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电光划破阴暗的天空，天地在一瞬间被照得亮堂，又在轰隆的雷鸣声中暗下去。紧随而来的是夏季的暴雨，噼里啪啦砸在一座泛着黑曜石色泽的奇特建筑上。


    “下雨了。”


    苏恩低声自语道，他站起来双手扒在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户上面，用力且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空气里面饱含着从铁窗外飘进来的潮湿水汽，还有在祖安许久未曾呼吸到新鲜空气, 这让身为囚犯的他倍感舒适。


    是的，他，苏恩，现在已经成为了静水监狱的一名囚犯。


    “你在干什么？坐回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身穿皮城法院制服的监狱警，年纪四十岁出头，头发稀疏地搭在上面, 已经有了秃顶的痕迹。此时正站在牢房外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声色俱厉地吼道。


    乔治现在的心情很烦躁，自从这里关押了一个暗金教的大人物, 皮尔特沃夫的治安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管束，各种犯罪案件层出不穷，抓捕的犯人直接将这监狱挤了个满满当当，连带着他也得临时借调过来加班增强警备。


    若是换做以前，按他这个年纪资历，应该是早早就溜回家开始享受小女儿做好的糕点晚餐的。


    该死的暗金教，该死的执法官，该死的黑帮分子，都该死！


    乔治心里不住地怒骂，恶狠狠地盯向不安分的黑眸年轻人。拥有魔法能力的暗金教与皮城的首席执法官他都惹不起，只能通过拿捏眼前的黑帮小混混撒撒气。


    闻声回过头来的苏恩没有理会狱警，只是仔细打量了一眼阻隔在他俩中间的铁质栅栏。


    监狱里的栅栏由不知名的合金加以熟铁经过铁匠锻造而成，上面隐约有黯淡的光芒闪烁，可能锻造的时候还在里面加了些别的料。这种材质的构件，在他所在的地下之城祖安里是难以见到的。


    这是一间牢房，狭窄逼仄，除了休息用的床榻别无他物。整个房间的光源全部来自墙上仅巴掌大小的窗户, 那是外界投射过来的天光。


    里面空气浑浊, 透着一股怪味，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墙角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也许是牢房的前任住客留下的。


    静水监狱是皮尔特沃夫专门用来关押祖安不安分黑帮成员的地方，对待这群从下城闯上来的渣滓，自然没有好生招待的道理。


    见苏恩没有理会他，乔治更加怒不可遏，他挺着肥胖的肚子走到牢房前，手里的警棍狠狠敲击在铁质栏栅，发出剧烈的‘砰’响。


    “你个肮脏该死的底城人，听不懂人话是吧？”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其余监狱警的注意，他们远远望了这里一眼，发现无事发生，不过是在进行些日常娱乐活动，就又懒洋洋地收回目光，继续守在自己负责的区域上。


    这边，苏恩无谓地笑了笑，脱离窗户朝乔治所在的位置悠悠走去。


    暴怒的乔治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步步走近到自己的身前, 想也没想直接抡起警棍透过栏栅对着少年的脑袋当头砸下。


    当！


    警棍摔落在地面的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恩一把掐住乔治的喉咙, 隔着监狱铁质栏栅单手把他提了起来, 锁在手上的银白镣铐检测到异常，开始闪烁细小的电光。


    “狱警先生，有话请好好说。”


    牢房里逐渐散发出一股肉焦味，苏恩近距离冷眼看着监狱警面色的逐渐涨红再由红变紫，才缓声说道。


    被单手提起的乔治双脚离开地面，呼吸逐渐困难，他在半空扭曲挣扎着，双手按在掐住自己喉咙的细瘦手臂上，竭力想把它移开。


    然而这手看着不怎么粗壮，却似铁箍一样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牢不可摧没有半分松懈，乔治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模糊。


    远处有人察觉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开始快步朝这里赶来。


    提起的手臂松开放下，被提起的人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


    重得自由的乔治浑身脱力，一时没有站起只是就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让自己赶紧喘气。好半天，他才缓过来。


    “你！”


    乔治嘴唇一阵蠕动，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他抓起之前落在身旁的警棍，往外连滚带爬几步远离了牢房到一个安全地界。


    这时他才站起身来，抓紧时间拍了拍挣扎时弄乱的警衣制服，赶在同伴到来前把它重新弄整齐。


    “怎么了，乔治？”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监狱警，对着肥胖的老乔治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


    乔治摆摆手要把人应付过去，让年轻的后辈知道自己刚才的狼狈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年轻的监狱警犹豫了一下，仔细审察一番监狱里的苏恩，尤其是在其银白镣铐上重重看了几眼，确认其运行良好后，这才转身离去。


    同伴的离去让乔治悄悄松了口气，怒火在此刻终于涌上乔治的心头，他一甩警棍发出破空的声响，立着指向监狱里的苏恩，狠声道：“这仇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明天我就通报法庭把你送上绞刑架！”


    因为底城环境恶劣，污染严重，在里面生活的有不少人身体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特异畸变，乔治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看着不大的小鬼头也属于其中一员，手上的力道比他这个成年人都还要来得大，一时不察吃了个闷亏。


    而听得此话，尚在铁栏栅后面的苏恩终于抬起头来，已经有了几分肌肉形状的胳膊双手抓住面前的铁质栏栅，其手腕上的皮肤已经焦黑。


    他静静地盯着狱警，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监狱警被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苏恩这才咧嘴笑着说道：“好啊，我等着，狱警先生。”


    乔治暗骂一声，以这种方式为自己的胆怯找回了点勇气，随后才色厉内荏地继续在甬道上装模作样巡逻起来。


    终于，磨蹭完最后的时间，与来人交接完手续，他吹着口哨离去。


    临到出口，乔治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牢房，而这个该死的祖安罪犯也将会被送上绞刑架，心情不由地轻松了许多。


    连带着外面的雨夜显得如此可爱，他回头朝自己的囚犯恶声打了个‘有趣’的招呼。


    “晚安，该死的底城小子！”


    “晚安，狱警先生。”


    里面远远一道回应传来，乔治浑身舒畅，像是完成了某种必要的仪式，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留在阴暗牢房里的苏恩静静看着狱警离去的身影，目光毫无生气，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冷漠而不含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