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排坐着，桌上摊开数学教科书和练习册。霍洛斯的教学风格主打的就是一个我随便说说，剩下的靠你们自己悟的一点就通型。但是这种风格只适用于像罗普那样的聪明学生。面对少女清澈而愚蠢的眼睛，霍洛斯第一次对自己的教学生涯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完了，他好像不会教书了。


    但在星星面前，他的耐心总是能被无限延伸，不厌其烦地解说着数学公式以及解题思路，并且尽量用简单易懂的方法讲解。


    “对，就是这样，这种类型的题目大部分都可以用这道公式来解，只要记住了公式，并且写出来，多少还是能够拿几分的。”


    “然后还有这里——”


    狠狠地解了几道她看不懂的数学题后，萧星星感觉大脑cpu接近爆炸。应该是看出了她的眼神呆滞，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黑发少年幽深黝黑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清清冷冷似水中月。


    “休息一下吧。”


    萧星星接过水，有些不太好意思，低着头盯着杯中波澜：“其实我以前是会做的，真的没有那么笨……”


    “我知道。”他托着下巴，笔尖点了点桌面，没有戳穿她，“你现在受到催眠影响，记忆力不太好是正常的，能够理解。”


    “……”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了。


    “……”被她这么点出来，霍洛斯也确实意识到了这个习惯。


    …


    “霍洛斯为什么不喜欢笑呢？”她突然道，眼巴巴地盯着他，戳了戳自己脸颊，“明明开心时笑出来很正常啊，可是为什么要忍着？”


    “……”


    萧星星懂了，趴在桌子上看着因为在聊自己喜欢的事情而眼睛发光，散发着朝气和活力的少年——其实他还是面无表情，但她就是能知道他现在很高兴。


    “所以在这里待的两周，我将图书馆里的书籍看了大部分，其中有很多我们那个时代已经失传的技术和文化知识，人类对比动物而已缺少了很多体能上的功能，比如飞行、爬行、奔跑或是游泳。但为了弥补这份不足，他们建造出了飞机、汽车等科技技术。人类真的很聪明，可也许正是因为这份能够改造世界的聪明，才会——”


    霍洛斯难得觉得就这样糊弄他也挺有趣，就这样任其误会着，结果就这样……好像把自己也糊弄进去了。


    黑发少年摸了摸嘴角，第一次露出放空的，怔怔的神情:“我真的……很少笑吗？”


    少年眸光闪了闪，抬手推了推眼镜，但看上去更像在掩饰什么。


    霍洛斯知道这是明晃晃的警告，而他除了遵从没有第二条路。他讨厌莱恩自来熟的性格，但又欣赏他的实力和气度，听起来矛盾，但又确是如此……他本来就是十分矛盾的性格。


    正因为如此，家里的要求更加严格，甚至于当时的国家常务会会长，也就是哈特家族的家主还特地和只有十三岁的他单独谈话，其言里言外都是让他注意身份，小心谨慎。莱恩是家族倾尽了所有资源养育的天之骄子，是注定要站上金字塔顶端的雄性。若有任何成为绊脚石的因素，他们家族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障碍——


    即使霍洛斯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和他相处得来，但周围的家长和同学都说他们是黄金拍档，无他，因为他们两个真的在某些方面上太合拍了。


    “霍洛斯，你觉得这里……人类的世界怎么样？有在你的意料范围之内吗？”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霍洛斯和莱恩、阿曼尼、斯诺德都是出生在高干家族里的子辈，从小接受的精英式教育告诉他要内敛、稳重、自持克己，特别是在走到一定高度时，更要藏好自己的情绪以及欲望。


    其实也并不需要如此这般大动干戈的警告，霍洛斯本就对研究人类学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只是好像在莱恩听说了他父亲找他谈过话以后那一副抱歉的模样，说什么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不需要太在意家族里那些复杂的事情……


    “大概是……习惯了吧。”


    任何的细节都会被盯得一清二楚，底下的那些“恶魔”随时都等着把你拽下去——但霍氏的主战场在学术界，比起驰骋政治场的哈特家族来说要轻松许多。但两家关系交好，他和莱恩又是同龄，自然而然的就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霍洛斯从小都讨厌哈特家族的莱恩，虽然姑且算是所谓的“竹马竹马”，但因为他过于跳脱和热情的社交方式，一度让霍洛斯见了他就想躲。


    霍洛斯有些意外听到这个问题，他沉吟几秒，缓缓道来：“我研究人类学已经二十年了，早就已经对真实的人类世界有了大致的猜想和论概。我们的时代本就是在人类文明的基础上建立的，无论是从科技水平还是文化传统，两个时代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但……就跟星星你当初第一次来到安尼摩一样，来到陌生世界的新鲜感和惊奇还是让我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总之，这一次经历再次让我对人类文明有了新的认知——光是这份收获，就已经很满意了。”


    霍洛斯像演讲一下陈述了自己这些天以来的感受，作为一个狂热的人类学学者，能够亲身来到人类世界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嗯。”萧星星认真点头，“虽然有时候也会笑，但是总感觉……你在可以控制着自己不笑。”


    “是因为违背了人设会害羞吗？”萧星星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毕竟霍洛斯的人设是高冷冰山教授嘛……”


    霍洛斯:“？”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人设了？


    “没有那种东西。”霍洛斯打断了她的胡说八道，开始认真地反省探究起自己这种拧巴的性格……


    好像，还真的如她所说，或许展露出自己的情绪会让他觉得害羞吧。


    一口浊气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他微不可闻地点点头，承认道：“你说得对，将情绪表露出来，确实会让我觉得……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