鸢翎话音刚落，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百万黄豆兵将转身面向绛珠仙子，伴随一阵沉闷的铠甲碰撞声，他们竟齐刷刷地朝绛珠仙子跪了下来！


    紧接着，百万黄豆兵将口中念念有词。那般模样，像极了绛珠仙子周身影像中众生祷告的场景。


    众人大吃一惊，一头雾水，但绛珠仙子那古井无波的脸色却是变了。


    只见一股股微不可察的力量从黄豆兵将头顶升起，逐渐蔓延向绛珠仙子。单股力量或许不算什么，但这数以百万股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却几乎凝成了实质。


    在众人眼前，一道水桶粗细的黝黑色力量铺天盖地而出，像是打翻了墨水，在空中肆意铺展开，将十方浸染得一片乌黑，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向绛珠仙子。


    “这是……众生愿力？”众人惊疑不定，可瞧那股黝黑色力量来势汹汹的架势，显然来者不善，怎么可能会是愿力，那不是助长绛珠仙子的力量吗？


    这时，萧晨风道出了真相，“不是愿力，而是怨力！”


    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那股黝黑色的力量已然触及那团氤氲雾气。一阵“滋滋”的声音乍响，带着神圣气息的雾气竟被腐蚀得不断消融，而那黝黑色力量却如跗骨之疽紧紧附着其上，怎么也摆脱不了。


    不过转眼工夫，先前那让人兵合一状态的鸢翎都束手无策的氤氲雾气居然就这么被破开了！


    战局突变，仙道众人一颗心再次紧悬起来。


    “香火奉神之道虽然玄妙，却也有天大的弊端。鸢翎化出百万黄豆兵将为众生，奉绛珠仙子为兵将之神，但所供奉给这位‘神’的，却不是他们的愿力，而是带着无尽阴戾之气的怨念！对‘神’的怨念！”


    苍阎悠然开口，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闲庭信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可惜，这女娃的香火奉神之术还未至火候，只能被动地接受所有供奉给她的力量，而不能主动地趋利避害。而今，如此众多的怨念之力缠绕其身，呵呵……”


    此话一出，仙道众人脸色无比难看。


    众老辈高手心中愤怒，同时也有一种挫败感，灵族的域子实在太强大了。不管是杨峰的大预言术，还是绛珠仙子的众生愿力，都是至强手段，但在这仙道大会上，都被对方寻到了破解之法……不得不说，灵族域子，名不虚传。


    场中，怨念之力侵蚀众生愿力后，无视了绛珠仙草再次摇落的仙光，突破了玉净瓶的封锁，直接作用在绛珠仙子身上。


    她的泥丸宫中，一尊金色元神也沾染了一层浓浓的污秽，无尽怨念之力缭绕在身，发出阵阵怨毒的诅咒，驱之不散，令金光快速暗淡。


    绛珠仙子周围的众生影像消失了，莹白的俏脸覆上了一层晦暗之色，如阴云密布，让观战众人的心随之低沉下来。


    这是属于众生对他们所供奉之“神”的怨念！


    鸢翎神来之笔的一手反击，立时反败为胜，扭转了局势。如此心性手段，让人忌惮。


    眼看绛珠仙子陷入困境，所有人都很着急，真一教的元一问普净道姑，“可有破解之法？”


    “有。”


    听到普净道姑的肯定


    回答，众人不禁一喜，急忙追问道:“如何破之？”


    普净道姑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如果绛珠能将那百万黄豆兵将灭杀，断了怨念的源头，那怨念之力就是无根之浮萍，不愁难破。可是……”


    萧晨风皱眉，“可是有什么顾忌？不妨直说。”


    普净道姑叹道:“绛珠走上香火奉神之道，以众生愿力为修炼源泉，于她这般‘圣者’而言，供奉给她力量的生灵都是她要庇护的对象，不管那些生灵供奉给她的是愿力还是怨力，她都不能去伤害对方。有违此者，等同于自毁道基，自断道途，从此再也无缘巅峰大道。”


    “什么？！”众人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从前有位走上香火奉神之路的‘圣者’，惠泽一方生灵。有次，他所庇护的一个地方出现大旱，世人祈祷他们的‘神’降下雨水，拯救万灵，却不想因为‘圣者’的一个失误，那里发起了大水，一夜之间，十万生灵含恨归天。”


    “逝者已逝，生者愤怒，众生灵因此对自己供奉的‘神’产生怨念。怨念之力穿过无尽虚空，作用在‘圣者’身上，而当时恰逢‘圣者’修行到了关键时刻，突如其来的怨念之力顿时给他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险些走火入魔。”


    “一念成佛，一念亦可成魔。‘圣者’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一向身怀慈悲心的他，竟亲手弑杀曾经庇护的生灵上百万！但也正因此，他的道基被斩，道途被断，境界一落千丈，回到当初不曾修习香火奉神之道的时候，且从此无缘巅峰。”


    普净道姑无奈道:“绛珠的修行未到火候，无法主动屏蔽众生供奉来的、不利于自己的力量，倘若因此而毁灭那百万黄豆兵将，的确能成功破局，甚至一鼓作气击败无所倚仗的灵族域子，但那位‘圣者’……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众人面面相觑，普净道姑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而现在，场中的绛珠仙子正面临着一个抉择。


    她是选择在仙灵两道的对决交锋中败下阵来以保全自己的道果，还是牺牲自己成全整个仙道？


    选择了前者，自己是无恙了，但不要忘记，她的身上可是承载了整个仙道的期望。灵族来势汹汹，口出狂言，要以六大域子横挑仙道，若是不能重重回击，仙道将颜面扫地。


    眼下，玉源山的杨峰已经败了一场，一旦她再落败，那接下来的四场，灵族只须再胜一场，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即便仙道赢了其余三局，双方也只是平手。


    这个结果看似不错，但这里可是仙道大会，汇集十门精英弟子，若是这样都只能和灵族六大域子打个平手，仙道照样脸上无光。


    更何况，接下来的四战中，仙道能赢下三局的可能性并不大。


    灵族域子，绝对是仙宗弟子的劲敌！


    因此，输了这第二场，绛珠仙子很难向净莲秘境、向整个仙道交代。


    可是，如果因为仙道颜面，而牺牲这样一个天才弟子，真的值吗？


    要知道，绛珠仙子的香火奉神之术若是再进一步，达到能主动趋吉避凶地接受众生供奉之力的地步，那鸢翎的这个办法就彻底失效了。到时候，仙道将多出一尊不可战胜的女圣！


    众生


    愿力，足以横扫十方。


    而且，这样的选择，对绛珠仙子本身也不公平。


    进退维谷，绛珠仙子和整个仙道，该如何抉择？


    众人都沉默了。


    灵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仙道如何决定。峰灵脸上挂着邪笑，似是对结局早有预料，苏恒见状，心头咯噔一跳，难道……


    果然！


    沉默一阵后，眼见绛珠仙子落败在即，也没有舍身取义的迹象，众仙宗的太上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若是他们再犹豫不决，就来不及了。


    “绛珠既负仙道使命而出，就该明了大义，舍弃小我，成就大我。我认为，她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击败对手！”九霄阁的凌霄仙君第一个开口了。


    “不错，个人利益事小，仙道大义才是重中之重，我赞成凌霄道友的说法。”真一教的元一也表态了。


    “我也赞成。”无极门的太上长老沉声道：“这名弟子若能为仙道牺牲，必将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从她背负仙道使命出战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


    众仙宗代表人纷纷表态，很快就有近一半人点头赞成。其余人虽然没有赞同，但也默不作声，多半是默认了。


    普净道姑见状，脸色唰地白了，“你……你们……”


    她张了张嘴，却又有些颓然地住了口。如果仙道多数宗门都赞同这个选择，那她反对也是无效，很可能还会让净莲秘境背上一个“不顾大局”的坏名，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绫双双有些慌了，她握紧了拳头，看向羽化仙岛的太上长老茹仙姑，“师祖，我们不能这样，不能牺牲绛珠姐姐，你说句话好不好，阻止他们做出这个决定。”


    茹仙姑始终一言不发，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双双，这是整个仙道的事，事关重大，岂能只顾一人得失？我知你与绛珠那丫头感情非浅，但你也要识大体，可懂？”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茹仙姑一锤定音。


    绫双双是个刁蛮性子，茹仙姑虽然威严，但越这样，她就越不买账。大小姐脾气上来，绫双双娇喝道:“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到父亲那里告你一状！”


    茹仙姑不以为意，轻声道:“随便你，但我告诉你，就是掌教至尊亲临，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仙道威严，不容挑衅。”


    绫双双，原是羽化仙岛掌教之女。


    “不会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绫双双大叫。


    茹仙姑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事实如何，等回到仙宗后，一切自明。”


    绫双双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众多师弟师妹拉住了，看到大姐大冲撞师祖的架势，他们着实为绫双双捏了一把汗。


    绫双双虽然刁蛮，但对同门弟子却颇为慷慨大方，众弟子自然不想她彻底惹怒师祖。而绫双双自知再说也改变不了茹仙姑的决定，也就由着众师弟师妹们将她拉到后面去了。


    “绛珠姐姐，对不起，妹妹帮不了你。”


    这位刁蛮大小姐的心在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