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凝重了几分。


    这是一个在傅家不能被提起的话题。


    不管是傅成聿还是傅老爷子，这五年里都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这就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疤，完好的表皮覆盖着下面溃烂的伤口，不去撩开它，就什么都不会看到，大家都假装这伤疤不存在，假装这伤疤已经恢复了。


    可是，一旦有人揭开这伤疤，就能看到下面的血淋淋。


    傅老爷子的脸又青又白，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对着电话那端的傅成聿强调：“傅家，不能对不起夏天雪！”


    傅成聿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房间里灯没有开，一片黑暗，安静地只能听到电话那端傅老爷子粗重的呼吸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酷俊美的脸上勾起笑，那笑声，对于傅老爷子来说，显然此刻显得残忍了几分。


    “是你的傅家。”


    “你！傅成聿！你也是姓傅的！”


    “我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被唾弃的私生子罢了。”


    傅成聿轻悠悠地对着傅老爷子吐出这么一句话。


    鞋柜旁边有烟，傅成聿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火，眯着眼吸了一口。


    黑暗里，猩红的光点灼出炙烫的温度，衬得他的声音更加冷寒。


    周叔其实想挂断电话了，这电话继续打下去，势必互相之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


    五年，足够傅成聿成长了，而老爷子，终究是老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又哪里比得上正当年的雷厉风行狠辣冷酷的年轻人？


    “我既然把你带回来，让你坐在如今傅家家主的位置上，那就说明，我认可你的身份，那三个字，你不必再提！”


    傅老爷子嘴唇哆嗦着，终究是年纪大了，心里竟是生出一些恐惧来，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已经有给傅成聿台阶的意思了。


    只要傅成聿顺着这台阶往下，那么，今天这一通电话就可以这样结束了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是显然，傅成聿是不会就这么简单顺着台阶下的，他笑了笑，说道：“我是私生子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傅老爷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开始胡搅蛮缠，声音都冷了几分，转移话题：“反正，你和云苏离婚后，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必须和天雪在一起。”


    “既然老爷子这么喜欢天雪，刚好，我和她也没有领证，不如，老爷子把天雪娶了，她一样也是傅家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傅成聿的声音带着些轻笑，听在傅老爷子耳朵里便觉得他实在是狼心狗肺了一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她长辈！你说这话，考虑过小明霆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小明霆的父亲！”


    傅老爷子真是气的不轻，胸口剧烈喘着。


    周叔忙帮着在他后背顺气，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傅成聿说道：“少爷，老爷子之前才从医院里出院，他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你还是别这么说了。”


    傅成聿弹了弹烟灰，“夏天雪和我的事，不用老爷子操心，既然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休养，明天老爷子要是再来公司，我直接让人把你送回去了。”


    说完这一句，也不管傅老爷子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傅老爷子本还想咆哮，结果就这么话噎了回去。


    书房里的气氛很凝滞。


    周叔默默将手机放到口袋里，然后安抚着身后瞪大了眼睛，手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的傅老爷子。


    “老爷子……”


    傅老爷子捂着胸口，倒退两步靠在书桌上。


    他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好像佝偻了许多，刚才傅成聿说的话在脑中回旋着，胸口里就有一股气排解不出去。


    “呜——”


    然后，周叔怎么都没想到，傅老爷子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他粗哑的声音里充满悲痛和伤感，克制不住，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老爷子……”周叔张了张嘴，但是只喊了一声，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便觉得烫嘴地发不出声。


    傅老爷子哭得不成样子，好像把五年前没发泄出来的情绪趁着现在都发泄了出来，他的声音哽咽着，苍老又悲戚：“老周，你说，阿砺还有成珏还活着吧？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只是，我暂时找不到他们，你说对吧？”


    周叔一听这一句，想到傅砺和傅成珏，眼睛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傅砺和傅成珏五年前哪里还能在空难里活得成？


    但周叔知道自己要是这么说的话，傅老爷子就会完全被击垮，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所以，他出声时，温声温气的：“是的，阿砺和成珏肯定还在哪里好好地活着，等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回来的。”


    如今，傅砺和傅成珏一直还是‘失踪人口’，傅老爷子没给他们办死亡证明。


    傅老爷子听到周叔的话，哭声却是越来越大了一些。


    没一会儿，他粗哑着声音颓然地说道：“傅成聿那混小子，怎么就那么犟，这几年来，他不是和夏天雪感情越来越好了么？这么恩爱，难不成都装出来给我看的？云苏回来后，他们感情说不好就不好了？”


    周叔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一辈子都没结婚，不懂这些感情的事。


    傅老爷子实在是老泪纵横，悲伤不能自抑。


    周叔长长地叹了口气。


    ……


    云苏回到家后，一打开门，就看到客厅里抱着小太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森。


    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小太阳坐在程森腿上，已经睡熟了过去。


    云苏轻手轻脚换了鞋子，关了门，然后朝着客厅沙发走过去。


    程森动了动想抱小太阳起来，云苏按住了他肩膀，然后坐了下来，先看了看小太阳恬静的睡颜，然后她问程森：“我走后，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程森许久没说话，冷硬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小太阳睡着了，所以客厅的灯开得不是那么明亮，这勾勒得云苏身上的礼服越发性感，尤其她此时是俯身过来。


    云苏垂着眼睛，从程森腿上将小太阳接了过来。


    程森垂下了眼睛，站了起来掩饰脸上的红晕，说道：“我去外面守着。”


    他说完，根本不等云苏说什么，长腿一迈，直接走了出去。


    程森一出去，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就看到对面的门开了，傅先生站在那里，视线有些冷地朝自己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