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如果不是朱方亭“故意”说漏了嘴，谢冲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继续无忧无虑地待在学校里。


    爸爸腰上被捅了一刀，谢冲替爸爸感受到了疼痛。如果打电话，家人肯定不会说实话。所以，谢冲径直跟班主任请了假，回家里住一晚上。如果家里一切安好，那他会在第二天一早赶回学校。


    谢冲急得满头大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班主任二话没说，直接开了请假条。谢冲虽然散漫，但人还是很诚实的，学习也够勤奋，班主任很相信他。


    回到家后，谢冲吃完了晚饭，跟弟弟在院子里疯玩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把抓过弟弟，悄声道：“谢靖，你告诉我，咱爸真的是去卖樱桃了？是不是他受伤太重了，去医院治疗了，你们又不告诉我？”


    “哥，你想多了，爸真的没事了。我对天发誓，要是我骗你，就让我这辈子再也摸不到弹弓！”


    “那就好。”谢冲最喜欢摸弟弟圆溜溜的脑袋：“明天表演节目，家里有人去看吗？”


    “应该不会有……爸妈忙着赚钱，爷爷在修诊所，奶奶要陪姐姐去医院做康复。”谢靖压低嗓音，说道：“我听爸妈说，要是姐姐落下残疾的话，就没有办法上军校了。所以，姐姐千万不能有残疾，每次康复都得好好地完成。”


    “嗯……谢颖真是受苦了——不过，我不看你表演，你会不会失落？”


    “唉，没办法呀！”


    谢靖像个小大人一样两手一摊，把哥哥逗得哈哈笑。他哀求哥哥：“哥，你上午看我表演，中午再走，行不行？”


    “我也很想去啊，可是我已经答应老师了，只要家里没事，上第一节课之前一定回学校。”谢冲歉疚地说道：“姑姑明天在学校，她一定会去看的。如果你表现得很精彩，说不定还会被相机拍到，贴到学校的宣传栏上。”


    “我们班没什么文艺人才，我报这个节目，老师可开心了……我只求别演砸了。”


    “不会的，你是我弟，你肯定像我，越是人多的场合，你表现得越好。我把我的能量传递给你！”


    谢冲模仿着武侠剧中的人物，挽了几个花手，又在弟弟脑袋上点了几下，仿佛真把自己的武功传给了弟弟。谢靖开心地笑个不停，跟哥哥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


    谢靖想跟哥哥一起睡觉，谢冲便和弟弟一起躺在了西厢房的炕上。谢靖问道：“哥，你跟姐姐一样，小时候经常上台表演吗？我听别人说，姐姐可是咱们来城的小童星呢！你跟她一样吗？”


    “嗯……你姐姐唱歌，的确是有天分的，自己又肯努力，参加过很多次演出。当然，也遭受了很多挫折……”


    “那你呢？你刚才不是说，人越多，你表现得越好吗？”


    谢冲故意想跳过这个话题，但是弟弟执着地问，他只能回忆起快乐而又闪耀的童年时光。


    那时，他穿着笔挺的英式礼服，站在舞台上，主持学校的大型活动。他可以在粤语和普通话之间切换自如，是公认的语言小天才。


    那时，著名钢琴家到广州演出，谢冲有幸跟他弹奏过一曲《茉莉花》，成了整个琴行的骄傲。钢琴老师说他乐感良好，手指修长，若是走专业的道路，恐怕也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钢琴王子。


    那时，外宾到他们学校参观，谢冲是学生代表之一。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他自信地与外宾交谈，老师们的目光充满了自豪与欣慰。


    那时，他飞奔在足球场上，身穿十号球衣，他梦想成为太阳神队最厉害的前锋，帮助国家队打进世界杯。


    那时，他家境良好，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多才多艺，挺拔俊逸……最美好的形容词全都叠加在他身上，他是最受期待的明日之星，是学校精心培养的“全国十佳少先队员”候选人。


    但是，只在一夜之间，他所有的光环全都消失了。他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他们一家穷困潦倒，东躲西藏，他被迫抛弃了所有的特长。他潇洒地抛弃了那些跟“学习”无关的所有梦想，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把所有的不甘和遗憾全都埋藏在了心底，只要一想起来，心就会隐隐作痛。


    “哥，我问你呢！你以前都参加过什么演出啊？”


    “很多。”谢冲仰望着天花板，潦草地说道：“奶奶房间里好像有照片，你有空翻翻看。”


    “可是……”


    “可是什么？我刚才不是把能量都传给你了么？你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睡觉！”


    谢靖呼呼大睡。谢冲悄悄起身，穿过爷爷奶奶的房间，回到自己居住的东厢房，翻开练习册，认真地做起了卷子。其他梦想全都被迫放弃了，读书的梦想可不能放弃。


    爷爷奶奶起来上厕所，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便催他快点儿睡觉。谢冲把灯关上了，等爷爷奶奶再次睡熟了，他又悄悄打开了灯。过了十点，谢颖突然悄悄地敲他的窗户。


    谢冲生怕妹妹站不稳，立刻从窗户跳了出去，扶住了妹妹。谢颖笑道：“谢少侠好身手。”


    “你出来干嘛？夜里冷飕飕的，你身上还有伤。”


    “有重要的事情！”谢颖扬了扬手机，说道：“胡宝珠的电话。”


    “……有急事？”


    “她往你宿舍打电话，你不在，你室友说你家里出事了，她急得不行，就来找我了。”


    谢冲使劲儿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的声音更自然一些：“喂……我没事……不是口头禅，是真的没事，明早就回学校……你明天也回来？这么快就拍完了？……不是不欢迎，只是有点儿惊讶，我以为你要拍半年呢……行啊，明天在学校里见。”


    “谢冲……”胡宝珠突然在电话那头说道：“你心情不好啊？”


    ……这居然被她听出来了？


    谢冲倔强地说道：“没有……”


    “你骗不了我！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很多。而且，我不会告诉别人。”


    谢冲在心里感叹，胡宝珠莫非真成精了？他只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而伤感，这她都能听出来？


    谢冲依旧倔强：“题没解出来，烦躁。挂了，你早点儿休息。……那个，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