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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辛鹤遇险

    冷月高悬,风掠庭院,树影斑驳,夜色一片静寂。


    白日里徐坤领人那么一闹,祝太傅和叶少傅到底还是知道了,一番处理后,辛鹤倒算得上“因祸得福”了——


    因为叶少傅给她换了一间院舍,不,确切的说,是给她和骆青遥一同换了间院舍。


    比起跟一群男人住,只和一个男人住,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人在屋檐下,辛鹤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这间新换的院舍依旧是通铺,只不过小了许多,辛鹤一去就约法三章,让骆青遥离她远远的,可骆青遥这没脸没皮的家伙,硬是赖着不肯挪地方,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万一半夜徐坤他们来偷袭,离得远了,我中招了怎么办?”


    “我呸!”辛鹤将他一把推开,另一只手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物,往骆青遥面前狠狠一挥,“谁敢来偷袭,我把他打成个猪头!”


    那东西正是洗衣服用的捣衣棍,骆青遥眼皮子抽了抽,忍不住笑道:“你,你把这个都带出来了?晚上还打算抱着睡觉不成?”


    “不然呢?”辛鹤握紧手中的捣衣棍,“这里妖魔鬼怪这么多,谁知道半夜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总得拿点家伙防身才对。”


    她说着卷过被子,挪了挪地方,翻身朝里躺下,“不跟你说了,累了一天了,我要睡了,这边归我,你睡那头,不许过界啊。”


    辛鹤才要抱着那捣衣棍好好睡一觉时,骆青遥已经往她肩头上一拍,“诶,鸟兄,先别睡,过来擦个药。”


    “擦什么药?”


    辛鹤坐起身,骆青遥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小盒子,“白日里打架的时候,我看见那么多对拳头围着你,你挨了两下对不对?”


    烛火摇曳下,辛鹤一愣,白日里她闷头就是一顿打,场面那么混乱,哪里注意到了这些?


    骆青遥见她愣神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唔,应该是这里,还有这里。”


    他嘴上说着,人已凑到了跟前,冷不丁把辛鹤的衣裳往下一扒,瞬间露出大片白皙裸露的肩头。


    辛鹤脸色陡变,想也不想地一耳光挥去,“啪”的一声,骆青遥猝不及防,一张俊脸上霍然显现出五个火辣辣的指印。


    他整个人像是被打懵了样,脑袋都偏了偏,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双眼瞪得老大,一声吼道:“你有病啊!”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长到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竟还是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辛鹤呼吸急促,方才那一巴掌打得用力,此刻她自己一边脸也是疼得厉害,却仍旧按住衣领紧紧不放,冲着骆青遥喝道:“你没事扯我衣服干嘛?”


    骆青遥捂着脸,又是一通吼了回去:“给你上药啊!你自己看看,肩上都淤青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这么一说,辛鹤才感觉肩膀那里的确有些酸痛,她扭头往将衣领里瞥了瞥,果不其然,那里乌青了两片。


    心里噔的一下,辛鹤抬头看向骆青遥,又望向他手上那盒药,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我不需要你给我上药,你离我远点,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谁稀罕碰你了,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没朋友!”骆青遥火冒三丈。


    辛鹤被他喝得脸上也有些悻悻,心底涌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却又被骆青遥的举动吓得脸色一变——


    骆青遥将那药盒随手一扔,竟然开始气呼呼地脱自己的衣服了!


    她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是一阵汹涌激烈:“你干嘛?”


    骆青遥侧过身,没好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吗,我给我自己脱衣服不行吗?”


    辛鹤心头狂跳不止:“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晚上不是掀别人衣服,就是脱自己衣服,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


    她话还未落音之际,骆青遥已将衣裳一扒,上半身彻底赤裸在了灯下,辛鹤倒吸口冷气,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见——


    那张白皙精壮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伤痕,瞧着都让人觉得疼。


    骆青遥一言不发,只是扭开那药盒,一边对着屋里的铜镜,一边艰难地为自己上药。


    伤在后背,他多有不便,却一句话也不吭,反倒是辛鹤,一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抿了抿唇,犹豫许久后,终究还是凑了上去:“我,我来帮你吧。”


    “免了,受不起。”少年郎的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一股赌气的劲儿。


    辛鹤却是执意上前,下定了决心般,拿过骆青遥手里的药盒,低声道:“你自己够不着的,我来吧。”


    “你脸朝下躺好了,这样药抹得均匀些。”她语气头一回这样温和,骆青遥哼哼了两下,倒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埋头躺了下去,露出满是伤痕的后背。


    那药膏冰冰凉凉,抹上去舒服极了,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辛鹤一边为骆青遥上药,一边忍不住道:“你这背上,怎么这么多伤痕啊?”


    “被鞭子抽的呗。”


    “被鞭子抽?”辛鹤有些惊讶:“你爹抽你的?”


    “我爹怎么可能把我抽成这样?那我娘还不得跟他拼命啊?”骆青遥双手抱着枕头,漫不经心地道:“就是那鲁老头打的呗,下手狠的呀,好像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鲁……鲁院首?”辛鹤目光一动,似乎恍然大悟过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在大考上闹事了对吧?”


    提起那场考试,她也有些来气,不由将药膏往骆青遥背上重重一抹,“好端端的一场考试,你瞎胡闹什么呀,被打成这样,现在后悔了吧?”


    骆青遥冷冷一笑:“你知道什么?就算再来十回,我也照样会那样做!”


    “你,你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


    “什么死性不改?”骆青遥扭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闹事吗?”


    灯火映照下,他攫住辛鹤的双眸,平素嬉笑的一张脸上满是肃然之色,一字一句道:“我有个好兄弟,叫陶泠西,他为人温和谦逊,是个再与世无争的性子了,可却因为迟到短短片刻,一双腿都被那鲁行章害得废掉了,如今还坐在轮椅上呢,你说我该不该替他出头,为他讨回公道?”


    辛鹤听得怔住了:“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青遥深吸口气,想到旧事亦是心绪难平,不由对辛鹤道:“你给我拿纸笔过来,我写一遍给你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灯火摇曳,骆青遥执笔蘸墨,默写下来的正是当日考场之上,他铿锵有力念出的那篇《诉宫学院首鲁行章十罪书》。


    辛鹤又惊又奇,一边为他上药,一边低头看着那飘逸飞扬的字迹,轻轻念了出来:


    “其罪一:暴戾严酷,专横独行,滥施院首之权,不尊宫学诸位太傅,唯己独尊,目无师道;其罪二:治学无方,不思因材施教,反钻刑法律条,化身豺狼虎豹,视宫学子弟为罪恶滔滔之犯人……”


    才念到“犯人”二字时,门外忽然传来几道敲门声,骆青遥与辛鹤同时顿住,赫然望向对方,眼神互明,异口同声道:“来了!”


    辛鹤反应奇快,立刻摸起那捣衣棍,瞬间滑下了床,还不忘回头扯过骆青遥脱掉的衣裳,往他背上一盖。


    “你躺好了,别出声。”


    她警惕地靠近门边,屏气凝神间,伸出手,将房门猛然一开,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却没有到来,风中只传来一阵草药的清香——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夜色中似有一道倩影飘然而去。


    辛鹤拿起地上那药瓶,有些意外,回过头,对上骆青遥的目光,犹疑道:“这药难道是……”


    “剪夏师姐留下的?”


    “喻师姐留下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目光相接间,骆青遥与辛鹤不知怎么,望着对方笑了笑,默契互通,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长夜静谧,白月皎洁,这浅浅药香似乎萦绕进了人心底。


    一封《诉宫学院首鲁行章十罪书》,终是让辛鹤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股对骆青遥的误解与敌视也隐隐消散无踪。


    接下来几天,他们齐心协力,一个埋头洗衣,一个在旁晾晒,一对“难兄难弟”,搭配得倒也是有条不紊,默契自如。


    难得的是,白毛和徐坤那帮人也都没有来找茬,他们终于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喻剪夏也不时来帮忙,眼看着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那天骆青遥正好去打饭,剩下辛鹤一人在院里洗衣服,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着辛鹤就急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辛鹤一眼认出,那小厮正是祝太傅身旁的书童,果然,他慌乱道:“祝太傅,祝太傅在后山林子里采药时,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还躺在树下呢,我到处都找不到人帮忙……”


    这个晌午的点儿,人人都去吃饭了,这书童一下子哪里找得到人帮忙?


    辛鹤将额上汗珠一擦,抓起那捣衣棍就站起身来,毫不犹豫道:“祝太傅在哪里摔倒了,快带我去看看!”


    阳光照在院中,井水波光粼粼,骆青遥提着饭菜从后门踏入时,正看到辛鹤跟着那小厮火急火燎地从前门出去。


    他不由扬声喊道:“喂,辛小鸟,你去哪儿?”


    辛鹤头也不回道:“去帮祝太傅!”


    “帮祝太傅?”骆青遥长眉一蹙,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帮祝太傅去做什么?”


    可惜风中无人回应他,那两道身影消失得匆匆忙忙,他只好提着食盒在后面喊道:“那你快些回来啊,别等饭菜都凉透了……”


    一时间,骆青遥也未想太多,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后,就撸起衣袖,开始干辛鹤剩下来的活计,只是这一干,就到了黄昏时刻,斜阳西沉,院中都晒满了衣服,风一吹飘飘扬扬,好不壮观。


    骆青遥喘着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向前门——


    辛鹤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眨了眨眼,汗水顺着睫毛流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骆青遥几乎是一口气奔到了贤师堂,打眼就看到祝太傅在案前执笔写字,那带走辛鹤的书童正伺候在一旁,低头研墨。


    听到骆青遥走近的脚步声,那书童抬头望了他一眼,神情明显带着一丝慌乱心虚,研墨的手都颤了一下,赶紧低下了头。


    骆青遥按捺住紊乱的呼吸,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走到祝太傅跟前,向祝太傅施了一礼后,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师,辛鹤在您这吗?”


    “辛鹤?”祝太傅微眯了双眸,放下毛笔,“他怎么会在我这里?”


    “不是您让您的书童去找他帮忙吗?”骆青遥紧紧盯住那道研墨的身影。


    “帮什么忙?”祝太傅更加疑惑了,“我从未叫人去找过他。”


    那书童的手又颤抖了一下,墨汁都差点飞溅出来,骆青遥眸光一沉,终于彻底确认无疑,他猛然上前,一把将那书童揪了出来,咬牙喝道:“混帐东西,你快说,你把人拐到哪里去了?”


    “我,我……”那书童的衣领被狠狠揪住,面如土色,整个人吓得双腿都在哆嗦。


    祝太傅大惊失色,站起身正想要阻止骆青遥时,骆青遥已高声道:“老师,我撞见的就是这个家伙,急急忙忙地来找辛鹤,说要去给您帮忙,却不知道把人带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祝太傅看向那书童,难以置信:“小春子,你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那书童浑身颤抖不止,终是撑不住,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猛地磕头道:“不,不关小人的事,是,是那徐坤逼小人干的,他,他让我把人骗到了一线天里去……”


    “什么?”祝太傅瞳孔骤缩,声音都变了调:“一线天?”


    他眼前显然一阵眩晕,身子踉跄间,差点都站不稳了,骆青遥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祝太傅捂着胸口,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摇着头,痛心疾首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书童,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回荡在贤师堂里,让骆青遥一瞬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小春子,你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情,那一线天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把人骗到那里去,是想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连尸骨都无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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