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月如钩。


    每逢朔月，便是登观天台，观四海气运的时候。


    今夜便是初一朔月，林渊如往常一般，登上观天台，要再现天子望气术。


    每到这个时候, 云间月都会等在观天台下。


    她习惯了这种状态。


    从前，身在神国的时候，天帝登观天台，总会有两个稚气总角孩童站在观天台下看着。


    那个时候，云间月站在右边，转头就能看到左边和她一般高的孩童，那是她记忆中的殿下。


    现在, 她的殿下不再站在她的旁边，而是登上了观天台。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


    林渊在台阶上回过身来，伸出手道：“上来。”


    云间月下意识的伸出手，便被拉上了观天台。


    “殿下，昨天晚上，西方星辰有变动，恐怕有大事要发生。”云间月提醒道。


    林渊神情如常，但刚上来就已经看到，西方有一股黑烟直冲天际。


    “西方有黑烟冲天，确实是有出事的样子。”


    “那恐怕是妖气冲天，只怕不是一般的妖魔。”云间月眉头蹙起，开始感到担忧。


    “看这个黑烟的浓重程度，恐怕半步地仙达不到这种威势，不会真是入了仙境的存在出来了吧？”林渊皱了皱眉，心中也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在九州界，极少有陆地神仙在世间行走。


    到了那种境界，早已经超脱凡俗，追寻真正的天道，基本已经不会理会人间之事。


    然而, 现在那浓重的黑烟, 却像是真的有陆地神仙要出来。


    按照《上古九州纪要》中提到，上一次九州界出现陆地神仙，要追溯到一千年前了。


    那个时候，九州动荡，一个王朝的陨落，伴随着另一个王朝的诞生，那一次变天，就有陆地神仙出现，左右了王朝兴衰。


    那一次，就是大周王朝立国，一路走向了兴盛。


    现在，将近千年时间过去，九州局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西方出现的冲天黑烟，预示着九州界很可能再次发生大格局的变动。


    “千年前曾经有陆地神仙在九州界走动，那个时候神国已经走向陨落了吧？”林渊语气中透着些许迷惘。


    “是的，神国陨落，九州天变，那是一个乱世，妖魔横行，仙神现世。”云间月悠悠叹道。


    “一千年过去了，可能浩劫又要来了。”林渊心中有种感觉，时间的洪流滚滚而来，要进入另一个时代。


    一千年前的那个时代。


    大周王朝走向兴盛，血羽族从西陵神山上下来，开始血羽王朝。


    那是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仙魔横行世间。


    现在，西陵又有陆地神仙出山的征兆。


    恐怕九州又要进入一场乱世。


    ……


    不只是林渊在观天台看上到了西方滚滚升腾而起的黑烟。


    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周帝京之中。


    大周司天监监正韩寂，站在星轨之下，观西方气运，同样看到了那浓重的黑烟。


    每逢初一朔月，月最昏暗的时候，也是气运翻涌最澎湃的时候。


    因此，各大王朝的定鼎国运的存在，大多是在这个时候观气运，镇守王朝国运。


    韩寂看到了那黑烟滚滚的西方天空，不敢耽搁时间，连夜进宫禀告。


    天授皇帝睡得不沉，被通报的内侍唤醒。


    像这种情况，十几年不曾发生了。


    天授皇帝传召韩寂进来，问道：“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陛下，西方有黑烟冲天，恐怕有大变故。”韩寂拱手禀告。


    天授皇帝双眼微眯，问道：“西方出现黑烟，需要到深夜禀告的程度吗？”


    韩寂颔首回答：“陛下与我君臣多年，还不知道我的行事吗？那冲天的黑烟恐怕是……有陆地神仙出山，这天，怕是要变了。”


    天授皇帝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睡意，猛的就醒了，惊问道：“地仙出山？你确定吗？”


    “确定，西方的冲天黑烟，恐怕是臣平生仅见。”韩寂语气十分肯定。


    韩寂在大周王朝乃是两朝元老，也算是呼风唤雨多年。


    就连面前这位帝王，也是他一手扶上位的。


    他见过的大场面不可谓不多，然而，当他看到西方那冲天黑烟，还是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当了两朝国师，为大周王朝定鼎国运，但真正被惊到的次数很少。


    就连当年他以天命谶术，一语黜落盈皇子，扶天授皇帝上位，也没有今天这般情绪激荡。


    因为，当年他控制皇权更迭，那是在他掌握之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然而，现在西方浓重的黑烟，预示着有陆地神仙要出山。


    这是千年一遇的事情。


    韩寂活了一百八十年，都没有机缘见到真正的陆地神仙。


    天授皇帝沉吟片刻后，道：“西方出现的黑烟，想必出山的陆地神仙与血羽族有关。”


    “观那冲天黑烟，与血羽王朝气运若即若离，应当是有关系的，但并不是非常紧密。”韩寂思考过后才说出推断。


    “这么说，应该是血羽族某种圣地里有圣尊要出山了。”天授皇帝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传闻血羽族那三座圣地里，独龙圣地里有一条龙，与黑烟相性不符。摩诃地宫也不似这般妖气冲天。那黑烟最大的可能是妖魂圣地里的东西出来了。”


    “若是妖魂圣地的妖圣出山，最应该去找的还是炼狱城。”天授皇帝略微放心了一些。


    妖魂圣地数十年时间没有在人间走动，只有前段时间的千年石妖死在了炼狱城。


    因此，天授皇帝这个猜测是有道理的。


    “怕只怕，九州要变天，血羽族陆地神仙出山，恐怕大周无法置身事外，这必是亡国灭族之祸。”韩寂担心皇帝老糊涂，真的以为可以置身事外，安枕无忧。


    天授皇帝心中一凛，知道这必是变天之局。


    大周王朝的崛起历史，身为大周的皇帝，再清楚不过。


    每当九州大地上出现陆地神仙之时，必然会引来王朝天变。


    曾经的大禹王朝何等强盛，一千年前不也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败亡，这才有大周立国，统治人族一千载。


    一个王朝，传承千年便是一个坎。


    这次的劫难，大周王朝不仅不能置身事外，反而身在漩涡中心。


    “国师以为如何？”天授皇帝双眼微眯，低声问计。


    “皇孙赵褚可堪大用，可立为太孙。”韩寂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太子赵元煦已经年近古稀，还有没有命继位，都是两说的事情。


    因此，策立皇太孙是有必要的。


    而且，现在皇孙赵褚已经去了玄天宫，能入隐世圣地修行，如果有一天大周王朝遇到劫难，说不定还能得到玄天宫的相助。


    所以立赵褚为皇太孙，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此事可从长计议。”天授皇帝没有立即答应。


    因为他还在皇位之上，并且不认为到了退位的时候，对立皇太孙这件事，并不着急。


    而且，天授皇帝心中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他当年登基的时候，就是韩寂扶上位的。


    韩寂已经是两朝国师，现在到了大周王朝动荡的时候，韩寂又起了册封赵褚为皇太孙的心思。


    这显然是要再次插手大周皇权更迭。


    天授皇帝虽然感激韩寂，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皇权。


    天授皇帝自认为有能力压得住韩寂，维持着君臣关系，可若是太子、太孙继位，未必还能压得住韩寂。


    因此，天授皇帝没有立即同意册封赵褚为皇太孙。


    韩寂接着说道：“记录了大周立国的史书中，曾经记载过，一千年前九州动乱，玄天宫曾经在人间走动过，并且和妖魂圣地大打出手，有过仇怨。


    “因此，妖魂圣地一旦出圣地，玄天宫也可能愿意出山辅佐我朝。


    “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玄天宫愿意出山辅佐我朝，不仅可以对付妖魂圣地，甚至连天剑宗也可压一压。”


    天授皇帝听到这里，眼中露出了一道精光。


    在最近的一年多时间里，因为天剑宗的出现，让这位皇帝时常处于惶恐之中，担心天剑宗发难。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周王朝没有一座圣地做靠山。


    如果玄天宫能够入世辅佐大周王朝，那么这将是大周王朝走向兴盛的开始。


    为此，册封赵褚为皇太孙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天授皇帝还是有些担忧，问道：“若是玄天宫不肯入世呢？”


    “气运之争，玄天宫一定会入世，只要玄天宫还有飞升之念。”韩寂眼中透出一缕精芒，自认为已经看透了世外圣地入世的缘由。


    气运乃是世上最虚无缥缈，但又确实存在的道。


    每逢乱世，便有隐世圣地入世，究其原因，其实就是气运之争。


    韩寂百余年前看破气运，成为大周国师。


    在气运之争上，他已经思考半生，悟透了很多东西。


    经过这一夜的交谈。


    天授皇帝思考了三天，三天后下旨册封皇孙赵褚为皇太孙，册封圣旨送去玄天宫，同时送去的还有一道密旨，让赵褚说服玄天宫入世辅佐大周。


    一个月后，玄天宫同意入世，消息传回大周帝京，再次引起轰动。


    ……


    这天朔月，林渊看到了东方也出现了冲天气运，随后便收到了玄天宫入世的消息。


    “风云际会，这天下终究要乱了。”林渊发出一声感叹。


    “每逢乱世，才有盖压天地的存在出世，气运汇聚，才能成就一方神国。殿下无需担心，我们定能重建神国，让定天旗重回九天之巅。”云间月眼中充满希望。


    血羽王朝和大周王朝都在求请圣地相助。


    林渊则是在天墉城里继续建造云穹战舰，第三艘云穹战舰主体构造已经完成，第四艘云穹战舰开始建造龙骨。


    不仅如此。


    从炼狱城通往天墉城的跨岩浆海官道，也已经建筑完成，剩下的就是继续加固、加宽。


    天墉城发展迅速，十万军队在校场上训练，已经显现出了些许铁血之风。


    青铜母气鼎则是开始蕴育青铜战马，为青铜重骑做准备。


    ……


    天授六十五年春。


    大周王朝皇太孙赵褚从玄天宫修行归来，带来了玄天宫圣地使者，作为玄天宫入世的第一批门徒。


    玄天宫入世，主动推动大周王朝向西收复失地。


    伏龙城位于南荒州西境，曾经是大周王朝的一座城池。


    大周王朝原本是不敢去想收复伏龙城，但玄天宫入世之后，开始推动大周王朝发动西征。


    韩寂将玄天宫入世的举动看在眼里，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测。


    玄天宫推动西征，印证了韩寂的猜测，玄天宫入世就是为了争夺气运。


    既然要争夺气运，势必要与血羽王朝、血羽族圣地发生争斗。


    西征在即。


    大周王朝这一次有玄天宫在背后支持，天授皇帝一把年纪，竟是生出了雄心壮志，决定要收复南荒州西境。


    大周王朝上下，开始积极筹备西征。


    虽然天授皇帝又起了雄心壮志，但年纪已经到了最为沉稳的时候。


    因此，西征最好的策略就是联合其他王朝，一同出兵。


    韩寂领了旨意，带着一队朝臣，再次拜访天剑宗，求见林渊。


    “陛下决定西征，收复南荒州西境，派我来与林宗主商议，联合出兵之事。”韩寂见到林渊之后，直接说明来意。


    “伏龙城一直防御空虚，也不见你们去打。现在妖魂圣地入世了，反倒是要打了。看样子，玄天宫给你们的天授皇帝很大的信心啊。”林渊当然知道大周为什么突然要西征。


    “林宗主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自然看得清局势。而且，天墉城练兵十万，即便大周不西征，你也会动刀兵的。”韩寂保持着老神在在的神情。


    “我要做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藏着，天墉城练兵十万，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


    林渊并不否认，说完之后顿了顿，凑近一些，说道：“不过，大周决定西征的速度有点快，不会是玄天宫在背后推动的吧？”


    韩寂哈哈一笑，道：“还是林宗主看得通透，确实是玄天宫在背后推动。”


    “我倒是好奇其中原因。”林渊微笑打探。


    韩寂也不隐瞒，同样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应当是气运之争，玄天宫隐世多年，突然入世，自然想要得到点什么。


    “林宗主也是能观四海气运的人物，关于气运之争，应该比我看得更通透。”


    林渊当然看得通透。


    气运之争，说来玄妙，但无论如何玄妙，都离不开一个“争”字。


    宗门有气运，王朝有国运，天下谁人能逃出气运之争？


    林渊也已经猜到了，玄天宫应该有飞升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