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挽昭自然不会答话,他似被这架势惊到,惊惶不安地坐在龙椅上,左右顾盼。
刑烨便上前一步,掺起苏晋淮,朗声说:「苏大人所言极是,陇南报上的这粧旧案,涉及当年陇南节 度使,孔壁。」
葛同骞闻声脸色刷地变了,当即打断:「这是安干年间的事,早已结案,还能有何蹊跷?! 」
「蹊跷可多了。」沈霖冷声驳斥,「自安干六年起,陇南帐目是一团乱麻,监察御史乔自寒数次查 帐,不曾查着邑京的赈灾款,故而追查之下,倒是自音年孔府管家的儿子手中,得了一封孔大人的绝笔 信!」
他言罢,便自袖中取出薄薄的泛黄纸张,墨迹尚且算是清晰,且该有陇南节度使官印与孔壁私印。
「此物经三法司,已证属实。」
刑烨与孔壁同年入朝,他今日面色冷肃,声也微沉:「安干六年,陇南五州遭蝗灾,颗粒无收,流民 四起。节度使孔壁数次请旨拨款,全无回音,致使流民为匪,在陇南烧杀抢掠之下,连孔大人之妻女也 不曾倖免!」
他说至此处不免咬牙,狠声又道:「孔大人之妻女,遭流民凌辱至死,安干六年,孔小姐才七岁!」
群臣晔然,议论纷纷。
刑烨袖袍下双拳紧握,深吸口气,又说道:「孔大人彼时尚有一子,年仅四岁,自此生死不知。」
沈霖举起手中泛黄的绝笔信,面向群臣,说道:「孔大人此信所留,得知妻女与幼子一事,孔大人伤 心欲绝,正是悲痛时,邑京迟来的赈灾款到了。」
葛同骞肥硕脸颊抽了抽,忙说道:「即便是孔壁他家破人亡,但赈灾款确实是到了陇南,许是他那时 伤心太过,不曾对帐!」
沈霖嗤笑了一声,他像是压抑许久一般,忿然怒道:「对帐?!他根本无帐可对!」
「邑京送到的赈灾官银与赈灾粮,是一箱一箱的沙土!葛大人啊,有此绝笔信为证,有节度使孔壁自 尽以证清白,赈灾粮是你户部尚书亲自押送,你还想要说什么?! 」
「这......」葛同骞当即慌了神,他自然清楚这笔钱究竟去了哪,故而抬眸瞧向了陆佐贤。
陆佐贤也被这一出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沉默片刻,说道:「诸位大人且定定神,赈灾款粮途径江东, 必是查之又查,便是葛大人想从中动手脚,也逃不过途经官员的眼。」
「陆阁老。」苏晋淮当众打断了他,「既然是有蹊跷,又事关葛尚书,必是要严查,户部事宜,便暂 且交予刑大人吧。」
众目睽睽之下,陆佐贤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余光瞥了下葛同骞,半晌,道了句:「既然如 此,查吧。」
内阁三臣都已下了决策,便再无更改,葛同骞脸色煞白,心神大乱之下也晓得说多错多,当即闭口 不言。
群臣彼此交换视线,心思通透的当下便嗅着了风雨前夕的味道。
下了朝,葛同骞便被押送入狱,陆佐贤与陆非池匆匆回府。
陆非池身在户部,自然晓得这些年国库亏空了多少,也仅能维繫朝臣们的俸禄,他沉着脸说道:「父 亲,葛同骞落入苏晋淮手里,他是个没骨头的,怕是管不住嘴。」
陆佐贤尚未慌乱,他回府路上始终在忖量此事,说:「他有脑子,暂时不会说太多。我就说苏晋淮怎 会将乔自寒放在陇南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原是在这儿等着我昵。先莫要慌,再不济也不过是壮士断 腕,舍了葛同骞罢了。」
「户部的帐,务必让苏晋淮挑不出错。」陆佐贤重之又重地沉声,「若到逼不得已时,便让一切断在 葛同骞这,小心点苏晋淮那个儿子。」
陆非池面色也同样凝重,但却不曾太过慌乱,「父亲放心,我这便回衙门去。 陆佐贤点头,「去吧。」
第七十章 搜查
葛同骞下了狱,前朝维繫十余年的脆弱平衡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夜里万家灯火通明,麒华殿也燃起 油灯,明挽昭却清闲得很,政事也不会摆到他面前来,何况如今朝中人人观望,想来也无暇理会内宫。
「白檀。」明挽昭伏案握着笔,纵是眼下他仍需收敛锋芒装疯卖傻,但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磨
墨。
然而话音落了半晌,身后仍无动静。
明挽昭加重语气唤了一句:「白檀。」
立在他身侧的白檀才好似惊醒般的回神,他先是一愣,随即蓦地跪地认错,很是利落,「奴婢有
罪。」
明挽昭执笔瞧了他片刻,语气如常,「磨墨。」
「是。」白檀恭顺地起身,站在明挽昭身侧磨墨,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明挽昭也权作不知,将信封好后搁在案上,沉默了良久良久,忽然问道:「白檀,你是谁的人?」
白檀闻声惊惶跪地,叩首说道:「陛下,陛下这是何意?」
明挽昭凤眸含着几分探究,他轻声说:「你攀着安喜爬到了御前,要的是什么?」
白檀鬓角洇出了冷汗,自他知晓天子隐忍至今,藏在背后下这局棋时,便不敢随意猜测圣心,伴君 如伴虎,眼前这看似文静的小皇帝,比起安喜更让他心生惧意。
至少安喜所求的都摆在面上,他要富贵,要权势,要人人都看得起他,想要做个真正的男人。
而明挽昭则不同,他仿佛与这宫中最深沉阴暗的角落融为一体,他操纵人心,背后布局,但白檀不 知道这位天子想要什么,他仿佛只是按部就班地在做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