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冲迟迟不提复读的事。父母忍了好多天，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你一辈子还很长，你就打算这么晃荡下去？”


    “就是啊，一辈子很长，我晃荡一阵子怎么了？”


    ……


    王吉英被儿子气哭了：“你以前不这样的。你让我们怎么办？”


    谢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出去打工，只要身体上疲劳，心里就不会那么压抑了。但是家人坚决不允许他打工，他最应该做的，就是调整好状态，抓紧时间回学校去。


    谢庆收埋怨妹妹：“你老是说什么要对孩子的成长充满耐心，只要给他们充分的信任，他们就不会让你失望……你看看你侄子，还不够让人失望吗？”


    谢庆云反问道：“那你给了他充分的信任吗？”


    ……


    谢庆收两口子受到了第二次暴击。


    谢庆云说道：“谢冲说自己想打工，又不是想在街上混，你们就让他去呗！在工厂里打工多辛苦啊，谢冲只需要体验几天，就想回到学校了。”


    谢庆收不可能让儿子去打工，他就不爱当工人，他更接受不了儿子被人差遣。


    说起自己的教育理念，谢庆云便滔滔不绝：“我三十多岁才开始读研究生，现在还没毕业。我同学的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我还没结婚。你们老是说我这辈子完了，可我并没有完啊！是，抓紧时间很重要，可是找到自己的节奏也很重要。我侄子是人中龙凤，我相信，他早晚会振作起来的。”


    谢庆收两口子也不想焦虑，可是人家汪浩川多风光？谢冲的同学也都陆续拿到通知书了。谢冲再这么浪荡下去，别说北大了，就连考个一本都够呛。


    汪浩川很快就要去学校报到了，在暑假结束之前，他的姐姐回了老家一趟。充足的知识确实能使人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汪靖怡长发及腰，发尾带着一点点卷曲。不必再接受风吹雨淋，她的皮肤变得白皙而又细腻，好像以前那些穷苦的岁月都跟她无关。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谢颖就忍不住赞叹：“靖怡姐姐，你真像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太惊艳啦！”


    “……你这么说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汪靖怡落落大方地说道：“不过，生活的压力不像以前那样大了，我确实轻松多了。这两年来，我终于能笑出来了。”


    汪靖怡想用打工的钱给弟弟买一个手机，上大学了，有手机会方便许多。谁知汪浩川用挣来的奖金买了一个二手的手机——谢冲的手机也是二手的，但是，汪浩川的手机可比他的差多了。他俩的手机都是诺基亚的，但谢冲用的是2000年的一款，而汪浩川的则是1998年的。


    不等姐姐心疼，汪浩川便不急不缓地笑道：“姐，手机主要是用来联系的，不是吗？只要能打电话就行了。我上的学校管得很严，我用手机的时间非常少，所以，对我而言，手机就是个纯粹的通讯工具。”


    “可是你去了大城市之后，会遇到很多家境好的同学……”


    “高中也一样，姐，家里有钱的一抓一大把。虽然……有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点自卑，但是，我还是坚信，只要我自己争气，就不会被别人看不起。”


    汪靖怡欣慰地笑了：“不愧是我弟，真有老姐的风范——不过，我要给你买几件好点儿的衣服，你就不要拒绝了。”


    “好。”


    汪浩川得了一千块钱的奖金，买了一个二手手机，用掉了一半。剩下的钱，他用得非常节省。他告诉姐姐，除了给谢颖买了一件生日礼物之外，其他的钱都给邻居家买东西了。


    他给赵念花买了一件连衣裙，他挑衣服的眼光不怎么好，特意喊上谢颖帮他挑选。当他把衣服送给赵念花时，赵念花激动得快要落泪了：“哎呀，还是浩川好啊！我亲儿子都没给我买过衣服，可是你居然给我买了……你这孩子，这不是乱花钱吗？本来就没几个钱，上大学还得花钱……哎呀，这裙子可真漂亮……”


    人一激动，话就会变多，赵念花渐渐语无伦次。


    汪浩川耐心地等她说完，温和地笑道：“花姨，能报答一点，是一点。我花的钱很少，可是你这份开心，千金难买。”


    赵念花确实非常开心。她不停地摩挲着那件花裙子，突然就哭了。没人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汪浩川隐约听到了“真不容易”“真是个好孩子”等关键词。


    汪浩川给谢家和周家送了一些水果，礼轻情意重，这些年来，这两户人家对他照拂颇多，他刚赚了第一笔钱，就迫不及待地回报他们。回报了一圈，他唯独没给父母买东西。


    汪靖怡轻声叹气：“爸爸一定冲你发脾气了吧？”


    “没关系，我不在乎。他生我养我，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但是他对我的伤害很大，打了我好多次，所以，我暂时不想还他的恩情。”


    “哈哈，你算得还挺清楚。”


    “有一天，咱们这儿下大雨了，我教完课回来，发现我放在墙头的花没了，我以为是被风吹到地上了，被咱爸给扔掉了。虽然那盆花不值钱，但它凝结着我的心血，所以我很珍惜它。花不见了，我心里空落落的。爸回家之后，我就问他，是不是他把花给扔了。他只会冷笑，不说扔了，也不说没扔，就是不屑一顾那种表情。我很生气，就离开家了，没想到，花姨拦住了我，原来她捡到了我的花。花从墙上翻下来，里面的土全被磕出来了，花姨就把它捡回了家，给我修好了，这才还给我，还让我别伤心。花姨说，养花就像养孩子、养宠物一样，养得久了，肯定就养出感情来了。父母都不忍心让孩子受伤，花农们都不想让自己的花草遭殃。”汪浩川继续说道：“我种在院子里的花，不管日晒雨淋，还是风吹雨打，咱爸从来都不管。除了他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别人的事情他都毫不关心。我算是发现了，这辈子……我都捂不热他了。”


    “花姨是公认的大好人，最难得的是，她有一颗善良而又体贴的心，让人感觉很温暖。咱俩能遇见花姨，是咱俩的幸运。”汪靖怡开导弟弟：“其实，咱爸也并不是一点儿改变都没有。我回来那天，他不是在打扫院子吗？我记得以前他从来都不会做这些的。还有，昨天傍晚下雨了，你还在外头上课，院子里的衣服和鞋子，全是咱爸给收回来的。我都震惊了，他居然会主动做这些？你跟他朝夕相处，对他嫌弃有加，看在眼里的都是他的缺点。但是我很久才回来一次，发现他还是有些可喜的变化的。浩川，再努力一把试试，说不定，他就会从量变跳跃到质变了。”


    汪靖怡和弟弟择着芹菜，若有所思地说道：“咱爸是奶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两个弟弟。他这辈子确实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认可他的委屈。叔叔们做的唯一一件有良心的事，就是承担了咱俩一部分学费。爸妈感情不和，爸爸身体不好，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在我高考那一年，咱爸因为高血压住院了，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兄弟、妻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照顾他。你想想，他多难过！要是咱俩再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那他这一辈子就太凄凉了，一点儿温暖的回忆都没有了。”


    “我知道，姐，虽然我讨厌他，但我也在试着接纳他。他从来都没有被别人珍惜过，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爱……其实，愿意为别人付出，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是需要学习的。没有人教咱爸，他也没有精力学……所以，我的想法也变了。以前我总想着，离他远远的，不要再跟他有交集，但是现在我愿意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如果他确实学不会，那我再远走高飞。”


    芹菜择完了，姐弟俩的笑容更灿烂了。


    汪浩川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袋子，说道：“姐，这是给你的。给花姨买裙子的时候，我也给你买了一条——我从来不会给女生买东西，就算你不喜欢，也请你笑纳。”


    “哎哟，这可是未来的大军官给我买的衣服，我可得好好珍惜呢。喜欢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姐弟俩约好改天去寺庙里看望母亲。汪浩川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去看过母亲一次。她没有出家，但是她对红尘中的感情已然没有任何留恋了。儿子兴高采烈地给她看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祝贺你”，然后就没有任何话了。


    汪靖怡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去看看她吧！我们把儿女的本分尽到了，其他的……就随缘吧！”


    姐弟俩包了很多饺子，给左邻右舍分了一些。姐弟俩在谢家坐了好一会儿，他们都希望谢冲能尽快回去复读。


    汪靖怡善解人意，说道：“谢冲，中国队都快进世界杯了，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创造历史啊！”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