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对平星月的印象是很复杂的，若是说憎恨，那也不是完全的憎恨，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人。


    准确说，是她做的事并不像人类，她完全没有那种对妖怪的敌视，对妖怪就像对人一样。


    但她杀起他们的同类来，却又比那些阴阳师更加残酷……没有那种宿敌般的嫉恨，反而是一种冷冰冰的，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屠宰。


    这让那个女人看起来可以沟通，但却又完全无法沟通，那家伙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东西”。


    当然更矛盾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和滑瓢大人的关系不错，她似乎见到过很多像滑瓢大人一样的大妖怪，但她竟然都没有被吃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群大妖没有吃掉她。


    总之，后来她听说那个女人打开了酒吞童子宫殿里的大门，但她不确定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虽然滑瓢大人亲口承认，但滑瓢大人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酒吞童子那样残忍的妖王，即使是寻常妖怪都不愿意接近的。


    想要穿过那扇门，只要打败酒吞童子，但他还活得好好的，那种凶残的大妖，怎么会允许一个人类打开他看守的那扇门呢。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带他们离开，那另外那些人呢？”樱子又问。


    滑瓢慈祥地笑道：“按你的规矩来吧，如果他们只有这点能耐，那还不如充当孩子们的食粮，毕竟不归坊的大人只剩几个了。”


    .


    .


    周铭和王思言离开滑头鬼的房间后，就有侍者上前来引领他们。


    他们要离开不归坊了。


    出去的路上，周铭遇到了雾岚，雾岚遥遥看见周铭，举起手大声招呼道：“游侠！贵妇！”


    周铭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雾岚面黄肌瘦的冲他们笑着，身边是另一个神态不怎么健康的女性，他走过来说道：“我们要找的东西有线索了，你们呢？找到那个妖怪没？”


    “没有。”


    “这样啊，那祝你们好运了，你们俩看起来气色不错。”雾岚说。


    周铭：“你看起来很不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嗯，是要克制了，我会注意的，但我很高兴能在这里找到我的真爱。”雾岚温柔地看向身边的女人，女人含情脉脉的和他对视。


    “两位大人。”引领周铭的侍女轻声提醒道。


    周铭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雾岚说：“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哦，那下次见！祝你们好运！”雾岚说。


    双方再次分别，周铭和王思言在侍女的引领下，离开了不归坊，在离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进来的路竟是如此复杂，单凭他们如果想要离开，或许根本做不到。


    站在不归坊外，面前是黑漆漆的森林，身后是喧嚣热闹的享乐之所，周铭和王思言站在森林和不归坊之间的空地上，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


    不出意外，雾岚他们应该会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了，周铭看着那巨大的招牌，对“不归”那两个字又有了更深的理解，怪异可怕就可怕在你永远察觉不到它的可怕之处。


    “我还以为你会提醒他们呢。”王思言默默道。


    “滑头鬼已经提醒我们不要帮忙了，帮他们，滑头鬼之后就不一定会帮我们引路了，不归坊的妖怪也不会坐视不管。”周铭说。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怪异，就像是本来就存在的妖怪，而不是因传闻诞生的怪异。”王思言说。


    周铭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虽然知道怪异中有智慧型怪异，但京都遗迹内的怪异，实在是过于智慧了一点，仿佛他们是自然存在的灵异生物，而非因为传闻诞生的刻板印象复制体。


    他们可以沟通，可以交流，会权衡利弊，有势力划分，各方面来看，都更像是有自由意志的生物。


    这让周铭想起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假设：如果一个机器人在超智能程序的作用下，外在表现完全和人类无异，那么这个机器人是否可以认为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自我意志呢？


    大部分人的答案是否定，但由此而来又延伸出另一个问题：既然机器人的思想不可以被当成人类的思想，两者的外在表现又无法分辨，那么人类自由思想的定义又是什么？


    思想，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不应该因载体而定义，如果有人说，因为人类有大脑，而机器人靠的是程序，那这种回答其实只是生物本能的种族排他性罢了。


    “真让人开心！”王思言忽然说。


    周铭一愣：“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会救他们，你这人又固执，又爱多管闲事……虽然你上次嘴上说不想纠正这个世界，但我一直都以为你说的是气话。”


    周铭愣住了。


    他回想起自己过去做的种种，感到迷茫。


    让更多人获得拯救，让社会变得不这么残酷，让时代没有这么悲哀，所以他才想要纠正这个脱轨的世界。


    但他之前所做的那些拯救，到底还是没有用。


    三羊村的确变好了，但那是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才构筑起较为健康的小社会秩序，这种靠强大外力维持的模式，注定无法推广到全世界。


    因此三羊村并不算成功的实验模型，他还是太幼稚了。


    自己所追求的纠正，究竟是怎样纠正？


    “喂！又去想了？早知道我就不提起了。”王思言贴上来，搂着周铭的脖子，用认真的注视拉住周铭的思绪。


    “认真点，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星月姐，事要一件件做，就像吃饭不能想着睡觉，睡觉不能想着洗澡一样，即使你真的还想要纠正世界，至少在找人的时候，要全神贯注地认真找！”


    王思言轻轻摸了摸周铭的脸颊：“看着我，我们是在找人！别去想其他的！”


    “思言，你真是个哲人。”


    “你是指我说的话有道理？那当然，我可是实干家！”王思言不无得意地说。


    对，这次来这里，是要循着星月姐的笔记，沿着她的路走下去。


    要找到心魔石，就必须穿过酒吞童子的宫殿，从里面的大门穿越鬼山。


    一开始，周铭完全没想到他找石头，竟然会牵扯到如此恐怖的大妖，这种人尽皆知的传说级怪异，到底会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