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义何在？是在于追求高远的抱负还是平平淡淡过完此生，以尽可能低调的姿态不给自然带来任何改变，不在历史上留下丝毫痕迹。


    选择前者的，是属于古时陶渊明那般喜欢举锄迎朝露，汗滴背黄昏的怡然自得的淡薄之士。而后者便是文天祥那等背负国家黎民百姓的责任居于庙堂之高的高风亮节之士。而胡家崎，既不属于前者，更不属于后者。他不甘寂寞，却没有以民族的利益为人生目标的高尚。或者说，他就是如曹操那种不甘于一生的平庸而只为自己而活的一世枭雄。


    在秦鹫阵亡的噩耗传来时，胡家崎也曾经迷茫过，如此一个值得自己敬重的男人就在几个日夜不见之后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永世不见。而自己又何曾得到过什么，其间又付出过什么。这种付出与收获是否能成正比？又是否值得继续博弈下去得到更大的收益？


    脑海中依稀还存储着第一次见到秦鹫时的场景。当自己带人将这个带着些许狡黠的男人连同十数个青虎帮成员逼进一条死胡同的时候，他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理所应当成为穷途末路之辈而亡命反扑的他却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既然能够灭掉青虎帮这么多人，说明你比卢俊义更加可靠。我就明说了，我这一生就只为复仇而活，如果你能保证让我复仇成功，我就铁了心跟你。”


    胡家崎突然弯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只要你不要我和国家作对，我自信能够给你这样一个机会！”这是他曾经给予他的承诺。只是现在，秦鹫却只身一人步入血狼帮的地盘，成为陈浪的手下亡魂。


    秦鹫杀进血狼帮核心地带，到底是为了私仇还是征战王朝的利益，胡家崎并不想知道。这一点也只有秦鹫本人清楚。


    “秦爷，你的仇我一定替你完成。”胡家崎仰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怔怔出神，如此严冬季节能够望见明月，的确是种奢侈。只是银白的月辉中，有多少是胡家崎那少有的淡淡的惆怅。问苍天，无语而知。


    “累了么?”项天的出现打破了胡家崎自我构建的宁静世界，一只并不昂贵却是寻常人舍不得抽的九五至尊也在同时递到了他的身前。


    胡家崎并未转身，凭着直觉从项天手上接过香烟，一团耀眼的火红跳动在黑夜中，摇摇欲坠，而伴随着阵阵火星攒动，红精灵消失于夜空，剩下的只是游走在香烟一头的星星之火，以及在那月光中渐渐形成氤氲的缭绕的烟。


    “你相信宿命么？”胡家崎的问题如同项天那颗变态而难以捉摸的理科头脑突兀地从在黑夜中响起，经过冷空气地传播荡漾着进入项天的耳朵，可是又似乎根本没打算从项天处得到答案一般自嘲地笑着摇头道：“谁会知道这个蠢问题的答案啊？”


    然而项天却很庄重，他想否定，却又被埋藏在记忆深处那沉甸甸的痛苦往事恫吓着不敢表面，他知道胡家崎内心的寂寞和安全缺乏感，一如对方知道自己心中所背负的血海深仇一般。“如果有真的有宿命，那么我就愿意去相信他，尽管我的本性并不相信。”


    听似矛盾而又合理的语言让胡家崎终于不再留恋于那有缺的残月，他理解项天内心的伤痛，对于自己不经意揭开他的伤疤而产生了自责，因此说话的语调又高了一些，却没有掩饰自己的歉意，“有则信，无则不信。阿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内心的痛我会陪着你一起抚平，我也知道你了解我内心的脆弱点。有你真好！放心吧，我会赢得这次炎龙比斗，不久后的全国炎龙会谈将会是我们寻找你灭门仇人最好的时机。”


    “有我真好？有我真好？其实我觉得你才是我生命中的贵人。”项天重复着胡家崎的话，半是难过半是欣慰地笑了。“没想到我们竟会如此儿女情长，想必月珊都没有和你谈过这么沉重的话题吧！”


    “这倒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放浪了那么些年，如今又抱着美人在怀，我还真怀疑自己性取向不正常呢！”胡家崎有种顿悟感，心情轻松了不少。


    项天更为直接，“真正的兄弟是可以在你需要女人的时候成为你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女人的时候，我会牺牲自己的。”


    说这话时，他眼睛直视着胡家崎，眸光中的笃定与认真让胡家崎吓了一跳，而直接的体现就是被焦油呛得涕泪俱下。


    “别那么夸张！我开玩笑的。擦。不要真想……呃……”项天被胡家崎突然怪异的表情吓了一跳，更是大笑着做出一个恶寒状。


    “如果你想，我就承认！”胡家崎脑筋一转，以项天假设性的回答反将一军，手中的半支烟头自指尖弹出乎，划出一道瑰丽的亮光。


    这一刻，两人就像是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猛兽，于黑暗和孤独中相互取暖，相互寻求一种慰藉。


    “说实话，你对于血狼帮在模糊带的所作所为有何感想？”相互的调侃与捉弄之后，两人心中的积郁顿时消散了不少，直到这时，项天才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进入最近大家所担心的主题。


    胡家崎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不少，眼角还挂着疯笑时挤出眼睛的泪痕，他不怪项天煞风景，因为这是他们无法逃避的问题，“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陈浪那个老狐狸么？如果可以，我真想只身杀进去，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可是现实并不容许我这么干。炎龙比斗也就几天时间就到了，在那之前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所以暂时的隐忍是绝对必要的事情，否则一旦闹大，对我们绝无好处。”


    胡家崎并不否认自己目前最重视的是炎龙比斗，甚至连飞龙酒店的事情都是由欧阳飞羽全权处理。此时一个小小的冲突还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性将大局抛在脑后，如果成功成为京都第五皇，他征战王朝自然有资格讲血狼帮赶出京心区，到时候任何失去的威望都将全部挽回。


    “我理解你的考虑。可是不要忘记一个关键点，如果朱喻筱那个家伙参与此事的话，那么血狼帮这次挑衅便是他所指使。而我们面临的压力就更糟了，可能不会等到炎龙比斗，血狼帮势必会对我们大肆兴兵，这种局面该如何控制？”项天提出了事件最为关键的一个变数。


    血狼帮是四城王者势力之下最大也是唯一一个势力，而其能够存在的原因自然有微妙之处，甚至太过匪夷所思。以朱喻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任这么大的一个危胁在自己的地盘上，唯一能够解释的是，血狼帮本就是将门所控制的帮派，是将门对付其他势力秘密培养起来的战斗工具。


    “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正因为考虑了这点，我才将赌注押在了朱喻筱的身上。”胡家崎并没有过多的惊异，因为他确实有将血狼帮和将门关联起来过。至于所赌的就是朱喻筱是否敢顶着司徒傲松的压力对征战王朝动手。


    “朱喻筱？如果你赌的是他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做好思想准备。”直觉这东西飘忽不定，可是项天却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怎么？凤仙社那边有情报了?”胡家崎以为项天从上官姐妹那里知道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项天的脸在烟雾中变得有些抽象，而恰是这飘渺的感觉让他显得更加神秘，更加富有睿智的味道，“还没来得及问，不过直觉告诉我，他动手的可能性超过九成，别忘了还有一个王者势力对我们持着敌视态度呢。”


    “徐孝孺，那个家伙敢么？”胡家崎冷笑一声，表面上不屑一顾，可心中的忐忑却是无法抹除的。“也许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司徒傲松和农民团了。”


    这一刻，两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那种渺小感也越发强盛。面对四皇代表的四大巅峰势力，征战王朝的确只是一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后起之秀，比起拥有十几年底蕴和惊人天赋的他们实在差得太多。


    绝对实力的差距并不是自信可以消除的，否则只能以卵击石，蛋碎一地。


    面对这令人无法喘息的压力，胡家崎再也无法无视了。征战王朝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炎龙比斗是否能够胜利的问题，还要担心是否能够成功地参加炎龙比斗。虽然表面上只是多了一个阻碍，实质上却成倍地增加了自己的负担。就算是能够抵御血狼帮的侵犯，也必然会伤到征战王朝的元气，到时候其他势力不承认己方的资格，司徒傲松的威望也不管用，那么征战王朝与全国炎龙会谈就彻底无缘了。


    “看来这次炎龙比斗真的只能让你出战了。血狼帮的事情就由我全权处理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啊。”项天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轻轻瞥了一眼当中的残月转身离开天台，而后进了别墅。


    “喂，我看还是我处理血狼帮的事吧。”胡家崎知道项天是想分担最大的压力，连忙提出反对意见，可是转身却只看见他消失在门口的脚后跟。


    “玩黑道就得有足够的气魄去应对任何变故，否则你就不陪做我儿子，更不配做胡家的子孙。”不知何时，胡忌仓出现在了胡家崎身边，说出了胡家崎迄今听过的最惊人的话。


    “那我该有以何种气魄去面对呢，老爸！”胡家崎随口问道，尽管并没有奢望得到任何答复。


    可今天的胡忌仓似乎有些反常，“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哪怕鱼死网破。”


    “老爸。”胡家崎感觉到父亲的怪异，有些莫名其妙。


    “别那么吃惊，你老爸我也年轻过，而且我主要是告诉你，今年爷爷会回国过春节，你可能好好表现，别太让他失望。”自从知道胡家崎入主飞龙酒店后，胡忌仓终于注意到自己儿子的过人之处，对他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爷爷么？似乎好些年没回国了。”胡家崎仰望着夜空，又是那种淡淡的落寂，如果有第三人在，一定会发现胡忌仓同样如此，而这父子俩的神态竟然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


    “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