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幽暗桎梏


    即使在梦里也不可能发生的场景，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打死枕风也不会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昔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枕风这一声让此刻衣衫褴褛的黑衣人猛地抬头，眼里的那股凌厉杀意随着黑暗铠甲彻底消散之后，他才终于能看到眼前三人的真实面容。


    “疯子？！”黑衣人声音颤抖的喊道。


    远远出乎预料的重逢让两人无比激动，黑衣人放声大笑，收起长枪奔跑了过来。熟悉的呼喊仿佛穿越时空，让枕风好像瞬间回到了曾经奋力厮杀的战场。


    周围尸横遍野，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血与暗两种颜色，战友和敌人全部死亡，偌大的战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劫后余生的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步挪到一起，看着身边满是死亡和哀嚎的无间地狱，狂笑不止。


    枕风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他们耳边。两人双肩相撞，右手不约而同的握成拳头，想两碗浓烈腥辣的美酒一样碰在一起。


    无比熟悉的场景曾出现在他们征战过的每一个战场上，无需多言的默契让枕风感觉既真实，又朦胧。


    两分钟的时间，枕风向身后的新伙伴介绍了这位曾经的联盟少校。一举一动的默契告诉唐书和艾露儿，这位名叫罗伊的人一定是枕风多年的好友。


    杀气逼人的黑衣刺客顿时变成了即将和他们一起探索冒险的伙伴，这中间的巨大突变让激动过后的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缓过神来之后，枕风问道。


    罗伊意念微动，瞬间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无论是外形还是气度，完全不像是刚才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人。


    “从哪开始说起呢？”


    罗伊脑海中一时间浮现出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思绪，“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组成了一个没有入口和出口的闭环。不论企图从哪儿进入，都会因为和前后紧密的关联而显得十分突兀。


    “要不先说说你后来又干嘛了吧，身边漂亮姐姐相伴，还有一个能召唤那么大陨石的法师。”罗伊笑着说道。


    这番话让艾露儿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往枕风身边靠了靠。


    枕风点点头，从被法阵传送到的那个火焰森林开始，精炼的概括了后面他经历过的这一系列事情，最初的那一段连艾露儿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为了暂时避免更多麻烦，枕风没有说出艾露儿暗夜精灵的身份，也省去了介绍唐书师父的那一段，三句两句就说到了星辰裂缝。


    “你是说武极都外面现在有一个超大传送门？”


    看到罗伊吃惊的表情，枕风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紧接着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从那里进来的？”


    罗伊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同时也顺势找到了这个闭环中一个微小的突破口，一边说，一边好好捋一捋巨型法阵中那无数个幻象。


    “我在幻境中感受到了剧烈的颤动，应该是导师和法阵对抗产生的。”


    “对啊，我也是这样，后来幻境崩塌，法阵也跟着毁于一旦了，你应该也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啊。”


    “幻境的确没了，但其实法阵没有被毁掉。崩塌之后我回到了法阵旁边，亲眼看着它重新汇聚力量，然后完好如初。”


    罗伊这句话让枕风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你也见到导师了？还有那个猛犸象？”


    “没有，他们和你都不见踪影了。我刚想离开这里，看看外面有什么情况，结果还没走出几步，法阵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又把我吸了进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可自那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啊，怎么可能你刚出来就被传送到这儿了？”枕风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完全出乎预料的解释似乎让每一个环节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疑点。


    “是啊。听完你这段时间的历程，我也感觉很不对劲。”


    一小段沉默之后，艾露儿忍不住问道：“那既然你认识他，为什么刚才还要杀我们呢？一身铠甲，还蒙着面。”


    这个问题让罗伊一时间皱紧了眉头，细细回想之后他忽然猛的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刚刚战斗所在的位置，说道：“就是那副铠甲！”


    “我现在可以肯定，那身黑色甲胄控制了我的心智。它指引我来到这里，还说那群蛮兵的首领马上就会从祀堂里走出来，到时候将他们全都杀死。”


    “蛮兵的首领？这是它说的原话？”


    “一定是，这份记忆现在还在我的脑子里，直到刚刚你们打碎了铠甲，我的意识才重新掌控了身体。”


    罗伊长舒一口气，他已经捋清楚了这一连串看上去难以解释的事情，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记忆里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枕风继续追问。


    稍稍想了一下，罗伊开口说道：“主要就是让我来刺杀你们，它好像还说你们可能已经得到了万古大帝的力量，让我拼死战斗，维护至高王的无上威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三人的反应让罗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盯着他就好像在看鬼一样。


    “怎，怎么了？”短短几秒钟，罗伊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着自己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


    “对上了是对上了，可为什么我们会是，蛮兵首领呢？”枕风喃喃自语，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思绪。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但同时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罗伊仍然一脸懵逼的样子，枕风将这些一团乱麻的线索先往后放了放，开始给他讲起他们三人进入星辰裂缝之后遇到的事情。


    在日月不现的满天星河下，时间的存在感已经被贬到了冰点。动辄千年的远古遗迹让身处其中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淡化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短短一生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


    枕风拿出了那两块石碑，和那张崭新的白纸，四人边走边说，又回到了祀堂之中。


    香炉依然不见任何动静，竹香燃尽之后，炉中仍存有厚厚的香灰，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从大门流出去的气体，使屋子里始终萦绕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枕风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上了一遍，从那条遍地白骨的峡谷小径，到被复活的骷髅战士，再到祭有六十尊巨型雕像的诸王古道，最后到达这个王朝祀堂。


    “霄羽剑法正印证了你们得到上古大帝的力量！”罗伊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铠甲里的记忆又怎么会预先知道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是刺客，我们是蛮兵首领，而且一定要消灭我们，才能维护至高王的威严。”艾露儿喃喃说道。


    “那铠甲不会把我们当做起义军了吧？”看着手里写满文字的白纸，唐书说。


    现在四人掌握着同样的信息，罗伊的出现似乎让这些各偏一方的线索更加扑朔迷离。


    “可纸上说至高王已经被干掉了啊，又能怎么维护？”刻着部分日记的石碑传来冰凉的触感，枕风脑海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疑惑，仿佛在夜色下误入到一片沼泽之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先不管纸和石碑的事儿，假设现在我们就是起义军，应该就能说得通了。”


    艾露儿灵光一现，继续解释道：“我们就是从诸王古道来背后偷袭的起义军小队，他是至高王派来的杀手。早就得知行动计划，但至高王又深陷前线战斗，只能让他在这里守株待兔，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他三人跟着她的思路走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确解释得通，但总让人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至高王怎么知道有人从后方偷袭？”唐书提出了第一个疑问。


    “而且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去诸王古道那里埋伏你们，和那个守卫一起，不是更有机会么？”罗伊紧接着补充。


    枕风这时候缓缓点了点头，不过并不代表质疑艾露儿的猜想。他无意识的环顾四周，目光汇聚到了灵牌基座前的那个香炉上。


    “能不能这样？”枕风低声自言自语道。


    “想到什么了，快解救一下。”艾露儿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显然对自己的解释还抱有很大希望，但又一时想不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两块石碑，一张纸。”枕风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石碑分别交给罗伊和艾露儿。


    三人分别拿着一样东西，他则走到中间，一齐围成一个圆弧，面对着的圆心正是那个香炉。


    “如果把所有东西都分成相互独立的两块，一方以铠甲中的记忆为主，也就是她刚刚的那个假设；另一块就是这四件暂时难以解释的物什，其中石碑和白纸讲述的内容相吻合，归为最紧密的一层。”


    说完这句话，枕风越来越感觉这个思路十分可行，便接着说道：“罗伊的意思显然表明至高王还没有死，但日记和白纸上面的文字则告诉我们，起义军的行动十分顺利，至高王的统治已经被推翻。这样的话，我们能不能假设这两者之间本来就不是平行关系，而是两个不同的时间节点？”


    话音刚落，唐书毫不犹豫地说道：“先后两个时间绝不可能发生在同一个空间下，罗伊既作为至高王的杀手，而我们又发现了这些实物，显然违反了这条法则。”


    “但也许这里本就不属于艾泽拉斯，谁又知道星辰裂缝下面的世界该如何运转？”


    枕风当然知道唐书什么意思，有关时间的很多规律都被写入了法师联盟系列书籍之中，时空吻合在整个魔法体系中是基石一般的存在，普锡林堡魔导士当然对它烂熟于心，并深信不疑。


    在经历了很多一时间无法理解的事情之后，被分成两块的这些线索是枕风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释，即使打破了艾泽拉斯上真理一般的结论，他依然有理由对自己的想法保持初衷。


    “这。。”唐书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发现很难反驳枕风的假设依据。


    连天空都全部变成了茫茫星海，日月纷纷不见踪影，甚至脚下的大地都是凭空出现，在这样的全新世界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早已经颠覆了认知，又何谈所谓的“法则”呢？


    “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罗伊问道。


    一小段沉默之后，枕风开口说道：“如果把你是刺客这段看做主时间的话，现在皇宫那边应该正进行着一场大战。”


    “可这里怎么听不到一点声音呢？”艾露儿问。


    “所以我们应该现在就奔赴皇宫，看看那里究竟是怎样一幅场景。”


    一行四人走出祀堂，来到外面的石砖空地上。经历过一场战斗之后，仿佛尘封了数千年的死寂空间中到处散落着能量碎片，不远处被罗伊踩碎的石砖上仍然涤荡着肉眼可见的灰砾。


    身后祀堂中留下了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那三支刚刚被点燃不久竹香也因火焰元素的助力而变成香炉里的一撮燃灰。诸王古道少了两尊傲然屹立的巨大雕像，入口两侧多出了堆叠在一起的，被剑气轰碎的石块。


    隔山的另一侧峡谷小路中，两座简陋坟墓的主人彻底化为灰烬，刻着日记的石碑也被从泥土中挖了出来。曾在无数个世纪中沉眠不止的星辰世界，因他们的到来而不得不发生了一些必然的改变。


    打破了罗伊身上的束缚铠甲，王朝刺客终于找回了自己那方深陷孤独的意识。涌入到星辰裂缝中的无数灵魂散落在这片处处都是谜团的世界之中，一切都因那个惊世骇俗的传送门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死亡。


    他们的确又向前了好几步，但绝望之处在于，从没有人将头顶上的点点繁星当做一种无法挣脱的幽暗桎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