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静止，冬季的肃杀穿过建筑的阻挡绕进了赌场内部，让每个人心中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此时的赌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那些被丛广宇打得毫无脾气的外围成员个个内心不平静，而赵炎博的直属小弟们则满怀期待，项天的决定将会会为他们找回尊严，为他们报仇雪恨。而那些赌徒则是一副看客惯有的麻木不仁，仿似一切都只是电视剧里的情况一样，结果与他们无关。只有少数人看不下去却无力阻止，最终不忍地撇过头甚至默默地走开。


    丛广宇双目紧闭，在人生的尽头感悟颇多，有对于没能打到父亲期望的愧疚，也有轻易相信陈浪的后悔，当然，更多的是高估自己目中无人的自嘲，也许有来生，他甘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只为炒米油盐而活。


    棍至一半，项天依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最终猛力挥落而下，直击丛广宇后颈窝。


    短暂的一秒钟，众人却有种历经了好几个世纪的错觉的，直到项天手中的铁棍落下的刹那才达到终点。


    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项天的手上，因此那只莫名的大手出现就有些匪夷所思。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只手竟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项天只感觉一股阻力从铁棍的另一端传来，生生止住了其下落的趋势，铁棍突然制动让他的虎口都有些发麻。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一个并不强壮却健硕的身影进入了余光的视野当中，心中突然一阵警觉之感顿起。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只是个孩子。”雄浑有力带着浓重东北腔的声音随即响起。


    项天忽然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杀人这种事情他从来都不喜欢，即使理由再充分，时至今日，死在他手上的人也就两个，一个是前青虎帮帮主，一个是曾经暗杀自己和胡家崎的杀手。正视彗星般降临的男人后，项天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


    这是一个个子大概一米六五，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唐装，外面套一件灰色风衣。此刻正紧紧钳住铁棍的一端与项天僵持着。虽然看似平淡无奇，毫无强大的气势，可是项天能够感受到其体内蛰伏的强大。


    这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也许实在我之上。他心中咯噔一跳不由得松开铁棍后退几步作出防御之态。


    “鬼王，您这是？”身边一个外围成员充满敬畏却又不解地问道。只是相对常人多了些江湖气的他根本看不出中年男人不凡，自然对项天面对这个怎么看都是相貌平平的男人却如临大敌深感疑惑。


    项天没因为对方的无礼恼怒，在征战王朝向来以平易随和而称的他几乎没有摆过任何不必要的架子。“这个人非常恐怖。”紧紧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这人闭了嘴。


    “不知前辈贵姓，为何插手我征战王朝的事情？”项天严阵以待，在没摸清对手身份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客气地问道。


    项天退开后，中年人并未趁胜追击，而是扔掉铁棍扶起因绝望而盘坐在地上等死的丛广宇，在后者还没来得及吃惊的情况下回应道：“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丛玄易。”


    “爸。你怎么来了？儿子给您蒙羞了。”等待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丛广宇只听见一阵轻微的碰撞声传至耳边，睁开眼却发现一双手正抓着自己的胳膊，看清对方面容后突然惊叫一声，随后露出歉意之色。


    丛玄易名色温和，轻轻地摇了摇头拍了丛广宇肩膀一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这才与项天正面相对，王朝的外围成员们见到这位连鬼王都不敢轻视的男人迈出一步，个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而知道这人是丛广宇的父亲之后更是恐惧无比。连他儿子都能轻松蹂躏自己，想必这老子更加变态吧。


    其他人只是单纯的因为中年人的神秘和强大而惧怕无比，可项天却不同，尤其是对方自报姓名之后更是充满了敬畏感。上官姐妹曾经告诉过他和胡家崎一句话，在黑道上混，千万不要忽视几个人，这些人虽然并不属于黑道或者曾经叱咤黑道而今隐退，可是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怖，其中最靠前的是一个武学宗师司徒浩然，而另一个则是全国杀手榜第一人，世界杀手榜前十的魅影杀神丛玄易。


    武学宗师司徒浩然的实力暂且不提，既然能够成为宗师，其实力可见一斑，以项天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做到仰望角度比其他人稍低的程度。


    至于眼前的这位，便是那个仅次于司徒浩然的杀神了。杀人者无需利器，一只手则以。丛玄易在杀手界的声望无人可及，其恐怖程度自然毋庸置疑。


    面对这样一座泰山一样伟岸的人物，项天自然不敢倨傲，可是碍于征战王朝的角度又不得不与其正面相对，“原来是中国第一杀手丛玄易前辈，晚辈这厢有礼了。只是令堂杀我两人，此时不解决我无法向他们家人交代啊。还请……”


    丛玄易打断了项天的话，却并不严厉。只见手掌微微抬起说道：“这个我理解。我儿的确对不住你，按理说也是死有余辜，于理我本不应该袒护，可是于情却不得不出手阻止。他母亲走的时候就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他，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先我而去。其实这件事情责任在我。”


    “前辈这是何意？”项天有些不解。


    “犬子的胡作非为都是老夫监视当中，就连他和陈浪相互利用也是我所默许的。我已然将他作为我衣钵传人培养，这次只为让他成长才没插手。这事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丛玄易沉着道。


    对于父亲一向敬重的丛广宇从来都不会忤逆父亲的命令，他内心极其复杂，各种羞愧和忧伤溢于言表。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才将与陈浪之间的交集原委一一道来。期间多次满怀感激地看了父亲几眼，得到对方鼓励之后才继续下去。


    原来丛广宇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站在杀手界顶端的父亲，自小便有超越父亲的志向，所以一直想要进入这个行列。可是丛玄易答应过亡妻要好好照顾儿子，便不愿他走自己的道路，一直持反对态度。在丛广宇即将成人的时候，依然坚持着这个目标，丛玄易无奈只能以一个测试对他进行考核。便是做一件称得上大事的事情，并在其中起关键性的作用。


    丛广宇将矛头指向了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征战王朝，于是便毛遂自荐找到了陈浪并和陈浪定下了一个协议，让他成为血狼帮的头脑，指挥血狼帮的行动，前提是他前方征战王朝挑起事端揭开征战王朝和雪狼帮血战的序幕。


    “事情的原委便是如此，我和陈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陈浪违背了诺言，没有解救我而已。”已经确定了陈浪并不会赶来的丛广宇多少有些淡淡的忧伤，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什么也掌握不了。项天的出现是一个自己没能掌握的变数，陈浪的过河拆桥也是没能掌握的变数。总之，在父亲这个测试中，他一败涂地，到最后甚至需要父亲亲自出马担保自己的小命。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也只能表示遗憾。无论怎么样，那只是你和陈浪之间的恩怨，一切都改变不了杀害我王朝弟兄的事实，而站在王朝的立场上，我必须向你们讨要一个说法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即使会与丛前辈您这样的名宿一战也是如此。”项天没有怀疑丛广宇所言的真实性，单从丛玄易的威望便值得相信。只是他个人情绪不能代表整个帮会，听完丛广宇的叙述后只能深表遗憾，然后摆出一副即将血战的准备。


    丛玄易这位杀手界神一样的存在给他的压力是无疑的，可是项天的战意却攀升到了极点，而且他隐约觉察到最近战力略有进步，想要与一个高手战斗进行证实。


    出乎预料，丛玄易似乎根本不打算迎战，“年轻人，你很强大，是我见过的后起之秀中排名前十的人。虽然背负杀神之名太久，我早已厌倦了杀戮，也不想动手。如今为了我儿，我必须出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卖我一个面子，以后不再难为他。我愿意付出应有的代价。”


    丛玄易并没有作出任何准备战斗的姿势，双目中略有沧桑之感，即使是杀神界的顶峰人物，以极速被杀手界成为魅影的他终究还是一个父亲。此刻所有的凌厉都掩藏起来，面对一个小辈甚至都有哀求之一。


    项天心底的软肋被触动了，父爱如山，沉稳却如此深远。脑海中似乎再现了当年那番惨景，他内心有些动摇，可是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过来，“前辈爱子之心晚辈非常理解，可是我也需要为我的弟兄考虑，他们的亲人又何尝不会痛苦。不过见您诚意这么深，打算以什么代价换取他的性命。”


    “敝人的性命如何？”丛玄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项天被他眸子中的坚毅所震撼，一时不知如何恢复，丛广宇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爸，您不要这样，您不在了，我又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呢？让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吧。我无怨无悔。”


    “傻孩子，如果你先我而去，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此刻的丛玄易只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慈父而已。


    “恕晚辈不敢答应。要是你死在我面前，整个杀手界都将视为为罪人，我不敢担负也担负不起这份沉重的罪恶感。”项天有些语塞，感动的情绪时时撞击着他的内心，以杀神换取两个弟兄的性命，即保住了王朝的威望，也能给手下人一个交代。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就小集体利益而言，他应该如此选择。可是丛玄易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意义非凡，虽然隐退好几年，可是余威不散，震慑着无数杀手界的传奇人物。当年杀手排行榜排在他前两位的某位杀手之王曾潜入中国暗杀政府高层，若非他出手阻止，中国几年前就大乱了。如果他翻倒在自己手上，势必会遭到那个集体的报复。失去他坐镇的中国，势必会陷入危险当中。


    “那恕老夫不谦，以一条手臂换取贵帮弟兄的性命。”见项天为难，丛玄易却突然大喝一声，同时举起左手变掌为爪，猛然扣住右手肩胛部位，只听咔嚓声响，他整个右臂的骨骼和筋脉都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