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此前约定好的，周可行会在港城机场的候机楼待上半天。待他的亲友都离开之后，汪靖怡会悄悄地来送他。


    周可行等得焦急，差点儿就要过安检了，汪靖怡这才匆匆跑来。瘦瘦的身影却有着大大的能量，她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箱，还能跑得那么快。


    周可行心疼坏了，急忙接过她的行李，说道：“要是太忙了，就给我打电话，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不，这次分开，又得很长时间才能见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过来送你。”


    周可行脸红了，说道：“如果真想我，你可以到驻地来找我。平时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来找我，我一定好好带你逛逛。”


    “可是我们距离太远了。”汪靖怡说道：“我在北京，你在广州，哪怕买最便宜的火车票，这一路上，都得花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你真是太见外了，如果你真来找我，我还能让你花钱不成？”周可行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挺郁闷的。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不分彼此，可是在需要我的时候，你又特别见外，恨不得把我推得远远的，让我很伤心。”


    “我大姨跟我说过很多次，就算我没钱，也不能花别人的钱，更不能花男人的钱。否则，我就容易被人看不起，还容易被男人骗……”


    周可行苦笑道：“你大姨说得很对。不过，你不用提防我。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值得佩服的……就算你没钱，但我总是会高看你一眼。”


    汪靖怡笑弯了腰：“二哥，你这话说的……好吧，你的夸奖，我全都收下了。”


    汪靖怡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弟弟突然决定返校了。弟弟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她要走了。她不在家，弟弟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要是爸妈脾气上来了，他就成了出气筒，可能每天都要被骂。


    学校宿舍还没有开门，汪浩川可以暂时寄居在食堂的宿舍里。那里同样空荡荡，冷冰冰的，但是没人打扰，反而更有利于集中精力。没有吃的，那就啃方便面和面包，就几天时间，很快就熬过去了。


    所以，姐姐一走，汪浩川就要跟着走。而且他不想让姐姐担心，等姐姐出了门之后再悄悄出发。结果，汪靖怡的公交车迟迟没有来，汪浩川赶到时，姐姐还在等车。


    汪靖怡执意把弟弟送到了学校，给弟弟买了些食物和取暖用品。汪浩川进了校门，已经早上十点多了。而周可行是下午一点半的飞机，要是再耽搁，可能就赶不上了。


    汪靖怡破天荒地打了出租车，油表呼呼地往上飙，汪靖怡的心都在滴血。虽然钱花得多了些，但总算见到周可行了，那昂贵的车费就花得值得。


    周可行心疼地说道：“既然你送了浩川，就不要再来送我了。带着这么重的行李跑了一个早上，你肯定累坏了。”


    “还好，锻炼出来了，不怎么累。”汪靖怡说道：“等把你送上飞机，我还要去港城火车站，我得坐火车回学校。”


    “你这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哪儿有让女孩子这么辛苦的……”


    “这是我自愿的，二哥。”汪靖怡害羞地说道：“在儒林街说闲话的人太多，我见你一面都不容易。我想来机场送你。”


    他们二人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我很想你”之类的话，可他们却自然而然地分享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在长久的离别面前，他们难舍难分。


    还有一点时间，二人可以在机场的咖啡店里坐一会儿。汪靖怡被咖啡的价格吓到了，连说喝杯白开水就行。周可行却花三十块钱给她买了一杯鲜榨橙汁，汪靖怡嗔怪道：“这一杯橙汁，够我三天的生活费！”


    “你一天才花十块钱？”


    “早饭一碗粥一个鸡蛋，再加一根油条或者包子，一块五足够了；中午吃碗鸡蛋面，或者买个卷饼，三四块钱；晚饭少吃一点，所以一天十块钱就够了。”汪靖怡俏皮地说道：“只有过惯了穷日子，才会对价格这么敏感。像那些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把价格记得这么清楚。”


    周可行又是一阵心疼：“你对自己太苛刻了，这样吃营养跟得上吗？”


    “我每天都会喝一包牛奶，在每个月难受的那几天，我也会给自己冲红糖水喝。二哥，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我一点儿都不能生病。”


    汪靖怡给一个家境优渥的小孩做家教。那个小女孩即将中考，家人给她报了很多补习班，还请汪靖怡给她补语文和政治。


    除了去她家里，汪靖怡还经常在五星饭店里给她补课。因为小女孩参加的辅导班，都在酒店豪华的会议室里上课。


    小女孩的父母很信任汪靖怡，一周补三次课，有一节课正好卡在饭点儿，那对父母就经常给汪靖怡二百块钱，让她在酒店里吃自助餐。但是，汪靖怡每次都把钱还给他们，跟他们说，等下了课，她回学校食堂吃就好了。


    小女孩的妈妈说道：“耽误你吃晚饭，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回到学校，怎么着也得八点了，食堂还有饭吗？”


    “阿姨，感谢您的好意，我已经提前让我室友帮我打饭了，热一下就好。”


    “你这个孩子……你这样做，我们心里反倒过意不去。”


    “阿姨，您平时给我的酬劳很高，也会给我拿一些水果面包什么的，我已经很感激了。多余的钱，我确实不能收。”


    还有一次，小女孩的父亲有急事要出门，同时又有一份签字的材料，得马上送到公司去。他很着急，打了好几个电话，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汪靖怡，便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小女孩的父亲给了她一百块钱，算是跑腿费。但是他回来之后，发现茶几上面压着一摞零钱。汪靖怡打车送材料，一共花了二十八块钱。送完之后，就坐公交回了学校。剩下的七十二元，连同发票，她一并放在了茶几上。


    小女孩的父亲不知说什么好，他称赞汪靖怡——他阅人无数，可是像汪靖怡这样诚恳、朴实的女孩子，他几乎是第一次见到。


    汪靖怡得到了这位成功人士的认可，成功人士以高薪职位奖励她，让她到自己的公司来工作，但是汪靖怡却婉言谢绝了。小女孩的爸爸便说道：“说实话，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你应该抓住才是。”


    汪靖怡说道：“我的起点很低，我要一步一步，慢慢往坡上爬。也许我这一辈子只能爬到半山腰，但那是我所有的能力和运气，我能坦然接受。”


    于是，那一家人就更信任她了。汪靖怡凭借这份家教工作，还有导师发的奖金，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她还要养活弟弟，支援父母，她的财务状况依旧捉襟见肘，她从来都不敢乱花钱。


    …………


    说起这段往事，汪靖怡端着那杯“昂贵”的橙汁，感叹道：“我第一次坐在酒店大厅里等苗苗下课时，有一个服务员过来问我，要不要喝点儿什么。她拿来酒水单，那上面的价格简直要把我吓死，一杯水都能卖到五十块钱。我就跟服务员开玩笑，您看我这打扮，像是来这里消费的吗？二哥，我是真舍不得在这些酒水上面花钱，你以后可别买了。”


    “我工作好几年，第一次迈进这种地方，就是为了想让你尝尝鲜。结果，倒显得我奢靡了。”


    汪靖怡笑道：“也不是啦，只是……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大摇大摆地出入那些高消费的场合呢？每当我为这个念头而苦恼的时候，我就会想，可是成为有钱人，这也不是我的初衷。我努力读书的目的，也不是过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有钱人的生活确实很爽，但是，我更想做一个小富即安，但精神生活更丰富的人。”


    “靖怡，你以后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哈哈……好多人都这么说，说了好多年，可我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


    周可行说道：“你吃过很多苦，但是你正视那些苦难，不逃避，也不卖惨……你每一步都踏踏实实，不卑不亢，行得正，坐得正，很让人佩服。如果你不成功，还有谁会成功呢？”


    汪靖怡很感动，嘴上却说道：“二哥，你是不是经常给你手下的战士写评语？这些夸人的话，就信手拈来？”


    “我手下没有战士……这些夸奖，我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靖怡，以后你肯定值得更好的生活。”


    汪靖怡红了脸：“别这样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离别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周可行必须要走了，汪靖怡还要拎着大包小包去火车站。周可行刚要进安检，突然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问道：“你坐过飞机吗？”


    “没有……”


    “那今天就坐一次吧！”周可行不由分说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一家航空公司的柜台，由不得汪靖怡拒绝，他说道：“在金钱上，你跟别人一定要分得很清。但是，我在你身上花钱，我不希望你计较。因为，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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