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虞。
洛京府新府尹。
自上任以来，他一直是谨慎再谨慎，对下面的衙役更是严格再严格。
规定衙役不得随意巧立名目，上街收取各种杂费。
就怕重蹈覆辙，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走上上一任的老路。
可此刻，他却头痛不已。
看着堆砌在堂案上，那厚厚的状子，他只感一阵头皮发麻。
若这些状子状告的是一般人，他绝不会这般头痛。
可偏偏状告的是左相周文宣的侄儿周忌。
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而偏偏这件案子又是皇上重点关注的案子。
严办吧，定然会得罪周文宣这位左相。
可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装糊涂，皇上那关又过不去。
在走马上任时，他还挺高兴的。
现在他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师爷，你说这案子本官该怎么判？”
实在没办法的他，只得撇头看向一旁的师爷。
周忌，昨天被周文宣亲自送到他们府衙。
虽周文宣口口声声说他不会插手，让洛京府尹公事公办。
可话里话外，哪句不是在警告杜明虞，你敢判重了，老夫绝不会轻饶你。
而周忌才被收押一天，得知消息的京城百姓，就送来了这么多状子。
面对周文宣的询问，师爷一时也不由头痛。
蹙眉想了想，他凑近小声道：“老爷，这案子现在已上达天庭，陛下重点关注对象，老爷是断不可草草了事，糊弄陛下。”
杜明虞听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要你说，老爷我能不知道？可这周忌叔叔乃周相，老爷我一样得罪不起。”
“老爷，在大胤是皇上大，还是左相大？”师爷在杜明虞耳边道。
这问题还用问嘛？
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
当然是皇上大了。
杜明虞顿时豁然开朗，看着师爷，激动道：“你的意思是严办？”
师爷却摇摇头：“皇上虽大，可周相也不是老爷你惹得起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说什么？”杜明虞一听就有些不耐烦了。
师爷也不气恼，微微一笑，就在其耳边道：“老爷，这事不能由你来审。”23sk.
“不由本官来审，那谁来审？”
杜明虞气得瞪了一眼。
师爷没说，而是伸出被长袍遮住的右手。
然后用手在堂案上写了一个民字。
民，百姓者。
杜明虞看着迟疑的皱了皱眉，不解道：“由百姓来审？”
由百姓来审判。
这可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在大胤，绝对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第一回有人这么干。
在大胤，百姓告官那是有规定的。
哪怕是你告得对，证据确凿，也得先打三十大板。
挺过来了，才允许你告。
至于最后告不告得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好了，师爷竟然建议将自己将周忌的案子的审判权，交给百姓。
到底是在为他这个老爷好，还是把他成心架在火炉上烤啊？
似看出杜明虞忧虑，师爷微微一笑，就道：“老爷，当今皇上心系百姓。若老爷按小的方法来审这件案子，说不定皇上听到龙颜大悦，还会升老爷的官呢。”
“至于周相那边，案子又不是老爷你判的。就算最后真要问斩周忌，那也不关老爷你的事。周相，就算有气，还能撒在老爷身上？”
升不升官，杜明虞其实倒不是那么在乎。
洛京府尹，已经是三品大官了。
他想要再往上升，几乎已经很难了。
除非真能力出众，对朝廷有巨大贡献。
不过一番思量后，他觉得师爷的这提议，也还可以。
至少可以两边又不得罪。
想了想，他就点头道：“行，这件案子就公开审理，由百姓来判！这事，你去安排！嗯，就两天后，在衙门口设堂，凡京城百姓，皆可参与。”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师爷躬身离去。
虽然定了下来，不过杜明虞在师爷走后，并没放下心来。
这件案子牵扯的人太多。
不仅皇上在关注，还有当今左相也在盯着。
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一番思量后，他决定去见一个人，把这事跟那人说说，听听那人的意见。
他就起身离开了府衙。
半刻钟后。
他来到了南城一处老旧的宅院前。
砰！砰！
稍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杜明虞这才上前轻轻敲响了宅院大门。
“谁啊？”
“老师，学生杜明虞有事请教。”
吱嘎一声。
大门被打开，杜明虞立马就向眼前一身青袍的老师躬身道：“学生杜明虞，见过老师！”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鸿儒。
方鸿儒微微颔首。
随后两人来到客厅。
客厅非常简陋，一眼望去，就是一些普通的家具，还是非常老旧了。
若不是方鸿儒就坐在这，很难想象这是二品大员的家。
就这摆设，已经不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了。
可方鸿儒却非常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乐在其中。
为官者，首要的便是清正廉洁。
这不，给杜明虞上的茶，也是茶叶末子。
就这茶，喝起来有些苦涩，还非常难喝。
一般人，别说喝了，就算是喂他家狗，估计他家狗都不会喝。
然而，待杜明虞落坐后，方鸿儒端起茶却喝得非常自然和享受，并不紧不慢道：“你来找老夫，可是为了周忌的案子？”
杜明虞诧异道：“老师怎知？”
方鸿儒放下茶杯，看了看杜明虞，砸嘴道：“你是老夫推荐的。今日早朝后，陛下特意将老夫叫到了奉天殿，询问了此事。让老夫好好叮嘱你，万不可因周相之顾，就徇私舞弊。”
“学生不敢！”
杜明虞吓得蹭的站起身，对着方鸿儒连忙躬身道：“今早，学生收到了很多状子，学生来此就是想请教老师，周忌是重判还是发配边疆？”
重判，周忌绝无活路。
方鸿儒心里清楚。
不过眼下大将军王病危，皇上需要稳定朝局。
而想要稳定朝局，首先要稳住的人就是左相周文宣。
那么在这个时候，就绝不能判周忌斩立决。
这是萧云的意思。
可周忌之罪，就是死十次恐怕也不为过。
方鸿儒就蹙眉想了想，半响后道：“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