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祭祀仪式之后，那些普通民众并不会身死。


    只是从此以后灵光尽失，和行尸走肉无异。


    比死去还要恐怖。


    一切智慧生物，都有灵魂，更不用说智慧最高的人类，灵魂更是根基。


    大祭司却不想再同秦昭继续争论，两人理念不同，继续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更不用说现在他们算得上是生死大敌，即便把对方说服也没什么意义。


    “你以为在你这奇怪的识海中，便吃定我了吗？”


    大祭司苍老的面容上，泛起诡异的笑容，目如鹰隼盯视着站立在下方紫台上的年轻男子。


    此时显化在识海中的秦昭，与外界服装并不相同。


    头戴平天冠，系白玉珠为十二旒，此为皇帝冠冕；身穿五爪金龙袍，底色玄黑，有道道火纹作为装饰。


    一眼看去，便不同凡俗。


    他此时神色沉凝，双眸藏于冕旒之后，看不出神色喜怒。


    却让大祭司有些不安。


    对方似乎有些太平静了，一副不在意自己后手的样子。


    她强自镇定心神，开始运转起秘法来。


    藏于神殿后殿中的那一大团信仰之力，虽然并非无主之物，也非她所有。


    但这么多年下来，既然能做到窃取收集神明信仰的事，想要引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过去一直不敢将其汇入自身体内。


    但现在有了秦昭这具能够容纳气运的身体，加上自己神魂已经进入其中，她也就不再顾忌，开始全力引来那一股特殊力量。


    秦昭见状神色一动，原本准备制止对方拼死反抗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大祭司见到他的举动心中更加惊讶，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起来，但也并未停止动作。


    此时，在秦昭巨大的识海中心，对峙的两人都是各怀心思，却暂时并没有轻举妄动。


    每个人的灵台之中，都有这样一片识海。


    只是不同人的开发程度不同，底蕴也不同。


    肉身越强的人，识海底蕴也越深，但并不是说有了这片巨大识海就能成就强大神魂了，而是需要进一步修行才行。


    所谓“炼魂”，炼化的就是这一片茫茫雾气。


    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化，外界却都无从得知。


    只有晏青君、紫少数几人，暗自瞩目着紧闭双眼的秦昭与大祭司两人，明白他们此时正进行无声的较量。


    大祭司的神魂飘荡于高高的天际，在更上方是一片巨大的紫色阵图笼罩，防止她走脱。


    向下看去，外围尽是无边无际的茫茫白雾，根本无法揣度其范围大小。


    而在这雾气中央，却悬浮着一座紫台，呈现倒悬的圆锥状。犹如一座巨大的岛屿，又好似一片飘在空中的大陆。


    陆地之上，有一座座白玉楼林立，形成一片特殊阵势。


    看上去壮观而又神秘，如同诸神殿堂。


    其间有无数人族虚影穿插显现，穿着打扮各有不同。


    有人峨冠博带，广袖飘飘；有人布衣荆钗，袒露胸膛；也有人朱冠锦袍，器宇不凡……


    周围更有一列列军队玄甲铁盔，手持长戈，严阵以待。


    上空还有大量光点漂浮着，那是逆命蛊的投影。


    更有十余道身影与众不同，好似活人。


    虽然此时万民沉寂，大多数身影都不再具备活性，却反而让这幅场景更显庄严。


    与之相比，风阳大陆上的神殿，虽然巨大，非人力能为，却反而不足为奇了。


    大祭司看着下方陆地上的秦昭好整以暇的神态，心中有些复杂。


    本以为对方身为外来者，无力反抗，任凭自己拿捏。


    却没想到受困的反而是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大意了。


    但实际上，大祭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即便提前知道了秦昭有所准备，也要搏上一搏，继续拖延下去对她实在没什么好处。


    现在秦昭尚且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她能占据更大的主场优势。


    一旦此次不成，随着对方逐渐适应，以后更加没有机会。


    她的时间本来也已经不多了。


    经历了数次轮回，神魂早已接近极限，即便没有肉身桎梏，神魂状态也是不可能永存于世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想到这里，她反而安定下来，不再患得患失。


    一时间，神魂反而更加凝聚了几分。


    秦昭见此也是有些惊讶。


    他自忖如果自己到了这个境地，一番谋划被敌人看穿，又落入陷阱中，未必能做得更好。


    “不愧是一个世界的‘天命之子’，果然非同一般。”


    秦昭不由得暗叹一声。


    事到如今，他也差不多明白了大祭司和巫女的特殊之处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边的高气运者没有附身于她们。


    她本身神魂就极为强大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得天眷顾。


    虽然明舒特殊在哪暂时还没有发现，但大祭司的才情还是非常明显的。


    像此界这种低等级位面，并没有“世界意识”之类的东西存在。


    但总有些天资不凡之辈，被世界无意识地当成亲儿子对待。或者说，当做一个世界超脱进化的希望。


    就好比某个富贵之家，家里有数个子女，其中有一个天资明显优于常人，难免就会受到家长的特殊对待。


    甚至当做整个家族未来突破阶级桎梏的希望。


    而放到整个世界的视角，也同样如此，这便是“钟天地之灵秀”。


    事实上，即便在沧澜界，也有类似的例子。


    曾经那个澹台氏发现上界存在的先祖，以及上任夏皇秦重，还有韩归人，都能称得上是“天命之子”。


    就在秦昭暗自感慨，心中转念之间，大祭司的准备也终于完成。


    与此同时，外界神殿前的广场上异变突起。


    除了失去意识的那九千民众以外，其他所有人都看到有一道神光从后殿中飞出。


    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落入了秦昭体内。


    还在继续主持这祭祀典礼的明舒见状微微一惊，她在其中感受到了鼠神的气息。


    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想到大祭司所说的“被鼠神选中的人”，猜测大概是跟今天的祭礼有关。


    先是看了眼大祭司，见她双眼紧闭似无所觉，也便不在意此事了。


    而扮作圣女的晏青君却和紫对视一眼，同时在心中暗道：“来了。”


    紫不再犹豫，悄然离开此地，开始按照秦昭之前的安排，前去搜集这个世界的粮食作物，准备带着返回沧澜界。


    而晏青君则向羽林军将士们暗中传音，准备等秦昭恢复以后，便集体返回沧澜界。


    但在此之前，要把天上那些信仰灵性牵引住，到时候一同带回去。


    而秦昭识海之中，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异动。


    随着一道神光从天而降，大祭司面上露出喜色，再度开口道：“你可知这为何物？”


    语气中有些傲然。


    这是他无数年的积累，代表了她的全部追求。


    “信仰之力罢了。”秦昭淡然答道。


    在神光飞出的一瞬间，他立刻便有所感应，先前沉寂的气运金榜终于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想要收取的话，还需要击败眼前这个大祭司才可以。


    气运金榜能够纯化转换信仰之力，变为气运，而且不会污染榜主神魂，却不能直接抢夺。


    若是能够抢夺的话，秦昭先前哪里还用小心谨慎担心所谓“鼠神”依然存在于世上。


    却不想大祭司听到他的回答之后，不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笑容。


    “我自然知道你能认出信仰之力，但这，可不是单纯的信仰之力！”


    说罢，就见她微微仰头，那团神光之中却忽然分出一道道透明的丝线，伸向了她的神魂。


    “咦？”见此情景，秦昭也有些惊讶。


    “无数年来，我想尽办法融合信仰之力，当然不会做些无用功。”


    见到他的神情终于有所变化，大祭司显出几分得意。


    “原来如此……你竟然舍得分割出灵魂融入这信仰之中。”


    大祭司脸上笑容微僵，没想到被看出了这一点。


    “这么做，真是大错特错……”


    秦昭微微摇头，虽然双方是敌人，但他还是感觉有些可惜。


    “你什么意思？！”大祭司皱起眉头，喝问道。


    哪怕能对生死置之度外，但这是她此生追求的道，如今被否定，却不能淡然视之了。


    秦昭也不在意对方的语气和身份，沉声解释起来。


    其实这既是给对方言明道理，也是在明晰自己的道路。


    这次穿越，的确帮他提高了很多，尤其在修行一事上，收获极大。


    “灵肉不合，这是你的第一个错误。只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肉身岂是随意可弃的?但考虑到你原本寿元不足，无法可想，倒也能理解。”


    秦昭悠然道。


    大祭司没有说话，继续盯视着他。


    “分割灵魂，却是求死知道了。但凡修行，求的便是一个‘圆满’二字。结果到了你这里，不仅仅抛弃肉身，连灵魂都舍得分出去，简直是舍本逐末。你以为分出去的灵魂，以后想收回便能随意收回来吗？”


    此话一出，大祭司双眼却微微睁大，心中发寒。


    虽然还没试验过，但本能的觉得他此言不虚。


    神魂修行到这个程度，自然会有些预感。之前尚且没有注意，现在听到这话，终于察觉出来不对。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一团信仰之力，也似乎有些迟疑，对大祭司的召唤变得抗拒起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


    秦昭看向她，同时又朝着那一团信仰之力微微一瞥，再度开口。


    “贸然沾染气运，更是不智。何谓‘信仰’？万民有所求，有所信，才会出现信仰。沾染了这种力量，你就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若是灵魂完整肉体尚存也还好说，可惜不说肉体，就连灵魂都残缺不全，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被侵蚀污染？”


    “你……”大祭司悬浮在空中的灵体微微有些颤抖，神色恍惚。


    秦昭这一番话说出来，等于从根本上否认了她的道路，这种打击还要超过双方交战过后死于敌手。


    “唉。”秦昭微微摇头，“你也算才情惊人，能想出一些秘法规避死亡甚至染指神明信仰。但是你为什么没有想过，为何那个‘鼠神’会放弃此界，对这些信徒毫不留恋呢？”


    待他最后这句话说完，大祭司终于色变。


    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言论，而是天空中那团信仰，已经开始明确的拒绝融入她神魂之中了。


    “人有人道，神有神道。明明身为万物之灵，何必舍本逐末，妄图成神呢……”看着这番情景，秦昭轻轻摇头。


    “你懂什么？！”大祭司面色激动，眼神甚至有些疯狂。


    任谁追求了数百年的梦想被人轻易否定，甚至从根本上都不认可，恐怕都无法保持淡定。


    更不用说她本就是天纵奇才了。


    “神明拥有无尽的寿元，开天辟地的力量，若是有了这种力量，人又算得了什么？”


    “是这样吗？”秦昭脸色严厉起来，看向大祭司，沉声道：“平心而论，如果这么多年，你把心思放在自己族人身上，放在人类自己的修行法上，真的没法研究出更好的道路吗？非要好高骛远追求神道？”


    “……”大祭司闻言一愣。


    从无数岁月之前，甚至在她成为大祭司之前，所思所闻，所见所想，皆是神明强大之处，何曾把人类的微薄力量放到过眼中？


    崇拜神明，敬仰神明，依赖神明的力量解决一切困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习惯。


    即便在鼠神离去之后，她想到的方法，也是以取代鼠神之位来求得超脱。


    原来，这已经是一种惯性了。


    “人类的修行法……？”她轻声重复着。


    “不错，人类的修行法。你既然知道我是外来者，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曾见过有人以文入道，清气漫天，无需脱离肉体便寿元数百载。


    “修行者亦能以武入道，炼精化气，圆满之时千年寿元。


    “又或者凝聚军阵军气，以人力抗衡天地灾劫，击碎天降火雨。


    “人族既为万物之灵，何曾差过所谓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