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之后，谢颖去姥姥家住了一个星期，被姥姥姥爷拽到医院里面做了一个全面检查，医生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两位老人才停止了折腾。


    对于谢家遭遇袭击一事，谢颖的姥爷非常气愤，他第一时间给来城的领导打了电话，谢冲被抢救时，他给找了权威专家。他真诚地邀请谢颖到省城来上学，这样对她的前途也更好。可是谢颖不同意，她问姥爷：“那我爷爷奶奶怎么办？那我哥怎么办？”


    “一家死心眼！”范立仁忍无可忍，下了如此结论：“你哥哥为了一个街头混混放弃了宝贵的机会，简直愚蠢至极！你们一家人就由着他这样胡闹，大人们一样愚蠢！”


    谢颖很不喜欢这样的评价。


    “小颖，我不是针对你，我也不是真心骂你们家的人。我就是太着急了，太为你哥哥感到惋惜了。”


    “我理解……可是，我原本以为，你会表扬我哥哥。”谢颖不开心地说道：“他只是一个热血少年而已，他这个年纪能有什么远见卓识？他只是凭借自己的热血做了一个令人敬佩的决定。”


    “唔……”宝贝外孙女一难过，范立仁就后悔了：“你哥哥当然是值得敬佩的，但是，他是个很难得的人才，他不应该这样践踏自己的未来。”


    “我哥哥说，梦想没有高低之分。对方的梦想被毁了，他也应该付出同样的代价，那样人家才不会追究谢靖的责任。姥爷，我哥哥真的很了不起，他是我和谢靖的榜样。”


    范立仁依旧不能理解谢冲的死心眼，但是，就像谢颖说的那样，谢冲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少年。


    谢颖每天都给哥哥发短信，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告诉哥哥一日三餐，或者发天气预报。她有种感觉，哥哥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徘徊在儒林街附近。因为哥哥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今年是家里的多事之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人。


    哥哥很少给她回复，只在几个关键的时刻——比如，谢颖去姥姥家那天，谢冲叮嘱她注意安全；谢颖告诉哥哥，她晚上吃了好几个螃蟹，谢冲担心她胃疼；在谢颖决定回家时，哥哥告诉她，不必急着回来，难得去一次，她应该多陪陪两位老人。


    谢颖归心似箭。她默认的家就是儒林街东二巷，她要回去照顾家人。


    从姥姥家回来之后，谢颖报了一个补习班，补习班的数学老师是汪浩川。每天下课后，她就会坐着公交车去敬老院看望奶奶。家人都想让她早点儿回来，可是谢颖一点儿都不焦虑。奶奶在哪里开心，那就住在那里，那样不就行了吗？


    人生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


    谢颖经常把一些随处可见的小玩意送给奶奶，那天她去看望奶奶时，带了一串火红的石榴花。“奶奶，你还记得咱们家前面那条巷子的石榴花吗？它开花了，好漂亮啊！你看，美不美？”


    冯玉珍细细打量，频频点头：“漂亮。石榴花开了，你爸爸就快回来了。”


    奶奶变得寡言之后，只要一开口，就离不开谢颖的爸爸。


    谢颖像小狗一样趴在奶奶身边，笑靥如花：“奶奶，你能认出我，还记得我爸爸回来的日子，真好。”


    “可是你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冯玉珍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俩在梦里匆匆见了一面，他说他会回来的，可我睁开眼睛，还是没能等到他。”


    跟谢冲一样，冯玉珍在生死关头也见到了谢庆义。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大儿子，她恨不得永远醒不过来，跟大儿子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可她还是活过来了。她没有感到庆幸，只有无尽的失落。她的心被思念切成了碎片，再也无法修补了。


    “奶奶，你能告诉我，我爸爸都跟你说什么了吗？”谢颖殷切地注视着奶奶，说道：“我哥哥也见到他了，那年爸爸十八岁，正要去当兵。哥哥说，我爸爸是个很勇敢的人，哥哥都把命运告诉他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


    冯玉珍见到什么样的儿子呢？


    浑身是血的儿子，肚子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的儿子。


    她心痛到昏厥，她抱着儿子，问他到底有多疼，他为什么非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儿子的痛苦，哪怕千倍、万倍转移到她身上，她都心甘情愿地承受，可是上天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再度消失在她的面前。


    “儿子，你为了一个泼妇，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妈妈好恨，好恨啊！”


    冯玉珍这样想着，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她越来越分不清梦和现实。在谢冲向她走来时，她居然真的以为那是儿子来看她了。她真的太想念儿子了。


    “奶奶，如果太伤心了，你就不要说了。我好羡慕你们，你和哥哥都见过我爸爸了，可是我那么想他，却怎么也梦不到他。”


    “不要羡慕我们！我们都是快死的时候才见到他的。小颖，你可千万不能有那种体验！”


    “嗯！奶奶！你还是很疼我的，对不对？”谢颖笑开了花：“我就知道，奶奶在最伤心的时候，最挂念的还是我。”


    冯玉珍笑了，那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颖笑得更开心了：“奶奶，要是我爸爸看到你的笑容，一定会特别欣慰的！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生活！”


    “道理我都明白……”


    “奶奶，既然明白道理，那就要照着做呀！”谢颖热切地说道：“只有做到了，我爸爸才会安心啊！”


    冯玉珍彻底没辙了。这个小孙女，真是让她又哭又笑。


    谢颖绝口不提让奶奶回家的事，她缠着奶奶给她讲以前的故事，讲爸爸、二叔和姑姑的故事。在她印象里，爸爸一定是最稳重、最聪明的大哥，保护着毛躁的弟弟和年幼的妹妹。冯玉珍说道：“要说到稳重，那肯定是你爸爸。但是聪明嘛……那肯定是你二叔，不是我吹牛，方圆几公里之内，没有人比你二叔更聪明。”


    “奶奶，你是不是最喜欢二叔？”


    “嗐！三个孩子都是心尖上的肉，哪个都是我最喜欢的。”


    “我二叔遇到麻烦了！”谢颖故作夸张地说道：“他要创业，可是被我爷爷赶出家门了！跟我爷爷闹得可凶呢！可怜的二叔，伤还没完全好呢，又要去办公室睡沙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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