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嗯。”
童厉靠在软椅上，斜侧着身子看来，声音慈和却极其微弱：
“去见了朱府家主？”
“是。”
明念薇点头：
“徒儿现今是朱府供奉法师，家主既回，自当去见上一面。”
“是这个理。”童厉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站起。
明念薇急忙上前搀扶。
“昨日朱居来了我这小院，奈何我身体不适，没能见到他。”
轻咳两声，童厉笑问：
“此子如何？”
“这……”明念薇迟疑了一下，方低声回道：
“感觉挺普通的。”
“普通？”童厉摇头：
“以区区十五岁的年纪成为一家之主，面对内外交困的变故，此人不仅护住自家产业，更能攀附周家，在府城站稳根基。”
“传文授武，培养了钱虎、杨易两位年轻俊杰，弟弟妹妹更是照顾周全，二十年内若能稳住局势，未必不能与聂周两家并列。”
“这个年轻人……”
“了不得！”
“师尊说的是。”明念薇点头：
“朱居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是老成，心思极深，方才有此能耐。”
“嗯。”童厉了然，又是轻叹：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步入武道的年纪太晚，又伤了身体导致硬功难以圆满，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道最多能成一介富家翁，难有大成就。”
“是。”
明念薇眼眉低垂，附和应是。
“你最近修行进度如何？”童厉踱步来到院内，开口询问：
“玄微洞元录乃为师早些年机缘巧合得来，可直通术法极致，若你能够好好修炼，莫说七品，就算是成就六品也不难。”
“呵……”
“为师，曾经就是一位六品修行者。”
嗯？
明念薇面露诧异抬头：
“师尊，是六品？”
“是。”
童厉点头：
“我曾是六品，奈何因为某些缘故导致修为倒退，更是被困天鹰盗地牢……”
“不说这些！”
她摆了摆手，状似随意轻抚明念薇长发，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光芒。
“乖徒儿，你可要好好修炼。”
“术法难成，但比武道也有好处，那就是四十岁才到转折点。”
武道修行，气血为主。
普通人三十岁气血最为旺盛，其后一年弱于一年，因而有三十岁不成六品终生无望的说法。
术法不同。
术法主神魂，神魂则是四十岁之后才变弱，这就多了十年。
明念薇现今三十出头，还有机会成为六品法师。
只不过此时的她早已没有往日的激动，心中被莫名惶恐填充。
一团无形无相的光晕笼罩她的识海，也让她看清某些东西。
那如同蛛网一般探入自己体内的阴冷法力，那看似柔和实则贪婪的眼神……
为什么以前自己没有发现？
迷魂术！
明念薇心生恍然。
以前的自己看到童厉，心中自然而然会生出一种孺慕之情。
在这种情绪影响下，她会下意识忽略很多东西。
如。
童厉趁两人接触的时候，运转法力窥探她的肉身，看似寻常实则已经越过尺度的接触。
而今。
在朱居留在她脑海里的无相神光遮掩下，一切都尽数显露。
她的外在表现一如既往，心中却一片冰冷。
“乖孩子。”
童厉笑道：
“我已经时日无多，能在最后这段时间收你为徒，是我们俩的缘分。”
“有你传承衣钵，我已心满意足。”
明念薇抬头。
本应慈祥和蔼的笑容，被无相神光洞穿伪装，竟是如此可怖。
那眼神，
不像是看衣钵传人，而是摆在餐桌上的食物。
*
*
*
“咕噜……咕噜……”
明念薇满头大汗，抱着水壶不停地往自己口中灌水，眼神满是茫然。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不对。”
朱居坐在对面，不疾不徐开口：
“我可曾骗你？”
“朱……朱公子。”明念薇声音带颤：
“此人包藏祸心，不能把他留在府中，应当赶紧出手诛杀方可。”
“唔……”朱居淡笑：
“此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那是因为我当时受他蒙蔽，不识真相。”明念薇急急道：
“童厉此人不止传我法术，还曾教过真真小姐，他怕是把真真小姐当做备选。”
“你说的没错。”朱居点头：
“真真体内确实有他留下的暗手，不过现如今已经无关紧要。”
“而且……”
“这一年来他屡次帮助朱府解决麻烦，朱某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可……”明念薇急道：
“他居心叵测！”
朱居笑而不语。
童厉居心叵测不假，但他的目标是明念薇，而不是朱真真。
“朱公子。”
咬了咬牙，明念薇拿出一本书册：
“这就是童厉教我的《玄微洞元录》，乃至直指元神的秘法。”
朱居坐直身体，接过书册。
略微一翻，他的面色渐渐变的凝重。
“神道？”
“这世上，竟然还有神道传承？”
“朱公子。”明念薇低声询问：
“何为神道？”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朱居放下书册，面露沉思，慢声开口：
“上古时期，诸界混乱无序，人族孱弱，有先贤悟神道供神灵以护佑众生。”
“此后众神设天庭、地府，立天规、人须，开创了人族盛世。”
明念薇眉头皱起。
这与她所知道的上古典故截然不同，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众神因生灵信仰而生，却反过来奴役生灵，为扩充信仰连年征战，驱使信徒征服诸界散播信仰，渐渐的惹来各族仇视。”
“为抵抗神道，壮大己身的仙道，由此而生。”
朱居开口：
“不过神道强大，仙道一开始远非对手，直至有仙人寻到一种特殊手段，把生灵信仰化作剧毒，通过这种手段毒毙众神。”
“仙道由此大昌。”
说到这里，他表情微变。
把信仰化作剧毒毒死众神的做法，似乎与大道有毒、仙道断绝一模一样。
难不成，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摇了摇头，朱居继续道：
“神道传承已经难以修炼，这门功法也已融入术法，修行此法之人神魂活跃，很容易蒙蔽他人感知，让旁人信任自己。”
“难怪……”
“难怪朱府上下，对这位童老都是敬畏有加，地位堪比我这个家主。”
“那……”明念薇小心翼翼问道：
“我修炼，有没有问题？”
“问题不大。”朱居笑道：
“被人夺舍的时候，会更轻松一些，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痛楚。”
明念薇面色一沉。
“有件事他没骗你。”
朱居继续道：
“童厉时日无多，他焚烧肉身壮养元神，用不了一年肉身就会榨干耗尽，届时必然夺舍。”
“你也不要想着逃。”
“他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只要离开太原府，就会被他察觉，届时他怕是会提前采取行动。”
明念薇的面色越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