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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大丫的新生意

    投机倒把哥终于回来了。


    这一趟沪上帝都之旅,着实让他的精神和肉体都遭受了巨大的摧残。


    如今躺倒在自己家院中,身躯消瘦,胡子拉碴。


    一身衣服,馊味儿叠着汗味儿,在火车上好险就被当成盲流抓起来了。


    要不是倒把哥机灵,手里该准备的材料一个不落,恐怕这会儿还得找人捞自己出去呢!


    但是,这一趟出行也不亏。


    他在家里躺了不过小半个钟,便有人鬼鬼祟祟来敲门:


    “哥,前天货车夜里到的,哥几个就把东西全拉到仓库了,现在要?”


    陈长海浑身一个激灵!


    “等着我!”


    再一抬腿,脚底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呲牙咧嘴,但是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


    陈长海想想自己用一辆车打开的局面,心头一万个满意。


    他心想,别看七大姑八大姨介绍来的姑娘都相不中咱,但咱实际上那是内秀!


    发展好着呢!


    想了想,又嘱咐兄弟们:


    “算了。东西看好了,回头我说个地方,你们一点一点往那里挪,别被人发现了。”


    这回的材料可废了太多钱了!


    不说别的,给出去的抽成都不知道有多少!


    陈长海压根不敢算……大半身家都在里头了。


    心酸。


    小弟偷摸地又走了。


    这会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


    陈长海收拾的这自己的大包里头的东西,重新再筛选整理一遍,骑上自行车就打算走。


    走到门口又想起来楚河同志的脾气性格,琢磨半天,还是呲牙咧嘴地,老老实实又从家里地窖翻出来两条腊肉。


    ——甭管怎么说,有吃的,楚河同志态度都不一样。


    这未来都压在这位身上,怎么着也得哄住啊!


    自行车一路狂奔个把小时,陈长海灰头土脸的到了。


    然而当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并潇洒的一抬头时!


    只见那座僻静的小院门口,几个棉布背心正挂着随风招展。


    其中,还有几条五彩斑斓的小裤衩。


    这颜色……


    这靓丽……


    这花不溜秋……


    看的陈长海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心想:自己就出去这才多久?


    市里这就又出新货了?


    这东西沪上也不常见呀,又不占地方,早知道就该带几条出去的,逢人还可以展示一番……


    不过琢磨一下——也不一定。


    他们这地儿,干啥都是沪上最潮流,啥都学。


    这裤衩搞不好早就在沪上火了,只不过那边人含——


    万一偷偷穿裤子里头呢?


    又或者,怕太招摇被盯上呢?


    但是想来想去,陈长海还是心动——


    这不比那腰细细的姑娘穿的那红碎花布拉吉差啊!


    好险上手就摸了。


    不过,到底还有更重要的事。


    陈长海收敛心神,站在那里冲着院子大喊:“有人吗?”


    屋子里,大家伙儿正学习的声音骤然停下。


    刘家宝总算得到解脱,此刻撒了欢一样往门外冲去——


    “我去看看!”


    “你给我回来!”


    大蛋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把这小胖孩儿死死的按在座位上:


    “快学!就你没跟上!鸡蛋不退!”


    接着还叮嘱剩下几个娃:


    “看好他了,必须得叫他今天下午学会!”


    不然万一说要退学费,小轩不是白教了吗?


    而且,刚才那声音他也听到了,像是投机倒把的叔叔,有些事一时还真不好让刘家宝知道。


    他这个娃儿啊,万一要说漏嘴,解释起来也麻烦,是不是?


    想起那辆自己坐不进去的红白小车,大蛋的心头也火热起来。


    ……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投机倒把叔叔。


    大蛋此时热情极了:


    “陈叔叔!”


    陈长海一看这财神爷家里的小孩,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呦,大蛋啊,一段时间不见,修的这么白净呢!人也壮实了,有个男孩儿样了,好像还长个子了……不错不错。”


    说着还拍了拍大蛋的肩膀。


    大蛋也乐意跟他说话。


    ——你瞧这人,能挣钱,东西多,嘴还甜。要不是年龄大了点,他也想替姑再养一个呢!


    陈长海往院子里一看,哦哟!


    这段时间不见,菜园子里的菜苗都长那么高了,豆角都爬架了,茄子也开花了。


    再一看身边的小毛孩:


    “你姑真会持家啊!”


    “对了,你姑呢?”


    得快点儿跟财神爷报喜啊。


    另外,看着这井井有条的家,在想对方挣钱的手艺,陈长海原本被打散的心思,又一次偷偷冒了出来。


    ——家里有个媳妇是不一样哈!


    你看这院子,再看看孩子收拾的……


    贤惠。


    真贤惠。


    他美滋滋一想,看着大蛋的眼神都慈祥了。


    大蛋淡定回复:“姑上班呢。”


    这年头有个稳定工作,说出去嗓门都恨不得抬高三分,大蛋也不例外。


    陈长海却瞬间紧张:


    “这又找什么工作了?”


    有了工作,万一不想再挣钱咋办呢?他的大半身家啊!


    可再一想,楚河家里的几个孩子,不挣钱,靠工资?


    一般人是真养不起呀。


    又略略放下心来。


    只是这会儿,刚涌出的念头又消散了——


    这也太能干了,以后要是结婚了,他在家岂不是粑耳朵,再也立不起来了?


    不成不成。


    他,陈长海,大老爷们!


    爷们,就要有爷们说一不二的样子!


    ……


    财神爷没回来,做车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好直接跟几个孩子讲。陈长海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从上头将大大的麻袋拽了下来。


    一边还好奇的问着:


    “对了,外头那花裤衩谁做的?”


    车子大钱要挣,别的也不能放弃啊!


    他可是个念旧情的男人。


    大丫的手艺越发成熟,花裤衩的颜色搭的一点也不突兀,在如今黑白灰的年代里,简直是走到哪里都不能被人忽视的色彩。


    大蛋甚至最爱上边穿白背心,下面穿这个膝盖上方的花裤衩到处跑。


    不知被多少人暗戳戳看见,也偷摸着跟着学。


    但是,也不知是审美还是什么原因,他们做出来的,都没有大丫做出来的好看。


    陈长海这么一问,大蛋想起他做的生意,赶紧冲屋子里喊:“大丫,出来一下。”


    ……


    大丫正在练字。


    她对于数学什么的没有太大兴趣。


    小轩想起自己爷爷说的因材施教,干脆找了几册图画书给她描摹。


    但是别看大丫拿剪子唰唰唰特别利落,可实际上描字总是不稳当。


    画出来的线条总是歪歪扭扭。


    小轩便安排她练字,练的手稳了以后,画花样都更好看。


    这会儿她将笔放下,出门也惊讶起来。


    “陈叔叔。”


    啊,这也是个小财神爷!


    陈长海便响亮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又夸:


    “哎哟,一段时间不见,大丫怎么在家还修白了呢?看着是水灵灵小姑娘的样了。好像还长高了点,不错不错。”


    大丫抿嘴一笑。


    大蛋在旁边瞅着他,总觉得这人的嘴甜的有限,翻来覆去……怪老套的。


    算了,人又老,不值当养。


    陈长海直奔主题:“外头的花裤衩是你做的吧?做出来一条得多少钱,多少布啊?”


    大丫抿嘴:“这个非得用碎布拼才行。费些功夫,成本没多少的。”


    这些布太碎了,一般人就算找碎布,也瞧不上这种小块——


    毕竟,碎布也是要钱的。


    如果太费线太费功夫,那就不值当了。


    倒是大丫,她线多,还有缝纫机,而且还不怕费功夫——大把的功夫呢!


    于是,她叔托关系从纺织厂里弄出几麻袋的碎布头,大丫就给每个人都安排上了。


    这段时间,她正在练习给家里人做秋装,褂子,长裤,袜子什么的,总有些边边角角要用到。


    这些颜色各异的碎布头,不是被用在衣服上,就是用来缝袜子。再不行,还可以用来打个漂亮的补丁,多余的,才给大家做这种宽宽松松的短裤。


    家里男孩女孩人手一条,出去一趟,别提多拉风了。


    唯一还没有机会对外展示的,大概就是仍旧打着石膏的顾安。


    唉。


    为此,他时常捧着自己的石膏腿唉声叹气。


    眼看着大家跑跑跳跳,自己一个人却只能闷头学习看小人书……


    有段时间无聊的都舔石膏了。


    可惜……也没舔到什么味儿。


    ……


    陈长海听大丫这么一说,心里头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很快就算出一笔账来——


    大丫还小,工钱不能按老裁缝算,便宜!


    碎布头多,这么碎的就更不值钱了,划算!


    费线费功夫……不怕啊!


    又不赶时间!


    夏天直接穿,冬天穿里头,一年四季都有市场啊!


    可做可做!


    他于是立刻笑容可掬起来:


    “大丫,三毛一条,这生意干不?”


    三毛一条?


    大丫想起叔叔六块钱买来的四麻袋碎布头,还有六块五毛钱的线,还有缝纫机和功夫……


    此刻,机智的伸出五指。


    “5毛。”


    陈长海瞬间吸了口冷气,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5毛太贵了,就这么一条裤衩,我怎么卖呀?你得给我一点利润空间是不是”


    “咱们做生意,相互体谅一下。”


    大丫才不听他的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村里老娘们儿讨价还价。


    于是再次将手巴掌推出去:“5毛。”


    两边一通拉扯,最后一条3毛8成交。


    从这个砍价功力上来说,大丫略输一筹。


    ……


    两人的交易声音并不大,西侧屋里读书声已经盖过一切。


    倒是大蛋看着两人的交易,这会儿琢磨来琢磨去,决定待会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也能卖得上价的。


    论起挣钱,他可是家里老大,不能输。


    不过陈长海已经见识过大丫的手艺,如今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这个廉价劳工。


    这会儿干脆把自己的大麻袋托下来,又从里头翻出一件红色花布拉吉。


    这样鲜艳耀眼的红色,在如今这个结婚都很难凑出一套红大衣的年代,别提是何等美丽了。大丫瞬间眼神粘在上头,挪都挪不开。


    陈长海得意洋洋,细细向两个娃儿讲述他是如何将这裙子收入囊中的——


    “我刚下火车呀,才到大街上,前头走来俩姑娘!”


    “腰细细的,一把掐。脸上还扑了粉,白白的,嘴唇红红的。风吹过去这个裙摆散的呀,别提多好看了……”


    他越说,大丫越是双眼亮晶晶。


    只有大蛋,听着这描述,忍不住看了陈长海一眼,又一眼。


    总觉得这个叔叔不是太正经。


    而陈长海在大丫的眼神中越发得意,此刻得意说道:


    “她那衣服我去看了,百货商场根本没上过,特意又去那条街蹲了两天,这才等到人家。”


    然后他就直接上去拦住人家了。


    姑娘还以为自己长得漂亮,碰上来占便宜的呢,吓得花容失色。


    可等陈长海把话说完后,不知为何,她脸色阵红阵白,最后扭头竟气跑了。


    陈长海也叹气:


    “这大城市的姑娘啊,就是傲气。一点财富机会都抓不住……”


    “你说我都托她给我找门路了,就想多买点她身上这红裙子,她咋不抓紧时间跟我联系呢?好悬扭头还跑了。”


    “要不是我机灵,我都错过那么隐秘的裁缝店了。”


    “这可是国外的款式!”


    一边说,一边叹气,仍是觉得这条裙子55块,实在太贵了。


    大蛋:……


    大丫却没像大蛋一样找到重点,反而倒抽一口冷气:


    “这裙子55块?!”


    这才几尺布啊!


    她在陈长海的示意下将裙子拿出来,仔细翻看。


    看看针脚,再看看花边,最后看看领口和衣摆。


    有些遗憾:“我还没有做过这样的衣服呢。”


    其实她会,跟着菊花婶儿都给人家做衣服了。


    但到了姑这里,家里人多,这种款式又太费布。


    初次尝试,她也不舍得糟蹋,而且姑也不穿裙子。


    说是影响她教育小孩。


    所以,这段时间做的都是普通家常衣服。


    陈长海鼓励大丫:


    “别担心,你给大伙做的衣服我都看过了。那针脚,那型儿,绝对没得说!”


    “要不这样,这裙子就放在你这儿。你可以照模样做,啥时候做出一样的了再还给我。另外,你做出的头一件,你得送给我。”


    “接下来再有,一条给你5块钱的工钱。”


    这裙子布料说着贵,实际上在裁缝那里给出的55块,布料才花23块钱,主要是供不应求,剩下的全是老裁缝的工费。


    陈长海在那边布料市场转了个遍,还去纺织厂里拉了拉关系。


    因此,心里头门儿清。


    但是,谁说做衣服就非要用这么亮眼的红色呢?


    别的颜色他也能搞到。


    这么一算,眼前的大丫着实物美价廉,而且还有利于他跟财神爷再拉关系。


    大丫心头火热。


    她兜里还有25块钱,姑也说了,每个月给5块。


    但是,她学手艺的时候答应过菊花婶,头两年每个月把工钱寄回去。


    毕竟,她在姑这边,也没忘记写信接着学。


    学费不能白承诺啊。


    24个月。


    她托小轩算过了,得120!


    扣掉兜里的25,还得95块钱。


    这会儿在心里过了一遍账,她捧着那条裙子,仿佛捧着自己的宝藏。


    点头跟陈长海约定好,扭头迫不及待就又进屋了。


    这布料贵,先做条棉布的打打样子。


    大不了,棉布的便宜卖嘛。


    挣钱吧!


    ……


    大丫都给安排好了,楚河还没回来。


    陈长海在那里嘚啵嘚啵说了那么久,家里也没人给他倒一杯水。


    不由四处张望:“厨房在哪儿,我去舀瓢水来。”


    至于两条腊肉,那得等楚河同志回来了才能达到最大惊喜,是不是?


    大蛋总觉得陈长海刚才提到裙子的话奇奇怪怪,不像个正经爷们儿,这会儿水也不想给他倒,便直接把人领到厨房。


    “我们的井水,清甜清甜的。”


    也确实是。


    此刻拿葫芦瓢一舀,咕嘟嘟灌下去,陈长海只觉得身心都舒畅起来。


    再看这连厨房都塞得满满当当又整整齐齐的样子,陈长海又一次遗憾感叹:


    “多贤惠啊。”


    可惜,太凶了。


    大蛋还以为夸自己,抿嘴笑了又笑。


    这会儿想了想,突然掀开一口缸来。


    “我姑喜欢我做的黄豆酱。能卖吗?”


    能是能,但黄豆酱这东西,也未免也太普遍了。


    陈长海倒挺尊重小孩儿的,也没不当回事儿:


    “我看看。”


    谁知缸子一打开,再用筷子夹了一粒豆来,他便惊讶起来——


    “你这怎么做的?”


    一般酱缸里的黄豆酱,黄豆瓣儿都又大又软绵。


    但大蛋做的这个,也不知怎么回事,说是酱里头的,豆子却酥脆香辣。


    带着配料的咸香味儿,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能下饭,又能下酒,还像小零嘴……


    一家子男女老少,人人都能爱上啊!


    这一下子,他真的挺惊奇的。


    “你做的?想不到啊,大蛋,你还有这手艺呢!”


    再打量一下这厨房:


    “不愧是你姑带大的孩子。”


    同时,又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大蛋期待的看着他:


    “能卖?”


    “肯定能!”


    陈长海信誓旦旦,忍不住又尝了几颗豆子。


    真香!


    肯定能卖得俏!


    “不过咱不能就这样卖,散装的不挣钱。”


    “你等我,先多做点。我去市里头玻璃厂订一些小罐子来,咱们一罐罐的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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