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北境一个偏僻的村庄。


    巨大的雪橇车停在一家农户院外，雪狼银风趴在车顶，半阖着眼，背上的少年手里拿着个木板状的玩具，摆弄得不亦乐乎。


    阿史那玩的是华容道，是黎清玥送给他打发守夜时光用的。


    其他雪狼都隐入了周围的林子里。


    车内，黎清玥独自守着萧煌，其他人都已去了农户家借宿，这家的主人得了不少银子，兴高采烈地把整套院子都借了出来，自己去邻居家过夜了。


    这两天下来，足以验证了这车的稳定，黎清玥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只是萧煌的心肺功能已基本恢复，体征也差不多恢复正常值，却一直没有醒的迹象。


    以他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这便有些不寻常，令她心中越发焦急，也越想早些到达繁华地带安顿下来。


    她守着恒温舱说了许多话，终是撑不住疲惫，趴在舱盖上睡着了。


    院内。


    端木芊芊按黎清玥的嘱咐，掐着时间熬好了一碗汤药，端进屋内。


    这屋子床上躺着的是京墨，端木芊芊没有单独安排屋子，直接在角落放了个矮榻，整夜守在这里。


    京墨至今未醒，不过黎清玥诊断他差不多该醒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端木芊芊把药放在床头的桌案上，扶起京墨，用半个身子撑着他，腾出一只手端起药，一点点给他喂下去。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眸色沉静，整个人的气质早已不复刚刚从山庄出发时的模样。


    刚喂了小半碗，京墨突然睫毛轻颤，紧接着咳了起来，似乎是恰好醒来，一不留神便呛到了。


    端木芊芊眉心微凝，把药碗放下，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京墨缓缓睁眼，顾不上别的，抬起手抵在下颌继续重重地咳嗽了一阵，总算缓了过来。


    端木芊芊一动不动，等着他咳得差不多了，才又端起药碗，拿到他面前。


    京墨顿了一下，没接，直接从她怀中撑起身子坐直，转头看她：


    “这是哪？王妃呢？”


    端木芊芊见他自己能坐稳，便站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淡声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去北苍的路上，王妃在照顾嬴王殿下，很安全。”


    她又朝药碗示意了一下：


    “王妃专门给你配的药，别放凉了。”


    京墨口中还有苦涩的药味，他低下头，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感觉到内伤比原本好了许多，便知确实是王妃的药起了作用，端木芊芊并没骗他。


    他这才端起碗，仰头把剩下的半碗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他将碗丢回桌上，微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睡了多久？”


    端木芊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片刻，突然说：


    “京墨，你看着我。”


    他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她。


    端木芊芊突然抬手，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京墨整张脸都被打得偏过去，浑身条件反射地动作，眼底寒意骤现，瞬间便起身朝端木芊芊的脖颈掐了过去。


    他动作极快，却在眼看着掐上的一刻停了手。


    端木芊芊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静静地看着他，面色冷若冰霜，声音也依旧平静。


    “是不是想起来了？你若对我动手，用不着到明早他们都会知道，你有多讨厌我。”


    京墨收回手，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眸色沉冷：


    “不过是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忍你一次罢了，下不为例。”


    端木芊芊神色毫无波澜，转身朝角落的矮榻走去。


    “这一巴掌是报你轻薄我的仇，只要你别再犯浑，便没有下次。”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矮榻上躺了下来，扯过毯子盖在身上，背对着他说道：


    “既然醒了，就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几日没好好合眼了，其余的事明早再说。”


    京墨站在原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难得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端木芊芊的声音忽地幽幽响起：


    “提醒你一件事，之前的威胁不会再起作用了，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合作伙伴，别想着还能拿捏我。”


    京墨微微挑眉，她话中的含义令他有些意外。


    沉默了片刻，他转身回到床上躺下，顺手弹灭了床前的烛火，双臂枕着胳膊望向虚空。


    过了一会，他突然低声开口：


    “我昏睡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你改了主意？”


    端木芊芊毫无动静。


    就在京墨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黑暗中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


    “你需要借口，我也一样，只要你仍是一把好刀，我便可以配合你演下去。”


    ……


    院门口。


    车顶上银风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睁开眼朝院内看去。


    阿史那察觉到银风的动静，马上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正看见燕霄朝这边走过来。


    他刚抬起手想打招呼，就见燕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赶紧点点头闭了嘴。


    燕霄悄无声息地进了车内，毫无意外地看见黎清玥又趴在恒温舱盖上睡着。


    他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一旁的小榻上，盖上毯子，眸光温润地看了她片刻，又悄然退了出去。


    来到外面，他轻身纵上车顶，抚了抚阿史那的头，低声说：


    “去歇息吧，后半夜我来。”


    阿史那点点头，小声说道：


    “那让银风陪着师父，我进去啦。”


    说着他轻巧地跳到地面，朝院内走去。


    燕霄目送着阿史那进了屋，在车顶挨着银风坐下，巨狼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硕大的脑袋拱了拱他的胳膊，就又趴回去闭上了眼。


    一轮明月照出满地银色光华。


    异动出现时，燕霄正在一如既往地，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望卿剑。


    突然，他眸色一凝，抬起了头。


    几乎就在同时，银风也支棱起耳朵猛地睁眼，随后便起身作出了警惕的姿态，喉咙发出阵阵低吼。


    密林里的雪狼也都不安分起来，但它们训练有素且极通人性，二十三只雪狼纷纷现身，冲到雪橇车的周围，将车护了起来。


    众雪狼发出低低的吼声，没有一只高叫出声。


    屋内的京墨察觉雪狼的动静，警觉地起身下床。


    他看了一眼仍沉沉睡着的端木芊芊，沉默片刻，将门开了一条缝，悄然出了屋。


    阿史那已裹着披风从屋里跑了出来，三两下就纵上了车顶，紧张又有些兴奋地看着燕霄，眼睛亮晶晶的小声喊道：


    “师父！”


    燕霄点点头，低声说：


    “守好，我去看看。”


    声音落下，人已纵身直奔异动的方向而去，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