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半晌，噬心子突然摇摇头，神色不无惋惜，“可惜了，这一代的虚空之子和先天元磁真体，注定到此为止了。”


    噬心子一身黑衣如墨，负手立于前方，没有眼白的眸子半睁半闭，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对手。他的瞳孔很深邃，犹如天外黑洞、海底漩涡，神秘而强大，与人对视，似是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恐怖无比。


    叶轩早已召唤出了虚空之神，与自身重合，在他身上，有一股与噬心子相似的气质。那对银白色的瞳孔里有无数世界影像在幻灭，如水中气泡，生了又灭，灭了又生，幻幻无穷，永不止息。


    乍看过去，恍与虚空乱流，玄妙神秘，令人敬畏。


    叶轩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何听得噬心子这般目中无人的话？他没有出言反驳，心念一动，背后像是升起了一轮天日，无量银光璀璨，炽盛得耀眼，不可直视。


    待光芒敛去，他的身后赫然多了一对银白色的光翼，微微张开，两翼相去有十余丈。光翼之上，复杂的符文流转闪烁，一勾一划，都蕴含有强大的虚空之力。


    “虚空之翼……”噬心子喃喃，看着眼前这件虚空法器，神情多了几分异色。


    叶轩不语，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噬心子，眼底有战意升腾。为了对付这个对手，他简直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苏恒却没有叶轩那么沉默寡言，听到噬心子的嘲讽，他淡淡一笑，“噬心子，没了那黑色光圈，你未必奈何得了我二人。”


    “哦？我也不信，你能一直催动那五色神光。”噬心子语气冷漠。


    苏恒摇摇头，念头一动，身后青光再起，像是一把扇子徐徐展开，转眼铺盖了半边天。


    和梦妖的梦魇离幻天一样，众弟子对此青光亦是避之唯恐不及，方圆数百丈，尽被青光霸占一空。


    “我无法一直催动五色神光，但我还有这青光。”苏恒往身后瞥了一眼，笑道:“你很强，奈何不知我这青光的根脚，又如何知道它的厉害？吞噬之力，并不是天下无敌。”


    噬心子眉头微皱了皱，他确实摸不清青光的底细，那青光一扫，似乎任何东西都会被打落尘埃，就连他的吞噬之力都消散得无影无形，这让噬心子震撼不已。


    从来只有吞噬之力吞噬其他力量的份，如何此番竟被这不知来历的青光反化得一干二净？


    但即便如此，噬心子仍是胸有成竹。吞噬之力虽被这神秘的青光克制，但他一个小境界的优势也不是摆设的。


    脚步一步步踏前，噬心子幽幽道:“无不无敌，不是靠嘴吹出来的，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唰！唰！唰！


    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掠出。


    噬心子身影一晃，便化作一条黑水，与他最初现身的场景一般无二。哗啦啦水流声响，他的身体如飞泉散落十方，继而结成一张大网，网格间遍布吞噬黑洞，迎着两人的攻势呼啸而来。


    虚空之翼来得快，见此光景，叶轩身形横移出数十丈。与此同时，青光适时补充而来，一个大浪滔天，潮水般撒向黑网，其中，更有一根青羽如水草摇曳，转眼延伸至百丈长，穿过青光，朝黑网刷来。


    噗噗噗……


    几声异响，青光被抵住，黑网也不曾溃灭，只是上面的几个吞噬黑洞被打碎了。同时，黑网的乌光暗淡了稍许，连带着那呼啸天地的吞噬之力也弱了


    三分。


    叶轩见状，当即展动虚空之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梭过层层虚空，眉心与两手掌心银光齐放，三道虚空剑刃猛地喷发而出，横斩过黑网，直接打开了一个大口子。


    破碎的黑网网丝追溯着虚空剑刃的气息盘绕而来，叶轩背后双翼一振，虚空之力改天换地，将咫尺距离化作天涯海角，于顷刻间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根青羽迎面刷来，犹如一柄天刀直斩而下，“噗”的一声轻响，数道网丝被一分两段，急急缩了回去。


    苏恒和叶轩都是天资聪颖之辈，经过先前的磨合，如今再次配合起来，有板有眼，将各自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黑网前进势头受到阻滞，叶轩双眸银芒微闪，一道道虚空断层出现在黑网另外几个方向，与青光呈包围之势，将黑网围困在其中。


    虚空法则飞舞，一道虚空断层，就是一道天堑，将那里变得有如一片星系那般遥远，要彻底将噬心子隔绝、放逐到宇宙的边缘地带。


    紧接着，还有道道银色闪电从天而降，如神罚一般，狠狠劈向黑网。


    两人没有藏拙，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不过几息工夫，黑网便被青光和虚空之力困住，随后就是噼里啪啦各种手段一股脑倾泻而下，要置噬心子于死地。


    那处虚空彻底沸腾了。而这次，噬心子也没有再运转吞噬之力来吞噬这些力量，而是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黑网就被炸得残破不堪，几乎化成了飞灰。


    见到这一幕，苏恒和叶轩非但不喜，反而直皱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吞噬之子，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念头刚起，周围场景骤然一变，乾坤颠倒，斗转星移，暗沉沉的黑幕笼罩了十方世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方向之别，没有时空之分。霎时间，两人仿佛置身鸿蒙未辟的古前宇宙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中不禁悸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不识水性的人掉入深水中，满是无力和绝望，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没有用，只能闭目等死。


    无边的黑暗、阴冷、孤独笼罩心头，两人本能开始抗拒。青光撒去，却刷不下任何东西；虚空之翼扇动，但在这片宛如无极宇宙、不存在时空之分的地方，虚空法则如何能有作为？


    此刻，两人就像是被冻在黑色琥珀中的小昆虫，徒劳地挣扎着。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道术，但片刻后，两人先后停止挣扎。


    苏恒抱元守一，元磁峰坐镇混沌元神眉心，口颂《超脱心经》，保自己清明，不沉沦在无穷的孤寂与黑暗中。


    叶轩身为道子，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当下护持住元神，默默抵御黑暗的侵袭。


    两人不动，噬心子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僵持片刻后，一道若有若无的冷哼声传来，两人心有所感，把目睁开，却见周围的黑暗竟蠕动起来，以他们为中心，缓缓轮转。


    无边的黑暗中，忽有神霞迸发，那似是一缕缕先天之气，鸿蒙之光，初现无极宇宙。一道道绚丽的虹桥散落十方，随着空间的转动，虹桥越扩越大，越伸越长，照亮远方，渐而融合，各色彩光混杂在一起，呈现山河万色，灿烂闪耀，如梦幻一般，美得让人迷醉。


    眼前一幕，仿佛是重衍了宇宙之初、无极生太极的混沌景象。


    不过片刻，黑暗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星云漩涡，而苏恒和叶轩就是漩涡中的两个小点，随着星云漩涡的转动，一股大力作用在他们身上，拉着他们往中心投去。


    苏恒以青光刷去，但星云漩涡大得看不清边际，如何能将吸力尽数化解？情急之下，苏恒将青光包裹周身，如先前那般，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战，苏恒打得分外憋屈。在噬心子面前，他所有的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隐隐克制吞噬之力的落神羽才能勉强抗衡，若是换作大星辰术之类，恐怕还没拍出去多远，神力就被吞噬一空了。


    苏恒竭力防守，就在他想以青光来助叶轩时，眼前所见却让他大吃一惊。


    面对危机，叶轩不退反进，虚空之翼狠狠一振，带动他的身体猛冲向漩涡眼，一往无前。接着，在神翼末端，两个风眼化生而出，转瞬掀起两道通天彻地的风柱，如银龙翻滚，寒芒毕露，轰隆隆碾压向星云漩涡。


    看着一副视死如归架势的叶轩，苏恒心头咯噔一跳，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从叶轩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


    虚空之子，竟是要和噬心子拼命了！


    苏恒一下子懵了。


    在他看来，双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虽然他们的胜算极低，但有青光在，苏恒不觉得噬心子真能杀掉他们。而他们两人只要拖住这个强大的对手，便是大功一件，之后的事，就看其他战场对决的结果了。


    眼下，叶轩此举完全是没有必要的，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牺牲自己，为邪道创造更大的胜面？


    不可能！


    一时间，苏恒念头百转，有心想阻拦，但又赶不上虚空之子的速度，当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轩冲向星云中心。


    嗡嗡嗡……


    星云漩涡震动，两道风柱皆是由无尽虚空法则汇聚而成，几乎是不需要任何时间，就席卷至涡眼。


    叶轩把虚空之翼撑开，相去有千丈，宏伟浩瀚，如神祇一般，无穷秘力在其中流转，竟一时抵住了那股庞大的吞噬之力。


    星云漩涡中心，一对乌黑的眸光透射而出，噬心子冰冷的声音传来，“虚空之子，你是来送死的么？”


    叶轩抬头，瞳孔里没有了眼球，有的只是银得发亮的虚空法则。紧接着，他的眉心裂开，一点银色的鲜血从泥丸宫中溢出，其上有模糊的光影闪耀，流转无穷秘力。


    看到这一幕，噬心子忍不住惊呼，“虚空之子，你疯了？！”


    他的声音不再镇定，语气有些急促，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而是以我虚空之命，来踏碎吞噬之子的骄傲。”淡淡的声音从叶轩口中传出，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在苏恒和噬心子震撼的目光下，他的身体迅速融化，包裹着那滴银血，分别汇入那两道风柱中。


    霎时间，两道风柱足足扩大了十倍，猛然撑破了星云漩涡，贯穿九天十地。呼啸的虚空风刃肆虐，将云海撕得七零八落，混乱不堪，一下子打乱了星云漩涡的转动秩序。


    苏恒怔住，讷讷说不出话来。


    恍惚间，他似是看到叶轩于生命的最后一刻朝这边望了一眼。


    而随着这位虚空之子的陨落，那对虚空之翼则是化作两道银光，自主破碎虚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