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顾沉舟，穆妍黑漆漆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脸上分明是惊喜的神色。


    刚要站起来，朝顾沉舟跑过去，忽然想到什么，起了一半的身子顿在半空中。


    很快，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颓丧地用双手捂住脸，说：“我不见他，我不配见他。”


    南婳无奈地摇了摇头，更加心疼穆妍了。


    她记忆里的穆妍，以前一直是自信张扬，敢爱敢恨的大小姐，自从父亲生意失败后，身上的傲骨渐渐磨没了。


    这段日子，在顾沉舟的宠爱下，好不容易才拾起点自信。


    谁知忽然出了这档子事。


    偏偏是个解不开的死结，难办。


    很快，顾沉舟走到穆妍面前，俯身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抚摸她冰凉的脖颈，说：“阿妍，这么晚了，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穆妍捂着脸，从指缝里偷偷看着顾沉舟，很小声地说：“舟哥，我对不起你。”


    顾沉舟察觉她冷得发抖，起身脱了身上的大衣，把她整个儿包住，拉进自己怀里，温声说：“我说过，不是你的错。”


    南婳暗暗松了口气，对顾沉舟不由得刮目相看。


    客观地说，这种事，换了任何人，但凡有点本事，都会狠狠地报复穆妍姐弟俩。


    虽然祸不及家人，错不在穆妍，可是真正能拎得清的，能有几个呢？


    几乎没有。


    都是父债女偿。


    顾沉舟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挺令人佩服。


    穆妍缓缓地摇着头，说：“我爸对不起你们全家，我爸他太不是个东西了。舟哥，我真的，真的愧疚死了。”


    穆妍的头又垂下来。


    垂得低低的，头发也散下来，像个罪人似的。


    顾沉舟一只手握着她冻得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调柔说：“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真的。刚开始是恨你的，看你很不顺眼，很想报复你，也报复过你。但是报复了之后，又觉得内疚。你一个小姑娘，又没得罪过我，害死我妈，害惨我们全家的，是你父亲。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欺负你呢？久而久之，我自己就慢慢消化掉了那种负面情绪，也想开了。”


    穆妍这才知道，刚开始他在床上发着狠地折磨她，原来是为了报复她。


    她当时还纳闷，以为顾沉舟那方面有病呢。


    但是他每次在床上折磨完她后，都会对她特别好，像是补偿她似的，要么送首饰，要么送包，还亲自给她抹药。


    可能他是心里愧疚吧。


    想到这里，穆妍拉着他的手说：“舟哥，你报复得太轻了，你继续报复我吧，狠狠地报复，不要怕我难受，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


    顾沉舟沉静的眸子锁住她，好一会儿，抬手把她垂下来的乱发，温柔地撩到耳后，说：“我们家阿妍这么善良，我怎么舍得报复你？”


    南婳站在一旁被苏到了。


    但凡霍北尧当年有他这觉悟，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冤枉罪。


    看看人家顾沉舟，再想想自己家男人，南婳分分钟想把霍北尧给换掉。


    真的，想想就来气。


    要不是看在他现在表现还好的份上，马上就回家换。


    本来还担心顾沉舟会伤害、迁怒穆妍，眼下见他对穆妍这么关心，南婳觉得自己留下来反而碍事。


    她悄无声息地带着几个保镖走了。


    把穆妍交给这样男人，她放一百个心。


    顾沉舟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临走时，南婳都没跟穆妍打招呼，生怕打扰到他们。


    墓地的风是阴冷的，比别处冷得多。


    怕穆妍受凉，顾沉舟对她说：“太冷了，我们回家吧，再待下去，你会生病的。”


    穆妍点点头，很快又摇头，“你自己回去吧，我这样的罪人之女，不配住你给的房子。”


    顾沉舟顿了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傻瓜，上次你替我挡了一刀，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特别感动，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你虽然是穆啸潮的亲生女儿，跟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你善良，美好，开朗，乐观，真的，跟你在一起后，我笑得都多了，犯病的几率都减少了。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你不配我的话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穆妍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自从知道真相后，她愧疚到了极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都快低到尘埃里了。


    顾沉舟硬是从她身上找到这么多优点。


    见她脸上表情松动，顾沉舟扶起她，“阿妍，听话，我们回家。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你弟弟会担心。”


    想到世上唯一的亲人，穆妍点点头。


    抬脚一走，发现两条腿僵硬得厉害。


    这才意识到，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在妈妈的坟墓前坐了将近一整天。


    腿像生了锈的机器，丝毫不听使唤，她往前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


    顾沉舟急忙扶住她，把大衣给她穿好，挨个扣上扣子，弯腰打横把她抱起来，朝墓地出口走去。


    穆妍充满愧疚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沉舟英俊的眉眼。


    心想，怎么有这么好的男人呢？


    如果她妈被人糟蹋了，她肯定二话不说，提着刀，直接去对方家里，砍了罪魁祸首。


    可顾沉舟只是在床上折磨她了一段日子，就轻易地放过了她。


    好像也就那么几天。


    穆妍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很轻地说：“舟哥，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在心里默默说了一百遍。


    顾沉舟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我也爱你。”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他这么说，穆妍肯定得高兴死。


    可现在，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她捧着他的脸，问：“舟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沉舟抱着她大步朝车子走去，说：“感情这东西，它是感性的，说不清，说得清的就不叫感情了。你失踪了，我特别着急。我失踪了，你也特别着急，这就是爱。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那我们就忘掉上一辈的恩怨，好好在一起吧。”


    穆妍没说话，只是朝他怀里凑了凑，又凑了凑。


    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


    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样，两人就能永远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