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方明知当年为何如此疯魔。


    柳青玄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他刚才找方明知的原因自然和这点脱离不了干系。


    “柳宗主，不知找我这糟老头子可有要事？”方明知拱手一礼微笑道。


    他刚才为凤阳羽解围，倒不是向着阴阳魔宗，只是单纯不想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柳青玄和凤阳羽若是打起来，这事态就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若是魔道宗门之间发生大战，受益的还是那些狗娘养的正道狗贼。


    “方前辈。”


    柳青玄的脸上露出笑容，回礼道：“方前辈，可是在寻找还魂珠。”


    方明知原本还在呵呵笑着，但听到还魂珠三个字的一瞬间，身体却是瞬间僵住。


    随即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还……魂……珠！”


    方明知的双手微微颤抖，随后猛地抬头望向柳青玄，眼神竟露出了一丝渴求。


    多年来，他并不是避世不出，而是一直在行走世间，为的就是找到还魂珠。


    他要找还魂珠一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晓，柳青玄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算什么。


    但柳青玄既然如此开口，难道说……


    “柳……柳宗主……难道你……”


    方明知的眼神之中，满是期盼。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稳了，哪还有刚才那般云淡风轻的姿态。


    ——还魂珠。


    传说中的天阶灵器。


    他苦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柳青玄望着眼前竟有些畏畏缩缩的老人，也不由叹息了一声。


    当年的方明知是何等意气风发啊。


    此刻为了求得还魂珠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百年前。


    方明知在成就圣人之后，一直想往更高的境界前行。


    但闭关多年，修为却依旧停滞不前。


    圣人之后的道路，无人知晓，只能靠他自己摸索。


    方明知明白了，自己哪怕再继续闭关也难再进一步。


    但这闭关也不是没有效果，圣人后的道路，他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可这条路很不清晰。


    他明白圣人之后，便是彻彻底底地脱离凡尘。


    而他一直未入凡尘，又从何谈脱离。


    他的内心压根就无法参悟这些。


    世间百态，必定要亲自品尝，才知其真味；漫漫尘路，必定要亲历亲为，才知晓它的长度和距离。


    方明知在想明白这一切后，便选择离开了宗门，又隐去了自己修士身份，融入凡人世俗之中。


    最后成了一个个简简单单的快乐富家翁。


    衣食无忧下的方明知，乐善好施，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之后甚至还娶了个贤惠温婉的妻子。


    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就连方明知都沉浸在了这样的日子中。


    但方明知身为圣人境修士，和一个普通女子结合，结局自然不会太好。


    一个普通人能否成功孕育一个圣人的后代。


    很明显，答案是不能。


    双方的层次差距太大。


    甚至说，能怀孕就已经是奇迹。


    但奇迹发生了。


    方明知的妻子穆薇薇在得知自己有了其骨肉之后，可以说喜上眉梢。


    多年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然而方明知的心头却埋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他知道这个孩子，会杀了穆薇薇。


    这人世间的百态他已经体验遍了，唯独只剩下了“苦”。


    他虽看遍世间所有苦难，但总归不是自己经历的。


    若是能真正体悟这世间之苦，方明知必然将明白自己的前进之路。


    果不其然，之后的日子，穆薇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她所能提供的养分根本就不够腹中孩子的成长。


    方明知的神色愈加纠结起来。


    他的心已经开始颤抖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最终的结果。


    在之后的日子里，方明知天人交加，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另一边则是他追求一生的大道。


    纠结了许久，方明知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亲手了解这还未出生的孩子。


    但穆薇薇又如何肯打掉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到最后甚至以死相逼。


    若是没有这孩子，自己也不活了，只为生下这孩子。


    “夫君，若是没了这孩子，妾身又如何能继续苟活这世间。”


    穆薇薇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她的脸色早已失去了代表健康的红润，有的只是一片惨白。


    她早就知道方明知不是普通人。


    而自己百年后终将离去，但这孩子或许能一直陪伴在方明知的身旁。


    “薇儿……”


    方明知内心本就纠结无比，穆薇薇越是这样，他的内心越是痛苦。


    “夫君，这是妾身自己的选择。”


    穆薇薇依偎进方明知的怀中，摸着腹中的孩子，眼含柔情。


    这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二人的子嗣。


    “夫君，孩子动了，快来听，我们的孩子动了。”


    穆薇薇感受到胎动，心中一喜，示意方明知将耳朵贴过来。


    方明知略有犹豫，随即缓缓下蹲，双手轻轻抱住穆薇薇那浑圆的肚子，又小心地将自己的脸庞贴到了穆薇薇的小腹处。


    感受耳边传来的胎动，方明知心中一痛。


    这孩子的蓬勃生命力都是自己妻子用命在交换。


    但他的内心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最终方明知也没能真下得去手。


    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孩子。


    无奈之下，方明知也只能找来各种丹药和天材地宝给妻子服用。


    甚至偷偷用自己的修为来温养穆薇薇的身体。


    即便如此穆薇薇依旧日渐削弱。


    她毕竟只是凡人，从未修炼。


    不管是丹药，还是其他补药，都无法过度补充。


    过犹不及。


    如此一来，这身体也就持续亏损着……


    或许是母爱战胜了一切，亦或者是方明知的努力有了效果。


    八月后，一个瘦小的女娃呱呱落地。


    是一个早产儿。


    但最终是顺利出生了。


    “夫……君……”


    此时的穆薇薇身形枯槁，如一个老朽至极的将死之人。


    方明知怀中抱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却没有丝毫老来得女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悲痛。


    妻子只是一个凡人，身体之中的生命力早已经透支。


    方明知已经给穆薇薇服用了太多的丹药了。


    大部分的丹药都已经失效。


    方明知想尽办法想救穆薇薇，但穆薇薇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下……辈子……，这辈子……不……不悔……”


    最终穆薇薇只是看了眼自己生的孩子，便嘴角带笑，悄然离世。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方明知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他也终于尝试到了这人世间最极致的苦。


    最深的痛。


    当至暗时刻来临，方明知终于感受到了何为人生的苦难，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一瞬间，方明知明悟了一切。


    也感受到了修行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