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格雷特非常理解马修牧师的心情。换成他负责干活，他也不想给这么多动物量体温，少量一个是一个。


    毕竟这太折腾了。穿着黑色的鸟嘴套装，戴着大黑帽子、平光眼镜，每测量一次，都要摘手套，洗手，给体温计消毒——


    还好这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穿着这样一身努力干活，格雷特光脑补一下，就觉得自己能当场中暑。


    格雷特倒是也想帮忙，奈何一则武力值不够，二则。统共只有一支体温计。格雷特只能在边上看着，一次又一次地提心吊胆：


    “当心！别给掰折了！”


    “当心！别让水银漏了！动物会被毒死的！”


    “我知道，我消毒还没弄完呢……这得慢慢来啊，直接烤火玻璃管会炸的，你先去洗手……”


    “这手就不能不洗吗？”


    第35次被要求洗手之后，马修牧师终于忍无可忍：


    “量一次洗一次手，量一次洗一次手！你看我这手，皮肤都拱起来了，再洗就要裂了！”


    格雷特忧伤的看看他，指指旁边的纸盒子。马修牧师的火气立刻降了一点：


    纸盒子里，格雷特预先准备好的肠衣手套，12345……一共四五十双，乱七八糟，扔在那里。


    全是给他用的，量一只动物，扔掉一双，再量一只，再扔一双。格雷特准备得不可谓不充分，看这个数量，像是搜刮了他能找到的所有肠衣……


    “就不能不换吗？”


    “不能。除非你想实验动物之间交叉感染，试验结果不准确。”


    格雷特无情的拒绝了马修牧师。换手套、洗手算什么，要知道他们急诊外科，处理一个病人就要洗一次手，再处理一个病人再洗一次手……


    不想洗手，就用免洗酒精凝胶搓一遍——那玩意儿也好不到哪去。赶上病人多的时候，一天能搓个上百次，小护士粉嫩嫩的玉手一天干涩，两天爆皮，三天裂口子……


    他们说什么了吗t_t


    “马修大哥，辛苦你再忍一忍，忙完我就去买擦手的油膏。”格雷特拿出自己最大的亲和力，努力劝说：


    “我们我的是医疗相关实验，最终目的是救人。越遵守实验规则，得出来的结果越准确，越有可能帮助更多人。所以，马修大哥，拜托你再忍一忍吧，回头我把你的名字写第一作者……”


    马修牧师喷笑出声。


    “我是一个牧师啊！在魔法议会的论文里列名第一作者，有什么用吗？！”


    不管作者的名字怎么列，论文总是要写的。算格雷特运气不错，这种新病症的潜伏期并不算长，没让他等太久：五六天后就有动物陆续发病。格雷特一边测量一边记录，大半个月后，伍德长老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于是，格雷特的论文，就在月末小考结束，检验学生研究成果的时候，和培训班同学的作业一起送到了留作业的那位大法师——弟子的案头。


    哈维法师看着眼前一大堆学生作业，脸都要绿了。天可怜见，1级法师能写出什么玩意儿来？论文格式都半对不对的，摘要常常狗屁不通，至于关键词，有一半能搭得上边就不错了……


    老师懒得批改作业，他也不想跟这玩意儿浪费时间啊！


    而且这一期的文章还特别多……七八十个学生，就提交了二十几份论文。考虑到培训班允许联合撰写，至少一半以上的学生，扑到这东西上了吧？


    害得他都买不到蝙蝠了……之前的研究刚做了一半呢！


    哈维法师垂头丧气地翻开第一篇。《模仿蝙蝠飞行姿态对羽落术的改进》，很好，上来就是改进魔法的。他随手摸了片蝙蝠翅膀，照着论文里的描述试一试……


    “额外增添了施法材料，魔力消耗并未减少，也并未增加或减少降落速度。”他在论文末尾刷刷批示：


    “建议该生打好魔法研究基础，或另行选取研究方向。”


    往边上一扔，又翻开第二篇。《三种不同蝙蝠作为回声魔法材料的对比研究》，这个倒没那么好高骛远，可是结论……哈维法师顺手翻到倒数第二页，一目十行地扫过：


    “综上所述，蝙蝠的种类差异，并不影响其作为回声魔法材料的效果……”所以你折腾半天，是研究了个寂寞？


    哈维法师打了个喷嚏，顺手提起红笔，把这句结论勾了出来，甚至懒得再写批语。第三篇，第四篇……


    一口气十三四篇论文看过，哈维法师两眼发花，感觉自己已经不认识“蝙蝠”两个字了。他随手又丢开一篇，扯过下一本论文：


    《一种由近距离接触蝙蝠引发的疾病的研究》


    什……什么？


    研究疾病？


    研究疾病是治疗者的活儿，你交到魔法议会的培训班来干嘛？还是说，这期学生里出了一个死灵法师？我记得并没有啊？


    哈维法师直觉就想把论文丢出去。然而目光一掠，正好看见了下面的摘要：


    近期，捕捉蝙蝠的冒险者中，出现了一些症状相似的患者。我们对接触蝙蝠的人群进行大范围排查，同时进行动物实验，确认了蝙蝠可能携带某种未知毒素，导致动物和人类罹患疾病。该疾病的特征是：发烧、头痛、肌肉痛、呕吐和喉咙痛，之后可能出现头晕，嗜睡，意识混乱……


    哈维法师一凛。他恍然想起，自己前几天也发了点儿低烧，喉咙也有点儿疼。那时还以为是着了凉……如果是研究蝙蝠的缘故，那么，有多少魔法师中招了？又有多少魔法师会有严重后果？


    他仔仔细细地看下去。手里这篇论文，很多研究方法都是他陌生的，包括动物实验的一大堆规范。但是，哈维法师至少能看得出：


    撰写这篇论文的人，花了很大心思设计这个试验，尽可能地做到了详细、精确，排除一切干扰。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初步结论：近距离接触蝙蝠的唾液、排泄物，吸入鼻腔或饮食过程中沾染，存在致病可能。


    为此，建议在研究蝙蝠时佩戴口罩，结束实验之后务必双手和面部……不要让蝙蝠产物接触食物……”


    哈维法师越看越是严肃。终于，他带着格雷特的这篇论文，敲响了老师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