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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汉高祖的炮灰初体验!

    刘季的营帐,是临时扎起来的。


    位置不好不坏,离中军大营不远不近,恰如他现在的身份。


    自打跟着运粮队抵达九原,他和手下这千把号新丁,就被归入了后军,成了字面意义上的“预备役”。


    这种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日子,对旁人或许是种煎熬,对刘季而言,却像是龙归大海,快活得很。


    短短数日,他已然将周围几个营的伙夫、马夫、辎重兵混得脸熟。


    靠着那张天生带笑的脸,和几句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咸阳俚语,总能从别人喝剩下的肉汤里,为自家兄弟多撇出几勺宝贵的油花。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睡得跟死猪一样!”


    帐帘被人用冰冷的刀鞘粗暴地挑开,一个粗哑的嗓门裹挟着一股刺骨的冷风,瞬间灌满了整个营帐。


    樊哙的反应最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从草堆里弹起,睡眼惺忪地抄起身边的屠刀,那凶神恶煞的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跟人拼命。


    帐外,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枯瘦老兵。


    他穿着一身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皮甲,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像是被刀子一笔笔刻上去的,一双眼睛浑浊却又藏着狼一般的锐利。


    他腰间挎着一柄制式秦剑,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马鞭,军衔不过是个小小的都伯。


    可他只往那儿一站,整个营帐的温度,似乎都凭空降了几分。


    这老都伯姓陈,旁人都叫他老陈,


    老陈的目光在樊哙那身结实的横肉上扫了一眼,并未理会,径直落在了已经满脸堆笑、搓着手上前的刘季身上。


    “刘亭长,昨夜睡得可还安稳?”老陈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


    “托陈都伯的福,睡得香,睡得踏实!”刘季腆着脸,活像个地主家的长工,“都伯您这么一大早过来,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关照兄弟们?”


    “好事?”老陈的嘴角向上一扯,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天大的好事。”


    “前军营寨外的鹿角,昨晚被匈奴人摸上来,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将军有令,让你们去补上。”


    一句话,让帐内刚刚还睡意朦胧的众人,瞬间清醒了大半,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去营寨外头?


    那他娘的不就是两军对垒,刀尖舔血的阵前?!


    “都伯,这……这可是头等要紧的军国大事啊!”刘季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睛却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如此重要的活计,交给我们这些新来的……怕是手脚笨,干不好,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啊!”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陈手里的马鞭猛地一甩,在冰冷的空气中抽出“啪”的一声脆响。


    “前军的弟兄们,连着跟匈奴人拼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杀红了,总得让他们喘口气吧?你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吃饱了不干活,留着下崽吗?”


    他骂得又急又快,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刘季脸上。


    刘季却半点不恼,依旧笑呵呵的,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像是献宝一般递了过去。


    “都伯息怒,息怒。天寒地冻的,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老陈低头一看,那皮囊里装的,竟是酒。


    在这军法森严、滴酒难求的边关,这玩意儿比金子都金贵。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异色,但手却没有接。


    “少来这套。”他冷哼了一声,语气却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得能掉冰碴子了,“让你干的活儿,是军令。但怎么干,是学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听了去。


    “待会儿出去,两人一组,一人干活,一人给老子死死盯着四周。”


    “干活的时候,身子放低点,雪地里,你站起来就是个活靶子。记住,匈奴人的箭,比鬼都刁钻,专射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要是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响动,比如风声变了,或者有鸟被惊飞,别他娘的傻站着抬头看,想都别想,立刻往地上一趴,死死护住你那颗脑袋!等箭雨过去了,再看自己是死是活!”


    老陈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句句都是用人命换来的经验。


    帐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就连樊哙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劲儿,此刻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他默默放下了屠刀,开始仔细检查身上皮甲的每一片甲叶。


    唯有刘季,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都伯放心,咱们沛县出来的爷们,手脚都麻利得很。保证把那些鹿角,修得比原来还结实!”


    老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营帐。


    “半柱香后,营外集合,谁敢迟到,二十军棍。”


    冰冷的话语,随着寒风飘了进来。


    帐内,一片死寂。


    “大哥,这老家伙,摆明了是拿咱们当炮灰啊!”樊哙瓮声瓮气地抱怨,“修那劳什子鹿角,跟送死有啥区别?”


    “闭嘴!”


    刘季脸上的笑容,在老陈走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冰冷。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带来的这些兄弟,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惧和不安。


    “都给老子听着!”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像一块石头压住了所有人的慌乱,“不想死的,就把刚才陈都伯说的每一个字,都给老子原封不动地刻进骨头里!”


    半炷香后,一千多号人,扛着木桩、铁锤和各种工具,跟在老陈身后,像一群沉默的鬼魂,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温暖的营盘。


    营寨那扇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嘎吱”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声音,像是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内,是生。


    门外,便是死。


    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疯狂地刮在每个人的脸上,生疼。


    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阵前,显得格外刺耳。


    前方不远处,就是秦军的第一道防线——一条深达一丈,宽约两丈的巨大壕沟。


    壕沟之后,稀稀拉拉地插着无数根削尖的巨大木桩,用粗大的铁链彼此相连,犬牙交错,正是秦军用以迟滞骑兵冲击的鹿角阵。


    昨夜的一场惨烈激战,显然在这里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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