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坐在治疗所一楼，紧贴墙边的那张桌子上，手里玩着一小袋种子，状似发呆。


    一个病人冲进来了……不是找他的。


    第二个病人冲进来了……也不是找他的。


    第三个病人……第三个病人干脆蹬蹬蹬蹬，冲上楼去了。


    此情此景，和新医生刚刚开始坐诊，门可罗雀的场面，一模一样。比医院环境还要差一点儿的是，整栋二层小楼里，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是的，自然之神教团的治疗所，位于尼维斯城边缘，靠近码头区。一边是货运码头，一边是渔船码头，治疗所恰好卡在当中。至于客运码头，那在货运码头的尽头，离治疗所少说也有二里路远。


    虽然是在城市边缘，但是因为尼维斯城坐落在海湾尽头，本身就呈“u”形，所以治疗所离布里奇魔法学院也不远。格雷特每天下课以后，出校门步行半个小时就到，可谓钱多事少离家近……正是年轻人上班的第一梦想。


    所以哪怕暂时没有病人，格雷特也不着急。眼神放空，看向窗外，手里默默地拈着一颗种子——催生！催生！给我长出空心管子来！


    呀，这颗种子长出来的，是坚韧的深褐色木质管子。当吸痰管或许可以，当输液管，肯定不行……


    格雷特轻轻抖动木质管子，分离下一片，扔进右手边的玻璃小培养皿。写完记录，连没用完的种子、木质管子的残片一起，封进单独的一个小口袋，塞回次元袋。再拿出一颗新的种子，凝神定气，准备继续培养。


    “牧师阁下，我，我腿摔了……好疼……”


    来病人了。


    格雷特抬眼，一个十五六岁的魔法学徒，背着个书箱，一瘸一拐走上台阶。长袍上满是灰土，下半截甚至嵌了些砂石，脸上、手上都有灰尘。他左右看了看，见其他牧师面前都有病人，只得奔了格雷特来。


    “坐到桌子对面。”格雷特极其熟练地回答。他摊开记录簿，翻到第一张空白页：“姓名？年龄？职业？哪里不舒服？”


    “史蒂芬·唐尼，法师学徒……16岁……摔了一跤，脚崴了……”


    “坐好。”格雷特刷刷记录下来，绕到对面，蹲下查看。按压、揉捏、转动，还顺便用【侦测魔法】照了一下，得出结论：


    “脚踝扭伤，肌肉、韧带都有点拉伤，骨头没事。自己回家冷敷一天，第二天这时候开始热敷，休息几天就好。”


    “可明天有大师的讲座！”唐尼急道。“能不能立刻治好？麻烦您了！”


    “需要神术治疗？你这个扭伤，【治疗微伤】就行——米歇尔！【治疗微伤】怎么收钱？”


    治疗所的会计——或者账房，或者随便什么——立刻奔来，在病人面前微微弯腰：“【治疗微伤】？承惠五个金币。哦，你是法师学徒，魔法议会和我们有协议，您自己只要支付10%。5个银币，付款完毕，我们立刻为您治疗。”


    年轻学徒先是一脸心疼，听到后面大松一口气，立刻掏出钱袋。一手交钱，一手交治疗术，片刻，温暖的白光渗入脚踝，痛楚立止，肿胀消除。唐尼踮着脚正转一圈，反转一圈，又走了两步，惊喜道：


    “全好了！多谢你们！”


    “不谢不谢！以后当心啊~~~”


    会计挥手送客。格雷特扑到桌前，争分夺秒，绘画刚才看到的x光影像：


    “魔法学徒脚踝的解剖结构，和正常人未见区别……”


    这栋治疗所，是魔法议会和自然之神教团合作的产物，议会提供土地，房子，每个月500金币的薪水和50金币的药剂费用。自然之神教团提供一个5级牧师，和两三个低级牧师、牧师学徒，在此轮流坐诊。


    城市贫民不收治疗费用，给予医疗建议、药剂帮助，如果今天神术还没用完，牧师们心情好的话，也可以丢几个神术；


    小商贩、店员、工匠之类的中产阶级，给予医疗建议，平价贩售药剂，神术治疗给予一定折扣；


    富商这样有钱、又没有超凡力量的人，对不起，交钱吧。或者，你最好主动捐献？


    打发走一批病人，治疗所里暂时安静下来。马修牧师从楼上走下来笑道：“可算是清净了——格雷特，那个回声探测法术，你再给我讲一讲？”


    “是啊，我也没弄明白呢……”


    “看东西总觉得模模糊糊的……”


    在一楼坐诊的两名牧师放下笔，也跟着围了上来。角落里的牧师学徒还没学会这个法术，只好缩缩脖子，努力装不存在。马修牧师一眼看见他，喊道：“科恩，别发呆，你去把那只兔子拎过来——”


    “牧师大人——我好疼啊——”


    门口台阶上哎哟哎哟、哎哟哎哟，爬上来一个胖子。身高只有五尺多点儿，腰围却肯定过了三尺。拄着拐杖，捂着小腹，一步一步往上爬，坚硬的榉木拐杖，都快要被他压成了弧形。


    那个胖子穿着一件闪亮的丝绒背心，半黄不褐，肚腩上的银纽扣都快要崩开了，却还是一颗一颗努力扣紧。上身一本正经，下面却只套了条宽大短裤，光着脚，踩在一双软布拖鞋里，大脚趾肿得发红发亮。他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奔了马修牧师去：


    “牧师大人，每次到您这儿来治，怎么都治不好啊……”


    “哎哟，您这是又发作了啊。”马修牧师似乎和他也相当熟悉，探头一望，立刻笑道：


    “延缓痛苦，2级神术，我出手的话，可以为您止痛10小时。移除疾病，3级神术。随便您选择，哪一种都可以~~~”


    “我……”胖子坐倒在桌边，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右脚悬空，根本不敢点地。另一只手珍惜地捏着钱袋，捏到上面乌糟糟的手印叠着手印，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哆哆嗦嗦地起身：


    “牧师大人，我，我先去小解一下……”


    “行啊，里面请。”马修牧师唤来学徒，扶胖子进去。厕所门关闭，好久好久，水声却没有跟着响起，反而是胖子嚎叫道：


    “牧师大人，不行啊……越来越疼了，尿不出来……给我个延缓痛苦吧！”


    白光闪动。


    止痛神术落下。


    胖子的哀嚎略略停了停，重新开始：


    “不行啊……大脚趾不疼了，可还是尿不出……牧师大人，你的神术行不行啊！”


    他气哼哼地出了厕所，拎着拐杖甩手就走，脚下还是有点一瘸一拐。格雷特扫了一眼他的脚趾、耳廓，再扫一眼对方隆起的小腹，立刻起身，挡在胖子面前：


    “这位先生，请等一等，让我为您看一看可以吗？您的情况，恐怕不是止痛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