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艺术？”


    京都财经大学一公里外的一家欧式茶餐厅的优雅环境中，一个中年男人和一对青年男女相对而坐。打量着青年开口问道，语气中似有不满，而更多的是怀疑。


    中年男人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苍劲简单的寸头，方正清晰的面部轮廓，眉宇之间透发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英气。英挺的鼻梁，刚毅的双目，炯炯有神似乎透着些许凌厉之气。而那张不苟言笑的肃穆神情更反映出这个人严厉的一面。这便是沈月珊的父亲，当今古典艺术界泰斗沈其浚了。


    胡家崎静静地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风云人物，并同样庄重却不失礼仪地打量着对方，微微一笑。


    沈其浚这个名字可是说是当今中国古典艺术界的一个代号，或者说是一座丰碑式的人物。相对于普遍的艺术家，他太年轻了，不过不惑之年便能够在某一领域指点风云，成为一代“大家”，自古以来便是凤毛麟角之辈。论天赋，绝对不会是平平之辈。即使是在这个宣称“九分努力一分天才”的今天，也没人能够质疑其天赋的独特性。毕竟付出亿万倍的努力，想要成为大家必然是大器晚成者，而沈其浚当属其外。


    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之一，胡家崎从小便接受家族对其进行的近乎苛求的教育，无论是各个领域都有着深入的涉及。而古典艺术方面亦是如此，喜好中庸之道，几乎能够将道德经等众多古典作品倒背如流的他在这个方面的造诣绝对不亚于姬月茹以及沈月珊两姐妹。就连古器乐方面也有所涉猎，譬如古筝，长笛，琵琶等也是有所成就，虽不及那对出入古典世家的姐妹花，但某些方面还是能够媲美的。


    沈月珊姐妹于中国古典艺术界年轻一代绝对能够排在前五位，而能够媲美二人的胡家崎自然也不会仅仅是偶有涉猎的水准了。虽是家族要求，胡家崎能够有如此成就大多因为兴趣使然，因此知道沈其浚这个古典艺术界的代表性人物也不足为奇，且在认识沈月珊姐妹之前。不过并未想到那位传说中的人竟然是沈月珊的父亲，而今得知后对两人拥有如此才气也就释然了。


    当然，沈其浚这种在书法，水墨画，古乐器以及诗歌等古典艺术全才的人，对后代的要求必是极为严格，这一点从沈月珊对他的敬畏便可看出。推己及人，对于未来女婿的要求自然也不会低。


    面对这个未来的岳父，胡家崎虽然自信，却依然有些没底。对方略带质问的语气让他产生了些许抵触情绪，不过对于他的敬重还是令他并未反感，在对方的注视下微笑着开口道：“艺术，是人们为了更好地满足自己对主观缺憾的慰藉需求和情感器官的行为需求而创造出的一种文化现象。”


    胡家崎教条一般针对沈其浚的问题做出了回答，当然，他知道这种从书本上得回答不会让自己在这位未来岳父眼中得到多少印象分，随后浅浅地尝了尝杯中的茶水继续道：“不过在我看来，所谓艺术不过是人们给日常生活的种种最普遍的活动取了个优雅的名称而已。譬如当下我们喝茶，口渴喝茶，喝茶解渴本就是最本能，却有闲情者美其名曰：品茶艺术，虽然各类茶品色香味差别很大，不过就我个人观点看来，所谓的品茶，不是品茶之色香味，而更多是品茗者的心态以及各地域特有的茶文化。


    而人们所说的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全然是一个荒谬的悖论。没有生活，何来艺术，可是无所谓艺术，生活便了无生趣。二者根本没有孰高孰低，说到底本就该为一体，即：生活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


    对于胡家崎的回答，沈其浚明显有些错愕，虽然之前胡家崎教条主义地搬出这个问题侠义上的解释让他并不满意，不过之后胡家崎借助身边的事情为话题展开的个性理解还是博得了他不少的好感，姑且不论其观点是否正确，仅从他能够在自己这个”大家“面前谈论这个问题却不曾有半点怯懦反而意气风发这点就足以证明其优秀程度。而且他说的问题也是自己曾考虑过的这点便让他有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可是单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这位苛刻的未来岳父满意，沈其浚并没有表示自己对于胡家崎的回答是否满意，而是略作沉思后展开了下一轮“考验”：


    “那么你又怎样看待当代艺术和古典艺术之间的差别？”


    “所谓当代与古典，其实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差别的前缀。当代艺术的研究无论如何无法回避自毕加索那一时代所有的艺术巨匠，因为他们是古典艺术与当代（现代）艺术的分水岭。自从上一世际诞生毕加索巨匠后，当代艺术或者现代艺术在社会各个领域开始便引发人类的极大关注，前提是因为当代艺术（现代艺术）的美学特征与传统艺术的美学特征截然不同，这主要在审美的范围不一致。


    也许这个解释稍微能够让人满意，可是在我看来未免有些牵强，艺术是不分国界，不分种族，甚至是不分时间于空间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们强加进去的而已。因此，二者本就没有差别。”


    胡家崎似乎早就料到并不会至于此，当获取到问题的信息后同样只是略作沉思，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善意且自信的笑容回答。


    “不错，很有见解的年轻人。虽然观点有些偏激，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你能够面对我这个所谓的专业人士而坦然自若，论述清晰已经算是个错的人物了。知道吗？你的这份看似大逆不道的个性反而是寻求艺术真谛最不可少的精神。当初珊儿提及你的时候给了极大的肯定，现在看来倒是有些依据可言。”沈其浚终于露出了见到胡家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让习惯了父亲的不苟言笑的沈月珊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所担心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间并未发生任何冲突，当沈其浚表示对胡家崎的赞赏时，她也婉约地笑了。


    “听说你在诗歌方面的造诣也不错？”不等沈月珊享受这片刻的胜利果实，沈其浚的问题再次夺口而出，索性少了之前的凌厉，倒像是和一个平等之人讨论学术问题一般。


    “略有浸淫，不过偶尔写几句稍微通顺的句子而已，自然无法与叔叔比较。相反，我倒是对叔叔那几首诗很是偏爱，不知能否得您一张真迹收藏？”胡家崎并未因为沈其浚的抬举而得意忘形，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恰到好处地给未来岳父拍了一记漂亮的马屁。态度更是尽显谦卑，让沈月珊都觉得他与平日间的轻佻张扬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果然不是简单的家伙啊！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不便强加于你。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对你稍微感兴趣就以为能够作我未来女婿。实话告诉你，要想达到做我女婿的要求，你还差很远。谈谈你的理想吧，有在艺术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的想法吗？”沈其浚大笑，对胡家崎的的好感更甚了。


    胡家崎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的确让沈其浚大加赞赏，甚至有大力培养之意，又不知对方是否愿意，因此先做询问试探一下其意愿。可是他终究是小看了胡家崎的野心，被拒绝是必然的。


    “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的确无疑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我本就不属于这类人，若是更深入地浸淫，只能为这条路蒙羞。”


    胡家崎会拒绝是必然的，可是令沈其浚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留余地。须知，全国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自己的培养都无门，可是今日却被一个后生小子断然回绝，这让他顿时有种自尊心受挫之感。胡家崎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好感顿时崩溃了不少。


    胡家崎捕捉到了沈其浚神色的细微变化，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冲动，可是直到后悔已经来不及，只好道歉了，“抱歉，让您失望了。不过月珊在这方面的成就必然不会低于您，我自知愚钝无法超越她伤自尊，所幸就半途而废给自己找个借口。”


    “也罢，既然你无意于此，我更不便强求。我还要去见见几个老朋友，就先告辞了。”既然胡家崎都给了台阶，沈其浚也不便再耿耿于怀，礼节性地打声招呼准备离开，也摆手拒绝了胡家崎相送。


    看着沈其浚离去的背影，胡家崎这才坐下，再看沈月珊时发现她此时已经满是泪水。


    “对不起！我还是搞砸了。”胡家崎愧疚道。


    “这不怪你。”沈月珊以纸巾遮面，声音有些哽咽。


    见此，胡家崎只能摇头叹气，没想到自己一直注意，到头来依旧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