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己未津门开始》 闲来无事聊两句~ 扑街作者君开书以来,托了各路君子的福,才有写下去的动力。近来看书评区质疑声很多,那咱们就来说一说。 其一,大杂院里的情节,的确有借鉴四合院,这个不可否认。本意是选取一些特点鲜明的角色,来反应那个时代的底层生活。作者君笔力有限,写出来让不少人讨厌,诚恳道歉。后续情节涉及大杂院的没多少,毕竟那只是一个开头。 其二,这本书本就是一本生活文,所以蝇营狗苟的确不少。设定在前,灵机断绝,所以开篇主角都要放弃了。作者君想着,修仙嘛,修的是心性,修成后生命层次肯定跟凡人不同了,所以努力将主角的转变写出来。 打打杀杀的修仙看多了,咱们偶尔调剂一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爱看。且先这么写着吧。 其三,怎么总是碰到寡妇?民初啊,风气沿袭清末,好人家的女孩谁整天跑出来抛头露面?是吧?那就是俩配角。 最后,诸位看得不爽随便骂,单纯发泄情绪的,作者君一个没删;言之有物的,作者君都回复了。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不挨骂谁挨骂? 但说抄袭就有点过分了。咱得讲道理! 最后的最后,还得唱唱莲花落。恳请列位君子追读、收藏、推荐,您的支持才是作者君写下去的动力~ 犯了个自以为是的错误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章节审核中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又审核~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是时候放弃修仙了 费景庭睁开眼,呆滞的盯了房梁几秒,低声说了一嘴‘签到’。 “叮!签到成功!奖励宿主技能《素描》(初级)。”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业余)、素描(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费景庭挑了挑眉毛,系统总算是开窍了,给了个还算有用的技能。这两个月下来,今天一包烟、明天一个打火机的,零零碎碎东西没少给,还都是那种有用却没什么大用那种。 爬起来点了根烟,费景庭眯着眼琢磨着今后的出路。 没错,他费景庭是个穿越者,还是个有系统的穿越者!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费景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越的了,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出现在了一九一九年的津门街头,掌心多了一道内嵌八卦、外有兽纹的圆形暗红色印迹,脑海里还多了个不具名的签到系统。 初次签到,不但给了修道的功法、术法,还直接将费景庭的修为拔高到了筑基。跟着系统又发布了任务:斩妖除魔、涤荡尘世! 听听!斩妖除魔、涤荡尘世!这任务一听就逼格满满啊! 一时间《诛仙》、《蜀山》、《倩女幽魂》,无数仙气满满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费景庭依稀看到,自己一袭青衣,三尺青峰,御剑而行,飞剑斩妖! 费景庭顿时心中涌起万丈豪情!想他费景庭一代码农,日常996,偶尔007,‘修仙’就是日常,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真能修仙啊! 去他的代码!去他的产品经理!从今往后不伺候了,我费景庭要修道成仙! 费景庭默运功法,丹田一股暖流升腾,化作游丝,游走间经过下丹田、会阴又回返归入丹田。 哎?有点儿不对……怎么真气不但没有增长,反倒不停的外泄? 然后系统先给了个名叫《匿灵机》,能封闭周身窍穴,防止真气外泄的法术,跟着告诉费景庭,检测到此方天地灵气断绝、无法修炼,他的修为搁在这个世界算是个中翘楚……有鉴于此,系统更改了当前任务,变成了‘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别急,系统还有补救办法,又给了费景庭一个功法——《参同契-玄女经》。只要突破炼气化神,就可以用《参同契-玄女经》继续修炼。而想要突破到炼气化神,那就去斩妖除魔吧。 此方天地尚存的妖魔鬼怪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只要斩杀妖魔,系统回收之后会转化成灵气,供费景庭继续修炼。 费景庭当时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好歹最后还给了点希望。 于是他当掉手表,租了大杂院里的一间房做落脚点,此后两个月里早出晚归,四处打听哪里有妖魔鬼怪出没、哪家闹不干净的东西。 他河堤上找过水猴子,李家大宅等过厉鬼,半夜睡过乱葬岗……甚至还闯进人家家里,就为了瞧一眼那孩子究竟有没有替身。 荒唐事儿没少干,有几次让人家追着揍,结果什么收获也没有。要不是他碰巧瞧见过刚死去的老者身上飘出一缕幽魂,费景庭都要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了。 所谓仙缘莫测、不可强求。 费景庭点算着仅存的两块大洋、几枚银角子,觉得自己不该再考虑怎么修仙,而是要考虑考虑怎么活下去的问题了。 他随即掐灭烟蒂,起身到院里打了盆水,洗漱过后换上自己穿越时的那一身灰西装,收拾一新后出了门。 院子里,两个邻居家大妈围在水龙头下的水槽边洗着衣服,一位大妈瞧见费景庭,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打招呼道:“哟,小伙子这是去上班啊?今天可是起得晚了。” 费景庭冲着大妈点头笑笑,随口胡诌道:“今天请了假,出去办点事。大妈你们忙着,我走啦。” “好,你慢点哈。” 等费景庭走出去几步,俩大妈立刻低声嘀咕起来。 “你说这小伙子整天早出晚归的,他是干嘛的?” “谁知道?神神秘秘,一天也见不着人影。前院的老孙头可说了,前几天后半夜见着这小伙子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回来,别不是干坏事儿让人给打了吧?” “能吗?那小伙子看着挺正派一个人,看着也不像啊。” “老嫂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费景庭筑基之后耳聪目明,俩大妈的闲话他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心里却不甚在意。说呗,随便说,反正也说不掉他一块肉。 步行出了巷子,见到铁皮邮筒,费景庭将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了邮筒里。信封里装着的是他受伤这几天写的二手小说稿子——恰饭嘛,抄袭点武侠小说不寒碜。 走了一段,找了家常去的摊子吃了鸡蛋果子配面茶当午饭,花了他一毛二。吃完饭,花了二分钱坐了一段有轨电车。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北洋大学。他前天去过一回了,校长很看好他,只是北洋大学隶属于教育部,新增一名老师,不但得大学同意,还得打报告得到教育部的同意。 这年头的津门工作机会挺多,可供他选择的就少了。他既不想卖苦力,又不想给洋鬼子、买办当爪牙,于是当一名大学老师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赚得多、活儿不累、地位高。 费景庭好歹也是名校毕业,又跑去布村儿镀过金,因此他对此行自然是信心十足。 下了电车,走了片刻,便到了北洋大学。哦,现在还不叫北洋大学,而是叫北洋大学堂,过些年又会改成津门大学。两年前教育部将北洋大学堂的文科专业打包、拆分,全都塞给了京师大学,于是北洋大学堂成了这年头难得的工科院校。 门卫将费景庭引到校长办公室,费景庭进门就瞧见赵校长正在伏案疾书。 “赵校长!” 赵校长抬头看了眼,道:“景庭来了,快坐。我这儿还有些案牍,马上处理完,你稍微等等。” “校长您忙,我不着急。” 校长办公室的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既无花花草草,也无文玩字画,有的是那一整面墙柜里的书籍。 等了片刻,赵校长放下笔,揉着手腕道:“景庭这次是来问编制的事儿?” “正是。” 赵校长叹了口气。 费景庭心下稍凉,道:“事情有变化?” 赵校长说:“教育部推说编制已满、经费紧张,所以没同意。” 费景庭点点头,心下了然。他这种典型的三无人士,既没有学历证书,也没有名人推荐信,官僚们看不上也不奇怪。 他心中有些失落,难道要逼着他去给洋鬼子当狗? 这时就听赵校长又道:“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近期正在筹备一所大学。昨日我将你推荐给了他,景庭要是不嫌弃学校初创,不妨去我朋友那里看看。” 费景庭顿时松了一口气,有转机就好,当下问道:“不知赵校长的朋友怎么称呼?” “姓严,严休。我这朋友早年中过进士,此后一直醉心办学。严氏女学、北辰中学,他都有参与。景庭放心,严休此人重实干,你此番去了他必定重视。” 严氏女学不知道,可费景庭知道北辰中学啊,他当即追问道:“那严先生创办的可是北辰大学?” “咦?景庭也知道严凡荪的毛病了?哈哈,没错,他办的还真就是北辰大学。”赵校长从书案上拿出一张纸条推过来,又道:“这是地址,严凡荪恰好这几天都在家。” 第二章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辞别赵校长,费景庭心中有些激动,虽然错过了北洋大学,但现在竟然有幸参与北辰大学的创办,这让他心中小小满足了一下。 费景庭生怕迟则生变,花了一毛钱坐着黄包车直奔严先生的住所。 到了地方一瞧,红墙、铁门,庭院广阔,里面是一座欧式二层洋楼。费景庭整理衣裳,上前按响了门铃。 仆役打开小门问询,或许是严先生早有吩咐,仆役便引着费景庭穿过庭院,进到洋房的会客室,上了茶点,便让费景庭在此等候。 过了片刻,脚步声渐近,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戴着近视镜的老者。 费景庭赶忙起身相迎,老者老远便道:“一早就听见喜鹊叫,还想着哪里来的喜事,却是才俊登门。” 费景庭问候道:“严先生好。” 老者走过来主动与费景庭握了握手,笑道:“好好,你也好。俊达果然没说错,费先生看着就一表人才。” “严先生过誉,晚辈要真是什么才俊,也不会四处碰壁,求一份工作而不得了。”费景庭苦笑道。 “坐、坐。”严先生让了费景庭一下,然后率先落座,费景庭这才跟着落座。 严先生道:“你的事不怪你,要怪就怪赵俊达。” 费景庭奇道:“此话怎讲?” “俊达与教育部闹了龌龊,上头有人放话,要把他赶走。俊达也自己谋了出路,或许过不了多久俊达就会到矿务局任职。” 原来是受了牵连,真是无妄之灾。 严先生又道:“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我,正好我与寿春打算创立北辰大学,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啊。费先生……” “折煞晚辈了,严先生叫我名字便好。” “也好,那我就叫你景庭了。听闻景庭曾在英伦留过学?” “是,我曾在布里斯托大学进修过,主修物理学。” 这年头布村名声不显,十年前才被批准成为大学,可其实力并不弱。再者说了,这年头留过洋的都是稀罕物,有跑去日本野鸡大学混日子的,回来照样混得不错,更何况费景庭还是个稀缺的理工科人才。 严先生见猎心喜,问了些见闻,又稍稍考究,当即定下来,邀请费景庭加入北辰大学,讲授物理学。 费景庭也很高兴,终于有工作了,他当即问道:“严先生,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却听严先生道:“这最早也得八月末吧。” 费景庭沉吟不语。 八月末?开什么玩笑!现在才三月,不用八月末,再没收入,十天后费景庭就得挨饿。 见他神色为难,严先生问:“景庭是有难处?” 费景庭惭愧道:“不瞒严先生,我在船上丢了行礼,当了手表才勉强过活。如今囊中羞涩,这个……” 严先生很有涵养,思索了下,开口道:“那这样,景庭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到我家中女塾教书。待大学开学,景庭再去大学。” 费景庭自无不可,道:“那多谢严先生了。” “不打紧。景庭稍等,我去去就回。”严先生说完起身出了会客室。 过了会儿,严先生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卷红纸封着的大洋。 “严先生,您这是……” 严先生一摆手,道:“别多想,就当是你预支的第一个月薪水。” 费景庭心中温暖,严先生果然是个宽厚长者。既帮了他,又不想他感觉被人施舍。 有仆役进来低声跟严先生说了什么,费景庭猜想严先生应该很忙,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严先生确实有事,也就没多留费景庭,起身将费景庭送出洋房,临别约好了改日到严先生家里吃饭。 走在大街上,费景庭长长的出了口气。预定了北辰大学的职位,有了一份暂时能糊口的工作,更有了五十块大洋,他顿时轻松了许多。 有道是钱是英雄胆。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任你再怎么英雄好汉,没钱照样得向生活低头。 有了这五十大洋,有钱交房租不说,剩下的钱过上两个月没问题。 心情愉悦,费景庭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老城天妃宫。 这天妃宫已有五百多年历史,出过李怡神、王聪等名噪一时的人物,可到了如今,还真是一言难尽。 津门志略有记载:自毁庙兴学后,津门之道教,己(已)日衰微,所存者不过天妃宫数处。此辈道士,甚少能阐明道家精义。 费景庭穿越之初兴致勃勃的跑来跟住持请教道家精义,结果那住持先是云山雾罩,被问的急了干脆来了个祸水东引,将费景庭引见给了住在静房里的一位居士。 两人聊了聊,当即一见如故,此后费景庭隔三差五总跑来天妃宫与之清谈。 下了黄包车,费景庭熟门熟路的穿过山门、牌坊,径直到了后面的静房,隔着窗子便瞧见一身道袍的圆脸胖子捧着一本道藏正在细细研读。此人正是居士黄明睿。 这黄明睿年不过三十,正儿八经的富家子弟,年少时放浪形骸,是津门有名的纨绔子弟。后来家道中落,黄明睿也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修道。此人曾用五年时间遍访名师,回来后道行且不说,说起道藏、典故来简直就是如数家珍。 “明睿兄!” 黄明睿放下书卷,有些嫌弃的道:“你怎么又来了?” 费景庭推门而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后落座道:“我这不是赶上好事了嘛,就想着与明睿兄分享分享。” “什么好事?你碰到鬼了?”黄明睿瞪眼问道。 “没,我是找到工作了。” “嘁,这算什么好事?你要是缺钱直接跟我说,我分你一些就是了。” 这倒不是黄明睿说大话。黄家早年是津门八大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可瘦死骆驼比马大,黄明睿的小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 费景庭笑道:“好啊,要是哪天真揭不开锅了,肯定得请明睿兄接济一番。” “就这事?没了?”见费景庭点头,黄明睿叹道:“你说你一个正一的,隔三差五总往我这全真的地方跑,来了就跟我拌嘴,有意思吗?” 费景庭揶揄道:“有啊,理不辨不明。正一、全真修的都是道,有什么区别?再说你家里还三房姨太太呢,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全真弟子?” 黄明睿直接破防,眨眨眼,摇头叹息道:“悔不当初啊……知道我为什么修行无所寸进吗?结婚太早,元阳已失,肾精不足,所以至今也迈不过精满气通这一步!” 费景庭笑而不语。修道修的是什么?有人讲根骨,有人说心性,除此之外便是财侣法地。 费景庭修为不够,没法探知黄明睿的根骨如何,但这人心性颇为坚定,财、侣、法一样不缺,偏偏没了最后一个字:地。 何为地?洞天福地,道家讲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说得是钟灵毓秀、蕴含灵机的地方。偏偏此方天地灵机断绝,绝大多数修道之人就连最基础的气感都没有,更不知道灵机是什么,那还修个什么道? 两个月来,费景庭从黄明睿这里借阅了不少道藏典籍,加上玄玄子批注的参同契,费景庭隐隐察觉到了道法与天地灵机之间的联系。 他沉声道:“明睿兄,我上次说的假设,你考虑的如何了?” “灵机?” “你也可以理解为炁。” 黄明睿不屑道:“纯属无稽之谈。既然是先天一炁,自然是无所不在,怎么会断绝?” 费景庭喝了口茶水,道:“明睿兄曾经学过西学,知道分子、原子吧?” “略有耳闻。” “真空不空的概念也知道吧?” “倒是听人说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那我们做个假设。假设所谓的炁,就是一种微小到比原子小无数倍,我们根本无法探查到的粒子。” 他停顿了下,待黄明睿点头,他继续道:“我们再假设,古时候天地满是这种粒子,因为恰好地球处在炁的粒子带,所以修道之人才能得道升仙; 等到了宋元,地球已经到了粒子带边缘,炁已经变得稀薄,没有足够的炁,修道者就没法修炼下去。 这时候重阳真人统合儒道释,创立全真,用新方法来继续修道。 再到如今,地球早已越出炁的粒子带,没了炁,所以心性坚如明睿兄者,才会无所寸进。” 黄明睿思索了片刻,咂嘴道:“你这歪理邪说乍一听还挺像那么回事。” “呵,”费景庭笑道:“《道德经》开篇第一句,明睿兄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道可道,非常道。你说这个干嘛?” 费景庭道:“却是跟我看得不同。我看的第一句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而且,我看的也不是道德经,而是《道经》与《德经》。” 黄明睿疑惑道:“你从哪里看的?” 费景庭作势右手伸向裤兜,从空间里取出手稿,放在桌上慢慢推了过去。 第三章 住在大杂院 黄明睿狐疑地接过文稿,展开来逐字研读,时而回想一下记忆里的《道德经》。这一读不要紧,须臾间将黄明睿惊得失态而起:“这……这这……这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费景庭淡然道:“师门所传。” “你还有师父?” “没师父引领,我哪知道什么是修行?” “你那师父是何门何派?姓甚名谁?如今又在哪儿?” 黄明睿连珠炮一般三连问,费景庭却摇头说:“师父说过他这一派乃是清微派分支,号道玄。小时候见我悟性不错,就在镇子里教导了我几年,之后留书出走,杳无音信。” 黄明睿看着费景庭一阵无语,好半晌才道:“景庭是把我当傻子吗?” 费景庭笑吟吟的不说话。哪怕编个错漏百出的谎话,也比直接告诉对方是系统给的靠谱。 黄明睿深吸一口气,道:“此乃伪作!”右手文稿高高举起作势欲摔,却停在半空摔不下去。他似乎是在说服自己,道:“我遍阅各家道藏,道德经与民间传世版无有不同,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你这种版本!” 费景庭悠悠道:“传世版是汉儒篡改、伪作。” “荒谬!既是篡改伪作,那为何道家各派要毁掉原版,反倒留藏伪作?”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明睿兄,汉时的道变了啊。不但是汉儒,就连当时的道门中人都弄不明白该如何修道了,所以就变成了道可道、非常道。”顿了顿,费景庭又说道:“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子明明是道家,为何所作《道德经》通篇充斥儒家教义?” 马王堆版与传世版第一句的意思就大为不同。马王堆版说‘道可道也、非恒道也’,意思是:道是能说清楚的,但道不是永恒不变的;传世版变了,‘道可道、非常道’,意思直接变成了‘道如果能说清楚,那就不是永恒的道’。 不仅如此,相比马王堆版,传世版字句改动之处多到令人发指。‘大器免成’改成‘大器晚成’,‘执今之道’成了‘执古之道’,‘有静’变‘不争’,一字之差,意思千差万别。除此之外,前后文截取、颠倒,所有变动之处全都符合儒家教义……这不是伪作是什么? 老子虽说教过孔圣人,但老子真不是儒家祖师啊! “你……我……你这文稿……”黄明睿心神大乱,话都说不清楚了。如果道德经是伪作,那他修的还是道吗? 黄明睿皱着眉头讷讷不言,只是站在那里,展开书稿翻来覆去的研读。 费景庭陪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见黄明睿有如走火入魔,知道即便自己开口也劝不住这位老兄,于是招呼一声,施施然离开了天妃宫。 费景庭很理解黄明睿的迷茫,就连他自己也同样迷茫。天地灵机断绝,他空有筑基修为,一身道、术本事,偏偏无以为继,只能混迹市井间,任凭蹉跎。 走了片刻,就瞧见一家铺子门前聚了好些人,老远就听见吵嚷声从店内传来。凑上前,就见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冲出铺子,立在原地,转头嚷嚷道:“你家闹邪祟,就是给老子一百大洋,老子也不伺候!” 汉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有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闹邪祟,光是找气血旺盛的汉子管什么用?得请和尚、道士做法驱邪啊。” “怎么没请?上月二十八来了个老和尚,结果怎么样?半夜里给抬出去的!” “要我说那关家女子就是扫把星!先克夫、再克父,现在又招了邪祟。老几位可得注意,提醒自家子侄离那女子远点,谁沾上谁倒霉!” “可不是嘛!” “别说了,里头出来人了。” 议论声渐小,从铺子里出来个年轻伙计,手中提着一张红纸。伙计将红纸贴在门扉处,转头看向人群就是一皱眉头:“啧!都有事儿干没事儿干啦?跟这儿凑什么热闹?散了散了,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都闹邪祟了,还做个屁的生意!” “就是,早晚得关门!” 嘈杂声中,人群散去。 费景庭饶有兴致的看向门扉处的红纸,上面写的是一则招聘告示。招更夫一名,包三餐食宿,日结大洋两块。 费景庭打听了下个中缘由,却是这家布庄近来诸事不顺。柜上差账、伙计被门板砸伤、裁缝伤了手,等等等等,倒霉事接连不断。更要命的是库房里的布匹三天两头总丢,店主请了更夫,照丢不误;请了和尚作法,半夜里一声闷响,开门一瞧,和尚倒地昏迷,送医院折腾了一天才清醒过来。 渐渐就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这家店里闹邪祟。 费景庭听罢有些失望。有不吓人、害人,只偷东西的邪祟吗? 看了眼那家店的额匾,上写着:关记布庄。 有心不理,心中却不甘,沉思一阵,费景庭决定回头去瞧上一眼……起码得换一身衣服再去。 回程不急,费景庭优哉游哉的走了一段,买了煎饼果子与一只烧鸡。近来囊中羞涩,费景庭好些日子没尝过肉味了。 坐了一段电车,步行进了大杂院,迎面就瞧见一身黑皮的邻居迈着四方步正往外走。 “诶?费老弟,咱俩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晚上有空喝点?”说话之人乃是费景庭的邻居,租了中院东厢房,名叫李志章,早些年当了员警,熬资历到了今年总算升了巡长,从此就抖了起来。 费景庭和善道:“我倒是有时间,就怕李巡长太忙啊。” 李志章一张肉脸局促着叹息一声:“哎,没办法,手底下管着十来号人,能不忙吗?早知道破事儿这么多,踏马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干这差事。”掏出怀表瞧了一眼,李志章道:“哟,先不说了,下午局子里开会,点名要我列席,你说说这……” 费景庭正色道:“这说明上头重视李巡长啊。” “哎~借老弟吉言。得,那就回头有时间再说,我先走了。” 李志章晃晃悠悠的走了,半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费景庭暗自憋笑,这李志章爱面子,贪财、好色,爱占小便宜,有些小人行径。费景庭也没想着与其深交,只想从李志章那里打听打听哪里闹不干净的东西。 一顿酒外加一大堆不要钱的奉承话,保准李志章有什么说什么,这可比费景庭自己磨破鞋底到处打听要强多了。 进到中院,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坐在水槽旁,正揉搓着木盆里的衣物。有刻薄的女声从东厢房传出:“少用点洋胰子,那洋胰子不要钱啊?到底是乡下来的,连洋胰子都不会用!” 那女子也不回嘴,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小脸。见来的是费景庭,当即笑道:“哟,费先生回来啦?” “嗯,你这又忙着洗衣服?真勤快。” 女子瞥了眼费景庭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道:“正好脏衣服多了,就洗一洗。费先生有脏衣服吧?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些,一会儿拿给我,我顺手就洗了。” “不用不用,回头我自己洗。那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费景庭急走两步,越过了那女子。他不愿与她有过多牵扯,怕惹火上身。女子姓倪,名秋凤,年纪比费景庭还要小上几岁,却已是个带着六岁孩子的寡妇。 倪秋凤的经历有些传奇,她有个堂姐名叫倪彩凤,嫁给丈夫张东诚,没两年就生了个儿子。倪彩凤产后落下病根,拖拖拉拉一直到孩子四岁才撒手人寰。张东诚当时才二十七、八岁,自然不可能当一辈子的鳏夫。 于是就在其母张胡氏的撺掇下,娶了倪彩凤的堂妹倪秋凤。不想婚后没几日张东诚就被闹市纵马的纨绔子弟撞了,熬了两天一命呜呼。倪秋凤就这样掉进了火坑,既要奉养刁蛮婆婆、丈夫留下的儿子,还要赚钱养家。 她读书不多,这年头也不太支持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于是就接了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再加上四下兜售胭脂水粉,赚的钱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寡妇门前是非多,就冲着张胡氏那德行,费景庭也不想招惹。 费景庭进了房间,脱下西装正要挂起来,脚步声渐近,转头一瞧却是倪秋凤不请自来。 美目瞥了费景庭一眼,随即自顾自的拾掇起杂乱的房间,边拾掇边说道:“这老爷们一个人过日子就是不行,你看看这乱的。” “哎?你不用,我自己能收拾。” “能什么呀?都乱成这样了,瞧这衣服皱的,有日子没洗了吧?你甭管,我反正也是闲着,就是捎带手的事儿。”麻利的抢过几件脏衣服,倪秋凤笑着走了。 费景庭皱着眉头不说话,这就是他不愿意招惹倪秋凤的原因了……这女人好像是赖上他了! 第四章 值夜 费景庭换上一身长衫,洗了手,打开油纸包就打算开吃。 刚吃没几口,一阵脚步声跑过来,费景庭扭头就瞧见倪秋凤的继子‘崩豆’站在门槛前,盯着桌上的烧鸡直流口水。 “崩豆,你怎么来了?” 崩豆说:“费叔叔,你吃什么好吃的呢,闻着好香啊。” 费景庭想了想,将烧鸡撕开,分出一半用油纸包好,招手道:“来,费叔请你吃烧鸡。” 崩豆跑进来,一把抢过油纸包,谢都没说一声,扭头就跑。 费景庭心中腻歪,却又无可奈何。 小寡妇倪秋凤看上他了,总是帮他洗洗涮涮;然后每次帮忙,张胡氏那刁蛮老太太必然让她孙子崩豆跑来要好处。 半只鸡两毛钱,那几件衣服拿出去洗也差不多这些钱……得,就当互惠互利了。 没一会儿,倪秋凤羞赧着走进来,咬着嘴唇道:“你……你不用给崩豆东西,我帮你又不是图你东西。” 费景庭洒脱道:“没事儿,小孩子嘛,都馋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还偷吃过家里做菜用的白糖呢。” 倪秋凤嗔怪道:“就知道胡说……家里吃得起白糖,那还叫条件不好?” 费景庭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毕竟差了八十年,条件不好的定义有些偏差。 “行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以后别给崩豆东西,那孩子惯得没肉就吃不下饭,这样下去谁家养得起?我走了……哦,你那衣服我给你晾起来了,回头记得收。” “哎?要不一起吃点?” 倪秋凤道了一声‘不吃’,扭头就走了。 费景庭心中惋惜,姑娘倒是个好姑娘,就是可惜带了一老一小俩不懂人事的拖油瓶。 吃过饭,费景庭稍作歇息,起身出门,打算去关记布庄瞧瞧。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西厢房里传来张胡氏尖酸刻薄的谩骂声。 “……东诚才走了不到一年啊,你就守不住了,你对得起东诚吗?” “婆婆,您能别胡说吗?” “我哪儿胡说了?我是老了,但我不瞎!你钻人家屋子里干嘛了?他衣服脏不脏跟你有什么关系?上赶着往人家身上贴,你干脆半夜钻姓费的屋里算了!” 倪秋凤羞怒道:“你要是再胡说,我明天就改嫁!” “好啊!狐狸尾巴到底露出来啦!我一早就瞧出来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想要改嫁?行,先把我家给的彩礼拿回来!两百大洋,一分都不能少!” 倪秋凤急道:“我哪来的钱?每日辛辛苦苦赚那么点钱,全都拿来维持家用。算起来这大半年我也没少赚,就当是还债了,顶多再还你一百五。” “一百五?想得美!你守不住妇道,两百大洋平白给你家这么久,不要利息吗?“ “你怎么不讲理?” “呸!骚狐狸,你要是想讲理,那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找街坊四邻说道说道,让大家说说到底是谁不讲理!” 倪秋凤不再言语,只是低声呜咽。 费景庭听得烦躁,眉头皱起,瞧着四下无人,手掐法诀,真气运转,低声喝道:“敕!” 太上洞渊秘法里的小搬运术使出,就听西厢房里‘诶唷’一声,却是张胡氏被桌案上的灵牌砸了个正着。张胡氏惊道:“这……这……东诚啊,你放心!除非娘死了,不然娘一定看住你媳妇!” 还能这么解释? 算了,管不了、也没法管,出手惩戒就当是给自己出气了。太上洞渊秘法里阴损的术法有不少,可全都建立在役鬼的基础上。费景庭转悠两个月也没瞧见鬼,所以这些术法他全都用不了。 还有一些术法威力过大,搞不好就能要人性命。张胡氏虽然可恶,说白了就是一坨不咬人恶心人的癞蛤蟆。惩戒一下出出气没问题,可要让费景庭出手杀人,那就有些过了。 费景庭折返回来,到了那家铺子前。抬脚进了铺子,这三开间的铺子,迎面一整面墙上打了柜子,里面叠放着各色布匹;另一侧挂着一些成衣。 柜台里端坐一女子,低着头拨弄着算盘;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身上挂着软尺,正在案子上量尺裁衣;方才的伙计手中多了个笤帚,慢悠悠清扫着地面。 听见脚步声,伙计一抬头,打量了下费景庭的穿着,立刻脸上堆笑,迎上来道:“哟,这位先生,您是打算裁衣服?不说大话,小店手艺在津门可是一绝。” 费景庭说:“我不做衣服。” “额……那您是?” “我刚看了门上贴着的红纸,你们这儿不是招人吗?我来应聘。” 伙计脸上一僵,神色惊愕,道:“就您?” “嗯。” “来打更值夜?” 费景庭道:“没错。” 他一个读了十几年书的现代人,不论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早已养成、与这个时代普通人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 费景庭来的路上琢磨过了,他要说自己是有法术的道士,人家肯定不信……起码自己长得就不像。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伙计眨眨眼,脑子有些乱,伸手一指:“得嘞,您自个儿跟我们东家说吧。” 顺着伙计的指引看过去,那柜台里的女子已经抬起了头,站起了身。 那女子身量不矮,上身黑色绣青花短衣,下身青色褶裙。垂丝前刘海的头发,粉脸、樱唇、桃花眼,一张俏脸明明什么表情没有,偏偏能看出三分笑意。 女子打量了一番费景庭,开口道:“这位……先生,你刚才说的不是玩笑?” 费景庭道:“我没开玩笑。实不相瞒,听闻贵店夜里不安静,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识见识,到底怎么个不安静。” 女子皱了下眉,只把费景庭当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刺激的纨绔子弟了。 想了想,她开口道:“好。三餐都在店里,住宿在后面库房,工钱第二日一早结算。可有问题?” “没问题。” 女子点点头:“那就这样。顺子,带他到后面库房安置。” 费景庭心满意足:“谢了,东家。” 伙计一脸费解的走过来,弄不明白费景庭这样的人,怎么会跑到他们的小店里来打更值夜。 丢下笤帚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带你瞧瞧住的地方。” “好。” 穿过后门进到院子里,费景庭瞧了瞧,发现后面的布局类似四合院,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前店后坊布局。 前面开店,后面是作坊、库房。 跟着伙计,到了一间耳房。推门而入,费景庭打量了下,这耳房不大,十一、二个平方,里头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床上已经有了铺盖,地上还有个火盆,桌上还有烛台、马灯。 伙计介绍道:“您就住这儿了。西面耳房里有煤球,晚上冷了自己点火盆。去库房巡视别用蜡烛,用那个马灯。得了,就这些,您夜里自己加点小心吧。” 伙计交代完走了,费景庭盘坐床头,闭目回思功法。 他现在的修为卡在筑基,必须得冲破窍穴,成小周天,才能继续修行下去。 收摄心神,一缕真气自丹田气海涌出,经会**,真气上行,过尾闾、命门,行到督脉前,无论怎么尝试都冲不破了。 费景庭睁开眼,脸色如常。这样的尝试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每次都冲不破督脉。有道是气满自开,他气海内的真气还是太过单薄。 问题是没有外来的灵气冲击丹田、扩充气海,丹田气海就不会扩大。这意味着他继续修炼下去,真气一旦超出气海容量,就会朝体外逸散。 外界灵气断绝,所以唯一的指望斩妖除魔,让系统回收然后转化成灵气。 费景庭微微出神,心中暗道:希望这铺子里是真闹鬼祟。 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本《水浒传》,歪在床上翻看起来。 第五章 虚耗 一下午的时光匆匆而过。 傍晚时分,门外脚步声渐近,轻轻敲了下房门,伙计顺子的声音传来:“额……先生,开饭了。” “马上就来。” 应了一声,费景庭起身下床,舒展了下筋骨,迈步离开耳房,进到前面的店里。 店门落闩,柜台上点着马灯,店铺中央支起了一张桌子,桌上碗筷整齐,摆着三盘菜。一条鱼、一盘土豆丝、一盘蒜苗鸡蛋。 顺子已经落座,看见费景庭,便招呼着坐在一旁。这时楼梯上脚步轻响,女东家端着个汤盆款款走下。 将汤盆放在桌上,女东家落座后招呼道:“吃吧。” 那女裁缝不在,或许人家要回自己家吃饭吧? 费景庭早就饿了,下箸如飞,惹得女东家频频看过来,他却毫不在意。 又填了一碗饭,女东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知该怎么称呼?” 费景庭说:“哦,我姓费,费景庭。东家怎么称呼?” 女东家道:“我姓关,关熙怡。费先生是做什么的?”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其实我是大学老师。” “咳咳咳……”顺子正在喝汤,闻言干脆喷了出来。哑着嗓子道:“您是干嘛的?” “大学老师啊。”费景庭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顺子。 关熙怡问道:“是北洋大学堂?” “不是,是北辰大学。” “我只听说过北辰中学,哪来的北辰大学?” 费景庭道:“新成立的,差不多八月末就能开学。” “那学校立在哪里?” 费景庭摇头道:“还不知道呢,但肯定会在津门城里。” 关熙怡一阵无语。这学校连影子都没有,就吹嘘自己是大学老师,她只当费景庭是个打她主意的登徒子。放下碗筷,道一声“我吃好了”,起身便上了楼。 费景庭盯着关熙怡的背影看了半晌,这女子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放在他那个时代,妥妥的女神范儿。 一旁的顺子开口道:“费先生,您就别看了,我们东家可不好招惹。” “嗯?怎么个不好招惹。” “嘿,这我就不太好说了。不过您又不是头一个打我们东家主意的,前头那几位可都没落到好。您呀,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 费景庭乐了,难怪关熙怡不给自己好脸色,原来是误会了。他费景庭如今可不一样了,他是一个要修仙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怎么会见到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呢?等修炼有成,自然财源广进,到那时招招手自然有漂亮女子贴上来。 “吃你的得了。”费景庭懒得跟顺子辩解,三两下扒完饭,起身回了后院耳房。 夜色渐浓,费景庭点了蜡烛,坐在床上默默等候。 “叮!发现邪祟!任务变更,请宿主镇压邪祟!” 嗯?还真有邪祟啊! 费景庭兴奋了!他略一凝神倾听,就听到有轻微响动从库房中传来。 手掐法诀,体内真气流转,双目光华闪动,开启阴阳眼。待费景庭再睁开眼,眼中景色已经大为不同。仿佛开了滤镜一般,这昏暗的房间里变得清晰而多彩。 抬脚出了耳房,打开库房大门,踱步进去,费景庭凝神四下查看。库房里轻微的响动不停,隐约能听见鬼祟嬉笑之声。 “嘻嘻嘻……” 货架上布匹纷纷掉落,一道身影有如鬼魅一般蹿了过去。费景庭追将过去,就瞧见另一侧的货架上蹲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高不过三尺,一身红袍,尖耳、牛鼻,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腰间还别着什么物件。此刻,那东西蹲在货架上,正胡乱的抓着布匹。 “这是个什么东西?” 费景庭手掐法诀,真气流转,抬手一指:“破邪!” 那东西‘嗷’地叫了一声,四爪并用,贴墙疾行。费景庭一看破邪术不太好用,连忙要用别的法术,可那东西动作太快,还没等他用出来,那东西已经跑出了库房。 费景庭追到院子里,就见那东西在房檐上疾走,一跃跳上前面店铺的二楼,推开窗户就钻了进去。 “啧!” 暗自恼火,费景庭连忙追赶。到了后门一推,坏了,后门插了门栓,锁上了! 嘿!真行啊,这是拿自己当贼防呢! 费景庭恼了,四下看了眼,踩着水缸攀上东厢房,又从房顶跳到店铺二楼,从敞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费景庭弄出的动静不小,刚起身就听隔壁的关熙怡惊问道:“谁?” “我!” 关熙怡拎着一盏马灯堵在过道上,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想要干嘛?” 费景庭瞧了一眼,这会儿的关熙怡穿着淡薄,下身绸布裤子,上身披着外衣,拿着剪刀的右手护在胸前,隐约能瞧见她内里穿的是肚兜。 “我在追鬼祟,别拦着我!”费景庭边说边往前走,吓得关熙怡连连后退。 关熙怡却是不信:“我警告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啦!” 费景庭脚步不停,关熙怡眼睛一闭,喊了一嗓子举起剪刀就扎了过来。费景庭心中暗乐,闭着眼拿剪刀扎人,这女人嘴上不饶人,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闪身避开,顺手推开关熙怡,费景庭道了声“起开,别妨碍我抓邪祟”,便匆匆而过。 关熙怡靠在墙上缓了缓,眼瞅着费景庭四下查看无果,又急匆匆下了楼,这才诧异的嘟囔了一嘴:“难道他真的在捉邪祟?” 想了想,关熙怡穿好衣服,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拿着剪刀,咬牙也跟着下了楼。 刚下了半截楼梯,马灯一照,关熙怡就瞧见有个通红的东西倒吊在顶棚上,龇牙咧嘴咆哮声不停。关熙怡吓得一个踉跄,‘诶唷’一声跌坐在在楼梯上。 再看费景庭立在房里,渊渟岳峙,一派宗师气度。 费景庭手掐法诀,真气流转,抬手一指,喝道:“定!”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定身术,可短暂定住妖魔身形。 那棚顶游走的东西顿时定住身形。 费景庭再掐法诀,手决连连变化,喝道:“镇!” 镇妖术使出,那东西顿时从顶棚掉落,身上好似被压了块巨石一般,直挺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镇妖术如此有用,费景庭确定了,这东西是妖怪。 知道是妖怪就好办了,秘法里有一整套对付妖怪的手段。手掐雷决,默运术法,费景庭一掌印上去,闷雷声中,那妖怪惨叫一声,被雷法击得浑身黑气蒸腾。 与此同时脑海里一声轻响:“叮!已镇压妖物虚耗,任务完成!虚耗,妖物。虚者,望空中盗人物如戏;耗者,耗人家喜事成忧。略有进益!” 左手掌心处那暗红色的印迹,亮起暗金色的奇异符文,那符文有顺时针转动的,也有逆时针转动的,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费景庭看了看,那符文很陌生,除了八卦能辨认,其他的一概没见过。须臾间掌心金光大盛! 面前被镇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妖怪虚耗,惨叫着化作滚滚浓烟,旋转着被吸入左手掌心。不片刻黑烟一空,左手掌心光芒逐渐暗淡,恢复成此前的暗红色印迹。 这是镇妖术把妖怪镇得彻底失去反抗,于是系统发动掌心印迹就把妖怪给收了? “叮!妖物已回收,转化后灵机随下一次签到发放。” 灵机!有灵机了!费景庭攥了攥拳头,激动不已。 此时就听关熙怡在身后怯生生道:“妖怪被您给收了?” 费景庭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此时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明艳,动人极了。于是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嗯。” 关熙怡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随即一双桃花眼满是秋水的看着费景庭:“你……你还会降妖啊?” 费景庭乐了:“嗯,其实大学老师只是我的表面身份,实际上我是个法师。” 关熙怡不知该怎么接话,若不是亲眼所见,费景庭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误会解除,关熙怡的态度自然大为不同,没了白日里的冷漠,脸上多了微笑,盯着费景庭的目光有着三分赞叹、七分好奇。她好奇于费景庭,是怎么跟法师扯上关系的——看起来就毫不相关。 夜里春寒颇冷,方才惊吓之余倒不觉得,这会儿感到寒意,关熙怡不由打了个寒颤。 费景庭就说:“行了,没别的事儿了,我就回去休息了,你也上去睡觉吧。” “哦。” 费景庭刚转身,就听‘诶唷’一声,回头就瞧见关熙怡卧倒在地上,一只手不停的揉着脚踝。 第六章 严氏女塾 “怎么了?” 费景庭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关熙怡疼得直吸冷气,道:“方才扭了脚,现在吃不住力。” 想起《太上洞渊秘法》里有专门治跌打的法术,估量了下丹田气海里的真气。费景庭问道:“有酒吗?” “有,在厨房……就是你翻进窗那间屋子。” 费景庭上到厨房里翻找了半晌,还真找到一瓷瓶的酒。找了个碗倒了些酒,默运真气,手掐杨柳决,如此反复三遍,手指戳入酒水中,就算是成了。 端着酒碗下来,让关熙怡露出脚踝,含上一口酒,对准患处喷出,随即揉搓片刻,费景庭道:“应该好了,你试试还疼不疼。” 关熙怡红着脸活动了下脚腕,惊奇道:“咦?还真的不疼了。” 从地上站起来,关熙怡不好意思道:“真是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眼看关熙怡欲言又止,费景庭补充道:“你放心,那妖怪已经被我收了,不会再出来祸害人。” “嗯。” 费景庭回到耳房里,心中兴奋的有些睡不着,索性也就不睡了。打坐床头,默默运转功法,一点点的恢复丹田气海内消耗一空的真气。 一夜到天明,费景庭恢复了大半真气,下床舒展筋骨,默念了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技能飞牌大师(大师级)、普通纸牌x3!。剿灭妖物虚耗,奖励灵机一缕、随身空间扩大为九立方。” 灵机:先天一炁凝聚而成。 飞牌大师:大师级技巧。以特殊手法飞掷纸牌等物,使用普通纸牌可在五米内切入松木板一公分。超过五米伤害递减;使用其余卡牌视材质,伤害增减。附着真气可造成灵体伤害。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业余)、素描(初级)、飞牌大师(大师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费景庭脑海里顿时多了一些记忆,记忆中自己十余年间不停的练习飞牌。小有所成后,对着手机镜头飞牌切水果、易拉罐、玻璃瓶、木板…… 费景庭暗自琢磨,这技能虽然是大师级的,但真没什么用,顶多用来炫技。倒是灵机……他信念一动,随身空间中的玉瓶出现在手中。 费景庭微微用力,瓶身破裂,一道无色无味更无形,但偏偏能感知到的一缕氤氲从瓶口飘出,那氤氲刚一飘出便迅速逸散。 费景庭不敢怠慢,迅速低头用口鼻吸食,与此同时调动功法,吐故纳新。那一缕灵机入口,立刻逸散周身,汇入经脉中运转的真气,流入丹田。丹田如干涸的沙漠般,将灵机吞噬殆尽,转化为运转的真气。 片刻后,费景庭运转真气,再次冲击督脉。此番不过尝试两回,督脉便一冲而过。真气一路上行,势如破竹,过大椎、玉枕、百汇,再下行,直到在任脉前才停下。又尝试了几下,费景庭知道到此为止了,要想冲破任脉,真气还得再增长。 这意味着他还需要一缕灵机。 他寻寻觅觅两个月,无意中才碰到一个妖怪,再想赶上这种好事,却是不那么容易。 算了,随遇而安吧。他前一天都要放弃修仙了,现在能继续修行下去,还有什么不满的? 起身下床,使了个净衣决,神清气爽推门而出。店铺后门已开,费景庭迈过门槛,就瞧见桌上已经摆了两样精致小菜,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关熙怡端着个托盘款款走下。 “费先生起了?我做了些小菜,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腌渍的黄瓜、蒜、萝卜条,炒得虾仁鸡蛋,配着肉丝蛋花粥与煎馒头片,轻轻嗅了下,费景庭由衷赞道:“闻起来就很好吃,手艺不错。” 关熙怡笑颜如花,道:“哪有,我就只会这些上不得席面的小菜。费先生快坐,我给你盛粥。” “我自己来。” 拗不过关熙怡,费景庭接过粥碗到了声谢,拿羹匙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关熙怡也坐下来,吃了几口,突然道:“费先生,你会看面相吗?” “不会。” “那会批命格?” “也不会。” 这不是推脱,而是真不会。玄玄子批注的参同契里,开篇就申明‘修道一途,逆成仙、顺成凡’,修道之人要是相信面相、命格,那还修个什么道? 太素真人的《太上洞渊秘法》里也说了,‘命也,非恒命也’,说的是一个人的命运不是注定的,而是一直变化的。既然一直变化,那拼着有损道行去窥探注定变化的命运又有什么用? “哦。”关熙怡有些失望。 费景庭笑道:“我只会斩妖除魔。” 关熙怡叹息一声,道:“你要是会改命就好了,帮着我改改命。我呀,都说命不好。出阁前父亲染病,拖了一个月,还是舍我而去;守孝三年,家中长辈选了良人,三书六礼走下来,不想迎亲路上我那夫君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费景庭问道。 “洋鬼子喝多了闹事,瞧见他骑着高头大马,掏出枪就打……” 费景庭沉默了。前清亡了,都以为新朝能振作一新,结果还是那个德行,洋鬼子照样横行,人家可是有治外法权。 寻常老百姓碰上这种事儿,只能打落牙齿咽肚子里。指望军阀替老百姓出头?那纯纯是想桃子吃呢! “不说了……说说费先生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费景庭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百年前的津门,身上还多了个系统。他完全回忆不起之前的事儿,只大略记得自己每周九九六忙成狗,没事儿总跟产品经理对线。 “你是怎么成了法师的?” “嗯……算是机缘巧合。” “刚见你时,还以为你是哪家的纨绔,跑来我这店里找乐子呢。”关熙怡忽地笑道。 费景庭嚼着虾仁笑道:“所以我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法师,就怕你误会。” “法师你真逗。”顿了顿,她转而道:“法师,你修的什么道?” “通天大道。哪个修道之人不想着得道成仙?” 关熙怡又问:“那可要守清规戒律?” 费景庭修的更贴近正一,没什么清规戒律,但突破炼气化神前最好还是不要迷恋女色。 他摇头说:“没这个说法,我不是全真弟子。” “这样啊,那法师将来是要娶妻生子喽?” “随缘。” 关熙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双桃花眼愈发迷离,嘴上反倒没了话。 一顿饭吃完,关熙怡才问道:“费先生今天可是有事要忙?” “嗯,要上班的。” “这样啊,您稍等。”关熙怡起身上了楼,片刻后握着两卷大洋走了下来。 将大洋推在费景庭面前,关熙怡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费先生这种修道高人想来是不看重钱财的,可我也不知如何报答,能答谢给费先生就只有这些俗物了。” 费景庭面色不显,心中狂叫,谁说他不看重钱的?大洋这种俗物,越多越好啊! 他看了眼,就知道这是一百大洋,心中雀跃。有了这一百大洋,就可以把之前当掉的手表赎回来了,那手表是他仅存几样从现代带过来的物品。 “东主太客气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关熙怡松了口气,随即又道:“不知费先生住在哪儿,将来要是再碰到妖怪,也好麻烦费先生出手相助。” “哦,我住在……” 费景庭说了地址,又说了会儿话,直到伙计来上班,这才起身告辞。 严氏女塾就在津门老城里,距离关记布庄不远。估算着时间还早,费景庭就一路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费景庭才知道,严氏女塾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教高小、初小课程,留在严氏老宅偏院酒坊里教学;酒坊后面新建了校舍,是为严氏女塾中学部。 严家下人问明来意,引着费景庭进了中学部校舍。那校舍不大,不过一间课堂、一间图书室、一间手工室以及两间教员办公室。 接待费景庭是的严先生的侄媳,也是副校长柳霭茹女士。 两人聊了聊,费景庭发现中学部的课程很丰富。国文、算术、英语、日语、历史、地理、生物,现在还要加上一门物理。除此之外,还有缝纫、烹饪之类的家政课程。 教学的老师里,除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其余要么是严氏女塾毕业的学生,要么就是从日本专门请来的女老师。 与几位同事寒暄过,柳霭茹女士商量着重新排了课表。以后每周二、周四的上午,费景庭需要过来上两节物理课。除此之外就没了……因为中学部一共才二十三名学生,只开了一个班。 简直清闲得要命!费景庭心中刚生起愧对每月五十大洋薪水的念头,便被告知那几个从日本请来的女老师,薪水是他的两倍…… 第七章 生动一课 费景庭稍稍有些不忿,但能理解。远隔重洋,不花费重金聘请,谁乐意来异国他乡工作? 见费景庭面色如常,柳霭茹女士稍稍松口气,开口道:“物理学是新科目,中学部也没有教科书,费老师可以先自行备课,让学生们记笔记。等费老师物色到合适的物理学教材,尽管报上来,学校会统一购买。” “好。” “那费老师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费景庭想了想,说:“我需要买一批实验器材,主要用于教学。另外今天的课能挪到下午吗?我一会儿想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教具。” 柳霭茹女士当即同意:“好,那就麻烦费老师了,买回来说一声,走学校的公账。” 辞别柳女士,费景庭叫了辆黄包车,去了趟租界。走了几家洋行,倒是买到了一些东西,只是这价格听着就让人牙疼。 早上见同事大多穿着洋装,费景庭就先行回了一趟大杂院,换了一身西装。中午随便找了地方凑合一口,这才回了女塾。之后坐在自己书桌前,将买来的物件剪裁、摆弄成一个个物理实验的小道具。 下午两点钟,费景庭带着一大堆小道具到了教室门口。推门而入,入目的是参差的少女们。 年纪小的十二、三,大一些的十七、八,有穿着黑色窄袖上衣、褶裙校服的,也有穿着改良旗袍的,更有不少穿着洋装的。 费景庭一进来,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下,随即叽叽喳喳乱成一团,一时间好不热闹。紧跟着从门口又进来一位年岁颇大的妇人,那妇人只是一瞪眼,教室就瞬间安静下来。 妇人冲着费景庭点点头,便自顾自的找了位置落座。 费景庭一琢磨,哦……这怕是学校派过来看着的。毕竟是女校,一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与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没事儿都能传出闲话来。派人看着,既防着费景庭,也防着女学生。 费景庭将道具放在角落,起身抄起粉笔现在黑板上写了‘物理学’三个字,跟着又写了自己的名字。 转身开口介绍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物理学老师,费景庭。” “大家之前有接触过物理学的吗?有的话举一下手。” 话音落下,女学生们彼此四顾,却没人举手。 “没有嘛?那就好办了。” “哈哈……”台下笑作一团。 费景庭敲了敲黑板:“好,开个小玩笑。物理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但物理课可以很有趣。既然大家都没接触过物理,那我要是直接说物理学的定义,就显得太形而上了。这样,我们来做几个小实验,让大家认识一下物理的魅力。” 顿了顿,“我先问一个小问题,光是什么颜色的?” 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一番,倒是有个穿洋装的女生举手。 “好,举手的女同学回答一下。” “老师好,我叫卞文颉。”女学生样貌清丽,很有一股子青春向上的劲头。“我觉得光是没有颜色的。” “好,请坐。”费景庭道:“那我们就做一个小实验看看,光,到底有没有颜色。” 他从道具里拿出个玻璃碗,又拿小片镜子,将碗里倒上水,镜子斜着切入水中,对准阳光慢慢调整,很快,教室的白墙上便出现了一道彩虹。 “哇……” “彩虹,是彩虹!” “好漂亮呀!” 女学生们的关注点总是比较奇怪。 费景庭道:“发现了吗?阳光是有颜色的,而且是很多颜色糅杂在一起。我们日常看到的雨后彩虹,其实就是阳光在空气中折射后产生的。这个小实验涉及到我们之后的课程,光学。有想试试的同学吗?别害羞,上来自己尝试一下。” 单个女生也许会害羞,但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往往胆子大得吓人。 卞文颉头一个跑上来,在费景庭的指导下成功将彩虹照射在白墙上。又有几个女生跑来尝试,一个个乐不可支,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好奇。 “好,我们做下一个实验。” 第二个实验,费景庭取出玻璃杯、蜡烛,他将蜡烛放在之前的玻璃碗中,点燃后,蜡烛消耗掉氧气,杯中水位上升。 第三个实验是纸张静电实验,一些纸张,一块毛巾,待看着蓬松的纸刺猬在纸棒上悬空漂浮,女学生们惊呼声一片。 有不信邪的还跑过来伸手摆动两下,以确定二者之间没有东西支撑。费景庭让大家挨个试试,女学生们玩儿得不亦乐乎,叽叽喳喳、大惊小叫。 最后一个实验是空气炮,一堆叠起来的纸盒子,一个挖了窟窿的纸箱子,里面再放上点燃的檀香,拍打压缩,烟圈袭出,将纸盒子击倒。 于是女学生们玩儿疯了! 费景庭退到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大、小丫头们大呼小叫,雀跃蹦跳,有时还会羞恼得与同伴闹作一团。多好啊,这才是青春少女该有的样子。 动静太大,惊到了隔壁办公室里的同僚,先是几个胆子大的日本老师跑过来趴在窗口观望,过了一会儿就连柳女士都悄然出现在门口。 负责监督的女人似乎觉得不妥,悄然到了费景庭身边,低声道:“费先生,这样是不是不妥?” 费景庭笑道:“没事,学习是很枯燥的一件事,就让她们闹一闹吧。就算日后她们忘了我讲过什么,也会记得有这么一堂有趣的实验课。” 柳女士颇为欣赏赞叹道:“费老师寓教于乐,寓学于趣,深得教学精髓。别说是孩子们,就是我恐怕也忘不了你这堂课。” “校长过奖了。” 五十分钟的课很快结束,玩儿疯了的女学生们忘了课间休息,依旧聚集在教室里摆弄着那些科学小实验。 下一堂缝纫课的日籍女老师无奈跑过来,请费景庭帮忙让女学生们收收心。 费景庭跨步上讲台,敲击黑板,道:“好了,这堂课到此结束,有需要去厕所的抓紧。给大家留个小作业,回家写一份自认为的物理学定义,周三下午之前交给我。” 卞文颉忽闪着大眼睛大声应‘好’,随即领头微微躬身:“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女学生们一起鞠躬。 “再见。” 费景庭回到办公室里,同事们又是一番恭维、打趣。好容易平复下来,费景庭这才找到机会询问其他中学用的什么物理学教材。 结果是没有! 北洋政府教育部对中学课程的规定很杂乱,各个地方都不同。有的地方学英语,有的地方学日语,有的地方干脆都学,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物理课。 这年头物理课得上了大学才能学,而用的教材居然是几十年前日本人翻译的物理学。这不是开玩笑嘛?几十年前相对论还没出来呢,那么落后的教材教育出来的大学生,能有多高的水平? 费景庭动了编写教材的心思,问一名姓佐野的日籍女老师借了《物理学》教材,打算参照着重新编写。 四点钟,费景庭下了班。 刚回到大杂院,倪秋凤就从西厢房迎出来,低声道:“有人找你,已经等了好半晌了。” 有人找?费景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黄明睿,说不定这家伙气急了跑过来跟自己斗嘴。 “哦,现在人呢?” “被二大伯请到屋里下棋去了。” “我知道了。” 费景庭折身又去了前院,老远就听见象棋落子之声,到了倒座房门前,下棋的二大伯孙老头一扭头,当即道:“诶?费小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与其对弈之人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认真打量了下费景庭,道:“你就是良庸?投稿《天龙八部》那个?” 咦?这是编辑追到家里了吗?金老爷子的作品果然无敌,拿到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估计编辑一看就入了迷,所以干脆追到自己家来了。 费景庭心中雀跃,面色不显,拱手道:“鄙人费景庭,笔名良庸,《天龙八部》正是在下拙作。” 就听那人跺脚道:“看你面相儒雅,理应是腹有诗书之辈,怎么能写出如此臭不可闻的文字?” 嗯?这跟他想的可不太一样啊…… 第八章 被主编追骂到家是什么体验 庞世壁,世居津门,供职于《津门晚报》。这人不但是编辑,而且还是主编。 饶是费景庭脸皮很厚,也羞愧得红了脸。他怕臭名远扬,赶忙将庞世壁请到了自家。沏了茶水,落座之后这才问道:“庞主编,既然我写的……很糟糕,那您怎么还?” 庞世壁叹息一声,放下茶杯道:“要不是你写的很有新意,我才懒得来找你。” 此时得益于北洋倡导国术强国,武侠小说已经开始冒头。作者们都不知道什么是武侠,就各自按照自己脑中的幻想,依旧脱不开侠义小说的框架。 费景庭抄袭的《天龙八部》不同,武功很奇幻,人物跳出传统范畴,情节转折也很精彩,奈何行文手法堪比蒙童,庞世壁看得时候一边击节、一边咒骂,心绪复杂,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三万字的开头看完,庞世壁坐不住了,既想知道后续情节,又想当面骂作者一通,于是早早离开报社,堵门等着费景庭回家。 费景庭暗自腹诽,这民国编辑脾气真大,写不好竟然追到家里来骂……他一个写代码的工科生,能提笔不忘字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文采?不如我们来聊聊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磁子……再不聊聊怎么修仙? 费景庭为其斟茶:“文笔粗鄙,让庞先生见笑了。” “我没笑,倒是气了一下午。” “庞先生见谅,我自小便出国留学,长于工科,这国学功底自然就落下了。” “你不是落下了,你是根本就没有。” 嚯!这位嘴太毒了! 或许是瞧见费景庭被噎得无言以对,庞世壁叹息道:“好好的创意,可惜了……我这次来是想问问费先生,你这创意能否交给我,我来润色文字,发表后共同署名,所得稿费全都给你,你看如何?” 好事儿啊。 费景庭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不过稿费还是对半分吧。” 庞世壁瞪着眼,好半晌才道:“你还真痛快。我这一大堆说辞还没说出口,你就答应了。” “左右我也不擅长文字,倒是创意还有不少。与其白白丢在那里,倒不如交给庞先生润色发表。” 庞世壁兴奋了:“好!那费先生尽快将后续情节脉络写出来交于我。” 说罢,庞世壁起身要走。 “诶?庞先生留下用过饭再走。” 庞世壁已经走出去老远,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回去赶紧将前面的情节写出来。不然一回想起你写的行文,就心口犯堵!” 庞主编风风火火的走了,只留下费景庭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凌乱。 啧……这叫什么事儿啊! 得了,文学之路断绝,好歹还能混些稿费。修道讲究根骨、心性、财侣法地,费景庭有根骨,心性也可以,更有作弊般的修道功法,其余几样全都缺,眼下最最缺的明显是头一个:财! 好好一个修仙穿越者,落拓到当了手表才能过活,也是够可以的。 收拾心绪,费景庭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下,米缸空空,菜篮子里只有半颗白菜,得!晚饭还是出去吃吧。 细碎的脚步声渐近,却是倪秋凤捧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 “那人走了?离得远没听清,我怎么感觉你俩吵起来了?”倪秋凤问道。 费景庭苦笑道:“没吵,就是谈些事。” 他都没还嘴,怎么能算是吵架?顶多是庞世壁单方面辱骂。 “哦,那就好。”倪秋凤将叠好的衣物放在柜子里,转身看着费景庭幽怨道:“你昨晚都没回来。” 昨晚他去捉妖了,但这么说明显不妥。 “昨晚去朋友家喝醉了,就干脆凑合了一晚。” “哦……你少喝点酒。”羞涩的瞥了费景庭一眼,倪秋凤扭身迈着小碎步出了房间。 漂亮姑娘脉脉含情偷眼看他,费景庭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可他要修仙啊,暂时不能近女色啊。 心中起了杂念,费景庭赶忙行静功平复。重新睁开眼,费景庭想着,还是找个机会说清楚比较好。 ………………………………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 费景庭睁开眼默念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永久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辆,已存入随身空间。” 自行车?这东西好啊,省得以后走路了。 费景庭今天要做的事儿不少,编写教案、教材,还得给小说写个大纲。恰饭嘛,996、007都经历过,没什么好抱怨的。 出门吃了个早饭,回来后就开始伏案疾书。参照日本人编写的《物理学》,先提炼出定义、公式,按照力、热、光、电、磁分章,再回忆了下自己当初所学,一点点慢慢编写。 写累了就换换脑子,回忆着天龙八部的情节,简明扼要的列出大纲。 及至中午腹中饥饿,费景庭这才停下笔,打算出去买些吃食。 此时就听院中二大伯喊道:“费小子,又有人找!” 又有人找?庞主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起身出门,只瞧见二大伯远去的背影,院中站了个青衣小帽、下人打扮的青年。那青年审视的打量费景庭一番,上前拱手道:“您就是费景庭费先生?” “正是。” “我家公子请您明日过府一叙,这是请帖。” 一封请帖双手递过来,费景庭不满怠慢,连忙接过。展开来便瞧见上面写着: “费先生惠鉴谨启者: 三月四日适逢内子庆生,恭请 阖第光临 威尔逊路袁府 ” 费景庭看得一头雾水,这人是谁且不说,他媳妇过生日跟他有什么关系? 费景庭略一拱手,问道:“敢问你家主人是?” 仆人傲然道:“大公子。” “大公子?” 仆人道:“呵,这天下除了我家公子,还有谁敢称一声大公子?” 说罢,仆人草草一礼,转身告辞而去。 费景庭怔在原地想了半晌,随即恍然:“原来是他啊。” 可是他跟这位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派了请帖? 想了半天也不知其所以然,甚至去不去都两说呢,他干脆就不想了。出门找了家面馆凑合一口,回来后笔耕不辍。 转眼到了下午,崩豆跑来转了一圈,没见到好吃的,瘪着嘴连声‘叔’都没叫,扭头跑出去疯玩了。 隐约听见张胡氏咒骂不休,也不知又起了什么龌龊。 敲门声陡然响起,费景庭抬头张望,却见布庄的女东家俏生生的站在了门口。 “咦?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吗?”关熙怡迈步进门,四下打量了下,略微蹙眉道:“费先生还真是简朴。” “哦,请坐。” 虽然不知道关熙怡为什么登门,但费景庭还是起身招待。沏了茶,为其斟满,这才开口问询:“关东家这次登门是?” “没事儿我就不能登门吗?”娇嗔地看了费景庭一眼,随即噗嗤一笑,道:“还真有事。” 她说道:“家母生前有位蜜友,今早来我店里裁衣裳,我跟她说了会儿闲话,顺嘴说了你捉妖拿鬼的本事。马姨惊讶了一番,随后说她家里有人犯了邪病,改天就请你过去帮着瞧瞧。” “哦,这位马姨是谁家的?” “大公子的二姨太呀。” 这就对了!难怪那位坑爹卖国的大公子会给他送请帖,原来是让他过去瞧邪病的。 见费景庭若有所思,关熙怡急忙道:“你放心,有我马姨照应着,出不了什么事儿,而且她家里很有钱的。” 有没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费景庭需要擒妖捉鬼兑换灵机。 “我说中午那会儿大公子怎么会派人来给我送请帖,原来是这样。” 关熙怡突然忧心道:“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多事?” “没有,挺好。” 有人替他扬名,这是好事儿。名气有了,自然有人请他上门斩妖除魔,他只需要待在家里守株待兔就好。总好过此前四下奔走、探访,风吹日晒的,路没少跑,正经的妖怪一个没碰到。 “那就好。”关熙怡松了口气,一双眸子灵动地转了转,问道:“你还没吃饭?” 瞧了眼天色,日头西沉,大杂院里炊烟升腾,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一直忙着写东西,没看时间。那走吧,我请你吃饭。” “出去吃多破费,不如我去买些菜做给你吃好了。” “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菜。” 叫都叫不住,关熙怡风风火火的走了。 费景庭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布庄的女东家似乎对他有意思。人倒是不错,颜值很能打,问题是……关熙怡好像也是个寡妇! 前有倪秋凤、后有关熙怡,他费景庭又不姓曹,怎么往上贴的尽是寡妇? 第九章 心思、心机 关熙怡回来的很快,进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活起来,没一会儿就做了一桌子的菜肴。 “饭好了,过来吃吧。” 费景庭依言落座,打眼一瞧:烧三丝、坛子肉、软炸银鱼、木须肉、炒虾仁、紫菜蛋花汤,外加一壶烧酒…… 太丰盛了!什么意思?想把自己灌醉了,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费景庭闹不明白关熙怡在琢磨什么,于是索性不多言语,闷头吃喝。 良久,关熙怡轻咳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刚到津门不久?” 费景庭随口回道:“是啊,算算还不到两个月。” 关熙怡主动给费景庭布菜:“你尝尝这银鱼,我做这个最拿手。” 费景庭吃了一口,确实不错。 关熙怡又问:“那你属什么的啊?” 费景庭随口回道:“属猪的。” “你今年才二十啊。”关熙怡说完,脸上略略有些失落。 费景庭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今年是己未羊年,倒推二十年可不是猪年吗?好家伙,自己一下子少算了六岁,也不知是不是赚了。 “我比你大一些,属猴的。” 费景庭不想继续这种相亲话题,于是问道:“店里生意还好?” 关熙怡虽然纳闷费景庭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还好,全靠家父生前留下的老主顾照顾,生意虽然不好做,可每月盘算下来,总能剩下四百出头。” 一个月净赚四百大洋啊! 坐五、六公里的黄包车,给车夫两角,车夫得千恩万谢;锅巴菜加面茶一角五;今天路过米店看了一眼,粳米一角二分。 按照米价核算,一块大洋约等于两百软妹币, 换算一下就是八万软妹币,瞧岁数也就二十出头,妥妥的白富美。费景庭穿越前不扣税才赶上人家三分之一,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拿年薪的。 费景庭陷入自我怀疑中,不想说话了。 关熙怡胡思乱想了一阵,咬牙决定点破,于是绞着手扭捏的说:“我,我虽然嫁过人,可还没过门就……所以,所以……” 怎么又说回来了? “所以……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哦,意思是还是姑娘身? 费景庭看着关熙怡神色动人,一时间有些躁动。算起来,他也是好长时间不近女色了。 恰在此时,脚步声轻响,人未进门声先至:“老远就闻见酒菜香,费大哥这是招待朋友啊?” 倪秋凤款款走进来,冲着纳闷的关熙怡展颜一笑,随即好似女主人一般自顾自矮下身从床下的脏衣篓里拿出两件内衣,笑着道:“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正好要洗衣服,顺手帮着费大哥也洗一洗。” 将两件内衣攥在手里,倪秋凤白了费景庭一眼:“晾完我给你送回来,我走啦。” 说罢,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关熙怡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倪秋凤的背影俏脸煞白,问道:“她是谁?” “邻居。” 费景庭有些头疼,用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问题有时会是好办法,但要搭上自己的名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关熙怡的直白让费景庭心猿意马,倪秋凤又跑过来作妖。他好好一个洁身自好的修仙者,莫名就陷入修罗场了。最最关键的是,他还什么便宜没占到!真是‘没吃羊肉、反倒惹了一身骚’。 “邻居?有这样的邻居吗?” 关熙怡气得红了眼圈,只当一腔真情喂了狗,起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这女人是不是恋爱脑?自己还没跟她怎么样呢,她脑子里就已经脑补出几十年后给自己选墓地了? 费景庭叹了口气,暗道:这样也好,女人什么的太麻烦了,自己还是一心修仙吧。 哦,对了,还有倪秋凤这个麻烦。总这样不是办法,还是找时间说清楚比较好。 放下心事,费景庭慢悠悠的吃着酒菜。 没一会儿就听院子里传来声响。 “崩豆,你干嘛去?” “奶奶让我去费叔家看看他吃什么好吃的呢。” “不许去!你给我回来!” “可是我也想吃好吃的。” “以后你再去费先生家要东西吃,我就打断你的腿!” 张胡氏的声音加入进来:“倪秋凤,你动我孙子一下试试!” “婆婆,你怎么能让崩豆跑人家家里要东西?” “要点吃的怎么了?崩豆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天天吃棒子面吧?再说他家里就一个人,也不差这一口吃的。” “婆婆,人家又不欠咱们的,凭什么给你东西啊?” “怎么不欠?你隔三差五总往他房里跑,又是拾掇、又是洗洗涮涮,这些不要钱啊?” 费景庭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起身出了门,走到倪秋凤面前,弯腰从洗衣盆里捡起自己的贴身衣物,说道:“以后衣服还是我自己洗吧。” 倪秋凤一下慌乱起来,伸手抓住衣物另一端,却被费景庭用力抽出。她一下红了眼圈,被抽走的仿佛不是脏衣服,而是心中那一缕暗暗倾心的情愫。 费景庭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什么,于是沉默着往回走。然后就瞧见崩豆端着坛子肉从自己房里跑出来,闷着头从自己身旁跑过,一头钻进西厢房里。 费景庭一阵无语,盘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钱,打算有时间重新找个住处。这大杂院,他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 翌日。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菊花充电器,奖励已存入随身空间。” 菊花充电器?那岂不是说自己的板砖手机能用了? 咂咂嘴,费景庭又觉得索然无味。没有网络,手机就算能用,也顶多充当一下照相机,还没地方冲洗。算是聊胜于无吧。 起身洗漱,穿戴整齐便出了门。他的房间失踪没锁门,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随身空间里了,房间里只有一些衣服、被子以及生活用具。 走到巷子里,见四周无人关注,意念一动,一辆永久自行车出现在眼前。通身黝黑,链条盒盖有些掉漆皮,看着大约九成新。 跨步上车,费景庭隐约怀念起了小时候。 他生在小城,小时家境一般,幼儿园、小学前几年,每天都是父亲或母亲骑着自行车驮着他上下学。 后来家里换了电动车,二八大杠寿终正寝;再之后又买了汽车。只是回忆起来,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总离不开那辆二八大杠。 蹬上一脚,顺势收了左腿,费景庭骑着自行车去了女塾。 与同事打过招呼,闷头继续编写教材。十点钟去到教室里,给女学生们上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堂课。 费景庭说了几个段子,尽力让自己的课变得妙趣横生,只是有些女学生并不满意。 下课后,卞文颉就凑到费景庭跟前,瘪嘴问道:“费老师,你什么时候再上一堂实验课啊?” 小姑娘期待了两天,她以为物理课就是各种匪夷所思的小实验。 费景庭说道:“会有的,得看你们的学习进度。如果大家学得好,那过一阵就再做一些小实验。”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实验了。” 小姑娘十六、七岁,天真烂漫,像极了高中时的开朗女同学。 中午时,办公室里的同事凑份子,聚餐为费景庭开了欢迎会。 算上柳女士,一共七个同事,四个日籍女教师;柳女士与一名姓严的女子是从女塾毕业,又读过培华女中;还有一位姓范的老先生主教国文。 聚餐还算热闹,只是范老先生很是别扭,似乎不太愿意跟一群女人同席,又碍于面子不得不来。于是他全程沉默,只顾低头吃喝。 柳女士是副校长,说话稍稍多一些;严老师年岁不大,典型的大家闺秀,跟她说话都会脸红那种。 四个日籍女教师就很放得开了,叽叽喳喳,操着蹩脚的汉语问东问西,有时还会用日语说一些话,随即四个人捂嘴大笑。 那姓佐野的教师被另外三个日籍女教师打趣得红了脸,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女士笑吟吟的问道:“费老师可成家了?” “还没。” 柳女士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佐野,笑道:“那可要抓紧了,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立业?” 费景庭笑了笑,道:“上无片瓦、地有残灰,我现在还住在大杂院呢。成家的事儿不急。” 范老先生赞同道:“他日登高天地宽、人间春色从容看。” 柳女士道:“费老师才华横溢,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儿。” 费景庭不再辩驳。老郭说过一句话,他深以为然:没成功之前,你所有的才华都等于狗屎! 第十章 玉简 傍晚,威尔逊路。 提前十分钟,费景庭骑着自行车到了大公子的寓所。这里原属德租界,两年前被北洋收回,据说北洋跟德国一直牵扯,到现在也没达成共识。 德国佬爱面子,尽管一战败了,可虎死不倒威,你北洋强行收回那就收回,反正我们就是不认。 按了门铃,下人问明身份,便引着费景庭进了寓所。依旧是二层洋房,比之严先生家要小一些。 进到洋房里,墙面上随处挂着字画,还有一些大公子跟各方名伶的合影。留声机播放的京剧声有些失真,听着似乎从客厅里飘来。 进到会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矮瘦中年人,闭着眼,听着京剧和着拍子轻轻敲击茶几。 “大公子,费先生来了。” 大公子睁开眼,冲着下人摆摆手,下人立刻上前停了留声机。 大公子没起身,伸手邀费景庭入座。 “费先生请坐,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客气了。” “费先生喝咖啡还是喝茶?” “都可以。” “去把法国人送我的咖啡拿过来,给费先生煮一壶。” 袁云台这会儿已经年过四旬,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前些年摔断了腿,从此拐杖不离身。 寒暄片刻,袁云台听说费景庭留过学,当即操持一口流利的英语与费景庭说了一阵。 费景庭夸赞道:“大公子英文流利,闭着眼还以为是昂撒人在说话。” 袁云台笑道:“你这是假话,我英文也就一般般,倒是德文,这全国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谦虚中,透着一股子狂傲劲头。 这位大公子早年去过德国,与德皇威廉相谈甚欢。后来威廉鼓动说:“彼国现在搞的共和制,不适合国情。彼国要想发达,必须向德国学习,非帝制不能发达。大公子回国后一定转告大总统,彼国要恢复帝制的话,德国一定尽力襄助。” 威廉是出了名的脑子有问题,结果大公子被威廉给忽悠了,回来后一心敦促大总统称帝。 随后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大总统称帝八十三天,几个月后撒手人寰,袁云台落得个‘坑爹卖国’的美名,惶惶间避居津门德租界,从此醉心戏曲、书法,安心当他的富贵闲人。 寒暄过后,到底切入了正题。 袁云台试探道:“听闻费先生会法术?” “略懂。” “不知能否露一手,让我开开眼?” 费景庭本就不喜欢这个人,听了这话就更讨厌了。让你开开眼?你是把我当变戏法的了? 他面上不显,点头笑道:“好啊,只是师门所传,我只学会了降妖除魔。还请大公子请出鬼祟,我立刻将其斩灭。” 这话噎得袁云台半晌无语。他要是能请来鬼祟,那还找费景庭看什么邪病? 轻咳一声,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些不妥,但却没生气。或许他以为,高人嘛,都得有脾气。油嘴滑舌的那种,大多是没什么本事的。 于是他转而道:“正好请费先生给我那三姨太看看,她这几年一直头疼。中医、西医看了无数,一直查不出病根,只能靠吃西药压制。说不准,是遭了邪病?” “哦?那我现在去瞧一眼。” “不急,还是先请费先生吃过饭再看吧。” “病人要紧。如果真是邪病,耽误一刻,人就多一分危险。” 袁云台想了想,道:“也好。”随即叫来下人,让其请三姨太下来。 费景庭喝了半杯咖啡,三姨太这才施施然从楼上下来。这位三姨太薄有姿色,穿着打扮却是风情万种,下来后也不管面生的费景庭,脸上薄怒,斥道:“叫我下来干嘛?我好容易头不疼了,正睡着呢。” 原本在费景庭面前还算有些气势的袁云台当即小意道:“这不是为你请了法师嘛,法师看过,说不定以后就不头疼了。” “什么法师?”三姨太这才瞧见费景庭,见费景庭身形挺拔,面相英俊,三姨太脸上一变:“他是法师?” “正是。这位是费先生,手段厉害,可不是招摇撞骗之辈。” 又一个女人进来道:“费先生可厉害了,我听熙怡说,她店里的红衣妖怪闹得厉害,费先生一个法术过去,那妖怪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跟着手冒金光,生生将妖怪给炼化了。” 这个女人四旬左右的年纪,长相一般,想来就是关熙怡所说的马姨了。 三姨太瞥了女人一眼,道:“真的假的?二姐听了稀罕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说?见天待在这洋房里,闷也闷出病了。” 顿了顿,眉眼带着笑意看向费景庭,三姨太道:“那费先生可得帮我好好瞧瞧,我这头啊,可是疼了好些年,一直都不见好。” “好。” “那费先生要怎么看?” 费景庭道:“你站着不动就可以了。” 说罢,手掐法诀,默运真气,双目开阖间,眸子愈发幽深,已然开启了阴阳眼。 眼中景色变得绚烂,费景庭定睛看过去,却见三姨太周身什么异常都没有。没有恶鬼附身,更没有鬼祟作恶的迹象。 他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袁云台:“大公子,我能在房子里转转吗?” “好,我陪费先生转转。” 离开会客厅,袁云台立刻低声问道:“费先生,可看出问题了?” 这位大公子很紧张三姨太啊,而且看三姨太那跋扈的样子,显然很得宠。想想也是,二姨太就是个普通面相,那略有姿色的三姨太与其站在一起,自然就美若天仙了。男人嘛,都懂。 费景庭摇摇头,道:“暂时看不出什么,我再瞧瞧房里有没有邪物。” 袁云台领着费景庭上下转了一圈儿,什么收获都没有,最后推开一间房,袁云台说道:“这儿是我的书房,里面除了字画,就是一些积攒的文玩。要是真有邪门玩意,说不定就藏在这房里。” 费景庭进了书房,阴阳眼扫过去,没什么出奇的。咦?费景庭目光锁定在博古架上角,那里有东西隐约放出光华。 收了阴阳眼,他走过去抬手拿下来,发现是一根玉简,只是表面平整,什么文字、花纹都没有。 袁云台道:“这玉简是早年地方督抚所送,找了不少人看过,都说不清是什么来历。费先生,这东西有问题?” 费景庭没答话,又开了阴阳眼,睁眼看过去,玉简上立刻多了几个金色铭文。他皱眉辨认,依稀看出是‘灵图秘传’四个字。 这东西是道门法器! “费先生?” 费景庭心思转了转,收了阴阳眼,转头对袁云台道:“不瞒大公子,这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件道门法器。不知……大公子可否转让与我?” 袁云台很大气,道:“这玩意本就没什么用处,也看不出来路。既然是道门法器,我就送给费先生了。” 费景庭拱手道谢:“多谢大公子。我欠大公子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难处,费某必定尽心尽力。” “费先生言重了。” 两人下了楼,费景庭自觉欠了人情,不好就这样给出结论。 于是道:“或许不是邪祟作怪,我还略懂一些医术,要是信得过,不妨让我看看。” “好啊。”袁云台还没说话,三姨太便迫不及待答应下来。 “费先生是要切脉吗?” “不用,三姨太平时头哪里疼?” 三姨太抬手指着右后脑勺:“就这里,一抽一抽的疼,疼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失礼了。”费景庭抬手两根手指搭在三姨太后脑海,真气运转,一丝真气透过皮肤侵入三姨太脑中。 “呀!好热!” “静心凝神,不要说话。” 费景庭觉得可能是血管堵塞,便用真气探知,结果依旧一无所获。难道是神经性的? 他不死心,请三姨太落座,让其露出手腕,开始切脉。 脉象没问题,就是心跳的有些快。斜眼看去,三姨太正粉面含春的看着他。他收回手指,不想三姨太却趁机手指在他手心勾了下。 这女人当着袁云台的面竟然如此轻浮?不可思议! 费景庭沉吟了下,问道:“平时吃过什么药?” 袁云台抢着回答道:“都是西药。” 费景庭道:“不打紧,我开个方子,用上一阵保准见效。” 袁云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三姨太眼波流转,妩媚道:“费先生还会医术,真了不起。” 袁云台心情很好,招呼道:“杂事办完,也该请夫人下来了。费先生,请入席。” “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费景庭从洗手间出来,见仆人传菜回来,当即招呼过来,耳语几句,他便出了门。 点了根烟,等了片刻,袁云台便出来了。 “费先生?”他紧张道:“刚才可是有话没说?” 费景庭道:“大公子,三姨太头疼时请的都是同一个医生吧?” “之前请过几个,后来还是吴医生医术高,从此就只请吴医生了。” “那位吴医生多大年纪?” “不到三十。” “长得很帅气吧?” 袁云台:“……” 他就算再傻,这会儿也明白费景庭意有所指了。 费景庭觉得欠了袁云台一个人情,所以干脆当了回恶人。他说道:“我用阴阳眼看了一圈,什么鬼祟都没有;又用真气探了探,三姨太头部血管没有堵塞;最后切脉的时候,三姨太心跳得很快。” 袁云台脸色变换,一阵愠怒,骂道:“这个贱人!” “大公子制怒,捉贼拿赃……下次吴医生再来,大公子不妨杀个回马枪。” “好!要果然如此……果真如此……我定要那贱人好看!” 第十一章 灵图秘传 费景庭生怕袁云台压不住火气,将自己一个外人拉扯进家庭伦理剧里,所以饭都没吃就告辞离去。 玉简存进了随身空间里,他一路骑着自行车飞驰,归心似箭。他只想回到家里,好好研究一下那一枚玉简。 路上买了套煎饼果子,进到大杂院里立刻引得惊呼声一片。 二大伯烟袋锅子差点掉了,惊道:“费小子,你这是从哪儿弄的洋车?” “朋友转售给我的。”这车有些地方掉了漆皮,肯定不算新车。 “花了不少钱吧?” “还成。” 二大伯啧啧叹道:“我可是知道,这洋行里头全新的洋车,少说也得一百五十块大洋。要是英国货、德国货,还得再多个二、三十。” “二大伯您忙着,我回了。” 二大伯抽了一口烟袋锅子,才发现火已经灭了,冲着房里嘟囔道:“你说费小子哪儿来的大洋?” 二大妈道:“你管人家哪儿来的钱?管好你自己得了!” 进到中院,倪秋凤忙活着打水,李志章在一旁没皮没脸的调笑着。 见费景庭推了自行车进来,倪秋凤美目幽怨,咬着嘴角不说话;李志章一摸刮青的头皮,道:“费老弟,哪儿来的自行车?” “买的。同事嫌骑着重,又买了一辆,这辆就转给我了。” “乖乖,不得了啊。这车最少得一百二吧?顶我仨月工资啦。” “没那么多。” 李志章迎上来,抓住车把上下打量:“这做工、这用料,不是德国货就是英国货。美国货小毛病多,日本子的不结实。哎我说费老弟,你到底是做嘛工作的?” “教员,在严氏女塾教书。” “好家伙,难怪买得起洋车啊。” 费景庭见李志章这是没完了,当即放手,道:“李巡长你先骑两圈试试,我还没吃饭呢,先回了。” “好,你回吧。” 费景庭无视倪秋凤射过来的灼热目光,大步流星进了房间,身后随即传来李志章的喊声:“哎我说费老弟,你这可没上牌子啊。回头你把钱给我,我给你办了。” “好,一会儿再说。” 费景庭插上门,迫不及待的取出玉简,研究半晌,渡过一丝真气,玉简幽光闪烁,金色铭文愈发显眼,下一刻就听‘啪’的一声,玉简碎裂。 与此同时,一团不属于费景庭的真气顺着手掌逆袭进体内,一股记忆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记忆中自己得了奇妙法门,可变换身形,也可分出神念再造分身。此法门乃是灵图秘传:假形术。 跟着一段晦涩的法门灌注脑海,一时间费景庭沉迷其中,如醉如痴。 良久,费景庭睁开眼暗自叹道:“果然玄妙,就是不太好掌握。” 他所会的术法,全都源自于系统灌注,依靠自己去学一门新术法,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而且那些杂乱的记忆里,很是有些让费景庭值得留意的东西。画灵符、役鬼神也就罢了,记忆原主的周遭竟然有人飞剑百丈,将一丑陋大鬼斩成两段,这是剑仙啊! 另一段记忆里,道观额匾上写着‘南宫’二字,这南宫是这些法术、剑仙的来源? 看来又得去找黄明睿了,希望他现在还没疯。 收回心神,费景庭甚至忘了吃饭,一门心思操练起假形之术。他却不知道,大杂院里正发生着与他攸关的事宜。 李志章跨上自行车,拨了拨铃铛,摸着亮银色的车把,很是爱不释手。“等我再攒攒,也踏马买上一辆,这洋车看着就大气。” 倪秋凤不想跟李志章废话,提着水桶进了屋。 李志章在院子里试了试,还真让他骑走了。别看这家伙胖成球,可那也是灵活的死胖子。 他兴奋的冲自家嚷嚷:“媳妇儿,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他媳妇提着马勺出来,没好气道:“姑奶奶一堆活计要忙,转什么转?” “这不是有洋车嘛。” “那洋车又不是你的。赶紧还回去,就你那一身肥肉,再给人家压坏喽。” 李志章不爽地嘟囔着:“臭娘们,早晚把你休喽。” “李二狗,你是不是当姑奶奶聋?” “我没说嘛啊。” 掰扯两句,他媳妇回屋了。李志章倒是兴致不减,推车出了中院。他媳妇随即追了上来。 “诶?你不是不去吗?” “家里没醋了,正好打点醋回来。楞嘛呢?赶紧走!” 两口子出大杂院的时候,却见一个妇人跟二大妈窃窃私语着什么。 二大妈原本是去买灯油,她节省了一辈子,舍不得买蜡烛、煤油。结果出门就碰见了个妇人,那妇人道:“姐姐,您也是这个院里的?” “是啊,住了五、六年啦。” “哟,那可是不短。姐姐,我跟您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啊?我正忙着呢,要不你问别人吧。” 妇人拉住二大妈,悄悄递过去几枚银角子。二大妈顿时高兴了,这些钱够她家两天菜钱了。 “你看看你……行,你问吧,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姐姐一看就面善,一准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人。我跟您打听打听,您院里是不是有个姓费的小伙子?” “有啊,俩月前搬来的。前一阵见天不见人影,有时候半夜三更才回来,还一瘸一拐,像是挨了打。这几天倒是常露面……哦,刚才还推了洋车回来。” “那这小伙子有相好的没?” 二大妈有些拿不准,道:“应该没有吧?” “院里不是有个女的,跟那小伙子走得挺近吗?” “你说倪秋凤?嗨,他俩根本就不可能!我跟你说啊……” 冲着银角子,二大妈滔滔不绝说了二十多分钟,妇人心满意足,道:“妥了,有姐姐这话,我这心里就有数了。” 二大妈问:“你问这些是?” 妇人道:“实不相瞒,有人托我给小伙子说了个亲,我这不过来打听打听嘛,要是人不好,回头再落我一身不是。” “诶唷,那您可够负责的。” 闲话几句,妇人告辞离去,片刻后走到巷口,凑到关熙怡跟前,低声道:“东家,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都打听清楚了,我跟你说啊,费先生跟那女的嘛事没有。” “嗯?没有事?” 妇人便是布庄里的裁缝,她笑着道:“那倪秋凤是个寡妇,上有婆婆,下有孩子,这带着俩拖油瓶,费先生能看得上?” “原来是个寡妇啊。”轻蔑了说了一句,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名义上也是寡妇……关熙怡咳嗽两声,道:“你再说说。” “好,我问了俩人,都说……” 关熙怡连连点头,越听脸色越高兴。她昨日赌气离去,路上哭了半晌。她做惯了生意,性子强硬,越想越不甘心。又回忆起倪秋凤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刻意,关熙怡便起了疑心。于是拉着自家裁缝,央求其帮忙打听。 打听的结果让关熙怡十分满意!什么嘛,那骚狐狸就是想故意气走自己,景庭根本就不会看上她! 景庭也是的,也不知分说几句,自己走了也不知道追一下。 哎呀,怕是自己无端指责、猜疑,也让景庭生气了吧? 关熙怡越想越心慌,道:“刘嫂,今天麻烦你了,我叫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刘嫂推却着,却到底让关熙怡送上了黄包车。 关熙怡外表强硬,内心却有些自卑。她面有英气,算命的说她命硬。父亲早逝,嫁了丈夫,迎亲时又被洋人打死。于是她不仅命硬,还克父克夫。 初见费景庭,只当其是纨绔子弟。夜里捉妖,惊吓之余,便对费景庭起了好奇心。探究一番,费景庭的身形样貌、学识气度、奇异法术,都深深吸引了她。辗转反侧间,胡乱的思绪渐渐清晰,她觉得他就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于是舍了脸面上门拜访,不想却被个狐狸精坏了好事。 “倪秋凤……姑奶奶回头再找你算账!” 咬牙切齿一番,关熙怡在街上买了些果子、点心,提着东西又去了大杂院。 她无视西厢房门口神情阴郁的倪秋凤,冷哼一声,迈着步子进了费景庭的房间。 “景庭,在忙什么?” “咦?你怎么来了?” 费景庭很诧异,更诧异的是……景庭这称呼有点太亲密了吧?姑娘,咱俩真不熟,要不要这么称呼啊? 第十二章 院里出了贼 “怎么?我不能来吗?” “那倒不是。” 费景庭以为昨晚关熙怡负气而走,此后两人再无交集。没成想,这才第二天,关熙怡又跟没事儿人一样来了。 这女人喜怒无常,脾气还不好……虽然长得很能打。 “给你带了些点心、果子,夜里饿了可以吃点。”关熙怡放下东西,熟络的坐了下来。看见桌子上已经凉了的煎饼果子,蹙眉道:“怎么又对付?你今天不是去大公子那里吃宴吗?” “宴无好宴,还是不吃为妙。” “那我去……” “别,我对付一口就行。你别忙活了。” “哦,”关熙怡突然扭捏起来,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我,我……昨天误会你了。” “嗯?” “我……也不应该随便发脾气。” 这女人怎么突然开始道歉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看向费景庭:“你,你没生气吧?” “没有。” “真的?” “真的。” 关熙怡看费景庭不似作假,舒了口气,保证道:“那我以后保证不随便发脾气了。” 费景庭说道:“你脾气是有些急。” 关熙怡瘪了瘪嘴,看到桌面上散落的文稿,问道:“你这是写的什么?” “一部分是编写的物理教材,另一部分是给报社的小说大纲。” “小说大纲?” 她抄起来看了眼,物理教材满是各种看不懂的鬼画符,倒是小说大纲能看个大概。 “我之前给报社投稿,被编辑追上门来骂了一顿,骂完又说我写的有新意……”他简略的说了下。 关熙怡惊奇道:“还有这种事?你别是编故事哄我吧?” 恰在此时,就听院里有人喊道:“费景庭,这都几天了,你答应我的小说大纲呢?” 话音落下,庞主编撩袍进了门,一脸的怒容待看见关熙怡时,顿时僵住。 “咦?这是弟妹?” 费景庭赶忙拦住:“庞主编您别乱认,这位是……我朋友。” 那一旁的关熙怡早已眉开眼笑的打招呼:“庞主编好,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沏茶。” 庞主编落座,揶揄道:“还说不是?就算不是也快了吧?” “这里头乱着呢,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喏,这是大纲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回头再给你。” “我看看。”庞主编一心都在小说上,抄起文稿当即看了起来。 费景庭在一旁问道:“小说发表的事儿有信儿了吗?” “啧!”庞主编责怪道:“要不是没有后续思路,早就付梓印刷了!” 费景庭讨了个没趣,只好闭口不言。关熙怡沏了茶水过来,斟茶后又贤惠地收起起了房间。 碍于庞主编在,费景庭也不好说些什么。 半晌,庞主编一拍桌案:“好,融武侠于历史,所思所想,颇为奇妙!费老弟这大纲很精彩,人物、武功同样出彩,就是这行文……不说也罢。” 我谢谢您啊,好歹这回留了面子,没直接说臭不可闻。 “我这便回去了,最迟后天,早一些明天就能见报。哦对了,稿费每月结算,到时将汇票……算了,我亲自送上门好啦。” “喝点茶再走?” “不了不了,回去得重新排版,还得忙着写小说,我走啦。” 庞主编再次风风火火的走啦,房间里又剩下了费景庭与关熙怡俩人。 关熙怡神色间满是仰慕,开口道:“你还真会写小说啊,那岂不是成了作家?” “谈不上,真谈不上。”费景庭自家知自家事,情节是他抄袭的,行文有人家庞主编,就他那水平,还真就跟作家扯不上关系。 关熙怡只当费景庭是在谦虚,赞叹道:“景庭,你可真厉害。” 费景庭被夸得心猿意马,心说我是挺厉害,但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了? 外面隐约传来吵嚷声,关熙怡蹙眉道:“你住的地方真不怎么样。” “是啊,我正琢磨换房子呢。” “换房子?” 关熙怡动了心思,热切道:“我倒是知道有处房子不错。” “哪儿啊?” “我店铺后院的正房,三间房,正好没人住。你要是乐意,不如搬过去。” 关记布庄就在老城里,距离女塾很近,问题是关熙怡这女人喜怒无常,搬过去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儿。 费景庭就说:“老城不通水、电吧?我想找一处通水、电的房子。” 关熙怡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随即道:“你要是忙,我帮你找好啦。” “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 费景庭又要拒绝,就听李志章在院子里嚷嚷道:“老少爷们在家的,都来中院说道说道,这院里出了贼啦!” “院里出了贼?走,我们也去瞧瞧。”说着,关熙怡抓住费景庭的胳膊就往外走。 得,这女人是粘上自己了。 费景庭偷眼瞥了下关熙怡,心中微动,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虽然性子泼辣了一些,但善于表达、沟通。 参同契上记录有几个境界,筑基、炼炁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破碎虚空。 在关熙怡的布庄里炼化了一个妖怪,说明此方天地的确有鬼怪存在,费景庭自信可以突破筑基。筑基后的炼炁化神是个大难题,费景庭还不知道在这灵机断绝的世界里,从哪里搞来那么多供自己修炼的炁呢。 但只要突破炼炁化神,就可以用后续的参同契——玄女经继续修炼下去。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破碎虚空,或许他早已不再指望,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不能成仙,一直修炼到死,那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筑基之后,也该找个伴侣陪着自己走完这一生啦。 待收回心思,费景庭已经到了院子里。大杂院是三进的四合院,所谓三进,就是三个院子。 大门开在东南角,进门是影壁,左转是屏门,进了屏门才是外院。外院里有倒座房,所谓倒座房就是门开在北面,大户人家里倒座房都是给仆役住的。 外院连着二门,进了二门才是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里的二门,说的就是这个门。内院分正房、东厢房、西厢房,正房还有两个耳房。费景庭就住了一部分正房,另一部分暂时还没租出去。 绕过正房是第三进院,有一排后罩房,原本同样是给丫鬟、下人住的。 当然了,现在改成大杂院,叫法没那么讲究,平时大家都叫前院、中院、后院。大杂院里分租了六户人家,随着李志章这么一嚷嚷,一群人纷纷聚拢在了中院。 二大伯睡得早,披着外衣打着哈欠道:“李志章,你这大晚上嚷嚷什么呢?” “二大伯,不是我瞎嚷嚷,是咱们这院里出了贼了!” “贼?哪儿来的贼?” 李志章的媳妇招娣嚷道:“怎么没贼?我弟弟送了我几斤香肠,就挂在灶台上,我刚才出去打了点醋,回来就没啦!” 二大妈道:“招娣,你别是记错了。我就坐窗户口纳鞋底呢,横竖没见有生人进咱们院子。” 张胡氏歪嘴道:“怎么没有?那不就是嘛!” 李志章一瞧关熙怡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人家不差钱,当即道:“张大妈你可别胡说,人家穿成这样像是贼吗?” “那可说不准。” “再说了,费老弟的客人,怎么可能是贼呢?” 张胡氏还要胡搅蛮缠,却被费景庭瞪了一眼,冷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后院的郑文海年纪刚过四旬,这人是码头上的技工,此时说道:“我刚才就在后院,也没见有人翻墙进来。” 李志章一撇嘴:“都不承认是吧?老少爷们,我李志章看在街坊邻居的份儿上,这才找大家说道说道。谁偷了香肠,你说出来,赔点钱就算完事。要是都不承认,那就对不起了,到时候别怪我公事公办不讲人情。” “没有?真没有?得,我这就去叫弟兄们来查案。” 他作势欲走,张胡氏隐晦的捅了下倪秋凤,后者深吸一口气道:“李巡长,都是街坊邻居,没必要闹这么大吧?” “你说得对啊,我也不想闹大,这不是没人承认吗?” “兴许是隔壁院子有人翻墙过来的呢?” 李志章的媳妇招娣气呼呼道:“我说明白点吧,我家那口子今儿刚发的工资,我就放在柜子里。这贼进了家门,也不翻箱倒柜,偏偏拿走了香肠。这说明嘛?” 二大伯道:“只认好吃的不认钱,这是倒霉孩子干的啊。” 招娣一手叉腰,胡乱指着有孩子的人家道:“二大伯说得没错,就是倒霉孩子偷的!孩子馋了,上门来我还能不给点吗?一声不响全都拿走算怎么回事?” 费景庭瞥了一眼,见西厢房只有张胡氏与倪秋凤,唯独不见了崩豆,心下有些了然,估计就是崩豆干的。 身旁的关熙怡拉了拉费景庭,低声道:“鸡毛蒜皮的事儿,真没劲,我们回去吧。” 费景庭看了下天色,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好呀。”关熙怡美滋滋地应了。 两人往外走,出中院前,就听李志章嚷嚷:“倪秋凤,你家崩豆呢?” 张胡氏嚷道:“孩子都睡了,你叫崩豆干嘛?” “谁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大伙都去叫自家孩子了,你怎么不叫你家崩豆?” 哎,又是一地鸡毛。可怜倪秋凤,不知她怎么过这一关。 第十三章 仙学大家 费景庭骑着自行车载着关熙怡往布庄走,刚开始还好,关熙怡大大方方斜坐在后座,一路上有说有笑;等出了租界区,路面变得凹凸不平,关熙怡的手不自觉的揽住了费景庭的腰,于是这姑娘的话突然就变少了。 待到了地方,下得车来,虽然看不见她脸色如何,但言辞扭捏,显然是害羞了。 费景庭骑车回返,等进了大杂院,院子里已经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将车推到墙角,进到房里没一会儿,倪秋凤就悄然走了进来。 “费大哥……”倪秋凤红着眼睛,显是刚哭过。 “哦,有事?” “能,能……借我两块钱吗?” 不用问也知道,那香肠的确是崩豆偷的。 李志章本就是混混出身,早些年欺压良善的事儿没少干,现在就多了一身虎皮,干起这种事情来自然得心应手。 叫出崩豆,三言两语便把崩豆吓得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出来。 既然被人家问出来了,那就赔钱吧。 李志章不是吃亏的主儿,向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他了? 这年头大洋还是很值钱的,活鸡两毛,老母鸡三毛,做好的烧鸡才四毛。那几斤香肠往多了算也就一块出头。结果李志章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块大洋。 还是大杂院里的邻居出言劝说,李志章的媳妇招娣也主动降了价,这才算做两块大洋。 可就算是两块大洋,倪秋凤也掏不出来。 这会儿的津门不比其他地方,物价要高上一些,房价也贵得离谱。主要原因是满清没了之后,遗老遗少们害怕被清算,一股脑的跑到津门租界里。能跑来津门的,自然都是有钱人,于是这房价就越炒越高。 再一个原因是这会儿的津门是工商业重镇。有运河、有海港、有工业,汇聚八方财路。有人统计过,高峰时津门一地银行、票号算起来有三百多家。这样一个金融中心,物价怎能不贵? 物价高、房价贵,这工钱自然给得也就高一些。 倪秋凤平素卖些胭脂水粉,再加上跟婆婆一起洗洗涮涮,一个月下来总能赚上七、八块大洋,扣去三块钱房租,剩下的钱勉强够三口人糊口。根本就存不下什么积蓄。 突然要拿出两块钱,她又能上哪里去弄? 倪秋凤气得不轻,丢脸、赔钱,生活本就不易的倪秋凤几乎就要崩溃了。她冷着一张脸有心不管,奈何婆婆先是翻旧账,跟着又下跪哀求,求她去借了钱赔给李志章。 穷**计、富长良心,住在大杂院里的都是穷人,平时都算计着开销,知道倪秋凤一时半会还不上,谁还肯把钱借给她? 问了一圈无果,恰好被李志章遇见,还被其调戏了几句。回到房里,倪秋凤就气得哭了一场。 等费景庭回来,倪秋凤这才擦了眼泪,在婆婆催命般的哀求下,求到了费景庭房里。 费景庭沉吟着不说话。 “崩豆嘴馋,偷了李志章家的香肠,要赔两块钱。你借给我,我……我尽快还给你。”倪秋凤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襟,简直卑微到了极点。 如果有可能,她永远不想让费景庭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一面。 费景庭还是不说话。两块大洋对费景庭来说不算什么,问题这次帮了,还不还得上不说,以后崩豆再惹事,是不是还要他帮忙?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找几家邻居问了,日子过得都紧。”倪秋凤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费景庭一眼:“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不然我把自己赔给你吧。” 说完,倪秋凤解开衣襟朝着费景庭一步步逼近。 哎?这是干什么?有这么考验干部的吗?哪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费景庭不是圣贤,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万幸脑海里还留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境界没突破前,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和尚。 他当即一边退后一边道:“哎?你这是干嘛?我又没说不借给你。” 倪秋凤却是不管,继续逼近,道:“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没事的。我嫁过人,也不指望什么名分,只盼着你日后能记着我就行了。” “停!”费景庭喊了一声,从空间里移出两块大洋,拉过倪秋凤的手,将大洋塞给她。 抬手将衣襟围上,叹息道:“赶紧穿上……哎,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倪秋凤径直扑进费景庭的怀里,呜咽着大哭起来。 “费大哥……我好难啊,死的心都有了。呜呜……” 费景庭僵持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这钱你拿着,我不急着用。” 顿了顿,又道:“你那婆婆不是个心善的人,再怎么天真的孩子,到她手里也给带坏了。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贴在胸膛的头耸动两下,倪秋凤不再言语,只是埋头哭泣。 良久,倪秋凤直起身,依旧垂着头,擦拭着眼泪道:“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 倪秋凤转身出了房间,脸上泪痕未干,她却突然展颜一笑,跟着又变得阴沉起来。 ………………………………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仿古雕花钢笔一支!” “叮!宿主搜集到假形之术,奖励他达原粉一桶(50公斤)。” 诶?又暴击了?原来搜集到功法、术法也会给奖励吗? 问题是给的这东西他也用不着啊。就算三十年后他能用上,一天五毫克,五十公斤够他用到两千七百多年后…… 费景庭琢磨着,自己用不上,那就干脆拿出来卖钱吧。说不定发家致富就全靠这玩意了呢。 洗漱之后出门,李志章正在院子里转悠,瞥见费景庭,立马迎上来道:“费老弟,你那牌照什么时候办?” 哦,对了,自行车还得办牌照。 这年头买了自行车不能随便骑,得去上牌照——也就是在车轮瓦盖上盖钢印,不然被巡警逮住一次就会罚款五毛。 感觉是不是挺熟的?好像五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国内都是这么干的。没错,这牌照制度一脉相承,就是从这年头沿袭下来的。 “今天就办吧,李巡长,这事儿就麻烦您了。多少钱,我现在就给您。” “三块,你回头给我也行。” 费景庭掏出三块大洋,交给了李志章,李志章随即乐滋滋地推着费景庭的自行车走了。 这三块钱的牌照费,就相当于印花税了。 费景庭没了自行车,出门干脆拦了黄包车,直奔天妃宫而去。 熟门熟路到了后面的静房,正好遇见黄明睿推门而出。 两天不见,黄明睿一张胖脸瘦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胡子拉碴的,简直跟此前判若两人。 “明睿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黄明睿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我能变成这样?” 费景庭笑着道:“怪我怪我,就不该把师门秘传拿给你看。”他作势伸出手:“明睿兄把文稿还给我吧,我不能继续害你了。” 黄明睿气得直哆嗦,交还文稿?那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你……你简直不当人子!” 费景庭故作不解道:“此话怎讲啊?给你看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怎么里外里全都是我的不是?” “我懒得跟你说!起开,别耽误我去会友。” “会友?” 黄明睿顺过气来,道:“陈撄宁夫妇从沪上来津门,我怎么也得进一下地主之谊。哦,听说还有个高人也在。” “陈撄宁?”费景庭没听过这个名字。 “孤陋寡闻,陈撄宁你都不认识?他可是当世仙学大家!” 费景庭笑道:“那我正好去凑凑热闹。” “随你随你。” 路上,黄明睿简略的介绍了下。这陈撄宁是怀庆人,少时中过秀才,后来得了痨病,便开始醉心仙学。三十岁前,为求仙学离家四处求师,得遇几位真师,学了些丹法秘诀。之后借住沪上,期间通读道藏,又数次外出遍访名师,到了如今修道小有所成。 听到小有所成,费景庭愈发感兴趣了。莫名来到此间两个多月,他还从没遇到过真正入了门的修行中人呢。 两人到了地方,费景庭一瞧,是一处二进的四合院。黄明睿说,房子的主人乃是陈撄宁的好友。 叫开门,仆役引着二人进了后院,远远就瞧见正房里围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闭目直立,另一人一袭长衫,双手开合缓慢行运。稍稍一靠近,费景庭便感觉到了真气。 他当即将目光锁定在行功的中年人身上。 第十四章 南宫宗 此人一袭黑色长衫,身量一般,相貌清癯,瞧年岁不过四十有余,想来就是黄明睿口中一直称道的仙学大家,陈撄宁。 费景庭默运真气,手掐法诀,开启阴阳眼,定睛瞧去。只见丝丝缕缕的真气从陈撄宁双掌散出,侵入闭目立定那人体内,又聚回陈撄宁掌心。 那真气驳杂不堪,恐怕连费景庭刚筑基时的真气都不如。但不管怎么说,费景庭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别人练出了真气。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能练出真气来,不论真气如何驳杂,都说明陈撄宁这位仙学大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堂内寂静一片,有一年岁跟陈撄宁仿佛的男子,想来应该便是陈撄宁的好友;另有一妇人,也不知是谁人妻子。 良久,陈撄宁收功,吐出一口浊气道:“好了,感觉如何?” 那人睁开眼叹道:“似有暖流浑身汩动,偏偏患处丝丝清凉,陈先生简直神了!” 那陈撄宁谦逊道:“修行不够,我也只能勉强缓解一二,贤弟还是早早就医为好。” “怎么没去?中医、西医都看过了,药吃了无数,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捱着。” 客气一番,那人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陈撄宁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眼黄明睿,惊讶道:“明睿,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一言难尽……陈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费景庭,自吹自擂也是修行中人。”黄明睿没好气的道。 费景庭拱手道:“陈道友好。” “费道友好。”陈撄宁来了兴致,打量了下,道:“费道友也是修行中人,不知到了何种境界?” “不太好说……” 道门各派,对于境界划分各有不同,主要是因为各自修行的功法不同。 费景庭当前修为是筑基,换到别家可能就叫做先天。而先天之前,还有个后天。 “……不如陈道友自行评判。”说着,费景庭掐了个法诀,真气运转,剑指一指,“敕!” 那几案上的茶碗径直飞过来,被费景庭稳稳接住。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黄明睿也是头一次见费景庭用出术法,此前他只当费景庭是在吹牛,哪里想到费景庭的本事如此高明? 那妇人惊呼一声,以手遮嘴;便是此间主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撄宁惊愕片刻,旋即拱手道:“道友好手段!这是茅山搬运术?” “不是。” 茅山搬运术,又名五鬼搬运术,跟费景庭的小搬运术不是一个路子。 陈撄宁点头,也没追问费景庭用的是什么法术。道门自有规矩,法不可轻传,就是师徒之间,做师傅的也得考验之后,才会传授徒弟本事。 “道友法术玄妙,我是远远不及。” 费景庭笑道:“我用的是小搬运术,陈道友若有有兴趣,回头我告诉你法门。” 陈撄宁大喜过望,赶忙躬身行礼道:“那就先谢过费道友了!” 此时,黄明睿终于反应了过来,惊诧道:“你,你……你还真能用出法术啊!” 费景庭道:“是啊,我此前不是跟你说过吗?” 黄明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费景庭是说了,可黄明睿只当他是在吹牛,哪里肯信? 此间主人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招呼下人奉茶,邀请众人落座。 堂内热络起来,陈撄宁介绍了自己的友人,又介绍了那妇人。妇人是陈撄宁的妻子,名叫武遗珠,两人结婚多年,如今在沪上经营一家医馆。 闲言几句,陈撄宁将话题转到费景庭身上,问道:“道友不知是哪一派?” “清微派分支,具体师门,当初师父也没告诉我。” “道友法力精纯,想来是自幼便开始修行了?” 费景庭含糊道:“差不多。” “道友天资过人,又有名师指点,说不得他日登仙有望啊。” “道友过誉了,我还差得远呢。” 这时黄明睿插嘴道:“费……费老弟师门有秘法传承,就连《道德经》都与我们平时看得大为不同。” “哦?还有此事?” 众人又是一片诧异。 黄明睿滔滔不绝,将这几天反复研读过的文稿不同处一一举例,引得堂中众人或是惊叹,或是皱眉沉思。 等黄明睿说完,陈撄宁思索良久开口道:“《道德经》是汉儒伪作,想来是没错了。老子又非儒门祖师,所传经书怎么会通篇符合儒家教义?” 顿了顿,他叹道:“汉儒误我啊!难怪我辈修行中人修不成神仙,这《道德经》都是伪作,又哪里修得成神仙?” 武遗珠出言劝道:“还是莫要太过声张为好,毕竟费道友只有一篇默写的文稿,再没其他举证。闹出去也不好求证真伪,反倒为费道友招惹麻烦。” 费景庭顿时看了看武遗珠,心道这妇人既聪慧、又人情达练,陈撄宁娶了个贤内助。 那陈撄宁却冷哼一声道:“你莫管,我自有主张。汉儒能作伪,我辈作不得?回头我写几封信,谋划一番,总要正本清源!” 不错,陈撄宁这人不迂腐,很灵活! 这夫妇二人值得深交。 想到这儿,费景庭开口道:“此事有陈道友操作,想来万无一失。我近来偶得一秘法,名叫假形术,出自灵图秘传。陈道友通读道藏,可知道这灵图秘传的出处?” “灵图秘传?”陈撄宁陷入深思,片刻后道:“似乎听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费景庭又道:“秘法有些残句,其中有南宫二字。” “南宫?”黄明睿道:“莫非是南宫派?” 南宫派,全真龙门派分支,由龙门第十代李清秋开创,主要在粤东罗浮山流传。 “不对,”陈撄宁道:“我倒是觉得很可能是南宫宗。” 南宫派、南宫宗,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陈撄宁娓娓道来,将派、宗来历传承说了出来。 这南宫宗别名灵图、符箓、天罡。 其法门有阴阳、五行、六壬、奇门、神符、秘咒、罡令、禹步、假形、解化,实即精于法术的符箓派道教,祖述九天玄女、鬼臾区。 有记载云:南宫宗者,望气知方,遁世密法,趋吉避凶,剑气除邪,或假形而蜕化隐影。及放者为之,则魇盅术、魑魅行,狂惑四方,颠倒黎庶,而不容于世。 剑仙派亦出自南宫宗。 南宫宗门人行事诡秘,又被朝堂厌弃,不容于世,所以典籍之中只略微提了提。其出现年代不可考,有没有别的分支也不可考。 不过陈撄宁认为剑仙派肯定是出自南宫宗的分支,剑仙派门人行为举止跟南宫宗极其类似,而且陈撄宁恰好认识一个剑仙派传人。 “哎呀,可惜梁海滨一早留书访友,不然倒是可以询问一二。” 听闻梁海滨就是这次陪同陈撄宁夫妇一起到了津门的那位高人,而且还是个剑仙传人,费景庭大感兴趣。 当即问道:“梁道友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陈撄宁摇头道:“只说了外出访友。” 那就是不知归期了,费景庭心中略微遗憾。 不过此行倒是有些收获,起码知道了灵图就是南宫宗,乃是不见典籍,消失已久的道门派别。 一番长谈,天色近午,主人家便安排了宴席。 席上五个人,主人家顶多算修道爱好者,荤素不忌;陈撄宁夫妇修的是正一;费景庭同样是正一。唯独黄明睿修的是全真,吃不得五荤三厌,只能眼巴巴看着众人大快朵颐。 宴席吃到日头偏西,陈撄宁只顾着与费景庭谈经论玄,待酒宴撤了,陈撄宁已将费景庭引为良师益友。 这宅子不是陈撄宁府邸,费景庭不好过多打扰,又吃了茶,便于黄明睿起身告辞。陈撄宁夫妇一直将其送出大门,约好了改日再聚,这才不舍的挥手告别。 回程的路上,黄明睿欲言又止,叹息不停。 他一心求道,遍访名师,求得就是成仙的法门。没成想到头来真正的高人就在自己身边! 费景庭看破不说破,就等着黄明睿主动开口。 眼看到了天妃宫,黄明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费……贤弟?” “明睿兄怎么换了称呼?听着还真不习惯,你还是叫我费老弟吧。” “哎,费老弟,你就别打趣我了。想来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不知……你那功法,能不能……能不能……”他说不出口了。 费景庭却笑道:“可以啊。” “啊?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明睿暗自腹诽,骗倒是没骗,可瞒了这么久,也跟骗没什么区别了。 他心中激动,冲着费景庭连连拱手,说不出话来。 费景庭说道:“明睿兄,你我相交贵在交心,些许小事,不用太当回事。” “费老弟!”黄明睿是真感动了,紧紧握了握费景庭的双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明睿兄别高兴太早,我这功法你能不能修成还不一定呢。再说了,你可是全真派的,要改换门庭可得想好了。” “什么全真、正一,不都是道门吗?费老弟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门户之见!” 费景庭顿时乐不可支,这话前几天他刚跟黄明睿说过,如今又原样还了回来。 第十五章 药丸 临别之际,费景庭想到随身空间里的五十公斤药粉,于是朝黄明睿问了几个固本培元的方子。 黄明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费景庭问这个干嘛,但还是给费景庭写了几张方子。 费景庭先去了一趟当铺,取出当票赎回了自己的手表。这手表虽然不名贵,可好歹是从原时空带来的,算是个念想。跟着又找了家洋行,买了个带砝码的天平。 最后找了家中药铺子,买了些甘草、杜仲、核桃、蜂蜜、蜂蜡。又去杂货铺买了小磨。至于党参之类的,他嫌太贵就没买,左右发挥功效的也不是那些名贵药材。 提着这些东西回到大杂院,费景庭难得开了一次火。 先用天平称量出药粉,用小磨将甘草、杜仲、核桃打成粉,蜂蜜放进锅里,加入一半的水,加热后捞出浮沫,再用纱布过滤。 过滤好的蜂蜜重新放进锅里,加热浓缩。然后将药材、药粉放进锅里,翻炒到颜色加深,这时候放进蜂蜜,搅拌均匀后取出,等凉一凉就可以揉搓成丸了。 这还没完,中药丸得用蜡丸封装。费景庭又加热蜂蜡,用买好的模具加工成一个个蜡丸。 好一番忙活,一直忙活到夜里八点,这才做出了五十枚封在蜡丸里的药丸。 费景庭暗自吐槽,这活儿太过繁琐,加工这一次他就受够了,看来以后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着加工。 药丸是做出来了,新的问题也出现了——怎么卖,以及卖给谁? 费景庭回想了下自己的人脉,黄明睿就别想了,那家伙一心修道、清心寡欲,早已不跟从前的狐朋狗友往来; 大公子倒是个好主顾,可大公子近来家宅不宁,估计暂时是没这心思了; 严先生按说用得到,问题是费景庭怕被严先生打出来; 剩下的几个就不提了,关熙怡、倪秋凤以及学校的同事,全都是女的,不好兜售这种目标客户很明确的药丸。 盘算了一阵,好像能借助的就只剩下邻居李志章了。只是这人无利不起早,本身滑不留手,又是混混脾性,不太好打交道。 费景庭一时间有些踌躇,拿不定主意。 门扉拉开,费景庭抬眼一瞧,见是倪秋凤走了进来。 俏寡妇目光灼热,瞥了眼灶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道:“还以为你开火做饭呢,怎么熬起了药?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是打算做些药丸来卖。” “药丸?”看着簸箕里盛放的蜡封药丸,倪秋凤奇道:“你还懂医术?” “略懂。” 倪秋凤说道:“看你下午便回来了,一直也没出门……吃过了吗?” “还没。” “那你等着。” 倪秋凤转身就走。过了二十来分钟,她又端着海碗回来了,那海碗里是喷香的蛋炒饭。 她不好意思道:“家里没剩什么,就剩了些米饭,我给你做了蛋炒饭。” 费景庭确实饿了,也就没再推让,接过来大口吃了起来。 倪秋凤搬了椅子坐在费景庭对面,身子前倾,手撑着下巴拄在膝盖上,笑吟吟的问道:“好吃吗?” “嗯,不错。” “你做这些药丸是治什么的?” 费景庭琢磨了下措辞,说:“主治上了岁数的男性难言之隐。” 倪秋凤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红着脸啐道:“怎么想起做这么不正经的药丸?” “我想赚钱,而这药有神效。” “神效?”倪秋凤若有所思:“那你打算怎么卖?” 费景庭苦着脸道:“还没想好……不过这一丸最少得卖一块大洋。” “这么贵?”倪秋凤吓了一跳。 “贵有贵的道理,再说这药本来就不是给穷人用的。” 倪秋凤眼珠转了转,显然动了心思,道:“你既然还没想好,不如我先帮你卖着?” “你?”费景庭心说,这俏寡妇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倪秋凤却道:“我卖胭脂水粉,倒是认识不少人家的太太、夫人,舍了脸面,总能卖出去一些。” 走夫人路线?貌似有搞头啊。 出货的路子算是有了,费景庭高兴道:“可以啊,卖一丸我分给你两角。” “好呀!”倪秋凤笑颜如花。 费景庭琢磨着倪秋凤正好可以帮自己熬药,便说道:“另外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帮我熬药,我每月给你八块大洋工钱如何?” “就是帮个忙,不用给我钱了。” “你要是不要,那我就另外雇人了。” “八块是不是有点多了?” “就这么定了。” 津门物价高,薪酬倒是没比各地高出多少。以铁路工人为例,每月不过十块大洋;小学教员稍多,不过十二、三块;店铺的伙计,每月明面上的收入不过三、五块,打赏之类的加起来,也就十块左右。 倪秋凤每月忙得脚不沾地,到手不过七、八块而已。至于费景庭,那是特例。 严先生仁厚,又爱惜费景庭一身西学,所以才开了每月五十块的薪水。 别觉得高,要知道这年头真正吃香的是大学教授,普普通通的教授每月一百二、三十块,国学大家三、四百块的大有人在。 所以才有人评价,这民国是除了宋朝以外对文人待遇最好的时代。 有些不情愿的答应下来,倪秋凤想了想,道:“那我……先拿十丸试试看。” “好。” 倪秋凤不再言语,笑吟吟地盯着费景庭吃光了一碗蛋炒饭。接过碗筷,她没急着起身,蹙眉道:“我……你说,我要是把婆婆赶走了,是不是太恶毒了?” 嗯?倪秋凤要把张胡氏赶走?这倒是让费景庭另眼相看了。 他问道:“怎么个赶法?” 张家三代单传,在城里没什么亲戚。张胡氏娘家那边倒是还有些亲戚,只是这些年也不见来往。能把她赶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张胡氏那脾性就跟蒸不熟、煮不烂、锤不破的铜豌豆似的,想要赶走她谈何容易? 倪秋凤咬着嘴唇说道:“我想把她嫁出去。” 啊?还有这种神操作吗? 没地方赶?守着孙子不挪窝?那干脆把她嫁了! 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仔细一琢磨,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倪秋凤继续说道:“城北有个老鳏夫,自己守着一间四合院,无儿无女。我婆婆还不到五十,比那鳏夫还小几岁,我找机会说和说和,说不准就能成呢。” 费景庭一挑大拇指,赞道:“好主意!”顿了顿,又说:“不过那鳏夫条件不错,能看上你婆婆吗?” 倪秋凤咬牙道:“事在人为。” 这俏寡妇是下了狠心,不达目的不罢休。易地而处,费景庭恐怕早就有杀了张胡氏的心思了。 说了自己的心思,费景庭不但没指责,反倒称赞,这让倪秋凤松了口气。这年头礼教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城里还好,风气稍稍开放。田间地头还是宗族说了算,但凡治你个不孝,沉池塘都没人管。 她下了决心,起身用衣襟包了十枚药丸,又问道:“费大哥,这药可有禁忌?” “心脑血管……额,就是心脏有问题不能吃。” “我记得了。我先拿十丸试试看。” ……………………………… 倪秋凤兜着药丸,端着海碗回了西厢房。 一进门,张胡氏便是一通谩骂:“你还知道回来?你不要脸也就罢了,还拿家里的饭给野汉子吃,你对得起东诚吗?” 倪秋凤放下碗筷,找了油纸包好药丸,一声不吭的转身出门。 张胡氏又骂:“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改嫁!” 换做前两天,被婆婆如此骂了,倪秋凤总要争辩几句,说不得还得掉眼泪。而如今她脸上一片沉静,只当骂声是犬吠。 她径直去到对门的李志章家门口,敲门道:“嫂子在家吗?” “谁呀?” “我,秋凤。” 片刻后,房门打开,招娣看着倪秋凤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有事?” “嫂子,借一步说话。” 倪秋凤将招娣拉到角落,低声耳语几句,听得招娣一惊一乍。 “真的?” “还有这种东西?” “妹子,你不会是打算坑我吧?我直说了,那香肠可是正宗的红肠,我弟弟特意从关外带回来的。四斤出头,那两块钱也就值个原本价钱,这还没算路费呢。” “嫂子,邻里邻居快一年,你看我什么时候坑过人?” 招娣心说,你是没坑过我,可没少坑正房的费景庭——前脚你帮忙收拾房间,后脚你婆婆就让崩豆去讨好处。 见招娣不开口,倪秋凤干脆将一枚药丸塞进其手里:“这样,这一丸你先用着,管用了你再给我钱,不管用我一个铜板不要,你看怎么样,嫂子?” 狐疑的看了眼蜡封的药丸,想到李志章快半个月没碰自己了,招娣心下一横,道:“行,妹子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先拿了。你放心,要是真那么神,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嫂子不差你钱。” 两女对视彼此微笑,霎时间原本有些僵的关系缓和下来。 辞别招娣,倪秋凤又去附近转了转,钱没收到一分,药散出去三丸。 当天夜里,招娣那雄浑而此起彼伏的唱腔从西厢房里传出,响彻大杂院。 本就睡得浅的张胡氏气得破口大骂:“杀猪啊,还有完没完啦?” 裹在被子里,倪秋凤原本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俏脸也自然而然的浮起了微笑。 第十六章 见报 翌日清早,费景庭签到得了一盒口香糖…… 最近又是捉妖、又是搜集秘法的,系统给了不少好东西。一下子恢复正常,费景庭还有些不习惯。 出门打水的时候,李志章在院子里正迈着四方步溜达呢。后院郑文海出门上班正好走到中院,看见李志章便停下脚步打招呼道:“哟,李巡长起得挺早啊。” “嗯,老郑你这是去上班?” “是啊是啊……李巡长,昨儿夜里你可是这个!”郑文海一挑大拇指:“我在后院听得真真的,好家伙,得有一个时辰吧?” 李志章志得意满:“差不多,哈,差不多。” “您是……喝药酒了吧?” “啧,说什么呢?就我,还用得着喝药酒?正常发挥好不好!” 附和几句,郑文海心中腹诽,大杂院里好几年邻居,谁不知道谁啊?你媳妇招娣没少抱怨你不中用,没喝药酒你李二狗子能有这能耐? 郑文海上班走了,李志章笑嘻嘻的看向费景庭。 费景庭刷着牙没法说话,只是一挑大拇指,李志章顿时乐不可支,只觉得自己是爷们中的爷们,整个大杂院舍他其谁! “费老弟,你那车我给你弄好了,回头瞧一眼,就在墙根底下呢。” “嗬~呸!”漱了口,费景庭道:“行,谢了。” “没事儿,咱俩谁跟谁。” 李志章背着手、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又去了前院,粗着嗓门嚷嚷:“二大伯,怎么才吃啊?” 二大伯骂道:“李二狗子,你损不损啊,啊?我本来觉就轻,昨晚愣是被你吵得一宿没睡!” “我的错、我的错,下次我尽量小点动静,哈哈哈……” 李志章四处显摆找存在感,费景庭洗漱过后,穿戴整齐就准备出门吃饭。 刚一出大门,迎面就碰见了从黄包车上下来的关熙怡。 瞥见费景庭,立刻远远摆手招呼道:“景庭!” 要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 “你这是……” 关熙怡热切道:“我托人给你寻了房子,你现在要是有空,我带你去瞧瞧?” 费景庭觉得这姑娘对自己太上心了,就说:“好,那我去推自行车。” “别,不用了。”关熙怡撩了下头发,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远,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坐自行车后座这种事,晚上没人瞧见也就罢了,大白天的,关熙怡有些害羞。 “也好。我还没吃饭,你吃过了吗?” “我可以陪你再吃点。” 找了家早餐摊,费景庭要了鸡蛋果子配老豆腐,关熙怡只要了一碗豆浆。有报童叫卖经过,费景庭便叫住报童,给了铜板要了一份《津门晚报》。 报纸上消息不少,高丽半岛爆发起义,南北和谈再次中断,以及大公子亲自将三姨太捉奸在床…… 好家伙,这么私密的事儿是怎么传出来的? 通篇看下来,文字间充满了‘据说’、‘推测’、‘知情人士’、‘传闻’等不靠谱字眼,颇有后世八卦小报神韵,想来八卦新闻也是代代相承、流传到了后世吧? “你看什么呢,怎么乐成这样?” 费景庭将头版分给关熙怡,后者看了看,顿时先惊后怒。 “我只当三姨太戏子出身才有些举止轻浮,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斥责完,关熙怡眼珠一转,说道:“所以老话说得好,娶妻娶贤,那种轻浮、有心计的女人,还是离远点好。” 费景庭放下报纸,看着关熙怡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是意有所指呢?” “我说的就是那个倪秋凤,那女人很有心机,景庭你可不要上当。” 倪秋凤是有心机,她要是没心机,估计早就在艰辛生活与刁蛮婆婆的夹击下崩溃了。 这世上哪有完全的傻白甜?费景庭不介意女人有些小心机,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倪秋凤把握的就很好,她会用一些小心机表明自己吃醋了,又会默默为费景庭付出,还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奢望有什么名分。 可惜费景庭修炼未成,不然说不定已经允诺,要了倪秋凤。 至于眼前的关熙怡,脾气大,醋坛子,自强又自卑,耿直得有些可爱。费景庭突然觉得这个年代也挺好,起码可以娶姨太太。 “哦。”回答显得有些敷衍。 “哎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以后能不能离她远点?” “呵,你板着脸居然也很好看。” 关熙怡转瞬红了脸,捧着脸颊左右看看,嗔怪道:“胡说什么啊……” 费景庭翻了一面报纸,扫了眼,咦?已经发表了吗? 作者栏里有两个名字:石壁、良庸。 费景庭笑了笑,这等于又多了一份收入。只是不知道报社给的是什么价钱。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不信。”关熙怡一把抢过报纸,看了半晌,惊呼一声:“呀!是你的小说发表啦?” 费景庭点点头。 “你好厉害!回头看了房子,去我那里给你庆祝一下?” 费景庭说:“你不开店了?” “有顺子、刘嫂在呢,不耽误。” 费景庭没应承,起身说道:“走吧,先去看看房子。” 两人并肩而行,原本还隔着半米的空气,只是走起来越来越近,渐渐肩膀与手臂会不时的擦上一下。 关熙怡没说错,那房子距离大杂院还真不远,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小门小户,看着有些老旧,两间半的瓦房,带个小院子,拾掇得倒是很干净。房主领着二人转了转,费景庭倒是挺满意,便问了价钱。 租金每月十二块,不便宜了,费景庭倒也承受得起。 他又问:“通水、电吗?” 房主指着小院子里的铸铁压水井道:“吃水有水井,冬天结了冰,烧些热水倒进去,过会儿就能用。电灯得自己去电力公司买,一盏灯每月八块钱。” 一盏灯每月八块钱? 费景庭一打听才知道,敢情这年头用电按使用的电灯数量算。据房主说,前些年比这价钱还贵,安一盏电灯每月要十五块。 而且电力公司只负责安装,过后电灯坏了还得自己出钱再去买。 一个月八块大洋,折算下来安一盏灯每个月岂不是要一千六百块软妹币?这也太黑了! 费景庭估算了,要是每间屋子都安上电灯,每个月岂不是要花费小五千块软妹币?就特么的离谱! 费景庭沉思、腹诽间,关熙怡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钱不凑手。 她背转身子挡住房主,悄声道:“要是钱不够,我先帮你付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电价有些离谱。” 关熙怡只当费景庭要面子、嘴硬,便道:“我看这房子挺一般的,要不再转转?”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干脆就这儿吧。” 关熙怡见费景庭坚持,便让他在一旁等着,她与房主讨价还价起来。她倒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原本挺能说的房主没几句就接不下去了,不得不降了一块钱。 这回有关熙怡作保,就不用再交付押金。费景庭与房主立了契,付了三个月的租金,这房子便算是租了下来。 眼见时间还早,关熙怡便张罗着现在就要帮费景庭搬家。 费景庭道:“我想先去电力公司,把电灯安了。” “哦,那干脆我晚上买了菜过来开火,也算庆贺乔迁了。” 事情定下,关熙怡回了布庄,费景庭去了电力公司。缴纳了费用,电力公司很快安排电工师傅过来安装。 从巷口电线杆扯了一根线过来,没一会儿就安装完毕。费景庭摆弄着灯绳,神情颇为玩味,这种拉绳他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锁了门,费景庭回大杂院准备搬家事宜。 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重要的东西全都在随身空间里,大杂院里余下的不过是一些衣物、被子。 他刚要收拾,一早上没见人影的倪秋凤就小跑着进了房间。 “费大哥,给!”她兴奋的双手捧着将一摞大洋递到费景庭面前。 “都卖出去了?” “嗯,前街洋房里的太太把剩下的包了。” 接过钱,费景庭扫了一眼,将两块大洋又塞给倪秋凤。 “这是你的提成。” “我不要。”她背着手不接。 “说好的,该你的就是你的,快拿着。” “那……好吧。”她接过来,然后又笑着递过去:“给,这是还你的钱。” “呵。”费景庭乐了,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他接过来,说道:“好,那就两清了。” “嗯,两清了!”倪秋凤分外高兴。“这次我能多拿一些药丸吗?” “随你,全拿走都可以。” “那我就全拿走啦。”扫了眼床上叠好的衣物,她说道:“怎么想起收拾衣服了?” “哦,我另外租了房子,正打算搬家呢。” 原本高兴的小脸瞬间变色,倪秋凤追问道:“你要搬走?为什么?” “这院子有些乱,我还想住得清净一些。” 倪秋凤很失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费景庭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又说道:“不过这边的房子也不退,留着做药丸。对了,等这批药卖出去,你就得跟我学着怎么做药丸了。” 倪秋凤抬起头,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她说道:“我……我没做过,能行吗?” “很简单,你肯定行。” “我……我给你收拾吧。”她越过费景庭,开始叠放衣物。 这时就听房外有人喊:“费老弟,费老弟!在家没?我可跟你说啊,这回不开玩笑,我还真遇上邪门事儿啦!” 第十七章 郁思 李志章急吼吼的冲进来,刚要说些什么,猛地瞥见收拾衣服的倪秋凤,一张肉脸先是一僵,随即玩味一笑:“哟,秋凤妹子也在呢?” 倪秋凤没吭声,全当没听见。昨天夜里她四处借钱,被李志章堵在角落里,很是说了些下流的话,现在想想还很生气。 倪秋凤不理,李志章也不在意,拉着费景庭往外走两步,压低声音道:“费老弟,介娘们可不是好人啊,你别让她给算计了。” 李志章那一脸全都是为你打算的表情,看得费景庭一阵暗乐。这货打得什么鬼主意路人皆知,费景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费景庭直接问道:“李巡长,你刚才说……遇上邪门的事儿了?” “不是我,是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总遇见怪事。” 费景庭怪异的瞥了他一眼,不会又来无中生友那一套吧? 还真不是! 李志章的朋友姓金,全名金学新,家住秋山道,跟李志章一样是巡长。金学新三十出头的年纪,早年被其父安排当了差,两年前升做巡长。 金学新有一妻一子,住在秋山道的小二层砖楼里。一家三口住上层,其父住下层。这一家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按说是生活无忧。 可金学新的妻子金柳氏有些红眼病,听闻金学新的同事年前升迁,就觉得金学新不如人家。从过年开始,便常常埋怨,借故吵架。 白日里金学新去上班,金柳氏也不管孩子、老人,跑去跟邻居打麻将、推牌九。金学新有些妻管严,只能将不满憋在心里。琢磨着过段时间金柳氏便好了。 哪成想近来金柳氏愈发严重!到了饭口也不张罗吃饭,反而念念叨叨、走来走去,行径怪异得连孩子都不敢亲近。 夜里就更吓人了!金学新半夜上厕所,睁眼便瞧见金柳氏坐在床上,身形摇晃,嘴中念念有词说着听不明白的话。 金学新吓得一夜未眠,清早起来便四处托付人打听哪里有高人能驱邪。 李志章与金学新关系不错,想着之前费景庭请他喝了两顿酒,没少打听津门的邪门事儿,这回又有了线索,说不定还能占些便宜,于是李志章中午回来吃饭,瞧见费景庭房门开着,这才闯了进来。 费景庭听罢,顿时心下雀跃,可算有活儿了! 抑住心中雀跃,费景庭神色不动,道:“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怪异。” 李志章说道:“费老弟打算有时间去瞧瞧?” 费景庭点点头:“我现在就有时间,那咱们就去看看?” “行啊,正好金学新中午请了假,我跟你过去瞧一瞧。” 李志章身形肥硕,坐自行车是别想了,于是费景庭掏钱叫了两辆黄包车。大半个钟头,黄包车穿街过巷到了秋山道一处小二楼前。 费景庭下了车,看向面前的小二楼:“就是这里?” “嘿嘿,这房子不错吧?等哥哥我攒攒钱,也买一套这样的小二楼。” 房子什么的费景庭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里面到底有没有邪祟。 红砖小二楼,门口还放着一辆自行车,这家人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 李志章上前叫门,费景庭四下打量,抬头便瞧见一女子隔着二层窗帘盯着自己。他略微皱眉,旋即暗掐法诀,真气运至双目开启阴阳眼,双眼愈发深邃,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 那女子迅速从窗口消失,费景庭瞧了个大略,却什么都没瞧出来。 房门打开,三十许、样貌寻常的男子迎出来,其脸色苦闷,似乎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的焦躁。 李志章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半天?” 金学新解释道:“抱歉抱歉,才听见叫门声……这位是?”他将目光转向费景庭。 李志章侧身介绍道:“这是我邻居,跟着过来看看。” 费景庭补充说:“我学过一些法术,没准能帮上忙。” “哎?费老弟你还会法术?” 费景庭笑着说:“略懂。” 听他这么说,金学新顿时客气了几分,道:“有劳费先生了,请,快请进来。” 进到小楼内,听见有苍老声音诵读着三字经,转过楼梯,便瞧见五十出头的老者戴着花镜单手持书诵读,一幼童跪坐地板上摆弄着玩具。 金学新介绍道:“这是家父与幼子。” 李志章笑着与老者打了招呼,随后三人上了二层。因为露台的缘故,二层面积要小上不少。一个二十八、九的女子正坐在桌旁吸着香烟。 金学新小声道:“这就是内子。” 费景庭定睛观瞧,那女子面相刻薄,脸含怒容,瞧见一行三人也没个好脸色。偏偏费景庭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 思索了下,费景庭道:“方便我四下转转吗?” “方便,先生自便便好。” 费景庭逐个房间走动,李志章追将上来问道:“费老弟,您瞧出什么不是了吗?” 费景庭摇头:“没有,暂时没瞧出来。” “啧,你这学艺不精啊,到底行不行啊?” 费景庭也不辩解,继续转着。 结果转了一圈,一无所得。这时便听见女子嘟囔声从二层传来,费景庭紧忙上到二层,就瞧见金柳氏好似犯了邪病,站在窗口嘟嘟囔囔,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金学新一脸苦色,道:“你们瞧,这是又犯病了……费先生,你看?” 系统没有反应,开启阴阳眼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费景庭觉着应该不关邪祟的事儿,很可能金柳氏的精神出了问题。 他将金学新拉到一旁,低声道:“没有中邪的迹象,我建议你还是赶紧带着你妻子去医院瞧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许是这儿出了问题。” 金学新叹道:“此前就去瞧过,大夫说是郁思过度。” 郁思?抑郁症的民国叫法? 费景庭又嘱咐了几句:“郁思患者容易极端,切忌争吵。家中利器之类的危险品一定要收好,患者很可能有自残倾向。这段时间多顺着她的心思,不要闷在家,多出去转转,或许病情能有好转。” “哎,也只好如此了。” 金学新很失望,费景庭同样失望。原以为来了活计好从系统那里弄好处,谁想到竟是个抑郁症患者闹出的事端。 从金学新家中出来,李志章要去上班,费景庭自己一个人回了住处。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发现倪秋凤已经走了,房间里衣服叠放整齐,用包袱包裹起来;被子也用床单卷了起来;那些锅碗瓢盆放置在不知从哪儿来的箩筐里。 或许倪秋凤忙着去推销药品了吧? 费景庭从箩筐里将制作药丸的家伙重新拿出来,回身关了房门,意念微动,那些整理好的东西便被他收进了随身空间里。 他突然发现好像自己真缺钱的话,也可以跑跑运输。九个立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 眼看天色还早,费景庭干脆坐下来,编写了一阵物理教材。 房间里光线逐渐昏暗起来,费景庭停笔,施施然起身出了房间。这个时间去到新房里,估计要不了多久关熙怡也就来了。 推着自行车刚出了院子,迎面就碰到从屏门转进来的倪秋凤。 “费大哥,出去吃饭吗?” “是啊。又卖出去多少?” 倪秋凤笑着说:“没多少,一下午才卖出去三丸。” 她很高兴,这才刚开始,一下午就赚了六毛钱。等时间长一长,新客、回头客加起来,每天岂不是能赚一两块大洋?一个月下来好几十块!她便是梦里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赚这么多的钱!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带给自己的,可他却要搬走了。 心绪复杂,她看向费景庭的目光既热切,又带着哀怨。 费景庭假装没看懂,顺着话茬说道:“那挺不错的,以后你肯定能赚得更多。” “嗯。”她想起什么,转而说道:“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要是不急,晚上叫一辆驴车,我帮你搬过去。” “不用,我已经搬完了。” “啊?这么快吗?” 费景庭咬牙,心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快不快的你又没试过…… “那,那……你今晚就睡那边了?” “是啊。” 情绪又低落了几分,倪秋凤低着头说:“我……我要是有事找你……” 费景庭道:“你可以去找我啊,反正住的又不远。新找的房子就在两条街外……” 他说了具体地址,倪秋凤默默记住,心绪稍稍好了些。 倪秋凤忙着回去做饭,两人便没再多说。 费景庭到了新家,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东西,草草收拾了一番,关熙怡就提着食材上了门。 “哟,已经搬完了?景庭动作真快。” 啧,费景庭感觉又被车辙压脸上了。 他挑了下眉毛道:“你来的也挺快啊。” 关熙怡显然没驾照,没听懂费景庭的话。她弯着眼睛道:“店里没什么事,我就让顺子提早关了门。” 她将食材放下,帮着费景庭整理一番,转身又进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香气从厨房飘过来,引得费景庭腹中馋虫作祟。同样飘过来的,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浅吟低唱,关熙怡今天的心情很好。 第十八章 诡案 晚饭只有两个人,所以关熙怡只做了三菜一汤,也没准备酒水。 钨丝灯泡瓦数不高,于是关熙怡身上染上了一层昏黄。她时而莺声燕语,说着小时的趣事;时而布菜斟茶,听费景庭说着什么;时而又会笑得直拍桌子,只因为费景庭无意中说了个小段子。 菜过五味,两人都放下筷子,关熙怡莫名又拘谨起来。起身收拾了碗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仓促间就要回去。 天色已晚,费景庭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去,后座上的小手探过来,悄然环住费景庭的腰,半个身体也慢慢贴合在他的背脊。 一路沉默着到了地方,目送关熙怡从后院进到店铺二楼,那亮了灯的窗子上映出曼妙的剪影,朝着费景庭轻轻挥手。 费景庭失声轻笑,点了一支烟,慢慢骑着车回返。待到了转角,回头观望,那剪影依旧停在窗边。 他觉得自己挺渣的,不过这年头渣怎么了?渣得合法啊。 回到新住所,费景庭兴冲冲的拿出手机与充电器,然后发现自己犯傻了! 电,是通了,电灯还亮着呢。问题是没有接线板啊!没接线板怎么充电?总不能徒手拆电线,零线、火线接充电器吧? 他只是个筑基修士,修的也不是雷法,这么干八成可能直接提前渡劫了。 郁闷的叹息一声,修炼了一会儿假形术,依旧不得其法,随即心怀不甘地睡了。 周日清早。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初级电工技能、电工套装、接线板。”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业余)、素描(初级)、飞牌大师(大师级)、电工(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费景庭:“……” 这系统是故意的吧?刚搬到有电的新住所,回头就给了这么一堆东西,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可惜不论费景庭怎么跟系统沟通,系统都没反应,就仿佛是按照既定逻辑运行的程序一般。 他暗自怀疑,或许是自己道行不够,所以系统才不够智能?没准系统还得升升级什么的? 起身洗漱,热了剩菜随便吃了一口。费景庭大着胆子,从灯座里接了一根电线,连上插线板,紧忙给手机充电。 板砖手机终于有了反应,过了片刻,看着开机画面,费景庭五味杂陈。他翻看着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摆弄良久,收拾了心绪,费景庭琢磨着也该教教倪秋凤制作药丸了,便锁了门、骑着车往大杂院而去。 推车进到中院,正好碰到推门而出的李志章。 “哟,李巡长周日也不休息?” 李志章丧气道:“甭提了,我这是去送我那兄弟一程?” “嗯?” “金学新跟金柳氏死了!” “死了?” 费景庭大吃一惊! 费景庭赶忙询问事情经过,李志章摇着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脑袋,说他也才得的消息,具体如何也不清楚。 费景庭唯恐错失了邪祟,干脆也不急着去找倪秋凤了,骑着车跟着李志章又去了秋山道。 金家的小二楼,门口有警察警戒,进出的也全都是黑衣警察。李志章一路打着招呼引着费景庭进到小二楼里。 有负责的巡长迎上来,略略寒暄,便把案情说了个大概。 昨天费景庭给金学新提了个醒,过后金父又反复叮嘱,金学新便将家中利器藏了起来。不但如此,还将自己的配枪拆卸开来,子弹塞袜子里藏在床底皮鞋里。 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金父睡梦中就听得一声枪响,爬起来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紧跟着又是一声枪响,片刻后传来孩童的哭泣声。 金父慌忙上去砸门,那门被反锁着,金父年老力衰一时间打不开。此时周遭邻居与巡街的警察也赶到了,众人合力砸开房门。房门一开,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鼻。房间里,金学新的儿子金耀祖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床上,金学新眉心中弹;床下,金柳氏鼻翼中弹;那把金学的配枪就在金柳氏身旁。 看情形,应该是金柳氏先一枪打死了丈夫金学新,再举枪自杀。 最先赶到的两名警察不敢怠慢,一面保护现场,一面通知上司。上司冯巡长赶到之后,立刻开始问询当事人口供。 金父的说辞无甚稀奇,倒是幼童金耀祖的说辞吓得所有人汗毛倒竖! 按照金耀祖的说法,当晚他像往常一样睡在父母中间。半夜里,金耀祖感觉有人说话,睁眼便瞧见一个白衣、白发的姑姑正趴在母亲耳边说着什么。至于说的什么,金耀祖说当时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半晌之后,母亲直挺挺的坐起来,那白衣白发的姑姑又将手枪交给了母亲。母亲举枪,一枪打死父亲,又一枪打死了自己。 金耀祖吓得大哭,那白衣白发的姑姑还低声安慰,让他不要哭。等到众人合力砸开房门,那白衣白发的姑姑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冯巡长说了个囫囵,停下话头这才瞧见一旁皱眉凝思的费景庭,赶忙问道:“这位是?” “我弟弟,跟着过来帮把手。” 费景庭冲着冯巡长点头致意,寒暄两句,跟着李志章进了房。 跟着忙了一会儿,费景庭找机会问李志章:“李巡长,我能上去瞧瞧现场吗?” 李志章道:“你随便瞧,反正尸体早就拉走了。” 费景庭看了案发的房间,只余下地上、床上干涸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开了阴阳眼,什么异常都没瞧出来。 皱眉退出房间,松开捂住口鼻的手绢,费景庭定在那里思索着。 这案子像是普普通通的凶杀案,可其中的疑问也不少! 一个是按照金父的说法,金学新已经拆了手枪,子弹单独塞袜子里藏床底了,这一切都瞒着金柳氏。金柳氏一个家庭妇女是如何找到子弹,又组装了枪械,这才先枪杀金学新再自杀的? 再有,假使金柳氏平素从金学新那儿看会了操弄枪械,那自杀时理应对准太阳穴或者塞进嘴里,怎么会对着自己的鼻翼开枪?这不符合常理。 最后,六岁的金耀祖所说的白衣白发姑姑到底有没有? 如果有,那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没有,金耀祖又为什么这么说? 费景庭下了楼,李志章问道:“瞧出什么来了?” 费景庭摇摇头没言语,想了下道:“我想去问问老人、孩子,或许慌张之下有些遗漏也说不定。” 费景庭下到一层,金父神色呆滞,根本就不信一夜之间儿子、儿媳双双毙命,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但大意还是说清楚了。跟之前冯巡长说的大差不差。 六岁的金耀祖一直哭闹着要父母,费景庭问了两遍也没问出什么新意来。 奇了怪了,明明一点邪祟作怪的迹象都没有,偏偏这案子从里到外透着邪门。 从小二楼出来,费景庭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展开,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李志章也跟了出来,跟费景庭闲聊了一阵案情。 费景庭说道:“我看这就是普通的案子,没有邪祟。” “没邪祟?那白衣白发的玩意是什么?” “小孩子说的话你也信?没准是吓坏了乱说的。”说罢费景庭神色一滞,急匆匆进到小二楼里,便瞧见金耀祖已经在金父怀里睡着了。 李志章抖动一身肥肉追上来,道:“费老弟,你这是?” 费景庭盯着那孩子看了半晌,摇摇头:“没事儿,可能是我想多了。” ……………………………… 费景庭不便多留,骑着车回了大杂院。 一进中院,便听得西厢房里传出一阵争吵。 倪秋凤喊着:“钱呢?我拿回来的钱呢?” 张胡氏道:“什么钱?我没看到。” “婆婆,那是我帮人卖东西的货款,要是您拿了,赶紧还给我。我还得给人家呢!”倪秋凤语气有些急。 “我都说了,我没看到!” 倪秋凤急得哭了起来,气急了一把拉过崩豆,嚷道:“崩豆!是不是你拿的?” “我,我没拿!” 啪! “哇……” “你干嘛打我孙子?” “那是人家的货款,这钱没了叫我拿什么赔给人家?崩豆!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打死你!” “赔什么赔?你当我不知道那药是谁的?没钱拿货你就去找姓费的赊,反正你早就跟姓费的不清不楚。” “你……崩豆你给我过来!” “呜呜……别打我,是奶奶拿的。” 西厢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崩豆的哭声。 “婆婆,钱呢?” 张胡氏不情不愿的道:“压箱底了。” 一阵翻找声过后,倪秋凤叫道:“怎么只有九块?那三块哪儿去啦?” “花了。” “花了?那是三块大洋,不是铜板!你花哪儿去啦?” 张胡氏支支吾吾就是不说。 费景庭叹息一声,不想再听下去了,停了车,进到房间里索性写起了物理教材。 过了半晌,房门推开,红着眼圈的倪秋凤看了眼费景庭,紧走几步乳燕投林一般扑入了费景庭的怀里。 “诶?这是怎么了?”费景庭明知故问。 倪秋凤只顾着哭,一句话不说。 第十九章 人小鬼大 好半晌,发泄过后,倪秋凤终于说了原委。 招娣久旷之身颇有些食髓知味,今日一早咬牙又来找倪秋凤拿药丸,碰巧倪秋凤一早出去了,她就跟张胡氏说了说。 张胡氏一听倪秋凤一枚药丸往外卖一块大洋,当即就动了心思。前天费景庭关在房里熬药,闻见蜂蜜味儿崩豆跑去趴窗户瞧了,回去就跟张胡氏说了。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张胡氏就断定那药丸是费景庭的。张胡氏气得破口大骂,既气倪秋凤瞒着她赚了钱,又气这事儿又跟费景庭扯到了一起。 气过之后,老太婆动了歪心思。等中午倪秋凤回来吃饭,张胡氏就找机会偷拿了倪秋凤的钱,还花出去三块大洋。 倪秋凤追问之下,张胡氏到底说了。早前张胡氏便听隔壁的婆子说有路子弄到藏银,一块大洋能买好些,融了当银子卖,一准能赚不少。张胡氏拿了钱,转头就跑去找那婆子买了不少藏银首饰,就等着回头融了赚大钱呢。 藏银?费景庭回想了下,好像这玩意是白铜吧?甭琢磨了,张胡氏一准是让人给坑了。 收拾心情,倪秋凤恢复了平静,开口道:“费大哥你放心,这钱我差不了你的,回头我赚了钱还给你。” “没事。” “今天卖出去不少,我估计要不了两天这些药丸就得卖光。费大哥,你什么时候再做一些药丸?” 费景庭笑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教你怎么做药丸的。擦擦眼睛,都哭成烂桃了。” 上次买的药材还有不少,费景庭指点着倪秋凤一步步制作药丸。搓药丸没什么技术含量,唯独需要耐心。 倪秋凤心灵手巧,搓出的药丸大小一致,质地均匀,要比费景庭强不少。她一直想着事,没怎么说话,只偶尔会对费景庭露出一个略显苦色的微笑。 费景庭下午将力学部分编写了出来,倪秋凤做好了药丸,央着费景庭将药丸都带走,说等她需要的时候再去费景庭的新住所取。 费景庭应了,眼见天色不早,费景庭推车出门随便吃了些东西,随即回了新住所。 一夜过去,费景庭昨晚熬夜修炼假形术,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复古台灯一具。” 啧,行吧。有个台灯方便起夜。 出门吃饭时,费景庭心思又转到了那起命案上,总觉得个中有些古怪。瞧着时间不过十点半,骑着车又去了秋山道。 小二楼前,李志章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不时有同僚到场吊唁,李志章便与其攀谈几句。 “咦,老弟你怎么来了?” 费景庭不好明说,便道:“昨天没帮上忙,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过来瞧瞧。” 李志章叹息一声道:“这事儿怪不得别人,谁让小金摊上这么个媳妇呢?不说了,你先进去,咱们过会儿再聊。” “好。” 费景庭进到小二楼里,便见客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金耀祖披麻戴孝跪坐一旁,两口棺材并排摆放,却是不见金父身影。 想想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金父的确不适合在场。 过了一阵,有金家亲戚陆续到场,两个年轻人替换了金耀祖。此时民风比之前清开放许多,礼法规矩也不再那么森严。 费景庭找准机会,凑到金耀祖身旁,矮身道:“小朋友,能再聊聊昨晚的事儿吗?” 金耀祖警惕十足,见费景庭是熟面孔,才沙哑着嗓子应了下来。 费景庭掏出个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待问询结束,看向金耀祖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难明。 从小二楼里出来,拉着还在门口的李志章去到角落里,递给对方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志章抽了一口,看着过滤嘴稀奇,道:“这烟稀奇,怎么还带个屁股?” “过滤嘴,防止烟丝进嘴的。” “高级货啊,哪儿产的?” 费景庭胡诌道:“南洋货。” “好东西。” 寻思了一阵,费景庭开口道:“李巡长,问你个问题,你想到孩子会想到什么?” “孩子?”李志章有些诧异,想了下道:“黄口小儿、童言无忌?再多我就不知道了,嘿嘿,我还没孩子呢。” 费景庭笑了笑:“嗯,你说的对。可还有一类孩子,人小鬼大、顽劣不堪。” “额……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费景庭没回答,反而问道:“李巡长,我这刚回国也不太熟悉。不知道现在的法律,对于六岁孩子杀人有什么惩罚?” “你要是问别的我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事儿我还真知道。葵丑年定下的律法,十四岁以下不问罪。”说完,李志章陡然反应过来,神色骤变:“你的意思是?” 费景庭没直接回答,随手将记事本上的记录扯下来,递给李志章,道:“你拿回去比对下,看看与之前的笔录有什么不同。 告诉你个小窍门,如果一个人说的是真话,那他回忆当时的情形,必然是前后顺序略微有差异,描述的话语也会略微变动; 反之,如果一个人说的是谎话,那不论问几次,他的言辞必定是前后有序,甚至一字不差的复述之前的言辞。” 李志章狐疑着看向那两页记录,颠三倒四的问询中,刚开始金耀祖的回答还有些错乱,越到后面越严谨,严谨到一字不差的程度! “是那孩子干的?” 费景庭点点头。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很可能平素旁观金学新拆卸手枪就学会了如何组装;金学新藏子弹时也没避开孩子;小孩子思想不成熟,或许最近父母激烈的争吵早就引得他心怀不满。 于是,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也说得过去。冲动过后就是后怕,于是他又弄出了个白衣白发姑姑的说辞。 这说辞根本禁不住推敲,只是谁都没往金耀祖身上深究,只当小孩子童言无忌。 拍了拍李志章肩膀:“这事儿说不说全看你。” 费景庭骑着车往回走,琢磨着临别时李志章脸上的错愕,易地而处,换做是他恐怕也不好处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了,这事儿传出去,那孩子以后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不说,不受惩戒,孩子以后胆子越来越大怎么办?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就听街边有人招呼自己。 “景庭君!” “费老师,这里这里!” 费景庭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卞文颉蹦蹦跳跳地招着手,旁边还站着佐野玲子。 叮铃~ 自行车画了个半圆,停在两女身前,费景庭笑道:“你们这是打算去逛街?” “景庭君。”佐野玲子躬身打招呼。 “是啊。佐野老师喜欢装饰品,特别是有华夏特色的,我就陪她来南市逛一逛。费老师呢?”卞文颉问道。 “我?我正打算回家呢。” 卞文颉转了转眼珠道:“那费老师要是没事,不如跟我们一起逛逛?” 佐野拉了拉卞文颉,道:“文颉酱,不要这样,景庭君说不定有要紧事呢。” 卞文颉嘟着嘴道:“哪有什么要紧事……一周只上两节课,平时想找都找不到。” “呵,我下午的确没什么事,那我就陪你们走走。” 佐野脸上全是欣喜,嘴上却说:“真的吗?不会耽误景庭君吧?” 一边的卞文颉早已高兴地拍起了手:“这还差不多,快走快走,那边很热闹的,平时我家里都不让我过来。” 不远处就是津门最热闹的所在——三不管。 三不管又叫城南洼,清末那会儿那地方是老大一片水洼,据说比京城的什刹海还大。水洼西北有一片热闹场地,有供游人租用的小船,有几个小岛,岛上还有亭子。 庚子年洋鬼子占了津门,拆了老城,老百姓就往南迁移。慢慢的就有了南市大街。 到了现在,那水洼被填的都快没了,那一片街道纵横,三教九流汇聚,是津门最热闹的地方,堪比京城的天桥。 费景庭找地方锁了自行车,跟着两女汇入人群。 大街上人来人往,堪称摩肩擦踵。街道两侧有卖大力丸和假药的;卖折罗、卖小吃的;剃头打辫子的——别稀奇,津门可是遗老遗少的聚集地,而且全都是有钱的那一拨;拉洋片的;摆茶摊的;相面算卦的;变戏法的;打把式卖艺的;说书、说相声的,等等不一而足。 三人看着热闹,偶尔会在摊位上停下来,买上一些小物件。没一会儿,卞文颉手里多了把檀香木的扇子,佐野玲子则买了一把牛角梳子。 又走出去一段,费景庭心有所感,目光锁定在了路边的摊位上。摊主流里流气,三十啷当岁,一块脏兮兮的蓝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铜钱、手镯之类的物品。 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里,有块拇指长的玉制品隐隐逸出让人垂涎的气息……是灵机! 第二十章 玉琥 “你们稍等我一下。”费景庭说了一声,转身朝着摊位走去。 不想,有人先他一步矮身蹲在摊位前,而且一出手就拿住了那枚玉器。 那流里流气的摊主道:“这位爷好眼光,先秦的玉琥,正儿八经的好东西。” “先秦?”那客人不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玉琥外有云纹,内里雕刻精细,往早了说也就明朝的事儿。还先秦,你是拿我当棒槌了吧?” “真是先秦的,不瞒您说,倒斗的在齐鲁盗了个战国墓,这枚玉琥就是棺材里的葬器。” “那你是让人给懵了……呵,真要是先秦的,你往店里送可比顿这儿来得多。” 摊主讪讪一笑,不敢搭茬,这明显是遇到行家了。 那客人把玩了半晌,又道:“玉质一般,你打算要多少钱啊?” 摊主比划出两根手指。 客人皱了皱眉:“两块就两块。” 摊主惊道:“什么两块?少二十我不卖!” “得嘞,你自己留着吧。” “别,这位爷,咱们再商量商量。” “没商量!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秦地还打着呢,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南面就打过来了,两块钱我都嫌多。” 那客人却是头也不回就走了。费景庭找准机会,凑上去道:“你给个实惠价,要是合适,这玉琥我就拿了。” 摊主打量了下费景庭,犹豫了下说道:“最少十五块。” “好。”费景庭没犹豫,一口应下。 这一阵花钱如流水,租房子、买药材、赎手表,他身上还剩四十多块,不过等药丸出了手,他又会收入四十块,所以不差钱。 那摊主生怕费景庭反悔,紧忙将玉琥用块帕子包好,递给了费景庭。费景庭付了钱,将玉琥握在手心里,略略感应,没错,就是丝丝缕缕的灵机。 真是意外之喜! 卞文颉看了眼,说道:“费老师喜欢古董吗?我家里有不少呢,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样。” 小姑娘口气很大,却说得自然而然。看其穿着打扮就能瞧出来,卞文颉家境应该很不错。 费景庭把玩着玉琥说:“我就是看着感觉这东西跟我有缘。” “费老师信佛?” “不,我修道。” 又陪着两女逛了好一阵,卞文颉犹如脱了牢笼的金丝雀,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佐野玲子倒是文静一些,只是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至于费景庭,他只偶尔附和一声,这会儿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玉琥上。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为什么这玉琥不受影响,还能缓慢释放灵机? 又一条街逛到头,佐野玲子看了看时间,说道:“文颉酱,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没逛够,再逛一逛好不好?”卞文颉摇动佐野玲子的胳膊撒娇。 “不好。我答应过你母亲了,三点钟必须送你回家,你还要上钢琴课的。” “啊~烦死了,少上一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话,不然你母亲肯定再也不会让你跟我出来啦。” “好吧。”卞文颉嘟着嘴不高兴,旋即,她一眼瞥到远处驶来的电车,又跃跃欲试道:“那我们能坐一段电车吗?我都没坐过呢。”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办法。”佐野玲子宠溺的说道。 卞文颉高兴了:“太好了,我要坐最前面。” 费景庭骑了自行车,自然不能跟她们一起,就说:“那你们坐电车,我也骑车回去了。” 佐野玲子鞠躬道:“真是麻烦你了,景庭君。” 卞文颉也说:“费老师,下次还可以找你出来玩吗?” “呵,有机会的。” “那费老师再见。” “景庭君,再见。” “再见。” 挥手告别,费景庭原路返回,取了自行车,骑上往回走,归心似箭。然而路过方才的路口,他又停了下来。 只见卞文颉与佐野被几个浪人堵在了巷子里,佐野将卞文颉护在身后,努力的解释着什么,可一番解释只换来了几名浪人的哄笑声。 这里毗邻日租界,有浪人出没也不奇怪。看其中一个家伙身形摇晃,显然是喝多了酒。 没遇见也就罢了,遇见了自然不能不管。 费景庭拐进巷子,须臾停在两女身前。 “怎么了?” “费老师!” “景庭君?” 费景庭的出现,让卞文颉找到了主心骨,却让佐野愈发担心。浪人这种家伙,即便是在日本也没什么人喜欢。 这群脑子有问题又无所事事的家伙战前搞了个黑龙会,战后黑龙会被取缔,其成员星散,纷纷加入极道组织,然后靠着在黑龙会积攒的人脉,愣是让极道组织合法化了…… 围在四周的四个浪人个子都不高,看费景庭得抬头仰视,于是好事被搅的他们就更不爽了。其中一个家伙嚷嚷着什么,上前就要教训费景庭。 费景庭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一把将那家伙推得趔趄几下,好悬坐在地上。 几个浪人怒了,领头的用蹩脚的汉语道:“支那人,滚开!不然……西内!” “景庭君,不要冲动,他们喝多了……”佐野焦急地拉了费景庭一把。 卞文颉从小被宠到大,没经历过这种事,不清楚闹起来的后果,于是叫嚷道:“怕什么?他们要是敢动手打人,我就叫我爸爸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浪人又叫道:“滚开!” 费景庭皱着眉头,想的却是用什么法术,不弄死对方的情况下打发掉几个浪人。千斤榨显然不合适,就这几个浪人的身板,只怕榨一榨就得成肉饼。 不用法术直接动手,他那三脚猫的业余格斗术,对付一个还成,对付四个随时可能拔刀的浪人?那是找死! 还有什么招数呢?咦?对了! 费景庭将自行车停好,回身拨开佐野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宽慰道:“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下一瞬,一副拆开的纸牌已经悄然出现在他的左手。 领头浪人见费景庭冥顽不灵,喊了几句,几个浪人围过来就要动手。 费景庭双手甩动,一张张纸牌飞旋而去,一时间惨叫、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纳尼?” “気をつけて!” “konoyaru!” 距离很近,纸牌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有的在浪人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有的嵌入露出的手臂;有的划破衣物,旋即溢出鲜血;有的干脆剃掉了小半边头发。 浪人们狼狈不堪,慌忙退后,抽出刀来要砍人,结果又被连绵不绝的纸牌逼得抱头鼠窜。 片刻后,纸牌停歇,浪人们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领头的家伙眼角开了口子,疼得脸颊直抽抽,见费景庭没了纸牌,大声嚷嚷一句,那意思似乎是‘他没牌了,干掉他’之类的。 领头的一马当先刚迈出一步,旋即惊愕地顿住脚步,只见费景庭伸出右手,一副纸牌便犹如扇子般展开来。 眼下东北未失,日本浪人即便凶顽也没到十几年后无法无天的地步。被纸牌吓得冷静下来的领头浪人思索了一阵,觉得讨不到好,即便干掉对方也会麻烦上身,于是不情不愿的放了一嘴狠话‘我记住你了’,随即龇牙咧嘴招呼几名浪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费老师,你太厉害啦!这纸牌是不是铁片做的啊?” “景庭君,又给你添麻烦了。” 两女关注点天差地别。卞文颉只是好奇那纸牌是什么材质,费景庭又为什么能用纸牌伤人;而佐野虽然也惊奇,但更多的则是愧疚。 费景庭说:“这里是三不管,出了名的乱。你们少走偏僻巷子,没事还是早点回去吧。” “嗯,我知道了。” 卞文颉撒欢似的跑过去捡起几张落在地上的纸牌,弯折两下,惊道:“就是普通的纸牌啊?那怎么会伤到人?” “好好学物理,你以后就知道了。” 卞文颉不高兴的嘟嘴道:“什么嘛,明明是功夫,跟物理有什么关系?” 为免节外生枝,费景庭将两女送上黄包车,这才骑着车回了自家。 关上房门,费景庭拿出玉琥仔细打量。整片玉略有弯曲,雕刻出老虎的形状,背面一片平整,玉质温润,有些地方泛黄。 那星星点点的灵机虽然稀少,却源源不断的逸散出来。 费景庭开启阴阳眼,探究了半晌,却不得其法。沉思一阵,他凝聚真气,那真气犹如丝线,从手掌透出,侵入玉琥之中。 真气入了玉琥,犹如钻进了迷宫里,顺着细小的孔隙兜来转去,有时遇到死路又得原路回返。 试探了好半晌,费景庭觉得这些孔隙就是个迷宫,也许玉琥的秘密就藏在这些孔隙之中。 他找出记事本与铅笔,开始记录孔隙的走向。那密密麻麻的孔隙,组成了极其复杂的立体迷宫。画了半晌,费景庭停下笔,看着记事本上的图形直皱眉。 其他层面也就罢了,看着像是文字,偏偏费景庭一个字都认不出来。而那隐在底部的图形,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太极! 第二十一章 天书 “太极?” 费景庭探出的那一丝真气,游走在细如毛发的孔隙里,最后走出了个太极图案。这玉琥里的图案,难道是某种法阵?也是因为这些法阵,所以玉琥才会逸散出灵机? 可此方天地灵机早已断绝,这灵机又不会凭空产生,玉琥逸散的灵机又是从哪里来的? 苦思良久,不得其门。费景庭叹息一声,收摄心神,琢磨着明日最好再去找黄明睿问问。实在不行,就去找陈撄宁。 修行假形术,又将《天龙八部》剩余的大纲写出来,这一晚就过去了。 翌日清早,签到给了个大西瓜! 看瓜皮纹路,还是黑美人的。这才三月份,西瓜可是稀罕物,费景庭默默给系统点了个赞。 切下一半丢空间里,剩下一半包好,费景庭拎着就出了门。 天妃宫还是老样子,香火寥寥,道士们无精打采。自打达官贵人往居士林聚集,这天妃宫的香火便愈发稀少,道士们的日子自然也愈发难过。 此前听黄明睿说过,有过不下去的道士白日里四处乞讨,晚上回来还要给师父分润好处。 转到静房,老远便听见谈玄论道之声,黄明睿这是在招待谁? 静房的门敞开着,费景庭瞥见了里面的人,里面之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咦?费道友!”陈撄宁起身稽首。 “陈道友。”费景庭笑着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来来,有好东西,快来尝尝。” 他展开包裹,露出红瓤果肉,一股西瓜特有的清甜气息在静房里弥散开来。 “咦?哪儿来的西瓜?”黄明睿好奇的问道。 费景庭道:“有船员从南洋带了些西瓜来,大多都烂了,我运气好,买了个熟的。” “哈哈,这可托了费道友的福啦。” 黄明睿取来匕首,切开西瓜,三人分食。陈撄宁赞叹不已,黄明睿干脆不言语,一块接一块地吃个没完。 西瓜吃完,陈撄宁率先开口道:“前次之后,我连夜写了几封书信,邀相熟好友、道门前辈来津门观摩道德真经。昨日又找了古玩好手做了些木渎,这正本清源之事算是有了些眉目。 我此番来寻明睿,其实另有一事。” “道兄请讲。”黄明睿擦着嘴道。 “这津门武术界纷纷成立协会,打破门户之见,一时间津门武术欣欣向然。我道门何不效仿一二,也成立协会,集众家之长,正本清源,遴选真正得仙之法。” 成立道门协会?想法是挺好,可打破壁垒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津门一地武术协会好几家,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门户之见,放不下自身利益,于是从一个个小圈子,变成了几个大一点的小圈子,本质上没什么变化。 陈撄宁看向费景庭,道:“尤其费道友,道行深厚,如若乐意分享师门道法,想来必定应者如云。” 费景庭没什么敝帚自珍的念头,笑着说:“我没意见。” 黄明睿也道:“求之不得,且算我一个!” 陈撄宁很激动:“二位高风峻节,若人人如此,我道门何愁不兴?仙路何愁难觅?” “陈道友谬赞了。” 费景庭既然没意见,黄明睿便把默写的修行法门给陈撄宁看了。 参同契的修行法门与寻常功法不同,讲究的是师父领进门。选取后进根骨极佳弟子,由道行至少炼神返虚的前辈启灵,将真气径直渡给弟子,短短时间内扩充丹田气海,直接将弟子的修为拔到筑基。 后续功法略有差异,不过都是道家内圆术的路子。 陈撄宁看罢了感叹道:“费道友之师道行深不可测。”他只当费景庭的师父已到了炼神返虚的境地,哪里想得到费景庭根本就没师父,有的是比师父还厉害的系统。 费景庭不好接茬,品了口茶,转而道:“我近日偶有所得,正好请教二位。” 说着,他将摘取的几个复杂文字纸张掏出来,分别递给二人:“这上面的文字,二位可认得?” 二人分别接过,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良久,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从没见过,看着倒是有些像云篆,却又不是。”黄明睿道。 陈撄宁沉吟着道:“《云岌七签》有载:一曰天书,‘八会’是也。二曰神书,云篆是也。三曰地书,龙凤之象也。四曰内书,龟龙鱼鸟所吐者也。五曰外书,鳞甲毛羽所载也。六曰鬼书,杂体微昧,非人所解者也。七曰中夏书,草艺云篆是也。八曰戎夷书,类于昆虫者也。此六文八体,或今字同古,或古字同今,符彩交加,共为一法,合为一用,故同异无定也。” 顿了顿,又道:“我观此类文字颇似流云彩霞,变幻莫测,莫非是天书?” 黄明睿道:“天书之说各类道藏都是涉及,一说太昊时河洛之书,一说天书云篆,还有无字石碑之说。我看这些字迹暗合阴阳八卦九宫五行,极类云篆……费老弟,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文字?” 费景庭掏出那枚玉琥,放在桌上说道:“偶然得了这个物件,陈道友可感受下,这东西有什么异常。” “哦?” 陈撄宁拿在手中,闭目握紧略略感知了下,睁开眼立时皱起了眉头:“这……似有真气逸散?” “不是真气,是灵机。” “我来试试!”黄明睿拿在手中,感受了半晌也没感受出什么不同来。 黄明睿修行未入门,怎会感知到灵机?陈撄宁真气驳杂,好歹算是入了门,自然能感知到灵机。只是陈撄宁修为有限,无法以真气为丝探入玉琥。 听得费景庭以真气为丝,这才探得纸稿上文字,两人大为惊奇。 黄明睿道:“说不定是道门前辈以真气蚀刻。有国学大家认为,云篆乃先秦异体字,后为道门所延续。” “云篆,符箓也!异体字之说过于想当然,我道门符箓呼风唤雨、请神驱鬼,威能无双,岂是异体字可比?”陈撄宁明显不同意黄明睿的说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顺着河、洛之书,说起了典籍上云篆的来历。 河、洛说得就是河图、洛书,传闻太昊之时,人献于太昊。上面所书文字便是云篆。具体年代已不可考,顶多算是传说。 符,不是道教特有的东西。早在西汉以前就出现了符,有符节、符信,以及竹使符、铜使符、虎符等。当时只把这些符作为君臣之间、人与人之间表示征信的器物。 箓,通常记录有诸天官曹名属佐吏的法牒,牒中必有相关的符图咒语,所以又通称法篆。 道士们认为箓文是上天灵气衍化而成,布于笔墨,才成了龙篆章文。箓文对道士的作用正如《洞玄灵宝课中法》所说:“箓者戒箓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人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 汉时张道陵创五斗米教,‘普施符箓禳救灾祸’。黄明睿、陈撄宁猜测,恐怕在张道陵之前就有修道之士以云篆书符箓,用以施展法术。 所以正一道士若想施展法术,必先授箓。有了箓,才能画符施法。 费景庭听得心思辗转,符箓一体、缺一不可,二者都是云篆所书,会不会这云篆才是符箓起作用的关键? 元始灵书有云篆六十四字,而费景庭所得玉琥里有云篆十六字,偏偏无一能与元始灵书对上。 他觉着,或许破解了这十六字的秘密,就能掌握玉琥生发灵机的奥妙。 回头买点朱砂、符纸,试着将这十六字写在符纸上,看看有什么效果;若是不行,那就买一些玉料,用真气蚀刻纹路。 哎,又是一笔开销! 财侣法地,单单这个财字就让费景庭头疼。 费景庭心中暗道:“钱啊钱,一百年后我就缺,没想到了一百年前还是缺!” 费景庭在天妃宫盘桓整日,谈玄论道、说今道古,用了两顿素斋,直到天色渐暮这才回返。 到了家里没多久,倪秋凤便找上了门。 她敲门而入,眉眼间的笑意藏不住,将手帕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露出一堆大洋。 “给,这是四十大洋,提成我先取了。” “提成本来就是你的,不用跟我说……药丸这么快就卖掉了?” 倪秋凤笑着点头:“费大哥配的药很有效,这两天口碑散出去,有不少人慕名来找我买药呢。” 顿了顿,她扫了一眼略显杂乱的屋里,笑道:“费大哥你先坐着,我收拾收拾家。” 她叠了衣服、被子,又开始扫地。扫了片刻,她忽然矮身捏起一根长长的发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 “费大哥?” “嗯?” “这几天……你家里有客人来过?” 书案旁的费景庭停笔,道:“你想说什么?” 倪秋凤抿了抿嘴,道:“没什么。” 她脸上神情复杂,可不是她说的‘没什么’。 第二十二章 蚀刻云篆 倪秋凤略作盘桓,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自家。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签到给了一副蓝牙耳机……还不错,手机里存了不少歌,有了耳机上班路上骑着车、听着歌,至少不无聊了。 今天是周二,费景庭需要到女塾去上课。 他吃过早饭,磨蹭着出门,到了女塾不过八点半。 刚进到办公室里,斜对面的佐野便起身鞠躬:“景庭君,您来了?” “哦,早啊。” “昨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额,你不是谢过了吗?不用客气。” 佐野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费景庭也是礼仪之邦的一份子,一个女人没事儿总冲着他鞠躬,他要是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别扭。 身旁一个叫村上的日籍女教师惊奇的问道:“景庭君,听说你会武术?” “略懂。”飞牌而已,这应该不算传统武术。 “玲子说你用纸盘就把捣乱的浪人打跑啦……景庭君,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识一下,大家都很好奇呢。” “有机会的。” 柳女士从外间走进来,闻言道:“费老师,下次再碰到这种事,还是报警为好。那些浪人胆大包天,说不定身上还有枪。” “好,下次我会注意。” 范学究却在一旁叹道:“好好的国家,却被洋夷东一块、西一块的画地为界,国族履国土,却要受外夷欺辱。哎……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办公室里一下子沉寂下来。生事的浪人是日本人,几个女教师同样是日本人,范学究的话让这些日籍女教师很尴尬。 半晌,柳女士道:“只要我辈奋发图强,为国家培育新式人才,国家早晚都能强盛起来。” 柳女士这话倒是没错,决定一个国家国力的是工业化程度,而工业化需要大量的工业化人才,人才则由教育来。 普鲁士重视教育,于是才有了德意志;日本维新后重视教育,于是才成了现在的小强。 三十年后,华夏重视教育,于是百年后重新复兴。 至于现在……大学九成文科生,算工业产值还得把日占区加上,打嘴仗一个顶俩,办实事就不见了人影,这还搞个屁的工业化! 费景庭工科生出身,自然有着工科生的思维。他想要做些什么,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某些方面的智慧,靠着一知半解参与进去,不会比那些伟人干得更好。 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比如编撰物理学教材。 他起身道:“柳校长,物理学的教材我已经编好了一部分,您看看有什么遗漏?” 他将文稿递过去,柳女士接过,笑着说:“我哪里看得懂?这样,正好我认识北洋大学的钱教授,回头我让他看一看。如果合适,那就先印上一些。” 午休前,费景庭找范学究打听了津门哪里卖玉器。他要试验云篆,复刻玉琥内的云篆,自然得用到玉器,甚至玉料都可以。 范学究说了几个地方,费景庭中午吃过饭,便骑着自行车去转了转。 他对玉质一无所知,进到一家铺子里,看着琳琅满目的玉器有些发懵。伙计还在一旁介绍着,这里有和田玉、昆仑玉、岫玉、独山玉、青海玉。另有翡翠、玛瑙、水晶…… 费景庭不知该如何选择,只能挑着一样来了一块,昨天刚进账的药钱转眼去了一大半。回家的路上费景庭感叹着,这钱真是难赚容易花!他什么时候能不为钱发愁呢? 倪秋凤卖药的速度不算慢了,可那点钱对于费景庭来说根本就不够,他琢磨着必须得找个实力强劲的承销商了。 回到家里,费景庭将一块块玉摆放在桌面,开始逐个尝试。 握住一块翡翠,真气流转,从掌心透出一缕,那真气凝聚成针,试探着刺入翡翠。 啪! 还不容费景庭刻画图案,手中的翡翠便炸裂开来。他将碎裂的翡翠随手丢在桌上,皱眉凝思,是自己方法不对,还是翡翠质地有问题? 沉吟半晌,他又拿起一块青海玉。这次情况稍好,可一个云篆刚刻画一半,青海玉也碎裂开来。费景庭若有所悟,似乎质地过于坚硬的玉,都不太合适。 缓了缓,待真气平复,费景庭这回径直拿了质地最细腻的和田玉。小小一块生肖牌握在掌心,费景庭闭目凝神,真气成针缓缓刺入。和田玉似乎与真气极为亲和! 不论是翡翠还是青海玉,真气刺入其中,都不可遏制的逸散、消耗。这和田玉却不一样,真气进入其中,凝实不虚,良久也不见逸散。初次以真气蚀刻,费景庭掌握不好距离与力度,一个云篆蚀刻完,想要蚀刻另一个,却发现空间已然不够。 玉琥里的云篆上下勾连,组成一副立体图形,下沉面宛如太极。这种技艺显然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修习,他初次尝试便想复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费景庭松开手,睁眼看着掌心里的生肖牌,心中略微失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五块大洋就没了。 倘若以后全都用和田玉,十六个云篆只组合不排列,需求都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排列…… 算了,还是先将玉琥内的云篆复刻出来再说吧。 至于眼前的生肖玉牌,费景庭这才发现上面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也好,改天送关熙怡好了。 费景庭放下玉牌,拿起另一块开始尝试。水晶、玛瑙与真气亲和力很差,其余玉质亲和力各有不同。 总的来说,和田玉最好,岫玉性价比最高。真气蚀刻极其费神,所有玉石尝试完,费景庭精神略显萎靡。他看着满桌面的玉石,琢磨着转卖出去也许能少赔一些。 外间天色已暮,他起身刚打开电灯,就听院门轻响,转头便瞧见披着三角披巾、一身锦缎旗袍的关熙怡提着个篮子款款走来。 他方打开门相迎,关熙怡便指责道:“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便不来找我?” “嗯?”瞥见这女人俏脸含怒,眉宇间满是怒意,这恐怕不是自己惹的吧? 关熙怡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将篮子随手递过来,道:“傻站着干嘛?拿着,给你带的饭食。” 费景庭顺手接过,闪身将关熙怡让进房内。 关熙怡打量了一眼,道:“哟,知道收拾家了?看着起码不像猪窝了。” 这姑娘今天心情不好,说出话来有意无意的都带着刺。 费景庭将篮子放下,顺手将那枚玉牌抄起,回身递给关熙怡:“正好,今天闲逛看见这块玉牌,顺手就给你买了。不值钱,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给我的?”关熙怡诧异地接过,低头看了眼,那活灵活现的猴子惹得她噗嗤一声娇笑出来:“算你有心。” 拉过椅子,让关熙怡落座,费景庭问道:“我看你今天心情很差,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关熙怡叹息一声,蹙眉道:“别提了……都是生意上的事儿,你也帮不上忙。” 似乎是不想费景庭追问,关熙怡转而道:“你这儿有《津门晚报》吗?” “没有,怎么了?” 关熙怡起身道:“上面连载的小说很好看,你等着,我出去买一份回来。” 津门晚报上连载的小说?莫不是天龙八部? 果然,关熙怡回来后,也不看头版,径直找了小说版块翻看起来。扫了两眼,正是连载的天龙八部。 她蹙眉看着,过了会儿又笑出声来:“这段誉可真是个呆子。哎?你说它跟木婉清最后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问我?” “你是作者,我不问你问谁?” 额……费景庭被这个理由怼得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说道:“我要是剧透了,那你看着岂不是就没了期待?” 关熙怡琢磨下,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不问你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段誉呆头呆脑的,跟木婉清正好是一对。” 费景庭忍不住问道:“那要是没在一起呢?” “什么?段誉居然是个负心汉?”她狐疑的打量了费景庭几眼,那眼神,分明是将费景庭当做了段誉。 费景庭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冷哼一声,关熙怡心中暗道,呆头呆脑的段誉都能弃了木婉清,八成是哪个狐狸精作祟……那狐狸精肯定很有心机,就跟倪秋凤一样! 屋子里这么干净,谁收拾的?费景庭一天天跟个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干,还不是那狐狸精跑过来献的殷勤? 她有心现在就挑破窗户纸,奈何近来杂事缠身,总得渡过这个关口再说。她想好了,要是渡过去,那就将费景庭像大爷一样供养起来,不求他赚钱养家,只求他知冷知热;若是过不去,那她就相夫教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胡思乱想了片刻,关熙怡脸色转暖,起身道:“吃饭吧。我做了杂酱面,把面下锅过水就能吃。” “好。” 面很快煮好,两人相对而坐。聊了几句,关熙怡挂念小说情节,抄起报纸又看了起来。越看越上瘾,脸上浮现出姨母笑,竟磕起了cp。 看罢了,没好气了白了费景庭一眼,心中只当费景庭方才是在故意逗弄她。这一对这么甜,怎么可能散了? 费景庭不知关熙怡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只是觉得她方才眉宇间的愁闷不似她说的仅仅是‘生意’上的事儿,或许该找个时间去她铺子里看看。 第二十三章 找上门的麻烦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大师级飞针术。注意,改技能可与飞牌术组合成飞掷术,从此无物不可飞掷!” “组合。” “叮,组合成功,宿主获得大师级飞掷术。”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业余)、素描(初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飞掷术:使用特殊手法将纸牌、牙签、针、筷子等物投掷出去,五米内有极高伤害,五米后视物品材质伤害递减。 技能还能组合?费景庭稍稍精神了一些。 昨天关熙怡走后他又蚀刻云篆,耗费了太多心神,所以费景庭今天睡了个大懒觉。看了下腕表,这会儿已经快十点钟了。 起身洗漱,瞧见架子上的牙签盒,费景庭随手抽出一根,捏在手指上甩动中一弹。 哆! 牙签嵌入木架子中,尾部振颤不已。 这可比纸牌厉害,以后再碰到不开眼的,几根牙签丢过去,保准对方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默默给系统点了个赞,费景庭收拾停当,换了一身长衫,随即便出了门。 他骑着自行车去了不远处的威尔逊路,到了大公子洋楼前,按动门铃,不片刻就有下人开门问询。 见来者是费景庭,那下人通报一声,就将费景庭请了进去。 在沙发上稍坐了片刻,略显颓丧的袁云台就进了会客厅。 “大公子。”费景庭起身问候。甭管心里如何看不上眼前这人,但人家对自己有恩惠,费景庭不能忘本。 “费先生来了,快坐。”袁云台对下人吩咐:“去煮一壶咖啡来。” 袁云台落座,沮丧之余,看向费景庭的目光有些尴尬。他一辈子娶了三个女人,妻子是父亲安排的联姻,长得不好看,身材跟水缸似的;二姨太是听了风水先生忽悠,娶了个命格旺自己的;唯有三姨太,戏班子唱老生出身,不论样貌、身段,都让他极为满意。 哪怕性子恶劣了一些,袁云台也极尽所能地宠爱有加。哪里想到,那女人居然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儿! 他拳头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攥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他主动提及道:“那贱人已被我送回乡下,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在乡下待着吧。” 费景庭不好接茬,只是宽慰道:“大公子看开些就好,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 袁云台略微琢磨了下,觉得很有道理,神色缓了缓道:“费先生高见。” “谈不上。大公子,我这次来是想推销一款药。” “药?” “此药乃是我师门独门秘方所制,功效颇为不凡。” “哦?这药能医何症啊?” 费景庭神秘一笑:“就是没病也能吃,这作用嘛……大公子在房中试过,自然就知道其中妙处啦。” 袁云台先是愕然,随即失笑道:“费先生,你怎么兜售起这种药了?” 费景庭尴尬道:“生活所迫啊……修行耗费太大,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 袁云台大笑不止,也不知是在嘲笑费景庭,还是想要用笑声遮掩心中的烦闷。 费景庭在洋房里喝了会儿咖啡,陪着大公子谈天说地,隐晦地嘱咐了药丸用法,临近中午这才离开了洋房。 找了几家铺子询问那些蚀刻失败的玉器能卖什么价,毫无疑问,不论怎么卖都是赔本。最后他找了家铺子,用原本三分之二的价钱出了手,转头又买了几块性价比最高的岫玉。 回到家中,费景庭又练习蚀刻云篆,时而修习一下假形术。 这假形术极其难入门,灵图秘传里展示过假形术的效果,练成后可假形变化,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练至大成,神仙异兽,无所不变! 研习多日,今日费景庭略有所感,体内真气流转,手掐法诀,脑中一片清明,指决一振,真气漫步全身、震颤不已,片刻后费景庭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有些陌生。 紧忙拿起手机开启自拍模式,他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顿时乐了……那屏幕里的脸肥嘟嘟、圆滚滚,分明是相熟的黄明睿! 费景庭心中暗乐,琢磨着回头吓唬吓唬黄明睿,保准那家伙瞠目结舌。 不错不错,虽然身形变化略有瑕疵,起码这张脸变得跟黄明睿一般无二了。 兴奋之余,忽然想起关熙怡来,费景庭一拍自己脑袋,险些忘了去铺子里看看。 费景庭当即出门,骑着自行车去往关记布庄。 到了地方,停好自行车,费景庭迈步进了布庄。布庄里冷冷清清,裁缝刘嫂在一旁纳着鞋底,伙计顺着一手撑着左脸,脑袋上下起伏打着瞌睡,唯独不见了关熙怡。 刘嫂抬眼瞥见费景庭,便招呼道:“费先生来了?” 声音惊醒了瞌睡中的顺子,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待看清来人,这才失望地打了声招呼:“是费先生啊。” “你们东家呢?” 顺子道:“一早就去了京城。” “京城?她去京城做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买布了。” 费景庭扫了一眼,三开间的铺子里,迎面墙上的布匹空了一大半,衣架子上挂着的衣物也没几件。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关熙怡这女人真会硬撑,昨天要不是费景庭追问得紧,恐怕这女人还咬死了不说呢。 费景庭招招手,将顺子招呼到一旁,搭住顺子的肩膀,低声问道:“我听你们东家说……你们家铺子犯了小人?” “小人?何止是小人,简直就是无赖!”顺子气哼哼道。 “跟我说说,到底是谁这么讨人厌。” 顺子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了起来。 却说前一阵有客人带着女伴来裁衣服,挑三拣四一番,到底确定了样式、面料。交钱的时候,那男客盯着关熙怡便挪不开眼了。 男客的女伴见情形不对,气得直接摔门而去,那男客非但不去追,反倒死皮赖脸凑到关熙怡旁边撩起了闲。 关熙怡没给那人好脸色,见摆脱不开,干脆上了楼。 没想到,第二日那无赖又来了。这回那厮干脆挑明了身份,此人姓蒋,名振鸿。他或许不出名,可这人的舅舅就出名了,乃是津门警察厅的高官,俗称杨邦子的杨景林。 杨景林发迹前,蒋振鸿一直在乡下过活,现在的名字也是后改的,据说当初人称蒋三癞子。 有道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都叫蒋三癞子了,可想而知这人是个什么品性。 杨景林发迹后,蒋三癞子便投奔了舅舅。平素也没什么正经事,只是负责打理杨景林这些年购置的房产。 别以为这活儿轻松,据说杨景林手里头有三千套房,每天收房租都忙不过来。 费景庭不知道的是,他住的那大杂院就是杨景林的产业。 这房租在蒋振鸿里过了一手,肉没留下多少,最起码过了一手油。有了钱,这货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这两年也惹了不少事,可有杨景林维护着,事主大多只能忍气吞声。 这便让蒋振鸿愈发骄狂,用这小子的话说,他‘看上的娘们,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蒋振鸿看中了关熙怡,死缠烂打一番,见不起作用,干脆玩儿起了下三滥。仗着舅舅杨景林名号,直接给布庄的供货商下了通牒,今后谁敢给布庄供货,就是不给他舅舅杨景林面子。 那几家布商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布庄就冒险得罪杨景林,于是乎这布庄的货源就断了。 费景庭听罢,觉着姓蒋的外号没叫错,追求不成干脆用起了下三滥。他觉得有必要教育教育这混蛋。 顺子说完情况,忧心忡忡道:“也不知东家走这趟京城,能不能找些布匹。不然再过一阵铺子就得关门。” “放心,铺子关不了门。”费景庭转而问道:“你们东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不管成不成,名儿一早的火车就回来。” 这年头火车速度慢,好歹京津之间的铁路是复线,一早从京城出发,六个钟头,大概中午就能到。 费景庭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明天你们东家回来,让她去找我一趟。” “好嘞,费先生您慢走。” 眼见费景庭出了门,顺子几步凑到刘嫂身旁,看着外头问道:“刘嫂,你说这费先生跟咱们东家,有戏没戏?” 刘嫂头也不抬道:“女追男隔层纱,我看,这事儿一准能成。” 顺子道:“那倒是好事,东家苦了这么多年,这费先生有文化,待人平和,估计能受得了东家那炮仗脾气。” 刘嫂抬眼戏谑道:“哟,趁着东家不在敢说小话啦?你就不怕回头我告诉东家?” “那不能……刘嫂你不是那样人。再说,我这不也是替东家着急吗?” 刘嫂戏谑笑着,也不言语。顺子讨了个没趣,点点头:“得嘞,我还是找地方继续眯着吧。” 第二十四章 隆顺号 从布庄里出来,费景庭就琢磨开了,这布匹的货源要从哪里搞到? 大杂院里的那些人就不用想了,想找货源,必须得找有钱人。大公子别看名头挺响,可说到底只是个寓公。再说关熙怡与大公子的二姨太关系匪浅,若是大公子能帮得上,也用不到费景庭去求。 除了大公子,那他认识的有钱人就剩下败家子黄明睿了。正好布庄距离天妃宫不远,他便骑着车去了一趟天妃宫。 到了后方静房,隔着敞开的窗子便见黄明睿颓丧地躺在床上,仿佛看破了世间万事。 “明睿兄,今日怎么如此清闲?” “景庭?”招呼费景庭进来落座,黄明睿沮丧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好容易得了修行法门,结果却不得入其门,为兄这心里苦啊。”顿了顿,抬头有些期盼地道:“景庭,你那师父真的一点音信都没有?” “完全没有。” “那景庭老弟近来修为可有长进?” “还卡在筑基。” 黄明睿深吸一口气,仰头倒在床上,叹道:“罢罢罢!我此生修道无望了!” 费景庭笑着说:“也说不准啊,万一我哪天突破到炼神返虚了呢?诶?到时候明睿兄岂不是要拜我为师?” “呵,你要是真修到炼神返虚,我就是拜你为师又如何?” 费景庭笑了半晌,只当是说了个笑话。此间灵机断绝,突破筑基都如此艰难,要修到炼神返虚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话锋一转:“明睿兄,你家可做布匹生意?” 黄明睿随口回道:“我家不沾布匹,只做粮食。怎么?景庭要做布匹生意?” 费景庭说道:“我一个朋友被人断了货源,我想帮着她联系联系大商户。” “早年有津门八大家,现在有津门新八大家,这新八家有一半做布匹生意。不过要说生意做得最大的,还得属卞家。他家的隆顺号,可是吃下了津门半数的布匹生意。” 姓卞?难不成是卞文颉家? 瞧着世间眼看就要到放学,费景庭也不客套,起身就走,直接无视了躺在床上扮咸鱼的黄明睿。 不过七、八分钟,费景庭刚到女塾门口,边见二十几个女学生一涌而出。他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众星捧月般走在当间的卞文颉。 他遥遥的招了招手,卞文颉看见了,立刻挥手招呼:“费老师?” 她颠颠跑过来,俏生生站在费景庭身前,笑着问道:“费老师,你找我有事?” “嗯,你们家做布匹生意吗?” “做啊,隆顺号就是我们家的。” 还真是她家的,难怪这小姑娘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是这样,我想买一批布料……” 他还没说完,卞文颉便拍着胸口打包票道:“没问题,我回头让我爸爸写张批条就行了。” “额……要不你还是问问你父亲的意见?” 卞文颉傲娇道:“问什么问?他敢不答应我就不理他了。”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问你。” “好啊,费老师再见!” ……………………………… 转眼又是一天,早起费景庭签到,得了一箱樱桃。 最近系统没给什么好东西,樱桃……就当补充维生素c了。 他懒得出去吃早饭,干脆吃了点樱桃,蚀刻了一枚云篆,掐着时间骑车出门。等到了学校,刚好赶上课间休息。 费景庭四下找了找,便朝着卞文颉走去。 卞文颉正跟两个女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见费景庭,脸上立刻浮起笑容,招手叫道:“费老师!” “嗯,问过你父亲了吗?” 卞文颉神气道:“这点小事还用问?给,这是我爸爸开的条子,可以直接去布行提货。” 巴掌宽的纸条,上面笔走龙蛇,行书潦草,只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 卞家号称津门新八大家,各行各业都有涉足,最为突出的一为药铺,这第二便是棉纺。卞家自己经营棉纺厂,还有个搞批发的布行,上下游都把控在了手里。 费景庭心道,于关熙怡来说天塌地陷的事儿,到了大人物那里或许就是一张纸条的事儿。 扬了扬纸条,费景庭笑着感谢:“谢了,回头送你点好东西。” “好东西?什么呀?” 费景庭想了下,便让卞文颉跟过来。他走到自行车停放的转角,趁着卞文颉看不到,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了半箱樱桃,随即回过头装作从车后座取下来的样子,将其递给了卞文颉。 “这什么啊……啊?樱桃?”卞文颉眼睛弯弯,显然很喜欢。“可是樱桃怎么会这么大?” “新品种。回家别忘替我感谢你父亲。” 卞文颉傲娇道:“谢他什么呀?要谢也是谢我。” “我这不是谢你了吗?” “嘿嘿,”卞文颉抄起一枚樱桃塞进嘴里,咀嚼两下,眼睛便是一亮:“好好吃啊!” 呵,洗都不洗就往嘴里塞,这姑娘绝对是个吃货。 “费老师,你在哪儿买的?” “朋友送的。” “肯定从国外带回来的,不然我不会没见过。”卞文颉有些苦恼,嘟囔道:“就这么点,分一分就没了……可我还想吃……那还要不要分呢?” “得,你自己琢磨着办,我先走了。” 辞别了纠结的卞文颉,费景庭骑着车回了新居。拿出玉琥调息一番,真气恢复充盈,他又开始蚀刻云篆。 凝神专注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隐约间听见院门响动,费景庭停下蚀刻,睁开眼透过窗子便瞧见关熙怡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费景庭起身迎了过去,甫一见便瞧见关熙怡神色间掩饰不住的疲倦。 “回来了?” 关熙怡似乎真累了,将包丢在一旁,自顾自地落座,捏着眉心道:“下了车就回了店里,听顺子说你找我,我这不就来了?” “呵,去京城不太顺利?”费景庭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还行吧……就是拿货价格偏高,我没敢拿太多,不然真就是赔本赚吆喝了。”她蹙眉轻轻喝了一口水,转而问道:“还没说呢,你找我什么事儿?” “好事儿。” “哦,我早就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着。 “早知道了?” “是啊,你那小说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茶馆里客人们也央着说书先生说。今天在火车上,还听对面座的两位先生在讨论呢,说你这小说开侠义小说先河。” 《天龙八部》已经这么火了吗?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 好吧,这也算预料中的惊喜了。 他坐下来,笑着说道:“我说的好事儿,指的可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费景庭起身,也将她拉了起来:“走,你跟我走一趟。” “哎?别闹,我乏着呢……别拽了,先让我歇歇行不?” 不容分说,费景庭拉着关熙怡便出了门。他也不说目的地,只让关熙怡坐着黄包车跟在后头。 两辆黄包车一先一后,跨越小半个城区,转眼停在了隆顺行门脸前。 下了车,关熙怡抬头看着额匾,狐疑道:“你拉我来这儿做什么?人家隆顺号不接我这小门小户的生意。” “呵。” 费景庭懒得废话,当先进了店里。 有伙计迎上来,费景庭便让其将经理找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西装革履的人迎过来,笑着道:“我就是隆顺行的经理,鄙性卞,卞文涛。这位先生找我?” 卞文涛?听名字像是卞文颉的堂兄之类的。 “我姓费,找卞经理是想提一些布匹。” 卞文涛皱了下眉头,道:“这可不凑巧了,鄙行做生意都是先预定再发货,费先生别看这店里满满当当都是货,可这都是预定出去的。” 关熙怡隐晦地拽了下费景庭,那意思是让费景庭别再丢人。 费景庭笑了笑,掏出那张巴掌宽的纸条递了过去:“我有批条。” “哦?”卞文涛接过批条看了眼,脸上虚假的笑容褪去,爽朗笑道:“费先生真会开玩笑,有批条早说就是了。这货样都在这里,费先生看看要选哪些,我让伙计现在就装车。” 这转折惊得关熙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那张巴掌宽的纸条有这么大能耐?费景庭又是从哪儿弄到的? 由不得她发问,费景庭与卞文涛聊了一番,转头问她:“你看着选吧,我跟卞经理说好了,先货后款,货款最迟一个月补上。” 关熙怡咬着嘴唇恨不得掀开费景庭那满是淡然的脑袋,看看里面还藏着什么宝贝,怎么什么事儿都难不住他? 第二十五章 横财 回程时,也不用额外的黄包车了,关熙怡硬是跟费景庭挤在了一起,后头还跟着满载布匹的马车。 直到此时,关熙怡才回过神来,困扰她多日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她一直侧头观望着费景庭,直把费景庭看得心里发毛。 “你一直看我干嘛?” 关熙怡突然问道:“你怎么跟卞家扯上关系的?” “哦,我不是在教书嘛,正好有个学生姓卞。” “男学生女学生?” “我教的是女塾,你说男的女的?” “多大年纪?” “十六、七?也就那样。” “哦~”关熙怡若有所思,她隐隐觉得普通师生之间关系应该没那么好。 半晌,关熙怡也不知怎么想的,再也不提卞文颉,只说这一阵她在京城的见闻。 说说笑笑,半个多钟头,黄包车到了地方。 关熙怡慢腾腾的跳下车,面容整肃,昂首迈步进了自家铺子,大声吩咐道:“顺子,去帮忙卸车。刘嫂,你帮着点一点各色布匹。我再去雇两个力把帮着卸货。” 刘嫂应了一声,顺子却问道:“什么情况?东家,弄到货了?” “别废话,快去卸车!” 费景庭打算去帮忙,却被关熙怡一把拉住:“你穿这身衣服,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她上下打量一番,美目流转,又说道:“天气转暖,改天过来我给你量尺,再做几套衣服换着穿。” 费景庭应下,过了会儿又被关熙怡安置在柜台后坐着,又过了片刻,她又给费景庭端来了茶水。 这当大爷的感觉,貌似很不错。 看着关熙怡忙前忙后、指挥若定,一副女强人的样子,谁能想到这女人背后却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 若是将来娶了她,那岂不是整天可以在家里当大爷?哎,可惜修为一直卡在筑基,不然真想现在就娶了。 费景庭暗自抱怨,心说怎么妖魔鬼怪就不露头呢?不露头自己还怎么突破筑基? 看着店里忙乱,还不让费景庭插手,他有心提早回家,却又被关熙怡拦下。那女人抽空又出去买了些点心、果子给他打发时间。 等忙碌完,关熙怡便让刘嫂、顺子提早回家,铺子关了门,她笑吟吟的表示,今天要给费景庭露一手。 足足整治了六个菜,还有一壶烫好的烧酒。 席间不停的为费景庭布菜、斟酒,那眉眼间的风情与柔情蜜意,让费景庭大感吃不消。他觉得要是再不走,今天恐怕就走不了啦。 正琢磨怎么脱身呢,就听关熙怡说道:“景庭……你觉得我如何?” “很好啊。” “不觉得我任性、刁蛮吗?” “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张扬一些怎么镇得住场面?” 这句话对了关熙怡的心思,她仰头一饮而尽,说道:“是啊,若不是为了生意,谁乐意张扬着让人背后指指点点?还是你懂我。” 顿了顿,她目光紧紧盯着费景庭:“景庭,要是你不嫌弃我……那我……” “啪啪啪!” “开门开门!姓关的臭娘们,我知道你在里头,赶紧给爷开门!” 关熙怡神色一滞,随即紧张道:“景庭,你别管,快从后门走。” 啧,什么意思?费景庭知道她是好意,可听着怎么像是被人捉奸了呢? “那无赖的舅舅是杨景林,咱们招惹不起。我是女的,撒撒泼还能含糊过去。你要是出面,今天的事儿肯定就闹起来啦。” 费景庭吃了口菜,慢悠悠问道:“是蒋振鸿?” “你怎么知道的?”关熙怡很聪慧,转瞬便骂道:“顺子这碎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我求你了,景庭,你快走好不好?” “好啊。”费景庭说道:“不过你也别开门,就让他撒疯。” “可我还要做生意,就算今天不开,明天总要……” 费景庭打断道:“先关几天门,等我解决了再说。” “你……你可别乱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 费景庭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从后院小门离开了铺子。他绕了一圈,又绕到前门,老远就瞧见一个瘦弱的麻杆在铺子前拍门。 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费景庭走近了,躲在人群里仔细观察。那人身量不高,很是消瘦,半长的头发中分,三角眼、蛤蟆嘴,脸上还有个长毛的痦子。就这形象,去演汉奸都不用化妆了。 “……臭娘们,你以为不开门爷就没招了?我告诉你,除非你不做生意,不然爷有的是办法治你!” “拿了货又怎么样?爷跟舅舅说一声,立马就把你这颇店给封了!” “我数到三,再不开门我可就不客气啦。一……二……三!嘿!叫板是吧?行,那咱们走着瞧!” 蒋振鸿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转身扫了眼围观人群,骂道:“都踏马看爷的热闹是吧?信不信爷招呼一声全都把你们抓起来?都滚一边去,别挡道!” 蒋振鸿晃晃荡荡往前走,混在人群中的费景庭一边随大流避让,左手呈剑指,逼出一缕真气,瞄着蒋振鸿的肾脉便刺了过去。 行走间的蒋振鸿腹部猛的一疼,旋即又没了感觉,他揉揉肚子,只当是有些岔气,也就没在意。 人群中的费景庭轻轻一笑,随即不紧不慢的缀在其后。 那蒋振鸿晃晃荡荡走出去老远,转眼进了一家饭庄。费景庭跟着进了饭庄,见蒋振鸿进了雅间,他便找了张桌子落座,点了一壶酒、两样小菜。 筑基之后耳聪目明,即便隔着门窗,里面说话的声音依旧一清二楚。 那蒋振鸿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无外乎咒骂关熙怡不识抬举,有同桌的一直拱火,蒋振鸿便赌咒发誓,声称不出一个月,关熙怡必落在他手里。 吃吃喝喝,直到天色渐暮,雅间里这才散了。 蒋振鸿喝得里倒歪斜,坐了黄包车往家走,费景庭也叫了黄包车跟在后面。 这蒋振鸿住的是一间二进四合院,费景庭转了一圈,扒墙头观察一番,发现院子里没什么下人,只在倒座房里有个看门的老头。 眼见四下无人,费景庭手脚并用翻了过去。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费景庭猫着腰悄然靠近亮着灯的正房,随即就听到说话声从里头传来。 “孙账房,点算清楚了?” “蒋爷,我点算了两回,九千三百五十二块大洋,错不了。” 蒋振鸿咂咂嘴道:“那行吧,还是老规矩。零头咱俩对半分。” “这……要是杨厅长知道了,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啧,废什么话?我舅舅连他有多少套房子都不知道,这租金差不多就行,他不会计较的。再说了,不是有我担着吗?放心拿你的。不过这账目……” “呵,您放心,保准一清二楚。” “嗯,那我就不留你了。” “哎,您留步。” 房门轻响,一个看着就像是账房的老头走出来,快步出了院子。 房间里,蒋振鸿破口大骂:“踏马的,半个月就收九千多大洋租金,就踏马给老子仨瓜俩枣的,这舅舅再亲也比不上亲爹!” 蒋振鸿从房间里出来,合上门落了锁,迈着四方步进了正房。 不一会儿就有女声传出:“哟,爷这是在哪儿喝的?” “爷们儿的事儿你少管!” “呵,瞧您这一脸的丧气,又在姓关的那女人面前吃瘪了?” “我吃瘪,你看乐子?” “瞧您这话说的……爷,我跟了你快半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嘿~臭婊子,就你还要名分?要不是老子上了你的当,你踏马还在庆云后接客呢!我告诉你,少踏马跟我蹬鼻子上脸!” “不是……也不求您明媒正娶,给个姨太太总行吧?” “哼,那得看你表现了。” “爷~” 一阵窸窸窣窣,继而女子惊呼一声‘诶唷’,蒋振鸿骂道:“滚滚滚,爷今天看你就烦!” 女子哭泣着进了里屋,那蒋振鸿纳闷道:“邪了门了,今天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门外费景庭暗乐,心说断了肾脉,能有反应才怪呢。 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蒋振鸿的鼾声,费景庭返身回到东厢房,从空间里找出牙签,对准锁眼乱捅几下,随即开了锁头。 进到厢房里,便瞧见地上放着一口箱子,打开来里面堆得满满的都是大洋。 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种不义之财,正好来济一下费景庭的贫。一挥手,那大洋连带箱子都收进了随身空间。 从厢房出来,回身锁好门,费景庭手掐法诀,真气流转,使出假形术,转眼就变成了蒋振鸿的模样。 他迈着四方步踱出二门,正好看门的老头起夜,招呼道:“哟,蒋爷这大晚上还出门啊?” “关你屁事,好好看你的门!” 第二十六章 嫁祸 有道是‘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 今晚才刚刚开始,费景庭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回家。他施施然到了街上,冲着迎面的黄包车一招手,那黄包车立马停在身前。 他也不急着上车,而是装作醉酒的样子,身形摇晃,含糊不清地问道:“杨景林家……知道在哪儿吗?” “哟,这位爷,您说的是警察厅长杨景林?” “就是那王八蛋。” 车夫一缩脖子,知道这位是喝多了,四下看看,见没巡警关注,这才说道:“知道,就在法租界。” 费景庭丢过去一枚大洋,大马金刀地坐上了黄包车:“知道就行,走,就去杨景林家。” “哎,您坐稳喽,咱这就走啦!” 车夫乐够呛,这一块钱顶他小两天工钱了。 黄包车一路飞驰,好半晌才停在了一处小洋楼前。 费景庭心中腹诽,你说杨景林好好的北洋高官,住的居然是法国人的地盘,这上哪儿说理去? 上头的高官都这德行了,下头的中、下层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费景庭下了车,摇晃着到了门前,也不按门铃,举起手来‘啪啪啪’拍打门环,一边拍一边嚷嚷道:“人呢?都踏马死了吗?有喘气的赶紧给爷开门!” 片刻之后,有下人从洋房里出来,瞧见拍门的是‘蒋振鸿’,那下人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拍什么,拍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又跑来干嘛?” 下人一边呵斥着,一边开了大门边的角门。费景庭进到门里,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 “诶唷?蒋三癞子,你敢打我?” “爷打的就是你这龟孙子?不服?信不信还抽你?” 下人气得浑身发抖,冲上来就要还手。费景庭是装醉,又不是真醉,没两下一巴掌又抽在下人脸上,那下人闷哼一声直接晕在了地上。 费景庭晃荡着身形往里走,刚到小洋楼门口,就有女佣开了门查看动静。费景庭咧嘴一笑,吓得那女佣转头就跑。 小洋楼里一阵鸡飞狗跳,费景庭进到里间,就听有女声质问:“怎么了?慌什么?” 方才的女佣道:“二太太,您快躲躲,蒋振鸿不知怎么了,跑这儿来撒酒疯来了!还把张大给打倒了。” “胡说八道!蒋三癞子瘦得跟猴儿似的,能打得过张大?” “千真万确,您……” 正好费景庭进来,就瞧见那女佣正跟楼梯上下来的女人说着话。 瞥见‘蒋振鸿’,女佣吞了口口水,不敢说下去了。那楼梯上浓妆艳抹的女子却眉毛一挑,训斥道:“蒋三癞子,来能耐了?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撒野!” 那女子三十出头,样貌过得去,只是平素骄横惯了,习惯斜着眼看人。 费景庭哼哼着走过去,打量了女人一眼,不屑道:“这尊敬你呢,喊你一声二太太;可要是不尊敬你,你踏马就是个妾。在我舅舅家里,你踏马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你敢这么说我?”女人气得一阵惊愕。 “爷说你怎么了?爷今天不但说了,还踏马抽你呢!”费景庭扬手又是一巴掌,直把二姨太打成了滚地葫芦。 二姨太躺在地上开始撒泼:“快来人啊,杀人啦!蒋三癞子疯了!” 她这一嚷嚷,洋房里顿时乱了起来,有下人过来要擒住费景庭,可哪里是费景庭的对手?三拳两脚,几个下人就躺了一地。 从楼梯上下来一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见闹事的是费景庭,先是一楞,跟着有女佣喊道:“四太太快走,蒋三癞子疯了!” 四太太转身要跑,却被费景庭一把拽住。 “你,你要干什么?” 费景庭奸笑道:“介小娘们长得俊啊,爷早踏马想这么干了!”说话间使出江湖成名绝技——龙爪手,还捏了捏。 “啊——”四太太惊呼一声,挣脱开来扭头就跑,没两步连鞋子都跑掉了。 费景庭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开口道:“看着不小啊,怎么才这么一丢丢?” 上到二层,仅存的两名女佣不敢上前,只护着梨花带雨的四太太进了房。有下人爬起来,抄起棍棒大着胆子追上来,却被费景庭一人一脚给踹下了楼。 这时候从里面一间房出来个老妇人,看年岁将近六十了,看着犯浑的费景庭,气得拿着佛珠的右手直哆嗦。 “振鸿,你这是要干什么?” 费景庭猜测,这位估计是正房太太,很可能是蒋振鸿的舅妈。 他冷笑道:“舅妈,你别管,我早就看不惯那几个狐狸精合起伙来欺负你了。今儿我非得让她们长长记性不可!” “舅妈我谢谢你的好意,可等你舅舅回来,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收场?收什么场?”费景庭道:“我踏马可是他亲外甥啊!他半个月光是收房租就一万大洋,我忙前忙后到头来就给我仨瓜俩枣,他有当我是亲外甥吗?” “你……要不是你舅舅,你现在还在乡下混日子!” “乡下怎么了?我要待在乡下,说不准比在城里舒服多了。你起开吧~” 将老妇人推在一旁,费景庭逢门就进,四下搜刮。有锁了的房门,上去两脚踹开,闯进去总会引得一众女人惊呼。 没一会儿,费景庭转到了书房里,博古架上的珍玩、古董费景庭看不上,主要是不好出手。他四下摸索,先在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两根大黄鱼,跟着又在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后发现了保险箱。 他正琢磨怎么开保险箱呢,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有粗犷男声怒喝道:“踏马的,这个孽障,还反了他了!” “人呢?那畜生跑哪儿去了?” “老爷,在书房呢!” “呜呜……老爷,您得为我做主啊~” 得,这是杨景林回来了。费景庭也不急着开保险箱了,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找了根雪茄点上,随即就见一个身量不高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身黑皮的家伙闯进了书房。 杨景林抬手指着费景庭道:“畜生,你踏马喝多了猫尿,跑老子这儿来撒酒疯啦?” “畜生说谁呢?” “畜生说你呢!” “……” 费景庭拍手大笑:“舅舅,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啊。我是畜生,你不就是老畜生吗?” “你这个白眼狼!老子把你从乡下接过来,供你吃、供你喝,还踏马给你钱玩儿娘们,你踏马就这么回报老子的?” “别跟我装好人,你那两千多套房子哪儿来的?不贪民脂民膏,就你那点工资住得起洋房,置得起产业?还给我钱,一个月就给我仨瓜俩枣,爷踏马去趟窑子都得算计着花。” “好,好好!”杨景林气疯了:“老子这是养出孽来了,我枪呢?” 杨景林解开枪套就要掏出手枪,费景庭心里一咯噔,坏了,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有法术在身,跟人放对,就算是一群拿着冷兵器的,费景庭都不怕。可枪这玩意它不讲道理啊,别说费景庭刚刚筑基,就算修为再提升两个档次,只要没到合道境,枪械对于他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 眼见杨景林已经掏出了左轮手枪,费景庭抄起笔筒里的钢笔就甩了过去。 大师级投掷术加持下,钢笔在空中化作一道直线,笔直地扎在杨景林持枪的右手上。 “啊——” 吃疼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费景庭两步蹿过去,一脚将杨景林踹倒,这才弯下腰捡起了手枪。 把玩须臾,卸开弹仓,看着满装的六枚子弹,费景庭眼珠一转,打算再加点戏。 一扬手,卸了五颗子弹,第六枚直接被他挪到了随身空间里。合上弹仓,费景庭转动左轮,蹲下身看着捂着右手恼火盯着自己的杨景林道:“杨景林,既然闹到这个地步,你不把我当外甥,我也就不把你当舅舅了。” “可是呢,这么些年,我这‘舅舅’‘舅舅’的,人前人后没少叫吧?这样,我吃点亏,你叫我几声舅舅,咱俩就算扯平了。” “你踏马疯了?来人,打电话叫人,我要毙了这孽障!” “叫人?”枪口顶住杨景林脑门:“我看谁敢叫人!” 一旁的大太太见此,眼睛上翻,径直晕了过去。二太太、四太太更是吓得不敢做声。 杨景林脑门子上全是冷汗,看着费景庭不似在开玩笑,他牵动嘴角,说道:“振鸿,别,别跟舅舅开玩笑……” “谁踏马跟你开玩笑了?”费景庭冷着脸道:“不叫是吧?好,正好我刚学了个游戏,叫毛子轮盘赌,这枪里面就一颗子弹,你猜猜看这一枪有没有子弹?” 咔哒~ 扣动扳机,清脆的声响吓得杨景林一哆嗦。 “啧,你运气好。叫啊,赶紧叫舅舅。” 杨景林有点发懵,他这么一迟疑,费景庭又扣动了扳机。 杨景林吓得一激灵,什么羞耻、不敢、懊恼、悔恨,这会儿全都被他丢在了一旁,干脆地喊道:“舅舅,你是我舅舅,别再开枪啦。” “哎,这就对了。再叫一声。” “舅舅~” “哈哈哈~” 费景庭大笑了半晌,拍拍杨景林的脸颊,道:“得嘞,那从今儿起咱俩就算两清了。” 起身,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往楼梯口走,一众人等吓得紧忙闪在一旁,根本就没人敢拦着。 临下楼梯前,费景庭停下脚步,一转身立马吓得众人后退几步。 “差点忘了,这枪是你的,还给你。” 他把手枪丢在地上,迈步下楼。 杨景林堆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回了魂,爬起来捡起手枪,对准楼梯上的费景庭连续扣动扳机。 咔哒~咔哒~咔哒~ 费景庭仰头笑着说道:“傻了吧?你当爷会给你留子弹?”他摊开手,手里是黄橙橙的六颗子弹,随手一扬,子弹洒落在了楼梯上。 杨景林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怒喝道:“蒋振鸿,我踏马一定毙了你这畜生!” “呵,乖外甥,你踏马能逮到舅舅我再说!” 第二十七章 我干嘛了? 杨景林暴跳如雷,跑下去捡了子弹塞进弹仓,等他冲出洋房举枪瞄准,却哪里还有‘蒋振鸿’的身影? 发泄一般将弹仓里的子弹打光,杨景林阴沉着一张脸吩咐道:“去,去厅里通知一声,给我通缉那孽障,但有反抗、格杀勿论!天亮之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俩鼻青脸肿的下人应了,急匆匆跑出去通知杨景林的手下。 这边暂且放下,却说费景庭从洋房里出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解了假形术,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不过十来分钟便回到了新居。付了车钱,心情不错的费景庭刚开了大门,便发现有东西掉落在地上。 捡起来一瞧,却是一封信。他回到屋里,开了电灯,展开信一瞧,才知道这信是关熙怡写的。 大意是蒋振鸿走后,关熙怡便火急火燎的跑来找费景庭,结果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所以才留了这封书信。 信里还说,那蒋振鸿是个泼皮无赖,很是难缠,近期让费景庭不要去找她,她会找机会来找费景庭。 那字迹娟秀。有道是字如其人,别看平素关熙怡张牙舞爪,看着很是强势,实则内里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女人。 费景庭笑笑,将书信收好,心说蒋振鸿那厮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两说,杨景林就算不打死他,也得扒了他一层皮。 这假形术颇为神妙,真气流转全身,可改换样貌、身形,练到极致,甚至可变化成上古神兽。法术神妙,真气耗费自然颇为可观,此刻费景庭丹田气海里空空如也,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从杨景林的洋房里离开。 看了眼腕表,已是夜里十点多,他略微调息了片刻,便洗漱睡觉去了。 另外一边,也是赶巧了,今夜在署里值班的恰巧是李志章。这厮正跟几个手下推着牌九,署长突然到访,惊得一众人等说不出话来。 “嗬?还推上牌九啦?上峰给你们俸禄,就是让你们推牌九的?” 这里头属李志章职位最高,他只好舔着脸讪讪道:“署长,这不是晚上没什么事儿嘛。” “没事儿就能推牌九?”署长瞪了眼,扫视一圈,随即才放缓语气道:“行啦,这次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上头有任务派给咱们,李志章,你认识蒋振鸿吗?” 李志章脑子里绕了一圈儿才将‘蒋三癞子’跟‘蒋振鸿’划上等号,紧忙道:“您说蒋爷?认识,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可惜李志章表错了情,署长饶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跟蒋振鸿还是同党?” “那是……额,不是,署长您什么意思?” “上峰命令,即刻起通缉蒋振鸿,限天亮之前将其逮捕归案,如若遭遇反抗,格杀勿论!都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那就赶紧行动,谁抓到蒋振鸿,我给他记一功。” 一众人等慌手慌脚,系好衣服、戴了帽子,又拿了长、短枪械,出了警署大门便四散而出。 李志章领着俩兄弟往北走,三月里海风寒凉,冻得仨人哆哆嗦嗦。 一人问道:“巡长,咱们上哪儿找那蒋振鸿去?” 另一人道:“撞大运呗,反正今儿晚上是别想消停了。哎,巡长你说蒋振鸿不是厅长的外甥吗?怎么还让人给通缉了?” 李志章正郁闷着呢,烦躁地开口道:“我踏马上哪儿知道去?还有啊,什么蒋振鸿?明明就是蒋三癞子。”顿了顿,他琢磨了下,道:“我看还是先去蒋三癞子家里瞧瞧,没准能有线索。” “我看行,起码能暖和一阵。” “快走快走,这风越来越大了。” 三人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蒋振鸿住的四合院前。 手下上前拍门,没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倒座房看门的老头。 “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嘴里抱怨着,开门见是仨巡警,老头略微怔了下,随即皱眉道:“什么事儿啊?” 李志章冷笑一声:“老东西,你踏马还敢跟我们兄弟拿腔作调?我问你,蒋三癞子呢?” 老头自己没什么底气,方才那样说话,完全是仗了蒋振鸿的势。眼见情形不对,老头顿时老实下来,道:“这……东家擦黑的时候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回来?老东西,你可别懵我们,要是查出来蒋三癞子藏在家里,到时候你也跟着连坐!” “那不能……除非东家翻墙回来的。” “少废话,让开,我们搜一搜就知道在没在啦!” 推开老头,仨人如狼似虎的闯进了四合院。 吵嚷声惊醒了房中人,只见正房里亮起灯火,片刻后一个女子披着衣裳出现在门口。那女子也不管仨警察什么来头,当即呵斥道:“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嗬?介小娘们说话挺冲啊?”李志章指着自己的衣服道:“瞧清楚喽,爷们可是巡警。” “巡警怎么啦?知道这是谁的宅子吗?” “蒋三癞子的,怎么了?” 女子一噎,旋即色厉内荏道:“我,我可警告你们,杨景林可是我们家那位的舅舅,惹了他,小心扒了你们这身皮!”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问你,蒋三癞子人呢?” 女子不说话,只是慌张的回头张望了一眼。 李志章跟俩手下对视一番,当即心中狂喜。李志章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女子,带着人就冲进了屋里。 房间里,鼾声如雷,酒臭味充斥其间,李志章上前一瞧,那睡觉的不是蒋振鸿是谁? 举手前摆,俩巡警立刻上前抹肩头、拢后背,上去就把蒋振鸿给扣上了铐子。 蒋振鸿从迷茫中醒来,当即叫道:“谁啊?干嘛呢?干嘛呢?哎哎……松开我!” 李志章心说这功劳是自个的,没跑了,当即笑道:“蒋三癞子,你的事儿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蒋振鸿还想嚷嚷,一名巡警干脆将床上的臭袜子塞进其嘴里,随后仨巡警押着蒋振鸿就走。 女子全程旁观,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蒋振鸿天性凉薄,这女子本就对蒋振鸿没什么情谊。眼见出了这档子事儿,女子琢磨半晌,干脆连夜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卷了包裹直接从后门跑了。 那值夜打老头看女子都跑了,他也有样学样,将烛台、脸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一独轮车,天没亮也跑了。 却说李志章押着蒋振鸿回了警署,署长还没走呢,见李志章办事如此利落,当即狠狠地夸奖了一通。紧跟着便是打电话报喜。 过了能有一个钟头,警署门拉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气疯了的杨景林。 他一进来便问道:“人呢?那孽障在哪儿呢?” 署长道:“厅长,我给关值班室了,没敢亏待。” “亏待个屁!这孽障就该关大牢里!” 署长领路,须臾便领着杨景林进了值班室。蒋振鸿背着手被铐在了窄床上,眼见来的是杨景林,这厮顿时挣扎起来。 杨景林指着其道:“孽障,还以为你踏马有多大能耐呢,这踏马天还没亮你就落老子手里了。”他懒得废话,一招手:“来呀,给我打!狠狠的打!” 署长知道杨景林平素最疼他这个外甥,也不知俩人怎么闹成这样,又怕事后杨景林翻小账,是以在一旁说道:“厅长……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误尼玛德会!谁再劝,我连他一起揍!” 得!这话一说出口,没人再敢劝了。 俩壮汉冲上去,抽出皮带劈头盖脸便打,直把嘟着嘴的蒋振鸿打得发出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 良久,蒋振鸿皮开肉绽,捱不过,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厅长,人昏过去啦。” 杨景林背着手道:“端盆凉水给老子泼醒!” 李志章殷勤跑腿,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盆凉水回来。杨景林接过来,径直兜头盖脸泼了过去。 凉水一激,蒋振鸿哆嗦着醒来,嘟着嘴又呜呜咽咽着要说什么。 杨景林稍稍出了口气,一摆手道:“把臭袜子撤了,我倒要看看这孽障还有什么好说的!” 臭袜子撤走,蒋振鸿顿时泣不成声道:“舅舅,这是为什么啊?” 杨景林气乐了:“别,我可当不了你舅舅,您老可是逼着我管您叫舅舅来着。” “啊?这……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杨景林手指虚点了几下,道:“跟我打哑谜是吧?你踏马不会告诉我,你忘了自个儿干了什么吧?” 蒋振鸿眨眨眼,迷茫道:“我……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就老老实实在家睡觉来着。” 杨景林一阵咬牙切齿,恨恨道:“你踏马还会梦游了?来呀,再给我打!” “嗷~舅舅,为嘛打我啊?” “啊——别打了别打了!” “嗷嗷~我错了,不管是不是我干的,我都错了,别打啦……” 第二十八章 杨景林起疑心 费景庭一觉起来,探查了下丹田气海,发现只恢复了一小半。 哎,这灵机断绝的天地,想要恢复个真气也得费个好半天光景。 默念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柑橘一箱,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柑橘?好吧,这回还是水果。 起身洗漱,出门去吃早餐,到了常去的早餐摊位,老远就瞧见李志章那宽硕的身形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哟,李巡长?好巧啊。” “诶?费老弟,快来快来!”李志章心情很不错,笑着招呼费景庭过去,又冲着摊主喊道:“这是我弟弟,今儿这顿算我的。” 费景庭推却一番,却耐不住李志章的好意,只得应了下来,点了老豆腐与鸡蛋果子。 等吃食端上来,费景庭问道:“李巡长,一大早就这么高兴,这是有好事儿?” “嘿嘿,昨儿晚上办了个案子,署长看我表现好,放话说找机会再给哥哥我升一升。” 李志章是巡长,再往上就是巡官了。北洋时期的警制比较混乱,此前听李志章说年内还要改一改,不过普通警员的天花板就是巡官,再往上基本上都是真正的官员了。 “哟,这可是好事儿,那兄弟我就提前恭喜李巡官了。” “别跟哥哥我客套,这不还没准信儿呢嘛。”李志章吃了口煎饼,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老弟,你猜猜昨儿晚上谁落在哥哥手里了?” “嗯?难道是哪位遗老遗少?” 费景庭倒不是瞎猜,这群躲在租界里的遗老遗少可不消停,前几年刚闹出过复辟的闹剧,这阵子又琢磨闹幺蛾子,据说跟日本人走得很近。 “不对,得嘞,我还是告诉你吧,蒋振鸿!知道谁是蒋振鸿吗?厅长杨景林的亲外甥!”顿了顿,他又道:“而且这下令抓捕的还是杨景林本人。” “嘿嘿,你是没瞧见啊,杨邦子都气炸了,也不知蒋三癞子是不是偷了杨景林姨太太,那一通好打!晕过去凉水泼醒,醒了再抽晕过去,来来回回,那蒋三癞子好悬没死在那儿!” 费景庭心里偷着乐,心说蒋三癞子这回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这一顿早餐吃得费景庭心情愉快,不论李志章怎么牛皮吹上天,他都适时的感叹一番,好好的当了一回捧哏。 李志章也觉得还是跟费景庭聊天愉快,要不怎么说人家是文化人呢,每次自己卖关子人家都极其给面子,可比没事儿拆台的二大伯强多了。 吃过早餐,李志章急着回警署看热闹,费景庭琢磨着赶紧去一趟布庄吧,关熙怡估计这会儿还在提心吊胆呢。 回家取了自行车,费景庭逛荡着到了布庄,打眼一瞧,那门板依旧落着,眼看都八点钟了,关记布庄依旧没有落门板开门的意思。 他骑着车转到后面,从后门翻过去,走到铺子后门敲了敲。过了半晌,关熙怡那紧张的声音传来:“谁呀?” “是我,开门吧。” “景庭?” 门栓拉动,须臾间门扉左右二分,关熙怡左右看了眼,随即急切的道:“你怎么来了?我昨天给你留的信你没看?” “看了啊。” “看了?看了你怎么还来找我?哎?你怎么……” 费景庭挤开关熙怡,慢悠悠的踱步进了铺子里。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费景庭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煞是可爱,又不忍继续逗弄她,便说道:“放心吧,那姓蒋的从今往后是没空来骚扰你了。” “嗯?” “我听邻居说,昨儿晚上蒋振鸿惹恼了杨景林,杨景林派人直接把蒋振鸿从家里抓了过去,打得死去活来,这会儿还没放出来呢。” “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关熙怡拍拍胸口长出了口气,随即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这恶人总算有人收拾了。”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道:“那过后他要是再被放出来,又来找我麻烦可怎么办?” 费景庭道:“这次闹的事儿不小,估计他是出不来了。” 关熙怡暗自担忧了一阵,旋即想到,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一关就算过了,过后的麻烦过后再说。 她随即又有些恼火,嘟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先让刘嫂、顺子留下来等一等了。” 费景庭道:“就当给你自己放假好了,你也好些天没休息过了吧?” “嗯。”关熙怡高兴起来。 她凑到费景庭身旁坐下,柔声询问:“这么早过来,吃过了吗?” “吃了。” “哦,那……” 费景庭怕这女人拉着自己去忙别的事,紧忙道:“要不然你给我量下尺,回头我定做几套衣服?” “好啊。”她笑着起身,拿了软尺过来,说道:“我不但会量尺,还会裁衣服呢。” “是吗?够心灵手巧的。” “也就还行……到时候做出来不好看,你可别嫌弃。” 说话间,软尺绕过费景庭的腰,软尺紧了紧,旋即关熙怡整个人在费景庭后背轻轻贴了下,若即若离。 什么意思?又要考验干部? 就听关熙怡低声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心里烦得很,生意又被人卡了脖子,吃不好、睡不好的,有一阵我都想着干脆关门,然后找个人嫁了算了。” “呵,现在不是都过来了吗?” “嗯,自从认识了你,总会有好事发生呢。” 费景庭不说话了,有些事没必要告诉关熙怡,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 铺子里一片静谧,关熙怡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暧昧,她随即起身,又闷着头给费景庭量了尺。 之后还没话找话,询问费景庭要什么款式的衣服,还打算给费景庭做两套中山装。 中山装?开什么玩笑!津门可是北洋地头,在这地方穿中山装,要不了多久就得惹上麻烦。 费景庭拒绝了这一提议,只说做两套换着穿的就好。 ……………………………… 警署。 杨景林翻看着报纸,津门晚报上连载的《天龙八部》他是每期不落,回到家还让四姨太誊抄起来,留着他无事的时候翻看。 连载的几千字刚看了一半,敲门声响起。 “进!” 手下推门进来,恭敬地将一叠文书递过去,说道:“厅长,看门老头跟杏儿姑娘的口供都在这儿了。” “嗯。”杨景林点点头,接了过来。 到底是自己亲外甥,别看昨晚杨景林气炸了,可想到自己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景林到底还是没打死蒋振鸿。 这蒋振鸿一番哀诉,赌咒发誓事情不是他干的,还说杏儿跟看门的李老头都可以作证。杨景林气消了一大半,自己琢磨着也有些不对。 蒋振鸿是有些混蛋,可这混蛋能混得这么滋润,还不是靠他这个当厅长的舅舅?这混账没理由跑来自己家闹这么一出啊。 于是乎命令一下,不过一上午,躲回家的杏儿与李老头都被提到了警署。 听说出了事的账房也找上门,说一早就发现刚收上来的租金没了踪影。杨景林下了死命令,一番拷打,杏儿跟李老头是问什么说什么,就差把小时候尿床的事儿说出来了。 俩人口供一比对,出问题了。 李老头说蒋振鸿昨天半夜出了门,而杏儿则说蒋振鸿一直待在房间没出门。 俩人证词对不上,干脆让俩人当面对质。可对质一番,依旧各执一词,孙老头还说,蒋振鸿昨夜是坐了黄包车走的,那黄包车的车夫孙老头认识,不信可以找来对质。 得,那就找吧。 黄包车车夫找到,说辞的确跟孙老头说的一样。可杏儿依旧坚持原本的证词。 再有,蒋振鸿是被抓走的,杏儿跟李老头跟着就跑了,那一箱子大洋那么沉,连箱子快五百斤了,就算杏儿跟孙老头加一起都弄不动,那箱子大洋又是怎么没的? 疑点重重啊,杨景林也是从小小的巡警一步步升上来的,经手过不少案子。证词矛盾,疑点颇多,杨景林本能的觉着个中另有隐情。 沉思了半晌,他干脆起身道:“走,去看看那混账!” 手下一听这称呼从‘孽障’变成了‘混账’,就知道蒋振鸿八成是过了这一关。 手下一众人等前头开路,引着杨景林进到牢房,杨景林抽出白手套捂住口鼻,看了眼血肉模糊的蒋振鸿,低声道:“把他提出去,换个地方问话。” “是,厅长。” 两名手下一番忙活,将蒋振鸿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 蒋振鸿一见面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舅舅,我冤枉啊~” “行啦行啦,”杨景林不耐烦地一摆手:“你站好喽,我有事儿问你。” “不是……舅舅,我发誓,我昨儿晚上真的就是在家睡觉来着。我要是撒谎,出门让马车碾死,下雨天让雷劈死,喝凉水直接噎死,吃……” “我让你站好!” 杨景林一声吼,蒋振鸿顿时消停了。 杨景林喝了两口茶,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得罪人?不能啊,舅舅你知道,我这人一直……” “说实话!” 蒋振鸿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自己得罪的人里,谁有这样的能耐来整治自己。 他蒋三癞子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就算有不甘心的人家往大了闹,最后也不过是赔钱了事。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找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连舅舅都能看错的人来陷害自己?这踏马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啊,多大仇多大怨? “也……也没谁啊?”蒋振鸿开口,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 “你再好好想想……算了,你最近得罪谁了?” “最近……最近倒是想着逗弄逗弄开布庄的小寡妇。” “具体点,哪个布庄?那寡妇又叫什么?” “关记布庄,那寡妇叫关熙怡。” “关熙怡?” 这名字略有耳闻,好像是跟大公子的二姨太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可大公子老老实实当着寓公呢,会为了一个关熙怡能弄出这种事来得罪自己? 再说了,昨晚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闹事的人的的确确就是蒋振鸿的样子。 一时间想不出究竟,杨景林一招手,手下凑过来低声道:“厅长?” 他吩咐道:“你去查查关熙怡,看看那寡妇都跟什么人来往。” “是,厅长!” 第二十九章 神打 费景庭直到中午才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正要蚀刻云篆,不想又有人来访。 这回来的却是袁云台府上的下人,那下人说,大公子请费景庭务必过去一趟,说有好事相商。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费景庭就给了大公子一些药丸,难不成焕发第二春的大公子又打算娶姨太太了? 跟着下人到了大公子的洋楼,这回倒是没让费景庭等待,大公子早早的就在会客厅里待着呢。 “费先生来了?快快入座。” “大公子,这一听说有好事,我可是立刻就赶来啦。” “哈哈哈,”袁云台笑道:“你那日给了我一些药丸,当天试了试,果然厉害!” 大公子神采飞扬,颇为回味当时的神勇。 “所以隔天我就给了一位朋友一枚,那朋友试过之后,今日一早便打电话来催着我问是谁配制的药丸。我这朋友既然想要,费先生……你这药丸的销路,是不用发愁啦。” “哦?大公子的朋友是?” “普安堂少东家,封世义!” 这普安堂药房规模可不算小,单是在津门就有好几家分号,听说其在京城也有买卖。这药丸若是交给普安堂售卖,一准是财源滚滚啊。 费景庭当即感谢道:“多谢大公子了。” “不必谢我,我还要谢你的药好用呢。” 袁云台年过四十,早年又酒色不忌,早就掏空了身体。若没有费景庭的药丸,这位大公子想要重振雄风,那是痴人说梦。 不多时,外头门铃响起,片刻后下人引着个三十左右的人走了进来。 “大公子!” “世义老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费先生,了不得的高人。那药丸就是费先生配制的。” “费先生好。” “封少东好。” 三人落座,略略谈了谈,封世义便起了话头,问道:“费先生,你那药丸的确非凡,我想买下药方,不知费先生想要作价几何?” 买药方?费景庭倒是想卖,可他既不知道化学公式,也不知道工业生产流程,拿什么卖药方? 他沉吟不语,袁云台却是打圆场说道:“世义老弟一上来就问药方,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封世义却道:“不瞒大公子,这类似功效的方子,我们普安堂也有不少。不过都是些虎狼之药、一时之选,长期服用必有后患。” 费景庭说道:“我那药丸,可不是什么虎狼之药,一般也没什么副作用。” 封世义笑道:“费先生,口说无凭啊。” 费景庭琢磨了下,觉着这封世义一来是想要压价,二来嘛,好像这年头的特效药真就都是虎狼之药。看来这生意暂时是没指望了,不过起码得把自己的药丸名声打出去。 “的确是口说无凭,那不如我们做个试验好了。找一患者,让其连着十天服用我的药丸,要是有什么副作用,那不用封少东花费一毛钱,药方我主动奉上。” “好!”封世义道:“要是真没副作用,鄙号必定出个让费先生满意的价钱收购药方。” “药方就算了,我可以提供关键药粉,剩下的你们自己配制。” “也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大公子这个富贵闲人主动揽了监督的差事,说正好知道有位不差钱的主儿有些难言之隐,不如就让这位试试。 费景庭与封世义同意了,前者当即拿出十枚药丸。大公子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一个五十开外,头发谢顶的家伙就赶来了。 这人名叫胡春良,在法国人的洋行里做大班。 大公子说了意思,又说了自己服用后的效果,那胡春良当即眼睛放光、大感兴趣。 男人嘛,不就是为了上下两个巴活着?硬生生少了一个,这还有什么乐趣? 胡春良好端端一个洋行大班,白天男子汉、晚上汉子难,动弹三两下,不行还得靠嘴上功夫。他那娇妻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平时吃不饱,这嘴上自然就没好话。 现在听闻居然有这种好东西,还没副作用,胡春良怎能不感兴趣? 他当即道:“好,我愿意试试。我向几位保证,有没有副作用,回头我都会如实说出来。” 计议妥当,又吃了会儿茶点,众人这才散了。 费景庭骑上自行车,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被几个混混给拦下。 三个混混呈品字形将费景庭包围,当面的混混瞪着一双牛眼问道:“你姓费?费景庭?” “认错人啦,我姓张。”趁着混混错愕,费景庭蹬车就走。心里琢磨着,这帮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难道是蒋振鸿反应过来了?不可能啊,要是蒋振鸿,那来的可就不是混混了。 刚骑出去没多远,又被混混追了上来。 领头的混混怒了:“你踏马耍我!错不了,你就是费景庭!”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费景庭看着混混道:“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赶紧让开,我忙着呢。” “嘿,这小子够横的啊!”领头混子道:“小贼,实话告诉你,我们兄弟受人之托,今儿个来不为别的,就卸你一条大腿。你要是乖乖听话,那就是一条腿的事儿;你要是不识相,那可别怪哥儿几个心狠手辣!” 费景庭四下看了看,得,周围看热闹的不少,巡警一个都没有。这年头巡警、混混不是严格对立的。有混明白了的混混,跑去当了巡警;也有干得不好的巡警,又被撵去当了混混。 这一片经常有巡警光顾,偏偏这会儿却没有,没准是混混买通了巡警,巡警给了混混足够的作案时间。 左右躲不过去,费景庭也不想废话了。他将自行车一扔,抬手一拳打中当面混混的人中。 这地方最为脆弱,混混中了一拳,立马捂着口鼻栽倒。侧面俩混混刚反应过来,费景庭一记鞭腿抽在一名混混脑袋上,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剩下一个混混,比划两下,一不留神又被费景庭摆拳打飞了两颗牙。顷刻间,三名混混都被解决。 费景庭抬起自行车刚要走,就听身后混混喊道:“小贼,这是你踏马逼我的!” 回头一瞧,却见此前被打飞了牙的混混双手掐诀,一边跺脚一边念念有词:“弟子头顶三十三天!弟子默请儒释道三教!” 呼喝一声,那混混陡然气势攀升,直挺挺朝着费景庭逼过来。 费景庭立好自行车,转身飞踹,右脚印在那混混胸口,却如同踢在了铁板,发出‘邦’的一声脆响。 费景庭倒退两步,皱着眉头看向那混混。略微沉思,不太确定的说道:“神打?” 那混混叫道:“见识不错,不过……晚了!爷爷今天不把你满嘴牙拔光,王字倒过来写!” 神打,又称自然神打、神拳派,来源不可考,在两湖一带流传甚广。 神打首先需要开坛作法,献祭供品,拜祭神明,请之附身,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可练成。不过此法利用不当十分凶险,轻则自损心神,重则身惨,甚至死亡。 也就是说,神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要不然庚子年红灯照大师兄、青灯照大师姐们早把洋鬼子灭干净了,哪儿还有什么租界? 有说法说,神打源自茅山寄打;也有说法说,二者全都源自上古巫术。费景庭跟黄明睿厮混两个多月,道家典籍读了不少,觉得后一种说法更为靠谱。 正一道术有请神驭鬼之能,从没有请神上身的说法。所谓“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道家认为,能上身的神,都不是真正的神,很可能是精怪妖鬼。 想到这儿,费景庭来了兴趣,若真是妖魔鬼怪附身,那捉过来岂不是可以兑换灵机?他手掐法诀开了阴阳眼,定睛一瞧,那混混身上丝丝黑气蒸腾,却不见妖魔鬼怪踪影。 啧,这就没劲了,只是邪术而已。 寻思间混混追将上来,抡拳便打,费景庭后退连连。他试着跟混混对了几招,结果发现那混混不但铜皮铁骨,而且还力气大的惊人。 费景庭闪过混混飞踹,退出去老远,双手一晃,左手多了纸牌,右手则拿着牙签。手腕一抖,纸牌‘嗖’的一下切在混混胳膊上,却只留下一道白印;牙签飞掷,容不得混混躲闪,哆的一下钉在混混胸口。 丝丝血迹从牙签扎出的口子沁出,混混低头看了一眼,睚眦道:“孙贼,有种你别跑!” 费景庭皱了下眉头,他空间里只放了些纸牌、牙签,没什么锋利的兵器。 略作思索,费景庭后退间手掐法诀,真气涌动,须臾后剑指一指,喝道:“千斤榨!” 一股无形的劲道陡然压在混混身上,那奔跑中的混混摇晃两下,踉跄着趴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被跟踪 千斤榨,太上洞渊秘法中所载术法,使出来目标身上如坠千斤重担。 饶是混混使了神打,也架不住这一榨! 眼见混混失去反抗,连话都说不出来,费景庭慢慢靠近,盯着混混的状态。一旦混混退出神打,费景庭就会收了千斤榨,否则混混一准被榨得爆体而亡。 不过片刻,混混身上丝丝黑气逸散在空气中,费景庭紧忙解了千斤榨,那混混气喘如牛,看着费景庭直哆嗦。 身后,另外俩混混早就爬了起来,见情况不对,扭头就要跑。费景庭一扬手,两张纸牌转瞬即至,擦着俩混混面门飞过。 “我让你们走了吗?” 俩混混吓得顿时不敢乱动,领头那混混讪讪道:“费先生……我们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兄弟没事儿也不会随便找人麻烦不是?” 另一混混道:“对……啊对,您要报……啊报仇,就,就,就……就去找花钱雇我们那人去!” “那又是谁雇了你们来找我麻烦?” 领头混混有些为难:“这……道上规矩,我不能……” 费景庭回头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那领头混混一激灵,马上道:“不过是那小子先坏了规矩,只说费先生您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师。” “放……啊放屁!有踏马……踏马……踏马这么厉害的老师吗?” 领头混混瞪了同伴一眼:“闭嘴,听你说话真费劲。”转头看向费景庭,讪笑道:“费先生,实不相瞒,找您麻烦的是吴庆生。” “吴庆生?”费景庭有些费解,好似没听过这名字,就更别提认识了。他问道:“他是干嘛的?” “西医馆的医生。” 领头混混回头张望:“那王八蛋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怎么跑啦?” 哦,这就全明白了,敢情是跟三姨太勾搭在一起的那位吴医生。费景庭揭破三姨太与吴医生的关系,三姨太被大公子丢回了老家,估计这位吴医生也没讨到好。气急之下,报复不了大公子,找上自己也是有情可原。 有情可原归有情可原,这可不代表费景庭就此放过吴庆生。他这人没什么戾气,平素与人为善,也不愿意招惹是非。可是非找上门来,不代表他就怕了。 转了转眼珠,费景庭乐了:“得嘞,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走吧。” “啊?”领头混混有些不解。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不过……” “额,您说?” 费景庭咂咂嘴道:“不过我觉得吴庆生这人不地道,明知道我能耐不小,还让你们过来挨揍。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啊?” “三……三十大洋。” “啧,少啦!”费景庭一副替混混着想的姿态,说道:“就这顿打,没一百大洋下不来!再者说了,不得再赔偿点精神损失什么的?三位的面子不要钱吗?这丢了面子,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你说对不对?” “有道理啊!”领头混混借坡下驴,顺着费景庭说道。 “所以呢,冤有头债有主,谁坑的你们,你们赶紧找谁去。咱们没什么仇怨,那就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领头的混混紧忙拱手行礼:“诶唷,费先生仁义!” “仁……仁义!” 费景庭转身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混混,挠着下巴说道:“哎?你这神打还能用出来不?” “能……你想干嘛?” “不干嘛,刚才没看清,你再用一遍我瞧瞧。” 混混:“……” 等了好半晌,那混混哼哼着爬起来,又掐诀跺脚使出了神打。 这回费景庭开了阴阳眼,全程都看在眼里。但见随着掐诀、念咒,那丝丝黑气从四面八方往混混身上汇聚,不片刻那混混身上便邪气翻滚。 哎,看来的确是邪术,费景庭失望地说了嘴:“原来如此啊。” 说完,费景骑上车,挥挥手,转眼消失在了街角。 俩混混凑到会神打那位身旁,仨人一个个哼哼唧唧,好不凄惨。 结巴问道:“咱……咱们怎么办?” 神打那位郁闷道:“我这是神打啊,神打!他刚才是不是把我当耍猴的了?” 领头不理会神打那位的怨念,道:“怎么办?凉拌!人家费先生说得对啊,得找吴庆生那孙贼算账去!” 仨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去找吴庆生算账了,敲了一笔医药费自是不提,第二天日租界西医馆的吴医生裹成了粽子来上班,一时间引得同事、邻居议论纷纷,都怀疑这是大公子不解气,又找人把吴庆生给揍了一顿。 费景庭这边回到家中,假形术略有所成,他暂且放下,转而一门心思复刻玉琥中的十六个云篆。 此前几天几次失败,费景庭心中有了些分寸,此番蚀刻起来稍稍得心应手,真气凝成针,沁入岫玉当中,缓缓寸进,笔走龙蛇,一点点蚀刻出云篆的模样。 待真气耗尽,费景庭已经蚀刻了两枚云篆。他稍稍松了口气,云篆一共十六枚,排列并非平面,而是呈立体结构,稍稍错一丁点,底部便成不了太极形状。 他估算着,此后蚀刻只会越来越难,剩下的云篆估计最少得一周才能蚀刻出来。睁开眼看了下外头的天色,已然是日暮时分。 起身正要收拾一番出去吃饭,院外门扉推开,却是倪秋凤来了。 这女人几天不见,神色好了很多,不再是一脸菜色的模样。她翩翩走进来,见面先笑,说道:“费大哥,我来给你送药钱。” 她将素白手帕裹着的大洋放在桌上,打开来,露出里面一叠大洋。 扫了一眼,费景庭便知道,那是十六块大洋。 他笑着说:“这次卖的挺快,待会儿要取多少药?” “还是二十枚。” “好,我去给你拿。” 费景庭装模作样走到卧室,打开柜子,从空间里取了二十枚药丸,返身回来交给了倪秋凤。 倪秋凤笑着说:“多亏了费大哥,不然哪里来这么好的营生。” “互惠互利,你赚了钱,我也赚了。” 倪秋凤笑着点头,说道:“你没吃亏就好……那我先走了,招娣催着我给她送药呢。” “好。” 倪秋凤走了,费景庭沉吟着,有赌约在,倪秋凤这生意怕是做不了多久。而自己蚀刻云篆又极其耗费玉石,左右空间里还有九千多大洋,不如回头盘个铺子,开家玉器行。 费景庭自己自然不可能见天坐在铺子里,所以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手。倪秋凤对自己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几次卖药又极其守信,倒是个靠谱的。等回头药丸生意断了,不行就让她来看铺子。 回头算算店租、人工费用,合适的话就尽早将这事落实。 一连几日平安无事,这天费景庭一进到办公室里,柳女士就招呼道:“费老师,你编写的教材我给钱教授看过了,钱教授可是推崇得紧呢。还说若是有时间,一定要跟你这位青年才俊见上一面。” “是吗?钱教授抬爱了。那教材没问题就好。” “钱教授都夸了,能有什么问题?费老师放心,我下午就找书局付梓印刷。” 柳女士笑吟吟的出去办事,佐野立刻凑过来恭贺道:“景庭君,恭喜你。” “嗨,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可是景庭君已经出书了啊,说不定景庭君编写的教材会被很多人看到呢。” 费景庭笑笑没应声,他自信自己编写的教材要比这年头的物理教材更科学。拿到大学当教材有些简单,可放到中学绝对没问题。 上了一堂课,费景庭骑着车中午往家走。路过常去的饭馆,费景庭点了两份菜,让伙计回头送到家里。 从饭馆里出来,费景庭便觉察到有些不对。 筑基之后耳聪目明自不用提,连带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都准了许多。他隐约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可回头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骑着到了家门口,被盯着的感觉不但没消失,反而愈发严重了。扭头往来时路上看去,便见一个戴毡帽的汉子正抬头看着电线杆上的广告。 只是那汉子时不时斜眼瞥过来,显然心思没放在电线杆的广告上。 嗯?这人是谁?没见过啊,那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 费景庭停下开门的动作,索性转过身盯着那汉子瞧。那汉子一开始还装作若无其事,可时间一长,那汉子便慌张起来,咳嗽两声扭头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巷口。 费景庭将车推进院上锁,转头便去寻那汉子,可那汉子跑得太快,费景庭找了半晌也没见着踪影。他皱眉凝思了半晌,只得先行回了家。 另外一边,那毡帽汉子穿街过巷,没一会儿便钻进了一家酒楼。上到天字号雅间门外,轻轻敲门,得到应允这才推门而入。 雅间里,一个年过四旬的儒雅男人不紧不慢的喝着酒,面容阴沉,鼻梁上还卡着一副金丝眼镜。 毡帽汉子恭敬道:“白科长,属下眼瞅着姓费的进了自家,不过姓费的很机警,好像发现我了。” 白科长瞥了一眼汉子,语气随意道:“那就先不用跟着了,这几天查的差不多,回头我跟厅长汇报。” 第三十一章 抓人、报信 白科长,姓白名贞庸,乃是津门警察厅司法科的科长,杨景林手下的头号走狗。 那日杨景林发现种种疑点,自然得找人调查,这调查的差事便落在了白贞庸头上。 白贞庸接了差事,当即选调得力人手,围绕着关记布庄拉开大网便追查了下去。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查出来问题了。 头一个便是半月前关记布庄一直闹邪祟,请了和尚做法,结果和尚半夜被送去就医。跟着布庄又请了精壮的汉子守夜,可那邪祟厉害得紧,库房里照旧还是丢东西。 有手下在码头找到一个曾经守过夜的汉子,那汉子信誓旦旦,声称布庄的确有邪祟,只不过他只听见了动静,没瞧见具体是什么东西。 之后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自告奋勇来守夜,到了第二日那邪祟就没了。 不仅如此,布庄的东家关熙怡此后还跟那名叫费景庭的年轻人来往密切。 第二个问题,蒋振鸿断了关熙怡的货源,又是这个叫费景庭的,也不知从哪儿搭上了卞家的关系,硬生生从卞家的隆顺号里拉了一马车的布匹,送到了关记布庄。 也正是那天下午,蒋振鸿听说关熙怡弄到了货源,一壶酒下肚上了头,径直找上门来大闹了一场。跟着便是真假蒋振鸿大闹杨景林府邸的怪事。 白贞庸将疑点锁定在了费景庭身上,调查了一番,这费景庭两个多月前从海外归来,租住在大杂院里,二十几天前得了严休赏识,去到了严氏女塾里教书。 这费景庭身量高、长得俊,很讨女人喜欢,只是这口味有些怪异,往来密切的两个女人全都是寡妇。 除此之外,这费景庭还痴迷于修道,没事儿总去天妃宫找黄家的败家子谈玄论道,此外还到处打听哪里闹邪祟。 学校里有传言,说这费景庭还会武术。 白贞庸回想了一番,觉得这些东西应该可以交差了。 他随手掏出几块大洋丢给毡帽汉子,道:“你既然暴露了,那就别再露面,让你手下兄弟轮番跟着……不用跟太紧,别跟丢了就行。” “哎,谢白科长赏。” 毡帽汉子打躬作揖退了出去。 白贞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酒楼,坐着黄包车径直去了杨景林的府邸。 出事到现在一晃过了七天,杨景林耐不住蒋振鸿的哀求,到底把他放了出来。不过这放归放,却只需蒋振鸿待在家里,还派了两名巡警守着。 白贞庸进到洋房里的时候,杨景林正在生闷气。 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外甥的家伙闹了一番不说,顺走了两根大黄鱼,还被偷了九千多大洋!这简直要了他的亲命! 杨景林把持津门警务十来年,置办下旁人难以想象的家业,可家大业大,这开销自然也就小不了。 家里开销也就罢了,真正的大头是上下打点,不然他一个打梆子出身的,凭什么能成为津门警界第一人? 一下子没了近一万大洋的现金,杨景林只能典卖了一处宅子,这才凑出钱来给上峰上供。 下人引着白贞庸走进来,白贞庸当即躬身行礼:“厅长。” “哦,贞庸来了?几日没见,可是有好消息了?” 白贞庸也不说话,默默将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去。 “这是……” “厅长,这是卑职这几日查到的线索,再往下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了。” “哦?好,好,我先看看。” 展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稿,杨景林略略看了一番,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费景庭不是教员吗?怎么还跟道士扯在了一起?” “厅长,我怀疑费景庭很可能是修道有成之士。” “怎么个有成?” 白贞庸沉吟道:“可能会一些法术……就西游记里那种变化之术。” “变化之术?”杨景林怔了下,旋即嗤笑一声,道:“狗屁!开坛做法的道士我又不是没见过,糊弄糊弄愚民百姓还凑合,哪有什么真本事?你去,带人把那个什么什么……” “费景庭。” “对,把那个费景庭给我抓起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跟老子玩儿真假美猴王!” “这……这万一他真有法术……” “去踏马的法术!他会法术,你没枪吗?” “是,卑职立刻带人去抓费景庭!” 白贞庸立正行礼,转身快步离开了洋房。 ……………………………… 大杂院。 放下碗筷,倪秋凤正要起身收拾,就听张胡氏说道:“秋凤,我上次跟你提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事儿?” “就是隔壁院子那个……” 倪秋凤当即恼了:“婆婆!你是打算逼死我吗?” “瞎!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的?人家码头上扛活,一个月到手也是十几块大洋呢。” 倪秋凤反唇相讥:“呵,我现在赚的怕是不必他少吧?” “那不正好?你嫁过去,这一个月加起来就是三十多块大洋,咱家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倪秋凤心里气闷,面上却是笑了起来:“婆婆,您想得可真美。您就没想想,我这药丸生意是人家费大哥给的,要是我嫁了旁人,费大哥还会不会继续让我卖他那药丸?” “这……”张胡氏一琢磨也对,平白无故谁会把赚钱的生意给不相关的人? 要是倪秋凤嫁给了那人,说不得这药丸生意就停了,到时候每月还是十几块收入,可还多了个能吃得糙汉子。这生意怎么琢磨怎么不划算,莫不如保持原样呢。 张胡氏心里妥协,嘴上却埋怨道:“那姓费的也顶不是东西,咱们家过得这么可怜,他也不说多分点钱给你。” 倪秋凤闷声不回话。这些日子她学聪明了,每日里将多余的钱藏起来,只拿回来五角、八角的,如此家里伙食好了一些,她也存了一些私房钱。 只可惜她的计划有些麻烦,能看上张胡氏的通常家里穷得叮当响,家里有钱的干脆找年轻的了,谁看得上张胡氏这老太婆? 脱身不得,她也只好暂时将心思隐匿下来,每日间早出晚归的兜售药丸。 倪秋凤拾掇了碗筷,见水缸里没了水,便提着水桶到院子里打水。刚到水槽边,就听脚步声响,有人从二门走了进来。 扭头一瞧,是对门的李志章。 往常李志章见了倪秋凤,必然凑过来调戏几句,今日也不知有了什么心事,皱着眉头全当没看见倪秋凤一般,径直往自家走去。 眼看到了门口,李志章停在那里犹豫了半晌,陡然扭头三两步凑过来,吓得倪秋凤倒退了两步。 “你……” “秋凤,费景庭家在哪儿,你知道吧?” 倪秋凤迟疑着点点头。 李志章压低声音道:“费景庭好像惹上麻烦了,我听朋友说有人要办他。告不告诉他随你,这事儿千万别外传!” 说罢,李志章扭头快步回了家。 有道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北洋取代满清,明面上是改朝换代,实则换汤不换药,还是老一套。这白贞庸募集能手正要抓捕费景庭,李志章就从同事那里得了消息。 一路上李志章异常纠结,他跟费景庭关系不错,犹豫着要不要转告。李志章混混出身,除了有些混不吝,多少还讲究点义气。他一直犹豫到家门口,这才甩锅一般将消息告诉了倪秋凤。 至于倪秋凤如何选择,那他就不管了,反正他自觉问心无愧。 倪秋凤听了消息,整个人傻愣在了那里。 有人要办费景庭?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倪秋凤回不过神来。一方面,两个多月的相处,甭管刚开始倪秋凤的初衷是什么,可到底心里有了些情愫;另一方面,如今的药丸生意全靠费景庭,他要是出了事,倪秋凤又该怎么办? 倪秋凤很怕将自己牵扯进去,可却压不住心底的声音:去找他! 她咬着嘴唇,丢下水桶转身就跑。 “哎?你去干嘛?” 张胡氏的询问没得到回应,倪秋凤不管不顾的奔了出去。 此时的费景庭已然收摄心神,手握玉琥将丹田气海里的真气填满。今天进度不错,又蚀刻了两枚云篆。 蚀刻云篆太过耗费心神,此刻真气虽然充盈,可费景庭却觉得略微有些头昏脑涨,便思维发散,胡思乱想起来。 意念一动,取出空间里的半个西瓜,费景庭瞧了一眼,发现那西瓜汁水充盈,如同新切的一般。 咦?难道随身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吗? 这一发现让他来了兴致,他随手取出一叠扑克,甩手飞牌的瞬间,将那张牌收入随身空间里。下一刻,意念一动,一张纸牌凭空出现在胸前,飞速旋转,哆的一声撞在了窗子上。 哎呀,空间里的时间还真是静止的啊! 那岂不是说,只要用的巧妙,这玩意就可以冒充袖里乾坤? 兴奋的费景庭开始不停的投掷东西,从纸牌到牙签,从筷子到钢针,正丢得一包欢乐,就听院外门响。 倪秋凤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拉开房门喊道:“费大哥快跑,有人要害你!” 第三十二章 我劝你不要做无谓反抗 有人要害自己?费景庭倒是不觉得奇怪,自打今天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他就察觉到了不对。问题是倪秋凤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倪秋凤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李……李志章说的。” 李志章? 费景庭脑子一转,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志章是巡长,人面广,消息来源多,知道点什么很正常。可他得了消息不自己来,反倒让倪秋凤转告,这就耐人寻味了。 盘算一下,费景庭结怨的对象只有两个,一个是跟大公子三姨太有一腿的吴医生,可吴医生上次请了混混来揍自己,估计那些混混挨了打,一准不会放过吴医生。想来这吴医生应该没什么别的招数了,他这个层次的人也不可能让李志章如此小心。 排除吴医生,那就只剩下一个了……蒋振鸿。 费景庭心中暗道,这北洋警察的侦破能力可以啊,这才不到十天,到底追查到自己头上了。 他略微盘算了下自己的底牌,觉得有些麻烦。他刚在津门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此一走了之有些舍不得。 正琢磨呢,就听院外一阵杂乱脚步声渐近,跟着一群黑皮警察撞开院门便冲了进来。 啧,想躲都来不及了。 “费大哥!”倪秋凤抓着费景庭胳膊,吓得花容失色。 费景庭皱着眉头说道:“你在屋里躲一躲,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讲道理?倪秋凤想不出怎么跟一群穷凶极恶的黑皮讲道理。但事已至此,她只是个艰难活命的小女人,能鼓起勇气通风报信已经不容易,哪还有勇气直面荷枪实弹的黑皮警察? 穿着一身西装的白科长一挥手,十余名警察呈扇形将房屋包围,纷纷端起长、短枪械,枪口对准了门窗。 白科长负手而立,朗声道:“奉津门警察厅杨长官令,请费先生到警署协助调查一桩案子。费先生,你是乖乖自己走出来呢……还是让兄弟们进去把你请出来?” “呵,区区协助调查,竟然惊动这么多巡警,看来我这人面子不小啊。稍等,马上出来。” 费景庭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平淡得紧,就仿佛是在应付不得已的应酬一般。 白贞庸眯了眯眼睛,说道:“费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做无畏反抗。就算你会一些邪门法术,可兄弟们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知道啦。” 白贞庸低声对身旁手下吩咐:“一会儿他出来,要是情况不对,立刻让兄弟们开火!” “是!” 手下走了一圈儿,低声将白贞庸的命令传达。 须臾后,门扉推开,费景庭施施然走了出来。 白贞庸见其空着手,不似有反抗的举动,放心之余还加着提防。 他一挥手:“捆了!” 两名巡警背好枪械,一个拿着手铐,一个拿着麻绳,上来就要将费景庭捆起来。 费景庭面色平静,任凭那两名巡警靠近。待到了近前,费景庭猛然动了! 他一脚将拿手铐的踹飞,顺势手臂环住另一名巡警的脖颈,将其挡在身前,跟着右手在身前一挥! 一众人等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密密麻麻的呼啸声自费景庭身前袭来。但见无数的纸牌、牙签、飞针、筷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一堵墙一般扩散开来。 实在是太快了! 有巡警刚要扣动扳机,便觉身上无数苦痛袭来,枪支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啊——” “诶呀——” “嗷——” 十来个巡警哀嚎、惨叫着纷纷到底,费景庭全神贯注,右手指决连连变化,真气流转,连连呼喝:“敕!敕!” 小搬运术使出,那掉落的枪支一件件朝着他聚拢过来。眼见威胁已除,费景庭膝盖顶住臂弯中巡警的腰部,将其放倒,跟着就是一脚,径直将其踹晕。 先前拿手铐的巡警哼哼着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瞧见周遭同僚全都被放倒了。他都傻眼了,怎么眨眼的工夫就成这样了? 一把撸子飞入费景庭手中,费景庭叩开扳机,对准了他。那巡警吓得慌忙将背着的长枪丢在地上,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法师……法师饶命啊,不关我事,是……是白科长让我们来的!” 小搬运术使出,将最后一把枪挪到自己身后,费景庭调转枪口,对准了穿西装的白贞庸。 “白科长?我劝你还是别做无畏反抗。” 白贞庸躺在地上,慢腾腾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啦! 他一早就觉得费景庭会术法,哪里想到此人术法如此厉害!早知如此,就是拼着抗命,他也不敢来这一遭啊。 费景庭枪口又指向那手铐的巡警:“你,把他们都给我捆了!” 那巡警不迭的应了,枪口威胁下,动作比平时还麻利,有手铐的反手铐上,没有的就用绳索、腰带,没一会儿就将十多个巡警连带着白贞庸都给捆了。 那巡警极其会看脸色,瞥了费景庭一眼,紧忙道:“不劳法师动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却见他留了一副手铐,反手摸索着把自己给铐上了。 这小子倒是识趣,费景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到白贞庸身前,矮下身问道:“说说吧,白科长,抓我……是谁下的令?” 白贞庸倒也光棍,老实道:“杨景林。” 果然如此! 费景庭又问道:“我就纳闷了,你们是怎么查到我身上的?” 白贞庸刚要开口,费景庭却摇摇头道:“算了,那不重要。白科长,麻烦你们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等我办完事回来就放了你们。” 费景庭想了想,转身回了房。 一进到房里,倪秋凤便紧张地问道:“费大哥,你……怎么样了?” 看着倪秋凤脸上显而易见的关切,费景庭心中微暖,微笑道:“没事儿了……哦,你从后窗户爬出去,翻墙头回家吧。我现在有点忙。” “那你一切小心。” 倪秋凤没拒绝。她躲在房间里,只能听个大概,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心里怕得要死,又为费景庭担心。眼见费景庭平安无事的回了房,便琢磨着可能事情不大,或许费景庭能解决。 费景庭先将倪秋凤送走,继而找了一根绳子,又撕了窗帘,回到院里将一干人等捆了脚,嘟了嘴,随即推着车施施然出了门。 夜幕下,自行车行走在青石板的巷子里,震颤得发出叮当声响。 费景庭轻轻哼着曲子,内心一片平静。事情已经出了,唯一该吸取的教训就是自己行事不秘,露了马脚。 至于教训蒋振鸿,这种事费景庭就算是路人也会看不下去,更何况那关熙怡还跟他关系不错。 事情已经出了,工科生的思维让他考虑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如何懊悔。眼看快要到杨景林的洋房,费景庭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将自行车停在墙根下锁好,施展假形之术,费景庭眨眼间变成了白贞庸的模样。 走到杨家正门前,按动电铃,过了会儿便有下人来开门。 “哟,白科长来了?” “嗯。”费景庭随口应着,瞥了一眼,开门的还是熟人,前一阵他扮成蒋振鸿就抽了这人一嘴巴。 “厅长休息了吗?” “老爷还没睡,在书房里看书呢。” 费景庭跟着下人,一路进了洋房,等下人通报过后,这才敲门进了洋房二层的书房。 他随手关了房门,转头就见杨景林放下手抄本,抬头说道:“贞庸来了,事情办的如何?” 费景庭微微一笑,负在身后的右手指决变化不停,慢悠悠走到杨景林书桌前,陡然剑指点出,径直点在了杨景林的眉心。 “敕!” 太上洞渊秘法,黄粱术! 此术使出,可牵引被施术者坠入梦境,施术者可随心所欲操控梦境。切忌对修为高深者施展此术,否则易遭反噬。 费景庭闭目凝神,牵引着梦境,剑指点在杨景林眉心,指尖点点星光闪烁。片刻之后,费景庭收回剑指,睁开眼睛松了口气。 他饶有兴致的抄起那手抄本扫了一眼,诶?还是他的那本《天龙八部》。 哈!这杨邦子发迹之后装起了文雅,书房弄得像模像样,却是躲在里面看小说话本。 丢下手抄本,费景庭取出玉琥恢复自身真气。黄粱术耗费真气颇多,要不是有玉琥可以随时补充真气,他还真不敢随意使用这种耗费真气颇多的法术。 与此同时,呆滞的杨景林已经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第三十三章 黄粱术 杨景林中了一指,眼前先是一黑,旋即整个人倒退着飘出去两步远,他恼火地咒骂了一声,却发现白贞庸仿佛听不到一般,慢慢收了手指,身形变换,眨眼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是谁?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紧跟着杨景林发现了更可怕的问题。他发现自己竟然飘在半空,低头一看,却见另一个自己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有两个自己? 难不成那人一指头点死了自己,所以自己现在成了鬼? 那不认识的人抬头看过来,冷声道:“杨景林,你我之间的恩怨,自有地方分说清楚。我先行一步,在下头等着你!” 说罢,那人一掐法诀,身子沉入地面,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术法?难不成这人就是费景庭? 他是真害怕了,挣扎着试图靠近椅子上的自己身体,可不论怎么挣扎,飘在半空的他都无法挪动一寸。 就在此时,身后隐约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旋即一条冰冷的铁锁将他捆住,拖拽着将他拽出了房子。 杨景林挣扎、喊叫着,却根本抵不住锁链上传来的巨力,下一刻,他一下子摔在庭院之中。 略略仰头,便瞧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站在自己头顶。 白脸的那个满脸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一身黑那个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杨景林略微懵了下,旋即想起来,这打扮一准是黑白无常啊! 此时,就听白无常笑着说:“范兄,你我这便回去复命吧。” 黑无常却道:“不急,先去城隍那里拿了功过簿再说。” “也好。” 白无常一抖锁链,杨景林便不由自主飘荡着站了起来。 杨景林吓坏了,哭道:“二位老爷,我……我这是死了吗?” 白无常道:“这却是不好说了,我们兄弟二人只负责接引你去地府走一遭,是生是死,那可就不好说了。” 黑无常冷笑道:“我看你是必死无疑。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秦广王的兄弟。” “这……这这,我什么时候得罪秦广王的兄弟了?”顿了顿,杨景林恍然道:“费……费大师是秦广王的兄弟?” 白无常笑道:“不错不错,你还是个机灵鬼。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且随我们兄弟走一遭吧。” 锁链一抖,杨景林跟着黑白无常一路往前飘荡。这黑白无常显是有神通在身,平平常常迈步行走,偏偏周遭景物飞退,仿佛有缩地成寸的本事。 转眼便到了一间庙宇,黑白无常拽着杨景林进到里面,立刻有文官上前问候。 “在下津门城隍恭迎二位上差。” “免礼免礼。”白无常笑嘻嘻道:“你这城隍倒是有趣,怎地今日不卧在床上办差了?” 那城隍尴尬道:“上差来访,小神自然不敢怠慢。” 黑无常道:“闲话少说,杨景林功过簿可准备好?” 城隍应承一声,一招手,立刻有小鬼端着托盘送了上来。 白无常乐了:“这么厚?看来你这厮是没少做作恶啊。” “我冤枉啊——” 任凭杨景林呼喊,也没谁搭理。 取了功过簿,黑白无常牵着杨景林出了城隍庙,走不多时,便进入一片迷雾当中。又过了片刻,眼前为之一清,却是穿过了迷雾。杨景林别的感觉没有,只感觉这浑身愈发冰冷。 黑无常冷声道:“这便过了阴阳界,杨景林,我看你今生是别想回阳间了。” “啊?” 难怪如此阴冷,敢情这就到了阴间。 这阴间景致自然与凡间不同,天无日月,四处灰蒙蒙一片,偏偏能看清远处景物。 又复前行,不远处立着一处城关,不用黑白无常言语,那城关处鲜红的三个大字已说明了此地:鬼门关! 阴差押解着孤魂野鬼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城关前,敦促着鬼魂们排着队进了城关。 黑白无常这二位在地府地位颇高,不用排队,径直带着杨景林进了鬼门关。 鬼门关后便是一条蜿蜒土路,无数怨魂凄凄惨惨沿路而行。道路两旁盛开着无数奇异花朵,那花朵只见花、不见叶,却是传说中的彼岸花。而那路,自然便是黄泉路。 有黑白无常拖拽,行走起来自然神速。黄泉路的尽头有一条河,那便是忘川河。河上立着一座桥,那桥分做三层,上层红,中间玄黄,下层黑。 桥上刻着字迹,杨景林看了一眼,那字迹分明是‘奈何桥’。 过了奈何桥,有一高台出现在路旁,却见不时有鬼魂在阴差押解下轮番登上高台,那鬼魂无不登台痛哭,口中连连呼唤妻儿家小姓名。 望乡台旁有一亭子,有一老妪熬煮着羹汤,过路的鬼魂,每个都会被送上一碗汤。想来老妪便是孟婆,那汤自然就是孟婆汤。 白无常道:“那便是望乡台,你这会儿还不算死了,咱们就省了这一遭,赶紧赶路吧。” 杨景林讷讷不言,实则早就被吓傻了。 继续前行,便见远处城池林立,宫阙绵延,杨景林进到城池里,转眼便进了玄冥宫。 进到大殿里,但见左右鬼差林立,正上方端坐一人,身穿蟒袍,头戴冕旒,面目威严,手中反着书卷正在翻看。 黑白无常撇下杨景林,躬身行礼道:“禀大王,人犯杨景林已带到!” “哦?”秦广王抬头瞥了一眼,随意道:“二位辛苦,且立在一旁听差。你便是杨景林?” “阎……阎……阎王爷,小的冤枉啊。” 有一旁的小文官怒斥道:“嘟!大胆!此乃地府玄冥宫秦广王,再胡乱称呼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杨景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头不止:“秦广王,小的冤枉啊,冤枉啊~” “别来这一套,来我这儿的就没有不喊冤枉的。”顿了顿,秦广王又道:“来呀,取功过簿来,且看看这厮可有作恶。” 杨景林一听冷汗都下来了,不作恶他哪来的那么些家产?不作恶他是怎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有文官接了黑白无常递过来的功过簿,点看一番,随即朗声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停不下来了,小到杨景林六、七岁堵邻居烟囱,大到收人钱财放过凶手,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杨景林汗如雨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官合上功过簿,气愤道:“此等大奸大恶之徒,不严惩不足以正视听,还请秦广王从重发落!” 秦广王却为难起来:“是该严惩,只是生死簿上此人尚且有二十年阳寿,本王不好擅自删减。” 杨景林一听立马心里一喜,还有二十年阳寿,这岂不是说能逃过一劫了? 这时那文官又道:“大王此言差矣,寻常自是不能更改生死簿,可此等奸恶之徒,便是勾了其阳寿又如何?” 另一侧一个文官站出来,道:“下官不敢苟同,这生死簿乃天条所系,大王还是不要随意改动为妙。” 秦广王左右为难,叹了口气,说道:“杨景林,你让本王很为难啊。不过谁让你得罪了本王兄弟呢,本王不好勾你阳寿,不过下个油锅还是可以的。” “啊?” 方才阻拦的文官又道:“大王不可,生魂下油锅,此事无有先例,只怕有些不妥。” 秦广王摆手道:“无妨,便是有些不妥,本王担了便是。” 小命暂时保住了,可下油锅同样不好受啊。杨景林磕头如捣蒜:“大王开恩啊,小的瞎了狗眼,得罪了费……费仙长,小的愿意磕头赔罪,小的再也不敢啦。” 那文官又再次劝阻:“大王,还请三思啊。” “这……”秦广王捋着胡须沉吟了下,转头道:“贤弟,你看为兄该如何处置啊?” 只见一团烟雾升腾而起,转眼化作了费景庭。费景庭笑着朝秦广王拱手道:“多谢大王替我撑腰,不过大王不必为我坏了规矩。此人业障在身,他日阳寿耗尽,大王再行发落便是。这生魂下油锅,却是于理不合。” 秦广王不高兴了:“诶?贤弟怎地如此生分?前次不是已经约为异姓兄弟?” “哦,这却是我的不是了,蒋大哥!” “这才对嘛。” 秦广王目光一转,看向趴在地上的杨景林道:“我贤弟既然如此说,今日便绕了你这一遭。他日阳寿耗尽,若让我知道你对我贤弟不敬,发落前必定先叫你在刀山上滚三滚,油锅里炸三炸不可!” “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费仙长,小的给你磕头赔罪了,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费景庭冷笑一声,拱手对秦广王道:“多谢兄长了,料想此人此番是怕了。待愚弟略施手段,小小惩治一番便是。” “既然如此,谢、范二位,将此人送回阳间。” 黑白无常躬身领命,拖着杨景林便走。 出了大殿,杨景林又见有鬼差拿起一人,高高举起丢进沸腾的油锅里,那人惨叫不休,顷刻间皮开肉绽,化作血人。 杨景林吓得噤若寒蝉,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一路被黑白无常送回阳间,白无常锁链一抖,杨景林顿时穿过窗户,飘荡着撞进书桌前的身躯里。 他先是眼前一黑,跟着感觉脑子里混浆浆一片,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笑吟吟站着的正是费景庭。 他分不清方才究竟是梦还是真,张口道:“你——” 费景庭却抢着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敕!” 但见剑指又一点,一点光芒飘过来,迅速没入杨景林眉心。 杨景林一滞,张口继续道:“你是——” 声音说出口,却无比的嘶哑、沧桑,杨景林吓了一跳,抬起手来想捏自己的嗓子,却见自己的右手满是橘皮,上头还有零星的老人斑! 第三十四章 那得叫费仙长! 放下满是橘皮、老人斑的右手,杨景林沙哑着嗓子惊恐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面前的费景庭轻笑一声,施施然坐在了桌对面,抄起一柄折扇展开来瞧了瞧,随口说道:“你似乎忘了,我说过的……略施惩戒。” 杨景林摇晃着站起身,只觉膝盖酸涩,双腿如同灌了铅,他扶着椅背转过身,看向窗上的玻璃。 玻璃反射出倒影,略微模糊,却依稀能分辨出那满头的白发与苍老的面容。 他终于确认,方才不是做梦,而是真真正正在地府里走了一遭,对面的费……仙长又施了仙法,让自己一下子成了老态龙钟。 他转过身,慢悠悠跪伏在地,扣头道:“费仙长,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快收了神通吧。” 费景庭却不答话,看着扇面上那泼墨山水画赞道:“这扇面不错。” 杨景林赶忙道:“送您了!仙长既然喜欢,留在身边也是小的荣幸。” 费景庭却放下了折扇,悠悠说道:“杨景林,你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今日之恶,他日地府走一遭,必遭刀割、油炸,过十方地狱酷刑?” “我知道了!我真的错了啊……呜呜……”杨景林痛哭流涕,他这会儿已经回想起了方才地府情景,简直太可怕了! 上刀山、下油锅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十方炼狱简直不可想象。 人便是如此,嘴上敬奉神明,心里怎么想的便不得而知了。是以利字当前,一旦起了歹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神明?等这人亲眼见到神明,这才知道后怕。 费景庭说道:“念在你初犯,这次便放过你。若再有下次,定惩不饶!” “是是……谢过仙长,谢过仙长!” 费景庭剑指一点,那杨景林一身橘皮迅速消退,转眼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速老术。 使将出来,可将一个人迅速变作老态龙钟。此法为障眼法中的一种,只可短时间使用,算不得什么神仙手段,正好用来糊弄糊弄不懂道法的普通人。 费景庭一摆手:“先别忙着谢我,你派的那些手下还在我家里捆着呢,你打算怎么办啊?” “啊?我这就叫人把他们叫回来!” “嗯,那边好,我先行一步,你以后好自为之。” “哎哎……我送仙长。” 一路挥手撵走莫名的下人、四姨太,直把费景庭送出大门外,杨景林这才松了口气……实在太吓人了! 谁能想到市井之间竟然藏着这么一位飞天遁地的大能?好家伙,跟秦广王称兄道弟,入地府如同做客,一指点出自己魂飞身外,再一指自己干脆老了二十岁,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越想越后怕的杨景林顿时将蒋振鸿给恨上了! 这个孽障,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位在世真仙,好悬没把他给坑死! 他觉得这外甥留不得了,天一亮就把这孽障撵回乡下,继续留在津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给自己招惹上大麻烦。 擦了擦一脑门子的冷汗,杨景林紧忙招手:“张大,过来!” “老爷您吩咐。” “你,你快去警署,让警署派人赶快把白贞庸给接回来。注意,千万别闹太大动静,更不要惹到那房子里的主人,不然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哎,我这就去。” “快去,有多快就跑多快!晚了老子毙了你!” 张大吓了一跳,紧忙开门就跑,一路跑到附近的警署,将杨景林的吩咐一说。那警署里值班的巡官不敢怠慢,问清楚白贞庸的位置,立马带着人小跑着过去了。 到了地方一瞧,好家伙!连白贞庸一起,十几号巡警被捆成了一串粽子。 带队的巡官一边解开绳索、手铐,一边不解的问道:“白科长,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还让人给捆了?” “别提了……对了,谁派你们来的?” “杨厅长啊,哦对了,厅长还吩咐了,让你们赶紧回去复命。” “复命?那还抓不抓人了?” 生怕差事办砸的张大也跟了过来,当即说道:“老爷吩咐了,不要招惹此间主人。” 白贞庸一撇嘴,顿时牵动脸上被扑克划出的伤口,嘶嘶嗬嗬几声,这才道:“那位主儿手段莫测,你当我乐意招惹?既然如此,咱们赶紧走吧。” 后赶来的巡警搀扶着一众受了伤的同僚,哼哼唧唧从费景庭的院子里撤了出来。其余人等该治伤的治伤,伤势不大的回了警署,白贞庸则跟着张大去了杨景林的府邸。 一见面,白贞庸心里头腹诽,嘴上却惭愧道:“厅长,差事让我办砸了。” 依照杨景林平时的脾气,这会儿一准暴跳如雷,将白贞庸骂个狗血淋头。今儿却是反了常,杨景林叹息一声,说道:“算了算了,你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嗯?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姓费的怎么把杨景林给吓成这样了? 沉吟一番,杨景林又道:“这样,你明天一早把蒋振鸿那个混账给我送回乡下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是。” “还有,杨三娥那案子别压着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高家人要是不服,让他们来找我!” “额……是。” 杨三娥又称杨三姐,杨三姐告状可是轰动津门的大案! 富家子弟高占英勾搭上了五嫂金玉,嫌其妻杨二娥碍眼,便将其残忍杀害。杨三娥吊唁时发现不对,径直将高家告上了法庭。 高家有钱有势,一直阻挠办案。那高占英又给了杨景林三千大洋的贿赂,是以哪怕开棺验尸证明杨二娥是被杀害的,这案子也一直拖着没办。 刻下高占英已经被收监,杨景林琢磨着拖一拖,再从高家榨点钱财,等到实在榨不出来,再按律办理。 可现在不同了,举头三尺真踏马有神明啊! 杨景林今年都五十六了,土都埋在胸口了,为了自个儿以后在地府少受点罪,他决定以后做个好人,多做善事! “还有!以后你们怎么贪我不管,不过案子必须秉公办理!” 白贞庸暗暗挠头,心中腹诽,也不知对面的杨景林吃错了什么药。要是所有案子都秉公办理,那踏马他还怎么贪? 犯了事的有钱人又不傻,你收了人家钱不给办事,以后谁还敢给你送钱? 不过到底是顶头上司,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连着吩咐了三条,杨景林略略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过一阵子多捐点钱,也好救济一下那些青黄不接的灾民。如此一来,功过相抵,自己又能少受点罪。 他沉吟了好半晌,突然开口问道:“贞庸啊,你说……给那些修道高人送些什么礼物合适?” “嗯?厅长,您要给姓费的送礼?” 杨景林一瞪眼:“别踏马乱叫!什么姓费的?那得叫费仙长!” “啊?” “人家费仙长有通天彻地之能,你不要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白贞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姓费的怎么就成了仙长了。是,拿住自己那一手的确很诡异,可那是他当时没防备。若是有了防备,离得远远的,一排枪打过去,什么诡异手段都得给他放倒! “额……是。” “你踏马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以后再惹费仙长,不用人家动手,老子亲手毙了你!” 这么严重吗? 白贞庸赶忙正色道:“厅长放心,我保证,以后见了费……仙长,能躲多远躲多远,实在躲不过去也得恭恭敬敬的,绝不招惹。” “嗯……行了,你回去包扎一下吧,我再琢磨琢磨。” 杨景林很苦恼,不知该送些什么来改善他与费景庭的关系。他觉得送些钱财、字画、古玩什么的,太过庸俗。可不庸俗的他又没有。 若是费景庭知道了,一准大呼冤枉,他现在就是个俗人,就喜欢那些庸俗的东西! 却说费景庭一路优哉游哉回到自家,开门扫了一眼,发现人早就走了。心中暗乐,这杨景林被吓唬了一通,效率立马就上来了。他骑着车都没人家杨景林动作快! 推门开灯,坐在自己的床上,费景庭把玩着玉琥有些发愁。 今晚先用假形之术,又用了黄粱术、速老术,中间就用玉琥恢复了一些真气,可眼下丹田气海照旧空空如也。 他会的法术不少,可能施展出来的却不多。原因是一些术法实在太过耗费真气。 就好比黄粱术、速老术,换做一个月之前,费景庭根本用不出来——真气不够。也是在关记布庄收了妖怪,用灵机扩充了丹田气海,现如今这才能用将出来。 而眼下除了为扩充气海发愁,又有一件让他发愁的事儿——玉琥逸散的灵机越来越弱了。 玉琥中的灵机来源如何不得而知,可却不是凭空产生的。他隔三差五没事儿总从中抽取,这灵机自然越来越少。 没了玉琥灵机补充,他以后施法得算计,蚀刻云篆的速度也得放缓。 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玉琥中的灵机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第三十五章 吃过仙樱桃吗?眼珠大那种! 费景庭一觉醒来,已是清早。 默念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菲力牛排十块,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牛排?总算不是水果了,回头煎牛排吃应该不错。 闭目凝神,略微探查,便知丹田气海只满了小半。叹息一声,费景庭取出玉琥,调息良久才将气海填满。 正想着早饭要吃些什么,院门推动,却是倪秋凤犹豫着走了进来。 “费大哥……你没事吧?”倪秋凤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都解决了。” 费景庭笑着回答,心中略微温暖。这倪秋凤不管起先出于何种原因来接近自己,总算有些情谊,危难之时还不顾危险跑来示警,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那李志章,别看混混习性,费景庭与其也没有深交,不想关键时刻还告知了倪秋凤,这才让费景庭昨晚有了些准备。 闻言,倪秋凤抚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昨晚我担惊受怕了一晚,都没怎么睡。一早起来伺候了婆婆、崩豆,便跑来看你。你没事就好了……” 费景庭心中一动,说道:“近来药丸生意可还好?” “好得很呢,昨天又卖出去六枚药丸。”倪秋凤喜滋滋地说道。 “那就好……不过药丸生意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开一家玉器铺子,又没有信得过的人手看着,你要是愿意,可以过来帮我看着铺子。” “我?我行吗?” “你怎么就不行了?” 倪秋凤迟疑道:“玉器什么的,我都不懂的。” “呵,你不需要懂,只需要看着雇的人手别偷懒、作假就好。” “那……我试试?” “好,这事儿不急,我现在说了,是让你有个准备。” “嗯。”她甜甜的笑着,一双美目波光流转,转而说道:“费大哥……你会武术?” “略懂。” 倪秋凤不再说话,只是噙着笑,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倪秋凤要忙着卖药丸,盘桓片刻便走了。费景庭出去吃了个早饭,回来没一会儿,便有一群人造访。 那些人无比恭敬,先是轻轻拍门,等费景庭开了院门,才发现来者是昨夜被他戏弄的杨景林。 “杨……厅长?”他迟疑着说道,闹不清楚杨景林怎么又来造访。 “诶唷,仙长直接叫我姓名就好,要不就叫我杨邦子。”杨景林一摆手,说道:“来呀,把东西都给我送进去。” 后头跟着一水的仆役,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陪同的还有几名巡警。生怕闹了误会,那些巡警全都没携带枪械。 “你这是做什么?” 杨景林谄媚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此前无意得罪了仙长,鄙人心中越想越过意不去。所以准备了区区薄礼,还请仙长笑纳。” “这就不必了吧?” “仙长放心,这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绝对不是俗物。”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上赶着送礼,费景庭也不好赶人,便让杨景林进来。 进到房中分宾主落座,杨景林只留了个手下陪同,其余人等干脆去了外面等候,他自己更是落座的时候只敢坐半边屁股,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费景庭。 杨景林给手下一个眼神,那手下立刻递过来一个包裹。 “仙长请看,这是陈年普洱,乃是粤东客商所赠。我一个俗人,也喝不出好赖,正好劳烦仙长品鉴一二。” 陈年普洱?这东西还算不错。费景庭平素只是偶尔喝喝茶,至于茶的味道,那纯纯是牛嚼牡丹,分不出好坏。 又一个包裹递过来,打开后是一截木头。 “仙长,这是雷击枣木,最适合做法器。这是鄙人一早从至交好友哪里换来的。” 雷击枣木?这倒是好东西。雷击木本就有克制邪祟之能,雷击枣木质地坚硬,乃是雷击木中的好货色。 “至于剩下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器具,还望仙长不要拒绝。” 费景庭盘算一下,除了陈年普洱,这其余的东西只能说是难得,但并不怎么值钱,也算是杨景林有心了。 沉吟一番,费景庭扮做一派高人做派,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哎哎~” 杨景林应声不迭,犹豫着,仿佛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费景庭琢磨着人家都送礼了,自己也不好太拿捏,总得请人家喝杯茶吧?问题是他现在是得道高人,自己亲手泡茶有失身份啊。 早知如此,让倪秋凤多留一会儿好了。懊悔间,灵光一闪,费景庭一挥手,桌面上顿时凭空出现一堆樱桃。 “来而不往非礼也,杨厅长送了我不少礼物,我便请杨厅长吃一点稀罕物吧。” 凭空出现啊! 杨景林惊得差点没掉桌子底下!跟着他的手下也是瞠目结舌,揉揉眼睛,这才相信那些樱桃是真的凭空出现。 再一瞧那些比大拇指指甲还大的樱桃,杨景林结巴着道:“这……这这……这是仙家……樱桃?怎地如此大?” 费景庭也闹不清楚智利这会儿弄没弄出来这么大的樱桃,于是干脆不言语,只是微笑以对。 杨景林震惊之余,心中狂喜。话本、传说里,仙家吃的果子怎么能是凡品?那蟠桃吃一颗长生不老,还有那人参果……这樱桃虽然不比二者,可看个头就不是凡品啊!说不得吃上一颗便能益寿延年。 “仙长太客气了……那,鄙人就却之不恭啦。” 杨景林起了贪念,客气话只说了一半,生怕费景庭再把樱桃收回去,紧忙抄起一颗塞进嘴里。咬破果肉,顿时樱桃特有的味道充斥口腔,比之寻常樱桃果肉厚实了何止一分?便是甘甜也要强上一倍! 杨景林顿时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起来,他那站在身后的手下急得直咽口水,就盼着顶头上司能分润一些。 一颗樱桃吃完,杨景林一挑大拇指:“果然是仙家樱桃,真真是不凡啊。” 费景庭笑着说:“不过是些凡品,你既然喜欢,便都拿走吧。” “哎呀,谢过仙长,谢过仙长啦。” 一通彩虹屁拍过去,就算明知是恭维话,费景庭依旧心情不错。不想误打误撞,吓唬杨景林一顿,反倒跟杨景林攀扯上了关系。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换做现在,那便是‘朝中有人好做事’,与杨景林扯上了关系,这今后行事方便了不说,有些小麻烦也不用他费景庭操心解决了。 杨景林心里憋了不少话,可来之前他现巴巴打听了一番,与修道中人交谈的忌讳。这一问才知道,忌讳有三:其一,不问年岁;其二,不问师承;其三,不问修为如何。 修道之人求的是长生,问年岁自然是不礼貌;修道之人各有秘法传承,被外人知道了传承,很可能会遭到仇家用秘法谋害;最后,修道之人的修为,大多只有自己知道。便是说了出来,外人也分不出真假。 有这三不问,杨景林一肚子疑问只能压在心底。此外,他还有事相求。只是方才交往,攀扯上关系,立刻就求上门来,似乎有些不妥。 于是他能说的便只剩下马屁了,恭维了半晌,眼见时间不早,杨景林便带着人老老实实告退。哦,那樱桃被他打包拿走了。 费景庭只送到房门口,便被杨景林拦了下来,眼见着杨景林喜滋滋地出了门,又小心翼翼的关好院门。 暗乐了一番,费景庭回到房里,逐个包裹打开。 其余的都是些符纸、朱砂、饮茶器具,唯一能跟道法沾边的便是那块雷击枣木。费景庭抄起雷击枣木,便见其通体黝黑,入手略沉。 他凝练出一丝真气探入枣木,顿觉真气游走其中,顺畅无比,几乎感不到一丝一毫的阻滞。 难怪道门喜用雷击木做法器,此种亲近真气的材料,简直天生就是为做法器准备的。 那雷击枣木不过一截,大约二尺有余,粗不过手腕,想来雕琢一番倒是能做一柄短剑。 暂且将雷击枣木放下,打开普洱茶饼,捏了一小块下来,用紫砂壶泡了。费景庭端坐床头,又开始静心凝神蚀刻云篆。 这些天总计蚀刻了十三枚云篆,复刻眼看就要尽全功,费景庭自然愈发小心,生怕前功尽弃。 真气笔走龙蛇,玉牌底部的太极图已完成一多半,费景庭气海里的真气耗费一空,又蚀刻了一枚云篆。 睁开眼正要调息,便听得院门拍响,有人在叫门。 起身出去开了门,见来者又是大公子家的下人。那下人跑得一头是汗,只说大公子催着费景庭赶紧过府一叙。 费景庭追问了一嘴,那下人道:“费先生,我只听说是胡大班出了事,具体什么事儿我就不知道啦。” 胡大班?胡春良? 他怎么会出了事? 第三十六章 邪术 难道是药丸出了问题?可此前费景庭问询过了,那胡春良没什么心脑血管疾病,怎么会出问题? 费景庭沉思了片刻,一时间想不出会是什么问题,便让那仆人先行回返,自己随后便去大公子府上。 他换了身衣服,懒得骑自行车,安步当车慢悠悠走了半晌,才到了大公子府上。 进到洋房里,便见大公子愁眉不展,看见费景庭立刻道:“费先生,你药果然没问题?” “大公子也试过,可有问题?”费景庭反问道。 大公子叹息一声,道:“也不知怎么了,胡春良从昨日起就腹部肿胀,疼痛难忍。昨天连夜请了医生来,吃了止疼药才安歇下来。今日一早,胡春良又疼了起来,这回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了。” 费景庭沉默不语,十日之期眼看就要到日子,胡春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而且连医生都查不出问题来,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怪异。 他开口道:“大公子,我略懂医术,不如让我过去瞧瞧?” “咦?差点忘了费先生会医术。也罢,正好我带你过去瞧瞧。” 瘦死骆驼比马大,大公子出行自然不能跟费景庭一样,人家有专门的车架伺候。一辆西洋马车载着袁云台与费景庭,一路驰向公共租界。 二十来分钟到了地方,费景庭下车一瞧,这胡春良住的是一座小二层的洋房,看面积不过二、三百平,比之大公子的洋房说一声寒酸也不过分。 叫门之后,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女佣恭敬地将二人引进来,迎面便有个三十许的女子满面愁苦的迎了上来。 “大公子,还有这位——” 大公子介绍道:“这位是费先生,咱们就不用客套了,先带我看看春良。” “既如此,请随我来。” 女子是胡春良的娇妻,引着二人上到二层的卧室里。胡春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面色惨白,显得痛苦不堪。 床边凳子上还坐着另外一人,却是普安堂的少东封世义。 “咦?大公子、费先生,你们二位怎么来了?”封世义起身问候。 袁云台道:“我带费先生过来瞧瞧。” 费景庭冲着封世义点头致意,急走两步到了床边,打量起了抱病的胡春良。这人面色惨白,腹部肿起老高,脸上沁出冷汗,显是疼得不轻。 封世义在一旁道:“费先生,你那药……不会有问题吧?” 费景庭瞥了他一眼,没言语。 “胡大班,劳烦伸出手,我帮你切脉看看。” 胡春良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将右手递过来,任凭费景庭切脉。费景庭切脉的功夫源自参同契,与中医理念相似,又有几分区别。 诊断一番,只探查出胡春良脉象杂乱,更甚的病因就不是费景庭能探查得出来的了。 费景庭皱着眉头思索了下,左手暗掐法诀,眼眸开阖间已然开启了阴阳眼。待再一睁眼,眼中景物已然大为不同。 但见丝丝黑气,正从胡春良的腹部缓缓逸散而出。 这是邪祟作祟?好事儿啊! 费景庭来了兴致,他遍寻妖魔而不得,不想在这儿又碰上了。 胡春良的娇妻在一旁关切问道:“费先生,我丈夫到底如何了?” 费景庭沉声道:“没事,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再确定一下。” 他仔细观望,系统却一直安静,始终没有提示。费景庭顿时有些失望,看来这不是邪祟了。看黑气模样,有些跟神打类似,想来是中了某种邪术。 他叹了口气,说道:“胡大班这是中了邪术啊。” “啊?邪术?” 袁云台在一旁道:“哦,差点忘记了,费先生不但会医术,而且还会些道法。” 若杨景林在此间,定会喷袁云台一脸口水。会些道法?你管费仙长这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叫会些道法?信不信一口浓痰喷死你! “哦?费先生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封世义有些不信,神色又有些不安,那略显职业的笑容仿佛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一般。 “略懂。” 费景庭起身,对周遭说道:“你们往后退一退,我试试拔除邪术。” 两男一女纷纷后退几步,远远的翘脚张望。但见费景庭双手变化连连,指决一个个使出,剑指一点胡春良腹部,舌战雷音喝道:“解!” 太上洞渊秘法里的解邪术法使出,指尖一点寒芒闪烁,胡春良肿胀的腹部先是一滞,跟着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 那丝丝的黑气,翻滚着汇聚在一起,从胡春良的口鼻之间涌出,凝聚成张牙舞爪的怪虫。恰在此时,费景庭只觉口袋里丝丝振动。 他心有所感,立刻将随身携带的玉琥拿出。 那玉琥一拿将出来,顿时生出无比吸力,将那黑烟怪虫尽数吞噬,眨眼便吞了个一干二净! 三人在身后旁观,全程看在眼里。之前费景庭变化法诀,三人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就连大公子都只当费景庭是三脚猫功夫——毕竟他也没见过费景庭施展术法。 可下一刻,就见费景庭剑指指出,跟着胡春良口鼻里喷吐出滚滚黑烟,立马引得三人惊呼声一片。 “哦——” “啊——” “嘶——” 费景庭手中玉琥吞噬了黑烟,原本若有若无的灵机,顿时强盛了几分。费景庭捏着玉琥若有所思,原来这东西是靠吸收邪术、邪祟之类阴邪之气来转化灵机。 知道了方向便好,回头探听出哪里阴邪之气汇聚,丢一枚复刻的玉琥过去,自己便多了一件随时可以补充真气的宝贝。 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床上的胡春良腹部瘪了下去,疼痛随之消散,却而代之的是浑身的舒爽。 胡春良撑起身子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惊喜道:“好啦?哎呀,费先生真是神仙手段啊。” 惊得不敢动弹的两男一女,此刻也恢复了动作。胡春良的小娇妻几步扑过来,趴在胡春良怀里啜泣道:“你吓死我啦,呜呜……我都以为自己要守寡啦……” 大公子也上前道:“胡大班,恭喜身体康泰。”又转向费景庭:“费先生,你真有法术啊!” “胡说八道,守什么寡?”那胡春良宠溺地训斥了一嘴怀里的娇妻,随即又与大公子说道:“还得感谢大公子与费先生,若不是大公子找来了费先生,我这病还不知拖延到什么时候呢。” 大公子摆摆手,转而说道:“费先生,你方才说……胡大班是中了邪术?” 费景庭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外圈一言不发的封世义,这才说道:“像是蛊毒之类的邪术,我也不太熟悉。” 这倒是实话,太上洞渊秘法里术法不少,其中吓唬人的有几个,可真真正正害人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反倒是其中破邪术、解邪术二法,是专门破除、解除邪术的。 有关邪术,秘法中记载,巫蛊之术源远流长,自上古时便有,一直存续至今。后来道家吸收了部分,如术法中的驭鬼类术法,大多源自巫蛊;民间也流传了一部分,甚至苗疆还存续着完整的蛊毒之术。 还有那些以邪法蒙骗愚民,敛财、造反的邪道妖人,托了佛、道之名,行的却全是巫蛊之事。 太素真人在太上洞渊秘法里告诫,巫蛊邪术容易修行,修道之人且不可陷入其中,久行邪术必遭其害。 胡大班听得有些懵,眨眨眼道:“这……我向来与人为善,谁会用邪术害我?” 费景庭若有深意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胡大班即便与人为善,可挡了别人财路,自然会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害你。” 胡大班皱着眉头有些生气,可又不敢放狠话。害人者能请到邪术高手,显然来头很大。他这个大班不过是仗了洋鬼子的势,说到底自身没什么底气。 费景庭身后的封世义轻咳一声,说道:“胡兄身子刚好,我看还是先行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大公子瞥了一眼封世义,道:“也是,那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 胡春良挣扎着要下床相送,却被几人拦下,无奈他只好说了一堆感激话,转而让娇妻代为相送。 从胡春良家里出来,封世义前行几步突然停下,转头等到费景庭跟上来,笑着说道:“费先生,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商量商量药丸的事儿?” 费景庭微笑道:“现在就可以啊。实话告诉封少东,我那秘药可不便宜。” “哦?贵不要紧,生意嘛,能赚钱便是好生意。” “呵,封少东别嫌我狮子大开口,我那秘药论克卖。一克一百二十大洋。” “费先生在开玩笑?” “我还没说完,一克秘药,可配制药丸两百枚,这价钱封少东觉得如何?” 封世义脸上没了笑模样,沉声道:“我考虑考虑吧。” 费景庭笑着说:“嗯,那封少东慢慢考虑……不行可以让那使邪术的来找我过过招,看看究竟是我的道法厉害,还是他的邪术更强。” 封世义脸色骤变:“费先生……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明不明白不重要,你心里有数就好。” 饶有深意的看了封世义一眼,费景庭迈步从其身旁越过。 费景庭对用邪术的家伙没什么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用邪术的家伙从哪里招来那么些阴邪之气,那阴邪之气现在对他很有用。 第三十七章 符芸昭 马车前行,大公子袁云台沉吟一阵,到底还是问道:“费先生,你说那邪术是……” 来往几次,费景庭倒是对这位大公子有了些了解。志大才疏,早年或许野心勃勃,不过眼下却是本本分分的当起了寓公。 早年那些围在其身旁的狐朋狗友早就散光了。如今往来的不是票友,便是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哪有什么真心好友? 他安慰道:“财帛动人心啊。” 算算他达为制药公司带来了多少收益?专利期过了之后,国内卖的仿制品还要好几十一颗,可见这玩意有多暴利。 袁云台叹息一声:“想不到封世义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是我坑了费先生……” “诶?大公子不必如此,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生歹念,又与大公子有何关系?” 大公子过意不去,干脆让车夫将费景庭送到家门口,这才回返。 费景庭回到家中还不到午时,懒得再出门就食,干脆从空间里取出牛排煎了,就当做是午饭。 上午耗费了不少心神,费景庭不愿再蚀刻云篆,转而修习了一会儿假形之术,只是后续术法玄之又玄,法诀晦涩难明,费景庭一时不知如何着手。 他干脆暂且放下,找出纸笔编写起了物理教材。力学部分已经交给了柳女士付梓印刷,他现在编纂的是声学部分。 参看着日本人的物理学,费景庭一边回忆公式,一边编写,有时会咬着笔头回想上半晌。 早晨一番忙碌,如今倒是消停下来,这一天平安无事,再也没人来造访。 转过天来,费景庭睁开眼便默念‘签到’。 “叮!签到奖励仿留声机蓝牙音箱一台,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叮!发现玉琥云篆功效,奖励技能素描(专业级)。”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业余)、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咦?发现玉琥云篆功效也给奖励吗? 给了个专业级技能不说,连平时签到奖励都好了不少。 仿留声机蓝牙音箱啊,这玩意摆在家里连上手机,听音乐就不用戴蓝牙耳机了。 不错不错! 暗自赞叹一番,费景庭从空间中取出蓝牙音箱,这玩意还真就看着很像是复古留声机。费景庭摆弄一番,连上电源,播放时假磁头落下,伪黑胶唱盘旋转起来,音乐声随即响起。 又胡乱暗了几个功能键,费景庭发现这货还有变声功能,按下变声按键,音箱里传来的音乐声立刻变得跟留声机一般,有些失真。 心情愉悦,费景庭舒展了下筋骨,推开窗子让清新空气吹进来,转身便要去院落中打水洗漱。 就在此时,银铃般的笑声从窗口传来,一女子笑道:“真好听,你放的是什么曲子?” 费景庭猛然顿住身形,心下警觉。转过头来,但见一俏生生的包子脸趴在窗口,梳着两根及肩的辫子,刘海有些凌乱,一双圆眼神采飞扬,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哪来的小姑娘? 他略微皱眉,自打筑基以来,费景庭耳聪目明,就算有音乐声干扰,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侵到自己这么近的距离。 他又见小姑娘眼神清澈,不似有歹心,心下稍安,顺着话茬说道:“故乡的原风景。” “好古怪的名字,不过确实好听。”小姑娘明媚皓齿,举起手中提着的油纸包说道:“我还没吃东西,你要不要也吃一些撒?” “额……好啊。” 小姑娘笑着,也不走门,纵身便从窗户跳了进来。 等她进来,费景庭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姑娘身量不高,将将到自己胸口。身上穿着有些古怪,上身是满是斜纹的短衣,看质地像是麻布;下身又穿着绣花暗纹的百褶长裙,手上还套着造型复杂的银饰品。 那小姑娘很是自来熟,自顾自的落座,打开油纸包,抄起一枚包子,三两下便塞进了嘴里。 她一边扇着风,一边嘴巴不停,嘶嘶嗬嗬吞下,嚷嚷道:“好吃好吃,比我在家里吃过的好吃多啦。” 她言语说多了,自然而然的透出一些蛛丝马迹,费景庭发现小姑娘的口音有些像西南官话。 费景庭也不急着洗漱了,他干脆坐到了小姑娘对面。 小姑娘很无私,招呼道:“你也吃,很好吃的塞。” “嗯,”应了一声,费景庭却没动,询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 “我叫符芸昭。”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啊?” 小姑娘啃着包子道:“狗大户昨天生了气,又给了我不少钱,让我来找你比试。”她看向费景庭,说道:“喂,你道法很行啊,我起脘水自己收也好费劲的,听说你一下就破掉啦。” 起脘水? 费景庭跟黄明睿厮混两个多月,道藏乃至杂书都看了不少,隐约回想起,起脘水是梅山水师的手段。似乎起脘水便是让人喝了肚子疼,正对应胡春良的症状。 “你是梅山水师?”他问道。 符芸昭却摇头道:“不算啦,那术法就是路上看一个大姐姐用过,我就学会啦。” “那你是——” 符芸昭脸上笑嘻嘻,腾出油乎乎的左手,掐了几个法诀道:“我是坤道呀。” 坤道?眼前的符芸昭清纯可人,哪里像是坤道了? 不理会费景庭眼中的怀疑,符芸昭三两下又吞了个包子,看着油纸包里仅剩的包子,犹豫着问道:“你不吃吗?你不吃我可都吃啦。” “吃吧吃吧,都是你的。” “嗯,你人不错。” 符芸昭将第三个包子解决,胡乱地将手上的油腻在裙子上擦了擦,心满意足道:“好啦,跟你打过招呼,那我就先走啦。” “嗯?你不是要找我比试吗?” 符芸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费景庭:“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说狗大户让我来找你比试,我又没说同没同意。” 她拍了拍身前的褡裢,引得叮当乱响,“反正狗大户给了不少钱,足够我开销一阵了。” 费景庭被符芸昭萌了一脸血,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啊?” 符芸昭得意地比划出五根手指:“五十大洋哦!” 费景庭忍不住笑出声来。 符芸昭蹙眉道:“你笑什么?已经不少啦,以前我在寨子里一年也赚不到十块大洋呢。” “寨子?你是少民?” “嗯,我是苗裔。” 费景庭追问道:“那你学的是哪门哪派的道法?” 符芸昭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师父没告诉你?” 符芸昭将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偷偷告诉你,我都没见过我师父……额,我是说,我只在梦里见过师父。是个漂亮大姐姐,她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给我演示怎么修行。” 就这? 费景庭有些牙疼,这比他编得还离谱,好歹他糊弄黄明睿的时候还给杜撰的师父起了道号呢。这小姑娘倒好,直接梦中传道……就离谱! “你不信是吧?我就知道没人信。明明是真话,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符芸昭有些气闷,嘟囔道:“小白白,还是你好,只有你信我。” 小白白?费景庭暗掐法诀就要开启阴阳眼,打算看看这小姑娘身旁是不是跟着什么邪祟。 哪成想,符芸昭的褡裢涌动一番,一条小巧的白蛇探出头来,好似安慰一般贴在小姑娘脸颊旁摩挲一番,随即仰头冲着费景庭吐了吐信子。 “叮!发现妖物,斩妖除魔即可换取灵机!” 这小白蛇竟然是妖物!费景庭的脸色顿时变了。 符芸昭抚摸着白蛇脑袋,见费景庭神色有异,诧异道:“咦?你怎么脸色变了?”她顺着费景庭的目光瞥了一眼胸前的白蛇,随即变色道:“你……你不会打小白白的主意吧?” 费景庭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微笑道:“小姑娘,你知道这白蛇是妖物吗?” “是灵蛇,什么妖物,好难听!” “好,灵蛇,灵蛇……这个,小姑娘,你这灵蛇卖不卖?” 符芸昭抱住小白蛇,身体后仰拉开距离,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打个商量,我出……五百大洋,你这灵蛇卖给我好不好?” “五百?”小姑娘怔在哪里,似乎在衡量着五百大洋与灵蛇哪个更重要。 “嫌少?那就一千大洋!” 为了增加说服力,费景庭一挥手,桌面叮当乱响,顿时堆了一堆大洋。 “袖里乾坤?” 赞叹了一嘴,小姑娘看着桌上的大洋很快就挪不开眼了。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须臾间嘴角便流下了口水。 怀中的小白蛇急了,挣脱出来吐着信子舔了舔小姑娘的脸颊。 符芸昭渐渐回过神来,看了眼小白蛇,随即起身道:“你是坏人,我不想理你啦!” 说罢,符芸昭起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费景庭叹息一声,冲着小姑娘背影喊道:“你要是嫌少还可以再商量,五千大洋怎么样?” 符芸昭脚步一顿,随即用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嚷嚷道:“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第三十八章 斯人如虹 好不容易遇到个妖物,却是人家小姑娘的私宠,费景庭不好明抢,只能拿白花花的大洋诱惑。 那符芸昭被大洋晃花了眼,差点就同意了,可惜啊。 费景庭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求道之路不能强求,只能随缘啦。强压下心中遗憾,又想起封世义那厮一计不成,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还敢让人来害自己,他怕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吧? 心中恼火,费景庭暗下决心,来日再遇见那厮,定然要给那厮一个教训。 将心中念头暂且按下,想起今日还有自己的课,费景庭草草收拾一番,推车出门吃了早饭,急急忙忙朝着学校赶去。 进到办公室里,便见范学究摇头晃脑地读着什么,仔细一听,却是正在连载的《天龙八部》。 严老师跟佐野凑在其身旁,听得极为出神。 范学究收了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今日就这些了……哎,这《津门晚报》极不爽利,如此好的话本也不说多连载一些,每日三、五千字读下来抓心挠肝,实在让人不爽。” 严老师立刻赞同道:“就是就是,回头大家写信给报社,让他们多连载一些。” 费景庭瞠目结舌,这年头读者这么疯狂吗?再发展下去是不是就要给作者寄刀片啦? 佐野老师眼尖,瞥见费景庭,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景庭君,你来了。” “早,大家早。” 打过招呼,费景庭刚刚落座,副校长柳女士便急匆匆走了进来。瞧见费景庭,当即招呼道:“费老师,快跟我来一下。” “哦,好。” 费景庭应声,起身迎向柳女士。 不待他发问,柳女士便笑着说道:“是好事。你编撰的物理教材已经印了出来,北洋大学的钱教授特意抽空来见一下你,人就在老宅里等着呢。” “那快走,别让人家钱教授等急了。” 这位钱教授早年是留美幼童,主修机械,归国之后现在马尾造船厂,之后又调到了北洋大学里任教,称一声德高望重也不为过。 出了女塾,绕了老大个弯子进到老宅里,远远便瞧见厅堂里端着着一位西装革履的老者,脸面修得极为干净,梳着背头,典型的海派人物做派。 柳女士引荐道:“费老师,这位就是钱教授……教授,这就是我们学校的费老师。” 钱教授打量了下费景庭,微笑着问道:“后生可畏,费老师多大年纪啦?” “钱教授,您称呼我名字就行了。我今年二十六了。” “青年才俊啊,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后起之秀。” “您过誉了。”费景庭谦虚道。 “我这人跟那些搞文字的不一样,向来有一说一。你编撰的课本我看了,由浅入深,举例明确,比之日人要更为科学。”顿了顿,钱教授又道:“你的履历我听了,我觉得以景庭的水平,来我们北洋大学任教是没问题的,留在女塾多少有些屈才。如果景庭愿意,我这就向校长提出申请,回头你来北洋大学任教如何?” 费景庭干笑两声,不知该怎么回话。他总不能说自己最初面试的就是北洋,结果人家没要吧? 柳女士熟知内情,解围道:“钱教授,费老师之前去北洋大学应聘来着,结果教育部说没编制,这才被我公公抢了来。您这话呀,可是说得晚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钱教授皱起了眉头,拍了下桌子道:“搞什么嘛!这群尸位素餐的蠢货,像样的人才不知道挽留,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搞瞎搞。”发泄两句,他又说:“景庭这样的人才留在女塾有些不像话,我在南洋大学有熟人,不如我给景庭写一封推荐信,想来进到南洋大学是没问题的。” 柳女士瘪着嘴道:“钱教授,您这就不对了,女塾怎么了?再说费老师只是暂时教一下女塾,等北辰大学开了学,他还是要去北辰任教的。” “什么北辰大学,那都是没影子的事儿。”钱教授脾气火爆,气闷地站起身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回头我找你公公说去。景庭,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钱教授说走就走,半点也不拖延,转眼便走了。 站在门口,目送着钱教授乘坐的黄包车走远,费景庭心中感叹,这年头不缺文豪,缺的偏偏就是钱教授这种实干家。 列强与华夏的差距,完全是国力的差距,而决定国力的又是工业。没有工业,别说跟欧美比了,连小小的日本都能欺负到头上。 所以军阀们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代表买办、地主利益的光头,后来也灰溜溜的跑路;唯有真心搞工业的兔子们,在这片土地上顽强地扎下根来,茁壮成长,百年后完成了华夏的伟大复兴。 算了,这些自有伟人们去一一实现,他费景庭只是个流落此间的修道者,力所能及帮上一些也就是了,力不能力还是自保为上。 在这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里,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弄潮儿,仰仗一点点先知先觉,只会将自己溺死。 收回思绪,回到办公室编撰了一会儿声学课本,掐着时间费景庭给女学生们上了一堂课。 下课后,卞文颉惯常地凑过来,抱怨道:“费老师,你最近怎么不做实验啦?只讲课好没意思。” 费景庭道:“你得这么想……你只要学好了我教的知识点,回头自己就能在家做实验。看我做实验能有自己做实验有意思?” 卞文颉眨眨眼,觉得费景庭说得有道理。可记公式、算习题什么的,实在没趣。心里纠结,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瘪了嘴不言语。 过了片刻,她又道:“对了,费老师,那纸条管用吗?” 费景庭笑着挑起一个大拇指,立刻引得卞文颉笑出了声。 想着卞家还经营着津门最大的连锁药房,费景庭说道:“我想拜访你父亲,不知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要见我爸爸?”卞文颉有些不解:“是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吗?没关系,我再让爸爸多写几张条子。” 费景庭大笑,心道卞文颉就是典型的黑心小棉袄啊。 “不是,是我要找你父亲。我手里有个药方,很管用,说不定你父亲会很感兴趣。” “这样啊……我爸爸去京城了,明天回来。费老师明晚来我家好啦,到时候我叫后厨做淮扬菜。” 问明了地址,又嘱咐卞文颉最好先跟她父亲说一声,赶在上课铃响起前,费景庭离开了教室。 ……………………………… 下午回到家中,蚀刻了一会儿云篆,日头西沉之时,倪秋凤来了。 这女子甜甜的招呼一声,便说此番是过来帮费景庭收拾家的。 费景庭看着乱糟糟的家,脸上有些尴尬。哪怕有了系统在身,可他依旧没什么生活技能。做饭只会蛋炒饭、西红柿炒鸡蛋,平时别说洗衣服了,刷个碗都刷不干净。 他尴尬道:“要不,我跟着一起收拾?” 倪秋凤媚态十足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哪有男人家干这个的?景庭哥你忙你的,我很快就收拾好。” 费景庭心知倪秋凤是用这种方式来感恩,他不好拒绝,便返身落座,找出纸笔来编写课本。 暮色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里,洒扫间升腾起的灰尘在光线里翻滚,倪秋凤偶尔抬头,便瞧见夕阳下书桌前那张认真的侧脸。她脑子里渐渐胡思乱想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几分。 倪秋凤刚刚年过二十,早年间家境还算过得去,父母又疼爱她这个家中独女,不但有求必应,还让其读了几年私塾。 此后养在深闺里,《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长生殿》之类的话本没少看,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怎样的浊世佳公子。 可惜十五、六岁家逢巨变,先是父亲被亲戚骗了钱,又赶上歉收,家中不得已卖了些地。自此父亲一病不起,常年寻医问药,那高企的医药费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年后,祖辈流传下来的地产售卖一空,家里还欠了一些饥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的病尚且没有好转,母亲又病倒了。也因此,原本定好的亲事也黄了。年不过十九岁的倪秋凤不得不站出来撑起这个家,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来钱的门路? 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出两百大洋的彩礼,倪秋凤便狠心将自己嫁给了素未谋面的张东诚。 药医不死病,父母到底没撑过去,双双撒手人寰。倪秋凤葬了父母,赶在百天内与张东诚完婚。然而成婚不过月余,丈夫又惨遭横祸,只余下她带着堂姐的顽劣儿子与丈夫的刁蛮母亲在这偌大的津门里过活。 曾经不止一次,倪秋凤想跳进海河,就此了结自己不幸的一生。她的生活一片黑暗,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她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下去时,一道光出现了。 倪秋凤还记得,那日天很冷,她那满是冻疮的手伸进冰冷的洗衣盆时,每揉搓一下,手上的口子便撕裂一般的疼痛。房东引着个衣着单薄的人进了院子,商谈一番,年轻人租了一间正房。 下午时客人来取浆洗好的衣物,发现衣服上多了个洞,便破口大骂让倪秋凤赔偿。她站在那里茫然无措,频频回头,希望婆婆能出面解围。 结果西厢房门窗紧闭,张胡氏自始至终始终都没出面。倒是正房门开了,刚刚租下房子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递给客人几个银角子,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客人骂骂咧咧走了,年轻租客看着她,只是勉励地微微笑了笑,目光清澈,不见淫邪,随即返身回了房。 她定在院子里,想要将租客的样子记在心里,也是在此时,乌云裂开,一道阳光照进院子里,她的身上顿时温暖起来,心里更是被那笑容温暖得暖流涌动。 第三十九章 你才是主角吧! 自那之后,倪秋凤与租客偶尔见面,会闲聊上两句,也知道了租客名叫费景庭,只是他早出晚归,神秘的紧。倪秋凤不知如何报答,只能为其洗洗涮涮,收拾收拾杂乱的房间。 点点滴滴的过往划过心头,她回思着,不知自己从什么时起倾心在他身上。她有时会怀疑,是因为自己太苦了,所以才会想找一个坚实的依靠;但有时又会否定,她不怕吃苦,怕的是所遇非人。 她这一生失去了太多,一度想要寻了短见。得遇良人,犹如寒冬那日的暖阳,便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会全身心的投入,哪怕希望渺茫。 回头偷偷瞥了眼时而凝思,时而疾书的费景庭,那认真的侧脸看得她一阵脸热、心跳。她暗暗咬了下嘴唇,心下却是更乱了。 费景庭编撰了一段,陡然发现洒扫声停了下来,转头就瞧见倪秋凤好似入定一般站在那里,眉头紧蹙,咬着下唇,双眼出神,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顿时一乐,悄然走过去,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低声道:“回神啦,你在想什么呢?” “呀!”倪秋凤被骇得乱了脚步,脚下拌蒜,一下子朝前跌去。 费景庭紧忙拦住,却被她撞得倒退两步,一下坐在了椅子上。也是凑巧,手忙脚乱之下,倪秋凤坐在了他的怀里。 费景庭有苦难言,倪秋凤这一坐,坐了个十环。原本只是心痒痒,现在就难说了…… “景庭哥……” 倪秋凤声如蚊蝇,呢喃了一句,旋即红着脸退开,捋着发丝低声道:“我……我去洗衣服。” 诶?撩完就跑,这弄得自己不上不下的……算了,自己要修道,岂能因为女色而前功尽弃? 倪秋凤收拾了脏衣服,抱在怀中,低着头说道:“我拿回去洗,景庭哥,我先走啦。” “走吧走吧。”他坐着没动,目送倪秋凤走了出去。 心道,赶紧快走,不然这心痒得厉害。 收了文稿,费景庭默运功法,调息了一阵才平复下来。睁开眼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他起身施施然离开了居所。 走在满是灯笼的街道上,费景庭正打算去寻常总去的那家饭馆打牙祭,举目间却见两条麻花辫在人群里蹦蹦跳跳的前行。 他疾走几步,便瞧见符芸昭举着个糖葫芦,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着,两条辫子左摇右摆煞是可爱。 是她! 费景庭乐了,也不急着吃饭,缀在符芸昭身后,瞧着这小吃货一路上买了麻花、煎饼果子、糖豆还有两张牛肉饼。 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小姑娘好像是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将糖葫芦吃光,丢了签子便往西行去。 走到偏僻处,符芸昭定住身形,陡然转身,嘟着嘴看向费景庭道:“喂,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发现的?” 小姑娘拍拍身上的褡裢道:“小白白一早就告诉我啦。” 这妖蛇倒是警觉,只可惜符芸昭不卖。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要跟着我?” 费景庭说道:“难得碰到同道中人,相请不如偶遇,我本想请你吃烤鸭来着。” “烤鸭?”小姑娘顿时两眼放光:“是正阳春吗?那家我吃过,可好吃啦……就是有些贵,一顿饭要两块大洋呢。” “我不差钱。” “可是我都吃饱了。”符芸昭捂着肚子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不该吃那么多。 此时,小白蛇从褡裢里探出头,吐着信子贴在符芸昭脸颊。符芸昭蹙眉道:“小白白说你骗人,你要是想请客,怎么不早点叫住我?” “额……”费景庭总不能说实话,他是贪图小姑娘的蛇妖吧? “哼,小白白说你是坏人,你别跟着我啦。” 符芸昭气哼哼转身继续走,片刻后又停下,转头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费景庭觉得骗一个小姑娘有些于心不安,叹息道:“你那白蛇真不卖?” “不卖不卖!小白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卖的!” “好吧,那我们聊聊天总可以吧?” “聊什么?” “聊聊道法、修为,还有……那邪术是怎么用出来的。” “哈?”符芸昭眨眨眼,为难道:“要聊这么多吗?可是我要赶着去修炼,要不改天?” 费景庭好奇的要死,哪里肯错过?当即道:“没事儿,左右我也没事,咱们路上说说总可以吧?” “那好吧。”符芸昭答应了。 费景庭愈发于心不忍,这么好骗的小姑娘可不多了。 他追上去,两人并肩而行,费景庭沉吟一下,问道:“小姑娘……” “我有名字的。” “那……符芸昭,你修的是哪门道法?” 符芸昭说道:“我也说不好,梦里的大姐姐也没提过。不过大姐姐教了我住气、内观、神定、胎息的法门。” 这法门听着有些熟悉,费景庭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那这法门可有境界划分?” “有啊,很多呢。筑基、旋照、融合、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度劫、飞升。”符芸昭先是炫耀地说了一遍,随即又苦恼着说道:“哎,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飞升。” 费景庭暗自琢磨,这境界划分颇为古旧,似乎是宋元之前修道者惯用的境界划分,莫非寄身在符芸昭体内的是个宋元之前的女鬼? 他脑子里琢磨着,嘴上却说道:“这么复杂?我修行的道法境界划分倒是简洁,筑基、炼炁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破碎虚空。” “是啊是啊,为什么我的就这么复杂,你们的就这么简单?”符芸昭吐槽道:“这次从寨子里出来,我碰到过一个小道士,他说的跟你差不多,不过没有破碎虚空。” 这点费景庭早就发现了,跟黄明睿厮混在一起,读了不少道藏,费景庭只看到了前面几个境界,完全没有破碎虚空的记载。 符芸昭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展颜笑道:“那小道士说自己是什么天师道传人,结果本事稀松平常,要不是我救了他,只怕他坟头草都长出来啦。” 天师道? 即便费景庭没跟符芸昭过招,可符芸昭既然能驾驭蛇妖,这身上的本事自不用说,肯定是有修为在身的。能被符芸昭评价为本事稀松平常,不论如何,那天师道的小道士也是有修为在身的。 听黄明睿提过一嘴,天师道乃是家传道法,祖述天师张道陵。既然是祖天师的传人,想来应该有些秘传的法门,所以才能在这灵机断绝的天地修行。 眼下费景庭勉强算是安身立命,起码短时间不用为了几块大洋发愁,静极思动,他便想着有机会走一走,会一会此方天地的修道者,或许会从对方身上得到继续修行的灵感也说不定。 他随口问道:“那小道士是什么境界?” “他吹牛说自己是炼炁化神,可我看顶多就是筑基。要不是有紫符防身,我就是想救他也来不及。” 炼炁化神……费景庭心中郁闷。既然符芸昭说是小道士,那想来年纪应该不大。看符芸昭不过十五、六年纪,那道士估计年岁相仿,这么小的年纪已经炼炁化神了吗? 郁闷一阵,费景庭又想开了。他修道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跟人家自小修习的自然没法比,能有现在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 他好奇道:“炼炁化神……你都瞧不上,那你修到什么境界了?” 符芸昭瘪着嘴道:“我才修到旋照……这天地间根本就没有炁,我修了十三年才将将修到旋照,下一境界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到呢。” “咦?你知道什么是炁?” 费景庭大为惊讶!他是被系统告知,才知道此方天地灵机断绝的,可符芸昭又是如何得知的? “知道啊。我按照大姐姐教的法门修习,却根本感觉不到炁,我觉得肯定是没有炁,才不是我的问题呢。” “那你是怎么修炼的?” 小姑娘撸了撸小白蛇的脑袋:“我上山打柴,小白白给了我一颗果子,吃了暖洋洋的,然后身体里就有了炁。” 费景庭一阵无语,暗道,小姑娘,你的人设要不要这么玄幻啊? 好家伙,千年女鬼给功法,成了精的白蛇送灵果……我是有系统的人啊,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符芸昭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又吐槽道:“当时丹田里暖洋洋,可那炁止不住的外泄,我赶紧用了大姐姐教的胎息法,这才止住外泄。当时年纪小不懂,现在才知道,肯定是外面没了炁,所以丹田里的炁才会外泄。” 胎息法还有如此功效?倒是跟自己的匿灵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那之后呢?”费景庭问道。 “之后?”符芸昭拽着蛇头摇晃几下,笑着说道:“之后就全靠小白白了。说起来太麻烦,你跟我来瞧瞧就知道啦。” 第四十章 既然聊的投机、不如打一架吧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市区,眼前是一片荒野。 又前行片刻,符芸昭停了下来,说道:“就是这里啦。” “这里?” 抬眼望去,费景庭只见荒坟野草,远处隐隐磷火森森,这里是一处乱葬岗啊。 符芸昭却是不理他,拍了拍褡裢,道:“小白白,开工啦!” 那白蛇吐着信子游走下来,符芸昭手掐法诀,也没见她念动咒文,只见法诀变换几下,随手一指,那游走的白蛇通体放光,猛地仰头嘶鸣起来。 费景庭心有所感,默运真气、暗掐法诀,阴阳眼一开,便见无数阴煞黑气从四处滚滚袭来,转瞬被那小白蛇吞入口中。 只是须臾,那小白蛇通体如墨,蛇吻阖上,嗖的一下蹿了回来,盘踞在符芸昭的胳膊上。 符芸昭闭目凝神,盘腿落座,双足跏趺,手中法诀变化连连,须臾间那小白蛇蛇吻一开,便有一缕阴煞邪气喷吐出来,被符芸昭吸入掌中,又化作驳杂灵机吐纳入肺腑。 这是什么法门?这符芸昭竟然能将阴邪煞气转化为灵机? 心中疑惑不解,可人家符芸昭还在修炼,费景庭只能按下疑惑,在一旁默默观望。 等了半晌,费景庭穷极无聊,干脆将玉琥从空间里取出,摊在掌心,随即任凭玉琥吸纳四周丝丝缕缕的阴煞邪气。 这一番还算有收获,此前还在琢磨在哪里找阴煞邪气来给玉琥充能,结果托了符芸昭的福,今日便找到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符芸昭的惊叹声:“咦?你这玉牌也能吸纳阴煞?” 转过头,符芸昭已然俏生生的站在了身后,正好奇的歪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琥。 “阴煞?你方才在吐纳阴煞?” “也不全是。”符芸昭摊开手掌,便见一枚挂着红绳的玉牌:“我自己做的玉牌,能把阴煞转换成炁。” 她也有一块!还是自己做的! 费景庭沉吟一下,道:“要不……我们换着看看?” “行啊,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符芸昭满不在意地摘下玉牌递了过来,费景庭接过,又将玉琥递给符芸昭。 那玉牌握在掌心,通体墨玉,背面还有丝丝裂纹。用真气探入,真气顺着孔隙游走,片刻后费景庭心中愕然……这玉牌里竟然也有云篆! “云篆天书?” “什么云什么书?你是说法阵?有什么稀奇的,你这玉牌里不也有嘛……咦?为什么你的法阵这么复杂?” 费景庭耐着性子继续探查,真气游走一遍,费景庭发现这玉牌里只有八个云篆,其中七个费景庭在玉琥里见过,剩下那个看着很陌生。 这时便听符芸昭又道:“好奇怪,你这玉琥竟然能存贮阴煞。能借给我几天吗?回头我再做个一样的就还给你。” 此前费景庭的注意力都放在的云篆天书上,经符芸昭提醒,这才发现那玉牌里空空如也,别说灵机,就是阴煞也没有。 所以,这八个云篆组合在一起,功效只是转化,而没有存贮阴煞的功效? 那岂不是说,只要寻得大量阴煞,一股脑的转化过来,修行者修行吐纳便可以扩充丹田气海? 可惜不知道如何短时间内聚集那么多阴煞,不过这绝对是条好路子! 回过神来,压抑住内心的雀跃,费景庭不答反问道:“你的玉牌是自己做的?” “是呀。” “那云篆天书是从哪儿学的?” “我在梦里看大姐姐用过,就照着做了一个。那些鬼画符是什么什么天书?” 费景庭开启阴阳眼看了符芸昭半晌,或许是修为不够,他完全没瞧出来符芸昭有被千年女鬼附身的迹象。 “云篆天书。”费景庭道:“你还见过其他组合吗?” 符芸昭认真的点头,说道:“小时候见过的,不过就只记得这一个,其他的都忘记了。” 费景庭:“……” 无语半晌,他这才说道:“咱们可以交换几天,问题是怎么还回来?我去哪里找你?” “这倒也是……不过我可以去找你呀。” “那万一我要是不在呢?” “那我就多等等你好啦。” 费景庭想着,自己空间里还有一块玉牌,只差最后一枚云篆便复刻完成,就是不知道复刻之后功效如何。 “这样,你明日再来找我,咱们再交换几天,怎么样?” “好呀,一言为定。”符芸昭眯着眼打量着费景庭,说道:“你这人没小白白说得那么坏嘛。” 呵,这话小白蛇肯定不会同意,白日间费景庭那眼神恨不得将小白蛇吞了。 将云篆的事儿放在一边,费景庭对眼前的小姑娘愈发感兴趣。来历神秘,经历神秘,周身仿佛笼罩着谜团,让人看不清,偏偏这符芸昭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做派。 费景庭有心试探符芸昭的修为,琢磨着开口道:“小姑娘,要不咱们打一架怎么样?” “打架?为什么啊?” “咱俩修为境界划分不一样,鸡同鸭讲,我也不知道你那个旋照到底是个什么修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一架,比划比划就大概知道彼此修为了。” “哦,你说得也对……对了,你是什么修为来着,我问过吗?” “筑基。” “哈?”符芸昭瞪大了圆眼,惊道:“你才筑基?连那小道士都不如?”她连连摆手:“不比了不比了,阿婆说过,我不能欺负人的。” 被鄙视了…… 费景庭叹息一声,说道:“我跟那小道士的境界划分也不太一样。来吧,反正大晚上的闲着也是闲着。” 符芸昭眨眨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噘着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动手啦,你小心!” “来吧!” 费景庭不敢怠慢,双手法诀变换,先行使出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护身决,术法使出,周身亮起金光,旋即暗淡如常。 对面的符芸昭双手一拍,指决随意变换几下,软糯道:“小白白,随你愿啦,你去打他!” 话音落下,周身已经变成青色的小白蛇弹在地上,下一瞬黑气蒸腾,待黑气散尽,原地现出十余米长,仰头盘踞的巨蟒! 这又是什么法术? 费景庭第一次与人斗法,当下不敢怠慢,身形倒退之余,手中法诀连连变化,破邪术使出,剑指一指那巨蟒,喝道:“破邪!” 一点金芒闪烁,落在那巨蟒身上,巨蟒顿时哀嚎一声,原地翻滚几下,周身黑气暗淡了几分。 “哇,你这会发光的法术是什么?小白白,快上啊!” 符芸昭仿佛进入了看戏模式,找了个石头坐下,还从褡裢里掏出糖豆,有一颗、没一颗地丢进嘴里。 金黄的蛇眼锁定费景庭,那巨蟒游走着朝费景庭逼近。 费景庭筑基之后身体如同脱胎换骨,可到底是肉体凡胎,依旧是个凡人,论速度哪里比得过巨蟒? 眼看便要被追上,费景庭手中法诀停下,猛的一跺脚,随即向后飞退。 巨蟒游走间路过费景庭方才跺脚处,那荒草丛生的地表猛然塌陷,巨蟒陡然陷入凭空出现的巨坑之中。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天坑术,使出来跺脚之处便化作天坑。 可惜天坑虽深,却拦不住爬行的巨蟒,没一会儿那巨蟒就从坑中探出了头。 也是费景庭没有斗法经验,不然怎么会对一条巨蟒使出天坑术这种法术? 连续施展了两个法术,真气耗费颇多,无奈之下费景庭一手握住玉琥调息,一手凭空捏住几根筷子。 附着真气,朝着那巨蟒连连投掷。 巨蟒身形庞大,想要躲避却哪里那么容易?三支筷子走空一支,其余两支扎在巨蟒身上,顿时蒸腾起丝丝白雾,好似烧热了的铁条探入清水中一般。 巨蟒吃疼,吐着信子游走上来。费景庭估算着气海里的真气,干脆一挥手,漫天的扑克、牙签、筷子席卷而去,只是这些飞掷物大多没有附着真气,打在蛇皮上叮当乱响,只有少数几个将巨蟒烧灼的惨叫连连。 看热闹的符芸昭瞪大了圆眼,赞叹道:“哇,好厉害!你这个是袖里乾坤吧?” 我还乾坤一掷呢! 费景庭没工夫斗嘴,法诀变换连连,又一把扑克牌攥在手上,口中喝道:“金刀利剪!”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金刀利剪术,便是寻常物品,施了此术之后也会变得锋利无比。 一把扑克牌飞掷而出,巨蟒躲开了小半,剩下的大半将巨蟒割得鲜血淋漓。 这下符芸昭的热闹看不下去了,小姑娘叫道:“哎呀,小白白受伤了。你这么厉害,可比那小道士强多了。我要出手啦,你要小心。” 说罢,小姑娘站起身来,从褡裢里掏出一柄杏黄旗,指决变化,娇叱一声,但见两道黑气成旋,眨眼间凝聚出两尊鬼神,一者手持关刀,魁梧有力;一者手持长枪,身材修长。 二者脚踏虚空,朝着费景庭便扑了过来。这还不算完,符芸昭嘴里念念有词,正在变换法诀的费景庭身上金光一闪,下一刻护身决失效,脑子里陡然的刺痛让费景庭身形一滞,眼看两尊鬼神欺进,赶忙原地一滚躲开了袭来的关刀。 费景庭这会儿冷汗连连,驭蛇、驱鬼、咒人,这符芸昭一身邪门本事,那千年女鬼到底教了小姑娘些什么东西啊? 第四十一章 比斗 费景庭转身避走,这简直没法打下去了,前有巨蟒,后有两尊鬼神,那符芸昭还在卖呆呢,凭他自己怎么打得过? 不过男人嘛,哪里能老老实实的跟一个小姑娘认输? 避走间,费景庭估算着气海里的真气,指决变化连连,陡然止住身形,双掌电光闪烁,避开斩过来的关刀,一掌印在那尊鬼神胸口。他这是用了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掌心雷之术。 一声闷雷炸响,鬼神须臾间化作黑烟消散。 咦?这玩意这么不抗揍吗?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费景庭来了精神,连连闪避,躲开长枪攒刺,顺势一抹,又是一掌劈在鬼神头顶,炸雷之声过后,那鬼神毫无意外地消散。 现在只剩下那变作巨蟒的小白蛇了,目光扫过,费景庭一咬牙,指决一掐,剑指指出:“镇!” 镇妖术使出,那巨蟒顿时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气海内真气空空如也,费景庭紧忙握紧玉琥恢复真气,恰在此时,便见符芸昭拍着巴掌赞道:“好厉害,你怎么会这么多法术?教教我好不好?” 这丫头……我们是在斗法啊,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出看热闹的话好不好? 但费景庭显然想错了,下一刻,就见小姑娘提了一口气,朝着费景庭便奔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在琢磨呢,小姑娘跨过几十米的距离,到了眼前抬手一拳就打了过来。 这是不斗法,改格斗了? 仓促一闪,却是被小姑娘的拳头刮了下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费景庭方才险象环生,这会儿又被小姑娘刮了脸皮,心中隐隐有火气升腾。心道,既然符芸昭不讲规矩,那他就不用客气啦。 当即摆开架势,一拳一脚地与符芸昭周旋起来。 费景庭胜在身高臂长,力气大;符芸昭却动若脱兔,无比灵活,小拳头打起人来疼得费景庭一阵龇牙咧嘴。 费景庭不会什么武术,只练过一阵子综合格斗。看系统的评价就知道了,业余,真就只是业余的水平。 二者打在一起,费景庭吃了十几拳,终于找到机会擒住小姑娘,将其压在了身下。他刚想习惯性地使出绞杀,就听小姑娘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我输啦。” 费景庭有些不习惯,心说你嘴上说是说了,怎么不拍地呢? 他到底松开了符芸昭,起身揉着腹部中拳的部位,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符芸昭却是完好无损,利落地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好奇地看着费景庭道:“你这筑基的确要比小道士厉害……还有,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跳来跳去好奇怪。” “额……自己瞎琢磨的。” 符芸昭认真道:“你还是好好学学功夫吧,不然过不了两年你就打不过我啦。” 费景庭:“……” 他问道:“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我看大姐姐在梦里演练,随便学了学。”符芸昭的回答理所应当,总之一切都是源自附身的千年女鬼。 这却是费景庭孤陋寡闻了,寻常入道,都得先行锻体,将精、气、神三者凝练和谐,这才勉强跨过修道的门槛。 费景庭直接被系统灌注了修为,哪里经历过初期修道的艰难?忽略掉这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费景庭调息了片刻,待呼吸平缓,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跟个小姑娘斗法,好几次被逼得差点认输,之后单纯打斗,更是挨了小姑娘一通胖揍,靠着年纪赢了,心里不但没好受,反倒愈发觉得郁闷……啧,他这是图什么呢? 弦月远挂天际,枯树、荒草、野坟,微风袭来,隐有老鸹怪叫入耳。 费景庭苦笑一声,招呼道:“走吧,咱们回去。” “嗯,你吃不吃糖豆?可好吃啦。” “呵,给我一个尝尝。” 两人并肩而行,一高一矮,暗淡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符芸昭从褡裢里掏出一枚糖豆,翘着脚塞进费景庭的嘴里,随即一招手,那镇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巨蟒腾起黑烟,转瞬化作小白蛇游走过来钻进了褡裢里。 费景庭嚼着糖豆,皱眉道:“你那糖豆跟蛇放一起啦?” “才没有,明明是两个口袋,你看!”她举起褡裢晃了晃,“再说小白白很爱干净的,我每天都给她洗澡。” 费景庭有心逗弄,说道:“你给它起这个名字,它没意见吗?” “没有啊,反正我一直都是这么叫她的。” “怎么感觉你能听懂它说话?” “它是蛇,怎么可能说话?”符芸昭道:“不过我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这是你师门的驭蛇法门?” “嗯,我跟大姐姐学的。哈~有些困了,我们快些走。” “好。” 闲聊着,走出去两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近在眼前,符芸昭一指路旁,道:“我最近就住这里。” 费景庭看过去,那是间早已破败了的土地庙。瓦片没剩下几块,有门无窗,四处漏风。 “你就住这儿?怎么不住客栈?” “客栈好贵的,我要留着钱吃好吃的。” 低头看了眼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费景庭隐隐有些心疼,犹豫着还是说道:“要不……你跟我回去?我那房子你看过,还有一间没住人,收拾收拾,总好过这里。” 他以为符芸昭会拒绝,哪想到小姑娘眨眨眼,突然跳了一下:“可以吗?你说真的?” “额,没骗你。” “好呀好呀,那你等等我,我的行礼还在土地庙里呢。” 符芸昭蹦蹦跶跶跑进了土地庙,没一会儿提了个硕大的铺盖出来。 费景庭要帮忙,符芸昭却不让。走进城区,眼见还有熬夜等活儿的黄包车,费景庭便叫了两辆,省了走路的辛苦。 符芸昭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黄包车松软的座椅,下车后扛着行礼等在一旁,等费景庭付过钱,开门之后便当先进了院子。 费景庭只安了一盏点灯,便找了备用的蜡烛过去,顺便还帮着小姑娘简单收拾了下。 符芸昭铺好被子,一下子扑上去,两只脚来回踢腾,好不享受道:“啊,这里比土地庙舒服多啦。费景庭,多谢你啦。” “咦?你知道我名字啊。” “当然啦,狗大户跟我说过的。”说到这儿,符芸昭一下子坐起身,拍了下手道:“咦?我们斗过法了,我输了。这样我明天就去找狗大户,也算言而有信。” 过了半晌,就听符芸昭眯着眼道:“说不定还能混些好处呢。” 费景庭忍不住失笑,脑子一转,说道:“诶,你还接单吗?” “什么叫接单?” “就是雇佣的意思。” “你要雇我?” “是啊。” “你比我厉害,雇我做什么?”符芸昭满脸不解。 “这不是术业有专攻嘛,咱俩会的术法不同,我会的术法不适合对付普通人。” “哦,好呀。” “那我出五十大洋,你帮我整一整雇你的狗大户怎么样?” “五十?”符芸昭眼睛亮了:“可以,不过你得先给一半定金!” 费景庭若有所思:“所以……你那五十大洋就是狗大户给你的定金?” “是三十!”符芸昭认真道:“之前起脘水给了三十,我花了些,还剩下二十,加起来正好五十。” 费景庭又被萌到了。他默不作声,干脆从空间里取出五十大洋,交给了符芸昭。 符芸昭顿时眉开眼笑:“你放心,我办事最靠谱了。五十大洋,保准让那狗大户发上几天疯。” 才几天? 费景庭又取出五十大洋递了过去。 符芸昭惊异的看了费景庭一眼,旋即领会了意图,断然点头道:“一百大洋,狗大户不疯上半个月我退钱!” 半个月? 费景庭又递过去五十大洋。 符芸昭吞了吞口水,虽然眼神很渴望,但还是摇头道:“不行的,起猖水最多让狗大户疯上半个月,时间再长可就真疯了。” 费景庭叹息一声,在小姑娘眼巴巴的目光里,又收起了五十大洋。 让封世义疯上半个月算是小小惩戒,等回头寻了机会再教训教训那厮。 “行啦,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有事可以去隔壁找我。” “嗯。”包子般的小脸笑着点头。 费景庭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敢跟我回来,就不怕我是坏人?” 符芸昭说道:“你不是坏人啊,虽然小白白不喜欢你。再说了,我虽然打不过你,但可以跑呀。” “呵,早点休息。” 也是,符芸昭可不是普通小姑娘,一身邪门本领在身,寻常坏人哪里是她对手?只怕到时候倒霉的会是起了坏心的歹人。 第四十二章 陈撄宁辞行 翌日清早。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复古墨镜一副,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叮!发现新的云篆法阵,奖励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级)。”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 【修为:筑基】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 【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费景庭一阵无语……发现新的云篆法阵给奖励在他意料之中,可给了个综合格斗职业级的技能,是因为昨晚他被符芸昭给揍了吗? 说起来似乎陈撄宁会一些道家功夫,不如回头找陈撄宁请教一番。 施施然爬起来,费景庭只觉得浑身酸疼,胸口、腹部还隐隐作痛,掀开衣服一瞧,胸口印着乌青的拳印。吸了口冷气,费景庭嘟囔道:“这丫头出手还真狠啊。” 从院子里接了水,洗漱过后费景庭见隔壁的房门敞开了缝隙,便走过去往里瞧了一眼。视线阻隔,他只瞧见榻上被子凌乱,似乎符芸昭还没起。 刚要退下,就感觉有东西嗖的一下从自己身旁钻了过去,定睛一瞧,就见那小白蛇叼着个硕大的灰老鼠,盘踞在地上与他对视。 一双竖眼蛇眸极其人性化地带了情绪,有些恐惧,却又寸步不让。 什么意思?这是防着自己对它女主人欲行不轨之事? 费景庭低声威胁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做成蛇羹!” 蛇头后仰,尾巴甩起,砰的一声抽在门扉,门扉闭合,那小白蛇滋溜一下钻没影了。 这蛇宝宝这么好玩吗?通人性,知道自己出去觅食,能帮着修炼,还忠心护主。一瞬间,费景庭酸了,虽然依旧感觉蛇虫之类的看着就有些麻痒。可要是换成猫啊、狗啊、狐狸之类的,不就好多了? 心里反酸水,肚子里也开始翻腾,费景庭去街上买了早餐,回来时发现符芸昭已经起了,正接着压水井漱口。 水滴顺着肉乎乎的脸颊滴落,恰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用袖子擦拭了下,抬头嘟着嘴说道:“费景庭,你是不是又欺负小白白啦?” “嗯?” “刚才她钻我被窝里一直告状,说你要害了她。” “哈?” 这个告状精!早晚把你做成蛇羹。哥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费景庭暗自磨牙,面上却是不显,晃了晃手中的吃食:“我买了鸡蛋果子,还打了一盆豆浆,要吃就快点过来。” 小姑娘瞬间忘却了小白白挨欺负的事儿,明媚皓齿道:“好呀好呀,我这就完了。” 前后脚进到屋中,小姑娘殷勤地拿了碗筷与盘子,待吃食分好,她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 她也不用筷子,左手拿着鸡蛋果子,右手端着海碗,吃一口鸡蛋果子,喝一口豆浆,圆眼弯弯,好不惬意。 肚子里稍稍有了些底,她动作放缓,凑过来认真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找那狗大户,保准让他疯上半个月。” 此刻的费景庭已经不在意封世义了,他更在意眼前的小姑娘。 他开口问道:“还没问你呢,只听你一口西南官话,尊师西南的?” “差不多,我家在龙山老寨沟。” 龙山?没听过。 “哪个省?” “湘西。” 这就对上了,难怪小姑娘一口西南官话。 “那你是怎么来津门的?” “就走过来的呀。”符芸昭眼睛上翻,思索着道:“走了快十个月呢。寨子里赚不到钱,路上我只好替人做法事赚点盘缠。还好遇见了一个会梅山法术的大姐姐,从她哪里学了一些法术,这才多赚了点钱。要不然,我还在金陵帮人看风水呢。” “你还会看风水?” “瞎看。”符芸昭骄傲道:“我从算命的假瞎子那里借了一本书,学着上面的说辞,看看那里有没有煞气,没煞气自然就是风水宝地。” 呵,借?确定不是抢?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四处流浪?” “不是呀,”符芸昭摇头否认,刚要张口,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反正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阿达说过,不能跟外人讲太多自己的秘密。虽然你看着不是坏人,可咱们毕竟才刚认识。” “阿达?” “就是外婆啦。” “哦……呵,不说就不说,那你要在津门待多久?” 小姑娘思索了下,说道:“总要待上几个月的,反正那事也不急……”她突然看向费景庭:“那个,我能一直住在你这里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赚钱不容易,像那个姓封的狗大户不好碰到,我平时帮人看风水,有时钱都没有,人家只管我一顿饭。我……我身上的钱还要攒着给阿达修房子的。” 费景庭被符芸昭逗乐了,点头应承道:“没事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那太谢谢你啦。你放心,我不白住,回头我教你几个法术好啦,很厉害的。” “好啊,那一言为定。” “嗯!” 吃过早餐,符芸昭又背上了褡裢,塞好小白蛇,冲着费景庭摆摆手,蹦蹦跶跶出了门。 费景庭收拾了一番,落座床头,拿出玉牌将最后一枚云篆蚀刻了出来。待他睁开眼,左右手分别拿着玉琥与玉牌,探出真气略略感知,只觉内中云篆只有些许差别,想来不会影响功效。 他暗自琢磨,回头得找个地方实验一番才是。 正在此时,院外有人拍门。 费景庭走出去开了门,见拍门的却是个陌生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说明来意,却是黄明睿打发过来给费景庭送信的。接过信封,又递给小道士一枚银角子,小道士喜眉笑眼地走啦。 回身展开信一瞧,黄明睿在信中说道,陈撄宁夫妇打算近期返沪,黄明睿置办的宴席,邀费景庭今日去汇宾楼一聚。 看过来信,费景庭心中不解。陈撄宁前些日子不是还要正本溯源,将原本《道德经》刊行天下吗?怎么这就急急忙忙的要回沪上? 按下心中不解,想来今日宴席上便能得知。 今日春光和煦,微风轻拂,树木返青抽芽,檐下的燕子搬回了去年的窝,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感觉身上的袍子有些厚了,费景庭回到屋里翻找了半晌,最后只得穿了那一身西装。看来今日得去布庄瞧一眼了,也不知关熙怡的衣服做得怎么样啦。 推着自行车出了门,一路北行,进到老城里才打听着到了汇宾楼。 在伙计看西洋景的目光中停好自行车,费景庭迈步便上了楼。 绕过包间的屏风,费景庭只见到黄明睿自己在那里愁眉苦脸的喝着茶,不见陈撄宁夫妇,想来是自己来早了。 “咦?景庭来了?” 费景庭也不客气,自顾自的落座,倒了一杯茶,看着黄明睿的脸色道:“明睿兄,多日不见,怎么愈发凄苦了?” “大道近在眼前,却触之不得,徒呼奈何啊。或许是缘法没到,我这辈子怕是修不成仙了。” 费景庭修行的参同契要求太高,没有炼神反虚境的高手启灵,根本就无法入门。这倒不是费景庭当日传授黄明睿参同契的因由。 费景庭是穿越者,没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甚至对古人敝帚自珍的行为深恶痛绝。 多好的传统修仙文化啊,持续传承下去,哪怕灵机断绝,搞不好科技再进步进步就能搞出人造灵机,然后全国人民就可以撒欢似的全民修仙。 连淀粉不用细胞都能造出来,造个灵机也就早早晚晚的事儿! 到那时候谁敢起妖蛾子,也不用东风、航母出马,直接a过去一万剑仙,就问你怕不怕! 自己的法门不行,似乎符芸昭的法门更实用一些?回头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从小姑娘那里探听到修行法门……总不能白吃白住吧?大不了大家交换修行法门,反正费景庭不在乎。 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出言安慰道:“明睿兄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怎么这会儿反倒退缩了?说不定日后还有转机呢?” “哎,希望如此吧。” 费景庭不便多说,转移话题道:“撄宁道友怎么急着回沪上,莫非这中间有什么事?” “倒是有些事,撄宁兄还跟人吵了一架。” “哦?” “一时半会说不清,待会儿还是你自己去问他吧。” 此时就听屏风外有人道:“什么事要问我?黄明睿,你这人又在背后说人坏话,好不地道!” 两道身影一先一后从屏风出转出来,一男一女,正是宴请的主角,陈撄宁夫妇。 第四十三章 太和拳 (列位君子,您要是觉得本书还能入眼,还请捧个场,收藏、推荐、打赏,一键三连……作者君水平有限,但态度端正。有错漏恳请诸位君子指正,还请大家多多关注本书~) “撄宁兄!” “陈道友!” “费道友、明睿老弟!” 众人见过礼,纷纷落座。黄明睿招呼着店家上菜,起身为陈撄宁夫妇斟了茶水。没一会儿,各色菜品流水般的送将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见黄明睿是下了血本。 陈撄宁打趣道:“明睿老弟,看来你这回是改投正一啦。” 黄明睿自嘲道:“别提了……若不是为了修行,谁愿意餐餐寡淡?快尝尝,这家鲁菜很是正宗。” 吃了些菜,又喝了两杯酒,席上逐渐热络,费景庭这才找机会问道:“陈道友,听说贤夫妇要回返沪上,怎么如此仓促?” 陈撄宁停下筷子,叹息一声,苦笑道:“莫提了,我以为自己修行经年,总会结交下几个修真友人,当日兴冲冲写了一些信笺,略略提了提正本《道德经》,哪里想到应者寥寥,倒是咒骂我的居多。” 费景庭大约理解陈撄宁遇到的状况。先秦时有道家而无道教,到了汉代这才以《道德经》为根本,逐渐形成了道教。 换句话说,《道德经》便是道教的根本。陈撄宁贸贸然指责《道德经》是伪作,这是动摇道教的根本,那些道门人士没打上门来已经算是脾气好啦。 陈撄宁又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行事不密,事后想起,当时不该如此操切。是以此番我与内子回返沪上,一来是与同道中人共同参详原本《道德经》;二来是卖掉产业,我与内子商量过了,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们夫妻二人便迁居津门。” 修道之人率性而为,与世无争,平素遇到事大多不怎么在意,可一遇到修行的根本问题,认准了必然钻牛角尖。没有这份执拗,那还修的什么道? 陈撄宁四十有余,这年岁敢放弃沪上产业,举家搬迁到津门,就是为了心中的大道,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让人敬佩。 费景庭肃然起敬,端起酒杯敬道:“我敬贤夫妇一杯。” “费道友客气了。” 黄明睿也举杯道:“撄宁兄好气魄,我也敬你一杯!” 众人满饮一杯,待酒杯放下,武遗珠说道:“我与外子商议,此番回了沪上,待再回津门,却有两件事要办。” “其一,打破门户之见,组建道协;其二,正本溯源,创一刊为正法张目。” 武遗珠说得简略,可真办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首先得跟道门各家各派商议,起码得有一部分人同意,这道协才算作数,否则就是关起门来自己玩,人家根本就不理你。这事儿全靠陈撄宁夫妇奔走,费景庭这种没根脚的,以及黄明睿这种半路出家的,都不合适,根本就没那个人脉; 其次,要组建道协,得有地方吧?地方有了,还得有经费吧?购置场所,人员开销,这都是一大笔钱,这当中身家最富的黄明睿都不敢应承——都知道道协肯定是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黄明睿那点家底根本就不够填的。 经费哪里来?节流就别想了,只能开源。怎么办?四处募捐吧。参考津门各类武术协会,背后都有大金主支撑,否则单单靠那点收徒的学费,够干什么的? 最后一点,创办道协刊物,这倒是最为简单的。只要钱到位,刊物就能获批。至于能刊发多少,实际又有多少人看,那就不得而知啦。不过可以想见,若是办得不好,这刊物也是个赔钱货。 千难万难,总要一点点去做。 陈撄宁夫妇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个中难点,脸上却不见沮丧,这夫妇二人显然是心智坚定之辈。 费景庭沉思片刻,倒是给了些主意,说道:“筹款之事,倒是有些眉目。我与杨景林认识,可以让他帮忙请来一些达官贵人,到时我等露上几手,想来会有些收获。” 黄明睿赞道:“景庭老弟不需别的,你那手小挪移术使将出来,保准那帮土包子瞠目结舌,乖乖掏钱!” 轻笑一声,费景庭又道:“至于刊物……不如每一期刊载一些喜闻乐见的话本,有话本吸引人,刊物也能维持下去。” “话本?”陈撄宁为难道:“这请寻常作者,写出的东西怕是没人买账;请名家出手,稿酬太高,只怕是得不偿失啊。” 费景庭说道:“到时看吧,不行就由我来执笔,我刚好会些一些话本。” 黄明睿端起的酒杯顿在半空,疑惑道:“你还会写话本?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费景庭斜眼瞥了其一眼。 “啧,景庭老弟,不是我打击你。写话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尤其是这连载话本。情节曲折不说,还得每日笔耕不缀。就说那《津门晚报》连载的《天龙八部》,每日连载三、五千字,那石壁、良庸二人合力才能维持。我可是听说了,石壁乃是晚报主编庞世壁,本身就是写话本的大家! 良庸虽不知出身,但想来应该也不差。景庭老弟有良师传道法,又留洋学了西学,只怕这文字功底……” 费景庭好笑地看着好友一脸嫌弃的神情。之前两个月二人经常厮混在一起,费景庭也曾写过一些硬笔字,只是简体字落在黄明睿眼里,就成了缺笔少划的残字,那字迹更是一言难尽。 说字如其人也许不恰当,但只看文字,便知道费景庭国学功底……嗯,简直就是没功底! 费景庭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不才正是良庸。” “嗯……嗯?” 黄明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见费景庭脸上神情,平静中带着几分戏谑,这才信了费景庭的鬼话。 他指着费景庭说道:“你,你……《天龙八部》是你写的?” 费景庭老实道:“的确参与了。是我提供个纲要,庞主编主笔,这才有了《天龙八部》。” 黄明睿一阵无语,陈撄宁跟费景庭不熟,不知费景庭国学底细,当即赞道:“我说书中怎么玄门色彩如此浓厚,原来是费道友总提纲要,这便说得过去啦。” 武遗珠也道:“《天龙八部》很好看呢,外子还央着我每期不落地剪下来,说是待全本后仔细研读。” 陈撄宁又说:“既然如此,那将来刊物连载的话本,便拜托费道友了。” “自当勉力。” 热络一番,终于缓过神来的黄明睿才幽怨道:“景庭老弟,你越来越不地道了……你写话本的事儿怎么也不说一声?” 黄明睿方才吹嘘了一番《天龙八部》,想以此劝退费景庭,哪成想后脚费景庭便承认自己是作者之一的良庸。黄明睿但觉脸面发热,分外尴尬。也是因此,这说气话来才如此幽怨。 费景庭见好就收,赔不是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主要是初次尝试,我也没想到如此受欢迎。” 应付了幽怨的黄明睿,费景庭心中暗想,不就是话本嘛,武侠不太好办,毕竟隔了太长时间早就忘记了,但仙侠没问题啊,他可是点娘十年高v! 惯常的脉络整理出来,找几个文人执笔润色,想来应该很吸引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费景庭有些微醺,想起自身的短板,终于开口问道:“陈道友,不知道友可会一些强身健体的套路?” “哦?费道友不是有师门秘传吗?” 费景庭胡诌道:“家师只传了一些五禽戏之类的锻体法门,至于这御敌的功夫,我倒没学过,只会一些自己琢磨的三脚猫手段。” “尊师真是……前辈高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啊。” 陈撄宁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费景庭的师父不靠谱,怎么连道门基本的拳法都不传授呢? 道门练炁,讲究精、气、神合一才能筑基。这三者如何合一?一则参悟道藏中的大道至理,二则导引调息。这导引调息可不仅仅是静坐在那里,道门的各路拳法、掌法乃至器械,大多都有导引功效。 内家拳源远流长,如今散落各地,但究其根本,大多源自武当张三丰。国术界有言,内武当、外少林。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内家拳源自武当,外家拳以少林为首。 没错,少林练的是外家拳,所以以后谁再说少林功夫能练出内力,大伙儿就可以啐那厮一脸无铅汽油,顺道喷上一嘴‘外行’。 陈撄宁沉吟片刻,说道:“我倒是早年学过一些武当内家拳,道友若是不嫌弃,你我可以相互印证。以费道友的修为,想来不难。” 陈撄宁是个爽利性子,当即起身,引着费景庭去到酒楼后身的院落里,立在当场,一招一式地演示起来。 但见陈撄宁立如峰稳,动若云悠,一动百动,一静百静。稳稳静者如无极,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悠悠动者似太极,无坚不摧,无牢不破。稳时无物无我,动时得意忘形。柔至极,慢至极,方能坚至极,快至极。 一套拳法打完,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陈撄宁解说道:“这一套太和拳,乃是早年造访武当,得一前辈高人指点,这才得以修习。太和拳共分六路,我只学了其中一路。 此拳法精要:头顶项领,以意领气,运气行桩,依桩走架,动作缓慢相兼,刚柔相济,注重桩、步、腿法。 步法有麒麟步、熊步、旋铲步; 手法以拳、肘为主; 腿法有正撞、斜拦、反身横摆倒挂等。 讲究滚身进,侧身退,全身螺旋拧劲。 所谓练拳先练桩,练桩先练气,练气先练意。配合阴阳桩、摇桩、朝天桩,以意领气,以费道友的修为,想来不日便可入门。” 顿了顿,他又道:“回头我将拳意、行气、拳法都写下,走之前定然交给费道友。” 费景庭当即施礼感谢:“多谢陈道友成全。” 陈撄宁笑着摆摆手:“费道友不也将门中秘法给我看了吗?” 第四十四章 闹肚子的疯子 (勉勉强强上了榜单,恳请诸位君子收藏、推荐、月票,作者君拜谢~) 宴席过后,众人分别,费景庭与陈撄宁伉俪约好了来日相送。 他推着车往女塾走,心有隐隐有所感。太和拳重意轻形,所谓拳随气动,气随意走,讲究以意为先,并不拘泥于招式,乃是上乘的道门拳法。 筑基之后费景庭耳聪目明,观量陈撄宁行拳时开了阴阳眼,将其周身真气流动瞧了个分明,招式虽然记得不多,可那拳意却印在了心里。 若非还有事在身,恐怕他当即就要找个地方行拳验证了。 到女塾的时候,时间距离上课还早,卞文颉却早已到了教室。费景庭一出现在门口,卞文颉便招呼一声,小跑着凑了过来。 “费老师,我跟我爸爸说好了,今晚六点,就在我家,我请你吃淮扬菜。” “不麻烦你父亲吧?” 卞文颉摇头笑着说:“他有什么可忙的?不过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应酬,谈生意又用不到他。” 呵,小姑娘处世不深,哪里知道国人谈生意大多都是在应酬里? 谢过卞文颉,费景庭与同事们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又去了关记布庄。 布庄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顺子忙活着迎来送往,又有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帮着招呼客人。 顺子眼尖,老远便打招呼道:“哟,费先生你来了!” “嗯,你们东家呢?” 顺子道:“上午忙了一通,这会儿去楼上午睡啦。” 费景庭琢磨着,那自己的衣服该怎么取? 他出口问道:“你们东家交代过,我来取衣服吗?” “啊?您在这儿订了衣服?” 得,看来关熙怡是什么都没跟顺子交代。左右闲着无事,那就在布庄里等一等吧。 让顺子自去忙碌,费景庭停好自行车,干脆去到后院里,舒展了一番筋骨,随即学着陈撄宁行拳的样子,缓慢地打起了太和拳。 拳决有云:开合两档,阴阳二桩,左右逢源,前捣后仰,倒海翻江,对天烧香。 费景庭闪展腾挪间,真气顺着拳意流转,时而缓慢,时而疾速,这拳行将起来隐隐挂着风声。 一趟拳行将下来,费景庭但觉周身舒爽,说不出的通泰。 便是丹田气海里的真气,也隐约凝实了些许。这道门内家拳竟然有如此功效,大大出乎费景庭的预料。 意外之余,费景庭不禁埋怨,这系统什么都好,怎么就不想着传授自己一些道门内家拳呢? 若早就会了内家拳,只怕自己捉了布庄里的妖怪,努努力便能冲破任脉,继而进入炼精化炁之境。 心中埋怨着,费景庭回想一番,再次行拳。清风徐来,后院里海棠抽芽,费景庭行拳不停。每行一趟,心中便有新的体会。渐渐的,费景庭以意为先,真气随拳意而动,招式随真气而行。 他不再拘泥于陈撄宁演练过的招式,行拳时五官七窍、四肢百骸,乃至毛孔细胞,无一处不相合,隐隐合了太和拳的拳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景庭收拳调息,便听身后有人道:“哟,你还会功夫呐。” 转头,便见关熙怡倚门而立,娇笑着站在那里,手中还搭着一件簇新的衣裳。 “略懂,我这是初学乍练。” 关熙怡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信你的鬼话,你方才打拳动静好大,我看就是武馆里的武师也未必敌得过。” “呵。”费景庭笑而不答。 虽说他是初学乍练,可筑基之后耳聪目明,反应比寻常人快上许多,即便用刚学的太和拳对敌,也不是一般的武师敌得过的。 “这天气转暖,我还寻思你什么时候过来取衣服呢。喏,一早就给你做好了,过来试试。” “好。” 费景庭试了试新作的长衫,深灰色带暗纹,远看质地一般,近看便能瞧出不凡,穿在身上很是得体,便赞了几嘴,引得关熙怡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一共四套衣服,来回试了半晌,全都合费景庭的心意。 关熙怡笑着说:“合身就好,我还担心你穿着不合适呢。” 费景庭看着店内客人往来不断,问道:“最近生意不错?” “嗯,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关熙怡说道:“上次从隆顺号买来的布匹里有不少稀罕货,不但老客喜欢,就连新客也慕名上门。弄得我这段时间忙忙活活,都没时间去找你了。” 顿了顿,她转而嗔怪道:“我没时间去找你,你便不来找我吗?” 费景庭故作委屈道:“我也忙啊,又要上课,又要找生意门路,还要修行……总之忙得不得了。” “生意?什么生意?” 药丸的事儿就算了,说将出来,一准会引得这女人冷嘲热讽,继而怀疑自己的人品。于是费景庭便说:“我打算做玉石买卖。” “玉石买卖?你有进货门路?” 一句话问得费景庭无言以对。他以为开个铺子嘛,不就是花钱租个铺面,再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却从没想过这货源从哪儿来。 “哈哈哈……你不会没想过这事儿吧?”看着费景庭木然的样子,关熙怡笑得前仰后合。 费景庭心中郁闷,这没货源,还开个什么店?总不能高价从别家买过来,转手再原价卖出去,然后净赔店租、人工费吧? 笑过之后,关熙怡又说:“再说了,你哪来的钱做买卖?” “我有钱啊。” “有多少?” “几千块吧。” 关熙怡这回没嘲笑他,点头说道:“有个几千块,这买卖倒是能做起来。行啦,看你那傻样,这生意上的事儿你以后还是别插手了。正好我有个老主顾是做玉石买卖的,回头我给你问问货源的事儿。” 费景庭作怪般地拱手一礼:“大恩不言谢。” “嘁,少来作怪!”瞥了费景庭一眼,嘴上虽然叱责,嘴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她调门放低,问道:“晚上没事儿的话,留我这里吃个饭?” “还是改天吧,今晚有约了。” “大晚上的你又要去干嘛?” “啧!”费景庭看着她说道:“我去卞家赴宴,上次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总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吧?” “哦,那用不用我跟着?” “又胡说,人家认识你是谁啊?” 关熙怡顿时闷闷不乐起来,又拉着费景庭说了一会儿家常,待店里实在忙不过来,这才放费景庭离开。 ……………………………… 费景庭回到新居,符芸昭却一直没回来,也不知跑哪里野去了。 他倒也不替小姑娘担心,符芸昭一身诡异本事,连费景庭都讨不到好,换做其他人只怕更会吃亏。他只盼着这小姑娘不要惹是生非才好。 闲来无事,费景庭走到院落中又开始行拳。 男人嘛,哪个男人没有个纵横江湖的美梦?费景庭原本就对武术感兴趣,如今得偿所愿,这练起来自然就上瘾。 他心性坚定,根骨上佳,否则也不会被系统选中。所以这拳法行起来是愈发的行云流水,顺着拳意,真气流转,招式变换,早就脱离了陈撄宁原本招式的掣肘。 只是他毕竟修道日短,对道藏领会浅薄,是以偶尔行拳时会发现有些阻滞,每到此时,他便仗着雄浑真气强行流转。 也幸好他被系统灌注了修为,周身经脉早已强过普通人,否则一个不好就会弄成暗伤。 临到傍晚,符芸昭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气呼呼的走进门,也不理会费景庭的招呼,径直落座,抄起茶壶就是一通牛饮。 费景庭问道:“这是怎么了?谁能把你气成这样?” 符芸昭咬牙切齿道:“那狗大户言而无信!我说跟你比试过了,不过没打过,他便不肯付尾款。非说当时约好了,只有揍你一顿才能给剩下的钱。” “姓封的也太不是人了!”费景庭骂道。这家伙先使手段在先,被揭破后又想打击报复,简直就是欠揍! 符芸昭附和道:“就是!太不是人啦!不过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后半个月他得当半个月的闹了肚子的疯子。” 闹了肚子的疯子……意思就是说,起猖水算是对费景庭的交代;起脘水算是符芸昭自己出气。 挺好挺好,封世义那厮估计有得受啦。 “算了算了,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对了,你今天都跑出去干嘛了?” 符芸昭道:“心情不好,就去南市溜达来着,还去茶楼听了半天评书。”她似乎想到什么,骤然转怒为喜道:“哎呀,今天碰到个说相声的老先生,讲的笑话可好笑啦。” 符芸昭绘声绘色地学了个相声段子,费景庭笑点高,倒没觉得有多好笑。转念又一琢磨,好像这段子没听过,也不知后来的老郭是改编了,还是这段子彻底失传了。 符芸昭讲得口干舌燥,抄起茶壶又要喝水,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她放下茶壶,也不说段子了,可怜巴巴的盯着费景庭道:“咱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我都饿了。” “你在南市没吃?” “就在茶楼里吃了些点心。” 费景庭好笑道:“我今晚有约,你得自己吃饭。” “哦,”小姑娘应了一声,浑不在意,伸出素净的小手道:“那你先把饭钱给我。” 还有这种操作吗? 第四十五章 卞家 费景庭觉得符芸昭很好玩,又琢磨着回头还得从小姑娘那里套出修行功法,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到时候总不好拒绝吧? 于是他很干脆地给了小姑娘一枚半洋,也就是五角银。 小姑娘攥着半洋顿时喜眉笑眼,觉得费景庭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阿达的好人。她蹦蹦跶跶就要跑出去吃饭,费景庭赶忙叫住:“诶?钥匙都不拿,你待会儿怎么进来?” “我不用钥匙的!”符芸昭得了小钱钱,心情很不错,她径直将门锁拿下来锁上,随即念念叨叨也不知嘟囔了些什么,手指一点,那锁头顿时自行开了。 “咦?这是什么法术?” “鲁班术里的落锁术,我去吃好吃的啦,想学回头教你!”扬了扬小手,符芸昭一溜烟地跑了。 费景庭立在当院,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一刻。初次登门,怎么也得早到一会儿。他回屋换了一身刚做的新衣服,锁了门推着自行车便出了门。 卞文颉说过,她家老宅就在老城里,她父亲嫌不便利,便又在公共租界里买了一套洋房。费景庭慢悠悠骑着车,一路看着路牌,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卞家门口。 跟想象的不同,卞家的洋房看着并不如何大,典型的维多利亚风格二层洋房,上层稍小一些,于是又多了个不小的露台。 按动铁门上的门铃,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结果开门的不是下人,反倒是卞文颉这位大小姐。 “费老师,我就知道是你!”女孩子满脸笑意,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 费景庭打量一眼,笑着说:“怎么剪头发啦?” 卞文颉剪去了长发,顺应潮流,剪了个圆圆的短发,头上还卡着白色发箍。 卞文颉晃动脑袋,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吧?附近新开了一家理发店,店主是从沪上来的,我朋友去那里剪了,我看着好看就也去剪了。” “不错不错,一看就是进步女青年。” “费老师真会说话,快走快走,我爸爸今天被我留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就等着费老师你呢。” 费景庭都能想象到卞父此刻的无奈,怕是他也没想到好好的女儿,会变成黑心小棉袄吧? 初次登门,费景庭自然不能空着手,他手里提着塑封好的牛排,还有一些柑橘。牛排也就罢了,柑橘可是好东西。 津门此时也有柑橘售卖,可惜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辗转千里运过来,以这年头的物流效率,那柑橘到了津门口味能好就怪了。 进到洋房里,上了年纪的女佣赶忙接过礼物,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三十余的女子,眉眼与卞文颉有些挂相,穿着此时少见的改良版旗袍,身上还披着围巾,举手投足满是优雅。 款款走下来招呼道:“费老师,初次见面,我是文颉的母亲。” “卞夫人你好。” 卞文颉跑过去抱住母亲的手臂,摇晃道:“妈妈,费老师可厉害啦。上次要不是费老师,那些浪人肯定会欺负我。” 女子埋怨地一指头点在卞文颉脑门:“你呀,以后少去那种地方。就算要去,也得家里人跟着。” “我知道啦。” 女子朝着费景庭微笑道:“费老师请,外子就在会客室。周妈,去上些茶水、干果。” 费景庭进到会客室里,便见一富态男子早早的起身相迎,满面笑意地主动伸出手:“费老师,幸会幸会。” “卞先生好。” “早听文颉说学校来了个喝过洋墨水的先生,博学多才,讲课还幽默。费老师,快请坐,咱们坐着说话。” “卞先生过誉了,这喝过洋墨水是真,可博学多才就有些过了。” 两人寒暄一阵,话题便转到了如今的南北局势。 北洋与民党攻讦不休,战事绵延,混乱的局势让卞家的生意都难做了不少。卞先生消息灵通,听传闻说南北要再次议和,便说了一通满含希望的言语。 费景庭忍不住泼了冷水:“卞先生,交浅言深,我劝您还是另做打算为妙。” “哦?费老师可有高见?” 费景庭说道:“自古以来,可有不见阵仗便统一华夏者?” 说到底,北洋跟南方的民党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民党比之北洋组织度稍高,北洋则胜在武力强大,所以才成了如今南北对峙的局面。 费景庭一句话点破,卞先生叹息不已。战事绵延,商路断绝,他这种生意人自然发愁。 卞先生忧心忡忡道:“国家内部四分五裂,外又有洋夷欺侮,这乱世也不知何时是个头。费先生听说了吗,日人又在巴黎和会上表态,要求将德人在华权益尽数转让给日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巴黎和会……费景庭这才回忆起了一些课本上的历史知识,敢情巴黎和会就发生在现在,那岂不是说过不了多久就该青年节大游行啦? 具体的起因、经过、结果,费景庭记不清了,只大约记得是北洋在和会上签字卖国,然后全国学生不干了,大闹一场,北洋迫不得已将几个家伙免职,后来好像还闹出火烧谁家宅子的事儿。 青年节影响深远,所以后来都成节日了嘛,可惜就是节日那天不放假。可要说到具体的影响,费景庭却不得而知了。 他一个码农,这么些年过去,没完全忘记已经很不错了。 顺着卞先生的话茬聊了半晌,换了一身洋装的卞文颉便跑进来催促着两人入席。卞家作风很新派,不但卞夫人入了席,就连卞文颉也坐在了母亲身旁。 满桌的菜色,秀得费景庭眼花缭乱。其间肉食不多,余者大多是河鲜、海鲜。这却对了费景庭的胃口,吃海鲜还得吃本味,麻辣之类的都是邪道。 吃吃喝喝,话题不断流转,从国内到国外,又说起了各国见闻。费景庭学生时代走过几个国家,入职后又去过一些地方,后来觉得跑去看人家呆腻了的地方没什么劲,于是干脆宅了起来。 于是不论说起哪国,就算没去过,费景庭也能说出一些典故来。这可把卞先生给惊到了! 这年头走出去留洋就是少数,走过那么多国家的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费景庭的专业素养如何卞先生不得而知,可这光是这见识,就称得上才俊! 于是乎,话题说到生意,卞先生便请教费景庭的看法。 费景庭暗自分析一番,有些悲观地说道:“卞先生,此前纺织业如此景气,是托了欧战的福。如今欧战早已完结,列强逐渐复苏,这让渡出来的市场,人家自然要收回去。日本纺织业没了市场,必然来吞食华夏市场,只怕接下来这布匹生意不太好做。若卞先生求稳,不如稳一稳,先行发展医药业。” 卞先生顿时苦闷起来,点点头道:“我考虑考虑……此前四弟还要增设机器,看来这事是急不得啦。” 将这事暂且放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卞先生终于问道:“费老师,不知你此番造访,是……” 说话间,卞先生还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卞夫人更是满脸笑意地盯着费景庭,活生生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 只有卞文颉一无所知,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费景庭。 费景庭有些纳闷,但还是表明来意道:“实不相瞒,我师门传下一秘药,正要托卞先生卖个好价钱。” “哦?哪种秘药?” “额……卞先生,不如我们单独谈谈?”当着人家老婆、女儿的面,说那药丸的事儿似乎不太好。 “也好,那我们楼上书房叙话。” 二人上楼,进到书房里,房门一关,费景庭这才和盘托出。他将药丸的功效说清楚,又举了大公子、胡春良的实例。 不想,卞先生却说道:“原来那秘药是出自费老师之手啊。” “卞先生知道?” 卞先生笑道:“知道,一早就有手下掌柜说,这市面上流传一种秘药,一丸见效,雄风不倒,而且只有些许的副作用。我让人打听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秘药的来路,不想费老师自己送上门来了。” 费景庭笑道:“这却是巧了。” 一个想卖,一个想买,二人当然一拍即合。费景庭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包药粉递给卞先生,嘱咐了用量与配比,卞先生大为惊奇:“这秘药如此神奇,这一小包竟然能配药丸千枚?” “卞先生可回去试制一些,找人实验一番,要是没问题,那咱们再谈价钱。” 卞先生点头赞同:“也好,费老师还请不要多心,这药丸乃是入口之物,不亲自试试,我于心不安。” “卞先生不用多虑。” 生意谈得告一段落,费景庭与卞先生都松了口气。费景庭是因着药粉有了销路,卞先生则是因为费景庭通情达理,好打交道。 恰在此时,别扭的钢琴声传来,听得费景庭直皱眉头。 卞先生尴尬道:“小女接触钢琴不久……这个,技艺生疏。费老师要是感兴趣,不妨过去瞧瞧。” 第四十六章 如此年代 近距离被卞文颉蹂躏自己的耳朵?还是算了吧。 费景庭天生五音不全,可起码得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会儿跑过去凑热闹,纯粹是自己找罪受。 眼见聊得差不多了,费景庭便提出告辞。卞先生起身相送,从书房里出来,惊动了弹钢琴的卞文颉,后来就连卞夫人也出来相送。 辞别卞家人,费景庭觉得此行收获满满,便骑着自行车回返自家。 他这边走了,卞先生与其夫人却凑在一旁低声聊了起来。 卞夫人挤眉弄眼道:“你觉得费老师如何?” “什么如何?” “啧,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卞先生皱眉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看文颉对费老师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或许文颉还小,要不过两年再说?” “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卞夫人眉毛一竖,提高声调道:“文颉都十七了,转眼就成了老姑娘,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了你。这费老师文质彬彬,喝过洋墨水,接人待物有礼有节,最重要的是有本事。若文颉嫁了他,婚后日子肯定好过。”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卞先生有所顾虑,说道:“是不是不太好?这师生之间……传出去怕是有损名声。” “什么师生?又不是老年间那种师生,如今是新社会了。再说人家费先生只是暂时代课,等北辰大学开了学,人家还是要去大学教书的。” 卞先生被磨得没办法,只好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吧……全看文颉自己的意思。” “听她的意思?那傻丫头能有什么主见?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诶?你这就不对了,刚才还说是新社会,怎么又讲父母之命那一套了?” 卞夫人道:“哼,甭管到什么时候,这婚事都得父母同意了才行。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我回头问问文颉是什么意思。” ……………………………… 费景庭回到家中,隔着院墙便听见隐隐的音乐声从自己房间里传来。 打开院门,就瞧见自己的屋子里亮着灯,一道瘦小的剪影映在窗帘上,蹦蹦跳跳,比比划划,也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费景庭推车进院,锁了车,刚一开房门,便听见合声嘟囔道:“……三叔家里霹雳扑棱杀大ne啊、二舅妈正把那个野菜zai、四大爷把猪脑瓜子喀嚓锃亮啊、丈母娘把小鸡儿秃噜漂白儿!” 费景庭:“……” 话说仿留声机蓝牙音箱里有这曲子吗?为什么费景庭从没听过? “你这是干嘛呢?”费景庭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你回来啦!”符芸昭蹦得一脑门子汗,随手用袖子擦拭着,惊奇地说道:“你这留声机好奇怪,里面的曲子我都没听过。还有这段也不知是什么,听着很好玩,我按这个就能反复听。” 费景庭过去瞧了半晌,这才算搞清楚。原来这音箱自带sd卡,没连手机,自然就播放sd卡里的内容。 至于符芸昭说得按键,貌似是单曲循环。 费景庭一阵无语,心道,这系统真不靠谱,怎么给个音箱里头还自带sd卡的?他翻了翻曲目,《探清水河》、《大五更》、《山坡羊》,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类小调、二人转,总算没有太超越时代的曲子。 这要是放个嗨曲出来,估计费景庭就解释不清楚啦。 他长出一口气,转身就见符芸昭惴惴不安地定在那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就碰了下,然后它自己就开始唱歌。我没弄坏吧?” “没有,回头我教教你怎么用,以后自己在家放曲子,一定要小点声,别吵到邻居。” “哦,我知道啦。” 她凑过来嗅了嗅,随即退开老远:“你喝酒了,好难闻!” “呵,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回去啦。”符芸昭没心没肺地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三叔家里霹雳扑棱杀大鹅啊……” 费景庭捂着脸不忍直视,好半晌,又笑出声来。这小姑娘古灵精怪,又有一些小狡黠,却没想到偶尔还会蠢萌蠢萌的。 今天沉迷行拳,筋骨舒展得通透,又喝了些酒,费景庭身体疲乏,草草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签到,这次系统给了一个菠萝。 费景庭暗自腹诽,难道系统是觉得他缺乏维生素c,所以才不遗余力的给他各种水果? 没琢磨出什么结果,问系统也不答,费景庭便只能接受。起身洗漱,照例出去买了早餐回来。 这次敲隔壁门,小白蛇没出来挡道,也不知是外出捕食了,还是一早就回来了。 符芸昭揉着眼睛来开门,生意略有些沙哑道:“今早吃什么啊?” “油条、豆腐脑……咦,你嗓子怎么哑了?” 符芸昭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小白白说我晚上说了一宿的梦话。” “哈?”费景庭眨眨眼,脑子里有画面了……符芸昭裹在被子里,念叨了一宿的‘杀大鹅’…… 这是被魔音灌耳了吧? 费景庭失声大笑不已,惹得符芸昭恼羞成怒,一早上没给费景庭好脸色。 今日要给陈撄宁夫妇送行,费景庭没工夫理会小姑娘的心情,吃过早饭便急匆匆出了门。一路骑行到码头,等了片刻便瞧见陈撄宁夫妇二人从黄包车上走了下来。 “陈道友!” “费道友……哎,这是何必?昨日已经践行,我们夫妇又不是一去不复返,费道友太客套了。” “此言差矣,我这次是来给陈道友打气,这道协与道刊,可全都仰仗陈道友之力。” 陈撄宁笑道:“我看费道友是无心俗事,所以才将这些事一股脑的推在我身上。” “知我者元祥兄也。” 三人都笑了,过了片刻黄明睿也来了。 四个人说了一番,陈撄宁猛的一拍脑袋:“哎呀,险些忘了答应费道友的拳谱。” 说罢,他从行囊里找出一卷文稿,那文稿有文字、有图例,图上还有真气运行路线,显然是用了心的。 费景庭手下文稿,当即抱拳谢道:“谢过元祥兄了。” “你我同道,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 有码头工作人员提着个铁皮喇叭催促旅客登船,陈撄宁便道:“行了,我们夫妇这便上船了,咱们他日再聚!” “好,我与景庭在津门静候贤伉俪!” 挥手告别,直到轮船开走,费景庭与黄明睿这才回返。 聊了几句,偷眼瞥见黄明睿似乎心情不错,费景庭便问道:“明睿兄,瞧你满面红光,可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托福托福,倒是有一件喜事……我那二姨太又有了身子。” 这倒是一件喜事。别看黄胖子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可这家伙痴迷修道,后来干脆搬到天妃宫的静室里,常年守全真戒律,连自家老婆都不碰了。 所以虽然姨太太不少,可黄明睿这么大年纪也只育有一子二女。如今二姨太有了身孕,子嗣绵延,自然是好事一桩。 费景庭故意揶揄道:“明睿兄,你确定是好事?你这常年住在天妃宫,你那二姨太……” 黄明睿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炸毛道:“我老早就搬回家啦!好你个费景庭,敢拿此事打趣,且吃我一掌!” 一掌拍过来,没用什么力气,费景庭却条件反射一般卸下力道,身子一闪,黄明睿一个站立不稳,抢出去好几步,差一点跌倒。 “诶?你这就活学活用啦?” 费景庭拱手道:“承让。明睿兄不妨再试试。” 黄明睿顿时郁闷了。此前他只当自己没有名师指点,所以修行才难以寸进。现在见费景庭不过一日之间就将太和拳活学活用,顿时便知道自己资质比之费景庭那是远远不如。 心中哀叹,运气不如人,资质也不如人,那还修个什么道? 费景庭骑车来的,黄明睿则是坐着自家马车过来,二人出了码头,打趣几句便各自回返。 费景庭骑着车正好路过北洋大学门口,老远便瞧见有一青年踩在凳子上振臂高呼,周遭聚拢了不少学生与民众,待那青年高呼过后,一众人等纷纷高呼。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费景庭停车观望了一阵,便有青年学生将一份传单递过来,那青年激昂道:“先生请看一下,日人图谋我胶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请为国家主权尽一份力!” 接过传单,费景庭看着那青年学生又转向其他路人。 口号声,声声入耳。可听在费景庭耳中却无比刺耳,生在一个世纪后的他,理解学生们的愤怒,却又总觉得拿鸡蛋碰石头不太对。 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暗下决心,待日后总要出面维护一番。 看着校门口那些围观的洋鬼子,费景庭心下悲哀,这年头还真是外无主权、内有国贼啊。真不知道那些迷恋这个时代的家伙到底是何居心。 第四十七章 坤道 费景庭一路回返新居,推车进门便听见自己房里传来的音乐声。 得,不用问了,一准是符芸昭那丫头又在用自己的留声机。费景庭透过窗子瞥了一眼,这次符芸昭倒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只是和着曲子轻轻哼唱着。 费景庭推门进到房间里,符芸昭只回头瞥了一眼,旋即又开始哼哼起了曲子。啧,这气还没消呢? 费景庭自顾自的拉过椅子落座,随手将那枚蚀刻好的玉牌取出,放置在桌面轻轻推了过去。 “喏,这玉牌里的云篆跟玉琥一模一样,你试试能不能用。” “咦?给我的?” 符芸昭的气立马就消了,取过玉牌把玩两下,旋即皱起了眉头:“没有炁啊!” “刚蚀刻好的,没吸纳阴煞,哪来的灵机?” 符芸昭小包子脸浮出一抹喜意,乐滋滋地道:“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去找地方试试。” 费景庭忍不住问道:“这阴煞之地很多吗?” “不多,但用心找总能找到。”她将自己的玉牌丢给费景庭:“喏,这个先借给你,不是给哦,我自己做很费事的!” “呵。” 费景庭有心询问符芸昭所修功法,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呢,那丫头已经一阵风的跑了出去。哎,算了,找机会再问吧。 费景庭取出编撰的教材,正要动笔,却听见脚下传来丝丝声响。低头一瞧,便瞧见小白蛇仰着头盯着自己,不停的吐着信子。 这丫头是把小白蛇给忘了吗? 一人一蛇对视一眼,费景庭挑了挑眉头,还没等他动什么坏心思,小白蛇扭头滋溜一下就钻得没了影。 呵,这蛇妖怕是有了心理阴影。 编撰了一早上的物理教材,下午的时候,关熙怡来了。 这女人风风火火,打过招呼拉着费景庭便走。 “诶?去哪儿啊?” 关熙怡道:“你不是要做玉器生意吗?昨日里我去拜访了那做玉石的老主顾,与他约好了今日带你过去商量。” 她瞥了费景庭一眼,埋怨道:“给你办事我比自己办事还用心,你倒好,跟个大爷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问。” 费景庭尴尬笑笑:“谢了。回头送你点新鲜吃食。” 樱桃没了,他空间里还有柑橘、菠萝,想来用这些一准能讨得关熙怡的欢心。 “快走吧,我下午还要回去看店呢。” 两人坐了黄包车去到南市,关熙怡领着费景庭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门市。那东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主营的就是从关外来的岫玉。 一番商谈,老者看了关熙怡的面子,给了不少优惠。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年头军阀割据,古董、玉石、文玩的生意并不好做。多了费景庭一个分销商,老者一准是乐见其成。 从门市出来,关熙怡又询问费景庭可选好了铺面……自然是没有。自那日被关熙怡点醒,费景庭就将这事放下了。不放下也不行,没玉石来源,还开个什么买卖? “你可真行!”关熙怡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捶了费景庭一下,干脆说道:“算了,我还算有些人面,回头帮你打听着,总能问道合适的铺面。” “多谢多谢,那铺子不用太大,够用就好。” “知道啦,大爷!” 关熙怡是真忙,除了那批紧俏的布匹引来了不少顾客,近期还接了小学校服的生意,她下午要带着人手去小学给孩子们量尺。 于是交代一番,关熙怡便便要先走。 “等一下!”费景庭让关熙怡稍等,他跑到巷子里转了一圈儿,回来时手中多了个菠萝。“给,送你的。” “菠萝?哟,这可是稀罕玩意。有船员带了些在南市售卖,听说一颗就要半块大洋呢。” “呵,没花钱,你拿回去打打牙祭。” “好。”关熙怡爽利地接过来,随即道:“那我便先走了,学校那边还等着呢。” “嗯,那我不送你了。” “不用你送。” 关熙怡捧着菠萝,招手拦下黄包车,转瞬消失在街角。直到黄包车没了踪影,费景庭才施施然回返,他也没坐黄包车,只是安步当车回了自家。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符芸昭那丫头还没回来,想来那阴煞之地也没那么好找。费景庭没心思再编撰教材,便取了符芸昭的玉牌出来,感知着内中的云篆,又找出一块岫玉牌子,参照着云篆的纹路,一点点的开始蚀刻。 已知的云篆法阵有两种,一者是玉琥的十六字云篆,再者便是符芸昭的八字云篆。二者功效大不相同,却都能将阴煞转化为灵机。 只不过一个缓缓释放,另一个则是有多少便转化多少。 蚀刻累了,费景庭便试图找出二者其间的异同。他是码农出身,只将云篆当成了特殊代码来看待,只是排列组合是立体而非平面。 他不缺耐心,研究了好半晌,倒是找出了一些共同点。与玉琥相同的云篆有七个,其中五个排列极其相似,难道这五个云篆便是转化灵机的关键所在?那剩下三个云篆又是什么意思? 继续研究,直到傍晚也无所得。他有些遗憾地收起玉牌,心道自己对云篆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随即又暗自腹诽,这云篆也不知是道门哪个分支流传下来的,不见典籍,目前仅有他与符芸昭有所接触。 只是残缺的云篆便有如此功效,那如果知晓了全部云篆,熟知法阵组成规则,那又会有多大功效? 这古人敝帚自珍的毛病真真是要不得,好好的云篆就这么失传了!若非机缘巧合,恐怕云篆的秘密便会隐于历史,再也难见天日。 估算着符芸昭那丫头也该回来了,费景庭便收了玉牌,起身出门,骑着车去到正阳春鸭子楼买了两只烤鸭回来。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反过来理解,想要求人,你得先送礼啊。符芸昭是有些财迷,可究其根本是因为有钱能买到好吃的,那不如一步到胃,直接用美食收买那丫头,想来比直接送钱更有效。 回到家中,刚把两只鸭子端上桌,符芸昭便疯疯癫癫地跑了回来。 “我回来啦……好香啊,弄了什么好吃的?”小姑娘嗅着空气中逸散的香味,凑过来瞧了一眼,眼睛立刻瞪大:“呀,是烤鸭!” 小白蛇从褡裢里探出头,吐着信子在其耳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符芸昭看了眼费景庭,又低头看了眼烤鸭,咽了口口水,随即抓着小白蛇将其塞回了褡裢里。 “快去洗手,鸭子凉了就不好吃啦。” “马上!” 不过须臾,符芸昭去而复返,手上还滴滴答答淌着冰冷的井水。她不管不顾地弄了个鸭肉卷,仰头塞进嘴里,咀嚼两下,顿时眯起了眼睛。 “嗯嗯嗯……好好吃。” “坐下吃,两只呢,够你吃的了。” 符芸昭落座,手脚麻利,转眼又是一个鸭肉卷进嘴。她咀嚼着,圆眼盯着费景庭道:“阿达说,无缘无故给人家送礼肯定没好事……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你外婆都教了你些什么啊?怎么时而蠢萌,时而又这么聪明? 费景庭倒也没遮掩,大大方方道:“我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各自的功法。这样,我先说说我的修行法门,你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我你的法门,如何?” “为什么呀?” “互相参照,互相印证,如此一来说不定大家都会有所进益。”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随即说道:“好啊。” “额……你同意了?” “我的法门也没什么稀奇的,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好啦。”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费景庭随即想到严格说来符芸昭根本就没师承,只有个千年女鬼在梦中传授本事。所以自然也就没什么‘法不传六耳’的思维。 费景庭心中隐隐有些别扭,觉着自己这是在蒙骗无知少女,于是乎率先说了自己的参同契,揉开了、掰碎了,将参同契功法的修炼方法与其中的内核讲了个一清二楚。 然后费景庭发现他说的越多,面前符芸昭的双眼便愈发发散,到后来干脆就没了焦距。若放在动漫里,恐怕这会儿小姑娘双眼里已经满是圈圈了。 费景庭停下,关切地问道:“你有哪里没明白吗?” “没有,挺明白的……你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费景庭刚说了炼神返虚……行吧,反正这丫头也不太想听。 于是符芸昭便叽叽喳喳说了自己的功法。她所修习的功法乃是长淮宗的胎息法,讲究‘胎从伏气中结’、‘气从胎中息’、‘神去离形谓之死’、‘知神念可以长生’、‘固守虚无以养神气’。 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勤而行之,是真道路。 入门修炼全靠先天胎息,胎成后,胎息自成体系,其路数跟费景庭的参同契差不多同样是走下丹田的修炼路数。不过其中又有些不同,小周天所行脉络有所差异,大周天更是相差甚远。 费景庭试着用胎息法的法门行功,刚一尝试便窍穴刺痛,筋骨酥麻,疼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便听符芸昭低声说道:“你最好别乱试啊,我这是坤道修法。” 瞧着小姑娘好似偷鸡吃的小狐狸般啃着鸭肉卷,费景庭一阵无语……你怎么不早说! 第四十八章 杨景林的请托 修道分乾坤,男子修乾道,女子修坤道,男女身体构造不同,这修道之法自然也有所差异。 费景庭调运真气行坤道功法,也幸好他修为不够,不然非出事儿不可! 强忍着窍穴胀痛,费景庭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符芸昭用一双无辜的圆眼瞪着他,说道:“这不是常识吗?” 一句话堵得费景庭无言以对,调息良久,窍穴的胀痛总算舒缓,睁眼便见符芸昭已经吃光了一只烤鸭。 她擦着肉乎乎的小嘴道:“怎么没有鸭架汤?我上次喝过,很好喝的。” “大老远的鸭架汤怎么打包?” “那我们下次去店里吃好啦。” 费景庭觉得这小吃货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 过了片刻,符芸昭终于吃饱了,揉着小肚子哼哼两声,突然道:“对了,你那玉牌很管用,以后我就不用小白白吞噬阴煞了。” 小白蛇从褡裢里探出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小姑娘的脖颈。 “好用就好。” “嗯,”她叽叽喳喳诉说着此前修炼的艰辛:“以前修炼,都要小白白先吸纳阴煞,再吐出来转化成炁,很麻烦的,而且对小白白也不好。” 蛇妖吞噬阴煞对自身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费景庭对妖修不太了解,自然不知道妖修所谓吐纳日月精华,吸收的自然也是天地灵机。只有邪物、阴魂、僵尸之类的才会用阴煞修炼自身。 妖修强行吸纳阴煞,只会损伤自身,长此以往便会被阴煞浸染,变得形如鬼物! 那小白蛇蹭过符芸昭,昂着头看向费景庭,一双竖瞳极其人性化,目光中颇为复杂,似解脱,又似有些幽怨。 你是蛇啊,哪来这么多情绪? 费景庭微微眯眼,立刻吓得小白蛇嗖的一下钻回了褡裢。 小姑娘顿时嘟起嘴:“你又吓唬它!小白白早晨跟我告状,说你又欺负它。” “我干什么了?” “我哪知道?反正它就是那个意思。” 这话题没法儿聊了,小白蛇只能传达情绪,话都说不出来,这还怎么就此聊下去? 吃过晚饭,符芸昭又在费景庭的房里摆弄了一会儿留声机,听了几首曲子,这才哼唱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回了自己房间。 费景庭收拾了碗筷,蚀刻了一会儿云篆,又跑到院里行了几趟太和拳,这才浑身舒爽地回房安歇。 转眼几天过去,日子过得平淡无事。 符芸昭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但每逢饭点必定早早的回返。每日里,费景庭与她谈过不少修行心得,也交换过彼此修习的一些术法。 小姑娘会的东西很杂,也很邪门,从梅山水师的符水,到苗疆的巫蛊,从鲁班术到闾山派的霸道法门,她多多少少都会一些。至于本门的术法,她倒是学了,只可惜修为不够,使不出来。 费景庭挑有用的学了一些,又教给小姑娘假形之术。 除此之外,两人偶尔还会用拳脚切磋一番。有了陈撄宁的拳谱指点,费景庭的太和拳愈发流畅,与符芸昭斗起来有来有往,起码不会再像当初那般拼着两败俱伤才逼退了小姑娘。 学校里还算平静,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费景庭敏感,他总觉得女学生们有些躁动。知识青年们的怒火如同星星之火,渐渐有了燎原之势。 他们愤怒于日人的无耻,悲哀于北洋的软弱,街头演讲惯常可见,杂乱的口号时时听闻。 商人们嗅觉灵敏,抓住这股风潮,喊出了‘抵制日货’的口号。于是乎原本只是知识青年的愤怒,转眼便扩散到了各个阶层。 商人们不满于日货蚕食本土市场,民众不满于浪人横行霸道,于是乎风潮刮起,转眼便席卷整个津门。 受此影响,关熙怡的生意更好了,每天忙活得脚不沾地。她抽出时间带着费景庭看了几处转租的铺面,可惜要么太贵,要么便是位置糟糕。 费景庭倒是无所谓,他做玉石生意本意又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不赔钱而已。但关熙怡不这么想,她埋怨了费景庭好一通,看那架势似乎下了决心,一定要给费景庭找个人气旺的好铺面才算罢休。 费景庭听之任之,说了些好话,便随便她折腾了。 倪秋凤来过一次,抛了一番媚眼,拿了药丸便急匆匆走了,也不知她最近忙活些什么。 转眼到了四月,这天闲来无事,费景庭感觉太和拳似乎到了关口,杨景林便带着随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了。 “费仙长,多日不见,仙长风采更胜往昔呀。”杨邦子一张脸笑成了菊花,马屁不要钱一般拍了过来。 “哦,杨厅长,你这太客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费景庭与之寒暄了一番。杨邦子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道:“费仙长,实不相瞒,这次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访是有事相求。” “哦?你说吧。” “是这样……”杨景林沉吟着说了原委。 这事儿还得从十多年前杨景林发迹说起,把持了津门警务,杨景林自然财源滚滚。初穷乍富,杨景林琢磨着不能将钱留在手里长毛,便动了买房置地的念头。 他人面广,房子买了一套又一套,买到手便租出去,回头再用租金买新房。如此一来,手中资产自然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却说八年前,杨景林在津门老城买了一处四进的四合院。这四合院原本是李氏大宅,乃是早年间盐商李怀谷所建。 据说这宅子邪性,几十年下来死了不少人。可杨景林却不信邪,看着这宅子便宜,便出手盘了下来。 这宅子太大,里面修葺的很是漂亮,杨景林觉着分租出去不太划算,便放置在那里,坐等将来升值再转手售卖。 到了今年初,有个跟着段总统的军头被免了职,跑到津门当寓公。杨景林与其还算相熟,便忽悠一番,将李氏大宅转售卖给了那军头。 价钱不高,军头高高兴兴搬了进去。几个月间相安无事,可到了这个月,邪门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西厢房里半夜亮起了灯火,还隐隐有昆曲清唱之声传来;跟着便是婢女、下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那军头吓得赶忙从宅子里搬了出去,转头就找上了杨景林,吵嚷着非要杨景林退钱。 四进的宅院,外带一个不小的侧花园,当初可是卖了足足十二万大洋,杨景林哪里舍得把钱再退回去? 左右那军头只是个寓公,又能拿他杨景林怎么样? 不想,两周前事情又有了变化,却是那军头的把兄弟得了直隶曹督军的赏识,升了旅长。听说把兄弟被人欺负,当即放出话来,这事儿如果杨景林不妥善解决,他就带着兵来跟杨景林讲道理。 杨景林产业不少,算起来资产巨万,可那些都是不动产。近来局势动荡,房价翻着跟头下跌,这时候出手就等于赔本,杨景林自然不肯。 恰好被费景庭整治了一遭,杨景林脸皮厚,自觉跟费仙长扯上了关系,先前一次送了不少东西,不过头一回打交道,不好立马就提出请求。于是乎等了些时日,再次登门拜访,这才说了请求。 李氏大宅闹邪祟? 这传闻费景庭三个月前就听说过,那阵子军头还没搬进去,费景庭还半夜跑到李氏大宅里待了两晚,结果一无所得。哪成想传言是真的,不过两个多月后,这李氏大宅又闹腾了起来。 费景庭心中雀跃,又有些奇怪。 按说要是真有邪祟,应该时常作怪才对,怎么他去的时候就没碰到,军头偏偏碰到了?莫非这邪祟也讲究看人下菜碟? 将疑惑丢在一旁,不论如何,总算是好事一桩。他卡在任脉许久,说不得此番除了邪祟,就能突破任脉,继而完成小周天。 他心中雀跃,面上却不显,慢悠悠品着香茗,渊渟岳峙,一副高人做派。 杨景林说得口干舌燥,又不敢喝水,只是期期艾艾看向费景庭。 费景庭拿捏一番,这才说道:“也罢,我便出手替你了结了邪祟。” “哎呀,有费仙长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仙长请放心,事后鄙人自有重谢……嘿,我打听到有人藏了一批宋时的符纸,很是珍贵,回头我便给费仙长送过来。” 符纸?那玩意费景庭没用啊,他虽然修的是正一道法,可又不走符箓路线,太上洞渊秘法以指决为引,真气为本,根本就用不到符箓。 于是费景庭悠悠道:“符纸就算了……你回头帮我寻一个铺面,不用太大。” “那简单啊,我手里头的铺面还有个几十家,回头我带您瞧瞧,您看好哪家就用哪家,随便用!” 正事谈完,杨景林也不久留,当即起身告辞。 费景庭心中巴不得立马就去李氏大宅除了邪祟,可高人嘛,哪有这么上杆子的?所以急不得,不然人设就崩了。 第四十九章 来个抢活儿的! (跟编辑沟通了下,原来有些人名可以写。于是下午做了些改动,陈元祥改做陈撄宁、祝陆远改做梁海滨。其余还有些细微改动,如果发现前后文不一致,估计是我改动了,还请回头翻阅。) 费景庭也不想旁的了,心思全都放在了李氏大宅的邪祟上。 到底是修行日短,心思杂乱,别说蚀刻云篆,便是行拳都走了神。费景庭干脆也不干别的了,回到屋里找出文稿编写起了教材,就当是换换脑子。 声学已经编撰完成,如今编写的是热力学。 他刚沉下心编写了一些,便停院门被粗暴推开,跟着符芸昭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小姑娘脸色惶恐,咬着唇角,慌张道:“被追上来了,我先找地方躲几天,等甩掉她我再回来。” 说罢,小姑娘钻进隔壁,卷了铺盖就要跑。 费景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紧忙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被追上了?到底是谁在追你?” “你别拉着我,迟了就走不掉啦!” 恰在此时,院门推开,一高挑女子堵在门口,冷面笑吟吟道:“呵,小丫头,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 那女子身量颇高,只比费景庭矮了几分,约莫起码得175。面相普通,身穿粗布短衣,身上隐有风霜之色,显是赶了不少的路。听其口音,有些偏西南官话,莫非是符芸昭的同乡,或者家里人? 费景庭看向符芸昭,就见小丫头如同变脸一般,瞬间挤出一抹笑容,甜腻腻地道:“梅姐姐,我哪里有跑?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津门。” 那梅姓女子玩味道:“不跑?不跑你抱着铺盖要做什么?” 符芸昭展开被子,随手挂在晾衣绳上,正色道:“当然是晒晒被子,难得天气这么好。” 费景庭抬头看了看天,乌云翻滚不见日头,春雷声隐隐传来,怕是过会儿就要下雨。 梅姓女子笑得前仰后合,道:“少胡说八道了!废话少说,赶紧把令旗还给我。” “什……什么令旗?梅姐姐,你可不要冤枉我。”符芸昭讪笑着装傻。 “哼!”梅姓女子冷哼一声,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但见符芸昭身前褡裢抖动,一枚小巧的杏黄旗从褡裢里慢悠悠探出头来。符芸昭急了,紧忙伸手按住。 “哎呀~” 女子收了术法,冷声道:“这回你还如何狡辩?” 符芸昭一计不成,开始嘟嘴卖萌:“我哪有……再说这令旗不是梅姐姐你送给我的吗?” “哈?我几时说过送你了?”女子气得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还真不要脸。” “你说过借给我用用的。” “既然是借,总得还给我吧?” 符芸昭双手紧紧攥住令旗,干脆撒泼道:“可是我还没用完啊,没用完怎么还?” “呵,你便是不讲理了?既然如此,别怪我动手啦!” 一直吃瓜的费景庭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是他家好不好,这俩人打起来再把家拆了,回头他找谁说理去? “且慢!”他出声制止。 女子身形一顿,冷眼瞥了费景庭一眼,道:“你又是谁?跟这小丫头一起的?” 这却不好分说了。讲道理,符芸昭拿了人家东西,自然理亏。可朝夕相处这么多天,费景庭又不可能帮理不帮亲。 所以他说道:“这是我的地方,你们要打出去打……再者说了,我看大家还是好好谈谈,没必要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 女子显然动了真火,说气话来夹抢带刺道:“你这是要多管闲事了?” “怎么就……哎?你怎么真动手啊?” 话说一半,那梅姓女子便欺身一拳打了过来。 符芸昭是个鬼精灵,捂住令旗哧溜一下躲在了费景庭身后,于是这拳头便奔着费景庭来了。 被人打了,自然不能不还手。费景庭行起太和拳,与之斗在了一处。这一打起来,费景庭初时还有些慌乱,过了片刻便发现,那女子手上功夫一般般。 即便没学太和拳的时候,单单是用综合格斗,费景庭也能将其击退。 斗了片刻,费景庭不好出重手,便用缠劲、擒拿手段应对,女子拳势刚猛,碰到费景庭好似无头苍蝇,乱撞一番不但没打到费景庭,反倒几次踉跄着差点摔倒。 女子火气越来越大,一张脸气得满面通红。她收了架势,退后几步,怒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掏出符纸,手掐法诀,便要念起咒文。 这时,符芸昭突然道:“哎呀,梅姐姐你怎么还真生气了?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还给你。” 杏黄旗在半空划着弧线,飞向那女子。女子接过,怔了下,随即骂道:“你这是哪门子逗?” “好啦好啦,算我错啦好不好,梅姐姐你别生气啦。” 符芸昭跑过去拉住女子一阵摇晃,乖巧得不得了,仿佛方才那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不是她一般。 那女子被哄得舒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丫头,不是我舍不得,实在是师门所传,不能给外人的。” “我知道啦……我也不是想要,就是想借来用用。” “你到底要干嘛啊?” “不能说的。” “又是这句……到底怎么就不能说了?算了,你不说拉倒。这旗不能给你,不过要是用到姐姐,姐姐肯定帮你。” “嘻,我就知道梅姐姐最好啦。” 看着一大一小两女重归于好,费景庭咂咂嘴,觉得自己方才做了无用功。好像平白无故当了一回恶人? 两女说了一会儿话,符芸昭便拉着女子过来,为二人介绍道:“梅姐姐,这是费景庭,算是我的恩主。他人很好,白白给我房子住。” 费景庭听得想捂脸,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自己就是个冤大头? “景庭哥哥,这是梅姐姐,梅三姑,正宗的梅山水师传人。” 梅山水师?哦,符芸昭的梅山术法便是从梅三姑手里学的吧? 费景庭抱拳道:“梅道友。” 梅山水师传承复杂,自认是道门一派,可道门有时候又不太想承认其是道门。盖因传承来历、所习功法都与道门两派不同。 梅山水师敬翻坛老祖张五郎为开山祖师,有记载汉代之前便有梅山水师传授山民狩猎术法。到了宋代,梅山水师吸纳了道教思想,引入符水,渐渐以道门一派自居。 梅山水师施符水,或治病,或害人;有各类咒法,其中多与狩猎相关;又兼有召唤猖兵之能,在西南地区流传甚广。 费景庭回想起那晚与符芸昭交手,符芸昭召唤出的两尊鬼神,想来那便是藏在杏黄旗里的猖兵了吧? 杏黄旗回到手中,女子被哄得气也消了,与费景庭说话脸色便好了不少。她笑道:“不敢称道友,费先生好。” 符芸昭拉着梅三姑道:“哎呀,别在院子里说话,咱们进屋再说。” 三人进到屋里,梅三姑又是一番数落,符芸昭唯唯诺诺,撒娇卖萌,一来二去,费景庭倒是知晓了个中内情。 梅三姑与符芸昭是在汉口偶遇,当时一家大户家中有阴魂作祟,符芸昭觉着能赚不少盘缠,便不请自来地跑了过去,结果主人家已经请了梅三姑来施法除恶。 那阴魂不过是怨念所化,梅三姑轻而易举便收了阴魂,两女便如此结识。此后熟悉起来,符芸昭见梅三姑的猖兵厉害,就起了小心思。 托词借用,拿了梅三姑的杏黄旗便跑。梅三姑气得不轻,一路从汉口追到了津门,这才将藏着猖兵的杏黄旗拿了回来。 听过了经过,费景庭也数落道:“哪有你这样的?拿了人家东西就跑,这不是借,是偷!” “就是借,又不是不还。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跑。”符芸昭辩解着,声音越来越小。 见费景庭还要数落,符芸昭不耐烦了。“好啦好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了,行了吧?” 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吗? 梅三姑却好似习惯了,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道:“要不你给我当徒弟吧,我想办法也给你一面杏黄旗。” “不要!我要修道成仙的,梅姐姐又教不了我怎么得道成仙。” 梅三姑道:“净想些有的没的,得道成仙大多都是传说,哪有人真的得道成仙了?算了,你不愿意便罢了。” 符芸昭眨眨眼,转移话题道:“梅姐姐,你现在住哪里啊?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 “又在胡说,你借住费先生的房子,怎么好似你成了此间主人?” “没事没事,他不在意的,是吧,景庭哥哥?” 费景庭被这声‘景庭哥哥’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瞪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梅三姑说道:“不用了,我有地方落脚。待这两天赚了盘缠,我就要回去了。” “梅姐姐你缺钱嘛?我有,可以分给你一些。”说着,符芸昭从褡裢里掏出了一大把大洋。 梅三姑推却道:“都说不用了,这点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等我除了邪祟,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邪祟?”费景庭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哪儿来的邪祟?” 梅三姑道:“李家大宅啊。” 费景庭当即就不爽了,他还没动手呢,怎么又跑来个抢生意的? 第五十章 李宅 (以为定时更新了,抱歉抱歉~) 老郭那话果然没说错,只有同行之间才是红果果的仇恨。 一听梅三姑要去李家大宅除掉邪祟,费景庭看向梅三姑的眼神就不对了。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费景庭觉得把财路换成道途也差不多。 他开始皱眉,问道:“梅道友,是谁请了你去李氏大宅除邪祟?” “自然是宅子主人。” “哦,”费景庭沉吟道:“那宅子主人许了你多少大洋?” 梅三姑比划出两根手指,费景庭点点头:“两千啊,也不少啦。” “咳咳……”梅三姑一口气没喘匀,猛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道:“什么两千,是两百!” 费景庭长出一口气,这要是两千大洋他还有些舍不得,两百……小意思啊! 他当即殷切地道:“不如这样,我给你两百大洋,你把除邪祟的机会留给我怎么样?” “啊?” 梅三姑都傻了,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平白无故给自己两百大洋,只求着自己将捉妖除鬼的机会留给对方……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怪异。 梅三姑张张嘴就要答应,可转念一想,费景庭宁可舍了两百大洋也要去李氏大宅,这李氏大宅里莫非藏着什么秘宝?即便不是秘宝,金银财宝也是好的。 想到此,她也不急着答应了,品着茶水观量着费景庭的神色。 好半晌,费景庭抻不住了:“行不行的,梅道友倒是给个话啊。”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李氏大宅到底有何隐秘,才让费先生如此牵肠挂肚?” 哪来的什么隐秘?费景庭不过是想除了邪祟好兑换灵机而已。 费景庭看梅三姑的神色,知道对方不好打发,便如实道:“此事关乎我的修行,我修行法门必须得斩妖除魔。” “哦……” 梅三姑明显不信。 费景庭想了想,也不说话了。梅三姑莫名起了疑心,这会儿再多说什么,只会让梅三姑疑心更甚。 符芸昭转动着眼珠子,闷声不语,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和稀泥道:“诶呀,这都快中午了,梅姐姐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也快两个月没见了,我还想多跟梅姐姐说会儿话呢。” 梅三姑却笑着道:“吃饭就不必了,姐姐改日再来找你。”她看向费景庭道:“费先生,行走江湖讲究一个信字,既然我出口答应了宅子主人,这事到临头总不好反悔。” 啧,这女人真是拎不清。 费景庭道:“也好,那到时便各凭本事吧。” 梅三姑不再多留,起身便告辞而去。 她一走,小姑娘符芸昭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景庭哥哥,梅姐姐很难缠的,你最好不要惹她。” “我惹她?现在是她惹我好不好!” 提起梅三姑,费景庭便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如此,一早就不扮什么高人了,直接跟着杨景林去一趟李氏大宅多好? 现如今倒是麻烦了,总不好人家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再追上去吧?自己这修道高人也要脸面的好吧? 阴邪作祟都在晚上,现在时辰还早,费景庭琢磨着过会儿吃了饭便出门打听一番,不行干脆自己上门将那邪祟除了。 心中烦闷,费景庭懒得出去买饭。给了符芸昭银角子,让小姑娘买了些吃食回来。 两人相对而坐,坐在桌旁闷声吃饭,吃到一半,便听得院门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细碎,扭头隔着窗子便瞧见来的是倪秋凤。 瞥见费景庭,倪秋凤展颜微笑,前行几步,又瞥见了费景庭对面的符芸昭,倪秋凤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身形顿了顿,又复前行。 进到屋子里,倪秋凤甜甜地叫了一声:“景庭哥,你才吃饭啊?” “你吃没?没吃一起吃一些。” “我吃过了……”她看向符芸昭:“……这小妹子可真俊,景庭哥,她是……你亲戚?” “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 符芸昭不干了,嚷嚷道:“你才是乞丐!我睡破庙是为了省钱,客栈好贵的!” 费景庭正因为梅三姑的横插一脚的事儿烦躁,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当即怼道:“乞丐不睡客栈,也是为了省钱啊。” “那不一样!”符芸昭气呼呼地,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她总不能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抠门吧? 倪秋凤见二人斗嘴斗得热闹,却又斗而不破,显是平素斗嘴惯了。她心中隐隐有些酸涩。这些日子,倪秋凤家里又出了些糟烂事。 张胡氏那刁蛮婆婆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她琢磨着这药丸生意好做,如今药丸已经铺开了货,有了不少的固定熟客,便琢磨着想把药丸生意拿到自己手里,让倪秋凤再去忙活些别的。 如此一来,这家里收入多了,日子不就越来越好? 张胡氏先是跟倪秋凤提了一嘴,倪秋凤不同意,张胡氏随即又张罗着要讲倪秋凤塞进新开的棉纺厂里。 老虔婆算盘打得叮当响,药丸每月收入十几块,棉纺厂做工每月十块,一个月二十几块,这收入比之儿子张东诚在世时还要多。积攒个几年,崩豆念书、结婚的钱都赚出来了。 倪秋凤哪里肯?那棉纺厂每天最少十四个钟头,冬日漏风、夏日闷热,那些女工在棉纺厂劳作一年下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这哪是人干的活儿? 婆媳之间大吵一架,倪秋凤心中悲凉,知道张胡氏在意的只是亲孙子崩豆,至于她这个续弦的媳妇,不过是给她张家做牛做马的命。 于是乎,倪秋凤原本松动的念头又坚实了起来,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下了决心要寻个老头将张胡氏那老虔婆给嫁掉。 今日一来是过来取药丸,二来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费景庭,心中想念。不想,到来之后却发现费景庭身旁多了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量不高,看年岁不过十五、六,却生得比自己还好看……比自己年轻也就罢了,竟然比自己还好看。 倪秋凤心酸的同时,危机感大增。 有符芸昭在,倪秋凤又不好问些什么,只能用秋水一般的目光盯着费景庭。 费景庭被看得发毛,琢磨了半晌才琢磨过味儿来……这小寡妇是吃醋了? 将药丸给了倪秋凤,倪秋凤咬着唇角,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转身小声问道:“景庭哥,她……要住多久?那大杂院里的房子还空着,不如让她去那里住。”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大杂院过阵子就到期了,搬来搬去的麻烦。她就是借住一阵,待几个月就走啦。” “哦……那景庭哥你回去吃饭吧,我先走啦。” 走出院落,倪秋凤提着的心愈发纠结。借住几个月?真要有事一晚上就够了,哪里用得到几个月? 双手绞在一起,倪秋凤愈发痛恨困住自己的张家,恨不得现在就从张家脱离出来。她咬着牙越走越快,深吸一口,已然是满面寒霜。 ……………………………… 吃过午饭,符芸昭那野丫头被费景庭数落得乖乖刷了碗筷,随即又跑出去野了。 费景庭自己留在家中,既无心行拳,也没心思蚀刻云篆。他干脆闭目调息,养精蓄锐。一直到傍晚,费景庭终于抻不住啦。 他起身便出了门,打听了李家大宅的位置,坐着黄包车便去了。 一进巷子便瞧见远处广亮大门处挑着两盏素白的灯笼。大门前几十步外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闲人,闲言碎语随风飘进费景庭的耳中。 “这是第四个了吧?” “太惨了。” “老早就劝过,这宅子不能住,邪性着呢。” “这四姨太年前刚过门,不过十八、九的年岁,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可惜了了。” “出来了出来了!” “夜里出的事儿,天亮就发送?” 说话间大门敞开,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中,送殡队伍从院中行出。披着麻衣、腰间缠着白布的下人一语不发的扬洒着纸钱,还有下人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之后是四人抬的棺椁,最奇特的是棺椁之上贴着不少符纸。 棺椁之后又跟着唱经的和尚与道士,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费景庭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瞧了个稀奇,就听得身旁有个粗粝的嗓子道:“周老爷偏偏不信邪!早听劝也不至于连死了四口。” 费景庭侧头,见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扣着毛毡帽子的老头,便开口问询道:“老先生,这宅子到底有何古怪?” 老头看了眼他,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吧?这事儿……说不得。” 说不得?费景庭奇了,怎么就说不得了? 这时,有个轻佻的声音在后方道:“我倒是知道,只是这饿着肚子可没法儿说啊。” 说话那人个子不高,脸上轻浮,身上破败,瞧着倒像是个闲汉混混。 老头怒斥那人:“庞二!你可别胡乱开口引得灾祸上身!” 庞二不屑一笑,右手举起朝身后笔画了个大拇指:“爷们儿可是教民,圣母得胜教堂的乔治神父亲手给爷们洗的,寻常邪祟爷们儿一瞪眼就得灰飞烟灭!” “呸!数典忘祖!为了口吃食就忘了祖宗!” “老齐头儿,别特么给脸不要脸,爷们儿信什么碍着你这老王八什么事儿啦?” 有围观了劝说两句,拉着老头儿走了。庞二揉着肚子走到身前,冲着费景庭道:“这时候不早了,先生还听不听这宅子的事儿?” 第五十一章 凶煞 (诸位君子若看着还不错,还请多多收藏、推荐~) 眼前的庞二估计连混混都不是,在津门这地方,混混可真不是一般人当得了的,你得会耍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费景庭听李志章说过,说是去年有俩混混头子为了争粮栈摆了酒席讲数,一个掏出刀子硬生生切了自己小手指,蘸着酱油生吞了;另一个更狠,掏出道子在大腿上切下一条条的生肉,蘸着咸盐生吃。 到最后切手指那位服了,粮栈拱手让人。 再说平素的混混要想讹钱,你得舍得挨打。吃宝局,也就是跑人家赌档里讹钱,看场子一声吆喝,七八个壮汉冲出来一通好打。这时候不能出声,打完了人家一挑大拇指,‘好汉子’,当即大洋奉上; 要是出了声,那对不起,打死你都是活该! 所以更确切的描述庞二,得用沪上话,小瘪三。 费景庭懒得浪费时间,径直丢过去一枚半洋,那庞二接过来顿时喜眉笑眼,也不再拿捏,当即将这李家大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前清的时候有个名叫李怀谷的盐商,在津门老城里拿了块地皮,一点点的建成了如今的李家大宅。 这李怀谷去姑苏访友,结果在青楼里一眼便相中了清倌人红姐儿,当即为期赎身,纳为了妾室。 回到津门,李怀谷宠了红姐儿两年,新鲜劲儿一过,又纳了两房小妾。红姐儿闹了一场,结果李怀谷从此愈发冷落红姐儿。 却说这李怀谷有个侄子,也算有些酸才,在老家考了秀才,便跑来津门借宿。也不知怎地,一来二去红姐儿便跟李怀谷的侄子搞到了一起。 后来红姐儿珠胎暗结,显了身孕,这事儿便被李怀谷发现了。李怀谷自然勃然大怒,径直逼着红姐儿上了吊,那侄子也痛打一番撵回了老家。 红姐儿一死,这李家大宅便开始怪事连连。正赶上庚子年洋鬼子占了津门,李怀谷见事不妙,带着家小便跑回了老家。 这宅子空置几年,后来李怀谷派了个管家转售了出去。 这十余年间,李家大宅换了好几茬住户,就没有能住长远的。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和尚、道士请了不少,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杨景林接手之后,又将其转给了军头周老爷。周老爷兴高采烈搬进来,起初只在半夜闹腾点动静,也不伤人命,可到了如今,周老爷家连姨太太带下人,连续死了四口,这就要人命了! 不仅如此,闹得厉害的时候,周遭住户不敢提红姐儿之名,但凡提了,晚上必然梦见红姐儿索命。 据说,早年间便有小媳妇被索命的红姐儿生生吓得疯了。从此红姐儿之名便成了左邻右舍的禁忌。 听罢了庞二所说,费景庭琢磨了下,似乎就是寻常的厉鬼害人,没什么稀奇的。 眼见日头西沉,费景庭径直去到李家大宅,哦,如今改称周宅了。到了门口,便有下人问询,费景庭负手而立,说道:“杨景林请我来驱鬼。” 门子有些见识,让费景庭稍等,赶忙进去通报。过了片刻,一富态中年人迎了出来,远远便拱手为礼,到了近前相邀道:“先生既是杨厅长所请,想来必定是得道高人,还请偏厅叙话。” “好。” 费景庭应了一声,跟着那人往里走。路上叙话,费景庭才知此人乃是周家的管家,周富。过了二门,周富引着费景庭进到偏厅里,方一进入,费景庭便瞧见了熟人。 梅三姑装束一如早间,瞥见费景庭,当即道:“哟,费先生还真来了。” 费景庭道:“你能来得,我自然也能来得。” 周富请费景庭落座,让下人奉茶,随即道:“我已让人备下了酒席,二位且稍等,一会儿便开席。” 说罢,周富走了。 梅三姑瞥着费景庭低声道:“我倒是好奇,费先生所图究竟为何。” “哎,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我真是为那邪祟而来。” “呵。”轻笑一声,梅三姑干脆不说话了,却是根本就不信。 又过了一会儿,周富又引一人进了偏厅。那人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妪,看年岁六十开外,一身满人装扮。 周富介绍了一番,这老妪也是周军头请来驱鬼的,此人是乡下十里八乡颇有名气的神婆,也就是俗称的跳大神的。 费景庭来了兴趣,看了老妪几眼。他小时候见过几次跳大神的,只觉得神神叨叨,很是好玩。如今却想看看这跳大神的到底有何本事。 偏厅里光线逐渐转暗,下人支起桌子,菜品流水一般送上。周富进来,邀着三人落座,张罗着众人吃吃喝喝。席间周富连连告歉,说是家主访友未归,招待之事便只能越俎代庖,由他操持,还请三人谅解。 这话更像是说给费景庭听的,毕竟三人里只有费景庭是杨景林请来的,管家周富摸不清来路。 菜色不错,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酒是上好的直沽高粱,入口清爽柔和。待一顿饭吃完,这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周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三位,这邪祟之事就全靠三位了,若事有不谐,还请三位自保为上。” 场面话说过,周富带着下人急匆匆地撤了。如今老大的宅子,让邪祟给闹得,中院与正院都不敢留人了。 偏厅里陷入趁机,三人好似比耐心一般,全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神婆姓那,起身离开偏厅,待回来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但见其脸遮面具,帽有彩穗,一身斑斓萨满服,左手鼓、右手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诡异。 费景庭扫了几眼便收回目光,闭目养神。那梅三姑却是强耐着性子坐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另一只手握住了符芸昭偷过的那面杏黄旗。 前半夜平安无事,临近子时,梅三姑骤然起身,道了一声:“来了!” 与此同时,费景庭脑中一声轻响:“叮!发现邪祟,当前任务已变更,请宿主镇压邪祟!” 那老太一言不发,起身到了偏厅正中,敲着鼓浑身抖若筛糠,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言语,费景庭猜应该是满语。 手掐法诀,暗自开启阴阳眼,定睛看过去,便见那老太周身黑气环绕,那黑气时而化作狰狞狼头,时而又化作苍鹰翱翔。 身侧的梅三姑一抖杏黄旗,翻坛咒念出,手决一掐,两团黑气凭空而出,凝聚成两尊鬼神,一持关刀,一持长枪,正是当日符芸昭所用的猖兵。 猖兵护佑身前,梅三姑笑吟吟道:“费先生稍待,我除了那邪祟便回返。” 说罢,梅三姑引这猖兵往偏厅外行去。 费景庭叹息一声,起身也往外走。倒是那老太,只在那里跳大神,也不知有什么莫测的手段。 进到中院里,便见四周鬼气森森,游丝般的黑烟从西厢房里逸出,隐隐还听得若有若无的昆曲声。 手持长枪的猖兵凌空而行,在西厢房上盘旋一圈儿,汇报抱拳禀报,说得却是极其晦涩的言语,梅三姑听了皱起眉头,朗声道:“小心了,这厉鬼可不简单。” 话音刚落,西厢房里陡然亮起灯火,一道极其高瘦的剪影映在窗上,灯火明暗之间,那剪影骤然出现在了西厢房的房门前。 那瘦长的身影一身红衣,手如枯骨,面披长发,皮肤青黑,有如发了霉的橘皮,身形离地一尺,凌空而立。身旁两侧还立着两个低矮的身影,一红一绿,面容惨白,手中提着素白灯笼。仔细一瞧,却是两个纸人! 阴阳眼中,那厉鬼周身黑气凝实,游走着有如闪电般的黑色霹雳。 梅三姑倒吸一口冷气,道:“不是厉鬼,是凶煞!” 凶煞,大凶之物!有道是七鬼不如一煞,说的便是这玩意。 梅三姑手掐法诀,剑指一点,清声喝道:“敕!” 左右猖兵嘶吼一声,提刀挺枪便围了过去。与此同时,从偏厅里刮过一股阴风,黑雾蒸腾中,一头漆黑巨狼破雾而出,一口便咬在了凶煞左手臂上。 那凶煞右手猛的扼住巨狼脖颈,青黑色的利爪嵌入狼头内中,用力撕扯,那巨狼便惨叫一声化作一股黑烟消散。 猖兵杀到,长枪刺中凶煞胸口,那凶煞明明没有实体,长枪刺中却发出金铁之声。凶煞仰头咆哮,巨狼化作的黑烟尽数被其吸入口中。凶煞身上流转的黑色电光,顿时又凝实了几分。 梅三姑脸色大变:“不好,这凶煞善吞阴煞!阴煞不绝,其形不灭!”说话间敕令不止,两名猖兵不敢近距离缠斗,当即拉开距离与凶煞游斗起来。 另一头,那老太从偏厅里冲将出来,手中皮鞭不停抽打鼓面,口中嗬嗬有声,随着晦涩言语念出,那凶煞顿时如处水中,动作放缓了许多。 费景庭眼见两人出手都制不住凶煞,当即也不再观望,真气流转,手中法诀变换不停,剑指指出,喝道:“镇鬼!” 一指点出,那凶煞似有所觉,嘶吼着便要逃走,却哪里还来得及? 但见暗金色光芒一闪,赤红的铁链从四周席卷而来,转瞬便将凶煞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随即暗金色的枷锁凭空生出,锁在凶煞脖颈,径直将凶煞压得跪伏在地。 “费先生好手段!”梅三姑嘴上说着,当即只会猖兵逼近劈砍。 那老太也在一旁疑惑道:“天师道?” 道门术法不胜枚举,但论起驱鬼捉妖,当属天师道为最。便是术法莫测的下茅山,其术法源头也来自天师道。 第五十二章 七煞阳魂阵 两名猖兵各使兵器,招呼在凶煞身上,一时间‘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好似开了个铁匠铺。 太上洞渊秘法中的镇鬼术,有克制阴煞之效,饶是如此猖兵也攻不破凶煞之身,可见这凶煞的厉害。 费景庭不想节外生枝,被梅三姑或是那老太抢了人头,当即两步纵过去,法诀变换,一掌印在了那凶煞的头颅之上。 闷雷声炸响,掌心雷下,凶煞周身黑色电光先是一滞,接着便如薄雪遇骄阳,顷刻间蒸腾起团团雾气。口袋中玉琥振动,那逸散的黑气如泥牛入海般被吸了过来。 与此同时,费景庭掌心印迹陡然放出金光,眼前的凶煞惨叫着化作滚滚浓烟,旋转着被吸入左手掌心。不片刻黑烟一空,左手掌心光芒逐渐暗淡,恢复成此前的暗红色印迹。脑中轻响:“叮!凶煞已回收,转换灵机后下次签到发放。” 费景庭收掌负手,渊渟岳峙,一派高人风范。 “不想费先生竟是天师道传人。”身后梅三姑诧异道,先是镇鬼术,跟着又是掌心雷,梅三姑认错费景庭出身也有情可原。 费景庭却不答话,看了眼面前两个提着素白灯笼的纸人,下一刻,两具纸人无火自燃,转瞬便成了黑灰,威风一吹烟消云散。 费景庭心中雀跃,正要说些什么,脑中却又是一声轻响:“叮!发现邪祟,当前任务已变更,请宿主镇压邪祟!” 怎么还有? 费景庭转过头,便见东厢房门扉敞开,一具漆黑细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双手平伸,难听的骨骼脆响声中,两条手臂好似灵蛇一般扑向一无所觉的梅三姑。 “小心身后!” 不用费景庭提醒,猖兵早已示警!梅三姑脸色骤变,猛的朝身侧扑去,却到底还是慢了一点,左肩被凶煞抓了下,顿时鲜血淋漓。 情况紧急,来不及做法,费景庭一挥手,便有三枚裹了真气的飞刀凭空飞出,直扑东厢门前的凶煞。 这是前些日子费景庭从铁匠铺定做的飞刀,裹了真气投掷时收在空间里,就留着应对如眼前这般的紧急情况。 飞刀射中凶煞,没有金铁之声,有的只是如中败革的‘噗噗’闷响。三枚飞刀插入凶煞胸腹,凶煞顿时嚎叫不止,收回手臂,疾退进了东厢房里,转瞬便没了踪影。 梅三姑捂着肩头脸色泛黑,却是被凶煞的戾气侵蚀。她盘坐在地,掏出符纸空中念念有词:“此水不是非凡水,乃是九天玄女娘娘之水……弟子,一洒天开,二洒地裂,连洒空中之玉露,完春波尽沧海之凉水,连结五花,连结六根广韩,七苏镇威,八方稍除,真言奉请,东方青帝龙神,寄痛仙师入吾水中,降吾神水,南方赤帝龙神,封血仙师入吾水,中敕降吾法水,北方黑帝龙神,接骨仙师入吾水中,降吾灵水,五方五帝龙神,四方四位,四仙真君,天德君,地德君,月德君,九凤破浪大将军,南无灵感,观士音菩萨,摩诃罗,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符纸贴在伤口,梅三姑又从腰上摘下葫芦,喝了一口水喷在符纸上,那符纸隐隐泛起光华,霎时间梅三姑脸上黑气褪去,便是那伤口也止住了流血。 凶煞诡异,那老太不敢独自留在偏厅前,急走两步到了费景庭身旁,开口道:“袖里乾坤?费先生好俊的手段!” 费景庭微微点头,也不答话,转头问梅三姑:“如何?” 梅三姑摇头:“没事……不过那凶煞诡异,费先生方才明明将其除了,怎么又会恢复如初?” 费景庭心中也很是疑惑,系统已经确认将凶煞回收,照理说凶煞不可能再冒出来。可刚才他看得分明,大红的对襟长衣,身形细长、枯瘦,披发遮面,的的确确就是方才那凶煞。 梅三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掐剑指一点:“去!” 持刀猖兵领命,腾起老高绕着宅院疾走一圈,落下来后抱拳禀报,梅三姑听罢脸色顿时煞白:“不好,这是妖人布下的七煞阳魂阵!” “七煞阳魂阵?” 梅三姑三言两句,大略的说了下。七煞阳魂阵,又名七煞养魂阵,乃是极其歹毒的邪门阵法。施此阵,阵中之人为阵法所慑,抽其生魂以补阴煞,生魂不绝、阴煞不灭。 难怪院中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不见周家人出来观望,只怕这会儿周家上下早已被抽了生魂吧? 费景庭皱着眉头,手握玉琥恢复真气,他对阵法没什么了解,眼前却是抓了瞎,只能听梅三姑与那老太怎么说。 那老太道:“老身早年与人斗法,知道一些阵法奥妙。凡阵法必有阵眼,我等只需找出阵眼,将其破除便可破解。” 梅三姑却摇头道:“难难难!七煞呈北斗七星之状,阵眼时时流转,哪里那么好破?” 体内真气恢复大半,费景庭开口道:“既然不能力拼,不如暂且退下,回头再想办法。” 灵机虽好,可也得有小命在才能收取。眼下局势不明,自然是走为上。 那老太苦笑道:“我等已被困阵中,想要走脱却是哪里这般容易?” 走又走不了,阵眼还时时变换,那就没办法了。费景庭眉毛一立,厉声道:“左右不过七个真假阵眼,既然分不出哪个才是真的,那就一个个打过去!三姑,还请前面领路!” 梅三姑也是爽利的性子,当即道:“也罢,事到如今只好撞撞运气。费先生,此番不知要鏖战多久,尽量不要浪费法力,最好还是贴身缠斗为妙。” 费景庭点点头,他的确不能再随便浪费真气了。方才仅仅是两个术法,便耗费了一多半的真气,玉琥虽然能释放灵机,帮着费景庭恢复真气,可这个恢复得需要时间。一旦真气跟不上,他今天怕是不好走脱。 方才裹了真气的飞刀既然能伤到凶煞,想来施展太和拳时覆上真气,应该也能伤到凶煞。 除此之外,他空间里还有不少裹了灵机的飞刀、纸牌,事有不谐,干脆乾坤一掷。让那老太与梅三姑先顶上片刻,待自己恢复了真气再将凶煞灭杀。 计议妥当,梅三姑盘算一番,引着二人朝着前院便走。刚走两步,身后凶煞追来。费景庭冲将上去贴身缠斗,两名猖兵伺机偷袭。 斗了片刻,费景庭一脚踢在凶煞下颌,凶煞飞起老高,使关刀的猖兵跟上便是一刀。先前的飞刀加上刚才的一脚,消耗了不少凶煞身上的阴煞之气,是以关刀斩下,顿时将凶煞一刀两断。 费景庭左手印迹发作,连带胸前玉琥也振动不已,黑气翻腾,转眼便被二者吸了个干净。 “叮!凶煞已回收,转换灵机后下次签到发放。” 梅三姑喊道:“莫要纠缠,破阵眼要紧!” 费景庭握住玉琥抓紧恢复真气,三人急匆匆过了二门,刚要冲向屏门,就见屏门出立着一道细长黑影,周身对襟红衣,黑气有如雷霆游走。 啪! 咣当! 也在此时,倒座房几处房门纷纷敞开,二十几号仆役、婢女呆滞地走将出来,转瞬便将三人牢牢圈住。 “活尸!” 活人被抽出生魂,只余下躯壳,被邪术控制有如行尸走肉。 梅三姑低声道:“大家小心,莫要杀了活尸,不然活尸化僵,到时候更加难缠!” 那老太冷笑一声:“小姑娘恁多说道,老身却是不怕这活尸、僵尸。” 皮鞭抽打鼓面,那老太周身黑气盘旋,一具猛虎从黑烟中破雾而出,咆哮着一口咬中一名活尸头颅,撕咬几下便将两截残尸丢弃一旁。 术法各有高低,也有正邪之分,在费景庭看来,那老太的萨满手段也属于邪法,可这邪法偏偏在此时极其克制那些活尸。 猛虎出栏,不过三两下便将活尸冲得七零八落。 凶煞复又袭来,依旧是猖兵游斗,费景庭贴身拼斗。 斗了片刻,趁着凶煞被猖兵吸引了注意,费景庭接连几拳打在凶煞身上,那凶煞顿时倒飞着撞进屏门里,消失不见。 梅三姑喝道:“费先生,倒座房里有阵眼,我缠住凶煞,你快去破掉!” “好!” 费景庭也不废话,撞开阻拦的两具活尸,三两步冲进倒座房里,便见房里停放着一具棺材。上贴黄符,四周亮着长明灯。 费景庭那里知道怎么破阵眼?在他想来,破不就是破坏吗?是以三拳两脚将长明灯灭掉,又撕了黄符,又掀了棺材,这才罢休。 出了倒座房,便见那凶煞还在与两名猖兵缠斗,费景庭上前与其战在一起,偷空问道:“阵眼破了,怎么凶煞还在?” “那便不是阵眼!不要缠斗,凶煞、活尸被阵法所摄,脱离不了此地,我们快回中院。” 费景庭一拳逼开凶煞,拉着年老的那老太紧忙退回了中院之中。中院里的两个凶煞被他回收,此刻安安静静,再没追兵袭来。 那老太扶着枣树喘息,精神萎靡,方才的猛虎估计是她的大招,一时半会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梅三姑精神倒是还好,只是两名猖兵极其暴躁,梅三姑剑指抖动,连连念咒才压制下来。 费景庭方才没用法术,只凭着太和拳覆了真气与凶煞周旋,即便如此,气海中真气也消耗了不少,只剩下了一小半。 他叹息一声,道:“休息一下,我得调息恢复真气。” 那老太与梅三姑默默点头。三人纷纷调息修正,便在此时,偏厅房门响动,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破阵 斜纹短衣、绣花百褶裙,包子脸、两根麻花辫,手中还拿着半块糕点,张口便是一口西南官话:“都看着我做啥子?” “符芸昭?”梅三姑惊道。 “是我是我,梅姐姐,怎么半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费景庭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符芸昭嘟嘴道:“我来修炼啊,这地方阴煞之气好浓。” 理由很充分,可这会儿却没人信她的鬼话。 梅三姑一瞪眼:“好好说话!” “哦,我是担心你们,所以就跟着来看看。”她将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呜咽不清地说道:“卧丸翻斗媚尺蛾~” 梅三姑有些恼火,上前拉过符芸昭,手指点在其眉心:“就会作妖!待会儿跟着我,别乱跑。我们落进人家法阵里了,今天能不能出去都两说。” “阵法?不就是七煞阳魂阵嘛,我知道怎么破!”小姑娘自信道。 “你知道?” 那老太也追问:“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有啥子嘛,你们等等。”符芸昭脱开梅三姑抓着自己的手,走到墙根下,纵身攀爬两下上了墙头,伸出双手平衡着身体,快捷地跳上房檐,立在屋顶,左右瞧瞧,伸出右手掐算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阵法一刻一变,想要破阵,必须在一刻之内废掉阵眼。嗯……现在阵眼在前院,等变了我告诉你们。” 梅三姑忍不住道:“你到底真会还是假会?” “哎呀,梅姐姐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不但是梅三姑,就是费景庭也不敢相信,这丫头野惯了,平时又有些出挑,想想就有些不靠谱。不过此刻已经没了别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困在中院里吧? 所谓迟则生变,谁也不知道控制阵法的人物会不会使出什么别的厉害手段,所以能破阵还得尽量破阵。 立在房顶的符芸昭叫道:“要变了……咦?这次是在侧园里。” 费景庭看向梅三姑,梅三姑迟疑着轻轻点头,又看向那老太,那老太说道:“老身怕是帮不上忙了,去了只能是拖累了二位,我在此看顾着小姑娘吧。”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费景庭闷头冲在前面,梅三姑紧随其后,还叮嘱了符芸昭一嘴:“你老老实实待着,千万别乱走。” “知道啦,我让小白白去帮你们!” 符芸昭一拍褡裢,小白蛇探出脑袋,小姑娘法诀一掐,嘟囔几句丢出小白蛇,那小白蛇迎风变化,转眼便化作水缸粗的巨蟒。 黑色巨蟒开道,费景庭与梅三姑紧随其后,冲进正院里,也不理会刚刚显露出来的凶煞,急匆匆便从侧门进到花园里。 花园有些破败,杂草丛生,游廊下一条小径蜿蜒向前,直至假山后的湖心亭。园子不大,便是用肉眼也能瞧见湖心亭里亮着七盏素白的灯笼,灯笼下放置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蹿行的巨蟒陡然停下,张口吐着信子嘶鸣,费景庭过去一瞧,便见那凶煞已经拦住了去路。 费景庭沉吟一下,说道:“我来对付凶煞,你去破掉阵眼!” “好。” 商议妥当,费景庭越过巨蟒,扬手便是漫天的飞刀、扑克。他这一手袖里乾坤用的得心应手,距离太近,凶煞堪堪躲避,却中了两把飞刀以及一片扑克牌。 费景庭欺身上前,徐晃一下使了太和拳中的擒拿手法,一下将凶煞掼在地上,真气附着双手,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不过三、五拳,那凶煞顿时化作黑烟融入地面。 他收招警戒,心中觉得这凶煞似乎比方才抗揍了不少。莫非这凶煞杀掉一回便会增强一分? 容不得他多想,身后梅三姑叫道:“快来助我!” 费景庭转头一瞧,便见梅三姑指挥着两名猖兵,正与凶煞斗在一起。 不对,看身形,那凶煞个头娇小,哪里是方才与费景庭缠斗的凶煞?怎么这里有两个凶煞? 费景庭急忙忙冲将过去,却见凶煞凌空而立,头上披着盖头,一身红衣,左脚坠着剪刀、右脚坠着秤杆,胸前挂着香囊,周遭阴煞化作旋风,两名猖兵无论如何劈砍、攒刺,都近不得身。 “这是什么?”费景庭问道。 梅三姑摇头不语,她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此时巨蟒张嘴,符芸昭的声音传来道:“景庭哥哥、梅姐姐,这是凶煞本体,快快做法镇压,迟了就晚了!” 符芸昭运气急切,不容置疑。 费景庭与梅三姑对视一眼,便互相明了了彼此的意思——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梅三姑掏出黄符,手掐法诀,念咒道:“奉请五方五帝五雷神,震天霹地下凡尘,各门守过三千界,免遭雷打火烧身,雷恨恨雨忙忙,若有邪师来斗法,五雷霹雳化灰尘,弟子今时来奉请,惟愿五雷亲降灵!” 黄符甩出,视阴煞为无物,贴在凶煞本体身上,无火自燃,随即腾起幽蓝色火焰。此为梅山秘术,五雷火! 与此同时,费景庭法诀变换连连,剑指高举,待真气凝聚,猛地劈下。但听得凭空一道闪电劈下,咔嚓一声,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劈在凶煞本地上,周遭阴煞之气陡然逸散开来,被玉琥尽数吸纳。 那凶煞本体受了雷击,顿时落在地上,平躺着没了动静。五雷火燃过,凶煞本地却表面无伤,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便结束了吗? “景庭哥哥、梅姐姐,快跑,那凶煞追来了!” 符芸昭生意刚落,身后巨蟒便翻腾着与凶煞斗在了一起。 此刻费景庭丹田气海里真气空空如也,天雷术抽空了全部的真气,便在平时,天雷术使出费景庭也得消耗大半真气,更何况是现在? 身旁的梅三姑也没好到哪儿去,面如金纸,本就受了伤,又法力耗空,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晃,就更别提旁的了。 梅三姑法诀一掐,用了最后一点法力将猖兵收回杏黄旗。费景庭也不废话,拉着其就跑。 边跑边嚷道:“符芸昭!凶煞本体都灭了,怎么还有凶煞?” 巨蟒道:“景庭哥哥别急,我马上就好!” 那凶煞与巨蟒缠斗中,抽空袭向二人,费景庭干脆不过了,扬手将空间里存着的飞刀、纸牌尽数掷出。 也就在此时,符芸昭悄然停在正院的正房门前,不理会身后跟着的凶煞,落锁术使出,轻轻推开门扉,进到了正房里。 凶煞追到门前,却裹足不前,只是咆哮不停。符芸昭回头笑了下,那门扉、墙壁上,贴满了黄符、经文。 她回首看了眼,就见拔步床床围随风飘动,显露出躺在其间的身形。那身形周遭点着七盏长明灯,黄符覆面,双手胸口交叠,手中握着一柄血色玉如意。 “七星续命灯,你这人好生歹毒。”小姑娘嘟囔一嘴,上前一把抓过血如意,把玩两下,便笑嘻嘻地将之收入褡裢里。 素手扬起,解开覆面黄符,露出的却是管家周富那张圆脸。 那黄符甫一揭开,室内顿时卷起阴风阵阵,吹得七盏长明灯相继灭掉。门扉、墙壁上贴着的黄符、经文开始震颤,门前立着的凶煞更是长嘶一声,化作烟尘转眼便消散了个干净。 小姑娘边往外走,便掐法诀道:“景庭哥哥,我弄好啦,你们快来正院看戏。” 巨蟒原话转述,正与之缠斗的凶煞陡然定住,随即缓慢消散。 费景庭与梅三姑对视一眼,相继暗暗松了口气。梅三姑是彻底没了办法,法力一空,便是猖兵都有不稳的迹象,又受了伤,比之普通人都不如。 费景庭真气耗尽,底牌尽出,要不是巨蟒缠住了凶煞,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不过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见其乾坤一掷,梅三姑顿时惊了,以为费景庭还有手段没有施展。 并肩战斗一场,梅三姑只觉得费景庭修为高深,手段叵测,又事事争先,颇为君子。这便显得她此前有些小人之心了,于是便不好意思道:“费先生,你果真只是为了除掉邪祟?” 费景庭道:“是啊。功法所需,非得斩妖除魔才能继续修行。” “费先生的功法倒是古怪,此前却是我小肚鸡肠啦。我给你赔个不是。” “呵,那倒不用。”费景庭心情很好,收了两只凶煞,灵机有望,突破任脉近在眼前,说不得一步跨过筑基,就此进入炼精化炁之境,一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会有这种好事。 两人也不着急,并肩前行,进到正院,便瞧见慢悠悠从中院走进来的那老太。 “哟,二位平安无事就好。老身拦不住那小姑娘,先前却是说了大话。” “符芸昭呢?”梅三姑问道。 “我在这里!” 声音从正房里传出,小姑娘蹦蹦跶跶跑了出来。 梅三姑生气道:“鬼丫头,你又骗我!” 符芸昭吐了吐舌头,忽闪着大眼睛道:“哪里有骗?花园的确是阵眼,你们不破掉,我哪里会揪出布阵之人?” 那老太立刻厉声道:“布阵之人在房里?” 老太太气得够呛,这一遭若不是费景庭与梅三姑,她老人家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符芸昭却劝说道:“老婆婆别生气,自然有人对付那人,咱们瞧热闹就好。” 第五十四章 事毕 费景庭握住玉琥,玉琥此番吸纳了太多阴煞,逸散出来的灵机浓郁了不少。不管看不看热闹,他都得先行恢复真气,有了真气才有自保之力。 等不多时,一阵阴风从房中刮过,卷起无数的黄符与经文,静夜里,隐隐传来昆曲清唱。 那声音飘飘荡荡,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 费景庭真气恢复少许,睁开眼睛,便瞧见从中院里飘过来一道身影。红衣、长发,面容惨白,脚上还拖着剪刀与撑杆,身形时而透明、而是凝实。 鬼魂? 费景庭琢磨着要不要动手,符芸昭去过来塞给他一枚糖豆,小声说道:“景庭哥哥,你不会是想收了这厉鬼吧?” “嗯?怎么了?” “寻常厉鬼寻仇,我们修道之人最好别插手,否则有伤天和,于修行不利。” 还有这种说法? 这却是费景庭孤陋寡闻了。下茅山道士捉妖除鬼,寻常的妖怪与厉鬼,只要不害人性命,或者只寻机复仇,道士一般都是不管的。认为其乃是天道一部分,干涉了便是有伤天和,最后会影响自身修行。 费景庭琢磨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点头歇了动手的念头。 那红衣女鬼朝着四人施施然行了一礼,起身后飘荡道正房前,叹息一声,说道:“老爷,妾身来还您当日恩德了。还请出来叙话。” 房内人叹息道:“二十年谋划功亏一篑……红姐儿,你既脱了束缚,又何苦又来送死?当年我能制住你,今日便也能制你!” “咯咯咯……老爷又在扯谎。若有余力,老爷哪里还会跟妾身废话?呵,李怀谷,你当日让那假侄子坏我名节、害我性命,今日便尽数还来吧!” 院内忽起阴风,红姐儿骤然消失。。 素白灯笼、烛火明灭闪烁,房内精致却骤然大变。周富依旧跌坐床上,身前却多了一双悬于半空的绣鞋。 抬头看去,却见红姐儿不知何时,被三尺白绫挂于横梁,面色乌青,一双漆黑的双眼却死死的盯着他看。 男子凝眉冷视,并指为剑,于虚空中画着什么。 红姐儿森然道:“李怀谷,还我命来!” 李怀谷一声惨叫,右手不知被何物咬得鲜血淋漓。定睛一瞧,却是个浑身血雾,有如猫崽的婴孩。 做法被打断,还不容李怀谷反应,一袭白绫陡然纠缠过来,缠住他的脖颈,提起将其坠于横梁,与红姐儿不过三尺之隔。 “哈哈哈哈……” 红姐儿放肆笑声中,白绫飘荡着沾染上烛火,须臾间便腾起火苗。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那如泣如诉的唱腔里,伴着李怀谷挣扎呜咽之声,火苗将正房吞噬。 院中。 梅三姑诧异道:“那周管家便是李怀谷?” 符芸昭笑嘻嘻道:“是呢,这人用七煞阳魂阵抽生魂补阴煞,又趁机用七星续命灯夺取活人阳寿。” 原来如此!费景庭暗自琢磨,这李怀谷也不知从哪里得了邪法,布局二十年,暗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才将样貌维持在四旬左右。 可惜被自己撞破,破了阵眼,拘束法阵中的红姐儿一朝解脱,转头便来寻仇。 此时北风呼啸,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从正房腾起的大火,转瞬吞了耳房,又朝着两侧厢房蔓延。 与此同时,外间也传来打更人的呼喊声。 那老太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被人撞见可不好解释。” 符芸昭道:“跟我来,我知道花园有个小门,我便是从那里进来的。” 一行四人,从侧门进到花园里,跟着符芸昭从角门出了宅院。 费景庭回头望去,但见火光冲天,木料被烧得噼啪作响,周遭‘走水’‘救火’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众人已到了东面的巷口,见不远处有巡警汇聚,那老太冲着几人行了个蹲礼:“老身谢过三位,若非三位援手,老身这一遭只怕便过不去了。老身家住大王庄,几位若有闲暇光顾,老身必好生招待。” “老人家客气了。” “我等互为援手,称不得谢字。” “老婆婆,你走得慢,快点回去吧,我看巡警快来啦。” 那老太也不废话,冲着众人点头致意,转身便消失在街角。 剩下三人,符芸昭眼珠乱转,催促道:“这时辰也不早了,红姐姐你快回客栈吧,我跟景庭哥哥先回家啦。” 梅三姑却戏谑地笑道:“懒得回客栈,妹妹日间不是说要我跟你一起吗?不如我们姐妹今晚便挤一挤?” “啊?”符芸昭有些无措:“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啦。” 梅三姑拉住小姑娘的胳膊,转身便走。 费景庭在身后看着两女,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自家,费景庭草草洗漱一番,刚躺倒床上,便听得隔壁房里传来符芸昭的惊呼:“红姐姐,你快松开……咯咯咯,我不敢了……哎呀,好痒……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 “鬼丫头,快说,不然今天饶不过你!” 还真有秘密!费景庭翻身下地,两步过去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分听了半晌,只模模糊糊得了些字眼,到底没弄明白秘密是什么。 此时便听墙壁咚的一声响,震得费景庭连忙退开,随即就听梅三姑指桑骂槐道:“妹妹还是自己找个房子为妙,与那种喜欢听墙角的臭男人合住,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吃了大亏。” 费景庭掏着耳朵,抬眼便瞧见一尊手持关刀的猖兵停在窗前。 啧!不至于吧? 得,左右他此番收获颇多,懒得探听别人的秘密,压制心中的雀跃,费景庭回到床上翻来覆去贴烧饼,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或许是生物钟之故,费景庭早早的便睁开了眼。 昨日在那李氏大宅酣战一场,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全都消耗巨大。醒来便觉浑身酸疼,脑子里也隐隐作痛。 清醒了片刻,费景庭才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当即低声喝道:“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天目术(纯阳子改)。” “叮!斩灭凶煞,奖励灵机一缕。” “叮!斩灭凶煞,奖励灵机一缕。” “叮!破除邪法,奖励宿主祭剑术(火龙真人创)。” “叮!宿主随身空间扩大为二十五立方。” 天目术:以∴字中点存诸眉心,以左点存左目,右点存右目,则人两目神光,自得会眉心。眉心即天目,乃为三光会归出入之总户。 初时开阴阳眼,后可开天眼、慧眼、法眼、道眼,练至极,洞悉大道演化,悉知悉见一切! 祭剑术:火龙真人所创,以真气蚀刻云篆,后时时温养,则自生灵性,以御剑法门驱使,千里取妖物首级,如探囊取物! 灵机:先天一炁凝聚而成。 大丰收啊! 费景庭端坐床头,忍不住仰天长啸! 三个月啊,整整三个月!无头苍蝇一般乱打乱撞了两个月,一无所得。不想时来运转,不过月余工夫,他便有了突破筑基的机遇! 回想过去的三个月,从振奋到沮丧,再到眼看便要放弃,谁知峰回路转,机缘巧合方才有了今日。 或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符芸昭打开窗子扭捏道:“景庭哥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喏,给你瞧瞧,其实这东西你们没什么用的。” 她探出素白的小手,手中托着个血色如意。 咦?还有意外收获?这东西就是符芸昭隐藏的秘密吧?莫非是昨晚从李家大宅得来的? 他下了床,拿过血如意,翻看一番,便听脑海里一声轻响:“叮!发现特殊物品:泣血如意,邪物!震慑阴魂、凶煞,缓慢吞噬持有人寿命。可回收!” 这玩意能回收啊……费景庭抬头看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符芸昭,心道还是算了,抢人家小姑娘东西不太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符芸昭这丫头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啊。妖蛇、玉牌,如今还多了一柄泣血如意。回头再探听一番,保不齐这丫头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如此想来,这丫头岂不是宝藏女孩? 费景庭将泣血如意还给符芸昭,数落道:“吃我的、住我的,让我跟凶煞拼命,你自己偷偷去拿好东西……有了好东西还自己藏起来,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我错了,景庭哥哥。” “回头咱们好好聊聊,说不定你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啦没有啦!”符芸昭脑袋摇成拨浪鼓,哀求道:“是有些事情,可那是我自己的事。景庭哥哥,我错啦,下次再也不敢啦,你原谅我好不好?” 看着符芸昭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费景庭忍不住伸出双手一挤,符芸昭顿时成了小鸟嘴:“腻费啥子……” 再一扯,又成了大饼脸。 “疼疼疼!别扯了!” 松手,小包子脸上的肉顿时颤颤巍巍,上面还留着清晰的指印。 费景庭心情舒畅,摆摆手:“算啦,下不为例。”他丢过去一枚大洋:“你去买些早餐,跟梅三姑先吃吧,我昨夜耗费过大,先调息一番再说。” 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接过大洋吹了下,放在耳畔听了听,道:“是不是随便买呀?那我全买好吃的啦!” 第五十五章 炼精化炁 打发走了符芸昭,费景庭迫不及待地落座床头,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枚玉瓶,握在手心,微微一用力,瓶身破碎,一缕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氤氲缓缓逸散,费景庭急忙吐纳,将其尽数吸入肺腑。 灵机进入肺腑,游走于经脉之中,又汇聚于丹田气海。费景庭运转功法,将灵机尽数转化为真气。海量的真气一点点将丹田气海扩充,直至扩充到了极限。 费景庭也不浪费时间,真气流转,从丹田往下走,经会阴再复往上,一路过尾闾、命门、督脉、大椎、玉枕、百汇,随即下行,一直到任脉前,真气凝实,稍稍冲击,那许久未动的任脉便一冲而破! 此后真气再无阻拦,一路下行,重新汇聚丹田气海,功法自行,小周天已成,气海内的真气沿着小周天路线周而复始、运行不止。 每运行一次,丹田内的真气便凝实一分。 与此同时,费景庭神思也陷入奇妙之境。 时而似飘忽忽脱离本体,时而又重新与身体合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内的真气愈发凝实,最终凝实成莲子模样的颗粒,停在气海中滴溜溜乱转。 费景庭的神念也重新与身体融合在一起。身与身融、心与念融、精与识融,待睁开眼,费景庭眼中景物已大为不同! 他能清晰看到春日里滋生的小飞虫振翅游走,也能看到远处枣树在一点点的抽芽,更能看到笼罩在津门半空的人间烟火气。 舒展筋骨,略略运行真气,便觉体内真气与之前已大为不同。不但更为凝实,总量还有了极为夸张的增长。 “这便是炼精化炁啊……” 起身施施然立在镜前,定睛观望,粗看自身无甚变化,仔细观望,却见神色愈发出尘,一双眸子更加有神。 费景庭心情舒畅,原来这便是炼精化炁。到了此境,体内小周天自行运转,无需调息、吐纳用以恢复真气,功法自然会将体内精气转化为真气。 只高兴了片刻,费景庭便又苦了脸。下一境界乃是炼炁化神,须在炼精化炁时冲破十二经脉,行得周身大周天,如此才能冲击下一境界。 小周天都这么费事了,大周天恐怕是难上加难! 罢了,此时发愁也无用,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碰到机缘。 “景庭哥哥,你是在照镜子臭美吗?” 符芸昭清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费景庭转头看去,便见小姑娘趴在窗口,正好奇地看过来。 “咦?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费景庭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小姑娘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道:“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一样了……梅姐姐说你入定,不好打扰,我便跟梅姐姐一起吃了饭,还帮你拦了个脾气暴躁的女人。” 脾气暴躁?那肯定是关熙怡没跑啦。又是一桩麻烦事,回头还得跟关熙怡解释一番。 “没事,我感觉不饿。”费景庭随口说道。 “可是我跟梅姐姐又饿了,景庭哥哥,咱们该吃晚饭啦。” “哈?”费景庭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日头西沉,眼见便要落山。自己入定了这么久吗? 他还在诧异,符芸昭已经伸出了白嫩嫩的小手:“你要是不想动,把钱给我,我去买了回来吃。” 费景庭掏出一枚大洋递过去,符芸昭看了一眼,瘪嘴道:“梅姐姐说明日便走,今晚便是送行宴,怎么也得吃点好的吧?” 梅三姑要走? 费景庭又递过去两枚大洋,符芸昭接过,嘻嘻一笑,扭头便蹦蹦跶跶地跑啦。 费景庭从自己房里出来,转到隔壁,轻轻敲响房门。 “费先生请进。” 推门而入,但见梅三姑端坐在桌前,正整理着背囊。 “梅姑娘要走?” “费先生不用客套,叫我梅三姑便好。”梅三姑说道:“此间事了,我也该回返了。这津门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呀。” 费景庭也不客套了,笑着说:“却是有些匆忙了,我还想着让符芸昭带你游玩一番呢。” 梅三姑冷笑道:“这津门繁华是繁华,只是遍地洋鬼子,我看着就不喜。” 这话让费景庭没法接了,他同样也不爽,可又能如何?国力不如人,便只能受欺负。 他突然想到昨夜破了七煞阳魂阵,主谋李怀谷虽然被红姐儿索命而死,可好生生的李家大宅也烧了起来,估摸着梅三姑是没拿到钱。 于是便问道:“此行盘缠可还够用?” 梅三姑道:“手头还有一些,路上施一些符水,总能走回家的。” “相识一场,又患难与共,怎能看你如此拮据?”费景庭上前两步,轻轻挥手,一堆大洋便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梅三姑扫了一眼,惊道:“费先生大气。” “呵,我还有些闲钱,三姑就拿着吧。” 那梅三姑也是爽利性子,当即笑道:“也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费兄弟他日路过湘西,还请一定到我家来。不敢说好酒好菜,山间野味、家常小炒、土酿陈酒,必定管够!”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说笑一番,梅三姑却是后知后觉道:“费兄弟看着比之昨日愈发出尘了,可是修为有所精进?” “算是吧,”费景庭点头应承,说道:“昨夜斩杀凶煞,心有所感,清早入定,不想就破境了。” “恭喜费兄弟!”梅三姑真心赞道。 这时,老远便听得符芸昭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人扭头便见疯丫头撞开院门,左手提着一叠油纸包,又是提着一个酒坛,疯疯癫癫便冲了进来。 梅三姑嗔怪道:“眼看就是大姑娘了,怎么天天还这么疯癫?” 符芸昭委屈道:“我是怕路上时间久了,菜便凉了不好吃,梅姐姐你冤枉好人。” 梅三姑起身揉了揉符芸昭的小脑袋:“鬼机灵,分明就是你自己贪吃。也不知从哪儿坐下的这毛病,这女子贪吃,小心被人给骗了。” “才不会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费景庭总感觉梅三姑若有若无的瞥了自己一眼……什么意思?怕自己骗了符芸昭? 就这丫头那股机灵劲,谁能骗得了她? 心中腹诽,三人一起动手,转眼便将一桌菜布置好。 落座后,费景庭起身拿起酒坛,为梅三姑斟满酒,随即又为自己倒满。酒坛在符芸昭眼前来回走了一遭,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见最后也没自己的份儿,顿时就急了:“景庭哥哥,怎么没我的?” “你小孩子家家的,喝哪门子酒?” 符芸昭瘪嘴争辩:“我不小啦!在寨子里哪家请酒都会请我过去喝上几碗的!” 梅三姑轻笑几声,说道:“费兄弟,还是给她一些吧,看把她给馋的。” 费景庭一想,似乎苗寨里无论男女都挺能喝的,于是便给符芸昭倒了一碗,随即嘱咐道:“就这一碗,多了没有啊。” “小气!酒还是我买的呢!” 费景庭笑道:“我出的钱,你跑个腿也就值一碗酒。” “哼!” 不理会闹情绪的符芸昭,费景庭端起酒碗道:“素昧平生,不想却认识了三姑这样的女中豪杰。可惜相聚时短,这一碗便祝三姑此行顺风顺水。” “好,我干了!” 梅三姑果然爽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费景庭自然作陪,一旁的符芸昭小口喝了一口,咂咂嘴一脸的陶醉。 费景庭刚要倒酒,却被梅三姑抢了过去,她给费景庭满上,又给自己倒满,端起来道:“这一碗,我借花献佛,祝费兄弟修道有成。干!” “干!” 两碗高粱酿入腹,换做一天之前,费景庭定然酒气上涌。可此时修为精进,那酒意转眼便被真气消解。 一旁的符芸昭也不甘示弱,起身端起酒碗道:“话都让你们说啦,我也没啥子好说的,那就祝梅姐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景庭哥哥快点娶个漂亮媳妇。” “呵~” “鬼丫头!” 费景庭心思复杂,倘若一直卡在筑基也就罢了,他索性干脆娶了关熙怡,从此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系统傍身,又有那么点修为,小日子想来会过得不错;可如今他突破了,炼精化炁啊,这时候娶了媳妇还修不修道啦? 梅三姑叱责之余,脸上只剩下了苦笑。梅山水师流派颇多,她这一派融合了不少鲁班术的秘法,所以修行起来讲究缺一门。何谓缺一门?鳏、寡、孤、独、残,必占其一,否则必有大祸临头! 梅三姑面相一般,身量颇高,放在湘西一地,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上大半个头。本就嫁不出去,所以就占了个独字。 所以符芸昭这一番话等于掀了俩人的疮疤,也就是小姑娘心思单纯,换做旁人梅三姑早就变了脸色。 三巡酒过后,气氛热络起来。耐不住符芸昭缠磨,费景庭到底让小姑娘随便喝了。结果倒好,那一坛高粱酿,小半都进了这丫头的肚子。 没一会儿,符芸昭便脸颊晕红,憨态可掬起来。她问起梅三姑路上盘缠如何解决,梅三姑只说已经解决,小姑娘却不罢休,拍了桌子,大着舌头道:“梅姐姐是看不起我吗?我有钱的!喏!” 说罢,将褡裢里的大洋一把把地掏将出来,推到梅三姑面前:“我有钱的……有个公郎给了我一百大洋,我有钱滴很!” 第五十六章 湘西有熊猫? 符芸昭酒品很不好,稍稍喝多一点,便开始耍酒疯了。 不但逼着梅三姑将一堆大洋收了,转头又开始骂自己黑了心的叔叔。说若不是阿达护着,她早就被那黑心叔叔卖给寨子外的地主当小妾啦。 这也就罢了,小姑娘埋怨一番,又从褡裢里揪出小白蛇,逼着小白蛇跳舞。还声称从寨子里出来的时候,没人信她会看风水,她是靠耍蛇才赚了第一顿饭钱。 小白蛇极其人性化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意味。到最后符芸昭嫌热,要脱下外衣表演寨子里的舞蹈……这回梅三姑终于看不下去啦。 她找出一张符纸化在碗里,逼着符芸昭喝了,没一会儿小姑娘便沉沉睡去。 两人合力,折腾了好久才将小姑娘安置在了床上。 费景庭埋怨道:“我就说不能给她喝酒,你偏不听。” 梅三姑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她喝多了会撒酒疯啊。”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随即都笑了。原本别离的愁绪,被符芸昭这么一搅合,什么都没有了。脑子里只剩下符芸昭那撒酒疯的模样。 梅三姑将符芸昭塞给自己的大洋放在床头,低声说道:“这鬼丫头,也就撒酒疯时才会这么大气。若明早醒来发现钱没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费景庭很是赞同。符芸昭就是个小财迷,而且还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那种。 梅三姑转身到桌前拎起包裹,冲着费景庭道:“行啦,我回客栈休息,明天一早便启程。” “嗯,那路上小心。” 梅三姑郑重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费兄弟,我在湘西等你做客。” “好,我送你出门。” 将梅三姑送到巷口,直到梅三姑撵人,费景庭这才回返。他进到院中,立在原地仰头望天,只见弦月高悬,周遭风晕环绕。 身处百年外,才懂望乡情,他乡月虽明,依然思故乡……也不知父母现在如何,还好还有个刚毕业的弟弟在,不然父母只怕这一生都不好过。 张望片刻,压下心中乡愁,费景庭施施然便要回自己屋。路过符芸昭门前,他顿住脚步,脑子一转,干脆进到房间里,先给小姑娘掖好被子,随即将桌上的几十块大洋藏进柜子里。 转头便瞧见小白蛇盘踞床头盯着自己,费景庭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嘘~敢乱说就炖了你!” 小白蛇顿时吓得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费景庭顿时乐了,成功排解了乡愁。回到房里,因着今夜饮了酒,又被梅三姑那句‘津门再好也不是我家’引得心思杂乱,是以也无心修炼,他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 翌日清早,签到给了一条黄鹤楼。 费景庭修行有所成,筑基之后便没了烟瘾,系统给条香烟是什么意思?有了乡愁就抽烟解闷? 心中腹诽,洗漱一番,发现隔壁还是没动静。 他走过去听了下动静,便听得房间里的符芸昭呼吸均匀,还打起了鼾。恰在此时,房门打开,小白蛇正要游出来,瞧见费景庭站在门前,蛇身盘踞而起,仰头与费景庭对峙片刻,尾巴一甩,砰的一下又将房门关上了。 啧!费景庭觉得这蛇妖对他意见挺大。不就是想除了它吗?又没真动手,哪来这么大怨气? 关门声却是吵醒了酣睡的符芸昭,小姑娘哼哼几声,随即嘟囔道:“小白白,你又来告刁状,景庭哥哥才不会吃了你呢。” 费景庭咳嗽一声,敲门道:“芸昭,醒了吗?” “醒了醒了,哈~感觉脑袋好胀啊。” 呵,喝了小半坛子高粱酿,算算最少喝了八两四十度白酒,脑袋不胀才怪呢。 费景庭道:“那早晨吃清淡点吧,我去煮点清粥。” “哦,谢谢景庭哥哥。” 费景庭被这一嗓子‘景庭哥哥’腻得起了鸡皮疙瘩,数落两嘴,转身进到厨房,煮了一锅清粥。 家里还有些咸菜,就着吃正好。 小米粥刚刚熬开锅,便听得符芸昭声嘶力竭地喊道:“啊~我的钱呢?我钱为啥子不见啦?小白白,我的钱呢?” 果然被梅三姑说对了! 费景庭暗笑不已,板着脸去到符芸昭房里,就见小姑娘正哭丧着脸四处翻找,那褡裢被翻了个底朝天,乱七八糟的零碎堆了一床。 “啧,你干嘛呢?” “景庭哥哥,我钱不见啦!” “哦,你昨天不是把钱硬塞给梅三姑做盘缠了吗?” “哈?有这事?” “是啊,梅三姑不要,你还拍桌子发了脾气。”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啦?” 费景庭道:“还说呢……你喝多了就开始撒酒疯,又是数落你那黑心叔叔,又逼着小白蛇跳舞,后来自己还要跳。要不是梅三姑给你喝了符水,只怕要闹腾一整晚。” 符芸昭肩膀一堆,脸上满是丧气道:“我下次再也不喝了……呜呜,太费钱啦!” “哈哈哈~”费景庭大笑不已。他一般整人的时候从来不笑……除非忍不住。 “景庭哥哥,我都这个样子啦,你还笑我……有没有良心呀。” 费景庭负手而立,笑道:“这样……如果你今天把房子收拾一遍,我就帮你把钱找回来?” “哈?” “就今天有效,过时不候。” “我马上收拾!” 疯丫头来了精神头,找了笤帚、鸡毛掸子打扫,之后又拿了抹布四处擦拭。小米粥熬好,费景庭招呼符芸昭过来吃饭,小姑娘却顾不得吃饭,只是一门心思的打扫。 费景庭便道:“行啦行啦,你那钱好生生的放在柜子里,梅三姑没要。” 符芸昭眨眨眼,丢下抹布就跑。片刻后,就听隔壁一声叫喊:“我的小钱钱,木啊木啊~” ‘巨款’失而复得,符芸昭心情大好!见到费景庭绝口不提戏弄之事,喜眉笑眼地喝着小米粥,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儿时的趣事。 符芸昭打记事起便没了父母,听外婆说,寨子里闹了时疫,符芸昭的父亲先染上,母亲随后也染上,于是双双撒手人寰。 她跟着外婆过活,只有几亩梯田,住在老旧的房子里,家里还养了些鸡、鸭,还有一头猪。她幼时每日跟着外婆割猪草,撵着鸡、鸭四处觅食,有时还会去山里采一些野菜、蘑菇。 符芸昭大口喝光了小米粥,放下碗抹了下嘴道:“就是那时候,我做了个笛子,采了蘑菇就坐在石头上吹竹笛,小白白就跑过来偷看。过了半年,小白白就粘上我啦,我一进山,她就爬到我身上跟着我。” “再后来,她叼了一枚果子给我,那果子红彤彤的,也不知是什么果子,闻着就好好吃,我吃下丹田里一下子暖洋洋的,这样就能修行啦。” “再后来,我还认识了个新朋友。” “嗯?”费景庭看着她,等着下文。 “是花熊哦,可好玩啦。” 花熊……那不就是熊猫吗?这年头湘西山里头还有熊猫吗? 小姑娘突然哀伤起来,说道:“可惜寨子里的人说花熊皮能卖上不少钱,大家就进山里去打他,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他……” 费景庭问道:“那寨子里的人打到花熊了吗?” “才没有咧,他可聪明啦。” “那不就行啦,说不定你们什么时候就又见面了呢。” “嗯!”符芸昭点点头,笑起来憨憨的。 吃过早饭,这丫头又跑出去野,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费景庭想着既然接了杨景林的委托,不论如何都得跟人家说一声,当然……还不能让自己人设崩塌。 心中计较一番,拿定了主意,刚要出门,院门便被推开。 关熙怡一身藏青色暗花袄裙,身披披肩,满面寒霜地走了进来。 “你来了。”费景庭笑着打招呼。 关熙怡却是不理,探头四下看了看,说道:“那两个女人呢?” “哈?” “别装傻,昨天拦我的两个女人呢?” “哦,一个回家乡了,剩下个小的跑出去疯了。” “她们是谁?” 这飞醋吃得好没道理。可关熙怡便是如此,表面张牙舞爪好似打老虎,实则心里忐忑不安,是个十足的小猫咪。 “都是道友。大的那个叫梅三姑,梅山水师传人,擅用猖兵;小的那个是符芸昭,修的是坤道,暂时借住在我这里。” 不容关熙怡质疑,费景庭继续说道:“前天晚上李家大宅起火,你知道吗?” “知道啊,一早听顺子说了一嘴。” “那是我们联手,破了邪道布下的法阵,困在法阵中的女鬼寻仇,与那布阵之人同归于尽,这才一把火烧了李家大宅。” 费景庭成功转移了关熙怡的注意力。一来关熙怡亲眼见过费景庭降妖除魔,二来她自觉认识费景庭更久,两个女人一个好似一丈青,一个是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哪里比得过她? “真的?那你没事吧?”她关切地打量着费景庭。 费景庭引着她进到房中,说道:“还好,符芸昭勘破阵眼,我出手破了,不然此行真是凶多吉少……” 费景庭一番讲述,又是凶煞,又是纸人,还有满院子的活尸,听得关熙怡俏脸煞白,后怕不已。 “哎呀,你以后还是别去冒险啦,伤到自己怎么办?” 费景庭笑着道:“我辈修道中人,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关熙怡生气了:“天下修道的人多了,哪里显得到你?” 第五十七章 天目术 (周一啦,求些收藏、推荐。诸位君子看着还可以,恳请多多收藏、追读、投票支持。) 费景庭笑而不语。 或许此方天地修道之人不少,可既然系统此前就说过,他在此方天地修为已属上乘,如今他有闯过任督二脉,一举踏入炼精化炁之境,想来此方天地比他强的恐怕屈指可数。 关熙怡嘴上埋怨,神色分明是一副小女人之态,一双桃花眼满是担忧。 她手肘搭在桌上,轻轻挪动,便碰到了符芸昭丢下的抹布。看了一眼如魂儿画的桌面,舒展眉头笑道:“哟,你还知道自己收拾家了?可真不容易。瞧瞧这桌面让你擦的,还不如不擦呢。” 那是符芸昭干的! 费景庭转移话题道:“近来店里还忙?” “总算忙过去了,这阵子可真累人。”关熙怡乐滋滋的,显是乐在其中。那批稀有布料,再加上小学校的订单,保准让她大赚了一笔。她起身拿起抹布:“你呀,还是好好当你的大爷吧,我来给你收拾。” 她扭身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就是不行。” 说完还饶有深意的瞥了费景庭一眼,费景庭闻弦知雅意,顺着话茬说道:“这不是有你嘛。” 关熙怡顿时嚅嚅道:“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这倒是让费景庭没法儿接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关熙怡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费景庭没法儿修炼,便只能找出文稿继续编撰物理教材。一上午的时光匆匆而过,关熙怡本想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可惜昨日便跟老主顾约好了,今日中午她要带着老主顾选合适的料子,便只能匆匆离去。 今天有些稀奇,这都中午了,也不见符芸昭那野丫头回来。 费景庭出门自己随意吃了一口,随即溜达着往津门警察厅的方向溜达而去。 也是凑巧,到了警察厅附近,迎面便瞧见白贞庸带着两名巡警往这边走。 白贞庸还在跟两名手下交代着什么,抬头瞥见费景庭,脚步先是一顿,扭头就要躲开。 可惜来不及啦! “白科长,好久不见。” 白贞庸生生止住脚步,脸上堆起假笑,拱手道:“费先生,真巧啊。” “不巧,我是专门找你的。” “啊?”白贞庸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费景庭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十几号巡警荷枪实弹,人家一扬手漫天的暗器袭来,顿时十几号巡警全给放倒了。 北洋推崇国术,他白贞庸也了解过一些,可从没听说过哪门哪派有这种一扬手漫天暗器的手法。后来顶头上司杨景林说这位费先生是得道高人,白贞庸这才明白,人家用的不是暗器,而是正儿八经的道法。 当时白贞庸还不觉得有什么,感觉丢了面子,还想着找回面子。可过后回想起来,顿时后怕不已。他打听过了,人家用的手法叫袖里乾坤,西游记里五庄观镇元大仙用的就是这法术。 人家镇元大仙神通广大,用起来能收人;费先生估计没那么高修为,所以一扬手就是漫天暗器。 能用出这般法术的,岂是一般人?恐怕真如杨景林所说,人家是得道高人。也就是人家不跟自己计较,这才没伤人性命。自己要是不知好歹,真惹恼了这位费先生,保不齐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别紧张,我又不找你麻烦。” “哦……哦哦,嗨,看您这话说的,您有事儿尽管吩咐。”白贞庸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心里长出一口气。不找麻烦就好,其他一切都好说。 “白科长,麻烦你跟杨景林说一声,就说他托我办的事儿办好了,不过出了些意外。”费景庭随手一指路边的茶楼,道:“我在茶馆里坐一会儿,他若是想知道,便过来寻我。” “哎哎,费先生稍等,我立刻就去叫杨厅长。”白贞庸应承过后,转头板着脸对俩手下吩咐:“你们俩,护着费先生去茶楼找个雅间,挂公账!都给我小心伺候着!” 俩巡警赶忙答应下来,一路护着费景庭去了茶楼里。 白贞庸转头往回就走,进到警察厅里,一路小跑上了楼,敲开杨景林的办公室,紧忙将费景庭的话转述了一番。 杨景林一听,立马丢下手头杂事,带着白贞庸去了茶楼。 雅间里,费景庭正慢悠悠的品着茶,那俩巡警跟门神似的守在门口。门帘挑开,白贞庸往侧面一让,杨景林迈步走了进来。 “费先生,那宅子起火了,难道其中有什么变故?” 费景庭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忙着说完,慢悠悠给杨景林斟了茶,这才开口道:“若非我修为高,前天险些折在那宅子里。” “啊?这……这怎么话说的?” 费景庭也不瞒着,轻描淡写将盐商李怀谷布局二十年,试图用七煞阳魂阵剥生魂、养阴煞给自己续命的事儿说了出来。 听得杨景林一惊一乍,后怕不已。亏着他宅子多,不然要是住进那宅子里,保不齐就会被害了性命。 费景庭道:“你那宅子烧了也是好事……李怀谷虽然死了,可邪法还在,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生出事端来。” “是是……费先生说的是。” 换做旁人可能还会质疑一番,可杨景林被费景庭一指黄粱术引入梦中,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此刻哪敢怀疑费景庭所说? 只是宅子到底还是烧了,他苦着脸,不知回头怎么跟周军头分说。 看了眼对方的脸色,费景庭大略知道杨景林在想什么,便说道:“那日不止我去了,还有萨满、梅山水师,估计是周老爷请来的。” 杨景林脑子一转,顿时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是周军头自己请了人过来做法,那烧了宅子怎么都算不到他头上来。敢无理取闹,就算官司打到曹督军那儿,他杨景林也不怕。 “诶呀,有劳费先生啦。对了,昨日您说的门面,我已叫人腾了出来,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瞧瞧?” 费景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轻声道:“不急。” 人设得拿捏住,既然扮了得道高人,那选铺面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他亲自出马呢?他琢磨着,回头让倪秋凤过去瞧一眼,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 “哎,那随您,您什么时候有空知会一声,我亲自带您过去。” “回头我叫人联系……” 杨景林会意,往后一指,道:“您叫人直接找白科长就行。” “好,那我便不多留了。” “哎哎,我送送您。” ……………………………… 从茶楼里出来,费景庭去了一趟铁匠铺,订做了一批一指长的飞针、飞刀,前天晚上乾坤一掷,空间里就剩下扑克牌,他得补充一些威力强的暗器。 付了定金,约定好三日后来取,费景庭便回返了新居。 昨日清晨入定,直至傍晚才回神,小周天已成,丹田气海里真气凝实成莲子,接下来便是冲击十二经脉。 空间里还存着一缕灵机,费景庭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用。 沉下心来,他先行用自身真气冲击,真气凝实如游丝,走手太阴肺经,结果冲击几番,却卡在尺泽不得寸进。 费景庭睁开眼睛,干脆取出玉瓶,微微用力,玉瓶破碎,一缕灵机氤氲升腾,费景庭当即吐纳进肺腑。 灵机入肺腑,顺着经脉进入丹田气海,此番却是跟筑基时不同。气海并未扩充,那莲子凝实几分,隐隐抽出嫩芽,开出两片嫩叶这才停下。 费景庭鼓动真气,继续冲击手太阴肺经,此番尺泽一冲而破,一路连破孔最、列缺、经渠,最终卡在太渊连冲几次不得寸进。 他睁开眼暗自琢磨,冲破任督二脉,达成小周天,耗费了两缕灵机,如今手太阴肺经就需要两缕灵机,如此算下来,冲破全部十二经脉岂不是要二十四缕灵机? 开玩笑,他上哪里寻得到那么些个妖魔鬼怪? 不想了,随缘吧。 费景庭不再琢磨冲破经脉,想起此番系统给了祭剑术、天目术,而他手头恰好有一块上好的雷击枣木。 当即从空间里取出那块雷击枣木,找出很早以前就有的刻刀,比划了好半天没敢动手。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动手能力,搞不好脑子里想着雕刻一把剑,回头刻了个大号牙签。 不行还得找手艺人帮忙雕刻一番,他随后才好蚀刻阵法,继而开始祭炼。 收回雷击枣木,费景庭凝神回想着天目术。 这一回想不要紧,费景庭发觉这天目术中,开天目只是附带的,实则乃是上乘的炼神法门! 修证有法,一旦机合神融,眉心洞然豁然而开。 随着修为提高,还精补脑,真气或金液不断润洁眉心,使之能感悟天地。 性命双修,进而丹道次第递证,空而能入定,定而生慧,慧而证智通而得天眼通。 但达更高境界阳神、法身成就则是天人交感通,法身应用无处不天眼,本心自性具现! 《阴符经》讲:“机在目”! 《黄帝?素问》云:“人身精华,皆上注于空窍”。 空窍即天心,天心启之,眉心天目随着打开。不断修证,天眼从下往上分为:阴阳眼、天眼、慧眼、法眼、道眼,通称天眼,每眼因修为和愿力不同而有差别。 第五十八章 呆傻 (周一求收藏、追读、推荐票,诸位君子动动小手便是对扑街作者最大的支持,万分感激~) 天目术中有云:人能用三目如梵∴伊字然,微以意运如磨境,三光立聚眉心,光耀如日现前,即以意引临心后关前。 此一处也,按即玄牝之门。以意引之,光立随临,而毋忘若如二字玄义,天心必自洞启。以后玄用,再为细示。所切嘱者,终始弗为元引耳。 所谓三光,非指日、月、星外在之光,更是指天光、性光、命光。 天光不可见,乃本源之光;性光,元神之光;命光,生命之光。 意,为真意。潜意识本心具现之意,不是后天浊意,五根六欲之意。 天心,又名方寸、元宫、乾宫、祖土、先天窍、太一虚无窍、祖窍。 此天目术以∴字秘诀,开天眼、启天心的本源不能以后天之意为引导,否则必堕败。 太上洞渊秘法里也有阴阳眼法术,可此术仅仅是用真气强行开启阴阳眼,收了法术阴阳眼自然关闭。 天目术则有着完整的修炼方法,按秘诀修炼,神魂凝练,及至大成,可得无上威能。 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费景庭隐隐有所感悟,当即盘坐床头,抛却杂念,缓缓入定。按照天目术秘法,沉下心来,正念相继遂渐无念,真心现。心中无念、无相又无往,心泯浊念,化出真意,微运三光汇∴。 三光汇聚眉心,费景庭先是脑子一沉,旋即微微晕厥,跟着便感觉眉心跳动不已。他压下身体的不适,渐渐陷入玄之又玄的无我之态。 ……………………………… 一方青铜鼎放在礁石上,素白的小手将青、红二色药粉撒入其中。抬胳膊蹭了蹭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发丝,符芸昭嘟囔道:“小白白,这次一定要成功呀。” 小白蛇从褡裢里探出脑袋,生无可恋地吐了吐信子。嗅到青铜鼎内的药香,小白蛇先是怔了下,随即哧溜一下又钻回了褡裢内。 “唔……这回不用你啦,怎么怕成这样?” 嗔怪一嘴,符芸昭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听不懂的苗语,擦燃一根火柴丢进鼎内,鼎内顿时燃起青绿色的火焰。青烟升腾而起,被海风吹拂着逸散,转瞬飘进北面的群山里。 那药粉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不过一小把,却足足燃烧了小半个时辰。 符芸昭无聊地脱了鞋子,探出一双小脚来回拨弄海面,有小鱼环绕,引得她娇笑不已。 过了些时候,她神色一正,自言自语道:“小白白,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远处沙沙声汇聚,转眼便从枯草里游走出无数的蛇。 短尾蝮蛇、锦蛇、赤链蛇、虎斑蛇,有毒的、没毒的,纷纷被药鼎逸散的药香味引得争先恐后汇聚而来。 符芸昭退开少许,那些蛇便无视了她,游走而过,待接近药鼎,两条最强壮的蛇便先行撕扯起来。 一时间千百条各色蛇翻滚着、撕咬着,只为了能进入药鼎之内。两个时辰过后,礁石边的海滩上遍布各色蛇尸,只余下几条蛇对峙片刻,便纷纷入了药鼎之内。 符芸昭赤足越过蛇尸,到了药鼎近前,将其中多余的两条蛇丢进海里,药鼎内便只剩下红、白、蓝三色毒蛇。 她紧忙又撒了药粉,封住药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苗语,便小心地将药鼎收好。 她长出一口气,嬉笑道:“成了,等上七七四十九日,就知道这蛊成没成啦。” 符芸昭出身苗寨,外婆便是草鬼婆,从小便耳濡目染,知晓了一些巫蛊之术。外婆有心将她培养成下一代草鬼婆,可惜她却入了道。 既然入道,自然不能得到盘王庇佑,也就无法炼成厉害的蛊。 小姑娘先前偷了梅三姑的杏黄旗,得了更厉害一些的猖兵,就暂且将炼蛊之事放在一旁。如今杏黄旗被梅三姑拿回,符芸昭觉得少了厉害手段防身,便又起了炼蛊的心思。 是以这些时日符芸昭早出晚归,到处找寻毒虫出没之地。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让她找到了此处。 惊蛰过后,天气转暖,正是毒虫、蛇、鼠出没之时,符芸昭好容易配了药粉,直至今日方才炼起了蛊。 她这蛊可不一般,乃是顶厉害的三尸蛊!使将出来无形无相,中者一炷香内必七窍流血而死。 此蛊不但对活物有效,便是阴魂也能被毒得魂飞魄散。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三尸蛊已经开炼,剩下的便是每日祭炼,七七四十九日后打开药鼎才能知道到底炼出了什么。 小姑娘凑到水边洗了手,药粉味道散尽,小白蛇这才从褡裢里探出了脑袋。 “走吧,我们回家,正好赶上吃晚饭。晚上我要吃鱼……自己吃一条,把中午那顿补回来!” 符芸昭元气满满,蹦蹦跶跶往回走。 待回到费景庭的新居,天色早已擦黑。 在外头瞧了一眼,房间里黑漆漆的,也不见亮灯,难道景亭哥哥还没回来?真是的,明知到了晚饭时间,也不知道回来。 心中腹诽,符芸昭推了下门,正想用落锁术开锁,那门却被推开了。 奇怪,人不在不知道锁门吗? 进到院中,隔着窗户瞥了一眼,但见一个人影盘坐床头,动也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她轻咳两声,加重脚步,推开房门嚷嚷道:“我回来啦!景庭哥哥,我好饿啊,晚上吃鱼好不好?” 房间里静谧一片,根本就没有回应。 符芸昭不死心,干脆进到房里,开了灯停在费景庭身前,伸手打了个响指:“回神啦!” 这下费景庭终于有回应了,他睁眼双眼,却目中无神,好似神游天外。 “景庭哥哥,该吃晚饭啦。” “哦。” 费景庭应了一声,随即伸出手递过来,那掌心里有一枚大洋。 小姑娘喜滋滋接过钱,扭头疯疯癫癫地跑出去。她去了寻常去的那家饭庄,要了一条大鱼,又点了份炒肝,买了些火烧。 腹中翻滚,符芸昭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进门便嚷嚷:“饭买回来啦,景庭哥哥,吃饭啦!” “哦。” 又是冷漠地应了一声,费景庭机械地起身,坐在了桌边。 符芸昭眨眨眼,心道,这是什么意思?怎地如此冷漠?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了,白日里景庭哥哥让自己打扫,自己得了钱藏在柜子里,丢下抹布就跑啦……好像是做的不对。 可是她今天是有正事啊,又不是故意的。 她瘪了瘪嘴,干脆自行去拿了碗筷,布置好后,便落座就餐。 吃了两口,她愈发觉得不对。景庭哥哥好似魂游天外,一双眼睛没有丁点焦距,机械地吃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有时还会停下来好久。 她转了转眼珠,问道:“景庭哥哥,你今天都忙什么啦?” “瞎忙。” “瞎忙是忙什么啦?” “瞎忙。” “……” 符芸昭思维发散:难道景庭哥哥遭了打击? 是了,昨日那寻上门来的女人一看便不是善茬,那气哼哼的样子说不得跟景庭哥哥有一腿。那女人昨日被自己与梅姐姐拦下,今日肯定还得寻来。 寨子里有女子给情郎下了情蛊,情郎变心,情蛊发作,那呆傻的模样看着跟景庭哥哥很是相似。莫非那霸道女人也是草鬼婆?还是不知从哪里得了情蛊? 哎呀,这可大大的不妙! 景庭哥哥痴傻了,那自己还怎么混吃混喝? 符芸昭圆眼一瞪,当即探出素白的小手,抓住费景庭的胳膊,度过去一丝真气入内探查。不想,真气方才刺入,便被一股雄浑的真气反噬,震得小姑娘一个趔趄,好悬没摔下去。 好厉害的真气! 不想景庭哥哥真气竟然如此雄厚,当日相约斗法,想来景庭哥哥是留了手。不然就算自己有猖兵可用,只怕三招两式便会落败,哪里还有后来的拳脚相加? 真气无法探查,小姑娘只能焦急道:“景庭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中了情蛊?” “没有。”费景庭依旧言简意赅。 “那你……额……” 符芸昭转念一想,景庭哥哥体内真气如此雄厚,想来寻常的蛊毒近不得身……那便不是中了情蛊。 琢磨一番,符芸昭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想来景庭哥哥必是与那女子大吵一架,说不定还分道扬镳了,所以才会神魂不属。是了!寨子里的小五哥不就是恋上了山下的汉家女子,求之不得,于是便神魂不属,茶饭不思,大病一场,整个人都变了个样。 她当即劝导:“景庭哥哥,天涯何处无……无姑娘啊。那女子太过霸道,你长得这么俊,总会有漂亮女子倒贴,何必为了那女子伤神?” “胡说八道。” 符芸昭只当景庭哥哥是死鸭子嘴硬。回忆了一番,小五哥后来是如何好的来着?是了,是寨子里的小水姐姐悉心照料,小五哥这才一点点好过来,再后来小水姐姐还嫁给了小五哥。 嗯……难不成自己要给景庭哥哥找个可心的女子?这人生地不熟的,又上哪里去找? 哎呀呀,真是愁死人啦! 第五十九章 乱牵线 草草吃过晚饭,符芸昭难得主动收拾。又在房里盘桓了一番,眼见费景庭依旧木讷、呆滞,便叹息着回了房,之希望明早起来景庭哥哥能好一些。 翌日清早,符芸昭睁开眼,扭头便瞧见小白蛇躲在角落里吞食老鼠。 符芸昭立刻嫌弃道:“咦~又吃老鼠,吃完记得自己去漱口!” 小白蛇摇摇尾巴算作回应,几口吞了老鼠,游动着爬到一旁的水碗边,极其人性化地喝了几口水,又喷吐出来。 符芸昭心思全都放在了景庭哥哥身上,起身穿戴整齐,头没梳、脸没洗便急匆匆去到隔壁。隔着窗子便瞧见费景庭依旧端坐在床头,静气凝神,好似在修炼。 她悄然推门而入,刚接近两步,费景庭伸出手一弹,叮的一声,一枚大洋便飞了过来。 符芸昭接过大洋,眨眨眼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的早饭钱。 她试探着问道:“景庭哥哥,你好些了吗?” “嗯。”费景庭头不抬眼不睁地答道。 “那早饭都要吃些什么?” “随便。” 符芸昭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看样子景庭哥哥还没好。哎,实在不行就舍了面皮去求那女子,好歹先把景庭哥哥劝过来再说。 她心思重重地买了早饭回来,费景庭一如昨日,机械地吃喝,问什么答什么,只是每句话都不超过三个字。 早饭刚吃过,便听得院门响动,符芸昭扭头便瞧见戴着礼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进来便嚷嚷道:“费景庭,我给你送稿费来了!啧,这院子多久没收拾了?满地都是柳絮。” 中年人推门而入,摘下礼帽道:“这个月连载了……诶?” 他瞧见符芸昭,要说的话顿时一滞,转眼瞧见侧坐着的费景庭,说道:“这小姑娘是你家亲戚?” “不是。” 庞世壁性子洒脱,干脆拉过椅子坐在桌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递给费景庭:“这个月连载了十一万字,千字两块,咱俩平分,所以这是给你的一百一十块汇票,回头自己记得取。” “好。” 两句话庞世壁就察觉出不对了,他看向符芸昭,符芸昭眨眨眼,低声道:“景庭哥哥受了情伤,”她比划了下脑袋道:“脑子出了问题,昨天开始便是这样。” “胡说八道。” 小姑娘叹了口气:“你看,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脑子出了问题?”庞世壁吓了一跳,伸手在费景庭根本没有焦距的双眼前晃了晃,见的确没有反应,庞世壁顿时就急了。 “这怎么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天龙八部》连载二十几天,已然一枝独秀,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带着给晚报增加了几千份额外销量,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庞世壁现在基本不管报社的杂务,每日上班必然有人端茶倒水,然后将其请到安静的房间里让其专心写书。报社的老板放话了,谁要是打扰庞主编,干扰了第二天小说连载,那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卷铺盖走人。 庞世壁自己也享受了一把小说名家的待遇,如今走到哪里,一说他是《天龙八部》的作者之一,顿时便有拥趸奉承不停,顺带恳请庞世壁剧透,那奇遇不断的段誉到底娶了谁。 这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费景庭的小说大纲上,而费景庭只给了庞世壁半本书的大纲,剩下的一半可还没给呢。这要是费景庭脑子出了问题,那小说连载怎么办? 还好剩下的大纲能支撑着小说连载两三个月,只希望费景庭赶紧好过来,不然这小说连载可就成问题啦。 庞世壁语无伦次一番,当即急道:“费景庭,你那剩下的大纲写了吗?” “写了。” 咦?写了?写了就好! “那大纲现在能给我吗?” 费景庭起身到柜子里找寻一番,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叠文稿,沉默着递给了庞世壁。 庞主编急忙接过来,展开便看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下来,只余偶尔的翻页声。良久,庞世壁一拍大腿:“好!不想后半段竟然比前半段还要精彩!” 高兴之余,庞世壁立马觉察出不妥来了。看着符芸昭担忧的眼神,庞世壁咳嗽一声,说道:“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带他去一趟医院吧,没准医生能给看好呢?” “医院?”符芸昭有些迷糊地眨眨眼。 在她的概念里,生病了就去找草鬼婆,要么就去找汉家郎中。医院是什么? 庞世壁心生可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洋,交给符芸昭,说道:“没别的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我就在津门晚报报社工作,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财迷属性发作,符芸昭接过大洋,闷头点算,好家伙!足足十二块!以前她一年也就赚这么些。 她当即觉得庞世壁是个好人,展颜道:“谢谢您啦。” “哎,我就是个酸臭文人,帮不上大忙。不过法租界的天主医院我有熟人,你要是带费景庭去,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好,好,我知道啦。” 庞世壁赶着上班,不好久留,嘱咐一番,叹息着起身走啦。 符芸昭哗啦哗啦数着大洋,欢喜了一会儿,转头瞧见费景庭呆头呆脑的样子,顿时又苦恼起来。 她起身将碗筷收拾了,刚从厨房出来,便见费景庭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 “诶?景庭哥哥,你要去哪儿?” “上班。” “哈?” 小丫头顿时感动了,景庭哥哥都病成这样,还不忘了上班赚钱……给她花,多好的人啊。 可景庭哥哥痴痴呆呆的样子,还能上班吗?万一路上让车给撞了怎么办?万一被小偷偷了钱怎么办?万一被小偷偷了自行车怎么办?万一被骗子骗了钱怎么办…… “等等,景庭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符芸昭也是利落,三两下丢了围裙,将房门锁好,跳上自行车后座,便跟着费景庭上了班。 坐在后座上,符芸昭紧张了好半晌,生怕费景庭一不留神直接撞墙上。还好,费景庭虽然双目毫无焦距,可自行车的手艺却没落下,一路安安稳稳到了老城的女塾。 眼看着费景庭优哉游哉进了办公室,言简意赅,却对同事的招呼都有回应,符芸昭暗暗松了口气。 “啥子嘛,莫不是装的?” 她正腹诽着,就听身后有人问道:“你好,你是费老师的亲戚吗?” 符芸昭回头,就见一身洋装的少女定在那里,满是好奇的看着自己。 “额……朋友。” “朋友?”少女有些不解:“费老师还有你这样小的朋友?” “你又是谁?” “我是费老师的学生,我叫卞文颉。” 符芸昭眼珠乱转,昨天还琢磨去哪里找个女人来安慰景庭哥哥,眼前这少女不恰好是个人选?长相很不错,而且看样子很关心景庭哥哥,说不定这事儿有戏! 她当即问道:“你是喜欢费老师吗?” “哈?”卞文颉有些懵,当即红了脸:“什么呀!” 原本她对费景庭只是仰慕,可这几天母亲总在其耳旁念叨费景庭如何如何优秀,卞文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母亲说过,女孩子嘛,总是要嫁人的。卞文颉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婚前还能见一见未来的丈夫。哪里像是从前,盲婚哑嫁,不到洞房都不知对方长相、人品。 说者有心,听者也起了意。 卞文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要么是费景庭在课堂上风趣幽默、博学多才的模样,要么便是面对几名浪人毫不退缩、身手高明的样子。 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样有模样,有才又有武力,看着文质彬彬的,大概白马王子便是这样吧? 只是卞文颉也不确定,究竟是喜欢费老师,还是将自己喜欢的白马王子套在了费老师身上。 符芸昭突然这么说,毫无准备的卞文颉吓了一跳,紧忙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到。 符芸昭长在苗寨,比之汉家女子,这种小儿女的羞涩是见惯了的,当即道:“太好啦!” “好什么啊?” “来来来,我偷偷跟你说,景庭哥哥受了情伤。” “哈?”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一番,听得卞文颉先是瞠目结舌,继而恼火起来。 费老师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有女子如此狠心,将其伤成这样?唔……费老师用情极深,要是来日也这样待自己,哎呀呀,不能想了,好害羞…… 符芸昭说得口干舌燥,抬眼便瞧见卞文颉捧着脸颊发花痴。她顿时恼了,轻轻敲了下卞文颉的头:“你有没有在听啊?” “听了听了,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情伤自然用情疗。你好好开解开解,说不定景庭哥哥最后就跟你在一起啦。” “别……别胡说,没影子的事儿呢。” “呼——”符芸昭长出一口气:“好啦,你在这儿好好看着他,我先回去啦。” 她要回去炼蛊,还得打听打听什么是医院,最后,万一那女人找上门来,家里总得有人候着。 有道是解铃还得系铃人,要是那女人后悔了,说不定景庭哥哥立刻就好了呢? 第六十章 出去! 符芸昭回去了,费景庭此时依旧在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 他仿佛脱离了躯壳,神魂自成一体。他可以汇聚三光与眉心,修炼天目术;同时又能感知到外界,操控着自身站、立、坐、卧,与人交谈。 这是这操控就好似操作一台古旧的破电脑,连着一根只有几十k带宽的宽带,却偏偏要玩儿吃鸡一样,卡顿的厉害,所以回应起来能简洁便尽量简洁。 眉心跳动愈发频繁,费景庭心有所感,只怕阴阳眼开启近在眼前,他便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修炼上。 于是今天的物理课,没有了往常的风趣幽默,只是直白的照本宣科。后来干脆让女学生们翻开簇新的力学课本,让其先自行领会,有不懂的再提问。 等下了课,费景庭便骑着车回了新居。 他却不知道,他的异常引得同学、同事议论纷纷。 卞文颉忍不住将符芸昭的话转述出来,结果不过一个课间,便引得人尽皆知。 办公室里,佐野皱着眉头很是担心,对面的范学究摇头晃脑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费老师年纪轻轻便遭此劫难,真是想不开啊。” 邻桌的严老师驳斥道:“范老师,您这可就说错了。人家费老师用情至深,怎么能叫想不开呢?” 佐野老师小声道:“这样温柔的景庭君也会为那样的事情烦恼吗?真是可怜啊。” 柳女士叹息一声,说道:“不如下了班去看看费老师吧,帮不上什么,尽尽心也是好的。” “好呀好呀。” “算我一个!”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教室里,一帮女学生叽叽喳喳商量一番,选出几名代表,下了课要去看望费老师。 卞文颉心情复杂,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苦恼。这么多人一起去,她倒是不会不好意思啦,所以松了口气;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去,她总感觉费老师被人分走啦。 少女情怀总是诗,纠结了一个下午,总算到了放学时间。 女学生们一窝蜂地冲出女塾,随即几名代表叫了黄包车,直奔费景庭的住所。过了片刻,柳女士带着佐野玲子、范学究也坐了黄包车去往费景庭的住所。 费景庭下午老老实实待在房中,哪儿都没去。 起初符芸昭还有些担心,时不时的过来瞧上一眼。后来见费景庭只是端坐床头,什么也不干,小姑娘便放任不管了。 到了傍晚时分,符芸昭正盘算着要去买些什么吃食,便听得院门轻响,跟着便叽叽喳喳进来一群女学生。当中有如众星捧月的,正是早晨聊过几句的卞文颉。 小姑娘紧忙迎了出去,她不认识别人,只冲着卞文颉道:“你来啦。” 卞文颉道:“嗯,我带同学们来看看费老师。” “去吧去吧,景庭哥哥在屋里呢。”她回首喊了一嗓子:“景庭哥哥,有人来看你啦!” 刚将四名女学生让进去,打院门口又进来一拨人,正是紧随其后的一众老师。 一群人打过招呼,乌泱泱挤进房里,顿时让原本宽敞的房间满满当当起来。 符芸昭还算有眼力劲,紧忙将自己屋子里的椅子搬过来,一群人这才算勉强坐下。 费景庭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依旧神情呆滞,看着就不正常。眼见众人七嘴八舌问候一番,始终问不到点子上,柳女士便开口道:“费老师……你的事儿我都听说啦。” “我的事?” 柳女士道:“你还年轻,不要因为感情的事自误。”顿了顿,她看向身旁满是担忧的佐野玲子,又道:“更何况,好女子到处就是,没必要因为一个人就把自己封闭起来。” 费景庭开始皱眉:“你们误会了。” 他倒是想解释,奈何大部分心神都在凝聚三光修炼眉心天眼上,就跟中央处理器满负荷一般,刚要回第二句话,话题不知扯到哪里去啦。 所以费景庭干脆也不解释啦,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 倘若单独前来,不论是佐野还是卞文颉,或许都会说一些体己话。可一群人凑在一起,那便是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里了。 佐野很揪心,卞文颉也觉得费景庭很可怜。两女不好多说,只能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费景庭。 众人坐了片刻,眼见天色已晚,不便久留,便纷纷起身告辞。 费景庭病了,只有个小姑娘忙前忙后,总不好留下吃饭。 等一群人走啦,符芸昭闲暇下来,看着堆在桌面的礼品,顿时眉眼弯弯。她拆开看了看,都是寻常的点心、果子、蜜饯,唯一的男老师范学究还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是安神补脑的药方。 符芸昭咽了口口水,眼珠子转动一番,回头冲着费景庭伸出手来:“景庭哥哥,该吃晚饭啦。” “哦。”费景庭丢过来一枚大洋。 符芸昭喜滋滋地收了,将点心、果子铺满桌面,说道:“好啦,过来吃吧,今晚对付一口算啦。” 费景庭沉默着移过来,抄起一块点心就吃。 符芸昭贴心地给他倒了茶水,又伸出手来:“景庭哥哥,该吃晚饭了。” 过了半晌,费景庭回道:“不是刚给过你嘛?” 啧! 符芸昭笑脸一收,顿时不乐意了。都痴呆成这样,还紧紧攥着钱袋子,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想起早间庞世壁的嘱咐,符芸昭转而说道:“景庭哥哥,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好。” “你生病了,得去看医生!” “我在修炼!” “哈?” 费景庭抬起右手,不轻不重地在符芸昭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别添乱!” 修炼?有这样呆呆傻傻的修炼法门吗? 符芸昭回思一番,却猛然想起,胎息法修到心动后期,需凝练神魂。而凝练神魂,又得外在无住无染,五欲六尘、时间生死都不可动其心。 瞧费景庭的样子,却是跟胎息法中凝练神魂的法门极其相似,莫非他已经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符芸昭有心试探,抬手朝着费景庭袭去。费景庭好似本能反应一般,抬手一引,卸开拳劲,闪躲几下,抽空一掌推在符芸昭肩头,推得小姑娘倒退连连。 “又做什么?” “哦,我就是试试。” 符芸昭确定了,费景庭就是在凝练神魂。她先是长出一口气,随即心里又有些酸涩。不想她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差距。 ……………………………… 一夜无话。 翌日,符芸昭不再理会费景庭,要了钱买了早饭,吃过之后她便找地方炼蛊去了。 费景庭独自在家一坐便是一整天。渴了,便去喝水;饿了,便随便吃些点心。身外物再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眉心天眼。 下午时,倪秋凤来了一趟。 费景庭那冷漠的样子让她极其陌生,她回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引得费景庭如此对待自己。 接过费景庭递过来的药丸,倪秋凤终于失声问道:“景庭哥……你到底怎么了?” 费景庭茫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我在修炼。” “修炼?” 这是哪门子修炼?难道修炼就要对自己如此冷漠? 从前闲聊时,费景庭倒是跟她提过一嘴修道的事,只是她从不放在心上。修道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儿距离她太远了,倪秋凤只当费景庭是在说笑。 上次倪秋凤跑来报信,随意被白贞庸带着人堵在屋里,费景庭出去应对,她在屋里隔着窗子看不太清,只当费景庭身上有功夫,却始终没跟道术联系在一起。 是以倪秋凤只当费景庭是在搪塞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冷哼一声,一个女声道:“又是你,狐狸精!” 倪秋凤回头,便见关熙怡粉面含怒定在那里。 “你……” “趁着我不在,又来勾引景庭。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想从景庭这里占些便宜,最好一辈子给你们孤儿寡母的当靠山!”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正好,上次的账咱们还没清算。我与景庭好好的待在房里,你跑过来收拾的哪门子屋子?还替景庭收拾衣服,你不就是想气走我吗?告诉你,姑奶奶不吃你那一套!” 倪秋凤把心一横,气道:“是,我就是要气走你!你又是什么良善人家?你当我不知道关寡妇克夫克父的名声?” “你——” “怎么?说到你痛脚啦?呵,我们之间大姐不说二姐,揭疮疤的话就不用讲了。揭起来你比我更疼!” “哟,狐媚子好厉害的一张嘴啊。啧啧,可惜了,带着个刁婆婆,还有个拖油瓶孩子,就算景庭再怎么大度,怕也娶不了你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这人刁蛮成性,根本就配不上景庭哥。他要娶,也得娶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关熙怡桃花眼一咪,倪秋凤杏眼瞪起来,二女视线叫错,半空中似有火花迸发。 却在此时,费景庭轻声道:“出去!” “景庭?” “景庭哥?” 费景庭动作起来,将二女推出门外,随即砰的一声关好房门。 “我在修炼,不要过来打扰我!” 两女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别过头来,一个暗咬银牙,一个干脆一声冷哼。 第六十一章 明己心 关熙怡与倪秋凤在院子里又吵了一架,却是谁都不肯离开。于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偶尔白上一眼,冷哼一声,执拗地等着费景庭回心转意。 房间里,费景庭隐隐感觉眉心祖窍跃动,似乎已经到了关键点。他汇聚三光,眉心祖窍先是一紧,接着便猛地炸开! 轰! 费景庭脑海里嗡鸣声一片,那数不清的记忆碎片随着眉心祖窍的打开一股脑的袭过来。 他看到了小时调皮捣蛋扯了青梅竹马的辫子,惹得小姑娘放声大哭; 他看见了父母捧着成绩单愁眉不展,继而深夜里低声嘀咕着如何教育; 他看见了第一眼便让他心动的女孩,从青涩到成熟,再到风情万种,宝马香车,却始终陪在那个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身旁; 他看见了大学宿舍里的乌烟瘴气,烟气缭绕中,一群迷茫的青年聚在电脑前大呼小叫; 他看见了产品经理皮笑肉不笑,一次次提出莫名其妙的需求,不论自己怎么分说,对方却只轻飘飘的一句‘站在客户的角度’,将自己噎得无言以对。 从儿时到少年,再到青年,那数不清已经忘了的记忆涌上心头。酸涩中带着甜蜜,平淡中又有着波澜。 短短的瞬间,他便回味了自己二十六年人生里的点点滴滴。幼时天真,继而中二,总以为自己注定不凡,将来必定俯瞰芸芸众生。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也曾一厢情愿,青涩的恋情里,将脑海里的她与她叠在一起,争吵、复合、分手,疲了、倦了,便以为所谓恋情不过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于是公寓里鞋架上的女士拖鞋换过几双,午夜梦回,他却总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左右。当最后一支烟掐灭,他发现那情绪不是几支烟便能排解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现在想来,那是孤寂吧。 祖窍一开,见天地、明己心。费景庭此番感悟,非是佛家所说斩断五欲六尘。而是回溯过往,明了自身所求为何。 他放下心绪,感慨自己过往的青涩,道心逐渐坚定。 另一段记忆浮上心头,瞬间划过脑海,他略略出神,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在这个年代。 记忆里,费景庭去津门参加同学婚礼。他提前了两天,于是空暇乱逛的时候,在地摊上买了个破旧的铜镜。没想过捡漏发财,只当是个有意思的玩物。 婚礼过后,返程前他将铜镜握在手里把玩,结果铜镜突然大放光明,下一刻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他便出现在了己未年的津门街头。 难道那系统就附着在铜镜里? 指尖轻轻抚摸左掌心的疤痕,那疤痕,便是铜镜留下的印迹。 此时,眉心祖窍已停止躁动,却为费景庭打开了新天地。他闭目端坐在床头,却能感受到房间里缓缓流淌的气机; 感受到那院子里的两个女人,檐下筑巢的雨燕,乃至院子里的小树,都逸散着浓郁的生机; 神识放远,便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以及更远处流转的,与阴煞之气完全相反的气息……那是罡气? 睁开眼,入目处有如开了阴阳眼术法,仔细辨别,却又有所不同。是了,天目术所开启的阴阳眼,能辨识天地间的气机。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愈发出尘,眉心祖窍一开,他便已然不是从前的他。 修仙修仙,何为仙?顺为凡,逆则仙! 道祖老君始有大道,教人以返还之说。返者,返本也;还者,还原也。 修仙者反本还原,所求者便是成为更高级的生命,不再受生老病死拘束,逍遥天地间。费景庭明确己心,坚定道心,又怎么会为五欲、七情所困? 刻下回想,不论是倪秋凤,还是关熙怡,他不过是贪图美色,却又哪里动过真心? 修道路远,他日仙凡有别,日久生情之下,他又怎么忍心看着红颜化枯骨,于心中横亘一根消磨不掉的刺? 定下心意,他施施然起身,打开门扉,看向院落中对峙的二女。 “景庭哥?” “景庭,你……” 费景庭先冲着关熙怡笑笑,随即冲着倪秋凤招招手:“你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关熙怡却是恼了:“费景庭!” “稍安勿躁,一会儿再跟你谈。” 费景庭神色坦荡,关熙怡恼火之际,猛的想到了什么……莫非费景庭是趁着今日的时机,要跟倪秋凤分说清楚? 想到这儿,关熙怡怒火消散,饶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倪秋凤,心中隐隐得意。 倪秋凤见费景庭恢复正常,心中长出一口气,又见费景庭气色愈发出尘,不由得心中生出不详预感。 她没看见关熙怡的目光,只是心中忐忑,迈着小碎步进到房里。 费景庭微笑着斟了一杯茶,推到她对面,说道:“坐,站着做什么?” “景庭哥……” “还是我来说吧。”他的话打断了倪秋凤的说辞:“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管你初衷为何,这份心意我都让我心怀愧疚。” 她猛的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费景庭。 “嗯……这么说吧,我过往的行为有些渣。不主动,不拒绝,却是让你会错了意。也是我此前心中迷茫,所思所想有些浪荡、轻浮。默默接受你的心意,只是为了一些说不出口的私欲。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长身而起,抱拳一揖到地:“抱歉,让你错付了。” 倪秋凤心中‘咯噔’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拼命地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既然你从未动心,又为何……为何处处维护我?” 费景庭叹息一声,道:“心生怜悯吧。” “我不要你怜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句,倪秋凤见费景庭只是默默不言,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景庭哥你且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哎,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说过,我一定会将那些绊脚石全都踢开!” “嗯?”费景庭眨眨眼,心道这女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擦拭着眼泪,倪秋凤冲着费景庭梨花带雨般的展颜一笑,起身便走。她不求名分,只求从费景庭那里分润一些温暖,便是如此也不行? 此前对自己种种维护,刻下即便拒绝自己,也是满脸愧疚,不见一丝一毫的厌弃。这哪里是景庭哥的本意? 只怕景庭哥也是怕名声有损吧? 景庭哥有文化、有身份,自己有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在,只怕景庭哥前脚接纳了自己,后脚便被传言毁了名声。文化人最爱名声,没了名声,景庭哥这辈子都不会高兴。 至于关熙怡那女子,便是夺了正妻之位又如何?岂不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己看似退了一步,却从此海阔天空,将来说不出的自在、快活。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那两个拖累赶出去。推门而出,倪秋凤的心从未如此坚定过! 她无视了关熙怡目光里的挑衅与戏谑,径直离开了院落。 看着倪秋凤走远,关熙怡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她果然没看错人!费景庭虽短暂被那小寡妇的美貌迷惑,可到底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方才倪秋凤那一声喊,尽数听在关熙怡耳朵里,便是其余言语全都没听见,有这一句也就够了。那说明费景庭拒绝了心机寡妇狐狸精! 果然,自己才是那个要嫁给景庭的人! 不待费景庭相召,关熙怡便昂首挺胸进了房间里。 心中舒畅,一双桃花眼媚态十足,风情万种地瞥了一眼费景庭,关熙怡娇嗔道:“算你识相!你还没吃过吧?不如我去买来,咱们一起吃一些?” 费景庭微笑着请她落座,说道:“不用,咱们还是先聊聊吧。” “还有什么可聊的?”关熙怡有些扭捏道:“你将她撵走了,我……我自然知道你心意了。” “你不知道。”费景庭道。 “哦,还非要说出来啊,怪羞人的。” “呵……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样。我说着,你听着,是这样……” 同样的意思,换了一番说辞,说将出来,听得先前还娇羞不已的关熙怡脸色煞白。 她猛然将杯子摔在地上,拍案而起:“费景庭,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仙凡有别,我已决议修道,不管修不修得成仙。” 什么狗屁理由?她根本就不信! 伤心又恼火,总算脑子里还留得一丝清明。她干脆道:“好!不就是修道吗?姑奶奶明天就开始修道,我陪着你总行了吧?” “哈?” “待我修炼有成,你总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吧?” 费景庭哭笑不得道:“修道……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六十二章 化身 关熙怡气哼哼地走啦,房间里只余下费景庭自己。 此番修炼天目术,淬炼神识,却在心性上大有进境。佛家叫明见心性,儒家叫存心养性,而道家则成修心炼性。 费景庭明了了自己的本心,不但天目术初入门,神识凝练了些许,便是身心也愈发融洽。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和谐。 道藏有云:三尸为害,九虫**,六贼盗形,七情耗神,五欲扰心。费景庭此番认识没那么深,只是斩除了不该有的杂念、邪念,却也极有进益。 眉心玄关祖窍一开,神识凝练,身与神融、心与念融,便是丹田气海之中,那莲子也悄然生出莲心,汩汩跃动,有如心脏,那流转全身的真气也愈发的凝实。 原来修心炼性有如此功效,怪不得道家既要吐纳天地元炁,还要通读道藏以时时感悟自身、天地。 眉心略微躁动,神识之中,一图极其浓郁的生机飞速靠近。费景庭收摄心神,跟着便听到荒腔走板的调子传进来:“……四大爷把猪脑瓜子咔嚓锃亮啊、丈母娘把小鸡儿秃噜漂白儿。” 符芸昭蹦蹦跳跳到了窗口,转头瞥见费景庭直直地看着自己,她身形先是一顿,随即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见费景庭的目光随她而动,当即就惊了。 “咦?景庭哥哥你醒了吗?” “醒了。” “哈?这么快的吗?” 符芸昭嘟囔一嘴,随即小跑着钻进了费景庭的房间里。 略显昏暗的白炽灯下,费景庭平静地坐在床头,神情不悲不喜,一双眸子愈发深远。明明不过片刻没见,符芸昭却总感觉费景庭身上有了一些不同。 她先是瘪瘪嘴,道:“真醒了啊。” 费景庭道:“怎么我醒来,你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 “没有没有。”嘴上否认连连,符芸昭却在心里惋惜,可惜景庭哥哥醒的太快,不然还可以浑水摸鱼攒下一些小钱钱。 这几日饭钱依旧费景庭出,可伙食水准直线下降,小姑娘偷偷摸摸攒下了两块大洋。 她讪笑一声,凑过去道:“景庭哥哥……你是又破镜了吗?看着好像胎息法里说的融合境。” 境界划分不一,符芸昭的胎息法划分更为琐碎,费景庭回想了下,自己之前的领悟,身与神、心与念的融合,倒是真有一些胎息法中融合境的意思。 他迟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 “哇,那你岂不是比我高了一个境界?” 费景庭笑了:“要打一架吗?” “哈?”符芸昭有些为难,揉了揉溜圆的肚皮道:“要不改天?方才有些吃撑了。” 提到吃,费景庭腹中已不知翻滚多少回了,他低头看了看符芸昭空空如也的手,又抬头看了眼符芸昭满是无辜的双眼。 符芸昭原地转了一圈,道:“好看吗?我看布庄折价,便裁了一身衣裳。” 她这么一说,费景庭才发现符芸昭换了一身素净的汉家袄裙。 费景庭恼火道:“我是看你有没有买吃的东西回来!好没良心,吃我的、用我的,拿了我的钱跑出去自己吃独食,却不想着给我带一份回来!” “唔……”小姑娘眨眨眼,摆弄着手指,臊眉耷眼地辩解道:“我不是想着还有一些点心、果子,不吃浪费嘛。” “没良心!” “我错啦!” 瞧着符芸昭嘟嘴卖萌,费景庭顿时生不起气来,伸手弹了下小姑娘的脑门:“以后再敢,就用你的钱连买十天的饭菜。” 这就有些严重了。费景庭与符芸昭每日伙食不错,算算一天下来起码要两块大洋。连续买十天的饭菜,岂不是要二十块大洋?就算省省,那也得十块大洋啊。 符芸昭顿时摆手连连:“不会啦不会啦,下次就算我自己不吃,也先给你带回来。” “这还差不多……”瞥见小姑娘油乎乎的嘴角,费景庭故作嫌弃道:“赶紧去擦一擦,吃得满嘴是油。” “嘻嘻。” 符芸昭明眸皓齿,转身蹦蹦跶跶跑啦。 费景庭轻笑一声,随即抄起桌上盘子里的点心,凑合着吃了一口。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费景庭睁开眼便默念了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肥宅快乐水一箱,已存入随身空间。”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天目术(纯阳子改)】 【修为:炼精化炁】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祭剑术(火龙真人创)】 【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肥宅快乐水?费景庭取出来一瞧,还是蓝罐的,这东西真是好些日子没喝过了。扫了眼生产日期,盘算一番好像是自己穿越前一个月生产的。 “景庭哥哥,你在弄什么啊?”符芸昭隔着窗子好奇地盯着费景庭手中的蓝色罐子。 这肥宅快乐水以前或许还会有些吸引力,现在嘛……费景庭抬头看了眼小姑娘,吩咐道:“快去买早饭,买回来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呀?你给我钱,我现在就去。” 费景庭存心逗弄,道:“啧,这几天你存了不少吧?信不信我现在就要回来?” “哈?”小姑娘吓了一跳,瘪着嘴闷闷不乐出去买早饭了。 早饭买回来,符芸昭还在不高兴,费景庭将肥宅快乐水递了过去。 “别不高兴了,给你。” “这是?” “肥宅快乐水。” “好古怪的名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好喝。” 小姑娘来回摆弄几下,问道:“怎么喝啊?” “这样……”费景庭比划一番,终究将开罐的乐趣留给了符芸昭。 小姑娘撬开拉环,使劲儿一拽。 彭! 一股黑色汁水喷了她满头满脸,引得得逞的费景庭一阵好笑。 符芸昭却是不管,舔了舔嘴唇,嘟囔着:“味道有些奇怪。”随即仰头喝了一大口,原本有些困惑的眼神顿时一变,双眼顿时放出光亮来:“啊,好好喝啊!” 费景庭笑而不语,看着符芸昭一口接一口,连早餐都不顾了,当即说道:“好好吃饭,这饮料当不了饭的。” “哦。”嘴上应着,小姑娘却是一口气将饮料喝光,这才罢休。 她咂咂嘴,道:“没有啦……景庭哥哥,你还有这个快乐水吗?” 费景庭瞥了她一眼:“有是有,看你表现。” “嘿嘿,我最听话啦,你说今天是扫地还是洗碗?” “都归你啦。表现好晚上有肥宅快乐水。” 小姑娘盘桓一番,当即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啦!” 符芸昭也是拼了,吃过早饭先是收拾碗筷,跟着又将院子打扫了一遍,这才蹦蹦跶跶跑出去野了。 今日无课,费景庭先是行了几遍拳,随即回到房内蚀刻起了云篆。借符芸昭的玉牌有些时日了,总不好一直不还给小姑娘。 静气凝神,真气捻丝,刺入新准备的玉牌里,缓缓蚀刻。费景庭破任脉,体内真气自成小周天,循环往复。这真气不论是质量、总量还是操控,都远非昔日可比。 是以这蚀刻起来的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临近真气耗尽,他已经蚀刻了四枚云篆。睁开眼看了下时间,还没到中午。 如此迅捷,让费景庭有了些信心。他打算复刻过后,便排列组合逐个尝试,撞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现云篆的新法阵。 依照从前的速度,一天两、三枚,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试出来。 恰在此时,院门推开,符芸昭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景庭哥哥!” “咦?你怎么回来了?” 往日里,这丫头中午从不回来,一向是早出晚归。莫非感觉自己拿钱买早饭亏了,所以打算中午吃回来? “前些时日你教了我假形之术,可还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 符芸昭得意道:“我练成啦!” “哦,恭喜恭喜。” 按照胎息法境界划分,符芸昭是旋照境,费景庭此前也差不多,昨晚才突破到了融合境。能在灵机断绝的天地修到如此境界,符芸昭的根骨自不用说,能学会假形之术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费景庭反应平淡。 符芸昭眨眨眼道:“不过我练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看!”符芸昭说罢,法诀变化连连,随手丢出小白蛇。 但见小白蛇迎风便长,落地后须臾间化作另一个符芸昭。 费景庭:“……” 此刻两个符芸昭站在身前,一个巧笑灵动,一个横眉冷目,若非神情有便,费景庭还真就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符芸昭。 “你这怎么练的啊?” “我也说不清楚。”小姑娘歪了歪头,说道:“景庭哥哥,要不咱们打一架吧?小白白可是求了我好久呢。” 第六十三章 这蛇借吗? 打架就真的只是打架,院内地方不大,使了术法那动静就太大了。于是真假符芸昭左右包抄,一主攻、一偷袭,转眼便跟费景庭战在了一起。 符芸昭的拳法有着道门内家拳的色彩,动静相宜,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那小白蛇却不按套路出招,也没什么招式章法,但每每出手必攻费景庭的要害。 费景庭打通玄关祖窍,身心融合,太和拳使出来更增威力,方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斗了片刻,便已适应,与符芸昭斗得有来有往。 不过须臾,费景庭卖了个破绽,小白蛇不识得,又纵身攻来,费景庭卸开踢来的左脚,一肩顶在小白蛇侧面,小白蛇顿时成了滚地葫芦,滚出去老远。 少了小白蛇掺和,符芸昭顿时落入下风。勉力支撑了两下,符芸昭虚晃一下跳出圈儿外,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还是打不过你。” 便在此时,小白蛇身形变换,转眼又成了盘踞在地上的一条蛇。 费景庭看得有趣,直直地盯着小白蛇不放。小白蛇极其人性化地双眼露出恐惧之色,哧溜一声盘在符芸昭腿上,转眼钻进了褡裢里。 过后,那小白蛇还探出头,吐着信子朝符芸昭告状。 “景庭哥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额……打个商量,你这妖……灵蛇,能不能借给我?”费景庭回思了假形之术,觉得符芸昭是用了其中的化形分身之法,将小白蛇化作了自身模样。 这东西好啊,自己要是也有一个,手决一掐:“卡给布恩新喏酒茨!” 影分身使出来,就问你怕不怕! “哈?你要干什么啊?” “诶?你的小白白是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啊。” “母的啊,那我回头找个雄壮的公蛇配种,看看能不能生出一窝灵蛇出来。” 符芸昭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一窝?” 费景庭还在那儿思维发散,继续道:“我就要一只灵蛇,剩下的都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姑娘道:“小白白是灵蛇,哪里再找另外一条灵蛇跟她……额,总之就是不可能啦!” “是这样吗?万一能成呢?要不咱们试试?” “不可能的!” 小白白蛇仗人势,昂首张嘴吐信子,瞧那羞恼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一口将费景庭吞了。 费景庭琢磨了下,顿时有些失望。以自身为例,修道便是迈向更高的生命层次,想来妖修也是如此。现在他就隐隐有所感觉,待再迈入下一层次,他便与普通人是不同的生命了。这不同的生命,又如何孕育出下一代? 可没听说过人类跟大猩猩能有后代啊。 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费景庭看向小白白一阵眼热,此时并非为了兑换灵机,纯粹羡慕符芸昭有这样一头灵宠。能帮忙修炼,能帮忙打架,自己觅食,还会自己漱口……他怎么就没这运气呢? 吃过午饭,费景庭详细询问了符芸昭运用假形之术的法门,却跟他猜测的差不多。符芸昭果然将假形里的化形、分身之法胡乱混着用,结果误打误撞,开发出了这么一个只对她很实用的术法。 真就只是她能有,旁人也没小白白这样的灵蛇啊。 转过天来,傍晚时倪秋凤又来了。 一日不见,倪秋凤憔悴了几分,一双杏眼看着有些浮肿,看向费景庭的目光分外哀怨。 小机灵鬼符芸昭瞧着气氛不对,扭头便钻进了自己房里。 倪秋凤揉搓着衣角,垂着头道:“景庭哥,我来送药钱。” 顺手接过包裹在帕子里的银元,费景庭笑道:“这么快就卖没了?生意越来越好啦。” 她咬着嘴唇道:“没有,我先垫付的。” “意思是……你以后都不卖药了?” 她讷讷不言。 费景庭明了了倪秋凤的意思,大概是就此了断? 他沉默着将大洋收好,又将帕子递还给倪秋凤。倪秋凤却是不接,沉默了半晌道:“景庭哥,你那铺子……何时开张?” “快了吧。”费景庭道。 “那……我还能去吗?” 费景庭心中不忍。倪秋凤没做错过什么,错的只是自己心中迷茫,贪恋美色。若没有人帮忙,只怕眼前的女子不好过吧? 他琢磨一番,笑道:“可以啊,我先前说的话都作数。改天你有时间去找白贞庸,就是警察厅的白科长,让他带你去看铺面。” “嗯!”她重重地点头。 昨日回到大杂院里,她便瞧着张胡氏与崩豆愈发的厌恶,今日一早出门,也没去兜售药丸,而是径直找了相熟的婆子,打听哪里有合适的人选,好将张胡氏扫地出门。 只可惜,家境好的瞧不上张胡氏,家境差的张胡氏又瞧不上眼,她便生了无中生有之计,打算找个鳏夫打扮一番,骗过张胡氏再说。 只是单单是她自己,又哪里那么容易办成?她便将主意放在了费景庭身上。 接过手帕,她低声道:“景庭哥……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你说说看。” 她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引得费景庭一阵侧目。好家伙,直接来个无中生有,倪秋凤若不是见识有限,即便当不成名将也能当好一个参谋。 “需要我配合?” “需要景庭哥冒充那人的亲戚,不然不好找由头。” 费景庭乐了,他早就瞧张胡氏与崩豆不顺眼,虽说有些掉价,但整治一下这对祖孙,他绝对乐见其成。 “行,我在大杂院里的房子还有些日子才到期,我跟房东说一声,再续租一个月。你要我怎么配合,提前说一声便好。” “那谢谢你啦,景庭哥。” “客气了。” 倪秋凤欢天喜地的走了,只当自己昨晚猜测的没错,费景庭果然是因为那对讨人厌的祖孙才会对自己说那番话。只要将那对祖孙赶走,她与他之间便再也没有阻碍。 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倪秋凤才走,不过须臾,关熙怡便上了门。 一天没见,关熙怡除了略显憔悴,倒是没太大变化。费景庭迎将出来,关熙怡却飞了个白眼,说道:“别自作多情,我不是来找你的。” “嗯?” 但见关熙怡径直去了隔壁房间,轻轻敲门,低声问询道:“芸昭妹子,你在吗?” 房门推开,符芸昭有些迷糊地看着造访的关熙怡,惊讶道:“关姐姐,你不是来找景庭哥哥的?” 关熙怡笑道:“我呀,是来找你的。” “哦……哦哦,那你快进来。” 关熙怡进了房,随手关门,旋即与符芸昭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关熙怡什么时候跟符芸昭这么熟了? 费景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了,施施然回房,复又蚀刻云篆。随着最后一笔勾勒出云纹,法阵蚀刻而成。 费景庭睁开眼,看着手中的玉牌,感知一番,觉得与符芸昭的玉牌差别不大,想来是能用的。回头还得找符芸昭借来小白蛇测试一番,才好确定是不是有用。 他耳聪目明,听得隔壁房门打开,关熙怡款款走出,符芸昭紧随其后,直送到门口,符芸昭才回返。 费景庭按奈不住好奇,招手将小姑娘召唤过来,询问道:“你几时跟关熙怡这么熟了?” “哈?”符芸昭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她帮我裁了衣服,还只要了一点点本钱,人很好的。” 原来是这么熟悉起来的,难怪符芸昭这小财迷会舍得裁新衣服。 “哦,那她找你来做什么?” “关姐姐问我怎么修行。” 造孽啊! 这两个女人都是属牛的吗?不撞南墙心不死? 费景庭就纳闷了,自己放在现代社会里平平无奇,怎么放到这年头便如此受欢迎了? 算了,随她们折腾吧,反正自己话已经聊开了。想来时间长了,两人也就死了心。 修行、上课,偶尔与符芸昭切磋一番,日子便平淡如水的悄悄流逝。至于跟同事、学生与庞主编解释……费景庭倒是想解释,可他总不能直说自己是在修行吧?算了,误会便误会了。 整个世界并不太平,月初时南北开启合议,到了月末,有消息传出来,说南北代表拍了桌子,已有了谈崩的架势。 国内风云涌动,国际上同样如此。月中时,日本人强硬的要求将德人胶澳所有权益转让给日本,消息传来,进步学生四处宣讲,商家顺势发起抵制日货的行动。等到了月末,巴黎穿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津门租界内的外文报纸已经声称,胶澳所有权转让给日本已经不可阻挡。 终日为三餐忙碌的苍头百姓对此无甚感觉,倒是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哀叹国运不济。进步学生发起的演讲愈发频繁,清早走在街上便能瞧见散落在路面上的爱国传单。 津门警界也紧张起来,每每有进步学生演讲,须臾间必有一票巡警押阵,就怕这些躁动的学生脑子一热,干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 连带着,日租界也紧张起来。荷枪实弹的日军充斥在通往日租界的各个路口,往常随处可见的浪人没了踪迹,全都缩在了日租界里。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一场狂风暴雨正在袭来。只是不知狂风暴雨过后,得来的是涤荡一新,还是将那勉力支撑的废墟淹没。 第六十四章 前奏 己未年、戊辰月、甲寅日。 今日周五,本来没有费景庭的课程,他不用过来上班。只是昨日柳女士便发话了,说周五全体教师都要来,商议一下中旬春游的事宜。 严氏女塾没有中学部时便有春游的习俗,或踏足野外,或泛舟河上,有时还会组织学生们去码头、纺织厂等地参观。说起来,这也是严氏女塾不成文的惯例了。 彭! 费景庭一进门便听得范学究重重地砸了下桌面,怒道:“无耻至极!简直无耻至极!” 严老师在一旁问道:“范老师,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 范学究道:“还能如何?昨日巴黎和会,英人通知我方,欲将胶澳之权利,转交日方!真是岂有此理!我国亦是协约国,何以同为战胜国,却将我方权利转交日人?” 严老师大惊失色,追问道:“范老师,你从哪里看来的消息?” 范学究将报纸拍在桌面,道:“晚报转载了京城晨报,且看这里,林宗孟所书《外交警报敬告国人》,字字泣血啊!” 严老师慌忙展开报纸观望,费景庭走向自己的座位,匆匆瞥了一眼,但见那一行字迹分外显眼:“胶州亡矣!齐鲁亡矣!国将不国矣!” 严老师还年轻,很是感性,看着看着眼泪便下来啦。痛声喊道:“列强怎么如此待我国?” 痛苦的发喊声,在办公室里回响。占据绝大多数的日籍女教师纷纷沉默以对,她们的身份决定的自身的立场,眼见华夏同事的痛苦,也只能沉默着不言语,便是佐野玲子也垂着头不说话。 脚步声渐近,柳女士走了进来,说道:“人齐了,那咱们就商议一下春游的事宜。” “柳校长,我看春游还是放一放吧。”费景庭出声道:“事情恐怕有变数。” “嗯?” 严老师红着眼圈,将报纸递给柳女士:“嫂子,胶澳没了!” 柳女士顿时皱起眉头,接过报纸扫了几眼。她年纪稍长,还算沉稳,身形略微摇晃,到底还是稳住了,没有失态。 沉思片刻,她说道:“那春游事宜就延后再说……诸位老师,我怕学生们有些躁动,还请诸位齐心协力,看顾好这群孩子们。” “放心吧,校长!” “自当如此!” ……………………………… 北洋大学。 钱教授丢下粉笔头,径直走下讲台,他停在第三排的过道里,冲着一名男学生伸出手:“拿来!” “教授?” “拿来!”钱教授怒其不争道:“我很早就说过,我的课堂,不许看与课程无关的读物。我记得你,上次看晚报连载小说的就是你。” “教授,我……” “站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钱教授捏着报纸走向讲台,边走边说道:“我泱泱大国何以任人宰割?无外乎两个字,工业!西方列强何以为列强?还是两个字,工业!没有工业,国便不能强;没有工业,民便不能富。 诸位学子都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怎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打发时间的话本读物上?” 那男生终于忍不住,喊道:“教授,我没看小说!请您看一看头版!” 钱教授有些意外,他是出了名的脾气倔,别说是学生,便是教育部的头头脑脑见了他也退避三舍。一个犯了错的学生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钱教授展开报纸,略略看了一眼,随即惊愕地抬头看向男生。 那男生哭声道:“教授……胶澳……没啦!” 课堂里顿时嗡嗡声一片,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着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教授也不理会,径直将头版细细读了一番。 读罢,放下报纸,钱教授摘下眼镜擦拭了一番。重新戴上,他走上讲台,抄起黑板擦敲击几下,课堂里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以前我总说,要你们多学学知识,少参与一些腌臜的政治,因为我们的国家不缺搞政治的投机者。 现在,我必须向你们道歉。我错了!要是任由这群无耻之徒把持国务,这华夏早晚要四分五裂! 一直以来,我们,包括我本人,都对西方列强抱有幻想,认为一旦战事结束,他们就会仗义出手,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我们被那些在凡尔赛宫高谈阔论的政客们出卖了。 被那些,在全世界瓜分战利品的欧洲列强出卖了。 而我们的政府,却要在这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上签字! 同学们,现在我们再不站出来,将来便再也没有华夏啦!” 那罚站的男生红着眼圈高呼道:“誓死抗争,还我胶澳!” “誓死抗争,还我胶澳!” “誓死抗争,还我胶澳!” 一声声呼喊,化作滔天巨浪,从教室里扩散开来,转眼席卷整个校园。 ……………………………… 街头。 一身日式校服的俊秀青年站在凳子上,举起手中卷着的报纸高呼:“同胞们,这便是威尔逊之流公平和正义!” 他方才从日本归国,已经确定录取到北辰大学。哪想到不过短短时日,巴黎和会天翻地覆,英法勾结在一起,将华夏卖给了日人! 他心中悲愤,望着面前一脸义愤的同学,以及更多脸上麻木的国人,高声疾呼道:“同胞们,列强在巴黎出卖了我们!他们出卖了华夏,出卖了四万万华夏人!出卖了公理、正义! 如此明白的事实,这北洋政府居然看不明白!如此直白的羞辱,这北洋政府居然可以忍受!他们若敢主张签字,那他们就不是我们的政府!” “学长说得对!” “拒绝签字,保我胶澳!” “拒绝签字,保我胶澳!” ……………………………… 女塾中学部。 课间钟声响起,女学生们叽叽喳喳从教室里走出来。 众星捧月一般的卞文颉,一眼便瞧见了立在操场上的费景庭。 “费老师!”她高高举起手臂招呼一声,小跑着便奔了过来。 她到了近前,没了往日的笑脸,严肃道:“费老师,你已经知道了吗?” 费景庭点点头。 她便说道:“我跟同学们商量好啦,如果北洋真敢签字,我们就去游行示威!”顿了顿,她抬眼瞧了费景庭一眼:“费老师,你不会拦着我们吧?” 费景庭笑了笑:“不会,我支持你们。” “啊?”稍稍有些小意外,但卞文颉很快笑着道:“我就知道费老师会支持我们。” 有关这场运动的具体细节费景庭早就忘光了,也不知道此番究竟有多少人遭了毒手。但在津门一地,费景庭自信能通过杨景林来护佑住这群稚嫩,却对这个国满腔热血的学生们。 费景庭自信道:“呵,你们只要别闯进日租界,就肯定没问题。” 傍晚,费景庭先行回到自家,符芸昭已经提前买好了饭菜。 这小机灵鬼最近新学会了这招,先垫付买了饭菜,回头报账的时候偷偷赚些差价。 费景庭刚开始有心逗弄,后来想到小姑娘可怜的身世,便听之任之,不再理会。 今天的晚饭有些简单,只是塞满了肉馅的驴肉火烧。 符芸昭大口地吃着,含糊不清道:“景庭哥哥,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好多人集会,他们要干什么呀?” “游行、抗议、示威。” “哈?” “简单的说,就是不满北洋的一些举措,所以大家走上街头,充分表达自己的声音。” 符芸昭对此不甚了了,问道:“那朝廷会听吗?” “呵……大概会吧。”费景庭依稀记得,最后北洋内部分裂,于是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还开除了几个家伙。 至于此后,批判的武器终究抵挡不过武器的批判,不提也罢。 晚饭吃完,费景庭起身道:“今天你收拾吧,我晚上还有些事。” “哦,知道啦。” 费景庭骑着车去了法租界,杨景林的寓所。 夜晚,杨景林皱着眉头进了洋房里。 四姨太急忙迎过来,为杨景林脱了外套,察言观色道:“老爷,今日有烦心事?” “上面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杨景林气恼道:“弹压,弹压。踏马的,干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儿,还踏马让老子弹压,老子拿什么弹压?津门巡警,不老少都嚷嚷着丧权辱国。没了巡警,老子拿什么弹压?” “老爷,您别生气,事情……” “你别跟着瞎掺和!这几天告诉家里人,没事儿别上街,我看这最近要闹出乱子。” “哎。” 杨景林解开皮带随手丢在地上,迈步就上了楼梯。 “老爷,您不用饭了?” “你们吃吧,老子烦得没心情吃。” 杨景林上到二层,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书房前,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却见座椅上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人。 杨景林本能的摸向腰间,却想起方才将枪械交给四姨太保管了。 此时,便见座椅转动,一张让他死都不会忘记的面孔笑着说:“杨厅长,好久不见。” “费先生?您怎么来了?” 费景庭微笑着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是有事来求杨厅长啊。” “诶呀,您是得道高人,我巴结还来不及呢,说求我就有些过了,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说话间,杨景林紧忙过去为费景庭倒水。 第六十五章 准备 瓷瓶倾斜一百二十度角,却连一点水都没倒出来,杨景林有些尴尬。 “这个……费先生稍等,我叫人泡一壶好茶来。” “不用了,咱们喝点别的。” 费景庭说罢,在桌面上一挥手,意念一动,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不少东西。一瓶芝华士十八年,两支方杯,外带一盒两支的哈瓦那雪茄。 这一手袖里乾坤秀得杨景林头皮发麻,他又回想起当日地府里的恐怖情形了。 杨景林脸色略略凝滞,随即谄媚地一挑大拇指:“仙长好手段!这便是袖里乾坤吧?” “呵,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仙长谦虚了……哎?我来我来!” 眼见费景庭拧开瓶口就要倒酒,杨景林紧忙抢过来,为二人各自倒了满杯酒。转头他又殷勤地剪了雪茄,找出长柄火柴为二人点上。 杨景林喷云吐雾,当即赞道:“这烟气醇厚,肯定是上等货色。嘿,仙长可知,这哈瓦那雪茄,都是在少女大腿上揉搓而成,所以这烟气便跟别的雪茄不同。” 这老色胚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抽了几口,两人还呷了一口洋酒,费景庭这才说道:“杨厅长,近来津门局势……有些不稳吧?” “费先生明见!上峰要在合约上签字,甭说津门,就说京师首善之地,搞不好都得闹起来。今日上峰还打来电话,说是要我务必稳定局势……我稳他奶奶个腿!学生们不稳,我手下的巡警就稳啦?” 杨景林这人是传统的官僚,沿袭满清官僚习气,媚上欺下,贪腐成性。可你要说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坏人,那又有些不太对。前两年津门闹水患,杨景林带头捐了五千大洋,这次安置了两万多难民;今年又闹旱灾,过不下去的农民涌进津门,又是他带头捐款,开设粥棚,也算是活人无数。 再者,被费景庭吓唬一通之后,杨景林还真就痛改前非了。前些日子开棺验尸,直接将杨三姐的案子定性,将主犯送上庭审,判了死刑。 主犯不服,闹着要上诉,杨景林还发话,说这事儿谁要敢收钱乱插手,别怪他不讲情面。估摸着上诉也是维持原判,以至于杨三姐跑到警察厅外给杨景林磕了三个头。 后来杨景林如何不得而知,起码现在这人还算凑合。 费景庭沉吟道:“巴黎和会的事已成定局,再难更改。京城方面有意签字……我看这津门迟早要闹起来。杨厅长,民众都是为了国家,一旦闹起来,还请杨厅长高抬贵手,不要伤了民众拳拳爱国之心。” “这……”杨景林有些为难道:“费先生,不是我推脱,实在是上峰下了死命令。要是我办事不力,这差事可就没了。” 费景庭笑道:“呵,杨厅长,你觉得徐总统闹出这么大乐子,这大总统的位置还能坐的下去?” “费先生的意思是?” “我夜观天象,只怕这京师……有变啊。我若是杨厅长,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啊?”杨景林皱着眉头拱手道:“费先生,还请您指点迷津。” 杨景林是个官儿迷,谁在位上,自然奉承谁。如此才能把持津门警务十余年。 这京师如果有变,那当然是赶紧找个靠谱的山头为妙。 费景庭笑着道:“这还要看杨厅长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年头纷纷攘攘,有枪才是草头王啊。” 杨景林瞬间领悟:“您的意思是说……曹督军?” “我可什么都没说。”费景庭拿捏道。 “明白明白!”杨景林与曹督军本就关系不错,逢年过节没少给曹督军上供。现在听闻曹督军可能更进一步,杨景林便动了巴结的心思。思索了一阵,回过神来发觉费景庭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当即察觉到冷落了对方。 杨景林赶忙道歉:“哎呀,一时出神,冷落了费先生。” “无妨。”费景庭道:“我之前求杨厅长的事……” “什么求不求的,费先生既然吩咐了,我杨某人自然照办!可有一点,千万不能冲击租界,那些洋鬼子我可管不到。” “好,那便如此。” 费景庭将残酒一饮而尽,起身便要走,杨景林赶忙相送,一直将其送出大门外,这才回返。 进到洋房里,杨景林招过来一名下人,问道:“那位费先生几时来的?” 下人有些懵:“回老爷……我也不知道啊。就没瞧见他进来过。” 甭琢磨了,一准是神仙手段。 杨景林又动了心思,这位费仙长有着如此神仙手段,回头引荐给曹督军,说不得曹督军会记自己的好…… ……………………………… 己未年、己巳月、戊午日。立夏。 房间里拉着窗帘,几名穿着或黑或米白学深装的青年低声商议着什么,身后房门推开,一众青年看了眼,当即有人起身道:“杨羽,怎么样了?” 杨羽样貌俊秀,摘下帽子,冲着众人点点头:“诸君放心,北洋大学、北辰中学、津门公学,我都联络过了,约好了明日一起走上街头,声援京师同学!” “好!” “条幅早就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写!” 杨羽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同学们,前日京师游行,北洋无耻镇压爱国学生,逮捕三十二人,我听说还有人受了重伤。我们此次声援,尽量避免与军警发生冲突,切忌冲击日租界。” 有人不满,起身叱道:“杨羽,你说的什么话?难道就因为北洋镇压,我们就不游行了?难道怕日本人打杀,我们就不表达自己的主张了?” 不等杨羽发话,立刻又有人道:“瞎说什么?要不是杨羽组织,只怕我们津门学生联合起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赤手空拳,拿什么跟日本人拼命?” 杨羽也道:“黎同学,我理解你的愤怒。可你不要忘了我们此次声援的目的!声讨北洋政府,释放爱国学生,拒绝签订合约,讨还胶澳权利!要是跟日本人拼命能做到这些,我杨羽第一个去跟日本人拼命!” 黎同学狠狠一跺脚,气哼哼地坐下不说话了。 有人打圆场道:“别吵啦,都是为了国家。来来来,我们再想想明天的口号……” ……………………………… 严氏女塾中学部。 卞文颉捧着几匹素白的布匹走在前后,后头跟着的几名同学全都如此。一进到教室里,卞文颉便将布匹放在前方的课桌上,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就是这些了,不够我再从家里拿。我爸爸说了,支持咱们上街游行,白布要多少有多少!” “文颉,你爸爸真开明!” “太好啦,这下不用筹钱买白布啦。” 卞文颉笑着道:“那是,我爸爸对我最好啦。” 二十几名女学生聚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动起手来。她们将白布剪裁成横幅,有的用笔墨书写口号,有的干脆找来红色染料将字迹写成红字。 骤然参与如此大事,十几岁的女孩子们既振奋又悲哀,振奋于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的声音,悲哀于却是因为北洋丧权辱国。 敲钟声传来,女学生们置若罔闻,照旧忙活着。 费景庭踩着上课钟声走进教室,有女学生瞥见,当即提醒身旁的同学。 卞文颉转头冲着费景庭道:“费老师,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吗?” 费景庭说道:“没事儿,今天我不讲课,跟大家一起动手。” “哇,费老师真好!” “我看费老师比文颉的爸爸还开明。” 卞文颉问道:“费老师,你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游行吗?” “肯定得跟着啊,不但是我,连柳校长也会跟着,不然怎么跟你们的家长交代?” “这样啊……”卞文颉寻思了一阵,又说道:“那费老师,你说我们上街游行有用吗?” “肯定有用。”费景庭严肃道:“起码要让北洋那些官僚听到大家的心声。大清早就亡了,别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费老师说得对!” “就是要给那些政客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费景庭帮着忙碌了一番,临近下课,费景庭让学生们返回座位,走上讲台嘱咐道:“明天一早在学校集合,汇合其他学校队伍后,统一向北洋请愿、示威。 注意几条纪律:第一,行动听指挥,不管什么事,禁止单独行动;第二,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愚蠢的北洋政府而把自己气得热血上头,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第三,一旦与军警发生冲突,立刻跟随带队老师回返。你们是女生,拼命的事儿轮不到你们。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啦!” 女学生们答应的很整齐,费景庭却放不下心,隐隐觉得明日肯定会闹出一些事端来。哎,到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啦。 第六十六章 风起 (郑重声明,这是平行时空,与本时空无关~) 己未年、己巳月、己未日。 清早,费景庭进到学校里,便见柳女士带着范老师、严老师迎在门口,身后已经聚集了二十几名女学生。 女学生们一水的藏青色袄裙,手中举着竹竿跳起来的竖幡,上书各色标语。 “费老师!” “柳校长,学生们都到齐了吗?” 柳女士道:“还差两个。” 费景庭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五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范学究说道:“估计是被家里绊住了……我看还是别等了。” 游行闹事,哪个家长不担心?本身又都是女学生,被关在家里不让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柳女士皱眉道:“那就再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不管到没到,咱们都得出发。” “好。” 费景庭看向后方的女学生们,十几岁的女孩子,一个个绷着小脸,神色间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国仇家恨,沉默着,有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论怎么劝说也没用了。她们需要宣泄,不然就会郁结在心里。 五分钟很快就到了,柳女士摆摆手:“走吧,我们去北辰中学跟其他学校汇合。” 恰在此时,就听远处喊道:“柳校长……” 一个女学生蓬头垢面地跑了过来,因着跑得急,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袁慧,你这是……” 那女学生道:“我家里人得了消息,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来。我,我是从窗户跳下来才跑出来的。” “没受伤吧?”柳女士关切地问道 “就扭了一下脚,没事儿。” “好,那就归队!” “嗯!” 不到三十人的队伍从女塾中学部的操场开出来,沿途又汇入直隶第一女子师范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向北辰中学的操场。 一路上,奔走的马车、黄包车纷纷避让,行人驻足议论纷纷。有的人哀叹国事艰难,有的咒骂北洋丧权辱国,更多忙于生计的普通人,则只将此当做了西洋镜,看了一番热闹,便复又去忙碌生计。 队伍进到北辰中学的操场里,此时已经汇集了上千名大、中学校的学生。有青年站在台上呼喊,说着振奋人心的言论。 每每呼喊,总引得上千学生高声呼应,一时间口号声震天。 费景庭打量了一下台上的学生,但见容貌俊秀,颇有几分眼熟。待那学生下台,便有一女学生上前递过水杯,低声说着什么。 咦?这位女同学也很眼熟啊。 他混迹在学生之中,低声问身旁的男生:“方才演讲的男同学是谁?看着有些眼生啊。” 男生道:“从日本回来的杨羽。” “杨羽?” 费景庭回思一阵,悚然而惊,接着便是肃然起敬! 这时,又有人登台喊道:“现在开始点集,请各学校依次报名!” “北洋大学来了!” “北辰中学来了!” “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在这儿!” “冀北高等工业学校来了!” “津门美术专科在这儿!” “津门公学在这里!” “我们严氏女塾中学部也来啦!” …… 点集完毕,所有大、中院校都来了,各色的学生装、袄裙汇集在一起,一张张稚嫩却坚毅的面孔望向初生的朝阳,那一声声呐喊响彻云霄,挥舞的手臂起伏如林,便是心性如费景庭也被感染得热血涌动。 “好,都来了,我们出发!” “出发!” 无数的竖幡、横幅打出来,学生们排着队伍,朝着操场门口涌去。 恰在此时,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无数荷枪实弹的黑皮巡警将大铁门封住,前后十几排巡警将铁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北洋走狗来啦!” “是巡警!” “让我们出去,凭什么拦着我们!” “打倒北洋,还我胶澳!” “誓死抗争,严惩国贼!” 涌动的人潮冲击着大铁门,几百号警察彼此推着后背,勉强将铁门堵住。 费景庭眯了眯眼,心道,景林桑,你这是在作死啊! 答应的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变卦,看来你小子是真不想活啦! 他挤开人群到了前面,扫了一眼,顿时瞥见负责带队的白贞庸。 “白贞庸!”费景庭一声厉喝,引得白贞庸看过来,顿时吓得一缩脖子。 心说,这位神仙怎么来了? 他不敢怠慢,紧忙小跑过来,隔着铁门道:“仙长,您……您也在啊?” 费景庭懒得废话:“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 “你要是不回答,我自己去找杨景林要答案。” “不是,您别急。这事儿真不怪杨厅长,是曹高官下的命令,杨厅长不敢不听。” “曹高官?哪个曹高官?” “曹督军的弟弟,曹睿。”顿了顿,白贞庸又道:“仙长您别急,我们厅长稍后就到,到时候再当面跟您解释。” 费景庭点点头,冷着脸不说话了。 白贞庸赶忙叫过一名手下,低声耳语几句,那手下赶忙飞奔而去。过了片刻,杨景林便挤了过来,隔着铁门道:“费先生,曹高官下的命令,我也不想掺和,可……” “我不想听废话,姓曹的到底想干嘛?” 杨景林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还能想干嘛?那孙子怕了!生怕被学生给撕了。前两天京城学生闹……额,游行,不但把姓章的暴揍一顿,还把姓曹的房子给点了。您说说,这曹高官能不害怕?” 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啊,有人给姓曹的出了个馊主意,请几个领头的学生代表过去,名为谈话,实则扣为人质。有人质在手,这姓曹的就不怕学生们闹事了。 哎,我踏马也是倒霉。坐在这个位置上,得罪不起人,只能踏马的听命行事。费先生,您千万见谅,绝对不是我出尔反尔。” “行,我知道啦。” 跟费景庭说过话,杨景林朝着白贞庸一示意,后者抄着铁皮喇叭喊道:“安静一下!都安静一下!现在请杨厅长给大家说两句!” 学生们愤愤不平,好久才安歇下来。 杨景林也怕被学生们乱拳打死,站得远远的,开口道:“同学们,我本人无意阻拦你们。但曹高官下了命令,说不许游行,有请愿,可以选出四名代表,他会亲自接待。” “别信这狗东西的!” “北洋都是一丘之貉,同学们,我们冲出去!” “打倒北洋,还我胶澳!” 费景庭看着越来越乱,便回身找到了杨羽。他恍惚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杨……杨羽,杨景林给我说实话了,曹睿怕大家打死他,所以打算叫几个学生过去陪着。杨景林说好了,只要有了代表,他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的游行他可以不管。” “您是?” “哦,我是严氏女塾的老师。” “杨景林的话可靠吗?” 费景庭道:“他不敢骗我。” 杨羽侧目,思索了一阵,见费景庭不似作伪,当即招呼过来一些领头的学生,选出了四名代表。 杨景林还真就不敢骗费景庭,接走了四名学生,当即冲着白贞庸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拉过两名亲信吩咐几嘴。 没一会儿的功夫,不耐烦的学生们再次冲击铁门。这回巡警们好似弱鸡一般,被学生们一冲而破。 大铁门敞开,无数学生蜂拥而出,走上了津门街头。 此番游行,选定的路线是南马路、东马路、大胡同,之后一路到冀北大经路高官衙门。 素白的幡子、横幅,墨色、鲜红的字迹,四处扬撒的白色传单,仿佛便是在为腐朽无能的北洋发丧。 “还我胶澳!严惩国贼!” “还我胶澳,严惩国贼!” “取消二十一条,维护国家主权!” “取消二十一条,维护国家主权!”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释放京师同学,交出三名国贼!” “释放京师同学,交出三名国贼!” 一声声口号,引得呼喝声一片。 费景庭跟在边缘,看护着二十几名女学生。一千多人的队伍拉出去老长,回头张望,却见不少有识之士汇聚进队伍里,片刻后便呼喊起相同的口号。 费景庭身形陡然一顿,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有如穿花蝴蝶一般,将一张张传单递给围观民众的手中。 素色袄裙,两根辫子,身形娇小……这不是符芸昭吗?这丫头跑来凑什么热闹? 费景庭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一把揪住小姑娘的领子。 “哎哎哎?”符芸昭如同被揪住脖颈的小猫,抬头见是费景庭,这才说道:“吓我一跳,景庭哥哥。” “你来凑什么热闹?” 符芸昭道:“我看传单上说的有道理啊。日本人今天能占胶澳,明天就能占了津门。寨子里的鱼塘要是被外人占了,款头都要带人打回来,更何况是国家?” 费景庭将其放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行吧,那你跟着我,别乱走……”话说不下去了。 人家符芸昭可不是寻常的小姑娘,就一招新练成的影分身之术使出来,甭管威力,吓都吓死人。 “算了,你随便吧。” “嘻嘻,那我接着发传单去啦!” 第六十七章 还有这种操作? (改了改,看看能不能发出来~) 刚打发走符芸昭,队伍前方便远远的传来骚乱之声。费景庭赶忙张望,却乱糟糟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紧走几步,卞文颉迎面跑了过来,说道:“费老师,日本人拦路打人啦!” “日本人?” 费景庭看了看,眼下游行队伍已经出了南马路,眼看就要进入东马路,此处距离日租界倒是不远,日本人过来捣乱也在情理之中。 “你回去跟在柳校长身边,我去前面看看。” 卞文颉说道:“费老师你小心些,那些日本人都带着武器呢。” 费景庭点点头,拔脚就走。 一路挤到前方,便见到十几名学生正跟一群手持木刀的浪人对峙。那些浪人穿着浴服,咒骂声中,挥舞木刀威吓不已。学生这边,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几名女学生正拿出手帕帮忙止血。 杨羽气得面色铁青,走上前与领头的日本人交流,没说两句便不欢而散。 待杨羽回来,几名学生立马围拢过去询问。 “日本人怎么说?” 杨羽说道:“日本人说这里封路了,让我们绕道。” “凭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国土,凭什么让我们绕路?” 杨羽道:“那些浪人不讲道理的,说要么绕路,要么就打过去。”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拳也打死他们啦!” “就是就是。” 杨羽道:“别冲动,这些日本人都是练家子,大家冲上去保准吃亏。小邓,你去后面找韩慕侠师傅,让他来对付日本人。” 韩慕侠可是津门有名的武术大家,师从九位高手,擅长形意拳、八卦掌。武术馆开了十来年,早就打出了名声,现如今他那武馆根本就没人敢挑战。 可有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费景庭可不信这些日本人会讲什么江湖规矩。 况且眼下学生们群情激奋,哪里是拦得住的?只怕再阻一阻,躁动的学生们便会不管不顾地冲将上去,到时候指不定会伤了多少人。 “不用了,我去会会这些浪人。” 看他越众而出,杨羽先是一愣,随即道:“这位老师,您还是别逞强了,那些日本浪人可不好对付。” 杨羽师从韩慕侠,功夫练得比韩慕侠的儿子还好,也就是后来走了另外的路子,要不然保不齐日后就是一代武术大家。 费景庭冲他笑笑没言语,径直走上前,停在领头浪人身前三米处,故作傲慢地瞥了其一眼,开口一字一顿道:“啊~厚!” 开玩笑,他这么多年的**不是白看的,日语脏话那是张口就来。 浪人顿时脸色一僵,怒道:“纳尼哦霞北路?” “啊~厚!” 没用领头浪人吩咐,一旁的浪人忍不住了,高喊一声举着木刀,冲过来便朝着费景庭劈砍。 破镜之后费景庭从身体素质到反应能力,都远超正常人,平素都是跟用了影分身的符芸昭对练,哪里是区区一个浪人能吓唬住的? 此时在他眼中,那木刀看似迅捷,实则慢慢悠悠,没有一点威慑力。他错身避开木刀,右手猛地击打在刀柄处,趁着浪人没反应过来,一肘顶在浪人下巴上,那浪人闷哼一声身形倒退,费景庭左手拽住浪人的袖子,一把扯回来,跟着一脚踹在膝盖处,浪人顿时跪在地上。 费景庭伸手接住掉落的木刀,半转身抡起来便抽向了浪人的脑袋。 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木刀碎裂,浪人脑袋一仰,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仨托桑!” “口椅子~” 费景庭竖起手掌,最后十几张扑克牌凭空出现在掌心,那扑克牌舒展开来呈扇形,下一刻,费景庭甩动手腕,两枚纸牌飞出去,顿时刺入两名毫无准备的浪人手腕处。 吃疼两声,木刀掉落。 费景庭经常与开挂的符芸昭对练,最多对付过四名日本浪人,他也吃不准自己一下子能对付多少人。但此时不是冒险的时候,能先行杀伤对方,减少接敌数量,自然是就该如此做。 又甩出两张扑克,对面的浪人终于反应过来,一声发喊,十来名浪人一拥而上。 费景庭闪开劈过来的木刀,闪身便躲在了那领头浪人的身后,手臂扼住浪人的脖子,以其为人质与借力点,双脚连环踢出,又借力旋转将领头浪人推到人堆里,这一下阻挡,让费景庭短时间内只需要面对两名浪人,其中一个家伙还掉了木刀。 费景庭欺身而上,左手一托,将刺过来的木刀举向天,矮身凑过去一拳打在浪人腹部,跟着单手撑地一记朝天脚踹在浪人下巴上,那浪人腾起来老高,落地后人事不知。 剩下一人见费景庭如此厉害,顿时有些犹豫,似乎打算等其余人腾出手来再对付费景庭。费景庭哪里肯给这厮机会? 当即欺身而上,格开浪人的拳头,三拳两脚便将其放倒。 身后,杨羽见此一咬牙,嘱咐一声:“你们等着,我去帮忙!” 始终跟在一旁的女学生忍不住开口道:“杨羽!” “放心,我练过武术,对付一、两个浪人没问题!”说罢,杨羽一声发喊,跑动中矮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木刀,挥舞着分散七、八名浪人的注意力。 很快他便发现,过来帮忙的不止他一个人。但见一素色袄裙女子趁着浪人不备,一通小拳头便将其放倒,而后笑嘻嘻道:“景庭哥哥,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符芸昭拍了拍褡裢:“小白白,开工啦!” 费景庭听得直冒冷汗,这丫头是打算当着浪人的面用出‘恁法:卡给布恩信诺酒茨’? 这却是费景庭想多了,对付一群浪人,哪里用得着浪费术法? 但见符芸昭欺身而上,打斗间浪人猛地惨叫一声,随即便被符芸昭用拳脚解决。那浪人倒地后,费景庭才瞧见小白蛇又迅捷无比的蹿向另一名浪人。 三人一起动手,顷刻间便将十三名浪人尽数放倒。 那符芸昭站在那儿一脸的不爽,好似还没过瘾便结束了一般。 此时,就听后方一片叫好声,接着便有学生叫道:“打死这些浪人!” “打死他们!” 学生们,正是冲动的年纪,喊出这样的话可以理解。打死日本人没什么,暗地里偷偷打死,来个死无对证,谁也拿你没办法;可大庭广众打死日本人,那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 还是那句话,弱国无外交! 国家积弱,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反倒给了日本人扩大在华势力的借口;国家强盛了……那踏马哪里还会有这种事儿? 费景庭看向杨羽,杨羽果然心里有数,当下过去劝说。 “同学们,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发出我们的声音!” “没错!” 杨羽道:“好,说得都对。那我们岂能放着正事不做,却去做一些只能算发泄怒火,于国事无益的小事?闹出人名,正好给了日本人欺压咱们的借口。眼下是我们占理,若是杀了浪人,那可就是日本人占理啦。” 女生道:“杨羽说得对,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同学们,我们继续前进,去省衙门!” “对!” “口号喊起来,还我胶澳、严惩国贼!” “还我胶澳,严惩国贼!” 游行队伍继续前行,此后再无阻拦。 冀北大经路省衙门。 三百多巡警荷枪实弹列在衙门门前,带队的还是白贞庸。 白科长负手而立,看着远处游行队伍一点点逼近,歪头对身旁的手下说道:“待会儿都精神点,注意不要让学生冲进衙门。” 手下道:“科长,上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贞庸瞥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啊?不不不,属下没那个意思。” 白贞庸道:“拦住了就行,姓曹的惜命,生怕被学生们打死。咱们要真动手打了学生,回头舆论压过来,说不得就得被姓曹的丢出来当替罪羊。没看厅长现在都阳奉阴违吗?” “嘿,我刚才瞧见厅长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 “呵,不就是一顿臭骂吗?骂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你呀,还是太年轻。” “还是科长您深谋远虑。” 白贞庸带着下属在一群巡警面前走过,吩咐了几句,便躲去了后面。 李志章倒霉,被抓了壮丁不说,还安排在了头一排。理由是身形壮硕,体积大能挡住人。 李志章心里憋着气,恨不得现在就喷想出这理由的署长一脸狗血。 老子是胖,可老子踏马也没吃你家饭啊! 眼见游行的队伍已经压了上来,手中提着黑白斑纹木棒的李志章腿肚子直转筋,要不是实在走不了,他真想扭头就跑。 旁边的同事还在臭贫:“白幡、白横幅,连衣服都是白的,啧啧,这瞧着可像是出殡啊。” 李志章骂道:“你踏马别胡说!送殡,给谁送殡?姓曹的躲衙门里不露头,弄不好咱们排在前头的就得死头里去。” 那同事眨眨眼,当即一捂肚子:“哎呀,不行啦不行啦,跑肚拉稀,哪位兄弟顶一下,我先去趟茅厕。” 还有这种操作?李志章顿时傻眼了。 第六十八章 无题 (这章也试试,标题去掉,大家见谅~) 衙门外。 一千多名各校学生汇聚,横幅、竖幡高举,右拳头起伏,一声声口号震天。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在队伍侧面看护了一阵,有杨羽领头,学生们虽然激动,但还算克制,总算没闹出冲击省衙门的事儿来。 于是两人找了棵大树,干脆靠坐在树下。 符芸昭兴致盎然,她或许不懂学生们为什么如此愤怒,只是单纯的想凑热闹。于是此时她笑嘻嘻地从褡裢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来,里面是一些蜜饯、果子,她先吃了一块,又拿起一块,刚要塞进嘴里,手陡然顿住,随即递到费景庭嘴边:“给,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那是一块杏脯,费景庭张嘴接住,咀嚼两下随即嫌弃道:“啧,你洗手了吗?” “穷讲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要是坏了肚子,我给你弄符水,保证当场就好。” 一小包蜜饯果子转眼吃光,小吃货又从褡裢里拿出来一包糖豆。 这小姑娘的褡裢难道是次元口袋?怎么什么都有? 眼见费景庭看向自己,符芸昭顿住,说道:“这是我用自己钱买的……你要不要吃点?” “你自己吃吧。”想着小姑娘今天没少帮忙,费景庭一抬手,一罐蓝罐肥宅快乐水便出现在手中。 “看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嚼着糖豆,眼睛放光道:“阔乐!景庭果果最好啦!” 符芸昭一把抢过去,熟练地拉开拉环,仰脖便是一通牛饮,随即眯着眼回味着,好不享受。 费景庭看着她喝肥宅快乐水,想起学生们一早到现在,滴水未进,而且这眼看都中午了,也该吃些东西了。 他便四下踅摸一番,眼瞅着斜对面有一家酒楼,起身朝着酒楼便走。 “诶?你干嘛去?” “我去给学生们买些吃喝。” “等等,我也去!” 符芸昭三两下喝光可乐,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酒楼名叫天福楼,掌柜的正在发愁。这酒楼开在衙门斜对面,吃的自然是衙门生意。可赶上今日学生们游行,往日里的达官贵人,哪里还敢跑过来吃酒? 眼见中午,酒楼里空空如也,伙计闲得干脆靠在门口,磕着瓜子看热闹。 眼见费景庭领着符芸昭走过来,伙计顿时来了精神:“哟,这位爷里边儿请。小店别的不敢说,鲁菜肯定是一绝!” 费景庭没理会伙计,径直走向发愁的掌柜,问道:“掌柜的?” “哎,这位贵客,您有事?” “是这样,你们这里能做煎饼果子吗?” “啊?”掌柜的都懵了。 他这是酒楼啊,跑这儿来点煎饼果子?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费景庭却说道:“能做的话,给我做两千套。” 掌柜的倒吸一口冷气:“多少?” “两千套。” 掌柜的一咬牙:“做,但凡您能说出名来,就算做不了我也打发人给您买去!” 一套煎饼果子外头卖五分、八分的都有,他这是酒楼,要个一角不多吧?两千套就是两百大洋啊! 大酒楼做煎饼果子怎么啦,赚钱的买卖,不丢人! “那就好,多少钱掌柜的只管言语。” “额……两百?” “行。”费景庭道:“掌柜的稍等。” 他从酒楼里出来,找了个没人角落,趁着无人关注,从空间里取出四根红纸包裹的大洋,这边是两百。另外,他还取出二十块零散大洋留做他用。 须臾间回到酒楼里,费景庭将大洋递过去。 掌柜的一瞧,说道:“哟,贵客,您给多啦。” “不多。我另外还有事相求,恳请掌柜的多预备一些凉白开,用水桶装着送到衙门前,另外再多预备一些水杯。” 掌柜不迭的应承下来:“您放心,我这就吩咐伙计送水。” 此事办妥,费景庭带着符芸昭离开。 一出酒楼,符芸昭就忍不住道:“景庭哥哥,你也太大方啦吧?那可是两百多大洋,比我身上的钱都多。” 费景庭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你现在又不用花钱,算计那么多做什么?” 符芸昭一琢磨也是,这二十多天一直住在费景庭这里,每日吃食不用她花钱不说,她还偷偷摸摸克扣了几块大洋。而且景庭哥哥袖里乾坤练得登峰造极,也不知都藏了些什么宝贝。 稀奇古怪的水果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阔乐这种喝了便让人欲罢不能的好东西,另外昨天景庭哥哥还给了她一包辣条。 哎呀呀,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就流口水啦。 她吞咽几下,抬头看向身旁的费景庭道:“景庭哥哥,你那里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哈?”费景庭实话实说道:“这可不好说。你要是好好表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个惊喜。” “比肥宅快乐水还要惊喜吗?” 哎,可怜的娃,肥宅快乐水这种东西,也就是刚开始觉得快乐,喝多了会腻的。这些日子签到,费景庭空间里还存着不少零零碎碎的吃食呢,其中还有一箱果汁饮料,相信绝对会让小姑娘欣喜。 “嗯,差不多。” “那今天晚上我来洗碗……我还要打扫房间……嗯,再打架我败的快一点……诶唷!” “少胡说八道。” “哦,可是景庭哥哥,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不是点了煎饼果子吗?那么多呢,随便你吃。” “哦……那我一会儿多吃点。” 回到原地,费景庭让符芸昭自己待着,他走向女塾的队伍。走近了,便听见女生们早已声嘶力竭,嗓子已经沙哑。 他过去说道:“同学们,都别喊了,现在需要你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卞文颉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啊,费老师。” “为所有参与游行的同学、同胞服务。我在天福楼订了一些吃喝,估计酒楼忙不过来,你们去帮忙送过来,再分给大家。” 卞文颉没多想,她也确实喊得口干舌燥,于是便颇有大姐头风范地招呼一声:“走,同学们,我们去为大家服务!” 一声招呼,二十几名女生朝着酒楼跑去。 柳女士心思细腻,凑过来问道:“费老师,是你垫付的钱吧?回头走学校的公账。” “不用啦,我就是尽一点心意,不算什么。” 女塾办学经费一直紧张,每个女生一学期才交两块大洋,这么点钱都不够费景庭一个月工资的。剩余不足的部分,全靠严先生四处化缘。 这两百多大洋,费景庭又不缺,就不打算走公账啦。 没一会儿,天福楼的伙计推着独轮车将一大桶清水运过来,招呼着游行的学生们过来饮用。 学生们早已口干舌燥,纷纷过去牛饮一番,却无人在意这水是怎么来的。 又过了半个钟头,女塾的女学生们蜂拥着跑回来,将手中捧着的、油纸包好的煎饼果子分给周遭的学生。 杨羽终于注意到了,他走过去,还没询问便被塞了一份煎饼果子,他看了眼一头短发,卡着白色发箍的女孩子,出声问道:“这吃的东西哪儿来的?” “买的啊。”卞文颉回答道。 “谁买的?” 卞文颉自豪道:“当然是我们费老师。” “哦,是只买了一些还是……” “都有都有,费老师一下子买了两千份,酒楼上下忙个不停,说是两点钟前怎么也能做出来。” 杨羽吓了一跳,当即问道:“哪位是费老师?” “喏!”卞文颉朝着远处的大树努努嘴:“树底下那位就是。” 杨羽定睛一瞧,树下站着两人,女子是方才出手偷袭浪人的小姑娘,男子则是主动出手教训浪人的那位老师! 原来是他! 女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大半个煎饼果子,见杨羽张望,便问道:“杨羽,怎么了?” “哦,这吃食是那位费老师买的。我们过去,感谢感谢吧。” “好。”女生极其爽利。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示威人群,到了大树近前。 原本靠在树上的费景庭见了来人,顿时不自查地挺立身形。 “您就是费老师?” “我是,两位……同学好。” 杨羽郑重道:“费老师,这次太感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同学们一腔热忱,我也总要做些什么。” “您做的太多了,听说您买了两千套煎饼果子,这……” “没什么,我还算有些家底。” 符芸昭蹲在一旁,左右手各拿一个煎饼果子,地上的阔乐罐子里还灌满了凉白开,好奇地看着费景庭跟人尬聊。 她有些奇怪,景庭哥哥接人待物向来是从容不迫,怎么见到这俩学生反而一副手足无措、紧张兮兮的样子?难道这二位也是藏匿于市井之间的修道高人? 观量了半晌,丝毫没从两人身上感受到真气,她便不再理会,只当景庭哥哥又犯了毛病。 自那日犯病之后,费景庭这些时日总会逗弄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琢磨着回应,费景庭却一脸的失落。 说什么‘憋闷’、‘一身车技无处施展’,奇奇怪怪的。白日里她偷空跑去教关熙怡修炼,还转述了费景庭的话,关姐姐也是莫名其妙,最后啐道:“别理他,犯病了!” 嗯,关姐姐说的有道理,眼下景庭哥哥这是又犯病了。 第六十九章 八卦掌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杨羽明显感觉到了眼前这位费老师的拘谨。略略聊了几句时局,他便转而说道:“费老师的武术很厉害啊。” “哪里哪里。” “不瞒费老师,我也练过几年形意拳。” “哦?”费景庭有些诧异。这倒是新鲜了,没听说过这位练过武术啊。 恰在此时,杨羽瞥见一个身影走过来,当即笑道:“您瞧,教我形意拳的师父来啦。” 费景庭回头张望,便瞧见身量中等的四十出头男子大步走来。 待走近了,杨羽介绍道:“费老师,这位便是我的师父,韩慕侠先生。” 费景庭肃然起敬!瞧瞧人家这名字起得的,一听就是武学宗师级的人物! 韩慕侠很谦和,当即摆手道:“谈不上,谈不上。这武术上我是你师父,这做人的道理上,你是我老师。” “韩师傅,这位是严氏女塾的费景庭,费老师。别看费老师文质彬彬,可人家却是实打实的练家子,方才游行遭浪人阻拦,是费老师出手将浪人打倒,才解决了问题。” “哦?”韩慕侠一抱拳:“费老师好。” “韩师傅客气了。”费景庭抱拳回礼。 “不知费老师练的是哪门拳法?” “太和拳。” “武当太和拳?” “正是。听说韩师傅擅长形意拳?” “我倒是会一些形意拳、八卦掌。” 见两人聊上了,杨羽便一声告辞,带着女生返回游行队伍。 大树下,费景庭与韩慕侠聊了聊。起初,费景庭还以为这八卦掌也是源自道门内家拳,结果一问才知道,只能说是有关系,但算不算道门拳法就两说了。 八卦掌乃清末董海川所创,这董海川自幼好武,云游四方,投名师、访高友,整理了一套完整的拳法。后来因为打抱不平,犯了命案,不得不跑到肃王府听差。 有次肃王府的护卫演武,引得阖府上下围观,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端茶倒水的董师傅根本就挤不进去。情急之下,董师傅提起纵身,径直从人群头顶越过,这才将茶水送到肃王面前。 肃王很惊诧,当即问道:“你也精通武艺?” 董师傅回答:“略知一二。” 国人嘛,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有两下子。因为在国人的认知里,我不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就是略知一二;老外就不一样了,只要打不死我,那我就是精通武艺。 于是乎董师傅当众演武,一番演练惊得肃王目瞪口呆,当即问道:“此术何名?” 董师傅还没起名呢,抓耳挠腮,当场憋出来三个字:“八卦掌。” 八卦掌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以后谁说八卦掌是道门拳法,那一准是望文生义。 两人就着武术聊开,这一番长谈倒是让费景庭收获不少。 此时拳法便有了内外之分,内家拳有四:形意、太极、八卦、武当,余者全都是外家拳。 怎么划分的呢? 一说是按拳劲划分,拳劲短,便是外家拳;拳劲长,那就是内家拳。 另一说法,则是当世武圣孙先生习练了太极、八卦、形意,又与武当高手切磋,认可了对方乃是道门正宗内家拳,所以便议定天下就四种内家拳,其余全是外家拳。 总之内外之别很有争议,不少拳法都自认为是内家拳,却偏偏被划分到了外家拳行列之中——就比如八极拳。 别的拳法费景庭不了解,但跟韩师傅聊了聊,又略略搭了下手,两人点到即止,费景庭便知道,这内家拳跟他理解的不同。 八卦掌也讲究吐纳导引,可那只是呼吸、发力的技巧,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力。费景庭只从陈撄宁哪里得了太和拳中的一路,便知晓拳法与真气相辅相成,二者缺一不可。 没了真气,拳法便成了花架子;没了拳法,真气不畅,事倍功半。 不过这八卦掌的拳意倒是有那么几分道门的意味,讲究避正就斜、顺势顺劲、虚实莫测、脱身化影。想来当年董师傅或许与道门中人交过手,这才学得了几分道门拳意。 二人搭过手,费景庭想了想,赞道:“八卦掌名不虚传,果然招式多变。” 嗯,能夸的就只剩下招式了,他毕竟是个修道之人,这种只讲招式不练真气的拳法,与他无益。 与之相反,韩慕侠倒是惊了:“不想费老师年纪轻轻,这太和拳便已然登峰造极。假以时日,费老师说不得又是一位孙宗师。” 武圣孙宗师可是一位传奇人物,据说平生未遇敌手,没错,就这么牛! 费景庭谦虚两句,又问了韩慕侠的武馆所在,约定好了来日必然造访,二人初次相识,便客气地散去了。 费景庭送走韩慕侠,转头便瞧见符芸昭蹲在地上比比划划,好似抽了羊癫疯。 他敲了下小姑娘的脑袋:“呔!回神了,抽什么风呢?” “你又敲我!”埋怨一嘴,符芸昭说道:“我看韩师傅比比划划挺有意思,回头我看看能不能练成八卦掌,然后跟小白白一起打败你。” “呵,你还不如把心思放在修炼上。” “我有啊,就是进展有些慢而已。”顿了顿,她突然神秘兮兮地道:“景庭哥哥,我练了一门厉害的术法,再等二十几天估计能成,到时候咱们找地方斗法啊?” “嗯?”费景庭有些犹豫:“到时候再说吧。” 这丫头一身邪门法术,威力或许也就那样,但胜在防不胜防。就比如费景庭正被膨胀成巨蟒的小白蛇纠缠,符芸昭一念咒,费景庭便脑袋一疼,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准是针对神魂的术法。 这类术法也不知道符芸昭还藏着多少,到时候使将出来,万一被小白蛇趁机报复怎么办? 符芸昭不以为意,拍拍手站起来,此时两个煎饼果子已进了肚,她起身道:“好没意思,景庭哥哥,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嗯,我学生都在,我得看着点。” “哦,那我走啦。中午对付对付就算了,晚上我要吃好吃的。” “随你,买回来报账。” “太好啦,那我要吃川菜!” 或许是吃腻了附近的馆子,近来小姑娘买饭时的活动范围明显扩大,试了几家馆子,最后发现了一家颇合她口味的川菜馆子。 费景庭应下,符芸昭便兴高采烈地跑啦。 到了下午三点钟,衙门的大铁门开了个小缝隙,跟着四名学生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来。 杨羽等人赶忙围过去问询,见四人平安无恙这才罢休。 那四名学生倒是愤愤不平,将曹睿的嘴脸说将出来,引得众人一通咒骂。 这曹睿拿姿作态,先是一直拖着不见,见面便要四人回去安抚游行学生,让学生们好好回去上课;好话说不通,曹睿又开始威胁,说日本人的军舰就在外海,炮口对准了津门,一旦闹大了日本人准开炮;吓唬过后,又开始分化拉拢,对一名本地学生说,剩下三人都是外省人。 好言相劝、威逼利诱、分化拉拢,这位倒是个人才,旁的不说,这三十六计肯定是十分精通。 结果这四位学生心智坚定,根本就不为所动。曹睿没了办法,又听得学生们要求见四名学生,拿捏一番到底将四人放了出来。 有女师的女生道:“我听说,沪上不但学生动了起来,便是工人、商人都动了。津门一地,单单我们闹起来动静还不够大,必须得联合其他同胞。” 方才出来的一名学生也道:“说得好,我看姓曹的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回事。要想让北洋重视,我们也得全动起来!” 杨羽思索了一番,说道:“我看可以。第一步,我们要把各个学校联合起来,不如组建个联合会,就叫学联。再创办一份刊物,用以唤醒同胞;第二步,大家分头联络,抵制日货!” 一直跟在其身旁的女生道:“就这么办!全国都闹起来,我就不信北洋还敢在合约上签字!” 又有人道:“我们现在就联络各个学校,先从b课开始。” 于是乎众人四散而出,分头联络各个学校,商议b课之事。 一名女师的学生跑过来与女塾商议罢课事宜,女塾中学部一共才二十几名学生,也没选班长之类的,大家便按照平素威望,推举卞文颉与之交涉。 一听对方说联合起来b课,卞文颉先是雀跃,跟着又有些迟疑。 不上课当然是好事,哪个十几岁的孩子想上课,那绝对是稀有物种;可要是不上课,那岂不是见不到费老师了? 费老师讲课很有意思的,母亲又说……说……哎呀,好烦啊! 第七十章 再会卞先生 到了傍晚,这场游行总算是结束了。 声势……比不得京城,连学生带半路参与进来的民众,不过一千多人。影响……不过是一千多学生闹事,北洋不可能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这场运动仅仅只是起了个头,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费景庭与三名老师汇合,此时柳女士已经得知了学生们即将罢课的消息。卞文颉回头跟同学们一商议,毫无例外,全部赞同,于是这罢课便定下来。 整个津门大、中学校联合罢课,什么时候北洋表态拒绝签字,什么时候复课。 柳女士是副校长,不好多说什么,范学究却顾不得其他,径直说道:“这不是胡闹吗?罢课能给上头什么压力?” 严老师说道:“范老师,您就别说了,孩子们也是一心为国。” 柳女士道:“算了,这段时间就别开课了,什么时候恢复我再另行通知。” 费景庭自无不可,他当初跑去女塾当老师,完全是因为过不下去了。现如今口袋里大洋充足,那点薪水自然可有可无。 点算了参与游行的女学生,自然是一个没少。几名老师怕出乱子,便分开护送,将女学生们一一护送回家。 费景庭将四名女生沿途送回,身边便只剩下了个卞文颉。 小姑娘嚅嚅道:“费老师,明天起就罢课了……你还去学校吗?” “你们都不上课了,我还上哪门子的学校?” 卞文颉嘟嘟嘴,有些不开心。转而又道:“哎呀,险些忘了,我爸爸说今晚请你过去商议事情。” 商议事情?莫非药丸的事儿终于有着落了? 这位卞先生也太过谨慎了,算算这都过去多久了?二十多天啊,直到如今才叫他过去商议,显然背地里没少做实验,实在是谨慎的过了头。 眼见天色已晚,费景庭懒得去学校取自行车,便招手拦了黄包车,待又要拦另外一辆,卞文颉道:“不用了,车子挺宽的,挤一挤能坐下。” 费景庭没多想,便跟她挤在一起,跟车夫说了地方,一路去往卞家。 一进到卞家的洋房里,卞母便紧张地迎出来,拉着卞文颉上下打量:“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我能出什么事儿?”卞文颉俏皮道:“游行的时候还有浪人过来捣乱,结果被费老师三拳两脚全都打跑啦。” 卞母数落道:“你呀,快成疯丫头啦,将来可怎么嫁人?” “哪里疯了?”卞文颉偷眼瞥了下身旁的费景庭,当即不好意思道:“出了一身汗,我去换一套衣服。” 卞文颉噔噔噔跑上了楼,卞母这才邀着费景庭进到客厅稍坐,说卞先生一会儿便回返。 卞母让下人上了茶水,问过游行的事儿,后怕道:“这丫头真是胡闹,还好北洋还算有分寸,这要是惹恼了那些大人物,她们这帮学生能顶什么事儿?” 费景庭说道:“北洋理亏,有了京城的事儿,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的。” “那也有危险!”卞母抱怨道:“外子真是胡闹,不管多离谱的事儿,只要文颉撒撒娇,他就没有不应承的,哪有这样当父亲的?” 哈?原来卞文颉是得了卞先生的允许,这才能参加游行。好家伙,没想到卞先生也是个女儿奴啊。 说话间,外头传来响动,卞先生走了进来。 瞧见起身相迎的费景庭,当即打招呼道:“费老师来了?快坐快坐,杂事缠身,我回来晚了。”他转向妻子,道:“文颉回来了?” “回来啦,”卞母没好气道:“我告诉你,以后再答应她这种事儿,我就跟你没完!” 卞父顿时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有费景庭这个外人在场,有些话说不出口。 卞母横了他一眼,起身说道:“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你们聊。费老师,还是淮扬菜,你吃得惯吧?” “挺好,我爱吃淮扬菜。” 卞母离开,卞父落座,寒暄两句,卞父开门见山道:“实在抱歉,近来事情繁多,这药丸的事儿便耽搁了。费老师,你那药丸测试过了,反响相当不错。” 何止是不错? 隆顺号药铺的销售网络可不是倪秋凤比得了的,人家有的是上门的顾客。当日得了药粉,卞先生亲自监督制成药丸,先自行试了试,见效果非凡,这才在熟客中缓慢推广。 隆顺号本就垄断了津门半数药品生意,这小小一推广,顿时让费景庭的回春丸炙手可热起来。 老主顾试用过后,跑上门来再行购买,连带着不少生面孔也跑来买药。倒是连累南市的姐儿受了苦,往日里一盏茶的工夫便完事儿的生意,现如今足足拖到了大半个时辰。浑身酸软不说,生意少了,自然赚的也就少了。 据说已经有姐儿放出话来,不再接服用回春丸的顾客……除非加钱! 卞先生生意大,事情多,自然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费景庭的药丸上,直到药铺的掌柜报告,说那药丸卖光了,问卞先生什么时候再进货,卞先生这才得知药丸生意的火爆。 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女人生意最好做,次一级的便是与女人相关的生意。 掌柜的跟卞先生粗略估算一番,觉着但凡药丸生意铺开,月入巨万绝对没问题。于是乎卞先生这才急急忙忙让卞文颉约费景庭上门商谈。 “哦,效果不错就好。那卞先生的意思……” “我想买费老师的药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人家卞先生,再想想封世义那厮。 费景庭当即爽快道:“没问题,每克一百大洋,卞先生想要多少?” 卞先生对价钱倒是没有异议,说道:“费老师手头有多少?差不多我可以全都收了。” 费景庭盘算一番,说道:“差不多四十九公斤。” 卞先生:“……” 一公斤十万大洋啊,除非变卖产业,否则打死卞先生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 他轻咳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先来一公斤?” “好,卞先生说个地方,我明日将药粉送过去。” 卞先生说了隆顺号一家药铺的地址,继而掏出支票簿给费景庭开出支票。 生意谈罢,两人转而说起了时局。 先前听闻南北议和,卞先生还稍稍宽心了一些,觉着未来生意能好做点。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闹出了巴黎和会这档子事儿。 “费老师上次说的话,我回头琢磨了下,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不瞒费老师,我中间去了一趟沪上,这布匹生意不容乐观啊。” 欧美列强收回了市场,日货无处倾销,自然只能把主意放在华夏上。受此影响,沪上的几家大型棉纺厂,全都开工不足。 “所以,卞先生还是尽早转型为妙。” “谈何容易?”卞先生摇头道:“工人如何处置?积压的库存如何处置?” 费景庭脑子转了转,说道:“眼下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北洋不得人心,日人又狼子野心妄图吞并胶澳,正好发动工商界抵制日货,如此便可将库存清理一空。” “咦?费老师好见解,就算费老师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顿了顿,卞先生又说道:“库存倒是好办了,只是这工人……” 费景庭又出主意道:“棉纺厂都是女工,转型不易。不过,卞先生何不将棉纺厂转型成制药厂?” “制药厂?” “专门制作中成药。以隆顺号的积累,想必有一些成药吧?卞先生再重金收购一些适宜的药方,办个制药厂轻而易举。” 费景庭却不知道,这原本就是卞先生走过的老路。藿香正气水、银翘解毒片、牛黄解毒片这些耳熟能详的中成药,全都出自卞先生的手笔。 卞先生略一琢磨,顿时拍案而起:“哎呀,费老师大才啊!” “谈不上,卞先生也是当局者迷。想必事后梳理一番,也能想出解决办法。” “费老师太谦逊了。” 此时,卞母走了过来,笑着问道:“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卞先生满面笑容道:“你是不知道,方才费老师给咱们家出了个天大的好主意。快,让人把我珍藏的那瓶汾酒拿出来,我今天要跟费老师来个一醉方休。” 这却是卞先生高看了自己,也看低了费景庭。费景庭自筑基以来,就算不用随身空间作弊,也从没喝醉过。更何况他如今早已迈入炼精化炁之境? 热热闹闹上了桌,推杯换盏。卞先生心情大好,连带着酒桌上的气氛都松快了许多。 酒至半酣,卞先生想起费景庭也懂药理,便问道:“不瞒费老师,我的隆顺号倒是有些成药方子,只是却不多。费老师既然精通药理,想必也有药方推荐吧?” 费景庭想了想,好像还真有。 放下酒杯,他说道:“滇地有白药,止血化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乃是不得多得的良药。卞先生若有心,可去滇地寻访。” “好,回头我就打发人去滇地看看。” 酒宴过后,费景庭起身告辞,卞先生却已是烂醉。 只把卞夫人气得银牙暗咬,说好了今日同房的,醉成这样还有什么用? 第七十一章 武术专馆 卞夫人以为今天便是如此了,不想,烂醉如泥的卞先生起身呕吐了一起,回来后明显精神了不少。 喝着香茗漱过口后,卞先生感叹道:“这位费老师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得起青年才俊之名。若有意经商,只怕这津门便要多了一个商海巨擘。”沉吟片刻,卞先生想了想又说:“文颉跟了他,倒是良配。” 卞夫人乐了:“哟,你上一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会儿不是不了解嘛。”卞先生来了精神,说道:“今日费老师给我指了条明路,回头将棉纺厂改成制药厂,说不定咱们家以后还能更进一步。” “怎么又说到生意了?不是前一句还说费老师吗?” 卞先生叹道:“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 卞夫人眉毛一挑:“你再说一遍试试!” “额,当我没说。” 卞夫人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卞先生,心里头则想着怎么将女儿与费景庭凑成一对。想着费景庭不过刚归国,还是块璞玉无人发现,倘若以后让人发现,岂不是被人抢了去做女婿? 卞夫人坐不住了,起身就走。 “诶?你干嘛去?” “我去跟文颉说道说道。” 卞先生开始头疼,这个老婆什么都好,就是总担心女儿嫁不好……他卞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不好?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卞夫人匆匆走到卞文颉门口,敲门后推门而入,笑着说:“文颉,还没睡?” 卞文颉换了一套睡衣,说道:“我再看一会儿话本。” 卞夫人走过来,坐在其身边,想了想措辞,说道:“文颉,你跟费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哈?”卞文颉眨眨眼,随即低头羞涩道:“就……就还好。” 瞧卞文颉的神色,做母亲的哪里还不懂女儿的心思?卞夫人当即笑着说:“那便好,好好相处,妈妈等着费老师上门提亲。” 卞文颉顿时不干了:“妈妈,你说什么呢……再说了,明天开始罢课,复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跟他又见不着面……” 卞夫人道:“这还不简单?过些日子葛瑞丝夫人要办沙龙,到时候请费老师同行,你们不就又见面了吗?” 卞文颉只是不依,脑袋拱在母亲怀里来回摆动,好似个钻头。 却说费景庭从卞家出来,怀揣十万大洋的支票,心情美得不得了,这下子总算不用为钱发愁了。他也没坐黄包车,安步当车,溜溜达达往回走。 他绕近路穿过一片胡同区,迎面陡然跑过来个小女孩,到了身前微微鞠躬,开口道:“叔叔,我的纸鸢挂在树上了,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费景庭打量了下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白衬衣、黑裙子,看起来好像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不过这么大就叫自己叔叔……啧,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可爱。 “拜托啦!” “哦,纸鸢在哪里?” 小姑娘指着胡同口的杨树道:“就挂在那棵树上?” 费景庭抬头看了眼,嚯,这挂得可不低。他懒得爬树,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估算了下提前量,一抖手腕便是一支筷子飞了出去。 筷子准确地击中摇曳的树杈,纸鸢顿时掉落下来。周遭的几个孩子立刻拍掌笑了起来。 小姑娘冲着费景庭再次鞠躬:“谢谢叔叔。” “叫哥哥。” “哈?”小姑娘有些懵。 恰在此时,有小伙伴喊道:“胡瑞华,快走快走,我们再放一会儿纸鸢!” “好,”小姑娘冲着费景庭摆摆手:“那哥哥再见!” 嗯,这才可爱嘛。 费景庭却不知道,这小姑娘日后可是鼎鼎有名,十余年后连续蝉联影后,艺名唤作胡蝶。 回到新居,符芸昭立刻数落了一通,费景庭径直丢过去一枚银元,顿时止住了小姑娘的埋怨。 符芸昭喜眉笑眼地接过银元,放在褡裢里收好,说道:“下次你要是不回来,提前说一声,害的我等那么久。” “知道啦。” 符芸昭赖在房间里又摆弄了好一会儿的仿留声机蓝牙音箱,她已经不再嚷嚷‘三叔家里霹雳扑棱杀大鹅’了,最近迷上了探清水河,唱起来倒是似模似样。 费景庭则沉下心来蚀刻云篆。八枚云篆的组合法阵早已复刻完成,玉牌也还给了符芸昭,眼下费景庭开始自行探索。 十几天下来,陆续蚀刻了八块玉牌,结果没一个能用的。只能说试错工作,任重道远,不是短时间便能见到成果的。 待符芸昭回了自己房间,费景庭便开始凝练天目术,三光汇聚眉心玄关祖窍。阴阳眼已成,想要练成下一步的天眼,却需要一番水磨工夫,也不是短时间便有效果的。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费景庭睁开眼习惯性地默念了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黑星摩托车一辆、汽油三吨。” 嗯?不年不节的,系统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了? 费景庭紧忙爬起来,意念一动,意识已经见到了空间里停放的那辆黑星摩托。 看了半晌,费景庭忍不住腹诽,什么黑星,这不就是750外贸版吗?以为改个名就认不出来了? 吐槽归吐槽,可禁不住费景庭心中怀喜。他本就是车迷,汽车、摩托车都喜欢,以前还会跟人拼着租一辆车跑赛车场里过过瘾。后来发现那圈子不太对,就没再去。 这侉子通体漆黑,看着就过瘾,想来开出去一准很拉风。可惜暂时只能想想,如今津门跑的摩托一共也没几辆,还都特别古董,费景庭要是骑着黑星跑出去,保准引来洋鬼子觊觎。 今日事情不少,费景庭便起床洗漱。与符芸昭吃过早饭后,费景庭便早早的出了门。他先行去了一趟大杂院,用房间里的天平称了一公斤的药粉。 也是赶巧,倪秋凤一早便出了门,费景庭便没碰到,这让他松了口气。倒是遇到了满腹牢骚的李志章,这货抱怨了一通,说是升了巡官薪资没见涨多少,破事儿一堆一堆的,总之就是各种凡尔赛。 费景庭极其识趣地顺着话茬拍了一通马屁,这才从大杂院里离开。 跟着他去了隆顺号。 卞先生一早便吩咐手下的经理在药房里等候,费景庭将一公斤原粉交给经理,又拿了回执,这就算银货两讫了。 再接下来费景庭又去了一趟法租界的交通银行。 这交通银行原来在北马路,后来迁入了法租界……国内的银行都不敢开在国人自己的土地,非得跑到洋鬼子占据的租界里,可想而知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到了地方,费景庭掏出支票要求支取,银行很客气地请他到单间等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经理带着两名提着大箱子的职员走进来,打开来,里面却不是大洋,而是码放整齐的银圆券。 费景庭有些傻眼,这才知道敢情这年头交通银行能自己发行货币,其发行的银圆券面额从一元到一百元都有,种类丰富。 这哪儿成啊? 费景庭可是知道,不论何时大洋都很坚挺,这银圆券看着就像法币,搞不好过些年十万块都买不起一块面包。 他提出要银元,经理很为难,表示银行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元,而且再三强调银圆券拿出去跟大洋一样通用。 见费景庭还不甘心,经理又劝说,说是这么大一笔钱,没哪家银行给得出这么多大洋。要是费景庭实在不想要银圆券,也可以拿着银圆券去其他银行兑换外币。 兑换外币……行吧,总比等着银圆券变废纸强。于是费景庭从交通银行里出去,转头又去了公共租界的渣打银行,兑了一万大洋,其余全换了英镑。九万大洋,扣去手续费,换了将近一万五千英镑。 人家银行还说费景庭运气好,赶上最近银价升值,不然九万大洋顶多能换一万四千英镑。 从渣打银行出来,费景庭心下复杂。但不管怎么说,英镑起码到二战前都还算坚挺,就当保值了。 忙活完一堆杂事,天色已近午时。 费景庭找了家馆子凑合一口,便按照韩慕侠给的地址去了武馆。 韩慕侠的武馆设在冀北宇纬路宝兴里十五号,到了地方一瞧,这武馆还真就是武馆,额匾上四个大字‘武术专馆’,仔细一瞧,这还是黎元洪写的,下面签着名字呢。 抬脚进了门,也不见有人阻拦。进到里头才发现,这地方原本就是个四合院,进了屏门就能听到内院里呼喝声不停。 眼见费景庭从二门进来,便有青年迎上来询问:“这位先生是打算学武?” 费景庭道:“我来找韩师傅。” “那您稍等。” 青年跑去找韩慕侠,没一会儿人便来啦。 见来人是费景庭,韩慕侠离得老远便笑道:“费先生果然是信人,说来便来,昨日我还当费先生说的是客气话呢。” “韩师傅好。我这人优点不多,信守承诺算是难得的优点了。” “哈哈哈,费先生里面请,咱们便喝茶边叙话。” 韩慕侠引着费景庭进到正房客厅里,便见中间是一副达摩老祖画像,下方放着一把达摩剑,左右贴着对联:“剑匣之中有龙气”“酒盅以外皆鸿儒”。 看这对联便知道,韩慕侠绝非单纯武夫。 第七十二章 国术界 两人分宾主落座,有弟子奉了茶,寒暄两句,这话匣子便打开了。 韩慕侠这武术专馆开了有三年多,直到今年才写申请立案,也就是在北洋那里备案,挂上名号。 他这武馆招人得看品性,端正的才能进来,还得由本馆人引荐。比起其他武馆收那仨瓜俩枣的学费,韩慕侠干脆就不收学费,全靠金主赞助。 略略几句,再加上达摩画像左右的对联,费景庭便知道了,眼前的韩慕侠恐怕志向不小。只可惜这雄心壮志不是时候,北洋早已乱成一锅粥,哪里还会理会韩慕侠的志向? 费景庭此番造访目的有二,其一是与韩慕侠切磋一番。昨日里只是简单的搭了搭手,谈不上切磋。他隔三差五跟开了挂的符芸昭对练,对自己的身手还算自信,可到底与武术名家有何差距,这边不得而知了。此番切磋,正好印证一番; 其二,乃是通过韩慕侠结识津门武林中人。拳分内外,各有特色。即便是当时费景庭看不上的八卦掌,事后回想起来,这八卦掌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费景庭短期内学不到正宗的道门内家拳,只能通过切磋自行领悟。 聊了几句,话题一转,便说到了当今的武术界。此时华夏武术界,谁排第二或许有争议,可第一却毫无疑问的属于孙禄堂孙老爷子!此人号称天下第一手! 这位老爷子一八六零年生人,年近知天命,登台力战欧洲格斗冠军、大力士、拳击手,俄国人彼得洛夫。 俩人在奉天擂台上约定好了站着不动互殴三拳,彼得洛夫连打孙禄堂三拳,眼见孙禄堂纹丝不动,当即就觉得不对,也不讲规矩了,嚎叫着就扑了过去。 孙禄堂不过几个回合,便一拳将彼得洛夫打下擂台,顿时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 历史上,一年后孙老先生花甲之龄又力战日本大力士,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要拜孙禄堂为师。十年后,日本派了六名格斗高手挑战孙禄堂。年满古稀的孙禄堂躺在地上,任凭对方五个人将自己锁住,让另一人数三声,三声过后他没起来便算输了。 结果刚数两个数,孙禄堂气劲勃发,泥鳅般钻将出来,还顺势将五个日本高手甩出去两三丈远。 日本人回头一商量,觉得打不过,于是拿出二十万大洋要聘请孙老先生东渡日本教授拳法,结果孙禄堂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武艺超群,浑身凛然正气,孙禄堂先生这民国第一武术家当之无愧。 除了孙禄堂,这其下的武术家不胜枚举,单就打过洋鬼子的就有不少。 比如王子平、刘百川、李书文等。 尤其李书文,人送绰号神枪李书文! 当年老袁在小站练兵,请了日本空手道高手来训练部队。李书文被师父派去应聘教官,结果被众人当成了其师的仆人。 听说李书文要来当教官,众人见他貌不惊人、瘦小枯干,当即哈哈大笑。武道教官伊藤太郎蔑视道:“大大的东亚病夫。” 诶,没错,东亚病夫这句话喊出来啦!结果也显而易见,李书文一枪扎穿伊藤太郎喉咙,又将尸体挑出大厅之外。 余下三名日本教官见状,当即拔刀劈砍,李书文左刺右挑,一时间血肉横飞,转瞬便将三具尸体挑出大厅之外。惊得老袁大呼:“神枪,神枪!真乃神枪也!” 宣统二年,俄国拳王马托洛夫在京城设擂,一时间京津两地高手、名家全都落败。又是李书文出手,一拳打得马托洛夫腮帮子掉了块肉,又一肘顶得马托洛夫肋骨断裂,飞下擂台。 十一年前李书文前往奉天,张大帅得知神枪李书文来了,当即亲自迎接,并聘请李书文为三军武术总教师。 走马上任第一天,见在场的教官大多都是日本人,年近五十的李书文来了脾气,压根没给日本人好脸色。日本人恼了,名叫冈本的家伙要跟李书文比武,说要是李书文赢了,他带着日本人走;要是李书文输了,立马走人。 李书文面上不显,心里头早就动了怒,当即要求为免事后麻烦,干脆签了生死状。 契约签下,俩人刚一动手,冈本便被李书文一掌打断了肩胛骨。 要说当今之世谁能与孙禄堂一较高下,恐怕唯有李书文。其纵横四十年,伤敌无数,未逢敌手,只可惜李书文来无影去无踪,眼下也不知在哪里。 话说回来,至于耳熟能详的霍元甲,他倒是跑去沪上跟洋鬼子约架了,还请孙禄堂帮忙压阵。结果孙禄堂断言,洋鬼子定然不敢应战。果然,霍元甲一到沪上洋鬼子就怂了,便没打成。 韩慕侠与霍元甲是同乡,费景庭倒是问了下两人谁的武艺更高明,韩慕侠只说了句‘不相伯仲’。 国人嘛,但凡有点度量的说话都会谦虚。想想便知道了,韩慕侠练的是内家拳,霍元甲的迷踪拳是外家拳,而且霍元甲强便只强在他自己,其后没听说谁把迷踪拳练出彩来。 所以霍元甲的名声,纯粹是托了影视,尤其是港岛影视的福。同样托福的还有黄飞鸿。广东十虎啊,十大杰出青年! 查查战绩,似乎黄飞鸿最厉害的战绩就是击退了四、五十名鱼贩子…… 说了一番武术界的逸闻,费景庭可谓是大开眼界,不想此时的武术界如此精彩,而且武术现在还真就是武术。 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武术干脆就成了舞术。 其实这也不怪武术界。 何为武术?武术乃是杀人技!源自军中搏杀。 于搏杀中而来,自然要在搏杀中发展。 所谓‘侠以武犯禁’,历朝历代建立之后,就没有不打压武术的。更何况后来有了效率更高的杀戮方式——枪械。 所以建国前,武术就是打架,三教九流、土匪之类的都会一些;建国后,国家有意取消武术的攻击性,武术便成了舞术。 有武术家看过武术队表演,直接定性为‘体操’,翻跟头、打璇子看着是挺好看,可在技击上甚至都比不过京剧演员。 “三年把式不如当年戏子,武术队是闭眼打套路,唱戏是睁眼练精神。”——《传统武术史》。 费景庭琢磨了下,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和平年代嘛,要是冒出来一大堆身怀杀人技的武术好手,那社会上得多乱? 至于后世火热的综合格斗、马伽术之类的,你让他拿到民国这会儿试试!无规则、无限制的情况下,插眼、掏裆、打喉咙,哪个综合格斗高手敢这么玩儿? 感慨一番,眼见聊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费景庭便说道:“韩师傅,不瞒您说,我此番过来是打算跟您切磋切磋。” 费景庭为人谦和,说出话来又是诚心诚意,倒是没让韩慕侠误会。 韩慕侠当即笑道:“好啊,昨天与费先生略略过手,便感觉这太和拳不凡,我也想着找时间给费先生切磋一番呢。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切磋一下。请~” “请。” 一直在旁边端茶递水的小少年很有眼力劲,见此一溜烟跑出去,驱散正在练武的馆内弟子。 场地让出来,一群人围拢起来,对着费景庭指指点点。 他这面相实在有些欺骗性,没人想到斯斯文文的他会跟韩慕侠动手切磋。 费景庭却是不理会,他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一身短打。 对面的韩慕侠当即笑道:“费先生果然早有准备。” 费景庭也笑着说:“总不好光膀子跟韩师傅动手,实在有辱斯文。”他摆出架势:“韩师傅,请指教。” “不敢,也请费先生指教。” 二人遥遥相对,缓缓接近,一搭手韩慕侠陡然迅速游走起来。八卦掌本就讲究步伐,韩慕侠浸淫八卦掌二十多年,一身功夫早就炉火纯青。 但见韩慕侠忽左忽右,时而一个闪身让过侧面,跟着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掌法袭来。 费景庭有心试探出韩慕侠的真功夫,倒也没急着放手施为,只是守住身前三尺之地,与韩慕侠游斗起来。 与此同时,眼睛开阖间,阴阳眼已然开启,虽不能透过衣物看清韩慕侠的经脉,却也隐隐能感受到韩慕侠周身劲力运转。 那劲力之中,隐隐有一些陌生的气流涌动,似真气,却又有所不同,莫非这便是内家拳的内力? 打斗之中,又是一掌袭来,费景庭也不顾太和拳精髓,举掌便迎了过去,双掌相交,硬碰硬的发出一声闷响,劲力散开震得韩慕侠倒退游走,便是费景庭也不太好过,紧忙施展阴阳桩将劲力导入地下。 韩慕侠略略停下身形,赞道:“费老师好功夫!” “韩师傅谬赞,八卦掌果然名不虚传。” 韩慕侠却是认真了,说道:“费先生小心了,我要用形意拳了。” 架势变换,韩慕侠欺身而上,打发陡然变得凶狠起来。 或许是长期习练八卦掌的缘故,韩慕侠的形意拳比之旁人更显灵活,却不失凶狠。费景庭格架几下,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也不敢再大意,当下静心凝神全力应对起来。 第七十三章 切磋 形意拳的拳法以三体式、五行拳、十二形为主。动作简洁朴实,直来直往,出手严密紧凑,拳意狠辣之际又不失沉稳。 所谓‘遇敌有主、临危不惧’,讲究先发制人,趁其不备而攻,出其不意而击。 这却跟太和拳的拳意相反。太和拳出自道家,自然融入了太极原理,有后发制人,借力打力的意思。 再加上费景庭与韩慕侠都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是以两个人打起来你来我往,闪展腾挪,招式施展开来更像是在套招。 周遭一众学员看得大呼过瘾! 有好事者议论开来,这个道:“哎呀,这人看着斯斯文文,不想武术如此厉害,竟然能跟韩师傅不相上下。” 那个言:“我看韩师傅是在让着,不然三两下就结束了,怎么可能打这么久?” 有带艺投师的有些眼力,道:“不对,韩师傅虽然稍稍收手,却已用了八分力,那人可不简单。” 有人更好奇费景庭的拳法,说道:“这人什么来路?这太极拳飘飘忽忽,时而刚猛,时而阴柔,却跟别人的太极拳不太一样。” 带艺投师的道:“不是太极……我看更像是太和拳。” 道门武术,以意为先,并不拘泥于一招一式。至于当日陈撄宁所传的招式,更像是方便初学乍练者理解太和拳拳意的套路。 费景庭本身根骨就绝佳,修道又有所成,对太和拳拳意的理解远超旁人。是以比斗起来以意领气,以气行拳,招式行云流水,半点滞涩也无,外人看起来煞是好看。 比斗过了一炷香,费景庭估摸自己已经摸透了形意拳的拳意,自身对太和拳的领悟又加深了几分,于是便反守为攻,连抢几招。 韩慕侠一招崩拳打过来,费景庭左手虚掌接住,侧身一拳打过去,停在韩慕侠面前三寸。劲力鼓动,韩慕侠便感觉迎面恶风扑过。 两人一触即分,拉开距离各自摆出架势站好。 韩慕侠深吸一口气,抱拳笑道:“费先生好功夫,在下佩服!” “韩师傅客气了,我也是初学乍练。这一局,便算作平手如何?” 韩慕侠哈哈大笑道:“费先生不必如此,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自欺欺人与我何益?是我输了!” 方才两人动作太快,场边众人没瞧清楚便分开了,听得韩慕侠主动认输,二十几号人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韩慕侠亲口承认自己输了?那与之比斗的年轻人功夫到底有多高? 早前就说过,韩慕侠成名已久,除了与之齐名的几位,后进武术界高手根本不敢与之放对。 不想,这样的韩慕侠竟然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里。 韩慕侠却不理会众人如何作想,仰天笑道:“哈哈哈哈……痛快,真真是痛快!费先生,还请厅中饮茶。幼侠,快去煮茶!” 方才一直伺候的年轻人应了一声,不迭地跑进房,重新冲泡香茗。 费景庭客气着,与韩慕侠重新进到厅内。略略调息了一阵,周身鼓动的真气便平复下来。反倒是韩慕侠,或许是年岁不饶人,便是这一场比斗,便让其满头大汗。 取了毛巾擦拭一番,韩慕侠主动问道:“费先生,你这拳法从何处得来?” 费景庭老实道:“却是偶然从友人处得赠。” “内家拳出武当,武当拳法果然名不虚传。这泱泱华夏,也不知还有多少奇异拳法,若非家业拖累,我真想拔脚就走,会遍天下英雄、好汉。” 费景庭却郑重道:“感谢韩师傅方才与我试招,此一番当真是大有进益。” 这倒不是费景庭客气,他如今已经不如炼精化炁之境,对道家内家拳、修道有了更深的领悟。 炼精化炁,这个精是什么?一则五谷之精,二则人体之精。内家拳便是方便修道者淬炼身体,凝练精华才创造出来的。 这些时日费景庭每日行拳,真气愈发凝实,每领会一番拳意,便有一番进境。他心中隐隐有所感悟,配合着内家拳,说不得再花些时日手少阴肺经便会一冲而破。 香茗端上来,两人边喝边聊。韩慕侠倒是说了一起早年间的见闻,当年他辞别师父,下江南寻师访友,切磋功夫。路过豫省入住一家客栈,看见店主娘儿俩在练功夫,他便和十七八岁的店主女儿过了几招。 对方身手浑如鬼魅,打的时候还不觉得,待晚上回了房,便瞧见自己周身满是青紫的掐痕。这还是人家姑娘留了手,不然说不得就得落下一身残废! 韩慕侠当即想要学,结果人家女店主发话了,学可以,只是这门功夫只能传给家里人,让韩慕侠当上门女婿。 那姑娘长得太一般,韩慕侠便没同意。后来从江南回返,又路过那家店,却发现店主已经换了人,那店主与女儿早已不见踪影。 哦,那门拳法名叫鬼拳。 “鬼拳?”费景庭听都没听过,竟然还有这种拳法。 韩慕侠感叹道:“是啊,我华夏广大,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拳法,更不知道民间藏了多少高手。” 这年头可是乱世,历经太平天国,又有甲午、庚子之故,民间极其尚武,说民间有高手可是真事儿,绝不是后世那种输不起的托词。 品了一口香茗,韩慕侠转而道:“费先生太和拳如此厉害,可想过开馆授徒?” “韩师傅想多了,我可没这意思。”他现在不缺钱了,折算成大洋十几万,何至于开一家得罪人的武馆? 韩慕侠倒是没多想,只是叹道:“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武当内家拳以意为先,领悟多少全靠自身天赋。” 费景庭的意思很明确,太和拳全靠领悟,以为学了点招式跟吐纳运气法门就算学会了?别闹啦,那连入门都算不上。 同样的太和拳,费景庭使出来就能实战,你换个旁人练上几个月试试?上擂台保准被拳击手给打死。 又聊了一会儿,费景庭这才知道,一直侍立的年轻人乃是韩慕侠的儿子,名唤韩幼侠。提起自己的儿子,韩慕侠便是一番气恼。韩幼侠对武术并不怎么尽心,还是在老子的逼迫下才勉强学了一些,水平嘛……据说还不如杨羽。 这人倒是对军旅充满向往,一心想去南方投军。 费景庭不好给出什么意见,只是让年轻人尽量考个军校,好歹有个出身,比当大头兵有奔头。 眼见天色不早,费景庭便起身告辞,韩慕侠起身相送,径直将费景庭送出了大门口。 这是对费景庭的尊重,平时就算金主来了,韩慕侠也顶多送到二门,哪里会送这么远? 回到新居,少见的,符芸昭居然也在。 费景庭只当这丫头饿得早,先行进到自己房里,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被子换了被面,柜子、桌子纤尘不染,地面也洒水打扫过,这手法一看就不是符芸昭干的。 “芸昭,今日有人来过?” 符芸昭瞪着眼说瞎话:“没有啊。” “没有?那房间是谁打扫的?” “我……” “嗯?” 费景庭一瞪眼,符芸昭顿时怂了,老实道:“关姐姐来过。” 关熙怡?这女人隔三差五总跟符芸昭聚在一起,平素就是见了费景庭也顶多哀怨地瞥上一眼,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却听符芸昭又道:“关姐姐还给咱们做了好吃的,留在锅里热着呢。我忍不住尝了一口,可好吃啦!” 这个吃货! 费景庭擦着手问道:“她没跟你说些什么?” “没啊,就是问我怎么修炼的。我把法子告诉她了,不过她一直没摸到门。” 呵,要是是个人就能修炼,这华夏只怕早就举国飞升了。 “还有呢?” 符芸昭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啦。” 小姑娘神色间有些迷茫,其实下午关熙怡盘桓了很久,除了问询修道之法,还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于是原本无忧无虑的符芸昭有些乱了心。 关熙怡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符芸昭又没出家,现在还好,将来怎么办? 再者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人便有了指望,以后也不用符芸昭到处想法子去赚钱了。 最后,符芸昭一个小姑娘整天住在费景庭家里,传出去名声不好。既然如此,不如考虑嫁给费景庭。 符芸昭一琢磨好像也是,景庭哥哥人很好,虽然偶尔会欺负小白白,但对自己很大方。除了偶尔逗弄,平素自己要吃什么他便买什么。 还总拿出一些稀奇古怪买不到的好东西给自己。想想,一直跟在景庭哥哥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自己不用想怎么赚钱啦。 寨子里面的女子像自己这般大的,大多都有阿哥了。黑心叔叔也是瞧自己年岁到了,才想着卖了自己换钱。 这心思一多,小姑娘便满脑子都是费景庭平素的一言一行。 她想着,自己是要修道的,便是要找个人也得找个修道之人。而不管怎么看,景庭哥哥都比那个龙虎山的小矮子强多了。 费景庭发现小姑娘在走神,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有些古怪,当即弹了一脑瓜崩:“醒醒,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符芸昭顿时恼了:“景庭哥哥,我是大姑娘了,你以后不许打我头!” 第七十四章 搅屎棍 “大姑娘?”费景庭隐晦地瞥了一眼:“哪里大了!” 仰头看着费景庭的符芸昭顿时气成了包子脸。“景庭哥哥,你又欺负我!” 说来也奇怪,小姑娘每餐吃的都不少,不见长高也就罢了,还不见长胖。莫非胎息法里头也有炼精化炁的法门?不对啊,符芸昭每日早出晚归的,四处寻找阴煞之地转化灵机,哪里还用得着炼精化炁? 符芸昭气恼得紧,她心中隐隐对费景庭有了那么一分意思,结果费景庭却照旧把她当做小孩,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费景庭却也不在意,逗弄符芸昭几乎成了他的日常,回头随便哄两下便好了。若是还不好,那便拿出一罐肥宅快乐水,保准立马就好。 今日他也如此处理,说了两个笑话,见小姑娘始终绷着脸,便丢过去一罐阔乐:“喏,别不高兴了,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 小姑娘嘟着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阔乐,又看了看笑吟吟的费景庭,气鼓鼓地说道:“还有,下次不准打我的头……也不许揉!” “好好好,都依你成了吧?” “那……那我就勉勉强强原谅你了。”说罢,符芸昭一把抢过阔乐,秒开罐,喝了一口,就好似变脸一般,瞬间明媚起来。 饭桌上摆了四个菜,关熙怡显然是用了心的,色香味俱全。费景庭却心中别扭,沉吟了一阵,说道:“也跟你说一个事,下次不要让关熙怡帮忙整理房间,也不要她帮忙做饭了。” “为什么?” “我不想跟她纠缠不清。”费景庭解释道:“你我都是修道之人,相信你也有所感觉,修道之后,寿元跟普通人已经不一样。我若寻伴侣,必找同是修道之人,不会去找个普通人,然后来日眼看她化作冢中枯骨。” 符芸昭眼珠乱转,若有所思。修道之人?自己就是啊! 一时间她只顾着点头,却是忘了关熙怡说过的另外一些话。是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跟景庭哥哥简直就是绝配!越想越配那种。 一餐饭吃完,今日却是反常,不用费景庭嘟囔,小姑娘主动收拾起了碗筷。之后便赖在费景庭的房间里,听着仿留声机音箱,哼哼唧唧跟着唱着,还偷眼总是瞥费景庭。 费景庭却是不理,泡了一壶茶,静气凝神开始蚀刻云篆。这段时间耗费了不少岫玉,单个的云篆一一试过,始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于是他今天开始尝试组合云篆。 符芸昭折腾了好半天,眼见费景庭不理会自己,顿时就不高兴了,就好似真心错付一般,冷哼一声便回了房。 转眼又是一天,签到得了一箱果汁饮料……挺好,以后哄小姑娘又有东西了,肥宅快乐水可是不多了。 费景庭清早起了行了几遍拳,感受着丹田气海内愈发凝实的莲心,觉得自己的路子是对的。内家拳练身养精,参同契炼精化炁,相辅相成之下,冲破十二经脉只是早晚的事儿。 今日他也出了门,先行去了趟学校。其余老师全都放了假,只有柳女士与严老师留守,费景庭询问了一番,柳女士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这风潮刚起,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严老师在一旁道:“我听说有人在组织学联,还要发动工商界罢工、罢市。” 费景庭脑中余下对此的记忆不多,他破镜之后记忆力大增,可以轻而易举的回想起当日看过的课本。略微一回想,便知道这场风潮还要持续很久,直到十月份学生们才重新复课。 “哦,那些日籍老师怎么处理了?” 柳女士道:“还能如何处理?想回日本的,多给了些路费;不想回去的,就先安置在女塾高小部。” 费景庭只是随口一问,柳女士却多想了,笑道:“你放心,佐野老师没走,就在隔壁高小呢。” 费景庭苦笑道:“校长,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佐野老师没谱的事儿。” “我看佐野老师对你很有好感,你努努力肯定能成。” 费景庭只是摇头,见学校没事,便取了停放在学校的自行车,自行回返。路上买了两份报纸,头版的消息是昨日北洋颁布了镇压令,但凡有学生上街游行,必定逮捕。 也不知北洋头头脑脑们怎么想的,还以为是前清那会儿,有枪就能压住民意?难怪这场风潮闹了那么久,就北洋这德行,学生们能不闹腾? 只是随着费景庭看得报纸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很多转载了京城报纸的内容,对这场风潮却有了另外的理解。 按照报纸刊载的内容来看,却说京城当日,并非如同影视里描述的,大批军警镇压。 京城学生游行当日,军警对学生们的态度还算温和,甚至同情。 北洋的步兵统领和警察总监赶到现场,发布大总统命令,让学生们解散,学生们高呼‘打倒卖国贼’,俩人一看劝不住,扭头就溜了。 后来见学生们要去使馆区,步兵统领又来了,说了几句,大概意思是‘你们这样是见不到领事的,不如赶紧散了。不散也可以,但别闹出国际纠纷来’。 京师警察厅长中午的时候过来劝,说天气热了,要不大家回去睡个午觉再来? 学生们很调皮,说道:“老前辈您年高,也要注意身体哦。” 厅长回道:“客气客气。” 注意,这里的称呼是老前辈,不是大人、长官、老爷。 京城警吏全程袖手,甚至还有官员鼓励学生们,说‘你们爱国,我也爱国,丢了胶澳,我辈军人岂能不痛心’? 由此可见北洋上层是有多不得人心,就连系统内部的军警、官僚都看不惯北洋的做法。 直到赵家楼起火,北洋上层下了死命令,军警们这才动了手。 而根据另一些报纸记载,风潮一起,北洋还没怎么样,日本人就紧张了。驻华公使三番两次请见大总统,反复施压,就为了将风潮镇压下来。 日本人有理由紧张,好不容易在巴黎装孙子弄到了胶澳,眼看就要签字了,这个节骨眼上闹出风潮,这不是节外生枝吗? 北洋内部本来就是铁板一块,有亲日派,自然就有亲英美的派系。日本人一施压,亲日派慌了,赶忙便发布了镇压令。 这也是昨天北洋发布镇压令的根本缘由。 但可惜,学生们掀起的风潮,参与者已不再仅仅是学生。先是一部分有识之士,接着便会是工商界一起参与,所以才会影响那么大,持续那么久。 果然,隔天京城大学校长蔡先生公开抗议北洋镇压学生。各界有识之士纷纷在报上讨伐北洋,例数北洋之倒行逆施。 隔了几天,南北和议破裂,双方分歧太大,代表们纷纷辞职。 此事一出,民间物议愈发滔天! 谈判破裂,这意味着南北还要再打啊。民众早就受不了连年征战了,于是就连此前只是看客的寻常民众也闹将起来。 又过了一天,津门学联成立。然后报纸上更多的消息席卷而来。 与日本政府的反应不一样,西方各国对风潮的态度居然是赞赏,他们认为这场风潮是一场思想觉醒风潮!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相比于政府的严厉反对,日本的一些学者居然很同情华夏,还在本国报纸上抨击日本政府的措施。 这就有些好玩了,而更好玩的是,如果费景庭没记错,这场风潮似乎直到明年才逐渐平息,他从中隐隐闻到了一些搅屎棍的味道。 谁是搅屎棍?呵,现如今肯定是英国佬啊! 费景庭分析了一番,英日是盟友,按说这么做没理由,可英国佬卖盟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二战时先卖法国佬,后来卖美国佬,坑得法国、美国欲仙欲死。哦,刚结束没几年的欧战好像也没少坑人。 英日同盟的基础是英国通过日本来抵挡俄国的扩张,所以英国佬默许了日本通过张大帅控制东北。 但英国佬绝对不想日本人南下,去侵占英国佬早已划分好的势力范围。 如今当政的北洋一系乃是地地道道的亲日派,不搞他搞谁?背后煽风点火、鼓动支持,这风潮一起,北洋这一系不就坐不稳了? 换上亲英派上台,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就得老老实实缩在东北,继续当好他的看门狗。 费景庭是越琢磨越有道理,否则日后北洋拒签了合约,怎么不见风潮平息,反而越来闹得越大? (厚着脸皮说一嘴,诸位养书的君子,别养了,再养下去这本书就死了。如今给推荐是看追读的,这次频道强推别家都带app,好像就我这个扑街没有。求各位君子多多追读~) 第七十五章 我是谁 事实上费景庭想多了,搅屎棍是掺和了,但没想象的那么厉害。真正的缘由是北洋内部的派系之争。 在台面上的是安福系,幕后推动风潮的是研究系,之后文治派也加入战斗,各种喷安福系。再加上趁着欧战列强无暇他顾发展起来的民族资本,几方面加起来,这场风潮才会持续经年。 否则单纯的学生闹风潮,大可以在北洋拒绝签字之后便平息下来。 这几日费景庭每日行拳修炼,蚀刻云篆,还买了把刻刀,回来自己一点点地雕刻起了雷击木。 匆匆几日过后,这天费景庭刚刚吃过早饭,便有人送来一封请柬。邀请者是卞夫人,内容是请费景庭于下午参加葛瑞丝夫人举办的沙龙。 请柬的后面还叙述了葛瑞丝夫人的身份:安利洋行的董事夫人。 安利洋行费景庭倒是有所耳闻,主要往华夏销售各类机械,回收各类大宗特产。只是费景庭闹不明白的是,无缘无故找自己去什么沙龙是什么意思? 费景庭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明白,算了,左右无事,就当去溜达了。 符芸昭颜色不善地盯着他道:“谁的信?” “哈?”眼见符芸昭一副问不出便不罢休的架势,费景庭道:“邀请我去洋人地盘参加个沙龙。” “杀龙?”符芸昭顿时就不干了:“哪来的龙?凭什么让洋鬼子杀?你还去帮忙……我能去看看嘛?” “停!”费景庭哭笑不得道:“沙龙,洋话,意思是聚会。就是喝喝茶,聊聊天。你要去我带你去好啦。” “有好吃的吗?”小姑娘问道。 费景庭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 就英国人那手艺,能有什么好吃的? “哦,那多无聊,我还不如去找关姐姐聊天。”小姑娘撇着嘴道。 “你没事儿少去找她。” “知道啦知道啦,我走啦。”符芸昭摆摆手,蹦蹦跶跶地走啦。 费景庭修行了一上午,中午随便找了个馆子凑合一口,掐着时间,两点钟去了公共租界。 到了地方一瞧,外有花园,内里洋房很是气派……这安利的董事看起来很有钱啊。 有个包着头巾的三哥在门口站岗,操着一口满是咖喱味儿的英语询问费景庭来意,待费景庭递过请柬,傲慢地瞥了一眼他之后,这才放行。 要说这三哥也够可以的,自家地盘都让英国佬给殖民那么多年了,给人当狗腿子竟然还能当出优越感来。 看来民族性这东西的确是有,否则后来阿三也不会在英国人走后,理所应当的认为凡是英国人曾经有的,都是他们应该继承的。放眼世界,除了毛子跟鹰酱惹不起,谁还动得了他? 于是被华夏一通胖揍,揍完了,伟人琢磨好几天也没琢磨明白阿三这是犯的哪门子失心疯。 阿三当时被揍完消停了一阵,过后又翻旧账,说华夏不讲究,他刚摆出架势还没准备好呢就被揍了…… 进到花园里,又有阿三引着费景庭进到洋房里,进到会客厅,抬眼便瞧见卞夫人与在一旁喝着饮品的卞文颉。 卞夫人用胳膊肘悄然捅了下自己女儿,随即起身笑道:“费老师来了?方才还在说费老师博学多才呢。” 卞文颉慌手慌脚地放下茶杯,起身道:“费老师好!” “你好,卞夫人好。卞夫人过奖了,我哪有什么才?顶多就是一些酸才。” “费老师过谦了。”卞夫人伸出手介绍道:“诸位,这位是费景庭费老师,暂时在严氏女塾教物理,等北辰大学开学,费老师是要过去任教的。哦,费老师从英伦归来,人家可是正经喝过洋墨水的。” “费老师你好。” “费先生,幸会。” 在场众人女眷居多,都穿着洋装,也有几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卞夫人一一介绍,这里既有洋行大班的家眷,也有新兴商人的后辈。只看衣着打扮便知道,这些人极其西化。 卞夫人着重介绍了一女子,道:“这位便是誉满京津的朱三小姐,朱淞筠。” 女子二十左右的年纪,打扮入时,巧笑着朝费景庭伸出手:“费先生你好。” “你好。”费景庭伸出手与之握了握,却引得周遭几个青年失声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费先生不是留学过英伦吗?怎么连起码的吻手礼都不会?” 吻手礼?就她那手不知道被多少人吻过,谁知道有没有传染病? 费景庭平静道:“我这个人有轻微洁癖。” “洁癖?” “就是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一般不碰。” 一句话说出来,不但几个青年脸色变了,就连朱三小姐脸色都是一僵。 卞夫人见情形不对,赶忙打断道:“费老师别站着,快过来坐下。来,你来我这里。” 卞夫人顺势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费景庭,隐晦地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卞文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偷眼瞥了下费景庭,顿时小脸通红。平素能言善道的卞文颉,这会儿却成了闷葫芦,讷讷不言,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费景庭落座,便有阿三过来为费景庭倒了一杯奶茶。 费景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也就那样。或许是修道日久的缘故,费景庭的口味愈发返璞归真,以前对咖啡念念不忘,如今反倒钟情于茶。 斜对面的俩青年失了脸面,瞥了费景庭一眼,自说自话道:“文彬老弟,你以后眼睛可得擦亮,这年头骗子可多,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扮成留学生。” 文彬笑着说:“成实兄所言极是。”目光转向费景庭,问道:“费先生,不知从英伦哪所名校毕业啊?” “布里斯托。” 成实讥讽一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布里斯托也有大学,费先生不会是编造的吧?” 费景庭平静道:“哦,那你就当是编造的好了。” 卞文颉气恼道:“费老师才不会骗人呢!” 此时,就听脚步声渐近,一个年轻的洋婆子款款走来,用别扭的中文说道:“布里斯托大学虽然十年前才创立,但可是英伦很好的大学。”她看向费景庭:“你是从布里斯托毕业的?” “嗯。” “学的什么专业?” “物理学。” “哦,那可真遗憾……我是说我对文学与政治更感兴趣,物理学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书。希望您能成为伟大的物理学家。” “谢谢您,葛瑞丝夫人。” “请坐,也欢迎你参加我的沙龙……” 卞夫人介绍道:“费景庭,目前就职于张先生、严先生新创的北辰大学。” “幸会,费先生。” 与新来的费景庭打过招呼,葛瑞丝环顾一圈,瞧见朱淞筠便是眼睛一亮,上前拥抱道:“亲爱的朱,你也来了,我真是太想你了。” 朱淞筠故作埋怨道:“葛瑞丝夫人,知道我要来你还睡那么久。” “抱歉,我必须得午睡,不然一整天都没精神,你知道的。” 又逐一与其他人打过招呼,葛瑞丝落座,随口问道:“好吧,刚才聊到哪儿了?” 成实与文彬二人闭口不言,女主人葛瑞丝证实了有布里斯托这所大学,那便显得先前的质疑有些小肚鸡肠。 “没有嘛?那不如我们重新说一个话题,谁先来?” 朱淞筠笑着说道:“不如聊聊小说?我最近刚看了唐吉歌德。” 葛瑞丝立刻道:“好啊,我很喜欢塞万提斯的作品,具有伟大的现实主义意义。” 话题开了头,沙龙里顿时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对喜欢小说的感悟。费景庭冷眼旁观,唐吉歌德这本小说他只是知道。他一个工科生,哪有工夫去读这种文学巨作? 而且看着侃侃而谈的青年男女,费景庭总有一种魔幻的感觉。外面正风起云涌,南北议和破裂,眼看就要打仗;青年们的游行也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潮还在后面。 而这帮家伙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跟这儿谈一个三百年前西班牙人写的一部小说…… 名叫文彬的家伙突然提到了费景庭:“费先生对唐吉歌德有什么看法?” “没有,我只是知道,但没读过。” 朱淞筠道:“那真可惜。唐吉歌德可是一本好书。” 叫文彬的家伙嗤笑一声,看了眼身旁的同伴,说道:“说起来晚报近来连载了一部侠义小说,不知大家可知道?” 有人道:“我知道,可是《天龙八部》?” “没错。那大家可知那书是谁写的?” 朱淞筠美目流转,问道:“蔡文彬,你少故弄玄虚,快点说。” 蔡文彬举手投降,看了眼身旁的成实道:“石壁乃是晚报主编庞世壁,至于良庸……大家不如自行猜猜?” 朱淞筠念叨说:“良庸……梁永?梁成实,天龙八部是你写的?” 费景庭先是一愣,随即就见名叫梁成实的家伙故作谦虚道:“不值一提,不过是消遣娱乐的话本而已。” 朱淞筠却赞叹道:“看不出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只当梁永你有些歪才,没想到却能写出天龙八部这般天马行空的侠义小说。” 费景庭都懵了,天龙八部是梁成实写的?那自己算怎么回事?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追读~) 第七十六章 你又是谁? “成实哥,真是你写的啊?我太喜欢乔峰了!” “就是就是,侠肝义胆,真是男儿典范。我将来要嫁人,就嫁给乔峰那样的英雄豪杰。” “你个小妮子思春了。” “哎呀,讨厌!” “还有还有,阿朱最后跟乔峰在一起了吗?” 天龙八部连载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杏子林那段高潮,此一番将乔峰的英雄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书中不但有英雄侠义,更有儿女情长。有阿朱对乔峰的陪伴,也有段誉对王语嫣的痴迷,闺中少女自是爱看这类的桥段。 一时间叽叽喳喳谈论起来,径直追问梁成实后续的情节。 那梁成实颇会拿捏,愁眉苦脸道:“一人一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再说我可答应过晚报,不可将后续情节透漏,否则连累晚报销量下降,却是我的罪过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梁成实,晚报给了你多少稿费?我家出双倍,你将天龙八部拿到我家报纸上连载怎么样?” “这个……下本吧,下本一定。” 费景庭平静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表演。 身旁的卞文颉以为费景庭不高兴,便小声说道:“费老师不用在意,舞文弄墨有些骚情有什么用?救国还得靠真抓实干……你自己说过的哦。” “嗯,我知道。” 卞文颉露出笑脸,主动为费景庭续上奶茶,又拿了一块点心过来:“费老师你尝尝,这点心很好吃。” “嗯,谢谢。” 费景庭似乎成了小透明,沙龙上讨论文学,他完全参与不进去。葛瑞丝夫人两次点了他的名,询问他的意见,他每次都表示自己才疏学浅,没什么意见。 于是卞文颉也陪着他成了小透明,两人嘀嘀咕咕,旁若无人。卞夫人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觉着再有几次,自己女儿这婚事便算是成了。 有阿三走进来,低声在葛瑞丝夫人耳旁耳语了几句,葛瑞丝夫人点点头,道:“请他进来。”旋即又对众人道:“各位,今天运气来,我们正在讨论文学,就来了一位文学家。” “文学家?” 葛瑞丝说道:“说起来跟梁先生还有关呢,来的恰好是那部小说的另一位主笔,庞世壁主编。” 梁成实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一切都太迟了,转眼阿三就领着庞世壁走了进来。庞世壁脚步匆匆,根本没看沙龙上的众人,径直将一叠文件递给葛瑞丝夫人道:“葛瑞丝夫人,这是我整理的近两年官员升迁变动,下次这种事你别找我,太麻烦了。” “非常感谢你,庞主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葛瑞丝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随即说道:“哦,你的合作伙伴今天也在场,要不要留下来参加我们的沙龙?” “伙伴?” 庞世壁看了一眼,目光越过垂着头的梁成实,一眼瞧见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费景庭,当即虚指点了点:“原来你也在啊!我正要找你呢!” 受视线影响,众人都以为庞世壁是在跟梁成实说话。不想,庞世壁迈开大步越过梁成实,径直走到了费景庭面前,恼火道:“先前给了我大纲我没仔细看,近来一看,你怎么把……把他给写死了?”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便是乔峰。 费景庭说道:“那不然怎么处理?辽国容不下,大宋也容不下,总不能做无根浮萍吧?再者说了,只有悲剧才足够震撼啊。” 庞世壁琢磨了下,似乎也对,但总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接手这本书,先前看中的是段誉奇遇连连,整部书与历史融合在一起,很有新意。后来得了大纲,顿时被乔峰这个人物所吸引。一句话概括,悲情的英雄! 写着写着,庞世壁自己都受了感染,只觉得上天对乔峰不公,就盼着乔峰最后能有个好结局。不想,乔峰竟然一路悲到底,最后干脆自尽了,这让他如何能忍? 此前憋了一肚子的不瞒,被费景庭轻飘飘一句‘悲剧才足够震撼’给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不说话,沙龙里的众人却闹腾了起来。 朱三小姐看着与庞世壁相谈甚欢的费景庭,又看了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梁成实,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三小姐是响当当的交际花,这种落人脸面的事儿是不会去干的。 她不说,自然有人会说。有商家女儿惊诧道:“咦……成实哥,你不是作者吗?怎么庞主编反倒跟费先生聊起来了?” 有同伴受不了此女进了水的脑子,紧忙拦着,低声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庞主编找错人啦。” 庞世壁转头问道:“什么意思?” 卞文颉冰雪聪明,哪里会放过报仇的机会?当即说道:“刚才我们聊文学,梁成实说他跟您合作写了天龙八部。” “啊?”庞世壁看了眼梁成实,又看了眼费景庭,说道:“我以前只当李逵遇到李鬼这种事儿只在书上才会有,没想到今天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哈哈哈……费老弟,你可真能忍啊。有人冒认是你,你居然坐得住?” 费景庭笑道:“我以为还有一本书也叫天龙八部呢,就没敢言语。” 庞世壁大笑几声,转头看向梁成实:“你又是哪位啊?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位合作者?” 梁成实脸色涨红,再也待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吭扭头就走。跟在其身旁的蔡文彬也不好过,赶忙撇清自己:“这个……都是他说的,我以为是真的,不怪我。” 葛瑞丝夫人却极其不给面子道:“蔡,你的朋友今天很不道德,我希望以后我的沙龙不会再出现这种事。请你转告梁,我的沙龙不欢迎他。” 蔡文彬弄了一鼻子灰,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告罪一声,起身急匆匆走了。 葛瑞丝目光又转向费景庭:“费先生,你真奇怪。有人冒认是你,你都不反驳吗?” 费景庭耸耸肩:“纸包不住火,而且我不喜欢麻烦。” “奇怪的华夏哲学。” 庞世壁这人脾气臭,嘴还毒,他可不惯着这些纨绔子弟。跟费景庭说完牢骚,起身便要走。 众人挽留,庞世壁却说:“我还要赶着回去写小说呢,不然晚报上的连载怎么办?留步吧,我走了。” 庞世壁走了,从方才便眼神不对的卞文颉当即低声问道:“费老师,你还会写小说啊。” “没有的事儿,我就列了个大纲,剩下的都是庞主编写的。” 这会儿却不容许两人窃窃私语了,朱三小姐仿佛根本不在意刚开始时的不快,美目盯着费景庭道:“费先生真是深藏不露,还骗我们说不懂文学。” “我真就不懂。” 名声所累,怎么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葛瑞丝夫人也说:“也许费先生对你们华夏的古典文学更感兴趣。” “我看也是。” 有小姑娘追问道:“费老师,阿朱最后跟乔峰在一起了吗?” 费景庭老实地说道:“没,阿朱死了。” “哈?怎么死的?” “被乔峰打死的。” 小姑娘眨眨眼,不知所措。有同伴在一旁笑道:“人家费先生在逗你,你还真信啊。” 费景庭心中暗笑,心道等过些时日阿朱真死了,只怕这帮人就不这么想了。 转眼间,小透明成了话题中心。大家都好奇费景庭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又怎么想起要写天龙八部这样的侠义小说。 奇思妙想是抄袭的,为什么要写?当然是因为穷啊。 当然了,他不能这么说,说了人家也不信,于是费景庭只能开始胡诌了一通,无外乎是自己对侠义有别样的理解,比如‘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类的。 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男孩问道:“那费先生,你会武术吗?” “会一些。” “哇,那你能打过那些大力士吗?” 卞夫人却道:“用不着费先生出来,那些大力士早就被人收拾了。” 这倒是事实,于是众人一阵议论,却引得葛瑞丝夫人不舒服了。 于是她说道:“那些所谓的大力士全都是跑来华夏招摇撞骗的骗子,没什么真本事。我见过厉害的拳击手,一拳可以将一头牛放倒。” 前半句没错,所谓的各国大力士大多是跑来捞金的,也唯有华夏此时沉沦,才会将击败大力士这种小事津津乐道,甚至扯上民族自豪感。换做一百年后,呵呵,你看哪个国人对此耿耿于怀了? 佛系的压根不在乎,脾气急的直接一句怼过去:“要不咱们还是比比基建?gdp也行。” 至于后半句,费景庭不予置评。格斗又不是比谁力气大,否则大家都去练举重得了,还练什么武术? 换做几个月前,费景庭也许还会怀疑究竟是华夏武术厉害,还是国外各种格斗术强。但此时不同了,他不但自己练了,还通过韩慕侠了解了此时名家辈出的武术界。 真要搞无规则格斗,费景庭自信华夏武术强过任何格斗术。 第七十七章 所谓名媛 (求追读、收藏、推荐票~) 葛瑞丝夫人的话显然刺激了某些人的民族自豪感,沙发角落里的一个小青年起身辩驳:“话不能这么说,之前那个俄国大力士不是欧洲冠军吗?还不是一样被打下了擂台?” 有小姑娘附和道:“就是就是!当时我听说那个俄国大力士口出狂言,京津两地武术家竟然拿一个俄国大力士毫无办法,还气恼了好久。结果转天就听说那俄国大力士被打下了擂台。” 朱三小姐朱淞筠没参与方才的辩论,反倒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沉默不语的费景庭。见其面上虽然平静,但嘴角却噙着笑,显是并不同意葛瑞丝夫人的观点。 于是说道:“费先生,您既然写侠义小说,那应该会一些武术吧?” “略懂。”费景庭说道。 身旁的卞文颉却昂着头道:“费老师可厉害了,有次我跟佐野老师逛街,被四个浪人拦住了去路,费老师赶到,出手就放倒了四个浪人呢。” “哦?”朱淞筠道:“那费先生认为国术厉害,还是西洋拳击更厉害一些?” 费景庭回答的很巧妙:“如果采用拳击的规则,那拳击手胜出的可能性更大。”言外之意,没了拳击规则,拳击手根本就不够看的。 葛瑞丝夫人有些气闷,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论点,于是耸耸肩,摊手道:“好吧,也许我们应该举办一场世界武术家擂台赛,这样才能证明各自的观点。不过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任何搏击术在枪械面前都毫无办法。” 葛瑞丝夫人潜意识里的意思很明确,就算你们华夏武术家再厉害又如何?还能跟枪炮比斗?部署在全世界的英国舰队,就是葛瑞丝夫人最好的佐证。 “所以大英帝国才是现在的世界霸主。”葛瑞丝夫人双眸左顾右盼,世界霸主的国民自豪感油然而生。 费景庭看得一阵腻歪,大英帝国打赢了欧战,看似维系了世界霸主的体面,可实际上大英帝国的虚弱遮羞布早在布尔战争时就被布尔农民给撕下来了,否则二德子哪敢跟英国佬对着干? 欧战说赢了并不确切,那和约看着更像是停战条约,虽然限制了德国的军备,可却并没有限制德国的工业。 底子在那儿摆着,所以到了三德子时期,缓过来的德国人才敢继续挑战英国佬。 不自查地,费景庭略显讥讽地笑了下,结果又被盯着他的朱淞筠看见了。 “费先生似乎有不同看法?” 所有人都看向费景庭,他沉吟了下,说道:“葛瑞丝夫人,您对世界霸主的定义是什么?经济?军事?文化?还是综合在一起来看?” “有什么区别吗?”葛瑞丝问。 “也对……除了英联邦的面积,以上几项英国都不是世界第一。” 费景庭的话引得沙龙里的众人一阵窃窃私语。此时消息闭塞,在国人看来,英国既然赢了欧战,那此后必定还是世界霸主。 然而并不是! 葛瑞丝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费先生,我很想听听您的新鲜观点。” “并不新鲜,只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论经济,美国在甲午之前经济总量就超过了英国;欧战之后,美国的经济总量更是超过了欧洲总和。” “论军事,英国在海面上看起来世界第一,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美国结束孤立主义,更多的参与到国际事务里,隔绝于欧洲的美国必然加紧造舰计划,美国绝对会挑战英国的海上霸主地位。而陆地上,英法加起来都拿德国人没办法,那个所谓的和约看着更像是停战条约。” “再者说了,条约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将来某一天将其撕毁。缓过劲来的德国人,加上想要获得匹配其国际地位的美国,二者联合起来挑战,英国能应付得了?” “再说文化……好吧,我没什么好说的。英伦文化之所以现在显得强势,完全是因为英国舰队部署在了全世界,如果有一天英国舰队开始收缩,世界很快就会忘记什么英伦文化。” 葛瑞丝夫人挑了挑眉毛:“很新鲜的观点,可我必须提醒您一句,英国才是欧战的胜利者。而美国……那只是一群叛徒、乡巴佬。” 葛瑞丝夫人的话透着固有的傲慢。哪怕美国经济总量早就超过英国了,英国人依旧习惯称呼美国佬为叛徒、乡巴佬;反过来,美国佬恪守着敬上帝、恨英国佬的祖训。 不但两国民众如此,就算两国上层也是如此。所以后来美国佬趁着二战大发横财,一堆破军舰换了英国佬不少地盘;英国佬吃了亏自然不肯罢休,于是战场上各种坑盟友,把美国佬坑得欲仙欲死。 直到马歇尔计划之后,英国成了美国的附庸兼忠心小弟……这种龌龊也从没停歇。所以美国佬嚷嚷着围堵某大国,英国佬第一个跳出来无条件支持,转头一听要在伦敦建立软妹币结算中心,立马偷偷跟某大国暗送秋波。 费景庭懒得跟葛瑞丝抬杠,等将来英国佬付出代价自然就学乖了。话题自然而然转向国际风云,剩下的两个青年高谈阔论,费景庭继续做他的小透明。 朱淞筠两次问询费景庭,费景庭只是笑着摇头,不再发表什么看法。 临近傍晚,这沙龙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费景庭随同卞夫人与卞文颉一起往外走,朱淞筠却从身后追上来道:“费先生今日似乎有些拘谨,有些话点到即止。改天我家举办沙龙,还请费先生到场,畅所欲言。” “额……再说。” 身旁的卞文颉却道:“三姐姐,你以后就定居在津门了吗?” 朱淞筠道:“算是吧,反正我父亲以后都不去京城了。”说罢,冲着费景庭笑着点点头,又与卞夫人、卞文颉告别之后,转身飘然而去。 卞夫人看着远去的身影道:“朱三小姐定居津门,这津门以后就热闹起来了。” 卞文颉看着费景庭不解,便说道:“朱三小姐啊,费老师没听过?” 费景庭摇了摇头,卞文颉随即解释了起来。朱三小姐的父亲乃是此前的北洋高官朱启钤,此前是交通总长,又任安福国会参议院副议长,更是主持南北和谈的北方代表。 和谈破裂,朱启钤退出政界,寓居津门。朱淞筠便是朱启钤的三女儿,可其名气甚至超过了其父! 盖因朱淞筠生得貌美,作风西化,乃是京津两地上流社会里的社交名媛,备受上流社会以及报刊追捧。 有句话叫‘先有朱三小姐出风头,后有赵四风流朱五狂’。北洋时期上流社会里的名媛,就数此三人。 朱三小姐便是朱淞筠,赵四那是跟张少帅牵扯了一辈子的女人,而朱五小姐则是朱三小姐的妹妹。 这年头的名媛差不多就是社交明星的意思,费景庭回想了下,朱淞筠生得是不错,可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恐怕是家世给她加成太多,是以这才被人追捧。 旁人如何追捧不关他的事,他一个流落此间修道求仙的穿越客,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此番过来,一是不好推却卞夫人的邀请,二来也是好奇这年头的沙龙是怎么回事。结果大失所望,一帮富家子弟侃侃而谈,有心情同情小说里的唐吉歌德,却丝毫想不到南市边儿上窝棚里艰难度日的难民。 正是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卞文颉说了朱三小姐的事迹,双目放光,心生向往,随即道:“朱三姐姐人很好的,就是可惜结婚之后露面的机会少了。” 卞夫人瞥见费景庭神色间不以为意,便问道:“费老师可还习惯这样的沙龙?” “还好。” 卞夫人隐晦地瞥了眼自己的傻闺女,笑着道:“正好文颉这段时间不用读书,我怕她闷在家里闷出病来,我跟他父亲又没时间陪着她,费老师如果有时间,不如陪着文颉多去去类似的沙龙?” 卞文颉小脸微微晕红,却抬着头希冀地道:“费老师,可以吗?” 费景庭说道:“恐怕是不行了……我正打算这段时间出去走一走,游历一番,看一看大好河山。” “这样啊……”卞文颉有些失望。 卞夫人说道:“费老师去四下看看也好。” 待三人分开,看着费景庭远去的身影,卞文颉嘟着嘴说:“妈妈,费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卞夫人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傻丫头!我看费老师是有些心高气傲,看不上沙龙里那些表面光鲜、腹中空空的二世祖。要是费老师讨厌你,也不会应约来沙龙了。” “是这样吗?”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卞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苦恼。方才她一直在观察费景庭,结果发现这位费老师好似对自己女儿根本就没那方面的意思,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自己女儿生得漂亮可人,性子是跳脱了一些,但西化的做派应该很得费老师的欢心才是。朝夕相处下去,这事儿早晚水到渠成。 第七十八章 记者找上门 费景庭回到家中,正赶上饭口。 推开院门进到院子里,便瞧见符芸昭立在院中正在行拳。小姑娘的拳法掌法紧密,却处处透着一股子诡秘劲头,迅捷也就罢了,还极其阴狠。 换做往日,瞥见费景庭,符芸昭一早便过来缠着他索要银钱去买吃食了,今天也不知太阳打哪边升起来的,小姑娘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行拳,来了个熟视无睹。 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 不对啊,是符芸昭自己不想去沙龙的……莫非是受了关熙怡的挑拨?好像也不太对。关熙怡那姑娘性子耿直,以她的性格做不出挑拨离间的事儿来。 费景庭凑过去问道:“还行拳?不吃饭了?” 符芸昭手上不停,哼哼两声算作回答。 费景庭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干脆自行进了屋里。房间里虽然杂乱,却是打扫过的,显然是符芸昭回来后打扫的。 桌角下方随意丢置了一些木头,那是这些日子费景庭用刻刀练习雕刻的半成品。很多事儿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费景庭很清楚自己是个眼高手低的主儿,所以轻易不敢拿雷击木雕刻。 算算几日练习下来,也算有些心得,他便盘算着近期将雷击枣木雕刻成剑。 符芸昭停了行拳,径直走进来停在他面前,然后伸出了素白的右手。 嗯……这才对,甭管这丫头气成什么样,死要钱的性子是不会改的。 费景庭递过去一枚大洋,笑着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符芸昭却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费景庭琢磨了下,随即恍然,喝道:“小白蛇,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给炖了!” 身形一顿,‘符芸昭’旋即一溜烟儿地蹽了…… 没一会儿,隔壁一番响动,随即符芸昭蹦蹦跶跶跑了进来。小姑娘明眸皓齿,极其好奇地问道:“景庭哥哥,你怎么看出是小白白的?” 费景庭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等你修为到了,扫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可实际上若非小白蛇眼神色中的憎恶与恐惧,费景庭根本就瞧不出来假符芸昭是小白蛇变的。 顿了顿,费景庭气不过,伸手揉乱了符芸昭的头发。 “哎呀,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动我的头!” “谁让你用小白蛇来骗我的?这是惩罚!” “哼哼……”小姑娘嘟着嘴很是不满,随即问道:“景庭哥哥,你那个沙龙有意思吗?” “无聊透顶。”这是费景庭的真实感受。一帮二代要么互相吹捧,要么就悲春伤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跟这帮人凑在一起,费景庭感觉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哦,那有好吃的吗?我听关姐姐说,洋人办的沙龙里都有好吃的洋点心。” 那些点心费景庭倒是吃了一块,结果差点没把他给齁死! 他的口味早就被大吃货帝国给惯出来了,吃那种除了甜就是甜的点心,真心没觉得哪里好吃。 于是便道:“洋鬼子的口味也就那样,跟咱们不太一样,不好吃。你要是想吃,回头我给你踅摸些好吃的点心。” 正好前些天签到给了一箱子夹心饼干,拿来逗弄小姑娘正好。 费景庭想起方才的小白蛇,说道:“你怎么让小白蛇抛头露面?真气多了没地方使?” 符芸昭摇头:“不是啊,小白白帮了我那么多,我就想着让她乐呵乐呵。反正一个月就给她一天,我的真气够用的。” 费景庭又酸了,凭什么符芸昭就有个灵蛇小白白,凭什么他就老哥一个? 心中不爽,他便指使着符芸昭去泡了一壶茶,刚喝了一杯,小白蛇便扭搭着提着食盒回来了。 费景庭眼睛开阖间已然开了阴阳眼,一眼看过去却什么异常都没察觉。看来这阴阳眼只能观量阴魂、鬼物,对妖物、变化术之类的感知能力很弱。他依旧每日修习天目术,可惜进展有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启第二阶段的天眼。 今儿晚饭倒是新奇,菜色如常,不过桌边却坐了三个人。费景庭居中,左边坐着符芸昭,右边坐着的还是符芸昭。 于是费景庭左顾右盼,就差拿个放大镜来找茬了。 小白蛇头一次上桌,别扭地拿着筷子,三五下也夹不起一块肉,急得眉头紧锁。平素进食都是一口吞下,从没有手脚之类辅助,这会儿还要操弄筷子,小白蛇哪里适应得了? 符芸昭啰啰嗦嗦地教习着,比比划划,听得费景庭直乐。小白蛇扒拉半天,总算吃了一口红烧肉,顿时脸上戾气尽去,咀嚼几下挑了挑眉毛,张嘴发出嘶嘶声。 符芸昭笑道:“小白白,好吃吧?早就让你跟我一起吃了,老鼠有什么好吃的?以前是养不起你,现在有了景庭哥哥,你以后就跟我一起吃吧。” 费景庭无语地看向符芸昭……养你个小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连宠物也得帮着养? 符芸昭见费景庭神色不善,赶忙讨好地笑道:“景庭哥哥,就多一个小白白,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是不介意,不过你以后能不能学着做饭?” “为什么啊?” 费景庭诱导道:“干净、卫生,而且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还省钱。” 符芸昭咬着筷子头琢磨了一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陡然重重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以后一定学着做饭。” 一餐吃过,符芸昭拉扯着小白蛇走啦,费景庭静下心来雕刻雷击木。他以为自己手脚够笨,却不想一再破镜之后,身心融合,这眼高手低的毛病自然便没了。 刻刀如飞,木屑簌簌,转眼一柄二尺余的短剑便成了形。他找出砂纸反复打磨,将剑身的毛刺尽数打磨掉。片刻后,他将木剑抄在手中仔细观量,但见剑身棕红,剑尖锋锐,略略用真气灌注,那短剑便微微颤动起来。 真气于短剑内部畅行无阻,循环往复,这雷击枣木果然不愧是法器之王! 按照火龙真人的祭剑术,此剑得时时用真气温养,用神念调动,待祭练时久,便可将其收入眉心玄关祖窍之内,用时飞将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祭剑术是有了,可没有御剑术,费景庭暂时便只能希冀一下,暗自期盼系统良心发现,回头再给个御剑术。 将地面草草收拾一番,费景庭端坐床头,膝上横置短剑,一边习练天目术,一边用真气温养短剑,直到脑袋昏沉这才睡去。 一夜无话,清早起来,签到给了一打白衬衫……行吧,近来天气日暖,长袍已经穿不住了,正好用来换着穿。 起身刚洗漱过,便听得院门拍响。 看了看时间,这才七点钟,这会儿谁会过来? 费景庭开了门,却见两个陌生人立在门口,其中一人戴着格子鸭舌帽的家伙,手中还捧着一台闪光灯老大的照相机。 “你们是……” 穿着长袍的人说道:“请问,您是费景庭费先生?” “我是。” “哦,费先生您好,我是商报的记者,听闻您是连载小说《天龙八部》的作者之一,所以特来采访您一下。” 采访? 费景庭皱起了眉头:“二位,你们是从哪儿听说的?” “您还不知道?” 见费景庭摇头,那记者径直道:“今早的晨报刊载的,朱三小姐回返津门,接受采访,晨报记者问朱三小姐对津门风物可有看法,三小姐就说了昨日在葛瑞丝夫人的沙龙上,结识了《天龙八部》的作者,也就是费先生您。” 费景庭暗自腹诽,这交际花莫名其妙,没事儿提自己干嘛?他又没招惹她! 这人吧,穷的时候巴不得赶紧出名,然后用名气变现赶紧富起来。可现在费景庭不差钱了啊,那出这风头做什么? 费景庭试探着说道:“这样啊……那我可以不接受采访吗?” “啊?”记者有些懵,追问道:“为什么啊?” “说来惭愧,那小说我只提供了创意跟简略大纲,真正的主笔是庞世壁庞主编,要不然你们过去采访采访庞主编?” 记者跟摄像对视一眼,还是记者说道:“费先生,您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实话跟您说,采访您是我们报社上头大老板定下来的,我这要是无功而返,恐怕回去就得吃挂落。要不然您就辛苦辛苦?也不问什么隐私,就问问小说,顺便拍个照。” 记者说得低声下气,费景庭一时不好直接拒绝,正琢磨措辞呢,就听身后脚步声一连串地传来,小姑娘符芸昭凑了过来,问道:“景庭哥哥,他们是谁啊?” “记者,要来采访我。” “记者是干什么的?” “就是给报纸新闻供稿的……”费景庭趁着解释的工夫,脑子里琢磨好了措辞。 不想,还没等他开口,小姑娘一听说要上报纸,顿时高兴道:“能上报纸?好呀好呀,哎?别堵在门口了,快进来!” 费景庭急了:“不是……采访的人是我,你跟着添什么乱?我还没同意呢。” “哎呀,景庭哥哥你还犹豫什么,出名要趁早,出了名不就有更多的钱啦?” 第七十九章 鬼面骷髅 “费先生您正坐就好,双手交叠在桌面,好,看镜头……嘭!” 白光闪过,费景庭眼前一黑,须臾恢复视力,眼前仍有黑色光晕。耐不过添乱的符芸昭,费景庭到底接受了采访。 既来之则安之,不过就是采访,随便说几句就是了。 那刘记者凑过来坐下,掏出钢笔与记事本,说道:“那咱们就开始了。费先生,敢问您是怎么想起写《天龙八部》这本小说的?” 费景庭说道:“主要是为了赚钱。” “嗯?您是说赚稿费?”见费景庭点头,刘记者追问道:“就没什么别的念头?” “多少也有一些吧。”费景庭很上道,胡诌道:“主要是我看当今侠义小说不过是江湖仇杀,感觉缺乏新意,我这人又好琢磨故事,便将心中所想写了出来,投了晚报。”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庞世壁庞主编找上门,直接把我喷了个狗血淋头。” 刘记者乐了:“庞主编脾气是不太好,可骂人?因为什么啊?” “庞主编说我创意很好,情节也很吸引人,奈何就是文字狗屁不通,看着就想骂人。” 刘记者素养不错,还能憋着,无事可做的摄像师却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额,费先生真会开玩笑。” 费景庭说道:“我没开玩笑,不信你去问庞主编。当时把我骂了个无地自容,说我一丁点国学素养都没有,我当时就绝了新小说的心思。后来庞主编又说,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构思埋没,问我乐意不乐意让他代为主笔,所得稿费全部归我。” “您同意了?” “傻子才不同意!不过我跟庞主编商量着二一添作五,稿费对半分,要不然太不公平啦。” “哈哈哈……”这回就连刘记者也笑了。好好的一桩雅事,到了费景庭嘴里愣是能听出山寨里大秤分金的意思来。 收了笑,刘记者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费先生国学稍稍不足,可是跟您此前经历有关?” “也算是吧,我幼年便随父母下南洋,直到年初才归国。这国学真是一点底子都没有。” “原来如此。费先生,有不少读者反馈,说乔峰才是主角,段誉是引出乔峰的引子,您对这一点怎么看?” “见仁见智嘛,其实他们都是主角。” “书名《天龙八部》源自佛教,费先生平素对佛学有研究?” 费景庭哪来的研究?那是人家金庸老爷子有研究。 于是他胡扯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书名能代表芸芸众生。” “是这样啊……费先生,有读者认为书中的辽国代表了现今的北洋,大宋代表南方民党,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费景庭快疯了,这是谁啊?也太能扯了!他就是当初缺钱才抄了一本书,哪来这么多的解析?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单纯的借用历史背景来演义小说故事。” “那书中的乔峰,您是不是影射谈判代表朱……” “绝对没有!” 若不是费景庭有修为在身,恐怕这会儿冷汗都下来了。好家伙,这北洋时期的记者问问题这么刁钻吗?穿凿附会、曲解原意,敢情后世那帮主持人的坏毛病都是从这会儿学来的! 刘记者估计也察觉到费景庭的警惕了,当即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这才转而问道:“费先生既然写了侠义小说,那您是不是会一些武术?” “略懂。” “哈哈,我就知道费先生肯定会武术。想来费先生武术水平应该不错。” “也就马马虎虎。” 尖锐的问题没了,刘记者开始唠起了家常,侧面将费景庭的身世摸了个一清二楚。过了能有一个多钟头,采访结束,费景庭犹豫着要不要给人家点车马费。不怕别的,就怕这刘记者回头添油加醋,再把自己名声给搞臭了。 没成想,刘记者起身之际掏出几块大洋放在桌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过来,道:“费先生,耽误您这么久,这是一点润笔,还请不要嫌弃。” 费景庭眨眨眼……什么意思?不要自己钱,反倒给自己钱?还有这种好事儿吗? 这却是费景庭孤陋寡闻了,这年头文人过得可是很滋润,跑到大学里当个教授,每月三四百大洋拿着,随便出些书,再四处演讲一番,那就是数不清的大洋。记者想要采访,要么关系很好,要不然就得给润笔,不然人家都不搭理! “这就不用了吧?” “应该的应该的,费先生留步,我们先回报馆了。” 捏着桌上的几块大洋,费景庭暗自叹息,琢磨着这么好的习惯怎么就没流传到后世呢?这却是他孤陋寡闻了,那些热点明星,哪个接受采访不收钱? ……………………………… 老城城北。 倪秋凤搀扶着一位老太太行到一处一进四合院门口,倪秋凤便道:“老太太,便是这里了。” 若是费景庭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倪秋凤身旁的老太太不是旁人,正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萨满那老太!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倪秋凤找遍了津门,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位很合适的人选。此人名叫赵大关,早年丧偶,自己有一套独门独户的小四合院,家资颇丰。 按说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单着,心甘情愿的当个鳏夫。而这赵大关单了快三十年,的确没续弦。原因不是赵大关与妻子敢情有多深厚,却是因为这赵大关身上有毛病!还是邪病! 倪秋凤几次探访,这才见识到赵大关身上的邪病!左胸口生着一张黑漆漆的骷髅鬼脸,掀开衣服恶臭难闻,那骷髅鬼脸好似活的,还会蠕动,看着甚是吓人。 赵大关生了这么个邪病,甭说续弦了,逛窑子都没有姐儿敢接待。 几日前赵大关发话了,若是倪秋凤能治了这邪病,甭说娶了张胡氏,就算跪地磕头管倪秋凤叫奶奶,他都乐意。 倪秋凤在津门生活经年,靠着一张巧嘴结识了不少三姑六婆,一番询问,便打听到大王庄有位那老太,一身萨满本事出神入化,就没有人家治不了的邪病。 于是乎,今日一早倪秋凤便租了驴车去了大王庄,苦苦哀求,这才请动那老太出马。 “老太太您等着,我去叫门。”倪秋凤笑着说罢,上前拍了门环。 不片刻,院门打开,一位略显富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秋凤丫头,怎么又是你?” 这赵大关虽然富态,但面相生得浓眉大眼,五十出头的人,看着像是刚过四十一般。 倪秋凤笑道:“赵伯伯,我请了高人来给您瞧病。” 赵大关看了眼身后的那老太,苦笑道:“行吧,死马当活马医,那就看看。” 倪秋凤又回身搀着那老太进到房里,赵大关要去沏茶,那老太却径直说道:“不用麻烦了,你那邪病给我瞧瞧。” “赵伯伯,还请您褪去衣服。” “好。”赵大关应了一声,解开扣子褪去上衣,露出了左侧胸口的骷髅鬼头。 那鬼头似有生命一边,立刻将一双黑洞洞的双眼看向那老太,嘴巴开阖,发出莫名的声响,跟着整个屋子便臭气熏天。 那老天眼睛一瞪,道:“果真是邪病!你是从哪儿沾染上的?” 赵大关说道:“实不相瞒,我早年是倒斗的。二十年前跟家中兄弟、长辈去了一趟齐鲁,盗了一王侯之墓,得了不少明器。我四叔贪心,到底开了棺椁,结果从棺椁中飞出无数小虫,径直从口鼻钻入身体。 我那几个叔伯、兄弟全都死在了墓里,只有四叔跟我跑了出来。我带着四叔去了县城,找了大夫看病,结果没三天四叔也去了。第四天晚上,我身上就长了这鬼东西。 不瞒您说,我曾经用刀子剜过。” 他指着胸口另一侧碗口大的伤疤道:“结果什么用都没有,过不了几日,这鬼东西又会从别的地方长出来。” 那老太点了烟袋锅子,抽了几口,眯着眼道:“找一间屋子,我要换衣服。” 倪秋凤连忙道:“哎,老太太我扶着您过去。赵伯伯您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好。” 倪秋凤扶着那老太进到正房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后,那老太开始做法。手中皮鞭不停抽打鼓面,浑身抖若筛糠。 倪秋凤与赵大关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随着那老太的动作,几缕阴煞之气慢慢汇聚、环绕,那阴煞之气时而化作巨狼,时而变作猛虎,时而又成了苍鹰。 那老太嘟囔着难懂的满语,陡然身形一定,皮鞭挥舞间,一道阴煞化作巨狼,一口咬住那鬼面骷髅。 鬼面骷髅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赵大关刚开始还能忍受,片刻后额头沁出冷汗,忍不住嚎叫出声。 “啊……快,快停下……我受不了啦!啊……” 那老太赶忙皮鞭抽击鼓面,召回了巨狼,随即立在那里沉吟不语。 倪秋凤瞥见赵大关胸前的鬼面骷髅上隐隐有深深的牙印,又见赵大关疼得满地打滚,当即凑过去问道:“老太太,怎么样了?” 那老太叹息道:“另请高明吧……我怕我继续治下去,这鬼面骷髅还没除,人就先没了。” 第八十章 破解之法 萨满,又或者萨满教,流行于华夏北方的阿尔泰语系各民族。各个民族的萨满作法方式不同,称呼不同,但基本程序是完全相同的。 基本上分为:请神、降神、领神、送神这四个步骤。 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便是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也有其灵,所以各个氏族、民族的萨满,所会的术法都有所不同。 那老太传习的这一支,擅长请狼、鹰、虎、熊上身,又会一些骨卜之术。对付一般的邪祟那真是绰绰有余,可那老太流年不利,偏偏连续赶上两个棘手的难题。 头一个是邪门歪道设下的七煞阳魂阵,再有便是眼前的诅咒邪术。此咒术与赵大关的三魂七魄纠缠在一起,若想拔除,除非把赵大关的三魂七魄搅散。那时候咒术是拔除了,赵大关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倪秋凤急了,握住那老太的双手恳求道:“老太太,求求您给指一条明路。我可全都指望您了。” 那老太沉吟一番,说道:“不急不急,这萨满法术,不说津门,便是算上京师,我那老太敢说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不过,说到这术法,自然是有人比老太太我强的。” “老太太您说。” “这津门城里藏龙卧虎,月前我来李家大宅驱邪,不想遭了歹人算计。还好同行的有一男二女,一女是梅山水师,擅用猖兵;一女古灵精怪,擅驭蛇,像是苗疆鬼草婆;最后一个男子,却是道门高人,术法无双! 小丫头,你要想解除这邪咒,怕是要求到这三人头上了。” “老太太,那我该上哪儿找这三人?” 那老太摇摇头,说道:“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不过那男子姓费,女子一个叫梅三姑,一个叫符芸昭。” 倪秋凤眨眨眼:“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问题转了一圈儿又落到了费景庭身上。单说姓费她还不敢信,但符芸昭她认识啊,就是跟在费景庭身旁的小丫头。 那老太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倪秋凤看了半晌,突然道:“咦?小丫头,你认识他们?” 倪秋凤点点头:“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此刻倪秋凤内心杂乱,此前她只当费景庭烦了自己身旁跟着的拖油瓶,便随便找了个修道的借口。 想想也是,喝过洋墨水,从穿着打扮到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子新派作风,哪里跟修道沾的上边儿? 不想,却是自己多心了,原来人家景庭哥真的是修道有成的高人! 刻下却不容她多想,原本心灰意冷的赵大关却急道:“秋凤丫头,你认识那几位高人?” “嗯,以前就住在大杂院……后来搬走了。” “那你知道高人搬到哪儿了吗?” “知道。” 由不得赵大关不急躁,这顽疾、邪咒困扰了他二十几年,其间请了不少道士、和尚来拔除,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而且赵大关很怀疑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法术。方才却是不同,那老太施法,他分明感受到胸口剧痛,连带着痛到了灵魂里。 这是活生生的法术啊! 这位会法术的老太太既然说有比她还厉害的高人,那说不定自己这顽疾还真有希望了! 那老太笑了:“这却是巧了。上次因故匆匆一别,老身正好去见见故人。丫头,赶紧带路吧。” “对对,我去叫车!” 事不宜迟,赵大关穿好衣物跑出去叫了两辆黄包车,载着三人直奔费景庭新居。 到了地方,倪秋凤看着熟悉的小院,心中五味杂陈。上次一别,好些时日没过来,院子里的树木都抽了新叶,也不知景庭哥此番见了自己又作何想法。 她咬着嘴唇拍了拍门,过了一会儿,隔着门缝便瞧见费景庭施施然走了出来。 门开,费景庭平静的看了眼倪秋凤,旋即看见身后的那老太,脸上顿时浮现笑容:“哟,老太太可安好?当日一别,可是月余不见啦。” 那老太笑得没口子道:“好好,都好。费先生……” “老太太叫我费景庭就好,在您面前我可当不得先生。” “好,费小子,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也没见你来大王庄?老太太我可是等着你上门做客呢。” “请进请进,哈哈,我是怕搅扰老太太清修。再也最近也是杂事缠身,快里边请,咱们屋里叙话。” 费景庭将三人让到屋子里,不待他动弹,倪秋凤已经悄然去到厨房里沏茶。 几人落座,待茶水上来,略略叙话,那老太便说明了来意。 “费小子,我这次是来给你找麻烦来了。” “老太太您说。” 烟袋锅子一点赵大关,那老太说道:“我给这人看邪病,却遇了难事。邪咒附着在三魂七魄之中,极难拔除。如若用强,我怕这人也保不住。费小子你道法高深,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哦?” 费景庭看向赵大关,后者立刻讪笑道:“费先生,实在是麻烦您了。您放心,不管成不成,必有一份厚礼送上。” 那老太斜眼道:“费小子可看不上你那点钱财。” 费景庭心道,这得分什么时候,俩月前别说厚礼,给他几块大洋他都能乐半天。现如今嘛,给他百八十万他都不在乎。他一个修道之人,在乎那些俗物有什么用? “是,是……”赵大关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接话。 倪秋凤开口道:“赵伯伯,您掀开衣物,让……景庭哥瞧瞧。” 这一声景庭哥极尽哀婉,听得费景庭忍不住瞥了其一眼,随即才看向掀开衣服的赵大关。 但见其左胸口生着一颗漆黑肉瘤,好似骷髅鬼脸,那骷髅还会转动,嘴巴开阖发出莫名声响,跟着便恶臭临鼻! 费景庭眼睛开阖间,阴阳眼开启,只见那骷髅鬼脸黑气环绕,若有若无的煞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不用系统提醒,费景庭也能看出来这东西是邪术所致。 略略沉思,费景庭说道:“你端坐好,别动。”说罢真气流转,手中指决变换,清喝一声:“破!”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破邪术,专破各类邪术。 剑指一点灵光点出,迅速没入骷髅肉瘤,那肉瘤起初并无反应,待过了片刻,肉瘤五官挪移,陡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与此同时,那肉瘤好似被戳破了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升腾的黑气盘旋着向费景庭袭来。 费景庭从口袋里掏出玉琥,那玉琥振颤中隐隐发出清音,席卷而来的黑气盘旋着,好似泥牛入海般迅速被玉琥吸收。待黑气被吞噬了个干净,玉琥停止振颤,隐隐逸出一缕比之前更浓厚的灵机。 赵大关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眨眨眼,摸向自己胸口,却发现皮肤除了有些皲裂外,再无其他异样。 反应了半晌,赵大关起身就跪在了地上,口头不止:“法师神通广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还没完,坐好别动!” “哎哎~” 赵大关应了一声,爬起来紧忙坐好。 费景庭手决连连变化,剑指指出:“解!”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解邪术法。指尖一点金光闪烁,将赵大关笼罩,一张扭曲的鬼脸被金光逼得从赵大关胸口冒出。 那鬼脸扭曲、嘶吼,任凭金光拖拽,却始终顽固的将半张脸藏在赵大关的身体之中。 又持续片刻,始终咬着牙关的赵大关闷哼出声,额头沁出冷汗,显是疼得厉害,费景庭见此紧忙收了法术。 一旁的那老太叹息一声:“就差一点……只可惜这邪咒太过霸道,当世之人怕是没有解得了的。” “法师?”赵大关看向费景庭。 费景庭沉吟道:“我道行不够,怕是解不了。你不如去请下茅山或者龙虎山的道士试试看?” 赵大关哭丧着脸说道:“法师,我要是能请到,何至于拖延到现在?还请法师慈悲,救我一救。” 那老太也道:“费小子,我看你肯定还有办法,就别藏着掖着了。” 费景庭笑了:“还是老太太您了解我……嗯,我有一法,虽然不能根除,但可以将其压制。以秘法做一法器,时时佩戴,想来可以克制一二。” “哎呀,好好,压制就好。那法器所需几何,法师您只管言语,便是倾家荡产,这钱我也拿!” 此邪咒汇聚四方阴煞之气,而玉琥中的云篆法阵刚好可以吸纳阴煞,让赵大关佩戴一块蚀刻的法阵的玉牌,不但可以压制邪咒,定期更换,就当给玉琥充电了,一举两得。 而费景庭如今已进入炼精化炁之境,又修习了天目术,不论是真气还是神念,都远非当日可比。蚀刻如此法阵,不过三、四日的光景而已。 倪秋凤眼珠转转,觉着费景庭不好开口索要好处,便隐晦地拉了拉赵大关,使了个眼色过去。 赵大关眼见费景庭不说话,当即会意,紧忙告罪一声,跟着倪秋凤到了一旁。也不知二人是怎么谈的,费景庭跟那老太叙着话,一盏茶的工夫便见二人回来,赵大关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告辞离去。 第八十一章 萨满 费景庭与那老太聊起修行中事,倪秋凤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端茶递水,很是乖巧。 这一聊起来,费景庭却是了解了萨满教中的不少秘辛。 这萨满随着满人从关外流传到了关内,因着当时朝廷的重视,民间便流传开来。不过满人的萨满与汉人的萨满不同,满人用的是单鼓,汉人用的是太平鼓。做法跳神之时方式或有不同,不过大多遵循请神、降神、领神、送神这四个步骤。 萨满既是巫术,更是一种宗教。信奉萨满教,认同万物有灵,又有天赋在身,便自然而然能行萨满之术。 而能行萨满术,请神、降神还比较容易,领神这一步却是千难万难。稍有不慎,便会被请来的神主宰自身。到那时甭说请神做法事了,萨满能不能保住自身都不好说。 是以萨满传承很是不易。 费景庭经常将萨满与东北的出马仙混为一谈,以为二者是一个路数,结果听那老太一说,发现二者之间根本就没关系。 出马仙是借着出马弟子打开周身窍穴,寄身其上,以胡、柳、黄、白、灰这五种成了精的动物为尊。 做个形象的比喻,出马就相当于开了个公司,必须得正规注册。 点堂师傅就相当于工商局的公司代办,帮你搞定一切手续。 堂口就相当于出马弟子的公司,出马弟子便是公司的法人。 能请到的大仙儿就是公司的事业合伙人,出马相当于企业的合同式合作,到期可以解除。 这么一看就比较形象了吧?所以出马弟子本身没什么修为,看事儿的时候请老仙儿上身,看完了事儿老仙就走了。 而萨满不同,人家是宗教,信奉万物有灵,本身就能调动有灵之物,厉害的甚至能跟老仙儿正面硬刚,所以二者不是一个路数。 聊过了萨满与出马仙,那老太转而又说起了一桩旧事。 庚子年间,八国联军攻占津门,当时洋鬼子死了几百人,大师兄、大师姐们死了几千人。津门城内一下子多了几千尸体,无法处理,便用大车拉着分批掩埋。 大王庄距离津门不远,有一处乱葬岗便成了掩埋地。据那老太回忆,那时候大车来来往往,连续运了三、四天才停歇,少说也运过来上千具尸体。 这些尸体战阵而亡,凶煞之气远超寻常,不久便引得邪道中人跑来借煞气炼邪法。起先大王庄只是丢些鸡、鸭、牛、羊,后来连大活人都被凶物掏空了腹腔。 那老太当时用骨卜起卦,便算到有邪物作祟,穿戴整齐便欲与那邪物争斗。不想到了地方,便发现炼制僵尸的邪道人物。 那人看年岁不过二十许,一身法术很是邪门。那炼制的僵尸动作迅捷,若非当时那老太还算年轻,腿脚灵便,恐怕一个不查就着了道。 二人便在乱葬岗一场斗法,道士以僵尸辅助邪门法术,那老太全凭萨满巫术,二者斗了个天昏地暗,阴煞之气浓烈得竟引得天降冰雹。 也是那道士道行不深,天降冰雹顿时破了僵尸身上的金煞之气,被那老太窥到破绽灭了僵尸,这才吓走了那道士。 炼制僵尸?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下茅山的手法? 说过往事,那老太瞥见低眉垂眼的倪秋凤,心中顿时明镜一般了知其心思,将一杯茶饮尽,说道:“费小子好样的,老太太啰嗦了这么久也不见不耐烦。” 费景庭赶忙道:“看您说的,您说的这些事儿我都爱听。” “好啊,你要是想听,回头来我的大王庄,老太婆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邪门事儿可多着呢。”说罢,老太太撑着拐杖起身:“得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诶?您这就不对了,来了我这里怎么能不用饭呢?您且等着,我立刻去饭馆点上一桌席面。” 那老太嗔怪道:“胡说,这还不到晌午,吃什么席面?你心意我领了,这席面留着以后再说。家里几个孙子淘气,我得赶回去看着点,别我不在,那几个淘气包再把房子给点了。” 费景庭应声大笑。 挽留不得,只能恭送。那老太临出门前,拉过倪秋凤的手轻轻拍了拍,又丢过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顿时引得倪秋凤感激地看回去。 那老太是萨满,费景庭是修道,看似不相干,可说到底都算修行中人。而且萨满崇尚自然,这一点倒是跟道家相类。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费景庭倒是很乐意听老太太说古,也能多了解一下此方天地中的修行事。 他殷勤地叫了黄包车,又掏了车资,一直将那老太送到巷口,这才回返。 一直闷头跟在身旁的倪秋凤终于开口了:“景庭哥……你真是修道中人?” “如假包换,怎么我说实话还没人信了呢?” 倪秋凤锁着眉头又道:“那……那你是要出家吗?” “出家的是全真派,我是正一的。” “景庭哥,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如此决绝?” 费景庭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你说过了啊,此前我是自己也在迷茫,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再者说了,如果我修道有成,寿元肯定远超普通人,到那时怎么忍心看着伴侣成冢中枯骨?” “那你……你就对我一点心思也没有?” 费景庭坦然道:“色心倒是有一些。”他看向倪秋凤说道:“你这次带的那人,就是给你婆婆物色的人选?挺好,若是成了,你也就解脱了。你还年轻,以后找个好人家……” “我不!”倪秋凤红了眼圈,喝道:“景庭哥,是不是我也修了道,你我之间便没有隔阂了?” “哈?”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全都往歪了想? “今日我便将心意说给景庭哥……景庭哥,我不求别的,哪怕在你身边当个丫鬟也好,只求你别赶我走。” 倪秋凤说得可怜,费景庭有些动容,一时间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倪秋凤却突然微笑起来:“我能将张胡氏赶走,便能修道,景庭哥你且等着!” 说罢,这女人擦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造孽啊! 费景庭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这都是当初心性不定惹下的风流债。撩了人家小寡妇,回头自己坚定心意,又把人拒之千里,这事儿怎么琢磨怎么都是自己渣。 现如今的局面是,不论他说什么,不论是倪秋凤还是关熙怡,这俩人跟钻了牛角尖一般,赌气憋着劲头都要修道。 修道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只盼着这俩女人撞了南墙便回头。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或许要加紧计划,抓紧时间出去走一趟。如今是五月,十月初回来,中间四个多月的光景,不论是遍访道门中人,还是探访洞天福地,四个多月总能有所收获。 有了这一百多天的缓冲,想来这俩女人应该能冷静下来了。 ……………………………… 转眼到了隔日,津门商报刊发了有关费景庭的采访,上面还配了半身照。 结果费景庭早晨起来便被庞世壁给堵在了家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人家训斥的也有道理,费景庭理论上是晚报的签约作者,结果跑去接受商报的采访,这事儿怎么琢磨都不地道。 费景庭态度良好,紧忙道歉,保证下不为例,这才将赶着上班的庞主编送走。 而他不知道,就这一篇专访的稿子,到底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严先生早饭有看报的习惯,今天还是跟北辰大学预定的校长张先生一起用早饭。严先生翻看到专访那一版,顿时笑了,将报纸推过去道:“喏,这就是我给你找的青年才俊,看看,还会写小说呢,多才多艺啊。” 张先生也很风趣,乐道:“那我倒是犯愁了,到底该让他去理学院还是文学院啊?” “兼职好了,反正他年轻。” “哈哈,严先生过分啦!” 寓所里,大公子看了报纸,仔细辨认了好半天才确认那照片的确是费景庭。眼看大公子出神,二姨太问道:“爷,您这是看什么呢?” “哎呀,这位费先生了不得啊。会道法,喝过洋墨水,现在又会写小说了。” “啊?” “你还别不信,那小说你还天天追着看呢。就是《天龙八部》。” 二姨太赞道:“哟,费先生可真是多才多艺……就是苦了熙怡那丫头,只怕她俩之间的事儿难办了。” 杨景林也看了报纸,只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闹不清楚这位费仙长没事儿写什么小说。 到了傍晚,便是连费景庭先前住的大杂院邻居都知道了。 李志章拿着一份商报到处宣扬,逢人便说:“天龙八部知道不?我兄弟写的!你还别不信,大杂院里都知道,就我跟费景庭关系好,我俩还喝过两次酒呢!” 二大伯一家觉得有些神奇,神神秘秘的费小子摇身一变,不但成了老师,这会儿又成了作家,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张胡氏更是心中惋惜,这费景庭真有出息啊!可惜了,这要是跟隔壁院子的王水茂一样不能生育,那自己跟崩豆下半辈子岂不是妥了? 第八十二章 找上门的约斗 居酒屋。 弦乐停下,艺伎为酒杯斟满,有力的大手端起来,略略停顿,感叹道:“雁别叫了,从今天起,我也是漂泊客啊。” 说罢,留着胡须的男子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对坐的浪人赞叹道:“黑崎桑还是老样子,喜欢喝酒的时候说些绯句。” 黑崎笑道:“哈哈,老毛病了,骤然去国,总有些感慨。一别经年,水野桑,你在支那过得还好?” 水野三郎摸了摸头,苦恼地说道:“还是老样子,我们这些落拓武士,只能这样瞎混下去了。” “哦?我可是听说,这些天水野桑可没闲着。你带着不少人去给支那人添乱了?” 水野冷笑道:“那些无知的学生,还想用示威游行来给帝国施压。巴黎和会决定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不给他们一些教训,只怕帝国在胶澳站不住脚。” 黑崎健太不置可否,他根本就不关心帝国的命运,更不关心支那的命运。 恰在此时,居酒屋的门帘一挑,一名浪人急匆匆奔来进来。 “水野桑!” 水野回头,招呼道:“哦,是小松啊,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水野桑,你来看!”小松将一叠报纸放在桌面,手指戳着上头的黑白照片。 水野扫了一眼,顿时变色:“这个混蛋!”咒骂一声,他抄起报纸仔细观量了一番,念道:“费~景~庭?这个混蛋竟然还是个老师?有身手这么厉害的老师吗?” 原本浑不在意品着酒的黑崎健太听到‘身手’两个字,手中的酒杯一顿,旋即笑道:“水野,你这家伙不会是被支那人教训了吧?” 小松是个大嘴巴,当即点头哈腰道:“哈衣,此前我们围堵游行的支那学生,结果被这个家伙给打倒了很多人……” “闭嘴!”水野一声咆哮,径直将报纸撕得粉碎:“这个混蛋!赌上武士的尊严,必定讨得这个混蛋的首级!” “诶呀呀,水野,你是要去与人决斗吗?” 水野犹豫了下,点点头:“哈衣!这家伙偷袭,又用暗器伤人,我必须讨回尊严。” 黑崎来了兴致:“好呀好呀,没想到刚来华夏就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那么,水野,不介意我来旁观吧?” “额……当然没问题。但是……”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答应!”黑崎用力拍着对面水野的肩膀,生生将水野后续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事便算是定了下来。可是,想要完成却并不那么容易。偌大一个津门,光知道人姓名,便想找到人,哪里那么容易? 水野先是带着人堵住了商报的大门,逼问费景庭的住址。可惜人家商报开设在租界里,没等报馆里的人出面,蜂拥而来的租界警察便把这些浪人给赶跑啦; 一计不成,水野又带着人去了女塾。结果发现女塾大门紧闭,已经停课了。这可如何是好?后来打听到隔壁的高小、初小也是女塾的一部分,那还犹豫什么?水野带着人干脆将隔壁给堵了。 严氏女塾小学部有不少日籍老师,佐野玲子便是其中之一。眼见浪人堵着大门,佐野玲子大着胆子过去询问了一番,随即将消息转达给了柳女士。 柳女士气得脸色煞白,怒道:“这群浪人,简直无法无天!这是华夏地界,又不是日租界,他们凭什么堵门?去,叫人去喊巡警,将那些浪人赶走!”顿了顿,柳女士又道:“有谁顺路,赶紧去通知费老师,叫他最近小心一些。” 佐野玲子当即自告奋勇,领了通风报信的差事。 却说费景庭这两日过得还算清净,他跑去天妃宫找了黄明睿一趟,打听了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又问询了周遭有名的道家圣地,打算近期就启程游历一番。 随后便是惯常的习练天目术,温养雷击木短剑,每日行拳。这天下午他正在院子里行拳,便听得院门扣响,过去开了门,发现是好些日子没见的佐野玲子。 “佐野老师?好久不见啦。” “景庭君,好久不见。”佐野玲子一如既往,说话先鞠躬。 要说跟日本人打交道就是别扭,他鞠躬了,你要不做点什么,总感觉欠了对方似的,虽然你明知道那只是对方的习惯性礼节。 “请进,佐野老师今天找我是……学校有事?” 佐野玲子摇了摇头:“景庭君,我听说最近那些浪人在找你,你最好躲起来,不要出门。” “嗯?”费景庭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上次是下手轻了啊,这群浪人又皮痒痒了? “真的,你一定要小心。” “哦,我知道了。我正计划出去旅行,明天去学校跟柳女士打过招呼,我就打算出发啦。” “别,不要去学校!” 佐野玲子神情紧张,配合着方才那句话,就算傻子也明白浪人是找上学校了。费景庭攥了攥拳头,心道也罢,正好再揍这帮浪人一顿,就当给挨打的学生们出气了。 此时已小范围掀起了抵制日货的行动,学生们四处宣讲。那些日本浪人总会趁机捣乱,驱赶也就罢了,有时还会一声不发地动手打人。 没惹上自己,自己也没碰到也就罢了,如今惹上了自己,费景庭怎会不出手? “所以,那些浪人跑到学校里闹腾去了?” 佐野玲子沉默不语,只是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嗯,知道啦。”费景庭回身走向房门,佐野玲子先是松了口气,跟着便瞧见费景庭将房门锁上,推着墙根下的自行车便要出门。 “景庭君?” “谢谢你的提醒,佐野老师。不过我这人虽然不喜欢麻烦,遇到麻烦却从不躲避。不过是些没眼力劲的浪人,我再教训他们一通,他们就消停了!” 也不理会身后佐野玲子的叫喊,费景庭出了院门,飞身上车,直奔学校而去。 两日没出门,刚出了租界,便见南市街头不少学生游走,四下疾声呼喊口号,四下散发着传单,有女学生还在墙面上张贴着告示。 不同于此前的游行,此番民众多有参与,或跟着喊口号,或痛骂北洋与日本人。 费景庭心中欣慰,学生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想来便是如此一点点的扩散影响,才会引起一场席卷神州的浪潮吧? 一路骑行,不过二十多分钟,费景庭便到了女塾左近。 远远便瞧见一群巡警正与几名浪人交涉,领头的浪人蛮横无理,根本就不理会巡警的劝说。 “诶我说,这又不是日租界,你堵人家学校门做什么?” “我只是在等人,没堵门。” “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你说没堵门,谁信啊?” “我们自己信就行了。我们又没做出格的事情,你滴,管不到!” 巡官恼了,转头便骂道:“姥姥!这小日本子诚心找事儿,赶紧回去叫人,我踏马还就不信了!” 费景庭慢悠悠推着自行车到了近前,笑着喊道:“喂!你们这是又来找打吗?” 水野扭头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个混蛋,终于让我找到你啦!” 六、七个浪人顿时躁动起来,有人已经将刀拔除了半截。 黑崎却说道:“水野,你不是要决斗吗?”他指着四周作势拔刀的浪人:“这就是你的决斗方式?” 水野左右看看,骂道:“混蛋,谁让你们拔刀的?都收回去!” 几名浪人不甘心地收刀回鞘,水野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费景庭身前,仰着头看着他,说道:“我,要挑战你!” “好啊。” 费景庭撸开袖子,就打算揍他个不能自理。 水野皱眉,正色道:“不是在这里,太草率啦。明日中午,紫竹林擂台,用你们支那话讲,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啧,现在不行吗?” 不就是决斗吗,再怎么形式主义也改变不了决斗的后果,何必呢? 水野却不接话,微微鞠躬,扭头招呼一群浪人便走。黑崎健太没急着走,饶有兴致的抱着膀子打量了费景庭一番,这才笑着转身跟上浪人。 费景庭站在原地有些玩味,所以说那些吹捧岛国严谨的家伙恐怕是没跟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打过交道,打过交道便知道这群家伙有多形式主义了。至于严谨……嗯,造假能瞒好些年,的确很严谨。 “景庭君!” 费景庭扭头,便见黄包车载着佐野玲子一路追了过来。费景庭有些挠头,话说他肯定没招惹过佐野玲子吧?莫非佐野玲子也是个寡妇? 他朝着佐野摆了摆手,一旁的巡官带着几名巡警凑过来,冲着费景庭一挑大拇指:“先生,您够爷们儿的!没说的,明儿就算翘班咱们也得到场支持支持。别留手,打死那小日本子!” 有巡警看了报纸,突然惊道:“诶?您是那位写了天龙八部的费先生?” “是我。” “诶唷,费先生您好,我可喜欢您的小说啦。” “这位就是费先生?那能打过小日本子吗?” 先说话的巡警不乐意了:“说嘛呢?报纸上都说了,费先生可是行家!区区小日本子,能动得了费先生毫毛?” “景庭君!” 费景庭一时目不暇接,应付不过来啦。 第八十三章 沸沸扬扬 好容易将凑热闹、起哄的一群北洋巡警打发走,费景庭这才抽出空来与佐野玲子说话。 站在学校门口,正赶上课间时间,一群小萝卜头隔着铁栅栏门朝这边观望,两人也不太好说什么。佐野玲子想了想,说道:“景庭君,附近有一间馆子,我很喜欢,要不我们去坐坐?” “也好。” 费景庭从善如流,人家佐野玲子不顾危险跑来向自己示警,不论如何自己都得领情。 两人并肩而行,行不多时,便进到一间酒馆里。酒馆不大,不过五、六张桌子,此时也没什么人,店主是对上了岁数的夫妻,两人随意点了一些东西便落座下来。 佐野玲子沉吟道:“景庭君,你没必要理会那些浪人的挑衅……决斗,可不是景庭君该做的事情呢。” “那你觉着我该做什么事?”费景庭很好奇自己在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佐野玲子想了想,说道:“景庭君是那种腹有诗书,有才华,人又很温柔……总之就是很好那种。” 费景庭琢磨了下,听着感觉像是日漫里的废柴‘亚撒西’男主,不过好歹自己还比亚撒西多了点才华。 “总之……景庭君,还请不要去跟浪人决斗!”佐野玲子极其坚决地说道。 “嗯,我知道啦。” “这样就好。”佐野玲子以为费景庭答应了,长出了一口气。 一壶烧酒,两碟下酒菜,佐野玲子双手捧着酒壶为费景庭斟满,说道:“这里感觉很像是家里的居酒屋,我跟同事偶尔过来,感觉很亲切。” 放下心事,佐野玲子打开了话匣子。她出身在商人家庭,家里经营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居酒屋,赚的钱不多不少,但足够家里开销了。佐野玲子从短大毕业,还没入职便被严先生请来了华夏,今天刚满二十岁。 她说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掩嘴偷笑之际,总会脉脉地看上费景庭良久。过了一会儿,或许是两杯烧酒下肚,让佐野平添了不少勇气,她试探着问道:“看到景庭君从情伤中走出来,真为你高兴。景庭君,能问下让你受伤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费景庭说道:“我根本就没受情伤啊。” “啊?那你……” “我是在思考人生的意义,钻了牛角尖,不过现在想开了。” “是这样啊……那……景庭君有想过将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嘛?” “随缘。”费景庭隐晦地说道:“有些人,你看上一眼便知道此生她是你的,你也是她的;有的人,便是对坐上一辈子,也不会生出这种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捧着酒杯的双手微微紧了紧,佐野玲子蹙眉说道:“原来如此。想来,让景庭君心动的女孩子,一定非常优秀才对。不像我,如此的普通。” 费景庭宽慰道:“佐野老师太过谦虚了,你也很优秀。相信将来一定会有个很优秀的青年走入你的生活。” “可是……我希望那个人是景庭君啊。” 费景庭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谁说日本女孩子含蓄的?面前的佐野玲子很直白好不好! “抱歉,让景庭君困扰了。” “没事。人生就是如此,有太多的求而不得。想不开就会让自己一直苦闷,索性就想开些,也许下一次机遇就在眼前。” “嗯,我知道啦。” 佐野玲子努力笑着说道。 两人又坐了片刻,待络绎不绝的客人走进酒馆,便起身结账离开。 在酒馆门前挥手告别,佐野玲子定在那里,看着费景庭的背影汇入人群,渐渐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有的只是眉宇间解不开的愁绪。 ……………………………… “水野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只那人!” “水野大哥,用你的绝技,将那家伙砍成两段!” “哟,水野,不要紧张,拿出你的正常水平,肯定没问题的。” 一群人簇拥着水野走进日租界,几名浪人逢人便宣传一番,没一会儿水野与费景庭决斗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水野一路跟相熟的浪人打着招呼,努力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里并不像是表面那么平静。当日与费景庭交手,虽然吃了暗器的亏,但费景庭的身手他看在眼里,知道拳脚上没法讨到便宜。但如果比拼剑术,水野认为自己未必没有一搏的机会。 转过一条街,便瞧见几名日本警察将一名女子推了出来,周遭围拢着一群看热闹的闲人。 小松问道:“喂,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不是下田的老婆吗?” 有人回答道:“下田去赌博,输光了口袋里的钱,还把自己老婆押了出去。他老婆听到消息,回家便杀掉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还要自杀,结果被邻居发现救了下来。” “还有这种事?” 此事让一众浪人无言以对。 他们这些浪人,都是在日本国内混不下去的货色,想着跑来华夏狠狠捞上一笔。然而华夏的日子显然不比国内好多少,众多的浪人猬集在日租界,终日无所事事,有的便染上了赌瘾。 卖妻卖女,到最后很可能被赌场的打手打成残疾,继而流落街头成为乞丐中的一员。这种事大家都见多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下田那个家伙太过分了,真想狠狠教育那家伙一顿。” “算了吧,赌场的打手早晚会找上他的,我们走吧。” 绕过看热闹的人群,黑崎瞥了一眼那双目无神,有如行尸走肉的女人,皱着眉头略略叹了口气。 小松嚷嚷道:“水野大哥,不如我们去居酒屋庆祝一下吧?大家凑一凑钱,好好热闹一下。” 水野沉着脸摇了摇头:“不了,我打算回去静心养神,好好准备明日一战。” 有人道:“水野,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支那人啦?” “就是我看那家伙除了会暗器,没什么了不起的。” “闭嘴!”黑崎训斥了一声,一众浪人顿时闭嘴。他出身高贵,如果不是醉心武道,恐怕早就在陆军混出名堂了。 黑崎低声对水野说道:“水野,我送你回去。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练一练刀法。” “太感激了,黑崎桑。不过我还是想自己静一静。” “嗯,也好。” 辞别一众浪人,水野径直回到了自家,关上门,静坐在和室内,将一柄家传的武士刀横放在膝盖上,闭目凝神,积攒着气势。 与此同时,他与费景庭决斗的消息好似长了脚,转眼便传得人尽皆知。 总领事馆里。 吉田茂(注一)正在翻阅着手下人整理的华夏人抵制日货的风险报告。风潮涌过,吉田茂本以为学生们闹起来的风潮很快就会平息,却没想到这风潮愈演愈烈,渐渐有了燎原的势头。 而且这风潮对准的目标不再单单是北洋政府,连带日本也被针对了。日租界有军警维持,状况还好,日租界之外,华夏人开始自发地抵制日货,二十几天下来,仅津门一地日货的出货量就下降了将近二十个百分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欧战结束,日本丢掉了欧洲市场,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工业,只能依靠华夏市场来消化产能。一旦华夏抵制日货,本土的产能无法消化,日本的工业化进程就有被遏制的风险。 本土三番两次致电领事馆,让吉田茂密切关注局势变化,尽力影响北洋上层,将这股风潮控制。吉田茂的确是这样做的,可别样上层答应的好好的,吉田茂现在却有了失去对局势掌控的感觉。 他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恰在此时,一名武馆敲门进入办公室内,微微鞠躬:“总领事阁下,我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哦,是高桥啊,是什么消息?”吉田茂问道。 “我听说,水野三郎与一名支那人约定好了明日在紫竹林进行生死决斗。” “水野三郎?” “哈衣,这家伙是一伙浪人的头领。” “哦,有些耳熟……”吉田茂沉吟道:“决斗的只那人是什么人?” 武官说道:“我调查了一下,此人名叫费景庭,是一名中学老师,同时也是连载小说作家。听说会一些武术。” 吉田茂笑了:“哈哈,水野这家伙,怎么选了个这样的对手?”不待武官说什么,他又说道:“这样也好,想来水野那家伙肯定会赢吧?” “哈衣,我想应该没问题。” “嗯……帮我叫一下参赞,让他关注此事。” “总领事阁下?” 吉田茂笑着说:“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巧妙引导,说不定可以转移华夏人的关注点,就算没法转移,我觉得也可以打击华夏人的民心士气。” “哈衣,我明白了。” 武官退了出去,吉田茂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陷入了美好的遐思。他觉得搞擂台决斗是个好主意,也许应该多搞几场。 (注一:吉田茂为1924年入职,没查到上一任,那就他了吧。) 第八十四章 费大侠来啦 “爹!” 韩幼侠一溜烟地跑进正房里,看得韩慕侠一阵皱眉头,放下盖碗茶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又怎么了?” 韩幼侠却抄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半杯茶,一饮而尽,抹着嘴这才说道:“爹,我刚刚听到消息,说是日租界一个叫水野的家伙明天要跟费先生决斗!” “决斗?”韩慕侠琢磨了一下,当即乐了起来,摇头道:“谁那么不长眼,惹到费先生头上了?水野?没听说过。” “哎呀,爹,你是不知道,我听说明天的决斗,生死不论,器械不论!就是说,除了不能用枪,不能用暗器,其他东西都随便。费先生是武艺高强,可费先生不会用兵器啊,这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 “还有这种事?”韩慕侠沉吟了一下,放下盖碗茶,随即说道:“我与费先生一见如故,既然听到了便得搭把手。你去我房间里,把那一对指虎取来。” “哎!” 韩幼侠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进房里,片刻又钻了出来,手中多了一对亮铜色的指虎。 韩慕侠又指使着儿子用一块红绸子包好,随即带在身上便出了门。上次与费景庭交谈时,费景庭留了地址,韩慕侠便一路寻了过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费景庭浑然每当决斗当回事,在家修行了一天,这会儿正跟符芸昭吃晚饭呢。 饭桌上,费景庭倒是提了一嘴,说道:“有个日本人,明天要跟我决斗。” “哦。”符芸昭先是平淡地回应了一嘴,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也不吃烧鸡了,张着油乎乎的小嘴道:“景庭哥哥,对方什么来头?会术法吗?” “不会,就是个普通人,会点拳脚、刀剑功夫。” 小姑娘顿时有些失望,不会术法还有什么意思?但她脑子一转,随即殷切地说道:“这样啊……那要不,等你跟他决斗的时候,我放蛊毒死他?不行,太明显了……那可以用咒术,让他动弹不得,你把他砍成几段,这样就没问题了。” “哈?” “不行吗?那我把小白白借给你,你用术法,两个揍他一个,这样就万无一失啦。诶唷……” 费景庭轻轻弹了弹小姑娘的脑门:“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又弹我!都说了,以后不许碰我的头。”符芸昭瘪着嘴不满道:“再说人家这也是关心你嘛。” “谢啦,对付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浪人,我还用不着别人帮忙。” 正说着,便听见院门轻响。 费景庭使了个眼色,符芸昭便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筷,蹦蹦跶跶跑去开了门。 “景庭哥哥,有人找你!” 隔着窗户看出去,便见来者是韩慕侠。费景庭赶忙迎出去,笑着拱手道:“韩师傅,你怎么过来啦?” “费先生,听说你明日要跟日本浪人决斗?” “是有这么回事。” 韩慕侠忧心道:“看费先生波澜不惊,想来是胸有成竹了……那费先生可知,日本浪人跟你比的不是拳脚,而是刀剑功夫?” “嗯?” 要用刀剑?这费景庭倒是没想到。 韩慕侠追问道:“费先生可会兵器?” 费景庭老实摇头说道:“没接触过。” “哎,幸好我知道的早,还来得及。”他展开红绸布:“费先生请看,这兵器可还趁手?” 亮铜色的指虎映入眼中,握指处已然磨得包浆,显是用了许久。指锋带着刃口,只怕一拳打实诚了,中者就得非死即伤。 费景庭心下感动,又拱手施礼道:“多谢韩师傅,若非韩师傅,明日擂台上恐怕得手忙脚乱了。” 这倒不是费景庭自负,倘若动用热兵器,便是费景庭再破一境恐怕也吃不消。但只是应对寻常的冷兵器,若此时的费景庭都无法应对,那他还修个什么仙? “韩师傅,里边请!可曾用过晚饭,不妨一起用一些?” 韩慕侠却是摇头道:“我就是来给你送兵器的,合用就好。武馆里一堆杂事,还等着我去处理。这便走了……费先生且放心,明日鄙人必定带着武馆众人去往紫竹林捧场。到时也好宣扬费先生振我国民心士气!” “言重了,那韩师傅我送你。” “留步留步。” 将韩慕侠送出巷口,费景庭这才回转,心中暖流涌动,心道这年头的情谊可比后世要热烈得多。 武林中人,听闻友人有难,星夜兼程的赶来帮忙也不是个例。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既有打开国门涌进来的新思潮,也有故老传承下来的仁义礼智信。 费景庭回到房中套上指虎,对着窗棂猛地出拳,劲风袭去,震得玻璃一阵振颤。 一旁的符芸昭啃着鸡翅道:“景庭哥哥,明天我也去给你压阵。” 费景庭展颜一笑:“好,谢谢你啦。” 突然的好脸色,顿时惊得小姑娘神色一僵,见费景庭没什么后续动作,这才放下心来,只当费景庭突然心情好了起来。 ………………………………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签到,费景庭得了一大箱丝滑巧克力…… 费景庭心中腹诽,除了吃的还是吃的,这系统怕是应该给符芸昭那个小吃货才对,他要巧克力有什么用? 或许是知道费景庭今日有事,符芸昭难得的没贪睡,早早的出去买了早餐回来。 费景庭洗漱过后正要用餐,便听得砸门声传来,紧随而来的是李志章的大嗓门:“费老弟,费老弟?赶紧开门啊!” 李志章怎么来了? 费景庭过去开了门,便见李志章急得脑门子上全是汗水,也不知是跑得还是热得。 见了费景庭,李志章当即急吼吼道:“费老弟,怎么了?怎么就跟日本人杠上了?我可听说了,那水野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啊。你要是没把握,可千万别逞能。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就是丢脸吗?丢脸能比得过丢命?” 这话有些看不起费景庭的意思,费景庭却只在意话里话外的关切。这李志章混混出身,多少还带着一些江湖义气,上次偷偷转告倪秋凤,让其通风报信,这次听了消息又跑过来劝说。 甭管怎么说,费景庭都得承情。 “李巡官,哥哥,咱们别杵在门口,进来说话。” 李志章一把扯掉帽子,扇着风道:“啧,这都嘛时候了?你怎么还稳坐钓鱼台?” “李哥,”就冲着人家李志章的情谊,费景庭这声‘李哥’叫得真心实意。“你别忙着说我,其实我会武术的,不信你来看。” 费景庭说罢,运气真气冲着地面就是一拳,劲气冲在地面扩散开来,激得地上的尘土猛地四散! 听着发拳的声响,看着四散的尘土,李志章眨眨眼,连扇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好半晌才说道:“诶唷,弟弟,你真会武术啊?就你这手,拿到国术馆去也没人比得上!好家伙,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费景庭笑着说道:“李哥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 李志章摇摇头:“一早就吃过了,我是听了有人说今儿晌午紫竹林有决斗,后来一听决斗的一方是你,我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得,我呀,咸吃萝卜淡操心,敢情费老弟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哈哈,李哥真诙谐。” “成啊,兄弟,中午哥哥一准带着弟兄们去捧场。好好打,揍他个小日本子!” “放心,肯定揍他!” “得嘞,我这是翘班过来的,我得赶紧回去,咱们回见啦!” 所以说,这人哪有单纯的好坏?好人也有让你恶心的时候,坏蛋有时候还能让你感动,这十丈红尘,端地是处处是历练。 吃过早饭,符芸昭老老实实地收拾了碗筷,也没跑出去野,而是躲到自己房里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费景庭蚀刻了两个钟头的云篆,又用玉琥恢复了真气。待到十点多,便精气神饱满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景庭哥哥,现在就出发吗?” “嗯。” “等等我,咱们一起走。” 紫竹林地处法租界,这里还有个标志性的建筑,紫竹林教堂。据说此前这里名叫紫竹林村,于是紫竹林的名字便沿袭了下来。 庚子年间,清军、大师兄们还跟洋鬼子在紫竹林鏖战了一个月,捣毁了一些建筑,杀伤了一些洋兵,可到底没攻下来。 清末毁庙兴学,道教在津门没落,佛门反倒在津门兴盛起来。尤其是这紫竹林,简直就是佛家居士的集中营,其中不乏通电下野的达官贵人。 费景庭赶到的时候,擂台周遭早已人山人海。一群洋兵荷枪实弹,也不阻拦,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擂台上人影晃动,费景庭看见水野那家伙一身浴袍,头缠白布,跪坐在那里,膝上还横放着一把武士刀。 这家伙还似模似样的,弄得跟不世出的高手一般。 老远便有人看见费景庭,嗷的一嗓子喊道:“费大侠来啦!” 短短一句话,引得人群‘哄’的一声就炸开啦! 第八十五章 一拳一脚 “这位就是费先生?看着斯斯文文的,能打得过日本子?” “怎么说话呢?人家费先生的《天龙八部》写得多好?报纸上都说了,人家费先生有真功夫!” “就是就是。是不是高手哪能一眼就瞧出来?就说孙禄堂,看着就是平平常常一老头,谁能想到老爷子手底下有真功夫?” “别嚷嚷啦,让开让开,让费先生过去。” 人群左右二分,后面的吵吵嚷嚷,翘着脚观望。 费景庭一眼扫过去,倒是见到了不少熟面孔。当先一人,一身官服,那不是杨景林吗? 再往后瞧,大公子来了,韩慕侠带着一众武馆学员来了,李志章带着二大伯来了,就连杨羽都带着一帮进步学生来啦。 “费老师!不用客气,狠狠的教训那个家伙!” 声音从侧方飘来,扭头便瞧见一身洋装的卞文颉跳着脚在招手。 就连这丫头也来了嘛? 那岂不是说……果然,费景庭不但看到了关熙怡,就连倪秋凤也挤在人丛中哀怨地看着自己。 费景庭一一与之打招呼。 “杨厅长怎么有时间过来?” 杨景林敬畏道:“我是才得了消息,这不,立马推了下午的会议,无论如何都要给费先生站脚助威。” “客气啦客气啦,哟,大公子近来可安好?” 大公子笑道:“费先生深藏不露啊,原来那天龙八部是你写的,而且还有功夫在身。啧啧,你可瞒得我好苦。” “大公子多心了,那小说我就提供了个大纲,主笔的是人家庞主编。” “费老师好!”杨羽凑过来打招呼,神色不善地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杨景林。 “你好你好,同学们都好。其实大家不用过来的。” 有进步学生喊道:“费老师说哪里话?听闻费老师要打日本人,我们串联了一早,现今带了二百多同学来为费老师助威。” 那边的李志章见杨景林对费景庭这般客气,也不敢上前,只是躲在人群里神侃着:“瞧见没?那就是我兄弟,费景庭!文能提笔写天龙八部,武能打小日本子!” 有人质疑道:“你就吹吧,要是你兄弟,你怎么不上去打招呼?” 李志章冷哼一声,嚷嚷道:“费老弟,我把大杂院里的闲人都带来了,待会儿好好打!” 费景庭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喊道:“李哥放心,保准让他下不了擂台!” 质疑那位大吃一惊:“嚯,你还真认识啊!” 李志章自觉得了面子,胡吹一气,开始说起他与费景庭之间关系如何如何的良好。 有时候认识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就比如现在。费景庭赶到紫竹林不过二十几分钟路程,可却花了一倍的时间来给熟人、朋友叙话。 临上台,有人不在意,有人揪心。杨景林自认熟知内情的自然不在乎,开玩笑,人家费先生可是当世活神仙,不过是擂台比斗,费先生要是乐意,挥挥手就能让日本子化成灰,用得着担心? 揪心的可就多了,从杨羽带着的一众进步学生,到大杂院的李志章与二大伯,生怕一个不好费景庭就让日本子给砍死。 人群涌动,后来者越来越多,于是原本相距甚远的关熙怡与倪秋凤,也不知怎么便挤在了一起。二女同样的揪心,眼神同样的哀怨。 “真傻,为什么要上擂台呢?”关熙怡嘟囔道。她只见过费景庭施展道法,没见过费景庭功夫如何厉害。 “就是,随便推却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上擂台?”一旁的倪秋凤同样如此,她倒是见识过费景庭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缓慢无比的行拳,可那么慢,能打得过谁? 二女同时一怔,旋即转头对视了一眼。 “是你!” “狐狸精!” “哼!” “呵,真是冤家路窄!”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女分别扭过头,想着远离对方。可此时人挨人、人挤人,又哪里那么容易分得开? 揪心上了擂台的费景庭,此时不便斗嘴,便当对方不存在,只一颗心全都放在擂台上的费景庭身上。 这擂台挺宽敞,离地三尺,呈圆形,上头用木板铺就。费景庭老老实实踩着台阶走了上去,韩慕侠紧随其后,他打量了闭目养神的水野一眼,低声说道:“那刀占了身长的便宜,日本刀法擅劈砍,费先生可贴身与之缠斗。” 费景庭点点头,没说什么。 韩慕侠不再嘱咐什么,拍了拍费景庭的肩膀,随即跳下了擂台。 台下有认识韩慕侠的,当即说道:“那不是韩慕侠吗?嚯,这位费先生有面子啊,竟然把韩慕侠请来压阵。” “韩慕侠身手了得,这费先生既然与之相识,想来手上功夫弱不了。” “别说啦,日本子起身啦!” 台上,费景庭负手而立,渊渟岳峙,一派宗师气度。只可惜脸嫩了些,看着没什么气势。 水野睁开了眼睛,盯着费景庭看了一眼,随即缓缓起身。 这擂台本属于戏园子,戏园子老板请了位老先生,颤颤巍巍走上台来,递给二人一人一份文书,这便是生死状啦。 费景庭抓起毛笔,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转头水野也签了名。看着水野笔走龙蛇,再看自己那两笔好似狗爬一样的字迹,费景庭顿时心中不爽了。 一个浪人书法竟然比自己还好,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一式两份文书签好,老先生双手举起,朗声道:“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生死由天!二位,此擂开始!” 隆隆的鼓声响起,随着鼓声,台下观战的众人也躁动起来。 “打!打!打!” “费先生,打死日本子!” 鼓声停歇,场下呐喊声骤然一停,水野一声发喊,已然抽刀出鞘。 脚下踱着小碎步,水野缓缓逼近,随即绕着费景庭转动起来。 费景庭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只用目光打量着满脸凶厉的水野。 台下,韩慕侠见费景庭没什么动作,当即喊道:“费先生,指虎!” 指虎?区区一个浪人,用得着费景庭动用兵器吗? 或许是以为费景庭被这一声喊分了心神,水野抓住机会,挺刀便刺了过来。 却哪里想到,便是费景庭闭着眼,水野周身的气机也在费景庭的天目术下无所遁形。 长刀刺来,费景庭微微后仰,让过刀身,屈指弹在刀身。 铛! 劲力顺着刀身传到刀柄,水野顿觉双手微麻,刚要抽回武士刀,却已经迟了!费景庭一脚踹在水野小腿迎面骨上,水野顿时跪倒在地。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下一瞬,饱含劲力的一拳已经扑面而来。 嘭! 武士刀甩起来老高,在半空中打着璇子,水野整个人倒飞出去五、六步,一头撞破擂台边缘的大鼓,轰隆声中,径直将大鼓撞翻,整个人倒栽葱般插在鼓面中,人事不知。 刚刚比斗,人群方才安静下来,足足反应了一秒钟,这才轰然炸开! “好!” “费先生威武!” “好,打得好!打死日本子!” 擂台另一边,压阵的浪人与黑崎全都站了起来。几名浪人呼喊着水野的名字,一窝蜂地冲了过去,查看水野的状况。只有黑崎定在那里,死死的盯着费景庭,好半晌才嘟囔道:“死给!死给达那!” 台下,躁动声中,关熙怡与倪秋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原本复杂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钦佩。 “果然是我看中的男子!” “景庭哥好厉害!” 脱口而出的话语不分前后,二女再次对视一眼,若非眼下不是时候,只怕立马就能撕起来。 “扫把星!” “骚狐狸!” “哼!” “哼!” 台下首排,杨景林稳坐钓鱼台,倒是大公子没法淡定了,惊叹道:“诶呀,费先生身手竟然如此厉害!不过一拳一脚,便放倒了日本人!” 杨景林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言语,心说费仙长更厉害的手段你是没瞧过,要是瞧过了,就不会对眼前的小儿科大惊小怪了。 杨羽与一群进步学生欢欣鼓舞,好似打赢了胜仗。卞文颉裹在其间,也是蹦蹦跳跳,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样子。 李志章牛皮吹得震天响,这会儿却没人质疑了,有的只是好似捧哏一般的赞叹声。 擂台边缘的韩慕侠也松了口气,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费景庭方才的一脚一拳,全都建立在屈指弹开刀身的基础上。 他距离近,听得清楚,一指过去刀身震颤,这是内家功夫啊!而且内劲极其深厚! 韩慕侠心中暗道,难怪人家费景庭敢什么都不拿就上擂台,原来是自信身手了得。想来当日切磋,人家费先生也给自己留了颜面。不然就凭刚才那一指,自己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此时,夹杂着日语的呼喊声出来,有懂几句的喊道:“诶唷,那日本子死啦,费先生厉害啦!” “啊?就这么一拳一脚,那日本子就死了?也太不禁打了吧?” “你知道嘛?那是费先生厉害,换了你上去,早让人劈成两半啦!” 第八十六章 唐手 费景庭立在台上,看着几个浪人将血肉模糊的水野从鼓里拖出来,心中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初略的了解。 不用真气,两次破境之后肉身自然强化,费景庭的力量不比那些所谓的大力士、拳击手差。 用上真气,力量简直便是成倍的增长。他方才只略略动用了几分真气,便将水野打成这样,全力使出,只怕当场便能将人的头颅击碎。 阴阳眼下,属于水野的一缕幽魂飘荡而出,飘在半空不过须臾,便消散开来,再没了踪迹。虽然早就见识过了,但费景庭还是忍不住叹息,看来这年头是没什么阴曹地府了。若是活着不能修炼成仙,死了那便一了百了,也别想什么修成鬼仙苟延残喘了。 咦?水野那家伙好像是日本人,也不知归不归本土的阴曹地府管辖。 他思维发散,负手而立,仰头望天,这回有了打死水野的战绩在,可就没人小瞧了,当真是渊渟岳峙,宗师气度! 浪人们可就不干了,一声发喊,纷纷抽出武士刀,转眼就将费景庭围拢了起来。 费景庭收摄心神,看着围在四周的七名浪人,嗤笑一声道:“怎么着?单对单打不过,改群殴了?” 跟水野关系最好的小松咬牙切齿道:“你打死了水野,支那人,我要你拿你的命来偿还!” “哦,意思就是刚才签的生死状就是狗屁?” 台下,眼见局势变化,华夏百姓不干了,纷纷咒骂起来。前排的杨景林拍案而起,一把抽出腰间手枪:“踏马的,我看看今天谁敢动一下费先生!” 开玩笑,就这么几个浪人,人家费仙长一个法术过去就能扫平,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眼见顶头上司动了枪,一众看热闹的巡警也不干了,他们倒是没敢持枪进租界,但手中的家伙什也不少,黑白花的棍子、前清传下来的铁尺,还有拿出牛角刀的,五花八门,什么武器都有。 本就躁动的学生们更不干了,他们倒是难得的跟巡警站在了一起,喊着震天的口号,带动着国人的情绪。 一时间群情激奋,骇得擂台上的几名浪人游移不定,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抉择。 恰在此时,一直盯着费景庭的黑崎走了过来,抡起巴掌一巴掌抽在小松脸上:“八嘎!” “哈衣!” “蠢货,收起你的刀!既然签了生死状,那就要认输。帝国的武士,怎么能像是无赖一样,打不过就耍赖?” “哈衣!” 几名浪人心有不甘,可还是顺势收了武士刀。 黑崎随意地挥挥手,让浪人们抬着水野的尸体滚蛋,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费景庭,用生疏的汉语说道:“啊嘞啊嘞,费桑很厉害,我滴敬佩。阿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黑崎神色严肃地朝着费景庭鞠躬道:“请费桑……务必跟我打一场!” 费景庭看了眼台下,心说打就打呗,情绪都到这儿了……再说方才也没费什么事。 于是便说道:“好啊,要签生死状吗?” “不不不……”黑崎高兴地连连摆手:“……是……额,切磋。对,用你们华夏话说,就是切磋。” 黑崎开始活动周身,自我介绍道:“鄙人黑崎健太,学习过柔术,又在琉球学习过唐手。此次来华夏,为的就是跟华夏的高手切磋,提高自己的武艺。费桑,感谢您的成全。” 费景庭来了兴致,问道:“你不打算为那个什么水野报仇?” “报仇?那是水野自己的选择,他死于决斗,与我无关。” 明白了,这个叫黑崎的家伙估计是跟水野不太熟,所以才漠不关心水野的生死。这家伙听着像是个武痴,见猎心喜,打算跟自己过过招。 啧,这就有些麻烦了……不能下重手啊。 不签生死状,就算失手打死了日本人,人家领事一施压,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到时候津门是没法儿待了。 “只是切磋?” “切磋,切磋地好。” 费景庭咂咂嘴,大失所望:“行吧,那就赶紧,我还赶着吃午饭。” “哈衣,费桑,那我就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黑崎健太摆出架势,一点点的凑了过来。费景庭只觉得对方的架势眼熟,想了想才发现有点像空手道。 他却是孤陋寡闻了,所谓的唐手,便是空手道的前身。 而唐手也不是日本人自己创立的,那是人家琉球人在明朝的时候跑到华夏,跟当时的武术界人士学了几手,自己又糅合、创新,这才有了唐手。 两人渐渐接近,黑崎一声发喝,当胸就是一拳袭来。 速度不错,力量十足,可对上费景庭根本就不够看。费景庭也不用真气,只当自己是在行拳,慢腾腾地跟黑崎周旋起来。 三两下一搭手,费景庭卸掉对方拳劲,带动对方兜转一圈,略略一推,黑崎便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崎难以置信,坐在地上问道:“费桑,这是什么招数?” “太和拳。” “搜嘎,太和拳滴很厉害!我已经败了,但还请再指教一番!” 黑崎这厮脸皮也是够厚实的,爬起来又过来缠斗,没几下被费景庭带动,脚下拌蒜,又跌在了地上。 “费桑的太和拳,很像传说中的太极拳。” 费景庭见这人的确是个武痴,倒是没了下死手的心思。回道:“太和、太极,都是道门功夫。” “那路弧度,还请再赐教!” 还来? 费景庭早没了兴致,哪有时间跟个日本武痴浪费时间?短兵交接,这次费景庭略略用了些力气,一脚踹在黑崎腹部,黑崎倒退十来步,径直从台上跌了下去。 也亏着还有两个浪人在一旁观战,赶忙将其接住,否则这一下黑崎一准受伤。 过了片刻,黑崎龇牙咧嘴地爬上擂台,冲着费景庭一鞠躬:“感谢费桑的赐教,武学之道,果然辈有能人。阿诺……阁下,我能拜您为师吗?”生怕费景庭不同意,这家伙赶忙解释道:“阁下只需要教我一些皮毛就好啦。” 费景庭乐了,说道:“我刚才已经教你了啊,你能领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啊嘞……是这样吗?” “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爬的起来吗?” 黑崎健太一琢磨也是,费景庭刚才一拳就打死了水野,自己摔了那么多次,还挨了一脚,这会儿除了稍稍有些疼,好像真没什么大事。 他当即认真地鞠躬:“老师,太感激啦。” 费景庭摆摆手,不再理会这个武痴,施施然下了擂台。 一众人等纷纷迎上来叙话,这个恭贺,那个恭喜;这个说费景庭身手了得,那个言此行大涨国人志气。 费景庭一一应对,好容易才脱身。四下张望,才发现符芸昭躲在角落里,跟个松鼠一般,正不停的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问道:“偷吃什么呢?” 小姑娘明眸皓齿,从油纸袋掏出一枚栗子道:“糖炒栗子,你要吃吗?” “不吃……你吃那么多,中午还能吃得下去?” 符芸昭神情一顿:“中午有好吃的?” 此时,便见杨景林踱步过来,笑意昂扬道:“费先生,今日一战可喜可贺,鄙人包了顺德饭店一层,专门为费先生庆贺,还请费先生不要推辞。” 李志章也凑了过来,叫嚷道:“费老弟,必须得去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正儿八经得庆贺一番!” 这顺德饭店可不是国人开的饭馆子,人家是地地道道的英国佬经营。不少名人来了津门都入住顺德饭店,袁大总统的二十一条就是在那儿签的。 杨景林此番也算是下血本了,包下顺德饭店一层,没个几千块钱下不来。 本就是盛情难却,符芸昭整天四处野,对顺德饭店早有耳闻,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凑过来摇晃着费景庭的胳膊道:“景庭哥哥,咱们就去吧,我听说那里面的东西特别贵!” 对于符芸昭来说,贵就是好,好就是好吃,不然怎么会卖那么贵? 得,那就甭矫情了,费景庭爽快地应下,杨景林顿时高兴起来。 他凑过来低声说道:“费先生,这次来的是曹督军,曹督军军旅出身,说话有些不讲究,您千万担待。” 哦,敢情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啊,杨景林这算盘打得叮当响。 不说费景庭与符芸昭被人簇拥着一路朝着顺德饭店开进,今日擂台一战,一拳打死水野,几番戏弄黑崎,围观众人散去,有关费景庭的消息便好似长了腿一般,转眼便传得人尽皆知。 现场有小报记者,当即找了个地方埋头书写,才得了的消息的报馆紧忙派出记者上门造访,结果扑了个空,这个懊恼劲就甭提了。 严先生与张先生今日又碰头,商议北辰大学事宜,得了消息张先生干脆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噗~” “什么?你说费景庭把日本人给打死啦?” 严先生摇摇头,苦笑道:“这个费景庭啊,真是出人意表。要不是后辈子侄亲眼所见,又信誓旦旦,说什么我都不信他一个喝了洋墨水的还能上擂台把日本人给打死。” “那他没麻烦吧?” “签了生死状,死的又是个浪人,能有什么麻烦?” 张先生笑了:“好呀,这下咱们大学宣传,就宣传费景庭,我看到时候一准应者云集啊!” 第八十七章 曹督军 消息传回大杂院里,惊得一众邻居瞠目结舌,谁能想到斯斯文文的费景庭还能上擂台,而且还把日本人给打死了? 别人也就罢了,啧啧称奇一番,便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张胡氏不一样啊,她是惊心动魄啊! 好家伙,以前没少占人家费景庭便宜,只当是个脸面嫩的小年轻,后来当了老师,又写了小说,张胡氏只是有些惊奇。这回听说费景庭在擂台上打死了日本人,可把她吓坏啦! 也亏着费景庭脾气好,要是当初她再过分一些,真惹恼了费景庭,搞不好一拳头过来自己就得跟儿子团聚了! 张胡氏当即拉过崩豆,小心叮嘱:“以后碰到姓……额,碰到费叔叔,不许没礼貌,要主动问好,听见没?” “奶奶,为什么啊?” “你费叔叔可凶得很!日本人狂不狂?今天在擂台上让你费叔叔一拳打死啦!你要是没礼貌,他给你一巴掌,你也活不成!” 崩豆吓坏了,缩了缩脖子道:“我知道啦,奶奶,我以后肯定对费叔叔有礼貌。” 张胡氏却是不想,这种话对小孩子说完会有什么效果。崩豆转头跑出去跟小伙伴宣扬,费景庭的凶名立刻传遍街头巷尾,一时间可止小儿夜啼。后来张胡氏胖揍了崩豆一顿,这却是后话了。 另外一头,关熙怡眼见着簇拥而去的费景庭,心中辗转,咬着嘴唇,最后之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这些时日总会给符芸昭一些恩惠,关系一来二去便好了起来,也得知了费景庭真的要修道成仙。 符芸昭年岁虽小,却能感知到关熙怡对她的诚意,是以不但说了不少,还演示了不少道法。 关熙怡舍了脸面求小姑娘教她修道,小姑娘倒是没藏私,将所学坤道胎息法尽数传授,可惜关熙怡修炼经月,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想到自己与费景庭渐行渐远,关熙怡心中绞痛,莫非便任凭如此发展下去? 心思繁杂,待其再抬眼,关熙怡发现不知不觉已然回到了布庄里。 近日生意回落,总算恢复了正常,顺子在打扫铺面,刘嫂不紧不慢的裁着衣服。 “哟,东家回来啦?”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关熙怡扭身朝着楼梯走去:“我乏了,上去歇一会儿,有事儿叫我。” “哎,好嘞。” 关熙怡上了楼梯,进到自己房间里,从枕头下翻找出有如涂鸦一般的秘籍来。翻看良久,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修道修道……到底该怎么修啊?” 天地分阴阳,道法有乾坤。 这些时日关熙怡蓄意交好符芸昭,倒是从小姑娘那里得了胎息法的修行法门,问题是她每日按照法门修行,却一无所得。 修道讲究财侣法地,而在此之前更是讲究根骨、心性,旁的且不说,单单是根骨一关关熙怡便过不去,再加上她性子急躁,那里能修得了道法? 别说是她,此方天地不知多少根骨、心性上佳的人士,最终都因为天地灵机断绝而没机会迈入修道的门槛。 关熙怡恼火地端坐在秀床上,反复观量那本有如涂鸦的秘籍,良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五心朝天,又一次开始尝试胎息法。 日租界领事馆。 参赞中村黑着一张脸走进办公室,行礼过后一言不发。 正在收拾东西的吉田茂顿了顿,问道:“水野那家伙输了?” “哈衣。” “水野那家伙果然不太靠谱啊,回头在租界里找几个高手,赢回来就是啦。” 中村忍不住说道:“阁下,水野用了剑,对方赤手空拳,结果水野被费景庭一招就打死了。” “纳尼?” “不仅如此,黑崎家的健太君也登擂与之过招,结果被费景庭狠狠的戏耍了一通。” “黑崎健太……是黑崎家的那个武痴吗?”吉田茂问道。 “哈衣,就是他。” 吉田茂皱起了眉头:“不是说那个费景庭只是个写小说的老师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黑崎家在日本军界颇有势力,其家更是传承了许久的华族。黑崎健太出身黑崎家,不去从军,反倒痴迷武道,这在日本上流社会里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虽是笑谈,但却没人敢小瞧黑崎健太的武力,这家伙自从在琉球学会了唐手之后,连续挑了几位柔术高手,一时间声势颇隆。 这样一个武道高手,竟然被写小说的中学老师像是戏耍小孩子一般戏耍……看来这个名叫费景庭的家伙武道实力很强啊……真是麻烦! 吉田茂有些苦恼,他刚刚将日间所思所想整理成报告,用电文发给了东京。结果就被告知水野死了,连黑崎都败了,这让他如何下台? 他沉吟着问道:“我们在租界里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吗?” 中村想了想,说道:“阁下,恐怕没有了。不过……军中有不少武道高手。” “唔……要跟那些马粪打交道吗?还真是让人苦恼啊。” 不过转念一想,陆军那些马粪脑子都不太好使,正好用激将法让其派人与费景庭比斗,到时候就不是吉田茂这个总领事的事儿,而是陆军跟华夏武术界的恩怨了。 “帮我约一下,我要拜访一下驻屯军。” “哈衣,阁下,我马上去办。” …………………………………… 没人知道吉田茂这一手祸水东引会引出多大的乱子,而乱子的中心费景庭,这会儿正带着小姑娘符芸昭在利顺德大饭店里混吃混喝。 杨景林出钱包下了利顺德大饭店一层,这一层搞了西式冷餐,随用随取,看起来跟后世的自助餐没什么两样。 名义上杨景林是为了庆贺费景庭打赢了日本人,可到场的众人里,除了杨景林、白贞庸,费景庭是一个都不认识。 整个一层里,名流汇聚,不是津门本地的豪商,便是各色北洋人物。 杨景林很是尊重费景庭,给众人引荐了一番,众人很给杨景林面子,大面上好一通吹捧,过后该干嘛干嘛,只当费景庭是个被大金主杨景林捧起来的国术后辈。 而此番真正宴请的主客,直隶曹督军有如众星捧月,周遭围了一大圈人,说说笑笑,好不风光。 费景庭倒是乐得清闲,干脆带着小姑娘胡吃海塞起来。 “呸,这东西还不如家门口馆子里做的好吃呢!”小姑娘气恼地将大虾丢在一旁,嘟着嘴不高兴了。 西式冷餐会嘛,摆盘漂亮,至于味道……这年头的西餐还没经过国人改良,那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地方自然会有一个地方的特色食物。费景庭曾经跑欧洲溜达过一圈儿,还专门找了家正宗的德国猪蹄,后来还尝了尝西班牙海鲜饭,那味道……还真是一言难尽。 所以除了个例,如果有老外盛赞华夏美食,而且这人还是阿婆主,甭琢磨,这位一准儿是跑来华夏恰饭的;而要是反过来,如果有国人盛赞某国美食比华夏更好吃,那不是屁股有问题,就是该去瞧瞧味蕾是不是出了毛病。 “不好吃也没见你少吃,哎?你少喝点,喝多了又撒酒疯。” 符芸昭喝了一大口香槟,咂咂嘴道:“这酒喝着跟米酒差不多,放心,我喝不醉的。” 费景庭便不再劝,听着悠扬的小提琴,扫视着厅中衣冠楚楚的所谓名流。这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外间已是天下太平一般。 曹督军与众人分说了好久,杨景林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曹督军这才看向游离于人群之外的费景庭。 他端着酒杯,一身元帅服,冲着左右含笑致歉,随即迈开大步朝着费景庭走来。 杨景林缀后半步,紧紧跟随。 离着还有老远,曹督军便爽朗地笑道:“费先生,你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费景庭平静地抱拳道:“曹督军。” “不用客气……听闻费先生今天大展神威,一拳便打死了寻衅的浪人,真是厉害啊。” “曹督军谬赞了,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哈哈,费先生,杨厅长在我面前多次提及,说是费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知……费先生当面可有指教?” 指教什么?这位曹督军是拿自己当算命的了? 修炼天目术,凝练神魂,让费景庭记忆力大增,回想起了不少课本上的知识。比如他就知道这位曹督军就不是个善茬,还能折腾好几年,后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当了寓公。 在人家眼皮子地下过活,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说好话呗,这个费景庭擅长。 于是他便说道:“曹督军难为在下了,督军执掌一方,手握雄兵、保境安民,哪里是我能指教的?” 光是说套话显然不能过关,费景庭便又说道:“不过我看曹督军英雄了得,这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倒是挠到了曹督军的痒处,有袁大总统的先例在前,同样是带兵出身,曹督军哪里容得了上头有个指手画脚的婆婆? 现今的徐总统,乃是袁大总统死后,段、冯二人相争,争执不下这才将没什么势力的徐某人推上了总统之位。 叙总统心思倒是不小,可奈何手里头既没兵、又没钱,哪里指使得动北洋这些军头? (周五上架,这几天先一更,周五爆更~) 第八十八章 妹妹 徐总统这人怎么说呢,虽然是北洋内斗不得已的产物,可身居高位野心不小,上任伊始还跑到紫禁城里跟逊位皇帝请安,跟着又妄想促成南北和解,最后弄了个两头不讨好。 不过这人国学功底没得说,整理了不少诗稿、楹联,也算为国学做了不少贡献。也算是被总统职位耽误了的国学大家…… 曹督军此人身为直系军阀领头人,野心自不用说,听闻费景庭此言,顿时觉得顺了心意,大笑道:“费先生倒是个妙人。额……”他侧头看了眼杨景林。 杨景林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道:“费先生,请移步叙话。” 费景庭应了,让符芸昭待在此地别乱跑,便跟着曹、杨二人进了一间楼上的客房。 进到房里,曹督军这才尴尬地笑道:“不瞒费先生,我征战一生,混迹军旅,直到去年才生下一子。算算我今年都五十八了,就这一个儿子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听闻费先生道法高深,不知可否给我查看查看啊?” 子嗣艰难?这事儿也不归他管啊。 费景庭心中吐槽,面上不显。参同契中的修炼方法与中医有部分想通的地方,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曹督军,烦请伸出手来,我诊下脉。” “好。” 曹督军撸开袖子,将粗糙的大手递了过来,费景庭切脉诊断片刻,发现并无异常。有用真气略略探查肾脉,同样没发现什么毛病。 他琢磨了一番,大略明白曹督军的意思了。 此人今年都五十八了,不说这年头,就算放在后世又有哪个男人在这年纪还能一展雄风?这是正常的衰老,没法儿避免。不过费景庭弄的那些药丸不就是专门针对这症状的吗? 当然了,费景庭自然不能拿隆顺号的大路货色,那还怎么显出他是高人了?再说他身上也没有啊。不过原粉倒是有不少。 估量一番,费景庭开口笑道:“曹督军身体康健,没什么问题。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保养的药丸,曹督军回去后定期服用,想来不就便会见功。” “哦?那真是太感谢费先生啦。” “客气客气,曹督军稍等,我这便去取来。” 费景庭冲着二人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就在大厅里抓了一名服务员,要了一瓶洋酒。估算了下分量,往洋酒里倒入一些原粉,晃匀后返身又回了客房里。 杨景林看着洋酒有些傻眼:“费先生,你这是……” 费景庭说道:“没找到放药的家伙,我干脆将药丸化在洋酒里了。”他将洋酒递给曹督军:“曹督军,这瓶洋酒分三十次喝完,喝之前一定要摇晃均匀。切忌不能多饮。” “哦……哦哦,多谢费先生啦。”曹督军接过洋酒,神色有些将信将疑。 杨景林在一旁连打眼色,意思是费景庭露一手,将曹督军给镇住。费景庭却视若无睹,曹督军这人不得罪就行了,没必要刻意交好,左右过不了几年曹督军就得跑到津门当寓公。 事情妥当,又略略聊了几句,曹督军便推说疲惫,端茶送客。费景庭当即离开了客房,走出去没多远,杨景林便追了上来。 “费先生,您刚才……”话说到一半,杨景林想到了什么,先是一怔,随即四下看看,低声问道:“费先生可是不看好曹督军?” 嗯?这杨景林还真会察言观色,这都被他猜到了? 费景庭索性笑而不语。 “嘶,要是曹督军不行,那……” 费景庭说道:“不得罪就好,至于杨厅长想要投靠谁,那还得看杨厅长的本事。” “还请费先生再提点两句。”杨景林恭敬地说道。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北洋之虎到底还是年岁大了,野心虽有,锐气却没了。说不得曹督军如今只是挂个名头,真正能带兵打仗的另有其人呢。言尽于此,杨厅长自己考虑。” 费景庭走了,只余下杨景林一个人立在那里若有所思。 实际上费景庭只记得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历史课本又怎会详细描述这段历史?是以费景庭说的全都是模棱两可的话,怎么理解都可以。他却不知道,杨景林苦思好几日,倒是真琢磨出了些东西来。 费景庭回到冷餐会,四下找了找,便找到了躲在角落里喝酒的符芸昭。 “吃饱了吗?” “嗯,”小姑娘晃了晃酒杯,憨态可掬道:“景庭哥哥,这个酒挺不错的,你要不要来一点?” 费景庭扫了眼,估摸着是白兰地,当即夺过酒杯,扯着小姑娘往外就走:“你还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啊,就这么一会儿就喝多了。走走走,赶紧回家。” “我不,我还没喝够呢。诶唷,你又弹我头!” “再不老实明天自己买饭吃。” 符芸昭顿时瘪着嘴不说话了。 俩人刚出了利顺德饭店的大门,白贞庸便追了出来。 “费先生,您怎么这就走啦?” 费景庭停住身形,喝得已然有些迷糊了的符芸昭一头撞在他身上,摇晃几下,干脆倚在了他身上。 费景庭笑道:“打过两场擂台,有些疲惫。再说,你看看她都喝成这样子了,我还能留下去吗?” 白贞庸一琢磨也是,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替杨厅长多留费先生了。今日怠慢,来日杨厅长一定登门道歉。” 费景庭只摆了摆手,便拖着符芸昭走啦。 还好费景庭没骑自行车,所以拦了一辆黄包车,好说歹说将小姑娘推上去,吩咐车夫往回走。 已然醉了九分的符芸昭上了车也不老实,先是往费景庭怀里拱,被推开后又抱住了费景庭的胳膊。 小嘴一张一翕喷吐的全是酒气,嘴里还在胡说八道:“景庭哥哥,你看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 “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咯咯,文绉绉的,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夸你皮肤好,生得漂亮。” “咯咯咯,我当然漂亮啦!”符芸昭骄傲道:“寨子里都说我长得好看,不然我那黑心叔叔也不会总想着把我卖个好价钱啦。” 费景庭抽了抽胳膊,没抽动,无奈道:“你放开些,我胳膊都麻了。” “就不!”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景庭哥哥,那你喜欢我吗?” 费景庭只当是醉话,顺嘴说道:“最喜欢你啦。” “真的啊……那怎么喜欢啦?” 费景庭说道:“我们家就我跟我弟弟俩孩子,我弟弟太古板,小小年纪跟个老学究一样,无趣。我就想要个活泼点儿的妹妹。”他看了一眼符芸昭:“要不你当我妹妹?” “哼!”符芸昭却是生气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嘶……怎么还咬人?你属狗的啊!” “我属兔的!” 费景庭纳闷了:“哦,兔子急了所以咬人,问题是你怎么就急了?” “不要告诉你!”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费景庭一时闹不清楚小丫头这是闹得哪一出。琢磨着许是喝多了在撒酒疯,没准到家就好了,他便没在意。 等到了家,符芸昭却是摇摇晃晃自己往里走,硬是不让费景庭搀扶。 “你都喝成这样了,就别逞能了。” “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行。”符芸昭嘟着嘴说完,手掐指决连连变换,下一刻,小白蛇从褡裢里弹射出来,落地化作另一个符芸昭,然后背着符芸昭进了房间…… 还真自己能行啊,这法术简直就是为符芸昭量身定做的。 费景庭心中酸涩不已,他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遇上小白蛇这样的灵物呢? 也不知符芸昭到底喝了多少,亦或者是洋酒的后劲儿太大,总之直到晚饭时符芸昭也没爬起来。 费景庭中间看了两次,眼见小姑娘睡得瓷实,也就不再理会。 他趁着下午的功夫又蚀刻了一会儿玉牌,估摸着再有两三天便能完成。接下来便是计划着出门游历一番了。 费景庭跟黄明睿混迹这么久,道藏没少读,对于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自然了如指掌。他找出纸笔分省列出,最后发现江浙两地的洞天福地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九处之多! 再算上途径的齐鲁,这便是四十一处,足够费景庭游历的了。 盘算一番,费景庭计划着坐船从津门离开直抵沪上,随后再一路北行…… 他却不知,此时的隔壁房里,早已醒来的符芸昭正在用小拳头捶枕头。一边捶一边数落道:“臭景庭哥哥,竟然拿我当妹妹……谁家妹妹有我这么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买饭回来给我吃。” 符芸昭凑着咕咕叫的肚子有些挫败,她托着腮蹙眉凝思,搞不懂费景庭到底在想些什么。 良久,苦思无果,符芸昭烦恼地揪出盘在一旁的小白蛇,盯着小白蛇的眼睛问道:“小白白,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景庭哥哥只是拿我当妹妹。” 小白蛇吐了吐信子,极其人性化的竖瞳闪过一丝雀跃。 符芸昭顿时不高兴了:“不许说景庭哥哥坏话,他人很好的。” 小白蛇早生灵智,苦于口不能言,只能暗自吐槽:哪里好啦?一见面就要把自己炖了…… 便在此时,院门敲响。此时天色已暮,却不知又是谁来造访。 第八十九章 轮番挑战 敲门声传来时,费景庭正修炼上瘾,索性也不出去吃晚饭,只吃了两块巧克力充饥,便一门心思的凝练天目术。 他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擦黑的天色,估摸着此番来的不是关熙怡便是倪秋凤。叹息一声,起身出去开了院门。 却是出乎费景庭的预料,门前站着五六个人,高矮不一,却全都体型壮硕。 还没等费景庭开口问询,当中一人便操着生涩的汉语说道:“阁下便是费景庭?” “是我。” 对方话一出口费景庭就听出来了,这是日本人! 日间打死一个,戏弄了一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这是报仇不隔夜,晚上就来找自己麻烦了? “鄙人江口太郎,想约阁下于明日十点,紫竹林擂台比试、切磋,这是我的战书!” 江口太郎将一封信笺递过来,微微躬身的同时,眼睛死死盯着费景庭,随即阴狠地退了下来。 “鄙人刚部宏信,约阁下于明日十点半,紫竹林擂台比试,这是我的战书!” “鄙人深津浩泰……” “鄙人上户良平……” “鄙人冢本三郎……” 费景庭饶有兴致地连连接过挑战书,目光转向最后一人,笑着问道:“你也要挑战吗?” 那人笑了笑,用熟练的汉语说道:“不,我只是来做一个见证。阁下,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惹了大日本帝国的人,没有好下场!” 这话说得好不嚣张,费景庭仔细打量,发现眼前几人大多穿着白色衬衫,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军人做派,甭琢磨了,一准是日本军方派过来的。 费景庭看着那人,问道:“看来你是他们的头儿了……什么职位?小队长?” “八嘎!这是石井嘉穗中佐!”一名矮壮的日本人喊道。 中佐,这官儿不小啦。 费景庭咂咂嘴说:“是不是我把他们全打下去,你就会上来?” 石井嘉穗冷笑一声,却不应声。 书中暗表,石井嘉穗乃是驻屯军高级参谋,主管情报搜集工作。 此人配合其他日本特务机关在津门拉拢北洋政要、商界巨贾,甚至是流氓土匪。 在其协助下,先是在日租界老君堂设立了同文俱乐部,以各种赌博、鸦片、中西餐拉拢政要、富商; 随即又建立了三同会。既:日本士官学校同窗会、留日学生同学会、华日同道会; 这还不算完,此人还亲自操刀,主持建立了华日密教研究会的佛教组织。 旅居津门的政要、富商、留学生乃至流氓,通过这些组织网络起来,当中不少人都成了日后侵华的马前卒。 单说一说华日密教研究会,津门自毁庙兴学以来,道教没落,佛教反倒兴起,这背后便是日本人推动的。不少寓居租界的政要,崇信佛教,更是通过宗教的幌子与日本人往来密切。 石井嘉穗此人还参与了淞沪会战,乃是日军第十八联队的联队长,可谓恶贯满盈! 当然,此时费景庭并不知道石井嘉穗是何许人也。若他知道了,说不定会偷偷将其干掉。 石井嘉穗轻蔑一笑,说道:“费先生好气魄,不过这些话还是留着你活下来再说吧。” 费景庭乐了:“好啊,那就明天再跟你说一遍,就当加深印象了。” 冷哼一声,石井嘉穗带着五名军中好手退走。 费景庭重新将门拴好,扭头便瞧见符芸昭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自己身后。 “咦,你醒了?饿没饿?”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符芸昭顿时不气了……景庭哥哥还是关心自己的,见到自己立刻就问饿不饿。 她揉着肚子委屈道:“是有些饿了……刚才那些人是谁啊?” 费景庭满不在乎道:“别管他们,就是一群输不起的日本人……走,我给你点好吃的东西。” 说罢,他拉着符芸昭就往自己房间走。符芸昭素净的小手被握在宽厚的掌心里,身子不由自主被拖拽着前行。 拖行几步,素净的小手反握,符芸昭原本迷糊的神情也变得喜悦起来。于是没几步,便又蹦蹦跶跶起来。 “景庭哥哥,到底是什么啊?” “进来你就知道啦。” 费景庭将其拖进房里,朝着桌面一挥手,顿时桌上出现了几样东西。一瓶农妇混合饮料,两版巧克力,一大包辣条,外加一堆柑橘。 “哇~”符芸昭赞叹一声,扑将过去,一把揽入怀里,雀跃道:“都是我的啦!” 费景庭长出一口气,这丫头总算不生气了。 “都给你都给你,你先尝尝这个,这个你没吃过。” “什么啊?” “巧克力。” 费景庭帮其撕开,掰开一块递过去,小姑娘径直伸嘴叼住,咀嚼几下,顿时眉眼弯弯:“好甜啊,这是什么?” “巧克力啊,都跟你说了。” “景庭哥哥你真好!” 费景庭笑着落座,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过几日我打算出去游历一番,你要跟着吗?” “去哪里啊?” “先去沪上,走一走江浙,再从齐鲁返回津门。预计十月左右回返。” 符芸昭盘算了下,当即点头:“好呀,那我跟你一起。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要等几天吧。” 走之前有几件事要处理,一个是蚀刻好玉牌,交给赵大关;再一个是安排好玉器店的事儿;还有就是房子,他现在不差钱,眼下的房子明显小了。不如干脆退掉,等回来再找一间大一些的房子;剩下的便是明天要暴揍几个不开眼的日本人。 符芸昭坐在对面,喜眉笑眼地吃着巧克力,偶尔张开嘴满嘴的贝齿都被染成了黑色。小姑娘这会儿心情很好,暗自琢磨着,什么好东西都给自己,这哪里是对妹妹的态度嘛! 寨子里的小五哥也有妹妹,可小五哥整天都欺负妹妹,哪有像景庭哥哥这样的。 费景庭盘算完,抬头便瞧见符芸昭笑嘻嘻地盯着自己,便说道:“你笑什么呢?” 符芸昭摇摇头:“景庭哥哥,明天做什么啊?” “哦,刚才几个输不起的日本人来送战书,我明天还得过去教训教训他们。” 小姑娘拍手称快:“好呀好呀,那我明天去看热闹。” ……………………………… 却说石井嘉穗带着几名军中高手返回海光寺军营,随即便有少佐通知,石井嘉穗请的人已经到了。 出了军营,石井嘉穗在少佐引领下进了一间居酒屋,在隔间里见到了约请的人。 此人其貌不扬,身形矮小,见面伊始便唯唯诺诺。 石井嘉穗摆摆手,让其跪坐,开口道:“听说……你擅长忍术?” “哈衣,鄙人是飞鸟流传人。” “唔,你擅长暗杀吗?” “哈衣,忍者便是暗杀之道的执行者。” “明日会举行一场擂台赛,如果局势对我们不利,我需要你在关键时刻出手干掉擂台上的支那人……但不能让人发现。能做到吗?” “哈衣,没问题。只要抓住机会,我可以用淬毒吹针将其击杀。” “那就好。”石井嘉穗冲着少佐使了个眼色,后者掏出一沓钞票递了过去。“这是预付款,我不希望你失手。如果失手了,你知道后果!” “请阁下放心,鄙人从未失手。” 石井嘉穗点点头,抄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好酒,你慢慢享用,失陪了。” 从居酒屋里出来,石井嘉穗径直回了军营,随即找上了顶头上司——津门驻屯军司令南次郎。 轻轻敲门,待得到应允之后,石井嘉穗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踏入上司的办公室。 “唔,是石井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将军阁下,已经安排好了。我从驻屯军中找出了五名擅长剑术的军人,并且将战书递交给了那个只那人,就算是车轮战,也能将其斩杀。另外,我还安排了备用之选,关键时刻会神不知鬼不觉干掉对方!” 南次郎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很好,石井桑,你干得不错。大日本帝国缺的就是你这样的才俊之士!” 轻蔑一笑,南次郎又说道:“吉田茂那家伙以为他的计策很高明,殊不知我们陆军正缺这样表现自己的机会?” “哈衣,阁下的决定一向英明。” “不不不,我不需要你拍马屁。石井桑,我才刚来几个月,论起对华夏的熟悉,还得是你这样长期驻扎在这里的高级参谋。吉田茂那老家伙虽然滑头,但他的想法没错。 欲征服支那,必瓦解支那民心。此番学生抗争便是明证,足以证明华夏民心未失。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华夏民心的机会。而这机会天然是属于我们陆军的……至于海军,那群马鹿拿走了大半军事预算,除了帮忙运输陆军,还能干些什么?” 石井嘉穗附和着笑道:“海军马鹿的南下之策根本就不切实际!” 南次郎笑了笑,继而说道:“既然事情安排妥当,那就请吉田茂那老家伙过去,看一看我陆军男儿是如何赢得胜利的!” “哈衣,我立刻叫人给总领事馆打电话。” 第九十章 孙禄堂与李存义 “看报看报!写《天龙八部》的费景庭先生于紫竹林擂台力战日本浪人,致其一毙、一伤,费先生国术无双!” “看报看报!费先生生死擂上毙、伤日本浪人,扬我国威!” 大清早的,便有报童挎着个兜子,当街游走叫卖。行人纷纷驻足,有识字的买了来当街诵读,读到激动处,引得一众蹭报的百姓纷纷叫好。 “好啊!这位费先生可是了不得,一拳就把日本子给打死了!” “我看报纸上说得没错,这位费先生绝对是深藏不露的国术大家。” “现在不好说,过上十几年,说不得就是另一位孙禄堂。” 正当此时,又有报童叫卖。 “看报看报!日人说死、伤浪人不能代表日本武术,今日选出五名日本武术高手,于紫竹林再战费先生!” “看报啦!日本人耍赖,输了不认,今日要找回场子,约费先生再战啦!” 人群轰然炸响,脾气不好的忍不住骂道:“什么玩意!这日本子忒不要脸,人都让人家费先生打死了,这会儿又不承认了。还踏马派了五个人来车轮战,要脸不?” “就是!我看这日本子是没安好心,说不定到时候会玩儿什么阴招。” “诸位,此事关乎华夏脸面,咱们上不了擂台,能做的便只是赶过去为费先生助威!” “说得好,今日这洋车老子不拉了,歇上一天,专门为费先生助威!” “同去同去!” 这一天的津门打大清早起,便被报纸挑动得有如烈火烹油,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炸开。处在这个时间点上,民众本就对日本人厌恶至极,报纸这一挑动,哪里还忍得住? 有些身手的恨不得也上了擂台,跟所谓的日本高手决一生死;没身手的普通人,也想着赶过去加油助威,只盼着费景庭大展神威,一巴掌过去拍死五个日本子! 大经路华夏武士会。 光头、长须,一身素白短打的老者正在院子里缓慢行拳,其周遭随同着几人,或观察揣摩,或干脆效仿其动作行拳。 一套太极拳打完,场中年轻人赶忙上前行礼,齐声道:“多谢孙师受教!” 老者摇头笑道:“谈不上,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该教的都教了,能学多少就看你们能领悟多少了。”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号称虎头少保、天下第一手的孙禄堂,孙老爷子! 老爷子此时受聘于总统府,任武承宣使。此番是受武士会老友请托,来到津门传授武士会后辈太极拳精要。 此时,另一老者从游廊中走出,老远便笑道:“你这活猴,一把年纪了倒是精神头愈发好了。哪像是我啊,一觉醒来天还没亮,睡了个回笼觉转眼就天色大亮。” 孙禄堂笑道:“李老爷子,我看你脸色红润,风采更胜当年,哪里比我差了?” 李老爷子摇头不已。书中暗表,这位李老爷子可了不得,那是一代宗师李存义! 庚子年的时候,李老爷子以五十三岁高龄参加义和团,奋勇杀敌、每战必先,曾帅兵夜袭津门老龙头火车站,痛杀守站俄兵。 事败后躲去了乡下,直到辛亥年才出面发起、组建了华夏武士会。这位老爷子也就是年岁大了些,若年轻些其形意拳的造诣不比孙禄堂差到哪儿去。 两位国术高人说说笑笑,转眼便进了内堂。说过一些琐屑的杂事,孙禄堂话锋一转,说道:“我来津门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韩慕侠来会中?” 李存义老爷子七十多了,孙禄堂老爷子也年近六十,两人都着手找合适的继承人。这韩慕侠才四十出头,正是当打的年纪,孙禄堂老爷子颇有传其衣钵的意思。 李存义说道:“韩慕侠近来被杂事绊住了,想来这两天便能脱身。” “哦?” “听闻韩慕侠认识了一位后起之秀,这位不过二十出头,一手太和拳出神入化,与韩慕侠比试竟能将韩慕侠击败。这也就罢了,近来还在擂台上殴死了日本人。” 才二十出头?而且练的还是武当的太和拳……孙禄堂当即来了兴趣,追问道:“这位后起之秀姓甚名谁,可是谁家后辈?” 李存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听说没什么根脚,一手太和拳还是从友人处得赠,随意练了练便有如此造诣,此人天赋之高当世罕见。” “若果真如此,此人的确是天赋异禀。”孙禄堂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存义打趣地瞥了一眼孙禄堂,又道:“还不止呢……这位费景庭,人家不但是北辰大学的老师,喝过洋墨水,而且还在报纸上刊发了自己写的小说……活猴儿,《天龙八部》可有听闻?” 晚上上连载的《天龙八部》此时的影响已经不限于津门一地!有本地客商、旅人去往外地,生怕旅途无聊,便剪了连载的小说,以作旅途消遣之用。于是这部小说便随之朝着全国各地扩散开来,有等不及的看客,抓心挠肝之余,甚至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专门打发人跑到津门抄录一番,以便一解心中之痒。 是以京师的孙禄堂知道这部小说也就不足为奇了。 孙禄堂惊道:“哦?那小说也是他写的?” “可不就是?” “哈,这人倒是多才多艺。听您这么说,我倒是越来越想见上一面了。” 恰在此时,有弟子轻声走进内堂,将几份报纸放在茶几上,说了一嘴,便低头退出。 李存义老爷子戴上老花镜,低头瞥了几眼,眉头先是一锁,随即展颜笑道:“哈,活猴儿,你不是想见一见那费景庭吗?机会来了。” 说着,便将报纸递到了孙禄堂手中。 孙禄堂展开扫了一眼,先是骂道:“这日本人当真无耻,五个高手轮番车轮战,这是要活生生拖死费景庭啊。”顿了顿,随即又道:“事关我国国术名声,不可坐视不理,老爷子可要与我同去?” “同去同去,正要见一见费景庭那年轻人。” “好,时间差不多了,那便一起走!” ……………………………… 却说另一头,费景庭清早起来,签到又没给什么有用的东西。施施然起身洗漱,到院子里压了井水,便听得院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心中好奇,费景庭开了院门,便瞧见十几号或长袍马褂、或西装革履,手中拿着纸笔,也有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费景庭有些傻眼,眨眨眼问道:“诸位,你们这是……” 见过一面的刘记者肃然道:“费先生,我们都是来给您采访、拍照的……结果得知今天日本人又与您约战,大家琢磨着此时不好打扰费先生休息,就留在外边,打算您出门的时候让您说上两句,顺便拍个照片。” 你瞧瞧这年头的记者素养,听着就让人生不起厌来。再回想一下后世的记者,但凡有这种情况,为了第一手材料,记者才不管是不是打扰到人家! 甭管事主乐意与否,恨不得撬开门闯到你家里强迫采访。 身后又一名记者道:“费先生,您休息得可好?我们没打扰到您吧?”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费景庭心中温暖,这说气话来自然有如春风拂面。 “没有没有,我休息得挺好的。诸位既然要采访,那就请进来说话吧。” “不了不了,您还是准备准备,待会儿还要跟日本人打擂呢。” 费景庭笑着道:“诸位,不用太在意那些日本人。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能打过我的日本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换在后世,这种插旗行为,一准引来记者的冷嘲热讽。也有的干脆顺着话茬,帮着费景庭将旗竖得高高的,就等着事后打脸。 可此时不同,费景庭如今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国术,乃至华夏的脸面。 是以,听了此言,记者们不但没嘲讽,反倒拍手叫好。 “好,费先生豪气冲天!” “昨日能打死日本人,费先生今日定然也如此!” “打死日本人!” “费先生,我们都支持你!” 嘭、嘭、嘭,闪光灯爆燃,定格下费景庭倚门而立的情形。 刘记者说道:“费先生有信心就好。”他转头看向四周:“诸位同行,既然得了采访稿,又拍了照片,那咱们就散了吧,别耽误费先生休息。” “说的是,费先生好好休整,待会儿我便是不上班也得去给您助威!” 费景庭笑着朝四周一拱手:“那便多谢诸位了。今日招待不周,来日鄙人定当好好招待诸位。” “费先生客气了。” 众人推让一番,随即散去,只余下费景庭立在院门处心中感慨。 关好院门,回身便见穿戴整齐的符芸昭立在身后。 费景庭辨认了一番,才确定眼前的符芸昭不是小白蛇变的,当即数落道:“大清早的,走路没声,还站人背后,你又闹什么?” 符芸昭郁闷道:“景庭哥哥,我好像又失败了。” “哈?” (上架前最后一章,明日上架爆更~) 第九十一章 第一场(求首订) 符芸昭的三尸蛊失败了,事实上小姑娘昨晚便早有预感。三尸蛊需封鼎七七四十九日,每日作法、念咒,待四十九日后开鼎才能确认是不是练成了。 而从昨天开始,青铜鼎便传来异常振动,内中蛊虫要破鼎而出,算算还不足三十六日,这哪里还是三尸蛊? 果然,今日一早符芸昭感知到蛊虫虚弱,不得已才开了鼎,结果便发现三尸蛊没炼成,反倒炼出了阴蛇蛊。 与后世流传不同,符芸昭所炼的阴蛇蛊,蛊虫种于体内,以精血、阴煞为食,用时无形无色,伤人于无形,中者当即中毒,腹泻呕吐,面红口腥,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乃是对人极为好用的邪门蛊术!可惜符芸昭不缺对付人的手段,缺的是对付鬼物、精怪的蛊术。这阴蛇蛊于她而言便是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小姑娘瘪着嘴道:“我炼三尸蛊没成,却炼出了阴蛇蛊。你看——” 符芸昭随手一扬,便见墙头落的麻雀挣扎几下陡然坠落在地,又扑腾片刻,就气绝身亡。 眼前的景象看得费景庭青筋暴起……好家伙,这蛊术太邪门了!无色无形,离着三丈远一扬手,便能伤人于无形!这小姑娘身上的邪门本事怎么那么多? “你这是阴蛇蛊?” “嗯,好烦啊……我根本不想要的好不好。” 求你了,能别凡尔赛吗? 费景庭咬着牙琢磨了下,说道:“你既然能放蛊,也能收蛊吧?” 符芸昭没言语,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费景庭深吸一口气,说道:“来,你对我使使,我看看这玩意到底如何厉害。” 符芸昭抬眼瞥了他一眼,说道:“没用的,景庭哥哥你修为那么高,这种寻常蛊毒对你没什么用。” “试试呗,我正想见识见识。这样,你要是听话,我回头给你点新奇的吃食。” “嗯?”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致:“新奇?是我没吃过的吗?” 费景庭点头,一抬手,手中便多了一包夹心饼干。 符芸昭舔了舔嘴唇,兴奋道:“那好,景庭哥哥你小心啦!” 说着便是一扬手,费景庭早已开了阴阳眼,但见一股阴邪之气袭来,费景庭没闪躲,硬挺着站在那里任凭阴邪黑气侵入体内。 那阴邪之气放一入体,便引得周身真气躁动起来,转瞬便将侵入体内的阴邪之气吞噬了个干净。 费景庭眨眨眼,这就完事儿了?看来符芸昭没说错,这阴蛇蛊对付一下普通人还行,对付有道行的修行中人,什么用都没有。 他却不知道自己修炼的真气究竟有多霸道,若是换了龙虎山的小道士,就算修为相仿,这一遭也绝不好过。 符芸昭一把抢过夹心饼干,打量两眼,熟练地撕开包装,捏出一块饼干咬在嘴里,顿时眉眼弯弯,说道:“好吃!景庭哥哥,都跟你说了,这蛊对你没用。唔……我觉得早上就吃这个就可以了。” “吃完记得刷牙。” “知道啦……哦,今天还要去打擂吗?” “约了十点。” 符芸昭说道:“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昨天担心蛊出了问题,一晚上都没睡好。” 说罢,符芸昭蹦跶着回了自己房间。费景庭在院中行了一趟太和拳,出门吃了早餐,又回家中蚀刻玉牌。 转眼便是九点多,费景庭恢复了真气,起身叫了还迷糊着的符芸昭,俩人这回有了经验,叫了黄包车便赶赴紫竹林。 离紫竹林的擂台还有一条街,黄包车便走不下去了。 车夫不认识费景庭,以为这俩人也是来看热闹的,便说道:“先生、小姐,前面实在过不去了,要不劳烦二位走过去?” “行。” 费景庭递过去一枚银角子,领着符芸昭下了车,走了没几步,便有昨日看了擂台的看客叫道:“快看,费先生来啦!” “哪儿呢?哪儿呢?” “领着小姑娘的那个就是!” 看客指明了方向,呼啦啦一群人便将费景庭围了起来。 这个说:“费先生,今天一定要给那些日本人好看!” 那个语:“打死那些日本人!” 费景庭口中应付着,脸上挂笑,四下抱拳拱手。从路口到擂台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费景庭愣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不同于昨日,今天的人更多了。 昨日费景庭还只是个能写小说的作者,今天就成了百姓眼中大展神威,扬华夏之名的英雄。 于是以费景庭为中心,围了老大一个圈子,一点点的朝着擂台挪动。有热情的民众朝着费景庭投掷物品。 这个丢个橘子,那个递个熟鸡蛋,费景庭推却,转眼便全都落在了符芸昭的手里。 小姑娘嘴甜,眉开眼笑,嘴上不停:“谢谢大妈,这鸡蛋我帮景庭哥哥收了。” “哟,谢谢大伯,我替景庭哥哥谢谢啦。” “哦,这信我一定转交。” “哎?这是谁的绣花鞋?有没有公德啊,臭鞋怎么随便乱丢?” “丢核桃那个你别走,看我不打死你!” 等一路挤到擂台边缘,小姑娘褡裢里满满当当,双手同样满满当当。 费景庭无暇他顾,此时迎面已经来了一群熟人。杨景林、大公子、杨羽、卞文颉也就罢了,一一打过招呼,韩慕侠过来还给费景庭引荐了两位武林前辈。 一听两位老爷子一个是孙禄堂,一个是李存义,费景庭肃然起敬:“晚辈见过二位前辈。” 李存义打量了下费景庭,笑着说:“费先生这身形果然是习武的好料子,难怪能胜了韩慕侠。” 孙禄堂愈发激动,说道:“此时不便叙话,还请费先生得空来一趟华夏武士会,我跟李老爷子都想结识结识你这位青年才俊呢。” “好,回头一定拜访。” “且去吧,不用担心日本人耍诈,我们这么些武林同道压阵,日本人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费景庭含笑感谢一番,这才施施然上了擂台。 此时已经临近约定时间,擂台上早就站了一名身穿浴袍的日本人。 那人五短身材,身量看着还没符芸昭高,身形异常壮硕,手中拿着一把好似钩镰枪的武器,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费景庭。 正是此时,擂台外一阵慌乱,随即一辆汽车在一队日本士兵的护送下径直开到了擂台边缘。 杨景林回头观望两眼,瞧见下车之人,神色顿时变了,咒骂道:“姥姥!日本子的总领事吉田茂怎么来了?” 大公子早年在日本人手里没少吃亏,此时自然不待见日本人,冷哼一声说道:“我看日本人八成是要使诈。” 道理很简单,没十足的把握,身为总领事的吉田茂怎么会跑过来观战? 杨景林有些焦虑:“这可如何是好……额,没事儿,费先生的手段多着呢,岂是日本人能害的了的?” 他转眼想起费景庭神鬼莫测的手段,焦虑顿时一消,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信心。开玩笑,人家费仙长可是陆地神仙,手段神鬼莫测,别说日本人擂台使诈,便是用军舰轰也不见得奈何得了! 大公子有些诧异,问道:“杨厅长跟费先生很熟啊?” 杨景林神秘一笑,转移话题道:“一般熟,哈哈,一般熟。大公子且坐,咱们静等着费先生掀了日本人面皮。” 擂台上,扫了一眼人模狗样的吉田茂前排就坐,费景庭舒展了下筋骨,看着对面的日本人说道:“打生还是打死啊?” 对面的日本人说道:“签生死状!” “正合我意。” 昨日那位老先生又拿来生死状,一式两份,两人分别签下名字,身后鼓声隆隆,这第一场便开始了。 “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生死由天!” 擂台下顿时躁动起来,对面的日本人摆出架势,一点点的朝着费景庭逼近。费景庭这次没打算留手,径直将韩慕侠赠给自己的指虎套上,深吸一口气,身形一闪便冲了过去。 对面的日本人练得是宝藏流枪术,眼见费景庭靠近,正要出枪攒刺,但见迎面的费景庭身影飘忽,眨眼便贴着长枪逼近。 他心中惊骇,刚要出手格挡,便见暗青色的指虎透过手臂击打在自己胸口,跟着整个人便天旋地转地倒飞了出去。 崩! 一声闷响过后,那日本人倒飞出去,将手中长枪甩起来老高,费景庭顺手接下,随意地丢在一旁,转身看也不看,走到擂台边缘默默等待。 十成劲力,再加上真气割断了心脉,那人落地之前便已经死了。 果然,那日本人滚地葫芦般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擂台边缘才停了下来,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几名日本人赶紧上前查看,伸手探了探鼻息,便朝着台下的石井嘉穗摇了摇头。 坐在太师椅上,石井嘉穗用力抓紧扶手,心中怒火万丈。一旁的吉田茂还在添油加醋:“石井桑,军方选出的高手似乎太草率了吧?” 石井嘉穗咧咧嘴,说道:“不要着急,总领事先生,这才刚刚开始。” 目光阴狠地瞥想费景庭,却见费景庭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石井嘉穗暗暗咬牙,冲着手下一挥手,当即又有一人上了擂台。 第九十二章 跟我比阴招?(第二更求订阅) 台下。 一众观众高声呼喝,鼓掌、跺脚之声不绝于耳,渐渐喊声化作整齐的口号。 “费先生威武!” “费先生威武!” 李存义老爷子年岁大了,戴着老花镜也没瞧清楚方才的情形。倒是年轻一些的孙禄堂,老爷子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击节赞叹道:“好,好啊!不动如松,动如脱兔,这一拳深得太和拳精髓,只怕一拳过去,那日本人还在半空心脉便被震碎了。” 李存义老爷子笑道:“活猴儿,你这是动了收徒的心思了。” 这些年孙禄堂收徒无算,可没一个让他真心满意。此前在京城的公园里讲武,图的就是发现良才美玉。再过上几年,这位老爷子甚至公开登报收徒,一时间应者云集。 眼见费景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太和拳的拳意,孙禄堂是真动了收徒的心思了。可是这话不能明说,还得试探着问过人家费景庭才行。 是以他抚须笑而不语。 在其身后不远,黑崎健太这家伙换了一身寻常装束,看着好似华夏百姓,混迹在人群里,目光紧盯着擂台上的费景庭,试图从其一招一式中探得太和拳的精髓。只可惜方才拿长枪的家伙水平太差,费景庭只一招就结束了战斗。 这会儿的黑崎健太全然是个武痴,根本就懒得理会什么家国荣誉,一门心思想学太和拳。甚至他今日一早还跑去银行将手中的钱财全部兑换成了银圆券,凑凑大概有两万,他打算事后全部奉送给费景庭,就当拜师礼了。 刻下登台的人黑崎健太也不认识,他嘟嘟囔囔暗暗给同胞加油鼓劲,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抻一些时间,让他再多观察一番。 有临近的百姓不乐意了,转头问道:“诶?你怎么不帮着费先生助威啊?” 黑崎健太会汉语,只是口音很重,他这人到也会变通,指着自己的嘴‘阿巴阿巴’两声,问话的顿时明了:“哦,原来是哑巴啊。得,算我多事儿了。” 转头便朝着同伴说道:“过了今日,这位费先生怕是要名动天下了……瞧见没?连哑巴都来给费先生站脚助威来啦!” 台上。 上场的日本人身形普通,手持一把好似关刀的兵器。这却是日本的薙刀,习练者多为女性,如面前这家伙的倒是少见。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人也不废话,接过生死状便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待费景庭也写完,不等擂台边的老者说话,这人一声发喊,举起薙刀朝着费景庭便劈砍过来。 这薙刀招式不多,却招招致命且迅捷无比。 当然,这所谓的迅捷也分对谁而言,起码在费景庭眼中算不得什么。他侧身闪过第一刀,第二刀连环袭来,费景庭抬脚踢在长柄上,切进对方中线,一拳看似轻飘飘印在那日本人胸口,随即飘忽着退出去老远。 那日本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感觉似乎没有异样,举起薙刀刚要发喊,神情先是一滞,随即丢下薙刀捂住胸口,倒退几步口喷鲜血,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好!” “费先生好功夫!” “好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说孙禄堂、李存义两位武学大家,便是后进的韩慕侠也看出来了,费景庭这一拳用的是化劲。 拳分明劲、暗劲、化劲,初入门的用的都是明劲,待一点点研习,才会转入暗劲。何谓暗劲?柔劲也! 此柔说的不是柔弱无力,那不叫柔劲,而是柔中有劲。 待暗劲练到了极致,便会转入化劲。到了此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平平常常一拳打出都带着暗劲,举手投足皆可伤人! 日后孙禄堂被五个日本人锁死,三个数之内挣脱开来,顺便将五个日本人甩出去几丈远,用的便是化劲。 就如方才费景庭那一拳,看似软绵绵无力的很,偏偏打在身上,力透肌体损伤肺腑,须臾间便吐血身亡,乃是地地道道的化劲。 有同行的武士会年轻人叫道:“暗劲!这位费先生好厉害,年纪轻轻便练成了暗劲!” 韩慕侠摇摇头,说道:“这哪里是暗劲?分明就是化劲啊。” “啊?”方才说话的年轻人大吃一惊。 孙禄堂面色惋惜道:“的确是化劲,这位小友当真是天赋异禀啊。” 李存义大笑道:“你个活猴儿,还想收人家当徒弟……怎么样?人家自己都练出化劲了,哪里还用得着你去教?” “哎,罢了罢了,这徒弟是没法儿收了,只能当个忘年交。” 另一边,日本人脸色可就不对了。不说石井嘉穗,便是连吉田茂都黑了脸。 两个军中高手上去,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便让人一拳打死,这要不把费景庭给宰了,帝国的脸面往哪里搁? 吉田茂克制着自己的恼火,低声问询道:“石井桑,这就是你的安排?” 石井嘉穗没理会,径直朝手下一挥手,手下赶忙去安排事宜。 过了一会儿,三名日本人接连登台,两名手持武士刀,一人手持一柄匕首。 持匕首的家伙上前两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费桑,你滴……很厉害,我打不过。你滴敢同时接受我们三人的挑战吗?” 日本人的话顿时引得台下咒骂声一片。 “不要脸!车轮战打不过就一起上,你们日本还要脸吗?” “呸!小日本子、没好心眼子。” “费先生,不能答应日本子!” 台上的费景庭倒是乐了,日本人没安好心他早就知道。一个一个来打不过,就打算一群上来群殴……呵,这却是打错了算盘。 这些时日费景庭的太和拳又有进境,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不过是三个日本人上来群殴而已,若这便敌不过,那他还修个什么道? 他笑道:“可以啊,那你们一起签了生死状吧。” “如此……感谢费桑的理解!”上户良平冲着费景庭微微鞠躬,起身招手让两名同伴赶紧签了生死状。 日本这个民族就是如此,欺凌弱者,仰慕强者。费景庭在台上展现了自身实力,上户良平心中惧怕且不提,还对其生出尊崇之情。 所以说有的民族就是欠揍! 签过生死状,三人呈品字形将费景庭围在其间,两名手持武士刀的缓缓逼近,吸引着费景庭的注意力,手拿匕首的估计是打算偷袭,远远的在一旁游走,寻找着偷袭的机会。 可让费景庭诧异的是,这仨人转了两圈儿,却始终没动手。 费景庭有些不耐,正要抢先出招,冥冥中心底生出不详预感。天目术修习的不仅是双眼与神魂,更是让费景庭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变得敏锐起来。 费景庭想也不想,眼睛开阖见开了阴阳眼,周遭气机全都映入脑海中,他仔细分辨、寻找着危险的源头。 心中警兆猛增,费景庭立刻矮身闪避,隐约听得细小东西擦着身子飞过,起身便锁定了危险的源头。 那偷袭者甚是狡猾,一击不成,立即遁入人群里。 费景庭不好甩出飞刀,当即冲台下喊了一声:“符芸昭,将他拿下!” 符芸昭此前一直在胡吃海塞,同样是修道者,感觉自然不会差多少。待费景庭矮身闪避,符芸昭立时丢了手中的吃食,目光锁定一矮小的男子。 待费景庭喊声传到,符芸昭已然出手。此处人群密集,不好用别的术法,也不好放出小白蛇,符芸昭干脆一扬手,那阴蛇蛊便顺着劲风袭去。 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忍者先是感觉腹部一凉,抢出去几步,顿时腹部绞痛,张口便喷出一股黑水来。 “苦累尬……南达?” 他看着手中的黑水,先是诧异,跟着袭来的绞痛让其痛不欲生,失声哀嚎起来。 “哎,别踏马的挤啦……” “介小贼说的可是日本话,哎?吐黑水啦。” “杀人啦,杀人啦……” 周遭乱糟糟,瞬间闪出几步空间,那忍者哀嚎着跪倒在地,寸步难离。这仅仅是刚开始,符芸昭心中生气,打搅自己吃东西也就罢了,竟然偷袭景庭哥哥,简直不可饶恕! 小姑娘一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紧箍咒一遍又一遍的朝着那忍者袭去,让那忍者头疼欲裂,恨不得将脑袋剖开! 孙禄堂起先还不明白费景庭为什么突然躲避,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拍案而起,怒骂道:“无耻至极!” 李存义更是低声吩咐身旁的弟子:“找机会做了那日本人!” 一众武林人士的骂声扩散开来,杨景林当即脸就黑了,扯过一名属下,吩咐道:“你去,把那王八犊子给老子逮起来!” 属下吓了一跳:“啊?这……厅长,那可是日本人!” “踏马的,今天就算是英国人老子也逮了!出了事儿有我顶着,你踏马在怕什么?” 那属下一咬牙,招呼几名巡警便过去了。 还没到跟前,便听得百姓嚷嚷:“死了,这家伙死了!” 阴蛇蛊的毒性没那么大,除非是年老体衰,不然不可能死的那么快。符芸昭这小姑娘是发了狠,紧箍咒之后又用了噬筋蛊……听名字就知道,中了这玩意人得疼成什么样。 所以这忍者不是被毒死的,而是生生疼死的! 第九十三章 英雄(第三更求订阅) “符芸昭,将他拿下!” 费景庭一声发喊过后,但觉身后恶风袭来,身子滴溜溜一转,飘出去老远。身形方才站定,就见两名日本人手持武士刀,一左一右朝他劈砍而来。 闪展腾挪间,费景庭眼见符芸昭施了蛊术,那偷袭者踉跄着跪倒在地,心中长出一口气,又躲过拿匕首日本人的偷袭,费景庭刻下已然是动了真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非费景庭修习了天目术,只怕方才一个不小心就着了日本人的道!这些日本人真够无耻的,车轮战也就罢了,居然还来盘外招,真当他这个修道者是泥塑的吗?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费景庭? 双拳格开,劈砍的武士刀,腾身一脚踹向身后,那偷袭者刚挥舞起匕首,便被踢中了腹部,闷哼一声滚出去老远。 没了匕首偷袭牵制,应付两名使武士刀的日本人,费景庭顿时轻松了不少。闪避两下,得空闪身飘过去,指虎擦着武士刀的刀身袭向名叫冢本三郎的家伙。 冢本三郎也够光棍的,见势不对,立马撒手弃了武士刀,身形连连后退试图避让。可既然让费景庭抓住了机会,又哪里有那么容易走脱? 指虎格开侧面劈砍过来的武士刀,身形转动,费景庭腾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先是踢开冢本三郎的双臂,跟着一脚踢在裆下,那冢本三郎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费景庭脚尖一挑,挑起武士刀冲着刀柄便是一掌推过去,那武士刀震颤着飞将出去,径直贯穿了冢本三郎的胸口。 台上仅剩下上户良平一个日本人还站着,另一个名叫刚部宏信的家伙这会儿正趴在地上没起来呢。 费景庭横眉凝视,冷声道:“所以车轮战还不够,还要用这种卑鄙手段来暗算?” 上户良平咬紧牙关,用生涩的汉语道:“费桑,请见谅,事关帝国荣誉。” “呵,那现在荣誉了?” 费景庭讥讽一声,也不多言,身形如鬼魅般蹿了过去。上户良平明知不敌,还想着用以命相搏的方式换取费景庭受伤。 武士刀反切而来,迅捷无比,落在费景庭眼中却平平常常,远远不如小白蛇的偷袭。 指虎轻巧的击在刀身,让其偏转,趁着对方门户大开,费景庭一步过去,一拳击在其咽喉处,上户良平顿时僵滞在那里。 费景庭伸手拿过对方手里的武士刀,扭头看了眼台下面色铁青的石井与其身旁的总领事,面无表情的转身抡起来就是一刀! 唰! 寒光闪过,上户良平口不能言,双眼凸出,缓缓低头看了眼,随即身子一斜,上半身从腰身处滑落,转瞬红的、黑的、绿的、白的洒了一地! 台下先是一静,跟着尖叫声、吵闹声四起! 仅剩的刚部宏信勉力爬起来,眼见如此恐怖情形,得骇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连连后退。 费景庭丢了武士刀,一步步走过去,刚部宏信口中呜咽,似有求饶之语。可惜费景庭听不懂,所以他不管不顾的走过去,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这会儿他也不管什么太和拳了,只是骑上去,抡起双拳猛地砸向刚部宏信的脑袋、胸口。 刚部宏信只抵御了两拳,便被破开了防御,跟着雨点一般的拳头砸落下来,只是几下便将其打得面目全非、胸腔凹陷。 “够了!” 一声暴喝从台下传来,费景庭撒了气,停下手扭头看去,只见石井嘉穗已经站立起来,正用手枪瞄准着自己。 费景庭目光越过石井嘉穗,便瞧见符芸昭已经凑了过来,一条白线在人群中游走,转瞬便到了石井嘉穗脚下。 费景庭轻蔑的笑了笑:“车轮战不管用,盘外招也不好使,石井,你这是打算用枪了?” “你这混蛋!刚部已经认输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石井嘉穗咆哮道。 “认输了?抱歉,我可听不懂日语,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费景庭乐了:“你可以试试,我保证在你打死我之前,你会先死!” 台下,方才还被台上血腥一幕惊得倒退连连的百姓们不干了! “还讲不讲理?你们耍诈在先,打不过就用枪?” “简直踏马的不要脸了!咱们人多,干脆打死这些日本子算了!” “打死日本子!打死日本子!” 杂乱的呼喊声中,义愤的国人朝着日本人的方向涌去。几十名日本兵紧张得连忙摘下枪械,上了刺刀来回驱赶。 与此同时,大公子被气得破口大骂一声,起身就到了吉田茂身前:“总领事,你们日本人就是这么做事的?” 李存义与孙禄堂对视一眼,二老纷纷起身,径直挡在了石井嘉穗的枪口前。 “你们要干什么?”石井嘉穗皱着眉头问道。 李存义一言不发,孙禄堂冷笑道:“你猜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手快?” 原本犹豫不决的杨景林丢下帽子,咒骂两声,掏出手枪也过来了。他径直将枪口对准石井嘉穗:“甭说爷们儿没提醒你,但凡你敢开枪,老子踏马的就敢开枪打你。不信你踏马就试试!” 一时间群情激奋,涌动的洪流,好似转眼便能将一百多号日本人撕裂一般。 一直沉默的总领事吉田茂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都够了!停下,全都停下,听我说!” 他高举着双臂,试图让人群安静下来,但国人根本就不搭理他。 无奈之下,吉田茂只好求助地看向杨景林,后者权衡一番,嚷嚷道:“老少爷们都静一静,听听日本总领事怎么说!” 一帮巡警帮着劝说,人群总算安静了下来。 吉田茂长出一口气,狠狠地瞥了一眼石井嘉穗,朗声说道:“我认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石井虽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毕竟胜利者是费先生。大家就此罢手,好不好?” 说完,见人群没反应,吉田茂又扭头看向台上的费景庭。 “费桑,你也不想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吧?” 费景庭方才用残暴手段宰了三个日本人,加之偷袭者也被符芸昭解决,心中一口恶气稍出,思考了一下,不得不说道:“好,那就到此为止。让你的人带着尸体滚吧!” 他很清楚事情闹大的后果。若这一百多日本人,包括一名中佐、一位总领事交代在这儿,只怕明日日本的军舰就敢朝津门开火。 而后日本一施压,北洋就会将自己列为通缉犯……这真是个操蛋的年头。背后没有一个强国支撑,便是如费景庭这样的修道者都要打落牙齿和着血水咽下肚子里。 这账且先记下,待日后修炼有成,且看老子如何整治你们这些日本人! 吉田茂长出一口气,转身说道:“如此,这次是我们败了。石井,收起你的枪,把同胞的尸体带走。” 石井嘉穗不情不愿的收了手枪,愤恨地瞪了台上的费景庭一眼,挥挥手,带着一众人等先行离去。 吉田茂闷声不吭的越过人群,直到即将上车,这才转头盯着石井嘉穗道:“石井桑,这就是你们陆军的解决方式吗?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石井嘉穗铁青着一张脸微微躬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想着怎么跟我道歉了,你还是想想如何跟本土解释吧!”说罢,吉田茂上了汽车,扬尘而去。 石井嘉穗直起身子,转头看向擂台。刻下的擂台,早已成了欢乐的海洋。 昨日一战,费景庭只是小有名气。今日不同,先是车轮战,又是群战,再有日本人卑鄙的盘外招,加之最后的对峙,跌宕起伏、离奇曲折,挑动了大众的神经,让民众为之共情,毫不夸张的说,此一战费景庭已然封神! 相信要不了多久,费景庭这三个字便会传遍大江南北。 是以围观的国人见日本人认怂、灰溜溜跑了,当即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热情,离得近的直接爬上台子,后面的不断往前挤,就为了近距离看一眼大英雄费景庭! 刚开始杨景林、大公子、李存义以及孙禄堂等人还乐见其成,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杨景林顿时头皮麻烦。 “我说,这情形不对啊!” 大公子好歹有些见识,嚷道:“快,快让你手下拦着,不然就得踩踏出人命!” 杨景林急了,赶忙招呼巡警维持秩序。只是此时民众情绪高涨,哪里是那么容易拦得住的? 人老成精,孙禄堂赶忙提出建议:“杨厅长,我看拦不住,不如釜底抽薪吧。” “怎么个釜底抽薪?” “赶紧让费先生离开。” “对对对!” 杨景林赶忙上到擂台上,拨开几名热情的国人,凑过来着急忙慌的道:“费先生,你赶紧走,再不走就得出人命。” 费景庭看了眼顿时明白过来,当即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 “别,您这时候回去房子都得给您踏平喽。我最近收了一套宅子,这是钥匙,地址就在意租界,您先过去躲一躲再说吧。” 费景庭从善如流,拿了钥匙,记了地址,拉着符芸昭就跑。 第九十四章 各方反响(第四更求订阅) 擂台后方是戏园子,费景庭扯着符芸昭的手朝着戏园子就跑。那戏园子老板也是个明事的,招手连连喊着:“费先生这边来,这边有后门!” 俩人从戏园子后门跑出去,直到确定没人追上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到了此时符芸昭才懵懂地问道:“景庭哥哥,咱们跑什么啊?” “不跑我怕会出事。行啦,我带你先吃点东西,这两天咱们得躲在外边了。” “哈?不回家了吗?” “回家一准被一大群人堵在家里出不来。” “可是我还有好些东西放在家里呢。” “那一会儿选点饭馆,你赶紧回去拿。” “被子怎么办?” “再去买吧。” 计议妥当,两人晃出法租界,转眼便入了意租界。这意租界地处奥租界与俄租界之间,地面狭窄,里头的洋人只有几百,却住了一万多的国人。 不少的名流、政要,下野之后都跑到意租界里当了寓公。 从法租界进入意租界,仿佛便进入了另一国,但见地中海风格住宅,意式建筑角亭高低错落,满眼圆拱和廊柱,广场、花园点缀其间,好似一处高级住宅区。 小姑娘符芸昭牵着费景庭的衣角,好奇地四处张望。她倒是每天在外头野,不过不是去修炼,就是炼制蛊虫,哪来的时间去逛意租界?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下旬,行人衣装逐渐单薄,迎面便瞧见一个洋婆子袒露着半边胸脯,撑着小阳伞走了过来。 符芸昭眨眨眼,啐道:“那洋婆子好不要脸,景庭哥哥你不要看!” 费景庭顿时乐不可支,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东德的露天浴场他又不是没去过,那才叫……辣眼睛! 许是赶上的时候不对,费景庭去的时候全是大爷、大妈,眼睛好悬没给辣出眼泪来。 此处名为意租界,实则还是国人多。费景庭懒得出去找馆子,便随意在路边找了家鲁菜馆,跟符芸昭吃了一口。 吃罢,便寻着门牌号找到了杨景林暂时借给他的房子。 到了地方一瞧,嚯,这还是个二层的洋房。庭院不大,又赶上临街,但在这儿没个几万大洋绝对买不下来。 费景庭拿钥匙开了门,进到里间四下逛了逛,这洋房不大不小,只住两个人是浪费了。 符芸昭四下打量了一番,赞叹几句,便率先选了个二层的卧室,随即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去拿东西了。 费景庭施施然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些烦闷。这一遭出了名,近期来出个门都不方便了。等躲上两天,安排完杂事,得赶紧出行。待他再回来,估计就没多少人记得他了。 费景庭所料一点没错,当天不少报社都刊行了增刊,单单为了描述费景庭大展神威,于擂台上击毙五名日本人,狠狠地扬了国威! 北辰的校长张先生今天没来找严先生,倒是北洋大学的钱教授找了过来,为的还是费景庭的事儿。 当日钱教授撂下话来,一定要给费景庭转到南洋大学任职。钱教授回去之后立刻给好友写了封信,转头便找上了严先生。 初时还聊得好好的,一说到费景庭,俩人就起了龌龊。 一个坚持北辰大学堪比后世的野鸡大学,费景庭这样的人才留下来纯属浪费;一个说北辰大学一扫公立大学的龌龊,定然树立大学新风,正是费景庭这样的年轻才俊大展身手之际。 话不投机半句多,钱教授当日负气而走。隔了好些天,今日又找上门来,打算再跟严先生议论一番。 不想,这吵架还没开头,便听严先生说:“你可知费景庭还是个国术高手?” “嗯?”钱教授近来杂事缠身,还真没看这两天的报纸。“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先生笑着将一份报纸增刊递过去,说道:“看看吧,这费景庭此番可是出尽了风头……哎,就怕不是好事啊。” 钱教授狐疑地接过报纸,看了几眼,又回过头来看了配图,确认的确是费景庭后,这才继续看下去。良久,看罢了报纸的钱教授倒吸一口冷气:“费景庭还真能打啊!五个日本人,就让他这么给打死了?” 严先生笑着说道:“老钱,我看你也别忙活了,只怕北洋、南洋都不敢接收吧?” 以北洋官僚的习性,能不管事就不管事,招费景庭这么一个得罪死了日本人的刺头,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钱教授沉默以对。这事儿他没法儿说,说费景庭年轻气盛,是有一点,可那是日本人挑衅在先,怎么着这错都落不到费景庭头上。 严先生说道:“你看,接不上话了吧?我们北辰不一样啊,北辰就是我说了算。不瞒你说,等下半年开学,我还打算拿费景庭当个活招牌呢。想来到时候全国的才俊,一准全都涌到我的北辰大学来,哈哈哈……” 钱教授被刺激得伸出手指指点了半晌,最后负气起身道:“好,这次就算了。要是来日费景庭要走,你可不能强留。” “好啊,老钱你要是有能耐挖墙脚,我绝对不拦着。” 冷哼一声,钱教授郁闷地走啦。 大杂院里,昨晚值了夜班的李志章跑出去遛弯,听了报童的叫卖,紧忙买了一份报纸,边看边往回走。 待看罢了内容,李志章还不敢相信,自己那兄弟费景庭居然那么能耐!那是五个日本人啊,不是五头猪,好家伙,说杀就杀了,而且杀得日本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想到自己平素对费景庭呼呼喝喝,一副大哥做派,李志章就后脊梁发凉。幸好啊,幸好这费景庭为人地道,脾气也好。这要是换了个脾气暴躁的,只怕自己早跟那些日本人一个下场了! 转念一想,貌似自己对费景庭也不错,之前帮着没少打听消息,又通风报信了一回,算算也没亏待对方。而且费景庭可是亲口认了自己这个哥哥……踏马的,自己居然有个这么牛批的弟弟! 想到这儿,李志章顿时抖了起来,张开膀子恨不得学着螃蟹横着走。 进到大杂院里,李志章瞥见张胡氏正在门口洗野菜,瞥见自己还冷哼一声,李志章当即撇着嘴道:“张胡氏,打今儿起你可别惹我,惹急了不用我出手,我兄弟一根指头就能要你小命,你信不信?” “瞎,这天还没黑呢,你就开始说胡话了?” “不信?”李志章一抖报纸:“瞧见没?我兄弟费景庭又上报纸啦!昨儿打死一个,今儿干脆打死了五个日本人!” 张胡氏顿时一惊,狐疑地扫了一眼报纸,她不识字,只认出了报纸上的照片,正是费景庭。 李志章揶揄道:“哦,差点忘了,你之前可没少得罪我那兄弟。嘿嘿,我要是你,就赶紧给人家磕头道歉去。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那兄弟心气不顺,就来找你的霉头!” “我……我啥时候惹他了?我,我就随口说几句,人家费先生是干大事的人,可不会跟我这老太婆计较。” 李志章抖落完,冷哼一声,也不理惴惴不安的张胡氏,迈着四方步便去了后院。逢人便嚷嚷:“知道我弟弟费景庭吗……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弟弟又给咱们涨脸啦……” 利顺德大饭店。 曹督军还没回上谷,好容易来一趟津门,总得把应该见的人都见上一面才好回返。此时天色将暮,刚送走一波客人,其弟曹睿便张罗着小酌一番。 酒菜刚摆上,便有手下人送来了几份报纸增刊。 曹督军扫了几眼,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睿停下筷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曹督军道:“这费先生还真不是花架子啊,昨日打死了个日本人,今天又打死了五个!报纸上说万民涌动,若非费先生跑得快,又有杨景林带着巡警维持,只怕便要踩踏出人命。” “费景庭?哦,就是那个会点拳脚功夫的老师?” 曹督军收了报纸说道:“这位费先生可不是只会点拳脚功夫那么简单,你喝了药酒,昨夜如何?” 曹睿一挑大拇指:“三哥,真神了!我就喝了那么一小盅,不想昨晚就两度春风,真真是好东西啊。” 曹督军人老成精,费景庭送的药酒自然不可能没试过便自己用了。他倒是找了人试用,结果弟弟曹睿得知,嘲笑了他一番,随即不管不顾的分了一些。 曹督军说道:“那药酒便是这位费先生配制的。我听杨景林说,这位费先生可是当世的修行高人,一身本事神鬼莫测。” “有那么神?” 曹督军笑道:“传闻嘛,总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但这费先生的确是有本事啊。呵,这回日本人丢了脸面,我看姓徐的这回怕是不太好过。” 曹睿看了下四周,凑过来低声问道:“三哥,你真打算取而代之?” 曹督军沉吟着不说话。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都到了这个位置了,不进一步,自己不甘心不说,又拿什么给手底下的人分肥? 第九十五章 以武入道孙禄堂(第五更求订阅) 翌日,晨报、晚报、商报、大公报等等,津门十几家报纸纷纷头版头条刊载费景庭于紫竹林擂台力战五名日本高手事宜。 谨慎一些的描述了一番当时场景,煽动了一番民众情绪,这属于常规操作;那些小报可就没什么底线了,直把费景庭吹嘘成当今国术界第一人! 这些小报还说得有理有据,李存义老爷子七十多了,多年未曾与人动过手;孙禄堂老爷子眼见就六十了。所谓拳怕少壮,费景庭二十多岁的年纪,出道便是巅峰,保守估算人家费景庭起码还有二十年的巅峰期,哪里是孙禄堂比得了的? 无良小报如此报道,自然引得国术界人士颇为不满。这些小报还专门找了国术界的代表人物进行访谈,随即断章取义,挑拨费景庭与国术界的关系……不然这销量从何而来? 报纸上都如此热闹了,这民间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这天黄明睿刚进城,让二姨太带着三姨太去到先施医院里诊断了一番,他自己倒是找了个茶馆躲清静。 台上说书人正是说到热闹的时候。 “……这费景庭不是旁人,乃是津门本地人士,早年得武当异人传授了一身的本事。每日夜间异人必至,叫醒睡梦中的费景庭,带着其行功练拳。师徒二人标着膀子练,一个是真教,一个是真学! 匆匆二十余年,到了今年,这位异人叫过已经成年的费景庭,说道:“徒儿,你习练本门功夫二十余载,是时候出门会一会天下英雄啦!” 费景庭大惊失色:“师父,你要弃我而去?” 这异人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功夫有成,师父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费景庭期期艾艾,送别了老恩师,收拾行囊便回了这津门。 是时,日人水野于紫竹林设下擂台……” 黄明睿品了几口茶,听了半晌,越听越不对。费景庭?那不是他的好友吗? 也不怪黄明睿孤陋寡闻,他在津门城里倒是有宅子,可自打修道之后,黄明睿便搬去了乡下。乡下与津门不过半天的路程,可以这年头的信息传播速度,今日若非赶上他进城,只怕过上几日也不见得能得了消息。 继续听下去,就听说书人说道:“……费景庭猿臂蜂腰、面如冠玉,乃是天生习武的好架子。再看对面的水野,此人身长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蒜头鼻子、招风耳,手中使了一柄亮银鬼头刀,这刀身净重四十斤……” 有茶客不乐意了,起哄道:“你这是瞎说,人家水野没长那样,使的也不是鬼头刀。” 说书人‘啧’了一声,盯着那人道:“那我是说啊,还是不说?要不您上来说一段?” 有听得上瘾的道:“莫听他的,先生继续讲!” “就是就是,捣什么乱啊?” 说书人拿姿作态一番,一拍惊堂木,这才继续说道:“费景庭是初次与人放对,心中加了小心。对面的水野一看费景庭是个小白脸,咧开血盆大嘴笑道:“你这小白脸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老老实实滚下去吧!” 费景庭也不言语,摆出架势小心应对。那水野见费景庭不动声色,冷哼一声,抄起鬼头刀劈头便砍。 费景庭却是纳了闷,心道,这水野莫非在让着自己?怎地出招如此缓慢? 既然对方如此客气,那自己也不好不留手。计议妥当,费景庭试探着出了一拳,哪成想那水野不闪不避,直挺挺撞在了拳头上。费景庭还当水野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呢,谁料那水野沾了拳头倒飞而去,落地后口喷鲜血,是气绝身亡!” “好!” “好好,接着往下说,我要听费景庭打五个!” 黄明睿坐不住了,起身招呼过来伙计,给了银钱,让其买了几份报纸回来。没片刻几份报纸送到,黄明睿也不听说书的扯淡了,展开报纸细细观瞧,这才把前因后果瞧了个明白。 敢情就这两日,自己那损友费景庭便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好家伙,前一日一拳打死日本浪人,又戏耍了另一个浪人,大涨国人脸面;到了昨日,费景庭更是以一敌五,于擂台上拳毙五名日本军中好手! 黄明睿对损友费景庭的能力没什么好质疑的,就冲着那手出神入化的小挪移术,若非用拳脚放对,只怕对面的日本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惊诧的是费景庭性子虽然诙谐,但平素想来与世无争,怎么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津门一地日租界不大,日本人却不少。此番惹上了日本人,黄明睿只怕费景庭会遭了暗算。 这茶他也不喝了,起身结了账,出门便去寻费景庭。此前费景庭说过住址,黄明睿一路寻将过去,刚到胡同口,便瞧见一户人家前人山人海,聚拢了一大堆人。 有西装革履拿着照相机的,有嗑瓜子看热闹的,还有几个跪在门口打算拜师学艺的,院墙上也不知被谁写了大字‘扬我国威’。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黄胖子吓得干脆没敢凑过去,就怕被这帮人给缠住脱不开身。甭琢磨了,以费景庭的聪明劲,这会儿怎么会被堵在家里?一准是早早的便躲出去了。 立在巷子口,黄明睿怅然若失,心中既担忧费景庭,又隐隐有些酸楚。 他却不知道,费景庭这会儿正优哉游哉地走在去往武士会的路上。身形还是那个身形,只是脸却变成了黄胖子那张肉脸。 昨日纷纷扰扰,费景庭倒是老老实实在洋房里待了一天。晚间杨景林专门拜访,送了好些吃的、用的,只说让费景庭安心住下来,别的不用管。 到了今早,费景庭便待不住了,使了个假形之术,便从意租界的洋房里出来了。转眼到了大经路武士会门口,费景庭四下看看,见左右无人,便收了假形之术,昂首迈步进了武士会。 庭院里有十几个年轻人正在习练拳术,见有陌生人造访,一人便迎上来:“敢问……额……”年轻人激动起来:“费先生?您怎么来了?” 年轻人认出了费景庭,转头便招呼道:“都停一停,打死日本人的费先生来啦!” 一众人等停手,呼啦啦一下围将过来,你一言我一嘴,转眼这庭院便嘈杂起来。 “费先生,您用的是什么拳法?” “太和拳。” “太和拳可是武当内家拳!当日擂台我可是全程看在眼里,就费先生那身手,起码习练了二十年往上!” “惭愧,我真没练那么久。” “费先生,您要开馆收徒吗?” “暂时没这个想法。” “费先生,您可不能敝帚自珍啊,弘扬国术,强健身体,费先生既为国人,当相应孙先生号召。” “再说再说……” 便在此时,圈儿外传来一声轻咳,苍老的声音叱责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师父,费先生来啦!” 说话之人乃是李存义,老爷子嘴上叱责,脸上却挂着笑,冲着一众人等挥挥手:“都散了,哪有如此待客的道理?费先生请,小儿辈不知礼数,怠慢了。” 费景庭赶忙拱手:“李老爷子客气了,我是晚辈,您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老爷子客气道:“我也就是痴长了一些年岁,便是年轻的时候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哈哈,这边请。” 将费景庭让到厅堂里,自有弟子奉茶,孙禄堂老爷子其后也赶到,三人边喝边聊,转眼便热络起来。 李存义是形意拳大家,孙禄堂兼了形意、太极、八卦三家之长,融会贯通,此时已经创了孙氏太极拳。 费景庭见识了八卦掌与形意拳,对太极拳颇为神往,没几句,这话题便转到了太极拳上。 他说道:“晚辈偶得友人赠太和拳,习练不过数月,想着太和、太极同是源自道门,便想向孙老爷子请教太极拳……” 他话还没说完,李存义已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什么?你这太和拳才练了不到几个月?那你是怎么练出化劲的?” 此时国术界早有认知,明劲简单,暗劲不难,难就难在化劲功夫上,非得十数年水磨工夫才能参破其中拳理,靠师父教是教不会的。 费景庭于擂台上身形飘逸,拳法圆润,拳出便是化劲,谁能想到他才练了不到俩月的太和拳? 眼见费景庭不像是在说假话,孙禄堂感叹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景庭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便能掌握化劲,他日只怕更上一层楼,以武入道也说不定。” “以武入道?” 这话听得费景庭惊诧,便是李存义都莫名其妙的看向孙禄堂。 孙老爷子去年入职总统府,闲暇之余宗老子自然之道、合易筋洗髓二经、用周子太极之形、依先后易之数,融合太极、八卦、形意三门拳法真意,创立了孙氏太极的法理。便在那个时候,老爷子生出了以武入道的心思。 孙禄堂笑道:“眼下还仅仅是我个人的妄想,做不得数。待我参悟透了,再著书立说。” 第九十六章 武士会(第六更求订阅) 李存义笑道:“活猴儿,你还真想着以武入道啊?” 书中暗表,此时的国术高人,好些个上了年岁的,大多将拳理与道法融合在一起。就比如李存义,其描述明劲、暗劲、化劲,就分别用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之境来描述。 而后期的孙禄堂,更是在与道门高人恳谈之后,提出了以武来炼虚合道。 孙禄堂笑着道:“既然已经到了这步,总要跨过去。不然这心里头总是不甘啊。” “好,好啊,你还年轻,我是老了,能不能成事便看你的了。” 孙禄堂看向费景庭,说道:“景庭此番来讨教太极拳,我这太极却跟武当的太极有些区别,嘴上说再多不如实际过过手,来,你我二人切磋一番。” 费景庭赶忙抱拳:“敢不从命?多谢老爷子指点!” 二人也没去到院落里,径直在厅中相对而立,搭上手便切磋起来。费景庭的太和拳快慢相宜,后发制人,已有了太极的意思。 孙禄堂的孙氏太极融合了八卦、形意、太极三家所长,打起来竟然跟太和拳极其类似! 二人这一交手,拳劲相交,费景庭便察觉出了不对。他已用了五成的力量,不说寻常人,便是换做当日擂台上的日本人只怕也不好受,可人家孙禄堂老爷子却跟没事儿人一般,轻松将其拳劲倒入地下,时而还会将拳劲还回来。 不自查地,费景庭便加了几分气力,结果人家孙老爷子照样接了过去,半点不适也没有。 交手片刻,费景庭便察觉出了这孙禄堂太极拳的特点。似乎生怕费景庭不理解,老爷子便切磋便说道:“我这孙氏太极,讲究进步必跟、退步必随、动作敏捷、圆活紧凑。动中求静、用意不用力。” 再推手,费景庭猛然发力,孙禄堂推手卸掉,转身便还了回来。费景庭现学现用,好似复刻一般,径直将孙禄堂的推手还了回去。 老爷子身形滴溜溜乱转,转了两圈儿才将拳劲卸掉,当即惊异道:“景庭好悟性,我不过随口说说,便明了太极拳精髓。” 此时费景庭眼睛开阖,已然开启了阴阳眼,虽然看不透眼前的老爷子,但却能察觉到孙禄堂周身劲气流转、逸散。 那劲气似是而非,有些真气的意思,却又有些不同。难道这位老爷子还真能以武入道? 至于老爷子所说,费景庭倒是没怎么听。他此番是为了道门太极拳而来,结果老爷子用的是自创的孙氏太极拳。虽然都叫太极拳,可其中的内核却变了。 太极讲究个无字,而孙氏太极虽然也用意不用力,却跟原本的道门太极拳相差甚远。 费景庭收了架势,奇道:“老爷子,您已经练出了……内力?” 孙禄堂收了架势笑道:“倒是练了些练气功夫。” 费景庭沉吟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修道者。” “哦?” “老爷子请看!”费景庭手掐法诀,稍稍一引,孙禄堂身后茶几上一盏茶碗便径直飞将过来,转瞬便到了费景庭手中。 “法术?” “雕虫小技,让老爷子见笑了。”费景庭道:“请恕在下失礼了,孙老爷子,可否让晚辈探查一下您的……内力?” 老爷子很洒脱:“这有何不可?我都土埋脖子的人了,还怕你害我不成?” 费景庭感激地一抱拳,过去握住老爷子的脉门,度过一丝真气细细探查。 真气从经脉入体,瞬间遭到劲气反抗。只可惜那劲气虽然庞大,却比不过费景庭真气凝实,虽竭力反抗,却只能任凭真气游走,奈何不得。 真气下行,费景庭睁开眼惊讶道:“老爷子丹田气海充盈,这怕得数十年功力方能如此。” 孙禄堂却在皱眉,说道:“你这真气怎地如此霸道?” 费景庭心道,自己的是原原本本的真气,至于孙老爷子,他那顶多算是内力。 探查过后,费景庭若有所思。先天一炁汇聚灵机,灵机入体转化真气。他此前死皮赖脸探查过小姑娘符芸昭的真气,虽大致相同,却略有差异。而孙禄堂又不一样,其真气与费景庭差异实在过大。 或许是因为孙禄堂不是道门中人,其修行之法完全是自行领悟的? 因为差异过大,所以费景庭根本没法断定老爷子的修为。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修道之人要么不得其法踏入门槛,踏入门槛后几乎都可以走到炼精化炁这一境界上。 盖因炼精化炁中的精,一是五谷之精,二为身体之精,倒是不需要天地元炁。 可惜了,眼前的孙老爷子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奈何灵机断绝,便是修炼出了真气,也抵不住周身窍穴不停的逸散。 所以老爷子体内的真气一边自生,一边逸散,倒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若孙禄堂有闭锁周身窍穴的法门,只怕这位老爷子此时都不知道踏入何等境地了。 收了手,费景庭问道:“老爷子,您可知道何为炁?” 孙禄堂回道:“炁自体生,周身流转。” 人家孙禄堂根本没接触过灵机,所以这说法于他本人来说没问题。 费景庭说道:“实不相瞒,老爷子功法别具一格,自生内力,倘若换在古时候,只怕老爷子此时已参破武道,以武入圣了。” 孙禄堂说:“景庭话中有话啊,为何是古时候?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灵机断绝了啊。” 孙禄堂听得新奇,伸手邀着费景庭落座,前者问,后者说,一旁的李存义偶尔插一嘴,不过片刻便将灵机断绝的事儿说了个明白。 孙禄堂皱眉沉思,半晌才说道:“你是说,此方灵机断绝,所以修道者感悟不到灵机,便是修出真气也锁不住?” “正是如此。”费景庭说道:“我有一法门,可闭锁周身窍穴,防止真气外泄。此乃道门之法,老爷子不妨试试,说不得有妙用。” “哦?那老夫多谢景庭恩义了。” “不妨。” 费景庭将《匿灵机》的法门说了出来,孙禄堂详细询问了一番,便尝试运起法门,结果半晌也没什么效果。 费景庭心中哀叹,果然如此,这道门的法门,需得用道门真气运行。老爷子空有内力在身,却运用不得。 人家孙禄堂倒是洒脱,尝试半晌也没效果,便哈哈笑道:“看来我这自己胡乱参悟的法门行不通啊。道门源远流长,术法万千,不是我这粗鄙武夫能觊觎的。” 他看向一脸惋惜的费景庭,反而开导道:“景庭莫要如此,此乃缘法。你这法门虽然我用不上,道理却是相通的,说不定哪天我琢磨出了办法,就用拳理也将周身窍穴给封了。” 费景庭拱手真心赞道:“老爷子天赋过人,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能创出法门,泽被众生。” 一旁的李存义说道:“莫管活猴儿,他就是心思多。景庭,你可有表字?” 费景庭一个现代人,哪儿来的表字?不过他这名字倒是好理解,景庭,景者,大也;庭者,院落。费景庭的父母就希望费景庭长大了能住上大房子。就当年的房价,能在城市里住上大房子,那绝对是出息了。 后来费景庭的父母发现有点不对,这房价一天一个样,要是住上预想的大房子,费景庭只是出息怕是不够,起码得祖坟冒青烟…… “没有,我也没打算起表字。” 孙禄堂在一旁道:“李老爷子,人家年轻人是新做派,你就别拿过去那一套来约束了。” “我说什么了?”李存义一瞪眼,随即和煦道:“景庭,你可有意参加我这武士会?” 费景庭说道:“实不相瞒,我已与友人商议,成立道门协会。所以这……” 李存义一摆手:“无妨,你那道协又不是别的国术组织,不耽误。既然如此,那你便在武士会挂个名头,平素也不用你做些什么,想来就来,你看可好?” 人老成精,李存义是打算先笼络住费景庭,慢慢潜移默化,看看能不能把武士会交到费景庭手上。 武士会创立不过十余年,排资论辈的风气刚有苗头,可说到底国术组织依仗的还是手上功夫。李存义老爷子传人不说,可真正让其认可得其衣钵的那是一个没有。 老爷子七十多了,身体大不如前,就想着即便找不到传人,也得找个年轻的高手来坐镇。 “这……” 孙禄堂在一旁敲边鼓,道:“景庭不必多虑,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也不用你出手打擂。” 话都说到这儿了,费景庭便应承道:“那就依老爷子的意,我就在武士会挂个名头。” “好,哈哈哈,好啊。” 便在此时,门外一阵嘈杂,跟着便有弟子奔进来道:“老爷子,门外有个汉子指名点姓要挑战您。有师兄气不过,与那汉子动了手,结果被那汉子一拳打吐了血。” 李存义有些懵:“挑战我?我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挑战的?”说罢,老爷子抖擞精神站起身:“还真是新鲜事,上次跟人动手,怕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走走,咱们出去瞧瞧。” 第九十七章 铺面(第七更求订阅) 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群武士会的门人将一青年汉子团团围住,边上还有两人在照料吐了血的门人。 李存义大步流星赶过来,朗声道:“都散开,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 “师父来啦!” “老爷子来了!” 一众门人弟子散开,露出当中围着的青年汉子。那汉子三十有余,骨骼粗壮,面色红紫,一身短打,不丁不八站在那里,一脸的桀骜。 李存义打量了其一眼,说道:“我便是李存义,你要挑战我?” 那人道:“李存义?呵,早就听闻津门李存义成名数十载未逢敌手,今日我马某人便来领教领教。看看是你的形意拳厉害,还是我的查拳更强!” 有道是拳怕少壮,老爷子都七十多了,这青年汉子却想踩着老爷子的名头成名,可见此人心术不正。 费景庭有些看不下去,方要开口,一旁的孙禄堂便笑道:“李老爷子年岁大了,动不了手,不如我来会会这位英雄。” “你又是谁?” “哦,我叫孙禄堂。” 人的名、树的影,孙禄堂的名头可比李存义还要响亮,那人当即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孙禄堂?好,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查拳的厉害!” “请。” “请!” 话不投机半句多,草草拱手,周遭人等散开,二人摆出架势就动了手。孙禄堂没用自创的孙氏太极,而是用了浸心多年的形意拳。 不过三招两式,孙禄堂窥得破绽,一肘停在那人面门处,趁其愕然间,左手挥出,一巴掌扇在其脸颊,抽得那人转了一圈儿才停下身形。 “你!” 当众打脸,孙禄堂此番虽然留了手,却没给这人任何脸面。 孙禄堂收了架势负手而立:“心术不正,这是替你师父给你的巴掌。你要是不服,那咱们就再来!” 那人本就红紫的脸,愈发涨红,冷声道:“山水有相逢,这一巴掌我记下了,咱们来日再见!” 丢下一句狠话,那人转身便走。 孙禄堂对周遭道:“我辈习武,切记屠手佛心,不可让此类杂碎欺负到头上。” 北洋时期国术勃发,既有孙禄堂、李存义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也有心思龌龊的宵小之辈。这年头三教九流,唱戏的、卖艺的都会两手武艺,土匪之中习武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习武的人一多,便什么样的人都有。 孙禄堂看向李存义,说道:“还好我跟景庭在此,要不然老爷子是不是受不了激,就得跟那人动手?” 李存义笑而不语。 这位老爷子脾气火爆了一辈子,到老也没怎么变。 费景庭眼见临近中午,便要告辞。李存义却是不让,让后厨整治了一桌席面,拉着费景庭吃了一顿。 席间孙禄堂问起道协事宜,费景庭将宗旨说了,又说了些举措。老爷子很感兴趣,表示待道协成立后,必定登门造访。 宴席过后,费景庭谢过李存义老爷子的再三挽留,到底还是从武士会里脱了身。看看腕表,时间不过下午一点多,费景庭便想着抓紧将杂事处理一番。 于是便拦了黄包车,化作陌生面孔,先行去了一趟大杂院。这些日子蚀刻废了不少玉牌,赵大关的那枚玉牌也蚀刻完毕,正好将两件事一起处理了。 也是赶巧,下了车便瞧见倪秋凤引着个中年女人从大杂院里出来。他凑上前几步,见倪秋凤警惕的看向自己,便招呼道:“是我,别紧张。” “你……”面孔陌生,声音却极其熟悉,倪秋凤一时有些懵。 费景庭悄然撤了法术,顿时又成了自己的面孔。倪秋凤眼睛一亮,张口便要招呼,随即又止住,紧张地四下看看,赶忙扯着费景庭到了角落里。 “景庭哥,这两天你躲去哪里了?我昨日去你住处,那里被人堵得水泄不通。我听大家都在说你……说你是大英雄。” 倪秋凤此时心思杂乱,既替费景庭高兴,又有些落寞。原本就与费景庭有些差距,现今的差距又拉大了。有那么一刻,倪秋凤甚至有些绝望。但她认准了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想着用一腔真情,换取费景庭的垂怜。 “嗨,就是一阵风的事儿,过几天没了热度就好了。”费景庭说道:“今天来有两件事,这块法器玉牌给赵大关,他身上的邪咒就算是解决了;另外我带你去见见玉器商,回头你定下铺面,就从他那里拿货。” “景庭哥……你还信我?” “为什么不信?”费景庭坦然道:“就算你骗了我又如何?我只是顺手帮你一把,求的是自己心里过得去。” 倪秋凤急忙道:“景庭哥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呵,好,我知道啦。那你跟我走一趟?” “嗯。” 两人坐了黄包车,去往玉器商的铺面。一路上倪秋凤说了不少,她这些日子可没少忙活。起先她还打算叫费景庭帮忙,冒充赵大关的亲戚,继而蒙骗张胡氏。 可如今费景庭声名鹊起,再冒充赵大关亲戚可就说不过去了。倪秋凤一计不成,另施一计,干脆寻了个棉纺厂里的中年女工,用两个月的房租将其收买,让其冒充赵大关的侄女。 今日那女子装作来找房子租,与房东商议妥当,不日便会搬进来,就住在费景庭原来房子的隔壁。 倪秋凤说罢,转而道:“景庭哥,过不了多久我便没拘束了。” 话里有话,费景庭如何不明白倪秋凤的心思?只是该说的他都说过,奈何倪秋凤一门心思认准了他,不求名,也不求利。这样一个女子,让费景庭不知该如何再劝说。 索性便装聋作哑,全当自己是渣男。左右过不了多久便要游历,三个多月下来,没准倪秋凤就会想开呢? 到了地方,费景庭将玉器商介绍给倪秋凤,商议好了价格,留了一部分购买玉石的押金,转头又带着倪秋凤去找了白贞庸,白科长紧忙带着二人看了几处铺面。 白科长没见过费景庭别的手段,单单是那天夜里,以及两天打死六个日本人的事迹,就足以将其震慑,生怕一个伺候不好,惹恼了费景庭,是以忙前忙后,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几处铺面看过,费景庭琢磨了一番,便选了一处最偏僻的。 白贞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费先生,这铺面位置可不太好啊。” 费景庭无所谓道:“没事儿,就这儿了。” “哎,行吧,那我立刻叫人打扫出来。” 人都是复杂动物,靠着黄粱术震慑得来的情面,同样会越用越薄。再者费景庭也不想与杨景林有过多牵扯,所以选了偏僻的铺面不说,还坚持付了半年的租金。 打发走哭笑不得的白贞庸,费景庭转头给了倪秋凤一千英镑。 “景庭哥?” “这是一千英镑,你去渣打银行可以换成大洋,用作店面流转资金。回头你自己雇人打理,佣金比照同行就行。” “嗯。我知道啦。” “我过些日子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出远门?”倪秋凤关切地问道:“你……你要去哪儿?” “南下,走一走洞天福地。”费景庭说道:“眼下闹得沸沸扬扬,我留在津门不是什么好事儿。” 倪秋凤心如刀绞,面色沉了下来。她咬了咬嘴唇,毅然道:“景庭哥你放心,我一定将铺子看好,不会让你亏钱的。” “呵,不用强求。” 起初费景庭只是为了不浪费玉石。而现在他又不差钱,这玉器铺子只当是给倪秋凤的营生,哪里管赚不赚钱? “我还有些事,我帮你叫黄包车吧。” 倪秋凤欲言又止,心中憋了太多的言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她倒是想要修道,可她麻烦缠身,一老一小两个不省心的拖油瓶在,哪里容得她去找道法? 她想着先将婆婆嫁出去,转头再问费景庭如何修道,却不想费景庭眼下就要离开津门。一时间心思杂乱,素手绞着衣角,闷头红了眼眶。 费景庭心中自责,勉强玩笑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那我去叫黄包车。” “不,不用。景庭哥,我自己走回去。你去忙吧。”倪秋凤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个微笑,说道:“我,我等你回来。” “嗯。”应了一声,费景庭有些慌乱地走了。 不论如何,有关倪秋凤的事儿办好了。方才费景庭还想着去跟关熙怡告别,现在却没了想法。一个倪秋凤都让他吃不消,再来个关熙怡,只怕自己会自责的乱了好不容易坚定的道心。 要告别的人物太多,这一圈儿走下来,估计要好几天。费景庭琢磨了一番,干脆就不去登门辞别了,还是写信吧。 他买了信封、信纸、邮票,回返到意租界的小洋楼里,提笔疾书,分别写给严先生、柳女士、大公子、杨景林、韩慕侠等人。算算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竟然结交下了不少人物,当中还有不少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书信写罢了,尽数投递。如今辞别的对象就剩下了一个……或许还要加上一个。 “阿嚏~”被费景庭惦心的黄明睿揉了揉鼻子,驴车行在土路上,尘土飞扬,引得黄明睿喷嚏连连。 第九十八章 同行(第八更求订阅) 又是一天清早,费景庭是被楼下的二人转声音吵醒的。 这符芸昭也是真厉害,当日跑回去一趟,趁着还没人围堵,大包小卷的把能拿的东西全都拿了来。就连仿留声机的蓝牙音箱都没放过! 于是费景庭连着三天被二人转魔音灌耳,弄得他一个五音不全的都会哼哼两句了。 费景庭收摄心神,从修炼中醒来,起身下了楼。客厅里,符芸昭蹦蹦跳跳,小白蛇被其丢在了唱盘上,随着假唱盘来回旋转,一双蛇眼隐约现出了晕圈。 “今天不去修炼吗?” 小姑娘停下来,转头冲着费景庭挥挥手:“早啊,景庭哥哥。我不去了,津门附近的毒虫太少,我等着南下再炼三尸蛊。” 有费景庭蚀刻的玉牌,小姑娘平素修炼不用劳烦小白蛇,更不用到处跑了。只需找到一处阴煞汇聚之地,让玉牌吸足了阴煞,便能日常修炼。 三尸蛊炼出了阴蛇蛊,小姑娘气馁了一番,不过两天便忘之脑后,心态好的很。 “哦,那我去访友,你要是饿了自己买些吃的。” “知道了,花了多少我会问你要的。” “啧。” 这丫头死要钱的性子怕是改不了啦。 费景庭施展假形之术,换了面孔,先是骑着自行车出了城区,待到了偏僻之处,收了自行车,将那辆黑星摩托放了出来。 打火,手脚配合,挂挡给油门,发动机嗡鸣声中,黑星摩托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不过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费景庭一路风驰电掣,半个多钟头便到了地方。 待收了摩托,费景庭咂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摩托车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路况糟糕,根本就飙不起来。 就凭民国的路况,想来是没机会飙车了。他只能指望着系统发善心,给他个摩托艇,这样还能跑海上飙一飙。 施施然进了村落,也不用打听,抬眼便瞧见一处四进的宅子,那一准是黄明睿的家。到了门口一瞧,错不了,上面横匾写着‘黄府’二字呢。 上前拍门,不一会儿便有门子出来问询,一听费景庭是黄明睿的好友,赶忙让进来,又打发旁人进去通知。 费景庭刚走到二门,便瞧见黄明睿挪动肥硕的身形迎了出来。 “明睿兄!” “景庭?好家伙,你可是没少出风头,现在还敢出门?” 费景庭笑道:“多日不见,明睿兄可是……又富态了。” “啧,哪有刚见面就挤兑人的?” 眼见黄明睿故作脸色嫌弃,费景庭笑道:“怎么说实话都不行了?” “实话伤人啊。” 说笑间,黄明睿将其引到后宅里,为费景庭引荐了自己的妻妾、子女,这就算是托妻献子的交情了。 二人相交,平素往来不多,却志同道合,乃是同道中人。黄明睿感念费景庭传授参同契功法,这才将其引为知己。 两人落座厅中,说起了闲话。黄明睿先是戏谑了几句费景庭大出风头,跟着又说起了近日修行所得。 嗯,黄明睿一无所得。 参同契的功法必有炼炁化神高人引入门槛,方开跨入筑基,这才算是入了门。开了挂的费景庭如今才炼精化炁,又去哪里找个同样修行参同契,并且已经迈入炼炁化神的高人? 黄明睿也想明白了,从天妃宫搬出来,回到家里很是颓丧了一些时日。每日里纵情声色,于是三姨太便有了身孕。 可他到底是心智坚定之辈,怎会轻易便放弃坚持了十几年的道途? 黄明睿关起门来思索了两日,这全真功法修了好几年,可惜因为早年元阳已失,所以事倍功半,至今也没摸到门槛;费景庭给的参同契是不错,可惜没人领进门,单凭他自己根本就没法儿修。 他琢磨着内丹一途恐怕是修不下去了,于是便将目光转向了外丹一道。 费景庭听得眼皮直跳:“明睿兄可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外丹一说乃是先秦、两汉盛行,到了晋代便只剩下了五石散,哪有人服用外丹飞升的?” “道藏之中既然有记载,那就必然有其事。景庭且放心,我会小心尝试的。” 费景庭眨眨眼,眼见劝不住,干脆下了猛药,说道:“明睿兄可听闻过一个笑话?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 黄明睿接道:“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杨一笑碑志,我还是看过的。”他苦笑道:“那你让我如何?灵机断绝,根骨还不佳,不论如何修炼都不能迈入门槛?我要不尝试一番,这心里总是不甘。” 费景庭劝说道:“功法因人而异,或许明睿兄只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呢?” 黄明睿只是苦笑摇头。 费景庭又道:“哎,不想明睿兄如此苦闷。我看,莫不如跟我南下游历一番。” “景庭要南下游历?” “眼下被拱在风口浪尖,也算是出门避避风头。道家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我总要走一走、瞧一瞧,再与道门众人交流一番,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黄明睿来了兴致:“可曾定了路线?” “先坐船去沪上,再北行游历江浙、齐鲁,最后回返津门。” 黄明睿搓了下手:“景庭不知,陈撄宁道友也对外丹一道颇为好奇,若景庭先行道沪上,我可否与你同行?” 费景庭一琢磨,带着黄明睿一起,让其跟陈撄宁研究,总比黄明睿自己瞎捣鼓要强。万一真弄出个‘服之卒’,那可太让人惋惜了。 于是便应承道:“那正好,我预定后日坐船走,明睿兄可觉得仓促?” 黄明睿却颇为急躁道:“好好好,别说后日,便是明日我也跟着。” 计议停当,两人闲聊一番,又一起用了午餐,费景庭这才回返。 转眼便是两日,费景庭早早买好了船票,黄明睿临行前还给沪上的陈撄宁发了电报。这日上午,费景庭带着小姑娘符芸昭刚到码头,便瞧见被妻妾儿女围着的黄明睿。 除了出行不便的三姨太,正房与二姨太带着儿女都来了,孩子抱着黄明睿的大腿,正房还好,只是面色凄苦,二姨太早已掉了眼泪。 “老爷,此行一定要保重,若是住不习惯,还请早早回返……” 黄明睿不耐烦道:“婆婆妈妈,我是去访友,又不是不回来了。行了行了,别让人看了笑话……咦?景庭,这边这边!”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与众人见礼,黄明睿眼见周遭人来人往,愈发不耐烦,驱赶道:“回去吧,都回去,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还不嫌丢人?” 一番驱赶,妻妾、儿女总算是走了。黄明睿擦着脸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哎,早知成婚如此麻烦,我当初就不该成婚。” 这话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想成婚娶那么多姨太太做什么? 码头上汽笛鸣响,这是通知旅客可以登船了。黄明睿提了两个藤条箱子,眼见费景庭与符芸昭两手空空,好奇道:“景庭,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不用费景庭说话,符芸昭在一旁说道:“景庭哥哥有袖里乾坤,东西都收进袖子里了。” “袖里乾坤?”黄明睿被惊得不知如何开口了。小挪移术也就罢了,不知内情的甚至都能把这术法当成戏法,可袖里乾坤不一样,那是正正经经的道门法术……费景庭的修为已经这么高了吗? 好半晌,黄明睿才指着箱子道:“这个……景庭,你看……” 费景庭说道:“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不好。等上了船再说吧。” “好,好。” 费景庭主动提了一只稍重的箱子,黄明睿提了另一个,三人检了船票,登着梯子上了船。 这邮轮不大,上下不过两层,前面竖着桅杆,中间是两根硕大、冒着黑烟的烟囱,船舷上刷着‘东周号’三个大字。 别以为这是国人的邮轮,其实这是英国佬的船,刷这个名字想的就是鱼目混珠,让那些国人误以为这是国人的船。 费景庭买的是一等舱,一间船舱里两张床。若是二等舱,那就会挤上两张上下铺。三等舱更惨,跟大通铺没什么区别。一等舱之外还有头等舱,那票价一般人承受不起。 进到舱室里,空余的双人间也就罢了,另外一间早已住下了一个中年客商。黄明睿琢磨了下,似乎让符芸昭来这儿住不合适,让费景庭过来就更不合适了,于是便主动道:“我便留在这个舱了,你们俩去隔壁吧。” 三人安置好,从船舱出来,就停在船舷上向下观望。 费景庭眼尖,一眼便瞧见了码头边翘首观望的倪秋凤,这也就罢了,隔着不远,那身材修长的女子,不是关熙怡是谁? 费景庭皱眉,冲着旁边的符芸昭说道:“你跟关熙怡说了今天要走的事儿?” “提了一嘴。” 难怪! 他正心思复杂,便听下方有人喊道:“费老师,一路顺风!” 顺着声音看过去,但见一身洋装的卞文颉跳着脚朝着自己招手。 怎么卞文颉也来了?貌似自己没招惹过她吧? 第九十九章 石井之死(第九更求订阅) 日租界。 一名日本兵推开门,随即立正喊道:“将军阁下到!” 人影晃动,几人簇拥之下,南次郎皱着眉头走进了医务室。 房间里的两名医护立刻向南次郎立正敬礼,南次郎只是摆了摆手,发话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将军阁下,我们做了所有检查,石井中佐一切生命体征都很平稳,目前还找不出石井中佐昏迷的真正原因。” “混蛋!” “哈衣。”那军医羞愧道:“我的医术只是很普通,辜负阁下的期望了,真是对不起。” 南次郎越过那军医,身形停在病床前,病床之上,石井嘉穗平静的躺在那里,就好似昏睡过去而已。 那军医又说道:“阁下,如今津门医术最好的医生都在先施医院,不如……” “八嘎!堂堂帝国中佐,莫名昏迷,还要英国人去救治,帝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南次郎阴沉着一张脸说道:“我看,还是安排将石井桑送回国内救治吧。尽快安排!” 身后的参谋立刻应了一声。 南次郎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石井是被费景庭施了术法。 费景庭临行前的夜里,偷偷潜入日本驻屯军军营,远远的对石井嘉穗施展了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拘魂术。此术一出,睡梦中的石井嘉穗魂魄离体。费景庭也不收束,任凭其魂魄暴露在灵机断绝的天地之中,而后眼睁睁看着其一点点的消散。 费景庭平素与人相处谦和、有礼,非必要时从不与人产生争执。可他这种态度得分人!对国人是一个样,对日本人却是另一个样! 擂台之上差点遭了石井嘉穗的暗算,费景庭怎会善罢甘休? 他是安排好了一切事宜,算准了就算日本人察觉出蹊跷,也没法儿找到自己,这才出手弄死了石井嘉穗。 没错,石井嘉穗看似活着,可魂魄离体,只剩下一具躯壳,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若日本人有脑电图仪器探查,必会发现此刻的石井嘉穗毫无脑波。 若非怕引起更大的纠纷,乃至杀了过多的人阻了自己的修行,费景庭都想将整营的日本兵屠灭一空。 正在此时,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名少佐,打过招呼,悄然附耳在南次郎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纳尼?”南次郎听罢吓了一跳,皱眉道:“带我去看看。” “哈衣,阁下这边请。” 少佐引着南次郎出了病房,七转八转,进了一间建筑,随即下到了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两名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在摆弄一具尸体,眼见来者是南次郎,赶忙肃然敬礼。 “阁下!” 地下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与尸臭混合的味道,南次郎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捂住口鼻,右手随意摆了摆,问道:“尸体什么时候弄回来的?” “今天早上。” 志村便是当日偷袭费景庭的那名忍者,中了符芸昭的阴蛇蛊,活生生疼死。又被围观民众痛殴了一番,杨景林这才带着人将尸体带回了警局。 此事很是扯皮一番,日本方面拿不出志村是日本人的证据,只好向北洋上层不停施压。直到今日一早才从警局里拿回了尸体。 另一名医生说道:“阁下,我们初步观察,始终没找出让志村死亡的原因。请允许我们对志村的尸体进行解刨。” “准许了,现在就动手。” “哈衣!” 两名医生掀开白布,露出覆盖其下的一具青黑色尸体。南次郎看得头皮发麻,不自查地倒退了几步,两名医生一起动手,转瞬便刨开了腹腔。 腹腔刚打开,浓厚的黑水便顺着刀口溢了出来。那黑水之中,还有数不清的白色蛆虫。 “纳尼哦口垒嘎?” “阿布内,桥赐给得!” 惊呼声中,恶臭的黑水滴落下来,无数的白色驱虫携裹其间。有胆子稍大的军医用手术刀小心挑起了一只蛆虫,但见那蛆虫不过拇指长短,通体灰白,头部却长着满是倒齿的口器。 这便罢了,那蛆虫脱离了黑水,抽动几下没了动静,转眼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待两名军医再看向志村的腹腔,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志村的腹腔里早已千疮百孔,全都是被蛆虫咬的!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同样头皮发麻的南次郎厉声问道。 一名军医不太确定地说道:“寄生虫?可没听说什么寄生虫会攻击宿主的内脏……而且寄生虫也不会见光就死。” 另一名军医说道:“会不会是邪术?”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官方通过行政手段,将儒、佛通通统一到了神道教之下,上至天皇、下至贫民百姓,全都崇信八百万神明的神道教。于是南次郎也心生疑虑,怀疑志村是被邪术给害死的。 甚至就连石井嘉穗都遭了邪术的毒手。若非石井嘉穗还活着,恐怕南次郎立刻就会下令解剖石井嘉穗的尸体。 南次郎想了想,吩咐道:“拍下照片,寄回本土,让本土的阴阳师看看,到底是不是邪术。另外,志村的死跟那个支那人脱不开关系,安排人盯着那个叫费景庭的家伙。” 参谋立刻上前一步问道:“阁下,要情报机构动手吗?” “先盯着,找出会邪术的家伙。如果没有,那就安排人干掉费景庭!” “哈衣,我立刻去办!” 南次郎厌恶地看了一眼尸体,说道:“拍照之后把这里打扫干净,不要让那些该死的虫子感染其他士兵。” “哈衣!” 日本人却是不知道,此时的费景庭已然上了邮轮。 码头。 卞文颉的一声发喊引得倪秋凤与关熙怡纷纷观望,然后便发现了隔着不远的彼此。两女心中哀怨,此刻也没了斗气的心思,只是看着卞文颉跳着脚打了招呼,又看着轮船离开泊位,一点点消失在海平面上。 从码头出来,二女对视一眼,什么言语都没有,便各自离开。此时她们已然明白,要争的不是彼此,而是费景庭的心。 相比于处境不佳的倪秋凤,关熙怡得了胎息法,昨日又从符芸昭那里得了一块玉牌。真气蚀刻云篆,符芸昭也会。 小姑娘觉得关熙怡人不错,便私下里蚀刻了一枚凝聚阴煞转换灵机的玉牌。至于关熙怡能不能踏入修道的门槛,那便看天意了。 坐在黄包车上,关熙怡胸前挂了块羊脂玉的生肖牌,手中握着一块奇丑无比的玉牌,皱着眉头心神不属。 昨夜她便感知到了丝丝缕缕的灵机,可运用胎息法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灵机存入下丹田。她心中疑惑,究竟是符芸昭教的法门有错漏,还是自己根骨不佳? 关熙怡弄不清楚,最后只当自己修行日短,想来多修行一些时日,总会入门。 她挑了挑眉毛,心中暗道,不就是修道吗?姑奶奶修了道,且看你费景庭如何说! 另一边,倪秋凤难得奢侈一回,坐了黄包车直奔店面而去。一路上心思辗转,一会儿想着景庭哥路上会不会遇到难事,一会儿又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恶婆婆赶走。 不知不觉到了地方,那中年女子却早已等候在了门口。 倪秋凤下车,便笑着说道:“宋大姐,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开门,咱们里面叙话。” 那中年女子也是个能言善道的,笑着说道:“是我来早了,可不是东家你的过错。” 倪秋凤一边开锁,一边笑道:“我不是东家,东家另有其人,大姐你还是叫我掌柜的吧。” “好,要说还是掌柜的能干,这津门城里千百家铺子,又有哪家敢请个女人来做掌柜?” 门锁打开,倪秋凤让道:“人多眼杂,咱们进来说话。” 两女进了铺子里,倪秋凤回身关门,拉着宋姓女子落座,便说了起来。 “宋大姐且宽心,不需你多做什么,只是冒充人家亲戚而已。不管此事成不成,我做主,这铺子都会雇了你。” 宋大姐没口子笑道:“那敢情好。掌柜的且放心,见机行事,我这四十来年的米不是白吃的。” “那就好。宋大姐今日便搬过去,晚上稍稍晚些回来便好。” “哎,正好此前租的房子还没到期,那我就晚一些回来。” 商量妥当,宋大姐起身告辞,倪秋凤脑子里盘算一番,也离开了铺子。 转眼到了下午,大杂院里搬进了新住户,不少闲人走出来观望。宋大姐雇了几个扛活的力把,将大包小卷的东西抬进正房里。 二大妈好信儿,上去搭话,转头便将女子的信息说了出来。 这女子姓宋,也是个苦命人。早年家道中落,嫁了个纨绔子弟做偏房。那纨绔子弟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没几年便冷落了宋姓女子,是以这人眼看四十了也没剩下一儿半女。 转眼到了今年,纨绔子弟染了恶疾一命呜呼,其子嗣争夺家产,闹将起来便将几个没有子女的偏房扫地出门。宋姓女子不得已,只能跑出来租房过活。听说这女子现如今刚找了个玉石铺子的杂活,每月能赚个几块大洋。 张胡氏听了二大妈的唠叨,啐道:“还当自己是姨太太呢?一个月那么点钱也就够个房租,还花钱租这么大的房子,真是不知好歹。” 搬家之后,女子匆匆离去,到了傍晚,便有一个自称是亲戚的人找上了门。 第一百章 张胡氏要改嫁(第十更完毕,求订阅!!!) 来者自然是赵大关,前日得了倪秋凤送来的玉牌,贴身佩戴顿时将胸口的邪咒镇压了下去。 这赵大关也是个信人,与倪秋凤计议一番,当即同意了倪秋凤的计划,这才有了今日的这出戏。 这场戏没什么稀奇的,赵大关冒充宋大姐的舅舅前来寻亲,不巧宋大姐出了门,他便与张胡氏拉了拉家常,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家世,说自己发妻早逝,无儿无女,便想着认了外甥女来给自己养老送终。过后将礼物放下让张胡氏转送,便离开了。 过了两日,赵大关又来了一趟,这次倒是碰到了宋大姐。二人在房间里演戏,闹了个不欢而散。 前日留了心的张胡氏紧忙将赵大关拉到家中问询,赵大关抱怨一番,临了透漏出打算续弦的意思,这张胡氏顿时便动了心思。 她算计的明白着呢,她与赵大关年岁相当,若是真能嫁了过去,不但是自己,就连孙子崩豆都有了指望,以后岂不是就过上好日子了? 这天晚上倪秋凤回来,饭桌上张胡氏透露了要改嫁的意思,倪秋凤追问之下,张胡氏便将赵大关的事儿说了出来。 倪秋凤一听就不干了,说凭什么你改嫁,留个崩豆给自己带,她既要赚钱还要带孩子,日子怎么过? 张胡氏连忙说,要带着崩豆一起改嫁。 倪秋凤生怕被看出破绽,当即表示,她也要跟着过去过好日子。 张胡氏一听就急了,倪秋凤年轻漂亮,可比她这老婆子强了百倍,万一赵大关转头看上倪秋凤怎么办? 张胡氏当即挑唆,让倪秋凤改嫁。倪秋凤又说起欠了张胡氏二百大洋的事儿。事关未来的好日子,张胡氏哪里还看得上区区两百大洋?当即大气的表示,以前说的都是玩笑话,这笔债一笔勾销,倪秋凤想改嫁就改嫁,她张胡氏不拦着。 好容易将装模作样的倪秋凤说服,张胡氏生怕迟则生变,打听了赵大关的地址,转过天便找上了门。 这婆子心思鬼精,还向附近的姑婆打听了下赵大关的家境。 这家境自然是没问题,问题是都说赵大关身上恶臭难闻。张胡氏心里早就将赵大关当成自己男人了,怎会任凭这些姑婆胡说?再说了,两次见面,离得那么近,有没有恶臭味儿她张胡氏不知道吗? 张胡氏当即与那婆子对线,大吵了一架,结果惊动了赵大关。赵大关紧忙将张胡氏扯进了宅子里…… 打那儿之后,这张胡氏眼看年过半百的一个婆子,陡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了起来。倪秋凤看在眼中,心中盘算着如今只差了一把火,便能将此事办成。 费景庭虽然离开了津门,可津门依旧满是有关他的传说。 晨报、晚报、商报之类的大报纸还好,只是连篇累牍诉说着费景庭此举提振了民心士气;那些小报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四处打听小道消息,几家小报干脆各自编造了费景庭的身世。 有说费景庭是武当山俗家弟子的,此番奉了师命,来到津门扬名立万,是打算开馆授徒的; 也有说费景庭得了异人传授本事,这异人不是旁人,乃是元末明初的得道高人——张三丰! 还有更扯淡的,干脆将费景庭与吕洞宾扯到了一起。 读者只当是笑谈,看罢也就付之一笑,却没人知道,费景庭还真跟这二位有些关系! 身世编造的离谱,影响了销量,小报立马转移方向,开始挖掘费景庭的隐私。于是乎各个小报的记者满街走,要么跑到严氏女塾堵住老师,询问费景庭的过往;要么跑到大杂院里,逐个问费景庭的癖好。 一来二去的,这帮民国狗仔还真挖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就比如倪秋凤的婆婆张胡氏,为了甩掉已经变成包袱的倪秋凤,便亲口跟记者说,她儿媳妇跟费景庭眉来眼去的有一腿;再比如李志章信誓旦旦的表示,费景庭就是他哥们,哥俩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以及二大伯表示,费景庭刚来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半夜回来鼻青脸肿,估计是跟师父练功时被师父给揍的。 这也就罢了,这帮小报还挖出了关熙怡! 好家伙!前有俏寡妇,后有女东家,这费景庭还是个情场高手! 小报记者们兴奋了!这么大的热点,还得继续挖,说不定还能挖出什么宝藏来呢。后来一直挖到杨景林身上,白贞庸带着人警告了一番这帮小报,小报才终于消停下来。 不过这些有鼻子有眼的事儿,就连大报都没少转载。于是乎费景庭还在海上飘着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两个标签:风流不羁、文武双全。 换做一百年后,恐怕费景庭就得被打成渣男。可如今是民国啊,男人风流一点怎么了?这不但不是坏事,反而引得各方名人纷纷赞许。嗯……这年头的名人大多都是老色批,他们这是把费景庭当做同道中人了。 身世挖掘完了还不算,小报们又开始热炒究竟是费景庭厉害,还是孙禄堂老爷子厉害。 几家小报之间争吵不休,后来干脆开启了骂战。最后倒是有一家报纸提出,费景庭毕竟还年轻,恐怕比不过孙禄堂老爷子。 当即便有记者采访了孙禄堂老爷子,哪成想盘桓在武士会的孙禄堂老爷子面对记者问询,竟然认真地回道:“我跟景庭切磋过,不分胜负。但若真要拼死相搏,我恐怕胜不过景庭。” 记者当即兴奋得头皮发麻,当即跑回去撰稿,翌日便将老爷子的话原封不动地刊载出来。这下子不但是国术界,便是连带着京津二地都惊了! 好家伙,这费景庭竟然能胜得过孙禄堂老爷子! 孙禄堂是谁?公认的国术第一人,被人美称为武圣。费景庭赢得了孙禄堂,那岂不是他便是此时的国术第一人了? 蹭热点的可不止是国术界,转过天来,严休严先生接受采访,表示费景庭留在严氏女塾只是权宜之计,待下半年北辰大学开学,费景庭便会到北辰大学理学部任职教授。 此时也就是赶上正在闹罢课,不然一准有不少热血青年转而考取北辰大学。虽然然是时候不对,北辰大学的名字,也随着费景庭的赫赫威名,让这帮热血青年记在了脑海里。 后来又有小报找上了费景庭新居的房东,这才从房东那里得知,费景庭前几日已经退了房子,只说了要远行,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这津门百姓当即就急了,有好事者干脆在报纸上发起了万人联名,请求费景庭不要弃津门而去…… 亏着费景庭早早的跑路,不然一定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给烦死。 这会儿的费景庭依旧在船上,只是经过将近五天的航行,邮轮已经进了黄浦江,沪上近在眼前。 三人早已收拾了行礼,费景庭一手袖里乾坤将黄明睿的两个藤条箱子收入空间里,于是他们便空着手站在船舷上等待。 黄浦滩近在眼前,黄明睿观望了一阵,说道:“这沪上看着颇为繁华,只怕不在津门之下。” 换了没经历过这个时代,亦或者没研究过这段历史的,只怕就要开喷了。沪上比不过津门?开什么玩笑! 实则黄明睿这话还真没什么毛病。 有学者统计过,就在这一年,沪上与津门的工业产值几乎相当,一个有长三角的天然地利,一个毗邻首都,还真说不上哪个城市更为繁华。 待二十年代中后期,沪上的地理优势愈发明显,津门则因为北洋乱局,加上日本人捣乱,这才逐渐没落了下来。 小丫头符芸昭乖巧地吃着夹心饼干,嗅了嗅空气中浓重的煤烟味,皱着眉头说道:“空气好脏,我不喜欢。” 费景庭说道:“那也只是你不喜欢,换了有识之士,说不定有多喜欢呢。” 煤烟味是难闻,可那代表着工业化,只怕此时的有识之士,根本就不想要什么青山绿水,恨不得遍地都是烟囱,漫天都是煤烟味。 驳船接引,邮轮缓缓靠上码头,待梯子放下,三人便率先从船上走了下来。 刚进到码头,老远便有人招呼道:“景庭,明睿,这里!” 费景庭抬眼看过去,便见相貌清癯的陈撄宁正笑吟吟地迎过来。 黄明睿也颇为想念这位故友,当即抢行几步,拉过陈撄宁的手欢喜道:“撄宁兄,等久了吧?” 陈撄宁说道:“接了你的电文,我就来码头打听了到港时间,这才等了不到一个钟头你们便来了,不算久。走走走,这里太过嘈杂,咱们出去再叙话。” 顿了顿,陈撄宁突然道:“咦?怎么不见你们带行礼?” 黄明睿哈哈笑道:“带了,不过都被景庭一手袖里乾坤收了起来。” 陈撄宁大为惊奇,拱手道:“费道友道行深厚,真是让人羡慕啊。” 费景庭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 嗯,这回他没说传授的事儿,因为他也不会,总不能跟人家说自己身上有系统吧? 第一百零一章 黄道人(求订阅) (即日起三更,持续到下周六) 陈撄宁不以为意,招呼众人出了码头,随即分乘三辆黄包车去往法租界……黄明睿身宽体胖,一个人就得占据一辆黄包车。 陈撄宁夫妇二人在法租界里开了家小诊所,武遗珠学过西医,与陈撄宁成婚前是尚贤医院的妇孺科医生。 夫妇二人便住在法租界里,只是地方有限,安置不下三人,于是陈撄宁便将三人暂时安顿在了一家客栈里。等三人安顿完毕,陈撄宁拉着三人去了自家。 得知三人从津门而来,夫妇二人关了诊所,武遗珠在家整治了一桌酒席,专门为三人接风洗尘。 这个年头请人下馆子不见得交情有多好,但请人到家里来,那一准是交情不错。 待到了陈撄宁家中,费景庭这才发现,酒菜早已上桌,等候的除了武遗珠,还有个陌生的老者。此人五十有余,仪表堂堂。 陈撄宁当即介绍道:“我来介绍,这是黄明睿,我的好友;这位是费景庭道友,其道行高深莫测;这是符芸昭姑娘,同样是修行中人。”转向费景庭三人,又说道:“诸位,这位乃是我的好友,黄邃之,自号黄道人。” “黄先生安好。” “见过诸位道友。” “请坐请坐。” 众人寒暄一番,纷纷落座。书中暗表,这位黄邃之黄道人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剑仙传人梁海滨的至交好友,其道行深厚,只怕不在梁海滨之下。 可惜费景庭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仅仅是客气了一番,便随意落座。 月余没见,众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陈撄宁夫妇返回沪上,一边加紧联络修行中人,一边忙着处置房产与诊所,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年头的通讯手段落后,一封信托人带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对方才能收到,所以陈撄宁当日离别时才说,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这还真不是陈撄宁拖沓。 不过倒是有些好消息,起码几位路途近的同道都发来信函,表示一定会抽空往沪上一行,参详原版道德经。 而黄邃之家就住在沪上不远,得了消息不过几日便赶了过来。这些时日与陈撄宁夫妇谈玄论道,于马王堆版道德经颇有心得。 说到这儿,黄邃之笑道:“费道友泽被修行中人啊,若非费道友献出原本道德经,只怕我等还蒙在鼓中而不自知。” 费景庭紧忙谦虚了几句,他这顶多是慷系统之慨。若非有系统,他一个996的码农,哪里知道道德经还有别的版本? 一旁的黄明睿戏谑道:“诸位不知,撄宁兄方才离开津门,我这景庭老弟便做出了好大的事情。” “哦?”陈撄宁笑着问道:“费道友连载的小说可是红火了?” 黄明睿摇头道:“哪里是小说的事儿?撄宁兄,你传了景庭几手太和拳,他便融会贯通,没几日便上擂台打死了日本人。” “啊?” “别惊讶,还没完呢。转过天来,景庭又上了擂台,一人独斗五名日本高手,日本人还派了刺客在台下暗算,结果被景庭躲了过去,转头便将台上的日本人全都打死了。” 陈撄宁惊讶道:“景庭还真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太和拳他习练了不少年,全当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从未用之与人放对。不想随意演示了几手,人家费景庭便能融会贯通,还用太和拳上了擂台,这……哪儿说理去? 费景庭苦笑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孟浪了。” “景庭素来稳重,哪里孟浪了?我看是事到临头,想躲也躲不过去吧。”武遗珠在一旁说道。 一直吃吃喝喝的符芸昭突然抬头道:“那个暗算景庭哥哥的家伙被我下了蛊,估计已经死了好几天啦。” “下蛊?”黄邃之面露不喜。 道门中人,向来是对巫蛊之术不喜。缘由也很简单,巫蛊之术不修道法,进境极快,行事之人性子偏颇,大多都是奸恶之徒。凡史书所载,行巫蛊之事,必是恶人害人。 费景庭见气氛不对,马上说道:“芸昭出身苗疆,得了长淮宗传承,修了胎息法,已有所成。那巫蛊之术是她用来防身的,不会轻易害人。” 黄道人脸色稍缓,说道:“道门术法万千,何必要用巫蛊之术?” 符芸昭不干了,丢下鸡骨头说道:“你这老头说得轻巧,道门术法大多得用符箓,我又没得授箓,哪里用的了道门术法?再者说,用术法不得耗费真气?好容易修出来的真气,我可舍不得乱用。” 看符芸昭年纪不过十四、五,不想竟然修出了真气。黄邃之追问道:“你修出了真气?” “是呀,就是有些费劲。不信你看!”说着,小姑娘一拍褡裢,小白蛇从褡裢里游走出来,落地的同时符芸昭剑指一点:“敕!” 话音落下,小白蛇迎风变化,转眼间便化作了一模一样的符芸昭。 陈撄宁与武遗珠看得目瞪口呆,黄明睿吓得掉了筷子,便是黄邃之都瞠目结舌。 “这……这是化身之术?” 符芸昭神气道:“这是景庭哥哥教给我的假形之术,我自己胡乱弄了弄,就成这样了。” 一旁的费景庭弹了下小姑娘的脑门。 “诶唷,你又弹我!” “胡乱显摆,赶快收了术法。” 符芸昭委屈道:“小白白眼馋武家姐姐做的吃食,她也要吃一些。” 武遗珠从惊骇中清醒,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小白蛇,时而又会瞥想符芸昭,好似在玩儿来找茬的游戏。闻言赶忙道:“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这术法实在神奇,景庭便宽宥一次,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就是就是。” 此时,抚着胡须的黄邃之说道:“假形之术,莫非费道友的术法源自南宫宗?” 这位黄道人有一手啊,一语便点破了费景庭的术法源头。 费景庭赶忙道:“正是,黄道人见识广阔。” 黄道人捻须而笑,说道:“若果真如此,说不得你我千年之前还是同门呢。” “哦?” “实不相瞒,我修的是阴阳派,师父曾言,此法也源自南宫宗。” 后人有言记载,黄邃之此人擅内外丹法,学问渊博,长于阴阳数术。 所谓阴阳派,也就是双修派。其起源不比清修派短,又称房术、黄赤之术、男女合炁之术。 从使用对象划分,可分为男子对女子使用,此为正宗双修术,反之就成了媚术。 从使用目的来划分,可分为采阴合炁的修仙术、蚀骨销魂的秘戏术、调谐身心的医术、优生布胎的种子术。 毫无疑问,黄邃之修习的是采阴合炁的修仙术。可这修仙术又有区别,据黄邃之言,此术分为四类:其一乃是借鼎器修炼的彼家丹法,其二是与异性同道伴侣实体双修的丹法,其三是神交体不交的清净双修法,其四是借童男、童女玄气修炼的龙虎丹法。 至于黄邃之究竟修习的是哪一门阴阳丹法,费景庭不便问询,不过看此人形只影单,用排除法便能选出来了。 龙虎丹法有些缺德,估计黄邃之干不出来;他又没道侣,更没到神交体不交的层次,估摸着便是第一种修法了。 费景庭心中暗笑,心道谁能想到黄道人竟然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妙人? 想到系统补偿给自己的参同契——玄女经,费景庭便将修炼之法简略出说来,询问黄邃之的见解。 黄邃之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说道:“你这功法倒是古怪,兼而有之,融合了三派阴阳丹法,我也不知该如何划分……不过费道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阴阳丹一旦修得出了岔子,只怕费道友心神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就得自毁道途啊。” “受教了。” 参同契——玄女经共分三个层次,初时如彼家丹法一般,后需得寻一异性双修道侣,而后与道侣一同参悟清净双修之术。 更离谱的是,还需要在炼炁化神之境方能修炼。且不说破镜如何难,单单是寻一知心的异性道侣便不容易。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修道者本就稀少,能踏入门槛的坤道就更少之又少。 咦?好像身边就有一个。 费景庭隐晦地瞥了一眼符芸昭,随即赶忙将念头打散。他又没有特殊嗜好,怎么忍心对小姑娘下手? 或许是见识了符芸昭的奇异手段,黄邃之一改方才的清淡做派,侃侃而谈,说了不少修行中的秘事。 就比如他近来在修习夺舍之法,已隐隐有所得,想来寿元将尽之时便能施展此法夺舍转生。 陈撄宁诧异道:“夺舍?道人,你怎么会修习此等阴损术法?” 黄邃之苦笑道:“不得已而为之啊……我修行时本就年长,苦修不得,不得已转而修习了阴阳丹。可葛洪早就有言在先,夫阴阳之术,高可以治小疾,次可以免虚耗而已……成不了大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撄宁不必疑心,待我修炼有成,必寻访一魂魄残缺幼童,再施夺舍之术转生。”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不小了 寻一魂魄残缺的幼童夺舍,也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陈撄宁没再说什么,费景庭与黄邃之刚结识,同样不好再说什么。 话题再转,众人转而说起了未曾到场的剑仙传人梁海滨。 黄邃之与之相熟,说梁海滨的功法极其类似清修派的孤修法,其境界可分为炼己存诚、筑基培药、坎离交靖、采药归鼎、周天火候、乾坤交靖、十月养胎、移神换鼎、泥丸养慈、还虚合道。 而梁海滨苦练多年,此时已迈入坎离交靖之境。 此境界修为如何,这却是人家梁海滨的师门秘传,黄邃之也不知道。费景庭听得直皱眉,心道怎么一个个的境界划分都如此有逼格,就自己的功法只是草草的分了几个境界? 也不知同样处在第三境,自己与梁海滨到底哪个修为更高。 他们这边随口聊着修行中事,符芸昭闷头吃饭,武遗珠与陈撄宁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小白蛇身上。 化作符芸昭模样的小白蛇,或许是经常上桌吃饭的缘故,此刻拿起筷子早已不复当日的别扭,有模有样地夹起各色菜品,吃得眉眼弯弯。 黄邃之与费景庭聊过一段,陈撄宁赞叹道:“这假形之术果真神奇,简直是神仙手段。” 费景庭笑道:“陈道友,你我是羡慕不来了。我便是先学会的假形之术,也用不出这化身之法啊。” “哦?此话怎讲?” 费景庭指了指小白蛇:“没有这妖……” 小白蛇顿时神色不善的看向费景庭,费景庭顿了顿,改口道:“没有这灵蛇,除非修到极致,否则是用不了这化身之术了。” “原来如此。” 陈撄宁只是略略惋惜,便不做他想。修道嘛,自然求得是得道飞升。这世上术法万千,比化形之法神奇的不知有多少,便是学会了又如何?又不能得道飞升。 宴席过后,费景庭与符芸昭倒是没什么,黄明睿却脸显疲惫之色。舟车劳顿,在海上漂泊了五天,费景庭与符芸昭乃是正经的修道之人,自然不在意这点颠簸。黄明睿只是个普通人,却是有些遭不住了。 眼见如此,陈撄宁便将三人送回客栈,约好了明日相聚,再行谈玄论道。 休整了一天,黄明睿果然神色好了不少,于是接下来三天里,三人每日往返于陈撄宁夫妇家中。 陈撄宁夫妇的诊所也不开了,召集了不少同道中人,每日聚在一起讲说道法,谈论马王堆版道德经。 一个黄明睿就够了,费景庭不想再与那些爱好者谈玄,索性便找了每日必然登门的黄邃之交流修道心得。 别看黄邃之修的是阴阳丹法,可其对各派丹法了如指掌,每每都会说上一些紧要之处。到了第三日,两人交情日益深厚,费景庭便请求探查黄邃之体内的真气。 黄邃之欣然接受,伸出手来让费景庭随意探查。这一探查,费景庭便心中有数了,黄邃之体内真气驳杂,有如孙禄堂一般,体内一边生出真气,那真气通过周身窍穴不停的逸散于外。 也难怪黄邃之修行几十载,始终难以突破第二道关卡。 费景庭收了手,说道:“黄道友真气充盈,只是真气由窍穴逸散,不堵住窍穴,只怕难有寸进。” 黄邃之也叹息道:“谁说不是?可又能如何?我也苦思良久,始终不得其法。” 费景庭道:“若道友不嫌弃,我有一法,名匿灵机,可封闭周身窍穴……” 黄邃之直直地看着费景庭,随即起身行了大礼。 “道友这是做什么?” “费道友宽厚!今日得赠此法,黄某铭感五内,大恩不言谢!” “黄道友过了。” 费景庭将匿灵机的法门传授给黄邃之,后者学会之后尝试一番,顿时感到周身窍穴闭锁,真气不再外泄。 黄邃之感叹道:“不想困扰老夫十几年的疑难,竟被费道友轻飘飘的便解决了。这匿灵机的法门,当真玄妙。” 费景庭笑而不语。这法门是系统给的,便是传出去又如何?他巴不得有人得了匿灵机,而后修行有突破,从而让自己有个参照。 系统补偿给的参同契——玄女经照理来说应该属于阴阳派的法门,可阴阳派丹法听黄邃之说,修到最后顶多也就修个阴丹。比之普通人更加长寿一些,能练出阴神。待寿元一尽,同样得身死道消,跟得道飞升不可同日而语。 费景庭只怕这玄女经的修法,修到最后也是这个结果。比常人多活上二、三十年,这又有什么用?若真是这个结果,费景庭宁愿还留在一百年后,踏踏实实过日子,照样能活到八十,不比跑到这年头受罪强多了? 费景庭的做法或许是真将黄邃之给感动了,这一天黄邃之对费景庭恭敬得不得了,若非黄邃之知道没法修习参同契,只怕就要舍了脸面,拜费景庭为师了。 传道之恩,这恩德可不比师恩差多少。 另外一边,黄明睿简直换了个人一般,容光焕发,每日里高谈阔论,还找了几位知己,商量好了一起尝试外丹之道。 眼见日头偏斜,一直乖巧的符芸昭突然找了过来,冲着费景庭说道:“景庭哥哥,我们回去吧。” “嗯?怎么了?” 符芸昭扭捏道:“身体……不太舒服。” 同为修道之人,费景庭的身体素质比照之前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质的飞越。而符芸昭的修为仅仅比费景庭低了一些,照理来说不会轻易生病。 难道说……这丫头修炼蛊术出了岔子? 费景庭从符芸昭那里得知,炼蛊必以宿主精血为饵食,只要身体能承受,便可养众多的蛊物。 又想到之前符芸昭炼三尸蛊失败,莫非便是那时出了岔子? 费景庭顿时紧张起来:“要不要紧?” “还好,就是……就是有些头晕。” “我看看。”费景庭探手过去就要查看。 符芸昭却抽回素手,说道:“不用了,我休息一阵就没事儿了。” “真没事?” “嗯。” “好吧。” 费景庭将信将疑,随即起身跟黄邃之、陈撄宁告辞,问过黄明睿,这家伙却兴致正浓,便让费景庭先行一步,他晚间再回去。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回了客栈,将其安置在房间里,还探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门。倒是有些发热,可并不严重。 符芸昭裹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双眼睛盯着费景庭,说话声音隔着被子有些瓮声瓮气的道:“景庭哥哥……” “嗯?我在呢,不走。” 平素的爽利劲不见了,符芸昭怯生生地道:“景庭哥哥,你那……参同契——玄女经能教给我吗?” 费景庭皱眉:“你学那东西做什么?” “我……我想跟景庭哥哥一起修炼。” 费景庭怔了下,随即恍然,小姑娘这是隐晦的表白。 若说费景庭从没动过心思,那绝对是假话。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道德自律,不会行禽兽之事。是以,便是偶尔冒出念头,费景庭也会将其逐出脑外。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符芸昭会对他如此说。 想了想,符芸昭还小,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于是思索了下,说道:“你还小,想那么多做什么?” 符芸昭气恼道:“我不小了!寨子里同我一般大的姑娘,有的都生了孩子呢。” “那是你们寨子不对,反正在我看来你就是小。” 小姑娘生气了,径直掀了被子坐起身,瘪着嘴道:“我不管,我就要学!” 费景庭乐了:“好好好,教给你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算教给了你,只怕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没用?”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说道:“因为你修为不够。换算一下,你起码要修行到炼炁化神之境,才可用这功法。你算算,你几时能到炼炁化神的修为?” “哈?”符芸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这几日往来陈撄宁家中,符芸昭撒欢一般四处乱转,后来听了费景庭与黄邃之说起阴阳丹法,便留了意。 小姑娘当时便大喜过望,还有这种修法?这简直就是为她与景庭哥哥量身定做的! 两人境界差距不大,年岁也合适,最重要的是她很在意景庭哥哥,想来景庭哥哥这么宠着她,心里也是在意她的吧? 情投意合,正适合合体双修啊! 既能跟景庭哥哥在一起,又不耽误自己修行,简直太妙了! “呵,你不信?那行,我便说给你听。你用心记,别走神。” “哦。” 费景庭慢慢口述,说到玄之又玄的地方,又会停下来给符芸昭解释一番,待讲述完毕,小姑娘塌了肩膀,已然是满脸的丧气。 符芸昭心里恼火得紧,天杀的功法,居然要炼炁化神之境才能修炼……都修到炼炁化神了,谁还用得着这功法继续修行? 眼见小姑娘一脸沮丧,费景庭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你呀,年纪还是太小。有些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说罢了,费景庭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不小了!”符芸昭坐在床上嘟囔了一嘴,随即低头瞥了一眼,愈发恼火道:“贼眼睛在瞧什么?你俩也是,怎么如此不争气?” 第一百零三章 路遇邪祟 费景庭回到自己房中,盘算了下如今已经在沪上停留了四日。这几日谈玄论道倒是有些收益,可修道说到底还是很私人的事,只谈玄,不修行,那就是空谈。 感觉再交流下去也不会有太多收益,费景庭便动了离开沪上,游历江浙洞天、福地的心思。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费景庭便带着符芸昭与陈撄宁等人辞行。 “景庭这便要走?” 费景庭笑着道:“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番游历,一则增长见闻,二则寻访机缘,否则修行难有寸进啊。” 这倒是他谦虚了,费景庭即便是在船上也是每日行拳、修炼不缀,如今十二经脉的第一条手太阴肺经已然打通,体内真气略有提升,除此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眼下他又开始打磨第二条经脉,若无额外灵机,只怕又是一番水磨工夫。 若此后的其余经脉都无变化,只怕费景庭至少需要花费两年的时间,才能将其余经脉一一打通。 天目术的进境更是好似蠕动,每日修行不缀也不见进境。 再有便是与黄邃之一番交流,让费景庭对参同契——玄女经心中生疑,生怕系统给的是个只能修成阴神的破烂功法。 是以,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访名山、寻高友,就盼着寻得妥当之法,让自己在炼炁化神之后能继续修行。 陈撄宁有些不舍:“哎,费道友如此打算,我也不好多做挽留。只是,费道友回返之时,可还路过沪上?” “这却是不好说了。” 江浙一带的洞天福地大多都在沪上南面,费景庭打算先南下,再北上,顺道走一走齐鲁,之后回返津门。 听闻费景庭此行,黄明睿与黄邃之紧忙出来相送。众人又是一番叙话,耽搁了足足一个钟头,费景庭这才带着符芸昭起行。 当然,两人不能什么都不准备。费景庭的空间里倒是有一些吃食,可这一路风餐露宿,大多数时候都在山里,这点补给根本就不够。 于是乎两人去到街上,散出大笔的银钱,敞开了购买吃食。从瓜果到新鲜的蔬菜,再到各家饭馆做好的成品,足足花出去三百多大洋,将随身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这才罢手。 中午吃过汤包,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坐着黄包车出了沪上,待到了没人的地方,费景庭大手一挥,那辆黑星摩托便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符芸昭没见过摩托侉子,绕着转了一圈,好奇地问道:“景庭哥哥,这又是什么东西?” “摩托车,来,你坐挎斗里,这个是安全头盔,戴好了。” 费景庭戴着正合适的头盔,塞到符芸昭头上,顿时大了两圈儿还不止。小姑娘摆弄半天才扶好,嘟着嘴道:“这个不好,戴着气闷。” “戴着,等会儿跑起来就凉快了。” 费景庭同样戴好头盔,发动摩托,猛加油门,摩托咆哮着便蹿了出去。 “呀……哈哈哈,快点,再快点,这个摩托好好玩!” 挎斗里的符芸昭张牙舞爪,好不快活。若是给这丫头换一身行头,再来把武士刀,离远了一看准保把这货当成鬼子小队长。 这俩货骑乘挎斗摩托,一路超过手推车、驴车,引得乡民惊骇躲避且不提,他们方才离开沪上,翌日沪上便闹腾了起来。 己巳月、丙戌日,北洋军阀也不知哪根弦错乱了,陡然出动军警,逮捕了京师上千名爱国学生。 两日后,日商纱厂工人首先举行罢工,抗议军阀镇压,声援爱国学生。此后各行各业的工人纷纷加入,乃至于到了十日,沪上一地各行各业参与者总计有十一万人。此外还有商店参与罢市的店员七万余人,形成了空前的爱国大罢工! 继沪上之后,各地铁路工人,津门的人力车夫和余杭、九江等地的工人,纷纷举行罢工。 风潮陡然掀起,全国上下一边抗议军阀镇压,一边抵制日货。沪上、津门两处口岸,每日里都有学生、工人揪出销售日货的黑心商人,焚烧日货。日人与国人之间的冲突比比皆是。 与此同时,奉系军阀吴佩孚通电,抗议京师镇压爱国学生。同日,津门四万余民众召开国民大会。 过了一天,津门工人酝酿大罢工,津门总商会急忙电告京师,徐总统被迫下令准许曹、陆、章三人辞职。 又过了一天,徐总统迫于压力,向参众两院提出辞职。 世上风起云涌,费景庭却带着符芸昭钻了山沟。 他们先去了毛公坛,遍寻一番,一无所得。随即转头便去了,天印山,同样无所得。 一连二十几日,风餐露宿……嗯,这么说有些夸张了。有随身空间在,饿了径直取出现成的吃食,渴了不但有干净的水,还有符芸昭的最爱——阔乐。至于住,那就更简单了。 遇到宿头,那边留宿一晚;错过了也不要紧,此前费景庭签到得了个双人大帐篷,足以应付野外住宿的问题了。 四处游历,寻访过不少洞天福地的道门人士。只可惜此方天地灵机断绝,算得上是末法时代。不少传承久远的道门都失了传承,谈玄可以,可论道就难了。 道门势微,与之相对的是佛门却繁盛得很。有不少的道家洞天福地,道门只余下区区鄙陋的道观,而佛刹却修得连绵不绝。 有道门之人倒是让费景庭顺路与和尚们谈一谈,说不定有些收获,费景庭却浑不在意。他一个修道之人,跟和尚完全是两条路子。 修道修的是今生,修佛求的是来世。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灵机断绝,和尚们哪来的来世? 江南逐渐转入梅雨季节,忽有一日乌云蔽日,随即阴雨绵绵,下个不停。这糟糕的天气对于行人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这天临近天目山,面目全非的黑星摩托终须陷进泥潭出不来了。费景庭看着蜿蜒的烂泥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干脆一挥手将摩托车收进了空间里。 一旁的符芸昭小心翼翼地说道:“景庭哥哥,不是我的错!” 没错,方才开车的是符芸昭。这丫头古灵精怪,对摩托车这种风驰电掣的玩具那是爱不释手。从沪上离开,第二日这丫头便缠着费景庭,要学如何骑摩托车。 费景庭耐不过缠磨,便教了教。哪成想符芸昭聪颖过人,一教就会。没几日便可以骑着摩托上路了。 费景庭倒也乐得清闲,干脆自己坐在挎斗里,指挥着来了疯劲的符芸昭四处游走。 “知道啦,这烂泥路,就算我骑也得陷进去。前面有个镇子,咱们快走两步,找个地方歇歇脚。” “哦。” 雨幕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烂泥路上。大的穿着黑色雨衣,小的穿着黄色雨衣,帽檐还做成了鸭子形状。 “景庭哥哥,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你说这天目山能有收获吗?” 费景庭有些丧气道:“谁知道呢?不过张天师、葛洪都在天目山留下足迹,想来此地应该有些遗留才对。” 行不片刻,绵绵细雨停息了下来,只是远处的村镇依旧笼罩在茫茫雾气当中。 小白蛇陡然从雨衣里探出脑袋,嘶嘶地吐着信子,符芸昭眉头一皱,说道:“好浓的阴煞之气,景庭哥哥,只怕前方有怪异。” “阴煞?”费景庭抬头观望,眼睛开阖,已然开启了阴阳眼。定睛观望,那哪里是什么雾气,分明便是升腾的阴煞之气。 费景庭诧异道:“此地毗邻天目山,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阴煞?” 符芸昭说道:“怕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嘻,正好便宜了我。”说着,小姑娘素手一探,掌心露出费景庭送的那枚玉牌,那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便吸引过来,尽数进入玉牌之内。 便在此时,浓厚的雾气中走出个披着蓑衣的汉子,那汉子蓑衣破烂,瘸着腿走过来,老远便伸出手:“可怜可怜苦命人,给口吃食吧。” 声音沙哑难听,好似砂轮磨刀。 费景庭一眼便看出,这哪里是人啊?分明便是个孤魂野鬼。 与此同时,脑海中一声轻响:“叮!发现邪祟!” 费景庭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系统说出下一句。 啧,灵机呢?不给灵机你光发现邪祟有什么意思? 转念一琢磨也是,这孤魂野鬼不说跟李家大宅里的凶煞比了,便是连关记布庄的虚耗都比不过,层次太低,即便斩灭了也换不了灵机。 索然无味,费景庭咂咂嘴,叹息道:“看你也不像是害过人的样子,赶紧走吧。” 一旁的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这不是正常的鬼物,怕是怨念所生。便是现在斩灭了,只怕过些时日还会再生出来。” 还有这种事? 恰在此时,雾气中走出越来越多的蓑衣汉子,有不少还提着刀枪棍棒,其中一人举着残破的旗号,看样式居然是太平天国的旗号。 数百鬼物将二人团团围住,那鬼物也不动手,只是好似一人般齐声呼喊:“可怜可怜苦命人,给口吃食吧!” 吃食?鬼物要什么吃食?只怕这些鬼东西要的是二人身上的真气! 第一百零四章 飞剑 费景庭一声冷哼:“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芸昭!” “看我的!”符芸昭应了一声,掀开雨衣丢出小白蛇,手掐法诀一声发喊,小白蛇迎风变化,转眼便化作十几米长的巨蟒。 费景庭也没闲着,对付这种不上档次的鬼东西,他懒得用术法,干脆运真气于双手,一个健步蹿过去,顿时响起一片好似雨打芭蕉的声响。 举手投足间,那鬼物挨着便死,碰到便亡。只可惜那些鬼物完全没了神志,也不会用手中兵器攻击,只是紧紧围拢过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乞讨。 费景庭一拳一个,却比不得小白蛇。化作参天巨蟒的小白蛇身子翻滚,转眼便清空了一片鬼物。 符芸昭也没闲着,身形游走于鬼物之间,或出拳,或劈掌,打得有模有样。转眼间鬼物清空半数,就在此时,费景庭隐隐听得一声嗡鸣。 下一刻,但见一道亮光划破浓雾,于鬼物之中游走。三尺青芒劈开浓雾,一道人持剑而立,身后无数鬼物几乎同时烟消云散。 那道人不戴头冠,头插木簪,身上一身暗青色道袍,双脚踏着一双云鞋,却是片尘不染。再看面相,那道人须发皆白,偏偏脸嫩得很,看着不过四十许,也不知到底多少年岁。 小白蛇将最后一些鬼物碾灭,游走回来盘踞在符芸昭身前,吐着信子小心戒备。那道人先是盯着小白蛇看了半晌,悠悠叹道:“蛇妖?” 符芸昭不干了,嚷嚷道:“灵蛇啊,什么蛇妖?真难听!” 老道士却是不理,自顾自说道:“不想老道修行六十载,直到今日才有幸见到妖物。” 费景庭拱手道:“老修行安好!” 符芸昭随意拱拱手,却是没说话。但见那道士只是瞧了个稀奇,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才放下戒备之心。 那道人抚须而笑:“好,好,贫道王静玄,就在天柱山至道观修行,见过二位居士。此前有村民求助,贫道起了一课,算得今日这蓑衣塘只怕要闹出事端,匆匆下山赶来,不想却被二位居士解决了。” 顿了顿,王静玄道长说道:“想必……二位也是修行中人?” “正是,我是费景庭,这是符芸昭,我们二人此番寻访游历,就想与道长这样的道门高人交流一番。” 王静玄收了三尺青峰,冲着二人稽首道:“求之不得。二位居士,且先随贫道去村中稍坐,随后再去往至道观。” 方才有浓雾遮挡,看不真切,费景庭一双阴阳眼开着,却分明窥见这位王静玄道长手中的长剑隐隐有剑芒放出。 剑芒啊! 费景庭自问做不到,迫切的想向人家请教一番。而且这年头能修出剑芒来的道人,能是一般人吗? 王静玄转身当先往村落方向走去,费景庭紧随其后,符芸昭眼见那老道的确没有要害小白蛇的意思,当即收了法术,将小白蛇塞进褡裢里,蹦蹦跶跶也跟了上去。 前行片刻,浓雾稍稍消散,一村落依山而建,青砖绿瓦、小溪潺潺,远看田园牧歌,近了却能看出掩饰不住的破败。 费景庭随意搭话道:“王道长,方才的鬼物究竟是何来历?” 王静玄叹息道:“昔年太平军溃败,一将领领着八百余军卒入了此地,赶上天寒地冻,八百余士卒尽数饿死在此。其后又闹了一场瘟疫,这蓑衣塘人畜不存。后来还是朝廷从闵浙两地迁了丁口过来,这蓑衣塘才重新活络起来。 只是这八百余士卒,加上死于瘟疫的村民,却生出海量怨念,此地又滋生阴煞,便催生了鬼物。寻常年景,不过一两个鬼物出来讨食,今年阴煞勃发,不想这些鬼物竟然尽数显现,若不赶紧祛除,只怕会闹出事端。” “原来如此。”费景庭琢磨着,原来阴煞与怨念汇聚在一起才会催生鬼物。 跟着王静玄行了片刻,费景庭便发现了问题。他脚上穿着的是系统签到给的登山鞋,这会儿鞋子上满是烂泥,身后的符芸昭也好不了多少。可再瞧这位王道长,走了这么久鞋上照旧是片尘不染……这是踏雪无痕的功夫啊! 临到村口,王静玄停下脚步,看着一片烂泥地叹息。 费景庭阴阳眼瞥过去,便见此地阴煞之气丝丝蒸腾。 王静玄说道:“村人拾了那些将士遗骸,可惜还有不少残留在此。二位居士且待待贫道作法拔除。” “好东西啊,老道士,不用麻烦你,我来收了这阴煞!”身后的符芸昭嚷嚷一嘴,旋即拿出一枚玉牌,真气微微催动,便见阴煞之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如此海量的阴煞,费景庭也是生平仅见,当即沉默不语,也掏出玉琥来尽数吸收。一旁的王静玄看得目瞪口呆,捻着胡须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凝煞?” 王静玄这一门故久流传,古之炼气士,先练气入道筑基,次凝煞以炼阴神,再炼罡成阳神,最后合道飞升,证得天仙。 待看到二人手中的玉牌,王静玄当即摇头:“不对,不是凝煞……” 凝煞是自身吸纳阴煞之气,跟费景庭、符芸昭借住玉牌吸纳阴煞根本不是一回事。王静玄只当这是二人的法器。 符芸昭忙着收拢阴煞,没空理会老道士,费景庭便在一旁说道:“道长也知晓凝煞之法?” 王静玄点点头,说道:“略有耳闻,传闻古之炼气士有一脉,先练气再凝煞炼罡。可惜这凝煞炼罡的法门却失传了。” 没有道教之前,华夏古代便有方术士、炼气士。严格来说,炼气士也是方术士的一种。 查阅史书、道藏,便知道这方术士什么都干,既有飞剑取人性命的刺客,也有吐纳天地灵机得道飞升的炼气士,更有炼就仙丹举家飞升的高人。 费景庭与陈撄宁聊过此事,陈撄宁便认为汉代之前的方术士,便是修道者的前身。待张道陵立下道统,方术士逐渐绝迹,估计是慢慢融入了道门之中。 凝煞炼罡的法门失传,那便只能说明,凝煞炼罡之法修不成真仙,所以后来人放弃了。否则真要是能得道成仙,方术士、道门早就将凝煞炼罡之法奉为圭璧,哪里还有后来的内丹术? “道长好见识。” 说话间,费景庭的玉琥与符芸昭的玉牌都吸纳饱和,汇聚过来的阴煞之气在二人周边徘徊不去。 王静玄见此,笑着说道:“我看二位居士怕是一时半会是收不得那么多阴煞了,不如贫道也帮一把手吧。” 说着,王静玄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抽出三尺青峰挥舞几下,猛的剑指一点:“去!” 长剑化作白虹一闪而逝,转瞬插在泥塘里,那剑身上微微泛起亮光,深埋地下的阴煞之气好似受了刺激,陡然间汩汩涌出,转瞬整个泥塘上方黑烟滚滚,惊得竹林里的野兽疾走,飞鸟盘旋。 好似火山喷发一般,短短一瞬,阴煞冲天而起,激得天空电闪雷鸣。费景庭阴阳眼中,那阴煞中携裹了无数冤魂,电闪雷鸣中,那些冤魂随着阴煞之气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方才王静玄那一手,已经隐隐有那么点飞剑的意思了。费景庭当即真心赞道:“道长好手段!” 王静玄笑而不语。 他虽然没跟费景庭搭过手,但气机感应,便隐隐觉得费景庭的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 阴煞之气断绝,王静玄掐了个指决,冲着那柄长剑微微一召,那长剑便颤动着倒飞而回,落入王静玄手中。 费景庭全程看在眼里,隐隐觉得王静玄的手段不像是御剑术,反倒跟他的小挪移术很是相像。 只可惜初次相遇,不好问询人家的秘传。 修道之人切忌三问,一问年龄,二问师承,三问修为。 流落此间数月,结识了修道发烧友黄明睿,又结识了真正的修行中人陈撄宁、黄邃之,费景庭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三人并行,转眼进了村落。 方才阴煞之气冲天,风雷大作,将席卷村落的浓雾吹散,露出了原本面貌。此地名为蓑衣塘,地处天目山山脚,依着一块烂泥塘,地势有些低洼。村子里种植了不少竹子,郁郁葱葱颇为养眼。 王静玄的道场就在天目山至道观,这周遭十里八村很是熟络,便介绍说此地地处高山密林沼泽之处,终年雾气茫茫,阴森潮湿,故名蓑衣塘。待瘟疫过后,闵地移民迁入,种植了不少竹木,便以造纸为业。 果然,甫一进村,便有村老带着青壮迎将上来,紧张道:“王道长,不知那些鬼物可处置了?” 王静玄说道:“柳斋主(注一)且宽心,有二位居士相助,非但是鬼物,便是阴煞怨气也一并拔除了。” “哎呀,这就好,这就好啊。” 这姓柳的老者张口便是闵地官话,果然不是本地人。 姓柳的老者松了口气,连忙招呼道:“此番多亏了王道长,我已命人备好了吃食,另有簿仪(注二)奉上,还请王道长与二位……居士移步。” (注一:道门一般称呼请自己打醮,也就是做法的客人,为斋主。) (注二:簿仪,也就是给做法道士的谢礼酬金。) 第一百零五章 剑仙之术 宴请很正式,设在新修的宗庙里。席面上有酒有肉,不见五荤四辛,看来这位王静玄道长是正一道士。 姓柳的老者带着几个村中宿老陪同,招呼着王静玄等人吃喝起来。席间姓柳的的老者频频举杯,感念王道长多年来维护一方安宁。 待酒席过后,老者让人奉上了簿仪,不过区区二十大洋。 老者很是愧疚,说道:“年景不好,如今城内盘剥愈甚,此番薄待了道长。” “无妨。”王静玄道长丝毫不以为意,收了簿仪,便起身带着费景庭、符芸昭二人辞行。 出了村落,费景庭忍不住说道:“二十大洋实在是太少了。” 王静玄却哈哈笑道:“不过是些许钱财,在意那么多作甚?” 这便是道门与佛门的不同了,自古以来,道士们便凭本事吃饭。或捉鬼驱邪,或斋醮科仪为乡民祈福、破灾,或用风水之术为斋主布设风水局,反正都是靠手艺吃饭。 佛门就不同了,空口白牙伸手朝你化缘,而后用来世的福报来忽悠你。 这从二者对世俗中人的称谓便能看出来。道门称呼世俗中人为大德、善信、居士、斋主;佛门和尚双手合十,一张口便是施主。 何谓施主?施舍之人。道门可没这种称呼。 费景庭暗自佩服王静玄道长心性豁达。他现在是不差钱了,便是没钱,为了灵机他也乐意跑过来斩妖除魔。可换做两个月前,穷得叮当响直扰民,忙活一大通,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就给二十大洋,估计费景庭得骂娘。 三人边走边聊,王静玄简单介绍了天目山。如今这天目山莲花峰上有道观也有禅寺,道观只剩下了两座,一为紫阳观,二为至道观;佛庙便是大觉正等禅寺。而别处山峰,还有不少禅寺。 如今道门势微,两处道观加起来不过道人九位,道姑十二人。倒是和尚有不少,算算起码有二百多号。 至道观便坐落在莲花峰其中一峰,这莲花峰五座山峰相连,有如莲花,是以便叫做莲花峰。 行走山间,王静玄如履平地,健步如飞,足下更是片尘不染,看得费景庭好一阵赞叹。 可落在王静玄眼里,无论是费景庭还是符芸昭,这俩人可都不简单。看年岁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不过十几岁,他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功夫,哪成想这二人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紧紧跟随在其后。 王静玄不由得赞道:“二位居士好修为。” “道长谬赞了,您的道行才是深厚。我们两人不过刚刚踏入修行门槛而已。” 王静玄说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说不定二位有望得道飞升。老道我却是不行了,一把年纪,飞升之事只能想想,可望而不可及啊。” 符芸昭在身后道:“老道士,你道行如此厉害,说不定再修上几年就能飞升了呢。” “哈,那可不敢想。”王静玄说道:“老道十一岁入阳观,十三岁得师父真传,修行近六十载,算算时日无多,哪里还能得道飞升?” “哈?老道士你都七十多岁了?” 活了这么久,王静玄早就心性豁达,应承道:“是啊,老道今年七十有二,土埋到脖子了。” 费景庭忍不住问道:“方才见道长一手剑术出神入化,莫非道长修得是御剑之术?” 王静玄道:“居士好见识,确实是御剑法门,可惜老道学艺不精,修为不够,使出来画虎不成反类犬,让居士笑话了。” 还真是御剑术!费景庭暗自惊喜。 刚刚相识,平白无故问人家要御剑术只怕不妥。费景庭便想着用什么东西跟王静玄交换。参同契就别想了,人家修为深厚,只怕不在自己之下。修行六十来年,就算得了参同契也没法转换功法; 术法之类的,估计人家王道长也瞧不上。算来算去,好像就只剩下玉琥里的云箓法阵了。此时他掌握了两个法阵,也不知人家王道长能不能瞧得上。 思索间离开山道,转入一条羊肠小道,七扭八拐地翻过一座山,又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直到天色将暮,王静玄才指着山上的道观说道:“这便是至道观了。” 这至道观山门不大,拾阶而上,转过山门进到内里,便见得大殿里供奉着祖师许旌阳。 费景庭这几个月补了不少道藏,知道自己想错了,这王静玄只怕不是太一中人,而是衰败的净明道。 净明道以许旌阳为开派祖师,行教侧重以符箓禁咒驱邪降妖,以守一斋醮修仙度人。 奇怪的是从没听说净明道以为飞剑见长,这位王静玄道长又从哪里得了飞剑之术? 进得山门,便见几名年轻道士正在洒扫,见王静玄领人上山,赶忙过来见礼。 “师叔祖!” “无上天尊,见过二位善信。” 王静玄说道:“这二位可不是简单的善信,而是修行中人。” 青年道士讶异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换了称呼道:“见过二位居士。” “道长安好。”费景庭与之招呼道。 王静玄一抖手,将刚到手的二十大洋送了过去:“法明,且拿去采买些粮食。” 法明接过来数了数,苦笑道:“师叔祖,这才二十大洋,只怕撑不了多久。” 王静玄叹道:“过几天我再下山转转,看看哪家大户需要打醮,再赚一些簿仪,这日子总能撑过去。” 顿了顿,又吩咐道:“这二位居士只怕要在此留宿,你去后面收拾两间静室出来,再沏一些山茶过来。” “是,师叔祖。” 年轻道士退下,王静玄引着二人进了后方一间静室,待法明奉了茶,王静玄招呼道:“这茶叶乃是山上随意采摘的野茶,水倒是不错的山泉水。有些粗陋,还请二位居士不要嫌弃。” “道长说哪里话?”费景庭嗅了一口道:“此茶芳香扑鼻,怕是不比龙井之类的名茶要差。” 各自品了一口茶,褡裢里的小白蛇耐不住爬出来,嘶嘶有声,符芸昭便说道:“小白白要去溜达溜达,我带她去转转。” 费景庭说道:“她自己去就行了,你跟着做什么?” 符芸昭警惕地看着王静玄说道:“我怕有道士把她炖成蛇羹。” 王静玄哈哈大笑,费景庭赶忙赔罪:“小姑娘口不择言,道长见谅。” “无妨,天真烂漫真性情罢了。小姑娘且安心,老道不出手,只怕这天目山上还没有能收服这……灵蛇之人。” “反正我待着也是气闷,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说罢,符芸昭蹦蹦跶跶领着小白蛇走了。 静室里只余下费景庭与王静玄二人。 品了一口香茗,不待费景庭说什么,王静玄道长便说道:“同为修行中人,只怕居士心中有颇多疑问吧?” “正是如此。晚辈费景庭,机缘巧合踏入修行门槛,方才知道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修行中人大多在红尘蹉跎,能踏入门槛者少之又少。如道长这般道行深厚者,更是一个都没有。” 王静玄点头说道:“灵机……炁,这说法倒是没错。古之炼气士餐风饮露,吞食天地之炁;后来炼气士不见踪影,张天师立下道统,道门中人习练内外丹术;到了宋时,又有王重阳真人参悟三教所长,创立全真道统,只修内丹,不做斋醮科仪,更不会捉鬼驱邪的术法。” 顿了顿,王静玄又道:“由此可见,这天地之炁,只怕是愈发的稀薄了。若非机缘巧合,老道怕是终生也无法踏入修行门槛。” 费景庭问道:“老高功道行深厚,方才见大殿里供奉着许旌阳真人,想来道长也是净明一派,理应擅长斋醮科仪、符箓禁咒,为何方才破地脉阴煞之时,道长使得却是飞剑之术?” 王静玄道:“谁说净明派就用不得飞剑之术了?这世上剑仙修法,又不止一家。” “哦?还请老高功指教。” 王静玄慢慢叙述,费景庭这才知道,原来剑仙有如此多的派别。 传闻剑仙之术乃是黄帝流传,典籍里记载,“作神剑利器十五,以镇九州”。 到了战国时,逐渐在燕国兴盛起来。燕国剑修,分术剑与道剑。术剑者,有形有象之剑,以特殊方法制成,用以抵御外侮;道剑者,先天一气也,为无形无象、生养天地的太和元气。 费景庭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修仙小说里的外剑、内剑吗?外剑,驾驭有形之剑,飞剑斩敌;内剑,也就是剑丸,以剑气伤人,防不胜防。 原来小说里也不是扯淡,还真的有啊! 王静玄继续说,这剑仙之术到了唐宋时发展到了极致,纯阳真人吕洞宾便是其中翘楚。只是到了此时,也不知是天地元炁淡薄的缘故,还是道剑之法失传了,这会儿的剑仙大多用的都是术剑。 纯阳真人倒是留下文字,说剑仙分法剑与道剑。 待到了明清之际,剑仙愈发势微,逐渐没落。便是流传到如今,余下的不过是几个派别而已。 按地域划分,不过是南、北、东、西、武当、净明、金盖山、一阳等派,剑术则有华山、峨嵋、青城、嵩山、南宫诸派。 所以这净明派,是有剑仙之术的。可巧的是,王静玄便是此派仅存的剑仙传人! 第一百零六章 难以交换 虽然分了这么多的派别,可剑仙修炼的内核本质没什么变化。武当剑术分上中下三乘,净明剑术划分类似。 道人以法凝结此浩然刚大之气,以之透金石、贯鱼鲁,沛然莫之能御。 这既是武学之“神勇”至境,又是仙学“神仙”之地步。 习练剑术,必采后天金气,而后转先天金气。 后天金气,“术剑”也;先天金气,“道剑”也。真正剑仙学术,服食元和,驭天地六和之正,飘然世外。 费景庭听得头大,金气是什么?怎么这玩意还分后天、先天? 不懂就问,费景庭拱手道:“老高功,敢问何为金气?” 王静玄诧异道:“居士修为深厚,居然不知道五行金气?” “请指教。” “也罢。”王静玄抬起右手,虚指一点,便见指尖金芒闪烁。 费景庭凝神观望,透过阴阳眼,只觉那金芒锋锐逼人,这便是五行金气? 从哪里采取?有用什么法门采取?采取之后又如何应用? 费景庭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心中痒痒,却又不好问出口。再问下去,就等于是逼问人家师门秘术了。 费景庭四处传习功法、术法,可他传的是参同契,这功法没炼神高人带着,根本没法入门,修道之人得了只能算作参考;又传了小挪移术,这术法看着神奇,其实就跟变戏法差不多,没什么危害;匿灵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是封闭周身窍穴的术法而已。 像是太上洞渊秘法,里面有不少拘魂、摄魂的厉害法术,除非是收了个人品极好的徒弟,或者极度信任好友人品,否则费景庭绝对不会传授出去。 这采取金气,御剑杀敌的法门,危害只怕不在太上洞渊秘法之下,素昧平生,王道长怎么可能轻易传授? 心中急躁,费景庭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转而开始与王静玄谈玄论道。 他先丢出个王炸,马王堆版道德经。 结果根本就没炸动王静玄,王道长惊奇了一番,随即说道:“道门虽以道德经为根基,但又非少了道德经不能修炼。居士过于紧张了。” 人家净明派奉行的是《飞仙度人经净明忠孝大法》、《净明忠孝全书》,道德经只是个参考。换句话说,净明派只是披了一张道门的皮,道德经如何变化,根本就对其没什么影响。 一计不成,费景庭另施一计,他将玉琥取出来,轻轻递了过去:“老高功方才可是好奇我俩收摄阴煞之气的手段?且瞧一瞧这枚玉琥。” “哦?” 王静玄是真好奇,当即接过来,放在掌心把玩。略略感应,王静玄惊奇道:“这是……炁?” 费景庭笑而不语,半晌才道:“老高功不妨以真气探入玉琥之内,内中别有洞天。” 王静玄皱着眉头却没动作,反倒施施然将玉琥递还给了费景庭。 “老高功?” 王静玄道:“这法器是不错,可得了你的好处,心中不安,还是不看了吧。” 费景庭眨眨眼,心中很是憋闷。不拿自己的好处,自己怎么讨要剑仙之法? 此时王静玄飘然起身,说道:“天色将暮,老道也该回去练功了。居士,咱们明日再谈?” “额,好。” 随着王静玄走出静室,目送其去往前方大殿,费景庭站在那里叹息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系统给了个火龙真人的祭剑术,刻下那柄雷击枣木短剑便在怀中温养,费景庭缺的就是飞剑伤人的法门。 御剑术近在眼前,偏偏王静玄道长油盐不进,自己给不出好处,自己没法索要。诶,这可真叫人为难。 “小白白休走,今日你我一定要一决胜负!” 符芸昭大呼小叫的声音从院落外传来,须臾间先是化作符芸昭的小白蛇狼狈地蹿进院里,跟着符芸昭也跑了进来。 小白蛇眼见躲不过去,径直藏在了费景庭身后,冲着符芸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景庭哥哥你快闪开,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小白白!” 费景庭有些烦躁,问道:“又怎么了?” 符芸昭委屈道:“小白白偷学了我的化身术,方才变成我的样子跑到厨房里偷走了人家的腊肉。” “啊?” 费景庭一把揪住想要逃跑的小白蛇,上下打量了半晌,转头又看了看符芸昭。 “是真的,我刚才绝对没对小白白用化形术!” 嗯,小姑娘神色间不像是说假话,那这小白蛇可就厉害了。不过是被符芸昭用了几次化形术,这便学会了?那岂不是说这小白蛇修为又增长了?弄不好哪天就会化形成人? 符芸昭又冲着小白蛇嚷嚷道:“你饿了可以去吃松鼠啊,这山上有的是,干嘛偷人家腊肉……哈?你现在居然吃不惯血食?” 费景庭挠了挠头,这小白蛇自打那日变作符芸昭上了餐桌之后,从此便跟在身边混吃混喝,荤素不忌,但更喜欢吃肉食。而且养成了跟符芸昭一样的毛病,喜欢喝肥宅快乐水。 好好的一条小白蛇,颇有翻身当猫主子的架势。 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居然还学会了偷东西,这就不可原谅了。费景庭甩手将小白蛇丢向符芸昭,吩咐道:“教训一顿就行了,别打死了。” “小白白,看拳!” 真假符芸昭斗做一团,转眼抱在一起满地打滚,看得费景庭青筋直跳。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哪有满地打滚的? 嘭! 他默然拉开从空间里取出的阔乐,拉开拉环,下一秒,原本滚在一起的真假符芸昭顿时分开。 符芸昭一推小白蛇,闪电般奔过来,还丢下一句话:“你偷吃了腊肉,罚你这几天不许喝阔乐!” 转眼符芸昭又是一副面孔,谄媚笑道:“景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费景庭将阔乐送过去,说道:“我是怕你把衣服滚破了。快收拾收拾,都要成大姑娘了,像什么样子!” “嘿嘿。”符芸昭傻笑了一通,仰脖如同牛饮,不过几口便喝光了阔乐。只怕一旁的小白蛇馋得口水直流。 过了一会儿,有小道士送来了饭食,不过是糙米饭、炒青菜,外加几片薄薄的肉片。 别说嘴刁的符芸昭,便是费景庭看着都难以下咽。想起法明道士的抱怨,想来这山上的日子不好过。 费景庭便动了心思,食不知味地吃了饭,便匆匆去了外边。眼见有个小道士正在练拳脚功夫,费景庭便冲其招招手:“小道长。” “居士。”小道士稽首有礼。 “小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法和。” “法和道长,我这里有些吃食,想要转赠给贵观,不知该放在何地?” “谢过居士。吃食的话,放在厨房便好。” 费景庭说道:“初来贵观,道路不熟,烦请小道长引路。” “居士这边请。” 费景庭跟着小道士法和到了一旁的厨房,扫了眼,米缸里的糙米只剩下了小半,菜油更是所剩无几。 “居士,这里便是厨房,居士明日可将东西……东西……” 正说着话的法和说不下去了,只见费景庭一挥手,便有乱七八糟的吃食堆放在了厨房里。 米、油、盐乃至火柴,转瞬便将厨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袖,袖里乾坤?”法和大惊失色,话都说不清楚了。 净明派以术法见长,符箓、斋醮这些都是老本行。法和也看过师叔祖画符作法,可也没见有什么奇异的事儿发生。倒是师叔祖的剑术惊人,三尺青峰全力施展,能延伸出去五尺剑芒。 是以法和想来,只怕这世上所谓的术法,根本就没世人传得那般神奇。哪成想面前的居士居然会袖里乾坤! 好半晌,法和终于回过神,先郑重谢过费景庭,随即撒脚就跑。一路跑进大殿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观主师兄道:“师兄,了不得啦!” 正闭目打坐练静功的法慧睁开眼,随即叱责道:“师弟,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不是……师兄,了不得啦!师叔祖带回的那位男居士,赠了观里好多东西。” 法慧神色不动,笑道:“好事啊。我便说过,师叔祖出马,一准赚够观里两月的花销。这簿仪虽然少了,但这不又找补回来了吗?” “不是,你听我说完……那男居士一挥手,便有米、油、盐堆放进了厨房,只怕那居士会袖里乾坤之术!” “啊?”法慧也吓了一跳。 不过好歹修行了十几年,转瞬便想通了。饭前法明便说过,师叔祖引了一男一女两位居士上山,还说两位居士都是修行中人。 既然是修行中人,那会一些术法也没什么稀奇……好吧,还是很稀奇。袖里乾坤啊!简直就是神仙手段!这得什么道行才能使出来? “你刚才可看清楚了?” 法和不住地点头:“错不了,眼睁睁看着就这么一挥手,那些东西便凭空堆在了厨房里。” 法慧沉吟一番,说道:“且莫张扬,我先去问问师叔祖,这二位居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百零七章 拜师 静室。 王静玄放下手中道藏,略略沉思,随即说道:“我知道了,好生招待二位居士。此二人修为深厚,福缘不浅,不可怠慢了。” “师叔祖,要不要弟子去向二位居士致谢?”章法慧问道。 “不用了,”老道长捻须而笑:“这费居士有所求,自然要献殷勤。此事自有老道我来处置,你就当不知道便是了。” “是,谨遵师叔祖教诲。” 章法慧稽首告退。 一灯如豆,王静玄低头抄起默写出来的大段马王堆版道德经,仔细观量半晌,面色却不似白日间那般无动于衷。 好半晌才沉吟道:“原来如此,汉儒误我啊……” 老道长抬起头,脸上满是无尽的凄苦。 打从这天起,费景庭与符芸昭便在这天目山住了下来。每日清早,符芸昭便领着小白蛇漫山遍野的乱转,这丫头看似疯疯癫癫,心里却拎得清。她所修的乃是坤道胎息法,修炼日久,早已无法转而修炼其他法门,而且术法另有传承,自然不会觊觎王静玄的剑仙之术。 而且符芸昭心中藏着隐秘,待到年底关外一行,拿了那样东西,只怕到时候便是景庭哥哥也比不过她的修为。 是以这丫头整天疯跑,只是偶尔去往隔壁山峰的紫阳宫里,与同时坤修的道姑们玩耍一番。 每日不到饭点,基本见不到这丫头的人影。 小白蛇仿佛也放飞了自我,每日里蹭着符芸昭的灵机吐纳,每日到了饭口必然化作符芸昭的模样,堂而皇之与二人同桌用餐。 旁的不说,这筷子用的是越来越溜,只要不开口,便是费景庭都分不出哪个是真人,哪个又是小白蛇变化的。 与之相比,费景庭倒是静了下来。从杂乱的津门脱身,进了这天目山中,每日间行拳、修炼,闲暇时与王道长说一说修行上的问题,原本便稳重的性子,愈发沉淀了下来。 朝看云雾遮日,暮看彩霞漫天。坐望云卷云舒,闲看花开花落。却是悟得了几分逍遥之意。 王道长每日晨间必练剑术,那剑术快慢相宜,共分三十六路,随意一击,总引得尘土、落叶相随,端地神妙。 费景庭忍不住相询,王静玄便说,这是净明三十六路天罡剑,乃是净明剑仙术的下乘剑法。 这净明剑仙术分术剑与道剑,道剑早已失传,如今留下来的只剩下术剑。术剑共分上、中、下三乘,下乘,舞剑,以剑刃伤敌;中乘,以剑芒伤敌;上乘,飞剑伤人,百步开外取敌首级! 道剑神妙,费景庭不敢想,哪怕是这术剑,他都眼热得紧。只是不好张口讨要,他便只能趁着王静玄每日练剑之时细细旁观,暗自揣摩,试图找出术剑的法门。 这又谈何容易? 道门术剑乃是秘传,若一个外人看了几眼便学了去,那还算什么秘传? 山中无日月,转眼过了半个月。 这些时日他跟王静玄谈玄论道,倒是又得了不少收获。 他坦然说了自己的参同契功法,王静玄只是赞叹参同契玄妙,未见觊觎之心。转过天来费景庭又说了后续的参同契玄女经,这回王静玄有反应了。 老道长意味深长地说道:“居士,阴阳双修,成少败多,不可学也;草木金石,药易误人,不可学也;怪诞不经,迹近迷信,不可学也; 唯服气之法,弊少而效速,至圣圣相传性命双修天仙之道,则难遽济,必先做到克已修心,健康长寿,表里俱真,俯仰无愧之人仙,然后渐进于天仙,庶几本立而道生。不依此而教人,师人,皆罪也,人且难保,宁望仙哉!” 王静玄的话不难理解,阴阳双修成少败多,就没听说过那位得道飞升靠的是阴阳双修之法;草木金石说的是炼丹术,这玩意秦汉之时盛极一时,此后逐渐没落,被内丹术所淘汰。 费景庭估量过,要么是灵机逐渐稀薄,所以药物灵性丧失;要么就是炼丹术根本就不可能让人飞升,所以逐渐被道门与方术士所舍弃。 怪诞不经,说的便是旁门左道了。包括梅山水师、出马仙、出道仙、苗疆蛊术之类邪门秘法,都在其列。 这边是华夏道教与世界上其他宗教的不同之处了。 道教为何称呼为道教?因为道士们信奉的是道,继而希望自己得道飞升。这个道,说的是宇宙至理。 道家也有神仙,不过这些神仙都是道人敕封的。 初代天师张道陵得太上老君正一盟威秘箓、三清众经、符箓丹灶秘诀印剑、法服等,奉治蜀地八部鬼神、六天魔王,命令五方八部六天鬼神会盟于青城山黄帝坛下,使人鬼分治,把鬼神的牢狱变成二十四福庭。即为二十四治,每治立阴官一人,仙官一人,分别掌管人事祸福。 随后道士们捉鬼驱邪所画灵符,所出的灵符更像是一种凭证,妖鬼见到,便知道这是道门的警告。若妖鬼继续害人,那道人便会使用真正的灵符,捉鬼拿妖。 反观西方宗教,神明至高无上,凡人有了灾难,必向神明祈求。过得好,那是神明的施舍;过得不好,那便是神明的考验、惩罚。 所以道教与其他宗教真就不太一样,所信仰者,并非神明,而是至高无上的道。 费景庭没少读道藏,王静玄说的道理他如何不知道? 于是便叹息道:“老高功,灵机断绝,我辈修行中人,前路渺茫,我也是忧心道途,看不清今后之路,这才有些心思杂乱。” 王静玄摇头道:“道法自然,何不顺其自然?” “受教了。” 此番讨教之后,费景庭对参同契——玄女经颇为疑虑。前有黄邃之,后有王静玄,一者说阴阳双修难登大雅之堂,只修成了阴丹,成就阴神;一者干脆就说不可学。 这参同契——玄女经乃是玄玄子所改,修行有日,读了不少道藏,费景庭此时已知道,玄玄子便是元末明初的张三丰。 张真人传闻最后得道飞升了,那其所改的参同契——玄女经会有问题? 除此之外,这张三丰真人道统在武当山,属全真一脉。而全真戒律森严,张三丰真人怎会改出玄女经这般与全真格格不入的修炼法门? 心中疑虑愈甚,费景庭思索了一日,转而想起自己不过刚刚踏入炼精化炁的门槛,十二经脉只冲开了一条,离炼炁化神远之又远,哪里考虑得了那么远的事儿? 于是乎他便将心中疑虑暂且放下,转而继续每日枯燥、恬淡却又自有真意的山中生活。 这一日,费景庭捡了根树枝,学着王静玄的模样,一套天罡剑法耍得倒是像模像样,只是气机牵引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一套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使完,费景庭站在那里略略回思,思考着方才行剑所差,此时便听身后王静玄道:“居士好根骨,悟性极佳,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 费景庭赶忙回身见礼:“见过老高功。还请老高功见谅,这些日子见老高功习练剑术颇为神妙,在下就忍不住偷学了几手。” 王静玄笑道:“无妨无妨,看上几眼便能学去,那只能说明居士天赋异禀。再者说,我这天罡剑法也不是那么容易便学了去的。” 顿了顿,王静玄观量了费景庭半晌,突然开口道:“费居士,你可是想要学那剑仙之术?” 费景庭坦诚道:“不瞒老高功,晚辈那日见了老高功以剑芒伤鬼物,便动了求学的心思。奈何几次欲拿出珍贵之术与老高功交换,老高功却是出尘之人,不念俗物。所以……这就一直没法开口。” 王静玄赞许道:“居士宅心仁厚,好心性。几年前老道下山偶遇一旅人,出手相救,那旅人见了老道手段,便死缠烂打,一直缠磨。老道无奈传了几手功夫,那旅人自以为学了高明剑术,下山便四处惹是生非。结果不过两年,此人便死于仇家暗算。” 顿了顿,又说道:“还好他死了,如若不然,只怕时日久了,此人心性膨胀,非得做出神厌人弃之恶事不可。从此老道长了教训,凡传法,必先看此人心性。” 费景庭心中微动,老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果然,便听王静玄继续说道:“居士居此二十余日,心性恬淡,一心求大道,又兼生性仁厚,根骨悟性都是上上之选。老道看在眼里,早已动了传衣钵的心思。” “老高功……” “且听我说完。”王静玄说道:“净明剑仙之法,数代单传,一则天地元炁丧失,二则难寻根骨、悟性上佳之选。这道观里法字辈八人,能感悟元炁者一人也无,便是没有居士,老道过些时日也要下上寻觅佳徒。” 老道长叹息过后,陡然神色一肃:“费景庭,你……可愿拜我为师,传承净明剑仙之法?”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费景庭当即撩开衣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朝着王静玄三叩首:“弟子费景庭,叩见恩师!” 第一百零八章 习剑 待三个头磕在地上,老道士略略一挥手,气劲相托,费景庭便站起了身。王静玄满意地看着费景庭说道:“我只传你净明剑仙之术,不授内丹之法,是以也不收你皈依三宝,便当个俗家弟子吧。” “是,谨遵师命。” 老道士引着费景庭寻了树墩落座,沉吟着说道:“景庭道行深厚,你先前的师父……” 对黄明睿、陈撄宁这样的朋友,费景庭还可以杜撰一位流浪老道,可对王静玄就不行了。他想了想说道:“弟子数月前得有奇遇,修为陡然被拔高到筑基,而后又给了功法、术法。这数月来弟子误打误撞,又有境遇,这才修到了炼精化炁之境。” “时也命也,这便是你的缘法。”王静玄说道:“你既内丹有所成,我便不操心了。” “是,”费景庭抬眼问道:“师父,敢问您老人家修为……可到了何等境地?” 王静玄哑然失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啊?” 王静玄说道:“我修的丹法特殊,不分境界。便是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反虚一同修,修成了便一步登天,修不成便尸解而去,哪里还有什么境界?” 好家伙!这师父王静玄的修炼法门当真怪异,哪有一边炼精化炁一边炼炁化神连带着还炼神反虚的? 王静玄摆摆手道:“你若想知道这丹法,我回头告诉你便是。现下且说一说这剑仙之术。剑仙之术大多沿袭战国时燕国剑仙修炼之法,蓄养剑气,采取日月精华,此三气合一,祭练法剑,如此方可修成剑仙之术。 道剑之法早已失传,如今为师能教给你的便只剩下了术剑之法。” 何谓剑气?杀伐之气也!这可不是说习练者自身的杀气,道门五行,金主杀伐,这杀伐之气说的便是金煞之气。净明派自有一种聚气收敛金煞之气的法门,自不必说。 日月精华也不是简单的说晒晒太阳、月亮,而是太阴太阳之气。太阴者,地脉阴煞之气,便是费景庭用玉琥转化灵机的阴煞;太阳者,天罡之气。费景庭自从天目术入门,开了真正的阴阳眼,便隐隐察觉这空中流转着与阴煞截然不同的气息,这便是天罡之气了。 如此,金煞、阴煞、天罡三气聚集,金煞入肺凝练,长久习练,天资聪颖者自然便能入门。 刻下费景庭方才入门,王静玄道长便将凝聚金煞的法门交与了他,待过些时日,王静玄便会带着费景庭找一处金煞汇聚之地,引导着费景庭凝聚金煞。 “这术剑之法,下乘练有形之剑,待为师略略指点,想来以景庭的天资,不用多久便能掌握;中乘练剑芒,也就是剑气,逢遇敌手,以剑气伤人,防不胜防;上乘练飞剑,以手眼驾驭,百步取人性命便算是小有所成。练至极处,便是目力所及,顷刻间便能取人首级。” 王静玄将手边的三尺青峰双手平摊,递向费景庭:“剑仙之术,欲速则不达,景庭便先从这下乘剑术习练。此剑跟随为师半生,便赠你与你用作习练。” 长者赐不敢辞,费景庭双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师父。”顿了顿,费景庭将宝剑放在一旁,顺手将那枚玉琥拿出来,双手递了过去:“师父赐了宝剑,弟子也不好空手拜师。此物乃偶然所得,内中有不见典籍的云篆天书,师父回头参详一番,说不得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就不必了吧?” 费景庭哪容得师父拒绝,态度坚决道:“师父莫推辞,弟子已然掌握玉琥内的阵法,不过花费些时日便能用真气蚀刻出来。” “也好,那为师便收下了。”王静玄接下玉琥,用真气略略感知,顿时诧异道:“这云篆果然没见过,好生奇异,如此排列怎么会吸纳阴煞转化元炁?” “弟子也不得其法。哦,弟子的同伴符芸昭也得了一种云篆法阵,只有八个字,却能迅速化阴煞为灵机。” 王静玄思索了一番,说道:“此事不急,要想参破其中奥妙,只怕是一番水墨功夫。” 说罢,王静玄起身,随手拾起费景庭丢在一旁的树枝,挥舞几下,一边行剑法一边说道:“景庭看好,这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便是这般使的!” 王静玄时而动如脱兔、时而静如处子,动静相宜,一根树枝或刺或斩,使将出来顿时化作漫天剑影。 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一剑刺出,劲风扑面,便是远远在一旁观望,费景庭也如坐针毡,分明感觉气机被锁,仿佛下一刻那剑气便会冲着自己刺来。 一招顺风扫叶,崖边老树枝叶震荡,无数的翠绿嫩叶漱漱而下。费景庭留心观察,便见不少落叶被剑气所伤,竟被斩得碎成了几瓣! 仅仅是随剑劲风便有如此威力,倘若师父用了剑气,那得厉害成什么样? 一套天罡剑法演示完,王静玄丢了树枝长身而立,回头问道:“可懂了几分?” 费景庭略略盘算,拱手道:“八分。” “哈,那还等什么?速速演示来!” 应了一声,费景庭抽出长剑,这剑长不过三尺,造型古朴,剑身蚀刻铭文,略略挥舞,剑身便震颤不已,发出轻吟,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剑。 他当即也不废话,按照方才王静玄教的法门,身随剑走,剑随气行,气为意领,一招一式的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演示了出来。 初时还有些生涩,待几路过后,逐渐纯属起来,看得一旁的王静玄抚须微笑,不住的点头。 老道长心里高兴啊,这净明派自明以来便逐渐衰败,到了清朝,更是被世俗之人将其归类为正一一脉。 老道长早年下山游历,却始终没探听得哪里还有净明派传承。如今这净明一派,只怕只剩下了一座道观,道士八人,眼看就要断了传承。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盛极而衰本就是世之常态,老道长唯一郁结的便是自己传承的这门净明剑仙之术。 听师父说,此法数代单传,王静玄不想再自己这儿断了传承。早年还年轻,想着收不收徒弟全看缘法。缘法到了,这徒弟自然便有了。 随着年纪渐长,王静玄的执念愈发深重,若非费景庭送上门来,只怕老道长便要下山寻访佳徒了。 眼看着费景庭这天罡剑法已有了九分火候,王静玄颇为欣慰,纠结的执念也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需看来日费景庭到底能不能收摄金煞之气。 剑仙之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金煞入肺,会沿着经脉侵蚀全身。虽有抑制法门,但若本身根骨欠佳,只怕也是无用。 强行收摄金煞之气,轻者伤了肺脉,重者从此便断了修行之路。 王静玄只盼着费景庭将这下乘剑术习练纯属,肺脉强盛,如此才能收摄金煞之气。 半盏茶的功夫,费景庭收了剑势,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王静玄赞叹道:“景庭过谦了,这哪里是八分?我看九分是有了。待熟练些时日,以意为先,只怕景庭便会青出于蓝。” “师父过誉了。” 看着谦和有礼,不骄不躁的费景庭,老道长王静玄是越看越欢喜。便是费景庭修不成剑仙之法又如何?得此佳徒,夫复何求? ……………………………… 己巳月、丁亥日。 协约国与德国在凡尔赛签订《凡尔赛和约》,该和约将于次年一月十日生效。华夏代表顾维钧拒绝在和约上签字。 消息传回,北洋上层大为恼火,民间却有如过年一般,欢欣鼓舞。 “杨羽!华夏代表拒绝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我们胜利了!” 一青年学生雀跃着跑了进来。学联的几名学生纷纷问询,抢过报纸争相传阅。 有人喜极而泣,觉得此举保住了国家尊严。 有人纵声高呼,觉得正是让世界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才会有拒绝签字的事情发生。 有人低声商量,觉得既然已经拒绝签字,那是不是可以回去上课了? 嘈杂声中,杨羽敲了敲桌面,起身面沉如水道:“同学们,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有人不满了,说道:“杨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都拒绝签字了,自然就是胜利了。” “拒绝签字,日人在法理上没了占据胶澳上的理由,可实际上呢?那些日本人现如今就盘踞在胶澳!北洋可曾提过收回的意思?”顿了顿,他严肃道:“同学们,我们此番不仅仅是为了拒绝在不平等和约上签字,更是要推翻卖国的北洋,收回我国该有的权益!” 一直陪同在其身旁的女生也站起身,说道:“同学们,杨羽说得对!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只是一阶段的小小胜利,而不是完整的胜利。我们要继续发动同学们,联合工人、商人,推翻卖国北洋,选出真正代表国家利益的新朝廷!” 第一百零九章 收摄金煞 “师父,弟子有一问。” “说来。” “既然此方天地灵机……元炁断绝,那师父又是如何修炼的?” 王静玄随手一划道:“此间乃是天目山,道家洞天所在。虽天地间元炁尽失,可山中洞穴尚有一些元炁残余。待来日,为师带你去瞧瞧,你便明白了。” “原来如此。” ……………………………… “师父,既然您说我这天罡剑法已经尽得真传,为何我使将出来却没有您使的时候那般,劲气可落叶?” “你早已得了天罡剑法真意,差的便只是火候。日常习练,待火候到了,只怕你使出来劲气比为师还要厉害。” “原来如此。弟子告退……” “莫急!”王静玄期期艾艾地说道:“前日为师得了那肥宅快乐水,饮之颇为神妙,竟有窥破合道之感。景庭啊,那阔乐你还有吗?” “额,有是有,不过符芸昭那丫头每天两罐,我这里也不多了。” “有就好,有就好,为师顶多再来几罐,便可参悟合道之秘。” ……………………………… “师父,既然您老人家是净明派,这净明派又以符箓见长,怎么不见您用符箓做法?” “为师早就说过,为师乃是净明派剑仙之术传人,要修习自然也得修习剑仙之术。” “哦,原来……” “莫急,我话还没说完。若为师不习练剑仙之术,只怕照样用不了这符箓之道。” “哦?这是为何啊?” “你以为何为符箓?箓者,簿籍也;符,术法也。凡符箓道士,若想用符箓术法,必先录箓,登记在册,再以符法,引得神仙术法。” 意思就是箓就相当于工作证,你会画符没用,没工作证人家天上的神仙不承认,自然不肯借神力给你施展法术。符,便相当于告诉神仙,自己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借用什么样的神力。 费景庭琢磨了一番,当即说道:“那岂不是说,只要录箓,学会了画符,就算本身没什么真气,也可以借用神力?” “正是如此。” “不对啊,师父,那您刚才为什么说,即便不习练剑仙之术您也施展不了符箓法术?” 王静玄指了指天,说道:“你以为净明一派因何衰败?若非符箓之术失去效用,堂堂净明派,何至于沦落到只守着这一座残破道观的境地?” “符箓法术不管用了?” 费景庭琢磨了半晌,揣测道:“师父,您的意思是道门敕封神仙,而后留下符箓之术,有箓,便得神仙认可,有符,便可借用神仙之力。而后不知何故,这敕封的神仙突然便不回应……或者说消失了?” “正是如此,为师这些年经常思索,只怕元炁消散,本派敕封的神仙也跟着消亡了。”顿了顿,王静玄又道:“不过为师当年下山游历,见过天师道、下茅山的同道使用符箓之术,修为不过刚刚入门,所用符箓法术却威力大的吓人。景庭日后若与天师道、下茅山起了争执,切记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多谢师父提点。” ……………………………… “景庭,为师观你近来颇为苦恼,可是有烦心事?” “弟子是在诧异,师父为何只收弟子做俗家弟子,而不是收入门墙之内。” “哈哈哈,俗家弟子不好嘛?我观你虽外表恬淡,但尘缘未断,便是跟着你的符芸昭,只怕早就属意于你了。” 费景庭挠着头说道:“师父就别打趣我了。既然您说了阴阳双修之法不可学,那我要想得道飞升,便只能出家上山了。” 王静玄摇摇头,责怪道:“我那只是经验之谈,不见得便真是如此。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景庭元阳早失,还不是数月间便有了如此修为?再者说,为师苦修六十载,修为也不见得比你强到哪里去,得道飞升更是无望。 我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留你继续走我的老路?” “咦?师父,你前几日不是说过,喝了那阔乐,已经隐隐窥到合道的边了吗?” “咳咳……景庭啊,为师只是贪恋那阔乐的味道。要说也甚是古怪,初喝只是觉得有些甜,喝了几罐便有上瘾之感,真真是古怪。” 费景庭眨眨眼,看着师父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禁不住有些古怪。心道,老小孩老小孩,莫非师父这是返老还童了? 王静玄又道:“再说你那参同契玄女经乃是张三丰真人所改,想来是有些作用,你不妨试试,不行便弃了便是。” “师父,可是我看观中典籍,先代真人有云,未闻不守精关而得道飞升者……” “可先代真人最后也尸解了啊,他说的话不一定作数。” 费景庭明白了,师父也不知在这灵机断绝的天地,如何走出一条新路,所以便让费景庭自己抉择。 “额,弟子明白了。” 又过了几日。 “师父,弟子想了想还是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 “弟子看了无数典籍,都说修道之人,必除五欲、七情。若弟子真的习练了玄女经,那还如何过得了太上忘情这一关?” “太上忘情是哪里的说法?亢桑子·贤道篇倒是说过至人忘情。道经云,今日守心何所证?不失凡身得道身。修道修道,怎么也不是修成非人,忘情不是无情,无情那还算是人?” “额,那师父是如何处置五欲七情的?” 王静玄瞪眼道:“为师十几岁便上了山,哪里知道什么五欲七情?”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恭敬施礼,趁着师父没发火,紧忙溜了。 又一日。 两道身影于绝壁之上疾走如飞,时而剑器相交,于是山间便回想起阵阵清音。王静玄虚晃一招,奔走间一个翻身落在一块巨石上,随即收剑而立。 费景庭紧随其后,见师父收了宝剑,他也不再攻击。 王静玄回身赞许道:“这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景庭便算是掌握了。且随我来,今日便教你如何凝聚金煞之气!” 费景庭心中雀跃,抱住剑柄拱手道:“但凭师父吩咐。” “且跟好了,落下了可别怪为师。” 言罢,王静玄转身便纵下巨石,于几丈下方的苍松上一点,随即飘然落在另一块凸出的石头上。 费景庭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坠了下去。 二人有如追逐的灵猿,攀石壁、踩树尖,转眼便落入谷底。又是一番奔行,王静玄停在一巨坑边缘,指着下方的巨坑道:“景庭且感应一番,这便是金煞之气了。” 费景庭开了阴阳眼,略略感应,但觉凶厉之气逼人,这金煞有些类似阴煞,却又有区别。 王静玄转过身道:“你且按照为师教你的法门收摄金煞,为师在一旁为你护法。” “有劳师父!” 费景庭也不废话,当即纵身跃下深坑,盘腿趺坐,调动真气,默运收摄法门,须臾间四周的金煞之气便聚拢过来。 费景庭不敢大意,只略略收摄,随即将金煞之气收入肺部经脉。那金煞之气有如针芒,甫一入肺部,便有如针扎一般刺痛。强忍着不适,费景庭用师父传下的秘法,以真气包裹,将那金煞之气困在肺脉之中。 王静玄不知何时已飘然落在其身旁,先是紧张地看着费景庭收摄聚拢金煞,又看着其吞入肺脉,半晌见其只是略微皱眉,并无其他异样,王静玄先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这徒弟的天赋果然高的吓人!当年王静玄初次收摄金煞,疼得死去活来,若非师父在一旁出手,只怕便被这凶厉的金煞之气活生生吞噬了。 也是几次三番的尝试,王静玄这才一点点的收摄,足足过了三年才收摄如常。费景庭初次收摄金煞之气,仅仅是丁点的不适,这天赋可比王静玄自己高多了! 半晌,费景庭压下肺部作乱的金煞之气,睁开眼便见师父立在身前,当即说道:“师父,我只收摄了一些便感疼痛难忍。不过现在没事了,似乎还能再收摄一些。” 王静玄没口子笑道:“莫急莫急,一点点来。你初次便能收摄,可比为师强多了。” “是这样吗?那师父当初是几次就能收摄了?” “咳咳……这个,为师既然能得剑仙传承,自然也是有些天赋。不过比你差了一些,试了三次才得功成。” 费景庭说道:“哦,师父或许是当时年纪还小,修为不够的缘故。” “正是如此,你这徒儿好生聪慧!” 王静玄心情舒畅,随即说道:“此刻可还有刺痛感?” “没了。” “如此,便再收摄一些。景庭且放心,有为师在一旁护法,准保你没事。” “好。” 一炷香之后,王静玄皱着眉头问道:“景庭,差不多了吧?” “师父稍等,我感觉还能收摄一些。” 又过了一盏茶,王静玄急了,忧心忡忡道:“景庭快快收手,欲速则不达,万万不可逞强啊。” 费景庭闭着眼说道:“师父稍等,我找到窍门了。原来先行将金煞用真气包裹,再送入肺脉,便可任意收摄金煞之气。” 王静玄眨眨眼,心道是这样吗?可一分金煞便要一分真气,过了这么久,这徒弟怎么真气还不见枯竭?总不能自己这徒弟的修为比自己还高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临安行 五脏各有五行之属,肺金、肝木、脾土、肾水、心火,中医与道家都认为,只有五行均衡人才会健康。 而剑仙之术反其道而行之,强收金煞、天罡、地煞之气,入肺、脾、心,以真气强行包裹,稍有不慎脾脏五行错乱,这人便会大病一场,弄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剑仙之术所需金煞、天罡、地煞之气,其中金煞最凶险。金煞之气主杀伐,最是凶厉,稍有不慎剑仙传人便会死在这一步。其后天罡最磨人,因为天罡之气全都飘荡在天空之上,修炼者只能用秘术一丝丝牵引吸纳,最是缠磨时间;剩下的地煞,也就是阴煞之气便容易的多了。 地煞容易找寻,也方便吸纳。 费景庭过了收摄金煞这一关,剑仙之术便算是入了门。其后只需按照王静玄给的法门持续修炼,早晚都能修出剑气来。 至于能不能修炼成飞剑,那就得看缘法了。 王静玄苦修六十载,到如今飞剑不过堪堪入门。飞剑出手,不过二十余步,再远便与飞剑失去了控制。 这日费景庭在深坑之中不但收摄了金煞之气,其收摄的总量还大得惊人! 到了后来老道长强行让费景庭停下,生怕这徒弟贪多嚼不烂,一个不好便伤了身体。 回返之时,王静玄嘱咐良多,其后几次又跟着费景庭来此天坑收摄金煞之气,眼见费景庭始终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王静玄暗自感叹,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费景庭年纪轻,修为高,悟性、根骨全都是上上之选,所以习练剑仙之术那是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也就是赶上此方天地元炁尽失,换做古时候元炁充盈,只怕自己这徒弟要不了多久便会一再破镜,有望得道飞升。 费景庭连着十余日独身前往悬崖下的天坑里收摄金煞之气,体内真气耗尽,便用玉牌逸散的灵机补充,如此反复,直到这一天,感觉肺部金煞之气充盈至极,他便知道这已然是极限了。继续收摄,只怕也没什么效果了。 金煞之气收摄过后,便轮到天罡之气。剑仙之术,收摄三气必按先后顺序,若是顺序有差,很容易便让体内五行失衡,继而金煞之气暴走。 收摄天罡之气没那么危险,却异常麻烦。费景庭便找了一处山峰,趁着每日天罡充盈之时,运用法门一点点将天罡之气吸纳过来,存入心脉。这天罡之气有如烈火,入了心脉便引得浑身躁动。 所幸每次用法门吸纳过来的天罡之气只是丝丝缕缕,费景庭还承受得住。这日眼见天色将暮,天罡之气逐渐稀薄,费景庭便长身而起,施施然从独峰上飘然落下。 刚进到道观里,便听得山门处传来摩托车轰鸣声,没一会儿符芸昭便骑着侉子进了山门。 一身袄裙,头戴头盔,鼻梁上卡着墨镜,身旁的挎斗里除了满满当当的食材,上头还盘踞着一条小白蛇。 这画风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符芸昭跳下摩托,摘下貌似,甩了甩贴在头皮上的两条辫子,轻轻拍了拍车把手叫道:“小白白,往里搬东西!” 小白蛇嘶鸣几声,却没动作。 符芸昭立刻挑了挑眉毛:“你见天混吃混喝,还蹭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元炁,让你干点活哪里那么多情绪?快干,不然没有晚饭!” 小白蛇委屈地垂下头,从挎斗上滚落,落在地上转眼化作另一个符芸昭,冲着符芸昭撅了噘嘴,随即不情不愿地扛起食材,朝着道观里走去。 路过费景庭身旁,小白蛇哀怨地瞥了一眼,看那意思好似在告状。 费景庭看得直乐呵,心道你这小白蛇就爱打小报告,以前没事儿总说我要炖了你,如今在符芸昭那里受了委屈,又跑自己这里来告状……也不知怎么想的。 符芸昭瞥见费景庭,甜腻腻地叫了一声‘景庭哥哥’,丢下头盔,蹦蹦跶跶跑到了近前。 “又跑去哪里野了?” 符芸昭说道:“我就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些吃的、用的。”说着,她伸出素净的小手:“承惠,六块大洋。零头我都给你抹去了。” 这丫头死要钱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费景庭从空间里取出六块大洋丢过去,小姑娘立刻乐得眉眼弯弯。 他关切道:“这些时日都待在山上,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 符芸昭心思全都放在大洋上,随口说道:“还好,以前在寨子里也是这样。就是这道观里的道士都很无趣。” 顿了顿,符芸昭问道:“景庭哥哥,你那剑仙的法门学会了么?” 费景庭点点头,笑道:“勉强算是入了门。” 符芸昭先是替费景庭高兴了一番,紧跟着又苦闷起来。此番费景庭得了剑仙之法,只怕她是彻底打不过了。这修为差距越来越大,将来还怎么阴阳双修,做那得道飞升的道侣? 转眼,费景庭瞥到那满是泥泞的摩托车,脸色顿时一黑。若是他没记错,山门前的一段路是石阶吧?这丫头就这么直愣愣的开下去,又开上来了? “你……你就这么开下去了?” “哈?”符芸昭回头看了一眼,才明白什么意思,当即笑眯眯道:“是啊,这摩托车力气好大,上坡的时候给了点油门便上来了。” 费景庭心疼地捂住胸口:“钥匙还给我,你以后不能骑了。” “为什么啊?” “就这么一辆摩托,若是坏了都没地方修去。你这样胡乱开,早晚得弄坏。” “哦,那我下次……” “还有下次?” 符芸昭瘪着嘴道:“我是说,我下次雇个驴车拉上来好啦。” “这还差不多。” 符芸昭看了眼费景庭身上的穿着,突然说道:“景庭哥哥,你该换一些夏天穿的衣服了。” 山中无日月,再说莲花峰地势高,气温本就比平地要低上一些。费景庭即便依旧穿着春装,却没感觉到炎热。 江南步入梅雨季已有一月,难得晴上两天,跟着便是十来天的绵绵细雨。费景庭修行有成,步入炼精化炁之境,虽说还到不了寒暑不侵的地步,但起码也不惧寒暑。 听符芸昭这么一说,费景庭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到了夏天。 这些时日签到没给什么好东西,不是一些吃食,便是一些日用品。衣装自然也有,盘算一番,貌似倒是可以凑出来一套夏装。 费景庭想了想,便点头说道:“那明日我便下山一趟,找布庄裁上几套夏装。” 小姑娘拍手道:“好呀好呀,正好我一个人去城里很无聊呢。” 转过天来,费景庭清早醒来,习惯性地喊了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火龙果一箱(八公斤),已存入随身空间。” “叮!发觉净明剑仙之术(残),奖励法剑锻造术。随身空间扩大为三十六立方。”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6】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天目术(纯阳子改)】 【修为:炼精化炁】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祭剑术(火龙真人创)、净明剑仙之术(许真人创·残)】 【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法剑锻造术】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法剑锻造术:以真气折叠精钢,反复锻打,内中蚀刻云篆,灌注真气神鬼辟易! 这倒是好东西! 费景庭得了师父赠的宝剑,奈何总觉着不太顺手,早就动了自己选一把合用法剑的心思。 这法剑锻造术所造的宝剑,除了真气在其中畅行无阻外,更兼有积蓄真气的功效。真要是锻造出来,只怕比师父赠送的宝剑要强上不少。 略略振奋,刚从床上爬起来,便听得脚步声渐近,随即拍门声响起。 “景庭哥哥,你起来了吗?” “起了起了,这边出来。” “那你快一些,路不太好走,要到县城可要好些时间呢。” “知道啦。” 也不知这丫头兴奋个什么劲头。费景庭施施然爬起来,洗漱过后,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被符芸昭扯着下了山。 待过了台阶,费景庭从空间里取出擦拭一新的摩托车,符芸昭便跳了上去,自顾自地扣好头盔,兴奋地比划着:“出发出发,去县城喽!” 哎,山中清净,可也无聊。符芸昭正是好动的年纪,也难为她留在山上陪着自己了。 行过崎岖的山道,转入年久失修的官道,车速不过是略略提升了一些。 前清后期便不怎么管修路的事儿了,到了北洋这会儿,各地军阀一番乱战,又哪里理会得了这种民生工程? 从山区里转出来,路分南北,往北去往安吉,往南便是临安。这些日子符芸昭没少下山乱转,两处地方都去过,她觉着临安更繁华一些,便选了向南的道路。 临近十点,临安才遥遥在望。费景庭扫了一眼里程表,估算了下,这临安距离山上竟然有八十多里,真够远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辈子少干缺德事儿 县城遥遥在望,二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费景庭大手一挥,便将边三轮摩托收进了空间里。距离县城估摸着还得有个二、三里路,费景庭便取出了自行车,载着小姑娘符芸昭,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此时已是入夏,梅雨季中难得赶上个大晴天,颠簸中,自行车叮当乱响,转眼便到了城门口。 这临安县城不大,城门口挎包的、扛着行礼的、挑着扁担的、推着独轮车的,还有富贵人家的马车,排出去百十米远。 费景庭抬头观望,便瞧见城门口一堆北洋兵,翻翻渐渐,逐个检查入城人的行囊。 “怎么了?这是出事儿了?”费景庭随口嘟囔道。 一旁的老头操着一口皖地方言说道:“哪里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变着法的收取苛捐杂税。” 哦,原来是收进城税啊。 费景庭在沪上听人说过一嘴,如今整个浙地都归了督军卢永祥。这卢永祥手头有北洋陆军第十师,占了浙地、沪上这等膏腴之地,那真是要钱有钱、要枪有枪。 到了如今,卢永祥升了一省督军,手里头照旧掌握着第十师,可实力却不一样了。别小看一个师的番号,这年头有一个师已经很厉害了,可不比后来光头乱发番号,那简直就是师长多如狗,军长满地走。 这年头的师长就是一方诸侯。 前清倒台的时候,天下共计十六师北洋兵,后来老袁上台扩大了一些,到了如今算算不过二十八个。 而卢永祥手里不差钱,他那第十师虽然只有一个师的番号,可各类好似小号师的混成旅可不少。 这临安一地,便驻扎了一个营的北洋兵,既镇压地方,也顺便收敛钱财。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老实排队等候,没一会儿,二人便到了城门口。这进城税不多,每人五个铜板,你要是带了东西,那就得额外征收交易税。 领头的北洋兵见二人空着手推着自行车,当即也没废话,伸手接过十个铜板,挥手便要放行。 “等会儿!” 恰在此时,一旁躺椅上晒太阳的小军官出声了。那厮吊梢眉、三角眼,起身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量不过比符芸昭稍稍高了一点。 费景庭看那人装束,应该是个排长。 那军官起身迈着四方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符芸昭,裂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了:“嘿,这小娘们标致啊,打哪儿来的?” 符芸昭瞥了其一眼:“乡下。” “乡下姑娘能生这么标致?嘿嘿,姓什么啊?” “姓斡。” “斡?这个姓可不常见,叫啥名儿啊?” “乡下人家,哪来的大名?我爹娘都叫我小嬢。” “哦,斡小嬢……我小娘?嘿,这小娘们是不是在骂我?”那排长给气乐了。 周遭七八名北洋兵哄堂而笑。 一个说:“王排长,回头问问你爹,又从哪儿给你找了个小娘。” 另一个道:“我看王排长干脆认了这么亲得了,正好不用断奶了。” “哈哈哈……” 王排长也不生气,绕着费景庭与符芸昭二人背着手转圈,绕了一圈儿随即停下,说道:“小姑娘,你要是真入了我们少帅的法眼,别说认你当小娘,就是当奶奶都成啊。弟兄们,是不是?” “王排长别废话了,少帅正好就在钱塘,人捆了送过去不就完了?” “嘿嘿,说不定这回大家好都跟着王排长沾了好处。” 少帅?张少帅这会儿应该还在关外,也不可能跑到这儿来吧? 这却是费景庭孤陋寡闻了,这位少帅不是旁人,正是卢永祥的儿子,名叫卢篠嘉,乃是赫赫有名的民国四公子之一。 若非他老子卢永祥眼高手低,一把好牌打稀烂,说不定这位的地位还在张少帅之上。 这位卢公子没什么太大的抱负,在意的无外乎一个是钱,另一个就是女人。手下人投其所好,想走这位公子路线的,自然四处搜罗漂亮姑娘往卢公子跟前送。 王排长的顶头上司原本只是个连长,正是靠着送了个清倌人给卢公子,这才升到了营长。 熟知上司发迹过程的王排长自然眼热,守着这临安城门几个月,好容易碰到符芸昭这样的美色,怎能轻易放弃? 当即停下步子,笑嘻嘻劝说道:“小姑娘,旁的不说,只要是你跟了我们公子,从此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怎么着?我送你去瞧瞧我们公子?” 费景庭看得无聊,有心出手教训,符芸昭却戏精上身,收手打断了费景庭掐着的法诀,笑嘻嘻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倒是想去见见那什么公子,可是我未来丈夫就在这儿呢,你说我怎么去啊?” 王排长抬眼瞥了一眼费景庭,说道:“不过是个小白脸,就算家里有几个臭钱,能比得过我们家公子?小白脸,识相的赶紧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惹毛了老子,让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费景庭从容一笑,说道:“好啊,那我就走了。” 说完,费景庭半点也不停留,施施然进了城里。 王排长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哪成想费景庭如此好说话。当即一挑大拇指:“瞧见没?这才是识时务。”点了两名北洋兵:“你们两个,跟着我把这小姑娘送到钱塘,其他人都给老子看好了城门,收的钱要是少了,别怪老子踏马的翻脸不认人!” 交代完,王排长带着两名北洋兵,押着符芸昭穿街过巷,租了个滑竿,转眼出了县城西门,直奔钱塘而去。 路上,王排长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废话,话里话外就是想让符芸昭记他的好,做了姨太太别忘了吹吹枕边风,好好提拔一下他王排长。 符芸昭一副姑奶奶做派,坐在滑竿上吃着果子、零食,待王排长唠叨完,这才说道:“我记住了,你是王排长。王排长,这种缺德事儿……你平时没少干吧?” 王排长还没说话,有大头兵便说道:“王排长可厉害着呢,闹乱党那会儿,王排长带着人抓了一家乱党,男的全都杀了,女的分给弟兄们享用,足足闹腾了一个月,那俩女乱党才没了气。哎,我说排长,你说啥时候再闹乱党啊?” 另一名北洋兵回答道:“哪来那么多好事儿?别想了,赶紧送人要紧。” 符芸昭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仨都不是好人。” 王排长嗤笑道:“多新鲜啊,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捻钉,这年头哪个好人乐意当兵?” “说得有道理,那我就不算乱杀无辜了。” 王排长脚步一顿,扭头问:“什么意……”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见符芸昭屈指一弹,王排长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不但是王排长,就是那俩北洋兵同样脖子一凉。起初三人还没什么感觉,过了须臾,只觉得浑身麻痒难耐。 “痒痒……嘶,好痒!” 仨人也不赶路了,纷纷停下来抓挠。只是这不抓挠还不要紧,一抓挠,愈发的麻痒。转眼间王排长与两名北洋兵便抓破了皮肤,一张脸鲜血淋漓。 这还不算完,三人扯开衣物浑身抓挠,不片刻便皮开肉绽。 两名挑着滑竿的轿夫吓得不敢放声,眼瞅着翻滚的血肉间爬出密密麻麻的虫豸,俩轿夫吓得嗷一嗓子,丢了滑竿扭头就跑。 符芸昭一个跟头翻下来,立在地上,随手拍了拍衣服上掉落的食物碎屑,冲着半死不活的三人道:“记住了,下辈子少干这种缺德事儿……啧,有没有下辈子还两说,就这样吧,活该你们倒霉。” 小姑娘扭头朝着临安方向走去,丝毫不理会此时出气多进气少的三个北洋兵。 不过二十多分钟,变换了容貌的符芸昭便找到了正在布庄量尺的费景庭。 “景庭哥哥。”小姑娘甜腻腻叫了一声,蹦蹦跶跶便扑了过去。 “诶?别闹别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顿了顿,费景庭问道:“解决了?” 小姑娘点点头:“那三人坏事做尽,我就替天行道了。” “哦,没留下尾巴吧?” “走脱了两个轿夫,不过反正以后也不来临安了,他们就算知道是我干的,又上哪儿找去?” “哦,那没事儿了。” 费景庭浑不在意。几个月朝夕相处,费景庭熟知符芸昭的性子。这丫头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心中有分寸。但凡符芸昭认定这人该死,那就说明这人肯定有该死的理由。 费景庭还有些担心杀戮过甚会不会影响符芸昭修道之路,可看着符芸昭浑不在意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也好,没准没心没肺的性子更适合修道。 在布庄里量过了尺,费景庭便被符芸昭缠磨着去了馆子。这临安县城不大,最繁华的不过两条街,二人便在街上找了一家饭庄。 刚刚在二层临窗的位置落座,便听得街上喧哗声大作。 有百姓嚷嚷:“李真人显圣啦,大伙快去西门外瞧瞧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皈一道 费景庭扫了一眼,便将心思都放在菜单上。对面的符芸昭却是个坐不住的,忍不住说道:“景庭哥哥,我去瞧瞧热闹。” 费景庭说道:“眼看吃饭了,看什么热闹?” “上菜可得等一阵子呢,放心,菜齐之前我一准回来。” 说罢,符芸昭径直起身,蹦蹦跶跶下了楼,转眼便消失在街道上。 费景庭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好奇心过甚的符芸昭,盯着菜单点了几样。伙计记了菜单,连忙让后厨整治。 不片刻,几样菜便齐了。 南肉文武笋,糟溜虾仁,状元鸡,绍三鲜,外加一壶米酒。符芸昭还没转回来,费景庭尝了一口,但觉汁味儿浓重、香酥绵软,跟他想象中的杭帮菜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招呼过来伙计一问,这才知道,敢情这是一家绍兴菜馆。浙菜分四帮,杭帮菜、绍兴、温州、宁波,滋味儿清淡的那是杭帮菜,而且这会儿的杭帮菜也跟后来的不太一样。据说后来的杭帮菜,纯粹就是懵外地人的。 正赶上晌午,费景庭也是饿了,刚吃了个鸡腿,符芸昭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小丫头抄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抹着嘴说道:“景庭哥哥,西门外有个道士在土里种出了一尊佛像。” 费景庭停下筷子,皱眉道:“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说道士从土里头种出了佛像?那他到底还是不是道士?” “我哪儿知道?”小姑娘说道:“我看那人似乎有几手本事,呼呼喝喝,又是念咒又是画符,转眼一尊佛像就从地里破土而出。我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怎么做的手脚。” “这倒是有意思了,成,先吃饭,吃完我过去瞧瞧。” “嗯嗯!” 符芸昭兴高采烈应着,随即大快朵颐。二人没再说什么,都加紧了吃饭速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桌面上杯盘狼藉,四道菜吃了个干净。 那米酒大半进了符芸昭的肚子,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看着煞是可人。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怕那帮道士跑啦。” 符芸昭扯着费景庭便走,二人穿街过巷,转眼出了西门。离得老远便瞧见百多米外的土道上立了招子,铜锣声响个不停,一众围观的百姓不停的叫好。 这是改打把势卖艺了? 走近了一瞧,还真是! 只见场中一男一女,男的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女的身形粗壮,手中一杆红缨枪连续攒刺,扎在那汉子身上,便是一个白点。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那汉子与女子抱拳下场,便有一三十来岁的道人晃荡着走到场中,其身后还有一尊破土而出的佛像。 那道人不伦不类地稽首一礼,说道:“诸位可见识了?入我皈一道,稍稍修炼便有神通在身。方才的二人本是一对兄妹,入道不过半年,便刀枪不入,疾病不侵。若常年按照法门修炼,就是得到飞升也不在话下。” 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嘴:“小神仙,这皈一道如何入啊?” 费景庭瞥了一眼,但见一人喊完便藏身百姓之中,转眼就换了个地方。得,这一准是托儿。 那道人笑道:“家祖所立皈一道,沿袭汉时五斗米教义,凡入教者,不论贫富,通通一个大洋。”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议论纷纷。 “一个大洋?太贵了!” “就是就是,有一个大洋,还不如找五通神借阴债。” 又有托儿叫道:“算算也不贵,一个大洋,便是伤风感冒,抓点药就不止一个大洋了。” 那道人冷笑一声道:“五通神又如何比得过我皈一道的仙法?诸位不信,且看这佛像!” 说罢,那道人双手合十,也不见其掐法诀,只是口中嘟嘟囔囔念叨个不停,身后那泥塑的弥勒便破开地表,又一点点的升了起来。 费景庭看得稀奇,那道士周身倒是有些阴煞之气,可这么点阴煞想来也用不出什么厉害的术法,那弥勒佛泥塑又是怎么升起来的? 他开了阴阳眼,定睛观望。这一看不要紧,看过费景庭便止不住乐了。原来这泥塑弥勒佛地下埋了一水缸的豆子。正赶上梅雨季,土里湿润得紧,道人所谓的做法,不过是让那些豆子迅速催发。 道藏里有记载,这有点像是催花之术。别想歪,这个花就是植物的花,说的不是女子。所谓催花,便是用术法催得植物迅速生长。这道士也不知在哪儿学了点术法,练得不到家,只是能让豆子发芽。 豆子一发芽,膨胀开来,便将泥塑的弥勒佛顶出了地表。 这破玩意,就是没术法,使劲儿往地里浇水也能做到,不过花费的时间稍稍长一点而已。 瞥见费景庭笑,符芸昭眨眨眼问道:“景庭哥哥,你瞧出什么来了?” “小把戏,那佛像底下估计是豆子。那人用了些小法术,催发豆子,豆子发芽便将佛像顶出土了。” “原来如此……那就是骗人的喽?” 费景庭点点头:“没错,就是在懵人。” “那咱们不能袖手旁观啊。” 道门分南北,如今是北全真、南正一,全真讲究出世修炼,正一则出世、入世的都有。费景庭不熟悉全真,但正一一脉,就比如划归正一一脉的净明派,奉行的是不理世俗事。 就算厉鬼寻仇、妖精报复,道人也是不管的。道人们认为这是天道的一部分。但如果有厉鬼、妖精无故害人,或者邪门歪道荼毒生灵,那道人就得出手了。 眼前的这什么皈一道,明显就是邪门歪道,就算符芸昭不说,费景庭也打算管一管。 他点点头,越众而出,朗声道:“你这法门没什么稀奇的,早年白莲教就玩儿过了。不过是泥塑底下埋了些豆子而已,豆子发芽,才把佛像顶了出来。” 那道人正得意洋洋的收了法,刚要说些什么,便被费景庭拆破了其中玄机,脸色当即就黑了。 “我这是道法,跟那些装神弄鬼的不一样!” “呵,有什么区别?要是我说得差了,你把佛像挪开,看看下面有没有发芽的豆子!” 那道人狡辩道:“胡说八道,就算有豆子,谁见过顷刻之间就发芽的?” “不过是一些浅显的催发之术,也能算是道法?我看你就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四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道人脸色愈发难堪,瞅着费景庭脸色不善,眯着眼说道:“我是骗子?呵,也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道法的厉害!” 说罢了,道人念念有词,虚空一指,连点几下,随即说道:“你已中了咒术,不出十二个时辰,必死无疑。识相的赶紧跪地求饶,不然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费景庭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微笑着说道:“好啊,十二个时辰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方才那道人虚空指点几下,费景庭的阴阳眼便窥得一股阴晦之气飘了过来。想来这道人还真有一些害人的邪法。 道人冷哼一声:“嘴硬,你能挺得过今晚再说!” 说罢,道人领着几个随从匆匆离去。围观的百姓一番议论,有胆子大的上前查看,挪开佛像,果真见到了下方的豆子发了芽。 有些捐了大洋的破口大骂,没给钱的暗自庆幸,一时间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往回走,随口问道:“记住那道人住哪儿了?” 符芸昭笑嘻嘻道:“种了蛊,他跑不掉的。” 费景庭好奇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种蛊?”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盘算一番,随即说道:“七种。这天目山周遭毒虫少,要不然我还能炼个三尸蛊。那就是八种了。” “养蛊好像需要宿主精血吧?这么多蛊你受得了?” 小姑娘神气道:“蛊虫**血也是为了元炁,我直接喂给它们元炁便好了。放心,它们可听话啦。” 是这样吗? 费景庭听得都想自己也弄一些蛊来养着了,实在是这蛊物防不胜防,而且还不怎么耗费真气。不过想想自己剑仙之术刚刚入了门,其他的天目术、参同契都得修炼,日常还要用祭剑术温养雷击枣木剑,哪还有余力弄什么蛊虫?于是便罢了念头。 难得下山一次,又碰上了邪门歪道,二人也不急着回山上,于是便在这临安县城里住了下来。 费景庭有心见识一下那道人的邪门法术,吃过晚饭后便趺坐在房间里,静静等着夜色降临。 转眼日头西沉,约莫着临近子时,费景庭便感觉一股阴邪之气迅速朝着客栈方向移动过来。 费景庭睁开眼,感受着阴邪气机靠近,当下也不用术法,径直将横放在膝间的长剑拔出,略略运转功法,便有真气附着剑身。 他刚下了床,便见一团阴煞之物从窗口蹿了进来。阴阳眼定睛一瞧,那阴煞一团漆黑,浑身长毛,尾巴竖起老高,却是一只猫鬼。 “猫鬼?” 那猫鬼明显感受到了剑身上的真气,低低嘶吼,畏惧地退后,待想要逃走,却是逃不掉了。费景庭长剑挥舞,锁住猫鬼奔逃路线,跟着一扫便斩断了猫鬼的尾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猫鬼反噬 猫鬼惨叫一声,半空中折返,从另一侧窗户逃了出去。 费景庭推开房门,纵身跃到院中,四下观量,便见那猫鬼在屋脊上闪转腾挪,转眼便奔出去老远。 一旁的房门敞开,符芸昭嘴里叼着个鸡腿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怎么让那东西跑了?” 费景庭讪笑一声,说道:“初学乍练,没掌握好分寸。再说那猫鬼动作也太快了。” 符芸昭打了个哈欠,说道:“景庭哥哥,你要追过去吗?” 费景庭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零点刚过,便点头说道:“还是追追看吧,总不好放着那厮用邪法害人。” 猫鬼,术士所用邪法。史书记载:后异母弟陀,以猫鬼巫蛊,诅咒于后,坐当死。 “陀婢徐阿尼言,本从陀母家来,常事猫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陀尝从家中素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也。”阿尼便咒之归。”。 这事儿在隋书、资治通鉴上都有记载,可信度极高。 养猫鬼源远流长,就跟南洋养小鬼差不多。 倘若只是仗着邪门术法谋夺一些钱财也就罢了,可既然对方养了猫鬼,那费景庭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哦,那你早点回来。哈~好困,我去睡了。” 费景庭点点头,纵身踩着墙壁上了房顶,循着猫鬼奔逃的方向便追了过去。跟随师父王静玄习练三十六路天罡剑,每日间又在山壁上闪转腾挪,费景庭如今的轻身功夫很是了得。便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轻功好手,怕也比不上费景庭如今的轻身功夫。 落足无声,腾身似雁,转眼间奔过半个城区,眼见着那猫鬼钻进了一间民宅里。费景庭一个跟头翻下来,立在院中,便见得房间里亮着烛火,影影倬倬几个人影晃动。 陡然间,就听白日间的道人惨叫一声:“啊~不好!快走快走,那人好生厉害,我怕是对付不了,快去钱塘请师父来!” 有女声问道:“三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另一男声有些见识,拦住女人道:“别过去!猫鬼被斩了尾巴,此刻怕是要反噬其主。快离远一些,别受了牵连!” 费景庭琢磨了一下,听这话的意思,自己斩断了猫尾巴,于是猫鬼反噬其主了?这倒是省得他动手了。 施施然收了长剑,慢慢踱步到房门前,小挪移术使出,门栓滑开,费景庭推门而入。 “你……” 那女子还在发懵,汉子却见机极快,当即跪倒在地,捣头如蒜:“这位大侠,不关我事啊,我是刚入的伙,没害过人,就分了一些钱财啊。” 费景庭瞥了其一眼,厌烦道:“站一边去,待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汉子不迭应承,赶忙拉着女子躲在一旁。费景庭看向床榻上原本趺坐的那道人,那道人此刻斜靠着床柱,浑身抖若筛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阳眼下,那断了尾巴的猫鬼如附骨之蛆,绕着那道人奔行,一双利爪胡乱抓挠。 每抓挠一次,道人的阴魂便受损一分。 道人看见费景庭,当即哀求道:“这……这位仙长,还请帮小的收了这猫鬼,小的愿当牛做马,任凭驱使……啊……仙长救我……” 费景庭咂咂嘴说道:“你用这猫鬼害人的时候,可想过苦主会如何哀求?” “这……我藏了不少银钱,愿意都献给仙长……” “哦,等你死了我一样拿。” 道人哀嚎几声,随即发狠道:“你若不帮我,待我被这猫鬼反噬,猫鬼失了禁制,只怕要闹出大祸,我看你到时怎么收场。” “没事儿,反正你又看不到,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费景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道人被猫鬼活生生抓碎裂阴魂,顺着床柱躺倒,眼睛上翻,就此一命呜呼。 果真如那道人所说,猫鬼反噬了其主,失去禁制,又吞了蓄主阴魂,顿时强壮了几分。 若几个月前,费景庭初来乍到,恐怕还得费一番手脚。可如今费景庭早就今非昔比,身上流转的气机强大的让猫鬼心生退意。 那猫鬼刚要逃,费景庭便使了个定身术,猫鬼被定在半空,费景庭抽出长剑随手斩下猫鬼头颅,嘶鸣声中,猫鬼顿时化作阴煞之气,朝着四下消散。 费景庭掏出玉琥,也不用灌注真气,法阵运行,那浓烈的阴煞之气便被玉琥吸收了个干净。 身后二人都是凡夫俗子,半点道行也没有,自然看不到阴煞之物的猫鬼失如何烟消云散的。他们只见到道人死后,费景庭比比划划掐了个指决,随即一剑挥出,便收了长剑。 跟着又举起个玉牌子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汉子老老实实等在一旁,女子却生了别的心思。眼见费景庭背对着自己,当即掏出一枚飞镖来。 这飞镖半尺来长,起码得半斤沉,缀着红绸子,寒光闪闪,刃口瓦蓝,显是淬了毒的。 女子静气凝神,扬手便丢了过去。 费景庭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略略避让,伸手抓住红绸子便将飞镖摘了下来。 “飞镖?”费景庭看了眼那女子,但见其脸色阴毒,愤恨不已。心中默道,莫非这道人是这女子的姘头? 既然这女子对自己出了手,又是邪教中人,那肯定是不能留下了。费景庭一甩手,飞镖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噗的一声,飞镖刺中女子喉咙,那女子捂住脖子呜咽两声,口喷鲜血栽倒在地。 汉子吓坏了,以为费景庭是打算灭口,当即道:“英雄,不关我事啊,我跟她不熟!” 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散,道人的尸体跟着屎尿屁横流,费景庭受不了污浊的气味,冲着汉子招招手,便到了院子里。 松开堵住口鼻的手,深吸几口气,费景庭转身问道:“说说吧,这个皈一道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低眉顺眼道:“是,是。小人马大坤,齐鲁人,原本就会一些乡下把式……” 这皈一道,乃是齐鲁德州出现的道派。创始人赵纯一,号称是普渡佛降世,将儒家的孝道仁义道德、佛家的善恶相报生死轮回、道家的修炼成仙术法糅杂在一起,创立的三教归一的皈一道。 既然是三教归一,那皈一道供奉的神仙就有意思了。既有儒家的孔子,也有佛家的佛祖、弥勒、观音,更有道家的老子、八仙,总之就是一锅大杂烩。 这赵纯一也不知从哪儿学了些邪门的术法,就靠着这些术法,蒙骗了当地不少百姓,于清末之际逐渐将皈一道发展起来。 后来赵纯一死了,第二代的掌教成了李连苑,这人五十多岁才被赵纯一收了当徒弟,本身就会一身武功。他的加入,让皈一道除了一些蹩脚的术法,还多了武力保障。 到了如今,乃是三祖陈希曾掌教,皈一道四处扩张,冀北、冀南、齐鲁、东北乃至于江南,都有其信徒。 马大坤这帮人是从德州总坛来的,打算在浙地开设分坛。坛主还在钱塘等着,说是要结交什么贵人。下面的香主,也就是死了的那道士,便带着他跟那女子下到临安,既收敛钱财,也广收信众。 费景庭听得直点头,这路数看起来跟传销差不多。干传销的也是先弄几个核心跑到一省,然后四散而出,广撒网,能捞多少捞多少,感觉风声紧了赶紧换地方。 费景庭随即问道:“那位坛主也会法术?” 汉子问什么说什么,说道:“坛主自然会法术,香主的法术就是坛主传下来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费景庭盯着汉子说道:“你把尸体处理了,明日一早在西门外等着。若是你偷偷跑了……” 汉子骇得连忙道:“不敢,小的绝对不敢!” 汉子见识过香主的法术,端地玄妙!有大户人家不信皈一道,香主夜里施法,不到天亮那大户家的主人便死了。不但如此,大户家里的钱财还被香主用术法搬运到了自己房里。 如此厉害的香主都被眼前的大侠给弄死了,他一个打把势卖艺的,还敢得罪面前的大侠? 费景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纵身翻过墙头,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回到客栈里,细细听闻,隐隐能听到符芸昭均匀的呼吸声。这疯丫头倒是睡得瓷实,也不怕自己遭了毒手。 反过来一想,自己都不担心符芸昭,符芸昭熟知自己的本事,又怎么可能担心?不过是会一些邪术的外道,简直不值一提。 费景庭回房安歇,一觉睡到天明。 早晨二人碰头,费景庭便将探听的消息说了出来,听得符芸昭眼睛圆睁,满脸的八卦。 “哈?那家伙还有个师父?想来应该是厉害一些吧?” “说是术法就是他师父传下来的。” 小姑娘立刻过来抱住费景庭的胳膊,摇晃道:“景庭哥哥,咱们不急着回山上,要不然去钱塘看一看吧,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和尚还是道士? 钱塘。 眉清目秀的贵公子一身绸布长衫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小曲,旁边自有女子为其将剥好了的果子送入口中。 丝竹声中,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北洋兵。 此人便是号称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卢篠嘉。 有年轻人喜眉笑眼的走进来,卢篠嘉瞥了一眼,便问道:“最近沪上有什么新鲜事?” 那年轻人道:“还真有……黄金荣看上了手下门生的养女,在沪上修了个舞台,请了不少名角来给那女子配戏,据说还要灌唱片。嘿嘿,这黄金荣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是要老树发新芽啊。” 卢篠嘉哈哈笑道:“黄金荣这岁数了还想一树梨花压海棠?啧啧,那女的长得漂亮?” “少帅,我还真去看了一眼,旁的不说,那身段,那眼神,嘿嘿,绝对勾人啊。” 卢篠嘉动了心思,说道:“行,黄金荣既然这么卖力的捧,那我这少帅也不能不给面子。等回头回了沪上,咱们就专门给她捧捧场。” 说过了闲话,卢篠嘉见跟班欲言又止,便知道又有事儿求自己,便说道:“又什么事儿?” 那跟班说道:“少帅,实不相瞒,我最近认识了一位高人。” “高人?有多高?” “好几层楼那么高!”跟班从左边绕到右边,低声说道:“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人啊,滚烫的油锅,眉头不眨一下,伸手就从里头将一把铜钱捞了出来;开了刃的刀子,随便往身上扎,最多就是个白点。” “呵,一些江湖把戏,别告诉我你就被这点玩意给懵了。” “我还没说完呢,少帅……这位可真会法术啊。我可是亲眼瞧见,开坛做法,这位高人引得金甲神兵下了凡,那金甲神兵一刀就将附着在孩童身上的替身给斩了个魂飞魄散。” “金甲神兵?” “少帅若是不信,您可以去亲眼瞧瞧啊,这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过。如今这钱塘城里都传遍了,说那位高人昨天只是小试身手,人家可是会撒豆成兵的。” 卢篠嘉是二世祖,又不是傻子。他吃喝玩乐在行,了不起再抽点大烟,平素行事狂妄了一些,可不代表他就好懵。 “扯踏马淡,真有撒豆成兵的本事,这大总统他就当了,转头就把洋鬼子撵出华夏,那踏马还用得着我爹忙前忙后的?” 跟班讪笑道:“以讹传讹,或许是夸张了,不过那金甲神兵做不了假,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卢篠嘉抬眼瞥了下跟班,说道:“行,那就见见。左右待在这钱塘也挺无趣的。啧,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钱塘也就那么回事,我看还不如沪上呢。人在哪儿呢?叫进来我瞧瞧。” 跟班为难道:“少帅,人家可是高人啊。这高人可都有脾气,照理说就算您身份再高,也得学着刘皇叔,来个三顾茅庐不是?” 卢篠嘉吧嗒吧嗒嘴,虚指点了下跟班:“你说的有道理。得,那就过去瞧瞧,那位到底是骗子还是高人。” 卢篠嘉说走便走,跟班指引,二十几号北洋兵簇拥着,从青楼里出来,直奔城北而去。 今日光景不好,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雨吓得实在讨厌,撑伞感觉不值当,不撑伞转眼就能打湿了衣裳。卢篠嘉走到一半就开始骂骂咧咧,后悔没把自己的汽车开过来。 转眼到了地方,跟班当先跑进庙里,打过招呼后立刻引得卢篠嘉进了后方的禅房。没错,这位高人借住的是法喜寺。 一众北洋兵将院落团团围住,卢篠嘉手中拎着个折扇,敲敲打打,脸上戴着墨镜,歪着头打量敞开的禅房。 跟班殷勤跑过来道:“少帅,大师就在禅房里等着您呢,您看……” “意思是让我一个人进去?”卢篠嘉嗤笑一声:“哪来的毛病?我偏不信这个邪。走,跟我进去瞧瞧到底是哪路高人!” 说罢,招手带着几名士兵便进了禅房里。 光线变换,卢篠嘉咪着眼适应了下,随即瞧见地上的蒲团,坐了个人。这人很是奇怪,明明剃度了,偏偏穿着一身道袍,下颌三缕长须,看面相仙风道骨。 这就是高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瞧出来高到哪儿去了。 恰在此时,一直闭目敲着木鱼的高人停下了手中动作,睁开眼看了一眼卢篠嘉,抬手一点:“施主,你已大祸临头,还不赶快醒悟!” “开口就诈我……我……”卢篠嘉讥讽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眼前陡然闪过画面,战场上大炮轰鸣,子弹翻飞,他父亲被乱枪打死,第十师溃不成军。转眼他就从贵公子成了过街老鼠,那是人人喊打啊。 原本颇有家资,不过两年便散了个干净。之后饥寒落魄,成了街上人人厌弃的乞丐。 弹指一瞬,那高人收了手,呆滞的卢篠嘉也缓了过来,看着似熟悉又陌生的禅房,这下他不敢大意了。 “高……高人,方才是……方才是……” 高人说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见到的便是什么。” 顿了顿,高人又说道:“今日耗费法力过甚,不宜交谈。贫道要打坐调息了,贵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卢篠嘉一肚子话憋闷在嘴里,却又不敢得罪面前的高人,只得退了出去。 等人撤走了,那高人长出一口气,心道总算是过了这一关。若费景庭在这里,定然对这位高人的手法很是熟悉。弹指间引人入梦,这不就是黄粱术吗? 只是这位高人修的黄粱术极其简陋,只能引得施术对象眼前浮现心中恐惧的一面,却做不了别的什么。 而此时的费景庭也骑着侉子到了钱塘边缘。 放了马大坤进城打听,费景庭收了摩托车,停在原地跟符芸昭聊些有的没的。 他指着西湖边的雷峰塔道:“看,雷峰塔。” 符芸昭不解道:“就是一座塔,有什么可看的。” “啧,白娘子的传说没听过?这塔就是压着白娘子的那个雷峰塔。回头去问问,金山寺里到底有没有个叫法海的和尚。”顿了顿,费景庭记起树人先生的文章,叹息道:“多看两眼吧,再不看就没了。” 文章里记载,雷峰塔五年后会倒塌,费景庭觉着自己够呛能赶上下一回了。 符芸昭也不问什么缘由,费景庭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早就习惯了。 等了一个多钟头,马大坤去而复返。 回来将城里皈一道的情况说了个明明白白,说完才期期艾艾地看着符芸昭道:“两位……我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这蛊……是不是给我解了?” 符芸昭也不废话,扬手丢过去一枚黑漆漆的药丸,说道:“吞服便好。” 马大坤连忙吞下药丸,再三谢过二人,扭头就跑了。 看着马大坤利落的身影,费景庭道:“你那蛊用药丸就能解?” “能解的都是最下等的蛊,我那是懵他的……别看我,我总不能说没给他下蛊吧?” 费景庭笑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景庭哥哥,你又揉我头!” “哎呀,忍不住嘛。走,咱们去城里会一会那位坛主。” 取出自行车,费景庭载着小姑娘便进了城。钱塘自古繁华,可自从沪上开埠之后,这钱塘便没落了下来。 不远的沪上早已踏入新时代,这钱塘还古香古色,若非行人没有拖着辫子,绝对会被误认为是前清。 其实不止是钱塘,便是姑苏也是如此。 进到城里,二人直奔法喜寺而去。 到了地方,随手给知客僧丢了一枚大洋,二人便再无阻拦地进到了后方禅房。 费景庭与符芸昭转悠一圈儿,便盯上了一间敞开的禅房。里头那人行头实在怪异,光头穿道袍,不伦不类,想不注意都难。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一眼,二人径直进到了禅房里。 那高人停下木鱼,转身看了二人一眼,说道:“今日不见客,贵客还请改日再来。” “来者未必是客,也可能是寻仇的。”费景庭说道。 符芸昭盯着光头道:“老和……还是道士?算了,反正就是告诉你一声,你那养猫鬼的徒弟被我们弄死了。” 光头敲木鱼的手一顿,目光在费景庭与符芸昭之间游移。 “劣徒可是得罪了二位?” “素昧平生,谈不上得罪。”费景庭道。 “那二位可是与本教有仇?” 符芸昭道:“昨天才听说什么皈一道,哪来的仇?” “那二位为何要如此逼迫?” 费景庭笑道:“拜了个道门师父,所以得了吩咐……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落下,那光头眼见不对,当即一扬手。 嘭! 一团烟雾炸开,转眼便将禅房里弥漫得全是粉尘。趁此时机,光头起身撞破窗户便跑。 “景庭哥哥,这就是寻常的石灰粉,没毒。快追,别让秃驴跑了!” “别乱说,跑人家和尚庙里说秃驴,小心和尚们揍你。” 二人说话间出了禅房,就见那光头高声嚷道:“皈一道道兵何在?有贼人打上门来,速速现身镇压!” 道兵?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谓道兵 道兵? 费景庭吓了一跳,还以为光头一声招呼,顿时无数妖魔鬼怪杀将出来,将自己围个严严实实。哪成想,呼喊声过后,便从侧院禅房里涌出来十几号膘肥体壮的汉子。 阴阳眼下,一众汉子虽然红光罩体,气血惊人,可说到底只是普通人。费景庭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心道就这?甭说他现在习练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便是不用剑法,只靠着拳脚也能将这些人瞬息放倒。 他跟这儿怅然若失,一旁的符芸昭却来了兴致。小姑娘兴奋的从褡裢里掏出一样兵器,周身亮闪闪,一抖手甩出去老远。费景庭瞥了一眼,却是挂着倒刺的九节鞭。 “景庭哥哥,你且退后压阵,我来会一会这些人!” “行吧。”应了一嘴,费景庭抬眼便瞧见那光头手掐法诀,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这是在作法? “我先把光头擒了,其他人都交给你。”交代一声,费景庭身形一闪,径直从包围过来的几名汉子中间闪过,探手抓向还在念咒的光头。 那光头神情惊恐,哪里想到费景庭的身形犹如鬼魅?当即发喊一声,招呼‘道兵’回身护佑周全,与此同时身形一缩,扭头就要跑。 可仓促之际,又哪里跑得了?刚刚跑出去两步,费景庭一掌拍在光头后颈上,那光头闷哼一声,当即扑倒在地,来了个狗吃屎,趴在那里昏迷不醒。 “坛主?” “这人害了坛主,杀了他!” “抄家伙!” 呼喊声中,十几个汉子纷纷抽出兵刃,一时间短刀、斧头、铁尺、短棍齐出,分出两拨分别朝着二人招呼过去。 符芸昭嬉笑一声,避过斩过来的斧头,一脚踹开高举铁尺的家伙,手中九节鞭甩出,将背对自己的汉子脖颈缠住,略略一用力,那人顿时脖颈间鲜血喷涌,挣扎几下没了声息。 “小女娃好狠的手段!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有几人冲向费景庭,费景庭干脆提起那光头挡在身前,那几人挥舞兵器,被昏厥的光头阻挡,投鼠忌器间一时拿费景庭没办法。 另外一边,符芸昭的九节鞭耍起来有如风驰电掣,但见亮银色的鞭子时而抽打、时而甩出,清脆的呼喝声中,转眼几个汉子便中了招,躺在地上痛呼不已。 小白蛇也不甘寂寞,抽冷子从褡裢里蹿出来,游走间一口咬中一人,顿时便让那人疼得失了良机,须臾间蛇毒发作,便委顿在地上口吐白沫。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十几个汉子尽数躺倒在了地上,伤的伤、亡的亡。符芸昭甩手收了九节鞭,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埋怨道:“景庭哥哥,我还想试试那光头有什么手段呢,你怎么给弄晕了?” 费景庭说道:“邪术防不胜防,万一你真中了招怎么办?” 符芸昭却不领情:“他能有什么厉害的邪术?不过是一些招摇撞骗的手段罢了。” 费景庭刚要数落膨胀的符芸昭,就听身后脚步声杂乱,一群和尚闯了进来。当先的老和尚看见躺倒一地的汉子,当即双手合十:“施主……这,这究竟是为何啊?” 符芸昭抢先说道:“老和尚,你这佛寺成了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我们二人帮你灭了邪魔外道,就不用感谢了。” “邪魔外道?” 费景庭盯着老和尚道:“以邪术害人,蒙骗百姓钱财,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 老和尚不服气,说道:“仅凭二位一面之词,便说几位香客是邪魔外道?老衲可不敢妄下断言。即便这些施主行差踏错,也自有官服处置,怎能私下用刑呢?” 费景庭叹息了一声,所以说他此前就看不惯佛门,踏入修道的门槛之后,就愈发的看不惯。 佛门修来世,水浒传里鲁智深杀人放火,一朝顿悟就成了禅师;西游记里妖魔鬼怪杀人如麻,转眼被各路仙佛点化成了佛门打手。 费景庭就纳闷了,这些恶事做尽的玩意都能成佛,那那些无辜被屠戮的百姓算什么? 哦,前世作孽了。那就更奇怪了,这些妖怪也作孽了,怎么就超脱轮回了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费景庭懒得跟老和尚废话,揪住光头的脖领子,径直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符芸昭紧忙跟上,笑着说道:“老和尚,你还是赶紧让人闪开吧,不然惹恼了景庭哥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老和尚来劲了:“二位施主在鄙寺大开杀戒,只说这些人是邪魔外道,除此之外一句交代都没有,这便想走吗?” 话音落下,十几个身姿矫健的和尚一拥而上,将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费景庭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人墙近前,抬起左手随意挥舞,劲气勃发,真气引动,挥手间扇出的风转瞬成了劲气,从老和尚到其身后的一众僧众,被劲气吹得东倒西歪。 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费景庭早已拖着人越众而出了。 老和尚爬起来气得直跺脚:“追!赶紧派人去报官!” 费景庭拖着光头走在前头,符芸昭几步赶上来说道:“景庭哥哥,秃驴又追上来啦。” 费景庭不愿意跟一帮是非不分,对错不论,空口白牙跟你说佛经的和尚纠缠。打了和尚浪费时间,出手伤人还没到那份儿上。于是腾出左手掐了几个法诀,随即伸手拉住小姑娘,一步迈出便在十几丈开外。 一帮和尚快步追赶,怎料前头的一男一女不见奔走,只是寻常的步子,这距离却越追越远。 眼见费景庭与符芸昭提着个光头出了寺庙,老和尚这才后知后觉道:“诶呀,这……这是缩地成寸之术啊!” 缩地成寸,又名徐行止追,这是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术法。费景庭一早就会,可这玩意极其耗费真气,实在没有用出来的必要,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显露。 费景庭拉着符芸昭几步跨出寺庙,小姑娘惊奇得连连呼喊:“哈,这个好,这个好!景庭哥哥,回头你教我这个法术好不好?这样我在闹市用出来,保准一大票狗大户请我上门看风水。” 这个小财迷! “这法术没什么用,你还是留着心思好好修炼吧。” 数落一嘴,转眼到了偏僻之处,费景庭丢下昏厥的光头,伸手一挥,那辆侉子摩托便出现在眼前。 伸手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光头塞进挎斗里,费景庭跨上摩托,符芸昭立刻会意,跳上了后座。 “景庭哥哥,咱们要把这秃驴弄到哪儿?” 摩托车发动,费景庭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盘问一下术法,再问问这厮做了多少恶事,要是恶贯满盈,就丢西湖里栽荷花。” “咯咯,好呀好呀。” 这丫头疯劲上来,很是雀跃。 侉子上了正街,不停鸣笛,引得一众钱塘百姓纷纷避让,不少人都驻足围观。这年头钱塘还比较闭塞,但离沪上近,是以有不少新鲜东西流传过来。 就比如自行车、简陋的摩托与汽车。可这辆黑星摩托放在这年头实在太过显眼了,老百姓一瞧就是黑科技啊。 后座的符芸昭还在大呼小叫:“让让,快让让!” 突兀的摩托车引得街上乱糟糟一片。 也是赶巧,正往回走的卢篠嘉正带着跟班、十几名北洋兵往回走呢,听得身后嘈杂,顿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后面什么情况?乱糟糟的出什么热闹了?” 他话刚问完,就瞧见街上百姓纷纷避让,一辆周身漆黑的边三轮摩托车一边鸣笛一边朝他们冲了过来。 车速不快,将将三十迈,卢篠嘉要避开只需要往旁边走上两步就行。可他是谁啊?一省督军的公子,堂堂的卢少帅! 甭说是在这钱塘,就算在沪上也是横着走。从来都是别人躲着他,哪有他避让别人的时候? 盯着那摩托由远及近,起初卢篠嘉还真没瞧见后座上的符芸昭,双眼死死盯着边三轮摩托不放。这家伙见猎心喜,顿时觉得这辆造型夸张,机具科技感的边三轮比他那辆破福特可要强多了。当即就动了心思。 于是卢篠嘉一挥手:“拦下来,拦下来!” 跟班狗腿子立刻复述,十几名北洋兵也习惯了这位公子哥的做派,当即左右拉开,卸下挎着的步枪,端起来就对准了二十几布开外的费景庭。 费景庭可不认识什么督军公子、卢少帅,眼见一群北洋兵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他还以为符芸昭在临安做的事儿事发了呢。 是以不但没松开油门,反而加了油门,腾出左手朝前方一挥,平素积攒在空间里的投掷物顿时凭空出现,朝着十来名北洋兵扑了过来。 天目术入门之后,费景庭每日习练,凝练神魂,这手眼早就今非昔比。而且自打被白贞庸带人堵在家里之后,费景庭就长了心眼,空间里不再是扑克牌、筷子、牙签之类不容易伤人的投掷物,而是飞刀、飞镖、钢针,其中半数都附着了真气。 这一番使将出来,密密麻麻的钢针呈扇形扑了过去,那群北洋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吃疼声中纷纷中了招。 就连卢篠嘉也不好过,一根钢针不偏不倚的刺入了手指,顿时疼得他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摩托车呼啸而过,卢篠嘉恼火地抬起头,便见一女子抱着骑摩托的人,扭头朝自己笑嘻嘻地看着。 那眉眼间的顽皮与野性,顿时刺中了卢篠嘉的内心,心脏顿时一滞,随即剧烈跳动起来。 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另外的玉简 黑星摩托一路穿街过巷,转眼从钱塘城里冲了出来。坐在后座,符芸昭一路欢声笑语过后,转而定定的看着费景庭宽阔的背影出神。 处处维护自己,还陪着自己撒疯,想来这便是道侣了吧?想到从今往后跟景庭哥哥双宿双栖,仗剑江湖,一同修道、一同飞升,小姑娘一时间出了神。 摩托开出去二十几里,费景庭找了处没人的林子停了下来。抱着自己的一双小手还定在那里,费景庭便道:“睡着了?到地方了!” “哦,哦哦。”符芸昭应承着,紧忙下了车。 这丫头脸上浮着红晕,也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费景庭却是没注意,他单手将光头提下来,随意丢在一旁。那光头虽然闭着眼,可眼珠乱转,显然一早就醒了。 费景庭笑了,冲着符芸昭努努嘴,说道:“看来一时半会醒不了,还是你来吧。” “好。”应了一声,符芸昭掐了个法诀,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光头闷哼一声,随即咬紧牙关疼出了声儿。 “停……停,我醒了,快快收了法术吧!” 光头疼出一脑门子汗,费景庭看得直咋舌,低声问:“你给他用了什么?” “针蛊。” 针蛊,顾名思义,被施了针蛊之人,顿时体内有如针扎,疼得死去活来。当日那忍者便是被针蛊活生生疼死的。 不过这针蛊等级低,只能用来对付对付普通人以及修为不高的道门之人,但凡有点真气,便能抵御针蛊侵袭。 眼见光头吃不住针蛊,费景庭心下便有些失望。连针蛊都抵挡不了,只怕这光头没什么修为。 这却是费景庭偏颇了,施展邪术又不需要用真气,而且这光头还真有些修为。 费景庭看着光头,自己干脆蹲下来,轻声问道:“说说吧,叫什么名儿,打哪儿来,同行的都有哪些人,还有你都会些什么邪术。” 光头眼看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云淡风轻,女的巧笑嫣然,好似不是凶神恶煞之辈,可转念便想起体内针扎一般的疼痛。心知这要是不交代点什么,只怕这一关不好过。 光头当即捡能说的便说了出来。 这光头姓张,名永寿,今年五十出头,乃是第一代皈一道教主的亲传弟子。他会的术法不多,只从老师那儿学了一手半吊子的幻术,再有便是养猫鬼之类的邪门法术。 此番他带着几名弟子、护法从德州南下,目的便是在这江南一地广泛传教。这帮人分工明确,手下弟子负责下沉到乡间地头,广纳信众,收敛钱财;张永寿则要走上层路线,结交达官贵人。 没成想卢少帅刚上钩,这张永寿便折在了费景庭、符芸昭手里。 听罢了说辞,费景庭对别的没兴趣,唯独对幻术很感兴趣,说道:“幻术?什么幻术?你用出来我瞧瞧。” “这……” “你放心,只要你不逃跑,我们肯定不会为难你。” 张永寿听了这话,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则乐开了花。他此前昏过去,全然没见到自己的手下是怎么被符芸昭给弄得躺了一地。只当二人胁迫了自己,手下人投鼠忌器,这才被携裹到了城外。 心中暗道:“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原来是两个雏儿!且看我如何整治你们!” 计议妥当,张永寿道:“那,我就献丑了。” 说罢手掐法诀,变换连连。阴阳眼下,费景庭瞧见张永寿体内升起一缕气机,转眼气机汇聚指尖,此时张永寿舌绽春雷:“变!” 转瞬之间,四周便腾起了浓郁的迷雾。那迷雾之中,似有妖鬼呼号,一个鬼头破雾而出,张开大嘴便朝着二人咬了过来。 符芸昭吓了一跳:“呀,这秃驴还真有法术!” 小姑娘刚要有所动作,却被费景庭扯住:“别动,这是障眼法。” 费景庭眼中,周遭的世界变得很是奇妙。 一方面,双眼告诉他,鬼头扑面而来,要闪躲;另一方面,阴阳眼下周遭却只是星星点点的气机,什么鬼物都没有。 那张永寿属老狐狸的,施了幻术,爬起来扭头就跑。 符芸昭虽然疑惑,可出于对费景庭的信任,便放下手一动不动,任凭那鬼头穿过自己的身体,化作虚无。 “哈,这个好有意思,像是戏法!” 鬼头消散之后,浓雾里再无东西出没。费景庭有些失望,眼见张永寿跑出去二十几步了,当即挥手一振,那迷雾便被勃发的真气震得烟消云散。 “呀,那秃驴跑了,小白白,把他追回来!” 不用二人动手,小白蛇从褡裢里蹿出来,有如离弦之箭,转眼便拦住了张永寿的去路。 张永寿倒也光棍,眼见跑不掉,干脆掉头讪笑道:“英雄,我,我没想跑,就是活动活动手脚。” 费景庭笑而不语,几步赶过去,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问道:“你这幻术是从你师父那儿学的?” “是。” “那你师父又是从哪儿学的?” 费景庭只是随口一问,没想着张永寿会回答。不想,张永寿却答道:“实不相瞒,我跟师父原本就是同乡,我师父以前是盗墓的,他跟着一些同行在泰山盗了个墓,得了一些玉简,其中大多都碎了,有几个完好的,他一点点往外售卖,不想有一日突然说玉简里藏着宝贝,四处收回玉简,却最终只得了两根。 然后过了没两年,我师父就会了法术,还创了皈一道。” 玉简? 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用琢磨了,那玉简一准是跟自己的玉简同一来源,里面八成便是南宫宗的传承。想到这些玉简落在邪教头子手上,还被其学了其中的法术,费景庭顿时极度不爽。 这玉简里有南宫宗传承,而且只能传承一次,传承过后玉简便会销毁。此时就算把皈一道的创始者坟墓挖了都没用。 哎,真是浪费! 费景庭叹了口气,神色不善道:“那玉简总共有多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人说,好像有十几枚。我师父只得了其中两枚,另外的全都卖了出去,找是找不回来了。” 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些事儿不能强求。此前费景庭还想着去齐鲁一趟,探访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玉简,现在却没了心思。玉简星散各地,除非有大神通,掐算出下落,否则便是白忙活。 收摄心思,费景庭盯着张永寿道:“这事儿就算了,我来问你,你这些年没少害人吧?” “害……害人?没有没有,我就蒙骗一些钱财,真没害人啊。” “是吗?” 一旁的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只怕这秃驴没说实话,我用针蛊催一催,看看他还敢不敢撒谎。” “别,别啊,我说的真是实话!”张永寿急了,他可不想再感受一回针蛊的威力。 费景庭摸了摸下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 说着,掐了个法诀,黄粱术使出,一指虚点在张永寿眉心处。 那张永寿先是神色呆滞,不过须臾,脸上便浮现恐惧之色,手刨脚蹬后退不止,嚷嚷道:“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符芸昭与费景庭对视一眼,心下各自了然。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光头怕成这样,只怕是没少害人。 费景庭没用符芸昭动手,径直走过去,一指点过去,真气穿过眉心,那张永寿略略凝滞,随即躺倒在地,鲜血从口鼻溢出。 看了看天色,费景庭说道:“走吧,赶在天黑前回山上。走了两天没音信,只怕师父该担心了。” “哦,”符芸昭先是应了一声,随即说道:“景庭哥哥,我们要在山上待多久?” “不知道,反正十月之前肯定得回津门。” 二人不再废话,骑上摩托便一路西行而去。 钱塘城里。 卢篠嘉捂着手指,身后一堆受了伤的北洋兵簇拥着,好似一堆刚被哪吒揍过的虾兵蟹将。 跟班狗腿子也不好受,腿上中了钢针,这会儿走路一瘸一拐的。这厮拖着伤腿走过来,讪笑道:“少帅,郎中请来了,马上给您诊治。” 卢篠嘉骂道:“踏马的,我老子都没揍过我,竟然在这钱塘城里莫名其妙伤了手指……嘶……疼死老子了!” “少帅放心,我立刻叫人四下缉拿,保准回头就能拿到贼人!” “拿,必须拿下!”卢篠嘉愤恨地说完,想到那辆机具科技感的摩托,还有后座那巧笑嫣然,很是调皮的女子,神色顿时一变:“男的敢反抗立马宰了!那摩托跟那女子给老子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来不明白这位少帅的意思?男的杀了,女的抢回来,这少帅是看上那女子了啊。 跟班立刻冲匆匆赶来的军官使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少帅放心,卑职立刻带人缉拿凶徒!” 说罢,军官一挥手,带着副手匆匆离去,出了门便开始骂娘。 事发之后军官立马派人骑马追赶,可四条腿哪里跑得过三个轮子?追出去二十里,便有骑兵回来报告,说只看见了车辙,人影根本就没见着。军官这心里顿时就犯了难,再往西追,离了临安就是山区,那一男一女躲进山里他还怎么找?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卢少帅上山 费景庭与符芸昭在临安购置了不少东西,之后又一路向西……一路西行,之后折向北方,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到天目山。 “师叔回来了?”法和岁数年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称呼费景庭一声师叔心里没什么别扭的。 费景庭笑着应承,随即大手一挥,便见无数的粮食、食盐、布匹堆成了小山。法和乐得眉开眼笑,赶忙招呼师兄弟往回搬运。 自打师叔祖收了这位小师叔,这山上的日子便好过了很多。小师叔带着的小姑娘隔三差五下山采买,小师叔更了不得,一手袖里乾坤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这不,眼前的吃食敞开了吃,至少够吃上大半年的。 法和抡起个米袋子抗在肩头,吭哧吭哧往回走,遥遥看见观主师兄法慧也从大殿里迎了出来,当即喜眉笑眼道:“师兄,小师叔采买了好多粮食,这下山上可以吃饱饭啦。” 法和见此微微点头,随即说道:“也给隔壁的紫阳宫送上一些,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隔壁紫阳宫有十二名坤道,属全真一脉。虽然跟至道观不是一个脉络,可好歹都是奉三清的道门,日子过得极其清苦,能帮一些便帮一些。 至于莲花峰其他山头的和尚,那就没这待遇了。净明派讲究孝道,这些和尚六根清净,显然与孝道不符,法慧等人能看顺眼就奇了怪了。 法和应了一声,又吭哧吭哧扛着米包走了。法慧迎出观门,便瞧见费景庭与符芸昭说笑着走了过来。 法慧沉吟一下,到底还是稽首道:“小师叔,符姑娘。” “观主不用客气。”费景庭问道:“我师父可在?” 法慧答:“师叔祖一直在后方静室修炼,一早便吩咐下,若小师叔归来,立刻去见他老人家。” “好,我马上去。”费景庭转头吩咐符芸昭:“天都黑了,老老实实等着吃饭,别出去野了。” “知道啦。” 费景庭大步流星往后走,转过大殿进到后方的静室里,停在门口轻轻敲门,低声道:“师父,弟子请见。” 王静玄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费景庭推门而入,便见师父端坐床头,精神头很是不错。恭恭敬敬地请安,又将这两日的遭遇说了一番,随即说道:“师父,弟子若有处置不当之处,还请师父责罚。” 王静玄脾气很好:“惩奸除恶,正是我辈应当应分之事,我处罚你做什么?这等奸邪妖人,便是为师碰到了也要一剑斩杀,你没做错什么。” 费景庭心中舒坦,看看,这才是师父该有的样子嘛。 这时便听王静玄又说道:“我忧心的是你的修为……景庭,你估算过没有,还有几日才能炼罡圆满?” 炼罡说的就是收摄天罡之气,收摄于心脏。心脏的重要性可比肺重要得多,天罡虽比不得金煞之气凶厉,却也不是好相与的。索性收摄天罡只能一点点的来,所以费景庭暂时没出什么风险。 费景庭估算了下,说道:“少不得还得一些时日。” 王静玄叹息道:“当年为师足足炼了大半年的天罡之气,景庭,须知欲速则不达。” “是,弟子省的。” 眼见费景庭没当回事,老道长便说道:“如此,待你炼罡圆满,收摄了阴煞之气,再行下山吧。” “师父要赶弟子走?” 王静玄乐了:“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倘若不是为师反复叮嘱,只怕得了剑仙之术,你便早早的下山而去了吧?” 费景庭尴尬的挠挠头,说道:“弟子琐事缠身,真是愧对师父了。” “早跟你说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净明派也不强求出家。” 费景庭问道:“师父,那这净明派……” 老道长一摆手:“去问法慧,我修的是剑仙之术,哪里有时间参悟净明派典籍?” 嚯!敢情您老人家也不知道啊? 费景庭憋着笑,又跟师父聊了一阵,这才告退。 出门正赶上饭口,今日托了费景庭的福,菜色不错。既有后山栽种、采摘的各类青菜,也有费景庭买回来的肉食。 一番整治,菜肴摆满了桌面,十来号人吃得满口流油。法和最为夸张,吃过之后打着饱嗝道:“哎,不该贪口腹之欲啊,这以后若是吃不到,岂不是道心动摇?” 引得法慧放下碗筷训斥了一通,法和这才老实下来。 吃过晚饭,费景庭找了法慧,请教净明派的理念。 别说,这净明派的理念还真有意思。 净明道尊许逊为祖师,将其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八字视为垂世八宝。尤以忠孝为先,忠孝大道之本也。认为恪守净明忠孝便可以修道成仙。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要不在参禅问道,入山炼形;贵在乎忠孝立本,方寸净明。四美俱备,神渐通灵,不用修炼,自然道成。 净明道的基本宗旨是“以忠孝为本,敬天崇道、济生度死为事。” 不鼓励出家修行,说在家、出家都是修行。 忠孝是儒家的传统思想,再加上不鼓励人出家这一条,尤其可见净明道与儒家之间的密切关联。 这净明道自元兴起,到了明朝逐渐衰落,其间得到了不少士大夫的服膺称赞。 费景庭跟法慧探讨一番,对净明道愈发的好奇,借了一些典籍查看。这几个月费景庭没少查看道藏,看了一番之后发现这净明道所谓的孝道跟人家许逊倡导的孝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也就是说,净明道虽然尊许逊为祖师,可实际只是拿许逊真人当个幌子,糅杂了儒家思想重新立的道统。再看所传术法、符箓,大体还能从中看出灵宝派的影子。 费景庭看得若有所思,难怪这净明道的符箓法术不灵了,估计净明道是从灵宝派那里偷了符箓法术,此方天地还有灵机之时,灵宝派敕封的神仙还能睁一眼闭一眼,勉强过来帮手;可如今灵机断绝,这帮神仙能不能存续都成问题,哪还有心思搭理净明道这些偷窃符箓之术的家伙? 丢下典籍,费景庭琢磨着,看来这净明道的法门是修不成仙了。若真有人用净明道的法门得道飞升,净明道爷不至于落得符箓之术彻底失效的境地。 此事告一段落,费景庭照旧每日修行。晚上习练天目术,温养雷击枣木法剑;白日里收摄天罡之气,习练太和拳、天罡剑。 过了两天,王静玄又对费景庭提出了新的要求,让费景庭晚上斩香头,白日刺蚊蝇。 费景庭练了一天,不得其法。香头还好说,这蚊蝇丁点大小,还到处乱飞,如何用剑尖刺? 回头请教师父,王静玄便说道:“景庭根骨上佳,乃是天生习武、修道的好苗子,可这剑仙之术需求的不止是根骨,还要手疾眼快。飞剑飞出,手眼配合操控,不练好准头,只怕谬之毫厘之间,失之千里之外啊。” 老道长忧心自己时日无多,生怕费景庭的剑仙之术出了岔子。这费景庭有形之剑算是入了门,剑芒也有了头绪,老道长便开始操心弟子来日练成飞剑之术的后事了。 不同于道剑,术剑的飞剑,操控需手眼配合,要求手决既准又快,否则以飞剑的疾速,不是失了准头,便是飞剑超出控制范围失去掌控。不论哪样都极其危险。 “景庭且看!”王静玄说着,目光锁定飞舞的苍蝇,宝剑出鞘,仓啷啷一声清吟,一道白光闪过,但见那苍蝇径直被斩成两段,坠落在地。 “有了如此准头,起码百步之内,景庭不比忧心准头的问题了。” 费景庭躬身受教,当即提着师父所赠宝剑,跑到后山林子里,四下挥舞劈刺,与飞虫斗在了一起。 本以为日子便会如流水般波澜不惊的过去,没成想,过了几日,费景庭正在后山练剑,法和便急匆匆奔到后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师叔,快去前面看看,山下来了一伙人,要带走符姑娘!” 谁?要带走符芸昭? 费景庭听得一阵惊奇。符芸昭在费景庭这个现代人眼里,顶多算是古灵精怪;可落在此时人眼里便不一样了。费景庭曾偷偷问过法和,法和兜兜转转说了一大通,总结起来便是三个字:女魔头! 这是哪位这么想不开,现巴巴上赶着来招惹符芸昭? 宽慰了急躁的法和,费景庭收了长剑,施施然去到前方大殿里。老远便瞧见一队北洋兵将几名法字辈的道士团团围住,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梳着中分油头,一身绸布短衫,手中拿着折扇边扇风,便端着茶盏品着香茗。 有个穿着绸布汗衫的家伙一脸谄媚,对着符芸昭劝说道:“……您放心,只要跟了我们家少帅,吃香的、喝辣的,但凡姑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不妨明说了,这世上能难住我们家少帅的事儿可不多。” 坐在椅子上的符芸昭却是不理会那人聒噪,只是闷头对付食盒里的苏样点心,吃得满嘴都是糕点渣子。 那人顿了顿,又说:“到底怎么样,您倒是给个话啊?” 这时,那吊儿郎当公子哥陡然宠溺道:“你催什么催?没看人家符姑娘吃着东西呢嘛?嘿嘿,吃吧,多吃点,不够我让人去钱塘买回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戏耍 费景庭遥遥看在眼里,心里犯了难。这帮人前呼后拥,几十号北洋兵供其趋势,一看来头就不小。 不动手吧,这帮人纠缠不休,烦躁的很;动手吧,就算将这些人尽数灭口,回头引来北洋兵攻上山门,那不是给师父找麻烦么? 费景庭一时间有些踌躇,更弄不清楚这帮人的来意。但瞧那贵公子的模样,这是看上了符芸昭? 啧,这小丫头个子矮矮的,既不前凸、也不后翘,看着好似小孩子,这贵公子的口味挺重啊。 不管怎么说,麻烦找上门,费景庭总不能坐视不理。他施施然走进大殿之中,方才说话那狗腿子眼尖,瞥见费景庭顿时叫道:“就是他!那天出手伤人的就是这人,给我拿下!” 几十号北洋兵顿时举起枪口对准了费景庭。费景庭暗暗皱眉,搓着手指就要动手。被人用枪指着,等于把小命交到对方手里,这费景庭如何能忍? 方要动手,却听符芸昭道:“你们是来抓景庭哥哥的吗?” “哥哥?”贵公子瞧了眼停下吃喝的符芸昭,当即叱责道:“你踏马瞎嚷嚷什么呢?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跟班碰了一鼻子灰,当即小心道:“这,少帅,这人……” “看见了,我又没瞎。” 少帅瞥了一眼费景庭,本能的就不喜,这人长得只要比他帅气,他肯定不喜欢。但既然符芸昭叫其哥哥,说不准俩人是兄妹?那就是未来大舅哥啊,可不能得罪了。 少帅随即故作大气说道:“算了算了,不过是一点皮外伤。既然是亲戚,那就算不打不相识。” 顿了顿,少帅冲着费景庭说道:“这位……” 费景庭说道:“费景庭。” “哦,那就是费先生,请坐请坐。实不相瞒,今日我登山拜访,不是来找二位麻烦来了。当日惊鸿一瞥,我这心里头可就对芸昭姑娘念念不忘了好几日。可算打听到二位落脚在这天目山,几天里我是逐个寺庙走了一遍,直到今日才寻到芸昭姑娘。啧,这算是诚意满满了吧?芸昭姑娘可明白了我的心意?” 符芸昭掏出个帕子擦着嘴装傻道:“不明白,文绉绉的听不懂,你还是明说吧。” 少帅,也就是卢篠嘉冲着跟班一使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道:“直说了吧,我们少帅想纳符姑娘过门,做第四房姨太太。” 符芸昭点点头,说道:“就是小老婆呗?什么姨太太,过去顶多算是个妾。” 跟班急了,辩驳道:“那能一样嘛?我们少帅是什么身份?当今卢督军的公子,放过去那是了不得的贵公子。取你做姨太太那是抬举你。” “呵,我外婆说了,不能做小老婆。”符芸昭眼珠乱转,冲着费景庭使了个眼色,随即道:“而且我的婚事得景庭哥哥做主。” 费景庭心中暗乐,这鬼丫头怕是又要作妖了。 不就是演戏吗?这个费景庭可怖怯场。 卢篠嘉目光看向费景庭,费景庭顿时苦着脸说道:“实在抱歉,她家里人将其托付给我,让我给选个好人家,而且嘱咐了,一定不能做妾。” 跟班恼火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不外乎利诱、威胁。一旁的卢篠嘉偷眼看了看符芸昭,喝了一口茶,将茶碗重重一摔,说道:“好!那就娶你为妻!我回头就跟家里那位离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请你过门,这下总可以了吧?” 费景庭说道:“这位卢少帅可说的是真话?” 卢篠嘉也是狠人,放狠话道:“要是我说了假话,出门被雷劈死!” 这年头唯物主义还在小圈子里传播,放这种狠话可见卢篠嘉心意坚决。费景庭倒是吃不准了,这卢篠嘉说得到底是真话,还是哄骗符芸昭的假话。 他在沉吟,一旁的符芸昭却来了戏瘾,看了眼卢篠嘉说道:“好,这是你说的,我等你休了妻子来找我。” 卢篠嘉急了:“我都发誓了,你就不能跟我下山?” “那你不是还没离婚吗?” “就是一早一晚的事儿。我那婚事是家里做的主,我爹就想着借了娘家的力好高升一步。可这么些年什么事儿都没借上力不说,反倒一直拖累我家。我回头跟老头子说说,老头子一准同意。” 见符芸昭不为所动,卢篠嘉犯了难,近乎哀求道:“我要离婚娶你,总得让家里人见过你再说吧?” 符芸昭终于开口,问道:“你要我跟你去钱塘?” “去什么钱塘?要去也得是去沪上。我跟你说,沪上可不比钱塘这种乡下地方,十里洋场,那是要什么有什么。” 符芸昭眼珠转了转,卖了半天关子,终于说道:“好,你说的那么好玩,我就跟你去瞧瞧。说好了,要是不合我心意,我可就自己回来了。” 卢篠嘉不迭地应承:“放心,放心,保准合你心意。” 这位卢少帅坐不住了,招呼人就要下山,就怕夜长梦多,转头符芸昭再改了主意。眼见费景庭冷眼旁观没阻拦,卢篠嘉顿时对其大为改观。这会儿他把费景庭当成了照顾妹妹的暗器高手,丝毫没想到费景庭是个修道者。 这要是结了亲,便算是跟费景庭是亲戚了,是以卢篠嘉绝口不提那辆摩托车的事儿,哄着符芸昭匆匆忙忙便下了山。 他哪里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费景庭将一帮人送出山门,笑吟吟地朝着符芸昭挥手。一旁的法和焦急道:“小师叔,你就看着符姑娘让这帮人带走了?” 费景庭笑道:“带走?你想多了。这天下间能带走这丫头的人可不多,而且这位少帅显然不在其列。”顿了顿,拍了下法和的肩膀:“走吧,约莫晚饭前她一准就回来,别忘了给她准备饭。” 却说卢篠嘉出了山门,便要坐上滑竿,符芸昭眼珠一转便来了坏主意。 她诧异道:“你怎么还让人抬上来?这腿脚不灵便?” 卢篠嘉道:“哪里不灵便了?我是懒得自己走。再有,”他指着几名抬滑竿的脚夫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是劳心的,他们是劳力的,我给足了大洋,他们巴不得走这一趟呢。是不是啊?” 脚夫顿时不迭地应承下来。这一趟虽然劳累,可起码赚了四五天工钱,算得上是好差事。 符芸昭却笑着说道:“什么事儿都劳烦别人,那你自己还有什么用?不如这样,只要你能跟上我,下了山我便随你怎么样,如何?” “当真?” 说这个卢篠嘉可就精神了。 “我说话算话。” “好!”卢篠嘉高兴了,冲着滑竿摆摆手:“都起开,嘿嘿,不就是下山吗?别说跟你下山,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跟得上。” “别胡说,那就走吧。” 符芸昭说罢,迈开步子便往下走。卢篠嘉挽起袖子,大步流星便跟了上去。这初时还好,符芸昭走的不算快。等到了险要的山路,符芸昭是越走越快,有时还会像燕子般从盘山道上面落到下面。 直把卢篠嘉看得目瞪口呆,走到一半便腰酸腿疼,死活走不下去了。他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走得了山路? 符芸昭见其跟不上,便在山脚下等着,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卢篠嘉才在两名北洋兵的搀扶下,到了其面前。 符芸昭讥讽道:“不是说跟得上吗?这才走了不到一半,前面还有一座山呢。你怎么这么没用?” 换了旁人这么说,卢篠嘉早就发飙了。奈何卢篠嘉就好符芸昭这一款,当即哭丧着脸逞强道:“我,我是中午吃多了,有些反胃。等我歇过来,咱们再比。” “好呀。” 可惜卢篠嘉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腿脚吃不住力,在山头滚了几跤,摔得鼻青脸肿,这下不逞强了,老老实实坐了滑竿。 待到了山下,一众北洋兵都有马匹,卢篠嘉邀着符芸昭坐马车。符芸昭却不干,说骑马好玩,非得要卢篠嘉陪着一起骑马。 好家伙,从山下到临安县城快八十里路,这一路骑行过去,等下了马,卢篠嘉的屁股生生颠成了八瓣,大腿内侧磨得破了皮,走路都成罗圈腿了。 再看符芸昭,人家浑没当回事,一路奔行全当玩闹。下了马什么反应都没有,神色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跟班看不过去,跑过来低声说道:“少帅,我怎么看这位符姑娘是在耍你?” 卢篠嘉上了头,只觉得英姿飒爽的符芸昭更合自己心意了,痴汉般盯着符芸昭笑道:“你懂个屁,这是考验我呢。啧,回头给我请个骑术师父,不能让她小瞧了我。” “哎。”这真是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会儿卢篠嘉上了头,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听的,跟班只好怏怏退下。 符芸昭抬眼便瞧见前些日子跟费景庭一起吃饭的饭庄了,咽了口口水,转头对卢篠嘉说道:“喂,我渴了,你陪我喝点酒?” 喝酒?好事儿啊!这是认可了自己,喝点酒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卢篠嘉想起了美事儿,当即应承道:“好啊,正好我也口渴了,就陪你喝一点。” 第一百一十九章 酒虫 四凉四热八碟菜,上好的秣秫烧、花雕酒一股脑的堆了上来。 卢篠嘉整日里酒池肉林,混迹脂粉丛中。若换了别的他可能还打怵,可喝酒?那恰好是他为数不多的强项。 酒菜上来,卢篠嘉立刻殷勤地开了一坛子秣秫烧,这是同山镇出产的清香型白酒,后世号称小茅台,度数不低,喝了不上头。 卢篠嘉提起酒坛就为符芸昭倒了一碗,笑着说道:“来,先喝一碗解解渴。” “好。”符芸昭好似没心机一般,端起酒碗咕咚咚一饮而尽。 喝罢了一抹嘴,看着对面的卢篠嘉道:“你也喝啊。” 卢篠嘉是越看越欢喜,只觉得符芸昭豪爽的样子颇对自己的心思,当即也不推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一坛子五斤酒下去一半,符芸昭还没什么变化,卢篠嘉可就有些吃不消了。身旁的跟班眼见少帅要吃亏,当即说道:“符姑娘,两个人喝多没意思?要不我叫几个兄弟来陪着你一起喝?” 符芸昭也好似喝多了,挥手招呼道:“都来都来,人多热闹些。” 跟班一声招呼,立刻有几个北洋兵上了桌。转瞬雅间里吆五喝六,划起了拳来。一坛子秣秫烧见底,符芸昭好似有些受不住了,摇晃着起身道:“我,我要去厕所。” 卢篠嘉缓了一阵,逐渐恢复过来,立马招呼人护送着符芸昭去了厕所。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符芸昭去而复返,或许是吐过了,符芸昭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 卢篠嘉一看,这哪儿行啊?好不容易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怎么去了一趟厕所还缓过来了? 一使眼色,跟班会意,立刻招呼人催着符芸昭拼酒。符芸昭也不言语,酒到杯干,任凭谁来敬酒都不拒绝。 转眼一坛花雕喝光,桌上的几个北洋兵也差不多到量了。有个小军官干脆揽住卢篠嘉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也亏着卢篠嘉这会儿的心思全都在符芸昭身上,否则这小军官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桌上这批北洋兵不行了,跟班干脆偷偷跑出去,又叫了一拨过来。 过了一个钟头,雅间里横七竖八躺满了烂醉如泥的北洋兵,那跟班也早就醉的不省人事,只剩下卢篠嘉摇摇欲坠。 朦胧的醉眼中,面前的符芸昭去了一次厕所,面容从清冷变得明媚,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随即说道:“喂,你还行不行啊?” 卢篠嘉字典里就没有不行俩字,受了刺激,哼哼着道:“行,怎么不行?再来!” 端起酒碗,还没送到嘴边,摇晃着便一头扎在酒桌上。 符芸昭咯咯咯一通笑,伸出手指点算了一番,错不了,跟着卢篠嘉的北洋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醉倒在雅间里了。 小姑娘施施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跨过障碍物,待出了雅间,褡裢动弹两下,通体泛着红晕的小白蛇探出了脑袋。 符芸昭拍了拍小白蛇的脑袋:“缩回去睡觉,早跟你说过,不要喝那么多……酒是那么好喝的吗?额……酒是挺好喝的,可也不能多喝啊。” 将小白蛇塞回褡裢,符芸昭蹦跶着从楼梯上下来,冲着掌柜丢下一句:“他们喝多了,等醒了结账。” 随即蹦蹦跶跶出了饭庄,丝毫不理会身后掌柜的那哀怨的眼神。 这一顿酒连酒带菜起码五块大洋,吃喝的又是一群北洋兵,掌柜的不指望这帮人能给足银钱,之盼着给个本钱,不闹事就好。 符芸昭出来看了下天色,当即嘟囔道:“都这么久了,我得赶快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 嘟囔完,选中了一匹枣红马,骑上便朝着原路绝尘而去。 ……………………………… 符芸昭骑着马往回返的时候,费景庭正跟着师父王静玄去往后山。 林中一条小径,七扭八拐,绕过几块巨石,王静玄停在一处石壁前,指着面前的洞穴道:“便是这里了。” 费景庭开了阴阳眼,凝视一番,只感觉洞穴内气机略微充盈,却远没到可以供给修道者修炼的地步。 便在此时,法慧从洞穴中走出,眼见王静玄与费景庭二人,当即稽首一礼:“师叔祖、小师叔。” 王静玄问道:“今日可有感受?” 法慧苦着脸摇摇头:“弟子愚钝,始终感觉不到元炁。” 王静玄宽慰道:“不急,你还年轻,长久修习下去,总有感受到天地元炁的一天。” “借师叔祖吉言。想来弟子机缘还未到。” 法慧说了几句,告退离去。王静玄领着费景庭进了洞穴,这一进去,费景庭才发现,此方洞穴里面是别有洞天。 初极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走了不过几十步便豁然开朗起来。待又走了片刻,王静玄停在一处石门前,老道长略略一推,那石门便在轧轧声中开了条缝隙,二人便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这石门之后,洞穴里修了阶梯,一路下行,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王静玄这才停下,指着面前的一汪清水说道:“景庭再感受下,元炁可还充盈?” 不用王静玄说,费景庭便感受到了真正的灵机! 由那汪泉水中,丝丝缕缕的氤氲之气升腾,无形无色,当中蕴含着星星点点的灵机。那灵机比不得系统转化而来的强劲,只比玉琥转化而来的强上那么一星半点,费景庭略略吐纳,便认定此处的确可以修行。 费景庭说道:“师父,此地灵机果然比外界浓厚上几分。” 王静玄叹息道:“老道靠着此处灵泉,修习六十载才有如今的道行。只可惜相比六十年前,此处的元炁已经稀薄了不少。” 费景庭无法想象六十年前此处灵机到底有多充沛,但想来也不会充沛到哪里去。自己的师父王静玄,愣是靠着如此稀薄的灵机苦修六十载,修为……额,这难住费景庭了,他至今也闹不清楚王静玄到底是什么修为。 王静玄功法奇特,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反虚同时修,要么功成飞升,要么就功败尸解。 不过,既然修了六十余载,想来师父王静玄的修为要比他高上一些,就是不知道自己兑了灵机,对师父王静玄有没有帮助。 “景庭在想些什么?” 费景庭恭敬回道:“师父,我有一秘法,可将斩杀的妖鬼转化为极纯元炁,不知对师父可有帮助?” 老道长笑了:“再精纯又如何?我盘算过,除非这灵泉涌出元炁不变,老道再修行上两百年,方才有飞升之望。景庭所得灵机,可比得上两百载灵泉所生元炁?” “自然远远比不上。” 老道长洒脱道:“时也命也,我辈修道之人不可强求。”顿了顿,又道:“走吧,此番就是带你来瞧瞧这天目山为何是道家洞天福地,日后为师若是去了,景庭想找洞天修炼,可回此地。” “师父?” “做小儿女态作甚?不能飞升,始终是肉体凡胎,终将化作冢中枯骨。景庭既然已经修了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费景庭说道:“知道是一回事,心里别扭是另外一回事。” 王静玄笑笑,不再说什么,引着费景庭从洞穴里出来,步行片刻进到道观里,老远便听见符芸昭叽叽喳喳的声响。 王静玄道:“去看看吧,符姑娘生性不拘,别惹了什么乱子。” “是,师父且去安歇,我去前面看看。” 辞别王静玄,费景庭大步流星到了前面,老远便瞧见符芸昭大呼小叫跟法和争吵。 “这马很乖的,给它点粮食怎么了?大不了回头我让景庭哥哥下山再去采买一些粮食。” “这……符姑娘,外面野草茂盛,吃草就行了,吃粮食是不是有些浪费?” “我不管,我都答应给它精粮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费景庭走过去,便瞧见在门口徘徊的枣红马……这马好像是一个北洋军官的坐骑吧? “法和,弄点粮食吧,回头我再采买一些粮食回来。” “是,小师叔。”法和不再犟嘴,叹着气去准备马料。 “景庭哥哥!”符芸昭眉眼弯弯,张开双臂便扑了过来。 浓重的酒气离得老远便能嗅到,费景庭闪身躲开,皱眉道:“怎么又喝酒了?” “嘻嘻,不喝酒怎么甩掉那个赖皮缠?” “还没问你的,那位少帅,你是怎么处置的?” 符芸昭歪着头说:“还能怎么处置,不过是灌了半坛子酒,估计这会儿还没醒呢。” “没惹别的麻烦?” “没有啦,我知道轻重的。” 费景庭琢磨了,好像有点不对,便皱眉追问道:“不对啊,你那酒量,要不了三两就得醉,你是怎么把人给放倒的?” 符芸昭可爱地笑道:“先用小白白替我喝,然后我还用了酒虫。” 说着,左手从褡裢里抽出了通体红晕的小白蛇,右手摊开,上面蠕动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那虫子眉眼俱全,看着好似加长版的蚕宝宝。 “酒虫?” “对呀,酒虫,这蛊没什么用,就是喝不醉。” 第一百二十章 下山 酒虫,蛊虫的一种。没什么大用,酒虫附着体内,会让宿主变得嗜酒如命,且千杯不醉。待到平日,只需一坛子清水,将酒虫化入其中,便能化作一坛美酒。 这蛊虫在民间广为流传,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也有记载。 符芸昭正是靠着酒虫,这才将几十号北洋兵连带卢少帅放倒,从而脱身的。这丫头平素看着不靠谱,跳脱得很,可真像她说的一般,拎得清轻重。 “少帅?” “少帅!” 卢篠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秣秫烧说是不上头,可混着花雕一起喝,就是卢篠嘉这种酒中老手也受不了。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眯着眼才瞧清楚推醒自己的是跟班狗腿子。 卢篠嘉迷茫了一阵,思考了一阵人生三大问题,才回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他四下踅摸一番,问道:“符姑娘呢?” “额,符姑娘留书走了,还骑走了一匹枣红马。” “留书?书信呢?” 跟班紧忙将一张字条递给卢篠嘉,卢篠嘉展开一瞧,便瞧见上面弯弯扭扭写着一行字:“你酒量太差,等练出来再来找我吧。” 跟班瞧着卢少帅盯着纸条眼睛发直,以为触了少帅的眉头,便在一旁拱火道:“少帅,要我说这符姑娘就是在耍你呢。好家伙,十几坛酒啊,她中间就去了几趟厕所,喝到最后弟兄们全都倒了,她一个小女子哪来这么大的酒量?我看八成是前脚喝完后脚就吐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不如明日咱们再去一趟天目山。” 哪成想,少帅一摆手:“就算喝了就吐,这么些酒下去你能受得了?” “额……” 少帅扶着桌子长身而起,赞叹道:“果然是我看中的女人,单单是这酒量就不凡。算了,明日先回沪上,等我练一练,再找几个海量的跟着,总要赢回美人归。” 跟班眨眨眼,闹不清楚这位少帅的脑回路。换做旁人,少帅一个眼神过去,跟班过去分说几嘴,哪有几个女子抵得住少帅的威名?还不是巴巴的投怀送抱? 就算真有几个贞洁烈妇,少帅使点手段不也乖乖屈服了?哪用的着如此麻烦? 少帅迈出两步,立刻扶住墙壁,缓了缓才道:“今天是走不成了,去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回沪上。” “哎,我这就叫人安排。” 且不提这位脑子抽了,想要追逐爱情的卢篠嘉卢少帅,单说这天目山上。 费景庭原以为那位卢少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怕不日就会重新杀到山上来。为此,他早早的便做好了辞行的准备。 卢篠嘉是卢永祥的儿子,卢永祥又是本地督军,费景庭总不能连儿子带老子一起斩尽杀绝,不然总会给师父留下后患。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没成想,这卢少帅也不知怎么想的,自那日符芸昭回来后,便没再来山上打扰。 担心了几日,费景庭便将此事放下,一门心思的收摄天罡之气。转眼到了八月,江南结束梅雨季,天气晴朗起来,连带着费景庭修炼的进度也快了些许。 凝练天罡是个水墨功夫,耗费了二十几日,费景庭总算收摄了足够的天罡之气。下一步便是收摄地煞之气,也就是阴煞。 这阴煞之气可比金煞、天罡要容易的多,费景庭没费什么事,便寻到了一处阴煞汇聚之地,用王静玄所传秘法收摄,不过三日间便将阴煞之气封禁于脾脏之内。 到了这一步,费景庭的术剑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入了门。 后山松林里,费景庭默运真气,松开心肺脾三处真气包裹,让金煞、天罡、地煞三气于云门汇聚。三气汇聚随即沿手太阴肺经一路从少商涌出,覆于长剑之上,费景庭静气凝神,陡然睁眼,手中长剑斩出。 但见一道剑芒斩出,身前三步开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树拦腰而断! 那剑芒去势不减,径直将松树之后的峭壁斩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巴掌声从上方传来,符芸昭坐在树杈上,踢腾着两条小腿,拍着巴掌喝彩道:“景庭哥哥好厉害!” 任凭松树倒下,看着石壁上的剑痕,费景庭若有所思。这金煞之气果然凶厉、锋锐,费景庭单纯用真气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剑芒又成,已然跨入了术剑的门槛,之后便是长久的打熬,将混合之气凝聚成丝线,剑身附着剑气,以丝线操控,目力所及之内,无坚不摧。 身后传来王静玄的声音:“景庭天赋之佳,只怕要羡煞世间修道者。入门不过两月,便已练出剑芒,只怕要不了十数年,景庭便可将这术剑完全掌握。” 费景庭回身,躬身抱拳:“师父。” “嗯。”老道长走过来,欣慰地看着费景庭说道:“剑芒既已练成,景庭怕是也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吧?” 费景庭沉吟了一下,老实道:“是,师父明见。” 他此行是为了寻找机缘而来,之前走了几处洞天福地,一无所得,只在王静玄这里学了剑仙之术。这剑仙之术虽然弥补了费景庭御敌的法门,可说到底只是术法,而非能让费景庭修为增长的功法。 眼下已然是八月末,费景庭打算再走访几处仙山,看看有没有类似于天目山灵泉一般的灵机充盈之地,以便他汇聚灵机,冲开剩下的十一条经脉。 “弟子不孝,的确是由此打算。” 王静玄说道:“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景庭不必挂心,为师自然有为师的缘法。” 顿了顿,老道长又说道:“只是景庭须得小心,剑仙之术非止净明一家所有,各家剑仙之术各有改良。我知道两脉,其一乃青城,其剑仙之术靠假丹之术传承。” “假丹?” “斩杀修为高深的妖怪,得其妖丹化作己用,此为假丹。短时间内可使修为暴增,虽从此不能寸进,但剑仙之术使将出来威力无穷。另一脉全靠师徒传承,师父估算大限已至,便将传习的内丹转给徒弟,如此虽有损耗,但不碍修行。” 费景庭若有所思,这世间修行法门万千,还真是什么邪门的法门都有。既有用妖丹做内丹的假丹之术,也有师徒相传的功法。只是王静玄说这个做什么? “跟你说这些,一是让你小心,不要轻易得罪人。即便得罪了,也要加倍小心,说不准与之放对之人,身怀奇门术法,不小心应对,说不得便着了道。二则,你若寻访到师徒相传的剑仙传人,可向其请教法门。为师大限不远,升仙无望,空留一身修为也无用,不如助景庭一把。” “师父!” 费景庭是真感动了。拜师不过两月余,老道长言传身教,将一身本事都传给了费景庭。临了还打算将一身修为传给费景庭,他方才明白此时的师徒,跟一百年后的师徒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眼见费景庭动了敢情,老道长笑道:“何必作小儿女之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再说你师父我还有几年好活,这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拍了拍费景庭的肩膀,老道长说道:“只盼你将来修行有成,得道飞升。即便不成,也要寻一根骨、心性极佳的弟子,将剑仙之术传承下去。” “是,弟子牢记师父之命!” 点了点头,王静玄不再说什么,转身施施然回了道观。 费景庭望着王静玄的背影发怔,符芸昭不知何时飘落在其身旁。小姑娘似乎感受到了费景庭的伤感,好半天才问道:“景庭哥哥,我们要下山了吗?” 费景庭瞥了其一眼,点点头,感叹道:“是啊,去日无多……不过走之前,我还得去临安采买一些东西。” “好呀好呀,那我也去。” 隔日,方到晌午,临安城里便传来一桩奇闻。 说有一男一女两位毫客,一掷千金,搬空了陈记米铺不说,还采买了十口生猪,鸡鸭鱼肉布匹无算,就这么一上午的功夫,便花出去上万大洋。 连带着临安布料紧缺,就连米价都上涨了二分。随即有传言说,只怕南北又要打起来,这江南之地转眼就会变成战场。 这消息一出,顿时引得百姓纷纷囤积米粮,县里几番弹压也没止住谣言,便只能听之任之。有无良商家坐地起价,囤积居奇,可等到转天,源自钱塘的米粮送到,顿时米价暴跌,黑心商人亏了血本,只能在家里跳着脚骂娘。 而始作俑者早就骑着摩托车回返了天目山。 虽然早就见识过了费景庭的袖里乾坤,可法慧还是被费景庭的大手笔给镇住了! 粳米一库房;肥猪十头,正在后山吃猪草呢;布匹腾出了一间静房安置;酱醋好几大水缸;黄酱,一地…… 法慧指着砸了酱坛子的法和叱道:“叫你小心些,一次少拿一些,偏不听!罚你洒扫一个月!” 将东西卸下,费景庭直奔师父的静房,到了才知道,王静玄早就躲去了后山洞穴里修炼。 费景庭琢磨着,师父虽然说得大气,只怕也舍不得分离,这才躲了这场面吧? “景庭哥哥,你师父好像在躲着你。” “我知道。”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叹息一声,撩开衣袍跪倒在地,冲着师父的房间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说道:“师父,弟子不孝,不能久侍身前,他日修道有成,必回山侍奉师父。” 说罢,费景庭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符芸昭急忙追上去,回头朝着静房挥挥手:“老道长,来日我跟景庭哥哥再来看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回沪上 九月。 感情的事儿有时候真就说不准,就好比卢篠嘉卢少帅,谁能想到这位花丛浪子会化身痴情种子? 他先是回到沪上,跟家里闹了一场,死活要离婚。未果,还被卢永祥用皮带抽了一顿。这位少帅随即广邀能人,就一条,必须能喝酒。别说,大笔的银钱洒下去,还真让他找到几位天赋异禀的酒场健将。 得了得力人手,卢篠嘉匆忙回返天目山,结果到了至道观才得知,缘悭一面,人家符芸昭跟着费景庭已经走了有几日了。 跟班狗腿子嚷嚷着要烧了道观,卢篠嘉却起了别样心思,只觉得心中酸楚,这越酸楚便越挂念,越挂念便越觉得此生非符芸昭不娶了。 于是乎卢少帅陡然佛系起来,制止了闹腾的跟班,施施然带着人手下了山,又回了沪上。只对身旁的人说:“不打紧,我有预感,我早晚还会碰到符姑娘。” 卢篠嘉带着人回沪上,费景庭这会儿也带着符芸昭从四明山下来,开着摩托往沪上走。 费景庭记得课本里说过,津门的大学直到十月份才复课。此刻已经九月中旬,待回到沪上,坐船北上,回到津门也快十月了。 他退了房子,又要重新找地方落脚,想来得花费不少时间,于是便匆匆结束了探索之旅。 “景庭哥哥,咱们不再走走了?” 符芸昭含糊不清地说着,嘴里塞满了费景庭给的锅巴。费景庭严重怀疑自己的系统是个成了精的杂货铺,瞧瞧这阵子给的东西,出了吃的、用的,连像样的技能都没给一个,实在是对不起系统这个名号。 而且他还怀疑,这丫头寸步不离,只怕也是为了那点吃食。 费景庭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不逛了,洞天福地这么有名,只怕世间的修道者早就探访过了。就算有什么宝贝,也一早被人得了去。咱们再去探访,恐怕连渣都捡不到。再说世间也差不多,咱们该回家了。” 挎斗里的符芸昭将包装袋对准嘴巴,仰脖将最后一点碎渣倒进嘴里,高兴道:“太好啦,终于能回去了。” 这十几天,符芸昭又炼了一次三尸蛊,成不成不好说,不过小姑娘表示,这次成功的几率很大,江南的毒虫明显比津门的毒虫要厉害,想来炼出来的蛊虫应该不会太弱才是。 费景庭旁观了一番,看着翻滚、厮杀的毒虫、毒蛇,只把他惊得头皮发麻。看过这一次,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了。 符芸昭是高兴了,费景庭却心中犯愁,第二条经脉只冲破了两个关卡,剩下的关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冲破。单单指望玉琥补充的灵机与自身修炼出来的真气,只怕得耗费好几年才能迈入炼炁化神之境。 师父王静玄就说过,天目山洞穴里灵泉喷吐出的元炁越来越稀薄,只怕此方天地也是如此。如果他没能找到迅速扩充灵机的办法,只怕也会跟师父一样,苦修六十年,最后修了个寂寞。 他对洞天福地已不抱希望,转而打起了那些未曾有修道者光顾的钟灵毓秀之地。琢磨着抽出时间来,下次去那些地方探访一番,说不得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从四明山绕了个圈子,回返到沪上的时候,已然是九月下旬,正是江南之地一年中最适宜的季节。 入得城来,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坐着黄包车先行去了陈撄宁夫妇开在法租界里的诊所。到了地方才发现,诊所早已变更成了药房,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陈撄宁夫妇一个月前便将诊所出手转卖给了他人。 二人又去到陈撄宁夫妇的住所,还好,这次没扑空。 不但陈樱宁夫妇在,便是黄明睿、黄邃之二人都在。 甫一见到费景庭、符芸昭,陈撄宁便招呼道:“景庭老弟,数月不见,瞧着老弟可是修为精进了不少。” 一旁的黄明睿问道:“景庭,此番探访可有收获?” 费景庭笑着说道:“倒是有些许收获,不过……明睿兄,瞧你面带喜色,可是修行有了着落?” 费景庭避而不答。王静玄所传剑仙之术乃是对敌法门,也是费景庭目前最强的手段,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向人说明? 黄明睿喜眉笑眼地搓着手道:“哎呀,贤弟你是不知,有邃之兄指引,愚兄如今勉勉强强有了气感,总算是踏入了修道门槛。” “哦?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费景庭待要追问,黄明睿紧忙咳嗽一声,转而问起了费景庭沿途见闻。不用费景庭回答,符芸昭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趁着符芸昭说话,费景庭留心打量,便见黄明睿气色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不说,身形也略略消瘦了一些。再看其对黄邃之执礼甚恭,便知道黄明睿这家伙八成是用了黄邃之的阴阳双修法,这才有了气感。 哎,费景庭不知该如何说了。他与黄明睿结识最早,也知道这人道心坚定。坚定到什么程度呢?放着家中娇妻美妾不顾,自顾自地跑到天妃宫里清修起来。 可他坚定的只是修道之心,并非道途。全真功法修不成,从费景庭那里得了参同契,立刻转而修起了参同契;参同契没法入门,立刻转头开始修起了阴阳双修功法。 黄明睿的道心,与其说是道心,不如说是执念。这胖子只想着修道成仙,对道却没自己的坚持。费景庭心道,只怕黄明睿修行下去,最多就是个黄邃之,走不远的。 符芸昭隐去天目山上的修炼,只说了沿途见闻,便是如此也说了小半个时辰。小姑娘聪明伶俐,见费景庭没说剑仙之术的事儿,便没提山上拜师修行的事儿。 待符芸昭说罢,陈撄宁便感慨道:“不瞒景庭,这洞天福地我也走访过,不过尔尔。即便有些秘宝,只怕也被前代修道者挖掘殆尽,哪来还轮到我辈捡漏?” 费景庭点头笑道:“是啊,不过不去转一转,这心里总是不甘。”顿了顿,费景庭又说:“如今已是九月下旬,我打算这两日便起身回返津门。撄宁兄,明睿兄,不知二位如何打算?” 黄明睿说道:“我给家里捎了信,打算跟着撄宁兄一起回返津门。” 陈撄宁在一旁说道:“我们夫妇已经处置了诊所,眼下正在处置房产,只怕还要拖延一阵。” 费景庭沉吟了一下,说道:“撄宁兄可还坚持成立道协?” “景庭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津门国术协会遍地开花,便是沪上也是如此,我只怕这协会协会,最后变成了扯皮会。与其如此,莫不如另立道统,自成一派。” 陈撄宁比费景庭年长,多活了十几年,怎能不明白费景庭的意思?协会嘛,你能成立,我自然也能成立。就好比津门,国术类协会就好几个,各不统属,最后演变成了派系,跟之前的门派林立没什么区别。 只是陈撄宁有心打破此等怪圈,心智又颇为坚定,是以沉吟了一番,陈撄宁说道:“我还是想尝试一番。即便不成,好歹也给后进修道者指明方向。” 费景庭道:“撄宁兄志存高远,我是远远不及。” 正事说过,众人闲话一番,又交流了一番,武遗珠便叫了席面,为费景庭、符芸昭接风洗尘。酒席过后,费景庭带着符芸昭找了家就近的客栈休息。 第二日清早,费景庭便去码头买了两张船票,预定两日后回返津门。 回到客栈,符芸昭早已起身,此刻正躲在房间里啃着鸡腿。 “船票买了,两日后咱们就走。” “哦,”吮吸着指头上的油腻,小姑娘看向费景庭说道:“景庭哥哥,我听说沪上很繁华的,左右无事,要不今日你带我逛逛?” 费景庭心中过意不去,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愣是耐下心来陪着自己兜兜转转,还在山上足足待了两个多月。于是便笑着说道:“好呀,那这两天便随你,想去哪儿咱们便去哪儿。” 小姑娘拍手叫好,说道:“好呀好呀,我要吃本帮菜,我还要听戏,听说公共租界里有洋鬼子变戏法,我也要看,还有还有……” “停!”费景庭挠头道:“你这要求也太多了,两天可不够。” 符芸昭咬着手指可怜巴巴地说道:“可是……明天是我生日啊。” “明天是你生日?” 好强大的理由,费景庭当即道:“去,只要时间来得及,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小姑娘高兴道:“景庭哥哥最好啦。” 费景庭笑着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你们老家那儿过生日有什么习俗吗?” 符芸昭回想了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阿达会给我煮个鸡蛋,用稻草编好花篮放在里面,生日当天早晨送到我手里。” 就这?费景庭顿时觉得符芸昭很可怜,从下便没了父母,这些年连生日都过得可怜巴巴的。 他却不知道,苗裔除非新生儿,否则此后过生日大多都是如此,非止符芸昭,其余人都是这么过的。 于是他便想了下说道:“那我明日送你个礼物吧,保准你喜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日 这一天费景庭领着符芸昭在黄浦滩随意逛了逛,吃了本帮菜,也吃了洋人弄得西餐。不过吃过之后,符芸昭评价不高,她一个湘西妹子,平素嗜好吃辣,浓油赤酱的本帮菜以及洋鬼子半生不熟的牛排显然不合她的口味。 夜幕降临,符芸昭怏怏而返。费景庭先让符芸昭回房稍待,自己回到房里布置了一番。这几个月系统没给什么好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乃至于电子产品是没少给,正好挑拣一番给符芸昭做礼物。 过了半个钟头,费景庭出了房门,走到符芸昭门前敲了敲。敲门的手指方才落下,门便被迫不及待的符芸昭从内拉开,小姑娘一脸希冀地看着费景庭道:“景庭哥哥,你给我准备好礼物了吗?咦?礼物在哪儿?” 那财迷的模样引得费景庭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准备好了,就在我房里。走,过去瞧瞧。” “哦。”符芸昭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却突然扭捏了起来。小姑娘心思杂乱,胡思乱想着,莫非景庭哥哥突然开了窍,今晚便想跟自己成好事?这是不是太急了?诶呀,一点准备都没有,景庭哥哥真讨厌。 临到门口,小姑娘已晕红了一张脸,垂着头看着脚尖,双手不停地揉捏着衣角。一个没注意,一头顶在费景庭的后背。 “嘶,干嘛呢?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我,我就是紧张嘛。” 费景庭说道:“过个生日有什么好紧张的?呐,我先蒙上你的眼睛,等我松开手你再自己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说着,也不容符芸昭拒绝,绕后过来,伸出双手捂住符芸昭的眼睛,抬脚踢开房门,推着小姑娘一路进了房里。 符芸昭双眼被蒙,一颗心儿顿时有如小鹿乱撞,既期待又忐忑。口鼻嗅着费景庭双手上的气息,估算着已然到了床前,果然便停了下来。小姑娘还以为下一步便会被推在床上,此时却听费景庭说道:“好了,我数三下,你就把眼睁开。” “准备,一、二、三!” 双手猛然撤下,符芸昭睁开眼,眨了几下视线才重新清晰。抬眼看去,眼前的确是床,只是床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气球,当中围拢着一只小巧的盒子,盒子上还用彩带打了个蝴蝶结。 这礼物好像跟她预想的有些差别? 费景庭上前将礼盒抄起,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有如大号马蹄铁的物品,将其挂在符芸昭的耳朵上,伸手点了下,符芸昭的双耳中顿时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 听着悠扬的音乐,小姑娘转瞬便忘了方才的失望,好奇地问道:“景庭哥哥,这是什么啊?” “耳机。”确切的说,是一款自带存储功能的蓝牙运动耳机,费景庭签到所得。他抽空将手机里的曲子导了一部分进去,大多都是国风、民谣类的,想来符芸昭应该喜欢。 符芸昭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耳机,没一会儿便在费景庭的教导下弄清楚了用法,当即喜眉笑眼起来:“景庭哥哥,谢谢你。” “呵,你喜欢就好。还没完呢。”说着,费景庭将符芸昭拉到桌前,上面的茶具挪到了它处,此时桌上只摆了一只硕大的盒子。透过透明的顶盖,能看到里面是一只七寸的水果蛋糕。 符芸昭的吃货属性让其本能地嗅了嗅,顿时闻到了蛋糕特有的香甜气息。 “这是什么呀?” “蛋糕。洋鬼子过生日时吃的玩意,你尝尝看,应该合你口味。” 费景庭将盒子打开,找出蜡烛,一边插一边道:“过生日要点生日蜡烛,多少岁就点多少根。点燃之后许愿,再一口气吹灭,据说你许的愿望就会成真。” “我也来插蜡烛。” 两人一起动手,转眼便将蜡烛插好,只是费景庭没注意,这小姑娘偷偷多插了一根。十八根蜡烛点燃,费景庭哼着五音不全的生日歌,让小姑娘闭目许愿。 烛光前,符芸昭微笑着闭眼,双手捧在一起,默默许了心愿,睁开眼,将蜡烛尽数吹灭。 “生日快乐,芸昭。” “嗯!” 蜡烛拔掉,蛋糕切开,一口饱含草莓与奶油的蛋糕入嘴,符芸昭原本有些失望顿时烟消云散。她想,如此便也很好,有礼物,有好吃的蛋糕,还有景庭哥哥陪着,这生日可要比寨子里强多了。 若是余生每年都如此,那该多好? 吃着蛋糕,符芸昭突然说道:“景庭哥哥。” “嗯?” “明年你也会给我过生日吗?还会给我礼物吗?” 费景庭吞下蛋糕,有些宠溺地说道:“只要你想,只要我有。” 符芸昭甜甜地笑了。 过了会儿,她又问:“景庭哥哥,那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这可就不好算了。如果单纯按时间算,费景庭已经过了二十七岁生日;如果按照日期算,那他还要过上几个月。按照后一种算法,相当于自己二十六岁平白多了几个月,也挺好。 费景庭便说道:“那要等到腊月了。” “那到时候我也给你过生日。可是我没那么多好东西,你不要嫌弃。” “呵,先谢了,不会嫌弃的。” 又过了会儿,蛋糕见底,小姑娘心满意足,可就是磨蹭着不走。嚅嚅道:“景庭哥哥,我……我今晚能不走吗?” “哈?”费景庭教训道:“你这小脑袋一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都十八了……” “怎么就十八了?不是十七吗?” “我方才多插了一根蜡烛,就算十八岁了。” “哪有这种道理?赶紧给我回去!” 一番推搡,费景庭总算将小姑娘推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回房收拾残局,符芸昭躲在房里生闷气。 气不过的她从褡裢里揪出小白蛇,恼火嘟囔道:“为什么呀?我都……这样了,他怎么还把我往外推?小白白,你说他是不是木头?” 小白白生无可恋地吐了吐信子,传达的情绪尽是不满。那么好吃的蛋糕,也不说给她留一些,现在又找她抱怨,凭什么? 符芸昭闹腾了半宿才沉沉睡去,原以为这生日昨天便算过了,没成想,早晨醒来,费景庭又送了一样东西过来。 稻草编的花篮,看着有些粗陋,显然比不过阿达的手艺。那满是缝隙的花篮里,盛放着一枚煮过的红皮鸡蛋。 符芸昭顿时感动得不得了。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起了寨子里的外婆。心中感念,若是还在寨子里,天亮时阿达会给自己用稻草编制花篮盛放的煮鸡蛋,想来今年是没有了。 不想,费景庭昨日问过一嘴,竟偷偷编了花篮。 “景庭哥哥……” 费景庭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第一次动手,编了好几次才成型。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样子,要是不对,你回头偷偷告诉我怎么编,来年我再给你弄……哎?” 符芸昭却不想听他废话,攥着花篮便扑了过去,一头撞得费景庭胸膛咚咚响。好家伙,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费景庭只当小丫头是想外婆了,这回倒是没推开,任凭符芸昭抱了一会儿,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要是想你外婆了,回头把你外婆接出来。山里日子不好过,我现在有门赚大钱的买卖,便是再多几个人也养得起。” “嗯!” 抽泣几下,符芸昭开始在费景庭胸口来回蹭。 费景庭顿时不干了:“诶?你这鼻涕、眼泪的,别往我身上擦啊,多脏!” “才没有咧!” “还说没有,胸口湿了一大片……” “就没有,你看错啦!” 费景庭只当符芸昭是在宣泄乡愁,便不再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约莫符芸昭平静了下来,他这才说道:“你今天过生日,你说了算。说吧,今天想去干什么?” 符芸昭瓮声瓮气道:“我想去看戏。” “看戏呀……” 在津门几个月,费景庭倒是听过一回京剧,咿咿呀呀唱得他昏昏欲睡。隔了一百年,这对音乐的审美自然不同,费景庭平素听点戏腔国风歌曲,也觉得挺不错的,可让他沉下心去听戏曲,那是真听不进去。 不过既然是符芸昭的心愿,也不好拒绝,全当附庸风雅了。于是便说道:“好呀,那咱们打听打听哪家戏园子最有名。” 符芸昭抬起头道:“不用不用,昨天回来时看到的那家就不错,我看好多人往里走呢。” “行,那便去那家。” 看了符芸昭一眼,费景庭乐了,刮了下小姑娘的鼻梁:“快去洗洗脸,都成花猫了。” “嘻嘻。” 小姑娘放下心思,跑去洗了脸,而后二人坐了黄包车,直奔昨日路过的那家戏园子。 到了地方一瞧,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想来……诶?怎么感觉这家戏园子不靠谱? 看看这来往的人,绸布衫、裤,内里白褂子,脚上一双黑布鞋,头戴礼帽,个别人腰间还插着家伙。 这是正经戏园子吗? 再一瞧戏园子的额匾,但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沪上共舞台’。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戏 这沪上共舞台,原本名叫迎仙凤舞台,地处老北门城外。 原本的老板是沪上人何庆宝,可惜经营几年,不但没赚到钱,反倒赔了不少。盖因此时沪上地痞、流氓颇多,何庆宝一介商人,黑白两道都没多大关系,以至于这帮地痞流氓见天跑他这儿来看白戏,连吃带喝,临走还得勒索走几块大洋。 何庆宝有心出手,这事儿被黄金荣的手下曹显民知道,又转告了黄金荣。此时的黄金荣已经升了探长,再也不用跑到十六铺风吹日晒,见天待在巡捕房的写字间里发号施令,算得上是黄浦滩上响当当的人物。 曹显民跑到黄金荣家里,给他出了主意,说何庆宝经营不善主要是因为地痞流氓不给钱看白戏,黄金荣身份不一样,黑白两道没人敢不给他面子,这剧场要是接了手,准保是好买卖。 黄金荣转过头跟儿媳妇商量一番,找来何庆宝,当即将戏园子转到了自己名下。又四下发帖子,将何庆宝的债主叫来,打了白条,这迎仙凤从此便成了黄金荣的产业,还改了名字,叫共舞台。 重新开业当天,黄金荣挎着手枪,带着十几号巡捕站在门口迎客。一众地痞流氓看得面面相觑,没人敢不给黄金荣面子,从此老老实实买票进场,没多久这戏园子便扭亏为盈。 而黄金荣开戏园子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赚钱,他还想借着共舞台捧起自己看好的女角。 这女角名叫露兰春,乃是黄金荣手下门生的养女,黄金荣四十多岁时对此女是一见倾心,而露兰春当时才十四岁…… 盘下戏园子,黄金荣下了血本,不遗余力的捧露兰春,广邀各地名角来给露兰春配戏不说,还专门跑关系给露兰春灌了唱片。 这些破事儿课本上没有,费景庭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觉着进出的家伙大多不像好人,于是便低声对身旁的符芸昭说道:“要不换一家?感觉这家有些蹊跷。” 符芸昭不在意道:“蹊跷又如何?总不会是黑店吧?”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只听说过饭馆、客栈开黑店的,还没听说有戏园子开黑店的。既来之则安之,左右是陪着符芸昭来听戏,哪里都一样。 再者说了,不说费景庭自己,便是以符芸昭的修为,寻常的流氓又哪里能欺负到她头上? 想到此处,费景庭便说道:“那好,我去买票……” 符芸昭突然扯着费景庭道:“景庭哥哥,那边有卖橘子的,我要吃橘子。” 扭头看过去,便见路边停着一辆独轮车,上头几个箩筐里盛放着青皮橘子。 点点头,他说道:“那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你在此……”为毛感觉有些不太对? 费景庭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赶走乱七八糟的念头快步过去买了橘子回来。 符芸昭牙口是真好,扒开橘子便吃,还塞了一瓣给费景庭,直酸得费景庭皱起了眉头。二人买了票,进到戏园子里,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叫了些茶水、瓜果,便等着戏开场。 伙计将东西送过来,还送上一封戏折子。费景庭好奇地观望了一番,便见开场曲目乃是《九更天》,之后还有《天水关》、《斩黄袍》之类的,听都没听说过。 相比于费景庭的无聊,符芸昭倒是兴致昂扬,小姑娘嗑着花生,抬起头四下张望着,凑过来说道:“景庭哥哥,这戏园子看客好多啊,说不定今天有名角。” “哦。” 费景庭应了一声,但听梆子、铜锣一通响,跟着便有一人扮相齐整地上了舞台,开口咿咿呀呀,唱得虽然是老生,可看身形、听嗓音,这一瞧便是个女老生。 一段唱罢,顿时叫好声四起,连带符芸昭也在一旁拍着巴掌。 费景庭没什么戏曲造诣,只觉着听着还凑合,没觉得哪里好听了。他无聊地四下张望,随即便瞧见有个熟悉的人影从入口处晃荡了进来。 一身骚包的素白衫子,手拿折扇,中分油头,身旁还跟着那跟班……这不是卢篠嘉卢少帅吗? 费景庭乐了,用手肘捅了下符芸昭,努嘴道:“那位卢少帅也来了。” “哈?”符芸昭转头张望了一眼,随即说道:“不用理他,他要是敢过来捣乱,我这回非给他灌得醉死过去不可。” 费景庭笑了下,便不再理会,干脆闭上眼睛修习起了天目术。这曲目一个接着一个,转头那女老生又登台献艺,也不知是唱多了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那女老生陡然走了音。 台下一片安静,一众看客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有一声‘好~’极其突兀地冒了出来。 台上的女老生还算镇定,唱罢了最后两句急匆匆下了台。女老生作何想不知道,可有人不乐意了。 那叫倒好的不是旁人,正是穷极无聊,受了跟班怂恿跑过来专门看女老生的卢篠嘉。 喊过倒好,卢篠嘉吐出瓜子皮,戏谑笑道:“就这?黄金荣什么眼光?万里挑一就选出个这么个角儿来?” 跟班讪笑道:“少帅,这黄金荣的眼光自然不能跟您比。不过这露兰春虽然唱得也就那么回事,可条顺盘靓啊。要不我去言语一声,您去后台瞧一眼?” 卢篠嘉想起好久没有音信的符芸昭,当即意兴阑珊道:“算了,我可没那闲工夫。” 便在此时,一帮一看便是流氓的汉子围拢了过来。 当先一人瞥了一眼二人,开口问道:“哪个小赤佬喊得倒好?” 卢篠嘉想起符芸昭,正是心绪杂乱的时候,当即没好气道:“便是你爷爷我喊的,你待怎样?” “怎样?黄先生吩咐了,代你家大人教教你做人!” 说完朝着左右一挥手,顿时便有汉子上去,抡起巴掌不管不顾地抽了卢篠嘉两个耳光。 啪~啪~ 耳光清脆,卢篠嘉都懵了!他这辈子,除了老爹卢永祥,还从没被外人打过,而且还是踏马的当面打脸。 卢篠嘉虽然嚣张,可这人不傻。他今天只带了个跟班,没法儿跟对方动手。当即冷笑一声:“行,这两巴掌我记下了。你叫姓黄的记住了,来日我定当奉还!” 说罢,也没心思再看戏了,起身便走。 那打手领着人回去复命,黄金荣根本没想到自己惹了大人物,只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毫不在意道:“一个小瘪三,不用理会。就是督军卢永祥又怎么样?老子躲在法租界,他卢永祥敢过来抓我?” 挥手将手下斥退,黄金荣心里放不下露兰春,起身又去后台安抚自不用提。 戏园子里,那两耳光过后,连带着整个戏园子的气氛都压抑了几分。 四周窃窃私语,费景庭耳聪目明,听了个囫囵,这才知道,敢情这戏园子竟然是黄金荣的。 所以刚才是卢篠嘉喝倒彩,黄金荣派人抽了卢篠嘉两耳光? 哈,这倒是有趣了。一个是督军公子,一个是流氓头子,也不知这俩人斗起来谁更厉害。可惜明日就要坐船返回津门,这瓜是吃不成了。 临近傍晚,符芸昭终于过了戏瘾,吵着肚子饿,两人便从戏园子离开。刚走到门口,迎面便瞧见进来三人,错身而过,眼见一人掉了皮夹子,费景庭动手捡起,叫住三人,将皮夹子还给对方。 对方客气一番,随即两拨人分开,一拨进了戏园子,费景庭则带着符芸昭找地方吃饭。 费景庭却不知道,方才掉了皮夹子的乃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号称民国暗杀之王。 这三人进了戏园子,点了东西,其中一人见同伴皱眉若有所思,便问道:“亚樵,想什么呢?” 王亚樵说道:“总觉得方才那人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同伴胡抱一笑道:“你记性向来不错,估计是此前在哪里见过吧?” 王亚樵摇了摇头,随即猛地一拍桌子:“哎呀!” 胡抱一正要饮茶,被这一嗓子惊得一哆嗦,茶水半数洒在了衣服上。 “啧,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王亚樵道:“我想起来了,那人便是在津门掌毙了六名日本武术好手的费景庭。他怎么来了沪上?” 胡抱一久在外地,并不清楚沪上报纸转载的费景庭信息。一旁的韩恢却惊道:“费景庭?亚樵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猿臂蜂腰,那面相几个月前一直挂在报纸上,我肯定没认错!” 韩恢惋惜道:“可惜了,若是亚樵方才便想起来,此番也好结识一番。” 王亚樵叹息道:“的确可惜。” 胡抱一插不上话,等了会儿便说道:“亚樵,你此番找我们来?” “哦,”王亚樵说道:“我已经给孙先生上书了,打算近期就招募人手,杀了段祺瑞。” 胡抱一与韩恢惊得目瞪口呆。 王亚樵这位暗杀之王可不是闹笑话的,此人乃是安那其主义信徒,信奉能动手尽量别吵吵。这一生被他刺杀与死在他手里的大人物不计其数,这人甚至还谋划过刺蒋杀宋的事儿。 哦,此人还是斧头帮帮主。 伟人曾对其评价:杀敌无罪、抗日有功。小节欠检点,大事不糊涂。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返津门 王亚樵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说出来,震得胡抱一、韩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刺杀段祺瑞?此事谈何容易?就算刺杀成了,难道南北对峙的局面便能解决? 韩恢是同盟元老,忍不住说道:“亚樵,你可曾问过孙先生的意思?” 一旁的胡抱一也说道:“是啊,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问过孙先生再做打算。” 王亚樵挠挠头,有些恼火道:“拖来拖去,等孙先生回复,又不知局面会如何变化了。” “那也好过贸贸然行动,别事有不协,反倒给北洋落了话柄。” 王亚樵沉默着不再言语,举起茶杯一口一口地饮着茶水。只是眉间紧锁,丝毫不像是要放弃计划的样子。 韩恢见此,只能转移话题道:“那位费景庭也不知在沪上盘桓多久,来日若是遇见,一定要结交一番。” 这事儿倒是成功让王亚樵暂时转移了心思,说道:“费景庭的身手就连孙禄堂老爷子都交口称赞,说搏命打不过费景庭。若是将此人拉拢过来,行刺段祺瑞的事儿便更有把握了。” 韩恢一听这哪行啊?怎么还拔不出来了? 当即又转移话题道:“二位可知,这费景庭不但是国术大家,还是小说大家。日前全本的《天龙八部》便是出自费景庭之手。” “哦?”一直插不上嘴的胡抱一来了兴致,这小说他看过啊,当即道:“这费景庭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啊。天龙八部这小说我看过,写得当真不错。” 韩恢看向王亚樵,说道:“呵,这天龙八部可不简单。融侠义于历史,暗讽北洋穷兵黩武,埋怨南方胆小如鼠。亚樵,你可看出来了?” 王亚樵说道:“辽国隐喻北洋?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这天龙八部通篇,我只看出了一个字。” “哪个字?” “侠!”放下茶碗,王亚樵兴奋道:“扶弱抑强、见义勇为是为侠!史记有云: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乔峰一生光明磊落,为人豪爽。出场与段誉拼酒,二人结为兄弟,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可见此人交友不看出身,不重利益;代帮中长老受过,身世揭穿,听闻帮众被西夏毒害,当即挺身而出,这是义! 少林寺中,阿朱受重伤,乔峰带着阿朱一路到了聚贤庄,而乔峰与阿朱不过是一面之缘。此为舍己为人,不图回报; 与耶律洪基结拜,万军从中取敌首,此乃危难之际,为兄弟两肋插刀; 其后为阻辽兵南下,自断心脉,俯仰无愧天地,为国为民,这乔峰对得起大侠二字!” 顿了顿,王亚樵又道:“再看段誉与虚竹,一个是书呆子,一个是小和尚,乔峰有难,二人挺身而出,对得起一个义字,称一声侠客也不为过。” 韩恢听得眼皮直跳,心道这乔峰可对了王亚樵的心思,只怕再说下去王亚樵便要学着乔峰万军从中取段祺瑞首级了。 于是赶忙感叹道:“是啊是啊,费景庭乃是国术大家,武林人士,这写出的小说,自然是侠义当先,可比过去的那些通篇报仇雪恨的侠义小说强多了。” 胡抱一也跟着敲边鼓,总算是转移了话题,将王亚樵要刺杀段祺瑞的心思暂且压了下来。 王亚樵心中估算自己的谋划孙先生肯定不会同意,便想拉着两个同道谋划一番,没想到胡、韩二人也不支持,当即心里有些烦闷。 当天散场之后,三人各回各家。 转过天来,费景庭带着符芸昭清早便上了邮轮。昨天打过招呼,陈撄宁夫妇、黄明睿以及黄邃之过后都要到津门,费景庭便没让这些人相送。 费景庭与符芸昭上了轮船的时候,黄金荣正带着四个安南保镖出去赶赴饭局。这安南保镖可不是他自己请的,而是法国人给他配制的。 一路耀武扬威,刚进了包间,屁股还没坐热呢,便听见脚步声杂乱,随即四名保镖便被人用枪顶着退进了包间里。 黄金荣刚要拔枪,脑门便被枪口顶住了。 握枪的人戏谑一笑:“麻皮黄,你踏马还记得老子吗?” 黄金荣抬头一看,顿时认出了用枪口指着自己的人,乃是督军卢永祥的公子,卢篠嘉。 这俩人是认识的,而且还颇有交集。 卢永祥督军一省,尤其沪上还是一片膏腴之地。旁的不说,仅仅是鸦片生意就够他养活三个师的。而黄金荣是法租界的头面人物,自然也会沾上鸦片生意。 卢篠嘉号称除了租界,整个沪上平趟的主儿,黄金荣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当即说道:“少帅,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卢篠嘉气乐了:“误会?你踏马叫人抽了我两嘴巴,现在跟我说误会?” 黄金荣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明白了,原来昨天在戏园子里喝倒彩的是卢篠嘉。心里顿时一阵发苦,心知这一遭怕是不好过了。 卢篠嘉又说道:“跟我走一趟吧?昨日在你的戏园子受了你的款待,老子今天也尽一尽这地主之谊,让你麻皮黄也踏马好好享受享受!” 场中众人被枪口指着,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黄金荣只好朝着友人连打眼色,随即老老实实起身,被卢篠嘉给带走了。 人一走,黄金荣的保镖以及友人赶忙找关系救人,只可惜这会儿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任凭来人说破大天,卢篠嘉也不放人。 卢少帅径直把黄金荣关进了地牢里,想起来便打一顿,可算好好的发了一通邪火。等杜月笙让渡出三百万大洋,卢少帅才不情不愿的放了人。 放人那天卢篠嘉谁都没通知,直接到地牢里通知黄金荣可以滚蛋了,随即笑眯眯地看着双腿断了的黄金荣从地牢里一点点的爬了出去。 此事一出,卢篠嘉顿时名震黄浦滩。而这位卢少帅又干了一件大事儿! 此时沪上的警察厅长徐国梁,手底下管着七千多警察,仗着武力一直跟卢永祥不对付。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寻到符芸昭,肝火旺盛的卢篠嘉干脆找上了暗杀大王王亚樵,谋划一番,王亚樵径直干掉了徐国梁! 这事儿闹出来,这下子黄浦滩再没人敢惹这位卢少帅了。连带着王亚樵也名声远扬。 难得的,卢永祥这回没拿皮带抽他,还隐晦地表扬了几句。心态膨胀的卢篠嘉又记起了符芸昭,当即广撒人手,四处打听。只可惜佳人杳杳,不见其踪。 而此时的符芸昭早已跟着费景庭下了邮轮。 这邮轮中间停靠了一晚,是以到了津门的时候天色已黑。 费景庭、符芸昭二人走下船舷,符芸昭看着半空的弦月问道:“景庭哥哥,今天晚上咱们睡哪儿啊?” 房子退了,这回还真是无家可归了。 费景庭挠挠头道:“先找个宾馆对付一下吧。明日我就出门找房子。” 二人坐了黄包车,一路去往公共租界,行到一半,便被蜂拥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拉车的车夫道:“先生、小姐,前面堵了,您二位要去的宾馆走一会儿就到,要不就在这里下车?” “也好。” 费景庭付了车资,转头便瞧见符芸昭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看热闹了。摇摇头,费景庭也跟了过去。 挤开人群,到了符芸昭身旁,抬眼便瞧见一老者领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其前方是个三十郎当的汉子。 那汉子一身短打,头皮刮青,拧着眉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良久,那汉子叹息一声道:“老头,你这又是何必?你儿子与我上了擂台,签了生死状,他败在我手下,不治身亡,乃是天数,这却怪不得我。” 老头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道:“姓刘的,我儿子已经输了,你却将其打倒后下狠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是要生死状吗?” 说着,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封纸状丢在了地上:“那便签了,我今天便跟你一决生死!” 那姓刘的汉子嗤笑一声道:“老头,就凭你?算了算了,我不欺负老人家,你带着孙女回家过日子去吧。回家告诫子侄辈,想要在这津门开武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说罢,姓刘的汉子扭头便要走。 老者猛地一跺脚,摆出拳架子,喝道:“岳王拳,殷东古,请赐教!” 汉子顿住身形,转身看了看老者,深吸一口气,也摆出了架子:“谭腿,刘兴!” 二人缓缓靠近,须臾间便动起手来。那汉子明显是收了手,几次踢腿点到即止,奈何那老者一心求死,完全是以命相搏的打发。 汉子吃了两拳,龇牙咧嘴倒退两步,也动了火气。揉身再战,不过三两招,一腿踢在老者胸口。 那老者顿时倒飞出去几步,躺倒在地,口喷鲜血,须臾便气绝身亡。 “爷爷!”小女孩哭喊一声,顿时扑了过去。 汉子皱着眉头,颇有些懊悔。想了想,走过去丢下几枚大洋道:“葬了你爷爷,省着点回乡吧。” 小姑娘只是抱着爷爷痛哭,抓起大洋丢了回去:“我不要你的臭钱!等我长大了,一定找你报仇!” 汉子点点头,也没捡地上的大洋,说道:“好,我等你来找我报仇。记住,我叫刘兴。”说罢,汉子转身离去。 围观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费景庭与符芸昭虽然都觉着小姑娘可怜,可这种世俗的仇杀,他们没理由插手。此时符芸昭看着小女孩可怜,便说道:“哥哥,她好可怜啊。” “嗯。” “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收留 殷金华抱着爷爷的尸身痛哭,看着指指点点围观的众人,只觉得无比的茫然与绝望。 爷爷客死他乡,身上只剩下一些琐碎的铜板,她该如何去做?起码,要先葬了爷爷再说……或许,可以找地方将自己发卖了? 模糊的视野里,陡然出现了个身量不高的女子,那女子蹲下身用有如黄鹂般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金华吸了吸鼻子,老实道:“殷金华。” “几岁了?” “八岁。” “哪里人?” “皖北。” “哦……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殷金华哭道:“没了。奶奶早早过世,父亲一死,母亲便跑了,只剩下我跟爷爷。” 她吸了吸鼻子,擦拭了下眼泪,视野变得清晰,眼前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明眸皓齿的女子。 那女子展颜一笑,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跟着我可好?” 明明很伤心,明明很绝望,偏偏眼前女子的笑容清澈纯净,有如这夏夜里的清风一般,让人舒适。 殷金华本能地信任了眼前的女子,点头道:“好。” 女子便是符芸昭,她站起身,冲着身后的费景庭招招手:“景庭哥哥,你快来帮忙。” 费景庭叹息了一声,走到身前低声说道:“多事……给一些大洋就是了,带在身边你来照顾?” 他一个大男人,带个十七岁的符芸昭好似带女儿一般,这回又多了个更小的,他还要修道,还要忙活一些杂事,哪里有时间照顾小女孩? 符芸昭却不在意地笑道:“就当日行一善啦。” 事已至此,费景庭自然不会驳了符芸昭的脸面,冲着四周拱拱手说道:“哪位可知道附近哪里有棺材铺,烦请告知一声,起码先把老人家安置了。” 有热心的汉子言语一声,随即自告奋勇地跑去找棺材铺,没一会儿便领着个富态的老者赶了回来。 那老者身后还跟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拉着一口棺材。 老者看了眼情形,拱拱手说道:“哎,也是可怜啊……在下是周记棺材铺的老板,听闻此事,先行备了一口棺材,客官若是不满意,回头可以再行挑选。” 费景庭与老板见礼,寒暄两句,随即说道:“老板,我也是刚到津门,暂时还没地方落脚。这停灵……还得请老板帮忙。” 这种事费景庭也是头一遭碰到,根本就不懂该如何操办。 老板说道:“这好办。选了棺材,可以放到城外义庄停灵,要是客官嫌远,也可以找个破庙。” “哦,那就麻烦老板帮忙操办了。”说着,费景庭一抖手,塞过去十块大洋。 老板顿时高兴起来,强忍着喜色道:“客官尽管放心,白事没人比我更懂了,回头保证办得体面。” “如此就好。” 出了这档子事儿,也不急着去宾馆投宿了。费景庭带着一大一小俩小姑娘先行去到棺材铺里,选了口适宜的棺材,又雇了骡车送到义庄里。银钱还剩下一些,老板便建议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事。 费景庭从善如流,不过和尚就算了,正好天妃宫里的道士们日子不好过,正好将这斋醮的活儿交给他们。 此时办妥,费景庭便要带着两个小姑娘回返宾馆。 不料,殷金华却摇头道:“我,我就不去了……我要守着爷爷。”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了一眼,亲孙女给爷爷守灵,这没毛病。问题是殷金华才八岁,谁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义庄里?出了事儿怎么办? 不放心,自然就得留个人陪着。你说是留下费景庭还是留下符芸昭? 费景庭正为难呢,就见符芸昭眼珠乱转,道一声:“我先出去下。”随即便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面色清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冲着费景庭点点头。 这是小白蛇吧? 费景庭愈发羡慕,凭什么好事儿都让符芸昭给占了?自己怎么就没这好运气呢? 得,此事便算是解决,费景庭嘱咐几句,留下小白蛇看顾殷金华,便带着符芸昭去了宾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两人吃早饭时商量了一番,便兵分两路。符芸昭去照看小女孩,费景庭则要赶忙找个落脚的房子。 习练天目术之后,费景庭记忆力大增,许多课本上的知识都能回想起来。就比如他如今就知道,过不了多久这津门就会城头变幻大王旗,皖系、直系、奉系军阀轮番登场。 所以这房子便不能选在老城与南市,要选就得选在租界里。否则兵过如梳、匪过如洗,也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费景庭取出自行车,熟门熟路地骑往租界,不想,半道就碰到了熟人。 车后架被拉住,车身先是一顿,费景庭赶忙伸脚支撑,回头一看,便见庞主编瞪着眼正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 “景庭?还真是你啊!” 费景庭心中暗自吐槽,心说敢情你都不敢确认就先拉住自行车,就不怕碰到个脾气臭的骂你一顿?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庞主编说起话来阴损刻薄,只怕骂起来也鲜少有人是对手。 费景庭笑道:“庞主编,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庞主编喜过之后便是埋怨,皱着眉头数落道:“你说说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这每月的稿费怎么结算?再有,天龙八部已然完本,几家书局找上门来要出版,这事儿你不在我也不好自己拍板。” 稿费什么的费景庭倒是不在意,那才几个钱?出版这事儿费景庭就更不在意了。 他便说道:“稿费就麻烦庞主编代领了,出版的事儿你拍板就成,左右是咱俩合作写书,想来庞主编也不会随便找家不靠谱的书局。” “你倒是真当甩手掌柜了。”庞主编说道:“好,稿费我帮你领了,回头给你送上门去。出版的事儿我考虑考虑……不过,景庭啊,这天龙八部已经完本了,你最近有没有新的想法?” 看着庞主编那希冀的眼神,费景庭顿时明了,这位恐怕是写书写上瘾了。 费景庭琢磨了下,不过写个一万多字的大纲,每天抽出一些时间,一周就能完成,好像不费什么事。便说道:“不瞒庞主编,我还真有点想法。” “哦?”庞世壁高兴了:“我就知道景庭闲不住,快说说,这回是什么点子?” 费景庭苦笑着左右看看,说道:“这大街上说似乎不太好吧?而且我刚回津门,现在还没找到落脚的房子呢。要不然……” “哎呀,是我孟浪了。那这样,景庭先忙着,回头列出纲要,咱们再碰一碰?” “好。” “那就一言为定。回头找了房子,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说下报社的电话,你直接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行。” 好容易打发走庞主编,费景庭刚跨上自行车,没等骑出去,又被熟人拦了下来。 “费先生!” 一声招呼从对街传来,扭头张望,便见白贞庸三两步跑过来,同样惊喜的说道:“还真是您啊,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科长,久违了。我也是昨晚刚到。” “哎呀,费先生是不知道,您走的匆忙,等我们杨厅长收到信儿,您都走了一天了。” 这年头的邮局可没什么时效性,能把信笺送到,中途不丢失就算齐活儿。所以费景庭的信足足花了两天多的时间才送到杨景林手中。 费景庭笑而不语,他就是怕麻烦才写信通知,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津门脱身呢。 白贞庸又道:“不过费先生出去躲风头这一步极妙!”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凑过来说道:“您前脚刚走,就有不少日本人打听你的消息。估摸是日本人不甘心,打算对您下黑手。” 日本人什么揍性费景庭那是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打算在租界里找房子。只要日本人不派军队用枪械围攻,费景庭自信这年头没几个人能威胁到他。 闲话一番,白贞庸问道:“费先生,您这是要去?” “刚回津门,打算找个房子落脚。” 白贞庸一拍大腿,说道:“这事儿您找我啊。我们杨厅长手里不少套房子,要什么样的没有?” “这不是怕麻烦嘛。” 费景庭不差钱,不想为了仨瓜俩枣的事儿浪费人情。人情债还起来可比亮闪闪的大洋要麻烦多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您是选公共租界还是法租界?哦,您之前在意租界的房子还空着呢,要不您再搬过去?” 意租界的房子? 小二层,上下加起来三百多平,前院不大,后院不小。 见费景庭犹豫,白贞庸又道:“也不瞒您,费先生,您要在这津门租房子,不敢说八成,起码有五成的可能,租的就是我们杨厅长的房子。” 嚯!这口气不小啊。 费景庭追问了一嘴:“杨厅长……手里的房产很多?” “不多,也就三千多套吧。” 费景庭沉吟了下,觉着也别麻烦了,还是住回意租界那小二层得了。于是便说道:“那我还是住那套意租界的房子吧,先说好,租金我照付,不然我宁可另找房子。” 白贞庸应承道:“都随您。您等着,我叫人把钥匙拿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时局 第一百二十六章收徒 费景庭又住回了意租界的二层小洋房,这洋房里还算干净,想来杨景林在他走后时常派人过来清扫。陈设一点没动,估计是想着日后费景庭回来会在此居住。 所以杨邦子之所以能成为只手遮天的杨厅长,除了业务能力,这人情练达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白贞庸略作盘桓,询问了费景庭的需求,便起身告辞。 想来要不了多久杨景林就会登门拜访。 费景庭略作停留,将空间里的一些物件放出来,摆放整齐,这才起身出了门。他先要去一趟城外的义庄,告知符芸昭新居的位置。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可不少,严先生需要拜访,转过天便是十月,费景庭得打听一下学校什么时候开课; 杨景林也需要应对,不管此人目的如何,起码对自己还算诚恳,就算是相互利用费景庭觉着也得把关系维持住; 国术界的人士可以稍稍靠后,孙禄堂老爷子估计回京城了,回头抽个时间去一趟武士会看看李存义老爷子,再拜访一下韩慕侠,此事不着急; 卞家抽空必须得去一趟了,也不知卞先生弄的药丸销量如何,需不需要补充药粉; 还有就是关熙怡与倪秋凤了…… 想到这两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人,费景庭略略有些别扭。初到己未年的津门,费景庭得了道法,恓惶两个月,从兴奋到郁闷,又归于平静。想着大概率是没法得道飞升了,与其苦修几十年,莫不如纵情声色,享受人生。 于是极其渣男地既不主动,也不拒绝,可好歹帮着倪秋凤与关熙怡解决了一些问题,算是负了一些责。 迈入炼精化炁之境,费景庭坚定了道心,琢磨清楚了很多事。就比如他对关熙怡与倪秋凤,欲多于情。 南下一行,在天目山上跟随师父王静玄修炼了两个多月。师徒二人没少谈,费景庭这才闹明白道家根本就没有‘太上忘情’的说法。后来回到沪上,费景庭问了陈撄宁,陈撄宁苦思良久,才回想起来,好像‘太上忘情’出自世说新语,跟道家还真没什么关系。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今日守心何所证?不失凡身得道身。修道修道,怎么也不是修成非人,忘情不是无情,无情那还算是人?’ 这等于是将他此前的作为通通否定了。 此番重返津门,回想起关熙怡与倪秋凤,费景庭五念杂陈,自己都闹不清楚该如何应对二女。 想了一番无果,索性放弃。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转眼骑行到了义庄,进到里间,便见到天妃宫的一名高功带着几个徒弟正在做法事。 符芸昭也不知去哪里野了,只余下一身披麻戴孝的殷金华跪在堂前。 费景庭冲着小女孩点点头,后者恭敬地朝着费景庭叩头。费景庭转身对那高功问道:“算好几时入土了吗?” 那高功说道:“此人横死,需做三天法事,后日清早入土便好。” 这是怕横死的老者化作厉鬼? 费景庭可是亲眼瞧见,那老者的魂魄只略作盘桓,便烟消云散,哪里还能化作厉鬼? 再说那天妃宫是全真一脉,跑出来斋醮做法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不过这法事更多的是出于安慰生者,费景庭看了眼熬出了黑眼圈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便没阻止。 正要询问符芸昭去了哪里,小姑娘便陡然出现在堂前,一眼瞥见费景庭,顿时冲着其不住地招手。 费景庭出了厅堂,拉过符芸昭问道:“你跑去哪里了?” “我饿了,吃了些东西。还给殷金华带了些包子回来。” 原来如此。 费景庭说道:“住的地方定了,还是意租界那套房子。” 小姑娘高兴地道:“以后都要住洋房吗?那我还要住原本的那个房间。” “好。你看顾着一些,我刚回津门,事情有些多,晚一点再过来。” 符芸昭应承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我不在,也有小白白一直盯着呢。” 嗯?小白蛇也在吗? 费景庭开了阴阳眼,四下观望一番,随即在房梁上找到了一圈圈盘在柱子上的小白蛇。 又嘱咐了几句,费景庭便抽身离去。 随意找了家馆子凑合了一口,费景庭便骑着车去了严先生的府上。有些不凑巧,严先生今日外出办事去了,严夫人出面招待了费景庭。 费景庭不好久留,赶忙道明了来意,询问开学日期。 严夫人有些为难,说道:“费老师,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具体如何。只是听外子说了一嘴,各个学校已跟学联谈得差不多了,这复课怎么也要十月中旬了。具体时间还未定,费老师不妨留下住址,待定下来我叫人上门通知。” 十月中旬啊,没想到自己还回来早了。 打听了开课的消息,费景庭便起身告辞。瞧着天色还早,严先生的府邸距离卞家也不远,便骑着车去了卞家。 费景庭刚进了卞家,接待他的是卞夫人。 数月不见,卞夫人气色又好了许多,面色红润,看着好似三十许人。 “费老师?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惜文颉那丫头跑去朱三小姐家里疯玩去了,不然都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费景庭赶忙道:“当日处在风口浪尖,不得已才远走。走的有些匆忙,让夫人挂心了。” “这有什么?费先生真是不可貌相。”卞夫人笑道:“当日听闻费老师在擂台上打死了日本人,若非文颉亲眼所见,就是打死我跟外子都不敢相信,费老师竟然还是位国术高人。” “谈不上,只是学了一些防身的本事。” “费老师太过谦了,就连国术第一人孙禄堂都说不如你,你如今可是响当当的国术第一人啊。” “哈哈……”费景庭笑着不知该怎么接话茬了。 也是赶巧,恰在此时外头响动,卞先生回来了。见到来者是费景庭,卞先生很是惊喜。 众人寒暄一番,卞夫人识趣地起身道:“你们谈,我去准备一些茶水点心。费老师,待会儿一定要留下吃晚饭,我叫人准备淮扬菜。” 推却不过,费景庭只得应承下来。 卞先生明显对费景庭更为好奇,先是问了一通费景庭是不是跟报纸上说得一般,得了异人传承,又问了当日擂台情形,最后又问起这几个月费景庭是如何过的。 费景庭简略地说了一番,转而问起卞先生近况。 卞先生意气风发道:“都是托了费老师的福,我已经处置了棉纺厂的库存,关停之后将机器尽数发卖,又置办起了成药厂。” 趁着抵制日货的风潮,积压的棉纺库存尽数出手,销路很不错。回笼资金之后,卞先生立刻将机器转卖,厂房改造一番,购置了制药所需的机器,将纺织女工招募回来,培训了一番,便开起了成药厂。 另外便是,卞先生打发自己亲弟弟去了一趟滇地,还真寻访到了白药的踪迹。卞家花了大价钱,从对方手里买了方子,如今这白药已成为成药厂两条支柱之一。 至于另外一条支柱,那自然是费景庭提供的他达原粉了。 口碑发酵,这玩意不但在国人之中流传开来,便是洋鬼子也慕名尝试,到了最近,怡和洋行干脆找上门来,要跟卞家合作办厂,专门生产这种中老年男性之友。 “还好费老师回来了,不然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只怕这药丸的生意就得因为缺货而断绝。费老师,您那里的药粉还有不少吧?” “不少,卞先生这次打算要多少?” “再来两公斤。” 很好,又是二十万大洋入手。 约好了改日送到隆顺号,卞先生当即给费景庭开了支票。 说了一番杂事,卞先生自然而然的说起了时局。眼下风起云涌,南面的民党在积聚力量,各地的学生又闹事不休,此时的北洋可谓是风雨飘摇。 卞先生感叹道:“单单津门一地,数月间华日之间冲突十数起,国人、日人各有损伤。日本人连续给北洋发照会,最近风向不太对,我看北洋怕是要对学生们下狠手了。” 是这样么?历史课本上也没记载啊。 费景庭随口说道:“乱吧,大乱之后方能大治。” “哎,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卞先生转而问道:“费老师,你说跟怡和洋行合作办厂的事儿,行得通吗?” 费景庭嗤笑道:“卞先生觉得洋鬼子会突然发善心?只怕这英国佬是看上了秘方,想偷回去自己生产吧?若是卞先生短缺资金,那这支票还请拿回去,什么时候宽裕了再给我也不迟。” 卞先生连忙推却:“费老师误会了,我是想着借怡和洋行打开外埠。既然费老师不太看好,那此事就算了。” 费景庭不怕秘方泄露,他一共就那么点原粉,依照此时的化学水平,只怕拿到了原粉也不是短期内就可以投产的。他怕的是泄露了自己是原粉提供者,被英国佬惦记上。 又聊了一番,赶在晚饭前,卞文颉回来了。 只是这姑娘哭红了眼圈,也不知是谁惹了她。见到费景庭,卞文颉惊叫一声,赶忙跑上了楼,过了好半晌才下来。 喜滋滋地重新打招呼:“费老师,你可算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捉双 卞先生在一旁数落道:“都是大姑娘了,一天天还不知稳重。刚才怎么哭了?” 卞文颉吐了吐舌头道:“朱三姐姐今天办了个诗会,念了好多诗歌,我听着感动,一想起来就想哭。” 卞先生气乐了:“哪来那么多多愁善感?”顿了顿,朝着费景庭道:“费老师别见怪,我这女儿被我娇惯得不像样子。” 信你才怪,你个女儿奴! 卞文颉凑到费景庭身旁,仰着头说道:“费老师,你懂诗歌吗?” “不懂。” 卞文颉顿时有些失望,说道:“费老师,我今天才发现诗歌可以这么美。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一名女诗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费景庭一眼:“不好意思啊,费老师,我学不好物理,怕是当不成物理学家了。” 费景庭乐了,心道卞文颉这丫头还真有趣,这是拿诗人、物理学家当了大白菜,想当就当? 卞夫人款款走来,看着女儿与费景庭略略亲昵,心怀甚慰,好半晌才打断道:“文颉,赶紧请费老师入席,有什么话席上再说。” “费老师,我刚刚闻到了,今天做的是你爱吃的淮扬菜。” 费景庭笑着道谢,起身随着卞文颉入席。 这一顿饭吃得费景庭多少有些别扭,也不知卞夫人怎么想的,就将卞文颉安置在自己身旁不说,话里话外,总有撮合的意思。 问题是卞文颉就是个小姑娘,心思恐怕还没符芸昭成熟,这年纪就该在象牙塔里继续读书,结婚那么早做什么? 费景庭故作不解,频频与卞先生聊起了局势。三番两次,卞夫人就看出来了,恐怕这费景庭是对自家女儿没那方面的意思。 看着自家女儿殷勤地给费景庭布菜,卞夫人顿时气恼起来。自家女儿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性情也很好,哪里配不上费景庭了?怎么就没看上呢? 不知不觉,这卞夫人的神色便哀怨起来,看得费景庭头皮发麻。若非有之前撮合的言语,费景庭准保会错了意,以为这卞夫人对他起了什么心思呢。 晚饭结束,费景庭赶忙告辞离去。回到意租界的洋房里,发现符芸昭这丫头竟然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莫非还在陪着殷金华那小女孩?没想到符芸昭对殷金华如此上心。 他却不知道,此刻陪着殷金华的符芸昭,是小白蛇变化的。真正的符芸昭早早的便跑得没了踪影。 老城,关记布庄。 将马灯点亮,关熙怡将其挂起来,返身回到桌前,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符芸昭爱惜道:“哎,这景庭也是的,带着你到处瞎跑。风餐露宿的,一路上没少吃苦吧?” 符芸昭认真的想了想,回道:“没怎么吃苦,挺好玩的。” 这一路代步有摩托车,错过宿头可以睡帐篷,吃食那就更不用说了,基本都是买来的,还有一些费景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好吃的。所以,哪里受苦了? 关熙怡挪身过来,凑到一旁坐下,掏出帕子给符芸昭擦了擦嘴角,说道:“还说没吃苦,狼吞虎咽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嘻嘻,我是想关姐姐做的饭菜了嘛。” 瞥了其一眼,关熙怡道:“越来越会说话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关熙怡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费景庭,想的心中苦楚,想的鼻子发酸。 不自查地吸了吸鼻子,关熙怡问道:“他……还好吧?” 符芸昭心中一顿,手上的筷子也略略停滞了下,说道:“景庭哥哥?挺好的,他还拜了个厉害的师父呢。” “那他……算了。”想问这些日子费景庭有没有提起过她,可这种话又怎么问出口来? 符芸昭也没追问,此刻小姑娘心中纠结。当日在津门,关熙怡主动示好,两人一来二去关系便好了起来。符芸昭教了关熙怡胎息法,关熙怡除了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符芸昭出谋划策。由此,符芸昭这才对费景庭生出别样的心思。 三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扭转符芸昭的念头了。百多日朝夕相处,又有那一场终生难忘的生日,符芸昭便认定了,此生必与景庭哥哥结成道侣。 可这就有些不好办了……当日关熙怡的想法,是让符芸昭做小,现在符芸昭明显不想,甚至都不想别的女子与自己分享景庭哥哥。 在她看来,这世上除了自己,哪还有女子配得上如此好的景庭哥哥? 咬了咬嘴唇,十七岁的姑娘家第一次食不知味,想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关姐姐,我好像有些对不起你。” “嗯?”关熙怡说道:“我不怪你,我和他的事儿外人的确不好帮忙。” 小姑娘眨眨眼,决定单刀直入:“不是的……关姐姐,那日你说了那些话,我……我便生了一些心思。后来,后来就……总之我不想做妾。要不你也进门,你做妾好不好?” 关熙怡怔了好久,犹自难以相信:“你……你跟他?” 符芸昭垂着头道:“对不起啦,关姐姐,可是这天下再没人比我更适合跟景庭哥哥在一起了。要是其他的事情,让了也就让了,可这种事……这种事我不能让的。” 关熙怡心如刀绞。恨不得时光倒流,狠狠抽当日的自己一嘴巴。没事儿欠嘴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这下好,一语成谶,人家近水楼台、朝夕相处,还真在一起了。 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己这几个月来辛苦一番图的又是什么? 关熙怡这三个多月可不好过。得了胎息法,又得了符芸昭蚀刻的玉牌,关熙怡大着胆子半夜跑到符芸昭指定的阴煞之地,不停的感应玉牌里缓缓释放的灵机。 白日里非必要也不再打理生意,一门心思的诵读道藏,就盼着早一刻踏入修道门槛,便早一日与费景庭在一起。 心中凄苦,关熙怡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来。胡思乱想了一阵,想到自己名义上还是个寡妇,而费景庭如今却已是名噪一时的大英雄,国术第一人,著名小说家。 这些身份随便拿出一样,便会让人高看几分。三者汇聚一身,简直让人高山仰止。 自己一个名义上的寡妇,似乎已经配不上这样的费景庭了。做妾……做妾又如何? 百多日的分离,不但没让关熙怡心中的情意转淡,反倒愈发浓烈了起来。想到从此与费景庭形同陌路,她便心如刀绞。 是了,做妾又如何?舍了脸面,总要跟他在一起。 况且如今费景庭身份不同了,给他做妾也没什么丢人的。 拿定主意,关熙怡咬了咬嘴唇,说道:“好!” “嗯?” “那你便是妻,我做妾!” 看着神色木然的关熙怡,符芸昭心中过意不去。凑过来拉住关熙怡的手说道:“关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关熙怡叹息一声道:“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命不好。” 若非命运作弄,她怎会落个没过门便成了寡妇?若非命运,又怎会好容易碰到可心人,前有倪秋凤捣乱,跟着又有符芸昭趁虚而入? 符芸昭心中愈发过意不去,抱住关熙怡哭了起来:“关姐姐你别这样,我也不想的。” 一行清泪滑落脸颊,关熙怡拍了拍符芸昭的后背:“没事……都会好的,总会好的。” 城北。 倪秋凤双手绞在一起,那攥在手心的帕子早已满是汗渍。她看向远处的四合院院门,目光里既有激动,也有些许的忐忑。 一个婆子悄然走过来,低声说道:“秋凤姑娘,我看清楚了,那臭不要脸的钻进了赵大关的房里,这会儿说不定俩人早就滚在一起了。真真是不要脸!” 倪秋凤收拢神色,装作凄苦的样子说道:“谢谢您了,我也没什么钱,这几枚银角子您拿去割点肉。” “秋凤姑娘太客气了……那我就拿了。”婆子抓过银角子,掩住喜色道:“要是需要帮忙,一定言语一声。不图别的,我就看不惯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 “哎,一定一定。” 目送婆子离开,倪秋凤转身对身旁的宋大姐道:“宋姐,待会儿还得看您,我不好多说什么。” 宋大姐离了棉纺厂,在玉器铺子里忙活了三个多月,每月银钱多了些许,活计轻省了一大截,面色自然好了起来。 闻言立马道:“掌柜的放心,我保准将此事办妥当。” 几个月谋划,便在今日见分晓,倪秋凤难以自持,禁不住兴奋的抖动起来。深吸一口气,才重重点头:“好。” 宋大姐不再说什么,冲着身后一群冒充乡下亲戚的汉子一挥手,十几号人便大步流星朝着赵大关的四合院而去。 到了近前,也不叫门,有汉子找了个铁片将门栓落下,推开门宋大姐便当先冲了进去。 “臭不要脸的,今日姑奶奶给你堵在床上,看你如何分说!” 一群人破开正房门,一阵嘈杂之后,转眼便将裹着被子惊呼的赵大关与张胡氏扭送了出来。 宋大姐大着嗓门嚷嚷道:“街坊四邻都来看看,这婆子不要脸,为了我舅舅的钱财,主动钻了我舅舅被窝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孙老爷子惹出的事端 “你个老妖婆,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不过就是贪图我舅舅的钱财,这么大的岁数,还真不要脸!” “婆婆……你……这……” 宋大姐的辱骂,倪秋凤的欲言又止,加之四周人的指指点点,裹着夏被的张胡氏活生生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社死。 往日里撒泼打滚的本事忘了个干净,此时只觉脸面火辣辣的,便是没被人抽过的右脸也是火辣辣的滚烫。 自那日上了赵大关的门,这三个多月来,张胡氏起先还矜持了一番,不过三、五日登门一回,拉拉家常,拾掇一下家务。 大杂院里的懒婆婆,反倒在赵大关这里勤快了起来。 此后不但是她来,连崩豆也跟着过来。崩豆被张胡氏教导得颇为尊敬赵大关,一口一个赵爷爷,叫得很是亲切。 又过了一些时日,两人迅速升温。某一日便水到渠成,两人躺在了床上。 张胡氏守寡十多年,自认熟知床上那点事,可事情却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这赵大关年岁比她还大一些,没想到在床上却十分能耐。 足足折腾了半个钟头,直把张胡氏折腾得腰酸腿疼,好半晌下不得床。 打那儿起,两人便通开了最后的窗户纸。张胡氏食髓知味,两日不上门,便心里痒痒。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原本今日她找上门来是商议婚事的,结果赵大关那老不修,笑嘻嘻吞了个药丸,转头便来作践她。 折腾得魂儿正要离了身,便被宋大姐带着一群人给揪了出来。 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还好崩豆不在,不然日后孙子该如何看待她这个当奶奶的? 她沉默不语,赵大关说道:“宋二丫,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是瞧见了吗?你有我这样的亲侄女在,凭什么把钱给这老妖婆?” “我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这无名无分的,你们这是通奸!” 赵大关不干了,叫嚷道:“哪里通奸了?我鳏夫她寡妇,最多算和奸。” 赵大关的反抗,转眼便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中。 “不要脸!” “通奸便是通奸,还有理了?” “放在前朝,直接乱棍打死。” “我看干脆送局子得了……” 张胡氏终于从羞恼中缓过劲来,嚷嚷道:“都吵吵什么?我跟赵大哥郎情妾意,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就成婚了。我们睡一起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说的好听,顾忌……哪来的顾忌?你说出来让大家好听听!”宋大姐不依不饶。 张胡氏自然是哑口无言,说不出来。这说到底还是她心里不妥帖,想着先将赵大关的钱拿到自己手里,才嫁过去。可赵大关又不傻,跟她勾搭在一起又是为了还倪秋凤治了他邪咒的恩情,怎么可能将财权交给张胡氏? 于是乎事情便卡在了这里,也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眼见张胡氏说不出话来,赵大关干脆道:“顾忌的事儿就不说了,我们选个日子便成婚,这总行了吧?” 说话间,赵大关看向张胡氏。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张胡氏不答应,当即点头道:“明儿我就带着孙子搬过来,看你们如何说!” 人群外,倪秋凤长长的松了口气。这烫嘴的山药总算是送了出去,从此天高地远,她行事再没了牵扯。 她背过身去,仰头看着漫天星辰发呆。心中暗道:景庭哥,我已处置了婆婆跟侄子,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意租界洋房里。 符芸昭蔫头耷脑地走了进来。费景庭正在修炼,听见动静起身下来看了眼,见小姑娘也不闹腾、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显然是有了心事。 他走过去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待其回神才问道:“你这一副神魂不属的模样,怎么了?是惹了事还是生了非?” 符芸昭瘪着嘴说道:“景庭哥哥,我好像干了一件坏事。” “坏事?有多坏?” 符芸昭摇摇头:“说不好,但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费景庭好奇极了,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这丫头性子跳脱,杀几个坏人浑然不当回事。能让符芸昭记挂在心,隐隐不安,那这事儿显然不小啊。 符芸昭又不傻,这种事怎么会跟费景庭说?于是只是摇头不语,脑海里回想着离开前关熙怡的神色,只觉得关姐姐这一遭只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追问半晌无果,费景庭便放弃了,说道:“不说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吃饭了吗?” “吃了一些。” 关熙怡的手艺依旧出类拔萃,奈何席间符芸昭心事重重,哪里还有心思品尝? 费景庭指了指厨房道:“厨房柜子里放了一些零食,你饿了自己去拿。别想了,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修炼了。” 费景庭转身上了楼,只余下符芸昭自己斜靠在沙发上出了半晌神,随即起身去厨房拿了一袋薯片,食不知味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又找出蓝牙耳机戴上,听着音乐继续出神。 好半晌,她长出一口气,坚定道:“反正都这样了……景庭哥哥,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的。” 手中动作加快,薯片丢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忧愁来得快,去的也快,小姑娘随即哼哼起了乱七八糟的曲子,蹦蹦跶跶上了楼。敲开费景庭的房门,探头甜甜笑道:“景庭哥哥,你今天都去忙什么了?”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签到得了个菊花手表。 费景庭琢磨着,正好跟自己的手机配套,系统这个成了精的杂货铺还挺爱国,至今也没给费景庭什么烂水果之类的外国牌子货。 洗漱过后,费景庭先行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又练了一趟天罡剑法,符芸昭便匆匆从房里冲出来。 “景庭哥哥,今日出殡,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费景庭琢磨了下,说道:“不是明日吗?你是不是过糊涂了?” “哈?”符芸昭迷糊地想了想,好像是记错了,于是便转而说道:“那算了,我先去买早饭,吃过了再去看殷金华。” 吃早饭的时候,符芸昭瞥见地面有些脏,便瘪着嘴说道:“景庭哥哥,我们要不要请个人手打扫卫生?我一个人打扫起来很累的。” 费景庭立刻回怼:“你不是累,就是懒。” “这两日我看左右的邻居,人家都请了佣人,厨子、花匠、管家、女佣,前面那户人家还请了开车的司机呢。” 费景庭说道:“请那么多人做什么?人多了显得多乱?” 修道日久,费景庭愈发喜欢清静,不喜欢喧闹。喧闹的环境里不容易入定,所以修道者很多都选择避居深山,图的就是方便静心入定。 不过符芸昭说得倒也是,这么大个房子,每日里打扫起来就是一件麻烦事。费景庭想着,回头去人市问问,请两个佣人回来,连打扫带做饭都有了,也省得每日都要出去买吃食。 见符芸昭不高兴,费景庭便说道:“这几天先凑合下,等回头我去人市问问,请两个靠谱的佣人回来。” “嘻嘻,景庭哥哥最好啦。” 早餐吃过,符芸昭殷切地收拾了餐具,随即蹦蹦跶跶地跑去看殷金华了。 费景庭今日的事情也不少,先要去一趟武士会,之后还要去拜访一下韩慕侠。当日与日本人打擂,李存义老爷子素昧平生便前来给自己压阵,关键时刻还挡在枪口前,就冲这一点费景庭回来了也得去看望一番。 八点多钟,费景庭骑着自行车先去了一趟武士会。 甫一进门,庭院中习练拳法的一名弟子眼见,立马就认了出来。 弟子神色振奋,想要发喊又察觉不对,赶忙捂住嘴,冲着左右师兄弟频频使眼神。众人转头张望,有见过费景庭的当即笑道:“费先生回来了?” “是,刚回的津门。” “哎呀,费先生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大家伙可是想念的紧啊。快去,通知老爷子,就说费先生来了。费先生您请,我让人给您沏茶。” “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费景庭被引到正厅里用茶,茶水刚端上来,门口一暗,跟着李存义老爷子迈步进来,瞧见费景庭便爽朗笑道:“景庭可是鬼道得很啊,刚出了风头转头就跑。你是不知道,你一走,这帮记者有事没事就跑上门来聒噪,真是烦不胜烦啊。” 费景庭笑着说:“李老爷子。数月不见,瞧着您身子骨比之前更硬朗了……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给您惹了麻烦。” 李存义撩开袍子落座,摆摆手道:“不关你事,主要是孙禄堂口无遮拦。顺嘴就说了你跟他切磋的事儿,说是真要是搏命,恐怕不是你的对手。这话能随便说出来吗?这不是把你放在火堆上烤吗?” “哈?”还有这种事? 费景庭有些傻眼,不用琢磨都知道这事儿有多麻烦。名声所累这词儿可不是玩笑,这年头练武的什么样人都有,不少的小年轻都指望着踩着成名国术高手继而扬名立万。 可以想见,一旦知道费景庭回了津门,这帮人一准过来找麻烦。 李存义叱责道:“这个孙禄堂,我转头就说了他一顿。他也琢磨出不妥了,临走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他说错了话,让你多加担待。” 费景庭苦笑着点头。心道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担待不担待又如何?左右麻烦事躲不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招定胜负 略作盘桓,费景庭起身要走。进来简单,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存义老爷子发话了,既然费景庭身为武士会的一员,那自然得尽一些责。好容易来了一趟,怎么也得指点学员一番才是。 费景庭有些挠头,他只会太和拳,而这道门内家拳讲究以意为先。拳随气走,气随意行。甭说这些没接触过的学员了,便是道门众人如若不能领会其中意境,只怕练起来也只是个花架子。 可有推却不过,费景庭便只答应与学员试试手。 有弟子在一旁伺候,听闻此事,顿时将之传扬出去。庭院里二十几名学员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费景庭是谁?说国术第一人有些夸大,但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这可是孙禄堂老爷子亲口承认的! 不求得了费景庭的传承,便是指点一番,只怕也是受用无穷。一时间群情激昂,待费景庭跟随李存义走出来,二十几号人顿时围拢了过来。 一个个希冀地看着费景庭,就希望能得了他的指点。 李存义老爷子面容威严,环视一圈道:“都围着做什么?” 有人讪笑道:“老爷子,大家伙都想得了费先生指点。嘿嘿……” “都怎么围着,怎么指点?这样,选两个人出来,跟景庭过过手。” 李存义点了两个颇为天赋的弟子,余下之人惋惜之余,紧忙散开,让出场地。 那两名弟子,一人身体高瘦,自报名号,说是带艺投师,此前学的是螳螂拳;另一人中等身材,年岁跟费景庭相当,却是李存义的亲传弟子。 话不多说,转眼费景庭便与二人切磋起来。 其实说切磋都有些谦虚了,费景庭发现,这二人动起手来只怕与那日擂台上的几个日本人相当。 使螳螂拳这位,招式很奇特,起码费景庭没见过。奈何出招看似快捷,可落在费景庭眼里却缓慢无比;使形意拳那位,招式倒是一板一眼,紧守门户,轻易不出招。可费景庭只是几下试探便乱了其拳架子。 三招两式,费景庭轻而易举的将二人放倒在地。与此同时心中若有所思,习练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不知不觉中费景庭的太和拳也有所进境。 武当的太和拳与净明派的剑仙之术看似没关联,却同出道家,其中意境颇有相通之处。 见其收手而立,李存义在一旁赞叹道:“三个多月不见,景庭的太和拳又有进益,只怕再动起手来,孙禄堂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费景庭笑道:“老爷子过奖了。” “哎,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国术界有景庭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可以安心养老、授徒了。” 费景庭谦虚几句,又指点了与其过招的两人。李存义还要设宴款待,费景庭好说歹说才推掉,紧忙从武士会出来,又去了韩慕侠的门上。 几乎相同的一幕在韩慕侠府上上演,习练拳法的弟子一溜烟的跑进去知会,韩慕侠急匆匆便迎了出来。 “景庭?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韩兄,数月不见风采依旧啊。我南下去了沪上,又在周遭的洞天福地游历了一番。” 韩慕侠说道:“景庭倒是有闲情逸致,你可知道你走之后闹起多大的风潮来?” 费景庭笑了:“若非早有预料,我也不会留书出走啊。” “哈哈,景庭真是妙人。快请进!幼侠,快把我那罐明前龙井拿出来!” 韩慕侠引着费景庭进到堂中,喝了些茶水,说了一番费景庭离开之后的趣闻,韩慕侠话锋陡然一转,说道:“景庭可知,你此番回来,怕是麻烦事不少?” 费景庭苦笑着点头:“早有预感,现在更确定了。” 真是多亏了孙禄堂老爷子,你说这老爷子没事儿说什么大实话? 韩慕侠忧心道:“景庭不可不小心,据我所知,有不少江湖客打听你的消息,看样子是打算踩着你扬名立万。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好手。” “多谢韩兄挂心。我能怎么办?但愿这事儿拖上一阵便烟消云散。” 韩慕侠遥遥头,显然没费景庭那么乐观。 恰在此时,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费景庭,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费景庭与韩慕侠对视一眼,随即起身朝外走。边走边挠头,心道果然不能随便插旗,这话刚说完,茶还没喝一口呢,就有人上门挑战了。 出了厅堂,便见十几号弟子将一粗壮汉子挡在门口。那汉子抱着膀子也不动手,丝毫不理会周遭弟子的责骂,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走出来的费景庭与韩慕侠二人。 “都吵吵什么呢?” 韩慕侠一声发喊,众弟子赶忙闪开。费景庭径直走到那汉子身前,朗声道:“我就是费景庭,你要挑战我?” “在下临清谭腿张大春,你可敢应战?” 韩慕侠眯着眼道:“景庭是我的客人,你跑到我家来挑战我的客人,可曾问过我韩慕侠?” 那汉子好似愣头青,冷哼一声也不理会,盯着费景庭不言语。 费景庭点点头:“韩兄,劳烦腾个地方。既然他要挑战,那便随了他的意。” 韩慕侠盯着那汉子道:“此事我记下了,张大春是吧?日后韩某定然上门讨教!” 说罢一挥手,众人闪在一旁,让出了场地。 费景庭倒退几步,冲着张大春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张大春活动记下,摆出架势便攻了上来。 张大春虚步上前,眼见费景庭不丁不八站在那里,连拳架子都没摆出来,心知对方这是看不起自己。恼火之下,顿时一记正踢劈了过去。 堂皇一击,迅若闪电,看似无懈可击,可落在费景庭眼里却是错漏百出。 且不说有天目术加持,此人的速度落在费景庭眼里并不若何迅捷。单说费景庭习练太和拳日久,领悟拳意之下,对于发力的技巧了如指掌。是以张大春身体刚要做出动作,费景庭便已经判断出张大春所出的招式了。 那正踢劈下来,费景庭不闪不避,反倒上前伸手缠住对方小腿,左手抵住对方跨步,左脚一勾,肩膀略微发力,那张大春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打着璇子飞了出去。 也亏着费景庭留了手,不然这一下若是将其摔在兵器架子上,不死也得重伤! 张大春惊呼一声,空中调整两下,这才翻滚着摔在了地上。等爬起来,已然是灰头土脸。 四周哄笑声一片。 有人笑道:“还当多厉害呢,结果连一招都没走过。” “我看没比我强哪儿去,我上去也是一招就倒。” “孙禄堂老爷子都称打不过费先生,这汉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吵嚷之声传到汉子耳中,汉子原本蜡黄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这一下没受什么伤,但实打实的丢了脸面。 有心再上去,可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费景庭还留了手。汉子踯躅半晌,冲着费景庭抱拳一礼,扭头灰溜溜逃也似的跑了。 费景庭琢磨着,韩慕侠这儿是不能多待了。虽然不知道怎么泄露了行踪,但既然被人找上门了,只怕消息传出去,更多自不量力的家伙就会前赴后继的找上门挑战。 他刚要提出告辞,就听门口传来别扭的喊声:“费桑,还请再指教鄙人一番,拜托啦!” 回头一看,便见黑崎健太那家伙站在那里,朝着自己九十度鞠躬。 “日本人?” “哎?我认识,这不是上回被费先生戏弄的那个日本高手吗?” 黑崎保持鞠躬姿态,仰起头说道:“我滴,不是高手。真心请阁下教导,我愿意送上我的全部财产。” 这武痴还真执着啊。算算从上次到现在,都快四个月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心? 费景庭说道:“你先起身,我们华夏不习惯这种一边行礼一边说话的方式。” “哈衣!” 黑崎健太直起身,诚恳地说道:“阁下,我真心仰慕您的太和拳,请您一定要指点我。我愿意奉上……一万五千大洋。” 嚯! 一万五千大洋,这可不少啦!虽然不太确切,但换算成软妹币起码得有三百万! 场中众人无不惊叹,可提出这条的黑崎健太却有些羞愧。 他原本有两万多大洋的,可在津门盘桓了三个多月,除去自己的开销,又借了不少给日租界里的浪人。 借钱这种事,但凡开了头,那找你借钱的人便会络绎不绝。于是乎黑崎健太糊里糊涂地便借出去了四千多大洋。 教是不可能教的,谁让黑崎健太这厮是日本人?可这家伙是个武痴,看起来已经钻了牛角尖,要是不答应只怕这厮会一直纠缠下去,那样烦也烦死了。 费景庭琢磨了下,说道:“钱就算了……这样吧,我只用一只手,不上脚,不主动进攻。你来攻,倒下三次,从此以后不许来纠缠我。” “如此……我明白啦。阁下,我一定会用心体会阁下的招式的!” 说罢,黑崎健太摆开架势,发喊一声便攻了上来。费景庭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来回格挡,陡然兜住黑崎的手腕一引,趁着其身体前倾,右肩陡然一顶,黑崎健太顿时收不住脚,歪歪扭扭调整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次,还有两次。” 第一百三十章 胎息存念 黑崎健太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回想了下方才的交手,重新摆出架势,整个人沉着了很多。 这几个月里,黑崎健太日日回想费景庭擂台上展现出来的技法,愈发觉得当中奥妙无穷。他雇请了两个浪人,让其模仿当日自己各种招式,而后他再用费景庭的技法应对。起初练得乱七八糟,后来好容易摸到点门道,却感觉是在套招,根本没起到练习的作用。 方才费景庭那借力打力的技法又给了黑崎健太不少启发,他蹂身而上,这回不急着出拳了,干脆双腿连踢,攻向费景庭的下盘。 费景庭只能动一只手,两腿受束缚不能应对,于是侧身避让开踢打,待黑崎健太鞭腿踢过来,左手轻轻在其膝盖处敲击了下。 黑崎健太没觉得有多疼,可落地之后右腿顿时支撑不住,身子一个趔趄露出了破绽。费景庭凑上去格开其双臂,左手推在其下巴上,黑崎健太顿时后仰着摔倒在地。 “第二次。” 丝毫不理会周遭的哄笑,这回黑崎健太没急着起身。他跪坐在那里,思索了良久,才吆喝着起了身。 “哟西,阁下的技法果然厉害。还请再指教!” 说着,黑崎健太再次迎上去,这回他也不急着出拳、出腿了,而是用上了柔术里的技法,试图跟费景庭贴身近战。 他双手刚抓住费景庭肩膀,正要用出固法,但见费景庭原地一个璇子挣脱开来,顺着拧胳膊的劲力轻轻一撞,黑崎健太顿时又踉跄着摔倒在地。 “第三次,结束了。” 黑崎健太挠着头发,皱着眉头说道:“真是让人苦恼啊,费桑的技法似乎没有固定的招数,完全抓不到痕迹。” 费景庭微微笑了笑。这道门太和拳可不是那么好学的,若黑崎健太想要偷学旁的拳法,说不定还能看出点门道。可这太和拳重意轻架势,不领会拳意根本就没法儿入门。 “说好了,不许再缠着我。” “哈衣!鄙人一定遵守诺言。”黑崎健太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犹豫了下,说道:“费桑,最近请一定多加小心。军部那些家伙对你很不满,我听说似乎请了了不得的家伙来对付你。” “军部?”费景庭琢磨了下,那偷袭者死在符芸昭的蛊术、咒术下,石井那厮被自己拘了生魂,想来后者没留下什么首尾,那就是偷袭者的尸体引起日军怀疑了? “哦,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哈衣。费桑是了不起的武术家,您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卑劣的偷袭下。请一定多加保重!”黑崎健太又是一鞠躬,神色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费景庭,这才转身离去。 韩慕侠看了眼黑崎健太的背影,凑过来说道:“这个日本人有些意思。” “武痴。只对练武感兴趣,所以这个人还算比较纯粹。” 评价过后,费景庭琢磨着既然日本人要动手,那一准是盯上了符芸昭。不动枪械,来再多的日本人,费景庭也不会担心符芸昭。他担心的是符芸昭下手没个轻重,再将事情闹大发可就不好收拾了。 而且万一日本人这回动了枪呢? 想到这儿,费景庭转头对韩慕侠道:“韩兄,我就不打扰了。” “景庭这就要走?” “行踪泄露,连黑崎健太这家伙都找上来了,只怕继续留下去会更麻烦。待此事过后,我再来拜访韩兄。” “景庭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 “好。” 费景庭匆匆离开国术馆,找了个偏僻所在,用了假形之术变换容貌,骑着自行车便赶往城外义庄。 到了地方,天妃宫的道士还在打斋醮,领头的高功不见了踪影。问了一名小道士才知道,那位老高功身子不爽利,今日回天妃宫休息去了。 进到里面,倒是见到了殷金华那小姑娘。此时小姑娘歪在一旁,靠在墙角睡了过去。费景庭心中叹息,小姑娘才八岁,熬了两日好容易睡过去,还是别叫醒了。 他找了一圈儿,没找到符芸昭,倒是找到了变化做符芸昭的小白蛇。他跟小白蛇大眼瞪小眼,有心开口询问符芸昭的下落,奈何小白蛇没化横骨,口不能言。 这丫头又跑哪里疯去了? ……………………………… 符芸昭一足抵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侧方,左手支撑着下巴,闭着双目慢慢吐息。待气感消散,她睁开眼睛,看向身前盯着自己的关熙怡道:“关姐姐,你可瞧清楚了?便是如此修炼的。” 胎息法流传古远,历代都有增减,而符芸昭所修的坤道胎息法更为古老。其修炼之时,站立、坐、卧都可以,但都有固定的姿势。 站立时双腿岔开与肩膀同宽,双臂自然垂下;坐分两种,单盘是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放在其上,自然弯曲垂下。双盘便是趺坐了;而卧姿便如方才那般,好似一尊卧佛。 关熙怡方才瞧得仔细,略略点头,随即道:“我也是这般修炼的,为何始终没法入门?” 符芸昭从床榻上落下,说道:“那关姐姐你修炼一番我瞧瞧,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符芸昭抢了费景庭的归属权,还是在费景庭不知情的情况下,心怀愧疚,教起关熙怡自然尽心尽力。实则她没抱什么希望,便是有玉牌逸散的灵机,也极少有人能跨过气感这道门槛。 关熙怡深吸一口气,点头之后随即趺坐在床上,闭目凝神,静心入定。 过了片刻,调整心神,全身逐渐放松下来。随即意念想吸入之气从鼻腔、喉咙直到下丹田。 这便是入门的胎息法。胎,是指圣胎,下丹田之丹。息,黄帝内经讲,一呼一吸为一息。胎息是指以下丹田为中心的内呼吸,与肺呼吸无关。息是一个比象。 胎息经有云:胎从服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气入身来谓之生,神去离形谓之死。知神气者可以长生,固守虚无以养神气。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勤而行之是真道路。 随着关熙怡一遍遍的呼吸,原本只是观望的符芸昭陡然瞪大了眼睛。她虽没有阴阳眼,却能感知到气机。 此刻她分明感觉到,从关熙怡胸口玉牌里逸散出来的灵机,正丝丝缕缕地被吸纳进了肺腑。可惜关熙怡胎息法没入门,那入体的灵机转了一圈儿,又从周身毛孔中逸散开来,顺带带走了一些病灶之气。 她略微犹豫了下,随即挪身到了跟前,轻声说道:“关姐姐继续吐纳,莫要分神。” 说完,符芸昭掐了个指决,默运真气,在关熙怡周身的几处穴位轻点了一番。穴位点住,从毛孔逸散的灵机顿时缓慢了许多。 关熙怡初时尚没察觉,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觉得丹田里胎息涌动,似有了真气。苦修了百多日,从没有过如此感觉的关熙怡顿时激动起来。 这一激动,便从存念中惊醒过来,她惊喜道:“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 她一把抓住符芸昭的肩膀,摇晃着说道:“我感觉到真气了!” “嗯嗯,关姐姐真厉害。” 关熙怡喜滋滋地道:“我这算是入了门吗?” “勉强……算吧?” 符芸昭话里有话,关熙怡是有气感了,但胎息法根本就没入门。胎息法不入门,便没法控制住真气从周身毛孔逸散,所以修炼时必须得有熟知胎息法的符芸昭在一旁照看。 关熙怡却管不了那些,兴高采烈道:“呵,我能修道了,我能修道啦!哈哈,这下看那家伙怎么说!” 她从床上跳下来,笑着说道:“多谢你方才帮了我。一会儿别走,我去弄几个好菜。” “哦。”符芸昭麻木地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吃味。 这关姐姐能修炼了,倘若日后修炼有成,会不会把景庭哥哥抢了去?从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近来愈发有了心事。 嘈杂的声响从窗外飘来。 “怎么这么吵?”关熙怡说着,几步到了二楼的窗口,低头看过去,便见一抬小轿被两个汉子抬着招摇过市。 那轿子后头跟着一群骂骂咧咧的人,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什么缘由。 符芸昭问道:“关姐姐,下面怎么了?” 关熙怡摇摇头:“不知道,就瞧见一帮人追着一抬轿子骂,也不知什么缘由。算了,不去管它,你先待着,我去做几个菜,一会儿要好好喝一顿。” 关熙怡以为那轿子与她无关,殊不知轿子里坐着的是涂脂抹粉的大半老徐娘张胡氏,后头跟着跳着脚咒骂的,是倪秋凤花钱雇来的群演,冒充的是宋大姐家的亲戚。 一路隐隐跟随,眼瞅着轿子到底抬进了赵大关的家里,倪秋凤始终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赶车的车夫回头问道:“姑娘,您还要去哪儿?这眼看都要晌午了,忙完您这活计我还得吃饭呢。” 倪秋凤放下车厢的帘子,说出口的却是费景庭原先住过小院的地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路见不平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梁先生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文明划分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邪魂咒 “额……”符芸昭说完就有些后悔。梁先生西装革履,神态自若,怎么瞧也不像是管家。符芸昭生怕自己惹了祸,眼珠转了转,说道:“诶呀不好,竟然走错房了,抱歉抱歉!” 一边说着,符芸昭转头就要跑。 费景庭哭笑不得,赶忙叫住:“回来!也不瞧清楚就乱说,这位是梁启超先生,这两位是梁先生的长子、次子。” 符芸昭攥着衣角,讪笑道:“梁先生好,二位公子好。我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你们多多见谅。” 梁先生豁达地笑笑,也不在意,转头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赶忙起身道:“诶呀,跟景庭聊得投机,不想竟然到了这个时候。真是对不住,我也该回去了。” 费景庭礼貌挽留道:“梁先生别急着走,我去叫一桌席面来……” 梁先生连忙摆手:“下次,下次。景庭刚落脚,连个使唤人都没有,还是下次再说吧。哦对了,改日一定要来我府上,我请你吃正宗粤菜,保你喜欢。另外我再介绍几位同道给你,想来他们听了你的见解,一定会引为知己。” 梁先生边说边走,费景庭紧忙随后相送。 临到门口,梁先生驻足压低声音问道:“景庭可成婚了?” “还没有。” “哦~”梁先生沉吟道:“景庭年纪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那女子虽然漂亮,但野性十足,怕不是良配,娶了做姨太太就好,还是另选良人吧。” 费景庭笑笑,也不回话。 成婚?他卡在炼精化炁之境有如蜗牛般寸进,起码两三年后才能突破,这时候哪会再去招惹旁的女子? 交浅言深,梁先生不再说什么,带着两个儿子大步流星地去了前面自己家的洋房。 关上铁门,费景庭转身便瞧见瘪嘴垂头的符芸昭。 “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费景庭说道:“是说错了,不过没事儿,梁先生大度,不会跟你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的。” “哦……可是刚才他说我坏话了。哪里大度了?” 这事儿还真没法儿说。不能草率的断定人家梁先生小肚鸡肠,费景庭觉得梁先生大概率是觉得符芸昭性子太野,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句话在这时候可不是玩笑。 费景庭伸出手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说道:“晚上吃过了吗?” 符芸昭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关熙怡做了一桌子好菜,可惜符芸昭心事重重,颇有些食不知味。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此前关熙怡便跟景庭哥哥纠缠不清,此番又能修道了,自己除了修为,什么都比不过关姐姐,便是自己是景庭哥哥,怕是也要选了关姐姐。 可景庭哥哥要是选了关姐姐,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吃没吃啊?” “吃了些,没吃饱。” 费景庭熟练地弹过去一枚大洋:“那就一起吃点,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馆子。” “哦,”符芸昭应了一声却没动弹,期期艾艾地问道:“景庭哥哥,倘若……倘若别的坤道修为比我差,但别的都比我强,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算算小姑娘的年纪,正赶上青春期的尾巴,所以才会问这些有的没的。费景庭自以为猜对了,便说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就不要了?” 符芸昭待要再说,旋即被费景庭推搡着出了门:“快去快回,我现在就饿了。” 或许是见费景庭对自己如往常一般,符芸昭便将心事暂且放下,抱怨着说道:“又要我跑腿,景庭哥哥你还是赶紧找几个佣人吧。” 雇请佣人的事儿费景庭暂时是不想了。黑崎健太既然说日本人打算对付自己,那就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这时候请几个陌生人到了家里,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便是只为自己考虑,万一请来的佣人在饭菜里下了毒,自己尚且是肉体凡胎,只怕到时候这一关不好过。 请知根知底的……他能请谁?莫名的,费景庭眼前晃过关熙怡与倪秋凤的身影。关熙怡一手厨艺没得说,倪秋凤也勤快得紧……哎,自己果然很渣啊。 过了小半个时辰,符芸昭去而复返,进来前还回头张望了一番。 “怎么了?”费景庭问道。 小姑娘蹙眉琢磨了下,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费景庭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开阖间开了阴阳眼,周遭气机映入眼帘,他分明瞧见小洋楼左近藏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费景庭冷哼一声,随手关门,拉着符芸昭进到里间,说道:“你感觉的没错,应该是那些贼心不死的日本人又盯上咱们了。” “这样啊……”符芸昭沉吟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鬼主意。 费景庭赶忙说道:“你千万别胡闹。这些日本人逼急了会动枪,你就算身手再高明,能躲得过密集子弹?” “哦,我知道了。” ……………………………… 小洋房外,两名行迹鬼祟的家伙分头而走。片刻后汇聚于两条街外的一幢建筑前,朝着简单化妆了的工藤铁三郎说了一些什么。 “哟西,辛苦了。答应你们的钱,回头就会送到手上,请一定放心。” 两名汉子朝着他拱拱手,随即快步离去。 工藤铁三郎随即乘坐黄包车离去。四十分钟后,有关费景庭与符芸昭的情报已经摆上了驻屯军司令部的案头。 香椎浩平看罢情报,旋即让人将几名阴阳师请来。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男一女,三名阴阳师走进了香椎浩平的办公室。 香椎浩平礼貌寒暄一番,旋即说道:“土御门阁下,帝国的敌人确认已经回到了津门。眼下就住在距离日租界不远的意租界里,这是详细地址。你们要对付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费景庭,另一个则是跟着他的女子。” 领头的老者神情古井不波,问道:“那么,那女子有名字吗?” “我的人暂时还没查到。” “这样啊,”老者说道:“看起来今天晚上只能对那个费景庭动手了。” 香椎浩平问道:“阁下,需要驻屯军配合吗?” 老者桀骜道:“这是阴阳师之间的战斗,驻屯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如此,那我就静候阁下的好消息了。” 点点头,老者带着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一男一女离开了办公室。走在回返居所的路上,年轻的男子忍不住问道:“父亲,没问题吗?” “嗯?” “那名忍者中了华夏的蛊术,石井中佐直接被人拘走了魂魄,能有这样手段的家伙,想来肯定不好对付。要不要我们出动……” 老者摇摇头,说道:“我知道那家伙肯定不好对付……所以,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不要想着报仇,立刻回本土。” “父亲!” “父亲!” 老者瞪眼道:“我的话记住了吗?” “哈衣。”年轻男子不甘心地应承下来。更年轻一些的女子则说道:“我不明白,如果我跟哥哥一起出手帮助父亲,这样胜算不是更大吗?” “静子,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知道就行了。” “可是……哈衣,我明白了。” 三人进到有日本兵把守的居所,领头的老者径直进到里面一间和室内,将一男一女两名后辈赶走,又让士兵端来一盆清水,便闭目凝神跪坐下来。 那盛水的盆子颇为古朴,锈迹斑斑,上面镌刻着狰狞的图腾。 转眼入了夜,老者依旧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临近十点钟,和室外人影晃动,轻轻敲门后房门推开,女子跪坐在那里土下座:“父亲,请让我们护卫。” 老者想了想,微微点头:“好,就待在门外,不要进来。” “哈衣!” 房门关上,老者深吸一口,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略显浑浊,低下头来盯着盆中的清水。他嘴里念念有词,不停的念叨着什么,那盆中原本平静的清水渐渐起了涟漪。 “天逢、贪狼、一阳星君!天内、巨门、地声星君!天冲禄存!邪魂咒!” 随着最后诵读一声,老者陡然精气神为之一空,双眼阖上,好似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垂下了脑袋。 再看那盆清水,涟漪阵阵,有如墨色。那墨色当中,隐隐有妖鬼翻腾。 和室外,一男一女看着老者垂下头,女子惊恐地道:“这是……” “邪魂咒!” 蓦然,外间一道亮光闪过,雷电照射下,若开了阴阳眼,便能瞧见丝丝缕缕地阴煞之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古拙盆中的黑水翻腾起来,时而化作一团不可名状的妖物,时而又化作狰狞有角的妖鬼。 “邪魂咒……父亲这是赌上了性命啊!” 男子点点头:“军方的报告说,石井处在驻屯军军营内,毫无声息便被人拘走了魂魄。能做到这点的家伙,怎么看都不简单。所以父亲才会用尽全力……希望一切顺利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阴阳师 意租界,小洋房。 费景庭收摄心神,略略将冲击窍穴的真气重新导回下丹田。方才几次尝试,第二条经脉又通了两处关窍,距离彻底打通还有三处窍穴,估算了一番,大约还需要一个月。 实在是有些缓慢,如此算下来,打通剩余的经脉,少说也得两年之功。 灵机啊灵机,如今束缚他修炼进度的,说到底还是灵机。已知的方法中,要么斩杀妖鬼兑换灵机,要么找一处如同天目山洞穴里灵机汇聚之地,要么就得找一处阴煞富余之地,用符芸昭的八字云篆玉牌将阴煞尽数转化。 费景庭暗自盘算,斩杀妖鬼就算了,灵机断绝之下,妖鬼同样稀少,可遇而不可求;天目山那般蕴含灵机的洞穴同样不好找;倒是阴煞之地用心寻找总能找到,关键的问题是符芸昭的八字云篆玉牌只有转化阴煞之能,却没有吸揽阴煞之效用,莫非还得用小白蛇吸纳阴煞? 正思索间,眉心隐隐跳动,一股不安感袭上心头。 “嗯?” 天目术凝练神魂,连带着第六感都提升了不少。费景庭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本能的,眼睛开阖间便开启了阴阳眼。 阴阳眼注视之下,周遭气机尽数映入眼底。费景庭留心观察,便见远处阴煞翻滚,引得雷霆大作,虽然看不见,却总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飞速靠近。 费景庭长身而起,迅速奔向隔壁的符芸昭。想着两人同是修道者,遇到这种说不清楚的危险,聚在一起,破解的几率总比各自为战要强上一些。 他刚奔出房间,便见隔壁房门打开,符芸昭奔行出来,迎着费景庭,神色间略有些慌张。 “景庭哥哥!” 费景庭略略安心,出言安慰道:“放心,有我……” 一句话没说完,便感觉身后阴煞汇聚。费景庭想也不想,空间里停放的三尺青锋陡然出现在右手,返身斜斩,青光闪烁,几尺长的剑芒斩过去,那阴煞有如初雪遇烈阳,瞬间便被斩得烟消云散。 费景庭左手掐着法诀,刚要使出术法护佑自身,陡然神色一凝,眼眸中黑气涌动,身子后仰,缓缓向后栽倒。 “景庭哥哥!” 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符芸昭赶忙将其扶住,略一观察,便见费景庭睁眼的双眸里黑气翻滚。 “邪术?” 符芸昭银牙暗咬,手决变化连连,使了个卫灵咒护住费景庭的神魂,随即探出真气试图拔除侵入其身的邪咒。奈何符芸昭的真气方一探入,便遭费景庭自身真气抵抗,雄浑的真气反震,震得符芸昭身子一趔趄,好悬栽倒在地。 真气无法探入,自然没法拔除邪咒,符芸昭前所未有的果决。既然没法儿拔除邪咒,那就干掉施展邪咒害了景庭哥哥的贼子! 小姑娘手掐法诀,暗自念动咒语,一遍又一遍。 那清冷的声音穿透夜幕,原本盘踞在义庄房梁上,看护着殷金华的小白蛇顿时昂起了蛇首,吐了吐信子,便如闪电一般从房梁上弹射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小白蛇已经游走着到了小洋楼之前,这段路程换做平时,费景庭骑着自行车也有走上大半个时辰。 房门敞开,化作符芸昭模样的小白蛇奔行着上了二楼,走进费景庭敞开的房间里,边见符芸昭正守在床前。 床上,费景庭好似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符芸昭冷着脸回头看了眼小白蛇,说道:“景庭哥哥被贼人暗算了,你在这里好生看顾着,我去把那贼人揪出来!” 小白蛇眨眨眼,张嘴发出嘶嘶声。 符芸昭摇头道:“施术之时,隐隐感到了方向,你放心,我用心寻找,总能找到。” 小白蛇上前抓住符芸昭的肩膀,又发出嘶嘶声响。 “不过是邪门术法而已,若非如此也不会藏头露尾。总之你不要管了,好好看顾好景庭哥哥。” 说罢,符芸昭起身,先行回房换了一身短打,懒得下楼出门,开了窗子径直跳出去,转瞬便翻过墙头,消失在濛濛秋雨当中。 二楼的窗口边,小白蛇收回担忧的神色,返身走到窗前,盯着阖眼昏死过去的费景庭,张嘴吐出细长的舌头嘶嘶作响。 脸上极其人性化地露出一丝戏谑的幸灾乐祸,旋即那戏谑之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弄弄的好奇。她缓缓探出手,摸了摸费景庭的额头,收回之后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费景庭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 下一刻,他陡然睁开眼,却发现天地雾蒙蒙一片。挥手驱赶,却始终无法驱散那浓浓的雾气。 “醒了吗?” 天地间传出声响,那声音沧桑、粗粝,回响不绝,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费景庭皱眉思索,方才的遭遇历历在目,自己似乎遭到了邪法偷袭。那邪法诡异异常,侵袭自身,自身的真气半点反应也无。 那声音又道:“既然醒了,那你我之间便可决一死战了。” “哦,你又是谁?”费景庭问道。 “来取你性命之人。” “好大的口气。”费景庭说道:“让我来猜猜,你这般藏头露尾,只怕是害怕与我正面放对吧?” “费先生很聪明,可惜猜错了。” 声音临近,周遭的浓雾消散,一道身影从消散的浓雾中显露出来。那人身穿古朴长袍,头戴长长的尖帽,看打扮,好似日本的阴阳师? “阴阳师?” 对面那人点点头:“老夫……土御门守正。” 原来是日本人搞的鬼!此前符芸昭感觉有人跟踪时,费景庭便有所警惕,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邪法偷袭。 土御门守正说道:“费先生神魂强大,想来是华夏了不得的修行者。啧啧,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强大的神魂,如果不是遇到老夫,想来费先生前途不可限量。” “废话真多,想打那便动手吧。” 土御门说道:“我方才说你猜错了,你就不好奇吗?”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告诉你又何妨?”土御门随手指着四周说道:“你中了我的邪魂咒,魂魄被拘束到了此间,不信你试探一番,可能逃得出去?” 浓雾继续消散,费景庭四下查看,发现此处好似个原型的竞技场……又不太对,空间呈环形,四周的墙壁愈往上愈内敛,到上方形成一个宽阔的口子。 那四周的墙壁上,还镌刻着各色诡异的妖鬼图腾。 费景庭不信邪,走到边缘伸手试探,手掌刚一碰触墙壁,那墙壁的图腾泛起红色亮光,灼痛感顺着手臂一直传到大脑,疼得费景庭连忙收回了手。 “如何?”土御门微笑着问道。 费景庭咂咂嘴,说道:“你这邪咒有些意思。” “只是有些意思吗?”土御门说道:“这四周便是你我的牢笼,你我在此间厮杀,胜者活,败者亡。”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打上一架?” 土御门说道:“没错,说到底还是要打架。费先生,请小心了!” 土御门说罢,掐了几个法诀,左手化出一柄羽扇,右手延伸出一把长剑,口中念念有词:“诺诺辜辜、左帯三星、右帯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使汝失心、従此迷惑、以东为西、以南为北、人追我者、终不可得;明星北斗、脚闭千里、六甲反张、不避祸央!” 羽扇煽动,转眼闭塞的空间内,又被浓重的雾气遮掩。 费景庭负手而立,眼看着对方隐匿在浓雾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辨别着对方攻过来的方位。 下一瞬,感应到一道寒芒从左侧刺过来,费景庭紧忙后退闪避,拳架子摆开,便想着顺势欺身而上。 哪里想到,他身形后退,整个人却反倒朝前扑去,那寒芒刺过来,费景庭情急之下赶忙腾身而起,整个人偏偏矮了下去,任凭长剑从肩头刮过,已然受了伤。 “看起来费先生很费解啊,那么,在费先生找到破解办法之前,一口气将你解决吧!” 土御门守正再次袭过来,费景庭手忙脚乱间,手臂又挨了一下。 费景庭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势,血肉翻滚,却不见鲜血涌出。是了,此刻自己是魂魄状态,又哪来的鲜血? 费景庭思索了下,说道:“所以这空间被你动了手脚,颠倒了起来?前就是后,左就是右?” “没错啊。可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习惯可是很强大的东西,就算明知这空间是颠倒的,费先生只怕一时间也不会适应过来吧?” 费景庭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一时半会的确没法适应……看来不能用拳脚功夫了。” 土御门没再说话,左手羽扇煽动,一股劲风袭向费景庭,身形旋即隐匿于浓雾中,下一刻从费景庭身后出现,长剑刺向费景庭的后心。 费景庭放弃了用拳脚搏杀,感知到土御门逼近,手中法诀变化连连,右脚重重跺在地上,跟着身子横向翻滚出去。 长剑刺空,土御门刚要变换身形,脚下却骤然一空。 “这是……” 容不得他惊讶,他低头只瞧见下方凭空出现了个方圆一丈,深达九尺的深坑。 第一把三十六章 式神 此为天坑术! 土御门守正的身形止不住坠落,土御门面上却不见惶恐之色,坠落间左手羽扇朝下煽动,土御门的身形便被劲气吹得笔直朝上腾起。 其身形刚刚飘出坑口,费景庭已经去而复返,但见其左手掐着法诀,右手雷光闪动,土御门本能的横剑阻挡,费景庭的右掌却好似奔雷一般袭来。 “掌心雷!” 崩! 轰然炸响间,土御门守正的身形倒飞而去,转瞬消失在迷雾之中。 “打中了吧?” 费景庭心中猜测,自身却不敢大意,紧忙游走身形,避开土御门守正的攻击可能。他刚刚闪到一旁,便觉背后一凉,跟着一柄长剑透胸而出! “这是……” 费景庭很是费解,按说挨了自己一掌心雷,那土御门就算不死也得缓上好一阵,怎能无声无息的欺进,继而从背后刺中自己? 由不得他说些什么,长剑搅动、拔出,费景庭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下一刻,费景庭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迷雾里。他茫然地四下看看,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口。 胸口完好如初,便是此前受了伤的肩膀与手臂也都是如此。 琢磨了一阵,费景庭隐有所觉。是了,现如今是魂体状态,又不是真正的身体,即便是受伤也是魂体受创,想来应该不会似真正的身体般留下什么痕迹。 那自己死而复生又有什么说道?莫非是那日本人的术法? 恰在此时,土御门守正的身形从迷雾中破出。站定在费景庭身前不远,土御门守正说道:“第一次。” “还有几次?” 土御门守正笑着反问:“你猜呢?” “两次?四次?”费景庭说道:“我猜肯定是奇数。” “费先生很聪明,你猜的没错,还剩下两次。”土御门守正说道:“两次过后,费先生恐怕就要真的死去了,真是让人期待啊。” 费景庭沉吟不语,暗自判断着对方言语的真假。 土御门不再给他思索的机会,横剑当胸,厉声道:“小心,我要上了!” 费景庭依旧思索着什么,好似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土御门眼见机会难得,长剑一荡,朝着费景庭的脖颈抹去。 寒光逼近,费景庭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微微矮身仰头,避过抹过来的长剑,身形旋转,右手陡然凝聚出一把三尺青锋来,那宝剑顺势一抹,绕过土御门护卫的羽扇,径直斩在了土御门的左臂上。 二人一触即分,土御门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左臂,又看了看费景庭攥在手中的三尺青锋,笑着说道:“费先生果然很聪明,很快就掌握了这里的奥秘。” 费景庭神色如常,说道:“方才就在想了……既然是魂体,没法调用真气,那我刚才是怎么使出术法的?显然,这里的规则不受现实约束。所以……”他轻轻弹了弹宝剑:“先前让你一局,现在我可不打算再让了。” “哟,信心很足嘛。” 费景庭不再废话,揉身上前,长剑化作点点寒光,将土御门笼罩其间。 ……………………………… 符芸昭轻飘飘落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军营有些犹豫。 她抬起头四下感知,那聚拢的阴煞之气缓缓消散,只剩下这里还有些残余。 施咒之人躲在军营里吗? 符芸昭深吸一口气,找出一块帕子围在脸上,从褡裢里掏出九节鞭,观察了下日本兵游走的间隙,随即开始绕着军营绕圈。 这军营围墙高耸,四周还设塔楼,有日本兵移动着探照灯四下照射。 符芸昭好似灵猫一般,躲避着照射过来的探照灯,时而躲在树丛里,时而翻腾进水沟。 在水沟里观察了半晌,符芸昭趁着探照灯刚刚移开,整个人有如猎豹一般蹿了出去。 墙角下两名日本兵抽着香烟,抱着枪正在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家伙漫不经心的刚刚转过头来,迎面便瞧见放大的拳头。 嘭! 小拳头狠狠砸在那名日本兵的太阳穴上,那日本兵闷哼一声便躺倒在地。另一名日本兵刚要有所动作,符芸昭已经欺身而上,一手遏住日军脖子,全力一推,那日军的后脑海便狠狠地撞在了围墙上。 解决了两名日军,符芸昭仰头看了眼围墙,身形好似壁虎一般,腾身而起两丈高,攀在围墙凸起处,待上方的日军走过,一个翻身便越了过去。 刚刚落地,也是赶巧,一名日军正在墙根下放水,看见翻墙而过的符芸昭,那日军眨眨眼,刚要放声,符芸昭一扬手便是一股粉红烟尘,那日军口鼻吸入烟尘,瞬间栽倒在地。 看着地上的日军,符芸昭想了想,嘟囔道:“这日本兵怎地如此矮小?咦?倒是可以偷梁换柱。” 符芸昭矮身拽住日军一条腿,将其拖拽到了角落里。片刻后,换了一身日军装束的符芸昭大模大样地走出来,观望着残留的阴煞之气,朝着军营的西北角走去。 一路蒙混过关,眼见阴煞之气最后消散于一处日式庭院前,符芸昭不再犹豫,快速朝着庭院接近。 那庭院前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眼见符芸昭靠近,两名日本兵顿时抬起长枪。 “站住,你是什么人?” 虽然听不懂日语,但符芸昭看得见两名日本兵的威胁。枪口逼迫下,符芸昭顿住身形,那两名日本兵神情略略放松,刚要发问,其中一人便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喂,松本,你怎么了?” “肚子……好疼~” 另一名日本兵眼见灯火照射下,穿着日军军服的符芸昭双手变化着古怪的姿势,嘴里还念念有词,当即拉动枪栓:“混蛋!一定是你搞的鬼,你对他做了……额……” 下一瞬,这名日本兵也感受到了同伴的痛苦。腹中犹如刀绞,好似无数的虫豸在吞噬自己的内脏。 剧烈的疼痛让其握不住枪械,长枪掉落,日本兵委顿在地。 符芸昭收了法诀,快步上前,不容两人说些什么,抡起腿来,两记鞭腿抽在日军的脸上,那两人顿时昏厥过去。 上前推门,那日式庭院的院门落了锁,这难不倒符芸昭。也不用从费景庭那里学来的小挪移术,鲁班术中的落锁术使出,轻轻一推,院门便敞开。 走进庭院里,里面设有精致的假山与溪潭,沿着鹅卵石的小径一路向前,便能瞧见隐在花草树木中的和式二层建筑。 符芸昭快步到了建筑前,伸手去推门,左手刚刚触及房门,便好似沾了滚烫的铁锅一般,不但左手收回,整个人身形疾速后退。 嘭! 房门炸开,从里面冲出来一头狰狞巨兽,那巨兽青面獠牙,身形如巨狼,周身黑气蒸腾,后背上还生着渗人的倒刺。 巨兽一击不中,朝着闪避的符芸昭又扑将过来。 符芸昭默运真气,附着在九节鞭上,落地后朝侧面腾挪,与此同时九节鞭甩出,朝着巨兽的脖颈缠绕过去。 九节鞭刚要触及巨兽,从侧面伸出一把漆黑的长刃,击在九节鞭的鞭梢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符芸昭收了九节鞭,便见一尊漆黑狰狞的武士手持长刀挡在巨兽身前。那武士一身暗红色盔甲,背插认旗,头上生独角,脸上罩着鬼面。 这东西是……厉鬼? 符芸昭仔细辨认着。与此同时,从和室内走出一男一女,女子面容冷峻,用生疏的汉语说道:“止步吧,我是不会让你打扰到父亲大人的!” 男子说道:“静子,不要跟她废话,用式神干掉她!” “哈衣,我明白了。犬丸,上!” “武藏,拜托了!” 那巨兽发出嘶吼,武士桀桀怪笑,两尊式神一左一右朝着符芸昭围拢过来。 符芸昭闪展腾挪,也不急着还手。右手九节鞭忽左忽右,将两尊鬼神逼开,左手掐着法诀变换连连。 这式神当属阴魂煞气凝聚,比厉鬼强上几分,又比凶煞若上少许。而且相比凶煞,式神拥有神志。 符芸昭法诀掐过,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身子一定,清喝了一声。土御门家的一男一女眨眨眼,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 女子当即催促道:“犬丸,干掉她,她在虚张声势!” 式神犬丸却不这么想,在其感知中,符芸昭却已然失去了踪迹。犬丸呜呜咆哮,武藏横刀警惕:“庆泰,我看不见她了。” “什么?” 符芸昭冷哼一声,收起九节鞭朝着庆泰与静子扑了过去。她方才用了藏身术,此藏身术非隐形术,而是将三魂七魄藏起,让敌人乃至阴魂、妖物无法感知。 武藏与犬丸都属于阴魂凶煞,符芸昭三魂七魄失了踪迹,自然再也看不见符芸昭的踪迹。 庆泰嘟囔道:“麻烦了,对方会奇怪的术法。静子,留心应对。” “哈!” 两人调动式神回护,符芸昭跑动中九节鞭甩出,武藏横刀劈砍,却与九节鞭谬之毫厘,犬丸挡在静子身前,九节鞭顿时将犬丸的头颈缠绕。 符芸昭往回拽动,与此同时左手法诀变换,手掌隐隐泛起电光。下一刻,犬丸被拖拽着过来,符芸昭的左掌印在犬丸头颅上,但听得‘崩’的一声闷响,犬丸周身电光闪烁,无数的黑气弥散开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闹驻屯军 “犬丸!” 土御门静子的疾呼声中,犬丸呜咽着扑倒在地。这还没完,符芸昭按动九节鞭的机关,九节鞭八处衔接处的倒刺顿时又长了几分,闪烁着寒光。 真气灌输,九节鞭泛起青光,符芸昭一声清喝,缠绕犬丸头颅的九节鞭迅速收缩。跟着猛地一拽,式神犬丸顿时身首分离! “你这家伙……不可原谅!我要杀了你!” 愤怒的日语符芸昭没听懂,小姑娘略略调息,朝着和屋门前的两人、一式神冲了过去。 武藏挥舞着武士刀抵挡几下,虽然受到庆泰提醒,可到底无法感知到符芸昭的存在。身上挨了几下,周身黑气顿时虚弱了几分。 武藏瓮声喊道:“庆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没办法了吗?那只能如此了!” 庆泰脸上闪过果决之色,丢下太刀,摇动手中羽扇,唱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和歌。 手中指决变化了几下,厉喝一声,原本挡在其身前的武藏漆黑的双眼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黑烟,径直从庆泰的头顶灌入。 吞噬了武藏,庆泰睁开眼,双眼隐隐泛起奇异的花纹。 原本冲上前的符芸昭顿了顿身形,好奇的问道:“请鬼上身?” 静子说道:“合体秘术啊!” “呵,两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合体便有用了吗?” 静子被激怒,手持一柄肋差便冲了过来。符芸昭收起九节鞭,让过肋差的刀身,借力抓住静子的手腕先是引着其转了半圈,跟着飞身逆时针飞踢过去。 静子避无可避,胸口挨了重重的一脚,顿时倒飞出去,径直撞进了水潭里。 “你死定了!” 庆泰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说气话来好似两个人异口同声般,一个声音寻常,一个声音低沉压抑。 符芸昭懒得浪费口舌,揉身上前与其接招。 过了几招,符芸昭便发现对方让鬼附身,这武艺自然是提升了不少,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奈何鬼气森森,全然没有真气。 符芸昭实战经验可比费景庭还要多,见机哪里还会浪费时间? 她用九节鞭将庆泰逼开,左手法诀变幻连连,待庆泰好容易用刀身格开九节鞭,符芸昭的术法也到了。 “定!” 这是符芸昭从费景庭那里学来的定身术,源自太上洞渊秘法。二人时常切磋,刚开始还只是拳脚,之后费景庭习练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二人便用武器对垒,到了最近,二人一边用武器,一边开始用各种术法。 打起来分外诡异,若非两人道行出类拔萃,只怕一个不好便会伤了对方。 庆泰正要挥刀,身子先是一滞,便感觉有如生锈了一般,动弹不得。 庆泰急了:“武藏,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对方的术法让我没法动弹!” “可恶!” 在庆泰与武藏暗自交流的时候,符芸昭已经欺身而近,九节鞭高高扬起,左手法诀顿住,符芸昭杏眼圆睁喝道:“雷来!” 轰! 一道碗口粗的闪电自天空劈下,顺着九节鞭的指引,直直地劈在庆泰身上。 电光闪烁,那一身白色的阴阳师袍子顿时被烧灼的满是破洞,附着在庆泰体内的武藏被雷电劈得惨叫连连,随即烟消云散。便是庆泰也不好过,周身弥散着诡异的烤肉香味。 庆泰身子定在那里几秒,随即摇晃了下,周身黑气散尽,仰头趴在了地上。 符芸昭刚要迈步进入和屋,耳听得后方传来响动,甩手九节鞭便抽了过去。 九节鞭碰到静子脖颈,滚卷着将其脖颈缠绕,锋利的倒刺刺得静子鲜血淋漓。 静子左手拿着一根短棍,口吐鲜血,冲着符芸昭愤恨地道:“迟了!我不会让你打扰到父亲大人的!” 说着,一拉短棒。 腾! 一枚光蛋腾空而起,转瞬在半空炸裂开来。只是须臾,和式庭院外便传来日军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符芸昭眯了眯眼睛,九节鞭往回一拽,静子顿时身首异处。她甩了甩鞭子上的血迹,暗自嘟囔道:“真是麻烦。” 收起鞭子,符芸昭从褡裢里将那青铜鼎拿了出来。小姑娘有些惋惜地嘟囔道:“可惜了,再有二十几日就能炼成三尸蛊了……” 嘟囔过后,小姑娘将青铜鼎放置在地上,嘴里念动咒语,旋即打开顶盖。顶盖一开,三只奇形怪状的毒物从中攀爬出来。 一只通体赤红的蜈蚣,一只是浑身碧绿的蟾蜍,还有一只却是好似巴掌大小的墨黑色蝎子。 符芸昭从褡裢里找出药粉,放置在青铜鼎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其点燃。咒文声中,绿色的烟气从青铜鼎中升起,转眼便弥漫开来。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嘟囔道:“如此一来,时间便够了吧?” 拍拍手,符芸昭转身便进了和屋。进入里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糊着素白纸张的日式推拉门。符芸昭迈步前行,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她回头张望,便见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无尽的走廊。 符芸昭沉吟了下,说道:“八卦阵?奇了,这些日本人怎么会华夏的阵法?” 这却是符芸昭不知道了。日本的阴阳师,源自华夏的阴阳家,又混合了日本本土的元始巫蛊之术之后,才形成了日后的阴阳师。 后来佛教东渡,日本的阴阳师又吸纳了一部分佛教的学说,于是乎阴阳师便变得奇怪起来。既能看风水,也能知天文,会给人相面,测凶吉,寻风水,观星宿,懂咒术,还会收摄阴魂化作自己的式神。 这五行八卦阵破起来并不难,难的是很是耗费时间,而符芸昭忧心费景庭,哪里等得起? 符芸昭柳叶眉一竖,冷哼道:“区区八卦阵就想困住我?” 收了九节鞭,双手法诀变换不休,随即双手挥舞。随着挥舞,浅红色的烟云扩散开来,转瞬弥散整个空间。 符芸昭又掐了个避火诀,口中清音震颤:“敕!敕!敕!” 腾! 浅红色的烟云瞬间燃烧起来,木制的建筑转瞬便焚烧起来。只是须臾,那八卦阵便被硬生生的破解了。 脚步迈出,那火焰见之如避蛇蝎,随着符芸昭的脚步躲闪开来。待符芸昭走过,火焰瞬间又将走过的路吞没。 须臾后,符芸昭停在一处和室门前,伸手一推,那推拉门便倒了下去。抬眼,符芸昭便瞧见身穿阴阳师长袍的老者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径直走过去,刚要动手,却略微疑惑了下,探出手探了下老者的鼻息,紧跟着神色骤变:“好贼子!竟然敢算计景庭哥哥的身子!” 符芸昭怒不可遏,破开和室到了室外,趁着浓烟弥漫,收了青铜鼎,转瞬便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与此同时,四周涌进来的日军算是倒了霉。 最先跑进来的几名日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一头扎进了墨绿色的烟雾当中。那三头原本会彼此吞噬化作三尸蛊的毒虫,原本被困在青铜鼎中便已经足够暴躁,又受了药烟刺激,顿时愈发暴躁起来。 三只毒虫先是彼此乱斗一番,眼见有人踏足,顿时开始攻击闯进来的日军。 惨叫声此起彼伏,尚没遭毒手的日军大声询问同伴出了什么事情,可那三头毒虫哪里是好相与的?本就是从万千毒虫厮杀中脱颖而出,又在青铜鼎中炼制了二十几日,旁的不说,单单是毒性,早已登峰造极。 被噬咬的日军仅仅发出几声惨叫,转瞬便委顿在地,说不出话来。 残存的几名日军吓得不敢吭声,生怕这诡异的绿色烟雾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又是几声惨叫过后,仅存的一名日军手刨脚蹬,丢了枪械,滚出日式庭院。 更多的日军已经增员过来,一名军曹喝问道:“沧田,你这家伙怎么这个样子?” “鬼,鬼……鬼啊!” “八嘎!” 军曹冲上去,拎起沧田就是一通‘三宾得给’,直把沧田抽得嘴角流血这才停了下来。 “混蛋,冷静了吗?” “哈……哈衣,南野军曹。” “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面……有鬼。等等,军曹,是真的!”沧田劫后余生道:“你看看,到处都是绿色烟雾,我跟同伴进去查看,没一会儿就听见他们的惨叫。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回应。军曹,这肯定是妖鬼作祟!” “你这个……”军曹又要动手。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声响:“喂,到底出了什么事?” 军曹回身,随即丢下沧田,立正躬身敬礼:“香椎中佐!沧田这家伙胡言乱语,说里面有妖鬼。” 香椎浩平推了推眼镜,看着绿烟弥漫的庭院,悠悠说道:“唔……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啊?这个……属下不太明白。” “要知道,这里面可住着帝国有名的阴阳师啊。” “是这样吗?”军曹犹豫了下,问道:“阁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土御门静子发了求救信号,那说明肯定遇到了危险,不能坐视不理。可里面绿烟弥漫,他们这些普通人目不能视,进去只会是送死。 香椎浩平暗自琢磨了一番,冲着身旁的中尉勾勾手指。 “哈衣,阁下请吩咐!” 香椎浩平说道:“去准备掷弹筒,把这里给我炸平。” “额……您确定?”中尉难以置信。 香椎浩平瞥了其一眼,说道:“既然土御门已经发了求救信号,那就说明敌人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说不定此刻已经死掉了。为了几个死人,你打算浪费多少帝国士兵的生命?” 中尉立刻躬身敬礼:“哈衣,我明白了,立刻就去安排!” 第一百三十八章 激斗 轰! 符芸昭在房檐上停住身形,疑惑地回头张望。但见远处的驻屯军军营里,火光冲天的日式庭院方向不停的爆起闪光,随即密集的爆炸声传入耳际。 小姑娘惊骇的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还好跑得快,不然只怕被这密集的爆炸所伤。翻下房顶,符芸昭沿着街道疾走,转瞬消失在街道尽头。 她心忧费景庭,虽然明知即便赶过去也帮不到什么,也拼尽全力往回赶着。 ……………………………… 当啷! 长剑相绞,费景庭身形游走,迫近土御门守正,也不用手掐法诀,泛着雷光的左手便轰了过去。 土御门守正举起羽扇格挡,泛着雷光的左掌印在羽扇上,轰的一声炸响,土御门守正倒飞出去,转瞬消失在迷雾里。 费景庭挺身便要追赶,方追出两步,隐隐觉得不对,紧忙一低头,但觉头皮发凉,扭头便瞧见一柄寒光闪闪好似关刀的兵器刚从自己头顶扫过。 那手持关刀的家伙一身盔甲,周身黑气蒸腾,鬼面面具之后,深邃的双眼处泛着红光。 好歹是追过不少日番的现代人,费景庭闪展腾挪躲开连环攻击,不太确定的问道:“式神?” “费先生好见识。” 费景庭沉吟一番,决定不再保留,蹂身欺近,手中剑芒闪烁,与那式神拼过几招,转瞬便将其斩得七零八落。 这尊式神刚刚消散,须臾间又从迷雾里走出一尊式神。 这一尊五大三粗,身材壮硕,手中提着一具链锤;跟着又从侧面走出来一尊式神,手持一柄将近两米长的巨大太刀。 费景庭渐渐适应了此处的空间法则,须臾间与两尊式神战在一起,剑芒吞吐,不一会儿便将其中拿着太刀的式神斩灭。 正要处理掉剩下的一尊,周遭响起土御门守正的声音:“费先生,好心提醒你一句,此地虽然不需耗费本身的修行,却极其耗费神魂。你如此浪费,只怕神魂撑不了多久吧?” 费景庭左手抚着长剑,略略喘息。虽然明知这里不用呼吸,费景庭却疲惫得只想停下来喘息。 不用土御门守正提醒,费景庭已经发现了问题。这里的确不消耗真气,各类术法、剑芒都是信手捏来,甚至可以凭空造物,但这些都在消耗自己的神魂。 他调息片刻,冷声说道:“我用术法自然耗费神魂,你召唤式神便不用了吗?你这么大年纪,只怕也不好过吧?” 土御门守正笑道:“真是可惜啊,费先生又猜错了。我的确是老了,若是正面对决,只怕早已被费先生杀掉了……可换在这里,这些许的消耗对老夫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费景庭眨眨眼,陡然问道:“九牛一毛这个成语也被日本偷了吗?” 土御门守正完全没想到费景庭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以为我是在用什么语言跟你说话?” 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最高级的交流方式——神念交流,简称……呸!简称太恶心,费景庭不想提起。 他绕着那尊式神游走,不再浪费剑芒,只用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与之对敌。 链锤势大力沉,不好格挡。若是宝剑格在锁链处,那锤头便会顺势砸落下来。 费景庭与之交手几招,引得式神砸落链锤,身形游走转瞬到了式神侧面,长剑间不容发地刺出。 式神抬起手臂抵挡,那锋利的长剑径直穿透手臂,连带着穿透了胸膛。 长剑搅动,费景庭拖着长剑横拉,式神胸口顿时出现一条狭长的口子,无数的黑气翻滚着从中冒出。 式神哀嚎着委顿在地,待黑烟散尽,那式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啷! 长剑格开土御门守正的偷袭,费景庭刚要追击,浓雾中又走出一尊式神。 这玩意是没完没了了吗? 土御门守正单看面相,起码五、六十岁,修行的时间肯定比费景庭要长。 这修为怎么样不知道,但这么长的时间,想来神魂修炼的肯定比费景庭要强上一些,所以才不惧这种消耗? 费景庭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继续这般消耗下去,他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此刻他身形依旧灵动,却笼罩着说不出的疲乏,想来便是神魂消耗过度的后遗症。 眼前的土御门守正人老成精,打起来虽然自身本事不行,却可以不停的召唤式神,异常麻烦。 短时间怕是找不出干掉对方的办法,那么……三十六计走为上?打破此间的壁垒,神魂逃将出去,拼着暴露在灵机断绝的空中返回本体,待修养之后再找这老头算账? 费景庭一时间有些犹豫。闪展腾挪,转瞬移动到了壁垒旁,费景庭本以为那式神在土御门守正的指挥下,会有所顾忌。不料,那式神却毫不犹豫的举起大锤,劈空砸落,砸在壁垒上。 轰! 巨锤砸在壁垒上,引得整个空间都震荡起来。那壁垒上铭刻的诡异图腾纷纷亮起,转瞬又恢复原状。只是在落锤处留下一个细不可查的印迹。 那印迹引得费景庭留意,略一分神,又一锤砸过来,费景庭紧忙闪避。一步错、步步错,他浑然忽略了隐匿在浓雾中的土御门守正。 方才躲过式神的追击,一柄长剑便透胸而出。 土御门守正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次了,还剩最后一次!” 长剑一搅,费景庭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下一刻,费景庭睁开眼,顿时感觉到了浑身说不出的疲乏。 不远处的土御门守正挥了挥长剑,笑着隐于浓雾中,那一丈多高的式神迈着沉重的脚步再次朝他逼近过来。 “忘记提醒你了,费先生,不要试图逃走。这法器乃是历代土御门家的先辈用强大的妖鬼魂魄所制,便是撞得魂飞魄散,你也逃不出去!” 胡说八道,一锤下去便有了印迹,沿着印迹还有丝丝裂纹,这老家伙是当自己瞎吗? 费景庭刚要去往方才留下印迹的壁垒处,迈出一步又停住身形,转瞬便与式神绞杀在了一起。 鏖战良久,费景庭长剑切开式神腹部,那式神委顿在地。费景庭警惕着四周,沉声说道:“你这家伙好算计……你是想引着我突破壁垒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既然想让我这么做,那我就偏不做。来来来,老家伙,看你还能召唤多少式神!”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土御门守正的身形从浓雾中显现,身旁还跟着一高一矮两尊式神。高的好似铁塔,双臂化作两柄长刃,矮的那个却是非人,乃是一头狰狞的狸猫。 日本的狸猫跟猫没什么关系,乃是貉的一种。 费景庭看着其说道:“看你失落的样子,可不是不知道啊。要不我来猜猜?” 土御门守正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费景庭看着四周说道:“这里的确是你的秘法,可秘法外面,想来便是我的身体吧?” “哦?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很简单啊,”费景庭说道:“我不过是炼精化炁之境,虽然侥幸修习了天目术,凝练了神魂,可也没到修成阴神的地步。三魂七魄离体,暴露在灵机断绝的空中,常人不过须臾之间便会魂飞魄散。 就算是我,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顿了顿,费景庭看向土御门守正:“若你真有让我魂魄离体的法门,只需等上一等,便会让我彻底死去,哪里还用的了这么麻烦?” “费先生果然很聪明。”土御门守正感叹着说。 “不止!”费景庭又说道:“从一开始,你便引着我打壁垒的主意。你是想让我破壁而出,继而魂魄离体,然后占据了我的身体吧?” “没错,正是这个打算。”土御门守正说道:“不过,既然你已经识破了,那就只好将你杀掉了。这样,你的身体还是我的。” “所以,什么三次就会把我干掉,只怕也是假话。你只是在消耗我的神魂,而且你自己恐怕也不太好受吧?” “哼,老夫还能坚持很久。如果你不相信,等我再斩杀你一次,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费景庭边说边退走,转眼退到方才的壁垒处,倒转长剑,刺入那处落锤的痕迹。 剑身泛起青光,下一刻剑芒闪动,费景庭径直在落锤处划了个叉,跟着转身抬脚猛地踹了过去。 轰~ 壁垒处明显出现了裂纹,外界好似真空一般,将壁垒内的气息尽数吸出。 费景庭生怕被吸出本体,长剑刺入一旁的壁垒,身子一荡飘出去老远。 那浓厚的迷雾尽数被吸走,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其中,原本疲惫的费景庭顿时抖擞起来。 “是真气啊……原来如此!” 这所谓的壁垒术法,为的就是将自己的神魂隔绝开来,让神魂感知不到真气,更无法调动真气。 如今真气涌入,费景庭神魂得了真气补充,虽然依旧疲乏,却比之此前大为不同。 壁垒处的缝隙终于弥合,空间里恢复平静。看着现出身形的土御门守正,费景庭笑着说:“老家伙,你猜你自己死上几次才会魂飞魄散?”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壁 彭! 窗子推开,符芸昭翻身进到室内。小白蛇一直坐在床头,听到声响回头张望。见来人是符芸昭,便张嘴嘶嘶作响。 “我知道!贼人用了邪法,只怕要谋夺景庭哥哥的躯体!” 符芸昭咬牙切齿说完,快步走到床头,低头查看了下费景庭的状况。 刻下的费景庭平静的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脸色很是难看。感知中,四周的阴煞之气缓缓朝着这里汇集。 符芸昭皱眉,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小白蛇张开口猛地一吸,那汇聚来的阴煞之气便尽数被小白蛇吞噬一空。 符芸昭赞赏道:“干得好!回头奖励你……唔,阔乐没了,果茶行吗?” 小白蛇‘嘶嘶’两声。 符芸昭摇摇头,比划出一根手指:“最多再加一包薯片。不能讲价了!好,成交!” 符芸昭回归,自然不用小白蛇损伤自身吸纳阴煞之气。符芸昭掏出玉牌放置在床头,那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便被玉牌吸纳了个干净。 她探出手,忧心地摸着费景庭的额头,嘟囔道:“景庭哥哥,你,你一定不要上当啊!” ……………………………… 一柄飞刀凭空出现在费景庭手上,附着真气,甩手而出。嘶吼声中,那狸猫式神已然被钉在了地上。 真气灼烧,黑气从狸猫身躯里蒸腾而出,须臾间那狸猫便消失不见。另一尊式神与费景庭缠斗几下,便被延伸出去的剑芒斩成两半。 费景庭不想给土御门守正留下喘息之机,刻下空间里的迷雾刚刚升起,还没法阻碍感知,他便迅速追上土御门守正,与之战在了一起。 单论剑法,土御门守正又怎么会是费景庭的对手? 长剑相绞,土御门守正被引得放开中线,费景庭手中剑芒闪烁,一道劈练过去,土御门守正先是顿了下,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随着土御门身形消散,费景庭顿时感觉一股力量灌注而来……这是夺回了被对方略过过去的神魂? 下一瞬,土御门守正的身影在角落里浮现,费景庭不管不顾的追将上去,土御门守正刚刚睁开眼,便见飞刀袭来! 他赶忙挥舞羽扇,格开几把飞刀,待放下羽扇,又失了费景庭的身影。 土御门守正心神一凛,想也不想便朝着侧方扑去,几乎在同时,一道剑芒扫过去,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土御门守正狼狈的起身,看着费景庭说道:“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费先生,如此出色的身体交给我不好嘛?” “你在想桃子?看招!” 几张飞牌袭来,土御门守正早失了此前的从容,没了浓雾遮挡,只能四下奔行躲避。 奔走间,土御门守正不停的施法,稀薄的雾气渐渐浓厚,直到将彼此的身形遮挡。 土御门守正长出了口气,口中念动咒文,挥动羽扇,片刻后一尊式神浮现在身前。 他面色凄苦,被费景庭斩杀了一次,显然被夺走了不少的力量。只怕再死一次,彼此的力量就会彻底失衡,到那时等待他的便是魂飞魄散。 嗤~ 一道亮光划破浓雾,式神挥舞长刀,当啷一声将飞来的飞镖打掉。 “原来在这里!” 费景庭的声音方才落下,身形便破开浓雾,手提三尺青锋,与阻拦的式神战在了一处。 土御门守正心知式神没法阻碍费景庭太久,紧忙身形飞退,隐遁在浓雾中。 确认一时半会费景庭追不上来,土御门守正神色凄苦,悄然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只要拼命了!赌上土御门家的荣誉!” 右手的长剑消散,土御门守正抬起手臂,张嘴咬破食指,蹲伏在地开始画起了诡异的法阵。 片刻后,法阵画好,土御门守正挥舞语言,轻轻吟唱,手中法诀变换,陡然瞪大双眼喝道:“解!” 轰! 土御门守正的眉心处裂开一道缝隙,浓烈的黑烟从中涌出。那黑烟盘旋着,汇聚成一团,转瞬一道夸张的手臂撕裂黑烟,极其庞大的身形从中跃出。 通身漆黑,竖瞳,耳朵大而尖,身后两条尾巴,若忽略掉庞大的身形便能发现,此妖物乃是一只猫妖。 那猫妖低头看了眼土御门守正,瓮声瓮气道:“哦,是土御门家的小子啊,你已经这么老了吗?” “哈衣。佑大人,距离上次见您,已经是四十年前了。” “又是四十年,你是打算传承……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 土御门守正说道:“如您所见!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猫妖念叨道:“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吗?” “是我贪心了,想着趁着除掉敌人的机会,占据对方的身体。佑大人,请务必遵守大人与土御门家的承诺。” 猫妖懒散地说道:“知道了,真是麻烦。我说守正,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会结束掉与土御门家的契约。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来打搅我的修习……咦?灵气?” 猫妖嗅了嗅,隐隐嗅到了从壁垒缝隙中透漏过来的真气。 猫妖舔了舔嘴唇:“有意思,你的敌人看起来很美味,那么,我就收下啦!” 便在此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具残破的式神破开迷雾,回到了土御门守正身旁。 土御门守正皱了皱眉头:“对方的消耗也不小吗?这式神居然没被干掉……” 话音落下,那式神提着的长刀猛然挑起,径直从土御门守正的腹部贯穿而过。 “你……怎么会?” 式神的盔甲消融,身形逐渐缩小,化作费景庭的样子。他看着土御门守正说道:“兵不厌诈啊,老家伙。嗯?这又是你召来的式神吗?” 长剑横切,土御门守正不甘地消散。太刀化作三尺青锋,费景庭挺剑而立,抬头看着硕大的猫妖。 那猫妖盯着费景庭眯了眯眼,猛地探出爪子扫来。 费景庭自持神魂又强壮了几分,再加上丝丝缕缕逸散进来的真气加持,当即也不躲闪,而是凝聚剑芒,迎着猫爪袭来的方向便斩了过去。 长剑三尺,剑芒五尺,一道劈练斩过,却丝毫没法阻碍落下的猫爪。 不对! 费景庭顿足后撤,狼狈间翻滚出去老远。便在此时听得猫妖嘶吼一声:“你这家伙,竟然伤了佑大人!” 这家伙不是式神之类的鬼物,反倒更像是妖怪。眼瞅着黑猫跳起来扑向自己,费景庭奔走间手掐法诀。 “定!” 猫妖身形凝滞须臾,转瞬便挣破束缚。“没用的,乖乖受死吧!” “镇!” 镇妖术使出,比方才的定身术有用许多,一点光芒点在黑猫身上,那黑猫顿时嘶吼着原地翻滚起来。 费景庭一不做二不休,法诀变换,又一个术法使出来:“千斤榨!” 无形的压力将黑猫笼罩,那黑猫顿时被千斤榨压在了地上,却咬牙切齿挣扎着又爬起来。 费景庭心知在此间术法没那么大的效力,暗暗一咬牙,法诀继续变换…… 与此同时,外间的符芸昭陡然瞪大了眼睛。她窥向窗外,但见电闪雷鸣间,乌云翻滚,似有法力在半空中汇聚。 “这是……” 小白蛇吓得瑟瑟发抖,不待符芸昭提醒,化作蛇形,滋溜一下便没了踪影。 符芸昭扭头看向费景庭:“景庭哥哥,是你召的落雷吗?” 符芸昭只说说了句话,抬起手又放下,始终没有阻止。她心中清楚,若非情况艰难到了极点,景庭哥哥也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酸涩无比。想到日后没了景庭哥哥的陪伴,心中便犹如刀绞。 她红了眼圈,嘟囔道:“景庭哥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若你没了,我便让千倍、万倍的日本人给你赔命!” 轰! 落雷劈开斜屋顶的天窗,径直轰在费景庭身上。不顾四下游走的电芒,符芸昭紧忙过去查看。 挨了自己的落雷术,费景庭的身体显然也不好过。好在有真气护体,总算没造成过大的伤害。只是头发焦了,被子冒起了火光,脸上略显漆黑。 符芸昭赶忙灭了被子上的火苗,又伸手探了下鼻息,还好,呼吸还算平稳,脉搏同样有力。 符芸昭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那落雷精准的轰在泥丸宫识海里,那激荡的电流击中漂浮在识海中的一个水盆,那水盆顿时破裂开来。 被困在水盆里的费景庭,耳听得雷声炸响,跟着便感觉整个空间震荡起来。 刚挣扎起来的猫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瞪着眼盯着费景庭道:“你这家伙……你到底干了什么?” 轰! 无数的裂纹在壁垒上游走,先是一小块,跟着大块的壁垒开始脱落,识海中的一点真气有如风暴般席卷进来,将费景庭、猫妖、土御门守正尽数卷走。 甫一脱离束缚,费景庭便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此处是自己的识海,打破壁垒,自己便脱了束缚,哪里又会脱离躯壳,继而在灵机断绝的天地间消散? 土御门守正这个老家伙,真是会算计啊! 不过到了此时,没了壁垒束缚,费景庭重新掌管了自身,那胜负便已然定下。 看着飘荡在自身识海中有如断线风筝般的土御门守正,费景庭喊道:“老家伙,再也不见!” 话音落下,无数的真气凝聚成针芒,朝着土御门守正刺去。土御门守正躲闪几下,到底躲不过去,旋即被扎成刺猬,哀叹着消散于费景庭的识海之中。 费景庭又看向猫妖,那猫妖惊恐道:“等等,有话好说!” 第一百四十章 引雷 费景庭停住神魂,看着识海中的猫妖说道:“好,你说。” 猫妖没想到费景庭如此好说话,怔了下,这才说道:“我是土御门家的守护神京佑,自从与土御门家签订契约,已经过了足足四百年。” “赶时间,尽量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就是,你我之间完全没必要你死我活。”猫妖说道:“此处是你的识海,你占据主场,而我修行五百多年,神魂比你强大。如此,你我争斗起来,怕是都没有好处。” 费景庭点头,说道:“有道理,你继续说。” 猫妖说道:“不如你我签订契约,从此我寄居你识海之内,如若遭遇强敌,我还可以助战。” “听起来是好事儿啊,”费景庭笑着说道:“有条件吧?你总不能平白无故的这么帮我吧?” “条件很简单,每日提供足够让我维系的灵气,每年献祭三个幼童生魂。”顿了顿,猫妖诱惑道:“怎么样?” 费景庭暗自腹诽,灵气便是灵机吧?他自己都不够用,哪还有余地分给猫妖一部分?还要献祭生魂,开什么玩笑? 费景庭故作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我考虑一下。” 识海内的身形为神魂所显,费景庭面前的猫妖硕大无比,显然单论神魂,费景庭远远比不上。 但面前的猫妖又是如此忌惮自己,仅仅是因为此处乃是自己的识海,自己可以调动体内的真气? 不,或许这猫妖是怕了自己方才玉石俱焚,引雷自劈的手段。 琢磨了一番,费景庭有了打算。 猫妖急切问道:“可考虑清楚了?” 费景庭摇摇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呢?我再考虑考虑。” 费景庭挥挥手,识海之内顿时起了变化,一张床突兀的飘荡在空中,费景庭优哉游哉躺了上去,说道:“我先休息一阵再说。” “你……这家伙!”猫妖恨得咬牙切齿,只得默默等候。 费景庭神魂躺在那里,闭上双眼暗自沟通自己的身体,却又不敢让神魂归位,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如此尝试几番,总算摸到了一些窍门。 意租界的小洋楼里。 符芸昭方收回试探费景庭脉搏的手,方才松了口气,便见躺在床上的费景庭陡然睁开了眼睛。 “景庭哥哥,你醒了!”符芸昭惊喜地叫道。 费景庭神色木然,盯着符芸昭说道:“快走,这里不能待了!带着我快走!” 说罢,费景庭阖上双眼,又重新陷入昏厥之中。 符芸昭待要再问,费景庭却已然无法回答。小姑娘也不过多思索,回头喊道:“小白白,收拾东西快走!” 滋溜一声,小白蛇蹿了过来,落地化作另一个符芸昭,点点头,随即跟着符芸昭开始收拾东西。捡着能用的尽量带着,随即符芸昭让力气更大的小白蛇背负着费景庭,一行人等匆匆忙忙离开了小洋房。 走在昏黄路灯的街道上,小白蛇张嘴嘶嘶作响。 符芸昭思索了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景庭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嗯……不如,不如去关姐姐那里好了。” 小白蛇极其人性化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符芸昭顿时恼了:“我才没跟关姐姐闹翻,我们好着呢!” “嘶嘶~”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你管!” “嘶嘶~嘶~” “哈?小白白,再多嘴信不信把你炖成蛇羹?” 吵闹着,一行人等转了方向,朝着津门老城方向而去。 识海之内。 猫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喂,该下决定了吧?” 费景庭施施然从床上起身,一挥手那床铺便不见了踪影。他玩味地说道:“嗯,考虑好了。” “那么……” “我拒绝。” 猫妖沉默地盯着费景庭,一双眸子阴冷了许多。 “能告诉我理由吗?” 费景庭笑着说道:“理由很简单,既然你如此忌惮,不敢主动动手,那便说明肯定有什么法子将你灭掉。而且,我是修道者啊。堂堂修道者怎会让你这般的妖物侵入识海之内?” “真是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就做好魂飞魄散的觉悟吧!” 猫妖说罢,两条漆黑的猫尾来回晃动,身形朝着费景庭便扑了过去。 费景庭挥挥手,识海内浓雾弥漫,身形转眼便隐在浓雾之中。待猫妖扑过,一道青芒划破浓雾,在猫妖的后足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 猫妖吃疼一声,挥舞猫爪便抓了过来。费景庭不敢怠慢,匿于浓雾之中,翻腾出去好远才勉强躲过。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凝聚的长剑,暗自揣测道,在这识海里动用剑仙之术显然伤不到猫妖,看来只能调用识海外的真气了。 费景庭藏匿在浓雾中,猫妖寻找不到,可猫妖的身形却藏匿不住,一举一动都在费景庭的观察中。这便是主场作战的好处了。 费景庭略略动了下心思,丝丝缕缕的真气涌入识海,将识海内搅得翻江倒海。手指引动,充斥识海的真气便凝结成一根根的长锥,从四面八方朝着猫妖便刺了过去。 猫妖一声惊呼,将身子缩成一团,身上长毛根根竖立,看着好似大号的刺猬一般。 那真气凝结的长锥刺过去,大多都被猫妖的毛发挡开,只有少数几根刺中了猫妖,引得猫妖痛呼连连。 “你这家伙,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话音落下,猫妖积聚收缩,待收缩到了极致,陡然炸裂开来,但见漫天的小号猫妖有如弹片一般四下翻飞。 费景庭骇了一跳,这猫妖竟然还能分裂,看来西游记上说孙悟空拔根毫毛就能变化出小猴子的事儿也不是完全胡说啊。 费景庭修习了天目术,阴阳眼入门,神魂凝练了一番,所以识海才会略显广阔。倘若他循规蹈矩的修习参同契,而没有修习天目术,只怕此时的识海不过仅能容身而已。 现下识海看着广阔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有限度,无穷无尽的猫妖四下飞腾,不但找到了费景庭藏身所在,连带将识海的界限也探了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看你这回如何躲!” 猫妖厉声叫道,随即十几只猫妖便朝着费景庭围拢了过来。 费景庭一边游走,一边调动识海内的真气,凝结成各式各样的兵器,朝着那追击的猫妖丢将过去。 这猫妖分裂出无数的小猫妖,小猫妖本身并不如何厉害,真气凝结的长锥挨着一下便要消散。 可猫妖又非没有灵智的死物,怎么会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挨打?待费景庭再次发动攻击,几十只小猫妖便聚拢在一起,转眼便化作大号猫妖,身子卷曲,那长锥便只能将其击伤,而不能将其屠灭。 一追一逃,费景庭转瞬便被成千上万的猫妖逼到了角落。费景庭心中焦急,莫非这一遭又要引天雷来劈自己? 此时间不容发,容不得他多想。费景庭躲闪中手掐法诀,沟动体内真气,便要运起天雷术。 成千上万的猫妖齐声道:“又要用天雷?区区天雷,老夫还顶得住,只是你的身体又能顶几下?” 费景庭冷声道:“总比被你吞了好,雷来!” 街道上。 奔走中的符芸昭陡然转头看向小白白背负着的费景庭,不用她主动,便能感知到费景庭体内翻腾涌动的真气。 那真气逸出,随即以极快的速度飞上天际。 这下不但是符芸昭,便是小白蛇都感觉到了。小白蛇一个哆嗦,丢下费景庭抱头就跑。 符芸昭法诀变换,先行护住自身与费景庭,抬头看天,但见乌云翻滚,随即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劈落,直直地劈在费景庭身躯之上。 那闪电极其刚猛,径直劈开护佑的术法,巨大的威力劈得符芸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符芸昭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费景庭。但见费景庭衣衫褴褛,头发完全焦了,周身还游走着电芒。 “景庭哥哥!”疾呼一声,符芸昭赶忙扑了过去。 伸手探了探,鼻息微弱,脉搏似有似无。符芸昭暗咬银牙,手决变化不休,先用安神术护住费景庭的神魂,再施华佗仙师法,治疗费景庭残破的身躯。 一掌印在费景庭心口,海量的真气涌动,化作灵机,侵入费景庭身躯内修复着受损的身体。即便以符芸昭的修为,不过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体内的真气也消耗一空。 她又探了下,鼻息依旧微弱,脉搏倒是好转了起来。符芸昭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摇晃了几下,小白白赶忙过去将其扶住。 真气消耗过度,符芸昭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愈发惨白,她虚弱地说道:“背上景庭哥哥,我们走。” 小白蛇也不言语,默默背负好费景庭,又扶着符芸昭,旋即朝着老城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天雷落下,径直劈在费景庭身上,那游走的电芒尽数被其导入识海之类。 顷刻间,识海再也不受费景庭控制,空中电蛇翻腾,成千上万的猫妖挨着便死,碰到便亡。 猫妖凄惨地嘶吼着,赶忙将所有分身收回,化作房子大小的黑猫,勉力抵挡,待最后的电蛇劈过,猫妖身形虚实之间不停的转换,其神魂已然有了不稳的迹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丹 老城,关记布庄。 “便是这里了。”符芸昭轻声说着,目光看向眼前黑漆漆的后门。 这漫长的一晚,先是费景庭遇袭,符芸昭径直追到日本驻屯军军营里,与两名阴阳师战了一场;发觉不对之后,又连忙返回来,看顾着费景庭;待费景庭第二次引天雷轰向自己,符芸昭耗费了全部的真气,用术法稳住费景庭神魂,用华佗仙法恢复费景庭受伤的身躯。 真气、精神乃至体力都消耗极大,此时的符芸昭不过行了十来里路,便已经支撑不下去。 她伸手推门,发觉后门已经落锁,手掐法诀便要使出落锁术。奈何体内真气空空,半点术法也使不出来。 背负费景庭的小白蛇伸手抓住符芸昭肩头,提身一纵,带着两个人便翻过了并不如何高的墙头。 三人落进后院里,符芸昭喘息两下停住身形,随即拖着有如灌了铅的双腿快步奔过去,重重叩击房门。 “关姐姐,快开门!关姐姐……” 夜深人静,关熙怡早已入睡。叩门半晌,便见二楼灯火陡然亮起,一道剪影披上衣裳,推开窗子问道:“谁?” “关姐姐,是我!” 下方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三个人影。听声音是符芸昭,关熙怡当即吃了一惊:“芸昭?你怎么来了?” “关姐姐,先别问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你赶快下来开门。” 关熙怡也不多谢,应了一声便快步下了楼。须臾后门栓响动,房门拉开,借着马灯照亮,关熙怡这才瞧见,不但有两个符芸昭,而且其中一个还扛着浑身狼狈的一个男子。 定睛一瞧,关熙怡这才发现,那男子竟然是费景庭! “你……他这是……” “遭了算计,关姐姐快找个地方安置景庭哥哥。” 关熙怡是个爽利的性子,过去帮着小白蛇担负费景庭,嘴里说着:“上楼,把他安置在我的床上。” 关熙怡原本以为即便是两个人担负费景庭,只怕也会很费力。不想,那闭口不言的符芸昭力气十足,到了楼梯口干脆将费景庭背负起来,几个大步便上了二楼。 关熙怡略略缀后,低声问疲惫的符芸昭:“那是……你双胞胎姐姐?怎地如此大的力气?” 符芸昭随口说道:“不是,你见过她,小白白。” “哈?” 一行人上了楼,费景庭被安置在床榻上,看着其凄惨的模样,关熙怡顿时揪心起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算计了景庭?” 符芸昭摇摇头,实在没有力气回答,说道:“这些留着以后再说。小白白,劳烦你看顾四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知。关姐姐,我要恢复真气,麻烦你看顾一下景庭哥哥。” “好。” “嘶嘶。”小白蛇应了一声,身形化作蛇身,转眼便从窗口游了出去。 符芸昭干脆坐地调息,手握玉牌,一点点地恢复着体内的真气。 房间里只余下不知所措的关熙怡。她看了看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用胎息法恢复真气了符芸昭,又看了眼同样一动不动,只能从略微起伏的胸口方能看出还活着的费景庭。 她此前脑海中幻想过千万次,待再见到费景庭,定然要其低头认错。哪里想到,此时再见却是这般情景。 心中的怨气被忧心忡忡所取代,一颗芳心全然记挂在了费景庭的安危之上。 她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扰到符芸昭恢复真气,悄然走到床头,伸手抚摸着费景庭有些漆黑的脸颊,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滑过心头。 关熙怡骤然想到,莫非景庭便是防着今日的际遇,生怕会连累到自己,所以才狠心将自己推走? 关熙怡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若非如此,凭着过往种种,景庭怎么会突然换了一副面孔? 再说,景庭既没选那骚狐狸,也没选自己,偏偏将个不怎么懂事的符芸昭带在身旁,还不是因为符芸昭同样是修行中人,便是有事也只会帮忙,而不会变成拖累? 是了,便是如此! 胡思乱想中,费景庭在关熙怡心中,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为了让自己安稳,断然将情愫埋藏心中,违心说出拒绝的话语,就怕将自己连累。 关熙怡眼圈泛红,只觉得费景庭便是个傻子。她手掌婆娑着脸颊,轻声嘟囔道:“你怎地这般傻?这些事怎么不告诉我?” 吸了吸鼻子,关熙怡收拾心绪,琢磨着此时自己能做些什么。 请郎中?这种修行之人的伤势,只怕凡俗的医生救治不得;自己修行刚刚入门,也帮不到别的忙……对了,景庭此刻肯定很渴吧? 她悄然去到厨房,端了一碗凉白开进来,用汤匙喂送,可惜费景庭却紧咬牙关,那汤匙里的白水顺着其嘴角流淌。 关熙怡琢磨了一番,咬了咬银牙,端起水碗饮了一口含在口中,脸色羞红地看着一无所知的费景庭,心道,事事从权,此番便让你占了便宜吧! ……………………………… 识海之内。 猫妖两条尾巴垂落,身形在虚实之间不停转换。四周那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其收摄着一点点汇入身体,每一缕黑气汇聚,其身形便凝实一分。 远处的费景庭也不好过,借住天象,这天雷术可谓威力十足,游走识海内的电蛇让费景庭神魂几次三番不稳,隐隐有离散的趋势。 遍布识海内的灵机仿佛感受到了神魂的处境,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点点的修复着神魂。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费景庭的气机飘荡过来,将费景庭的神魂笼罩。 那眼看便要离散的神魂顿时稳定了些许。 费景庭伸手触碰,那气机好似一团果冻,将神魂紧紧包裹。费景庭沉思了下,面露微笑:“是芸昭吧?” 也只有符芸昭才会在此时既有能力,又会尽心尽力的帮自己。 曾经遍布空间的浓雾彻底消散,凝视着远处的猫妖,费景庭说道:“如何?滋味可还好受?” 猫妖冷哼一声,说道:“我不好受,你看起来也不好受。说到底你不过是肉体凡胎,靠着灵气抵挡住雷霆侵蚀,一次、两次可以,你还能承受几次?” 费景庭笑着说道:“这天雷术我是不敢用了,不过此处是我的识海,想来我恢复起来比你快吧?” “那可不一定!”猫妖说罢,身形彻底凝实,嘶吼着便朝费景庭扑将过来。 费景庭一抖手,便凝实出无数真气化作的飞刀,朝着猫妖激射而去。 倘若是方才,这些许的真气飞刀,猫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绝对会顶着飞刀追将过来。奈何费景庭两败俱伤的用了天雷术,此时的猫妖同样是强弩之末。 于是猫妖身形转换,躲开匕首从侧方袭来。 费景庭原本就没指望真气飞刀会建功,眼见猫妖躲避,心中便有了成算。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受损要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费景庭伸出右手,便有一柄长剑凝聚,轻轻抖动,剑身延伸出去三丈长的剑芒,朝着猫妖便刺了过去。 二者半空交错而过,剑芒斩在猫爪上,引得识海内一阵激荡,却没斩断那锋利的猫爪。 一人一妖折返回来再次交错,如此反复。起初十次碰撞里,费景庭只会攻上两三次,大多都是在守御;待鏖战良久,二者攻守便成了五五开,打得有来有往;再过了一些时间,费景庭竟占据了些许的优势。 费景庭终于知道猫妖在忌惮什么了。处在自己识海之内,除了可以调动灵机补入识海,使用术法两败俱伤之外,神魂处在识海之内还会不停的补充、修复。 如此打将起来,猫妖消耗一分便少了一分,费景庭消耗一分却能自行恢复半分。拼起消耗战来,最终获胜的一准是费景庭。 猫妖眼见情形不对,便开始避战游走。 “你这家伙,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喂,说话呀!” “可恶,不要逼我啊,你以为只有你会两败俱伤吗?” 眼见费景庭什么话都不说,剑芒延伸过来,一剑紧似一剑,猫妖终于彻底恼了。 拼着被斩掉一根锋利的指甲,猫妖遁出去老远,冲着费景庭恶狠狠地道:“这是你逼我的!既然你想我死,那便随我一起死吧!” 话音落下,猫妖咧开大嘴,便有墨色丹丸飞将出来,那丹丸脱离出来便变大,转眼变得好似人头一般大小。 诡异的是,那丹丸凹凸不平,其上筋瘤遍布,内里似有物件涌动,随着涌动,那丹丸时而扩张,时而收缩。 费景庭本能的觉得这东西很危险,原本刺过去的剑芒顿时一收,赶忙遁走出去老远,挺剑而立。 “这是……妖丹?” 自坠入此间,费景庭只遇到过一只妖怪,便是关记布庄里闹腾的虚耗。费景庭当时修为不过筑基,根本就不知道虚耗有没有妖丹。 后来上山拜师,师父王静玄曾经说过,有剑仙一脉斩大妖取妖丹而为假丹,随不能继续修行,但剑仙之术使将出来威力无穷。 莫非,这便是妖丹?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门而入 猫妖吐出妖丹来要做什么?莫非这厮打算自爆? 方才想到这里,那停在空中的妖丹便飞将过来,费景庭紧忙闪避,想要避开妖丹自爆。 不想,那猫妖却根本就没有自爆的打算。妖丹越过费景庭的神魂,径直砸向识海边界。 轰! 妖丹砸在边缘上,引得识海内剧烈震荡。眼见边界隐隐有缝隙可供逃窜,猫妖虚晃一招便追向了妖丹。 妖怪所属,采食灵机、煞气,待生出灵智后便会自行领悟修炼法门,之后若侥幸存活,便会修炼出妖丹。这妖丹便是妖怪的本命,既是最为强大的攻击手段,也是最为脆弱的命门。 若妖丹落入敌手,妖怪修为便会迅速打落,继而变得寻常。 方才这一撞,识海边界露出缝隙,猫妖的妖丹同样有了裂纹。奔走的猫妖此时愤恨到了极点,此方天地灵机断绝,想要修复妖丹,也不知要修行上多少年,若是运气不好,附着不到修行人的识海之内,这妖丹只怕此生都无法恢复。 眼看到了边界,猫妖回头张望,撂下狠话道:“小子,我记住你了,待来日老夫修为恢复,定要你生不如死!” 狠话说完,猫妖收回破裂的妖丹,一头撞向识海边界的缝隙。临到近前,猫妖陡然瞪大了眼睛,发现前方镶嵌在识海边界的,是一具宽敞的圆门。 门上画满了各色珍奇异兽,内里嵌着八卦。猫妖折返身形,便要越过那圆门。 不想,圆门上的八卦陡然转动起来,生出无边吸力,猫妖不甘地怒吼一声,便被那无边的吸力吸入其中。 识海内的费景庭原本还生怕猫妖想不开,学着自己两败俱伤,干脆来个妖丹自爆。没成想,妖丹没爆,猫妖却趁机要逃走。 引了两发天雷术,自身神魂不稳,想来身躯也是残破不堪,为的便是灭了猫妖,将其吞噬。猫妖若是逃了,此前种种谋划岂不是落了空? 没错,费景庭从封禁的盆中脱身而出,在识海中将土御门斩杀之后便发现,原本属于土御门的杂乱气息被其充分吞噬,连带土御门守正的一些记忆碎片也成了他的。 那些记忆碎片里,猫妖京佑自十几代前便与土御门家的祖先签订契约,成了土御门家的守护神。每一代土御门的家主将要死去,临死前都会将猫妖转而寄托在新一代家主的识海之内。 猫妖也会趁机将前代家主的全部修为、乃至神魂,尽数吞噬,而后寄托在新一代家主的识海内,享受着每日提供的灵机,每年还会享用土御门家献祭的三具生魂。 便是如此,从灵机稀薄到彻底断绝,这猫妖足足活了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啊!那一身修为,想想便让人眼馋。 所以费景庭拖延时间,趁机告知符芸昭立刻遁走,谨防日本人找上门来,随即便咬牙与猫妖斗了这一场。 眼看便要大功告成,此时怎能任凭猫妖逃走? 想也不想,费景庭便追了上去。临到边界,眼看猫妖消失,费景庭顿时一阵惋惜,心头有些懊恼。 定睛一瞧,但见那奇异的圆形之门正缓缓停止旋转,当中的空间也在一点点的收缩。 这猫妖是遁逃进了门里?这门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是了,这图形岂不是跟自己左掌的痕迹一模一样?莫非门后便藏着自己流落此间的秘密? 略略思索,费景庭一咬牙,趁着圆门闭合前,迅速冲了进去。 ……………………………… 卧房之内,关熙怡将水碗放在一旁,脸上红晕点点消散,随即坐在一旁手撑香腮,看着费景庭呆呆出神。 便在此时,一股劲气自费景庭身上荡开,出神的关熙怡一无所觉,只当夜里起了风,起身就要去关窗。 盘坐地上恢复真气的符芸昭陡然睁开双眼,双眸盯着费景庭忧心不已。 “景庭哥哥!” 便在刚才,随着劲气激荡开来,符芸昭便失去了对安神术的感知。这意味着费景庭的神魂出了问题! 她顾不得真气只是略略恢复,踉跄爬起来,抢过去想要探查。真气方才入体,便遭到费景庭体内真气的反击,啵的一声将符芸昭的手指弹开。 回过神来的关熙怡紧忙过去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问题?” 符芸昭微微摇头,关熙怡松了口气:“妹子,你莫要吓唬我。” 符芸昭摇头却不是说费景庭无事,而是她也无法确定。 凡俗之人,神魂与身具为一体,不得分离。神魂残缺者,既为呆傻。倘若神魂全无,此人便只余呼吸本能,其余全然不能动作。 费景庭是修行之人,神魂比之凡俗之人要强上不少,可到底没修到神魂离体、遨游四方的地步。 神魂一旦长期离体,便极难找回原身,就算侥幸残存,也只能修成阴神。这得到飞升之路便算是断绝。 况且方才符芸昭就在一旁,根本就没察觉到费景庭的神魂脱离,可偏偏安神术消散……符芸昭有些不甘心,手掐法诀,再使安神术。 一点星芒点在费景庭额头,星芒没入其中,符芸昭脸色却是愈发难看起来。 这安神书根本没找不到费景庭的神魂所在! 难不成……景庭哥哥已经被贼人害得魂飞魄散了? 符芸昭心中悲切,红了眼圈,暗自不停的摇头。 不,不会的!景庭哥哥修为比自己还高,当世之人少有能与之比肩者,区区邪法算计,怎会让景庭哥哥魂飞魄散? 一定是贼人用了什么邪法,隔绝内外,如此这般,自己才感知不到景庭哥哥的神魂吧? 暗自呼出一口气,心中虽然已经有了极不好的预感,符芸昭却紧守着那微小的希望,凝视着面色平静的费景庭。 良久,符芸昭说道:“已经很晚了,关姐姐,你也休息吧?” “可是……” “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急,但急又有什么用?不但帮不上什么,反倒累倒了自己。” 关熙怡想了想,点头说道:“好,那我就伏在桌上眯一会儿。” “好。” 符芸昭深吸一口气,盘坐地上,手捏玉牌,急切地恢复起了自身真气。 ………………………… 日租界,驻屯军军营。 火势总算控制了下来,香椎浩平推了推眼镜,看向面前的军曹。 那军曹身上烟熏火燎,面目上全是黑灰,到了香椎浩平身前躬身道:“中佐阁下,火势已经彻底控制住,我已经派遣了几名士兵进入火场探查。据士兵回报,房内只找到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是嘛。”香椎看了眼地上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再算上房内烧焦的那一具,恐怕便是此行的土御门全家了。 “真是笑话,堂堂土御门家,据说还掌管着了不得的强大鬼神,竟然就这么被人给干掉了。真是无能啊!” 一直跟在其身旁的中尉问道:“阁下,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通知军部,恐怕军部会暴跳如雷吧?” 香椎浩平点点头:“不要理会军部的家伙了……用法术对付法术,也只有军部那群不懂实务的家伙才会如此异想天开。既然土御门家已经全灭,那么,就换成我们的办法。” 中尉道:“阁下,出动士兵……恐怕会引起友邦误解。” “那就让黑龙会的家伙,还有特工,用枪干掉那个费景庭!” “哈衣,我明白了,立刻就去安排!” 中尉答应一声,赶忙下去布置。 香椎浩平看着还在升腾起火星的废墟,嘟囔道:“帝国之强大,依靠的是敢战的勇士,从来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阴阳师!” 不过半个钟头,新的命令下达到相应的每一个人头上。 日租界黑龙会的据点里,工藤铁三郎换上一身长袍,将一柄肋差藏在怀中,又将手枪别在腰间。 回头张望,参与行动的几个浪人纷纷准备完毕。 工藤铁三郎冲着所有人点点头:“诸位,香椎阁下的命令只有一条,干掉让帝国颜面受损的费景庭,还有他身边那个女孩子。待会儿分头行动,在意租界安东尼咖啡馆门前集合,然后对费景庭的居所发起突击。都明白了吗?” “哈!” “行动!” 工藤铁三郎挥挥手,招呼一众浪人涌出据点。这些家伙伪装成华夏百姓,在路口分成三路。 一路径直扑向意租界,另外两路则分别从别的租界进入意租界。 连带着几名携带长枪的特工,几拨人迅速汇聚在意租界里。有特工组装了长枪,爬到房顶,将枪口对准百米开外的小洋楼。其余人等,在工藤铁三郎的指挥下,翻越墙头,闯进了洋房之内。 工藤铁三郎踹开房门,一手持刀,一手端着手枪,肋差挥舞间,一众浪人涌向洋房各处。 “下面是空的!” “这间房没人!” “上面,一定在上面。小心,那家伙的武术很厉害。” “楼上也没人。” 有浪人下来禀报:“工藤桑,到处都找遍了,没人。” “没人?”工藤铁三郎回身揪住一名矮小的日本人:“你这家伙不是说一直没人离开吗?人呢?人跑哪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门中世界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系统绞杀 费景庭刚要冲向那门,隐有所觉,扭头便瞧见猫妖从侧方袭来。半道发现了那门,身形折返,朝着那门便扑了过去。 “叮!发现入侵者,安全通道取消!” 随着系统的声响,那门旋即停止转动,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猫妖疾速扑去,身形只穿过那虚幻的圆门,冲出去老远才止住身形。 猫妖定住身形,嘴巴开阖,好似说了些什么。 费景庭觉得猫妖似乎认定的那门是自己搞的鬼,如果不把那门重新弄出来,只怕猫妖就要弄死自己。 “叮!系统开始自行扫除入侵者,请宿主注意闪避!” 轰~ 原本一片死寂的空间陡然震荡起来,费景庭扭头观望,便见四周好似帷幕的灰白雾墙抖动着,朝着城市中心收缩、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地面上缓缓升腾起灰白雾气,那雾气有如实质,便是连神魂状态的费景庭都无法穿过。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见雾气凝实,将自己托举起来,费景庭看着席卷、收缩的帷幕,琢磨着只怕此时那帷幕也如同脚下的雾气一般,有如实质,再也无法穿透。 系统给了提示,开启了什么清扫模式,自己得赶紧找地方躲藏,不然搞不好就得比猫妖先行一步魂飞魄散。 拿定主意,费景庭观量了一下,扭头便朝着帷幕收缩的中心跑去。 一边跑一边吐槽,心道这都穿越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跑毒圈的一天。 身后的猫妖不明就里,眼看周遭的变化,落下身形砸在迷雾上,费尽了气力却只能溅起星星点点的雾气。 转头便不见了费景庭的踪影,猫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想要飞腾起来,却发现那雾气沾染到身上,好似胶水一般挣脱不得。 猫妖活了五百多年,自然拿得起放得下。当即分化成无数小号的猫妖,挣脱开来便朝着四周逃去。 有几只猫妖试探着撞在收缩的帷幕上,却被帷幕吸入其中,瞬间便断了联系。 残留在地面的几只猫妖被升腾的雾气一点点吞噬,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猫妖汗毛倒竖,此生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形! 四处碰壁之下,猫妖不敢再做尝试,紧忙将其余分身收拢回来,于是原本有如小山般大小的猫妖,凝聚起来不过一间屋子的大小。 这下猫妖学聪明了,朝着费景庭的方向便奔逃了过去。 费景庭此时已经奔到了帷幕中心,此处是商业广场,周遭写字楼、商厦林立,他抬眼便瞧见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店。 他记得分明,穿越前自己就住在这家酒店,旁边便是一家主打让意呆利人恼火的菠萝披萨的披萨店。 楼下停车位里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极其惹眼,那是一辆贴了粉红车膜的保时捷。费景庭之前还打量了这辆车好久。 这……究竟是津门被弄到了这里,还是说此处只是二十一世纪津门的镜像? 自己上到酒店的718客房里,会不会找到自己丢在酒店里的旅行箱? 轰隆~ 四周震动愈发剧烈,费景庭观望过去,便见帷幕似乎停了下来,但更危险的是,那灰白的雾气从帷幕的顶端倾泻而下。 流淌进街道里,顺着街道席卷而来。 那猫妖有如惊弓之鸟,朝着自己奔跑。定睛一瞧,猫妖身形小了好几圈,显然是吃了大亏。 眼见猫妖身前所能支配的空间甚至还不如自己,费景庭当即动了心思。 猫妖冲将过来,老远便比比划划似乎在说着什么。 费景庭却是不管不顾,右手负在身后,暗自凝聚一柄长剑,脸上神情平静中带着惊奇,待那猫妖接近,长剑荡出,剑芒延伸出去,朝着猫妖便斩了过去。 猫妖紧忙闪避,奈何费景庭蓄谋已久的一剑实在太过利落,猫妖躲闪不及只能举起爪子硬抗。 汇聚费景庭全部真气的剑芒从猫爪上扫过,两只猫爪顿时从猫妖身上掉落下来。 猫妖张嘴嘶吼,好似在惨叫。 趁他病、要他命,费景庭怎会留给猫妖喘息之机? 眼见倾泻而来的灰白雾潮水一般涌来,费景庭左手法诀变换不停,冲着奔逃的猫妖使出定身术。 猫妖被短暂定在半空,费景庭提剑追将上去,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使出,先行将猫妖头颅斩落,随即又将身躯斩得七零八落。 空中似乎传来猫妖极其不甘的叹息声,那零落的猫妖身躯随即化作点点星芒。 那星芒好似被灰白雾气吸引,飘荡着朝着灰白雾潮水飞去。费景庭本能的觉得那星芒是好东西,当即追将上去,动用最后一点真气,将周遭的星芒尽数吸纳。 转头费景庭便瞧见滔天的雾气潮水涌了过来,吓得他赶忙冲进酒店里,穿过层层楼板,直到遇到从上方压下来的灰白雾气才停将下来。 下方的雾潮在上涌,上方的雾气在下压,费景庭躲无可躲,最终只能停在十一层的走廊里。 眼看雾潮从楼梯口涌上来,天花板上又渗出丝丝的灰白雾气,费景庭停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一遭便要死在这里了吗? 话说系统,入侵的猫妖已经被干掉了,你就不能停下来吗? ……………………………… 清早。 趴伏在桌上的关熙怡猛的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起身先行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随即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而后目光定在床榻上的费景庭。 转头,符芸昭已经不见了踪影。 关熙怡舒展了下筋骨,昨夜一直趴在桌案上,睡得极其不舒服,脖子有些落枕,便是胳膊、腿也有些酸涩。 轻轻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下鼻息,好似跟昨夜一般无二,没什么变化。 此时天色已明,看着费景庭那烧焦的头发、眉毛,漆黑的脸颊,乃至残破的衣裳,关熙怡皱着眉头嘟囔道:“叫你让我走,我便走了,你就能应付了?最后还不是要我来照顾?” 嘴上说着,心里却愈发心疼。叹息着去到厨房里绞了湿毛巾回来,坐在一旁为费景庭轻轻擦拭。 这不擦不知道,轻轻擦拭,那脸上的黑灰连带着死皮一起脱落下来,露出内里新生的粉嫩肌肤。 待擦拭过脸颊,关熙怡怔了下,啐道:“原本就是小白脸,这下怎地比姑娘家还要细嫩了?” 这些时日关熙怡午夜梦回,也禁不住扪心自问,她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费景庭,到底图的是什么。 图财?初见时费景庭穷得直扰民,后来听他说,当时他身上只有几十块大洋。 图色?呸!虽然生得人模狗样的,可此前关熙怡最是讨厌那种油头粉面的男子。 图安稳?这费景庭招蜂引蝶,先有倪秋凤,后来又多了个符芸昭,哪里是个安稳的性子? 思索良久,恐怕,自己图的便是相处在一起的舒适吧? 费景庭从不因她之前的遭遇而轻看她,更不会因为银钱而高看她,只是平平常常,淡然处之。 他会静静的听关熙怡诉说,而后寥寥几句话,一语中的,将关熙怡所有的顾虑、困惑解决; 他会开上一些荤素无忌的玩笑话,起初关熙怡听着不解,待明了了笑点,便会啐上一嘴,抡起巴掌敲打他一番; 他还会贴心的将她送回铺子,待小楼里的马灯点亮,才施施然消失在街角; 他还会在她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挺身而出,轻描淡写便将棘手的问题解决。 他身上笼罩着一团迷雾,起初关熙怡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了,但每过一阵,他就会冒出一些新的身份、能力,然后震得关熙怡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关熙怡以为两人之间极其相配,一个守了望门寡,却颇有家资;一个有才华、有相貌,刚刚归国正是起步之时。想来初识便走在一起,今后的日子会是琴瑟相和吧? 没想到不过月余,费景庭的身份便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先是做了大学老师,后来又写了脍炙人口的小说,随即又登上擂台成了津门人口口相传的大英雄。 她还是老样子,他却飞步向前,二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有时候关熙怡也会心生绝望,只觉两人之间再也没了可能。 不想,兜兜转转,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楼里。 叹息一声,关熙怡看着好似安详睡去的费景庭,甚至想着,若是费景庭便是这样,永远也醒不来,那自己便照料他一辈子。总好过这人醒过来,又闹腾着将自己赶走。 楼梯间里传来脚步声,关熙怡收摄了胡思乱想,转头便瞧见面色恢复如常的符芸昭跑了上来。 小姑娘手里提着买的早餐,整个人再也不见了往日的闹腾劲。 “关姐姐醒了?我买了早餐,你吃过之后要照料景庭哥哥一阵,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放心,今日我不开铺子了。有我在,景庭出不了差错。” “那就好。” 符芸昭应了一声,拍拍褡裢,小白蛇便蹿了出来。 “我留下小白白看顾,要是有事……关姐姐一定要带着景庭哥哥逃走。放心,我中午之前一定回来!” 深深的看了眼床榻上的费景庭,小姑娘冲着关熙怡点点头,转身便快步离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殡、出兵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通缉 费景庭悬浮在空中,眼看着灰白雾气从四面八方逼近,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叹息一声,费景庭凝聚长剑,动用仅存的真气,斩出一道剑芒。那剑芒劈在灰白雾气上,斩出一道沟渠,须臾间又自行弥合,好似做了无用功。 真气耗尽,此刻已然山穷水尽。费景庭不甘心的看着灰白雾气一点点迫近,待到了近前,几乎贴住脸颊,却陡然停了下来。 神魂与那雾气接触,却没有如同猫妖一般消融。费景庭疑惑着探出手,轻轻触碰。那雾气有如橡胶,触之有弹力。略略感知,费景庭竟从中感知到了比之此间更加浓郁的灵机。 灵机? 费景庭试图运转功法将其吸纳,奈何此刻只是神魂状态,便是吸纳,也吸纳不了多少。 须臾,那雾气又如潮一般退散,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只余下费景庭停在走廊里发怔。 跟着,一道圆形的八卦门突兀的出现在楼梯口,门上八卦铭文旋转,系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叮!已清除入侵者,奖励随下次签到发放。请宿主即刻脱离此方世界!” 费景庭扯着嗓门喊道:“系统,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这津门是真的还是镜像?” 系统无应答。 那八卦圆门旋转的越来越快,中间的孔隙生出吸力,拉扯着费景庭朝着圆门靠近。 “系统,你倒是说句话啊!” 嗖~ 费景庭被拖拽着进了圆门,转眼便处在了自身识海之内。费景庭暗自腹诽,这系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前看小说,旁人的系统都是有求必应,要么便是引导着宿主完成各类任务。 他的系统倒好,发布了斩妖除魔的任务,除此之外便是个杂货铺成精,每日签到给个仨瓜俩枣,也唯有斩妖除魔才会给一丁点好处。 抬头观望,便见识海内破烂不堪,那星星点点的残余,大多都是土御门守正、猫妖留下的神魂与记忆。 费景庭估算了下,修复识海,恢复神魂,再将不属于自己的星芒吸纳,只怕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万幸身边有个符芸昭,这小姑娘平素看着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额,希望靠得住吧。 他身边只有符芸昭这个坤道用得上,旁人都是凡俗之人,只怕帮不上忙不说,还会给其带来灾祸。 也不知符芸昭此刻是否带着自己逃走了,以日本人的性子,既然下了黑手,那必然一环套一环,邪术不成,只怕就要动枪械暗杀。 他修为比符芸昭高上一些,即便如此也无法硬抗子弹,只是生命力更强盛下,非致命伤好的更快一些。除此之外,指望骨骼、肌肉乃至于流转体内的真气去抵御子弹?开什么玩笑。 若真能办到这一点,只怕此方世界早就是修道者的天下了,哪里还轮得到凡俗之人称王称霸?就更没有洋鬼子侵入这种糟心的事儿了。 叹息一声,收拾心绪,费景庭一点一点地吸纳四散的星芒,有些会强壮费景庭自身的神魂,有些则夹杂着一些记忆碎片。那记忆碎片有些有用,有些却是无用。 遇到无用的,费景庭便将其泯灭,用来修补被雷劈过的识海。 ……………………………… 日本人派兵过来了? 曹睿吓得一缩脖子!旁人不知,他可知道日本人凶得很。便说如今的北洋高层,早就畏日人如虎,所以学生们闹事,日本人一施压,北洋上层便下达了镇压命令。 前几日上方派人来寻访,眼见津门学生们闹腾的厉害,转头上层便下了命令,让曹睿尽快镇压,不可任由事态恶化。 本心来讲,这种糟烂事曹睿绝不愿意沾手,便将之推给了杨景林。可恨杨景林粘上毛比猴子还精,竟然玩儿了手抱病不出,如此一来,所有的事端便都压在了曹睿身上。 本就烦心不已,这会儿日本人又闹腾起来,只怕事情捅出去,他这一省的高官便做到头了。 “你详细说说,日本人是怎么说的?” 李志章赶忙将原话复述,又说道:“我瞧了,说话的是个中佐。曹高官,要不您跟日本领事联络联络?” 曹睿一琢磨也是,赶忙打发人去联络日本公使。杨景林称病不出,这会儿便只能由他去跟日本人接洽。 先行打发手下人去告知香椎浩平,说自己稍后便到,曹睿这才施施然吩咐车夫准备好汽车。 李志章原本以为曹睿坐车会带自己一程,哪成想人家曹睿全然没把他当回事,自顾自了上了车,吩咐一声便走了,直把李志章气得心中暗骂不已。 待李志章坐着黄包车赶回去,便发现曹睿已经同日本人交涉上了。他级别不够,凑不到跟前,又见大批巡警增援过来,便招呼手下几名巡警赶忙趁机溜走。 法租界。 杨景林寓居在自己的洋房里,每日间抱着电话,听闻手下人各类杂七杂八的回报。 后来杨景林烦了,便将这事儿交给白贞庸处理,自己吃了药丸胡天胡地了几日,兴致过了便拉着几个姨太太搓起了麻。 啪!“九条!” “和了!”四姨太喜滋滋地推牌,点算道:“素龙,八番,给钱给钱!” 二姨太懊恼道:“老四今日好手气,这都连着和了六把了。啧,也不怕将来日的运势都用掉,那可就有的倒霉了。” 四姨太也不是善茬,讥讽道:“用掉便用掉,总比二姐用无可用好吧?” “你……” 杨景林一拍桌子:“吵吵,吵吵,一大早就吵吵,吵得老子脑袋疼!就不能好好玩一会儿麻将吗?” 便在此时,白贞庸快步进来,低声在杨景林耳边耳语了几句。 杨景林略略诧异,随即说道:“费先生是谁?那可是神仙人物!日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费先生叫板?呵,不用管,你且看着日本人吃瘪吧。” 白贞庸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守着电话。 杨景林一琢磨好像不太对,当即叫住白贞庸:“等会儿!”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样,你找人通知一下费先生。既然咱们知道了,也不好装不知道。你懂我意思吧?” “卖好?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就是……费先生此刻不在意租界,不知藏在哪儿了。” 杨景林搓着麻将,随口说道:“动动心思,手下这么多弟兄,还找不到个大活人?” “是。” 白贞庸应下,紧忙出去安排。 他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各个分局,有谁认识费景庭。 白贞庸是谁?杨景林的头号狗腿!得罪了白贞庸,几乎就等于得罪了杨景林,自然没人敢触这霉头。 一声吩咐,各个分局四下问询,没半个钟头,便打听出李志章跟费景庭相交莫逆来了。 李志章被叫回局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顶头上司再三确认,李志章拍着胸脯保证,他跟费景庭那的的确确是兄弟。 顶头上司高兴了,打过电话之后,当即转达了任务,让李志章将日本人找其麻烦的事儿通知费景庭。 李志章都懵了!费景庭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完全不知道啊!这津门这么大,他上哪儿去找费景庭? 奈何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这会儿要是不答应,只怕上司就要给自己小鞋穿,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从局里出来,李志章懊恼地挠着头皮,走了半条街,陡然想起来上次就是通过倪秋凤给费景庭通风报信的。这俏寡妇跟费兄弟不清不楚的,若说认识的人里谁最可能知道费景庭的下落,只怕非倪秋凤莫属! 得,这一遭还是老规矩办理吧! 李志章急匆匆回到大杂院,媳妇二丫正在收拾家什。李志章升了巡官,薪资水涨船高,这灰色收入自然也越来越多。两口子商议好了,打算租个独门独户,从大杂院里搬出去。 不理媳妇的问询,急匆匆从媳妇那里打听了倪秋凤玉器铺子的所在,李志章又跑到玉器铺子,这下可算碰到了倪秋凤。 “秋凤,秋凤!” 倪秋凤正在盘账,闻言抬头一瞧,惊异道:“李巡官,你怎么来了?” 李志章焦急道:“当然是有急事,借一步说话!” 李志章将倪秋凤拉到一边,低声转述了上司的吩咐,直听得倪秋凤一阵愣神。 “啧,你倒是说句话啊,听清楚了没?” 倪秋凤只是点点头,也不言语。 李志章说道:“话我是带到了,你尽快转告费兄弟,迟了我怕他吃大亏。那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 李志章交代完便急着去给上司复命,只余下倪秋凤在那里酸楚着不知所措。 景庭哥回来了……自己却一无所知。难道,景庭哥真的打算从此不再理会自己了吗? 刻下日本人派兵堵在租界口,要找景庭哥的麻烦,自己又去哪里找景庭哥报信? 思虑一阵,倪秋凤陡然想起,对了,那姓关的扫把星说不定知道景庭哥的下落。又或者,此刻景庭哥便在扫把星那里落脚? 心中愈发苦楚,但倪秋凤好歹知道刻不容缓,当即交代一声,径直出门,朝着关记布庄寻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是神仙吗 从黄包车上下来,抬头瞧了一眼额匾,倪秋凤咬了咬嘴唇,抬脚进到布庄里。 布庄只有顺子一个人在打理着,转头瞥见倪秋凤,当即说道:“哟,这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小店闭店,要不您改日再来?” 裁缝一早便被关熙怡打发回家休息了,只留下顺子将店里拾掇一番,过会儿也会回家休息。 倪秋凤看着顺子说道:“你家东主呢?叫关熙怡出来见我。” 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客气,顺子打量了倪秋凤一番。此时的倪秋凤早已跟当初不同了,开了玉器铺子,每日不用风吹日晒,吃食穿着早就不可同日而语。瞧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小寡妇,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姨太太。 顺子不敢怠慢,说道:“这个,东主今日有事,一早吩咐过就出门了……” “出门?”这谎言实在拙劣,在倪秋凤的逼视下,顺子紧忙挪开视线。倪秋凤便知道,顺子是在扯谎。于是扯着嗓子嚷道:“关熙怡,你给我出来!关熙怡!” 顺子刚忙阻拦:“诶唷,姑奶奶,这怎么话儿说的?您别嚷嚷,我们东主真不在……” “关熙怡!关……” 倪秋凤嚷到一半停了下来,抬眼便瞧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身影。一身袄裙,剪裁看着更像是早期的旗袍,身形婀娜,难掩脸上的倦色。 关熙怡看到倪秋凤,顿时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我当时谁,一大早跑人家店里吵吵嚷嚷,也只有没教养的乡下野丫头才干得出来。” 倪秋凤深吸一口气,说道:“关熙怡,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有要紧的事儿。”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找我有要紧的事儿?”关熙怡从楼梯上走下来,顺手抄起桌上的折扇,展开轻轻摇动:“说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儿。” 倪秋凤张张口,扭头看向瞧热闹的顺子。 顺子眨眨眼,点了点头:“得嘞,我这已经收拾完了,那东家我就落门板了?” “去吧。” 顺子手脚麻利,落了门板,从后门走了。 人一走,倪秋凤当即说道:“我问你,景庭哥可在你这里?” 关熙怡吓了一跳,盯了倪秋凤一眼,手中折扇略略停顿,随即愈发快速的摇晃起来。她面色不显,轻描淡写说道:“景庭在我这里?你听谁说的?传瞎话那人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 “我不跟你吵!”倪秋凤急切道:“若景庭哥在这这里,你赶紧让景庭哥想办法出津门。日本人今天早晨向曹高官要人,曹高官顶不住,已经答应了下来。只怕要不了多久这满城都是景庭哥的通缉告示,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日本人?怎么又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了?” 出事到现在,关熙怡只是想着这修道者跟那些国术高手相类,也有江湖仇杀之类的,以为费景庭便是被仇家给打伤了。哪里想到,弄伤费景庭的是日本人,而且符芸昭昨夜还在驻屯军的营地里大闹了一场。 事后日本人统计,除去三名阴阳师,还有七名日军士兵惨遭毒手。更让人难堪的是符芸昭潜行进去,刨去那些死者,全程没人发觉不对,连个活着的目击者都没有。 驻屯军司令官南次郎大发雷霆!这人既然能潜入军营里弄死三名阴阳师,那回头是不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自己? 什么帝国脸面之类的先放在一旁,就算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也得把潜入者给挖出来! 南次郎当即将香椎浩平骂了个狗血临头,随即要求香椎浩平尽快将潜入者挖出来。 香椎浩平有苦难言,没有目击者,上哪里去找潜入者?那就只能胡乱推测,既然土御门家三名阴阳师是在对付费景庭时遭了毒手,想来潜入者不是费景庭本人,也跟费景庭脱离不了关系。 于是乎香椎浩平一大早便带着一个中队的士兵堵在租界口,朝着津门衙门施压。 倪秋凤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日本人发什么疯? 她只是催促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赶快让景庭哥跑?” “我……可是……”关熙怡一时间有些慌乱。费景庭人事不知,符芸昭又一早出了门,只留下个变化成符芸昭模样的小白蛇。她倒是想带着费景庭赶紧跑,可她一个女人家哪里做得了这种事? 倪秋凤察言观色,当即惊讶道:“景庭哥还真在你这里!” “嘘~别吵。”眼见瞒不过去,关熙怡赶忙捂住倪秋凤的嘴,待其冷静下来,才说道:“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在我这里,难道跑去你住的大杂院里遭罪?” 倪秋凤丝毫不理会关熙怡的冷嘲热讽,扭身朝着楼梯便跑:“景庭哥呢?他受了什么伤?我要看看!” “哎?你怎么随便乱闯!” “景庭哥!” 两个女人拉扯一番,倪秋凤常年做活计,个子虽然不高,却比关熙怡力气大了一些,挣脱开来,到底让她上了二楼。 一路寻过去,到底在关熙怡的卧室里看到了很是凄惨的费景庭。 头发焦了,衣裳破烂,脸上的皮肤好似阴阳脸,一部分极其白嫩,另一部分却略略粗糙、暗淡。 “景庭哥!” 低呼一声,倪秋凤就要扑上去,旋即被赶过来的关熙怡抱住:“你疯了!他受了伤,你这般扑过去,也不怕伤上加伤?” 看着心上人如此模样,再想到这数月的委屈,鼻子一酸,倪秋凤的眼泪便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景庭哥怎么这般模样了?” 关熙怡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昨夜来时不仔细查看都感觉不到鼻息,这过了一夜已经好了许多。”顿了顿,愈发觉得倪秋凤不顺眼,关熙怡说道:“看也看过了,你该走了吧?” 倪秋凤察觉到关熙怡的敌意,止住眼泪挑了挑眉毛:“景庭哥都这样了,你还要赶我走?我不走又如何?” “不走?这是我家,你还要不要脸?” “就不要脸了,怎么样?” “呸!骚狐狸!” “扫把星!” “我撕了你的嘴!” “来呀!” 两个女人越说火气越大,撕扯一番,转眼滚做一团。 窗口一暗,一直在外留心风吹草动的小白蛇飘然落下,她歪着头看着地上滚作一团的两个女人,也不上前插手,只是静静的看着,神情颇为玩味。 ……………………………… 识海之内。 此间不知时间流逝,费景庭便只能一门心思的修复识海。识海之内游走的电蛇已不见了踪影,天空上只余下一道好似蜈蚣样的裂痕,那天雷便是从此处劈入了识海之内。 费景庭一点点的采取那些漂浮的星芒,捡着有用的便收纳进自己的神魂,无用的便用来填补识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星芒耗尽,识海上的缝隙却只填补了一小半。 眼看着巨大的裂痕,费景庭皱起了眉头,剩下的裂纹不能再取巧,只能靠着凝练神魂,一点点的修补过去。 他暗暗琢磨,也不知外界过去了多少时间,自己的身体又成了什么模样。连续挨了两记天雷术,只怕身体也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他尝试沟通识海之外,旋即有丝丝缕缕的真气顺着缝隙涌入识海之内。 尝试一番,几次无功而返,渐渐费景庭找到了窍门,发以真气为引,竟然能内视探查自己的身体。 有了如此发现,费景庭当即开始内视起来。 一缕受神魂操控的真气逆向涌出识海,顺着打通的周身经脉游走。 先是运行了小周天,丹田等重要窍穴无碍,只是真气行到百汇时有些晦涩。随即朝着第一条打通的大经脉,手太阴肺腑经游走,费景庭便发觉了不寻常之处。 真气游走间,除了能感知到受损的经脉,待真气回归识海,竟带了一丝丝雷霆之气。 这算什么?被雷劈了就练成了雷法? 当然,这只是费景庭的臆测,真正的雷法哪里是如此简单? 再游走一番,细细探查,费景庭便发觉,自己的一些重要窍穴被人用术法封住,所以其中残余了一些雷霆之气。 想来是符芸昭做的吧? 也难为小姑娘了,只怕为自己做了这么些,符芸昭此刻也不好过吧? 想到符芸昭,费景庭头疼起来。这小姑娘性子多变,而且异常依赖自己。他遭了日本人算计,只怕符芸昭不会善罢甘休。 以符芸昭那横行无忌的性子,费景庭生怕她将事情闹大,比如放出术法大闹驻屯军军营之类。 真要是闹出这种事端,只怕这津门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他收回心思,知道如今想再多也没用。识海受创,神魂只能藏在此处修复识海,还要一点点修复受创的经脉。强行醒过来,只怕自己的修道之路边算是断绝了。 他开始继续修复识海,而费景庭念叨的符芸昭,此时正在城外。 唢呐收了,披麻戴孝的穷苦人家拿了银钱,舍不得丢弃麻布,卷起来收好,随即成群结队的往回走。 给道士们结算了银钱,这下葬便算是结束了。 符芸昭看了眼跪在坟头的殷金华,径直走过去说道:“走吧,跟我回去。” 殷金华迷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符芸昭收了假形之术,变回原本模样,道:“你说呢?” 小女孩眨眨眼:“姐姐……你是神仙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讲道理 “姐姐,你是神仙吗?” “你说呢?” 换做寻常,符芸昭只怕会戏弄小女孩一番。可她现在心中装了满满的心事,便没了戏弄的心思。 探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旋即想起这是景庭哥哥平素惯常摆弄自己的动作。 符芸昭心中便是一紧……出来好些时间,也不知景庭哥哥有没有好转。 十七岁的小姑娘第一次揪心,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家国离乱。这津门是自家的国土,却任凭西洋、东洋的杂碎横行。他们欺负上门,自己与景庭哥哥打还回去,跟着便是无休无止的报复。 此番景庭哥哥遭了算计,生死不知,就算侥幸逃过一劫,那下一次呢? 费景庭平素闲聊着没少讥讽如今当政的北洋,也看不惯南方如今还算进步势力的民党,只是哀叹着生在这个年头,民生多艰,只怕要熬上三十年才会有好转。 为什么是三十年?景庭哥哥没说。符芸昭只当费景庭暗自窥探了天机。 符芸昭想不出三十年后国家会是何等模样,更等不了三十年。此番若她的景庭哥哥出了事,熬到年底取了那样东西,她便将租界里的日本人尽数屠戮。 便是不能得道又如何?左右心口横了一根刺,怕是此生也无望得道飞升。 收回思绪,符芸昭重新幻化做麻脸女子,牵住小女孩的手:“走吧,跟姐姐回家。” “嗯。” 殷金华很是乖巧。祖父身亡,家中早已无人,偌大的津门举目无亲。当日的殷金华简直绝望到了极点,便在此时,符芸昭巧笑着出现在她面前,有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 小姑娘牵着小女孩,一路返回城里,又从南市进入老城。关记布庄近在眼前,符芸昭心有所感,旋即皱起了眉头。 不自觉的紧了紧握住殷金华的右手。 感觉左手被握紧,殷金华抬头看向符芸昭:“姐姐?” 符芸昭松开,遥遥头:“没事儿,就是有些麻烦。” 符芸昭从梦中大姐姐那里得了独门的驭蛇法门,小白蛇又是难得通人性的灵蛇,是以一定范围内,符芸昭不但可以借小白蛇的口说话,也能借小白蛇的视觉、听觉。 便在此时,她便通过小白蛇的视野看见了两个滚在地上的女人。其中一个是关熙怡,另一个则是好久不见的倪秋凤。 这倪秋凤是怎么找上门的? 从后门进到布庄里,小白蛇嗖的一下从二层的窗口飘落,落地化作原本模样,弹射过来,在殷金华的惊异声中,落进褡裢里,探出脑袋冲着符芸昭嘶嘶吐着信子。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不知所谓!”符芸昭腹诽过后,低头看着小女孩说道:“你留在下面不要乱走,等姐姐处理了事情再来找你,知道了吗?” “嗯。”殷金华乖巧应下。 符芸昭便上了楼,恼火地进到房里,到了卧室前便瞧见两女已然分开。撕开了衣服,散乱了发髻,脖子上还残留着几条抓痕。 倪秋凤长期劳作,力气要大上一些;关熙怡身量高,又习练了胎息法,耐久力可不是倪秋凤能比的。是以这俩女人倒是斗了个奇虎相当。 眼见符芸昭来了,关熙怡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倪秋凤。 倪秋凤看向符芸昭,刚要打招呼,符芸昭便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报信的。” “报信?” 倪秋凤深知面前的小姑娘跟费景庭关系匪浅,也不藏着掖着,简明扼要将李志章要转述的话语便说了出来。 符芸昭听得直皱眉头! 日本人用邪术暗算了景庭哥哥,自己不过顺着阴煞之气找到源头,干掉了几个操弄厉鬼的邪门歪道。按照符芸昭的理解,大家各凭本事,死了便只能自认倒霉。 不认?那便找更厉害的人来帮着报仇。哪里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要脸皮,斗过一场,觉得吃了亏,转头便派兵逼着津门的衙门通缉自己与景庭哥哥。 更离谱的是,这津门的衙门竟然还应承下来了! 符芸昭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若换个进步青年,只怕就要破口大骂这北洋是买办政权,当政的兖兖诸公尽数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倪秋凤急切道:“你回来了便好,咱们赶紧收拾收拾,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说。” 关熙怡呛声道:“躲?往哪里躲?” 这的确是个问题。 倪秋凤家人早就尽数过世,剩下的些许远亲算不得亲近不说,当初还有不少的龌龊;关熙怡更是如此,这些年背负着克夫、克父的扫把星名头,早已不跟那些说三道四的亲戚来往了。 两人彼此瞪眼,好半晌也没相出能躲在哪里。 这通缉令一出,只怕还会挂出悬赏,躲藏之处必须得隐秘、安全,托付之人必须得靠谱。可一时间两人竟然想不出个靠谱的人来。 符芸昭想了想,说道:“地方我倒是有一个……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躲?” 关熙怡说道:“妹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日本人可是凶得很。此时正在风口浪尖,躲一躲总没坏处。” “我知道啊,可是昨夜我去……也没留下什么首尾啊,凭什么日本人就认定是我跟景庭哥哥干的?” “日本人不讲道理的。”关熙怡说道。 符芸昭眨眨眼,说:“要是有另外的两个人,跑到日本人眼前闹上一场,就说昨夜的事是他们做下的,你们说日本人会不会不再追究我跟景庭哥哥?” 关熙怡没言语,倪秋凤则摇头说道:“日本人不讲道理的。” 是的,日本人就是不讲理,否则怎么会什么凭据都没有,便强行逼迫着曹睿下了通缉令? 符芸昭好一阵气恼,她平素蛮横起来本就不讲理,如今碰到个比她还要不讲理的,顿时觉得心里窝火,偏偏无处发泄。 知道此时不是使性子的时候,符芸昭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关熙怡问道:“妹子说的地方,是哪里?” “城外,大王庄。” 黄明睿滞留沪上,至今未归,这黄家只剩下一些女人孩子,还有一群下人,只怕不是好去处。 大王庄的那老太那里,倒是个好去处。 那老太初见觉得凶恶,相处久了便知,这老太太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天生一张恶脸,有些唬人。 此前破了七煞阳魂阵,等于变相救了老太太一条命,此后老太太上门,还再三提及,若需要帮忙,尽管找她。 符芸昭性子单纯,却能感知到一个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她离开寨子,先是结识了梅三姑,跟着便结识了费景庭。 她果然有识人之明,即便是偷拿了梅三姑的杏黄旗,也是认错撒娇,梅三姑便轻飘飘放下;再说费景庭,初见时虽然对小白蛇心生歹念,却没仗着修为强行夺取,此后更是与她打打闹闹间,默默的照顾着,体贴着,既像兄长,又像是伴侣。 “我认识个老太太,她那里肯定没问题。” 倪秋凤思索了下,问道:“那老太?” “嗯。” 关熙怡忍不住问道:“可靠吗?” 符芸昭说道:“关姐姐放心,我们跟老太太可是过命的交情。” 关熙怡当即道:“事不宜迟,那咱们现在就走。我去叫一辆骡车过来,你……”她看向倪秋凤,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倪秋凤却摇摇头,坚定道:“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关熙怡气恼道:“随你!真是不要脸!” 符芸昭不理会这种杂事,越过两个女子,坐到床边查看费景庭的状态。悄然施了术法,结果费景庭的身体在逐渐好转,护佑神魂的术法也生效了。 符芸昭顿时惊喜起来,跟着便是忧心忡忡。 术法生效,说明神魂归位。此刻之所以还没苏醒,只怕是神魂受损,需得花费很久才能修复。 让她忧心的是,那些日本人用的邪门法术,只怕要夺了景庭哥哥的身躯,她生怕此时藏在识海内的神魂不是费景庭,而是那个害了费景庭的家伙。 关熙怡是个爽利的性子,此时已然下楼去找骡车;倪秋凤倒是没走,瞧着符芸昭神色变换,赶忙问道:“如何了?景庭哥可有好转?” 符芸昭呼出一口气,说道:“还好,景庭哥哥一直在好转。”希望如此吧。 倪秋凤顿时松了口气:“真是万幸,好转就好,好转就好。” 便在此时,关熙怡去而复返,疑惑地问道:“楼下的小女孩是谁家的?” 符芸昭道:“我跟景庭哥哥看着可怜,就收在身边了。待会儿她跟着我们一起走。” 关熙怡眨眨眼,不好多问什么,便又下去找骡车了。 倪秋凤确认费景庭一时间不会出问题,起身便离开了布庄。叫了黄包车直奔南市的玉器铺子。此行也不知要离开多久,总要交代一声。 临近中午,倪秋凤先行回返,跟着关熙怡也回来了。 关熙怡进来便道:“我怕车夫走漏风声,就买了一架骡车。”她皱眉道:“可是……我不知道如何驾车,你们谁会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关卡 “驾车?没什么难的吧?”符芸昭不以为然道。 关熙怡的目光看向倪秋凤,后者摇摇头:“别看我,我也没赶过车。” 关熙怡自觉年岁最长,皱了皱眉头,说道:“左右不过是‘驾、斡、吁’,再甩两下鞭子,有什么难的?还是赶紧将景庭弄到车上,我怕再晚一些便出不得城了。” 小白蛇很自觉,使了化形之术变作另一个符芸昭,将费景庭裹好毯子,背负在身上便行了下去。 “这……这……” 如此行为落在倪秋凤眼中,便是了不得的神仙手段。此前她见识过费景庭的术法,端地神奇,可跟小白蛇的化形之术一比,便有如天壤之别。 这便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了。 有心赞叹、问询,奈何不是时候,倪秋凤便只能将话头吞回去,施施然跟在众人身后下了楼。 符芸昭当先一步,下到一层,招招手:“过来,咱们要走了。” 殷金华老实地走过来,仰头看着她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乡下。” 众人从后门出来,符芸昭打量一眼,‘咦’的一声便绕着拉车的牲口转悠起来。 小白蛇将费景庭安置在车厢里,关熙怡解开缰绳,操弄着鞭子口中嗬嗬有声‘驾架~斡斡~吁……’ 倪秋凤扫了一眼那牲口,深吸一口,瞧着关熙怡无语道:“这哪里是骡子了?分明就是驴。” “胡说八道!”关熙怡反驳道:“哪有这么高的驴子?卖车的人说了,这骡子年岁还小,等再长一长,比寻常的骏马还要高大。” 那牲口肩高一米四十多,再长一些的确能赶上寻常骡子的肩高,可通体褐色,腹部与嘴部泛白,耳朵老长,怎么看都更像是驴子。 符芸昭捏着牲口的嘴瞧了瞧,说道:“关姐姐,你怕是被人骗了,看牙口这都是老驴了,哪里还长得起来?” “哈?”关熙怡柳眉倒竖,愤愤骂道:“奸商!” 此言有如七伤拳,骂过之后关熙怡顿时觉得不对,就连对面的倪秋凤也皱起了眉头。倪秋凤如今经营着玉器铺子,说起来也是奸商。 眼看天色近午,关熙怡便道:“驴子、骡子什么的有什么分别?能拉车便好。你们上车,我来赶车。” 强忍着吐槽的欲望,倪秋凤钻进车厢里,照料人事不知的费景庭。符芸昭不放心关熙怡驾车的本事,便坐在一旁瞧着。小女孩殷金华左右看看,到底还是进了车厢,跟倪秋凤挤在了一起。 关熙怡扬了扬鞭子,学着车把式的模样想要甩个鞭花,结果鞭子抡起来抽打在车厢上,反弹回来抽到了自己后脑勺。 “诶唷~” 符芸昭眨眨眼,说道:“关姐姐,要不还是我来?” 关熙怡来了倔脾气,梗着脖子道:“不用!不过是赶车而已,我肯定行的!” 鞭子轻轻甩荡,触碰到驴子屁股上,关熙怡试探着喊了一声:“架……架?” 驴子无动于衷,还扭头好似嘲讽地看了其一眼。估摸着驴子是在疑惑,关熙怡这不太确定的口吻,到底是驾还是不驾? 嫌鞭子不顺手,关熙怡干脆抡起巴掌抽打在驴屁股上。 ‘啪’! “驾!” 驴子哼哼几声,到底朝前走了。 关熙怡顿时松了口气,扭头看着符芸昭道:“看,我就说嘛,这有什么难的?” “嗯嗯,关姐姐最厉害了。”符芸昭言不由衷地附和一声,随即指着前方道:“看路看路,拐弯了!” “斡斡斡……诶?错了,这边这边!” 好一番手忙脚乱,驴车划出s形,总算是转上了大街。有道是老马识途,拉惯了车的老驴也是如此。上了大街,这老驴反倒平稳起来,跟在前方的马车之后,不急不缓。 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便要出了城区,前方道路上堵了一票巡警。出城的车马、行人被挨个盘问。 关熙怡顿时紧张地看了一眼符芸昭,后者宽慰道:“没事儿,有我呢。” 说罢,符芸昭手掐法诀,假形之术使出,整个人又变成了圆脸麻子村姑。 关熙怡看得眼热,心道难怪费景庭那家伙一直将符芸昭留在身边,这一天变一个模样,想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又有哪个男子扛得住? 驴车跟在前方马车后身,一点点挪动,转眼便到了卡口。一群背着枪械的巡警检查过前方马车,便朝着驴车围拢过来。 领头的巡官歪戴着帽子,瞥见赶车的关熙怡先是一怔,随即问道:“上哪儿啊?” “回乡。” “车里头都什么人?” 关熙怡道:“我丈夫,生病了。” “生病了?”巡官嗤笑一声:“生病了不老老实实在城里治病,反倒往乡下跑,这踏马倒是挺稀奇啊。掀开帘子,老子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关熙怡一阵紧张,符芸昭却神情平淡,只是双手暗暗掐着法诀,就待使出障眼法。 巡官刚要上前,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巡官顿住,转头就瞧见白贞庸背着手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 巡官立马低头哈腰道:“白科长,我正要检查……” 白贞庸骂道:“检查个屁,放行。” “啊?”巡官大为不解。 白贞庸看着毒辣的太阳说道:“姓曹的吩咐下来的事情,做做样子就行了,你踏马还真想给姓曹的当孝子贤孙?” “这怎么话说的,卑职可是对杨厅长忠心耿耿啊。” 白贞庸瞥了其一眼,又扫了眼车架上的关熙怡与符芸昭,隐晦地点点头,随即挥挥手道:“放行放行,费先生可是咱津门的大英雄。姓曹的犯了众怒,我看他这高官算是当到头了。” 巡官不敢违逆,当即招呼一票巡警拉开路障,目送着驴车过了关卡。 走出一段,关熙怡回望一眼,便瞧见白贞庸背着手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驴车远去。 关熙怡抚着胸口后怕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一关过不去呢。” 帘子挑开,倪秋凤探头说道:“方才那位是白科长,景庭哥带我见过的。” “白科长?” “杨景林的手下……”倪秋凤说道:“看样子这巡警通缉只是做做样子,糊弄事儿的。刚才白科长露面,是给景庭哥卖个好,又说了曹高官的小话。” “这样啊……” 符芸昭却是毫不在意,即便没有白贞庸卖好,障眼法使出,那些巡警照样瞧不出什么来。 驴车行在土路上,两侧是已然收割过的农田,路边生着杂草,那拉车的老驴行了一段便不肯走了,停下来开始啃食青翠的杂草。 关熙怡好一通忙活,任凭如何抽打,那驴子就是不为所动。 从城中出来,符芸昭便钻进了车厢里,盘腿趺坐,静心调息,手握着玉牌恢复自身真气。 关熙怡气恼得咒骂出声,倪秋凤挑开帘子瞧了瞧情形,说道:“这便是驴子跟骡子的区别了,这驴子一旦来了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倔得很。” 关熙怡先是点点头,随即觉得不对,感觉倪秋凤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看还是停一停吧,这驴子不吃饱怕是不肯走的。” 关熙怡恼火道:“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指桑骂槐!” 倪秋凤瞥了其一眼,放下帘子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瞧热闹的小女孩殷金华,倪秋凤问道:“你饿了嘛?” 小女孩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刚才饿,现在不饿了。” 倪秋凤叹了口气,仓促出逃,别说驴子没吃饱,便是她们这些人也没吃过午饭。 对面的符芸昭从修炼中醒来,甩手从褡裢里掏出几块糖果丢了过去:“先吃点糖垫一垫,等到了地方就有好吃的吃了。” “嗯!” 殷金华接过糖果,分了倪秋凤一些,费了不少事才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又苦涩又香甜的古怪味道充斥口腔,舌尖舔了舔,心中顿时有些小雀跃。 旋即又归于平静,小女孩外头看着窗外的田野,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 稍晚一些时候,白贞庸去了杨景林家。 麻将已经散场,这一天杨景林先输后赢,大杀四方,将几个姨太太赢得娇嗔不已。临近中午便吞服了一枚药丸,好一番胡天胡地。 此时的杨景林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留声机里的戏曲,手脚还跟着曲子来回打着节拍。 白贞庸凑过去,低声说道:“厅长,费先生送出去了。” “嗯。”应了一声,杨景林等着白贞庸继续说。 “也是赶巧,费先生的马车正好从我看着的关卡走。我没见着费先生,不过倒是见着了关记布庄的女东家,旁边还坐着个麻子脸村姑。” “好,送出去就好。”杨景林睁开眼说道:“这日本人就是一阵风的事儿,过个十天八天风头过了就没事儿了。” 白贞庸忍不住问道:“厅长,您交代的话我都转述了。您说费先生会不会对姓曹的动手?” 杨景林笑眯眯说道:“动手如何,不动手又如何?曹督军不倒台,曹高官就稳如泰山。不过费先生此前可是算过了,这曹督军……长远不了。” 白贞庸思索了下,顿时一挑大拇指:“厅长高明,这等于是先埋下一根刺。就等着曹督军倒台,您好再整治曹高官。” “哈哈哈……”杨景林仰头大笑,旋即说道:“你等着吧,姓曹的麻烦还在后头呢。哼,日本人找事儿算什么?最近风头不对,我看那些学生们又要闹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去预备役吧 日头偏西,大王庄近在眼前。 劳心劳力的关熙怡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地方。 这一路上,那倒霉驴子先是肚子饿了,足足吃了小半个钟头的杂草。等其吃饱喝足,也不知闹得哪门子脾气,死活就是不走。 关熙怡气急了,抽打一番。好家伙,那驴子受了惊吓,拉着车便开始狂奔。若非符芸昭出手止住驴子,只怕闹不好就要翻车。 后来还是符芸昭有办法,小白蛇从褡裢里蹿出来,盘踞在驴背上,那驴子顿时老实了下来。一路晃晃荡荡,中午不到十二点出得城,刻下都快三点了。 而从津门到大王庄,不过五、六里的路程而已,便是步行,只怕众人也早就到了。 关熙怡恼火地嘟囔道:“蠢驴子!回头一定宰了你做火烧!” 不用问路,倪秋凤此前来过大王庄,指点一番,驴车便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前。 倪秋凤先行下车去叫门,没一会儿便有孩童从屋里出来。那孩童不过三、四岁,生得虎头虎脑,瞅着倪秋凤眨眨眼,奶声奶气问道:“你找谁啊?” 倪秋凤柔声道:“小虎,你奶奶可在家里?” 小虎点点头,便嚷嚷道:“奶奶,有个好看的姨姨找你!” 那老太还没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便出来了,瞧见倪秋凤便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眼:“哟,秋凤姑娘,你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门帘一挑,那老太从屋里出来,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抬眼便瞧见倪秋凤带着个不认识的姑娘家站在门口。 “秋凤丫头,你这是……” 便在此时,符芸昭凑过来叫道:“老太太,我来看你了。” 那老太瞧见符芸昭,顿时乐不可支道:“你这丫头,答应的好好的,这再过仨月都要过年了,今日才想着来看我。跟你在一起的费先生呢?” 符芸昭瘪瘪嘴:“老太太,景庭哥哥受伤了。” “受伤?”那老太大吃一惊:“费先生修为深厚,谁能伤的到他?” “一言难尽,总之景庭哥哥被日本人给算计了。如今日本人逼着津门衙门到处找景庭哥哥,老太太,我们是来你这儿躲灾来了。” 那老太当即道:“什么灾不灾的,有了难处想着老太太,说明你这丫头没把老太太当外人。费先生人呢?赶紧送进来,我让我儿子收拾房间。” 那老太的院落不大,房子却不小。正房三间、厢房六间,此前她与儿子一家住在正房里,厢房都做了杂物间,收拾出来多住几个人不成问题。 那老太的儿子被几个漂亮女子晃花了眼,站在那里瞧瞧这个、瞅瞅那个,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傻乐。 那老太看得老气,一巴掌抽过去:“看什么看?赶紧去收拾厢房!” 那老太的儿子应了,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随即开始去腾厢房。 这回没用小白蛇出力,恢复过来的符芸昭便将费景庭扛进了屋里。待安置下来,那老太瞧着不省人事的费景庭,困惑地问道:“这……这……怎么会如此啊?” 刻下的费景庭比此前可要好多了。只是身上皮肤还有些焦黑,头发眉毛是彻底没了,脸色一半白嫩、一半如常,好似阴阳脸。闭着眼睛,胸口起伏也比此前有力许多。 符芸昭简略了说了下大概,顿时引得老太太气愤不已。 “遭瘟的日本子,不干人事!庚子年八国联军占了津门,就属这些日本子最凶。” 数落两嘴,那老太倒是没放狠话。她修的是萨满,本身修为有限。连费景庭这样的修道高人都遭了毒手,她过去只会白白送死。 老太太低头观察了一番,说道:“我看费先生呼吸有力,想来不用多久就能醒过来。丫头……们,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那老太瞅着大大小小几个女人,心里暗自腹诽,这费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沾花惹草。瞅瞅这屋里,除了那小女孩,只怕另外三个女子都跟费先生不清不楚的。 符芸昭又将其余几人引荐,寒暄过后,符芸昭便凑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甜腻地说道:“老太太,我们走的匆忙,连晌午饭都没吃呢。” “还没吃饭?”老太太说道:“等着,我叫我儿媳给你们露一手。” 那老太出去张罗吃食,关熙怡关切地看了下费景庭,随即问道:“你们说……要不要给老太太留一些银钱?我看她们家日子也就寻常。” 这些人情世故符芸昭不懂,倪秋凤便说道:“我看还是留一些吧……别直接给老太太,你得空直接塞给老太太的儿媳。她那儿子看着就是个憨货,只怕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嗯。” ……………………………… 啪! “八嘎!” “哈衣!” 啪啪! “八嘎!” “抱歉!” 香椎浩平的眼镜已经飞了,每挨一个巴掌,便躬身道歉一番。 他脸颊红肿,始终保持着躬身状态,抬眼瞧了下暴跳如雷的南次郎,说道:“阁下,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 “从六月到现在,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南次郎厉声道:“你说费景庭离开了津门,好,那就等着他回来。如今他回来了,你跟我保证,说必定神不知鬼不觉将其消灭……消灭了吗?” “抱歉……我错误的估计了费景庭的实力,也高估了土御门家的阴阳师。” “土御门家,还有安倍家,这些阴阳师家族早就没落了。你错就错在不该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腐朽的阴阳师家族上。” “哈衣!” 南次郎焦躁地走动几下,脱下白手套丢在桌上,说道:“如今打草惊蛇,费景庭已经躲了起来。支那官僚很狡猾,明面上什么都会答应,可实际上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天都快黑了,你还指望支那人会将费景庭送过来?” “我已经发动了……”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名参谋推门而入说道:“司令官阁下,总领事吉田茂造访。” 南次郎皱眉:“这种时候……海军派的家伙凑过来做什么?来看我们陆军的热闹吗?” 顿了顿,南次郎摆摆手:“请他进来。” 伸手指了指鞠躬认错的香椎浩平,半晌没说出话来,放下手,南次郎叹了口气说道:“香椎君,你还是考虑一下去预备役的事吧。总要向军部给个交代。” 香椎浩平一阵失魂落魄。去预备役,那跟被逼着退伍有什么区别?日本的预备役,就是用来安置那些犯了错、或者尸位素餐的军官。待遇低下,几乎不会升职。 “哈衣,我明白了……请准许我回去写辞呈。” 南次郎摆摆手,没再说什么。香椎浩平鞠躬敬礼,落拓地离开了办公室。 没一会儿,参谋引着吉田茂走了进来。 南次郎起身迎接,做足了表面功夫:“吉田总领事,今日怎么来驻屯军了?” “司令官阁下,出兵逼迫津门衙门,这种事你怎么会同意?” 南次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叫费景庭的家伙潜入军营,给驻屯军造成了巨大损失。三名客人被杀,还有七名皇军士兵遭了毒手。吉田君,换做你是我,你该怎么处置?” 吉田茂说道:“这种事要讲凭据,可是据我所知,驻屯军无凭无据,似乎是强行认定潜入者就是费景庭。” “这种事需要凭据吗?”南次郎轻蔑地说道。 “司令官,请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驻屯军司令官,不是派遣军司令官。帝国还没有全面征服支那,这种时候闹出这种事,只会让帝国在国际社会上声誉受损!” 南次郎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吉田茂继续说道:“驻屯军的出动,已经惊动了各国领事。就在一小时前,英、法、美三国领事都问询了此事,表示强烈关注。就连北洋的上层人物也打了电话过来问询。” 顿了顿,“司令官阁下,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也请为帝国大业考虑,不要再干出这种莽撞的事情来!” 英日同盟,起初日本人天真的以为,抱着世界第一强国的大腿,从此日本就有了依靠。可渐渐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日俄战争过后,列强干涉还辽。此番巴黎和会总算将胶澳权益转交给了日本,可北洋的顾维钧却拒绝签字。而各国列强,尤其是英国人态度极其暧昧,既不敦促北洋履行和约,也不在国际社会上继续为日本张目。 日本的有识之士早就想明白了,所谓的英日同盟,只有在对付俄国人时才算同盟,其余的时候,英国佬要多算计就有多算计。 但凡日本露出一星半点在支那势力南扩的意图,就会遭到英国毫不留情的打击。 而此时的本土状况也不好。 欧战之后,列强迅速恢复民生工业,日本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工业遭到严重打击。为了抢占华夏市场,日本扶植北洋当中的代理人,一面与民党开战,一面与北洋内部的反对派斗得不可开交。 作为外交官,吉田茂很清楚的知道,此时的日本表现得过于嚣张,只会引来国际社会对日本的打压。 而更让吉田茂头疼的是,据可靠消息,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风潮,近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风波很可能会被北洋反对派利用,继而将日本扶植起来的代理人赶下台。 吉田茂起身恼火道:“以后有这种事,请让外交官来解决。军人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好,不要胡乱行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闯军营 满桌残羹冷炙。 倪秋凤与关熙怡早早放下筷子,殷金华撑得不停打饱嗝,符芸昭低头喝着茶,皱着眉头,也不知在谋算着什么。 那老太招呼儿媳收拾席面,倪秋凤极有眼色地起身帮忙,关熙怡缀后一步,也跟着收拾起来。 殷金华要去帮忙,去被老太太拦了下来:“你一个小女孩能帮的了什么?老老实实待着吧。” 顿了顿,老太太凑近符芸昭,低声问道:“小丫头……” 她欲言又止,引得符芸昭回过神,抬头疑惑地问道:“老太太,您有话?” “是,”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瞧着秋凤丫头还有那个高个女子,好似都对费先生有心思?你们到底是如何想的?” 符芸昭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我是正妻,关姐姐是妾,剩下那个不知道。” 那老太眨眨眼:“丫头,你可不能由着男人的性子乱来。这纳妾的口子一开,今后指不定有多少女子被勾搭进门呢。” 符芸昭却不以为然,便是再多的女子又如何,修不得道法,终究只是凡俗之人,能陪着景庭哥哥走下去的也唯有自己。 “你别不听,这庄子里就有一户姓王的大户,当家的闹着纳妾,这一纳就守不住了,不过三年,家里纳的女子都够搓麻的了。那大妇气得天天以泪洗面……” “我知道了,老太太,景庭哥不是那样的人。” 见符芸昭毫不在意,那老太便收了言辞,心道真是好言难劝说该死的鬼。由着费景庭的性子,这小丫头今后有苦头吃了。 收拾停当,符芸昭稍稍陪着老太太聊了会儿,便回了东厢房。看了下费景庭,确认没什么变化,便跟关熙怡交代一声出门修炼,随即没了踪影。 符芸昭这一走,关熙怡与倪秋凤没了制衡,转眼便起了龌龊。 两人待在东厢的屋子里,守着费景庭,谁也不肯走,只让有些困倦的殷金华去到西厢房里先行睡去。 熬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倪秋凤突然说道:“景庭哥从昨夜到现在粒米未进,这还养着伤,不吃些东西怕是顶不住。” 关熙怡恍然,一想还真是如此。昨晚她倒是偷偷给费景庭喂了一些水,但米粮的确是半点为沾。 关熙怡当即道:“我去给景庭煮些粥来。” 倪秋凤道:“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 倪秋凤点点头:“好,那你去吧。” 关熙怡:“……” 她眨眨眼,顿时怒不可遏,竟上了这狐媚子的恶当。当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说不准什么时候这狐媚子就会偷偷下绊子,一个不察便会着了道。 气哼哼地瞪了倪秋凤一眼,关熙怡摔门离去。过了半个多钟头,关熙怡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菜粥。 粥碗端在手上,倪秋凤作势过来要接,关熙怡紧忙闪开:“我做的粥,凭什么你来喂?闪一边去!” 倪秋凤可怜巴巴道:“我是看你倦了,才过来帮忙。” “不用你假情假意,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喂。” 关熙怡端着粥碗坐在床头,操弄着羹匙盛出一些米粥,缓缓吹凉了,尝试着撬开费景庭的牙关,可几次却始终不得其法。 倪秋凤瞧见机会,便凑了过来,帮着其撬开牙关。浓郁的菜粥送进费景庭的嘴里,费景庭却不知吞咽,那粥水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这……他不咽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试着捏住鼻子?”关熙怡一筹莫展。 倪秋凤当即说道:“怕是不成,捏住鼻子,我怕景庭哥会呛到。” 寻常人捏了鼻子被人灌中药偶尔都会呛到,更何况是个昏迷中的病人。 “那怎么办?” 倪秋凤说:“要不给我试试?” 关熙怡无法可想,便赌气将粥碗推到倪秋凤手中:“给,我看你有什么办法。” 两人换了位置,倪秋凤不紧不慢的吹凉了米粥,径直吞在口中,俯下身便朝着费景庭的嘴印了下去,直把关熙怡看了个目瞪口呆。 她给费景庭喂水,也只敢偷偷摸摸的来,哪里想到当着自己的面,这倪秋凤便如此的不要脸皮? “呸,不要脸!” 倪秋凤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盯着费景庭,撬开牙关看了看,满意地笑道:“看,景庭哥咽下了。” 关熙怡气得俏脸涨红,有心夺回粥碗,自己喂食费景庭,可又拉不下脸面,于是便瞧着倪秋凤愈发的不顺眼起来。 眼睁睁看着倪秋凤极其香艳地给费景庭喂了一碗粥,关熙怡到底发了脾气。随意找了个由头,两人便争吵起来。 正房里,那老太听着东厢房的动静直摇头,摸着孙子小虎的脑袋嘱咐道:“乖孙子,长大了可不能招惹太多的女人,不然啊,这家宅就别想安宁。” 小虎年岁小,听不懂那老太的言语,只是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奶,那几个姨姨生得真好看,我以后也要找好看的姨姨做媳妇。” 那老太顿时教训道:“好看有什么用?能顶吃还是能顶穿?听奶奶的,这娶女子,就得娶个贤惠、能持家的。” ……………………………… 符芸昭一路奔行,悄然越过关卡,已然进到了津门城里。 找了个偏僻角落,假形之术使出,换了身顺手牵羊得来的衣裳,摇身一变,便成了满脸菜色的枯瘦汉子。 自打中午从津门离开,符芸昭便琢磨着如何化解此事。今日在关卡,是白贞庸在,才让驴车顺利出了城。若白贞庸不在,说不得符芸昭就得用障眼法蒙混过关了。 此后符芸昭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必须得将此事尽快解决。她先是琢磨着用假形化身之术,自己跟小白蛇变化成其他人的模样,跑到日本人的军营里大闹一场,想着日本人就此转移视线,撤掉对费景庭的通缉。 可旋即便被倪秋凤与关熙怡否决了。理由很简单,日本人不讲道理的。 费景庭是谁?熟知的知晓他是道行深厚的修道者,外人眼中,他却是个会写武侠小说的国术大家。 他在擂台上折了日本人脸面,依着日本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认定了闹事的另有其人,恐怕也不会放过费景庭。 一计不成,符芸昭思维发散,想了乱七八糟许多稀奇古怪的主意。比如在军营水源里下毒,干脆将那些日本兵尽数毒死算了; 再比如符芸昭用血如意去到野外收摄个阴魂,只需提供足够的阴煞之气,便能让阴魂化厉鬼。再将厉鬼丢进军营里,只怕日本人吃不了得兜着走。 可惜这俩法子只会让日本人不好受,不会取消掉对费景庭的通缉。 到最后,符芸昭干脆拿了个自以为靠谱的主意:擒贼先擒王! 华灯初上,符芸昭溜进了日租界里,遥遥的打量着不远处的驻屯军营地。 昨夜受袭,今日日军的守卫森严了许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哨来回巡视,暗哨躲在阴暗处四下观望,再想摸进去可谓难比登天。 这却难不倒符芸昭,她拍了拍褡裢,小白蛇顿时露出脑袋,吐着信子嘶嘶有声。 “小白白,看你的了!” 小白蛇嗖的一下弹射出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没过多久,就听一声惨叫,有日本兵抱着小腿喊道:“快来帮忙,我被蛇咬了!” 周遭两名日本兵刚过去帮忙,墙头又是一声惨叫,岗楼里的日本兵翻滚着好悬从上面摔将下来。 “该死,我被蛇咬了啊!” 四周忙乱成一团,有日本兵疑惑的说道:“喂,这都十月份了吧,怎么还会有蛇出没?而且看伤口,还是毒蛇……津门这里有毒蛇吗?” “谁知道?快帮忙把朝仓抬进去。” 慌乱中,符芸昭趁机游走在阴暗处,身形灵活地翻越墙头,摸进了军营之内。随即躲藏起来,观望着那些日军军官朝哪里汇聚。 外头出了乱子,司令官自然要亲自过问。从司令部出来问询一番,当即呵斥道:“不过是区区毒蛇,找医生救治就行了。不要放松警惕,加强巡逻力量,不要给敌人溜进来的机会。” 南次郎可是惜命得很,昨夜符芸昭闹出的一场乱子,加之至今没找到费景庭与符芸昭的下落,南次郎如坐针毡,生怕这俩人再摸进来送自己去见天照大神。 参谋应下,赶忙去吩咐巡逻的日军各归其位。南次郎看着四周的漆黑,陡然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紧忙回了司令部。 这一幕却被符芸昭看到了,见南次郎发号施令,周遭无有不从,符芸昭便断定南次郎一准是大官。 待夜幕深沉,眼见南次郎还没出来,符芸昭便悄然摸了过去。 正门有日本兵守卫,符芸昭转转到侧面,纵身跳起,有如壁虎一般游走,转眼便翻进了小楼里。 符芸昭刚进去,一名正在收拾文档的日军参谋听到响动,扭头便看了过来。 “你……” 阴影中的符芸昭一扬手,一团粉红雾气飘过去,那参谋顿时昏厥了过去。 她一路找寻,寻到了南次郎的办公室,推门便走了进去。 南次郎正闷头写着给军部有关昨夜军营失火的报告,听见响动,顿时不瞒的咒骂道:“混蛋,进来不会敲门吗?” 抬起头,瞧见盯着自己的符芸昭,南次郎顿时大吃一惊:“你……你是谁?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土御门家的秘藏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阵法、灵机!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老太不嫌事儿大 符芸昭说过了如何到了大王庄那老太家里,转而问道:“景庭哥哥,你可是好了吗?” 费景庭点点头:“算是吧,识海、经脉还有些损伤,耗费上一些时日总能修复。” “那妖人当真歹毒,我赶到的时候,便发觉此人魂魄离体,只怕是以神魂侵入景庭哥哥识海。我生怕景庭哥哥被那妖人蒙骗,白白将肉身让了出去。” 费景庭欣慰地笑道:“没事,那老家伙倒是想蒙骗我来着,只可惜后来被我识破了。” 说识破也不恰当,土御门守正的谋划一环套一环,就想着将费景庭困局在邪术之内。土御门守正靠着式神拿费景庭无可奈何,但配合着猫妖京佑,若非费景庭引雷霆劈开识海,只怕一个不好还真会着了道。 土御门守正千算万算,没算到费景庭会如此狠辣,斗将起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那就好。”符芸昭长出一口气,脑袋拱过来在费景庭胸口来回蹭。 “诶?都是大姑娘了,你乱拱什么呢?” “我不,我就想拱一下。一下就好。” “呵。”心知符芸昭这两日担惊受怕只怕不好过,费景庭便不再推却。转而想起符芸昭方才的话好像有问题。 他陡然问道:“你找到暗算我那老家伙了?” “是啊,就藏在日本兵的军营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用阴鬼的家伙拦路,房子里还布了五行八卦阵。” 费景庭倒吸一口冷气,揽住符芸昭的双肩,问道:“所以……你是跑到驻屯军军营里大闹了一场?” “也不算大闹吧?就是干掉了几个碍事的日本兵,杀了那拦路的一男一女,最后用火破了五行八卦阵。” 好家伙!这还不算大闹? 符芸昭又说道:“我前脚刚走,后脚日本人就用炮轰着了火的房子……真奇怪,灭火不是该用水的吗?” 这哪儿是在灭火啊?日本人分明是怕你还在里头,索性直接用炮轰了。 “那日本人就没别的动作?”费景庭追问。 以日本人的性子,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只怕后续又要闹出不少事端。 “有啊,倪秋凤来报信,说日本人天一亮就带着兵堵在租界口,逼着衙门通缉我们。原本待在关姐姐家里好好的,我怕日本人带兵堵上门,就跟关姐姐、倪秋凤带着你来了那老太家里。” 日本人逼着津门的北洋衙门通缉自己?津门的警察可是掌握在杨景林手里,这通缉只怕是屁用没有。 果然,就听符芸昭嘟嘟囔囔说道:“出城的时候还有巡警盘问,我都想用障眼法蒙混过去了,结果有个叫白贞庸的出来,斥退了那些巡警,我们就从城里出来了。” 甭琢磨了,这一准是老油条杨景林的手法。明面上听令行事,实则该放水就放水,既遵了上峰命令,转头又给自己卖了个好。 回头问问哪个白痴下的通缉令,费景庭打算给那人添点堵。 此时就听符芸昭又说道:“不过没事了,我晚上又去了一趟日本人的军营,抓了个大官下了羊毛疔,他要是不想死,肯定会尽快撤掉通缉的。” 没毛病,这绝对像是符芸昭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恐怕就算费景庭去处置,只怕也没有符芸昭处置的好。 羊毛疔,费景庭记得那是一种蛊。中者浑身刺痒难耐,医宗金鉴记载:羊毛疔有的呈五色,有的长一丈。 治疗的方法是:叫患者服五味消毒饮,也就是用青布包雄黄末、蘸热烧酒,用它擦前后心,先擦一个大圈,后擦一个小圈,擦前心时羊毛疔会移至后心,擦后心时羊毛疔会移至前心,要反覆擦来擦去,羊毛才会出现,取出的羊毛要挖一个深坑把它埋了。 如此才能断绝后患。 这日本人只怕没这个见识,而且符芸昭的蛊可不是一般的蛊,不是寻常手段能解的。 “景庭哥哥,我干得怎么样?”她仰着小脸期待地看着费景庭。 费景庭刮了刮小巧的鼻子,笑着说道:“干得漂亮!就算是我,只怕也干不了如此漂亮。” 费景庭只会一些术法,弄出人命容易,挟制对方就有些不对路了。他倒是可以用黄粱术吓唬对方一通,可吓唬怎比得时时刻刻都存在的生命威胁? “嘻嘻,我就知道景庭哥哥会夸我。” “嘶~”被符芸昭抱住左臂,顿时一阵酸麻,这手太阴肺经只怕堵塞的厉害,回头得好好疏导一番。 “行了,你也劳累了两日,快些休息吧。” “嗯。” 大半夜的没法儿折腾,两人便并排躺在炕上。没一会儿,符芸昭便又钻了过来。 “景庭哥哥。” “嗯?” “你在想些什么?” “胡思乱想。” 符芸昭哼哼两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都跟关姐姐商量好了,我是大妇,她是小妾。” “哈?”费景庭不知该如何吐槽。自己都没表态呢,你们就商量好了? “至于那个倪秋凤,景庭哥哥要是舍不得,那就当个暖床丫头好啦。” “你这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符芸昭躲开揪住自己鼻子的大手,说道:“反正不论如何,这大妇都得是我。还有哦,景庭哥哥,关姐姐能修习胎息法了。” 费景庭怔了下,关熙怡竟然能修习胎息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符芸昭嘟囔着说道:“走之前我教了她胎息法,回来再见,发现她有气感,只是胎息法没入门,没法锁住元炁,我就帮了忙。估算着,再过几个月,关姐姐这胎息法就算是入了门。” “知道啦,睡吧睡吧,有事明早再说。” “哦……” 符芸昭共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嗅着费景庭身上的气息,没一会儿便辰辰睡了过去。 费景庭倒是有些睡不着,胡思乱想了好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费景庭醒来便见符芸昭一手撑着腮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噫!你看什么呢?” 木然的神情陡然灵动起来,符芸昭深吸了一口气,明眸皓齿道:“还好还好,景庭哥哥真的醒了,我方才还当时自己做了梦呢。” 外间传来声响,倪秋凤低声问道:“符姑娘可起了?我想看看景庭哥。” 费景庭慌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破衣烂衫,简直就是衣不蔽体。 习惯性的挠挠头来掩饰尴尬,随即摸到光溜溜的头皮…… 好好一个修道者,怎么成了和尚? “你去拦住她。” “哦。” 符芸昭爬起来,起身去拦住倪秋凤,费景庭赶忙从空间里取出一套衣服,三两下穿戴整齐,起身刚要下地,就听门被撞开,倪秋凤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看见费景庭,神情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景庭哥,你醒了!” “嗯,醒了。”费景庭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惊喜过后,倪秋凤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神情哀怨地看着费景庭,直把费景庭看得有些发毛。 正要说些什么,门再次被撞开,关熙怡也冲了进来。 “景……”想着此前费景庭的冷漠,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关熙怡别扭地板起脸来,冲着费景庭‘哼哼’了几声。 “熙怡,你也来了,这两天受累了。” 一句暖心的话说出,关熙怡顿时红了眼圈,到底忍不住说道:“没……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情绪似乎会传染一般,那边的倪秋凤也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说道:“景庭哥一定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过来。” 关熙怡有心留下来跟费景庭说些话,可听到院里的响动,便知道那老太转眼便要过来,于是也说道:“我也去厨房看看。你……你有事叫我一声。” “好。” 两女前后脚走了,不过须臾,门帘挑开,那老太走了进来。 “费先生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好,您还是叫我费小子吧,听着亲切。” 那老太凑过来,坐在炕沿,笑着说道:“好,那就叫你费小子。你是不知道,昨日可把我吓坏了,怎么你这样的修为还会遭了人算计?符丫头说是日本人,那算计你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日本的阴阳师……就是咱们国家的阴阳术传过去,日本人学了,又结合本土的巫蛊之术,后来还掺和了一些佛学,就成了阴阳师。” “听着就够乱的,那人修为很高明?” 费景庭说道:“修为平平无奇,只修性不修命,倒是有一些邪门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老太太修炼的是萨满,对道门那一套所知有限。便只是点头附和,转而看了眼外头院子里忙活着生火烧饭的两女,老太太低声说道:“费小子,你这一伤,引得三个女子抢着照顾。昨天那俩大点的还吵吵起来,差点动了手。” 费景庭尴尬地挠挠光头,说道:“晚辈处事不周,招惹了太多女子,这个……让您见笑了。” “瞎!什么见笑不见笑的,我的意思是说,她们争起来,你才好从中拿捏。我想过了,费小子你是有本事的人,多娶几个女子也是平常。可要想后宅安宁,你就得动一些手段。” “哈?”费景庭觉着那老太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离、不弃 好容易将添乱的那老太送走,符芸昭便蹦蹦跶跶跑回来,嘴角还粘着油渍:“景庭哥哥,开饭了,关姐姐做了好些好吃的。” “好。” 二人到了正房,八仙桌已然摆开,炕上还支起一张小桌。那老太年岁大了,早早的在正位落座。见一行人等进来,那老太便招呼着众人落座。 那老太的儿子搓着手,也要往前凑,被那老太一瞪眼,便灰溜溜跟媳妇、儿子去了一旁的炕桌上用饭。 那老太家规矩森严,媳妇用饭前先行蹲礼,嘴里说着‘给婆婆请安啦’,那老太的儿子、孙子依次请安,随即等到那老太动了筷子,这才敢摸起筷子来。 菜分两份,三凉五热,单看色香味便知关熙怡做了其中大半。那几个不起眼的炒菜,估计是倪秋凤做的。 那老太先尝了尝那凉拌小银鱼,眯着眼夸赞道:“哟,这味道绝了,谁做的啊?” 关熙怡笑着说道:“我做的,老太太您吃得顺嘴,回头我再做一些。” “好好好。” 关熙怡轻哼一声,隐晦地瞥了一眼倪秋凤。倪秋凤略略有些沮丧,这做饭的手艺,她是真的比不过。 抄起筷子,关熙怡先给那老太布菜,随即便给费景庭碗里不停的夹菜。 “够了够了,这碗都装满了。” 关熙怡嗔怪着说道:“你刚醒过来,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不好拒绝,费景庭便不再言语。 关熙怡一派大妇做派,符芸昭却全然不等回事,只是一边吃着,一边跟那老太逗闷子。 倪秋凤吃得安静,好似根本不在意关熙怡的挑衅,过了会儿便说道:“景庭哥,你那身衣服坏了,回头我再给你做一身。” 关熙怡立刻道:“这就不用了,我开的就是布庄,景庭缺什么衣服,我自然会送来,就不劳你个外人插手了。” “谁是外人可还说不准呢。” “怎么说不准,符……” 费景庭眼见又要吵起来,赶忙打断:“吃饭吃饭,没事儿拌什么嘴?” 小女孩殷金华闷头吃喝,偶尔抬头看一眼,随即赶紧低头,心里总感觉这桌上的气氛有些古怪。 那老太偷眼瞥了下,止不住的暗乐,偷偷低声跟符芸昭说了些什么,直把符芸昭臊得脸面通红。 “老太太,你再说这种话我可不理你了。” 那老太笑着说:“还臊上了,这有什么,早晚都得过这一遭。” 老太太您就别添乱了! 费景庭决定感觉吃完,于是乎风卷残云,没一会儿便喝了两大碗棒子面粥,又吃了三块两合面的发糕。 放下筷子,费景庭说道:“我吃好了,老太太,我活动活动,就不陪着您了。” “去吧去吧,有符丫头陪着我就行了。” 费景庭起身离席,前脚刚出来,后脚关熙怡便追了出来。 别看方才桌上关熙怡表现的极其亲昵,好似浑不在意此前的事儿一样,可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反倒扭捏了起来。 “你……” 费景庭让了下,指着院落外的土路:“走一走?” “好。” 从院落里出来,二人并肩而行。正值十月,路边的谷物早已收割,光秃秃的,倒是翠绿的杂草点缀其间。 眼见一颗枣树上挂满了青涩的冬枣,费景庭随手捡起一枚石子,甩手丢上去,啪的一声,落下十几枚冬枣。 费景庭有如跳舞一般,左接右挡,转眼便将十几枚冬枣兜在衣襟里。 擦拭一枚递过去:“尝尝?” 关熙怡白了其一眼:“多大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我这叫真性情。” 话是这么说,关熙怡到底还是接过冬枣,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放在嘴里咬下一半,皱着眉头说:“太酸了。” “哦,那看来还要等上几天。” “你……”关熙怡欲言又止:“你这几个月过得好吗?” 费景庭靠在枣树上,啃着冬枣说道:“游历名山大川,还拜了个师父,挺好。你呢?” “你说呢?” 费景庭习惯性的挠头,顿时挠在光秃秃的脑袋上。关熙怡瞧见那锃亮的光头,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费景庭自嘲道:“哎,这以后都不好跟人家说自己是修道者了。” “嗯,你也没法儿指着和尚骂秃驴了。”关熙怡附和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笑过,关熙怡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道:“我……能修道了,你是如何想的?” “好事儿啊。倘若来日修炼有成,说不得谢自然之后,你就是第二位女仙。” 关熙怡嗔怪道:“跟你说正经的,你,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情意深重,相隔数月,不见其有变,费景庭又怎么忍心再拒绝? 于是他看着关熙怡说道:“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关熙怡瞬间红了眼圈,她等这句话可是等了好久,好久。 “嗯,我知道你跟……跟符芸昭的事儿了,没关系的,做小便做小,左右我是个扫把星、望门寡。” 费景庭走过去止住她的话头,宽慰道:“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要是气不过随便打我几下都行,左右都是我的错,你又何必作践自己?” 右手轻揽,关熙怡便顺势靠在肩头。眼泪止不住流淌,不停的吸着鼻子。 费景庭轻轻拍着其后背,低声说道:“知道你委屈,总之都是我的错。我贪心,人又渣,撩了就跑不负责。不过此行南下,我倒是想通了一些事。修道成仙,修成的不是石头,仙者人字在前,总要顺畅心意才是。” 他低头看向关熙怡:“所以,虽然有些迟,但好歹我还是回来了。” “骗子!”关熙怡噘着嘴道:“你回津门都几日了?也没见你来寻我。” 费景庭实话实说道:“这事儿也怪我,一个是刚回来,要拜访一些人,有些忙乱;再有,我也不知该怎么厚着脸皮跟你说。” “你爱惜脸皮,便要我厚着脸皮来找你?” 得,这是怨气上头了。费景庭只能不停的说小话,谁让他之前是真的渣呢? 好半晌,待日上三竿,这才将关熙怡哄得撒了怨气。 关熙怡便说道:“我昨晚睡不着想过了,这津门既然待不下去,我回头便关了铺子,从此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不至于,”费景庭说道:“符芸昭已经解决了麻烦,等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传来。” “这样啊……” 费景庭想了想,又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气感,熬上几个月总会踏入修行门槛。这布庄还是别开了,左右也不缺你这点钱。” “说得轻巧!”关熙怡道:“我那铺子就算近来生意差些,每月还有三百大洋的净收益呢。再说了,你当老师,就算还写了小说,加在一起能有几个钱?” “呵!”瞧不起谁呢?费景庭一抖手,一张支票便出现在手指间:“认识这个吗?” 关熙怡凑近看了一眼:“支票?个十百……万、十万……嘶,二十万?”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有钱?” “卖了个秘方,额……”费景庭想起来了,当日卞先生给自己开了支票,自己可是答应后第二天便去送原粉的。算算应该是在昨天,如今过了一天,卞先生别以为自己捐款跑路了吧? 拍了下额头,费景庭说道:“还要求你去办一件事,我拿了支票,东西却忘了给人家。一会儿我把东西包好,你帮忙去送一趟。” 关熙怡先是应下来,随即连连摆手:“那东西值二十万大洋啊,就我一个人,万一被人抢了去怎么办?”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虽说大王庄距离津门很近,可没法儿保证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剪径的强人来。 “那这样,我让符芸昭给你跑一趟。” “嗯。”关熙怡一琢磨好像不对:“你是不是对那骚……狐狸精有意思?我可先告诉你,我跟芸昭走了,你可不许乱来。” “什么跟什么呀?我跟倪秋凤清清白白的。” “呸!我才不信!” “不信?”费景庭指了指自己的光头。正好此时日头足,那光头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晃得关熙怡眯了眼睛。 ‘噗嗤’一声,关熙怡顿时止不住地笑出了声。“就会逗趣,我才不信你呢。” “那你怎么才肯信?” “除非……嗯,你打算何时让,让芸昭妹子跟我过门?” 费景庭估算了下:“一年后?” 关熙怡顿时变了脸色。 “哎,你先别急,我有苦衷的。我这修行的法门正好卡在炼精化炁之境,除非打通十二条经脉,破境而出,否则不能亲近女色……” “我打死你!”关熙怡恼了,小拳头雨点般捶在费景庭胸口。“你娶我过门就为了……为了那些龌龊事儿?” 费景庭不乐意了:“夫妻生活怎么就龌龊了?再说我是能忍得住,我是怕你们忍不住好不好?” “你还说,我打死你!” “行了行了,你要是能忍得住,回头我便娶你过门。” 关熙怡闻言,拳头越来越轻,缓缓停下来,晕红了一张脸:“那就,那就一言为定。”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镇压 日上三竿,那老太的儿子帮着套好了驴车,符芸昭跳上车,两只腿来回踢腾着,转身朝着费景庭摆手:“景庭哥哥,那我们就走啦。” “去吧,快去快回。” 赶车的关熙怡威胁地看了一眼费景庭,又白了一眼倪秋凤,这才哼哼着挥舞鞭子,赶着驴车上了路。 费景庭伤势尚未恢复,遇到危险强行动手只会伤上加伤,无奈只得让两个女人去办事。 符芸昭武力强大,却不擅长与人做买卖这种事;而关熙怡正好反过来。两人同行,既能办好事,遇到危险,有符芸昭在,也会护佑着关熙怡全身而退。 驴车渐行渐远,费景庭回身便瞧见直直盯着自己的倪秋凤。 费景庭笑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话说?” 不想,倪秋凤却摇了摇头。 “我跟她们不同……我是嫁过人的。此前就跟景庭哥说过,就算当个粗使丫头,只求景庭哥留我在身边,不要赶我走。” 费景庭叹了口气,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铺子这几个月还好?” 关熙怡便跟着费景庭前行,略略缀后半步,说道:“铺子还好,每月都有盈余。改天我将账簿拿来你瞧瞧?” “那倒是不用,只要不亏钱就好,你也算有个生计。” 符芸昭没再说铺子的事儿,转而说道:“前些时候,我婆婆带着崩豆改嫁给了赵大关。” “哈?” 这事儿还真让倪秋凤办成了! 好奇心发作,费景庭追问一番,无外乎符芸昭用了计策,引得张胡氏与赵大关搭上了线,而后一来二去便天雷地火勾搭在了一起。 如此也好,赵大关身上隐疾被抑制,俩人带着崩豆凑在一起,总好过天天折磨倪秋凤。如此说来,倪秋凤就算是解脱了。 “对了,景庭哥你等一下。” 进屋前,倪秋凤叫住费景庭,转身进到西厢房里,过了会儿便拿着个红布包裹的长条回来了。 将红布长条递过来,倪秋凤说道:“这是赵大关给你的谢礼。知道你是修道的,不图俗世的财物,就选了这么一件。听赵大关说,这是出土的明器,也不知做什么用的。” 费景庭接过来,展开红布,便瞧见内里包裹着一根奇异的短棒。前端三叉,中间凸出一圈儿,后端又似个圆筒。虽是出土的明器,却周身光洁,不见半点锈迹。 端详一番,这玩意好像是个三叉戟? 而且看样式,绝对是道家法器。渡过一丝真气,真气入内里畅行无阻,那三叉戟还振颤起来。 这是好东西啊! 虽然三叉戟不会用,但材料绝对是好材料,也不知是前人从哪里寻得合金方子,亦或者是捡到的天外陨铁。但费景庭可以将其改造成一把长剑,恰好师父王静玄赠给自己的长剑用着总觉得不顺手,而自己又得了法器铸造之术。 “景庭哥,这东西有用吗?” 费景庭点点头:“有用,很有用。” 抖手将三叉戟收入随身空间,费景庭想着倪秋凤前后两次给自己报信,又一颗心全都挂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心中柔软,说道:“进去坐坐?” “嗯。”倪秋凤笑着应了下来。 眼见两人进了房里,那老太的儿子蹲在墙角艳羡不已,那老太不知何时站在儿子身后,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看看看,看什么看?自己媳妇都镇不住,还想东想西的!” “额娘,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是看看。” 那老太训斥道:“你看了也白看。你要是有费小子的本事,三妻四妾还不是随你?可你有吗?没本事还胡思乱想,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没瞎想啊。” “滚,去喂牲口去!” 那老太转身回屋,那老太的儿子转头便瞧见自己媳妇目光悠悠的站在门口…… ……………………………… 临到入城的关卡,符芸昭掐了个法诀,假形之术使出,化作了凸额龅牙的丑姑娘。 直把关熙怡看得好一阵羡慕:“妹子,你这术法我能学吗?” “能啊。” “那我什么时候能学?” “嗯……大概过上三、五年吧。” 关熙怡顿时起了心思,琢磨着回头不行就关掉布庄,专心修行。待学了这术法,不说变着花样让费景庭心痒痒,起码可以青春永驻吧?便是到了七老八十,也可以化作年轻时的模样。 关卡只有五、六个巡警,一个个看着懒散无比,两个巡警懒洋洋过来翻查一番,便将驴车放行。 驴车进到城里,刚到南市,便寸步难行起来。远处无数学生汇聚起来,举着各色旗号,高声呼喊口号;在其对面,数百名巡警严阵以待,一改从前坐视不管的姿态,荷枪实弹,枪口已然对准了学生,似乎只要学生们越过警戒线便会开火。 符芸昭从驴车上站起来观望了一阵,皱着眉头道:“关姐姐,这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关熙怡虽然经商,可到底是个女子,于时局不甚了了。 “我哪里知道?只怕这北洋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了吧。” 这话倒是没错,就在本月一号,七省代表跑到新华门总统府举行请愿,结果当晚这些代表就被全部逮捕。 为什么请愿?自然是声援齐鲁爱国运动。 而且北洋逮捕请愿代表也不是第一次了。八月份的第二次请愿,北洋就逮捕了请愿代表。然后第三次请愿的结果是,北洋妥协,放了第二次请愿的代表。 算算这是第四次请愿了。 于是乎学联便决定在十号这天,举行大规模的行动,向北洋示威、施压。 也就是今天中午,无数的学生、民众齐聚北辰广场,举行市民大会。 跟着便开始了行动,队伍前列是商民卫队和乐队,紧跟着是男女学校三十几个大队,其后是工商业界,广货、药业、棉纺业、绸布业、米面、织染等七、八十个行业的经理和职工的队伍,随后又是旅津同乡会、救国十人团和**联合会等,共有一百七十多个单位的大队。 总人数超过五万! 如此浩大的声势,津门的衙门自然如临大敌。换做旁日,身为警察厅长的杨景林就得出面指挥军警。 可杨景林听了费景庭的话,这会儿正躲在家里装病呢,于是乎这指挥的人选就成了曹睿的亲信。 一个人要面对一群军警,或许还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换了五万多人,不用自己鼓气,身边的同伴便会给你无穷的勇气。 曹睿派的家伙扯官腔没说两句,便被杨羽等人顶了回去。那厮倒也光棍,干脆让军警堵住路口,但凡越界,必定镇压! 符芸昭与关熙怡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此时,杨羽与文淑等人商议了一番。 有学联的领头人便说:“反动北洋军阀出动了军警,同学们、同胞们,反动军阀是怕了我们。他们以为出动军警就能拦住我们?” “不能!” 又有人说道:“堂堂华夏英雄,就因为日本人无凭无据的揣测,曹睿就下达了通缉令,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没道理!” 又有人高呼口号:“声援齐鲁民众、撤销通缉之令!” “声援齐鲁民众、撤销通缉之令!” 有躁动的男学生呼喊道:“同学们,跟我冲啊!” “冲啊!” 人群涌动起来,转眼便靠近了封锁线。 曹睿派出的官僚骇得脸色煞白,当即哆嗦着下达命令:“镇压,给我镇压!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有灵醒的赶忙提醒:“最好别开枪,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全都不许开火,给我打回去!” 数百号军警当兵吃粮,本就因着命令不得不出现在这里。他们略略阻拦,转眼便被火气很大的民众冲击了。 挨了打,自然不能不还手,这一还手不要紧,普通的民众与学生,哪里是这些当兵的对手? 随着女生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冲突便不可避免地扩大了。转眼间,不少学生、民众被打倒在地,杨羽仗着习过武,还能勉力支撑,他身旁的文淑却被砸得吐血倒地。 眼看前方乱作一团,关熙怡赶忙驱赶着老驴拐上了一条小巷。 两个女人不知什么家国大义,只是庆幸着还好走得早,不然一准被堵在那里动弹不得。 驴车慢悠悠前行,符芸昭便问道:“关姐姐,你说他们这样示威有用吗?赤手空拳的,哪里打得过那些当兵的?” 关熙怡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不过也该闹一闹了,这北洋实在是不像话。” 民生多艰,小民过不好,关熙怡这样的商户自然赚不到什么钱。 转眼到了隆顺号,结果这隆顺号却落了门板,一打听才知道,店里的掌柜、伙计,全都跟着上街抗议去了。 符芸昭不知如何是好,关熙怡想了想,说道:“那就打听下,不如送到卞家,不然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拿去的,我始终不安心。” 符芸昭没意见,驴车便调转方向,朝着法租界行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根骨 驴车停好,两女过去叫门。 按动电铃,人还没出来,便听得一阵犬吠声。一条成年细犬吠啸着冲到了门前,将关熙怡吓了一跳。 符芸昭神色不动,小白蛇却从搭理里钻出来,昂首冲着细犬吐了吐信子,那细犬呜咽一声,扭头便跑。 “大黑,快回……咦,怎么回来了?”人影一晃,卞文颉疑惑着走到门口,打量了下两女,问道:“你们找谁?” 关熙怡笑着说道:“这里是卞家?景庭委托我给卞先生送货来了。” “景庭……哦,是费老师让你们来的啊,那快进来吧。” 两女随着卞文颉一路前行,卞文颉几次打量关熙怡。身量很高,体态婀娜,行走间自有一股风情,与之一比,她卞文颉顿时成了黄毛丫头。 卞文颉心中气恼,几次想问关熙怡与费景庭的关系,却不知如何开口。 进到洋房里,自有卞夫人接待。听闻是费景庭遣过来送东西,卞夫人赶忙将丈夫叫了下来。 卞先生下了楼,寒暄一番,结果油纸包,入手沉重,略略撬开一角,便瞧见里面的白色无味粉末。这便是隆顺号急需的原粉了。 卞先生问道:“费老师现在还好吧?怎么好端端的就被通缉了?” 费景庭是谁?北辰大学老师,知名武侠小说作家,国术界第一人,响当当的大英雄! 这样的人物被通缉,就算没有报纸敢刊载,消息依旧炸开了,传得人尽皆知。 昨天得了消息,卞先生一家忧心了好久。今日既然费景庭能派人来送原粉,那想来是无事,早早的就躲出去了。 符芸昭专心吃着点心,关熙怡便说道:“这事说不好,不外乎日本人丢了脸面,不甘心。想要暗害景庭,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恼羞成怒了。哦,景庭还说让我跟卞先生说声抱歉,昨日爽约了。” “这倒无关紧要,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只要费老师平安就好。” 一旁的卞夫人发话了:“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你跟费老师是……” “哦,我叫关熙怡。至于我跟景庭……”关熙怡捋了捋头发,俏脸顿时羞红起来。“……还没定日子呢。” 一旁的卞文颉丢下玩偶,气哼哼地便上了楼。 卞夫人与卞先生对视一眼,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好不容易物色的女婿人选,这窗户纸还没戳破呢,转眼就没了。 关熙怡察觉气氛有异,便带着符芸昭告辞离去。 卞夫人与卞先生送过之后,二人回到洋房里,卞先生活跃气氛道:“这费老师还真是信人,都被人通缉了,还想着送货上门……” “生意生意,你干脆跟生意过去吧!”卞夫人火了:“你到底想不想女儿好了?” “哈?我怎么……” “你怎么?你怎么你自己心里没数?文颉跟费老师的事儿你都同意了的,这转头费老师就跟那个……那个……” “关熙怡。” “对,跟那个关熙怡搅合在了一起。听听,那姓关的叫费老师什么?” 卞先生叹了口气,宽慰道:“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再说人家费老师选什么女子,又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你呀,就是跟着瞎操心。” 隐约听到楼上女儿的哭声,愤恨地瞪了眼卞先生,卞夫人急忙上了楼。 卞夫人推门而入,便瞧见女儿趴在床上抽泣不停。卞夫人心道,早知如此,莫不如不拦着女儿上街了。让家中仆役跟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总好过如今被伤了心。 这费老师也是的,怎么不声不响就找了个漂亮女子? ……………………………… 远在大王庄的费景庭丝毫不知,自己竟然伤了位青春少女的心。 他与倪秋凤聊了一番,这女子极其聪慧。绝口不提哀怨之词,也不提名分,还会用仰慕的一双秋水张望着。 即便费景庭明知这是倪秋凤的小心机,这样的女子,费景庭也厌烦不起来。 聊过了南下见闻,聊过了数月间津门的事故,又说了说大杂院,话锋一转,倪秋凤陡然问起了修行之事。 费景庭迈入炼精化炁之境,又跟随师父王静玄修行了两月,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看根骨这种小事,费景庭早已掌握。 他探出手道:“那我给你看看根骨。” “好,我该如何做?”倪秋凤问道。 “静心凝神就好。”费景庭说罢,抓住倪秋凤的手腕,渡过一丝真气,那真气顺着经脉游走,转了一圈又回返。 收回手,费景庭若有所思。 倪秋凤希冀地问道:“景庭哥,怎么样?我根骨如何?” 道门讲,气入骨为仙骨,根骨便看人有几分仙骨。费景庭真气霸道,结果遇骨则返,不能探入一丝一毫。如此看来,这倪秋凤是丁点的根骨都没有。 费景庭沉吟道:“不太好,只怕修行起来事倍功半。” 倪秋凤先是垮了脸,随即又自嘲一笑:“原来我根骨很差啊……景庭哥,事倍功半的话,也是能修行的吧?” “很难。” 修道者要入门,一看根骨、二看心性。根骨不佳,心性弥坚的,也不是没有修道有成的案例。可放在如今这灵机断绝的天地,只怕会难上加难。 “难不怕,我就怕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倪秋凤洒脱道:“景庭哥,若我也能修行,你便不会不要我了吧?” 修行非所愿,但求良人伴。 自始至终,倪秋凤求的都不是修行,而是她面前的费景庭。 费景庭心弦搅动,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依着自性脱口道:“便是你不能修行,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景庭哥!”倪秋凤情动,作势便要扑过来。 费景庭咳嗽一声,赶忙退后:“停!不要再考验干部了,我起码一年时间不能近女色。” ……………………………… 日租界,驻屯军营地。 香椎浩平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司令部,转眼停在南次郎的办公室门口,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 香椎浩平推门而入,停在办公桌前立正躬身一礼,随即双手将一封辞呈递交了上去。 “阁下,这是我的辞呈。” “唔,我知道了。”南次郎扫了一眼,随手丢在一旁,看着香椎浩平道:“津门城里的事端平息了吗?” “听说已经平息了下来,北洋出动军警镇压了民众。” 南次郎沉声道:“香椎君,你手下的笨蛋告诉你那些民众喊的口号了吗?” “哈衣,参谋们正在整理此次事件的报告。” 南次郎道:“因为你的自作主张,支那民众对帝国的反抗情绪愈发高涨,这都是你的错!” “哈衣!” 南次郎起身,慢慢踱步,厉声指责道:“你这种胡乱行动的家伙,就该滚去预备役!吉田茂总领事昨天找了我,对你的行动提出了严正抗议。我刚才与吉田茂那家伙通了电话,准备放弃对费景庭的通缉。” 历史上,香椎浩平一路平步青云,后来参与了226,还真滚去了预备役,从此便没了声息。南次郎这也算是一语中的。 香椎浩平猛然抬起头:“阁下,这是不是有些草率?那家伙害死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笨蛋!” “哈衣……”香椎浩平低头。 “帝国如今的首要任务,是分化瓦解支那民众的反抗情绪,将巴黎和会划分的胶澳吃到嘴里。你这家伙,只知道意气用事,真是没长脑子啊。” 虽然明知道南次郎说的有道理,可香椎浩平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为大局着想是没错,可南次郎司令官这个陆军派,怎么会跟海军派的吉田茂搅合在一起? 南次郎根本就不给香椎浩平反驳的机会,训斥道:“报仇的办法有很多,你偏偏选了最愚蠢的办法。事态扩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能潜入驻屯军营地,视我皇军士兵为无物,悄然杀了人,又从容离去。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顿了顿,不等香椎浩平回答,南次郎便说道:“这等于是本来只是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丑闻,结果被你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十分抱歉,阁下!” “滚回本土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香椎浩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狼狈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南次郎则站在那里,找出一面镜子照了很久,始终没发现耳朵有长羊毛的迹象。 昨夜被符芸昭施了羊毛疔,南次郎连夜叫醒了军医,好一通检查,结果一无所获,也不知那藏在药丸里的毒虫躲在了哪里。 今早又吃了不少据说可以杀灭寄生虫的药物,可南次郎丝毫不放心,生怕耳朵里再长出羊毛来。 于是考虑良久,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到底还是依着符芸昭的话,给吉田茂打了个电话,商量了下如何将事态安抚下来。 此事倒是好操作,曹睿发布的通缉令,根本就没有纸面命令。打个招呼,收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吉田茂要做的则是接受报社采访,只需要否认驻屯军有逼迫曹睿发布通缉令的行为就可以了,反正所有的事都不落纸面。 如此,他南次郎的命算是保住了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传习 下午。 符芸昭与关熙怡回来了,带回了津门躁动的消息。 费景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双十日这事儿费景庭在课本里见过,所以才会劝说杨景林不要听从曹睿的命令。 没成想,这杨景林也够光棍的,也不知怎么理解的,干脆躲在家里称病不出。于是乎带领军警镇压民众的,变成了曹睿的手下亲信。 滔滔大势在前,纵然有了些许的改变,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费景庭愈发笃定自己不是那只强壮的胡蝶,掀不起足够大的风潮。 所以,今后再碰到这种历史事件,能帮到便帮一帮,余下的便不是费景庭能左右的了。他只是个修道者,又不是神仙,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担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三个与费景庭亲密的女子尽数挤在那老太的家里,费景庭反倒是清净了。 关熙怡与倪秋凤照旧互相看着不顺眼,有费景庭在,都压着火气没动手,但明里暗里的言辞交锋,那叫一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费景庭干脆躲进自己房里,专心修复自身的经脉。真气先行冲刷百汇穴,将淤滞在其中的雷霆气息尽数带走,又一点点修复受损的经脉。 待到晚饭前,费景庭才勉强将小周天修复完毕。至于手太阴肺经,只怕又要耗费上几天工夫。 从房中出来,费景庭便瞧见小女孩殷金华正带着小虎在玩耍。 殷金华摆出架势,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小虎跟在其后,呼呼喝喝胡乱比划。 起初费景庭也没在意,待看了几眼,便发觉这拳法有些意思。刚柔并济、形神兼备,偏偏招式极其简练实用,看着好似军中技法。 他几步走过去,殷金华立刻停了下来。 费景庭问道:“你这是家传的?什么拳法?” 殷金华回道:“岳王捶。” 岳王捶?岳王是谁?岳飞啊。甭琢磨了,这一准是军中技法。 “你练了几年了?” “跟着爷爷练了三年。” 小姑娘如今才八岁,那岂不是说五岁便开始习练了?旁的不说,这一招一式倒是有模有样。 费景庭看着骨架粗大的殷金华,陡然动了心思。 “你别动,我给你瞧瞧。” 大手覆在小女孩的肩膀,渡过一丝真气,游走间刺探骨骼,真气顿时入里些许,便不能再入分毫。 费景庭这是第二次给人看根骨,也不知道这根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想来要比倪秋凤好上一些吧? “景庭哥哥,你在做什么?” 符芸昭背着手,好奇地走过来。 费景庭便说道:“我看她练功夫,就探了下她的根骨。” 符芸昭眨眨眼,说道:“不用探了,她根骨勉勉强强,还不如关姐姐呢。” 是这样吗? 符芸昭又道:“好根骨又不是大白菜,哪里能随便遇见?不过她倒是个练武的好架子。景庭哥哥,不如你教她练武吧。” “我只会道门功夫啊,合适吗?” 道门功夫重意不重形,跟江湖上的技击有很大的不同。明了拳意,练不出炁,那就是花架子;有炁不明意,那是笨把式。 既不知意也没有炁,嗯,那就纯纯是舞术了。 “你就随便指点指点呗,万一要是成了呢?”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点点头,说道:“此事回头再说。等回了津门,先找个学校,给她办入学。” 费景庭去找那老太说话,殷金华看着其背影,凑到符芸昭身旁道:“姐姐,大哥哥也会武术?” 一声‘姐姐’顿时让符芸昭气势拔升,她板着脸揉了揉殷金华的脑袋,说道:“景庭哥哥的功夫可是很厉害的,孙禄堂知道吗?” 小女孩摇摇头。 “哎,就是此前的国术第一人。景庭哥哥跟他交手,孙禄堂回头就说,自己打不过景庭哥哥。你说厉不厉害?” 殷金华有些懵,原来收留自己的大哥哥,竟然是国术第一人! 眨眨眼,殷金华扭头就要跑。 符芸昭一把拽住:“哎?你跑什么?” 殷金华执拗道:“我去拜师,学好了功夫,给爷爷、父亲报仇!”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你回头殷勤点,没事儿就围着他转,他早晚不耐烦,就会教你练武了。” 这倒是符芸昭的心得。每次想要吃好吃的,便围着费景庭乱转,缠磨一番,总能随了她的意。 “是这样吗?”殷金华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符芸昭连连点头:“就是如此,你听我的准没错。” 殷金华咬了咬嘴唇,说道:“那姐姐,你会功夫吗?” “会啊,不过我这功夫可不好练。”说着,符芸昭作势出拳,殷金华本能地要格挡,那拳头却绕过她的手臂,划出诡异的弧线,停在了面门之前。 “瞧见了吗?要不是外婆从小便用草药浸泡,我也练不成这盘蛇拳。” 盘蛇拳,出处不详,西南苗寨中少有流传,对习练者要求极高。此拳讲究刚柔、虚实变换,虚中有实、实中带虚,蓄势待机,拳出必中。 若殷金华是个柔柔弱弱的软妹子,随意符芸昭揉搓,加上药浴之功,倒是也能习练。可惜殷金华骨骼粗大,根本走不通这条路。 小女孩有些失望,符芸昭便安慰道:“别太贪心,你那未来师父功夫比我高明,跟他学岂不是比跟我学强?” 殷金华一琢磨也是,便将符芸昭的话记在了心里。 打从这天起,但凡费景庭停下修炼,殷金华便晃晃悠悠出现在左近。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也不知该如何跟人打交道,便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费景庭。 费景庭被殷金华的眼神看得实在不痛快,到了第四天终于忍不住了。 他招手将殷金华叫过来,问道:“你是想跟我学功夫?” “嗯。” 费景庭便说道:“也好,那我先教你几个套路花架子,你先练着吧。” 起身将殷金华领到院落里,费景庭起势,忽快忽慢地演示起来。这武当太和拳,费景庭只从陈撄宁那里得了一路。此后与各路国术高手切磋,慢慢有所领悟,又自行补充了一部分。 待到上了天目山,得了王静玄真传,习练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心中对拳法便有了更多的理解。于是乎这太和拳变得就与初始大为不同。 身形飘逸,出手带风,打起来煞是好看。 那老太的儿子看得直拍巴掌,反倒是练了几年岳王拳的殷金华看得直皱眉头。 这一招一式演练开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花架子。 费景庭演练过后,转头问道:“记了几分?” “七七八八。”殷金华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师父,我不要学花架子,求你教我真功夫。” 费景庭顿时呆滞起来。 没错,刚才的演练的确是花架子。可这花架子是为了方便刚入门的初练者明了拳意的。不知拳意,这太和拳一辈子都没法儿入门。 怎么听殷金华这意思,很是看不起太和拳啊? “你先起来。” 殷金华却不起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师父!” 费景庭赶忙拉起来,说道:“起来起来,我这儿不兴这一套。你是不是觉得这花架子没用?” 殷金华低着头不说话,那意思便是默认了。 叹了口气,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费景庭转头招呼道:“符芸昭,出来过过手。” 符芸昭的声音从正房里飘出:“怎么个路数?” “单纯过招,不用别的。” 符芸昭顿时没了兴致,悠悠道:“我听老太太讲故事呢,没空。让小白白陪你过招吧!” 话音刚落,小白蛇便被丢了出来。 落地之后盘踞起来,仰头看着费景庭,极其人性化地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费景庭暗自探查了下随身空间,比划出两根手指:“两罐阔乐。” 小白蛇蛇眼瞪大,还有这种好事?四顾一番,眼见那老太的儿子、孙子都进了正房,小白蛇摇身一变,就化作了符芸昭的模样。 “蛇……蛇……” 费景庭转头看着瞠目结舌的殷金华,说道:“哦,忘了跟你说,你师父我其实是个修道者。” 回身摆开架势,转瞬费景庭便与小白蛇斗在了一起。 数月间跟着符芸昭,小白蛇没少跟费景庭交手,知道自己伤不到费景庭,于是动起手来狠招迭出。 插眼、掏裆、扬土,逼急了还上嘴咬,直把殷金华看得倒吸冷气。 在她眼中,小白蛇化作的符芸昭形如疯魔,打起来简直不要命。 可就算如此,费景庭却身形飘逸,游刃有余,每次还手,都逼得小白蛇狼狈后退。若不退后,一准会被费景庭摔在地上。 良久,费景庭终于抓住机会,绊住小白蛇,随即将其甩出去老远。 小白蛇撞进柴火堆里,好半晌才爬了出来。 “可以啦。”费景庭说着,一甩手就丢过去了两瓶国产可乐。 小白蛇接过来看了看,张嘴嘶嘶作响。 费景庭就说:“将就一下吧,蓝罐的早就没了。” 又不满的呲呲牙,小白蛇瞧了眼正房,随即赶忙抱着阔乐跑了出去。果然,下一刻符芸昭便冲了出来。 “小白白别跑,你得了什么好东西啦?快给我瞧瞧!” 看着一人一蛇没心没肺地追出去老远,费景庭摇摇头,转头看向殷金华:“怎么样?不止是花架子吧?” 这下殷金华心悦诚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天师 费景庭莫名感觉身上担负了一种责任。这师父跟师傅、老师可不一样! 老师就不用说了,费景庭当了几个月女塾的老师,不过是讲讲课,给学生们解答疑难,而后心安理得拿一份薪水。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责任。 师傅通师父,后来又变成了对有技艺的工匠尊称。开车的、修脚的、剃头的,全都能称师傅。 师父就不一样了,单从字面上看就知道了,如师如父! 这年头旁的行业拜师,徒弟得住在师父家里,鞍前马后伺候上几年,师父认可了徒弟的人品,这才开始授艺。徒弟出了徒,头几年赚到的钱还得给师父一部分。 而师父也担负着责任,负责徒弟的衣食起居,教导徒弟为人处世,遇上家境贫寒的还得给徒弟说一房媳妇,置办产业。 到了国术这一行,大人带着孩子去拜师,大人得当着师父的面签订生死契约。这孩子交到师父手里,任打任骂,出了意外死了,跟师父全无关系。 由此可见,这师父跟老师全然不同。 小女孩殷金华不过八岁,身世凄惨,家里头早就没人了,所以也就甭琢磨什么拜师礼了。不过既然拜了自己为师父,那总要给上一两样东西。 费景庭琢磨一番,一抖手,师父王静玄所赠的长剑便到了手中。 费景庭摩挲一下,将宝剑递了过去:“不能让你白拜师,这把宝剑乃是我师父所赠,今日就赠给你。希望你来日艺业有成,不要行差踏错。” 小姑娘懵懂地接过来,弯腰鞠躬道:“谢谢师父。” 费景庭摆摆手:“今日天色晚了,你回去自己揣摩方才的花架子,明日有时间我再教你习练。” “好。”殷金华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进自己房里。 摸索着按动机璜,仓朗一声宝剑出鞘,但寒光闪闪,寒气逼人,乃是不可多得的上佳宝剑。 小女孩不敢乱摸,紧忙收剑回鞘。回想了一番,起身便学着费景庭的架势,别别扭扭地习练起了太和拳法。 这一日平安无事,便是晚饭时,关熙怡与倪秋凤也没斗起来,或许是白日间斗过了的缘故? 费景庭不得而知。 待到了入睡之时,又来了麻烦。那老太的房子,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其中西厢房腾出一间做了灶房,东厢房有一间做了杂物、柴房。 于是乎费景庭等人便只能挤在东、西厢房的两间房里。此前是关熙怡、倪秋凤以及殷金华挤在一起。也还好炕上中间隔着个殷金华,关熙怡与倪秋凤还有些顾忌,不然这一晚上是别想消停了。 而现在麻烦了,昨晚上是符芸昭与费景庭挤在了一起。当时费景庭昏厥着,只当事事从权,可如今费景庭醒了啊,总不能还跟符芸昭挤在一起吧? 嗯,还真就挤在一起了。 倪秋凤自知争不过,于是便不争,自行去了西厢房;关熙怡倒是想争,可面皮薄,于是也回了西厢房。 符芸昭这丫头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便进了东厢房。 费景庭挠着光头,觉着有些别扭:“今晚咱俩又要挤在一起?” 符芸昭不解,眨眨眼道:“没地方了啊,不然要去哪里睡?再说了,在山里睡帐篷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便没再说什么。转念一琢磨,自己好像对跟符芸昭睡在一起没什么歧念。两人都是修行之人,心性坚韧,自然不会受凡俗之欲所操控。 转眼铺好床铺,两人并肩躺在一起。符芸昭有如小猪一般来回乱拱,须臾又拱进了费景庭怀里。 “睡吧,别乱动了。” “嗯嗯。” 费景庭收摄心思,静气凝神,神念一动便回到了识海之内。 识海之内风轻云淡,再不复当日交战时风云激荡的模样。仰头望去,便见斜上方那条难堪的蜈蚣疤痕。 费景庭不做他想,一门心思的用天目术凝练神魂,反倒不再想着如何从阴阳眼突破成天眼。 修行无日月,待眉心胀痛支撑不下去,费景庭停下修炼,仰头看着蜈蚣样的伤疤,神念一动便飞到了近前。 那扇外有诡异动物图腾,内里镶嵌八卦图形的圆门平静的处在一条伤疤之中。费景庭悄然靠近,伸手触碰。 思索一番,抬起神魂凝聚的左手瞧了瞧,掌心光洁,不见半点伤痕。 昏迷中与苏醒后,费景庭胡思乱想的不少,就比如识海中的这道圆门。 若非自己引天雷劈识海,谁能想到系统就藏身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而这系统实在古怪,内中蕴含无数小世界,或古典或现代,或平常或奇异。这些小世界到底是何来历? 还有那大半个津门,究竟是二十一世纪津门的镜像,还是真的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津门? 这也就罢了,云篆天书乃是费景庭偶然所得,至今还在摸索那些云篆文字的用法。算算从得到云篆到如今,不过大半年而已,自己还没试出个所以然,系统发放的奖励里却突然多了云篆法阵。 究竟是系统一早就有这法阵,还是说这法阵是系统自行推演的? 太多的不解让费景庭心痒难耐,想要进入圆门里一探究竟,偏偏系统不再让费景庭进入。 “芝麻开门?” 圆门毫无反应。 暗自叹息,费景庭凝聚长剑便斩了过去。 嗡~ 圆门震动,下一刻大放光明,费景庭的神魂便被从识海之内踢了出去。 也好,废物利用,就当自动回城术了。 从炕上醒来,费景庭暗自吐槽一番,刚要入睡,却突然感觉不太对。 怀中的符芸昭身子异常冰冷! 费景庭扭头看了两眼,一把将‘符芸昭’推开,起身问道:“符芸昭哪里去啦?” ‘符芸昭’翻身而起,神色委屈,张嘴‘嘶嘶’作响。 费景庭不会驭蛇术,听不懂小白蛇说些什么,于是皱起了眉头。这大半夜的,符芸昭又偷偷跑去哪里了? …………………………………… 符芸昭轻飘飘落在房顶,冷着一张脸观望下去。 院落之中,一人似有所感,扭头朝着房顶看过去,轻轻笑笑,旋即转身开坛做法。 那人身量不高,后背微驼,头戴龙虎眉、腰围龙虎裙,一身八卦道袍,脚踩龙虎鞋。 腰间悬着道祖法印与五雷令,背插日月扇,手提七星宝剑。 面前香案摆开,那人脚踩罡步,符纸甩出无风自然,七星剑准确挑中燃烧的符纸,那人口中念念有词道:“黑面雷公,黑杀天兵。 四直驱斗,阳神步罡。 北斗将军,卫我身形。 布炁长存,闪电驱兵。 三千六百,五行尊神。 头分日月,照破星营。 诸天神祇,为吾摄来附身。 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四周阴风阵阵,卷得落叶腾起,吹得枝摇叶动。 场中围观的户主一家骇得后退连连,有管家模样的赞叹道:“不亏是天师,这是真正的道法啊!” “敕!” 那人舌绽春雷,一声厉喝,又是一张符纸甩出,黄符飘荡空中,那阵阵阴风便席卷过来,尽数被纳入黄符当中。 四周隐隐听到有凄厉惨叫之声,围观众人又慌忙后退。惊呼声中,黄符不偏不倚落在香案上,那人信步过去拿捏在手中,转头露出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孔,冲着众人笑着说道:“成了,邪祟已被我收服。” 他摊开手,便见黄符上隐隐露出一张鬼脸。 “哎呀,小天师当真是名不虚传啊!快请厅中叙话!小天师放心,簿仪早已准备妥当,包您满意。” 那年轻道人轻蔑笑笑,说道:“叙话就不必了,”抬头扫了眼房顶,符芸昭却已不见了踪影。“我还有事,簿仪给我就是。” 主人家不迭的应承下来,管家招呼一声,顿时有丫鬟端着托盘上来。那托盘蒙着红布,掀开来露出银光闪闪的大洋。 年轻道人尽数丢在囊中,旋即将鬼面黄符递给主人家。 “小天师,这是?”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黄符你拿着,明日正午烧埋,如此便没了后患。记住,一定要你自己亲自烧埋,不可假手他人。” “哎哎,记得了,记得了。” 年轻道人点点头,懒得循规蹈矩出门,翻出一张灵符感应一番,抬腿疾走几步,踩着墙头就翻了出去。 直把主人家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这小天师真是……真是……后门就在那里,为何非得翻墙?” 年轻道人一路疾行,穿街过巷,转眼到了一片林中。四下观望一番,皱着眉头又要掏出灵符。 便在此时,一枚松子不偏不倚砸在脑门上,他仰头便瞧见树杈上坐着的符芸昭,脸上顿时就是一喜。 “芸昭……” “呸!别叫得那么亲切,我跟你不熟!” 年轻道人无奈,脸上却不见生气,笑着说道:“符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符芸昭从树杈上落下,恼火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个骗子,说什么护身灵符,原来却是为了方便寻我!” 第一百六十章 姐弟 一张黑砂写就的杏黄符折叠几下,素手一扬便丢弃过来。 年轻道人伸手接过,展开来瞥了眼,说道:“你真不要这遁形符?这可是家父留给我保命的灵符。” “不要,赶紧拿回去,不要再缠着我!”符芸昭气哼哼的说完,转身便要走。 年轻道人挠挠头,追上前几步,张口:“符……” ‘姑娘’两字还没叫出口,符芸昭转身间九节鞭挂着风声便抽了过来。也亏着道人从小习练道门内家拳,急忙矮身躲过,那九节鞭抽在碗口粗的小树上,一拉一拽倒刺有如锯齿,生生将小树锯断。 树干摇晃几下,朝着道人便砸了过来,道人急忙躲避。待回头再找,却见符芸昭已然走远。 他紧忙追上去,又不敢靠太近,隔着十来步嚷道:“你别走啊,咱们才刚见面,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道人苦着脸道:“你我又不是仇人,说起来还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怎么就不能说说话了?” 符芸昭顿足,转头看向道人:“张道恩,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胡吹自己是小天师,除个山魈不过是手到擒来,我能差一点就死掉?” 张道恩尴尬道:“那不是没死吗?我爹给了我保命的焚天符,不是把那山魈烧成灰了吗?” “哈!山魈是没了,可我的宝贝也没了!” 符芸昭越想越生气,要不是信了张道恩这半吊子的忽悠,她也不会贪图几十块大洋,跟着进山捉拿山魈。要是不进山,也不会丢了五毒令,那可是她从外婆那里借来的宝贝。 若五毒令还在,何至于至今还没炼成三尸蛊?所以说起来全都是张道恩的错。 “那我不是补偿你了吗?” 符芸昭更生气了:“真是谢谢你啊,我还当是什么宝贝灵符,结果是遁形符,我要的是灭杀妖鬼的灵符,拿着遁形符有什么用?” 张道恩道:“可当时我身上除了焚天符,也就遁形符有点价值,其他我写的符你又看不上。”顿了顿,张道恩谄笑着道:“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从家里带了不少灵符出来,就连五雷符都有,你想要什么?” 说话间,张道恩打开背囊,蹲下来展开,各色黄符顿时铺满了地。 “你过来瞧瞧,想要什么……有神雷符、五雷符、制魔符、慑邪符、覆斗符、催生符、收魔符、斩邪符,诶?这个厉害了,灵剑符,打出去化作灵剑灭杀妖邪,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有授箓也能用。” 符芸昭先是被乱七八糟一堆符晃花了眼,踮着脚观望了半晌,旋即醒悟过来,自己是有景庭哥哥的人了,不能跟张道恩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走得太近。 她当即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你快拿走。我不想跟你说话!” 张道恩恼了:“不是……讲道理啊,我这次没招惹你吧?” “你上次招惹我了。” “上次……哦,可我说的是真心话啊。”张道恩苦恼道:“我爹三月份就过六十大寿,过后说不定就把天师之位传给我了,你嫁给我,到时候就是天师夫人。北洋前些年虽然取消了天师,可不是又给恢复了吗?” 这张道恩出身龙虎山,乃是当代天师的长子。天师一脉,自张道陵以降,世袭罔替。 等到了民国初年,先是取消了天师尊号,等到袁大总统登基,又把天师尊号封还了回去。 来回这么一折腾,天师家的家业一下子去了大半,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的日子照样比小民过得容易。 “呸,我才不嫁你呢。外婆说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而且你个子这么矮……” 张道恩炸了:“我哪里矮了?比你高半头呢!再说谁说我嘴上没毛的?”他指着自己唇上些许的绒毛道:“你看看,已经有胡子了好不好!” “我不管,我有景庭哥哥了,肯定不会嫁给你了,你以后别再来缠着我。”丢下一句话,符芸昭腾挪着消失在了树林里。 张道恩本来就火冒三丈,这会儿都快气疯了! 千里迢迢一路从龙虎山追到津门,见面不对付也就罢了,对方还说有了‘景庭哥哥’,这踏马姓景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此时的张道恩,真想仰天长啸,结果刚喊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响动。 他顿时惊喜的回头,以为是符芸昭去而复返。哪里想到,走出来的的确是一个女子,身量却比符芸昭高出一大截,身上满是风尘,面目含霜,手中提着一根法索走了过来。 “啊……姐?你怎么找来了?” 女子轻笑一声,念动咒语,摊开在地上的灵符里,顿时有一张飞起来落在女子的手中。 “追魂符?” 女子嗤笑一声,说道:“小弟,你当只有你会在符里动手脚,父亲就不会了?” 张道恩阴着脸暗自腹诽自己的亲爹,随即梗着脖子道:“姐,我这不是有事嘛,办完我就回去了。” “刚才不是办完了吗?我可都瞧见了,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瞧上你。堂堂下一代天师,舔着脸北上几千里,却被人家女子毫不留情的拒绝,姐姐我可真替你臊得慌。” “你懂什么?她……她……” “不用犟嘴了,乖乖跟我回去。” “我不!” 女子乐了:“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女子一抖手,法索迎风而起,好似灵蛇一般朝着张道恩就飞了过去。 张道恩吓坏了,喊道:“张乐瑶,我跟你没完!” 下一刻,张道恩连灵符都没打出来,那法索便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身子摇晃,张道恩摔倒在地,嘴里兀自骂骂咧咧不停:“张乐瑶,难怪你嫁不出去,亲弟弟都下这么狠的手,谁敢娶你?我跟你说……” 张乐瑶背着手走过去,摸索着从斜挎的包里掏出一块帕子,团起来塞进张道恩嘴里,摆摆手道:“呼,这下总算清静了。小弟,可别怪我啊,全都是父亲的意思。” ………………………………………… 符芸昭飘然落入院落里,蹑手蹑脚走了几步,小白蛇便从门缝里游走而出。 符芸昭顿时低声道:“别吵,烦得很。我要睡觉。” 说完,也不理会嘶嘶有声的小白蛇,落锁术开了房门,小心地走进去,看着炕上躺着的费景庭,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去哪儿了?” 费景庭的声音突然响起,符芸昭顿时心中一惊,隐隐有种半夜出去约会被丈夫抓包的赶脚。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去赶走烦人的苍蝇,哪里是去幽会了? “景庭哥哥,你还没睡啊。” 费景庭笑了声,没言语。 符芸昭便道:“我……我去修炼了。” “哦,那没事儿了,睡吧。” 费景庭拍了拍符芸昭后背,转过头去就要睡觉。 符芸昭往怀里拱了拱,突然觉得撒谎不太好,虽然她撒谎是不想景庭哥哥误会。 沉吟了下,符芸昭低声说道:“景庭哥哥,我刚才说谎了。” “嗯。” “我没去修炼,是去……是去见了个人。” “哦,什么人啊?” “一个烦人的苍蝇。”符芸昭恨得牙痒痒,说道:“我当初刚从寨子里出来,兜里就几块大洋,我想着赚些盘缠,就四处打听哪里有妖鬼作祟。” “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说黄荆岭闹山魈,我就去了,结果就碰到了那苍蝇。胡吹自己是什么下一代天师,法力无边,区区山魈肯定手到擒来。结果被山魈打得抱头鼠窜,要不是我帮忙,他早就被山魈给吃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那家伙用他爹给的紫符烧死了山魈,可我的法器也被烧了。他假惺惺赔了我一张灵符,说是妙用无穷,结果就是一张遁形符,什么用都没有。” 顿了顿,符芸昭又说道:“结果那遁形符做了手脚,那家伙借着遁形符找了过来。白日间就在门口晃悠,被我赶走了。我方才过去跟他说清楚了,叫他以后不要缠着我。” 费景庭倒是没多想,而是琢磨着那人的身份。下一代天师,肯定出身天师府啊,这家伙妥妥的修二代,堂堂龙虎山传人啊。 记得以前符芸昭说过一嘴,自己的修为比当初她遇到的小道士要强一些,而且那小道士也是炼精化炁之境。 费景庭便问:“他姓张?” “嗯,叫什么张道恩。”符芸昭气鼓鼓道:“这人不要脸,刚见了一面就说要娶我。” “那确实挺不要脸的。”费景庭附和着道。 二人朝夕相处,一起南下上山拜师,走遍千山万水,就算是小猫小狗相处久了也会舍不得,更何况是个萌哒哒的小姑娘? 若非符芸昭在身边,只怕此番费景庭就算侥幸躲过土御门守正的邪魂术,只怕也躲不过日本人后续的追杀。 性命相托,又是对自己芳心暗许,若不是年岁还差一些,自己的修为还卡在炼精化炁之境,费景庭早就动了娶了符芸昭的心思,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自己盯上的白菜养了好久,竟然有贼人窥探!这叫费景庭如何忍得了? 符芸昭当即道:“景庭哥哥,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理他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冲关破脉 费景庭很讲道理:“是他缠着你,又不是去找他。放心,下次他敢再来纠缠,我一定打得他爹都认不出来。” 符芸昭咯咯咯一阵笑,脑袋使劲往费景庭的怀里拱了拱,双手也不老实地攀在费景庭的胸口。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只觉得此生遇到景庭哥哥,真是太好啦。 转眼到天明。 吃过早饭,费景庭琢磨着小天师或许不日便会登门纠缠,便从空间里取出一枚藏有灵机的玉瓶。 告知众人自己要闭关修炼,便自行回到房中,趺坐炕头,捏碎了玉屏,吐纳间便将无色无形的灵机吸入肺腑。 灵机入体,顿时顺着经脉进入下丹田,丹田鼓动,涨大了些许,莲心愈发凝实,跟着化作自身真气,游走于手太阴肺经。 真气行过,疏通堵塞的经脉,还将破碎之处一一修复。费景庭觉着真气足够,便又冲击手厥阴心包经。 真气一路冲击,破天池、天泉、曲泽,直到劳宫才停将下来。这手阙阴心包经只剩下指尖的中冲一处关窍。 费景庭略作思索,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又拿出一瓶灵机。捏碎,吸纳,充盈的真气略略尝试,便将中冲穴冲破。 如此,十二经脉已打通了两条。 余下真气愈发充盈,费景庭便尝试冲击第三条经脉:手少阴心经。 真气冲开极泉,一路冲到少海才停将下来。费景庭略略停下,暗自估算了下,丹田气海内莲心凝实也就罢了,真气总量至少上涨了三成之多。 他暗自畅想,若是将十二条经脉尽数冲破,那自己岂不是真气总量会翻上几番? 冲破经脉的畅快,凡俗之人无法体会,比之往常循规蹈矩的一点点消磨,怎地一个畅快了得? 费景庭上瘾了,好似不过了一般,又拿出一瓶灵机。 如此往复,手少阴心经尽数冲开,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此手三阳经也尽数冲破。直到足阳明胃经的四白穴,费景庭才停将下来。 又要从随身空间里掏出灵机玉瓶,却发现随身空间里只剩下了一枚玉瓶,费景庭顿时踯躅起来。 整整十一瓶啊,如今就剩下一瓶了,这一瓶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了。足阳明胃经窍穴太多,一瓶灵机无济于事。不如留下来,留待日后应急之用。 倘若来日再遭受重创、经脉受损,可就全指望这瓶灵机救急了。 啧啧两声,费景庭到底收了手。内视一番,下丹田里发芽,开出稚嫩的花骨朵。想来若十二经脉尽数打通,这莲花便会彻底盛开。 而且费景庭发现,每打通一处关窍,对于真气的增益不是简单的增加,而是在前一处关窍的基础上不停的叠加。 如此,若十二经脉尽数打通,只怕他自身真气总量不是翻几番,而是天差地别! 果然,这境界之差,天差地别。倘若筑基的自己与炼精化炁时的自己放对,刨除拳法、剑仙之术,单单拼术法,费景庭觉着筑基时的自己还能靠着太上洞渊秘法里的奇异术法走脱。 可换了炼精化炁与炼炁化神的自己对方,只怕一个照面都走不过,便会被化神期的自己随手灭掉。 感叹一番,费景庭又琢磨着,这炼精化炁与炼炁化神差距就如此大了,那炼神反虚又是何等模样? 只怕到时自身真气与现在相比怕是几何级数的差距。问题来了,如此多的真气,单单靠自己修行,猴年马月才能修得出来? 靠斩杀妖鬼找系统兑换,又要斩杀多少妖魔鬼怪? 自己真的能踏入炼神反虚,继而炼虚合道,最后破碎虚空? 仙路漫漫,当真是不可强求啊。 收回心思,便瞥见窗口有个小脑袋晃动。瞧见费景庭看过来,紧忙缩了回去。 哦,对了,自己忘了教导殷金华习练太和拳了。 正琢磨着,便听轻快的脚步声迫近,房门推开,符芸昭看了眼,笑着道:“景庭哥哥,你修炼完了?” “嗯。要不要打一架?” 符芸昭此前与费景庭的修为不相伯仲,论真气,恐怕还比费景庭充盈一些。初次比斗,费景庭全力施为,符芸昭却只出了八成力气。 此后费景庭突破,到了炼精化炁之境,此时情势逆转,符芸昭就算全力施展,也奈何费景庭不得。 如今费景庭又有进境,只怕符芸昭就更不是对手了。 虽没有阴阳眼,但胎息法自有感知气机的法门。符芸昭凝神观望了一眼,惊讶道:“咦?景庭哥哥,你是又突破了吗?” 费景庭笑着说:“不算,只是打通了十二经脉中的几条。” 符芸昭皱眉道:“你这参同契好生古怪,我旋照境就已经打通十二经脉了。” 道门功法,主旨不同,却殊途同归。总要打通周身经脉,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如师父王静玄那般炼精、练炁、炼神同时修炼的功法才叫古怪,不说旁人,就连王静玄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什么境界。修成了便一步飞升,修不成就尸解而去。 “那我不跟你打了,左右也打不过。”符芸昭转而笑着说道:“景庭哥哥,上午关姐姐去了一趟城里,下午回来带回来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莫非通缉取消了?” “景庭哥哥真厉害,一猜就猜到了。”小姑娘拍着巴掌道:“看来我的确抓了个日本人大官呀。关姐姐说,一进城就碰到了白贞庸,对方说日本人找曹睿交涉,说前几日日本兵堵在租界口,都是一个香什么的日本人自行其是,让曹睿不要理会,然后警察厅就下了条文,说曹睿下的通缉令是误传。” “呵,这倒是好事儿。” 总借住在那老太家里也不是一回事,这么多人,耗费的银钱倒是好说,关键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如今通缉取消,费景庭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意租界的房子里。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此时天色不早了,想想还是明早再辞行吧。 费景庭转而问道:“那个小天师今天没来缠着你?” 偷塔的家伙,无论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没有呢。”符芸昭摇头。“要是他来了,我一准告诉你。” “那就好。” 正要说些什么,门口人影晃动,倪秋凤探头瞧了眼,便说道:“灶里留了饭,景庭哥你要吃吗?” 这一整天,先是疏通、修复经脉,接着便是冲破关窍上瘾,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幕时分。不说不要紧,一说起来,费景庭顿时觉得腹中饥饿。于是便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倪秋凤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做不了别的,只能做一些琐屑小事了。” 倪秋凤笑着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关熙怡便来了,气哼哼道:“狐狸精真会钻空子,那晚饭明明是我给你留的。” “我知道就行了,你又何必跟她计较?” 见费景庭如此说,关熙怡便舒出一口恶气。有的人真是气场不合,彼此看不顺眼,若非强压着火气,只怕关熙怡与倪秋凤会从早吵到晚。 费景庭又道:“正说着呢,既然通缉没了,我打算明日就回津门。” “我猜也是,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顿了顿,关熙怡犹豫着道:“回了津门……你们还去意租界?” 费景庭说:“是啊,不然还能去哪儿?” “可以去我那儿啊,后院的正房正好空着。”关熙怡脱口道。 费景庭略略琢磨,就大略猜到了关熙怡的心思。于是笑着说道:“你那里不通电,不太方便。不如你跟我们去意租界?” “好。”关熙怡一口应承下来,旋即脸面发红。“我,我去收拾下东西” 说罢就急匆匆离去。 符芸昭纳闷道:“奇怪,关姐姐方才不是说已经收拾好了吗?”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没解释。 这一天,针对费景庭的通缉悄然撤销,好似原本就不存在一般。与此同时,津门城里风云涌动,生出好大的事端。 因着十号曹睿出动军警镇压,引得接连两日学生罢课,市民、各类组织不停请愿。 高官曹睿顶不住压力,下午时迫不得已登报道歉,并撤换了充当替罪羊的亲信。 非但如此,就连巡警也躁动起来。前日冲突,好些巡警也伤了,可允诺的汤药费、安置费迟迟没有发放。部分巡警干脆学着市民,闹起了罢工,齐声呼唤杨景林出来主持津门警务。 曹睿无奈,只得去拜访杨景林,虚话、套话、假话、官腔说了一大通,最后干脆允诺不再插手警务,杨景林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重新出山。 杨景林执掌津门警务十几年,威望不是曹睿比得了的,刚一出山,躁动的巡警便平静下来,各归其位。 而另一件与费景庭有关的事儿也确定了下来。 张先生与严先生商量一番,眼见随着曹睿登报道歉,处置了亲信替罪羊,这罢课可算是告一段落,那他们开设的北辰大学就能定下开学日期了。 两位先生盘算一番,校舍有了,生源不缺,老师也早就定了下来,还差什么? 张先生突然想到一点,说:“坏了,费老师呢?我怎么听说,前日日本人逼迫下,曹睿下令通缉费老师,只怕这会儿费老师早已不在津门城里了吧?” 严先生顿时怔住。拉生源可全靠了费景庭的名声,这要是开学之时没了费景庭,只怕学生们就要闹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过分了 用过晚饭,费景庭去到正房里,找那老太辞行。 烛光下,那老太正在给孙子纳鞋底,瞧见费景庭连忙招呼:“费小子,你这是修行完了?可吃过晚饭了?” “是,吃过了。”费景庭笑着凑过去,坐在老太太一旁,说道:“老太太,我这是来跟您辞行的。” “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通缉的事儿解决了?” “解决了。”费景庭说道:“我们这么些人打扰您五、六天,实在是过意不去。”说话间费景庭一抖手,便拿出两卷一百大洋:“这是一点心意,您……” “这是什么意思?费小子你这是臊老太太脸呢!”那老太顿时脸拉了下来。“就凭咱们的交情,还能谈到钱?” “我这不是瞧您过得不太宽裕嘛。” “你知道什么!”那老太朝窗外看看,见四下无人,悄然打开炕上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箱子来,打开,顿时露出满满的金条。 嚯!这一箱子大黄鱼可值不少钱。 那老太得意道:“如何?老太太我可不穷。” “那您……” 那老太说道:“我就一个儿子,还傻愣愣的。要是让他知道我有钱,还不知道怎么败家呢。索性就装没钱,临去之前再交给他,这再过上几年,我那儿子想来也能稳当些,不会胡乱败坏家业了。” 老话说得好啊,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那老太眼睛毒着呢,知道自己儿子不靠谱,索性就一分钱不往外掏。这老太太真有意思。 费景庭笑了笑,干脆收回了大洋,拱手说道:“行,那我就生受了。老太太,以后有事儿您尽管言语。” 那老太嗔怪道:“这还用你说?以后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少不了要麻烦你费小子。” 第二日清早,老太太的儿子帮着套了驴车,一行人等与老太太一家告别一番,这才上车离去。 依旧是关熙怡当车把式,赶了几回车,关熙怡倒是摸到了一些门道,赶起来像模像样。 驴车沿着土道径直往津门城里走,此时已近中秋,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最为舒爽的季节。 碍着有费景庭在,关熙怡与倪秋凤倒是没拌嘴。符芸昭的心情更好,径直翻腾到了车顶,踢腾着两条小腿,哼唱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曲。 殷金华听得出神,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转眼进到城里,这回倒是没了关卡。费景庭倒是怕引来事端,径直用了假形之术,变换了身形。 关熙怡与倪秋凤都见识过,面上不显,心里只是觉得神奇。倒是殷金华,顿时惊奇起来。心道,原来不止是大姐姐,就连师父也会神仙之术啊。 驴车从南市进了津门,绕过公共租界、俄租界,进到意租界里。转眼停在小洋楼前,费景庭跳下车,径直进到洋房里,瞧着被日本人翻得杂乱不堪的房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费景庭又不是善男信女,日本人几次三番挑衅也就罢了,此番差点就把他给害了。这仇怎么可能不报? 不过报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这津门的驻屯军暂时不能动了,不然事情闹大了,真惹出炮轰津门的事端来,他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津门的无辜百姓却如何走得了? 不能在津门动手,那就换个地方。费景庭暂且记下,琢磨着有时间去日本本土转转。 关熙怡拎着包袱四下打量了下,赞道:“这房子不错,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不小。” 瞥见费景庭的身影,关熙怡顿时一阵脸热,急急忙忙上了楼,找了间空置的房间,做了自己的卧室。 倪秋凤迟了一步,待上了楼,发现所有房间都满了,便只能在一层找了间房。待倪秋凤出来,便寻了笤帚开始打扫。 关熙怡安置妥当,下来便瞧见倪秋凤在打扫,又隐隐瞧见那敞开的房间里放着倪秋凤的包袱,关熙怡顿时不爽了。 上前抢过笤帚道:“哟,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打扫?我来我来。” 倪秋凤也不说话,让出笤帚,转眼又寻了抹布擦拭起来。 关熙怡顿时恼火了,将符芸昭招呼过来,低声道:“妹子,你看那狐狸精,好像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符芸昭的脑回路却跟关熙怡不同。这几日相处,符芸昭倒是发现了倪秋凤的优点:勤快。做事麻利,打扫起来极其利落。小姑娘顿时道:“不走便不走呗,正好以后有人可以打扫房子了。” “哈?”关熙怡瞪起了眼。 符芸昭拍手道:“以后关姐姐做饭,她打扫,完美!” “你……你……”关熙怡被噎得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了?” 便在此时,费景庭从楼上走了下来,关熙怡不好再说什么,便说:“没事……中午要吃些什么?我去买些菜回来。” 费景庭算算时间,买菜回来再做,指不定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呢。便招手让符芸昭过来,道:“别麻烦了,中午去叫一桌席面,晚上再自己开火吧。” 符芸昭高兴地道:“好呀好呀,我想吃正阳春的烤鸭子了。” 说话间接过费景庭递过来的大洋,转身找出纸笔刷刷刷写了一行七扭八歪的字,拍了下褡裢,小白蛇顿时弹出来,落地化作另一个符芸昭。 符芸昭将大洋与纸条递了过去:“喏,准你自己吃一只烤鸭子,这跑腿费够了吧?” 小白蛇化身符芸昭日久,脸上神情灵动许多,顿时呲牙笑了笑,接过去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正赶上殷金华从房里出来,眼前的一幕顿时惊得小女孩瞠目结舌。师父跟芸昭姐姐也就罢了,怎么连那小白蛇也是成了精的?那自己日后岂不是也能修成神仙? ……………………………… 城外、破庙。 瓜子脸、丹凤眼,鼻子小巧,脸色粉嫩,身上袄裙似道袍,瀑布般的长发没留刘海,随意扎了个马尾甩在身后。 地上的炭火温吞,烤的鸭子油水滴落,素手取下烤鸭子,撕了个鸭腿塞进嘴里,张乐瑶顿时眯着眼道:“嗯嗯,好吃。这北方的烤鸭子跟金陵的算是各有滋味。” ‘唔唔唔……’ 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张道恩躺倒在那里,嘴里还塞着那帕子,眼睛瞪得溜圆,好似要将张乐瑶吃了一般。 张乐瑶平静地说道:“饿了吧?我把帕子摘了,你可不许骂我。想好了再回答,不然信不信这一路我都堵着你的嘴?” 张道恩喘着粗气,好半晌才丧气地点了点头。那日晚间被亲姐姐捉了,张道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这一母同胞的亲姐,看似文文静静,好似大家闺秀,实则行事无所顾忌,阴狠毒辣。 捉了他,客栈也不住,只找了间破庙便将其丢在里面。第二日摘下堵口的帕子,顿时气得张道恩大骂,随即嘴便被帕子堵到了现在。 张道恩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亲爹张天师都拿他没办法,唯独怕这个亲姐姐……亲姐打起来那是真疼啊! 眼见张道恩认怂,张乐瑶将鸭子放在油纸上,走过去摘了帕子,道:“如何?吃过烤鸭子便跟我回龙虎山吧。” “不回!”张道恩咬牙道。 张乐瑶劝说道:“这天下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比那符芸昭漂亮的有的是……而且性子还好,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呵,你不懂,我就想娶符姑娘。” 张乐瑶皱了皱眉,说道:“那便随你,左右你得跟我回龙虎山。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只好用强了。” “姐,你是我亲姐吗?”张道恩瞪着眼睛问道。 张乐瑶想了想,说道:“爹、娘都说是亲生的,想来是吧?不过我也闹不清楚,为何姊妹这么多人,偏偏就你生得丑。” 张道恩炸毛了:“我是在说长相问题吗?我是在说,要是你是我亲姐,怎么打起来下这么狠的手!” “你那脾气比驴子还倔,不打疼了你会乖乖听话?” “我……你可以讲道理啊。” “讲道理你听吗?” 张道恩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听。” 张乐瑶叹息一声,蹲下来拍了拍亲弟的脸颊:“所以我能不揍你吗?” 张道恩沮丧起来,放弃了跟亲姐张乐瑶讲道理。沉默一阵,说道:“姐,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 “帮你什么?” “原本我跟符姑娘好好的,结果半路杀出个姓费的……姐,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乐瑶翻着白眼道:“你咽不咽的下关我何事?” 张道恩急了:“你弟媳被人抢了,你说不关你事?” 张乐瑶沉默以对。 张道恩眨眨眼,一咬牙,说道:“姐,若你这次帮了我,回头我就把六甲神书借给你。” 正啃鸭腿的张乐瑶顿时一顿,转头问道:“茅山的六甲神书?” “三叔早年从茅山得来的,这上面可记着不少厉害术法。我看不比咱们家的术法差到哪里去。” 张乐瑶若有所思,显然是动了心思。 张道恩一看姐姐的模样便明白了,这是价码还不够。当即又道:“再加一把鲨鱼剑如何?” “父亲去年送你那把?”见张道恩点头,张乐瑶顿时起身道:“太过分了,那姓费的竟然敢抢我弟媳。你放心,你是我亲弟,当姐姐的一定给你出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要开学了 费景庭吃过午饭,便从意租界的小洋房里出来。他倒是想安心修炼,奈何杂事缠身。旁的不说,这身上的支票就是个问题。钱嘛,还是落袋为安才好。 他便变换身形,先行去了交通银行,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位经理,取了足足二十万大洋的银圆券,转头便去到渣打银行换成了现洋与英镑。 因着数额巨大,渣打的洋鬼子经理径直送出门,一路还不停的推销渣打银行的存款、理财政策。 费景庭自觉没那个头脑,有钱莫不如换成大洋、金条这种保值的贵金属。理财什么的就算了,他怕被洋鬼子给坑了。 大洋与英镑丢进随身空间,费景庭如今也算是富人了。旁的不说,便是意租界的小洋楼,不过十来万大洋的价钱,他现在随手便可以将其买下来。 不过费景庭却是知道,眼前津门的繁荣与稳定不过是昙花一现,过些年先是军阀乱战,跟着便是日本人南下,到后来日本人偷袭了珍珠港,租界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这钱除了留作家用,到时候多采买一些粮食、药品,救济一下百姓也是好的,房子就算了。 从银行出来,费景庭随手买了几份报纸。 这报纸上消息漫天,大多都是讨伐曹督军的弟弟曹叡。有报纸径直扒出了曹睿的底细。 这曹睿原本不过是在大沽钰盛号米铺学生意的,亲哥哥曹锟得了势,便被保举执掌直隶一省。 曹睿一年前走马上任,上任之后便开始横征暴敛。整个直隶一百多个县,被划分为了大、中、小三等,小县八千大洋,中县九千,大县一万。 如津门、滦县、清苑等地,属于特缺,没三、四万根本就下不来。你还别嫌贵,这只是一年的价钱,第二年你要是还想当官,那就得继续拿钱。单单靠着卖官鬻爵这一项,曹睿就赚了几百万大洋。 这还不算,曹睿还经营着饼干厂、米庄、被服厂,从各地采购米面、被服原料,不出运费、不交税赋,转手高价卖给曹督军,这又是一笔暴利。 后来曹睿的亲孙子跑路港岛,单单是珍玩玉器就装满了上百个箱子,可见这厮到底贪了多少。 曹睿丢出去亲信背锅,社会各界显然不买账,径直翻出曹睿老底,口诛笔伐,极尽声讨之能。 曹睿或许是觉得风向不太对,说话不再像是此前那般硬气,这开了道歉的口子不说,接受报纸采访,百般辩解,声称镇压之事绝非出自他的授意,乃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云云。 反倒是杨景林,五月间学生躁动,杨景林带着巡警一路护送,除了不许学生们冲击省衙门,其他的一概不管。再加上处置了杨三姐的案子,这一时间杨景林的名声反倒水涨船高。 就连梁启超梁先生都难得的说了好话,在报纸上说‘杨景林执掌津门警务还是比较稳妥的’。 费景庭跟曹睿见过一次,对其没什么印象。不过这回曹睿算是得罪了费景庭,他便琢磨着报复回去。这曹睿刮地三尺,贪了这么多的民脂民膏,费景庭就动了劫富济贫的心思。 此事不急,回头找杨景林探探口风,想来杨景林跟曹睿一向不对付,定然知道曹睿将财物都藏在了哪里。 翻开第三版,头版便是私立北辰大学既定于本月十七日开学的消息。 费景庭有些懵,自己所在的大学要开学了,自己竟然是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 一琢磨也是,这段时间自己躲去了大王庄,消息闭塞,严先生一时间找不到自己也是正常。得,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赶紧去严先生府上走一趟吧。 费景庭骑着车便去了严先生府上。 仆人将其引如,奉茶请其稍等,不过几分钟,严先生便从楼上下来了。 费景庭对这位教育家很是敬仰,当即起身打招呼:“严先生。” “诶呀,景庭,你可算是回来了。” 严先生很高兴,寒暄几句,请费景庭落座,二人喝着茶便聊了起来。 严先生先问起了通缉的事儿,费景庭便道:“莫名其妙,我好端端待在家,日本人估计是心气不顺,想要找我麻烦。” 严先生附和道:“这些日本人愈来愈无法无天,可恨曹睿那厮不但不拒绝,反倒助纣为虐。” 怎么对付曹睿以及日本人,费景庭已经有了腹稿,笑着道:“还好,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严先生,我看报纸上说开学日期定在了十七日?” 严先生点头道:“学联开了会,觉得罢课不是个事儿,学生们还是应该好好上课,就解除了罢课的决议。如今津门各大、中学校都已复课,我跟张先生就选定了十七号作为北辰大学的开学日。” 顿了顿,严先生又笑着说道:“之前我跟张先生还说呢,这眼看都要开学了,不少的学生都是奔着景庭的名号来的,要是开学的时候景庭不在,只怕学生们就要闹翻天。还好还好,景庭踩着时间回来了。” 费景庭说道:“严先生,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严先生摇摇头:“万事俱备,就差开学了。哦,景庭若是有时间,不如编撰一本大学教材。你那中学教材我给教育部的人看了,都说好,说不得日后就会推广成为全国中学物理教材。” 费景庭想了想,便应承下来:“好,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壶茶喝罢,费景庭便起身告辞。 如今已经是十五号,北辰大学后天便会开学。费景庭突然想起来,好像杨羽也是北辰大学毕业的,那岂不是说杨羽日后见了自己也得喊一声费老师?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费景庭顿时觉得某种莫名的气机笼罩自身…… ……………………………… 起士林餐厅。 满桌残羹冷炙,张乐瑶娴静地端坐着,目视对面的张道恩。 一名洋鬼子侍者拿着账单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张道恩无奈的叹了口气,抠抠搜搜掏出几块大洋递了过去。 “不用找了。”张道恩皱着眉头说道。 那侍者点算了下,随即皱着眉头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这位先生,本餐厅除了正常消费,还有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您还差两枚银角子。” “哈?” 张道恩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一桌难以下咽的西餐,四块大洋竟然还没够。还有,服务费是什么鬼东西?从来没听说过啊! 一脸的肉疼,张道恩到底又给了两枚银角子,那侍者这才沉着脸退下。 张道恩见侍者走远,顿时拉着脸道:“姐,这洋鬼子的吃食难吃不说,还这么贵,有什么好吃的?” 张乐瑶却道:“你懂什么?这里吃的不是菜,是情趣。” “好吧,我不懂情趣,可为什么要我掏钱?” 民初废除天师府,张天师家好些产业被收了去,虽说袁大总统登基前又给恢复了,可那些产业早就有了主儿,哪里是那么轻易还回去的? 所以天师家的日子紧巴巴,连带张道恩的零花钱也不算多。此番北上,张道恩仗着小天师的名号,沿途做了不少的法事,这才有了点积蓄。 可一顿饭就让亲姐姐坑去四块多大洋,盘算了下,张道恩生怕身上这么点钱不够被亲姐姐算计的。 算了,有事求人,这口气暂且忍了。 “姐,吃也吃了,该办正事了吧?” 张乐瑶喝了口咖啡,点点头:“好呀,你说吧,那姓费的如今在哪里?” 张道恩道:“我怎么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让我去找?” “我……” 张道恩犯了难,符芸昭将遁形符丢了回来,如今他没了找到符芸昭的手段。偌大的津门,总不能闭着眼乱找一气吧? 张乐瑶笑吟吟道:“遇事不动脑子,我来问你,既然符芸昭能看中姓费的,想来那姓费的有些本事吧?” “应该是吧。”张道恩一听‘姓费的’就能想起符芸昭娇滴滴的那声‘景庭哥哥’,顿时浑身不舒服。 “那我们就先去天妃宫打听打听,若姓费的不是修行者,那再另做打算。” 张道恩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如此简单的法子,他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瞥了眼娴静的姐姐,张道恩心道,难怪父亲说,若非姐姐是女儿身,只怕这天师之位就是姐姐的了。张乐瑶实在比他聪慧太多了。 智商被碾压的张道恩陪着姐姐喝光了咖啡,起身安步当车,一路寻去了天妃宫。 前文说过,津门一地,佛门昌盛,道门衰败。姐弟二人没费什么力气,花了点小钱,便从小道士口中打听到了费景庭的消息。 这才知道,姓费的名叫费景庭,身上标签很多。修行者、国术第一人、小说家、留过洋、大学老师。 知道了此前费景庭从来此处与居士黄明睿谈玄论道,更知道了费景庭两日间在擂台上毙伤七名日本人的壮举,还知道了那让张乐瑶极其入迷的天龙八部,乃是费景庭所写。 从天妃宫里出来,张道恩就发现姐姐张乐瑶有些不对。 当即道:“姐,你可不能因为他写了天龙八部就下不去手啊。” “嗯?” 张道恩急了:“六甲神书、鲨鱼剑!” “嗯……”张乐瑶眼睛恢复清明,说道:“放心,弟媳一定帮你抢回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符法幻术 费景庭回了自己在意租界的小洋房,进到院子里就瞧见殷金华有板有眼地模仿着自己传下的太和拳。 只是殷金华习练岳王拳日久,打起太和拳来只得其形,不知其意。不过八岁的小姑娘,也不能要求太高。费景庭略略提点了一番,便进到了洋房里。 房子里很安静,费景庭走到楼梯口才见到提着拖布从上方走下来的倪秋凤。 “景庭哥。” “嗯,就你自己?” 倪秋凤撩动耳边发髻,说道:“符芸昭带着关熙怡走了,说是去修炼。”顿了顿,说道:“景庭哥,你何时教我修炼?” 费景庭为难了,参同契男女都可以修,问题是门槛实在太高。而旁的道法,费景庭又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想了想,他说道:“我的法门你不适合……”不止是不适合的问题,更致命的是倪秋凤根骨极差,除非裹在灵机里,否则这辈子别想有气感。 “这样,待回头我寻了适合你的法门,再来教你修炼?” 倪秋凤便笑着说:“好呀,那就一言为定。景庭哥,大杂院里实在乱,我一个人住着有些怕。而且你这房子也需要人打扫,要不然我便搬过来住一阵?” 费景庭能说什么?他点点头,随即转而说道:“对了,你回头去铺子里取一些岫玉、和田玉的料子回来,我有用。” 得了吞罡、聚炁两个云篆阵法,费景庭正好用玉牌蚀刻出来。吞罡可缓慢牵引、吞噬飘荡于天空之上的天罡之气;聚炁则能汇聚十里方圆内的天地灵机。 聚炁暂且用不上,除了天目山的洞穴,费景庭在此方世界还没遇到过有灵机的地方。吞罡就很有用了,他习练剑仙之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吸纳金煞、天罡、地煞,其中又属天罡最难吸纳。 有了吞罡阵法,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倪秋凤甜甜笑着应下,便下去打扫。费景庭回到房里,收了假形之术,顿时露出原本的面貌:没眉毛的光头。 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费景庭暗自叹息,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头发、眉毛才会长出来。后日间就要开学,只怕是来不及了。还好打通了一大半的经脉,如今真气暴涨,假形之术维持个一天、半天的不成问题。 如今周身经脉已经修复,唯独神魂受损还没完全修复。费景庭收拾心绪,趺坐床上,进入识海之内,照例开始修习天目术,以修复识海、神魂。 修炼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景庭隐隐有所感,睁开眼扭头看向窗口。 挥手间,劲气击出,窗子便敞开。下一刻,一只黄纸折成的纸鹤飘荡着飞进来,费景庭抬手,便停在了掌中。 那纸鹤无风自燃,旋即一股意念传入脑海。 “久闻费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盼今夜酉时三刻城西十里荒庙一晤。 天师府张乐瑶。” 天师府张乐瑶? 费景庭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莫非此人便是纠缠符芸昭的那只苍蝇?低头看了眼,纸鹤早已化作灰烬,隐隐能看到灰烬中的丹铅之色,这是符法啊。 自到得此间,费景庭各类修行人士遇到过不少,有萨满那老太,有梅山水师梅三姑,还有修道的陈撄宁、黄邃之,包括自己的师父王静玄,可这些人都不会符法。 眼前活生生的符法让费景庭心生好奇,迫切想要知道这符法到底因何才如此神奇。是不是跟师父说的一般。 再者说了,那个张乐瑶盯上了自家白菜,费景庭怎能坐视不理? 扬手间,灰烬洒落,便听得楼下传来符芸昭叽叽喳喳的声响。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近,符芸昭也不敲门,推门便闯了进来:“景庭哥哥,我回来啦。” “哦,去修炼了?” 符芸昭见桌上准备了凉白开,当即过去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擦着下巴上的水渍道:“是呢,关姐姐很有天赋,我看再过两个月,关姐姐便能入门,也就不用我看着了。” “好事啊。晚饭准备吃什么?” “关姐姐买了不少河鲜,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活呢。” 符芸昭突然凑过来,靠着费景庭抱住他的胳膊,甜腻腻的仰头道:“景庭哥哥……” “嗯?”看着符芸昭期许的眼神,费景庭略略心慌,莫非这丫头…… “景庭哥哥,还有好吃的吗?我有点饿了……我还要喝那种酸奶。” 果然!这丫头对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求的一准是自己独有的稀奇吃食。 费景庭大气的一扬手,一些小零食便堆满了桌子:“抱回去吃吧,少吃一些,还要吃晚饭呢。” “嘻嘻,我知道啦。” 符芸昭双手环抱,抱着吃食扭头就走。没一会从对面房间里传来符芸昭的呼喊:“小白白,不许偷我的辣条!你是蛇啊,吃什么辣条,快还回来!” 费景庭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酉时三刻,五点四十五,现在都快五点了。这张乐瑶也真逗,直接约六点不好嘛?非要五点四十五。 吐槽过后,他便知道自己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起身收拾一番,出门便要下楼。 正巧遇到关熙怡将洗好的菜端出来,关熙怡看见费景庭,咬着嘴唇低声打了个招呼,费景庭就说:“我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关熙怡连忙追问:“那要给你留饭吗?” “好,我尽量早些回来。” 出了小洋房,刚到院门口,身后便传来符芸昭的呼喊:“景庭哥哥,你要去哪里?” “处理些杂事,我尽量早回来。” 窗口的符芸昭眼珠转了转,说道:“那我也要去。”说着,这丫头径直从窗口飘落,几步便追了过来。 “你跟着干嘛?” 符芸昭皱了下鼻子:“那纸鹤我看到了呀……肯定是那家伙又缠了过来。景庭哥哥,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那家伙一顿。” “好,揍得连他爹都认不出来!” 二人骑着自行车出门,穿过南市,一路西行,紧赶慢赶,总算在五点四十五之前到了地方。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了半晌才寻到一条小路,而后在河边寻到一处破庙。 这庙乃是河神庙,津门河网密布,没几年便会遭遇一次水灾,百姓自然要祭奠河神。 民初之后,庙祝过不下去便跑了,此地便无人居住,只待祭祀之时才会热闹起来。 费景庭将自行车停在门口,与符芸昭对视一眼,抬脚便进了庙里。 行到正殿前,便见殿前一女子坐在台阶上,借着落日的余晖翻看着书卷。 听到脚步声,女子放下书卷,扫了二人一眼,目光停在符芸昭身上,点头赞许道:“难怪道恩念念不忘,符姑娘却是个天生的好胚子。” 目光转向费景庭:“费先生怎地落得这般模样了?” 费景庭还纳闷呢,这张乐瑶怎么是个女子? 他问道:“张乐瑶?” 女子点点头:“正是小女子。” “你约的我?” “不错。” “天师府出身?” 张乐瑶长身而起:“不错,当代天师正是家父。” 费景庭看向符芸昭,后者眨眨眼,低声说道:“估计是那家伙的姐姐。” 费景庭没理顺这里面的逻辑,弟弟纠缠自家白菜,怎么当姐姐的来了?这什么意思? 张乐瑶抖了抖书卷,问道:“费先生,你这书中我最喜欢的便是乔峰,你为何非要将他写死呢?” “哈?”费景庭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线装的书籍,封皮印着四个大字:天龙八部。 这张乐瑶不是给弟弟撑场面的,反倒是自己的书迷?所以约自己过来,是为了读者见面会吗? “额……不死不够震撼人心?”费景庭心道,这都是金大大安排的,他只是个搬运工。 张乐瑶点点头,又说道:“这书中很多佛家思想,可费先生又是修道的,莫非费先生佛道兼修?” “没有没有,主笔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提了个大纲而已。” 事到如今,只能往外推了。抱歉了,庞主编。 便在此时,正殿里传来轻佻的男声:“姐,别忘了正事。” 说话间,正殿里走出个年轻男子,看着十七、八的模样,挽着头发,一身杏黄色道袍,一手提着七星剑,一手拿着日月扇。 “聒噪!”张乐瑶回头瞥了眼自家弟弟,转头看着费景庭笑道:“费先生见谅,舍弟被娇惯坏了,失了礼数。不过,我正好有些事想要跟费先生私下聊聊,不如……” 张乐瑶说到这里,陡然从怀里掏出令牌插在地上。 “不如让他们聊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吧!” 霎时间,周遭气机涌动! 费景庭但觉几道无形气机切割过来,连忙闪身躲避,可他刚避让过去,周遭景物就为之一变。 竹林、小溪,一方石台立在溪畔,张乐瑶端坐其后,石台上展开一副画卷。张乐瑶手中提笔,笔走龙蛇,须臾间一挥手便见一头仙鹤从画卷中振翅而出。 费景庭看了看四周,符芸昭已不见了踪影。 “幻术?” 张乐瑶道:“五行阵法,再加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让费先生见笑了。” 费景庭叹了口气:“说到底,还不是要打一架?” 张乐瑶为难地说:“收了道恩的东西,总不好食言而肥,费先生见谅。”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如我嫁与你 费景庭自忖,拳脚功夫便只会自行糅合的太和拳,对付国术高手没问题,可想要用来对付天师府的传人,怕是不够用,于是一抖手,便从空间里取出那柄温养了小半年之久的雷击枣木短剑。 短剑二尺有余,通体暗黄泛着黑色花纹,光洁异常,不见锋锐。 对面的张乐瑶不再言语,手中毛笔蘸了下朱砂,笔走龙蛇,毛笔陡然一甩,一具浑身泛着火光的大鸟便从画卷中飞腾而出。 那大鸟头有凤冠,浑身火光明黄,刚刚跃出纸面,费景庭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袭来的热浪。 凤凰? 费景庭不动声色,总觉得有些古怪。张乐瑶出身天师府,按理说理应擅长符法,怎么不见其使用符法,反倒用起了莫名其妙的幻术? 道门各家各派,术法万千,其中迷人心智的术法不知凡几,但偏偏没有专门分类出一个专门的幻术。有关幻术的记载,盛唐为最,其中牵强附会将幻术归类为道门术法,其实则不然。 幻术更应该归类为方术,即便是后来道门也没将幻术吸纳进入其体系,大约是觉得幻术不入流。 便有如眼前,皮肤传来灼热的触感,眼睛的的确确看到了飞扑而来的凤凰,偏偏费景庭感知到的气机却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费景庭眼睛开阖间已然开启了阴阳眼,凤凰飞到眼前,也不见费景庭闪避,而是任由凤凰穿体而过,交错的瞬间,费景庭短剑施施然朝着左侧刺击。 当~ 闷响过后,费景庭收剑而立,笑着说道:“姑娘不坦诚,既然要打架,就不要用这乱七八糟的幻术来蒙事儿了。” 说话间费景庭汇聚三光,神魂震荡,短剑扫出,周遭气机震荡,周遭的景物恍惚一阵,陡然为之一变。 还是那座河神庙,张乐瑶照旧站在大殿的台阶前,手中不见画卷与毛笔,反倒握着一柄亮银色的横笛。左右已然不见了张道恩与符芸昭,想来趁着费景庭被阵法、幻术所困,二人打到了别处。 费景庭若有所思,这幻术看着奇异,实则只是巧妙的障眼法。只要修为比施术者高上一线,这幻术便没了作用。 张乐瑶眼见费景庭如此快便挣脱了幻术,心中略略诧异,面上不显,横笛握在手中,看着好似要与费景庭交手,下一刻,一张黄符打出,张乐瑶语速极快地念咒道: “雷火真君,金火天丁。吾今召汝,速降真形。邪魔外道,毒龙妖精。悉皆摄捉,袪赴火轮。烧灭为灰,万劫无生。急急如律令。” 黄符落地,猛地绽放出一道金光,费景庭阴阳眼感知下,但觉气机陡然狂暴起来,须臾间便从黄符里跃出一具浑身红甲,手持双锤,浑身冒着摄人火光的神将。 “金火天丁?”费景庭不敢怠慢,左手法诀变换,赶忙使出避火诀。 那金火天丁已然迫近,双锤抡起好似旋风,带着骇人的热浪便杀将过来。 费景庭手中雷击枣木剑虽然坚硬,却不敢跟金火天丁的大锤硬碰硬,他便身随剑走,游走间与那金火天丁斗在一处。 这还没完,张乐瑶又打出一张黄符,念咒道:“北斗灵灵,斗柄前星。四天闭塞,某狱灵官巡检,掌持狱印,主宰狱兵。九州社令,一一呼名。斩鉏凶恶,诛戮邪精。妖尘荡灭,人道安宁。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符纸无风自燃,周遭气机陡然紊乱,光芒闪烁间,但见四周无数若隐若现的黑色柱子浮现,又渐渐隐去,有如结界一般将费景庭困在了院落之中。 张乐瑶也是拼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符纸打起来没完没了。眼见金火天丁一时间奈何不得费景庭,又是一张符纸打出。 “火鸦神将,火铃将军,南方使者,赤鸦将军,飞符走骑,赤骥飞炎。黑赤大宰,挥剑流星。元亨释哩,九丑口嗔。急急如律令!” 那符纸于空中一分为三,化作三具火鸦,朝着乱战中的费景庭便扑了过来。 便是有避火诀在身,金火天丁加之三个火鸦来回炙烤,也烤得费景庭不好受。 费景庭皱起眉头,剑芒吞吐,挥剑将一具火鸦斩落。左手法诀变换不休,猛然跺脚在地,身形飞退。 那金火天丁追将上来,一脚踏空,便落在了天坑术之中,还没等金火天丁爬出来,费景庭挥剑逼退另外两只火鸦,左掌拍击在地。 地面微微震颤,随即腾出一条七、八丈长的水蟒来。水蟒低沉嘶吼,一口将盘旋着的一只火鸦吞掉,转而一头扑向刚刚爬出坑的金火天丁。 水火交融,转瞬便腾出无穷雾气,金火天丁被水蟒纠缠住,身上的火焰顿时熄灭了几分。 费景庭见此良机,哪里会罢手?剑芒暴涨,挺剑刺中金火天丁胸口,横切、竖斩,眨眼间便将金火天丁斩了个七零八落。 殿前的张乐瑶皱起了眉头,紧忙手掐法诀,召回仅存的火鸦,脚踏罡步,口中念道:“上清有命,令我排兵。罡神受敕,佐天行刑。追问鬼贼,立便通名。唵吽咤哩,聚神急摄!” 话音落下,腰间绳索飞出,朝着费景庭便卷了过去。 阴阳眼气机感知中,费景庭只觉好似有几只无形大手,端着那绳索便朝自己捆了过来。 心中暗叹,这龙虎山果然名不虚传,各类符法让人防不胜防。 费景庭手中指决变换,左手剑指轻轻婆娑雷击枣木剑,剑身顿时腾起暗红火焰,青色剑芒吞吐,转眼斩出几剑,那绳索便在半空被斩得零碎,又被火焰吞噬。 这符法神奇归神奇,奈何张乐瑶本身修为差着费景庭一大截,而且其调用的也非自身真气、法力,而是以自身真气为引,好似在冥冥中打开了某处空间,继而借用了法力,这才汇聚出金火天丁、火鸦乃至于操纵绳索的无形之手。 眼见绳索被火焰吞噬,张乐瑶略略惊疑,疑惑的问道:“敢问费先生是什么修为?” “炼精化炁。”费景庭回道。 张乐瑶皱着眉头道:“却是不像,炼精化炁可没费先生这么精纯的法力修为。敢问费先生修的是何等法门?” “参同契。” “周易参同契?” 费景庭一个大男人,不好跟一个女子过分计较,收剑负手而立:“张姑娘符法神妙,手段尽出,还要继续打吗?” 张乐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半晌才说道:“想来是打不过费先生了。不过,小女子符法只是堪堪入门,不得真传。真正擅长的却是一些粗浅功夫,还请费先生多指教。” 说罢,张乐瑶又是一张黄符打出,咒道:“天雷隐隐,神雷轰轰。龙雷大作,水雷翻波。社令雷火,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精。上帝敕下,火急奉行。” 费景庭但觉周遭气机先是一滞,随即朝着张乐瑶席卷而去。张乐瑶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眼睛开阖间,隐隐有幽蓝电芒闪烁。 拧动横笛末端,苍啷啷一声抽出一柄软剑来。 “费先生,请!” “请!” 一男一女二人靠近,费景庭运起三十六路天罡剑法,转瞬便与张乐瑶斗在了一处。 一时间剑刃交击,院落中火花四溅,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打了没两下,费景庭便察觉到有雷霆气息顺着对方的兵器侵袭过来,自己半边身子微微发麻。顿时心中有了明悟,张乐瑶这是用了五雷咒,配合着剑法。 也就是自己修为高,换个旁人,只怕没两下就得被五雷咒电得身子发麻、委顿在地。 费景庭真气运转,收摄雷霆之气,与此同时,左手法诀变换不停,趁着二人交错的瞬间,掌心雷便打了出去。 张乐瑶避无可避之下,左手陡然从背后抽出一柄八卦镜,掌心雷击在八卦镜上,闷声炸响过后,又是一阵嗡鸣,张乐瑶横着飞出去三丈远,落地后又滚了三丈远,这才停了下来。 张乐瑶刚要爬起来,费景庭身形却有如鬼魅般欺近,雷击枣木剑停在张乐瑶下颌处,温声道:“你输了。” 张乐瑶却不见沮丧,抬头看着费景庭的目光里满是神采:“费先生好高深的修为,只怕便是距离炼炁化神之境也不远了吧?” “额……还早。”十二经脉通了大半,盘算一下,若没有外力借助,单单靠着自身修行,只怕最少也得一年多才能摸到破境的门槛。 张乐瑶点头赞许道:“费先生过谦了。修为高深,腹有诗书,也难怪符姑娘会见异思迁了。” 见异思迁? 这话是在挑拨吧?费景庭熟知符芸昭的性子,若是旁的事儿,比如吃食、玩乐也就罢了,符芸昭对得起见异思迁这几个字。可感情这种事是做不得假的,费景庭能明确感知到符芸昭的心意,自然也就不会相信张乐瑶的空口白话。 对方认了输,费景庭抖手便收了雷击枣木剑。这雷击枣木剑虽然短了一些,却因着自己亲自雕刻,又长期温养的缘故,用起来十分顺手。 用来斩杀妖邪最为合适不过,可与人技击就差了那么点意思。琢磨着空间里还丢着一柄三叉戟法器的头,费景庭便决定抽出时间锻造一番,改成适合自己的长剑。 “张姑娘可还好?” 张乐瑶摇摇头,起身拍了拍手道:“无事……费先生如此优异,便是小女子也颇为动心呢。” 她抬头平静的看着费景庭道:“不如我嫁与你,让符姑娘与道恩凑成一对可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张乐瑶 费景庭怔了下,随即沉吟着道:“张姑娘实在是有些……” 第一次见面啊,再说费景庭如今被雷击得头发、眉毛都没了,还生着一张阴阳脸,怎么就看上他了?且不说这个,后半句让符芸昭跟张道恩凑成一对是什么鬼?费景庭怎么可能同意? “轻浮、操切、孟浪、不知廉耻?”张乐瑶依旧一脸的平静,不见羞怯,说道:“便是不知廉耻了。小女子自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道门术法一学便会,虽不得天师府真传,如今却也是炼精化炁之境。持之以恒,十年内必破炼炁化神之境。 小女子自诩相貌尚可,自十四岁起提亲之人便络绎不绝,想来是配得上费先生的。不知费先生有何顾虑,说出来,也让小女子破解一番。” 费景庭说道:“成婚不是买卖啊。” “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张乐瑶点头道:“我没问题的,只要费先生同意,小女子自当配合。” 怎么就说不通了? 费景庭干脆道:“张姑娘,你我初次见面,实话实说,我对你无感。” 张乐瑶也不生气,沉吟着道:“不是有句话叫做日久生情吗?费先生何不与小女子相处一下试试?” “不了,心有所属,告辞!” 费景庭转身出了河神庙,也不见张乐瑶追出来,他行不多远,便瞥见符芸昭骂骂咧咧地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景庭哥哥!”符芸昭瘪着嘴撒娇道:“那苍蝇实在太过聒噪,我忍不住就打了他一顿。” 费景庭自忖,张乐瑶既然来对付自己,想来是比张道恩修为高上一线,而张乐瑶的修为、术法,不过是与符芸昭伯仲之间,二者若是斗起来,只怕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那张道恩不如张乐瑶,想来就不是符芸昭的对手。而且,这些时日符芸昭可是从自己这里学了不少厉害的术法,再加上诡异难测的巫蛊之术,张道恩这会儿还活着已经算是他运气好了。 费景庭便笑着问道:“没打出毛病吧?” “没有,就是让那驼子更驼了一些。” 方才费景庭便发现了,张道恩身形不高,形貌普通,还略略有些驼背,也不知天师府是没人了还是如何,怎么选出这么个小天师? 费景庭确实不知道,这天师府为了保证血脉纯粹,更为了提防外戚窃取天师府的权柄,老早便奉行近亲通婚。 夫妻二人,或为表兄妹、堂兄妹,甚至是亲兄妹。如此一代代流传下来,到了这一代,除了张乐瑶这长姐亭亭玉立,什么毛病都没有,其余弟妹或者是矮驼子、或者神智不全、或者口眼歪斜,总之偌大个天师府,挑来挑去也唯有张道恩适合承袭天师之位。 张乐瑶为何甫一见面便舍了脸面与费景庭表白?上述因由便是其中主因。 张乐瑶打从十四岁起,便被本家兄弟惦记上了,每年都会登门求亲。张乐瑶仗着母亲宠溺,这才一年年的捱了过来。 他本心瞧不上那些叔伯弟兄,更不想重蹈先辈女子的覆辙,一门心思想要脱离家门。 此番受父命北行找回张道恩,不想便碰到了费景庭。修为高深,只怕不在当代天师之下,虽然刻下没了眉毛、头发,又生着一张好似卤蛋的阴阳脸,可依旧能看出本身的好底子。 更妙的是,张乐瑶自金陵路过,便买了一本杂书打发时间,这一看便入了迷。不想,到了津门才知道,原来天龙八部竟然出自费景庭之手。 有才学,有样貌,有修为,此人简直就是她毕生所求的良配!若此番错过了,只怕便要重蹈母亲覆辙,张乐瑶心性坚韧,外柔内刚,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于是乎,这才说出了方才那番话。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符芸昭便甜腻腻地道:“景庭哥哥,骑着要走好远,要不我们把摩托拿出来吧。” 刻下天色已暮,天边只余一抹红晕,费景庭便点点头,挥手间那辆黑星边三轮出现在路上。 符芸昭欢呼一声,跳上车,熟练地打着火,招呼道:“景庭哥哥,快上车。” 费景庭却不紧不慢先行给她戴好了头盔,这才施施然坐进挎斗里。 摩托车发动,开了远光灯,灯柱照射出去老远,沿着蜿蜒的小路上了大道,转眼便只能透过树林的缝隙看见若隐若现的灯光。 河神庙前,张乐瑶见此,嘟囔了一嘴:“袖里乾坤吗?费先生果然好修为。” 她目光灼灼,不见丝毫的失落。从小到大,她便知道自己不如弟弟,只因是个女儿身。 家中人只道张乐瑶天赋卓绝,却哪里想到除了吃饭睡觉,她不是在习练琴棋书画,便是暗自刻苦修炼。 天师府真传只能传给小天师,那又如何?张乐瑶愣是从龙虎山的道观里习练了术法,生生将亲弟弟张道恩压制得不得翻身; 叔伯弟兄觊觎自己的美貌,那便怎样?张乐瑶出手不留情,将几个浮浪的本家子弟打得见了自己便浑身颤抖,这才到了十九岁还没出阁; 父亲叱责自己没有女儿该有的模样?好,不过是琴棋书画,不过是少睡一些,练得样样精通,看父亲还如何阻止自己修行! 便是如此,从小到大,张乐瑶从没有一样东西是唾手可得,有的只是执着的追寻,而最终总会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除了天师之位。 张乐瑶暗自盘算,良久,树林里传出哼哼唧唧的声响,随即张道恩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眼见张乐瑶立在庙门口发怔,张道恩忍不住道:“张乐瑶,你是怎么办事的?六甲神书与鲨鱼剑你是别想了!” 张乐瑶收回心绪,平静的看过去,那冷漠的眼神顿时让张道恩浑身一激灵。记起被姐姐支配的恐惧,张道恩声音小了很多,嘟囔道:“说好的你来对付姓费的,结果如何?不但没留住人,还让我挨了一通打。” 张乐瑶轻声道:“你是被符姑娘打的,与我何干?” 张道恩顿时气恼的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不过大半年不见,符芸昭的修为不见如何变化,这手段却愈发诡异百变起来。 蛊术、咒术、术法三样齐出,临了还让妖蛇变化做自己的模样,两个人合起伙来对着他一通胖揍。这一通好打,张道恩趴在树林里缓了好半晌才爬起来。 起来后便发觉,原本只是有些微微驼的后背,变得愈发驼了。 看着长姐张乐瑶身上只是略略沾染了一些灰尘,张道恩问道:“姐,那姓费的很厉害?” “什么姓费的?”张乐瑶平素古井不波的面孔陡然变了,皱着眉头道:“记住了,以后见了面要叫姐夫。” “哈?”张道恩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枚鸭蛋。 张乐瑶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两件事。这其一,我不逼着你回龙虎山,你想回便回,只是不许缠着我;其二,若我嫁与了费景庭,那符芸昭便没了着落,你可以趁机将其娶回龙虎山。” 姐姐要嫁给费景庭,然后符芸昭就没了着落,自己就可以趁机将符芸昭娶回龙虎山……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但张道恩一时间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 好半晌,张道恩才跳着脚道:“姐,你这是要破门而出啊!咱家祖训,女子不外嫁,男子不娶外姓!” “呵,要破也是你先破的,符芸昭又不是张家女子,你如何娶她为妻?” 张道恩却道:“我又没说当正妻,娶回去当小妾不行吗?” 张乐瑶叹了口气:“还好符姑娘走了,不然你今天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张道恩揉着胀痛的腹部,嘟囔道:“如此凶悍,我现在又不想娶了。姐你说的对,这世间女子多的是,又不是非她不可。” 张乐瑶不再说些什么。她这弟弟便是如此,刻薄寡恩、薄情寡义、凡事只求一时之兴。兴致来了,便是九头牛也拦不住,兴致去了,不管此前多爱惜的事物,都弃之如敝履。 家中弟妹颇多,全都被张道恩呼来喝去,随手打骂。也唯有对张乐瑶,因着实在打不过,是以惧怕中带着三分敬意。 张乐瑶不再理会张道恩,起身便走,丢下一句话道:“那我便不管你了,随你是继续留在津门,还是返回龙虎山。” “姐,你去哪里?” “津门。” 话音落下,张乐瑶身形进入树林,若隐若现,转眼便融于暮色当中。 张道恩苦着脸蹲下来,从行囊里翻找一番,只找出十几块大洋。遁形符所留的手脚,只能指明方向,是以张道恩是一路从陆路寻了过来的。 此时对符芸昭断了心思,想要回返,他自然不想再一路走回去。兜里这些大洋还不够买船票的,方才就想要跟张乐瑶借钱,可又张不开嘴。 张道恩皱着眉头嘟囔道:“哎,我可是堂堂小天师啊,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罢了罢了,说不得拘些鬼祟,找个大户榨些钱财,才好坐船回返。”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杂院新住客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有钱的坏蛋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期而遇 入夜。 关熙怡捧着一套西装款款走来,见门敞开一角,窥视过去,边见费景庭正在收拾东西。 她推门而入,笑着说道:“我给你裁了一身西装,也不知合不合身,你穿上试试?” 费景庭将蚀刻废掉的玉石丢在一旁,点头说了声‘好’。关熙怡便走过来,展开上衣,帮着费景庭穿在身上。 卧室里就有镜子,这身上的西装毛呢料子,灰格子的细纹,纽扣也用的是考究的铜扣,费景庭活动了下双臂,赞道:“很贴身,过几日就能穿上了。” 关熙怡一双美目上下打量,最终定在了费景庭的头顶。过了几日,这头上冒出的青茬头发,便是眉毛也长出了一些,就连阴阳脸也因着晒了太阳,离得远了就有些看不出来。 费景庭开玩笑说自己成了秃驴,可在关熙怡心里,便是成了秃驴,费景庭也是最为英俊的秃驴。 心中情动,抚着后背的褶皱,关熙怡情不自禁将脸颊贴合在费景庭的后背,双臂环住费景庭的腰。 费景庭停下来,任凭关熙怡抱着自己。良久,费景庭才问道:“布庄里可还好?” 关熙怡便低声说道:“有顺子在,都还好,就是近来生意有些差。” 这大半年风云激荡,局势时好时坏,这布庄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今日关熙怡盘点了一番,半年的光景不过赚了一千出头,比之往年少了许多。 她这还算是好的,那些饭庄才是倒了霉,不少的小店都因着时局动荡而关了门。 费景庭说了些宽心的话,关熙怡却好似根本没在听,只是静静的贴在费景庭的后背上。 外面传来符芸昭的哼唱声,关熙怡轻轻松开,双眼有如湖水,低声道:“那我回去修行了。” “嗯。” 费景庭伸手勾了下关熙怡的手指,关熙怡顿时脸颊晕红,转身快步离去。没一会儿,符芸昭探头探脑的进了房,看见费景庭穿着新衣服,便道:“景庭哥哥,你看到小白白了吗?” “怎么又找它?” 符芸昭气恼道:“小白白偷了我的锅巴,我今天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这一主一宠之间每日里打打闹闹,没大没小,主人没主人的样子,灵宠更没灵宠的德行,为了一口稀奇的零食斗得天翻地覆,还乐此不疲。 “没看到,”眼见符芸昭又要去寻小白蛇的晦气,费景庭赶忙叫住:“等下,我晚间出去一趟。” “哦,那要我跟着吗?” “你留下看家,别咱俩都出去,再让贼人偷了家。” 符芸昭琢磨了下,认真的点点头:“那个张道恩小肚鸡肠,说不定能干出这种事来。好,那我就在家守着。可是景庭哥哥,你晚上要去做什么啊?” 费景庭笑着道:“偷别人家。” 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儿?符芸昭顿时来了兴致,奈何要提防张道恩偷家,于是符芸昭顿时气闷起来。心中也不知咒骂了张道恩多少遍,甚至发誓下次再见面,一定要揍得张道恩知晓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收拾停当,费景庭换了一身便于融入夜色的深色袍子,起身便离开了小洋房。 今夜要光顾的地方有些多,费景庭懒得骑自行车,便用了神行术,在夜色掩护下先行到了曹睿的小舅子家。 此人替曹睿经营着米庄、被服厂,每月经手的银钱无算,单看所住的房子便知道了。能在公共租界里置办下如此大的洋房,没个二十几万下不来。 费景庭变换身形,假形之术用出,化作一驼背老者。院墙不过一丈,费景庭抬脚便越了过去。落地之后形如鬼魅,两名打扫落叶的下人刚听见响动,便被费景庭点倒在地。 闯进洋房里,管家模样的家伙眼见面孔陌生,还没等问出话来,又被费景庭点倒。 曹睿的小舅子家,连主带仆,上下十几口,转眼便全被费景庭点倒在地,只余下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费景庭停在女子身前,沙哑着喉咙说道:“我李三求财不求命,你家钱财都放在哪里?” 燕子李三,声名赫赫,乃是京津一带有名的大盗。而且这历史上,燕子李三还不是一个人,有沧州李云龙,号称燕子李三;保定李景华,也称燕子李三;还有津门的李芬、山东的李圣五。 后来史学界考量,初代燕子李三乃是李云龙,此人活跃于咸丰、同治、光绪年间,于京津冀乃至东北频频犯案,侠名远播,惹得清廷大为震怒。 其后销声匿迹,有盗贼便假托李三的名号四下招摇,单单是津门一地,这些年就斩了不少自称是李三的家伙。 而二代燕子李三,也就是影视剧中的李三,其实是保定的李景华,刻下此人还在学艺,暂且不提。 见面前的老头声称自己是燕子李三,女子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费景庭生怕将女子吓得昏厥过去,好言宽慰一番,这才问明了财宝所在。 曹睿的小舅子也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钱财从他这儿过了一到手,自然要扒下一层皮。大洋之类的,除去周转之用,大多存入了银行,这密室里藏着的大多是珍玩、字画。 费景庭也不嫌弃,点晕了女子,一挥手便将财物尽数存入空间里。 下一处地点,法租界。费景庭照此办理,除去珍玩玉器,还得了一箱子金条。 费景庭盘算了下,除去那些不好计算价钱的珍玩,单单是金条与现大洋,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万大洋了,想来公共租界里的房子里藏着更多。 马不停蹄,施展神行术,费景庭转眼便到了公共租界曹睿的房子前。 翻身跳进院子里,费景庭行走几步就觉得不对。不远处横着两个仆役,费景庭两步赶过去,弯腰查探。 两名仆役呼吸匀长,身上不见伤痕,其中一个家伙还说着胡乱的癔语。费景庭抽了其一巴掌,也不见其转醒。 费景庭眼睛开阖,开启阴阳眼,观望过去,便见两名仆役身上缠绕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 这是……术法? 费景庭加了小心,一路行到洋房里,沿途所见,仆役、婢女乃至衣着光鲜的女子,尽数昏厥,全都中了术法。 四下观望,阴阳眼感知下,便察觉到二层角落里一团气机在缓缓移动。费景庭轻手轻脚上了二层,走到靠边的房门口,透过敞开的房门,便瞧见一黑衣人影四下翻动着,偏偏弃墙上的保险箱于不顾。 真是稀奇,只想着报复一下曹睿,没成想还遇到同行了。 恰在此时,那身形一顿,转身抖手便是一枚飞镖袭了过来。费景庭侧头躲过,刚要开口言语,银光一闪,一柄软剑便刺了过来。 费景庭身形倒退,人影追将出来,他这才看见,此人是个女子,黑布罩着半边脸,身上黑色短打,手中一柄软剑很是熟悉。 略略交手,费景庭太和拳刚柔相济,不想女子手中的软剑也是如此。费景庭闪过软剑,托住女子手腕,女子想也不想便是一拳打来。费景庭左手一牵、一引,便将女子的劲力全数还了回去。 女子倒退几步,脚踩墙壁翻腾起来,这才卸掉了劲力。 费景庭先行收手,哑着嗓子道:“别慌,是同行。” “同行才是冤家!” 女子却是不依不饶,停剑又要再战,口中却是念念有词,转眼一枚黄符打出,结果还没落地,半空便被费景庭拿捏在手,略略揉搓,那黄符便化作了纸屑。 此时费景庭已经认出了女子便是张乐瑶,张乐瑶惊疑不定,低声问道:“修行中人?” 费景庭暗自好笑,略略拱手:“老夫……燕子李三。” 张乐瑶出身龙虎山,自然不知燕子李三的大名,只当是北地修行界的高人,拱手道:“见过前辈,小女子……便不说姓名了。” “无妨,老夫也是化名。”费景庭笑着指了指里间的保险箱道:“姑娘,我方才看你四下翻找,为何不试着开这保险箱?” 张乐瑶说道:“前辈不知,这宅子的主人至今未归,旁人又不知如何打开,所以晚辈这才舍珠求椟。” 费景庭扫了眼桌面,上面摊开一张包袱皮,里面放着鎏金的佛像,金银首饰,还有一些零散的大洋。不用琢磨了,张乐瑶连零散的大洋都不放过,可见是真缺钱了。 费景庭琢磨了下,装模作样伸手入怀,暗地里从空间里取出一根金条,径直丢给了张乐瑶。 “前辈?” 费景庭说道:“既然你打不开保险箱,便让给老夫如何?” 此时一根一两重,也就是37.5克的金条,大约可以兑换三十块大洋,按照年景上下浮动五块。一根大黄鱼,就能兑换三百大洋。 张乐瑶自然是识货的,这根大黄鱼可比那些首饰值钱多了。当即感激道:“多谢前辈高义,如此,那保险箱就归前辈了。” 费景庭笑着点头,随即二人一同进到室内,张乐瑶收拾了包袱也不急着走,好奇的在一旁看着费景庭要如何处置这保险箱。 费景庭哪里会开保险箱?本想着来一手袖里乾坤弄到空间里再说,可张乐瑶见识过费景庭袖里乾坤的本事。眼见张乐瑶不动地方,费景庭一咬牙,上前双臂一环,径直将保险箱扛了起来。 转头冲着有些傻眼的张乐瑶道:“如此,老夫便先走一步了,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会!” 说了乱七八糟的江湖切口,费景庭全凭真气顶着,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楼下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气昏曹睿 眼睁睁看着费景庭枯瘦的身形,有如霸王举鼎一般,扛着保险箱走出了院落,张乐瑶暗自啧啧称奇。 心道这北地能人异士果然无数,先有费景庭,后有眼前的燕子李三。前者修为深厚,术法、剑仙之术神妙无比,后者劲气勃发,一身道门功夫融会贯通,这北地当真不可小觑。 费景庭勉力支撑,待到了死角,紧忙将保险箱收进了随身空间里。眼见四下无人,施展神行术便没了踪影。 回到意租界的小洋房里,符芸昭便急切地凑过来,问道:“景庭哥哥,如何了?” 费景庭笑着点点头:“很顺利,想来姓曹的这一遭怕是要心疼的吐血。” 小姑娘瘪着嘴道:“张道恩那厮一直没来,早知如此,我也跟着去了。” 你跟着去就露馅了。 费景庭笑吟吟道:“还有个好玩的事儿,我在曹睿的家里遇见了张乐瑶。” “张乐瑶?”符芸昭皱眉道:“她去曹睿家里做什么?” “我去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哈?这天师府果然不出好人,张道恩小肚鸡肠,张乐瑶江洋大盗。” 费景庭大笑不已。 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张乐瑶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宅子里的仆役、婢女便纷纷醒了过来。 张乐瑶施展的符法迷魂术,本是对付阴魂的符法,转而用来对付普通人,效果不过是让其陷入昏睡,做得一场好梦罢了。 从美梦中苏醒,有人还在回味,有人却发现了不对,四下看看,惊呼一声:“坏了坏了,这是中了贼人的迷魂香!” 一家子顿时鸡飞狗跳,夫人的首饰盒子不见了,管家的钱袋子没了,三姨太的鎏金佛像被人拿了,更可怕的是老爷书房里的保险箱没了。 崇佛的三姨太气得闭过气去,夫人气得直跺脚:“这贼人简直无法无天,连直隶高官的家都敢偷啊!快来人,去通知老爷,叫老爷将贼人缉拿归案!” 此时的曹睿还在跟手下的官僚喝着花酒,管家打了电话到衙门,转了好几道才得知曹睿的去向,不过先找上门的却不是管家,而是曹睿的六姨太。 曹睿被手下秘书叫出来,瞧着红了眼圈的六姨太,当即板着脸训斥道:“胡闹,这里是女人家该来的地方吗?” 六姨太带着哭腔道:“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咱家遭贼了!” “贼?什么贼?” “半个时辰前,闯进来一个驼背老头,逢人伸手就点,点了就倒,自称是燕子李三,逼问我钱财藏在哪里,要是不说就要杀了我。我,我害怕,就说了,结果那李三点了下我就晕了,醒来便发现老爷藏在密室里的珍玩字画都被那李三卷走了。” 六姨太那里存放的珍玩可不少,曹睿顿时恼火起来。 便在此时,小舅子急匆匆奔赴上楼,见到曹睿便哭诉道:“姐夫,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又是什么事儿啊?” “我家遭了贼,逢人伸手就点,点了就倒,这买卖存余的款项全都被那燕子李三卷走啦。” 曹睿捂着胸口,身形晃动。 这还没完,没等他缓过气来,自家的管家跑了上来:“老爷,大事不好,咱家遭贼了!” 曹睿哆嗦着说道:“是不是一个驼背老头,逢人就点,点了就倒,自称燕子李三?” 管家眨眨眼,摇头道:“不知道啊,家中众人也不知遭了什么邪,全都昏了过去,等醒来才发现,夫人的首饰盒子没了,三姨太的鎏金佛像没了,就是我的钱袋子也被偷了。还有……还有就是老爷的保险箱没了。” “你说什么?” “保险箱没了。” “嗷~”曹睿眼睛上翻,仰头就倒,也亏着这么多人在眼前,不然就算曹睿没事儿,也得摔个好歹。 事后清点,刨去小舅子瞒报的珍玩古董,损失不可计算。单单是保险箱里的金条、欧洲各国的债券,就价值六十万大洋。曹睿被气得一病不起,隔空下了死命令,限期让杨景林破案。 杨景林欣然领命,转头就交给了某个不顺眼的手下,正好捎带手将其处置了。 杨景林心中暗叹,还得是人家费先生啊,神仙手段用将出来,便是偷东西都偷得如此神奇。一夜之间连偷了曹睿三处窝点,损失过百万,真是恨不能亲眼所见。饶是如此,杨景林也乐呵了好些时日。 至于破案,呵,开什么玩笑,谁有能耐谁破去,反正杨景林是不想管。 ………………………………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转过天来,小道消息满天飞,大报纸还有所保留,无节操的小包纸干脆换了头版,标题极尽夸张之能: 《燕子李三再现津门、一夜卷走百万银元》《侠盗李三再出手、曹高官一夜尽失百万大洋》 大杂院里,李志章绘声绘色说着李三过往的光辉,引得大杂院里的邻居咋舌连连。便是躲在正房里的张乐瑶也听了个真切,只是张乐瑶极其困惑,心说这李三前辈好端端的一个修行者,不想着如何修行,早日登仙,怎地反倒当起了侠盗? 外界纷纷扰扰,费景庭却全然不管。今日一早起来,费景庭难得的对着镜子整理了好半晌。 一身得体灰格子西装,头皮泛着青茬,便戴了一顶鸭舌帽,转身对着一小三大四个女子,费景庭问道:“怎么样?” 殷金华不知所措,倪秋凤眼含秋水,关熙怡笑语晏晏,符芸昭径直拍了巴掌:“景庭哥哥最英俊啦!” 费景庭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也不知在期许着什么。这可是北辰大学啊,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北辰元老了。待会儿一定要多拍摄一些照片。 想了想,他招手将符芸昭叫过来,从空间里取出一部数码相机,符芸昭接过去,熟练地摆弄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这相机好是好,就是只能在上面瞧,洗不出照片来。” 这几个月费景庭没少领东西,从笔记本到打印机,应有尽有。他不过是懒得操弄,而且打印出的相片就算是黑白的也比此时的清晰,费景庭怕惹出事端来。 费景庭低声道:“待会儿你多拍一些,回头我能洗印出来。” 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真的?那我也要拍一些。” “都随你。”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骑着自行车出了门,这私立北辰大学的校舍就设在北辰中学旁边。 远远看过去,只有一座二层的校舍,实在过于寒酸,简直就是对不起大学的名头。 费景庭来的还算早,下了车便遇见了严先生与张先生。 费景庭与严先生熟识,倒是与张先生是第一次见。严先生便介绍了一番。 张寿春先生乃是知名的教育家,后来过世,便是杨羽都亲自赶来吊唁,可见其地位。 费景庭虽然不知张寿春先生的评价,却不妨碍其对张先生的崇敬。 张先生笑着说道:“费老师,我对你可是闻名已久啊。若非依托费老师的名号,只怕咱们这北辰大学,也招不到如此多的学生啊。” “啊?”费景庭四下打量一番,粗略估算,学生大约一百多人。 他却不知道,北辰大学刚成立时,只招收了九十六名学生。因着他的影响,此番北辰大学开学,学生从九十六名涨到了一百一十三名,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是奔着他费景庭来的。 张先生严肃说道:“我一直主张体育强国强种,北辰学生的体质,决不能象现在一般人那样虚弱,要健壮起来。费老师是孙老先生都赞誉有加的国术高手,若有闲暇,不妨指导指导学生们习练国术。” “额,好。” 学生络绎不绝进入校园,又有老师模样的人下了黄包车,两位先生便与之打招呼,费景庭则带着符芸昭刚进到校园里,迎面便碰到了熟人。 “费老师!”一俊朗青年在一群青年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费景庭不自查地挺直身形,笑着说道:“杨同学你好。” 杨羽冲着左右道:“诸位同学,这位就是费景庭费老师。” 十几名青年学生呼啦啦一下围拢了上来。 这个道:“费先生,您当日打死日本人的拳法是什么路数?” “太和拳啊,你没看报纸上说嘛?” 那个问道:“费先生,您是来教大家习练太和拳的吧?” “别胡说啊,费老师可是有名的物理学老师。” 又有人问道:“费老师,您看我现在开始学太和拳,多久才能打死日本人?” “别添乱啊,赶紧过去将横幅打出来。” 周遭的人越聚越多,杨羽眼看情形不对,赶忙站出来高声呼喊:“同学们,费老师可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以后有的是时间请教。现在大家还是各归其位,别忘了,今天可是咱们北辰大学开学的日子。” 又反复劝说了一阵,周遭的学生们这才逐渐散去。 与杨羽短暂的说了几句,抬脚刚要进校舍,身后便传来呼喊声:“费老师!” 费景庭转头,就见卞文颉背着手站在那里。 “咦?你怎么来了?” 卞文颉道:“我来看看费老师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辰开学 卞文颉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我瞎说的,是我爸爸要来给学校捐赠一批教具,待会儿我就去女学上课了。” “女学也复课了吗?”费景庭问道。 “是啊,就是这学期物理课换了个老师,讲得不如费老师有趣。” 费景庭说道:“你不是要当诗人吗?物理什么的,了解一下就行了。” 卞文颉顿时鼓起腮帮子气恼起来……她说的是物理课的事儿吗?明明说的是费老师不在她很不习惯。 便在此时,几名伙计从教学楼里走出,卞文颉便说:“费老师,我还要赶着去上课,我先走啦。” “再见。” 费景庭带着符芸昭走进教学楼,这楼是新建的,就在北辰中学的南边。楼体不大,略显逼仄。一层是饭堂,还隔出了一些宿舍,二层融教学、办公于一体。 费景庭沿途指挥着符芸昭一路拍照,这照片放在将来都是满满的历史。进到办公室里,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老师。 众人一一通过姓名,这里面或许藏着一些历史名人,偏偏费景庭历史学的不好,根本就不知道哪位大牛现在成了自己的同事。 恰恰相反的是,单单论名气,此时的费景庭简直就是一枝独秀。听说是费景庭,老先生们开始跟他探讨天龙八部的隐喻,年轻教师询问费景庭功夫到底有多厉害,俩女教师叽叽喳喳,旁敲侧击询问费景庭有没有成家立业。 闹腾了好一阵,同事们全都到齐,算上费景庭一共是十八位。费景庭赶忙招呼符芸昭拿着相机拍了一张合影,百年之后,这张照片被北辰校友戏称为南开建校十八罗汉。 拍照之后,费景庭询问开学典礼什么时候开始,结果闹了好大的笑话。 原来这北辰大学早就在九月二十五号办了开学典礼,那时候费景庭还在南方流连呢,哪里赶得上? 费景庭顿时后悔不已,心道这是错过了跟杨羽合影的机会啊……不过没事儿,左右来日方长,总有合影的机会。 重新落座,费景庭这才有机会了解自己的同事。那两位女教师全都是洋婆子,一位起了个让人误会的中文名,司徒如坤,另一位更干脆,刘易斯。 其中刘易斯还曾在开学典礼上疾呼,北辰下一次开学一定要招收女学生。 此时的北辰大学分做文、理、商三科,理、商二科老师最少,文科老师最多。 其中几名老师让费景庭记忆深刻,一位是张彭春,此人是校长张寿春的弟弟,曾在哥伦比亚大学进修过教育学、哲学; 一位是范文澜,跟费景庭岁数相当,一身国学、史学功底深厚; 最厉害的是教务长凌冰,先入斯坦福、哥伦比亚,后入克拉克,身上有着教育心理学博士的头衔。 与之相比,费景庭的布村硕士也没比野鸡大学强到哪里去。 教务长凌冰先行将手写的课程表发给大家,费景庭隶属于理学院,拿到课表瞧了瞧。 一周三节物理大课,这倒没什么,可还有两节国术课是什么鬼? “诸位老师,这是试行课表,此后必定会进行调整,大家如果有异议赶紧提出来。” 费景庭赶忙说道:“教务长,我的课是不是太多了?” 凌冰三十左右,笑着说:“费老师,你可是咱们北辰大学的招牌,不少学生就是奔着你费老师来的。你的课程要是排得少了,只怕学生们会不答应啊。” 费景庭皱着眉头思索了下,凌冰都这么说了,好像不答应不太好。可答应之后,他课上教什么? 太和拳重意轻形,学生们估计也没法儿练出气来,只怕教不好背后要被骂娘。转念一想,不如教一些简单的、实战性强的格斗术。 他那综合格斗术就算了,各种锁技看着华丽,实则华而不实,一个不好就会被对手咬腿、掏裆,唯一实用的锁技也就裸绞了。 “好吧,不过教务长,校长让我编纂大学物理学教材,我恐怕不能保证每天都来学校。” 凌冰一摆手:“无妨,其他老师大多兼着北辰中学、严氏女塾的课,哪里有时间天天来学校?” 原来如此! 课程安排下去,也到了上课时间。拢共就一百多人,分作三个学科,只需要三间教室就能安排开。 不同的是,按照学生们报考的科目,理学院人数最少,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几人,商学院稍稍多一些,不过三十几人,剩下的大半全都是文学院的。 第一节就是费景庭的课,费景庭琢磨着这年头大学生的物理不简单比得上后世的高中生,琢磨着前半节课胡吹一气,后半节课摸摸底,左右二十几名学生,教得过来。 结果进了教室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教室里满满当当坐了六十来号学生,不少人干脆从别的教室拉来长条凳,径直坐在了过道里。 费景庭顿住脚步,倒退两步抬头瞧了瞧,又进到教室里,疑惑的说道:“是理学的教室没错了,既然我没走错,那诸位同学是不是有人走错了?” 教室里轰然笑开了,有学生嚷道:“费老师,我们是来旁听的。” 费景庭点点头:“旁听可以,可不要耽误自己的学业……”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瞧见了第三排过道里坐着的杨羽。谁能想到杨羽也会有翘课的时候呢? 在女塾锻炼了两个月,站在讲台上,费景庭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没备课又如何?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从墨子扯到牛顿,又从牛顿扯到爱因斯坦,这一半的课程就过去了。 摸底……不用摸底了,就没有学生接触过物理学。得,那就从零开始吧。 费尽心思讲了一节大课,费景庭琢磨着,就这年头大学生的水平,这大学物理教材完全可以在中学课本的基础上稍稍扩展。 下课之后,费景庭解答了学生们几个疑问,刚出教室便被教务长凌冰叫住了。 “景庭,且随我来一下。” 费景庭跟着凌冰进到办公室里,发现严先生跟张校长都在。张校长问了上课的情况,随即笑着道:“景庭是不知道,方才范老师上课,结果进了教室一瞧,只有三十几人,其余的全都跑去蹭你的物理课了。范老师方才还在抱怨,说景庭你抢走了他的学生呢。” 费景庭便道:“那要不下回课我点名?没点到的就请出去?” 张校长摆摆手:“不至于,北辰可是自由之地,来去自由,听课也自由,学生们爱听什么就听什么。而且我还巴不得北辰培养出一批物理学家呢。” 顿了顿,张校长看了眼严先生,严先生点点头,随即说道:“景庭,你有没有独立建学科的想法?” “哈?” 严先生、张校长、凌教务长三人,你一言我一嘴说将起来,费景庭算是渐渐明白过味儿来了。 所谓的独立建学科,还真就是他老哥自己一个建立一个学科。教材得自己编纂,课程得自己安排,学生得自己带,总之什么都得自己来。 费景庭倒是很想为此时的教育出一份力,可如今课程排得满满,若是独立建学科,那他哪里还有时间修行? 想了想,费景庭就说道:“严先生、校长,还有凌教务长,独立建学科我怕是力所不及。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思考了下,我这个人并不擅长讲课,反倒擅长整理、编纂。” 在座的都是此时华夏的精英,哪里听不出费景庭推脱之意? 倒是严先生跟费景庭接触最久,知道费景庭编纂课本的本事。严先生便说道:“那这样,课程你就先代着,回头招聘到其他的物理老师,你就退下来,专心编纂教材。” 费景庭赶忙谢过严先生。 转头费景庭又找上数学老师,询问了教学进度。数学是基础中的基础,费景庭编纂物理教材,必然要用到数学工具。旁的不说,单单是微积分,若费景庭的教材用到了,结果人家数学还没教,那就出问题了。 询问一番才得知,此时学生们的数学水平参差不齐,微积分课程至少得排到大二去了。费景庭心中有数,琢磨着将此前编纂的中学物理学课本压缩一番,加快进度,争取一年内讲完,其后正好赶上数学课的进度。 忙活一番,到了中午,老师们相约一起到楼下用餐。费景庭跟着抱怨不已的范文澜刚下楼,便瞧见举着个照相机四下拍照的符芸昭。 他赶忙走过去,符芸昭立刻笑眯眯的道:“景庭哥哥,我拍了好多照片,你看,这相机一直闪红灯,也不知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没电了呗。仔细一瞧,就连内存卡都快满了,符芸昭这究竟是拍了多少啊? 此时食堂里充斥着饭菜的味道,符芸昭吸着鼻子嗅了嗅,随即说道:“闻着就不好吃,景庭哥哥,要不咱们回去吃吧?” 北辰经费一直很紧张,学生们交的学费都不够伙食费的,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不过他们这些老师的待遇倒是不错,起码有小灶。诶?忘了问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待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校医 费景庭的待遇不错,每月工资一百五十大洋,领教授头衔。 而张寿春先生每月工资不过一百二十块,倒是配了一辆公车——黄包车。结果张校长说了,他这车大家随便用,谁有事儿谁用。 费景庭顿时对张校长敬佩满满,得知北辰经费不足,张校长正要南下找江南某地的督军化缘,费景庭琢磨了下,偷偷找到张校长,塞过去两万英镑。 张校长看着英镑吓了一跳:“景庭,你这是做什么?” “校长,学校不是办学困难吗?正好我富裕些,这些是我的捐款。” 张校长很为难:“这……这不太合适吧?” “都是为国家教育出力,没什么不合适的。校长您忙着,我下午就先回去了。” “哎?我送送你。” “不用,您留步,我走啦。” 张寿春捏着一摞英镑,看着费景庭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中感慨万千。方才费景庭拒绝独立建学科,张寿春心中就对他有了些意见,觉着这人不是实心办教育的,说难听点叫竖子不足与谋。哪想到费景庭回头就捐了一大笔英镑。 这是多少钱来着? 数了数,嚯!足足两万英镑! 最近英镑抬升,折算下来,这两万英镑能换到将近十五万大洋! 十五万大洋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几年之后洛克菲勒基金给北辰捐款十二万五,袁世凯的堂弟袁述之受母命又捐了七万大洋,如此才建起了思源堂。 刻下欧战平息,英镑抬升,若两万英镑留存到四年之后,换成的大洋绝对不比这二者的捐款少。 张校长心中感动,嘟囔着说道:“景庭真是……真是……” 一时间张校长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仗义疏财,绝对算!知难而退,好像也说得过去。总之费景庭留给张校长的印象十分复杂。 转眼过去几日,费景庭的生活逐渐规律起来。每周一、三、五上物理课,课本就先行用着之前付梓印刷出来的物理学教材。 此间柳霭茹女士还过来找了费景庭一趟,因着物理学教材印刷,出版方给了些稿费。不多,不过几百块,费景庭便将其全都捐给了女学。 之后每周二、周四的下午,费景庭还要暂代体育课。凌冰宽慰他,说刚开学,学生们有不少都是奔着费景庭的大名来的,他不好躲着不见。 待以后熟悉了,学生们的热情稍退,再招募个专门的体育老师,费景庭就可以抽身而出。 修行、上课、编纂教材,如此规律的生活,让费景庭隐隐感觉自己又成了那个项目搁置期的码农。 当然,想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匆匆一周过去,费景庭这一周时间除了必要的修炼、修复神魂,剩余的时间全都拿出来锻造法剑。 其实说是锻造并不确切,这法剑并不是用烧红了胚子,而后一锤子一锤子敲打出来。反倒是以真气迅速游走剑胚,让剑胚加热,而后以真气凝练形状。 费景庭自觉真气充盈,以为不过三、五天的光景便能锻造出来。哪成想拿到手的三叉戟头部金属性能诡异,极难弯折,如此过了一周的光景,那三叉戟不过是被折成了剑胚而已。 想要彻底打造成型,怕是要月余的功夫。 这天费景庭修炼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正要去学校,便见倪秋凤带着大包小卷的回来了。 “景庭哥,还没走呢?” “嗯……你这是?”费景庭指了指那些包裹。 倪秋凤笑着说:“我将大杂院的房子退了,归置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就带了回来。” 费景庭点点头:“退了也好,那地方是有些乱。” 大杂院除了各家杂居,偶尔还会短租,所租之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丢了东西根本没地方找,只能自认倒霉。赶上喝多了闹事的,堵在倪秋凤家门口赖着不走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倪秋凤又道:“对了,景庭哥,你之前租的那间房子,我看又来了新租客,是个顶娴静的女子,也不知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家闺秀。” “胡说,大家闺秀就算跑出来也会带着钱财,哪里会跑到大杂院里?” 倪秋凤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那女子身上穿着体面,气质有如幽兰,看着的确像是大家闺秀呢。” “好吧,管她呢。”费景庭看了看腕表,说道:“我得去学校了。” “好,早些回来。” 费景庭从家里出来,骑上自行车,行不过多远便隐隐感觉有人盯上了自己。他暗自开了阴阳眼,四周气机落在脑海里,想要找出跟踪者,却又一无所获。 莫非是错觉?亦或者又是不死心的日本人盯上了自己? 眼看到了学校门口,费景庭还在琢磨,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素色袄裙,随意的马尾,神情娴静,这不是张乐瑶吗?怎么还留在津门? “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张乐瑶轻声说道,目光灼灼,盯得费景庭难受。 “你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 费景庭换了个问法:“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津门?” 张乐瑶理所应当道:“因为你就在津门啊。” 这话没法儿聊下去了。费景庭干脆道:“张姑娘,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 张乐瑶点点头:“我知道,是符姑娘。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更合适。” 这女人有毛病,费景庭真想脱口而出,哪里好自己改还不行吗? 修行日久,费景庭没了那么多火气,思索了下,问道:“你所求的,我给不了你,莫不如退而求其次。” “你都没试过,怎知给不了?” 费景庭说道:“我是一定会娶符芸昭的,难不成你要做小?” 张乐瑶看着费景庭沉默不语,半晌才点点头:“也不是不能考虑。” 费景庭快疯了! 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天师府的女公子,不愁姻缘,没必要非得盯着我。” “呵,”张乐瑶终于有了表情,讥讽一笑:“你当天师府便是好地方?若有可能,我倒宁愿生在普通人家。” 费景庭乐了:“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要生在普通人家,说不定刚出生就被溺死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我赶时间,咱们回头再聊吧。” “你要去哪里?”张乐瑶问道。 数日前从费景庭那里得了一根金条,再加上那些金银首饰,张乐瑶转卖出去,得了四百多大洋。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花了两天时间安置下来,张乐瑶这才腾出空来遍寻费景庭的踪迹。 费景庭是津门名人不假,可五、六月间的热点都快过去半年了,人们记住的只是费景庭曾经的居住地——那独门独户的小院落,若非前一阵费景庭被通缉,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位国术第一人已然回了津门。 张乐瑶打听了好些时日,直到今日才探听到费景庭搬到了意租界。她一早就在意租界里徘徊,午饭都没吃,直到瞥见费景庭骑着自行车出门,这才缀在其后,找机会拦住了去路。 她又是个执拗的性子,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手? “上课啊。” “上课?” 费景庭指了指不远处的二层建筑:“我是老师,自然要去给学生们上课。抱歉,先走一步。” 张乐瑶站在那里,看着费景庭推着自行车进了校园,进到二层楼里,过了一会儿,又领着一帮学生出来,跑到隔壁的中学操场上,上起了体育课。 嗯,没错,这北辰大学的学生们要想上体育课,得借用中学的操场。北辰大学地方实在有限,出了二层楼就没别的空地了。 张校长得了两万英镑,依旧启程南下化缘,听说张校长已经有了将大学搬迁到别的地方的打算。 张乐瑶想了想,径直朝着北辰大学走了过去。 进到校园里,顿时被人拦住去路。 “这位姑娘,你是找人?” 张乐瑶扭头看了眼,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学校,还招人吗?” 搭茬的是凌冰教务长,他瞧着张乐瑶年纪轻轻的,便摇头:“抱歉,学校虽然已经开始研究了,不过招收女生的事儿,最起码要等到明年秋天……要不你明年再来?” 张乐瑶说道:“我不是来当学生,我想当老师。” 凌冰有些诧异,问道:“那姑娘你是哪家学校毕业的?” “家学。” “都会些什么?” “琴棋书画。”另外还有符法、剑术、拳脚功夫,可惜这些她擅长的没法儿教。 凌冰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姑娘,我们这是新式学校,若你只会这些的话,那就抱歉了……” 张乐瑶想了想,又道:“我还懂医术。” “医术?” 凌冰想了想,便带着张乐瑶去了办公室。 一盏茶的光景之后,张乐瑶将银针收回,静静的等了片刻,见凌冰始终没有反应,这才出声道:“教务长,头疼可缓解了?教务长?” “唔……嗯?诶呀,险些睡着了。”凌冰活动了下脖颈,惊奇道:“咦?果然不疼了,姑娘好医术。”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符法、雷法 “慢点慢点!” 杨羽与一名男学生架着个同学,朝着教学楼走来。费景庭跟在其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骨头没坏,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待会儿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就好了。” 这是第三节体育课,前两节已经耗光了学生们对费景庭的好奇心。功夫可不是那么好练的,不说重意轻形的太和拳,就说费景庭斟酌后拿出来的综合格斗术,没有长久的习练根本派不上用场。 见天的打沙袋、绕圈跑步、力量练习,第二节课开始学生们就怨声载道,费景庭见此,立马调整了教学内容。告知那些一门心思想练成国术高手的同学,可以回去自行习练,至于课程嘛,不如踢球? 张寿春先生一直强调以体育来强国强种,北辰一系的学校全都极其重视体育。从北辰中学出来的学生自然对踢球不陌生。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大半年签到得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足球。费景庭去到隐蔽角落取出来,讲明规则,便让学生们敞开了踢。 这一踢不要紧,都是精力充沛的男学生,立马撒了欢。这不,临到终场,一名男生不小心被冲撞了出去。脚踝扭了,膝盖、大腿侧面鲜血淋淋。 费景庭立马赶过去,以真气疏导,没两下便将最为严重的扭伤治好了。那皮外伤也能治,只是费景庭不好显露法术,便让杨羽等人架着男生回返。 “对了,咱们学校有医务室吧?” 杨羽说道:“有倒是有,不过还没校医。我看医务室里有一些碘伏、纱布,不行我们自己就能包扎。” 费景庭可信不过这些男生的手艺,点点头道:“得,那我还是跟着去一趟吧。” 一楼左侧是厨房,中间是餐厅,右边的角落里有个小房间,便是医务室了。 一行人等到了医务室门口,径直推门而入,随即杨羽等人愣住了,便是费景庭也愣住了。 素色袄裙外面罩了一件白大褂,除此之外跟俩小时前什么变化都没有。 “你怎么在这儿?” 张乐瑶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说道:“我是校医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张乐瑶盯了费景庭一眼,旋即瞥见受伤的男生,指着床铺道:“躺到床上去,我来瞧瞧。” 几名男生缓过神来,便是方才还有些哼哼唧唧的受伤男生,这会儿也咬着牙忍下来,也不用杨羽搀扶,单腿跳着自行躺在了床上。 “裤子解开吧。” 男生顿时涨红了脸,说道:“我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儿,要不然就不用了吧?” 张乐瑶点点头,转身便抄起一把剪刀:“不脱也行,那我就剪开了。” 男生咬牙道:“剪吧,左右这裤子也没法儿补了。” 张乐瑶上前剪开裤子,检视一番,扭头看了眼费景庭,这才说道:“皮外伤,用些碘伏,包扎一下就行了。” 回身取了碘伏、纱布,棉签蘸了碘伏涂抹上去,那男生顿时疼得直翻白眼。 “疼吗?” “不……疼~” 杨羽看乐了:“声都变了,还说不疼?” “不疼!” 张乐瑶却是不管,胡乱涂抹了碘伏,又用纱布包扎过,便算是结束了治疗。 杨羽搀着龇牙咧嘴的男生走了,费景庭却留了下来。 顺手关了房门,费景庭看着张乐瑶道:“张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都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做妾也不行吗?” 费景庭沉默以对。 张乐瑶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费景庭松了口气,转身要走,又被张乐瑶叫住。 “费先生,就算结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的。不如留下来聊一聊?” 费景庭松开门把手,回头看着她道:“聊什么?” “比如费先生的功法?” 费景庭说道:“我修的是参同契。” “哦,我修的却是雷法。” “雷法?” 费景庭读了不少道藏,自然知道雷法。雷法自宋代兴,代表的有神霄、清微、上清,以存想、存思为主要修炼方法。 费景庭以为张乐瑶既然出自天师府,那自然修的是家传的功法,不想其修的却是雷法。 “就是龙虎山雷法,小女子如今勉强才修到第二阶段。” 费景庭实在耐不住心中好奇,也就没走,与张乐瑶相对而坐便聊了起来。 这龙虎山雷法颇为奇特,听着很像是清微派雷法,将雷法与内丹结合在了一起。 此法分为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凝神定息,舌柱上腭,心目内注,俯视丹田片时,存祖气氤氲,绵绵不绝,即两肾中间一点明。 此为破地召雷法。 第二阶段:当一阳初动,存祖气自下丹田,透过尾闾,微微凸胸偃脊,为开下关。觉自夹脊而上,运动辘轳,微微伸中,为开中关。却缩肩昂头,觉过玉京,入泥丸,为开上关。 师云:夹脊双关透顶门,修行只此是为根。 此名开天门。 第三阶段:当觉律液满口,闭息合齿,微微吞咽,如石坠下丹田。师云:华池玉池频吞咽。即中理五气,混合百神,十转回灵,万气齐仙,刀圭橐龠,阖辟工夫,皆在此矣。 到了这儿就成了丹法,此为金丹。 第四阶段:复存祖气在中黄脾宫,结成一团金光,内有一秘字,觉如婴儿未出胞胎之状,咽液存炼,金光结聚,忘机绝念,然后剔开尾闾,涌身复自夹脊双关直上。 到了此时,就修成了元婴。 第五阶段如何修炼,张乐瑶没说,只说元婴之后,能否得道飞升,拼的便是机缘了。 “如何?”讲述过了自身修行法门,张乐瑶抬眼看着费景庭问道。 “很是神妙。” 费景庭暗自对照,按照张乐瑶的说法,她的雷法已然修到了开天门,可实际对战起来,若非有符法召了神将纠缠,单单自身与费景庭的差距实在过大,也就与符芸昭在伯仲之间。 难道这雷法待到了金丹之境,才会完成质的飞越? 张乐瑶顿了顿,问道:“你那日所用的是剑仙之术吧?” “正是。” “虽有些不礼貌,但可否告知小女子师承何方?” 费景庭沉吟了下,还是说道:“天目山、净明派王静玄道长。” “净明派的剑仙之术吗?”张乐瑶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不想净明派的剑仙之术还有流传。” “咦?听你这意思,外界还有净明派在流传?” 张乐瑶理所应当道:“西山万寿宫祖庭啊。” 这倒不是费景庭孤陋寡闻了,要怪也得怪师父王静玄。王静玄一辈子都待在山上,足足修行了六十余载,这辈子就没去过西山万寿宫,自然不知道祖庭的情况。 眼看着道观凋零,佛门昌盛,老道长便以为万寿宫也没落了。 “原来如此。”费景庭琢磨着,回头要是把这消息告知师父,想来老人家会很高兴。 收摄心神,费景庭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张姑娘,那日交手,我见你黄符打出便能召出神将,你用的是龙虎山符法?” 张乐瑶娴静道:“不全是。我是女子,不得真传,所学的术法很杂,很多都是茅山一脉的术法。” 费景庭说道:“我师父说,净明派的符法用不得了,张姑娘可知道缘由?” 张乐瑶摇摇头,却是不知道。 不过张乐瑶对符法有极高造诣,倒是说了些费景庭不知道的内情。 这符分先天、后天。先天符,相传是上古大神于天地初判时揣摩天地法则而形成的,是与天地对话的语言和图文。 这便可以简单理解为,先天符乃是修道者直接与天地沟通的方法和途径; 后天符,乃是后世修道有成者给予后世弟子修炼的方便法门。这些修道有成者,便有如天师张道陵,为了方便弟子修炼,以自身作为桥梁,用以协助弟子沟通先天。 先天符法,威力无穷,法力耗费极大,非修炼有成者画不出来,也用不出来;后天符法,威力不如先天符法,但可以以更小的法力代价,通过祖师沟通先天,修炼有成者用将出来威力也是不小。 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符,采用的大多都是黄、白二色纸张书写,所用的或者是墨,或者是朱砂。依据道法不同,而采用不同的组合。 通常来说,黄符为阳,白符为阴;朱砂为阳、黑砂为阴。 白色符纸通常用来招魂、役鬼,但也不绝对,后来道门觉得麻烦,干脆在黄符纸上盖上道印,如此黄符也能干白符的事儿,到了民国这会儿,除了少数门派,道人们大多用的都是黄符,没谁再用白符了。 朱砂性缓,用作画文符,通常用来招桃花、聚财、保平安之类的;黑砂性急,用作画武符,治邪、镇煞、驱鬼,用的都是黑砂。 听了张乐瑶对符法的概述,费景庭问道:“那想来当日张姑娘用的便是后天符咒了吧?” 张乐瑶点点头:“正是。” 费景庭若有所思,师父王静玄说过,净明派的符咒通通不能用了。先天符咒且不说,此方天地灵机断绝,既然断绝了,自然无法沟通天地,这先天符咒肯定是不好用了。 而后天符咒都不好用,那便说明净明派的祖师在天上出了问题? 亦或者,净明派的祖师修为比不得张道陵,也比不得三茅真君,所以被断绝的灵机所隔绝,弟子再也无法通过后天符咒沟通? 第一百七十四章 锻剑 从思索中醒过神来,费景庭便瞧见张乐瑶在面前摆了矮几,上面摆放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茶具。 起身将桌面上的藤条暖壶抄起,热水冲入茶壶,顿时清香四溢。 张乐瑶说道:“半个时辰前烧的滚水,想来此时温度刚好。” 素手摆弄茶具,洗茶冲泡,行云流水,好似自有韵律在其中。一盏清茶推在费景庭面前,张乐瑶道:“费先生,请。” 盛情难却,费景庭抄起茶盏品了品,顿觉回味绵长,这味道却从没喝过。 “这是什么茶?” 张乐瑶说道:“自己摘的山野茶,我又放了些香片。” “好茶。”一饮而尽,费景庭又问道:“张姑娘,听说令弟手中可是有一张紫符保命护身……这紫符又是什么符?” 张乐瑶便道:“先代天师所传,日常以法力温养,传到今日,这符便在日光下泛紫,所以就是紫符。” 黄符之外,的确有其他颜色的符,天师府所传,便是前代得道高人传下的灵符。后辈子弟日常以法力温养,黄符渐渐变化,泛蓝的就是蓝符,泛紫的就是紫符,除此之外还有红符、金符。 大体上颜色越深,这符咒的威力就越大。但也不绝对,有的紫符所封术法初始便比不上蓝符,那用将起来便是增强几分也很可能比不过蓝符。 而上清派的符箓又有另外的划分方式,茅山以符纸材料颜色划分,分为黄、蓝、紫、银、金五色,金色符咒威力最大,对施法者道行的要求也越高,同时消耗的法力也就越大。 银色次之,紫、蓝又次,黄色符咒最低。 张乐瑶的三叔与上清派交往密切,据张乐瑶的三叔所说,茅山自明中叶,能画出紫符者便少之又少;待到了清际,便是能画出蓝符的也没几个了;而到了如今,上清祖庭三宫五观,百年间能画出蓝符者只有一人。余者碌碌,只能画出黄符。 茅山、龙虎山的符咒之术还能用,而净明派的符咒却没法儿用了。 费景庭若有所思,得道成仙,飞升而去,这飞升去了哪里?天界?何为天界? 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蔚蓝的天空,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所谓的天,定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 大法力者便是飞升之后,也可以以自身为桥梁,协助后辈弟子沟通天地;稍有不济者,天地甫一变化,便失了化作桥梁的本事。 费景庭愈发好奇飞升之后的道门前辈都去了哪里,可惜道藏里只记载了前辈们飞升的事迹,从无一例飞升之后又入人间的记载。 某一刻,费景庭甚至有些恐惧。这所谓的飞升,不会是让自身化作天地法则的一部分了吧? 先行得道的法力高深者,抢了最为基础的法则,于是至今仍然能照料子侄后辈;飞升晚了的,只能捡一些边角料,化作不那么重要的法则,天地变化,这些法则便随之消散。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便在此时,张乐瑶操弄起了横笛。笛声悠扬,似轻声低诉,渐渐让费景庭心中的焦躁平息了下来。 一曲奏罢,费景庭眉头舒展,赞道:“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张乐瑶淡然笑了下,说道:“本是琴曲,被我改成了横笛吹奏,差了些许意思。至于曲名……下次再告诉你。” 张乐瑶性子娴静、淡雅,这一笑却好似冬日里的寒梅绽放,有一瞬让费景庭略略失神。 回过神来,费景庭紧忙看了下时间,起身道:“多谢张姑娘解惑,我也该走了,咱们下次再聊。” 张乐瑶随意的挥了下手:“费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留步。” 费景庭离开医务室,心中微微古怪。张乐瑶一改当日咄咄逼人之态,相处起来反倒异常舒服。不过这第一印象不佳,想要扭转过来却是千难万难,刻下费景庭心中只觉得张乐瑶此时的表现更像是在伪装。 严先生恩义在前,费景庭不好现在就离开北辰大学,而张乐瑶又入了北辰。如此,只需谨守本心,将其当做一个聊得来的同事便好。 心中计议妥当,刚要上楼,迎面就瞧见杨羽慌慌张张的跑了下来。 “咦?你这是躲什么呢?” “费老师!”杨羽回头瞥了一眼,随即道:“严先生来了。” 费景庭纳闷了,严先生来就来呗,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不说了,我先走了,费老师回见。” 杨羽一溜烟的跑了。 费景庭拾阶而上,刚上到二层就碰到了严先生。 “景庭,正要找你呢。” “严先生好。” 严先生将费景庭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周日下午有个沙龙,景庭可否与我同去?” “沙龙?” “朱三小姐所办,名流、富豪荟萃,我想趁机化化缘。景庭可是我们北辰的招牌,你去了,化缘之事一准事半功倍。” 沙龙什么的,费景庭去过一次就觉得无聊。不过既然是严先生所请,为的又是劝捐之事,那费景庭就不好拒绝了。 于是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到时我一定去。” “那就好。”严先生很欣慰。旋即说道:“我听寿春说,景庭此前一下子捐了两万英镑?” “是有此事。” 严先生感慨道:“景庭还是要留一些钱财防身,北辰虽然办学艰难,可也没到揭不开锅的份儿上。” 严先生这是以为自己砸锅卖铁了吧?也难怪人家严先生误会,三月份的时候,自己跑到严先生面前求职,直接说了身上没钱了,严先生当即就预支了五十块大洋的工钱。 这不过半年多,一下子掏出两万英镑,那是十五万大洋啊,易地而处,怕是自己也要以为这是砸锅卖铁了呢。 费景庭哭笑不得道:“严先生放心,我身上还有钱。” “那就好。” 眼见严先生要走,费景庭禁不住心中好奇,赶忙叫住:“严先生,我方才见杨羽慌慌张张夺路而逃,一问,他就说严先生来了……这杨羽怎么躲着您啊?” 严先生顿时瞪眼道:“这小子跑了?我还到处找呢!” 说起杨羽,严先生气就不打一处来。早年间北辰中学便在全国赫赫有名,六年前杨羽从盛京慕名而来,当时的少年杨羽器宇轩昂、外表端庄,很受严先生赏识。 听闻其家境贫寒,便找了些刻板、抄写讲义的工作,好让他有些收入。第二年,校方就免掉了杨羽的学杂费,成为北辰中学唯一的免费生。 严先生愈发看中杨羽的人品和才华,因此就有意将自己在贝满中学读书的十六岁女儿许配给这个学生。 杨羽当时以自己还年轻,应该专心读书为理由,拒绝了严先生的好意。 如今距当初又过了几年,杨羽都二十出头了,严先生就打算旧事重提。杨羽一看不好,这才扭头就跑。 费景庭听得目瞪口呆,敢情杨羽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 上个学免费不说,校董还要把女儿嫁了,说一句气运之子不过分吧? 说了旧事,严先生诉苦道:“我就是问一问,又没强逼着他非娶我女儿,何至于见了我就躲啊?” 费景庭能说什么?只能宽慰一番,说道:“严先生,年轻人的事儿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处理吧。” 严先生点点头:“算了,我以后都不管了。” 这日过去,连续几日相安无事。 周六夜里,费景庭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打熬法剑。存余的真气滔滔不绝涌入法剑之内,疾速流动,又收回经脉之内。 如此快速流转,剑胚便一点点的灼热起来。 随是灼热,可剑胚偏偏不见泛红,费景庭控制着真气流转的速度,也就是火候,而后腾出右手,包裹真气,握拳一点点的捶打起来。 不同于锻锤,包裹真气的拳头捶打在剑胚上,只发出噗噗的闷响。那剑胚便在闷响声中,一点点的延展成型。 其实昨日剑胚便已成型,只是费景庭用着有些不顺手,今日这才继续修改。 法剑锻造术,以真气加热,又以真气捶打,锻造出的法剑,天然便契合锻造者本身的真气。 收了拳头,费景庭右手成掌,覆在剑身上,一点点的摩挲。剑胚发出难听的刮擦声,若非早有交代,只怕房中的几个女子一准会跑过来观瞧。 那剑胚便在刮擦声中,刃口逐渐锋利起来。良久,眼见真气无以为继,费景庭终于收了手。 手中长剑,剑身三尺有余,单面开刃,剑面漆黑,刃口幽蓝,剑尖锋锐,这把剑与其说是剑,莫不如说是直刀更为恰当。 握在手中轻轻挥舞,费景庭只觉得趁手无比。 眼睛开阖,四周气机落入脑海,察觉到棚顶有飞虫划过,费景庭长刃挥舞,青色剑芒闪烁,那飞虫在半空便被剑芒斩得一分为二。 收剑入手,轻轻婆娑。略略屈指弹击,便引得宝剑龙吟,费景庭满意地赞了一声:“好!” 便在此时,符芸昭推门而入,瞥见已然成型的宝剑,问道:“景庭哥哥,你的法剑弄好了?” 费景庭笑着点头:“好了。” “那可曾取了名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朱三、赵四、朱五 周日,费景庭先到了严先生府上,随后随同严先生一同去了朱三小姐的府上。 没错,这沙龙便开在朱三小姐在法租界的洋房里。 陪同严先生与名流、富商寒暄一番,刚得了空,转头就瞧见庞世壁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费景庭头皮发麻,顿时有一种断更作者发朋友圈游山玩水,结果被编辑抓包的赶脚。 “哟,庞主编你也在啊?” 庞世壁性情耿直,哪怕费景庭成了津门英雄,其态度也没什么变化。 只见庞世壁撸开袖子,指着费景庭道:“费景庭,大纲呢?” 大纲……什么大纲?这段时间又是忙着上课,又是忙着修行,抽空还要编撰大学物理教材,哪来的时间撰写大纲? 但话不能这么说,费景庭赶忙说:“还在构思,快了。” “快了?”庞世壁不依不饶道:“快了是多久?你给个准数。” “这我哪知道?这不是构思还没完善……” “不对。”庞世壁说道:“你此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赶紧给个痛快话,这个月大纲能不能写完?” 这个月?算算也没几天了。费景庭琢磨着法剑锻造完成,好像有一些空余了,于是便应承道:“应该没问题。” 庞世壁顿时打蛇随棍上,道:“这可是你说的,到了月底要是不见你来找我,我可就自己上门了。” “肯定没问题!” 庞世壁吐出一口浊气,气势收敛,整个人顿时一变。只见其笑嘻嘻的凑过来低声问道:“那个……景庭啊,你先透露一下,这次写的是个什么故事?” “也是宋朝的事儿。” “天龙八部的后续?” 费景庭摇头:“不算,只是沿用了天龙八部的一些设定,说起来是个全新的故事。” “妙哇,引用天空八部设定,又跟前作毫无关系,如此一来,既能吸引天空八部的老读者,也不耽误新读者阅读,景庭好算计。” 这跟他费景庭有什么关系?全都是金老爷子的手笔。 好歹打发走了庞主编,便见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与另一个小女孩追逐打闹。 小女孩只顾着回头张望同伴是否追了上来,却忘了看前路,闷头便撞在了费景庭怀里。 费景庭伸手虚引,引得小女孩转了一圈又停在原地。 ‘唔……’小女孩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费景庭,当即礼貌道:“谢谢叔叔。” 叔叔?这丫头一点都不可爱! 沙龙的主人,朱三小姐端着高脚杯走了过来,叱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沙龙里人来人往,你们俩别再乱跑了。”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可爱道:“知道啦,三姐姐。” 朱三小姐笑着与费景庭打招呼:“费先生,好久不见。” “你好,三小姐。” “呵,”朱三小姐说道:“说来也有趣,这是我五妹,这个却是赵家的四妹,我们站在这里,三四五全都有了。” 两个小女孩附和道:“是呢是呢。” “我是赵四,你是朱五,咯咯,真有意思。” 原本笑着的费景庭面容一僵,朱三、朱五倒是没什么,可赵四…… 费景庭看向撞了自己的小女孩,低头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道:“赵缇,不过她们都叫我香笙。” 名字对不上,难道错了? 一旁的朱三小姐说道:“香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她父亲是津浦铁路局长赵庆华,家业颇丰,仕途顺遂,我看十年后这京津二地的名媛,怕是要以香笙为最了呢。” 赵庆华?那就错不了啦!眼前的小姑娘便是最为成功的小三,将少帅迷得神魂颠倒的赵四小姐! 有心提前嘱咐几句,可少帅这人虽然让人诟病的地方不少,比如败家之类的,但对赵四小姐那可是掏心掏肺。 算了,以少帅年轻时的风流,没了赵四也会有朱五。 “费老师,你也在啊。” 身后传来卞先生的声音,扭头便瞧见卞文颉挎着卞先生的手臂走了过来。 “卞先生好。文颉同学,你也来了。” “费老师,你能不能还去女塾教课啊?”卞文颉见了面就抱怨:“新来的物理老师是个老古董,只知道讲课,无趣的很。” 卞先生假意训斥道:“别胡闹,费老师那么忙,哪里还有时间教女塾?” 卞先生、卞文颉与三小姐打过招呼,三小姐便领着两个小女孩走了。 卞先生将女儿打发走,沉吟着说道:“费老师,借一步说话?” “好。” 费景庭跟在卞先生身后从洋房里出来,径直在花园中走了起来。到了个无人角落,卞先生掏出香烟相让,费景庭摆摆手拒绝了。 卞先生自顾自地点燃,吸了一口道:“是我想差了,英国人哪里是什么投资建厂,分明是想以势压人,蛇吞象啊。” 英国人?哦,前阵子卞先生说起过,怡和洋行想要注资卞先生的成药厂,看来事情是有变化啊。 卞先生苦恼道:“英国人只愿意出十万大洋,却要分走一半的药物秘方、收益,简直无耻至极!” 呵,昂撒人说白了就是维京海盗,这帮人唯一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做事只讲利益,根本就不知道公义为何物。 费景庭问道:“卞先生想要拒绝掉……很麻烦?” 卞先生点点头:“英国人不好打交道,好歹面上还过得去,吃相没那么难看。可我若拒绝英国人,那日本人就缠上来了。” 费景庭明白了,刻下卞先生的成药厂前有狼、后有虎,在津门这地界做产业,既惹不起英国人,更惹不起日渐嚣张的日本人。 “卞先生打算怎么办?” 卞先生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找费老师请教来了。” “卞先生高看我了。”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既然如此,卞先生不如找找美国人。” 这会儿的美国人空有国力,还没转化为国际话语权,说话、办事好算地道。等到二战之后就不一样了,大老美蛮横起来那可是真不讲道理。 “美国人?”津门一地的美商不多,美租界还径直划归公共租界,仅在租界工部局占了一个席位,存在感实在不高。 费景庭劝说道:“英国人欧战之后可是狠狠的坑了美国人一遭,这两年英美之间闹得很不愉快。而且美国国力日盛,就算英国人也要忌惮几分。 卞先生找了美国人合作,想来英国佬也无可奈何。” “倒是个好主意。”卞先生思索了下,便赞许道:“还是费老师脑子活,不像我,身在局中怎么想都想不到破解之法。” 费景庭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身后有人招呼道:“景庭?” 转头,便瞧见梁启超梁先生遥遥冲着自己打招呼。 卞先生赶忙说:“诶呀,不想耽误了费老师这么久。费老师,你自去与梁先生说话,我再琢磨琢磨。” “好,那卞先生,我先告辞。” 费景庭辞别卞先生,紧走几步赶到梁先生身前,笑着招呼道:“梁先生,怎么您也来了?” 梁启超便笑道:“还能为何?严范孙要借着沙龙募捐,生怕自己不够分量,就找了我过来帮着劝捐。” 费景庭心中暗乐,严先生为了办学经费也是拼了,此番劝捐就连梁启超都请来了。 略略寒暄,梁启超就问:“景庭,你那书可动笔了?” 动笔?开什么玩笑,要不是梁启超问起来,费景庭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略有些尴尬道:“还在构思,还要查阅一些史料。” 梁先生点点头:“也是,这书可不好写,需得详实的史料。这国文史料我就不帮忙了,你们北辰自有图书馆,实在不行就去北洋大学借阅。要是景庭需要洋文史料,我倒是可以帮些忙。” “那就多谢梁先生了。” 费景庭琢磨着,先糊弄过去再说吧。这会儿心中暗恨,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下来,这书是那么好写的?他一个码农,让他上网跟人对喷还行,写书这事儿,他没经历过啊。 这一场沙龙,直到傍晚时分才散了。费景庭等了半晌,才跟施施然出来的严先生一起离开朱三小姐的洋房。 路上,严先生问道:“景庭可还适应?” 费景庭摇头:“不适应,感觉纯粹是浪费生命。” 严先生感叹道:“想要办成事便是如此,总要耗费一些时间、精力,去做一些极其无聊的事儿。” 费景庭便问道:“严先生,今日募了多少捐款?” 严先生摇摇头:“倒是有两位有意向,具体的还要过后再谈。” 费景庭眨眨眼,敢情这一下午一毛钱都没募捐到啊。用津门话讲,叫白饶。 “或许是今日沙龙是朱三小姐所办?回头严先生自己办个沙龙,想来应该有些效果。” 严先生顿时怪异的瞥了其一眼,说道:“乱出主意。办一场沙龙耗费少说得上百大洋,还不见得能募捐到款项,这多办几次,都够给老师们发薪水的了。” 费景庭点头受教,心说严先生为了办学,吝啬至此,真是当之无愧的教育家。 此时,就听严先生又道:“所以啊,我才蹭着别人的沙龙,如此可是省了不少钱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玫瑰俱乐部 听说过蹭吃、蹭喝、蹭红毯的,费景庭还是头一回听说蹭沙龙的。严先生狡黠的眨了眨眼,看得费景庭一阵心酸。 这老一辈的教育家,为了办学真是放得下身段、舍得下脸面。费景庭有心再捐助一些,却被严先生拒绝了。 严先生说了,薅羊毛不能可着费景庭一头羊使劲儿薅,津门一地富商、军头有的是,他们的钱才是真正的不义之财,正好劝捐过来办学。 费景庭不再多说什么,只说若急用钱,可以从他这里支用。 辞别严先生,回去的路上费景庭琢磨着,自己如今的薪水是每月一百五十块大洋,比张校长还高。可前些日子捐了两万英镑,折合十五万大洋,等于一下子捐了八十三年的薪水。 这么一算,假若自己不能得道飞升,就等于把一辈子的薪水全都捐了。得,也算对得起北辰大学了。 日子寡淡如水,某些费景庭不知道的地方,却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 卞先生听了费景庭的建议,转头便与美国人的洋行眉来眼去起来。怡和洋行自然不满,几次施压,却全都被美国人轻飘飘的挡了回去。 此时美国人虽然在租界没什么话语权,可好歹还有一名董事。事关美国企业的利益,美国董事自然要在工部局发声。 二者相争,亮亮手腕,差不多粗,那就只能进行正常的商业竞争。事情朝着有利于卞先生的方向转变。 但怡和洋行哪里是好相与的? 嘭! 瓷瓶摔了个粉碎。留着两撇翘胡子的胖子张口便是一股脑的英伦脏话。 发泄过后,胖子咬牙道:“该死的卞,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扯开领口,胖子喘了几口粗气,随即披上外套便出了门。外间,秘书正在书写着文件,见到胖子立刻起身:“弗兰克先生,您要出去?” 胖子嘟囔道:“我出去喝两杯,如果有急事,就去玫瑰俱乐部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先生。” 胖子下楼,从洋行里出了门,招手拦了一辆出租马车,报了地址,便坐在车厢里生着闷气。 弗兰克·卡维尔,怡和洋行董事,事实上津门一地洋行经营的负责人。与卞家合作办成药厂的项目,就是他一手推动。 原本借着工部局的势力,以为能轻易的逼迫卞家就范,哪里想到卞家如此狡猾,居然半路找了美国人来搅局。 不过是略略几次接触,弗兰克已经感到这个下金蛋的鹅正在离他远去。可偏偏这个项目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弗兰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被俱乐部里的白俄女人榨干,也不想面对那位大人。 虽然他很想马车再慢一些,以便他想到更好的措辞,但可惜的是距离实在太近了,在他开口叫住车夫之前,玫瑰俱乐部就已经到了。 “到了,先生。” 低声嘟囔了两嘴,付了钱,弗兰克·卡维尔下了车。面前的三层建筑就是玫瑰俱乐部,一家明面上白俄落魄贵族开设的妓院。 里面充斥着寻欢作乐的冒险者、衣着暴露的白俄女人,以及……那位大人! 二十年前,弗兰克·卡维尔只是个可怜的渔夫之子,如果没有那位大人,他恐怕连渔夫都做不成,得去工厂里出卖血汗,运气不好也许都活不过三十岁。 是那位大人,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有钱读书,继而一步步成了怡和洋行的一名董事。 如今弗兰克·卡维尔是让人尊敬的董事先生,可他对那位大人的畏惧却不见衰减,反倒愈来愈甚。 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草味,混杂着脂粉味儿,异常难闻。 留声机播放的声音,完全被嘈杂的调笑声所遮掩。卡维尔瞥了一眼,吧台左近坐着几个寻欢作乐的家伙,桌球旁的沙发上,有个家伙已经跟两个白俄女人肆无忌惮的滚在了一起。 弗兰克绕过挡路的白俄女人,径直走到楼梯口旁的角门。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挡在那里。年轻人看了弗兰克一眼,点点头,推开了角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延伸到地下的通道。 弗兰克扭动着肥硕的身形,一点点的踩着阶梯下到地下。此处却是别有洞天,昏黄的白炽灯下,七扭八拐,听闻深处传来的女人惨叫声,弗兰克禁不住身形哆嗦起来。 终于,他到了一片燃着火把的大厅里。 这里两侧聚集着七、八名男男女女,弗兰克走过,有个年轻女人陡然冲着他呲牙,露出极其锋锐的牙齿,吓得弗兰克撞在了柱子上。 他摘了帽子,捂在胸口,朝着上面的王座虔诚地低下头:“主人,您的仆人弗兰克来了。” 良久,上面才传来慵懒的声音:“你这头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很抱歉,恐怕事情有些变化。那些狡猾的华夏人找了美国的公司,恐怕这个项目要中断了。” 声音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在乎什么项目,更不在意华夏人,我在意的只是钱。弗兰克,你承诺过的,十万英镑,我这个月就想拿到手。” “这……恐怕有些困难,主人。” “有些困难?你确定要对我说这种话吗?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呢?” 弗兰克立刻面色惨白,急忙说道:“不不不,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说看。” “或许我们该给那些华夏人更大的一些压力……比如人身安全方面。”弗兰克顿了顿:“不过那些华夏人很有骨气,我建议先吓唬吓唬他,比如先从那些制药厂的女工身上下手。” “我喜欢你的主意,弗兰克。”阴影中的家伙很是愉悦:“就比如来华夏,这里简直就是我的天堂。也许我该给欧洲的族人写封信,让他们都赶过来。你知道吗,我昨天尝过了一个华夏女人,嗯……味道很鲜美。” “额……”弗兰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位大人总是如此,说着说着便有如梦呓。 “说到哪儿了?对,我喜欢你的主意。如果不是还需要你为我们赚钱,我真想现在就让你变成我们中的一员。” 弗兰克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我想我还可以再等等?” “嗯,那就再等等。彼得,你带人去给那些华夏人一点小小的教训……记住,不要留下首尾。” “遵从您的吩咐,伯爵大人。” ……………………………… 夜晚。 隆顺成药厂收了工,百多号女工便叽叽喳喳地从药厂里一涌而出。 这成药厂原本便是棉纺厂,甚至其中的女工大多也是原先的棉纺女工。费景庭离开津门之前,提点了卞先生一番,卞先生数月间先是处理了棉纺设备,又培训了女工,到了八月间才将成药厂开了起来。 成药厂的环境可要比棉纺厂好多了,而且活计也轻省不少,女工们的工钱虽然没变,却感觉日子比从前好了很多。 此时可没有什么八小时工作制,大多数的工厂都是从早到晚,碍于电费实在太过昂贵,这才没熬到太晚。 卞先生的药厂还算有些良心,每日十二小时,中午还管一顿饭。 女工们从厂区出来,便四散而去,或三五成群、或结伴而行,可总有落单的。 彼得压了压帽檐,冲着同伴点点头,两个家伙已然盯上了一个独行的年轻女子。 药厂厂区偏僻,要经过一片农田,有女工为了节省路程,便从田埂里穿行而过。 那女工快步走着,渐渐察觉到了不对,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在跟随。扭头观望,一片漆黑中,就瞧见一个黑影缀了上来。 女工心中害怕,加紧了脚步。不远处便有人家,她想着实在不行便敲门进别人家里躲一躲。 哪里想到,刚要奔行起来,迎面便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你,你要干啥?” 黑影一言不发,迅捷无比的扑了上来,女工一声惨叫,跟着便说不出话来。那黑影已然用锋利的牙齿咬在了她的脖颈上,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力气都被其吸走。 脚步声沙沙,彼得跟了上来:“啧啧啧,伊文斯,小心一些,不要把血迹弄得到处都是。就算是进食,也要优雅,这可是伯爵大人教导的。” “哦哦,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吸食最后一口血,那会影响你的健康。” 伊文斯喘着粗气,松开了手,女工的尸体顿时躺在了田埂里。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陶醉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浑身充满了跳跃躁动的力量。 彼得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前所未有的好!” 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晃了下手中的麻袋:“回头再分享你的初次进食心得吧,现在,我们得把尸体处理一下。” 两人将尸体装进麻袋,扛在伊文斯肩上,穿过田埂到了河边。麻袋里又装了一些石块,两个家伙合力将麻袋丢进了河水之中。 彼得拍了拍手:“好了。记住,进食之后一定要清理干净所有痕迹。虽然这里是亚洲,但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就算我们的恢复能力再强,也会被炮火撕成碎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是僵尸 大杂院。 时值十一月,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张乐瑶推门而出,捧着个水盆去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处打水。 她身上现在倒是不缺钱了,可依旧没退掉大杂院里的房子。她生性娴静,每日里除了去到北辰大学的医务室里闲坐,偶尔与费景庭品品茶,聊聊修行的事儿,其余时间便是存想修行。 待下班归来,除了偶尔来院子里打水,其余时间大多都在自己的房里修行。 前院传来李志章骂骂咧咧的声响,张乐瑶却毫不在意,她在此间在意的也唯有费景庭而已。 “踏马的……又熬了一晚上,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清早就得了消息,昨儿晚上又死了一个。二大伯,您最近可得小心点,别让人半夜给敲了闷棍!” “李二狗子,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抽死你!” “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您歇着吧,哈~欠,这一晚上熬的,我得赶紧回家补补觉去。” 李志章进了中院,抬眼便瞧见打水的张乐瑶。李志章揉了揉鼻子,脸上顿时现出猥琐的笑容。 “哟,张姑娘,打水呢?” “嗯。”张乐瑶关了水龙头,转身便要回房。 “哎,你等会儿~”李志章挪动肥硕的身形,几步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张姑娘,你最近可得小心点。”他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上头不让说,可邻里邻居的,你又自己一个人,我实在看不下去。” “这近来可不太平,有一伙儿贼人专门盯上了年轻女子,半夜下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张姑娘近来回来的挺晚,你可得多加小心。” 张乐瑶定住脚步没说什么,便在此时,东厢房里,二丫扯着嗓门嚷道:“李二狗子,你给姑奶奶滚进来!” 李志章神情一顿,紧忙溜进了自家。跟着便是一片鸡飞狗跳自是不提。 张乐瑶却浑不在意,能打她主意的贼人可不多。 也是赶巧,这天白日里一直清闲,直到傍晚,几名学生才搀着一名学生来了医务室。望闻问切,只是简单的食物中毒。那男生贪嘴,中午跑去外面吃了不干净的零嘴,下午闹腾了一下午的肚子,直到上完课才来医务室。 张乐瑶翻找一番,医务室里倒是没有对症的药物,她便自行开了方子,又自行去药方里抓了药。等一切忙活完,天也黑了。 想着今早回自己的房间,张乐瑶便抄了近道。临近一段河道旁的小路,远远便瞧见两个人影扛着个麻袋,放下后又往里装了些石头。 张乐瑶浑然不顾,照旧超前走着。 黑暗中的两个人影顿了顿,随即叽里咕噜说了一阵洋话,转头便朝着张乐瑶围了过来。 张乐瑶微微蹙眉,干脆停下身形,静静的看着两个人影靠近。待逼近十步之内,张乐瑶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雷法已然修行到了开天门,存想之中,祖气过玉京入泥丸,虽然比不得费景庭天目术中的阴阳眼,却也能察觉到一些气机。 此时离得近了,便察觉到两个黑影身上浓重的阴煞之气。 “妖邪鬼祟?” 横笛自袖口脱落,握在手中,黄符自囊中飞出,无风自燃,迫近的两个黑影顿了顿,跟着继续逼近。 张乐瑶神情一紧:“不是鬼祟,妖邪?” 此时距离已经很近,来不及再打出符咒,张乐瑶按动机簧,软剑自横笛中抽出。剑尖抖出梅花,朝着两个黑影便刺了过去。 两个黑影身形迅捷,却哪里是张乐瑶的对手,不过几个照面,软剑便划过一名黑影的脖颈,引得鲜血喷溅。 张乐瑶待要斩杀另一黑影,却发现脖颈划破的黑影好似无事一般,又纠缠了过来。 张乐瑶当即避走,趁机打出黄符,口中低声念叨:“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 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 兑户游行至乾亥,遥望天门谒帝君。 坎子恒山顶上过,直下艮宫封鬼门。 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 急急如律令!” 敕令既出,黄符化作灰烬,软剑上亮起隐隐的光芒。张乐瑶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揉身与二者斗在一起,不过两个照面,软剑刺入一黑影的腹部。 抹身而过,那黑影还要再行追击,却陡然发现了不对。 “啊……该死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腹部深深的伤口不见愈合,连带内里一股灼热的气息开始蔓延。伊文斯惨叫着跪倒在地。 “伊文斯!” 彼得刚要过来查看同伴的状况,就瞧见伊文斯嘶吼着,七窍中燃起光亮,随即整个人在光亮中化作了灰烬。 彼得吓坏了:“驱魔师?” 想也不想,彼得扭头就跑。 招惹了张乐瑶,却是哪里那么容易跑得掉?彼得不过奔行出二十几步,便被张乐瑶追了上去,一剑刺在了右臂上。 彼得胡乱抓向张乐瑶,逼开之后,扭头就投入了海河之中。这厮也是个狠角色,察觉到右臂不对,径直用左手将右臂撕扯了下来。 张乐瑶待要打出黄符将其镇压,却见河堤下水流滚滚,早已不见了彼得的身形。 微微蹙眉,又舒展开来,张乐瑶收了软剑,转身到了麻袋处。打开,便瞧见里面装着个面无血色的女子。略略探查,便知女子早已死去多时了。 ……………………………… 翌日。 “好,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讲义我回头印发下去,下课。” 费景庭收拢了讲义,便有男生过来询问课程中的难点。开课快两周,学生们对费景庭的新鲜感也过去了,如今课堂恢复正常,算算不过二十七人而已。 费景庭刚给那男生讲解完毕,便有学生去而复返,招呼道:“费老师,有人找您。” “哦?”费景庭转头,便瞧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熟人——白贞庸。 交代几声,费景庭夹起讲义迎了过去:“白科长,你这是有事儿找我?” 一个好好的当世神仙,不好端端的找个名山、古刹修行,跑到大学里当劳什子的老师……强忍住怪异感,白贞庸点头道:“费……先生,的确是有事儿要麻烦您,这事儿怕是只有您能处理了。” “哦?” 费景庭干脆将其带到走廊尽头,询问道:“到底什么事?” 白贞庸说道:“邪门事儿。不知费先生近来可曾看过报纸?” “看过一些。” “那可看过隆顺成药厂女工失踪案?” “有印象。” 这事儿近来闹腾的不小。有隆顺成药厂的女工接连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女工的家人径直堵住了药厂的门口,问卞家要个说法。 卞家能有什么说法?女工又不是在药厂里失踪的。这时候也没什么劳动保护法之类的,最后卞家只赔付了一些大洋,便将那户人家打发走了。 不想,开了这个先例,其余失踪女工的家属全都找来了,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甚至隆顺成药厂还改了作息,每日提早两个小时收工。 费景庭只当是寻常的拐卖女子案件,也就没在意。不想今日白贞庸找上门来,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就听白贞庸说道:“不瞒费先生,卞家走了杨厅长的门路,这些日子巡警没少派,四下埋伏,就等着贼人动手。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有女工接连失踪。” 顿了顿,叹息一声,又说道:“本以为又是个无头案子,可早间有人报警,总算找到了点线索。” “哦?其中可有怪异之处?” 白贞庸欲言又止:“不太好说,要不劳烦费先生过去瞧一眼?” “好。” 既然有邪祟作恶,那费景庭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将东西放回办公室,招呼一声,便跟着白贞庸离开了校园。 出门就瞧见一辆汽车,通体墨绿色,后面还有个折叠起来的棚子。费景庭还以为是吉普,结果辨认半晌才发现这货竟然是雪佛兰。 白贞庸开了后座车门,邀着费景庭就坐,费景庭坐进去就后悔了。津门的路面已经算是齐整了,可就算如此,也是一路颠簸,好似这车根本就没减震一般。 好在地方不远,开到河堤旁,车子停了下来。老远便能瞧见不少黑衣巡警将一段河堤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下了车,立刻有巡官过来汇报,白贞庸将其驱走,引着费景庭进了里面。刚一进去,费景庭便瞧见地上漆黑的印迹。 就好似有人跪在此处,浑身碳化了一般。阴阳眼开启,隐隐能察觉到一丝残余的阴煞之气。再往前走,便瞧见一个麻袋,里面装着个面无血色,已经起了尸斑的女人。 “费先生请看!” 麻袋里除了女尸,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费景庭探手略略探查尸体,便察觉到女子体内的血液所剩无几,而且脖颈上还有一个极深的牙印。 费景庭顿时心生怪异之感,旁边的白贞庸说道:“仵作查验过了,说尸体被吸光了血……私底下大家都说,这是绿毛吸血僵作祟。” 费景庭摇头:“不是僵尸。”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吸血鬼 “不是僵尸?”白贞庸先是疑惑,跟着便松了口气:“不是僵尸就好。” 何谓僵尸?死而不腐是为僵。 《阅微草堂笔记》曾对僵尸的外貌作出描述:“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血腥贯鼻。” 《续子不语》当中,提到了曾经有云南矿工遇土压不得出,或数十年,或百年,为土金气所养,身体不坏,化成干麂子。 可不论是何等僵尸,只听说过僵尸伐害人命,吸取生人阳气,都没听说过僵尸吸血。 民间所说绿毛僵吸血,不过是以讹传讹。以至于后来的港台影视剧干脆融合了西方的吸血鬼,这才弄出来吸血僵尸的说法。 真正的僵尸,乃人死之后葬入养尸地,尸气、阴煞汇聚,通体发紫,形成紫僵。此时的僵尸还不会动,待长久汲取阴煞之气,自行修炼,这才会演变为后续的僵尸。 可眼前女工尸体脖颈上深邃的牙印,加之不远处漆黑的跪地印迹,费景庭都觉着不像是僵尸,反倒是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起初的僵尸的确惧怕阳光,能被阳光灼烧,可也不会如此的彻底的化作灰烬。反倒是吸血鬼,传说中暴露在阳光里立马就会烧成灰。 费景庭琢磨了下,问道:“出事的都是隆顺成药厂的女工?” 白贞庸赶忙道:“是,从上个月到现在,总共失踪了六名女工,”他指了指尸体:“这是唯一找到尸体的。” 费景庭不再看女工的尸体,起身踱步到了河边,指了指河面:“找船捞一捞吧,估计都被抛尸到了河里。” 白贞庸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费先生,还有别的法子吗?” 学生们五月间开始闹腾,形成的风潮一直席卷到了现在,以至于那么缴税的大户今年分外不配合。北洋朝廷没了钱,头一步就是砍公职人员的薪俸。 津门警察厅财政紧张,连续三个月发半薪。这打捞尸体费时费力,警察厅哪里还有钱雇请船只打捞尸体? 费景庭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样,你雇一条船,我来指明尸体所在,如何?” 白贞庸赶忙应承下来:“诶呀,有费先生出手,那就好说。”转头吩咐手下巡官:“快去,雇两条船来。” 不一会儿,雇的船来了,费景庭也不等船只靠岸,提气纵身划过七、八米的河面,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船头。船夫吓了一跳,岸上的一众巡警也喝彩纷纷。 “不愧是国术第一人啊,就这轻功,打娘胎里开始练也就这样吧?” “呸,那得分人!你小子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也得半道坠河里去。” 费景庭指挥着船夫沿着喝道游走,与此同时开启阴阳眼,集中注意力感知河底。 船行二、三里,费景庭指点下,确定了几处抛尸的地点,跟着巡警便请了水性好的渔民,拿着渔网下河打捞。折腾了好半晌,陆续打捞出来四条装着尸体的麻袋。 剩下的那一具尸体,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津门河网密布,说不定那些家伙将尸体抛到其余的河里了。费景庭便纵身回了岸上。 白贞庸忙活得一头汗,眼见费景庭不过在河面上走一遭就能确定尸体所在,心中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眼见费景庭上了岸,赶忙极其狗腿的靠了过来。 “费先生,这尸体是找到了,可凶手呢?” 费景庭说:“凶手应该不是人。” “啊?” “也不是僵尸。” “那……”白贞庸不知如何是好了。倘若凶手是人,撒开大网,不论是多么凶悍的强人,在几百号持枪巡警的围堵下,也得束手就擒。可要是不是人,那该如何应对? 费景庭说:“这些案子都是晚上做下的,而且专门针对的是隆顺成药厂的女工,嗯……你叫手下弟兄撤出来,先不要管了。” “您是说……您打算接手?” 费景庭点点头,起身便走:“我回去问个明白人,晚上我去隆顺成药厂瞧瞧。” “诶,好,好。费先生,有汽车呢,坐车走吧?” 费景庭只是摆摆手,大步流星的消失在河堤旁的土路转角处。 ……………………………………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费景庭回了北辰大学。与几位进出的同事打过招呼,便径直去了角落里的医务室。 推门而入,张乐瑶正娴静的品着茶。 抬头看了一眼费景庭,张乐瑶点点头,抄起茶壶为费景庭斟了一杯,说道:“你来的正巧,刚刚冲泡的,这次用了山泉水,你尝尝味道有何不同?” 费景庭缓缓落座,抄起茶杯品了一口,随即说道:“似乎回甘更甚了?” 张乐瑶便如腊梅一般绽放出笑容:“正是。早间遇到卖水的水车,说卖的是山泉水,我便买了一些,看来那卖水的没说假话。” 费景庭沉吟一下,开口道:“张姑娘熟知上清派,可知茅山养尸术?” 张乐瑶略略有些诧异的皱了下眉头:“费先生怎么会对此等卑劣之法感兴趣?” 国人嘛,敬天法祖,摆弄尸体的术法实在是太过邪恶,正经的修道者都对其深恶痛绝。 费景庭悠悠道:“我是碰到了一起案子,有些不太确定,所以才来请教。” “哦,那我倒是能说上一些。” 茅山养尸术,选精干尸体,埋入养尸地,浇筑铁水,开坛做法,待尸气、阴煞汇聚,自然便成了以术法操控的僵尸。 这茅山所养之尸,分做铜甲尸、铁甲尸、银甲尸、金甲尸,据说到了银甲尸阶段,尸体行动自如,不惧阳光,甚至已经有了灵智;待到了金甲尸阶段,尸体纵跃飞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坐卧立行,乃至开口说话,全都有如常人。 而自然形成的僵尸又有不同,初时为紫僵,通体发紫,不能行动; 待紫僵转化,或为白僵、或为黑僵,二者只有颜色区分,全都行动迟缓,畏惧阳光,怕水怕火,怕鸡怕狗,甚至怕人,很好对付; 极个别的,转化成了绿僵。除了阳光,什么都不怕; 三色僵尸长期修行,浑身长出毛发,就成了毛僵。毛僵行动敏捷,铜皮铁骨,不畏凡火,修为高的甚至不怕阳光; 毛僵修行千年,可化作飞僵。此类僵尸不但能飞,还会法术,传闻直隶安州就出现过飞僵。 再往后的不化骨、伏尸、游尸之类的,就属于神话传说了。西游记里的白骨精,按说就应该算是不化骨。 听了张乐瑶讲述,费景庭大略确认了心中所想。僵尸倒是会攻击人,飞僵更有喜食小孩的说法,但就是没有吸血的传闻。 张乐瑶见费景庭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费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是,今日故人邀我去帮忙调查一桩案子,打捞出来几具尸体,脖颈上全都有深邃牙印,周身血液被吸食一空。” 张乐瑶原本斟茶的手顿了下,随即继续斟茶,说道:“说起来,昨晚我倒是碰到了吸食人血的东西。” “嗯?” “遇害的是一女子,装在麻袋里,还坠了石头,那两个东西想要将尸体抛入河里。” 不会是…… 张乐瑶又道:“被我遇见,那两个东西便动起手来。我起初以为二者乃是邪祟,便做法镇压,可黄符却并未生效。打斗中,软剑刺入躯体,二者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继续与我缠斗。” “后来呢?” “后来我便用了敕剑咒,斩了其一,顿时化作灰烬;又刺入其一臂膀,那东西也是果决,撕下臂膀便投水远遁了。” 好家伙,敢情是你干的啊! “原来如此,我方才去河堤查看的,原来是张姑娘的首尾。” 张乐瑶一双眸子看了下费景庭,轻声道:“方才见费先生若有所思,可是识得那两个东西?二者非妖非鬼,却惧怕天罡烈阳之气,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此前费景庭还只是猜测,此时有了张乐瑶的话印证,费景庭几乎可以确定了。 “张姑娘可曾听说过吸血鬼?” “吸血鬼?” 见张乐瑶不知,费景庭便将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简单描述了一番。听得张乐瑶若有所思。 费景庭讲述完,说道:“有了张姑娘的印证,我心下有了些把握。待今晚巡视一番,看看能不能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怕是难。总计两个,一个化作灰烬,一个丢了右臂,只怕这会儿已经躲了起来,不好找。” “呵,”费景庭笑道:“有句话叫,屋子里出现一只蟑螂,那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上千只蟑螂。” 吸血鬼嘛,这东西都是一窝一窝出现的。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跑到华夏的土地上害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费景庭必然得将其一窝端! “费先生说的有道理。”张乐瑶沉吟了下,说道:“夜间搜检怕是不易,不如小女子也来帮忙?” 费景庭想了想,自己加上符芸昭不过两个人,津门如此广阔,搜索起来的确不太容易。于是便点头应承下来:“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二女相争 山海经有载:西岭有鬼焉,形同人,目赤而生獠牙,昼伏夜出,好食人血……食之延年益寿。 嗯,以上出自费景庭的记忆。他回到家中找出山海经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段记载的出处。不用想了,一准是微博、抖音那些家伙恶搞出来的。 合上书本,费景庭顿时大失所望。 “假的啊,原来是假的……” 这要是真的,食之延年益寿啊,费景庭有随身空间,信不信一只吸血鬼省着点吃,够他吃到飞升的? 他此前还真以为是真的呢,当时还琢磨着,吸血鬼之所以怕大蒜,大概是想起了被华夏人做成蒜蓉吸血鬼的恐怖往事…… 符芸昭蹦蹦跳跳跑进来,“什么假的啊?”她随手抢过合上了的山海经,翻阅一番,丢在一旁:“景庭哥哥,你方才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费景庭收拾了心绪,不再想有的没的。 符芸昭却又抄起了山海经,半晌才问道:“景庭哥哥,你说山海经上说的妖物是真的吗?” “大约是吧。” 毕竟,山海经上记载的动物,出了特别怪异的,很多都能从世界各地找到原型。 符芸昭舔了舔嘴唇道:“真是可惜,那么多妖物,看着就很可口。” 费景庭一阵乐呵,合着符芸昭把山海经当成菜谱了吗? 招手将符芸昭招呼过来,费景庭说道:“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嗯?要去做什么?”符芸昭胡思乱想道:“难道要去沙龙?我听说那些蛋糕可好吃了。” “就知道吃。”数落一嘴,费景庭道:“今天晚上去捉……嗯,妖怪。” “妖怪?” “西洋妖怪。” 话说吸血鬼算是西洋妖怪吧?也不知镇妖的术法管不管用。 费景庭便将今日遭遇,自己的揣测,乃至于张乐瑶的说辞说了出来。符芸昭听罢,关注的却不是什么吸血鬼,而是瞪着眼睛问道:“张乐瑶?她还没走吗?” 所以啊,女人不分大小,全都是醋坛子。符芸昭之所以不在意关熙怡、倪秋凤,那是因为这二者威胁不到她,换了张乐瑶,这丫头顿时紧张了起来。 费景庭平静道:“没走,还跑到北辰大学里做了校医。” 符芸昭瘪着嘴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张乐瑶没安好心。” 可不是嘛,前一阵还要挖墙脚呢。 这些话费景庭没说,草草收拾一番,眼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带着符芸昭出了门。 卞家的隆顺成药厂在城东,毗邻奥地利租界,开设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地价便宜,交通还算便利。 津门自开埠以来,地价水涨船高,不说租界,便是寻常的地方也是寸土寸金。 此时天色已晚,费景庭到了厂区门口,便瞧见数不清的人堵在门口。待下工的钟声敲响,有的是丈夫护着妻子,有的是老父亲带着女儿,更有拖家带口齐上阵的。 女工接连失踪,闹得人心惶惶,不少女工都明确表示,做过这个月,结算了工钱就不干了。也有舍不得这份工作的,便径直让家人来接自己上下班。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一眼,便彼此分了开来。费景庭在租界边缘寻了个老高的烟囱,攀爬而上,蹲在烟囱口俯视下方,阴阳眼开启,周遭一里范围内的气机流转尽数映入脑海当中。 符芸昭也不遑多让,手拍褡裢,小白蛇弹出,落地化作另一个符芸昭,二者四下游走,就等着不开眼的吸血鬼撞将上来。 与此同时,不过一里开外,张乐瑶还是白日间的模样,径直在河堤左近寻了块石头,悠悠然坐在那里,看着夜空默默等待。 ……………………………… 公共租界,玫瑰俱乐部。 彼得捂着折断的右肩撞进俱乐部里,浑身湿漉漉,好似刚从水里捞上来。 角门看门的家伙吹了声口哨,招呼道:“彼得,你是掉进下水道了吗?伊文斯怎么没回来?”待其瞧见其折断的右臂,顿时变了脸色:“见鬼,你受伤了?” 他赶忙冲过去扶住同伴,彼得咳嗽着说道:“带我……带我去见大人。” 这里的响动,引得俱乐部里的寻欢客纷纷注视过来,看门的家伙脸色一变,径直吹了声口哨。 哨音落下,寻欢客怀中的白俄女子顿时化作罗刹,血盆大口,獠牙老长,朝着寻欢客的脖颈便咬了下去。 “啊……” “上帝啊,是吸血鬼!” “不不,别过来,啊……” 俱乐部里转眼变成了修罗场,浓重的血腥味遮掩了烟味与脂粉味,暗红色的血迹缓缓流淌、扩散,顷刻间将暗灰色的波斯地毯染成了殷红。 须臾间,俱乐部里原本细不可闻的留声机声响变得清晰起来,再也没有一个活人留存下来。 看门的家伙扶着彼得进了角门,一路下到地下空间,七扭八拐,径直到了大厅里。 “伯爵大人!” 受伤的彼得引得厅中男男女女纷纷注视,王座上阴影中的男子放下了盛放着鲜血的高脚杯:“谁干的?” 声音清冷,隐含着愤怒。 彼得喘息着说道:“大人,是……是一个华夏驱魔师,女驱魔师。” “伊文斯呢?” “被她干掉了。” 伯爵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问道:“只有一个女驱魔师?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段?圣水?圣经?十字架刺穿心脏?我以为华夏人不信上帝那一套。” “不,实际上都不是,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就看见她点燃了一张黄纸,然后伊文斯中了一剑,跟着整个人就化成了灰烬。” “可怕的东方法术。”伯爵站起身,从阴影中走下来,露出一张扑克脸。微微卷曲的小胡子,面白如纸,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血色。 “小伊文斯可是我最喜欢的孩子,那个华夏女驱魔师根本就不知道惹怒一位伯爵意味着什么……凯瑟琳!” 右手边的女子出列,朝着伯爵微微屈膝一礼。 “带着你的手下,找到那个女驱魔师,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凯瑟琳点点头,回身冲着几名强壮的吸血鬼对视了一眼,随即在几名吸血鬼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 “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咱俩破个闷儿啊~嗯?”符芸昭停下了哼哼,下一刻手掐法诀,小白蛇的视野便浮现在脑海里。 收了法诀,符芸昭冷哼一声,朝着河堤方向便奔了过去。不过片刻,符芸昭停在了张乐瑶身后。眼瞅着张乐瑶好似一无所觉,符芸昭真心想一个蛊毒放过去,顷刻间让其化作白骨。 可她知道,这只是妄想。天师府的女公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面上寒霜收敛,符芸昭装作偶然发现,出声道:“咦?这位姐姐,你还没回龙虎山吗?” 张乐瑶扭头,冲着符芸昭淡然点头,说道:“我为什么要回龙虎山?” “你家就在龙虎山啊。” 张乐瑶道:“心在何处,家便在何处。” 符芸昭眨眨眼,卖萌道:“姐姐说得云山雾罩,我听不懂。” “呵,”笑了下,张乐瑶盯着符芸昭道:“你将费景庭让与我可好?有什么条件,尽我所能,一定满足你。” 符芸昭收了天真的模样,面色一冷:“原来是跟我抢景庭哥哥的狐媚子。说不得,小妹要向姐姐讨教一番了……咦?景庭哥哥!” 张乐瑶自然而然的回头张望,却哪里有费景庭的身影,转头便见符芸昭素手一扬,便是一团灰雾扑了过来。 张乐瑶身形后仰,几个跟头翻腾出去,站稳后定睛一瞧,那原本落座的石头笼罩在灰雾里,顷刻间便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苗疆蛊术?” “你知道的太多了!”符芸昭粉面含霜,抽出九节鞭便追了上来,张乐瑶手持横笛正要严阵以待,却隐隐觉得不对,扭头便见另一个符芸昭扑了过来。 狼狈地避开二者的连环扑击,张乐瑶讶异道:“化身术?” 张乐瑶冷哼一声,手掐法诀,小白蛇所化的符芸昭,周身顿时升腾起黑煞之气,转眼便化作十几米长的巨蟒,与此同时,张乐瑶正要打出黄符,猛然间脑袋一疼,真气运行刚刚化解,便瞧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了过来。 张乐瑶身形飞退,打出黄符,金火天丁浮现,顿时拦住了小白蛇的攻势。 “哟,还会召神将呢?” 符芸昭越想越来气,弟弟张道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缠着自己也就罢了;姐姐张乐瑶更不要脸,竟然觊觎她的景庭哥哥。 这天师府上上下下全都不要脸! 怒火中烧,符芸昭便用上了狠辣手段,手掐法诀,口中默念,五雷咒使出,漆黑的眸子中隐隐有雷霆闪烁,九节鞭甩出,隐隐带着雷霆之音。 张乐瑶此时再也不敢小瞧符芸昭,紧忙抽出软剑,一边用横笛格挡,一边用软剑反攻。 横笛碰触到九节鞭,张乐瑶顿时感觉半边身子酥麻,当即便知道符芸昭用了雷法。 “你当只有你会雷法?”张乐瑶径直丢了横笛,一张黄符打出,口中念叨:“雷霆号令,敕召众灵。上通无极,下彻幽冥。 先天月孛,副帅雷君。康刘二帅,提点雨霖。 吕魁使者,承符速临。五岳四渎,山川之英。 九州社令,血食之宾。大轰霹雳,普降甘霖。 吾奉帝命,召汝来临。若违帝命,如逆上清。 急急如律令!” 第一百八十章 剿灭 轰! 一道雷霆劈出,若非符芸昭躲闪得快,只怕就要跟身后被劈开的小树一个遭遇。 符芸昭心中暗忖,比术法,虽然她从费景庭那里学了不少,可都是用自身真气化作法术,极其耗费真气。而张乐瑶却不同,人家是天师府出身,符法虽然也消耗真气,可调用的法力却是符芸昭不不了的。 如此便不能隔空对战,须得贴身缠斗。 拿定了主意,符芸昭趁着间隙便纠缠了上来。两女一个使九节鞭,出招狠辣;一个用软剑,飘飘如仙。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其实单单论功夫,张乐瑶还要强上符芸昭一线,奈何符芸昭手段诡异,打斗中时而撒一把红粉,时而又放出蛊虫,弄得张乐瑶防不胜防。 祛除了针蛊,张乐瑶动了真火:“你再不收手,别怪我下手无情!” 符芸昭一招紧似一招,骂道:“你哪里无情了?你是多情,抢人男人的狐媚子!呸,真不要脸!” “这是你自找的!” 得,这回张乐瑶也动了真火。两女纠缠起来,打得天昏地暗。一旁,金火天丁更是与小白蛇斗了个难分难解。 此地在租界边缘,有个喝多了的洋鬼子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从河堤下爬上来,睁眼就瞧见金甲神将与白色巨蟒纠缠在一起,揉揉眼再一瞧,那边还有两个女子好似跳舞一般斗在一起。 洋鬼子酒瓶落地,紧忙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便在此时,一团粉色雾气随风飘荡,洋鬼子吸了一口,顿时面色红润,仰头又从河堤上摔了下去。 ……………………………… 隐隐的雷霆声自远处传来,烟囱上的费景庭朝着河堤方向观望,先是瞧见了金火天丁,跟着又瞧见了化作巨蟒的小白蛇。 阴阳眼对视力有加成,可也没加成到千里眼的地步。此处隔着老远,又是夜间,所以费景庭瞧不清楚具体的情形,还当二者是与吸血鬼斗在了一起。 费景庭有些费解,琢磨着有些不应该。那吸血鬼实力平平,若不是跳进河水当中,只怕就被张乐瑶剿灭了。 何以引得张乐瑶、符芸昭全都拿出了厉害手段? 费景庭纵身从十几米高的烟囱上跳将下来,辨明方向便要过去帮忙。结果刚从洋鬼子的工厂里出来,迎面就瞧见了一群似人非人的家伙。 领头的模样是个女子,衣着暴露,五根手指上还套着有如剪刀一般的手套。其后七、八名男子模样的家伙,手中操持各色刀剑,有个家伙腰间还别着一把左轮手枪。 阴阳眼下,这些类人生物周身气机与常人不同,不见生机,反倒死气缠绕,阴煞之气汇聚。 看走路的样子,如同常人,那就不是僵尸。甭琢磨了,这一准是吸血鬼。 还真让费景庭猜对了,这吸血鬼果然是一窝一窝的,被张乐瑶灭了一个,伤了一个,转眼就出动了一大群,这是来找场子的啊。 费景庭干脆不走了,停在那里看着这帮家伙靠近,而后突然笑着开口道:“会说汉语吗?” 凯瑟琳扭头问旁边的家伙:“这个人在说什么?” “额,我也不知道。” 凯瑟琳只当是个过路的倒霉蛋,摆摆手:“处理掉,我们可没时间浪费。” 话音落下,一个吸血鬼张嘴露出獠牙,朝着费景庭便扑了过来。 费景庭略略闪身,躲过扑击,脚下一勾便将那吸血鬼放倒,一抖手单刃剑出现在手中,生怕这家伙不死,费景庭灌注真气,剑芒一闪,那家伙便身首异处。 狰狞的头颅滚出去老远,张嘴发出无声的嘶吼,下一刻,便被满含天罡之气的剑芒引燃,化作了灰烬。 费景庭抖了抖长剑,面相这群吸血鬼,转而用英语说道:“看来是不会说汉语了。”与此同时,左手法诀变换不停,待那有枪的吸血鬼刚要掏枪,剑指一点:“千斤榨!” 因着不了解吸血鬼倒是算是鬼还是妖,所以费景庭径直用了千斤榨。术法涌出,剑指灵光微微闪烁,那掏枪的吸血鬼便被无形的枷锁压住,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凯瑟琳大惊失色,喊道:“是东方驱魔师,干掉他!” 周遭残余的五名吸血鬼嘶吼、咆哮着,纷纷亮出各色武器,朝着费景庭便围拢了过来。 迎面闪过一把砍刀,身随剑走,但错身而过,那吸血鬼已被单刃剑斩得七零八落,浑身伤口冒出明亮光芒,惨叫着化作灰烬。 又一柄匕首刺过来,费景庭长剑绞开匕首,剑芒吞吐,便在那吸血鬼的眉心开了个洞。 交手不过须臾间,便损失了一半人手,凯瑟琳吓坏了。教廷的顶尖驱魔师也没这么厉害吧?怎么东方的驱魔师如此厉害?自己上去,只怕走不上两招也得中剑。 见势不对,凯瑟琳招呼道:“他太厉害了,大家分头走!” 不用凯瑟琳交代,周遭的吸血鬼早已心生惧意。开玩笑,那把奇怪的单刃剑实在古怪,估计是东方的圣器,简直就是挨着便死、擦着就亡,不死之身放在这把剑面前什么屁用都没有。 没了不死之身依仗,吸血鬼们哪里还敢逞强? 凯瑟琳呼喝下,剩下的几个吸血鬼转头便跑。 来的容易,想跑却哪里那么简单? 费景庭纵身追击,不过三两下,便将三个吸血鬼刺死。只剩下女吸血鬼凯瑟琳一路奔逃,费景庭刚要追击,想了想,又停了下来。手掐法诀,术法使出,冲着凯瑟琳剑指一点。 奔行中的凯瑟琳头发上亮起一个黄色光点,旋即泯灭不见。 费景庭转身回来,看着被千斤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吸血鬼,懒得废话,长剑一扫,便将其化作了灰烬。 转头观望,眼见河堤方向已然不见了金火天丁与白色巨蟒的身影,心中担忧符芸昭遭遇强大的吸血鬼,纵身便朝着河堤方向追了过去。 ……………………………… 河堤旁。 金火天丁法力无以为继,早就消散。 符芸昭被捉缚咒所困,身上捆着绳索,在地上一拱一拱的,好似毛毛虫;不远处的张乐瑶同样不好过,周身被小白蛇缠住,若非手中软剑抵挡,只怕就要进了蛇口。 符芸昭骂道:“不要脸的狐媚子,你松开我!” “不如你先松开我?”张乐瑶费力的说道。小白蛇缠绕的愈发紧了起来,若非张乐瑶可以内息,只怕就因着无法呼吸而昏厥了。 符芸昭眼珠转转,说道:“要不这样,我数到三,咱们一起松开?” “好。”张乐瑶答应下来。 “一……二……三!” 符芸昭照旧被绳索捆着,张乐瑶还被小白蛇缠着。 符芸昭怔了下,顿时骂道:“不要脸,你不讲信用!说好的数到三一起松开,你为什么不收了术法?” “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便在此时,费景庭奔行过来,瞧着眼前的场面傻眼了。 四周空旷,神识探查一番,哦,河堤下面倒是有个醉鬼。可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吸血鬼啊,怎么这俩人打起来了? 符芸昭眼见,瞥见费景庭顿时撒娇道:“景庭哥哥快来帮我,那狐媚子把我捆住了。” 张乐瑶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费景庭道了一声:“费先生。” 费景庭顿时头疼起来,先凑到符芸昭身旁,查看了下绳索。这绳索看着就不是一般的绳索,应该是一件法器。 太上洞渊秘法中倒是记载了这一门术法,用将出来能将妖鬼乃至人畜捆住,反复念动咒文,绳索便会越收越紧,能将人生生勒死。 费景庭心知,只怕张乐瑶使留了手,他便不好用剑强行破开绳索。于是起身说道:“你们一同收手如何?” “景庭哥哥!” 费景庭苦笑着说道:“张姑娘是我请来帮忙清理吸血鬼的,怪我没早说,倒是让你们生了误会。” “没误会,这狐媚子说让我把你让给她!” 费景庭矮身低声说道:“她抢不走的。” 耳朵微微酥麻,符芸昭顿时来了底气。瞥了眼被小白蛇缠住的张乐瑶,冷哼一声道:“这次便放过你,下次再说要抢走景庭哥哥,小心你的狗头!小白白,回来吧!” 小白蛇吐了吐信子,游走回来,化作一尺长的小蛇。张乐瑶手掐指决,略略一勾,那绳索便自行松开飞了回去。 “景庭哥哥,”符芸昭挎住费景庭的胳膊,神气道:“我们去找那些西洋妖怪吧。” 费景庭乐了:“甭找了,都被我解决了。” “哈?” 符芸昭顿时气恼起来。西洋妖怪啊,就好比西洋景,正要瞧个稀奇,不想生生被张乐瑶给破坏了。 瞪了张乐瑶一眼,张乐瑶却是不理,径直问道:“费先生,你方才遇到了多少……吸血鬼?” “八个,灭了七个,放走了一个。” 符芸昭说道:“可惜了,要是我在,留下蛊虫,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你会蛊术,我也会追魂术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法尔古·采佩什 费景庭悠悠道:“此类西洋妖邪,伐害我华夏子民,不将其一锅端掉,只怕以后还会生出事端。” 符芸昭顿时附和道:“景庭哥哥,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去。” 张乐瑶虽然没说什么,可还是跟着费景庭一起朝着租界方向行去。 玫瑰俱乐部地下。 弗兰克将一只箱子恭恭敬敬的递交上去,打开来,里面是一摞摞的英镑。 弗兰克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两万英镑,大人。” 伯爵随意挥挥手,手下吸血鬼将箱子收了。 “这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伯爵看着弗兰克说道:“小弗兰克,这远远不够。我要在津门建成一座庄园,两万英镑,这些钱只够我买下花园一角的。” “我很抱歉,大人,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选定的项目,浪费了几个月时间,一无所获,还让我的人惹上了东方驱魔师!” 伯爵先是一顿,随即捂住心脏:“等等……不,等等……不不不……该死的驱魔师!” “大人?” 伯爵脸色难看起来。吸血鬼与子嗣之间存在若有若无的联系,相互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自然也能感知到子嗣的死亡。 不过短短一瞬间,七名子嗣先后失去联系,只怕已经遭了毒手。 伯爵名叫法尔古,乃是血脉纯正的吸血鬼。传说中的德古拉是其近亲,从文艺复兴到现在,已经活过了几百年的光景。 数百年里,遭遇过无数次教廷驱魔人的围剿,却凭借着强大的实力每次都化险为夷。也是因着近来驱魔人与时俱进,用上了火器,觉着欧洲不好混的法尔古才带着子嗣远渡重洋,来到了津门。 哪里想到,不过月余的光景,就惹上了东方的驱魔人。让他庆幸的是他最为看中的孩子凯瑟琳还在,而且感知中,凯瑟琳正在往回逃。 想来那些东方驱魔人就算很厉害,自己也能从容应对吧?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多年来培育的子嗣。 “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法尔古双目赤红,身上的袍子无风自动。感知到子嗣死去,法尔古陷入狂化边缘。 弗兰克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良久,法尔古瞥了其一眼:“小弗兰克,你让我很失望。看来人类始终没法全心全意的为我服务,那么……是时候了。” “是时候……等等,大人,我还不想啊……” 弗兰克惊恐的倒退,结果却被后方的吸血鬼壮汉从背后咬住了脖颈,浑身抽搐着失去了力气。 过了片刻,那壮汉用指甲割开手腕,暗红色的血液流入弗兰克的嘴里,壮汉笑着道:“喝了它,感觉它,拥抱它,你会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血液进入身体,迅速蔓延全身。弗兰克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挣扎几下,顿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瞳孔先是收缩,旋即放大,漆黑的瞳孔周遭泛起红光。 从地上爬起来,弗兰克眼中的世界变得无比清晰,又绚丽多彩。 法尔古轻声问道:“感觉如何?” 弗兰克咧了咧嘴:“前所未有的好。” 便在此时,脚步声渐近,凯瑟琳奔行进了大厅,单膝跪倒在法尔古面前:“伯爵,我想我们遇到麻烦了。” 法尔古点点头:“我已经感知到了……你们遇到了几个驱魔师?” “只有一个。” “还是那个女人?” 凯瑟琳摇头:“不,这次遇到了个男人,使用一把细长的刀。”顿了顿,凯瑟琳又道:“那把武器很诡异,我的同伴只要被砍中,就会被圣光一样的东西吞噬掉。伯爵,我请求动用热兵器,再给我几个人,我一定要干掉那个家伙!” 法尔古挥挥手:“退下吧,他们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他们?” 法尔古目光看向大厅门口,杂乱的脚步声渐近,一名白俄妓女刚奔进来,便是一声惨叫,鼻、口、双目、双耳,尽数放出光芒,那光芒转瞬便将白俄女人吞噬,化作了一团灰烬。 须臾后,三个人走了进来。 符芸昭四下打量着,袖口遮住鼻子道:“这里好难闻啊,臭烘烘的。” 地下腥臭难闻,也不知这些吸血鬼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待看见对面的几个人形吸血鬼,符芸昭眨眨眼,惊奇道:“这就是吸血鬼啊,果真怪异。非人、非鬼、也不是妖,景庭哥哥,你说这吸血鬼到底算是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费景庭,这玩意到底如何划分呢?肯定不是人,也不是鬼。 说是妖吧,人家原形就是这样,或许不少吸血鬼此前就是人。 费景庭便说道:“西洋妖怪嘛,总归跟华夏的不太一样。” 符芸昭点点头,觉得费景庭说的有道理。 张乐瑶打量了下,见此间只有四个吸血鬼,气机感知,一个毫无存在感,剩下两个阴煞之气平平,唯有中间的瘦高个阴煞浓重,想来实力最强。 她斟酌了下,开口道:“费先生对付中间的瘦高个,其余交给我们处理?” 符芸昭却不乐意了:“哪里用得着你添乱?” 话音落下,符芸昭手掐法诀,小白蛇弹射而出,半空便化作十几米长的白蟒,扑向了赤着上半身的巨汉。 法诀继续变换,九节鞭抽出,朝着凯瑟琳便抽了过去。 法尔古念出一个古怪的单词,身形有如魅影,转眼便到了符芸昭侧面,双爪如勾抓了过去。 当! 法尔古快,费景庭也不慢,长剑一荡便将其挡了回去。 费景庭略略皱眉:“这厮好快的速度!” 符芸昭却是不理会,九节鞭抽打几下,转眼便将凯瑟琳缠住。一旁的法尔古急了,吐出一个单词,周遭顿时升腾起墨绿色的浓雾。 张乐瑶急忙道:“小心,这雾气怕是有毒!” 打出黄符,张乐瑶念动金光咒,身上金光闪烁,将绿色雾气尽数斥退在身前三尺之外。 费景庭手掐法诀,用了护身咒,绿色雾气便近不得身。再看符芸昭,小姑娘浑不在意那绿色的有毒雾气,呼吸自如,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九节鞭缠绕住凯瑟琳,用力拽回,腾出左掌拍出,但听得一声闷响,中了掌心雷的凯瑟琳便倒飞而去,撞得石柱皲裂,瘫在地上起不来身。 符芸昭回身就是一鞭,将偷袭的法尔古击退。随即笑着道:“不过是些许毒雾,也就跟山里的瘴疠之气差不多。” 符芸昭蛊、毒俱全,外婆便是草鬼婆,体内不知寄生了多少蛊虫,幼时又泡了药浴,别说这绿色毒雾,便是五步蛇咬上一口,还不知道谁能毒死谁呢。 躲在浓雾里,法尔古的视力不损,看周遭景物有如热成像。他先是出手偷袭符芸昭,被符芸昭逼退;又去偷袭张乐瑶,结果被张乐瑶一剑刺了个口子。 最后又去偷袭费景庭,结果被费景庭纠缠住,再也无法脱身。 法尔古心中郁闷无法诉说,他是吸血鬼啊,天生夜视眼,怎么这些家伙在浓雾里视力不受影响吗? 仗着速度快,躲避了几下,刚要脱离费景庭的剑光,便见青色剑芒吞吐斩击,一个躲闪不及,法尔古胸前被劈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啊~你们这些虫豸!我……” 法尔古察觉到不对了,寻常冷兵器斩出的伤口,身为伯爵的他须臾间便会痊愈。可此时的伤口极其古怪,体内强大的生机试图恢复,伤口处却有些古怪的东西,不但阻止伤口恢复,还在缓慢的侵袭自己的身躯。 这是什么古怪的法术?难道那把剑真有问题? 法尔古生怕步了子嗣的后尘,急忙念动一个古怪的单词,周身血液沸腾,伤口瞬间痊愈。 这下他再也不敢大意,身形变换,化作一头巨狼,朝着与缠绕住壮汉的白色巨蟒扑了过去。 哪里想到,刚刚扑出去,便见绿色浓雾中一道黄符打出,那黄符无风自燃,随着女子古怪的话语,法尔古顿时感觉周身的力量在迅速流逝。 以至于连巨狼的形态也无法维持,半空中就露出了原型。 张乐瑶见驱邪咒有效,当即道:“费先生,这东西是邪物,破邪法术有效。” “知道了!” 费景庭手掐法诀,破邪术使出,‘敕!’ 法尔古哀嚎一声,连人类的形态也无法维持,周身皮肤脱落,露出青色的皮囊,青面獠牙,硕大的招风耳,背后还生着一双肉翼。 符芸昭见状大奇,嚷嚷道:“你们慢些出手,我来试试蛊术好不好用。” 话音落下,阴蛇蛊、针蛊一股脑的使出,可怜的法尔古顿时疼得满地打滚。 符芸昭眨眨眼:“好用啊,原来这东西也怕蛊虫。” 虽然吸血鬼没有心跳,可这东西好歹也算是生物,蛊虫啃食内脏,能没用吗? 费景庭踱步在法尔古身前,法尔古捂住腹部,张嘴说了几个古怪的单词,费景庭一个都没听懂。提剑横切,法尔古顿时身首异处。 也在此时,张乐瑶斩下了巨汉的头颅,凯瑟琳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天罡雷霆之气,纷纷化作灰烬。 张乐瑶打出黄符,地下室内顿时刮起一阵风来,吹散了绿色浓雾。符芸昭眼尖,瞥见了躲在座椅后的弗兰克,顿时叫道:“哈,这里还有一个。” 费景庭赶忙叫住:“留一个活口,交给警察厅做交代。”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半送礼 符芸昭停下身形,冲着弗兰克嘻嘻一笑,顿时吓得弗兰克缩在了椅子之后。 费景庭上前,好似拎小鸡一般将其拎了出来,随手一甩,弗兰克肉球一般的身躯滚出去老远,直到撞在柱子上才停将下来。 弗兰克爬起来就要跑,一柄漆黑的单刃剑停在脖颈前,顿时让他停了下来。 费景庭操着略显蹩脚的伦敦腔问道:“名字。” “弗兰克……弗兰克·卡维尔。” 费景庭玩味地说道:“看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吸血鬼。” 一旁的张乐瑶盯着费景庭,见其张口就是一大串洋鬼子话,心中好奇的紧。 符芸昭神气道:“有什么好看的?景庭哥哥可是留过洋的,自然会说洋鬼子话。” 弗兰克这会儿不停的划着十字,哀求道:“上帝啊,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有钱,就在那个箱子里。” 还有意外收获?费景庭冲着符芸昭使了个眼神,后者瞥见那只箱子,紧忙跑过来拿了回来。打开一瞧,里面是满满的英镑。 “景庭哥哥,这里面好多不认识的钞票。” “是英镑。一英镑差不多能换七块多大洋呢。” “这么值钱?”符芸昭财迷属性发作,当即盘坐下来,闷头数着箱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英镑。 费景庭跟英镑没少打交道,空间里还放着不少呢。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大略估算说差不多是两万英镑。当即心下大好,转头看着弗兰克·卡维尔也和善了不少。 “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就不会杀了你。” “好的,先生,我一定配合。” “嗯,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强大的伯爵大人都被这帮人给灭成灰了,吓坏了的弗兰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询问,费景庭倒是摸清了这窝吸血鬼的底细。 领头的是个吸血鬼伯爵,法尔古·采佩什,据传说德古拉的直系后裔,就是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孙子了。 法尔古原本生活在罗马尼亚,文艺复兴之后便来到了逐渐发达起来的西欧。数百年来一直游荡,直到上个世纪末期才游荡到了英伦。 因着教廷的持续打击,再加上人类的枪械威力越来越大,法尔古这窝吸血鬼充分认知到已经不能跟人类进行正面对抗了。而认识到资本的力量后,法尔古就隐身幕后,转而培植人类代理人。 两个月前,法尔古一窝某个刚刚转化的吸血鬼发了狂,在伦敦将一个可怜的女人吸光了血,更糟糕的是还被路过的警察给看见了。 教廷以及伦敦经常当即布下一张大网,四下搜捕法尔古一窝吸血鬼。眼见网越收越紧,法尔古感觉伦敦不再安全,而自己的代理人恰好去了亚洲,便动了移居的心思。 这位吸血鬼伯爵想的很简单,既然亚洲人不信上帝,那想来是没有教廷,也就没有教廷派来的驱魔人。那他们这些吸血鬼到了此地,岂不是如鱼得水? 费景庭默默为法尔古点了个赞,也不知这货是怎么想的,他就没想一下,亚洲虽然没有教廷,那为什么没有吸血鬼的传说? “所以,你是这群吸血鬼培养的代理人?” “是的,先生。我发誓,我刚刚变成吸血鬼,连人血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费景庭转头冲着符芸昭道:“去找一段绳子,将这家伙捆起来。” “好。” 弗兰克好似听不懂汉语,哆嗦着问道:“先生,我能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吗?如果你放了我,我将我的财产……” “放肯定是不会放的,”费景庭说道:“我打算把你交给警察来处理。” “租界警察?” “津门警察。” 弗兰克顿时松了口气。如果落在租界警察手里,得知自己是吸血鬼,那事情就麻烦了。可津门警察……以自己怡和洋行董事的身份,只怕嚷嚷几声那些胆小鬼就会立刻放自己走人吧? “景庭哥哥,绳子有了!” 符芸昭从一间密室里翻找出了一段带血的绳子,略略感知,便能感觉到上面阴煞之气缠绕。 费景庭略略皱眉,这地下密室里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冤魂惨死于吸血鬼的手中。 想到这一点,费景庭原本还想拿弗兰克这个仅存的吸血鬼做一些实验,比如弄明白吸血鬼是如何从人体血液中汲取能量的,现在顿时没了兴致。 一个吸血鬼伯爵都跟弱鸡一般,不过是速度快一些,身体有些恢复力,还会一点蹩脚的法术,想来就算是公爵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不用费景庭动手,张乐瑶打出黄符,手掐法诀,那绳索便将弗兰克捆了个结实。 生怕弗兰克胡乱嚷嚷,符芸昭还在从地上找了块破布塞进其嘴里。 费景庭抖手将长剑收入空间,冲着张乐瑶一抱拳:“多谢张姑娘援手。接下来的事儿我自行处理便好。” 张乐瑶点点头:“费先生不用客气……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张乐瑶将软剑收入横笛,转身施施然走了。 符芸昭冲着消失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旋即抱住费景庭的胳膊:“景庭哥哥,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回家,我去一趟警局。” “哦……”符芸昭不情不愿的应下来,便让费景庭先走。 待费景庭提着捆成粽子的弗兰克走了,符芸昭当即四下搜刮起来。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不少好东西,一本镶金封皮的羊皮纸书,一箱子威尼斯金币,杂七杂八的各式产业文件。 文件之类的符芸昭看不懂,径直丢进火堆,随即兴高采烈的拿着值钱的东西跑了。 临到门口,符芸昭转头看了眼玫瑰俱乐部,轻声说道:“藏污纳垢之地,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手掐法诀,挥手间一团红色烟云漫布,随风席卷而入俱乐部里,眨眼间便升腾起一人高的火苗。 符芸昭心满意足的拍拍手,捧着箱子,哼着曲子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上。 ……………………………… “三饼!” “诶嘿嘿,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和了!” “踏马的,这一晚上净放炮了!” 李志章骂骂咧咧,丢下帽子,扯开领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已经输红了。 赢了钱的同僚笑嘻嘻道:“李巡官,钱是王八蛋,花没了你再赚。怎么还红眼了?” 李志章却是不承认,梗着脖子道:“谁红眼了?老子这是熬夜熬的。” 这两天他们这帮巡警可折腾的不轻,正所谓上一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一百多号巡警撒开大网,忍着寒风四下埋伏,就等着将拐人的家伙缉拿归案。结果连续两天,鬼影子没见到一个,女工该失踪还是失踪。 还好今早上头发了话,说是不用再埋伏了。李志章昨天是夜班,白日里休息了一整天,晚上一来,署长就说,正好你睡饱了,值夜班吧。 倒霉催的李志章就被抓了壮丁,更倒霉的是一晚上没开和,这会儿已经输掉了六块大洋。 有观战的巡警问道:“你们说那拐子能逮到不?” “什么拐子?”有巡长神秘兮兮道:“悄悄告诉你们,根本就不是拐子,今儿一早从海河里头捞出来好几个麻袋,里面装着的就是失踪女工的尸体。” “嚯,那就是连环杀人案啊,谁踏马这么缺德?” 那巡长冷哼一声,又道:“我可听我舅舅说了,这事儿不像是人干的。那女工脖子上全都有牙印,周身的血液都给吸光了。搞不好就是绿***。” 李志章呵斥道:“别踏马胡说八道,赶紧码牌,老子有预感,这把和个大的,一把全都捞回来。” 便在此时,值班的小巡警一溜烟跑进来:“巡官,有人提着个麻袋,说是给白科长送礼来了。” 李志章皱着眉头道:“给白科长送礼?不去大经路的警察厅,大晚上跑咱们警署送什么礼?” 那巡警一晃脑袋:“我也不知道啊,不过那人看着面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李志章冲着观战的巡警一努嘴:“你替我码牌,说好了,我不回来不许开牌。” “赶紧的,快去快回。” 戴上帽子,李志章跟着小巡警就出来了,到了厅中抬眼一瞧,哟,这不是费景庭吗? 原本恼火的李志章顿时换了一副神情:“哎呀,费老弟,你怎么来了?” 费景庭这人没什么架子,也感念李志章两次通风报信的恩情,当即笑着说:“李大哥,敢情你在这警署值班啊?” “可不是嘛,快来快来,坐坐坐。”李志章冲着费景庭一挑大拇指,转头看着小巡警训斥道:“这都不认识?我弟弟,津门大英雄,擂台上打死过六个小日本。费景庭啊!” 小巡警顿时一拍自个儿脑袋:“诶唷,瞧我这记性,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费先生您坐,我给您沏茶去。” “快去,把署长那包龙井拆了,算我的!” 转过头,陪着费景庭落座,李志章这才问道:“老弟,你这是……” 费景庭道:“哦,白日里白科长委托了我一件事,办完了,我就把东西送来了。李大哥,你要是得空最好立刻通知一声白科长。”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罪恶克星杨景林 “这……”李志章有些迟疑,大晚上的把白科长找来,这不是擎等着吃挂落吗? 不过这事儿是费景庭提的,应该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吧? 混混习性发作,李志章拍着胸口道:“好,兄弟稍等,我叫兄弟警署的朋友帮忙通知一下。” 李志章起身找了电话拨通,三言两语交代完,回头又陪着费景庭闲聊。 俩人就着茶水聊了半个钟头,费景庭看着座钟的时间已经夜里两点多了,正琢磨着是不是先行回家,就听警署的门被人撞开,跟着便是白贞庸带着一票巡警冲了进来。 见到费景庭,白贞庸赶忙道:“费先生,有结果了?” 费景庭笑着点头,用脚踢了下脚下的麻袋。 白贞庸会意,招手便要让手下将麻袋打开。 费景庭却咳嗽了一声,说道:“白科长,这西洋礼物,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为妙。” “西洋……礼物?” 白贞庸能成为杨景林的头号狗腿子,自然不是笨蛋,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费景庭话中的意思。 当即冲手下吩咐:“把麻袋给我送进署长的办公室。”随即又抬头看了下费景庭。 费景庭起身,白贞庸立刻跟上。 眼见着费景庭与白贞庸低声说着什么,引得白贞庸脸色变化连连,急得李志章抓心挠肝,恨不得冲上去探听一番。可他又不敢,白科长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惹了白科长,自己准没好果子吃。 交代清楚,费景庭随即提高声音说道:“如此,我也算不负所托了,如何处置,白科长还是自行拿主意吧。” “这……哎,好吧,我琢磨琢磨。” 费景庭点点头,起身往外走,路过李志章身旁,招呼道:“李大哥,我先走了,回头来我家,我请你喝酒。” “哎?好好好,一言为定,我回头一准去!” 李志章顿时乐开了花。有费景庭这么一声招呼,白科长一准高看自己一眼。 果然,费景庭刚走,白科长就到了李志章身前:“差点忘了,你跟费先生关系不一般……嗯,那你也跟着来吧。” “啊?哦,好,白科长您先请。” 一群人去往署长的办公室,跟着便有新来的巡官嚷嚷道:“警署里的其余人等,可以下班了。给你们五分钟,收拾收拾赶紧回家!” 一番驱赶,转眼便将闲杂人等肃清。 白贞庸进到办公室里,搬了椅子大马金刀的落座,冲着手下努努嘴,两名手下上前打开麻袋,顿时露出了里面的弗兰克·卡维尔。 “科长,是个洋鬼子!” “我没瞎……嘴里塞的东西拿掉,注意!这东西咬人!” 手下听了吩咐,一把扯下塞进嘴里的布团,旋即赶忙退出去老远。 弗兰克·卡维尔刚刚转化成吸血鬼,还不能自控,隐隐嗅到活人的气息,目光紧紧盯着身旁巡警的脖颈间涌动的血液,顿时吞了下口水,獠牙不自查的亮了出来。 “妖……妖怪啊!” 白贞庸训斥道:“嚷嚷什么呢?再是妖怪,也动弹不了,瞧把你吓得。” 这吸血鬼赤目獠牙,看着就渗人,别说手下巡警,就是白贞庸都心中惴惴。不过既然费先生说了这劳什子吸血鬼只要捆上就没什么威胁,想来不会挣脱开吧? 弗兰克·卡维尔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食欲,张口就是蹩脚的汉语:“放开我,我是大英帝国公民,我是怡和洋行的董事,你们这些华夏人不能这么对我!” 白贞庸挠挠头,骂道:“踏马的,这西洋妖怪挺能装啊,竟然骗费先生不懂汉语,这踏马说得不是挺溜吗?” 顿了顿,白贞庸冷笑一声:“你可不是什么英国公民,你是妖怪。” “我……” 白贞庸悠悠道:“这本来呢,我倒是想明正典刑,当着苦主的面儿把你灭了。不过既然你是妖怪,那就不好如此处理了。” 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白贞庸打了个哈欠,道:“我去眯一会儿,六点半叫我,我要亲眼瞧瞧这玩意是怎么化成灰的。” 化成灰? 弗兰克顿时吓得胡乱喊叫起来。 “堵上堵上!鬼哭狼嚎,太难听。” 白贞庸去隔壁小睡,留下几名巡警端着枪对准弗兰克,但凡有异动,白贞庸准许巡警立刻开枪。 过了几个钟头,手下人将白贞庸叫醒。重新回到关押弗兰克的办公室,此时外头已经蒙蒙亮。 瞌睡的李志章也醒了,揉着眼睛依旧搞不明白状况。 日头逐渐跃出地平线,白贞庸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弗兰克身上,顿时灼烧得弗兰克身上升腾起阵阵青烟。 白贞庸惊奇道:“这西洋妖怪还真怕太阳啊!” 李志章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空气中充斥着肉体灼烧后的刺鼻气味,弗兰克哀嚎着,身上逐渐腾起火焰,转瞬就成了火人。阳光逐渐强烈起来,弗兰克身上的火焰逐渐消逝,继而化作灰烬。 一名巡警紧张得微微动了下,便是些许的振动,便引得灰烬洒落得满地都是。 白贞庸捂住口鼻紧忙从办公室里冲了出去,打了几个喷嚏才将口鼻中的灰烬清理干净。 有手下凑过来问道:“科长,这案犯是妖怪,可怎么结案啊?” 白贞庸道:“老规矩,去死牢里问问有没有乐意顶罪的,一人给五十大洋安置费。这踏马的,洋鬼子不能惹,妖怪惹不得,西洋妖怪那就更惹不得了。” 道理很简单,就算真有妖怪,上头也得压下来。这要是原原本本报道出去,引得老百姓人心惶惶就不美了;而洋鬼子在津门可是有法外治权的,更是惹不得。 过了一天,津门各大报纸刊载,津门警方布网数日,于昨夜擒获两名谋害女工的凶手,案犯已经招供,详尽供述了犯罪事实…… 杨景林带着白贞庸接受报社采访,连连表示,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必绳之以法,谁求情都没用。一时间民间物议纷纷,几位苦主敲锣打鼓给警察厅送了牌匾,老百姓也大多说杨景林的好话。 这日赶上星期天,费景庭放下报纸,心中暗暗发乐。 谁能想到,杨景林这厮竟然成了罪恶克星? 一旁的符芸昭不满道:“景庭哥哥,这报纸上鬼话连篇,一句真话没有!” 费景庭优哉游哉喝着茶说道:“真话伤人啊。妖怪出没乱人心,又是个西洋妖怪,此时原本就跟日本人不对付,再招惹了英国佬,我怕不是好事。” 顿了顿,费景庭说道:“杨景林如此处置两全其美,左右那吸血鬼死翘翘了,也算对得起苦主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符芸昭只是不满于报纸上只字不提景庭哥哥,全都变成了杨景林的功劳。 倪秋凤人情达练,知道符芸昭的心思,当即在一旁劝说道:“景庭哥不想出风头,便是让给杨景林又如何?”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前日刚处置了一窝吸血鬼,第二天费景庭就遇到了糟心事。 还是拜国术第一人的名号所累,有个想出名想疯了的家伙,跑到北辰大学门口堵着门,非得要挑战费景庭。 当时是周六,费景庭好端端在家修炼着呢,结果被学生叫到了学校,摆架势花了半分钟,动手就两秒。 随即施施然便回了家里,转头就听到传言,说那人乃是李书文的再传弟子。 李书文是谁? 钢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没有费景庭之前,这民国国术界谁是第一人是有争议的。论战绩,李书文远超孙禄堂。可论声望,却又远远比不上。 概因李书文这人是个纯粹的武者,一门心思练武,终生不娶妻、不生子,交友无数,却不借着声望自立门派。 不过是李书文的再传弟子,费景庭出手有分寸,也没伤到那人。不想,今日又有传言,说那人放了狠话,择日请托师爷李书文出手,一定要教训教训费景庭。 费景庭只盼着李书文没那么清闲,不然这打了小的惹来老的,一天天打来打去,他还哪里有时间修行? 便在此时,门铃响动,倪秋凤起身:“我去看看谁来了。” 没一会儿,倪秋凤去而复返,引着个身材愈发走样的庞主编进了小洋房。 庞主编见到费景庭便笑:“景庭……诶?你别躲,我不是催着来要大纲的,好事儿,真有好事儿!” 费景庭缓缓关了窗子,轻描淡写道:“这屋里空气有些闷,我开窗子透透气。庞主编,您此来是……” 庞世壁自觉跟费景庭关系融洽,也不在意那些凡俗礼节,自行在沙发上落座,笑呵呵道:“都说了是好事儿,你的稿费下来了。” “哦?” “商务印书局,先行刊印一万册,此后视销量再行增刊。”说话间,庞世壁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初版百分之十五版税,再版百分之二十,咱俩一人一半,喏,这是你那份。” 费景庭接过来瞥了一眼,还成,这些钱足够自己一年薪水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识破 恰在此时,倪秋凤款款而来,为二人续上茶水。费景庭便随手将支票递给倪秋凤,说道:“回头支取了留作家用。” 说起来回来意租界小洋房好些日子了,除了偶尔符芸昭会跑来讨要银钱,平素买菜做饭有关熙怡,采买家用有倪秋凤,倒是没用费景庭再掏钱。 倪秋凤扫了一眼支票,眼见上面的四位数,顿时小小吃惊了一下。不过外人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清脆地应了下来。 眼见倪秋凤走远,符芸昭又跑去楼上玩耍,庞世壁忍不住问道:“景庭老弟,你这艳福不浅啊,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惭愧惭愧。” “呵,不知哪位是尊夫人啊?” “上楼那位。” 庞世壁眨眨眼:“不是布庄那位女东家?” 费景庭点点头,不动声色。 庞世壁心中嫉妒,符芸昭身材小巧,加上脸嫩,眼看十八岁的姑娘家,偏偏看着不过十四、五的样子。 此时庞主编心中顿时将费景庭当成了老色批,好家伙,这洋房里高的、矮的、丰裕的、偏瘦的、年长的、年少的,应有尽有啊。 半晌无语,庞世壁旧事重提:“老弟,知道你忙,可我还得催一催,你那大纲什么时候列好啊?” “快了快了。” “啧,你上次就这么说,还说月底弄好,这都月初了,大纲呢?这次无论如何都得给个准数,到底什么时候写好?” 费景庭沉吟了下,这次倒是给了准信:“大后天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庞世壁起身就走:“那我大后天过来取,拿不到我可就不走啦。” “诶?庞主编,再坐会儿?”费景庭紧忙起身相送。 庞世壁摆摆手,风风火火的走了。 回到洋房里,倪秋凤便走过来,说道:“景庭哥,留作家用也要不了那么多,一千多块呢。” “呵,不用替我省钱,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倒不是开玩笑,两万英镑属于意外之喜,等于白饶了一笔捐款。再加上空间里留存的英镑、大洋、金条,算算,费景庭身上起码有七十万大洋的银钱。 “那也不用那么多……铺子里生意还算可以,每月都能剩下百十块大洋呢,够咱们开销了。” 倪秋凤穷苦惯了,很是节省。费景庭既感动又心疼,轻轻捏了捏倪秋凤的脸颊:“不用节省,看你衣裳都旧了,改日自己去裁几件新衣服。” 倪秋凤双目如秋水,脉脉含情,看得赶忙收了手。倪秋凤却道:“景庭哥,你何时教我修行?” 费景庭挠头了,他境界不够,根本没法带倪秋凤入门。关熙怡又将符芸昭拉拢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倪秋凤拉关系的余地,也就没机会习练胎息法。 倪秋凤虽然根骨极差,却并不死心,一心想要修行。费景庭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想了想,便说道:“不如我先教你太和拳,你习练之后打熬筋骨,日后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好啊,那我正好跟殷金华一起学。”倪秋凤笑着说道。 费景庭应下,干脆带着倪秋凤到了院子里,此时小女孩殷金华正习练着费景庭教过的套路。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却偏偏失了太和拳的本意。 叫其停下,费景庭便说道:“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小学,就去严氏女塾。明日我给你包一辆黄包车,每日接送你上下学,到了小学要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殷金华垂着头道:“师父……我能不去吗?” “不能。” “哦,那没事了。” 费景庭乐了,说道:“读书认字没那么可怕,而且你不读书,怕是领会不了太和拳的真意。” 顿了顿,费景庭便让二人在一旁看着,他缓缓演练起了太和拳。十二经脉通顺了大半,此时费景庭行起拳来劲气勃发,明明极其缓慢的招式,却偏偏挂着风声,只听声音便知道威力无穷。 殷金华看得目光灼灼,倪秋凤在一旁跟着比比划划。一套太和拳行将下来,费景庭便让二人演练,他在一旁指导。 过了一会儿,便有意租界的邮差隔着铁门喊道:“费先生在家吗?有您的电报。” “电报?”费景庭走到门口,接过电文,签了字,展开一瞧,便见上面寥寥一行字:“二黄并陈等即日北上。” 这年头电报费不便宜,所以电文自然是能省则省。这一看就明白了,二黄说的是黄明睿、黄邃之,陈就是陈撄宁夫妇了,这些家伙在沪上盘桓了那么久,终于启程北上。 可电文里没说出行方式,估计是乘船,那差不多就是四五天之后抵达?也不知乘坐的是哪一班的邮轮,回头还得去码头打探一番。 收好电文,回头又指导了二女一番,费景庭便回到自己房间抄写小说大纲。背景是宋朝,那要抄的自然是射雕英雄传了。心中默默对金庸老爷子再三道歉,费景庭抄起来丝毫不见手软。 主要人物列好,便按照时间线撰写大纲。符芸昭不知何时进了房里,悄无声息的拿起桌上的电文,读了一遍,欣喜道:“武家姐姐要来津门了?” “嗯,”应了一声,陡然想到陈撄宁夫妇乃至黄邃之没地方落脚,便说道:“正要跟你说呢,你要是闲着没事,这几日去租个四合院。另外再跑一趟码头,问问今日从沪上启航的船只是哪一班,何时到港。” “好,包在我身上。”说着,符芸昭自然而然伸出了手。 这是……要钱? 费景庭嘟囔道:“你刚得了一箱子金银,怎么还跟我要钱?” “金子要留着应急的,你那里纸钞那么多,还是先花纸钞好了。” 这理由无懈可击,费景庭找不出辩驳的道理,只得乖乖掏钱。符芸昭得了几百银圆券,当即转身便走:“我去找关姐姐,一会儿就去看房子。” “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野!” “知道啦。” 符芸昭倒是个行动派,下午看了几处房子,不太满意。转过天去港口打听一番,便知道陈撄宁等人乘坐的是怡和从港岛来的邮轮,第四日到港。 跟着又租了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距离南市不远,此处以后便算是他们这些修行中人的据点了。 周一费景庭讲罢了课,收拾了东西便要回家。下到一层,踯躅一番,到底拐弯转向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敞开着,张乐瑶依旧是那副恬淡的样子,一壶清茶,手中书卷,此方天地便仿佛再也与她无关。 那浑身逸散的娴静仿佛有魔力一般,费景庭只扫了一眼便深受感染。 察觉到费景庭来了,张乐瑶便放下书卷,点点头,也没言语,便为其斟了茶水。 “尝尝,这次我又换了别的冰片。” 费景庭落座,端起来品了一口,咂咂嘴道:“只见清爽不见回甘,还有些微苦。” 张乐瑶道:“冬日里肝火旺,我放了一些决明子。” 费景庭点点头,抖手便是一卷英镑递了过去。 张乐瑶瞥了一眼:“这是何意?” 费景庭说道:“校医薪水微薄,我怕你入不敷出。离家三千里,身上还是要留存一些银钱防身。再有,上次的事儿你也出力了,所谓见者有份。” 张乐瑶犹豫了下,到底伸手接了过去。 费景庭顿时松了口气。这姑娘吃穿用度不见节俭,每月不过十来块大洋的薪水,上次那些首饰、金条,顶多卖四百块大洋。费景庭生怕张乐瑶没钱了再跑出去当飞贼。 “既然是你给的,那我就收下了。”顿了顿,张乐瑶道:“其实我身上还有些银钱。此前遮了脸面去劫富济贫,不想却碰到了个老前辈……费先生可听说过燕子李三?” “咳咳……”费景庭放下茶杯道:“有所耳闻。” 张乐瑶目光灼灼道:“那你可知这燕子李三也是修行前辈?” “还有此事?” 张乐瑶认真地点头,说道:“错不了,我与他交手,却连黄符都打不出来。若非手下留情,我只怕在前辈手下走不过几招。” 费景庭心道,这话倒是没错。对付擅长符法的,就得贴身近战,让其符法无法发挥作用,自然就胜券在握了。 张乐瑶又道:“费先生的太和拳听说是友人所传?可否告知小女子,那位友人是谁?”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费景庭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当日那位李三前辈用的仿佛也是太和拳的路数。” 果然! 费景庭决定用实话来撇清自己,说道:“这却是不对了,我那友人四十余岁,姓陈名撄宁,此前一直在沪上,过几天就会来津门,恐怕不是燕子李三。” 张乐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说不得,这位燕子李三会是武当的哪位前辈呢。” 费景庭问道:“不过一面之缘,你这么执着的找他做什么?” 张乐瑶此时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悠悠道:“我只是想印证一下真有这位前辈……而不是费先生假扮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六壬 费景庭身形微微一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张乐瑶能掐会算不成,怎么就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张乐瑶倒是没算卦,不过她天生聪慧,前后这么一琢磨,便隐隐猜了出来。费景庭擅长太和拳,此事报纸上说过,人尽皆知;巧合的是李三也会,而且其拳法只怕不在费景庭之下。 张乐瑶还专门打听了下,了解了燕子李三的过往,可怎么也没探听出来燕子李三会太和拳。此为其一; 其二,一夜之间席卷了曹睿三处藏匿财产的窝点,这三地相隔甚远,明显是奔着寻仇来的。若是单纯图财,法租界曹睿姨太太住所附近有的是达官显贵,怎么不见燕子李三光顾?而偏偏费景庭前一阵刚被曹睿通缉过; 其三,此前李三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仗着轻身、缩骨,无孔不入,屡屡得手。而刻下的李三径直闯进去,将人敲晕过去,这手法迥异,显然另有其人。 此三项单单是一项也就罢了,只会引起张乐瑶的怀疑。可三个合在一起,分明便指向了费景庭。 此事张乐瑶早有怀疑,直到那日晚间剿灭吸血鬼,眼见费景庭用了太和拳,今日这才摊牌。 费景庭琢磨了下,否认吧,刚才已经露怯了,总不好再冒充燕子李三再去干一票吧?承认吧,这……懵人家姑娘家,总有些不好意思。 咬咬牙,费景庭叹了口气,说道:“张姑娘好厉害,不错,那日晚间是我。” 张乐瑶咬了咬嘴唇:“费先生不想相认,是觉得小女子惹人烦吗?” “我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张乐瑶蹙眉说道:“这却是小女子的不是了,自小养在深闺,不懂情爱,那日说的话想来让费先生颇为难堪,我给你赔不是了。” “这倒不用,过去便过去了。”沉吟了下,费景庭索性往开了说,便道:“张姑娘到了今日依旧不改当日的想法?” “我为何要改?”张乐瑶悠悠道:“有些事一眼便能认定,又何必再去反复确认?” 费景庭说道:“张姑娘如此急切,除了我的因素,只怕还有旁的缘由吧?” “是。” 张乐瑶便将天师府中的龌龊事简略的说了下。 直把费景庭听得皱起了眉头。所以天师府是天师府,龙虎山是龙虎山,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什么东西世袭下来,只怕都不是好事儿。 这天师府有良田三千亩,当代天师靠着斋醮法事,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敕封法官,这又是一笔收入。 张乐瑶弟妹无数,大多是歪瓜裂枣,全都是近亲通婚的产物。这还不算外姓女子所生的,真要算起来,当代天师简直就是播种机。 更可怕的是张家与时俱进,家里养了一支队伍,荷枪实弹,专门负责从佃户那里收缴佃租。这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至今也不知天师府吞没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 对外残忍,对内同样不留余地。奉行内部通婚,张乐瑶若不逃出来,只怕就得嫁给堂兄弟…… “原来如此,这天师府真是……”当着张乐瑶的面,费景庭没法说太过分的话语,便转而说道:“张姑娘既然想脱离张家,如今已经远隔三千里,何不自己过活,不必再回天师府?” 张乐瑶摇摇头,说道:“你当此前张家子女没想过?没用的,我等生下来身上便镌刻了符咒。要是久出不归,家主便会做法拘束,生不如死。” 费景庭悚然而惊,这张家行事哪里还是道门领袖?只怕邪魔外道也不过如此了吧? 外残内狠,难怪建国前张家通通跑到了岛上,这是怕被清算啊。 费景庭为难道:“没法将符咒抹掉?” 张乐瑶摇摇头,说道:“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为张家寻得一强大臂助,如此才能逃过一劫。” 见其目光灼热,费景庭心中别扭,转来转去怎么又转到自己身上了? 莫名降临到这个年头,三妻四妾什么的费景庭不在意。想来便是再娶个小妾,符芸昭也不会太在意。可若娶的人换成是张乐瑶,只怕符芸昭那丫头立马就得炸了! 费景庭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闷头品起了茶。 过了半晌,张乐瑶问道:“你……可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你很好,只可惜我心有所属。” “做妾也不行吗?” 张乐瑶声音虽然平淡,却传达着一股哀求的意味。费景庭略略怔了下,叹息一声,起身道:“还有事,我先走了,咱们回头再聊。” 慌忙从医务室离开,张乐瑶放下茶杯,取出横笛轻轻的吹奏起来。 费景庭刚出教学楼的大门,便听到了悠扬的笛声。恰好范文澜迎面走来,听到笛声略略驻足,赞叹道:“好一首凤求凰,这新来的校医真是才艺双绝,景庭你不妨考虑考虑。” 支支吾吾应了声,费景庭闷着头走了。只留下范文澜回头看了费景庭好半晌。 ……………………………… 法租界。 曹睿哼哼着将汤药一饮而尽,六姨太紧忙将梅子塞进去嘴里。 曹睿苦着脸说:“我已经大好了,这中药不用再吃了吧?” “老爷说得哪里话?大夫都说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这一副药喝完,再请大夫来瞧瞧。大夫说好了,您才算是真的好了。” “哎,实在是太苦了。” 自打那日得知连续被盗,算出结果后曹睿就气得背过气去,自此一病不起,算算十来日没去衙门了。 百多万啊!真是辛辛苦苦一整年,一朝突然没了钱。 缠绵病榻,曹睿越想越窝心,有一阵瞧谁都像是贼。连小舅子都瞧着不顺眼了。 这人一闲下来,就禁不住琢磨。一百万大洋可不是小数,曹睿琢磨来琢磨去,隐隐有了怀疑对象。 出手的是个老头,速度太快,没人能说清楚到底什么长相。这说明此人武功奇高啊。 津门城里武功高的老头可不少,但有仇的却没有。不过当今的国术第一人,费景庭,可跟他有仇啊。 那费景庭又是华夏武士会的,保不齐就说动李存义那厮出手偷了自己的财物?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曹睿便禁不住将念头跟六姨太说了。 六姨太却说,她恰好知道个高人,能掐会算,保准能把丢的钱找回来。 曹睿没当回事,只是一门心思的发愁,琢磨着到底如何抓住武士会的把柄,好让其将那百多万大洋吐出来。 伺候过曹睿吃药,六姨太端着药碗下去,没一会儿便回来道:“老爷,我请的高人到了。” “高人?什么高人?” 六姨太道:“老爷怎地忘了?前日跟你说起过的,就是那位蒋道全,我可是好不容易请到的。” 曹睿根本不信这一套,但六姨太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便囫囵着说道:“行吧,让他进来我见一见。” 六姨太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便带着个仙风道骨的半大老头走了进来。 这半大老头面相清癯,须发斑白,一双眼炯炯有神,看卖相就是位高人。 寒暄两句,请蒋道全落座,曹睿便问道:“道长在何处仙山修行啊?” “四处游方,哪里来的仙山?” “哦……听说道长能掐会算?” 蒋道全谦虚道:“倒是会一点微末数术。” “那道长不妨给我算一算?” 蒋道全点点头,伸出手掌便掐算起来。这蒋道全倒是有些能耐,用的是小六壬卦法,掐算一番,蒋道全便皱起了眉头:“空亡。” 六姨太赶忙问道:“道长,何解啊?” 蒋道全叹息道:“空亡事不详,阴人多乖张,求财无利益,行人有灾殃……曹高官,此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嗯?你怎么……”曹睿一想也对,这会儿只怕满大街都知道自家丢了不少钱,不用算。 曹睿沉吟着,一旁的六姨太赶忙道:“道长,您给仔细算算,到底是谁拿了那些钱,事后我必有重谢。” 蒋道全嘟囔道:“这……逆天而为,只怕有损道行。” 六姨太极其识趣,当即递过去一叠银圆券。蒋道全瞥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罢了,我就破例一回。” 说罢又是一番掐算,正算着呢,猛然觉得有些不对,赶忙起身,方才的座椅咔嚓一声折断一条腿,顿时倾倒。 蒋道全吓了一跳,脸色也变了,嚷嚷道:“这……这这……六姨太,不是我不尽心,你也瞧见了,实在是不能算下去了。” 六姨太赶忙拉住蒋道全,曹睿见如此神异,当即也上了心,好话说了一大通。蒋道全耐不过缠磨,说道:“罢了,我便只说一句……那钱财,只怕是被高人取走的。” 甩甩袖子,卷走桌上的银圆券,蒋道全扭头便走。 高人?哪儿来的高人?想起来了,杨景林那厮说过,费景庭是高人来着。 曹睿气得直哆嗦:“踏马的,我就说是姓费的干的。你且等着,看我如何整治!” 六姨太吓了一跳:“老爷,您如今手里空有权势,却指挥不动一兵一卒,如之奈何啊?”顿了顿,又出主意道:“妾身倒是知道一位高人,但凡老爷能请得动,这钱怎么拿走的,就得怎么送回来。” “哦?什么高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寻枪 蒋道全从洋房里出来,径直出了租界,找了四下无人的角落,一把扯下发髻,又撕下胡子,眨眼就变成了个三十许的精瘦汉子。 前行不过百十步,就有魁梧汉子冲着其点头,径直推开了院门。蒋道全进到院落里,便瞧见有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坐在房檐下晒着太阳。 “师父,我回来了。” 老者点点头,也不睁眼,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蒋道全赶忙说道:“我看那曹睿应该是信了。” 老头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很是浑浊,叹息道:“要不是追的紧,实在是不想借官府的手来除了对头啊。” 蒋道全犹豫了下,说道:“师父,那费景庭不过是国术第一人,也许练过道门功夫,会是那人的对手吗?” 老头一瞪眼:“我哪里知道?不要妄想借刀杀人,只要能支开片刻,让我等远走他乡就行了。” 魁梧的汉子在后头咒骂道:“那煞星出手狠辣,我看不如准备一些枪支弹药,趁其不备把他给崩了!” 老头却是摇摇头:“莫想了,扶我进屋。” 魁梧汉子扶着老头进了屋,蒋道全却是心血来潮,右手来回掐算,起了一卦。 掐算过后,蒋道全脸色一变:“留连?嘶……” ……………………………… 庞世壁行事风风火火,言而有信,说两日上门便两日上门。这天掐着晚饭时间来了费景庭居所,逼着费景庭拿出大纲。 情知事不过三,这一遭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费景庭这两日便花了不少功夫来复原《射雕英雄传》的大纲。 射雕三部曲可是金庸老爷子的巅峰之作,更是开创性的提出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理念,情节曲折,人物复杂,单单是一部射雕,连情节梗概带人物小传,洋洋洒洒万余字,花费了费景庭两天多的时间。 “好~”庞世壁看得如饮甘霖,忍不住击节赞叹。 费景庭主动为其续上茶水,如释重负道:“看来是没有负庞主编所托啊。” “景庭说的哪里话?”庞世壁说道:“你这人除了喜好拖延,别的什么都好。” 要不要这么耿直啊,庞主编? 心中腹诽,费景庭面上却道:“晚饭已经好了,庞主编,还请入席一起用餐。” 庞世壁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他长身而起,急匆匆道:“我得回去好好润色一番,近日便动笔写出来。”顿了顿,又道:“稿费涨到四块如何?” “都依庞主编。” “还是对半分?” “自然如此。” 庞世壁心情愉悦:“要说还得是景庭,换了旁人只怕就要拿捏起来。景庭放心,回去我跟老板谈一谈,你如今也算知名小说作者,有天龙八部的底子在,这次怎么也得涨上一些。” 费景庭笑着应下。他倒不是贪图那点稿费,只是想尽快将自己摘出去。从开学到现在半月有余,费景庭的神魂修复了大半,识海内的蜈蚣裂缝也只剩下那扇门周遭的细小裂纹。 想来再过上半月,总会恢复如初。 写小说、当老师,都是当日过不下去的无奈之举,如今不差钱财,却偏偏欠了人情。是以他之所以还留在北辰大学,又给了庞主编新的大纲,全然都是在还当日的情分。 庞主编风风火火的性子,谈妥了,起身便走。费景庭一直将其送出大门外,这才施施然回返。 他暗自盘算,如今自己身上还剩下什么事儿?编撰大学物理学教材,这个倒是不难。有了中学物理学的基础,在其上扩展一番便是了;还有就是梁启超先生几次三番让费景庭写一本有关种族、文明的书来。 费景庭当日没多想,应了下来。转头一琢磨就发现不太对,这种书籍岂是他一个码农能写得出来的? 旁的不说,大量的数据、引用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他那比中学生强不了多少的文笔,写将出来也不知会耽误多少修行的时间。 他琢磨了一番,觉着自己还是老办法,找个人外包出去吧。自己提供新鲜论点,让外包的家伙去找论据、查资料。 北辰大学里的同事,不少人文史功底都颇为深厚,想来费景庭抛出论调,一准有人上钩。 想通了此节,费景庭心情大好。 转过天来,费景庭中规中矩的上了物理课,这一次却没急着走人。捱到中午,赶忙将文科的几位老师聚集起来,只说今日他做东。 除了两个年纪大的比较矜持,推脱家中有事,其余人等跟费景庭年岁差不多,便打趣着一同去了。 也没找什么好地方,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鲁菜馆子,点了一桌子菜,两杯酒下肚,费景庭有意无意的便将话题往文明的方向引。 他这一引导,自然引得一群文史功底深厚的老师引经据典,好一番论述。 这话题一说开,费景庭的机会就来了。他充分发挥了键盘侠的风采,抽冷子来上那么一句,惊得一众老师目瞪口呆。 “西方?西方文明就是海洋文明,自认祖宗是古希腊、古罗马,可古希腊、古罗马跟现在的西方有什么关系?如今的意大利的人跟当初的罗马人关系不大,而英、法、德三国,罗马时期可是日耳曼蛮子! 好家伙,一千多年前还打生打死,现在直接认了祖宗!” “海洋文明起源于希腊,这个倒是没错。去过希腊的就知道了,那地方贫瘠啊,种不了粮食,那怎么办?靠海吃海!靠着地中海,将种出来的橄榄加工之后贩卖到地中海沿岸,换取粮食、布匹,所以海洋文明的本质就是贸易文明。 极度依赖贸易,所以前清的时候,林则徐前脚虎门销烟,后脚东印度公司就打上门了。对于海洋文明来说,你不跟它做买卖,等于要了他的命。” “不要相信西方鼓吹的契约精神,契约精神怎么来的?就是因为骗子太多,买卖做不下去了。后来一帮商人商量了下,干脆吧,咱们把贸易规则定下来,让国王承认是法律,以后谁不守规矩,那就让法律制裁。如此才有了契约精神。” “西方文明为什么成了优势文明?完全是因为大航海啊! 市场扩大了,原材料来源扩大了,欧洲那破地方七零八碎,凑起来勉强跟咱们华夏差不多。英国一共才多少人口?原材料堆积,市场嗷嗷待哺,而工人却严重不足,逼着商人们寻找效率更高的生产方式,如此才爆发了工业革命。” “所以当初英国打大清,不是小国打大国,而是工业国打农业国,人家开足机器生产一个月,比得上清朝全年生产的枪炮,而且质量还更好,如此怎能不败?” “文澜问到点子上了,现在的西方诸国完全是扯虎皮做大旗,跟原本的西方文明根本不沾边,他们本质上是披着文明外套的日耳曼蛮子。 要不是南宋的时候钓鱼城打死了蒙哥大汗,欧洲早就沦为蒙古铁骑的牧场了,哪儿还有现在的西欧诸国?” “说起来文艺复兴也跟蒙古铁骑有点关系……蒙古人攻城,往里头投掷尸体。当时正是中世纪,这些蛮子以不洗澡为荣,也没有喝热水的习惯,结果尸体腐烂,引发了黑死病。” “黑死病席卷欧洲,灭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当时黑死病爆发的时候,教廷还宣称这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鼓动老百姓天天去教堂祈祷、赎罪,结果闹腾好些年,不但没好,反倒愈演愈烈。 于是乎老百姓就开始怀疑了,究竟是上帝有问题,还是上帝的代言人有问题?这引发了后续的宗教改革、宗教战争,甚至于文艺复兴。” 费景庭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专门揭欧洲文明的疮疤。听得在座的诸位老师一愣一愣的。 张彭春留学过美国,此前从没往深了想,此刻听费景庭这键盘侠一通鬼扯,顿时有了些明悟。 张彭春也就罢了,范文澜连口菜都没吃,听到精彩处击节赞叹之余,连连举杯,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喝了个七荤八素。 有同座的老师忍不住问道:“景庭既然如此有见地,为何不付诸文字,也让国人开阔视野,不要中了西方列强的奸计?” 他跟这儿说了一个多钟头,口干舌燥,直到此时才有人提起。费景庭都快哭了,亲人啊,总算有人说起写书的茬了。 心中欣慰,面上不显,费景庭拿姿作态叹息一声,说道:“我是空有见地,奈何文字功底太差,写出来只怕贻笑大方啊。” 便在此时,喝得有些上头的范文澜道:“景庭何须如此?见地可比文字功底重要。不如这样,你将见地写出来,我找论据,重新润色如何?” 费景庭心中狂喜,面上又犹豫道:“这……我这见地说得差不多了,只怕文澜兄写将出来,要耗费不少时间啊。” 范文澜大气的一摆手:“时间算什么?这种书花费了三、五年写出来,一准文史留名。” 费景庭打蛇随棍上,赶忙道:“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咱们算是共同作者……文澜兄,拜托了。” 范文澜不在意的点点头,等酒醒了就察觉到不对了。费景庭的论点,自己找论据;费景庭的见地,自己帮着润色。虽说书写出来自己也算作者之一,可怎么琢磨自己怎么像是个被费景庭利用的枪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剑气纵横 马车停下,曹睿的六姨太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年轻人伸手搭了一把,回头嘱咐车把式在此等候,不要走远。 六姨太刚落地就崴了脚,吃疼声中,皱着眉头道:“怎么在这里?” 年轻人笑着道:“姐,人家可是高人。这高人,自然得住在荒山野岭、餐风饮露。” 随手一指:“瞧见没?那高人就住在前面的破庙里。” 六姨太顿时打了退堂鼓,说道:“这深一脚浅一脚的……莫不如请高人下来商谈?” “啧,姐,你怕是把高人当成骗子了吧?要是能请出来,那还叫高人嘛?”顿了顿,年轻人说道:“我可是瞧得分明,好家伙,二十几号汉子围攻啊,其中还有人动手手枪,这高人就一把剑,杀了个七进七出,二十几号汉子全都身首异处。” “瞎!这高人这么凶?” “咳,为民除害嘛。我听说那帮汉子全都是弘扬教的,此前在胶澳犯了事儿,引得高人一路追将过来,百十号人给杀得只跑了几个。” 六姨太叹了口气,想起曹睿的吩咐,便不情不愿的往破庙里寻去。 也是赶巧,这破庙便是当日费景庭与张乐瑶斗过一场的河神庙。进到庙宇里头,六姨太便瞧见破衣烂衫的道人趺坐在房顶,呼吸吐纳间,隐隐有白虹喷出。 刚要张口招呼,便被自己弟弟止住,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在一旁默默等候。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瞧了眼二人,便皱起了眉头。 “又是你,这回又是什么事?” 此人开口便是粤东腔,辨听起来很是费力。 年轻人赶忙道:“高人,嘿嘿,这是我姐,亲姐姐。这回不是我,是我姐有事儿请您出山。” 那人冷哼一声,径直从房顶上轻飘飘的落下来,提着手中长剑便要进大殿里。 “高人留步,三千,三千大洋!” 高人的确留步了,不过却转头说道:“我可不会助纣为虐,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这话说的,怎么就伤天害理了?这是我姐,她家丢了好些钱,找人算出了是谁拿的,可那位本事太大,我们惹不起。” “讨债?” “是追回钱款。”年轻人说话间赶忙胳膊肘碰了碰六姨太,六姨太陪着小脸,掏出一叠厚厚的银圆券,递将过去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就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帮帮忙吧。” 那人犹豫了一番,问道:“只是追回钱款?” “对,只要钱款回来,回头我们定然重谢高人。” 扫了眼二人,那人接过钱款,说道:“好,我接了。” …………………………………… 费景庭将出书的事儿丢给范文澜,自己落了个无事一身轻。 这一日蚀刻好了几枚聚炁、吞罡的玉牌,吃罢了午饭,费景庭便央着符芸昭带他寻一处高坡,好吸纳天罡之气。 天罡之气在高空流转,此前在天目山上修行,因着山峰高企,费景庭吸纳天罡之气虽然缓慢,可好歹好有些效果。 津门地处平原,费景庭吸纳起来事倍功半,总要比在天目山上耗费更多的时间。 要说津门城里高的地方不少,旁的不说,租界里火电厂的烟囱就挺高,可烟熏火燎的,蹲在上面要是让人瞧见,一准会生出不少事端。 所以,干脆吧,在城外找一处高的地方。 符芸昭每日里野惯了,这津门城里、城外熟得不能再熟。津门何处最高?开玩笑,地处平原,便是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北面二百里开外的山区倒是高,就算骑着摩托也不可能一天功夫跑个来回。 符芸昭眼珠乱转,琢磨一番,当即应承下来。俩人骑了自行车,直奔城西。一路上费景庭问了好几回,每次符芸昭都说快到了。 眼前前面一片树林,符芸昭陡然喊道:“到了到了,就这里了。” “哈?” 林木稀疏,濒临河岸,倒是比旁的地方高上一些,可顶多只能算个土坡吧? 心知符芸昭又在作怪,狠狠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责怪道:“胡乱指路,下次不问你了。” “我错了,可是津门又没有山,哪里来的高处?” 此前两人都是腻在一起,虽不见得时时刻刻说上一些什么,却总会默默相伴。从大王庄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倪秋凤、关熙怡全都搬了进来,无形中符芸昭与费景庭便少了独处的机会。 也是因此,符芸昭才作怪将费景庭诓出了城。 想通此处,费景庭便没法儿责怪符芸昭了。捏了捏挺翘的小鼻子,费景庭便说道:“这次就算了,我收纳天罡之气,你多等等。” 符芸昭便道:“景庭哥哥,你能把烧烤架子拿出来吗?”变戏法一般,符芸昭晃了晃收中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上好的木炭。 “呵,行。” 费景庭应了,挥手间烧烤架子、肉食、菜品一股脑的出现在身旁,交代几句,费景庭找了一棵树,纵身便跳上了枝头。 摊开手掌,便有一枚玉牌从空间里取出,微微握紧,以真气引动法阵,略略感知,便察觉到法阵引得气机变换。天空中游离的天罡之气,打着璇子飞旋下来,绕在费景庭身旁,缓缓被玉牌吸纳。 成了! 费景庭长出了口气。修炼剑仙之术,吐纳金煞最危险,吸收天罡最繁琐,如今有了吞罡阵法辅助,想来日后修行事半功倍。 他将玉牌挂在枝头,跳将下来,行出去半里,找了个大树又跳上去,引动法阵,待其运转,便又去寻下一处地点。 吞罡蚀刻在玉牌里,吸纳虽然缓慢,却连绵不绝。单个或许比不上费景庭的修行速度,可叠加起来却是远远超过。 如此,费景庭接连布设了七块玉牌,这才返回来与符芸昭汇合。 小姑娘早已吃得满嘴流油。雪花牛排被她切成了小快,串在了竹签子上烤炙,只怕识货的见了定然会说上一嘴暴殄天物。 “景庭哥哥,这串好了,你来尝尝?” 费景庭接过来吃了一块,赞叹了两声。四下观望,只见黄叶随风簌簌而下,深秋萧瑟之意已浓。 刚要接替符芸昭来烤制鱿鱼,费景庭隐有所感,停下身形转头观望。沙沙声中,一个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杂乱的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身上破衣烂衫,脚下是一双漏洞的布鞋,腰间系着麻绳,手中提着一把鲨鱼皮的长剑。 费景庭略略讶异,自修行天目术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靠近到了十丈之内他才发觉。 开启阴阳眼全力感知那人身上气机,可那人却好似一块石头一般,周身什么气机都没有。 符芸昭微微皱眉,已然从褡裢里取出了九节鞭。可惜为了与费景庭独处,她将小白蛇留在家里看家了。 费景庭冲着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鱿鱼:“相逢就是有缘,朋友,一起吃点?” 那人沉吟着说道:“你拿了别人很多钱?” 官话中夹杂着粤东发音,听着有些别扭 “此话怎讲?”费景庭问道。 “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是的话,我扭头就走;是的话,交出来、还回去。” 费景庭乐了:“如果我不还呢?” 那人没说话,一双眼睛变得锐利起来,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宝剑。 随手将鱿鱼递给符芸昭,费景庭找了纸巾擦了擦手,交代道:“也不知谁请你来找我麻烦的,说来说去还是要动手。仁兄既然擅长剑法,那我就以剑法应对,如何?” 那人拱了拱手,没言语。 “景庭哥哥……” 费景庭回头报以笑意,可符芸昭却前所未有的严肃。费景庭能感知到眼前这人不好对付,符芸昭又怎么会感知不到? 毫无察觉的踏入十丈之内,若这人阴险一些,只怕二人已经遭了偷袭。 回身伸手,便将空间里的长剑握在了手中,费景庭前行两步停下:“在下费景庭,仁兄如何称呼?” “山野之人,名字粗陋,咱们还是打过再说话吧。” “也好……请!” “请!” 话音落下,费景庭刚刚拔出长剑,便见青光一闪,心中暗道不好,费景庭赶忙低头,一道青芒擦着头皮划过,径直将一旁的小树斩断。 “剑芒?” 费景庭不敢大意,宝剑出鞘,单刃剑与对方的长剑纠缠在一起,剑随身走,略略纠缠两招,费景庭反手便是一道青芒斩击过去。 那人也吓了一跳,匆忙闪避间,半截袖子被斩了下来。 “剑气?” 费景庭长剑一荡便又与那人纠缠在一起,嘴里纠正道:“是剑芒啊。” 费景庭使的是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此剑法刚柔并济,贴合道门路数;反观那人的剑法却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有时看着像是要出剑刺击,偏偏在绝无可能之下反手横切,跟着便是一道剑芒袭来。 有时明明拉开了距离,不伺机发剑芒斩击,却偏偏要揉身上来纠缠。 打了一阵,费景庭有了些明悟。这人的剑芒好似有固定的间隔,每三十息左右才会放出剑芒杀伤。而且这人将剑法与剑芒完全融合,其剑法的路数比费景庭更纯属。 有鉴于此,费景庭哪里还肯跟着对方的步调走? 当即拉开距离,剑芒不要钱一般,一道接着一道斩了过去。 嗤~ 青芒疾速逼近,锋利无比,便是半空的落叶也被斩得一分为二。那人刚刚避过,转眼又是一道袭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梁海滨 眼见避无可避,那人长剑一挺,硬生生接了一记剑芒。 当~ 长剑震荡,劲气破碎,那人身上的破衣烂衫有如柳絮一般纷飞出去。 眼见又是一道剑芒过来,那人不敢再硬接,一个跟头翻到侧面,起身便要贴身缠斗。 费景庭哪里会给那人再次贴身的机会?左手完成最后的法诀,右脚用力跺在地上,身形迅速飞退。 那人追将上来,一个不留神,脚下就是一空。此人的功夫也算了得,翻腾间长剑点在坑底,身形一荡便飞腾了出来。 早有预料的费景庭又是一道剑芒刺过来,那人半空中避无可避,径直挺剑也刺过来一道剑芒。 两道青芒撞在一起,顿时引得周遭气机紊乱,金煞之气盘旋,径直将卷起的落叶绞得粉碎。 也是趁此机会,那人落地后舌尖一点上牙膛,周身真气流转,整个人劲气勃发。 那吹乱的枯叶飘零,落在那人身上,却被劲气卷得粉碎! 此时那人如入无我之境,身与剑合,意与神通。双目开阖间,便如离弦之箭袭向了费景庭。 眼见对方如此,费景庭自然察觉到不对。待剑芒斩出,却被那人周身劲气所破,费景庭匆忙间与之拼了一剑。 当~ 碰撞声于林中回响,费景庭握持剑柄的右手微微颤抖,对方的剑气顺着自己的长剑侵袭过来,若非费景庭真气雄厚,只怕交手的瞬间便会松开宝剑。 那人身形折返,挺剑再刺,攻势有如海潮,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不远处的符芸昭看得心急,喊道:“景庭哥哥小心!”手掐法诀,便要帮忙。 “退后,不要插手!” 此人当是费景庭从未遇过的敌手,剑仙之术不论是修为还是理解,都在费景庭之上。他生怕符芸昭胡乱插手,引得此人转而针对符芸昭。 符芸昭绝非此人对手,自己救之不及,只怕…… 暗暗咬牙,费景庭右手青冥剑与之周旋,左手法诀变换不停,待再次错身,左掌拍出,击在那人剑身上。 轰鸣声中,那人被掌心雷轰出去十几丈远。 得了喘息的机会,先是斩出一道青芒,左手法诀变换连连,剑指一点:“千斤榨!” 气机流转,无形的枷锁朝着那人镇压了过去。那人却是浑然不惧,好似不会法术一般,提起手中长剑斩了几剑,便将汇聚而来的气机斩得七零八落。 一剑破万法! 费景庭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这该如何应对?剑法比不过,术法人家随手一剑便破了。不死心的费景庭径直又用了术法:“定!” 定身术显然要比千斤榨汇聚气机更快,那人房才提起长剑,身形便顿了下。 趁此良机,费景庭长剑插在地面,双手法诀变换不休,使出了目前能用的最强术法:天雷术! 此术颇受气候影响。若雷雨天使出来,便是水盆粗细的闪电都能召来。此时使将出来,但见上方阴云汇聚,跟着便是平地惊雷,一道细长的闪电劈了下来。 那人刚破了定身术,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天雷劈了个正着。费景庭得势不饶人,握住长剑两道剑芒斩去,跟着便紧随剑芒之后,杀了过去。 天雷劈得那人周身麻木,只将将抵挡了一道剑芒,第二道便将其劈得身形飞退,撞得树木枝摇叶动。紧跟着,漆黑的剑刃便横在了其脖颈间。 费景庭遏制住心中的杀意,略略喘息道:“你输了!” 那人看着费景庭的双眼,点点头,径直丢了手中长剑:“是我输了。” 眼见对方再无敌意,费景庭缓缓退后,剑刃离开了那人脖颈。 那人冲着费景庭一抱拳:“费先生修为深厚,在下……南海梁海滨,佩服!” 费景庭愕然,问道:“梁海滨?” 这梁海滨不是陈撄宁的好友吗?当日陈撄宁提起过,此人专门习练剑仙之术,可惜那时候梁海滨外出访友,费景庭与之缘悭一面。没曾想第一次见面,会在如此局面下。 “你可认识陈撄宁?” 梁海滨点头:“正是在下至交好友,费先生也认识?” 费景庭有些气恼:“巧了,那也是我好友。” 梁海滨顿时感觉不对了。陈撄宁性情高洁,一心向道,既然能成为陈撄宁的好友,那眼前的费景庭想来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莫非自己受了那对姐弟蒙骗? 他当即道:“此事暂且不提,这个中或许有些误会。费先生,敢问你可是取了旁人钱财?” 费景庭:“不义之财,正好取了周济众生。” “不义之财?” “梁先生既然替曹睿来讨公道,怎么事先不打听一下曹睿品行如何?” 这个中还有不少没明白的地方,但梁海滨眼见费景庭如此磊落,便知道恐怕这一遭是自己错了。 梁海滨为人倒是坦荡,当即歉意道:“却是我遇事不明,遭了小人蒙骗,还请费先生见谅。” 费景庭笑了笑,没说什么。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莫名其妙从林子里出来,什么事儿都没说明白就动手,即便此人是陈撄宁的至交好友,这会儿费景庭也没什么好脸色。 倘若方才真将符芸昭卷入其中,只怕费景庭便要痛下杀手了。 见对方不待见自己,梁海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是我的错,费先生且放心,过后梁某必定给费先生一个交代。” 费景庭摆摆手:“算了,还请梁先生以后弄清楚缘由再动手不迟。” “费先生教训的是。” 梁海滨心中郁闷。他前次路过津门,半夜便被师父传信。不得已,只得假托外出访友,实则跟着师父钻进了燕山里,一直修行到了两个月前。 梁海滨所修的剑仙之术来源繁杂,大体可溯源自武当一脉。其师虽在武当落脚,却又不是武当道人。 跟着师父修行十几年,数月前梁海滨的剑仙之术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 何谓刚刚入门?便是只习练了剑招,未曾收摄金煞、天罡、阴煞,根本就发不出剑芒。 待跟着师父入燕山数月,师父查其品行,最终将一身修为传下,梁海滨这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没错,梁海滨这一脉,便是王静玄当日所说,以为内丹传习的剑仙之术。 修为凭空拔高了一大截,梁海滨安葬了师父,遵师父遗命,去了胶澳为师父处理俗事。 又因缘际会,这才一路到了津门。 又自叹息了一声,梁海滨自知此时说多错多,冲着费景庭拱拱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符芸昭跑到费景庭身旁,气恼道:“这人好生无礼,景庭哥哥,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费景庭摇摇头:“算了,这人是陈撄宁的至交好友。”看着犹在气愤不已的符芸昭,他说道:“放心,若此人不知好歹,下次我可不会留手了。” “嗯。” 好端端的野外烧烤没了兴致,二人等到天黑,天罡之气转淡,收了几块玉牌便回返了城里。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天明,费景庭刚刚起身,便听得电铃声响。 早起的倪秋凤去开了门,没一会儿便过来说:“景庭哥,有个人要拜访你。” “谁啊?” “没说。那人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费景庭穿戴整齐下了楼,抬眼便瞧见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日的梁海滨。 迎将过去,费景庭纳闷道:“梁先生,你这是……” 梁海滨一抖手,便有一根挂着血迹的舌头掉落在地上:“特来向费先生赔罪。此人依仗口舌蒙骗于我,我便斩了其舌头,让其以后无法骗人!” 费景庭心中腹诽,自己气恼的是梁海滨见识不明,关蒙骗之人什么事儿? 梁海滨又说道:“也怪梁某贪图钱财,这才造成昨日误会。无论如何,还请费先生宽宥。” “哎,梁先生进来说话吧。” 费景庭看着那舌头皱皱眉头,挥手间便将其收进了空间里。 梁海滨暗自揣测,昨日他只当费景庭打开了眉心祖窍,将长剑收进其中。今日才发现好像不对,这更像是道门的袖里乾坤啊。 跟着费景庭进到洋房里,倪秋凤不识梁海滨,只当是客人造访,便给上了茶水。 梁海滨与费景庭对坐,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梁某近日经脉有损,所以得用疏通经脉的药剂治疗。当中有一味鸡宝做药引,十分名贵,所以才会一时贪图钱财做下恶事。” 顿了顿,又道:“前日有一对姐弟登门,说有恶人拿了不少钱财,我看二人言辞凿凿、不似作假,便信以为真……不想昨日探访,才知道那女子乃是曹睿的六姨太。” 费景庭有些纳闷,他出手是假托了燕子李三的名号,怎么曹睿还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眼见梁海滨道歉诚恳,费景庭也不好过多计较。忍不住开口道:“梁先生,你可知道曹睿是怎么怀疑到了我身上?” 本以为梁海滨也不知道,没成想,梁海滨点点头,说道:“说起来,此事也与我有关。”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传承法门 当日梁海滨的师父将毕生道行灌注给了梁海滨,临死前委托梁海滨去其胶澳家乡处理俗务。 梁海滨去到胶澳乡里,十里八乡寻了个遍,也没寻到师父的晚辈、后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十年前就没了。 如何没的? 这却跟弘扬教脱不开干系! 弘扬教,又名红阳教、混元教、元沌教,算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其教义大体为,青阳代表过去,红阳代表现在,白阳代表未来。 青阳已经过去,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其经卷中有名有姓的神仙不下上千位,其中混元老祖、无生老母、飘高祖乃是三位最高神祇。 这弘扬教在明朝时还在走上层路线,后来被士大夫摒弃,不得已开始走下层路线。聚拢钱财、愚弄百姓、最后为祸一方。 此邪教本在直隶一带流传,慢慢朝着周边扩散,到了此时已然扩散到了齐鲁。 梁海滨师父的子侄辈就住在胶澳乡村,薄有良田,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想,同村大户投靠了弘扬教,转头便打起了这户人家良田的主意。此后先有弘扬教的香主上门传教,被赶出去之后,转头便污蔑这家人乃是青阳余孽,留存在世百姓便不得白阳。 某日夜间,受了鼓动的乡民破开门户,将这户人家尽数打死,财产分光,地产归了同村大户。六口人尽数弃尸荒野。 亏着这家人早年救急过同村的老绝户,老绝户过后偷偷将六口人掩埋,立了坟茔,才不至于成为野狗口中食。 梁海滨从老绝户那里得了消息,自是怒不可遏。先行将那恶毒的大户打杀,转头便打上了弘扬教的门庭。 又过了十年,弘扬教早在当地深得人心,便组织人手围攻梁海滨。 有句话说得好,若人多有用,那还修的什么仙? 梁海滨得了师父内丹,修为暴涨,任凭多少人攻来,只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当日晚间杀得人头滚滚。死一个,教众尚且同仇敌忾;死十个,教众开始畏畏缩缩;死三十个,教众吓得一哄而散。 见势不妙,弘扬教众人当即连夜跑路。梁海滨一路追击,从胶澳到津门,大小战十几场,生生被梁海滨斩杀了上百人。 听到这里,费景庭忍不住问道:“弘扬教也会术法?” 梁海滨嗤之以鼻:“不过是些不入眼的障眼法,某自可一剑破之。” 费景庭更纳闷了:“既然如此,以梁先生的修为,只怕眨眼间便能将这些人尽数斩杀吧?” 梁海滨苦笑道:“费先生不知,师父将内丹灌入我体内,修为暴涨,梁某一个不查,损伤了自身经脉。所以得时时调息,还要辅助药物治疗,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原来如此。 费景庭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同是修行中人,费景庭自然知道丹田气海要与经脉匹配。若普通人得了自己的修为,只怕当即就会破体而亡。 便是修行中人,若经脉不够强劲,只怕也要花费极其长的时间来适应。 便说费景庭现如今还在冲击十二经脉,为何冲击?使其通畅!这不是说原本不通畅,只是让经脉适应真气在其中游走。 “那走脱的弘扬教几人中,有一人擅六壬占卜之术,曹睿的六姨太便是从其口中得知了财物失窃乃是费先生所为。” 六壬? 费景庭若有所思,难怪前两日修炼时隐有所感,好似有人在冥冥中窥探自己一般。 他暗自琢磨,这碰到会占卜的可真是麻烦,总是料敌于前、先人一步,只怕梁海滨也是因此才步步落后,一直没将残余的弘扬教几人斩草除根吧? 随即心中隐有所感,他所学的术法中倒是有不少应对的法门,便比如藏身术,将神魂藏匿起来,既可以躲避诅咒邪术,也可以阻断敌人的掐算。 他此时修为不够,若突破炼炁化神之境,天目术再进一步,想来这能掐会算之人刚掐算起来,他便能感知到,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算计谁了。 眼见梁海滨态度诚恳,费景庭也就不再计较昨晚之事。只是心中芥蒂已存,想要化解却是不知何时了。 闲聊两句,费景庭便发现梁海滨此人不善言辞。费景庭便将话题带向鸡宝之上。 动物肚子里的宝不过寥寥几种,马宝、狗宝、鸡宝、牛黄、猴枣。这鸡宝身为其中之一,此时虽然像后世一般炒作成天价,可也价值不菲。 大约与百年后的差别就是,此时的鸡宝论钱卖,百年后论克卖。 梁海滨的师父两袖清风,修行起来餐风饮露,擅长辟谷炼丹,这梁海滨一身本事传自师父,自然也是如此。 梁海滨每三日便要熬制外敷、内服,疏通经络的中药,鸡宝作为药引极其耗费。平均算下来,每日里起码要花费两块大洋。 梁海滨也是因着没钱,断断续续的外敷、内服,这经络的毛病才绵延至今。 费景庭问道:“梁先生现在可还缺钱?” 梁海滨笑了下:“得了三千大洋,暂时不缺了。” “那就好。” 费景庭无话可说,梁海滨倒是忍不住问道:“费先生,不知你的剑仙之术传承自……” “天目山、净明派。” “净明派吗?”梁海滨若有所思:“倒是听师父提起过,净明派有剑仙之术传承,他年轻时还遇到过一位王道长,与之切磋,不分伯仲。” 费景庭朝着南方拱了拱手:“家师王静玄,尊师想必遇到的便是家师吧?” “哦,那可算巧了。师父曾说过,净明剑仙之术重内丹,初始便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反虚同时修,练到极致,举步飞升!” 费景庭笑笑没说什么。师父王静玄依托着天目山洞穴里稀薄的灵机,修道六十余载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可惜再进一步却是难比登天。 猛然想到师父王静玄当日提起过,若遇到内丹传承的剑仙之术传人,可打听一下传承的法门,待师父尸解之前将内丹尽数传给自己…… 费景庭心中别扭,琢磨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那梁海滨倒是爽快,当即说道:“此法无甚稀奇,不过却要求师徒内丹法门一致,或者干脆传承者根本就没修炼出内丹,如此才方便行事。” “那要是二者内丹法门迥异,偏偏修为相近呢?” 梁海滨怔了下,琢磨了半晌才说道:“那恐怕会出大问题!” 想想就知道会出问题,费景庭自身的真气霸道异常,平素符芸昭以真气试探便会遭到反噬,若王静玄将毕生修炼出的真气强行灌注自己体内,只怕没等自己消化那些真气,两种真气便会在体内斗得不可开交。 而且看梁海滨就知道了,强行灌注之后,经脉损伤,不得不靠外药治疗,可见这损伤有多严重。 费景庭顿时绝了探听法门的心思。 转而说道:“梁先生怕是不知道,撄宁兄伉俪二人此时已在北上的船上,不日便会到得津门。” “哦?”梁海滨道:“当日匆匆一别,却是大半年没见了。可惜,师父嘱托在身,我还要追查弘扬教余孽。若到时我不在津门,烦请费先生代为问候。” “这是自然。” 一杯茶水饮尽,梁海滨见误会解释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费景庭将其送走,看着其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却是心思繁杂。 这梁海滨餐风饮露,躲在深山辟谷苦修,修来修去,还是靠着师父将内丹传承下来,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可那又如何?昨日比斗,到底还是自己技高一筹。虽然方才没谈当日交手情形,费景庭却明确感知到,只怕这梁海滨的剑仙之术破绽颇大! 三十息才发上一道剑芒,即便最后有怪异的秘法,可费景庭观之,这秘法也不像是能用得长久的法门,只怕是一种短期爆发之法。只要捱过去,最后赢的依旧是他费景庭。 吃过早饭,费景庭去了学校,今日原本无课,费景庭前次忽悠了范文澜,不能忽悠完就跑,好歹跟人家好好说说。 进到办公室里转悠一圈儿,旁的老师都在,唯独不见了范文澜。费景庭瞧见凌冰,赶忙过去问道:“教务长,怎么范老师今天没来?” 凌冰乐了:“你还好意思说?哄着范老师接下差事,你自己躲了个清净。范老师这会儿正在北洋大学图书馆里查资料呢,其中不少洋文资料看不懂,还拉着刘易斯老师过去帮忙。” “哈?” 费景庭顿时心生愧疚,你说这范文澜老师多老实一个人啊,喝多了答应下来,醒来也不知道反悔。得,以后抽空多请范文澜喝两顿酒吧,没准范老师一高兴还会答应什么过分的事儿呢。 既然范文澜不在,费景庭也就没了留在学校的必要。装模作样弄了会儿物理教材,他便起身下了楼。临到门口,脚步顿下,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医务室。 思索了下,还是走了过去。推开门,冲着娴静的张乐瑶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会六壬吗?” 第一百九十章 遁法 张乐瑶怔了下,先是点点头,随即说道:“六壬会一些,不过我更擅长六爻。” 费景庭顺着张乐瑶的手势落座,自顾自抄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问道:“六爻?文王卦?” “正是。”张乐瑶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费景庭便说道:“被人算计了一遭,莫名其妙打了一架。” 张乐瑶目光灼灼,她生性聪慧,费景庭修为如何,她早已领会,能让费景庭烦躁,想来这一架就算是赢了也不甚容易。 她将茶盏放下,径直掏出三枚银角子,递给了费景庭。 “心中所想,停下便掷。” “好。” 费景庭拿捏在手,摇动几下,便丢了下去。六爻既然带个六字,当然得投掷六次,每次算作一爻。 如此六次过去,盘算了卦象,张乐瑶道:“看来那算计你之人,身在北方。” “北方?”费景庭乐了。倘若旁的方向也就罢了,津门城广阔,只怕找起来有如大海捞针。不过此刻他是在学校啊,学校就在津门老城里,老城的北面可没多大地方。 起身冲着张乐瑶点点头:“多谢,我去找找看。” 张乐瑶也起身,说道:“不如我跟你同去,一时找不到也可以起一卦谋算一番。” 费景庭有些犹豫,又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二人从学校里出来,拐了个弯便朝着北面寻去。一路上算了几次,最终将目标缩小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此处毗邻老城城墙,私搭乱建了不少的民居,巷子里分外逼仄。费景庭走在前头,默默开启阴阳眼,周遭气机尽数落在脑海之中。 他还想着既然弘扬教的家伙六壬如此厉害,想来是有些修为,或者邪术在身,如此以阴阳眼感知气机,想来逃不过自己的法眼。 没成想,刚刚走了一段,迎面碰到了三十出头的家伙,那厮抬头看了费景庭一眼,顿时浑身一震,跟着面色放缓,好似不认识一般,慢悠悠继续朝费景庭走来。 交错之际,费景庭伸手搭住了那人肩膀:“老兄可是胶澳来的?” 那人张口便是凤阳腔:“你认错人嘞。” 目光闪躲、心有鬼祟,这家伙一准有问题。 费景庭笑着点点头:“那看来是认错了。” 抬手刚要施展手段,那厮却是见机极快,当即跪倒在地:“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费景庭的右手顿在半空,心中纳闷,这厮怎么知道自己要动手?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你认识我吧?” “远远瞧过一眼,认识,您是费先生。” “哦,那就说说吧,你错在哪儿了?” “我错就错在鬼迷心窍,听了孙老儿的鬼话,祸水东引,谋害费先生。” 费景庭叹了口气,这人竹筒倒豆子,问什么说什么,他倒是不好动手了。见远处有行人过来,便说道:“起来说话,跪着像什么样子?” “叫什么名?” “在下蒋道全。” 蒋道全哭丧着脸,心中叫苦连天。那日起心血来潮起小六壬便察觉不对,于是虚与委蛇一番,蒋道全干脆那孙老儿那伙弘扬教的家伙分道扬镳。 哪里想到,今日刚要出城,迎面就碰上了费景庭。起初还想蒙混过关,只当是个巧合,可自费景庭搭上自己的肩膀,蒋道全就知道这一遭不好过了。 于是乎有问必答,问什么就说什么。 待行人走远,蒋道全将自个儿的底细说了个一清二楚。这人倒是货真价实的凤阳人,早年随父亲流落胶澳,所居村落经常有崂山道士经过。 他自小聪明,有个老道士每次路过都会逗弄一番,一来二去,便从老道士那里学了零星的办事。这小六壬便是其一。 小六壬测吉凶祸福,要说能察觉出费景庭盗了曹睿的老巢,那就有些扯淡了。蒋道全不过是依了孙老儿祸水东引之计,硬生生栽赃嫁祸而已。 他哪里知道,还真就是费景庭偷了曹睿的家。 至于蒋道全跟弘扬教的关系,只能算是相互利用。这伙弘扬教的家伙狗屁本事没有,所用的术法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民间幻术、戏法,蒙骗一些愚民还行,碰上个聪明人一准露馅。 不用费景庭追问,蒋道全又将叫住孙老儿的藏匿地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费景庭倒是为难了。谁能想到这不入流的货色,竟然也敢算计到自己头上? 真是……有冤都喊不出来,谁让真是他偷了曹睿的家呢? 挠了挠寸许的头发,费景庭说道:“虽然你认错态度很诚恳,可你既然犯了错,那就得处罚啊……你说吧,打算让我如何处置?” 蒋道全期期艾艾道:“骂一顿如何?” “你说呢?” 蒋道全哀叹起来。他死也说不出让费景庭打他一顿的话……费景庭一拳能把日本人打死,就他这小身板,只怕一半的力道就能要了命。 琢磨一番,蒋道全又说:“罚金如何?” “也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你身上的钱够不够。” 蒋道全一咬牙,径直从怀里掏出一根东西,说道:“费先生,这钱我没多少,不过我有一样好东西。”他将东西呈上前,说道:“此物皈一道曾许下一万大洋的高价求索,我寻思其中定然蕴含奥秘,就没舍得出手。” 费景庭目光紧紧盯着那东西,心中狂喜,是玉简! 他面上神色不动,缓缓接过来,翻看了下上面的铭文,错不了,就是南宫宗的玉简。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费景庭摆摆手:“这一遭就放了你,以后不要再跟邪教混在一起了。” “哎哎,我哪里还敢?也就是费先生好说话,要是换了那杀神,只怕我这会儿早就脑袋搬家了。” 说了一通感谢的话,蒋道全留恋地瞥了一眼藏匿了多年的玉简,叹息一声,转身施施然走了。 一旁的张乐瑶凑过来,低声说道:“这玉简……” “是好东西,可惜只能用一次,不能分给你。”费景庭看了眼张乐瑶说道:“权当我欠了你个人情如何?” “好。”张乐瑶笑着应下。 费景庭长出了一口气,生怕日常梦多,真气探入玉简,顿时一股陌生的真气袭入身躯,直上祖窍。 霎时间,一股陌生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记忆里,他施展术法,或在水边,或者树边,术法放出,顿时远遁三百里; 俄尔,他又施展藏匿术,径直融入地面,藏匿起来,让师兄弟遍寻不着; 最后,剪刀略略剪裁出大雁的模样,术法使出,纸雁远遁,径直将所载书信送回了师门。 南宫五行逃遁法、五行隐遁法、南宫符信术。 不过须臾之间,记忆走马灯一般的闪过,费景庭已然明悟了其中的逃遁法、隐遁法以及符信术。 这南宫宗的术法果真神妙,记忆中,除了符信之术,还有些剪纸人施法的神妙术法,可惜只是在记忆中看过,玉简中却并没有记载。 深吸了一口气,费景庭心绪大好! 不说旁的,便是这五行逃遁法,生命垂危之际,用金遁顷刻间便能逃遁出千里之外,此法后患无穷,却可保住性命。平素便是用木遁法也能遁逃出三百里,就算遭遇的敌人再凶悍,想来三百里也足够其追击一阵的了。 手中玉简化作碎屑,簌簌而下。费景庭转头看向张乐瑶,笑着说道:“多谢张姑娘成全,你有何所求,不妨出说来,能办的我一定办到。” 张乐瑶嫣然笑道:“我所求为何,你不知道吗?” “额……”费景庭顿时被噎住。 张乐瑶不想让费景庭继续尴尬,便说道:“既然探明了弘扬教余孽所在,我们不如将……额……” 张乐瑶身形摇晃,朝着费景庭扑倒。 费景庭略略犹豫,起初还以为张乐瑶在用美人计,但见其毫无防护便要扑倒在地,哪里还敢犹豫?紧忙一把将其揽住。 阴阳眼略略查看,便感知到张乐瑶周身气机紊乱。其背后心脏位置,一股诡异气机升腾起来,不停的将张乐瑶原本的气机搅乱。 这是……咒术? 费景庭将张乐瑶身形稳住,调转过来,伸出手掌覆在左后心,以真气试图化解那股诡异气机。 谁知那气机好似虚幻一般,真气触之即过,丝毫不能沾染。 便在此时,只听张乐瑶喘息着道:“没用,此为天师府咒法,寻常术法破解不得。” 费景庭皱眉,这天师府的咒术果然诡异,远隔三千里,做起法来,人便生不如死。 他略略查看,只见张乐瑶咬紧牙关,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显是难受的紧。 略略沉思,费景庭便不再与那诡异气机计较,转而将真气渡过去,帮着张乐瑶疏导自身真气。 张乐瑶果然没说谎,其十二经脉早已打通,真气运行大周天。此时略显紊乱,真气暴走,这才引得如此难受。 费景庭真气霸道,张乐瑶体内真气略略抵挡,便顺从地跟着费景庭的真气游走起来。如此真气运行两个周天,张乐瑶体内暴走的真气逐渐平息下来,那诡异的气机好似不存在一般,骤然消散。 张乐瑶缓缓挣脱开来,说道:“多谢你,这只是我父亲给我的警告。若真想要我性命,只需咒法不停,不消一刻,我便会爆体而亡。”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造孽啊 费景庭撒开手,看着张乐瑶缓缓起身,闻言说道:“虎毒不食子,想来你父亲不会如何恶毒吧?” 张乐瑶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那笑容无比凄惨,引得费景庭心中一绞。莫非张天师真能干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我无事了,不如继续去寻那弘扬教的余孽?” 都这样了,哪里还能继续? 再者说了,真正跟这帮弘扬教有生死大仇的是梁海滨,费景庭只是虚惊一场,还得了一根玉简,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于是他便说道:“算了,自有旁人料理,我看还是叫个黄包车,先将你送回去吧。” 张乐瑶心知是费景庭好意,便没再拒绝。 生怕引得闲言碎语,费景庭叫了两辆黄包车,先将张乐瑶送回学校,又自行回返了自家。 进到小洋房里,此时只余下殷金华一个小女孩,其余人等尽数不在。 或许是过惯了经商的日子,心里总是放不下,关熙怡虽然每日修行不缀,可还是隔一日便去一趟布庄。 倪秋凤暂时没法踏入修行门槛,便每日里抽空去玉器铺子照看。 至于符芸昭,这丫头野惯了,前些日子说漏了嘴,那日为了救费景庭,她将即将炼制好的三尸蛊给破了,驻屯军的伤亡,大多都是那三头毒物给造成的。 此时已然入冬,符芸昭提过一嘴,说是要寻找冬季出没的海毒蛇,试着能不能炼制出更厉害的蛊。 费景庭照例指点了一番殷金华,随即行拳、练剑,回到房中继续修行天目术。今日也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心来,每每都能想起张乐瑶凄惨的模样。 距离那日在河神庙与张乐瑶激斗已然过去二十来天,盘算一下,张道恩若是即刻启程,乘船走海路先行抵达沪上,继而再回龙虎山,想来此时即便没到,也差不多了。 如此想来,上午张乐瑶咒术发作,是张天师在催促女儿抓紧找回张道恩?那张道恩若是回了天师府,张天师定然知道张乐瑶滞留津门,只怕这咒术即便要不了张乐瑶的性命,也会隔三差五的发作,逼迫张乐瑶回返。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张乐瑶回返天师府将会面临什么,费景庭自然心中不忍。 他倒是没想要与张乐瑶如何,若真透露出此意,只怕符芸昭那丫头就会将自己劈成两半。 他想着的是如何从根本上将那咒术禁绝,如此一来,也算对得起这二十余日的相处了。 强自将杂念驱赶,费景庭入定,汇聚三光于眉心,总算开始修习起了天目术。 这些时日费景庭便感知到了,这天目术修习起来愈发缓慢,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要修补神魂、识海的缘故,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天目术好似进入瓶颈期,修行进度原本就有如蜗牛,到了如今便是三、五日修行下来也不见寸进。莫非系统给的法门有错漏? 待修行结束,费景庭睁开眼,便隐隐听到楼下传来的说笑声。 下得楼来,却见两个符芸昭正在吵架。 “不行,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比我高一头?小白白,你变回去好不好?” 嗯? 费景庭定睛一瞧,才发现小白蛇变化的符芸昭,足足比原本的符芸昭高出一个脑袋。身条延展,前凸后翘,这身形看着极其类似关熙怡。 小白蛇依旧不会说话,神情却灵动了许多,先是嘻嘻笑了一番,随即冲着符芸昭吐起了舌头。 “你竟然嘲笑我是小矮子?哇呀呀,看打!” 小白蛇虚晃一招,扭头就跑,符芸昭待要再追,却被费景庭拦了下来。 “景庭哥哥,你瞧见了没?小白白学坏了!” “嗯嗯,太过分了,回头不给她零食吃。” 感觉到了同仇敌忾,符芸昭顿时恩狠狠点头:“好,一样都不给她留,一会儿我全都吃光光!” 安抚住跟自己灵宠吵架的符芸昭,费景庭将其拉到沙发上落座,随即说道:“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些事想问你。” 符芸昭眨眨眼,随即低下头道:“不急的……再说我阿达说了,婚事可以我自己做主,不用过问她的。” 费景庭眨眨眼,手指点在小姑娘眉心:“胡乱说些什么呢?我说的是正事儿。” 符芸昭揉着眉心,抬眼道:“不是这个啊……那你说。” “你可知道一些破解咒术的法门?” 咒术,归类于邪法,起源于巫蛊,其后被道门收容。其实只要看看道门的各类术法,不论是内丹、外丹、符箓、斋醮、卜卦、剑仙,这些功法、术法全都很讲理。 内外丹术就不说了,单单说一下符箓,一张黄符,以为朱砂、黑砂书写,写什么都是有规矩的。 一张黄符,符头画三清,其后是所请神明的名号,之后是敕令、捆仙绳、地柱、天柱,所请事项,符胆,风火轮、剑秋。 这就比较讲理了,通报天庭神仙,我要请你,要办什么事儿,你赶紧给我办。 可咒术却偏偏不讲理。 咒印源自远古,其意已不可考,后人只知沿袭。咒文念动,远隔三千里也能发作,便是用真气也无法将其隔绝。实在是不讲理! 近的有张乐瑶的例子,远的有赵大关。赵大关阴煞缠身,胸口生出鬼面骷髅,费景庭无法拔除,只能用一块玉牌吸纳阴煞,将鬼面骷髅的阴煞源头隔绝开来。 而张乐瑶身上发作的诡异气机却不是阴煞,加上张乐瑶自身有修为在,想来驱邪之法人家自己就会,费景庭便没尝试。 “咒术?景庭哥哥,你被人诅咒了?” 符芸昭吓了一跳,紧忙起身拉着费景庭四下查看。 “没有……是别人,我只是问问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符芸昭长出了一口气,落座之后才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咒法了,寻常的咒法,用些破邪之物便能祛除;厉害一些的,用了破邪术也就差不多了。” “如果是法术也驱除不了呢?” “钉头七箭书?”符芸昭说道:“那就无法可想了,那咒术与附着在神魂上,除非神魂极其强大,否则便只能将下咒之人杀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神魂……费景庭的神魂还算可以,但距离强大还有些距离。他在识海与猫又激斗,见识过猫又的神魂,好似一座小山。在其面前,费景庭好似虫豸。 而费景庭不过是炼精化炁之境,距离炼炁化神也不知要多久,这法子怕是用不了;剩下的一个办法是将张天师干掉……啧,为了驱除咒术,把张乐瑶的亲爹干掉,想来张乐瑶不会同意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亲爹啊。 而且张乐瑶都是这般修为了,张天师只会更高,费景庭估计自己暂时打不过。 转了一圈儿,还是无法可想。 他想结束这个话题,符芸昭却偏偏揪着不放。 “景庭哥哥,到底是谁中了诅咒?” “额……你别管了,反正也帮不到。” 平素没心没肺,这一刻符芸昭却好似死亡小学生上身,眸中精光一闪,提高调门道:“不会是张乐瑶吧?” 要不要这么准啊? 心中哀叹,费景庭径直沉默以对。 “还真是她啊!” 费景庭无法,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符芸昭听罢,说道:“那她直接回龙虎山不就行了?非要留在津门,我看她是自作自受,活该!” “哎,她也不容易。” 话一出口,费景庭就想抽自己嘴巴。替张乐瑶说话,这不是抱薪救火、火上浇油吗? 果然,符芸昭炸了:“她不容易?出身天师府,哪里不容易了?关姐姐自己支撑个布庄,这些年被人骂做扫把星,她就容易了?倪姐姐为了给父母治病,径直将自己卖了,熬了一年多才解脱出来,她容易了?我自小在寨子里便无父无母,阿达是草鬼婆,寨子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就只有小白白陪着我,我便容易了?”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费景庭也不说话,只是拉过符芸昭,将其揽在怀里,宽慰道:“算了算了,不说她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外人。” 符芸昭心气不顺,总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狐疑地看了费景庭半晌,才说道:“眼下是外人,就怕再过些时日就不是了。” “啧,胡说什么呢?”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 符芸昭是真生气了,起身就走,每次落脚都踩得地板坑坑作响。 费景庭傻眼了,坐在沙发上好半晌,哀叹一声:“造孽啊~” 以后这种事还是别干了,原本只是好心,结果弄得自己一身骚。 闭眼在空间里探寻了一番,挥手间便是一大堆零食浮现在桌上,费景庭挑拣了一番,拎着一提六罐装的透心凉上了楼。 敲开门,见符芸昭犹自气鼓鼓,模样煞是可爱,便笑着说:“你说说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干。来,别生气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符芸昭咽了口口水,嘴硬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关姐姐说了,你这样就是做贼心虚!” 费景庭都懵了。好你个关熙怡,你自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怎么把符芸昭也给带坏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交易 家宅不宁,费景庭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符芸昭哄好。所以说女人这种生物,不分大小,生气、吃醋简直就是天性。 有关张乐瑶咒印的事儿只能暂且放下。费景庭是将此事放下了,符芸昭却不然,虽说此后两日恢复如初,每日里‘景庭哥哥’叫得甜腻,性子欢脱一如往常,可符芸昭依旧将咒印的事儿放在了心里。 这一日盘算着从沪上的邮轮应该在中午能到,费景庭早早收拾停当,便去了码头相迎。符芸昭并未随行,推脱三尸蛊正在紧要关隘,一时脱不开身,便甩开费景庭偷偷摸摸去了北辰大学。 不多时,从黄包车上下来,符芸昭停在学校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小院门口神情复杂。 范文澜正好要出门,抬头便瞧见符芸昭定在那里,瞧着学校的额匾发愣。 “这位姑娘,你……嘶,你不是跟着费老师的符姑娘吗?怎么?来找费老师?呵,可是不巧,今日费老师没课,人也没来。” 符芸昭回过神,冲着范文澜甜甜一笑:“大叔,我不找景庭哥哥。” “大……大叔?”范文澜陷入严重自我怀疑当中,他面相是有点老,可他才二十六啊,算起来比费景庭还小一岁,怎么就成大叔了? 心中气闷,范文澜干脆没了说话的兴致,随口让符芸昭自便,气哼哼地去了北洋大学。 门卫听得符芸昭是费景庭的家属,也就不再阻拦,任由符芸昭蹦蹦跳跳进了教学楼。 杨羽抱着个篮球正好下来,瞧见符芸昭,当即招呼道:“符姑娘,你来是找费老师的?” 符芸昭摇摇头:“不是,我问下,新来的校医在哪儿?” “校医?”杨羽随手指了指说道:“那边,医务室里待着呢。得,我去打篮球了,回头聊。” “好。”与杨羽错开身,符芸昭转头朝着角落里走去,那狭小的房间没挂门派,倒是欠开一条缝隙的木门上贴着‘医务室’三个字,素手推开房门,便瞧见张乐瑶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卷书。 抬头眼见来者是符芸昭,张乐瑶略略蹙眉,随即礼貌的点点头,也不问其因何而来,径直起身为其倒了一杯茶水:“刚刚沏的花茶,尝尝?” 符芸昭却不接茶杯,反手关了门,歪头盯着张乐瑶道:“听说你中了咒术?” 张乐瑶点了点头,道:“不是中,而是种。”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张乐瑶的咒印是刻在身上的,轻易抹除不掉。 “我能瞧瞧吗?” 张乐瑶看了眼符芸昭,默默点头,转身将窗帘拉上,背转了身子,解开上身袄裙。 衣服褪去,露出左半边肩膀,上面镌刻着漆黑诡异,有如一团乱麻般的咒印。 符芸昭上前查看了一番,随即皱起了眉头,说道:“没见过,你爹还真疼你啊。” “呵,”苦笑一声,张乐瑶说道:“你此来便是看我笑话的?” 符芸昭冷着脸不答,反而问道:“这咒术可有限制?多久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多久?” 张乐瑶摇头:“家传的咒术,非天师不可知,我哪里知道?说起来前日我也是第一次尝过这咒术的滋味呢。” 符芸昭径直坐下,端起茶杯一边喝着,一边思索着什么。 张乐瑶穿好了衣裳,默默坐在了符芸昭侧面。 半晌,符芸昭放下茶杯,说道:“你这咒印很是古怪,不像苗疆流传的咒法。” 张乐瑶点点头。这咒法针对的便是天师府中修行过的人,若换了个普通人,咒法发作,气机紊乱,这人顶多会小病一场,并无其他遗祸。 可修道者就不同了。气机紊乱,连带着体内真气乱窜,若不能迅速平息,暴走的真气必然会冲破丹田气海,继而让修道者爆体而亡。 符芸昭天眼看向张乐瑶,说道:“我虽不能根治你这咒印,却可以将其转嫁。不过此法虽能保你性命,但发作起来,却是生不如死。” 张乐瑶轻声问道:“可是有条件?” “正是。”符芸昭一改往日天真烂漫的模样,极其认真道:“我听景庭哥哥说了,你之所以纠缠他,便是为了脱离天师府。而之所以无法脱离,便是因为这咒印。 我帮你化解掉,你从此远离景庭哥哥,如何?” 张乐瑶沉吟道:“为何要帮我?你便是袖手旁观,坐视我死于咒法之下,岂不是永绝后患?” “呵,”符芸昭瘪着嘴不满道:“景庭哥哥是个烂好人,你若咒印发作,他怎么会坐视不理?他修为高,便是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也可以以真气帮你疏导。时间一长,他早晚会想到办法帮你化解。与其如此,莫不如我来帮你解决掉。” 张乐瑶咬着嘴唇暗自思索,片刻后说道:“只有这一条?” 符芸昭想了想:“还有,你要立刻离开津门。” 张乐瑶摇头:“那算了,我还是等着费先生来帮我疏导真气吧。” “你!” 张乐瑶道:“不如换个条件如何?我从此不再主动引诱,后续如何,听天由命,如何?” 符芸昭咬咬牙:“好,一言为定!” 她嘴里默念了些什么,转瞬便从指甲间涌出油腻的黑色液体。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液体?却是细碎的黑色小虫豸蠕动出来,看着好似油腻的液体。 “这是针蛊,你种下后,我再做法帮你转嫁。此后咒法发作,便会令针蛊异动,而后引得全身刺痛。你若挺不住,便会活生生的疼死。” “这就是针蛊?”张乐瑶惨笑一声道:“些许疼痛又怎样?总比丢了性命好。你种吧!” 符芸昭不再说什么,五指成勾猛的抓向张乐瑶,将其背转身形,五爪印在左侧后心,那黑黢黢蠕动的针蛊便从皮肤毛孔中钻了进去。 “不要用真气反抗,针蛊羸弱,可承受不得真气反击。” “我知道了。” 指甲间的针蛊尽数涌入张乐瑶体内,符芸昭收回了手,又手掐法诀做法反复念叨:“盘王护佑、盘王护佑!” 做法完毕,符芸昭也不理会闭目适应针蛊的张乐瑶,起身道:“希望你信守承诺。” 不再多言,符芸昭转身便走了。 背对门口的张乐瑶缓缓睁开了眼,内视之下,便见细小的针蛊将那咒印包裹了起来。以真气试探,半数的针蛊便死于真气反噬,剩下的半数逐渐适应过来,不但没死,反倒极其贪婪地吞噬着真气。 张乐瑶若有所思,自说自话道:“蛊术吗……” …………………………………… 码头。 身形壮实的黄明睿当先一步,从舷梯上跳将下来,远远瞧见费景庭负手而立,当即摆手招呼道:“景庭!” 黄明睿之后,陈撄宁夫妇、黄邃之尽数跟着下了船。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众人自是好一番寒暄。 其余人等一如一个多月前,没什么变化。反倒是黄明睿,变化极其明显。 从前低头看不见鞋的肚腩收回去不少,圆润的脸型也有了些棱角,双目内含精光,举手投足间隐隐有气机牵动。 这黄明睿自从踏入修行门槛后,进境倒是颇快,难道这家伙天生就是阴阳双修的好胚子? 费景庭与其略略接触,真气探过去,便感知到一缕驳杂的真气。是真气,而不是孙禄堂自行探索修出来的内力。 略略试探,那驳杂的真气试图反击,却被费景庭霸道的真气生生镇压。 黄明睿皱了下眉头,当即叹服道:“景庭的道行愈发深厚了,愚兄真是远远不如啊。”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前黄明睿顶多算是个修仙爱好者,根本就没踏入修行门槛,自然也就不知道费景庭到底有多厉害。 如今不同了,体内修出了驳杂的真气,略略试探便知道自己与费景庭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费景庭笑道:“明睿兄福缘深厚,不想沪上一行,不但踏入修行门槛,进境更是一日千里。想来明睿兄在沪上的日子是分外精彩啊。” “咳咳……”黄明睿脸色尴尬。他修的是阴阳法,进境如此之快,这夜生活能不精彩吗? 这半年下来,北地胭脂、南国丽人,甚至白俄的毛妹,黄明睿尽数尝试过,修行起来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费景庭不再调笑黄明睿,转而与陈撄宁夫妇、黄道人打招呼。 说了一番闲话,几人从码头理出来,费景庭拦了几辆黄包车,便说道:“走吧,撄宁兄、黄道人,想来你们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便提前租了个四合院,也不知合不合心意。” 陈撄宁当即道:“景庭有心了,方才我跟内子还商议,眼看天色还早,还想着出去寻个落脚的地方租下来。不想景庭已然先行一步。” “此前在沪上叨扰撄宁兄那么久,这到了津门,我好歹要进一下地主之谊。走,咱们到了再说话。” 四辆黄包车……原本是五辆的,黄明睿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跟费景庭挤在一起。 告知了车夫地点,黄包车起行,黄明睿便尴尬道:“景庭,那个……可否借我一些钱?” 第一百九十三章 留书出走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修行太费钱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结胎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邀行 结胎,又或者叫筑基。 符芸昭所传的胎息法,能在丹田气海中结胎,真气运转小周天,便算是筑基有成。如此方才可以继续修行下去。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如果关熙怡始终无法结胎,那就需要旁人在其修行时一直辅助闭锁周身窍穴。 “哦?我来看看。” 费景庭伸手将关熙怡拉在身旁,以真气试探,顺着经脉侵入丹田气海,便察觉到那收放不停的婴胎。 撒开手,费景庭笑着说:“可喜可贺,从此你便踏入了修行之路。” 关熙怡心绪激荡,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腥味。胎息法筑基之后,真气运转小周天,自然而然便将体内污浊之物带出体外。 关熙怡适应了一阵,便皱着眉头说道:“好像跟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啊。” “呵,你这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是让黄明睿听见了,他一定啐你一脸信不信?” 关熙怡瘪着嘴道:“可是,我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 “这样,我教你个术法,你就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费景庭将小挪移术的法门告知关熙怡,关熙怡尝试几下,便操弄着桌上的钢笔飘飘忽忽的飞了起来。 “呀!真的飞了!” 惊呼声中,心神失守,半空中的钢笔掉落,眼看便要砸在刚进门的倪秋凤头上,费景庭赶忙伸手将其挪移过来。 关熙怡扬起下巴道:“哟,方才没注意失手了,抱歉啊,差点砸到你。”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凡尔赛本赛。 费景庭冲着关熙怡使了个眼神,起身伸手拉住倪秋凤的手,说道:“你别着急,总会有适合你的功法。” 倪秋凤心中苦涩,面上却毫不在意,点头应承道:“随缘就好,就是不能修行,只要留在景庭哥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肆无忌惮,直把关熙怡气得牙痒痒。 顿了顿,倪秋凤又说道:“方才殷金华在院子里捡到了一条小白蛇,看着跟符芸昭的小白白很是相像,可惜不论怎么摆弄,那蛇都不动弹,看样子应该不是。” “嗯?” 费景庭皱起眉头,起身便下了楼。关熙怡跟在后面,倪秋凤随即也下来了。 客厅里,或许是长久相处的缘故,殷金华一点也不怕蛇。此时她将那条一尺来长的小白蛇放在壁炉旁,似乎打算让其暖和一下,从冬眠中苏醒。 费景庭径直过去抄起小白蛇,略略感知,便探知小白蛇体内气机微弱。费景庭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一块前不久才吸食饱满的玉牌,那将出来想也不想,径直捏碎。 原本缓缓转化的阴煞之气顿时在房间里弥漫,费景庭当即取出另一块玉牌,挥手间劲气勃发,将阴煞之气倒卷着灌注进入玉牌之内。霎时间,缕缕灵机从玉牌中逸散出来。 原本气若游丝的小白蛇,不自禁地张开蛇吻,吐纳间,便将灵机一股脑的吸食进了体内。 “景庭……” “景庭哥,莫非这就是小白白?” 费景庭点点头,没说话,脸色阴沉的可怕。庞大的灵机灌注进去,小白蛇似乎恢复了些许,昂首看了眼费景庭,从其掌中弹落地面,转眼便化作了符芸昭的模样。 “真是小白蛇啊,咦?芸昭呢?莫不是……”口直心快的关熙怡说不下去了。 小白蛇这幅模样,而且还是独自归来,想来符芸昭一定是出事了! 小白蛇张嘴嘶嘶作响,奈何费景庭没学过驭蛇法门,也就没法感知到小白蛇的情绪。但看其脸色便知道,小白蛇此时异常急躁。 费景庭强自镇定下来,看着小白蛇说道:“我来问、你来答,对了点头,错了摇头,明白了?” 小白蛇点点头。 “芸昭出事了?” 点头。 “她……还活着?” 小白蛇有些犹豫,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费景庭身形略略摇晃,小白蛇的犹豫看在眼中,虽然最后点头了,可费景庭觉得,恐怕小白蛇也不知道此时符芸昭到底是死是活。 “你回来,是找我去救她?” 迅速点头。 费景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来时的路?” 小白蛇急躁起来,四下看了看,径直将殷金华的书包翻开,胡乱找出纸笔,双手别扭地握住笔,在草纸上有如涂鸦一般画了起来。 半晌,化作完成,有的只是杂乱起伏的线条,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座山,旁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费景庭皱着眉头看了半晌,思索了下,又掏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你先行调养,放心,我肯定会去救她。” 救肯定是要救,便是龙潭虎穴费景庭也要闯一闯。问题是小白蛇大概只能辨认出出事地点的地形,除此之外,如何去到那里,恐怕小白蛇没那么好的记忆。 不知如何去,又该怎么去? 费景庭先行将小白蛇安置在符芸昭的房间里,出来后思索了一番,关外广阔,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长白山,三座山脉,地域广阔,总不能一座一座的搜寻过去吧? 与其如此,莫不如卜卦……咦?卜卦! 费景庭起身就走。 关熙怡在身后道:“景庭,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外面天寒地冻,你起码套上外套啊。” 年关将近,津门飘起了鹅毛大雪。费景庭心中焦躁,径直缩地成寸,一路踏雪无痕,转眼便到了北辰大学。 此时刚过中午,门卫与费景庭打招呼,费景庭点头含糊过去,进了教学楼,拐弯便进了医务室。 幸运的是,张乐瑶依旧当着她的校医。逼仄的医务室里升起了小火炉,上面坐着铁皮水壶,张乐瑶坐在椅子上正翻看着书卷。 抬头见来人是费景庭,小小讶异了一番,刚要张口,便被费景庭抢先说道:“张姑娘,我有个问题。” “请说。” “敢问你的六爻可能测算一个人身处何方?” “只能算出方向。” 只能算方向也没问题,只要方向精准,先在津门测算,而后再去京城测算,只要符芸昭不处在京津一线,便能通过夹角算出符芸昭出事的准确方位。他此前签到得了高清地图,正好能用上。 “那方向有多精准?” 张乐瑶蹙眉道:“四面八方。” 这就有些为难了,方向不精准,就没法用夹角测算。沉吟了一阵,费景庭起身拱手道:“张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可否请你跟我走一趟?符芸昭出事了,我要去救她。” 张乐瑶起身冲着费景庭点点头:“义不容辞。符姑娘于我有恩,便是你不来相请,我若听闻了此事,也会尽力营救。” 费景庭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恩不言谢,此事紧急,还请张姑娘尽快收拾,我们明早便出发。” “好。” 费景庭犹豫了下,“我去跟校长打个招呼,替你请假。” 张乐瑶却洒脱道:“不用,索性就辞了。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差事,没了就没了。” 费景庭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问了张乐瑶落脚处,起身便告辞而去。 回到家中,听闻费景庭要去关外,倪秋凤欲言又止。她心知自己去了也是累赘,便没提这茬,只是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关熙怡倒是吵着要去,却被费景庭拦了回去。 开玩笑,符芸昭那么高的修为都陷了进去,关熙怡跟着去了,只怕不会比倪秋凤强多少。 费景庭无心修行,径直去到了符芸昭房中。小白蛇依旧维持着人形,盘膝趺坐,手握玉牌,呼吸吐纳间,灵机被吸收入体,周身气机一点点恢复过来。 这一路寻回来,临到门口已然气若游丝,可见有多艰难。问题是小白蛇本身道行就不低,能将其逼成这样,她们在关外到底遭遇了什么?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费景庭虽然明知眼前的不是符芸昭,依旧看得有些痴了。 待小白蛇睁开眼,费景庭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开口问道:“你们遇敌了?” 点头。 “很厉害那种?” 重重点头。 “知道了,你早些修习,咱们明日便出发。” 这一晚,意租界的小洋房里,三个人,三种心思,辗转反侧,也不知如何捱到了天明。 关熙怡昨夜没休息好,带着黑眼圈,早早起来便给费景庭做了早餐。倪秋凤丝毫没有吃饭的意思,只是不停的为费景庭布菜,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归来,禁不住红了眼圈。 本就沉默的殷金华愈发的沉默了,目光里透着浓浓的不舍。此时的费景庭心思都在失陷的符芸昭身上,丝毫没感受到小女孩的情绪。 早饭过后,两个女人反复叮嘱,殷金华步步相送,直把费景庭送到街角才停下脚步。 平素有事没事就会斗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泣,生怕此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费景庭带着变回原型的小白蛇,径直到了张乐瑶落脚的地方。到地方才发现,这里竟然是自己此前落脚的大杂院。 略略等了片刻,便见张乐瑶提着个包袱走了出来。 二人彼此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并肩而行。赶巧,李志章正从大杂院里推着自行车出来,瞧见二人的背影揉了揉眼睛,随即咧嘴道:“嘿~费老弟这本事绝了,这踏马都从大杂院搬出去了也能勾搭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黄皮子讨封 夜幕里,官道两侧,几只狍子卖力用蹄子刨着厚厚的积雪,埋下头啃食被一尺多高积雪掩埋的草根。 骤然,一头狍子抬起头来警惕地转动了下耳朵,远处隐隐传来从没听过的声响。那狍子阿敖阿敖叫了几声,同伴立刻抬起头朝着远处观望。 不多时,便见一道光柱闪过,片刻后一辆边三轮摩托从坡顶跃出,腾起几米,落地后左右摇摆,随即发出一阵轰鸣咆哮,朝着这群狍子径直撞了过来。 几头狍子扭头就跑,那边三轮到底止不住打滑,左右摇摆间陡然失控。开车的费景庭拉住挎斗里的张乐瑶,喊了声‘走’,两人便纵身而起,任凭那摩托翻滚着撞在了一颗光秃秃的杨树之上。 二人轻飘飘落地,费景庭看着翻倒在地的摩托叹了口气,这下子不好赶路了。 他走上前检视了一番,摩托车问题不大,挎斗凹陷了一块,应该还能继续骑行。问题是此处白茫茫一片,平均积雪一尺有余,赶上雪洼子,把人埋了也不出奇。 费景庭给摩托熄火,挥手间将其收回了空间之内。转头刚要跟张乐瑶说些什么,便见几头傻狍子蹦蹦跶跶跑了回来,站在不到十米开外的距离上朝着费景庭阿敖阿敖的的傻叫。 所以这货被吃成保护动物纯粹是自己作死啊! 费景庭看中一头最为雄壮的,抬手便是一柄飞刀打着璇子飞了过去,径直射中那头狍子的脖颈。狍子惨叫一声扭头就跑,奔出去百十米,一头扑倒在林间雪地里。 费景庭笑了笑,冲着张乐瑶说道:“一会儿烤肉怎么样?” “好。”张乐瑶应了一声,径直找了一处积雪薄的林地,用鞋子扫出一块干净地方,手中三枚银角子反复摇动掷下,如此六次之后,她轻声说道:“方向没错,依旧是东北。” 费景庭点点头,便去寻那死去的狍子。他将狍子拖拽回来,找出一把小刀开膛破肚,寻着后臀、里脊切了一些好肉下来。挥手间帐篷、睡袋、烧烤架子一应俱全,张乐瑶便凑过来跟着他一起准备起了晚餐。 从津门出来,为了节省时间,二人便一路骑着边三轮向北而行。今年雪下的不小,关内还好,勉强能行,出了山海关那真是寸步难行。 积雪厚重,摩托车容易陷进去也就罢了,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官道,哪里又是洼地。能让费景庭辨认路线的,也唯有道路两侧稀疏的树木。 如此艰难前行,算算到今日,阳历正好是一九二零年的一月一日。 炭火升起,先用水壶烧了一壶矿泉水,费景庭负责炙烤狍子肉,张乐瑶则将蔬菜、肉块炖了一锅汤。 狍子肉周身没有肥肉,烤制起来还要额外刷油,滴落的油脂落在红彤彤的炭火上,滋滋啦啦响着,香气顺着西北风转瞬便传得到处都是。 二人有如老夫老妻一般,不需要额外的言语,看似各自忙活着,却忙活着同一件事。 费景庭突然说道:“说起来,今天可是元旦啊。” 张乐瑶久居龙虎山,过惯了农历,不习惯阳历。闻言抬头莫名其妙的看了费景庭一眼。 费景庭却好像是在自说自话:“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一九一九过去了,我很想念它。” 这一年对于费景庭来说,精彩纷呈。莫名降临此间,从一个九九六的码农,陡然成了修道求仙的修道者。 经历了初期的不适、彷徨、沮丧,认识了一些可敬、可爱乃至于可恨的人,拜了师父,捡了南宫宗的玉简,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修为愣是从筑基一路拔高到了炼精化炁。 参同契功法霸道,真气雄厚,类比同境界,费景庭简直就是碾压一般的存在。 与符芸昭一路相伴,南下、北上,早已习惯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却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可能会失去她。 张乐瑶悠悠道:“你想念的不是这一年,而是这一年的经历。” 费景庭点头称‘是’。过去的一年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年景,南北激战,秦地烽火不停,国际上外交失利,国内风起云涌。 也许过几年老百姓也会跟费景庭一般怀念这一年,他们会发现比起这一年,之后的十年只会更乱。 一整块的狍子肉切成薄片,烤炙之后放在不锈钢的托盘里,费景庭自行尝了一块,咂咂嘴道:“还行,不过狍子肉还是油炸的好吃。” 张乐瑶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一股土腥味,不太好吃。”想了想,她找出醋瓶子,朝着肉汤里倒入小半瓶的醋。 抄起汤勺尝了一口,张乐瑶咂咂嘴,说道:“这下可以了,你尝尝?” 费景庭接过汤勺,换了一边尝了尝,随即竖起大拇指。张乐瑶便笑了起来。 烤肉被放在一旁,费景庭从空间里找出在山海关买的火烧,用指甲将其掰成小块,丢进肉汤里,待肉汤再次翻滚,便一人盛了一碗。 一碗肉汤泡火烧下了肚,费景庭将碗放在一旁,挪出去几步,靠着一棵树抽起了烟来。 张乐瑶小口喝着肉汤,抬头说道:“从没见过你吸烟呢。” 费景庭笑了下,摆弄着指尖的半截香烟,说道:“以前经常抽,入道之后便没怎么抽过。” “那怎么又捡起来了?” “大概是想回味一下抽烟的感觉吧……虽然现在抽起来什么感觉都没有。” 自手少阴肺经畅通,费景庭抽烟便只能抽个寂寞。烟气入肺,转瞬便被贯通肺部的真气带走,继而排出体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张乐瑶沉默了下,突然说道:“你可曾想过,符姑娘已经……” 费景庭点头,吐出一口烟气,眯着眼看着蜿蜒的官道没入白雪之中。说道:“想是想过,可既然留存着希望,总要去做些什么。” 怀中涌动,小白蛇从领口钻出来,吐着信子嘶嘶作响。嗯,小白蛇绝对是在说张乐瑶的坏话。 费景庭瞪了小白蛇一眼,轻轻点了下小白蛇的头,小白蛇便又缩了回去。 小白蛇虽然修行有成,可到底没脱离蛇的属性,遭逢冰天雪地,便忍不住要冬眠。费景庭不敢将其收入随身空间,生怕再取出来就成了死蛇,于是便将其塞进了怀里。 “那之后呢?如果结果不好,你又如何?” “我能如何?”费景庭说道:“起码对得起自己这份心,剩下就是怀念与遗憾。人生嘛,不就是如此?” “你倒是豁达。” “我只是说得豁达,到时如何,还说不定呢。”费景庭苦笑着说:“没准我会就此颓唐也说不定。” 一根烟抽完,烟头划出抛物线落在雪地里。费景庭回身到了帐篷旁,取出地图观摩了半晌,随即说道:“咱们刚刚路过锦州,照理来说此处应该有人烟啊。” 丢下地图,费景庭寻了个最高的杨树,纵身便攀爬了上去,落在枝头,引得松鼠吱吱叫叫了几声四下奔走,费景庭朝着北方远眺。须臾间跳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前方不过三里就有人烟,咱们运气不错,今日不用睡帐篷了。” “是个村落?” “比村落要大一些。” 费景庭的高清地图源自后世,跟一百年前的现在自然大有区别。不过如果那地方没搬家的话,应该叫沟帮子。嗯,沟帮子烧鸡就出自这地方。 此时行政划分不好说,既不算村落,也不属于城镇。此地地处辽西走廊,是通关要道,南来北往必经此地。 如果费景庭没记错,沟帮子就是京奉铁路的一个小站。关外白茫茫一片,继续用摩托车赶路是别想了,走陆路只能乘坐马拉爬犁,或者就得乘坐火车。 他便琢磨着,转而乘坐火车先到奉天,此后测算了方位之后再说。 收拾了东西,灭了炭火,两人回到官道上,朝着三里开外的沟帮子走去。 过了一道坡,便能瞧见远处灯火点点。 张乐瑶顿时松了口气。有人烟便能投宿,总好过野外露营。费景庭一手袖里乾坤,什么东西都能变出来,可孤男寡女挤在一起到底还是不方便。 前行一里,费景庭突然停顿了下,稍稍碰了下张乐瑶,指了指路旁的林子。 林子里,一个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棵松树旁。张乐瑶警觉起来,将横笛握在手中。 又前行十几步,那矮小的身影陡然蹿出来拦在路中央。那东西不过一尺多高,头顶戴着个破草帽,人立而起,张口便声音尖细道:“小两口,你俩看我像是人吗?” 二人停住身形,对视了一眼,张乐瑶低声道:“妖?” 费景庭道:“好像是黄皮子。” “好像没恶意,放过它?” “嗯,不搭理就行了。” 意见统一,两人全然无视了讨封的黄皮子,越过其继续朝沟帮子行去。 黄皮子急了,跳着脚又追了上来:“嘿?我问你们话呢,怎么走了?” 张乐瑶甩手便是一张黄符打过来,吓得黄皮子蹿出去老远。等了半晌,也没见黄符生效,这才小心地凑过来,捡起黄符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寻常的平安符。 那黄皮子眨眨眼,骂骂咧咧道:“晦气晦气!修行二百多年,刚出来讨封怎么就碰上道士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马仙 “这地方真小啊。”张乐瑶感叹着说道。 眼前不过一条街,两侧绵延出去不少住宅。街面上看着倒是挺繁华,饭馆、酒楼、车马店,应有尽有,不远处还有个简陋的火车站。 费景庭先行去到火车站问询了一番,提着马灯的家伙说了,这从京城开往奉天的火车,一天一趟,大约是每日下午经过此站。你问具体时间?墙上倒是写着呢,可就没有一回准点的。 再者说了,前日下了一场大雪,从山海关一直到锦州,整个铁路线全都埋在了雪里。若是不清除,说不准火车就会滑出轨道。所以严格来说此时火车断绝,具体通车时间上面也没告诉。 这条京奉铁路是满清修的,如今归属北洋政府。以北洋的尿性,这通车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费景庭琢磨着不管怎么出行,都得先找地方落脚。 他便带着张乐瑶先去了车马店,到地方一问,掌柜的连连道歉:“哟,二位客官,可真是不巧。这铁路堵了,好些个客商全都滞留了下来,小店已经满员,实在没房间。要不然您二位去后面的住户家里打听打听?” 从车马店里出来,费景庭看着挂着‘沟帮子熏鸡’幌子的门面,停下脚步问道:“刚才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张乐瑶摇摇头:“刚吃过,现在还不饿。” 费景庭想了想,进到熏鸡店里买了一只,丢进空间里保存,这才出来,汇合张乐瑶朝着后街的巷子里寻去。 打听了几家,费景庭问出了经验。这院子外头但凡停着车马的,基本上都有商旅投宿,也就不用再问了。走了半晌,寻到一户清净人家,费景庭刚要叫门,隔壁的墙头上冒出个小孩子的脑袋来。 小孩子吸着鼻涕道:“哎?不要命了,他家的门你们也敢敲?” 费景庭停下半空中的手,转头看向戴着虎头帽子的小孩:“嗯?他们家怎么了?” 便在此时,隔壁院子里传来呼喝声,一个女子将小孩从墙头扯下来,随即歉意道:“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们别在意。” 回身给了孩子两巴掌:“让你胡说!人家听见了勾走你的魂儿怎么办?” “别打了,我不说了。” 声音远去,费景庭与张乐瑶对视了一眼,停顿在半空的手落将下去,门扉拍响。 过了半晌,屋子里出来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人身形中等,面相普通,身材却很是壮硕。外头套着个羊皮袄子,开了半边门问道:“找谁?” 费景庭便道:“行脚的,错过宿头,问一下可否留宿?我们给钱。” 汉子打量了费景庭与张乐瑶一眼,面色不善道:“留宿可以,自己烧炕,柴火院子里有。另外,我吃两顿饭,你们自己找地方吃饭。” “可以,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汉子打了个哈欠,说道:“懒得出去,你们自己开门进来吧。” 费景庭开了破木头门,二人进到院子里,费景庭转头就发现门栓无论如何都插不回去了。索性丢在一旁,径直从柴火堆里找出一截树枝,横在门扉两侧,就当是门栓了。 进到屋里,费景庭这才发现这户人家只有汉子一人,进屋就能闻见浓重的酒味。东边的炕上摆着炕桌,上面一碟花生米、一碟腌黄瓜,酒壶烫在热水盆里,汉子此刻盘坐在炕桌旁,吱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全然不在意进到房里的费景庭与张乐瑶。 汉子说道:“西屋空着呢,就有炕席,被子你们自己想办法。” “好。” 费景庭想了下,径直丢过去一枚大洋,那汉子却浑然不在意,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二人进到西面屋,这屋子比东面的还要破,土炕狭窄,倒是有炕席,除此之外就是炕对面的八仙桌,上面供奉着馒头、猪头肉,点着香烛,硕大的黄纸上写着几个名字。 张乐瑶瞥了一眼,低声说道:“保家仙?” “应该是……这人没准是出马弟子。” 挥手间劲气勃发,将炕席上的灰尘垂落。费景庭从空间里取出睡袋,交给张乐瑶去安置,又找出了一盏应急灯。 应急灯点亮,顿时让屋子亮堂起来。 二人商议一番,费景庭觉着与其在这儿空等不知什么时候通车的火车,莫不如明日打听一下哪里能雇到马车、马拉爬犁,此地距离奉天已经不远,到了奉天再想办法找出行工具。 此时天色已晚了,腕表上显示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二人计议妥当,便各自钻进睡袋。 土炕实在狭窄,就算费景庭贴在墙上,二人依旧隔着睡袋挤在了一起。 费景庭满心都是对符芸昭的担忧,倒是没胡思乱想,只是一时间睡不着,便默默运起天目术,汇聚三光修行了起来。 修行不知岁月,正在修行中的费景庭猛然惊觉,似乎有东西在靠近。起身抬眼便瞧见窗户上映着个影子。 那影子张口便是一通怪笑:“小道长、小仙姑,睡了没?睡了就精神精神,咱们唠唠嗑呗?” 原来是方才路边遇到的那只黄皮子。 费景庭乐了,说道:“行啊,你打算唠什么?” “嘎嘎,小道长真好说话,可比姓宋的牛鼻子强多了。咳咳,我叫黄十七,就在鹞鹰岭修行,算算都二百多年了。这不,感觉修行圆满,就下山来讨口封。赶巧,头一个就碰上了您二位。 这个……打个商量,你们封了我如何?只要给了我口封,我保证护佑你们平安。” 黄皮子讨口封的传说,费景庭老早就听说过。传闻黄皮子修行有成,便会下得山来,碰上第一个人张口便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你若是回答像人,那完了,黄皮子一身修为废了,但从此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而后与你纠缠不休,折腾得你家宅不宁; 若你回答像神,黄皮子便算是成仙了。可被问的人依旧不会好过。 眼前的黄皮子显然没修到那份儿上,张口问像不像人,还吹牛说修行了两百多年……两百多年的修为,怎么可能问出这句话? 费景庭虽然不熟妖修,但也从师父那里听闻过,这动物成了精怪,能开口说话,起码得百年左右的道行。 如此算了,这黄十七满打满算也就百多年的修为。 费景庭乐了,刚要回答,一旁的张乐瑶却止住他,径直张口说道:“你这黄皮子莫要得寸进尺,真当我龙虎山的符箓降不了你这关外的妖怪嘛?” “小仙姑,我就讨个口封,没想如何……” “讨了口封,夺了封你之人的机缘、气运,你当我们是那些杂七杂八的野道士不成?” 顿了顿,张乐瑶又道:“既然你要口封,那便听好了:清修苦练,积德行善,他日有功,腾升紫薇。” 窗外的黄皮子沉默半晌,陡然怪笑道:“小仙姑,别拿这模棱两可的话打发我。痛快点,赶紧给我个口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费景庭乐了,一个黄皮子还要对他不客气?抖手间,一柄飞刀出现在掌中,刚要投掷出去,便听东面屋子里的汉子嚷道:“哪位老仙深更半夜的来访啊?” 黄皮子嚷道:“就是你黄十七爷爷!” 东面屋里的声音陡然一变,突然变得不男不女起来:“黄十七?你个小杂碎,在姑奶奶面前还敢称爷爷?真是皮子痒了!” “谁?等等,这声音听着耳熟……胡老九?” “赶紧滚,再来打断你个狗腿!” 外头的黄皮子沉默了一阵,恭敬道:“胡老九,不是我不讲道理。我今日下山讨口封,恰好遇到了屋子里的两个人。你也知道黄家规矩,我要是讨不了口封,就一辈子成不了仙。所以,抱歉了。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姑奶奶不稀罕你的人情,你要是不知死活,尽管继续讨!” 声音陡然一变,又成了方才的汉子:“二位客人,此事与我无关。不过你们要打出去打,别把我房子给拆了。” 拆房子?一个小小的黄皮子精,若能逼得费景庭拆了房子,那可真是笑话。 那黄十七继续在外头聒噪:“小道长、小仙姑,不过顺口一句话的事情,事后你好、我好、大家好,还是爽利一些吧。” 费景庭笑了一下,说道:“你这黄皮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啊。”说话间手掐法诀,剑指冲着窗户上的影子一点,一点星芒飞出。 “镇!” 那黄十七‘诶呀’一声便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这下子清净了,费景庭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牛鼻子,你撒开爷爷,爷爷跟你没完!” 费景庭皱了皱眉头,这黄皮子被镇住了,却禁不住张口聒噪,正要出去将其嘴塞上,却见张乐瑶随手打出一张黄符,那黄符贴在窗棂上,指决变换,念念有词,须臾间便安静了下来。 费景庭略略感知便笑了出来。这术法并没有堵住黄十七的嘴,反倒将房间与外界隔绝起来,外间的声音传不进来,如此也算是清净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仙家修行 “牛鼻子,你将爷爷放开,看爷爷不咬你脚后跟!” “女牛鼻子,瞧你长得好看,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难怪当了牛鼻子,肯定是没人敢娶!” “哇呀呀,放开我,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黄十七兀自在院子里聒噪,西面屋里头,裹着睡袋的费景庭与张乐瑶睡得安详,半天也听不到。可怜东屋里头的汉子,捂着被子翻腾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了啦,起身趿拉着棉鞋出来,开门就将鞋子丢了出去。 “吵吵、吵吵,你就不能消停一点?” 黄十七顿时就怒了:“呀呵!你敢跟黄爷爷呲牙?” 汉子的声音陡然变成了女声:“黄十七,你是谁爷爷?” “咦?胡老七?你怎么还没走?” 那汉子道:“好容易寻了个出马弟子,我正忙着打通窍穴,你跟这儿捣什么乱?” 黄十七却是不理,哀求道:“七姐,关外五大仙同气连枝,看在两家交情的份儿上,赶紧把兄弟放出来。” 胡老七‘啧啧’两声,摇头道:“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道法,我可破解不了。不过……” 汉子进到屋里,没一会儿便拿出个露出棉花套子的破袄子出来,径直改在黄十七身上,随即以极快的速度缩进屋里,冲着黄十七嚷嚷道:“仁至义尽了,你再吵吵我可翻脸啦!” “啊?你……这……” “翻脸啦!” 又一只鞋子丢过来,砸在黄十七脑袋上。那鞋子翻滚两下,正好落在其鼻子旁。这破棉鞋穿了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过,即便这会儿天寒地冻,可也禁不住一股子刺鼻的臭脚丫子味儿扑面而来。 黄十七被镇在地上动弹不得,又被臭鞋熏得头昏眼花,当即屏住呼吸,瓮声瓮气道:“胡老七,我跟你没完!” “再啰嗦小心我丢菜刀!” 黄十七转动着小眼睛,都快哭了。胡老七惹不起,虽然本事也就平平常常,但奈何得了三太爷的宠爱。这要是得罪了,都不用三太爷出手,那一窝子狐狸精就能把黄十七揍出关外。 西屋里头的一男一女俩牛鼻子也惹不起,那可是道法啊!没见黄符,凭空就把自己镇在了地上。任凭自己百多年的道行,愣是不能动弹分毫,这得是什么修为? 只怕跟姓宋的煞星有一拼。 黄十七心中哀叹,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刚下山就碰到这俩人了? 黄十七郁闷不已,又不敢再嚷嚷,只得来回拱着,试图将费景庭的镇妖术破掉。 临到天明,术法逐渐失效,黄十七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晚上可把黄十七给气坏了,爬起来第一件事,这家伙跳上房顶,朝着烟囱里撒了一泡尿,跟着四下琢磨怎么祸害。 可惜,这汉子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没有?邻居家有! 黄十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翻墙去到隔壁,将鸡窝里的下蛋老母鸡尽数咬死,又将尸体拖回了汉子家,这才愤愤不平地逃走了。 天亮之后,费景庭与张乐瑶起身,张乐瑶略略感知,便说道:“那黄皮子好像走了。” “嗯,他要不走,我就再镇他一晚上。” 张乐瑶将睡袋收拾了,扎好头发,说道:“我去借了灶台,煮一点米粥。” “不用那么麻烦。”费景庭挥手间便有两罐八宝粥出现:“将这个放进热水里烫一烫,打开来就是八宝粥。” 张乐瑶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费景庭无所不包的袖里乾坤,可她总觉着这似乎跟道门记载的袖里乾坤不太一样。 她起身拿着两罐八宝粥出了房间,费景庭便从空间里取出一张床上电脑桌,支起来,将昨天买的熏鸡,还有额外的吃食尽数摆放起来。 那熏鸡从空间里取出,一如刚刚出炉,顿时香气四溢。没一会儿,张乐瑶还没回来,那汉子便吸着鼻子闯了进来。 “老尹家的熏鸡?” 汉子开口便是女声,听起来分外怪异。 费景庭对这些关外的野仙有些兴趣,做了个请的手势,询问道:“一起吃点?” “你这人爽利,那姑……额,本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汉子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扭捏着坐下,径直撕下一根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这汉子吃起鸡腿来,根本就不是在啃,而是在嚼!鸡骨头都不吐,放在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 费景庭询问道:“该怎么称呼啊?” “胡老七,你叫我七姐就行了。”胡老七一根鸡腿下了肚,有些意犹未尽,不过闻着别样吃食好像味道也不错,便伸出手抄起一块牛肉干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你也是修行中人,在关内哪个山头?” “天目山、至道观。” 胡老七又尝了一颗怪味豆,嚼了两下似乎不喜味道,随口吐在地上,说道:“那是正一还是全真派的?” “净明派。” 汉子一副懵懂的娇憨模样,说道:“净明派还有留存吗?” 费景庭笑着没说话。当初师父王静玄以为祖庭都没了,后来费景庭从张乐瑶那里得知净明派的祖庭还在,若无意外,只怕天下间便只剩下了两间净明派的道观。 “难怪你这么厉害,黄十七也是百多年的道行,你随手一个法术就把他镇得不能动弹。这净明派的符箓之术果真有两下子。” 费景庭说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比如你这样的妖怪是怎么修行的。” 胡老七顿时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妖怪?是仙家!至不济也得说一声关外野仙,你这道士好没礼貌。” 费景庭心中腹诽,未经敕封,便是道行再高也是妖怪,什么野仙、仙家之类的说法,估计都是这些妖怪自己封的。 不过要探底,不好就这个问题跟她拉扯,于是费景庭便说道:“哦,刚来关外,不懂这里的说法,见谅。那敢问野仙如何修行?” 胡老七道:“自然是采取天地元炁,吸食日月精华。这仙家后代,有聪慧的,便能自行领悟修炼法门,待时间一到就能开启灵智,而后化作人形。” 胡老七说的理所当然,费景庭却问道:“可是这元炁又从哪儿来?” 胡老七顿了下,说道:“也对,你既然能用法术,想来也踏入了修行门槛。自我出生以来,这天地元炁便愈发稀薄,只有深山老林的洞穴之中才会残余一些……额,这个能分我一些吗?” 胡老七指着一包薯片说道。费景庭径直将薯片递了过去,胡老七便胡乱地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 深山老林里还有残余,嗯,这也说得过去。既然天目山洞穴内还有丝丝缕缕的灵机,那关外群山无人踏足,被这些妖怪占了去,也说得过去。 “好吃好吃,可惜本体不能过来,只能尝尝味儿了。” 便在此时,张乐瑶端着两罐热过的八宝粥走进来,随意瞥了汉子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她是天师府出身,自然有道人的骄傲。道人同样敬天法祖,天便是规则,祖便是厉害得道飞升的前辈。除此之外,天地间再无可让道人崇拜者。 神?那是道人敕封的。历代皇帝敕封的神佛不知多少,但那只是空架子,什么效用都没有; 鬼?些许鬼祟,远有张道陵,此后道人行走世间,黄符打出,鬼祟辟易; 妖?不过一些畜生,还没有资格与道人平起平坐。 所以张乐瑶瞧见费景庭与那妖精上身的汉子相对而坐,分外的不爽。 费景庭却不理会这些规矩,想了想,问道:“昨晚黄十七讨口封,这又是什么规矩?” “修行啊。你们道士不也性命双修?我们仙家修行,既修身,也得修心。讨了口封,从此别天地,脱得畜生过往,从此便是仙家。” 敢情这妖精也要修心? 似乎别的地方的妖怪没这个说法,莫非这便是关外五大仙家与关内妖精的不同之处? 一桌没事,被胡老七吃了大半。费景庭与张乐瑶草草吃过一口,又追问了几个问题,胡老七心情很好,全都一一解答。 待吃罢了,胡老七打了个饱嗝,皱着眉头道:“可惜,实在吃不下去了。”顿了顿,胡老七说道:“你们要小心了,黄家分外小心眼,惹了他们,小心他们一天到晚纠缠你们。” 费景庭浑不在意,不过是一只黄皮子,敢来就再镇压一晚,来个几次想来黄皮子也就怕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女人的咒骂声:“洪振,你给我滚出来!” 汉子眨眨眼,猛然醒悟过来,粗着嗓门道:“七姑,外头好像有人叫我。” 声线一变:“唔,我也吃好了,那你去瞧瞧吧。” “恭送七姑。” 汉子冲着费景庭、张乐瑶点点头,下地趿拉着破棉鞋便走了出去。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 “洪振你个杀千刀的,我儿子就说了你两句怎么了?你半夜把我家的老母鸡全都给宰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姑奶奶跟你没完!” 第二百章 纠缠不休(第二更求订阅) 洪振有些木讷,百口莫辩,任凭女子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乐瑶在一旁轻声道:“这粥我没用灶台。” “嗯?” “灶台有一股骚气,怕是那黄皮子作怪,就用火炕的余温烤了烤。” 这土炕跟百年后的土炕不一样,俗称攮灶子。什么意思呢?就是在外间有个连通火炕的灶口,秸秆、木头之类的尽数塞进去,点燃之后将缺口封住,让土炕里的柴火缓慢燃烧。 若是柴火放的多,到天亮火也不灭。 费景庭暗自琢磨着,这黄皮子果真记仇,就是不知敢不敢继续过来纠缠。 挥手将睡袋收入随身空间,费景庭下地穿了鞋,说道:“早点出发,看看有没有去奉天的马车。” “嗯。” 二人从屋里出来,便见名叫洪振的汉子黑着一张脸,递给那女子一块大洋。 那大洋正是昨日费景庭给的。 那女子仍旧愤愤不平:“我那可是下蛋的老母鸡!便宜你了,算你两角一只,我不占你便宜,过会儿找给你四角!” 费景庭冲着洪振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便带着张乐瑶出了门。 二人片刻间便转到了街上,张乐瑶突然说道:“难怪昨日那孩子劝我们不要敲门,那汉子却是个刚出马的。” 出马的步骤很讲究,且说关键一点,要想请仙家上身,必然要让仙家打通周身窍穴,而且仙家上身的时候还不能反抗,如此逐渐适应,才能正式出马。 而打通周身窍穴这一步骤,会让人生出种种怪异反应。比如抽搐、口吐白沫、疯言疯语,等等不一而足。 即便知道了洪振是出马弟子,周遭的人等也不敢轻易接触,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仙家。就算不得罪,仙家看你面善,也够你受的。 这时候你就得恭恭敬敬将仙家请回来,常年供奉。 是以邻居才会对洪振避之如蛇蝎。 费景庭笑了下没言语,站在街上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径直又寻到了昨日的车马店。 进到店里,找上老板,询问今日可有去往奉天的车马。 老板很为难,皱着眉头说道:“客官,大雪封门啊,这鬼天气马车根本就走不了,要走也得用马拉爬犁。这周遭还闹绺子,只怕是没人敢这时候出门。” 费景庭说道:“我有急事在身,想要即刻启程,劳烦您帮忙问一嘴,有谁乐意去奉天一趟,我愿意出高价。” 话音落下,便听身后有人说道:“高价?你出多高的价啊?” 转头,费景庭就瞧见说话的是个穿着翻皮袄子,头戴狗皮帽子的老者。这人满面风霜,脸上被寒风吹得全是细碎的口子,面膛红紫,嘴里叼着个烟袋锅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杨老赶,这天儿你踏马也敢去奉天,活腻了吧?” 杨老赶冷哼一声,敲了敲烟袋锅子,缠上烟丝袋,说道:“开年儿子要说媳妇,多少得攒一点彩礼。”说罢,他目光便盯着费景庭沉默了下来。 费景庭沉吟一下,扭头看向车马店的老板,老板低声道:“杨老赶是本地人,马拉爬犁可是一把好手。您要是想现在就走,估计也就他能把您二位平平安安送到奉天了。” 费景庭感谢了一嘴,转身到了杨老赶面前,说道:“初来乍到,不知道行情,可能我想的高价跟你想的有些差距,不如您老报个价?” 杨老赶没说话,径直竖起一根手指。 费景庭点点头:“可以,就一百大洋。” 哄~ 四周顿时议论纷纷,有眼红的道:“这位先生,我不用一百,五十我就走。” “这人是真有钱啊,一百块大洋眼睛都不眨一下。” “别说了,说不定这车马店里就有绺子的眼线。” 杨老赶怔了下,起身拉着费景庭往外便走。出来立马训斥道:“你这后生,财不外漏的道理都不懂?这车马店人多嘴杂,指不定就有绺子的眼线。你张口就是一百大洋,是生怕绺子找不着你吗?” 绺子,也就是土匪,费景庭倒是不怕,不过他不想惹麻烦。于是诚恳道:“我方才是一时情急,那您老看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杨老赶招呼二人跟随,边走边说道:“事到如今,只有赶紧出发了。这沟帮子的警察跟那些绺子是一伙儿的,再不走我怕你就走不成了。” 杨老赶将二人领到背面街,从大院子里赶出一辆马拉爬犁,待二人上车之后,又丢过去一床破被子,嘱咐道:“路上风寒,你俩盖着点吧。要是脸上受不住,我这儿还有獾子油。” 獾子油可是好东西,不但能治烫伤,还能预防冻伤。费景庭谢过杨老赶,这爬犁便转上了正街,出了沟帮子便一路前行,踏上了官道。 雪地里赶路,寒冷也就罢了,最致命的是雪盲。日头当空,白雪将日光反射,刺得你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杨老赶自有应对的土法子,径直拿出一块红布条蒙在眼睛上。费景庭见张乐瑶被阳光反射的睁不开眼,便取出墨镜,让给了她。 张乐瑶好奇的接过来,摆弄了几下这才戴在脸上,随即轻声道了谢。 前行不过十里,路过一片林地,杨老赶的吆喝声中,爬犁快速前行。爬犁上的费景庭却将目光投向了树林里。 张乐瑶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这黄皮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费景庭抖手便是一柄飞镖丢了过去,林子中正穿行的一头黄皮子陡然停下身形,下一刻,哆的一声,飞镖钉在了树干上,那黄皮子吓得吱吱乱叫。 这便是费景庭的警告了,若黄皮子再不知死活,那就说不得他要下狠手了。 又过了一阵,杨老赶又是吆喝,又是拉紧缰绳,堪堪让爬犁停了下来。前方的路面上,一棵磨盘粗细的大树横亘其间,走不了了。 “这……这也不像是绺子办事儿啊。”杨老赶嘟囔道。 的确不是绺子,而是那群黄鼠狼干的。 费景庭面沉如水,径直跳下爬犁,阴阳眼开启,气机感知下,便将头转向了道路左侧。他朗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别怪我辣手无情!” 此时就听林子里传来黄十七的声音:“牛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道门的规矩,你黄爷爷一没伤天、二没害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嘎嘎,我劝你还是早早的给我口封,不然我缠着你一辈子!” 杨老赶吓坏了:“黄……黄……仙儿啊!二位,你们这是惹上黄仙儿了,你们这活儿我可接不了,钱我也不要了,你们……” 没等杨老赶说完,费景庭径直到了横亘的断树前,手掐法诀,小挪移术使出,挥手间那树木便在嘎吱声中凭空挪移到了林子里。 杨老赶说不下去了,揉了揉眼睛,才确认自己没看错。好家伙,黄皮子不好惹,这二人恐怕也不好惹啊,是不是人都两说呢! “这……这……” 费景庭经过其身旁,说道:“好好赶爬犁,这里头没你的事儿。” “哎,哎……” 杨老赶不敢再多说什么,扬起鞭子,爬犁继续前行。行不过两里,爬犁后面的费景庭陡然喊道:“停下!” “啊?” “停!” “吁~” 拉爬犁的枣红马人立而起,将将停了下来。 “客官,你这是……” 费景庭径直跳了下去,前行两步一跺脚,周遭积雪沉陷,顿时露出个一丈方圆的大坑来。 杨老赶倒吸了一口冷气,亏着是停了下来,不然掉进坑里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费景庭叹了口气,冲着四周喊道:“黄十七,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找的!” 黄十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牛鼻子,这可不怪我,你怎么知道那坑是我挖的?嘎嘎……” 费景庭略略感知,陡然朝着右侧林子纵身而去。藏匿在雪窝子里的黄十七吓了一跳,怪叫一声就要跑,却哪里还来得及? 费景庭有如鬼魅一盘欺近,眼见黄十七跳起一丈多高转向一旁的树上,费景庭抖手便是两把真气包裹的飞刀掷出。半空中的黄十七避无可避,一刀中了屁股,一刀穿过肩胛骨,径直将其钉在了树干上。 黄十七疼得嗷嗷怪叫,周遭吱吱声不停,十几头目露凶光的黄皮子朝着费景庭围拢了过来。 费景庭被挑动了火气,哪里还会留情? 飞刀、飞牌、飞镖尽数出手,挥手间有如漫天落叶,将这群黄皮子牢牢笼罩。 黄皮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转眼便死了一地。 黄十七傻了:“你……你竟敢杀我子孙,我跟你……” 噗~ 青冥剑灌入黄十七胸膛,在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横切,黄十七顿时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费景庭脑海中一声轻响:“叮~剿灭妖物黄十七,相关奖励下一次签到发放。” 抖手甩掉青冥剑上的血迹,收入空间里,费景庭几个纵身回到了爬犁上。 “走吧。” “哎哎……”杨老赶吓得不敢说话,老老实实赶起了爬犁。 一旁的张乐瑶皱着眉头道:“你……” “戾气太重?我知道。”费景庭长出了口气,道:“现在好多了。” 第二百零一章 一刀红(第三更求订阅) 马拉爬犁出了林地,转向之后汇入一条与铁路线平行的小路。 杨老赶眼见费景庭平静如常,也没凶神恶煞的吓唬自己,这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心道后面坐着的男女可能是高人,那可是黄仙啊,都会开口说话了,说杀就给杀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时距离清末大移民已经过去了一些年头,汉民进入东北,融合本地萨满,这五大仙的说法也流传了开来。 胡、黄、柳、白、灰,狐仙为首,黄仙最最惹不得。黄皮子这东西极其记仇,报复心极强。 杨老赶就亲眼见过亲戚家的孩子被黄皮子上了身,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而后逮着院子里的鸡撕咬,吃得满嘴鸡血、鸡毛。 后来还是从县城请了有名的出马弟子,过来给看事。出马弟子一问,那上身的黄仙就说了,亲戚家小孩子调皮,在林子里采蘑菇的时候用石头丢它。 出马弟子好言相劝,允诺肥鸡三只,这才将记仇的黄仙给送走。 这东北五大仙,各有各的擅长法门,就比如黄仙,最为擅长的便是迷人心智。 就好比刚才,那黄十七施展了障眼法,硕大的雪坑落在杨老赶眼中,愣是成了平路。也亏着坐车的是费景庭,换作旁人只怕就掉坑里了。 远处火车鸣笛,隔着山包就能看见烟柱缓缓移动。 杨老赶便道:“这铁路终于开始清雪了。” 费景庭接嘴说:“铁路线清了雪,您老的生意岂不是就差了?” 杨老赶嘿嘿笑着说:“先生你这就外行了,沟帮子汇聚的客商,大多都是从草原上来的皮货商,送到沟帮子,南下、北上鞣制发卖,人家自己就有车马,本来也用不到我。 倒是这火车一通,人一多,我这生意反倒好做一些。” “原来如此。您老每月能赚多少钱?” 闲着也是闲着,刚刚出手宰了黄十七,费景庭心中的戾气消解了不少,说起话来很是平和。 “看年景,好的时候七、八块,不好就五、六块。” 费景庭若有所思,难怪不少灾民即便灾情好转,也躲在津门的贫民窟里,不乐意返乡。 杨老赶养了马车,一个月的收入不过跟津门棉纺厂的女工相当,那些土里刨食的农民只怕收入会更低。 闲话间,火车头终于从山包后头转了过来,那老式的蒸汽机很是缓慢,估算一下不过时速十几公里。车头焊了个硕大的铲子,将铁路沿线的积雪铲到两侧,形成一条好似峡谷的同道。 这清雪的火车头过去没多久,便有一列火车,拖着十几列车厢缓缓而行。 便在此时,山包上陡然一声呼哨,转眼便冒出来一群人马,当先一骑举着一杆大旗,手中撸子咣咣朝天乱放,呼啸一声朝着下方的火车便扑了过去。 杨老赶惊道:“不好,是绺子!” 绺子,又称胡子,便是东北对土匪的称呼。 此时流传一段顺口溜:齐鲁的响马、天府的贼,豫省遍地溜光锤;东北绺子雪地飞,小偷小摸属皖北。 旁的不说,就说如今的东北王张作霖,此人就是绺子出身。张作霖当过绺子,自然知道绺子的危害,于是乎去年刚刚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占据了整个东北,转过头来便放出军队,拿绺子开刀。 可惜东北军既没群众基础,又没那么多兵力,闹腾了小半年,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 此时的官服只能管到县城,广阔的乡村任凭绺子肆虐。逼急了绺子大不了招安当官兵,等风声一过拉起人马继续当绺子。 剿灭土匪,张作霖没做到,日本人也没做到,光头更没做到。费景庭看过一则旧闻,说是建国后统计过,累计在全国剿灭土匪二百六十万,约占总人口的千分之六。 这两百六十万还不包括东北的绺子,因为四八年东北局就明确表示,整个东北的土匪都没剿灭了。 杨老赶忧心道:“这……要是黑山好还好说,碰上一刀红可就倒血霉了。二位,要不咱们找地方先避一避?” 黑山好,混迹于周遭的绺子,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通常不怎么祸害百姓;一刀红就不好说了,这伙绺子四处流窜,风声一紧就跑去草原,风头过来闯进东北继续为祸一方。 张作霖曾经悬赏一万大洋要一刀红的人头,至今也没人领到赏钱。 费景庭视力不错,略略点算,那伙绺子三十几人,人人有枪,不太好惹。便点头道:“好,那咱们避一避吧。” 马拉爬犁转向,找了个被风的林子休整。杨老赶下了爬犁,给马松开笼套,又给马弄了一些马料喂食。 费景庭与张乐瑶下车活动手脚,费景庭好奇这伙绺子是如何抢火车的,便跳上树,远远观望。 远处枪声不绝于耳,但见三十几骑分作两队,一伙围攻车头后面车厢里的铁路护卫,一伙径直从车尾登上了列车。 费景庭大约明白了,这是兵分两路,一路吸引铁路护卫,另一路径直上车抢劫啊。这些绺子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截停列车,似乎那些护卫也明白,打了半天就打中一个倒霉的绺子,其余的子弹天知道打到哪儿去了。 绺子跟铁路护卫打和平拳,那车上的乘客自然就倒霉了。这伙绺子动作很快,不过十来分钟,上车的十几个绺子纷纷跳上马,其中一个彪悍的家伙还扛着个挣扎的女子。 枪声渐渐停息,三十几骑卷起风雪,朝着费景庭停歇的地方便奔了过来。 杨老赶吓坏了,周遭就这一片小林子,光秃秃一片,再也没了躲闪的地方。想跑都没法儿跑,马拉爬犁怎可能跑得过骏马? 离得有两百多米,杨老赶眯着眼瞧了眼那杆大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是一刀红!” 费景庭问道:“一刀红很凶?” “一刀红手下从不留活口,去年硬生生屠了辽东一个庄子,三百多口啊,连孩子都不放过!这人是草原上的狼崽子,二位,你们要是有本事那就赶紧跑吧。” 张乐瑶问道:“那你呢?” 杨老赶摇摇头,看着吃马料的枣红马沉默不语。 他要是跑了,这马就归了绺子了。吃饭的家伙没了,杨老赶就算能活命,此后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费景庭若有所思,冲着张乐瑶点点头,返身便朝着林子里走去。 张乐瑶则神色如常,径直又坐上了爬犁。 没一会儿,三十几骑逼近,当先掌旗的汉子一勒缰绳,骏马顿时人立而起。右手举起,三十几骑顿时停下。 那汉子擤了把鼻涕,看着张乐瑶乐了:“嘿,我就说出门听见喜鹊叫,准踏马有好事儿,瞧瞧,回程还能碰上斗花子(姑娘)。” 身后有绺子骂道:“什么斗花子?我看一准是裹章子(媳妇)。” 掌旗的汉子乐了:“我看行,绑回去给老子当裹章子正合适。喂,抬起头让老子瞧瞧……哟,这踏马是仙女儿下凡了!” 便在此时,一匹白马驮着个矮小壮实的汉子行到前头,那汉子扫了眼掌旗的,又看了眼张乐瑶,嘿嘿乐道:“老六,你踏马是不是眼瞎?怎么连你嫂子都不认识了?” “嫂子?嫂子不是……额。”掌旗的急了:“大哥,话不能这么说,上次你就说过,再有合适的就给我,怎么又变卦了?” 矮小壮实的汉子嘿嘿笑着,反手就抽出了马刀:“老六,你有意见?” 老六看着雪亮的马刀缩了缩脖子:“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 矮小壮实的汉子便是一刀红,眼见老六退缩,桀桀怪笑一声,转头驱马便到了张乐瑶身前。 “小娘们,你……” 张乐瑶陡然出手,软剑自横笛中弹出,亮光一闪便斩掉了一刀红持刀的右手,反手一剑腾身而起,那软剑便横亘在了一刀红的脖颈之间。 “大哥!” “踏马的,臭娘们有两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众绺子刚骂出口,枪还没来及拔出来,雪地中突然腾起一道身影。 手中单刃青冥剑快如闪电,转眼便在几名绺子的脖颈间抹过,落地的瞬间,一道剑芒斩出,临近的几名绺子顿时被斩成了两段。 一刀红见势不对,嚷嚷道:“他们不想留活口,甭管老子,毙了他们!” 其余绺子想要瞄准张乐瑶,张乐瑶却躲在一刀红身后,根本没法儿瞄准。 老六掏出手枪就想不管不顾的开火,结果张乐瑶一张黄符打出,周遭顿时扭曲起来。老六眨眼间,便发现周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张乐瑶的幻术使出,周遭绺子顿时陷入幻境之中。费景庭神魂一震便从幻术中脱离,飞腾间一剑一个,转瞬便将所有的绺子尽数斩杀。 张乐瑶也不手软,软剑划过,肆虐关外一时的悍匪一刀红顿时身首异处。 费景庭擦拭了长剑上的血迹,开始检视地上遗留的枪械,张乐瑶则从一匹马的后头,将绺子从火车上劫走的女子解开了束缚。 那女子顿时扑在张乐瑶怀里泣不成声。 好一通宽慰,女子这才恢复平静。商议一番,张乐瑶便决定将女子送到临近的城镇,给她一些银钱,让其坐车回家。 转过头来,费景庭已经将合意的枪械尽数收进了空间里,眼见张乐瑶走过来,便说道:“这回不说我戾气重了?” 张乐瑶轻声道:“这些土匪残害生民,比之猪狗都不如,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第二百零二章 火车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方向变了(第五更求订阅)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发作(第六更求订阅) 关熙怡商贾出身,这种打交道的事自然是从容应对。将张校长让到沙发上,便问起了缘由。 倪秋凤虽然生着七巧玲珑心,从商却不过半年,平素打交道的大多都是底层民众,单单气势上就比不过关熙怡。 倪秋凤送来茶水,在一旁陪坐。那张校长便说起了缘故。却是昨日国民大会,津门军警镇压,径直将杨羽等带头的学生抓捕、关押了起来。 张校长四处奔走,奈何能说上话的全都表示,这次怕是爱莫能助。转头听学生说起,五月间也是军警出动,拦着学生们不放行,是费景庭与杨景林说了什么,这才将数千学生放出了北辰中学的操场。 张校长十分爱惜杨羽这个学生,这会儿算是病急乱投医,当即便坐着自己的黄包车找了过来。 可惜这会儿费景庭不在,张校长琢磨着此番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关熙怡琢磨了下,说道:“景庭不在,既然张校长着急,那我去联络一下故人,说不定有些帮助。” “哎,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时间不早,我还得去联络联络,就不多留了。” “那张校长慢走。” 二女将张校长送出门,关熙怡便对倪秋凤交代道:“你留在家里,我去大公子府上打听打听。” 倪秋凤眨眨眼,说道:“大公子这会儿就是个空架子,要不你留在家,我去找白贞庸打听打听?” “嗯?” 这阵子白科长威名赫赫,杨景林谋求更进一步,将曹睿挤走取而代之,属意的继任者自然是头号马仔白贞庸。关熙怡纳闷,倪秋凤怎么会认识白贞庸? 倪秋凤解释道:“景庭哥认识白贞庸,那玉器铺子就是从白贞庸手里租下来的,我见过他几次。” 倪秋凤哼哼两声,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女人交代殷jh好好看家,便坐着黄包车去了大经路的警察厅。白科长闻听倪秋凤带着个陌生女子找了过来,不敢怠慢,当即迎了出来。 警察厅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白贞庸便将两个女子请到了附近的茶楼。 这大半年里,倪秋凤见过几次白贞庸,主要是交了两次房租,每一次白贞庸都会客客气气、恭敬有加。开玩笑,费神仙的家属啊,他白贞庸能不客气吗? 听闻关熙怡也是费景庭的家眷,又见其自有一股大妇的气势,便会错了意,说气话来愈发的恭敬。 寒暄过后,关熙怡径直问道:“白科长,景庭出了远门,一时半刻回不来。有人请托到了家里,就想打听打听杨羽等人到底怎么个情况。” 端在半空的茶杯顿了下,白贞庸放下来说道:“这事儿怪不着杨厅长,实在是上峰逼迫的紧。京城下了死命令,抓不着人,厅长就得滚回家当寓公。厅长无奈之下,才让我带队拿人。 不过请放心,人拿回来,我们可没敢虐待,全都好吃好喝的养着呢,那个叫杨羽的还嚷嚷着要看书,这不,我已经打发人去北辰大学给他们拿书去了。” “那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白贞庸苦笑道:“短期之内是别想了,上头实在是压得厉害。而且,如果日后放了出来,这几个学生也别在津门多待了,能走尽量走。我可是听说,不但是京城盯上了他们,就连日本人也盯上了。再留下去,我怕会出事。” “原来如此。” 关熙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白贞庸是人精,哪里瞧不出来关熙怡的顾虑?当即说道:“二位放心,我们厅长跟费先生是什么关系?这事儿就算懵了大总统,也不会瞒着费先生。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二位知道就好了,尽量别外传。” 关熙怡放下心来,冲着倪秋凤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递过来一只盒子。关熙怡道:“劳烦白科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也没什么好送的,恰巧路上瞧见一套首饰……” “别!”白贞庸吓得后仰,摆手拒绝道:“二位,不至于!说实话,我还欠着费先生人情呢。隆顺成药厂的案子就是费先生出手解决的,这要是没有费先生,指不定我都会折里面去。” 回想起吸血鬼在阳光下化作灰烬,又回想起费景庭说过被吸血鬼咬了之后会被感染成吸血鬼,白贞庸打了个冷颤,紧忙起身道:“东西就不用了,以后有事儿尽管言语。最近厅里头太忙,我先走了,你们两位留步。” 说罢扣上帽子起身就走。 起身将白贞庸送走,关熙怡与倪秋凤重新落座,关熙怡纳闷道:“景庭竟然跟杨景林关系莫逆?真是奇怪。” 当日因着杨景林的倒霉侄子,关熙怡还烦恼了好一阵呢,后来还是费景庭给解决的。这中间的事儿她不太清楚,弄不明白费景庭怎么就跟杨景林关系好了起来? …………………………………… 风雪交加,两匹骏马于风雪中驰骋。 原本并骑而行,那杂花白马渐渐落后,马背上的张乐瑶身形摇晃,一个不稳,径直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吁~” 费景庭一拉缰绳,大黑马原地转圈,又重新奔了回来。临到近前,费景庭飞身而下,矮下身子探查张乐瑶的状况。 但见张乐瑶浑身颤抖,露出的眉宇间竟沁出豆大的汗珠。这是……咒术又发作了? 他将张乐瑶揽在怀里,导过去一缕真气,强行帮着张乐瑶平复体内杂乱的真气。 良久,暴走的真气逐渐平复,张乐瑶却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样?” “好……好多了。” 这哪里像是好多了的样子?费景庭皱着眉头问道:“芸昭的法子不灵了?” 张乐瑶犹豫了下,默默点头。 针蛊种入体内,起初还能转嫁咒术发作的威力。可每发作一次,针蛊便会死上一批,几次下来,残存在她体内的针蛊已然不多,再也压制不住咒术的威能,于是从前次开始,发作起来体内真气便会暴走。 费景庭举目四望,崇山峻岭、皑皑白雪,前后不见人迹。此处就在风口,便是搭帐篷也得寻一处避风的地方。 张乐瑶如此状况,显然是无法骑马了,费景庭轻轻一托便将张乐瑶横着抱起,吹了声口哨,那大黑马便打着响鼻靠了过来。 将张乐瑶安置在马背上,费景庭纵身跳上马,揽住张乐瑶,轻轻策马前行。待路过那杂花白马身前,伸手便拉住了缰绳。 二人一骑,牵着另外一匹马,缓缓前行。半晌之后总算从峡谷里走出,眼前豁然开朗。 遥遥望过去,前方似乎有个村落,那黑色的炊烟被西北风吹得贴着房顶横走。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有人家。” “嗯。”张乐瑶面颊泛红,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羞的。十九年来,便是张天师也未曾如此与她亲近过,更别说又是如此贴在一起了。 “驾!” 男子的声音便在耳边炸响,呼吸声,声声入耳。张乐瑶起初还有些矜持,勉强维持着身形。可随着马背起伏,身子虚弱的她也顾不得许多,起伏间后背便贴在了费景庭的胸口。 虽隔着厚重的衣物,张乐瑶却好似魂儿也飞了一般,心脏砰砰直跳,面颊通红。 北风凛冽,卷起千堆雪。于皑皑白雪间艰难前行,张乐瑶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好似一副画卷。某一刻,她甚至想着,也许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 恶毒的心思禁不住生出心头,也许符芸昭死了更好。但她紧跟着便将那恶毒的念头赶走。后背贴在费景庭的胸口,感知着费景庭的呼吸,张乐瑶有些迷醉。 虽然明知身后的男子并不属于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起码这一刻,自己与之在一起。想来日后回味起来,心头也是甜的吧? 胡思乱想间,那炊烟近在眼前。 费景庭这才发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村落,而是一片孤零零的大寨子。略略感知,气机却如常。 真是邪门,谁有病跑到深山里盖了这么一处大宅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管它呢,起码有个地方避一避风雪。 “吁……” 勒住大黑马,费景庭先行跳下,又将张乐瑶接了下来,扶着她到了门前扣动门环,朗声道:“赶路人错过宿头,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费景庭的声音中气十足,传出去老远,想来里间人物应该是听到了。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大门打开,露出个二十出头,身形修长,生着一双丹凤眼的青年。 那青年一身裘皮,头戴海龙的帽子,打量了费景庭与张乐瑶一番,举手邀请道:“不想我这穷乡僻壤也能遇到贵客,二位请进。” “叨扰了。” 告罪一声,费景庭扶着张乐瑶,牵着两匹马进了院子。 这宅子不小,看起来起码三进,一进院子里就有马棚。费景庭拴了马,又给两匹马添了马料、清水,这才跟着主人家,扶着张乐瑶进了正院。 进到正房里,顿时暖气扑面,想来是烧了地龙。费景庭先行安置了虚弱的张乐瑶,拱手冲着年轻人道:“在下费景庭,敢问主人家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自顾自的落座,笑着说:“哦,我姓常,常天龙。” “好名字!” 第二百零五章 求娶(第七更求订阅)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谈崩(第八更求订阅)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乱斗(第九更求订阅)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不是复制品(十更完毕求订阅)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走为上 “叮!入侵者已清除,奖励随下一周签到发放,请宿主尽快离开此方世界。” 系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费景庭隐隐有所感,扭头就看房门口的走廊里凭空出现一道圆门。 下一周发放?这是什么意思?那黄皮子老太太比猫又还强大,所以系统消化不良了吗? 不过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识海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此方小天地时间流速又与识海不同,他与黄皮子老太太斗了一场,如今外界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想到这儿,费景庭不再犹豫,转身便通过了那道门,不过须臾间,他便重新回到识海之内。略略停留,下一刻便神魂归位。 小白蛇被黄皮子老头咬得遍体鳞伤,老头挣脱出一只手来,举起龙头拐杖便要朝着瘫坐在地的张乐瑶砸下。 眼见无力躲避,张乐瑶心中哀叹,目光却死死的盯着落下的拐杖。下一刻,一剑破空而来,绞在拐杖上,将其引在一旁,跟着顺势便朝着黄皮子老头的脖颈抹去! 黄皮子老头见势不对,疾呼一声,身形陡然缩小,从小白蛇的缠裹中挣脱出来,化作一头白毛黄皮子腾空而起。 神魂归位,费景庭只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饱满,丹田内莲花微微开启,适应着汩汩而来的庞大真气,此前卡住费景庭十几天的窍穴竟自己破开。 身上还有些玄妙的变化,但此时不是细细体察的时候,费景庭眼见老黄皮子挣脱出来,跳上了半空,当即横剑便是一道剑芒斩了过去。 那老黄皮子半空中折返身形,可到底躲闪不及,青色剑芒闪过,径直将毛茸茸的尾巴切了下来。 “啊……” 黄皮子落地,也不理会其后掉落的尾巴,几个折返便冲了出去。费景庭待要追击,就听张乐瑶先是惊喜道:“你……你终于醒了。” “嗯,你先歇息一下,我去追……” 话说到一半,费景庭就见张乐瑶噗地呕出一口鲜血,身上气机陡然衰弱到了极点,身子摇晃,还不等他去接,便扑倒在了雪地里。 费景庭哪里不明白,张乐瑶方才是强撑着应付老黄皮子,直到自己醒来。再看小白蛇,再也维持不住巨蟒形态,黑色烟雾中化作细小的白蛇,浑身鲜血淋漓。 一个重伤,一个生死不知,费景庭哪里还有心思去追老黄皮子? 费景庭随手将转化灵机的玉牌丢给小白蛇,让其自行修复,转而奔过去扶起张乐瑶,手搭在脉门上细细探查。 此时张乐瑶的状态极差,脉搏微弱,体内真气彻底失控,五脏六腑都受了损伤。 这损伤极其奇怪,好似由内而外,看着不像是老黄皮子造成的。 这便是勉强使用自己无法使用的符咒的后果。变神咒起码要到炼炁化神之精才能使用,张乐瑶本就身子虚弱,强行用了变神咒,时效一过,副作用立马找上了门。 费景庭赶忙渡过去一缕真气,勉强将张乐瑶体内杂乱的真气抚平,可身体受的损伤就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复的了。 他看了看四周,火云术加上欻火大咒,将整个宅子点燃,此时火光冲天,燃烧的木料发出噼啪的声响。 前院隐隐传来两匹马的嘶鸣。 费景庭沉吟一下,抄起小白蛇,将其塞进怀里,随即打横抱住张乐瑶朝着前院行去。 马棚与内院隔着院墙,幸好如此,两匹马才安然无恙。费景庭扶着昏厥的张乐瑶上了马,解开缰绳,策马便走。 老黄皮子走脱了,想来不久就会有新的追兵,三十六计走为上。 “驾!” 吃饱喝足的杂花白马唏律律一声嘶鸣,甩开蹄子便奔出了院子,转眼便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中。 ……………………………… 津门。 关熙怡气哼哼的丢下报纸,嘴巴撅起老高,满脸的不高兴。正在缝衣服的倪秋凤顿了下,偷眼瞥了眼报纸,顿时暗自笑了起来。 关熙怡不关心政治,更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布庄兑出去后,便是连商业上的事儿也懒得管了。每天专心修行,据说修炼有成,前日还使了个术法,生生将瓷罐子挪了几尺,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除此之外,她每日看报纸便只看连载的《神雕英雄传》。这几日关熙怡一直在生气,那华筝有什么不好的? 蒙古公主啊,温柔善良,当个金刀驸马不好嘛? 那黄蓉有什么好的?古灵精怪,一肚子坏水!郭靖这个傻蛋,竟然看上了黄蓉?还讲不讲道理了? 符芸昭、费景庭这一去,房里便只剩下两大一小三个女子。殷金华年纪小,能说话的便只有关熙怡与倪秋凤。 倪秋凤心知关熙怡烦心什么,便劝慰道:“那是小说,郭靖又不是景庭哥,你生的哪门子气?” 关熙怡自然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是将费景庭代入了郭靖,自己代入华筝,符芸昭则是黄蓉……说起来符芸昭真有些像是黄蓉。 倪秋凤心知肚明,便又说道:“你啊,就是多心了。我看那杨康风流倜傥,跟景庭哥有些像呢。” 关熙怡脱口道:“杨康都比费景庭强百倍。” “呵。”倪秋凤不再劝了。 她知道,关熙怡骂得再凶,也只是想念费景庭罢了。若费景庭回来,只怕什么气都消了。 电铃声响起,一直处在低气压中装作哑巴的殷金华立马跑出去,道:“我去看看谁来了。” 没一会儿,小女孩引着张校长还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张校长,还有这是……” 张寿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道:“这就是杨羽,此番是来感谢二位巾帼的搭救。” 前几日两个女人找了白贞庸,后者立刻转告了杨景林。杨景林本就是被迫行事,便跟上头商量着,现在舆情纷扰,是不是先放出去几个领头的学生平息一下民间物议? 一番扯皮,今日有了准信,于是杨景林头一批就将杨羽给放了出来。 扣押这么些天,杨羽略略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头看着还好。 他冲着两个女子略略鞠躬:“感谢二位。” “不用不用。” “客气了,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两个女子连忙推脱。 杨羽笑着说道:“放出来之前杨景林都说了,要不是看在费老师的面上,只怕我会是最后一批被放出来。” 两个女子招呼着二人落座,关熙怡陪坐,倪秋凤去准备茶水。 待茶水上来,杨羽便说起了监狱里的见闻。 关熙怡与倪秋凤不懂这些,也就随声附和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张校长便说道:“可惜了,杨羽这么好的学生,只怕不能继续留在北辰了。” “哦,为什么啊?”关熙怡问道。 说起来还是安福系北洋政府的锅。这些被扣押的学生,即便放出来,上头也发了话,限期一周返乡,不准留在津门继续上学。 北辰大学如果敢继续留着杨羽,上头就敢吊销北辰的办学资格,直接将其取缔。 张寿春抗争了一番,什么用都没有,如今也只好放杨羽离开。 杨羽倒是想得开,说道:“我读书是为了找到强盛国家的办法,如今既然找到了办法,那读不读书都一样。” 此时的杨羽还略显稚嫩,只是认为北洋安福系当政才将偌大的国家搞得一团糟,换了新政府,想来这天地就会焕然一新。 张校长闻言,皱眉说道:“还是要多读书,不如去国外留学吧。” 杨羽尴尬地笑笑,挠挠头没说话。 留学说着简单,钱怎么办?他当日留学日本,还是受人资助,如今再去国外留学,总得有人资助才是。 关熙怡顿时明了,只怕张校长在打她们家的主意。不过既然费景庭与杨羽关系不错,那资助一些也没什么。 她朝着倪秋凤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告退一声,起身上了楼。没一会儿便拿着一张存单走了下来。 关熙怡接过来,径直递给了杨羽:“这是景庭的稿费,取出来也用不上。不如你拿去留学吧。” “啊?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关熙怡说道:“景庭既然看重你,想来他若在家,只会给的更多。拿着,方今乱糟糟一团,就等着你这样的有为青年站出来理顺。” 杨羽还要拒绝,张校长发话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费老师此前可是给学校捐了两万英镑,他可是出了名的大户。” 杨羽聪明透顶,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敢情校长此番领自己来感谢是假,要资助才是真,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又略略停留,说了会儿闲话,张校长便领着杨羽起身告辞。 转过头来,倪秋凤有些心疼钱,那可是一千多大洋啊,自己那铺子一年也未必能赚到那么多。便说道:“这张校长可真行,前次帮了忙,这次又来打秋风。” 关熙怡却说道:“既然张校长敢来,便说明景庭若在,肯定会资助。这些都是景庭的人脉,咱们还是别多管了。” 另外一边,杨羽跟着张寿春上了街头,张寿春便问道:“决定去哪儿留学了?” 杨羽点点头:“早就决定了,法国!” 自今年开始刊载那股思想,杨羽便想去法国看一看、瞧一瞧。 第二百一十章 小世界变化 唏律律一声嘶鸣,杂花白马的前腿崴在雪窝子里,径直将马背的上的费景庭与张乐瑶摔了出来。 费景庭反应神速,揽住张乐瑶,半空中一个跟头翻过去,稳稳当当落地。转头便瞧见杂花白马已然卧在那里起不了身。 此行一直向东,奔行也不知多远,他所骑乘的那匹马已经从山腰摔了下去,只余下这批杂花白马。 费景庭将张乐瑶背负在身上,迈步走过去,只见杂花白马喘着粗气,挣扎几下却是始终站不起来。 矮下身略略感知,费景庭便知道,马腿折了,这冰天雪地也无处医治,只怕这白马怕是活不成了。 他冲着杂花白马念叨道:“有劳你一路驮着我们,你腿折了,只怕活不成。与其做了其他野兽的腹中肉,不如我将你葬了如何?” 那杂花白马瞪着眼睛看着费景庭,费景庭竟从其眼神中看到了些许的哀切。叹息一声,费景庭一掌拍在马首,杂花白马顿时倒地不起。 抖手抄起单刃剑,费景庭默运真气,两道剑芒斩出,生生在雪地里斩出一道尺余的土坑来。将白马挪移到坑里,费景庭正要覆盖动土,便听后背传来虚弱的声音:“白马有灵,想来不会怪你。” “你醒了?”费景庭顿了顿,随即继续忙活。 “嗯。” “先坚持一下,我找个地方躲一躲风雪,再给你疗伤。” 背上的张乐瑶摇了摇头:“我这伤,你怕是治不了。” “呵,”费景庭笑着说:“咒法我是没办法,不过这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两下将白马埋葬,费景庭背好张乐瑶,朝着山上行去。 张乐瑶四下看了看,但见群山环绕,便问:“这是哪里?” “不知道,一路向东,翻过两座山,走了大约有四十里。”面前便是悬崖峭壁,费景庭吩咐道:“抓紧,咱们抄近路。” 张乐瑶双臂环绕住费景庭的脖颈,费景庭提气纵身,转眼便攀在峭壁上,闪展腾挪,好似灵猿一般游走,从一块凸起跳到另一块凸起,临到峭壁尽头,纵身踩在一棵崖上横生的松树,在树上雕鹰惊诧的目光中,身形一荡便翻腾上了悬崖。 落地后费景庭看了眼,便瞧见一人宽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此处处在悬崖中段,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坪,洞穴就在前方几丈远,看着也不似有动物筑巢。 费景庭笑道:“好地方,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 “嗯。” 那洞穴起初极其狭窄,走了不过几丈便逐渐宽阔起来。洞中幽暗,费景庭练就了阴阳眼,倒是能看清楚。他怕张乐瑶看不见,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一盏应急灯,点开之后让张乐瑶拿着。 应急灯将洞穴内照得光亮起来,这洞穴极深,走了大约百多步,终于到了头。 张乐瑶拿着应急灯四下照了照,说道:“这洞里倒是宽敞,比外面还暖和。” 洞穴高十几丈,宽五、六丈,最妙的是还从岩缝里沁出一道水流,那水流透着一股子硫磺味,想来是温泉。 费景庭小心将张乐瑶放下,过去伸手接了一捧水,转头笑着说道:“还真是温泉,能好好洗漱一番了。” 回过头来,费景庭从空间里取出帐篷、睡袋以及一些吃食,放置在地上,将张乐瑶挪到睡袋上,便摸着脉门查看状况。 此时张乐瑶体内的气机倒是平复了下来,可五脏六腑伤得极重,若非张乐瑶是修行者,只怕这么重的伤人早就挺不住了。 松了口气,费景庭先用华佗仙师法稳住张乐瑶的伤情,继而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枚玉瓶。 “给!” “这是?”张乐瑶疑惑的接了过去。 “灵机,也就是元炁。捏碎之后迅速吐纳,有了这东西,想来你伤情很快就能好转。” “嗯。”张乐瑶没问灵机是哪儿来的,她我在手心,盘腿趺坐,入定之后,捏碎玉瓶,随即迅速吐纳逸散出来的灵机。 张乐瑶忙着吐纳、修炼、恢复伤情,费景庭径直起身,对着自己与张乐瑶施了个藏身术。 东北五大仙,灰仙擅长卜算,若不将神魂隐藏起来,只怕追兵转眼便能寻将过来。 术法施完,费景庭又去到洞口,施了个地灵罩,此法乃是太上洞渊秘法当中的结界,施展出来可防妖邪。一旦妖邪踏入结界范围,首先便会遭到地灵罩围困,施术者也会第一时间得知。 施施然回返洞穴深处,张乐瑶将灵机尽数吸纳,而后真气运转大周天,缓缓将其转化,顺带修复体内受损的内脏。 费景庭将应急灯调了模式,便由一道光柱变作照明灯,跟着也坐在了睡袋之上,略略松了口气,便开始内视自身的状况。 此时丹田气海饱满,原本含苞欲放的莲花开了道缝隙,露出内中稚嫩的莲心。想来待这莲花彻底绽放,便是大周天修行圆满之时,到那时自己就可以跨入炼炁化神之境了。 丹田气海饱满,神魂同样饱满。从灰白雾气中汲取的灵机留存神魂,又反哺躯体,神魂中还余下不少,使得费景庭的神魂无比凝实。略略意动,费景庭便出现在识海之中。 缝隙上镶嵌的那道圆门依旧还在,只是停下了旋转,可诡异的是那门只关闭了一半,余下一半足够费景庭通过。 费景庭径直跨过去,转瞬便出现在了酒店的走廊里。四下观望,身后便是718,他走进去,便看到此前被自己翻出来的旅行箱。走到窗口,外头灰白的雾气已经散去,眺望过去便能瞧见有如黑白景象的港口码头。 思索了下,费景庭打开窗子,径直飘上了酒店天台,四下观望,便见半径一百多米的范围内,都处于自己的领域之中,时间恢复流动,色彩变得艳丽。其余地方,依旧处于黑白之中。 当日与猫又闯进这方小世界激战,费景庭便发现了,这领域一般的东西,好似跟自身的神魂强度有关。 当时费景庭弱小,领域的半径不过十丈,猫又则有上百丈。而此番再进入,自己所能控制的区域接近四十丈……吞掉了土御门守正,再加上吸收了灰白雾气,自己神魂强度径直强大了四倍吗? 费景庭还想做个时间,他飞身回到718客房里,径直抓住那剃须刀,神念一动,下一刻便神魂归位,睁开了眼睛。 略略低头,便看到手中握着的剃须刀。翻过来瞧了眼,没错了,就是自己的剃须刀。 费景庭玩味的笑了下,按了下开关,开始刮胡子。这连日来风餐露宿,也没时间打理,唇上、下颌的胡须都长出了老长。 一边刮胡子,费景庭一边琢磨着,这系统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门关不上也就罢了,自己擅自闯入,连个提醒的声音都没有。难道在忙着消化那老黄皮子? 嗯……那岂不是说,待处置了老黄皮子,这漏洞没准就没了? 停下刮胡刀,费景庭神念一动,又返回小世界酒店之内。在酒店里翻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什么好东西。旁边倒是有一家商厦,费景庭便径直飞了过去。结果发现,小空间的法则似乎发生了改变,不论自己怎么移动,那领域都原地不动,不再随着自己到处移动。 这就有些可惜了,临近的写字楼、披萨店都没什么好东西,费景庭翻找一圈儿,最终找了几床新被子和一些桌椅。神念一动,睁开眼便见那些东西出现在手边。 费景庭起身收拾了一番,洞穴里多了两张沙发,一个老板台,还有一些厨具。 张乐瑶从修炼中脱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费景庭玉瓶里的灵机无比纯粹、凝实,张乐瑶花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其消化。略略内视,便发现真气增长了半成还多,体内五脏六腑的伤势也恢复了不少。 睁眼便瞧见洞穴变了模样,张乐瑶眨眨眼,说道:“你这袖里乾坤还真厉害,怎么什么都能装得下?” 费景庭苦中作乐,趁着系统没反应,当了一回快乐的搬运工。闻言回头笑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法门,算不得什么。倒是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多谢你了。还有,袖里乾坤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法门。” “不必谢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置身险地。” 费景庭笑笑支应过去,转而开始笨手笨脚的准备吃食。二十几日接连赶路,此前采购的成品消耗一空,空间里只剩下一些没处理的食材。 眼见费景庭手忙脚乱,张乐瑶便起身走过去,默默接过活计,说道:“一会儿我再起六爻,虽说一直向东,可说不准已经走过了。” “嗯,好。” 用矿泉水淘米,切了火腿,又将各类蔬菜煸炒一番,张乐瑶干脆将炒制的蔬菜与火腿径直丢进了米饭里,随即架起锅来焖饭。 酒精炉燃起,饭锅里飞腾起来,转眼香气四溢。 费景庭吸了吸鼻子,赞道:“好手艺,想不到你还会做饭。” 张乐瑶去岩缝边接着温泉水净了手,在身上随意擦拭几下,转身与费景庭并肩而坐,悠悠说道:“十岁那年便跟着厨娘学了做饭,当时想着有朝一日逃离天师府,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总要吃饭,可不能饿死了。” 顿了顿,右手摸在左后心,张乐瑶苦笑道:“后来我才明白,就算学会了做饭,也没法儿逃出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老夫宋唯一 默默听张乐瑶说完,费景庭沉吟了下,宽慰道:“你现在不就逃出来了?你身上的咒术我来想办法,总会解决掉。” “嗯。”张乐瑶抻了个懒腰,微笑着说道:“以前天师府便是整个世界,即便远行,也不过去一趟城里。这出来之后才知道,天地如此广阔。想想此前十九年竟然困在小小的天师府里,真是可笑。” “天师府规矩很严?” 张乐瑶道:“你可曾听说过齐鲁孔家?孔家规矩什么样,天师府只会更有过之。” 费景庭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齐鲁孔家传承两千年,历朝历代都有封赏,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土霸王。 从元代一直到清代,曲阜的县令只能姓孔。明朝时孔家家主便说过,这天下只有三家,其一是齐鲁孔,其二龙虎山天师府,其三便是朱元璋。除此之外皆为奴仆! 跟孔家极其相似,天师府张家也传承了一千多年。孔家如何奴役民众乃至远亲的,张家便是如何奴役。更有甚者,因着近亲通婚,导致张家人性情普遍乖戾,发起火来真是要打死人的。 张乐瑶从小便在如此环境中生长,也难为她到了如今,性子还如此的恬淡了。 “你家里人待你如何?” “都是一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辈,谈何家里人?父亲只恨我是女儿身,无法承袭天师之位。我表现的愈出彩,他便愈发看我不顺眼。” “母亲乃是父亲的堂妹,剩下我跟弟妹六人,除了张道恩,其余弟妹不是呆傻便是残疾。父亲自选定了道恩做下一代天师,便不再理会母亲,整日与婢女、妾室厮混,生下二十几个家生子。” “说起来我要比那些弟妹好得多,起码我还不缺吃穿,他们那些人,活得很艰难。” 顿了顿,张乐瑶又道:“除了母亲,也只有三叔待我好一些。三叔有些出挑,早年自知争不过父亲,便下山远游,后来结识了上清派的朋友,习练了一身上清派的术法。 我临行前,三叔被父亲派去了西山万寿宫做住持,只是三叔不同意,也不知最后到底如何了。” 西山万寿宫是净明派祖庭啊,怎么张天师竟然能指派一个天师府出身,修习了上清派术法的人来做住持? 费景庭暗自琢磨,难怪师父王静玄说净明派只剩下一座道观了,他不是不知道祖庭还在,而是知道祖庭已经不算净明派了。 倒吸一口冷气,费景庭对张天师的能量有了重新的认识。俗世里或许不清楚,但在修行界,张天师绝对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那龙虎山情形如何?” 张乐瑶摇摇头:“虽说龙虎山上的高功一直看不上我父亲,却只能虚与委蛇。正一一派授箓,必加盖天师印,若无天师印,则不论如何修行,都不能使用符箓之术。 倒是有一些有骨气的,专心修行丹法,径直摒弃了符箓之术。可余下众道士,还是向父亲屈服了。” 原来如此! 难怪净明派祖庭听其指派,龙虎山也不敢抚虎须,原来是天师印的缘故。 只怕初代天师张道陵,也没想到后世子孙会落得如此德行吧? 张乐瑶顿了顿,沉思起来,似乎记起了十九年并不如何美好的人生。那点点滴滴,有如涓滴溪流润入心田,苦涩中微微带甜,想到从此远离天师府,母亲与三叔的一言一笑便在眼前晃过。 摇摇头,将杂念驱赶出脑海,张乐瑶转头问:“你呢?” “我?” “你这些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我吗?”费景庭起身,随手关了酒精炉,回身落座,抱着膝盖说道:“平平无奇。按部就班的上学,上学,一直上学。毕了业,出来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找女……额,老婆。” 张乐瑶瞥了其一眼:“那看着可不像。” 费景庭略显尴尬:“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此前的确是既没时间也没机会。” 日常996,偶尔007,好容易放假,他宁可躺在家里宅起来,也懒得出去偶遇小姐姐。 至于需求,那还不简单?几款软件聊上半个钟头,就能约到同样无聊的小姐姐。 所以费景庭的同事都说,能谈钱还是尽量谈钱吧,实在谈不起感情。 收回思绪,费景庭说道:“只能说是机缘巧合,莫名的就踏上了修行之路。我从前只当修行只是传说,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修行了。之后的事便是误打误撞,遇到了不少人,好人、坏人,好的不彻底,坏的不纯粹,说起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私念。” “人之为人,便是因为私念。” “没错,我很理解他们,所以尽量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量问题。” 张乐瑶插嘴道:“听闻你在擂台上打死了不少日本人,你可没站在日本人的角度去考量啊。” 费景庭脱口道:“日本人不算人……嗯,大部分不算。” 佐野老师还是不错的,希望她过得幸福。 “那你跟符姑娘……” 点点滴滴划过心头,费景庭眼前浮现出符芸昭娇憨的模样,瞪着眼撒娇道‘景庭哥哥’。嘴角不自查的上扬,费景庭说道:“说来好笑,”他拍了拍胸口,小白蛇不满的探出脑袋嘶嘶作响。“我有个法门,可将妖鬼之流化作灵机……也就是元炁。” “当日见到符芸昭,第一眼便看中了小白蛇,我追着她问了半晌,这蛇卖不卖。” “啊?” “也是她当时心情好,才没跟我计较。后来我见她为了省钱住在破庙里,便将其领了回来。之后发生了不少事,她跟着我南下北上,又在我重伤之时一直护佑。醒来第一眼便瞧见她畏缩在我怀里,我当时的念头便是此生相伴之人便是她了。” 张乐瑶脸上的神情不自然起来,捋了捋发梢,问道:“原来如此。” 费景庭却没察觉到张乐瑶的不自然,自顾自说道:“她这人很是闹腾,很少有清净的时候,贪财、好吃、懒做,一天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尽管毛病一大堆,可能在关键时刻为我拼命,伴侣便是如此,我很满足。” “能为你拼命的……不止是符芸昭啊。”张乐瑶终于忍不住说道。 费景庭顿了顿,沉默下来。洞穴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便在此时,费景庭略有所感,地灵罩发动,已然将闯入者困入其中。 随即,一道声音传来:“赶路人找个地方避一避风雪,不想此间却是有人了,朋友可否行个方便?” 示意张乐瑶在此等候,费景庭起身便迎了出去,略略转弯,便瞧见洞穴入口处,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皮袄子的身影停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柄剑。 那人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看年岁六十开外,双目如电,周身气机蓄势待发,稍有不对便会迸发出来。 费景庭的阴阳眼只能察觉鬼物,没法辨别修为高的妖物,是以不好确定来者是人还是妖。 沉吟着,费景庭说道:“前辈请了!外面风雪连天,按说晚辈本该行个方便,奈何洞穴中有女眷……怕是不太方便。” “哦,那就算了。”那人顿了顿,指着地面道:“这阵法有些意思,哪一派的?” “净明。” “净明的术法还有能用的?”那人诧异了下,旋即笑道:“既如此,那就不叨扰了,告辞。” “实在抱歉,待我撤了阵法,前辈自行离去吧。” “呵,不用。”那人长剑抽出,身形飞退,一剑挥出,青芒闪过,便在地灵罩上划开了个口子,整个人旋即脱离了洞穴。 临到出口,那人回头嘱咐道:“小友,这关外的野仙全都疯了一般的捉拿一男一女,便是胡家的胡三爷也来了。方才见巡山的妖精就在山脚,想来不就便会摸上来,我若是你,就赶紧离开此地。” 这些野仙反应这么快吗?不过半日间便追了上来。 费景庭赶忙道谢:“多谢前辈提醒,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宋唯一!” 身形一闪,宋唯一已然如同大鸟一般从山崖上跳下。 费景庭回身到了洞穴里,张乐瑶不待其问询,便说道:“我没事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刚才起了六爻,方位变了,此刻是东南。” “东南?”之前骑着马乱走一气,误打误撞进了山里,没遇到濛县,此时也不知偏到了哪里去。 不过追兵近在眼前,那老黄皮子一家很不好惹,再来个胡三爷,费景庭觉着自己跟张乐瑶怕是对付不了,所以还是早走为妙。 来不及吃饭,将东西一股脑的收进空间里,二人出了洞穴,费景庭便拉扯着张乐瑶,径直翻上了悬崖,从另一侧滑雪而下。 刚滑到半山腰,便听得一声鹰啼,抬头便瞧见一头硕大的老鹰在半空中盘旋。 费景庭瞥了一眼,顿时色变,隐隐感觉到那鹰不太对劲。 “这鹰怕是妖怪,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费景庭一挥手,便出去两块滑雪板,帮着张乐瑶穿戴上,二人便仗着平衡能力超群,径直速降而下,转眼便一头扎进了针叶林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武当 断壁残垣,好好的宅子付之一炬,那火焰早已淹没在风雪之中。 负手的老人家撇开女子的搀扶,手掐法诀,略略一指,那断壁残垣便有如倒放一般,转眼恢复如初。 进到正厅里,老人家自顾自寻了个椅子落座,转头看向黄皮子老头。 “老黄,不是我说你,你们黄家心眼太小,惹下的事端好少吗?黄十七本就是个不争气的,百多年很不能化作人形,你强为他出头作甚?” 黄皮子老头声泪俱下,说道:“那是我亲儿子啊,怎能坐视不理?再说,老九说了,那两人有些门道,老十七只是寻寻晦气,也没想着如何,怎料就遭了毒手。三爷啊,那人狠毒啊,灭了我一家八口,连老婆子都死了,你得为我做主啊。” “做主做主……我都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主。”胡三爷絮叨两句,猛然咳嗽起来。 一旁的女子赶忙奉了参茶,胡三爷喝了几口,压下了咳嗽,说道:“这毛病愈发严重,我怕是没多少年头可活了。” 女子赶忙道:“爷爷,这话您一百多年前就说过,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下方的黄皮子老头赶忙冲着一身灰褂子的老头使眼色,老头捏着鼠须道:“三爷,关外五家同气连枝,不好不为老黄出头。那关内来的道士也是过分,起了争执自有您老做主,怎能二话不说便要打要杀?” 胡三爷哼哼几声,问道:“那俩人是什么底细啊?” 捻着胡须的灰袍老者道:“这却是不清楚,我之前算了两卦,什么都没算到,显是藏了神魂。不过,我儿子说了,常天龙认识那俩人。” 一身青衣的老太太不干了:“什么叫认识?不过是谈了一场,喝了一杯茶而已。黄家的事儿可不关我们常家的事儿!” 便在此时,院落里扑棱棱声响,一头苍鹰从空中落下,落地后化作人形,径直走进了厅中。 鹰钩鼻子分外惹眼,进来瞥了眼,冷哼道:“找到了,那一男一女跑去了大顶子,从山上钻进了林子里便没了踪影。” 黄皮子老头追问道:“老刁,你可看清楚了?” “错不了……”老刁顿了顿,说道:“我还瞧见姓宋的老头了。” “宋唯一?” 堂下众妖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宋唯一是谁?此人从小偏爱习武,十六岁拜闾山道人张野鹤为师,习练下乘丹派剑术。因着是张野鹤的第九个徒弟,是以外号便叫做飞丹九儿。 一年之后因事废学,但仍自习练剑术不止。到如今四十余寒暑,一身剑术早已出神入化,脱离了寻常国术范畴。 庚子前,端郡王载漪、中堂荣禄得知宋唯一武艺高深,派人聘请,正好赶上庚子事变,此事便没成行。 于是乎宋唯一便浪迹关外、草原,或者传习剑术,或斩妖除魔。关外五大仙子弟繁多,有修行有成的,自然就有败类。这宋唯一从草原来到关外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便有不少五大仙家为非作歹的子弟被其斩杀。 此前五大仙家也曾设计围剿,奈何宋唯一此人神出鬼没,根本就没人能测算出此人躲在哪里。不想,此番刚找到了那一男一女,宋唯一便露头了。 黄皮子老头自然是跟宋唯一有仇的,当即咬牙冲着胡三太爷拱手:“三太爷,您如何说,还请给个话。” 胡三太爷不紧不慢地说道:“早说过了,除了辈分大,我这老朽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既然你们议定了要对付此三人,那便联手围剿便是。不过我们胡家近来丁口单薄,比不得灰、白两家,所以……” 他看向身旁的女子:“便只出个小七如何?” 关外五大仙家并非铁板一块,旁的不说,灰家就跟常家不对付,常家又跟黄家不对付,这里头既有天敌的因素,也有先辈积怨的因素。 白家的当家人黑老太太瞥了一眼众人,说道:“既然胡三太爷有恙在身,那不如请常太爷做主,调度指挥五大仙家如何?” 胡家丁口单薄,若非有胡三太爷这老妖怪镇着,常家早就成为五大仙家的第一家了,如此安排众妖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常太爷却与一旁穿着青衣的常太奶对视一眼,咳嗽一声说道:“却是不巧,如今我们正在修行关口,怕是有心无力了。” 黄皮子老头气得须发皆张:“姓常的!不过是当年那点恩怨,几百年过去了,你怎地这般小心眼?” 青衣的常太奶悠悠道:“老黄多心了,实在是赶在修行当口,若换个时间,我们夫妇必定尽全力。如此……我让常天龙、常天花、常金华、常银花一同出力如何?” 常仙一家,以为常太爷、常太奶唯尊,之下便是常天龙等兄妹四人,修为高深。常太奶如此安排,顿时堵住了老黄皮子的嘴。 老黄皮子盘算一番,有自己在,再加上胡七姑、常家四兄妹,对付那一男一女想来是问题不大。至于灰、白两家,这两家人修行法门本就不擅长战斗。 灰家擅占卜、测算,白家擅巫蛊、医术,便是当家人出面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既然胡三太爷与常太爷都不出头,那岂不是自己便可以做主了? 这却是老黄皮子想多了,只听常太爷说道:“老黄连失家人,只怕心智已乱,怕是要意气用事。我看……白老太太,此事还得您做主。” 白老太太,白家家主,修为不高,却人缘极佳。 那白老太太张口便要推脱,怎奈常太爷开了口,胡三太爷也附和,堂中一众妖仙纷纷赞同,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白老太太无奈领命,起身道:“既然如此,还望各位令行禁止,莫要红了眼睛胡乱行事。” 如此,参与者汇聚,白家出了白老太太与白云石,胡家胡七姑,常家常天龙、常天花、常金华、常银花,灰家出了一堆负责打探的小辈,黄家黄皮子老头以及新赶来的十几号子孙。 除此之外,姓刁的苍鹰、姓莽的蟒精、姓白的兔子精也纷纷吆喝出力,四十几号大小妖怪浩浩荡荡,朝着费景庭出没的山坡便寻了过去。 ……………………………… 下了山坡,费景庭与张乐瑶收了滑雪板,二人都练就了轻身功夫,当即施展踏雪无痕,转瞬便奔出去老远。 天上的苍鹰盘旋了片刻才缓缓退走,二人一直奔行到天黑这才放慢了速度。 张乐瑶又起了六爻,测算方向依旧是东南,费景庭爬上顶峰观望了一眼。但见此地山峦起伏,密林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心中暗忖,也不知何时才能从深山老林转悠出去。 行到夜半,二人商议一番,便决定重新寻个山洞过上一晚。寻了良久,才在一处半山腰找到山洞。那山洞广阔,洞口径直可以通行马车。 二人进到洞穴里,转了个弯便瞧见前方火光闪动。 费景庭与张乐瑶对视了一眼,琢磨着是不是就此退出,就在此时,就听洞穴里传来声音道:“二位小友,不想一日间竟两次相遇。相逢就是有缘,若是不嫌弃,不妨进来避一避风雪。” 费景庭识得那声音,便是此前闯入自己洞穴的宋唯一。 费景庭琢磨着此人应该没什么恶意,便说道:“夜里赶路不便,那便叨扰前辈了。” 二人进到里面,就瞧见地着篝火,树枝做的烤架上串着一头剥了皮的野猪。烟火升腾间,猪肉烤炙焦黄,明黄色的油水滴落,引得篝火噼啪作响。 费景庭与张乐瑶朝着篝火后端坐的宋唯一拱手施礼,略略寒暄,便围坐在篝火旁。 “还没谢过前辈,若不是前辈出口提醒,只怕我们二人便被那些关外野仙围住了。” “无妨,”宋唯一爽朗道:“既然同为修行中人,面对妖物,自当守望相助。” 说话间,宋唯一用匕首切下一条猪腿,径直递给了费景庭。费景庭接过,用眼神问询张乐瑶,后者摇了摇头。 张乐瑶饮食清淡,便是吃肉也吃得极少。 费景庭便自顾自的撕咬了一口,野猪肉腥臊扑鼻,绝非阉割的家猪肉质可比。费景庭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 对面的宋唯一却是胃口极好,一条猪后腿没一会儿便尽数进了肚里。 眼见宋唯一找了个缺口瓷盆要烧一些雪水,费景庭赶忙止住,径直从空间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 “袖里乾坤?不想小友修为如此深厚。” “前辈过奖了,晚辈费景庭,这是晚辈好友张乐瑶。” 通了姓名,费景庭才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剑仙一脉传人?” 宋唯一喝了口水说道:“说来惭愧,我只跟着师父学了一年皮毛,如今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剑仙一脉。不过我师父倒是货真价实的剑仙传人。” “哦?那前辈的尊师是?” “武当三丰派,闾山道人张野鹤。”宋唯一笑着说道:“说起来,我师父的剑仙之术倒是跟净明派有些渊源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宝光 武当三丰派按说应该属于全真一脉,可张三丰所创的三丰派却是全真一脉当中的异类。 三丰派属于隐仙派,而隐仙派古称犹龙派、楼观道、尹喜派、文始派。此派起源于老子,后老子传尹喜,尹喜传麻衣道者,麻衣道者传陈抟,陈抟传火龙真人贾德升,火龙真人又传给了张三丰。 说起来三丰派真就跟全真一脉没太大关系,其历史渊源比全真一脉长的多,也无怪乎三丰派是全真当中的异类。 听闻张野鹤的剑仙之术与净明派有渊源,费景庭便问道:“敢问前辈,您所说的又是何种渊源?” 宋唯一便说道:“武当三丰派的剑仙之术传承自火龙真人,净明派的剑仙之术也得了火龙真人传授,其中差别不过是内里的修炼法门,其余剑仙法门除了叫法不同,无甚区别。你说,这又是何种渊源?” “原来如此。” 王静玄的内丹之术很是怪异,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反虚同时修炼,要么一步飞升,要么死后尸解。 而张三丰所流传下来的内丹术很是贴近全真法门。入门先练穴位,既点,而后练线——经脉,最后练面,也就是全身;待筑基,法门颠倒过来,先练面,再练点,最后连线。 费景庭所习练的参同契便是张三丰所改,修炼起来自然是由点到线,可如今大周天尚且没打通,更没打通奇经八脉,自然也就没涉及到面的问题。 听闻宋唯一点评武当与净明剑仙之术内丹法门的区别,费景庭一一对照,心下却是奇怪。 既然都是张三丰所改,为何自己的参同契修炼起来,进境极其缓慢,偏偏真气既雄厚又霸道? 而后续的参同契玄女经与参同契同样出自张三丰之手,除了采炁的法子有区别,周天运行法门别无二致。莫非这玄女经本就是配合参同契的? 按奈不住心中疑惑,费景庭便开口问道:“前辈,武当……可有阴阳修炼法门?” “嗯?”宋唯一回想了下,说道:“我与师父相处不过一年有余,其后便缘悭一面,未曾再见,不过倒是与师兄弟多有交流。这阴阳修炼的法门,武当自然是有的,还是三丰真人所创。” “哦?为何晚辈一直都未曾听闻?” 还真有啊!看来系统没忽悠自己。 就听宋唯一说道:“此法只记载在《无根树》中。阴阳丹法始终不入流,你可曾听说有人以阴阳丹法得道飞升?是以三丰真人之后,历代三丰派弟子便将阴阳丹法藏匿,束之高阁,不再有人修行。” 顿了顿,又道:“且此法要谨守本心,切忌一个淫字。后辈子弟,又有哪个有三丰真人的定力?” 无根树……费景庭记下典籍名字,待有时间定然去武当山造访,最好亲眼目睹无根树当中对阴阳丹法的记载。 聊过了各自修行心得,三人关系稍稍亲切的一些。费景庭便问道:“前辈,此时大雪封山,未知前辈只身踏足深山老林,所求为何?” 宋唯一眨眨眼:“你不知道?” “额……晚辈该知道什么?” “我当你知道呢。”宋唯一便笑着说道:“传闻四十日前关外长白山一脉骤然宝光冲天,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能看到,北地修行中人趋之若鹜,我当费小友也是奔着这宝光而来呢。” 宝光?盘算一下时日,莫非此前符芸昭便是奔着这宝光来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只要知道了宝光出没的地点,便能寻到符芸昭? 费景庭赶忙问道:“前辈,那宝光可知在何处出没?” 宋唯一摇了摇头:“只知在长白山一脉,具体哪个山头却是不知道了,凡事都要靠机缘。”顿了顿,宋唯一又道:“若非自知天不假年,我也不会从草原赶来撞一撞这机缘。” 张乐瑶在一旁道:“我观前辈气色红润,何来天不假年之说?” 宋唯一苦笑道:“早年得了师父些许真传,便自以为是,胡乱修炼,一味贪速,真气运转一周下丹田便会隐隐刺痛。当时年轻,以为不过些许瑕疵,便没理会。四十余年过去,这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如今更是要我的命啊。” 费景庭心中惋惜。宋唯一从师不过一年,其后大多是自行修炼,便是如此都能有如今的进境,可想其天赋有多高。若一直跟在张野鹤身旁,只怕当今之世无能出其右者! 方要说些宽慰的话,隐隐有所感,几乎跟宋唯一同时看向洞口,张乐瑶境界稍差,随后也看了过去。 脚步声轻响,须臾便见一二十出头的女子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宋唯一眼睛眯了眯,一提剑柄,按动绷簧,苍啷啷一声长剑出鞘。那女子媚态天生,小小吃惊一下,随即咯咯笑道:“姓宋的,我一没做恶事,二没害过人,你要斩我可得有个名目才对。” 宋唯一道:“你们这些山精野怪不正漫山遍野寻老夫吗?还要什么名目?” 女子笑道:“那却是错怪我了,我们胡家是胡家,其余四家是其余,宋老头,你可别混为一谈。”顿了顿,女子看向费景庭与张乐瑶:“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耳熟,费景庭试探着问道:“胡老七?” “呸!”胡七姑骂道:“黄十七满口喷粪,别听他的。小先生称呼我七姑就好。” 费景庭暗自琢磨胡七姑的来意……这女子是狐狸精啊,照理来说应该是跟那些野仙是一伙儿的才对,怎么看这意思不太像呢? “见过七姑,不知姑娘此番……” 胡七姑瞥了一眼宋唯一,随即道:“小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沉吟着应下,费景庭起身跟着狐狸精到了洞穴口。 胡七姑一扬手,施了个法术,隔绝周遭声响,随即一双媚眼打量了费景庭一番,称赞道:“当日匆匆一观,便发觉小先生不凡。那黄十七自讨没趣,白白丢了性命,还惹得黄家死了七、八口,啧啧,小先生好厉害的手段、好决绝的心肠啊。” “七姑还请长话短说。” “好,”七姑说道:“小先生可是为了长白山宝光冲天一事而来?” 费景庭犹豫了下,说道:“我也不知算不算。” “就当小先生是了。小先生修行深厚,只怕同辈中少有人敌。不过想要夺了宝物却是千难万难。”胡七姑说道:“旁的不说,三爷爷、三奶奶,还有常家的老两口都盯着长白山呢,小先生就算周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 “七姑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姑却没直接说,转而说道:“小先生可知,你们前脚毁了宅子,杀了黄家不少人,后脚黄家的家主便召集关外五仙齐聚,聚拢了不少好手四下围堵?”她指了指自己:“我,便是其中的一员。” “常家四兄妹,黄家一窝,还有白家老太太坐镇,只怕小先生讨不到好处吧?” “那要试试才知道。” “呵,小先生心高气傲,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不如听小女子一句,得个两全其美如何?” 两全其美?怎么个两全其美?费景庭来了兴趣,问道:“你且说说看?” 胡七姑说道:“三爷爷算准了五日之后宝光重现,却是抢得宝物的最佳时机,只是参与者过众。三爷爷唯一所虑者,便是常家的老两口。 这两位道行深厚,便是三爷爷也看不透深浅。小先生若是将常家老两口引开,七姑担保此番小先生平安无事,事后得了宝物,也分润小先生一二,如何?” 宝物什么的,费景庭根本就没想过,若不是宋唯一说起,费景庭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事。 他此番所求不过是将失陷的符芸昭救出来而已。不过这狐狸精说的话不能全信,谁知引来常家那两位,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见费景庭不信,胡七姑径直掏出一物,鸽子蛋大小,浑浊透亮。 “此为hlj一蚌精的妖丹,百年前为三爷爷所得,几十年前才炼做了玩物。小先生只需灌输元炁,便能藏匿身形,落入水中也能分水而行,呼吸自如。此物算作好处,先行分润给小先生如何?” 费景庭思量了下,悚然道:“避水珠?” 胡七姑媚笑道:“水族妖丹,大多有此效用。可不是神怪志异里那神乎其神的避水珠。” 说话间胡七姑又拿出一物,却是个香炉。 “此物也是三爷爷炼制的法器,到时小先生只需引燃内中香丸,自然会宝光冲天,想来常家的一准会寻过去。” 听这意思,是自己带着香炉遁走,找个地方点燃,而后引来常家的两位?如此简单的事儿,换做胡七姑也能做,为何偏偏找上自己? 还没等他问出口,胡七姑便说道:“我知道小先生的疑虑。此事自可由小女子操持,只是常家那两位神通广大,只怕小女子逃脱不掉。一旦被常家撞破,胡、常两家便要起了争执。小先生是生面孔,事成之后只需退走关内,那两位便奈何不得。” “这是为何?” 胡七姑说道:“小先生可曾路过山海关?” 第二百一十四章 哄骗 “自然是经过。” 费景庭回道。山海关嘛,连同关内、关外的必经要道。当日匆匆经过,费景庭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城楼子破败不堪,满清自打入关之后就再也没整修过山海关。 胡七姑说道:“那小先生可察知山海关左近煞气冲天?” 费景庭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山海关左近便是绵延久远的战场,此地也不知战死了多少人,是以煞气冲天。费景庭还趁机收拢了一些金煞之气。 胡七姑说道:“若是常人经过,凶煞之气不过引起些许不适,修道者则可趋利避害。而我们这些仙家本体却非人,是以煞气对我们损害极大,所以非必要,仙家少有冒着风险越过山海关的。” 是这样吗?费景庭总感觉有些扯淡。 山海关,乃至长城沿线全都煞气冲天,所以才阻挡了这些关外野仙南下。那陆路走不通,可以走海路啊! 辽东到津门坐船也要不了多久。 便听胡七姑继续说道:“所以,小先生点了香炉,引得常家二老寻来,只需跑出山海关,常家便奈何不得了。如何?这买卖可做得?” 费景庭沉吟着点点头:“倒是可以考虑……可黄皮子已经带着帮手围堵了过来……” “小先生不用担心,只要小先生答应下来,我自有办法让你从容走脱。” “嗯……那好。” 胡七姑顿时松了口气:“那便一言为定。待会儿小先生从南面走,到时我自然放开一个口子。” 交代完毕,胡七姑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宋唯一这人不好招惹,小先生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说罢,胡七姑飘然离去。 费景庭看着胡七姑的身影消失在半山腰,当即冷笑不已。这狐狸精看自己年轻,便来胡诌一气来哄骗自己吗? 仙家不过山海关,知道自己是修道的,所以皇帝敕封那一套说辞不管用,就换了煞气的说法?真当费景庭不知道煞气可以转化为修行用的灵机吗? 再者说了,费景庭可是跟萨满教的那老太是老交情,此前在大王庄的时候,费景庭从那老太那里没少打听萨满乃至关外五大仙的情形。 这关外所谓的仙家,实际上跟萨满同出一源,虽然法门各不相同。从那老太那里,费景庭听了不少有关五大仙的情形。 其中有个说法,说是乾隆去到关外,结果五大仙跑来讨封。乾隆封了,同时立下禁令,禁止五大仙南下,这才有了五大仙不过山海关的说法。 实则根本就说不通。 乾隆不过是个皇帝,哪来的能耐敕封神仙?想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民间说辞。 有关五大仙的记载,道藏中没有,不过费景庭倒是另有猜测。关内锦绣河山,钟灵毓秀之地早被道门占据,关外五大仙就算是南下了又去哪里修行? 其盘踞在关外,不过是贪图关外的修行资源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便会清楚胡七姑方才鬼话连篇,就是想诱导着费景庭挑动常家那两位难缠的。费景庭要真是信了胡七姑的鬼话,只怕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掂量了下掌中不过巴掌大小的铜香炉,费景庭随手掼在雪地里,转身回了洞穴之内。 张乐瑶一双美目瞥过来,眼中满是询问。 费景庭便笑道:“那狐狸精想要蒙骗我,被我打发走了。不过,此地不可久留,那老黄皮子带着追兵围了山,一会儿只怕又是一场好斗。” “老黄皮子?”宋唯一思索了下,才明白费景庭说的是谁。当即乐了:“的确是老黄皮子,黄镇北横行霸道、小肚鸡肠。当年追着老夫深入草原,被老夫一剑刺伤了肺腑,要不是黄镇北的子孙众多,老夫当日就将其结果了。” 费景庭拱拱手:“前辈好手段。”略一沉吟,费景庭便又说道:“此番倒是连累到前辈了。” 宋唯一摆摆手:“无妨,不过些许山精野怪,自封成仙,我宋某人自有法子走脱。” 再次冲着宋唯一拱手一礼,费景庭看向张乐瑶,后者自然而然的起身,朝着宋唯一告别。 两人离了山洞,费景庭身形略略停顿,突然问道:“我此前交给你的遁法,你可学会了?” 张乐瑶应声道:“倒是熟练了,只是还没用过,也不知用出来是个什么情形。” “能用出来便好,待会儿若是事情不对,别管我,你先行遁走。” “那你呢?” 费景庭笑道:“些许山精野怪,也敢自封成仙?我费某人还不放在眼里。” “呵,这时候了,难为你还笑得出来。” 张乐瑶性子娴静、恬淡惯了,很难想象这种时候费景庭还开得出玩笑。 费景庭叹了口气说道:“不然呢?我一个大男人可哭不出来。” 二人不再言语,费景庭引着张乐瑶朝着南面行去。既然胡七姑那狐狸精要利用自己,总要先给自己一些甜头才是,想来南面的埋伏应该不会太多。 夜黑风高,半空一声清啼,费景庭抬头便瞧见那苍蝇又在半空盘旋。 当即皱着眉头说道:“有这东西在半空看着,只怕我们想走都走不掉。” 张乐瑶观望了一眼,说道:“距离太远,只怕打不到。” “那就将其引下来。” 话音落下,费景庭一抖手,掌中便出现一枚珠子,却是方才胡七姑所赠的蚌精妖丹所化的避水珠。 “这是……” “水族妖丹,西游记的避水珠便是以此物为原型,是方才胡七姑用来收买我的筹码。” 费景庭好不怜惜,径直将那水族妖丹投掷出去。半浑浊的珠子隐隐泛着光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身后的山林之中。 费景庭身形疾走,转眼便隐蔽在一棵榉树之后。张乐瑶追将上来,手中自然而然多了一张黄符。 等了片刻,那天上的老鹰依旧盘旋,不过半径却缩小了不少,显然是看见了那水族妖丹。想来既贪恋宝物,又担心落地被偷袭吧? 张乐瑶瞧了会儿,说道:“这老鹰只怕有灵智,寻常的手段欺骗不了。” 水族妖丹勾引不下老鹰,只能说明分量不足。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比鸟兽聪明的人都会因着贪心而落入陷阱,更何况是一头成了精的老鹰? 费景庭从空间里取出两枚玉牌,一狠心,将其中一枚聚集阴煞转化灵机的玉牌捏碎,当即庞大的阴煞逸散出来,随即又用另一枚转化阴煞的玉牌将其尽数转化为精纯的灵机。 费景庭与张乐瑶也不吐纳,眼睁睁看着灵机逸散。 半空之中,刁老怪原本就心痒难耐,想着吞了那水族的妖丹,自己修为就可以更进一步,只是忌惮费景庭与张乐瑶,这才盘旋不下。转眼又感知到一股精纯的灵机冲天而起,刁老怪哪里还禁得住诱惑? 当即一声清啼,朝着灵机冲天的方向俯冲而下。它刚刚降了些高度,费景庭估算一下,手掐法诀,纵身连续踩在树干上,须臾便腾身到了树冠,跟着左脚一点树冠,整个人腾身而起。 与此同时,张乐瑶黄符打出,口中念道:“上清有命,令我排兵。罡神受敕,佐天行刑。追问鬼贼,立便通名。唵吽咤哩,聚神急摄!” 捉缚咒使出,腰间绳索一抖,便冲天而起,朝着俯冲的刁老怪便卷了过去。 刁老怪一声啼鸣,陡然止住身形,扑棱着翅膀便要转变方向,重新攀升。只是便在这略略停顿之时,费景庭已经腾空而起,趁着刁老怪身形短暂停顿,剑指一点:“定!” 定身术使出,刁老怪顿时身形一顿,止不住向下坠落。 这定身术对付修为低的妖鬼乃是修道者,使将出来威力颇强,但刁老怪修为不低,只是略略挣扎便从定身术中挣脱出来。 待要再度攀升,费景庭已然跃起十余丈,单刃剑青冥朝着刁老怪便是一道剑芒斩出。 刁老怪在半空中想要躲避却是避无可避,那青芒无比迅捷,刁老怪刚刚调转身形,便被剑芒斩在了翅膀上。 “啊……” 刁老怪一声惨叫,翅膀这段,打着璇子坠落,须臾便被捆仙绳追上,半空就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费景庭生怕捆仙绳制不住刁老怪,左手一扬便是漫天的飞刀、飞镖朝着刁老怪席卷而去。 这下刁老怪连闪躲都做不到了,眼睁睁看着接连七枚飞刀刺入体内,那飞刀蕴含的真气霸道无比,方一入体,便将刁老怪体内的气机搅得紊乱起来。 费景庭攀升到高点,略略停顿,眼见刁老怪惨叫声中马上就要坠在地上,当即收了青冥剑,双手法诀变换不停,待坠落到了一半,双目隐隐泛起雷光:“天雷破!”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当中的天雷破,雷术最为克制妖鬼! 但见费景庭右掌电芒乱窜,劈啪作响,半空中调整方向,在树冠上轻轻一点,便朝着落地的刁老怪扑了过去。 “道长饶命,听我老刁一……” 那刁老怪刚开始求饶,此时却是来不及了。费景庭纵身过去,一掌印在其脑袋上,硕大的苍鹰顿时笼罩在电光之中。 须臾间焦黑一片,也不知修行了多少年头的苍鹰精生生被雷术烤炙成了熟鸟。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四蛇 “收!” 扑棱棱的声响中,绳子自行解开束缚,倒飞回了张乐瑶手中。张乐瑶将绳索放在腰间,走到近前看了眼,那成了精的苍鹰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如此,少了半空中的窥探,想来突围也会更顺畅一些,说不定便不用遁法也能走脱。” 旁边站立的费景庭回过神,冲着张乐瑶笑了笑。方才系统在脑海里提示,已镇压妖物刁老怪,奖励随下次签到发放。 真是奇怪,系统还在运行。既然如此,那为何自己闯入小世界当中,系统却毫无反应呢? 此前他尝试着用神魂凝聚的长剑刺击那圆门,可是当即就被系统给踢了出去。 若非时间紧迫,费景庭真想再行进入圆门之后的小世界探寻一番。此时却非良机,信步走过去捡起那枚引诱刁老怪的水族妖丹,将其收入随身空间里,转头对张乐瑶说:“走吧,迟则生变。” 方才的激斗动静可是不小,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追击的妖物便会围拢过来。 张乐瑶不再说什么,随同费景庭一起朝着南面奔行过去。 此处山峦起伏,刚刚翻过一座山头,转眼又是一座山头横亘其间。二人刚刚进入密林,当先奔行的费景庭陡然止步,张乐瑶紧随其后停了下来。 踩踏积雪的吱呀声响中,林子中转出四道人影。一高三矮,看着像是一个男子领着三名女子。 费景庭始终开启着阴阳眼,老远便瞧见当先一人,正是此前招待自己的常天龙,身后跟着的女子有个眼熟的常银花,剩下两名女子看着陌生,面相却与常银花极其类似。 “费兄。”常天龙拱手打招呼。 “常兄!”费景庭目视面前拦路的四个野仙,说道:“常兄是要阻拦我吗?” “费兄下手太狠,关外五大仙同气连枝,常家自然要听调遣。”常天龙目光锁定费景庭的胸口,说道:“想来白姑娘受伤不轻,费兄何不将白姑娘托付给在下?若费兄侥幸逃脱,常某来日定当将白姑娘送还。” 这长虫怕是想媳妇想疯了吧?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小白蛇? 费景庭如何听不出常天龙的言外之意?估计常天龙是觉着自己这一遭只怕会躲不过去。 费景庭心中有底牌,自然不惧,开口道:“敢情这东西,还是情投意合为妙。关外野仙颇多,除了常家,我听说还有莽家?” 那常银花说道:“莽家这一代全是男子,你让我兄长找谁做媳妇?” 费景庭一噎,随即戏谑道:“你不尝试尝试,怎么知道适合自己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常天龙当即就怒了:“费兄可是在羞辱在下?” 费景庭懒得废话,道:“咱们还是废话少说吧,左右都是要动手。” 抖手间,青冥剑握在手中,左手剑指轻弹,青冥剑便发出一阵嗡鸣声。青冥剑为费景庭亲自锻造,内中镌刻法阵,又以真气温养,虽无灵智,感知到费景庭的杀意,顿时剑身泛起光华。 一旁的张乐瑶也抽出了软剑,一张黄符随手打出,念动口诀,转眼化作三头火鸦环绕身侧。 便在此时,东侧山头一团烟花炸开,引得林中几人纷纷转头观望。 常天龙暗自皱眉,常银花却道:“这二人在南,为何烟花却在东面炸开?” 常天花在一旁说道:“刁老怪说过,此前还看到过宋唯一,只怕东面的同道是遭遇了宋唯一那杀神。” 常金花开口道:“兄长,这二人既然能灭了黄家那么多同道,只怕不好对付,我们还是早早发信号为妙。” 常天龙眉头舒展,从背后取下一杆短矛,冲着费景庭说道:“既然费兄自信道行高深,那说不得,常某只好叫关外同道群起攻之了!” “随意!”费景庭长剑一荡,朝着常天龙便杀了过去。 略略交手,常天龙就险些被费景庭一道剑芒给削了头皮。惊出一身冷汗之余,常天龙当即收起了平素的自负,小心应对起来。 常天龙以及同行的三姐妹,乃是常家二代之中的翘楚。甚至将关外五大仙中所有的二代集中起来,也无人敢撼其锋芒,可谓当之无愧的二代第一人。 便是老黄皮子比之常天龙也强的有限,若在临近水域的地方交战,只怕老黄皮子都不是其对手。 骄纵惯了的常天龙以为自己已经很重视费景庭了,哪里想到还是不够重视! 能断了老黄皮子尾巴,杀了其老婆的强人,岂能小觑? 略略躲过又一道剑芒,转头便瞧见张乐瑶已然缠住了常银花,三头火鸦四下纷飞,将常金花困得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助拳。 常天花使得两柄短刀,游走间试图找寻费景庭的破绽,费景庭又哪里会给常天花偷袭的机会? 刚刚打退了常天龙,反手一剑荡开短刀,长剑一绞一带,左手早已准备的掌心雷便拍了过去。 轰隆一声闷响,幸亏常天花反应迅捷,用另一把短刀护住了心脉,否则这一掌过去不死也得重伤。 即便如此,挨了掌心雷的常天花也不好受,身形有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五六丈,径直将一棵参天巨木撞得枝摇叶动,树冠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二妹!” 常天龙生怕费景庭下杀手,呼喊一声复又纠缠过来。 常天花周身电芒消退,起身便喷出一口鲜血,嘶哑着嗓子道:“兄长小心,此人雷术高强,莫要着了道!” 另一边,常金花一把柳叶刀翻飞,口吐冰寒气息,生生将三头火鸦灭掉,转头观望一眼,想也不想便来纠缠张乐瑶。 张乐瑶被常银花缠住,早已打不出黄符,自然也用不出符咒之术。费景庭余光扫见,分出少许心神,左手法诀变化,抽空剑指一点:“镇!” 周遭莫名汇聚的气机,顿时将常金花压制,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费景庭一剑荡开袭来的长矛,甩手便是一连串的飞刀。 “三妹!” “三姐!” 常金花勉力挣脱开来,躲过了大多数的飞刀,可到底腿上中了两刀。常金花吃疼一声,旋即红了眼睛,嘶吼一声,身形变换,滚滚妖气逸散开来,转瞬便化作一条七、八丈长的巨蟒。 便在此时,费景庭怀中一动,小白蛇弹射出来,半空中化作通体泛白的巨蟒,朝着常金花便撕咬了过去。 此时情形,常天花挨了掌心雷,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张乐瑶与常银花旗鼓相当,常金花刚刚挨了飞刀,露出了原型,只怕与小白蛇不过是伯仲之间。剩下的便是费景庭与常天龙……费景庭连老黄皮子尾巴都斩掉了,会打不过常天龙? 常天龙心思电转,转念便想通了,虚晃一招,鼓动全身妖气将费景庭逼退,大喊一声:“停手!停!” 张乐瑶逼退常银花,退后之际手中掐住一张黄符,暗自警惕四周;小白蛇伤势未愈,不过撕咬几下便顺势退了回来。 常天龙暗自出了一身冷汗,这费景庭果真厉害,只怕方才还没用出全力,一旦用将出来,便是不用张乐瑶,只怕自己兄妹四人也拦不住。 他当即冲着费景庭拱拱手:“费兄,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听命行事。此番已然试探出费兄道行深厚,剑仙之术与道法出神入化,远非我等可匹敌。 既然如此,费兄就请走吧,咱们没必要打生打死。” 费景庭皱起了眉头,这蛇精想的倒是美。之前不知道自己斤两,便上来阻拦,见势不妙,觉着打不过就想罢手……这世上哪有这种美事儿? 自己前脚与张乐瑶走了,后脚这些家伙再追上来……与其如此,莫不如斩草除根。 此时就听常天龙道:“费兄莫要犹豫了,不瞒费兄,与我们兄妹同行的便有黄家之人,此时只怕已经赶去通报黄镇北了,若费兄再与我们兄妹缠斗,只怕片刻之后便会被围堵在此地。” 嗯,这倒是说得过去。 权衡一番,费景庭点点头,招手收回小白蛇,一言不发,带着张乐瑶便朝着山下奔行而去。 费景庭与张乐瑶走了,常天龙等赶忙去查看常天花的状况。费景庭修为今非昔比,此前以灵机冲开了十二经脉的大半,跟着又误打误撞在小世界里吸纳了不少蕴含灵机的灰白雾气,平平常常的掌心雷使将出来,却堪比当日下雨天招引的天雷! 雷术最为克制妖修,此时常天花周身酥麻,妖丹破损,一身修为去了小半,只怕要花费好些年头才能修行回来。 不过好在一时间性命无忧。与常天花关系最好的常金华拖着伤腿心疼得直掉眼泪,口中咒骂道:“这姓费的是哪里来的煞星?怎地如此狠辣?” 常天龙收了长矛叹息道:“关内道门能人异士无数,否则你当为何胡三太爷与咱们家老太爷为何不准我等南下?” 一旁的常银花说道:“方才黄十三那厮跑了,待会儿黄镇北来了如何分说?” 常金华气哼哼道:“如何分说?看看二姐,再看看我!老黄皮子有能耐自己追去,我们常家是不想掺和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走脱 老黄皮子黄镇北得了孙辈通报,不过须臾的功夫便赶了过来。看也不看受伤委顿在地的常天花,径直喘着粗气盘问道:“那二人何在?” 常天龙皱了皱眉头,说道:“往南走了。” “你为何不拦下?” 常银花顿时就怒了:“拦下?说的轻巧,为了你的破事,二姐、三姐全都受了伤,不见你问候一句,上来劈头盖脸就是责问。黄镇北,你真当我常家是好欺负的吗?” 此时得了消息的白老太太也赶到,到了当场瞥见常天花的伤势,当即皱起了眉头。 “雷法?” “白奶奶,是雷术。” 白老太太说道:“那人果真厉害,我瞧天花可是伤的不轻。”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打开口子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招招手递给了常银花:“给天花服用了,伤好之前切忌修行。” “哎,谢谢白奶奶。” 常银花给姐姐喂了药丸,转头便瞧见老黄皮子黄镇北招呼一声,领着一帮子孙、朋友朝着南面追将过去。 白老太太不乐意了,大家聚拢在此,不过是耐不过五大家当日的盟约,说起来这事儿都是黄家自己招惹的,跟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如今常家伤了两姐妹,其中一个还是受了雷术重创,这老黄皮子不不发一言算什么意思? 白老太太当即喊道:“黄镇北,若我没记错,好像我才是此方主持。” 黄镇北却是红了眼睛,不管不顾,闷声不吭带着人追了下去。 常银花当即朝着白老太太撒娇道:“白奶奶,你看那老黄皮子,可有一点五大家同盟之谊?” 白老太太气得不轻,但脾气好,反过来宽慰常银花道:“哎,老婆孩子被那人打杀了大半,这老黄皮子这会儿怕是得了失心疯。莫要管他,天花不好行动,你们兄妹且将她带到我的洞府安置。回头我给她行功,想来会有些效用。” “多谢白奶奶。” …………………………………… 费景庭、张乐瑶穿出山林,眼前陡然开阔起来。左右观望,便见一条河东西而走,此时覆盖着白雪,只能隐约看出略略高起一块的河岸。想来此处是被河水冲击出来的平原。 顺着河水蜿蜒走向往东面瞧,隐约能瞧见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看起来像是个大一点的村落,实则是常天龙所说的濛县。 费景庭正要与张乐瑶商量一下,今晚是否赶到县城里休息。不想,便在此时从左边的林子里走出几个人影。 当先的手中拎着流星锤,身量不高,穿着一身素白棉衣,明明是男子面相,偏偏走起路来摇曳多姿;后面跟着个粗壮的女子,手中拎着熟铜棍。那女子穿着皮草,生得方面大耳很是奇形怪状;再往后却是个媚眼如丝的熟人,胡七姑。 树上枝叶晃动,费景庭瞥见一只黄鼠狼在树冠上乱窜。 当先的男子停下身形,拦住二人去路,晃了晃手中短剑,开口便是娘娘腔:“哟,还真让我等遇上了。妹子,这可算是发了利是,黄老可是说过了,谁能拿下这俩人,就准许谁去他的洞府里修炼一年。啧啧啧……” 那粗壮女子擦了擦口水,说道:“这人长得好看,我觉着吃起来肯定很香。” 男子皱眉,训斥道:“肉有什么好吃的?还是粮食好吃。” “我馋了,就要吃肉。” “好好好,只要将这俩人留下,我让你吃上一整年的肉。” 胡七姑站在后面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瞧着费景庭抿嘴而笑。费景庭开着阴阳眼,离得老远便能感知到眼前二人身上浓郁的阴煞之气。甭琢磨了,这一准是俩妖怪。 眼见胡七姑袖手旁观,费景庭抖手拿出青冥长剑,朝着张乐瑶使了个眼神,纵身便欺了过去。 “呀?这小子还敢动手,吃我一锤!” 流星锤砸将过来,费景庭长剑荡开,当即就觉得不太对。那流星锤看锤头起码百十来斤,怎地如此轻巧? 交手之际不容他多想,手中法诀早已掐好,剑指一点:“镇!” 费景庭以为那男子会被短暂镇压住,结果却是想错了。镇妖术使将出来,面前的男子闷哼一声便被镇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粗壮女子见男子吃了亏,嘶吼一声抡起熟铜棍就砸,费景庭又要故技重施。不像那熟铜棍分量十足,长剑接触,当即震得费景庭手腕发麻,保守估量,那熟铜棍也得二百多斤。 啧,这女妖怪好大的力气! 不过幸好这女妖怪身形笨重,一棍砸完,身子便侧了过去,费景庭强忍着酸麻的右手,长剑横切过去,一道青芒斩在那女妖怪身上,引得女妖怪惨叫连连。 定睛一瞧,就见女妖怪身上的衣服破开口子,皮开肉绽,却没伤到骨头。 这女妖怪好厚实的皮肉! 费景庭躲过再次抡过来的熟铜棍,身形欺近,剑芒裹住剑身,不等女妖怪反应过来,眨眼间便斩出了十几剑。女妖怪嗷嗷怪叫,忙手忙脚间丢了熟铜棍,刚刚举起双臂防护,径直被费景庭一剑刺穿了喉咙。 女妖怪嘴里咯咯怪响不停,受了如此致命伤还不倒下,挥舞着双拳追着费景庭乱打。费景庭飞身后退,再次用出镇妖术,那女妖怪挣扎两下,双膝跪地,片刻后趴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男妖怪被镇得说不出话来,费景庭也懒得问话,上前一剑削首,将其结果。 霎时间黑气蒸腾,男妖怪显出原型,费景庭看了半晌,才发现是一只硕大的白兔子。扭头看那女妖怪,却是化作了一头圆滚滚的大黑熊。 兔子成精……难怪如此娘炮。咦?兔儿爷的叫法,不会是这么来的吧? 胡七姑在一旁翘首旁观,此时美目连连盯着费景庭,轻轻拍手道:“小先生剑仙之术出神入化,只怕不比那宋唯一差到哪里去。” 费景庭收了长剑没说话。 胡七姑又道:“我可是专门带了这俩来协助小先生逃脱,小先生也不说句感谢话……算了,不说便不说,莫要忘了你我此前的约定。” 费景庭点点头,心道那香炉都被他丢了,还守什么约定? 他回身走到张乐瑶身旁,张乐瑶径直递过来一张符。 “神行符。”张乐瑶说道。 费景庭接过来,学着张乐瑶的样子折叠之后塞进皮靴里,二人便朝着县城的方向行去。 这神行符虽说比不上太上洞渊秘法秘法里的徐行止追之术,可胜在节省真气,奔行起来极其省力,而且是越行越快。 县城起码二十里开外,两人奔行起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眼前。 濛县县城城郭不大,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不过附城而建了不少建筑,略略四下观望,便瞧见一家杆子上挑着一连串灯笼的客栈。 费景庭与张乐瑶推门而入,陡然间开门引得冷风灌入,激得趴在柜台上瞌睡的伙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着眼睛起身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额,打尖就算了,厨子回家了。” “住店,上房两间。” 费景庭打量了眼,这客栈只怕是有年头了,桌椅、柜台全都包了浆。随手摸出一块大洋丢了过去。 “剩下的赏你了。” 那伙计接过来瞧了一眼,当即乐呵道:“哟,那可多谢了。二位后面请,两间客房都烧了地龙,保准暖和。后头还烧了热水,回头我给二位打点热水洗脸、烫脚。” 应了一声,两人随着伙计去到后面,这客房普普通通,不过胜在干净。盘好的火炕摸着冰手,不过伙计说了,过会儿烧起来一准暖和。 二人各自回了房间,没一会儿伙计就打了热水过来。费景庭洗了把脸,张乐瑶便推门而入。 瞥了费景庭一样,张乐瑶道:“刚才算过了,又变成了东方。” “东方?” 费景庭取出高清地图查看,濛县再往东依旧是深山老林,考虑到六爻算得方向不算精准,费景庭便将东南、东北两面全都看了。 东北方是延边,东南有个抚松,然后就是长白山……莫非符芸昭此刻在长白山? 符芸昭这丫头,一声不吭留书出走,结果将自己陷了进去。此番要是能找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 虽说心中猜测可能是在长白山,不过费景庭还是说道:“那明日还是往东走,等六爻测算的方向变了再说。” “嗯。”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你那六爻好学吗?” 张乐瑶没说话,纳闷的看着费景庭。 “我是觉着,接下来只怕会更危险,莫不如我学会了六爻,自行去找符芸昭,你就不用……” 张乐瑶微微蹙眉,转身就走,临出门前说道:“夜深了,早点休息。” 费景庭张口欲言,却不知再跟张乐瑶说些什么。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他这边洗漱过后便早早睡去,半夜间却被前面的吵嚷声给吵醒。声音嘈杂,听不出个数,只隐隐听得店伙计不停的应承,没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经过门前,去了后方的院落。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来过 费景庭连日奔行,即便是修道者也颇为疲惫。这一觉睡得直到天色大亮才转醒。 他起身略略感知,隔壁的张乐瑶似乎也没起身。他便叫了伙计,打了热水洗漱。腹中饥饿,又招呼伙计问有什么吃食。 这客栈地处县城之外,县城本就偏远,客栈更为偏远,可想而知是没什么好吃食了。 果然,伙计便说了,店里的早饭只提供家常便饭,费景庭刚要起身去往前厅用餐,便瞧见呼啦啦一群人从后院闯了进来。 当先的是个戴着狗皮帽子的粗壮汉子,身后跟着几人腰间别着盒子炮,无一不是精悍之辈。其后又进来几人,其中四人分外显眼。 一个穿着灰色袍子,脸色青白,周身阴煞之气环绕,仅仅是路过,费景庭便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后面三个家伙面色略显白净,其中一个家伙还戴着圆片近视眼镜,脚下的翻毛靴子一看就是军品。 而其前后的另外两人,身形挺得笔直,走路带风,很有些军旅色彩。 看了看面相,费景庭便皱起了眉头,日本人?这小鬼子没事儿钻进大山里来做什么? 隐隐有所感,费景庭转头,便瞧见方才那老者定住身形,转头看向自己。费景庭平静与其对视,老者咧嘴笑了笑,朝着费景庭拱拱手,挑开帘子便去了前方。 一行二十几号人鱼贯而过,费景庭便问伙计:“这些人什么来路?” 伙计昨晚被折腾得不轻,当即没好气道:“说是满铁过来探路修铁路线的,中间那个戴眼镜的是满铁的什么什么师。” 满铁的人? 这就难怪了。日俄协商之后,中东铁路一分为二,日本人专门组建了南满铁路,简称满铁。这满铁可不是单纯的铁路公司,而是开矿、修路、间谍、军事护卫后期还参与开拓殖民,总之什么都能干。 日本人早就将关外视为其势力范围,这些年没少修铁路。修好了的有吉长铁路,正在修的有四洮铁路,未来还会修天图、吉敦等铁路。 不过这地方就一块小平原,周遭都是荒无人烟的山林,有必要跑这儿来修铁路吗? 心中疑惑,却无暇他顾,费景庭便吩咐伙计将吃食送进屋来。没一会儿,张乐瑶也醒了,二人便在屋里用了早饭。 刚刚吃过,便听前面传出一声日语,跟着一众人等咒骂起来。 “啧,哪儿踏马来的黄皮子?” “哎哎哎,别动,这可是仙家,咱们惹不起。” “村上先生,没事儿吧?” 客房里的费景庭与张乐瑶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放下碗筷,出了客房便往后院寻去。 不用想了,一准是黄皮子摸了过来。 黄皮子一家论本事或许赶不上胡、常两家,可架不住能生啊。一窝四个到八个,总有聪明的能学会修行,如此即便无法化形,也可做一些探查、监视,通风、报信的差事。 事实也跟费景庭猜想的差不多,昨夜老黄皮子带着人手追出去五十里,又折返回来,四下寻不到,便招呼子孙后辈,撒开大网朝着四面八方寻了过去。 濛县自然是重点中的重点,这一日濛县百姓打开家门便瞧见十几头黄皮子在街上乱窜。 有说大雪封山,黄仙找不到吃食所以下山进城的;也有说某户人家得罪了黄皮子,这黄皮子是报复来了。 说辞众多,不一而足。 费景庭与张乐瑶却是不理会,二人纵跃间出了濛县,沿途还顺手宰了两条黄皮子。 却说客栈之内,村上听着那领头的粗狂汉子说了黄仙的神异,当即也不以为意,转头便用日语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支那人的奇怪信仰。” “村上桑,应该是通古斯人的信仰。”同伴纠正道。 村上也不在意,随口说道:“不用理会……”换成汉语,继续问那汉子:“薛桑,那东西……”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确定没看错?” 汉子拍着胸脯道:“村上先生,这有啥能看错的?我当时就在老虎背,眼睁睁看着那光霞冲天而起啊,一准是宝贝。” “这样……那此地距离老虎背还有多远?” “这个……不远了,不过山路不好走,怎么也得再走两天吧?”姓薛的汉子也有些不太确定。 村上点点头,看向那阴郁老者:“卫先生,到时候就要拜托您了。” 那卫先生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一旁的日本人很是恼火:“这个家伙,简直太傲慢了!” 村上安抚道:“松本,请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卫先生可是我们好不容易请到的高人。” “哼!”松本嘟囔道:“到时候如果找不到,一定要给这个家伙好看!” 村上又问卫先生:“刚才卫先生跟那个陌生男人打了招呼,是认识吗?” “不认识。”卫先生说道:“不过说不定还会再见面。” “哦?”村上待要再问,那卫先生却起身自行回了房。 …………………………………… 费景庭与张乐瑶一路出了濛县,这濛县往东只有一条路,此路通往抚松,先行向东,再折向东南,此后再折向东。 濛县所在冲击平原并不大,出城二十里便是茫茫群山。费景庭与张乐瑶商议一番,觉着此前翻山越岭看似是在走直线,可到底比不上平地,走了不少冤枉路。于是便商议着径直走大路。 刚出城没多远,便在狂野里看见黄皮子乱窜。 “是黄皮子,他们发现我们了。”张乐瑶说道。 费景庭观望了一眼,远处几只黄皮子只是遥遥观望,距离起码三里开外,追将过去只怕会一哄而散。费景庭便说道:“不用理会,发现了又如何?能追上才算本事。” 一夜恢复,费景庭真气重新充盈起来,伸出手拉住张乐瑶的手,在其不解的目光中,左手法诀变化,使出了徐行止追之术。 这简略版的缩地成寸使将出来,一步跨出便是十几丈,饶是黄皮子狂奔了一阵,也渐渐被甩得没了踪影。 几头黄皮子聚在一起商议一番,其中一只便朝着北面的群山奔去。 费景庭不顾真气消耗,一路疾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出去五十里。两人略略停顿,张乐瑶起六爻测算方位,结果依旧是东方没变。 二人便继续沿着大路疾行。这回没用徐行止追,转而用了张乐瑶的神行符,未到中午,便到了抚松近前。 这抚松县设县不过十二年,此前名叫双甸子,又名甸子街,直到十年前才改名抚松。 这地方可谓是边陲之地,设县又晚,连个城墙都没有,就一条长街有些商铺。二人干脆找了家饭馆草草吃了一口,张乐瑶又起六爻,这回方向则变成了东北。 费景庭拿着高清地图盘算了一番,再往东就是长白山山脉,天池在东南三十公里,所以肯定不是天池,那就不知符芸昭此时陷在长白山哪座山头里了。 费景庭便跟张乐瑶商议:“这样,我们继续往东,什么时候方向变了,咱们再往北走。” “正是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 会过账,二人沿河道而行,一路朝东行不过二十里,又一头扎进了林海雪原当中。 此地地处边陲,设立县城又晚,往东根本就没有官道,只有一些被积雪掩埋的羊肠小道,说不得是那些采参人踩出来的小道。 关外冬日里本就白昼短、夜晚长,进了林海雪原,不过一个钟头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便在此时,费景庭胸口涌动一番,蔫耷耷的小白蛇拱出脑袋,四下看了看,随即嘶鸣起来。 “嗯?” 费景庭停下来低头看了眼小白蛇,小白蛇蹿下去,落地化作符芸昭的模样,脸色有些迷惑,比比划划,口中嘶嘶作响。 “哦,你是说,这片林子你来过?” 小白蛇猛点头。 费景庭长出了口气,小白蛇既然来过,想来便能循着原路找到符芸昭失陷的地点。 “那符芸昭距离这里远吗?” 小白蛇继续点头,又开始比划,奈何这回费景庭瞧不明白了。 叹息一声,费景庭道:“算了,你还是回来吧,抽空看看四周,待看到熟悉的地方再告诉我一声。” 小白蛇肩膀耷拉下来,跳将起来,半空化作原型从领口钻进费景庭怀里。 费景庭看了看四周,说道:“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不如找个被风的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张乐瑶自无不可。 二人便寻了个被风的土坡,在其后搭了帐篷。费景庭懒得开火,便从空间里取出两份自发热米饭。 二人草草对付一口,刚要休息,费景庭便转头看向西面,说道:“这黄皮子来得好快。” “嗯?” 张乐瑶修为不够,也没修习过天目术,自然视力不如费景庭。此时在阴阳眼下,费景庭清楚的瞧见一里开外的雪地里,趴伏着一头黄皮子。 既然又有黄皮子出没,只怕那老黄皮子不远了。 费景庭当即取出玉牌恢复真气。他不打算躲了。 这里是林海雪原,说白了就是这些仙家的地盘,他就算逃得再快又能逃到哪里去?但凡甩不掉,那黄皮子迟早会追上来。 张乐瑶伤势尚未痊愈,且还有个不知什么时候咒术就会发作的隐疾在,若是真赶上咒术发作,那可就真是要了命了。 与其如此,莫不如痛下杀手,即便干不掉那老黄皮子,也得将那些帮手不敢再追上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谁说我要躲了? 以玉牌丝丝缕缕的灵机恢复体内真气实在太过缓慢,想了想,费景庭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一枚玉瓶来。 宰了黄十七给了两瓶,在加上此前存余的一瓶,总计三瓶。那日给张乐瑶疗伤用去一瓶,所以依旧是两瓶。这两日费景庭斩杀了不少妖怪,十来头黄皮子精,其中还有那黄皮子老太太一般的大妖怪,除此之外还有苍鹰、兔子、熊罴,系统在消化黄皮子老太太,所以奖励延迟发放。 想到此后还会有灵机奖励,费景庭便不再吝惜,径直捏碎玉瓶,将升腾而起的无色无形灵机进入收入肺腑。 灵机入体,转瞬顺着经脉汇聚丹田气海。这外来灵机刺激之下,顿时让下丹田胀了几分。 感觉体内真气充盈,费景庭强忍着冲破经脉的冲动,睁开眼转头对张乐瑶道:“这些关外野仙无法无天惯了,不给个教训,只怕还会一路纠缠。” “你要动手?”张乐瑶有些担忧。那日的两个老黄皮子实在厉害,若非关键时刻费景庭挣脱出来,只怕张乐瑶此刻早就命陨龙头拐杖之下了。 “一劳永逸。”费景庭坚定的说完,转而道:“我教你个隐遁法,你待会儿藏匿起来,不论情况如何都不要露面。” “那你呢?” 费景庭笑了笑,说道:“我会逃遁法,实在局面不对,我可以一走了之。” 张乐瑶想了想,径直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灵符,折叠之后递给费景庭:“拿着这符,到时候我去寻你。” “好。”看着女子满眼的担忧,费景庭默默接过,塞进了口袋里。 费景庭低声将隐遁法的诀窍说给张乐瑶听,张乐瑶天生聪慧,不过略略尝试便摸到了门道。 她盘算着差不多能掌握,便起身到了一棵巨木后,手中法诀变换连连,剑指树在鼻翼间,轻喝了一声:“敕!” 一步迈出,整个人便融入了巨木之中。 费景庭松了口气,二人早已用了藏身术,藏匿了神魂,再用了隐遁法,想来那些野仙是找不到张乐瑶了。 便在此时,树上突然冒出张乐瑶的脑袋,看着极其惊悚。 “这样算成了吗?” “成了成了,你赶紧回去藏好。” “哦。”闹不明白费景庭脸色怎么突然如此怪异,皱皱眉头,张乐瑶缩了回去。 费景庭长身而起,挥手间将帐篷收了,负手而立默默等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远处便传来连成片的沙沙声。 一双双绿莹莹的幽光在远处闪烁,时隐时现。费景庭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指决变幻连连,用出了太上洞渊秘法里最为复杂的一种术法。 一连十几个指决掐过,剑指收于胸前,鼓荡的真气源源不绝涌入双手,费景庭睁开眼,猛然冷喝一声:“风雪冰锥术!” 嗡~ 敕令下达,汇聚于剑指的真气四散,引得周遭积雪震荡。片刻后风起,那风越来越大,吹得枝摇叶动,隐隐有细小的东西随着风雪砸在树木上,发出密密麻麻噼啪的声响。 费景庭体内真气耗去小半,当即再掐法诀,身形一矮便隐遁于地下。 费景庭遁入土中,无形无迹,开启了阴阳眼却能感知到地面上方的气机流转。 似那老黄皮子一般修为高深的妖怪也就罢了,道行差上一些的,无一遗漏。 妖怪们呈扇形包抄了过来,费景庭手掐法诀,使了个金刀利剪术,右手径直从空间里取出几把飞刀,默默在土中等候。 地面上方,黄镇北带着一群妖怪围拢过来。白老太太也在,周遭黄家几人,其余的便是各路山精野怪。不但常家兄妹没跟来,便是白家与灰家的小辈也没跟来。 常家兄妹伤了两人,白家、灰家原本就不擅长战斗,这也没什么可挑的。可就连胡七姑都没来,那狐媚子推说受了惊吓,径直回了自己山头。 “怎地突然起了风?” “起风不是经常的事儿?啧,这风邪门,怎么凤里头还裹着冰凌子?” 风越来越大,卷起积雪,夹杂着越来越大的冰锥,朝着林中的一众妖怪袭来。 黄镇北一门心思寻费景庭,尚且没有发现,白老太太却是机警,当即喝道:“不好,这风只怕有古怪!” 便在此时,身后一声惨叫,扭头便瞧见一只人立的黄皮子被一根冰锥刺入肺腑,挣扎几下便倒在了地上。 而这只是刚开始,不过须臾,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同前来的二十几个妖怪有修为低的纷纷中招。 白老太太赶忙挥舞双手,引动气机阻挡风雪,便在此时,费景庭悄无声息从地下遁出。 加持了金刀利剪术的飞刀一枚接一枚朝着那些妖怪投掷过去,专门挑那些受了伤的妖怪下手。 “啊……” “谁?” “有人偷袭!” 几把飞刀转瞬出手,费景庭迅速遁入地下。老黄皮子瞥见费景庭,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嘶吼一声抡起龙头拐杖便追将上来。拐杖砸在地上,硬生生破开地面,却不见费景庭的身影。 此时费景庭隐遁术接连变化,转瞬便从一棵树旁现身,照旧是加持了金刀利剪术的飞刀、飞镖。 那飞刀有如长了眼睛,又准又狠。有个狼仙躲闪不及,连续身中两刀,那裹在其上的霸道真气顿时将其体内的妖气搅得翻腾不已。 狼仙维持不住人形,转眼便露出了狼头。 又是一把飞刀丢出去,费景庭还想故技重施,却发现空间里的飞刀、飞镖尽数投掷一空。 原本就只预备了一百多柄飞刀、飞镖,连日恶战,又没时间回收,自然消耗一空。 费景庭刚琢磨着干脆持剑近身厮杀,转头就想起了空间里丢置的那一堆枪械。 “小贼,哪里逃!” 黄皮子感知敏锐,朝着费景庭现身的大树就追了过来。费景庭又隐遁入地下,摸出一把盒子炮,研究一番,上膛开了保险。 待再现身,抬手就朝着一群妖怪开火连连。 砰砰砰~ 呛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便打空了一个弹夹。 这土匪的盒子炮采用的是二十发弹夹,费景庭没调模式,所以打起来就是连发。 费景庭手上劲头比常人强上不少,即便这盒子炮后坐力十足,可也没耽误准头。 也是距离太近,这一梭子子弹过去,足足撂倒了四个妖怪。 待要重新遁入地下,那白老太太陡然双手拍在地面,本就冻得结实的地面,顿时有如金铁,费景庭再也无法遁入。 隐遁术怕是不能用了,费景庭径直收了盒子炮,抖手间青冥剑出现在手中,剑身一振,朝着那狼仙便杀了过去。 一头野猪精嘶吼一声朝着费景庭撞来,费景庭剑身抽在那妖怪的獠牙上,借着反震之力愈发迅捷的朝着那狼精杀将过去。 周遭其余妖怪还想援手,却已经来不及了。狼精强忍着伤痛挥舞狼牙棒试图逼退费景庭,却被费景庭迅速在脖颈间一抹,顿时一颗狼头飞起老高,身躯喷出一丈来高的鲜血。 错身而过,费景庭手掐法诀,一剑破开一妖的门户,跟上一掌印在胸口,闷响声中,中了掌心雷的妖怪顿时维持不住原型,倒飞间化作一头黄皮子,落地气绝,没了声息。 那白老太太紧忙赶过去,矮下身形探了下,随即叹道:“你这年轻人出手未免太过狠辣。” “性命相搏,对你们不狠辣,我怎么活命?” “小贼别跑,老夫今日活刮了你!” 听闻老黄皮子的咒骂声,费景庭冷笑道:“老黄皮子,你能追上我再说。” 身形晃动,费景庭转眼便消失在风雪之中。风雪冰锥术遮蔽身形,十步开外便不见人影。此术只能因势利导,风雪天中使出威力加倍。若是换了大夏天,那根本就用不出来。 老黄皮子须发皆张,手提龙头拐杖迅速跟进,可转眼就失了费景庭的身影,只能提着拐杖仰天长啸。 “小贼,你出来!” 回应黄镇北的,是远处一声惨叫。显然,又有关外同道遭了毒手。 白老太太的声音在风雪中飘荡:“莫要分开,此人是想借着术法各个击破,所有同道都聚集过来!”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风雪中四散的妖怪们各自心中凛然,只闻惨叫,不见人影,此等情形实在诡异。 也是费景庭实在狠辣,不过一个照面便将黄家的老十三一掌劈死;过来帮手的狼精更是被削了首级。 惨叫声不绝于耳,吓坏了的一众妖怪循着白老太太的声音聚拢起来。待到了白老太太身旁,点算一番,二十七号同道,算起来只剩下了一半。 这还是算上在远处不停嘶吼的黄镇北! 砰~ 枪声嘹亮,猬集在一堆的关外野仙当中,顿时有一个家伙眉心中弹,声都没吭一声便仰面栽倒。 远处的费景庭收了毛瑟步枪,暗自嘟囔:“以为聚在一起我就没法子了?” 身后恶风扑来,费景庭闪身躲避,一柄龙头拐杖砸在树干上,径直砸出了个脸盆大的坑来。 黄镇北红着眼睛道:“小贼,这下看你哪里跑!” 面前的费景庭不见闪躲,笑吟吟道:“老黄皮子,谁告诉你我要躲了?你且看看,除了你我,旁人可还敢凑过来送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了结 黄镇北神色一变,费景庭却根本不给他思索的机会,长剑一振便刺了过来。 黄镇北举起拐杖格挡,那长剑在半空调转方向,削向黄镇北的左手。待其拐杖另一端举起,费景庭闲着的左手猛地印了过来。 黄镇北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收回拐杖挡在胸前,掌心雷隔着拐杖炸响,轰的一声闷响,震的黄镇北倒退连连。 刚止住身形,瞳孔猛地一缩,便见费景庭剑指一点:“镇!” 黄镇北被镇妖术镇得身形晃动,拐杖支在地上这才强挺着没栽倒。抬眼便瞧见费景庭挺着长剑杀了过来。 “啊……啊~” 黄镇北拼命催动妖丹,眼睁睁看着长剑欺近,这才挣脱镇妖术的镇压,举起拐杖勉力抵挡,错身之际却被费景庭一剑在右臂撕了一道口子。 青冥剑周身裹着剑芒,黄镇北的伤势远非看起来那般简单。看不见的剑芒顺着伤口侵入体内,有如无数钢针一般四下侵袭。 黄镇北的右臂顿时用不上力气。 费景庭调转身形,虚晃一剑,身形一矮反手又是一剑。这一剑斩在脚踝处,老黄皮子顿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黄镇北双目赤红,龙头拐杖挥舞间便是一道黄雾袭出。只可惜这毒雾用的不是时候,刚刚喷吐出来便被风雪卷得没了踪影。 老黄皮子扬天嘶吼,口鼻微微凸起,显露出原型,身后积雪被震得冲天而起。 那黑色的雪泥隐隐组成一头咆哮嘶吼的硕大黄皮子。 费景庭哪里会被老黄皮子的手段唬住?退后两步避开毒雾,左手法诀变换:“定!” 定身术将黄镇北略略定住,跟着便是一道接一道的剑芒斩了过去。 生生挨了两道剑芒,黄镇北才从定身术中挣脱开来,翻滚躲避间早已心生惧意。 此前交手,黄镇北只当费景庭仗着人多,这才伤了自己。他却是忘了,在此之前可是他们的人手更多。 黄皮子天赋术法是幻术,黄镇北还修了一门毒雾,除此之外再不会别的术法。费景庭却不同,太上洞渊秘法在手,各类术法信手捏来,若非修为不够,隔着一座山就能把老黄皮子轰成渣! 两道剑芒破开肌体,血肉翻滚也就罢了,那有如针芒的剑气顺着伤口四下侵袭,此时老黄皮子早已气机紊乱。 便是想要遁走,也来不及了! “等等,莫非你真要跟五大仙家结下死仇?” 费景庭却是不理会,正所谓趁他病取他命,一道剑芒闪过,径直将那龙头拐杖劈成两段,反手一剑便将黄镇北的首级削掉。 看着无头尸身栽倒在雪地里,继而化作一头没了尾巴、脑袋的黄皮子,费景庭嘟囔道:“死仇又如何?坐井观天之辈,不斩杀你这厮,怕是这关外野仙就忘了道门的厉害!” 掌心陡然明亮,将黄镇北的神魂乃至一身妖气尽数吸纳。与此同时脑海中一声轻响:“叮!剿灭妖物黄镇北,奖励七日后发放!” 风雪渐息,费景庭甩掉剑身上的血迹,转头朝着白老太太等妖怪聚集的地方走去。 有眼尖的妖怪瞧见费景庭从风雪中走出,当即叫道:“那姓费的来了!” “真是不知死活,真当咱们关外仙家好欺负吗?” “咦?黄老怎么没了踪影?莫不是……” 费景庭慢悠悠踱步上前,一众妖怪却不敢擅自出击。费景庭停在十步开外,看向白老太太,说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贱名不提也罢,大家都叫我白老太太。” “哦,敢问白老太太,此一遭冲突……是因何而起?” 白老太太皱起眉头,不知费景庭是什么意思。 费景庭自说自话道:“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有个叫黄十七的家伙,半路拦着我讨口封,我没答应,这厮就纠缠不休。 头一天夜里,我镇了它半晚上,想着吃了教训,这厮就不敢来了。结果这厮胆子是真不小,第二天又来纠缠,我又警告了一番,它却根本不听,想来是骄横惯了。如此,我便出手替它家里人教训了一番。” “你所谓的教训,便是杀了黄十七?” “呵,”费景庭笑道:“老太太,若换了黄十七来纠缠你讨要口封,你当如何反应?” “我……”白老太太修行五百余年,关外早就无人敢惹。不过易地而处,若是她自己去了关内,结果碰到个不依不饶讨要仙丹的凡人,只怕白老太太不耐烦之下也要给些教训。 “那也出手太重了些。”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老太太怎知黄十七是如何纠缠的?”一句话问得白老太太不好说些什么。 “后来,对,后来便是老黄皮子带着一家老小来寻仇。被我跟同伴反杀了一手,气急败坏之下干脆便找了你们替他来报仇。我说的可有错漏?” “没错。” “也就是说,此番恩怨,起源全在黄皮子一家?” 白老太太沉吟不语,弄不清楚费景庭到底是什么意思。 便在此时,费景庭抬手,举起手中重新上膛的盒子炮,对准一头妖怪连连开火。 砰砰砰…… 那妖怪毫无防备,径直被打成了筛子。 “小辈,你这是何意?” 费景庭放下冒着硝烟的盒子炮,笑着说:“如此一来,我们之间便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 “是啊,”费景庭说道:“黄家灭门了!” 白老太太悚然而惊! 黄镇北与白老太太乃是同期的仙家,从明朝修行至今,逾五百余年,不想竟然死在了面前的年轻人手里。 “尸身就在后面……敢问老太太,你们可要替黄镇北继续寻仇?” 一众妖怪鸦雀无声,尽数等着白老太太发话。白老太太心中泛起怒气,可理智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若是不答应,只怕这一遭自己都逃脱不掉。 不同于胡、常、黄三家,白家原本就不擅长战斗,更擅长医、蛊之术。斗将起来能起个辅助作用便不错了。 残余的一众妖怪,大多是散乱的山精野怪,此番黄镇北仗着五大仙家的名头,从各处山头招拢过来的。此时黄镇北都死了,一众妖怪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下去? 白老太太想清楚之后,叹息一声,不情不愿道:“如此……那就就此罢手吧。” “老太太爽快。” 目光逐一扫过一众妖精,费景庭放声道:“若有人心中不甘,大可以找我斗上一场。” 冲着白老太太拱拱手,费景庭施施然朝张乐瑶藏身的大树寻去。 便在此时,猛然从半空传来一道声音:“小辈太过嚣张,老夫不出手,只怕从此以后便没人再信服五大仙家的名头了!” 行走间的费景庭悚然而惊,但觉身后半空中强大的气机汇聚,那气机不用靠近,便能将自己撕扯成碎片。他甚至连头都没回,伸手触碰一棵树,想也不想便用出了逃遁法。 “木遁法!” 轰~ 腰围粗细的柞木炸得粉碎,气机将周遭残雪卷得四散,却唯独不见了费景庭的踪影。 半空中一声惊疑之声,随即胡三太爷飘飘荡荡落下。 一众妖怪群情激昂: “是胡三太爷!” “见过三太爷,小辈去年还喝过您的寿酒呢!” “三太爷,小的给您老请安了!” 纷纷扰扰之中,胡三太爷逐个打过招呼,这才到了白老太太身前。 白老太太道:“老黄……无常了。” 胡三太爷咳嗽一声,点点头:“只怪我迟来一步……哎,七姑说了那姓费的年轻人很是厉害,我就怕你们中了奸计,紧赶慢赶,不想还是来迟一步。” 白老太太狐疑的看了胡三太爷一眼,却是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胡三太爷又说道:“相识一场,好好安葬了老黄吧……至于其余死者,一并发送了。老黄此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此番参与者,尽数可入山修行一年。” 一众妖精顿时高兴起来。 “胡三太爷高义!” “要我说还得是胡三太爷,那黄镇北还说此番立了功才有机会进山修行,哪里比得过胡三太爷大气?” “小的多谢三太爷了,不知三太爷可否传下法门?” 胡三太爷却是不再理会一众妖怪,开口道:“那姓费的小辈用的是逃遁法,看着很是眼熟。啧,可惜年纪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想来此法逃遁得不远,我再去寻找一番,若是找到,定然将其留在关外。” 说罢,胡三太爷一跺脚便冲天而起,眨眼便没了踪影。 余下一众妖怪,先是被白老太太分发了药丸,服用之后开始收拾残局。该包扎的包扎,该掩埋的掩埋。唯有黄镇北的尸身被拾掇起来,找了两个妖精抬着,随即一行妖精吵吵嚷嚷离开了此处树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棵大树上突然冒出张乐瑶的脑袋,她四下看了看,确认再无妖精,这才解了隐遁法门,从大树里脱身出来。 张乐瑶皱着眉头,手掐法诀测算一番,当即嘟囔道:“东南?” 叹息一声,随即朝着东南方向便寻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章 舍离 微风徐来,引得山林里树冠上积存的白雪簌簌而下。原本缓缓飘落的雪花先是一滞,接着周遭气机紊乱,猛地朝四周扩散,须臾间便听得轰的一声炸响,一棵参天古树径直从中炸开,费景庭踉跄着从中跌了出来。 所说习练了许久,可真正使出来还是头一遭,木遁术使将出来,径直抽空了费景庭丹田气海里仅存的真气。 真气被抽空是什么感觉?头昏、耳鸣,但觉周身无力,费景庭连支撑自己身躯的力气都没有了,径直扑倒在了雪地当中。 略略缓了缓,想也不想,径直从空间里取出最后一枚玉瓶,勉强爬起来捏碎了,尽数将无色无形的灵机吐纳入肺腑。 灵机入体,全数转化所丝丝缕缕的真气,参同契小周天运行几周,这才将乏力之感祛除。 良久,趺坐的费景庭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暗自琢磨。这木遁法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能使用一次,用将出来逃遁到三百里外有树木之地。此法极其耗费真气,倘若体内留存真气不够,一准会损伤自身丹田气海。 这还算好的,倘若使了保命的金遁法,瞬息能逃遁到千里开外,此后整个人立刻陷入垂危之态,除非有海量灵机修复自身,否则不出十二个时辰其人必死无疑。 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留存了一瓶灵机,否则丹田气海受损,却是不知道何时才能修复了。 刚要起身,胸口一阵蠕动,小白蛇径直从领口钻了出来,吐着信子茫然地看着费景庭。 费景庭:“……” 难怪真气差点没够用,原来是因为携带了小白蛇的缘故! 无语的叹息一声,费景庭指着周遭山林问道:“此处看着可还眼熟?” 小白蛇四下看看,也没言语,又钻了回去。得,甭问了,一准是不认识。 费景庭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一番,循着山头的方向缓缓而行,打算寻个高点查看一番此处地形再决定如何走。 方才真是惊险,那声音甫一出现,费景庭便生出一股无法匹敌之感。想来,那声音便是关外五大仙家之首的胡家胡三太爷吧? 有这老怪物在,也难怪道门在关外发展迟缓。 信步上了顶峰,四下观望,但见高低起伏、黑白错落,四周都是群山,根本就瞧不见平地。 这却是难住了费景庭,就算有高清地图在手,费景庭也没法儿确认自己到底流落到了何方。此时办法有二,一是原地等候,左右有随身空间在,吃喝不愁,张乐瑶又留了灵符在自己这儿,等着张乐瑶寻来便是;二则尽快找到此处有人烟之地,问清楚所在,其后尽快朝着与抚松县等纬度的地点寻去。 略略盘算,费景庭觉着自己等不了,便取出滑雪板,径直从顶峰滑落。 这一路翻山越岭,认准了东方而行,饿了便随意吃点快捷食品,困了便找个被风的地方搭帐篷凑合一宿,待行到第二日清晨,东方刚亮鱼肚白,影影倬倬瞧着前方山里似乎有炊烟升起。 费景庭径直寻将过去,待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村落,那半山腰的石坪上,孤零零的耸立着一间土坯茅草房,茅草房的烟囱上正冒着滚滚炊烟。 他视力好,瞧见敞开的门里,一个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正抱着柴草往灶台里添着柴火。 施展轻身功夫,几个纵跃便到了石坪下方,房里的老妇人听见动静,紧忙扭头张望。待瞧见费景庭,张嘴便喊出几句费景庭听不懂的言语。 没一会儿,费景庭上了石坪上,屋里便匆匆迎出来一个提着叉子的老头。 那老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费景庭一句话没听懂。 他拱拱手:“迷路了,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想了想,费景庭一挥手,便从空间里取出一袋大米,随手丢了过去。 那老头提防着费景庭,小心翼翼走过去,开了袋子抓了一把米出来,顿时神色激动起来,随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诶呀妈呀,大米啊!” “老婆子快出来啊,有银儿给咱们一袋子大米,还是白米!” 屋里的老妇人丢下柴火奔出来,拎起大米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喜滋滋拎着米袋子往屋里就走。 老头这才跟费景庭打招呼:“你看……光顾着高兴了,快进来快进来,你是搁奉天那嘎达过来的吧?” 这生硬的东北话听着分外亲切,费景庭也琢磨明白了,这老头、老太太方才说的是朝鲜话,莫非这俩人是朝鲜族的? “叨扰了。” 费景庭进到屋里,发现这破泥土草房实在逼仄,顶多能有一间半大小,进屋是灶台,绕过灶台进门,里间便是搭了土炕的卧室。 里面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仅有的桌凳都是用粗木条自己打的。 费景庭坐在炕沿,老头殷切的用缺了口的粗瓷破碗给费景庭倒了一碗水,那水隔着老远便能闻见一股腥味,想来是融化的雪水。 瞧见费景庭年轻,老头便问道:“后生,你咋钻俺们这嘎达来了?” “哦,跟朋友走散,胡乱走了一番就到了这里。老人家,此地是哪里啊?” “山里啊,具体叫啥名我也不知道,不过南边是三水,北边过了鸭绿江就是奉天地界。” 费景庭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自己这一遁径直跑到鸭绿江东岸这边来了? 费景庭记忆力不错,高清地图几乎印在了脑海里,比照一番,倒是找到了三水所在,略略估算,自己大约在天池以南八十公里左右的群山当中。 他坐在那里沉思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对面的老头打开了话匣子。笑着说道:“不瞒后生你说啊,我跟老婆子躲进山里好几年,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白米饭,这回还是托了你的福啊。” 费景庭随口问道:“老人家是猎户?” “算是……以前在江边打鱼,后来日本人太霸道,我就不打了。” “日本人?” 费景庭一番询问才知道,日本早在甲午年便被日本逐步蚕食,十年前更是逼着朝鲜出台了《日韩合并条约》,径直将朝鲜半岛吞入腹中。 此时的朝鲜半岛可谓民不聊生,日本人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拿下朝鲜半岛,自然是为了攫取利益。城市里还好,小民好歹能混个半饱,适龄的孩童尽数入了日式学校;乡下才是真的惨!那些日本财阀尽数拿下朝鲜矿场,与驻朝日军合起伙来拉壮丁,将乡间的壮丁尽数拉到矿场,也不给吃喝,能做上半年还没死,那就算是命大。 这老头原本生活在鸭绿江边,靠着打鱼为生,本身也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民族。朝鲜话会说,汉语也能说上一口满是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 十年前在山里头捡了个老婆,也就是现在的老婆子,地道的朝鲜人,一句汉语不会。 这俩人一开始便生活在三水,后来日本人盘剥日甚,俩人实在承受不住,便偷偷跑进山里,起了茅草屋,靠着狩猎,以及山下的两亩薄田过活。 据老头说,山外头有个没人管的小集市,他在山里头打了猎物,下山就能换到粮食、咸盐乃至布匹,明面上价钱虽然低了不少,可剥去日本人要缴的税,还是很划算。 没一会儿外间飘进来一股白粥的香味,老头乐呵呵的说,前日猎了一只山鸡,待会儿做了,就算给费景庭的答谢。 费景庭心中怜悯,连连推却,连粥没都没喝,又留下空间里仅存的两袋白面,施施然便从老头家中离开。 这一路向北而行,翻山越岭,天黑前便瞧见了冰封的鸭绿江。此时江面上倒是热闹,费景庭瞧见不少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汉子破开冰面,下网捕鱼。 没一会儿,绞盘转动,渔网从冰面下的江水中拖拽出来,一尺来长的鱼儿在网中活蹦乱跳。有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上前挑拣一番,随即两个汉子上前,捧起来一条将近一米长的大鱼。 那老者当先一步,朝着河边走去,两名汉子喊着号子、捧着大鱼,身后跟着一大群汉子,这群人竟丝毫不理会露在冰面的鱼,朝着北面的山区行去。 费景庭心中微微好奇,此时却是着急赶路,也不过多询问,转眼便要越过那群汉子。 队伍尾巴的汉子瞧见费景庭,当即拦住,张口便是一堆难懂的话语,听着既不是朝鲜话,也不是汉语方言。费景庭表示自己听不懂,那汉子急得抓耳挠腮,只是反复吐出一个词语:“舍离!舍离!” “舍离?” 舍离是什么东西? 又行了片刻,眼见到了山林边缘,领头老者停在一处简陋的祭坛边,身后两名汉子将硕大的大鱼放在祭坛上。领头老者口中念念有词,身后一众汉子跟着呼喊,随即跪伏在地,不住的伏拜。 “舍离!舍离!舍离!” 哦,费景庭大致瞧明白了,这应该是元始部落的元始崇拜。这所谓的舍离,便是这部落里崇拜的神明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是舍离? 三枚银角子落地,张乐瑶缓缓拾起,掐算一番皱了皱眉头:“正南?” 此时距离她与费景庭分开已经超过了一天,这一天的时间里,张乐瑶用了两张神行符,朝着东南追出去一百多里。可别小瞧这一百多里,山区里面,一天时间能追出去一百多里已经算是神行了。 没了费景庭在身旁,自然没了随身空间的便利。睡觉没有帐篷,只能找个洞穴将就一晚上。昨晚张乐瑶便找了个狗熊藏着的洞穴,出手将狗熊打晕,这才对付了一晚上; 吃食也没那么便利,张乐瑶身手不错,找了石子打死了两只兔子,生起火来烤炙一番,这才没饿肚子; 种种的不便捷,张乐瑶虽说心中没有腹诽些什么,却也愈发怀念费景庭在身边的日子。 那费景庭谦和、有力,骨子里却又拒人千里之外,遇到问题喜欢直来直去。想她张乐瑶堂堂天师府的千金,自降身价嫁与他做妾,他却百般推却,真搞不懂费景庭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除此之外呢?对了,礼貌、尊敬。平素一言一行,乃至平静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与自己父亲那种视女子如财物般的让人厌恶的神色决然不同,里面透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礼貌与尊敬。 张乐瑶十九年的岁月里,从没遇到过如费景庭这般的男子。龙虎山香火旺盛,平素不少自诩出彩的公子哥上山上香,张乐瑶也接触过。那些人有的才学广博,有的家世渊源,说起话来很是好听,可内里却透着一股子对女子的鄙夷。 所以,愈发接触,张乐瑶便愈发察觉到费景庭的不同。 性子合意,道行深厚,年岁合适,最难得的是相貌也相配,如此男子,怎能不是自己的良配? 收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张乐瑶暗暗担心,那胡三太爷竟然能御空而行,道行深厚得不敢想象,只怕她父亲与之对敌,不请出祖传的紫符也对付不了。 想不到这关外野仙竟然能修行到如此境界! 也不知费景庭是否逃脱了,更不知此时他境况如何。不过既然测算出来他依旧在南面,想来是逃脱了吧? 拿出最后一张神行符,张乐瑶思索了下,看着逐渐隐在山头的太阳,又缓缓收了回去。施展轻身功夫,在雪地上留下浅浅足印,一路朝着南面寻去。 奔行不过十来里,眼看着到了长白山脚下,远方出现个小小的村落。瞧着不过十几户人家,刻下炊烟袅袅,正赶上饭口。 张乐瑶一天时间只吃没有任何佐料的兔子肉,舔了舔嘴唇,便朝着村落行去。 进到村子里,张乐瑶瞧了眼,篱笆院、泥土茅草房,十几户人家大同小异。她寻了个房子最大那户,站在篱笆门外喊道:“家中可有人在?” 房门推开,一个女子扫了一眼,问道:“你找谁啊?” “行路人,想借宿一晚……我给钱。” 女子讶异道:“哟,这大雪封山都快一个月了,你一个女子怎么跑到这池西村来了?快进来吧,外头冷。” “多谢。” 张乐瑶推开柴门,在女子的招呼下进到屋里。这房子里烧了火炕,比之外间冰天雪地,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女子招呼着张乐瑶,当先进到东屋里,嚷道:“爹,来了个借宿的姑娘。今儿晚上您老去西屋呆一晚上,我跟这姑娘挤一挤。” 炕头上盘腿坐着个抽着烟袋锅子的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搭眼瞥了一眼张乐瑶,好奇道:“怎么跑这儿来了?瞧你这穿着,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啊。” 张乐瑶抿嘴不回答。 女子便在一旁道:“爹,你问人家这个干啥?” “那我还不能问问了?” “人家还能害你咋地?” 女子将张乐瑶让进屋里,张乐瑶隔着炕桌与老头对坐。女子去厨房里忙活饭菜,老头好似个闷葫芦,只顾着吧嗒吧嗒抽旱烟。 便在此时,猛然听得外头一声兽吼,听着好似老虎。 老头顿了顿,见张乐瑶看向外间,以为张乐瑶害怕,便说道:“莫怕,这是舍离。” “舍离?” “嗯,原本在麻达山是参王手下的护卫,后来就跑到这十九道沟,开了香堂,从此接受百姓香火、供奉。这舍离不祸害人,就是猎户进山,打了猎物得分给舍离一些。好比打了头野猪,就得给舍离留个猪后腿;打鱼捞到大鱼,最大那条得给舍离。 平素也不支使咱们,咱们要是有个三灾五难,求求舍离,这舍离还能帮忙。” “野仙?” “啥野仙?正经的大仙儿,灵验着呢!” 张乐瑶若有所思,随即问道:“老人家,方才听您说……参王?” 老头磕了磕烟袋锅子:“这老虎有虎王,狼有狼王,人参自然也得有参王。” “那这参王是个什么路数?” 老头苦着脸道:“这却是不好说了,我也是只听说过,没见着过。据说以前的参把头去麻达山里头采棒槌,瞧见过一个满脸褶子、白头发白眉毛的小孩。同行的吓了一跳,喊了声棒槌,结果那小孩张口就是一股黑风,将那同行的直接给吃了。 那一伙人除了个半大小子,其余的全都给参王吃了。” 张乐瑶皱起了眉头,白头发、白眉毛、满脸褶子的小孩?这一听就是精怪,难道真是人参成了精? 老头继续说道:“那参王就在麻达山里,嘿,这事儿流传了也不知多少年了。我年轻那会儿跟着师父去了一趟麻达山,结果山里头起了雾,我跟师父愣是转悠了两天才从山上下来。每年啊,也不知道有多少愣头青死在麻达山里头。” 张乐瑶寻思了下,问道:“老人家,那麻达山在哪里?” 老头随手一指:“往东北走,大概一百多里。麻达山不是一座山,是一整片山。甭管什么人,只要一进去就转向,保不齐最后都被参王给吃了。” 门帘一挑,女子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盆走了进来:“唠啥呢?吃饭啦吃饭啦。”冲着张乐瑶歉意笑笑:“这也不知道有人来,我就随便做了点,你将就着吃一些吧。” “没事,我不挑的。” ……………………………………………… 祭祀过后,一群汉子在老者带领下重新朝着江边走。费景庭琢磨着应该没事儿了,便继续朝山里走。 先前拦住他的汉子急得直嚷嚷,比比划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那老者瞥了费景庭一样,嘟囔了几句,便有人拉住那汉子,径直朝江边回返。 费景庭若有所思,这莫离说不定是个害人的野仙儿,所以这帮部落民众才会如此畏惧。 他连老黄皮子都灭了,除了胡三太爷搞不定,关外这一片他几乎平趟,又怎会在意什么乱七八糟的野仙? 不理会身后指指点点的渔民,费景庭径直进入山林之中,只是刚走出没多远,费景庭因有所感,顿下脚步,转头看向祭台。 祭台之上,那条一米多长的大鱼不见了踪影。 嚯?这莫离还真是嘴馋啊,就是不知道原型是个什么东西了。 继续往前走,不过片刻,费景庭便感到妖风阵阵。俄尔,一条硕大的斑斓猛虎拦住了去路。 那老虎跳在一块巨石上,朝着费景庭张嘴嘶吼,随即吐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词汇来。 费景庭负手而立,玩味的看着那斑斓猛虎。若换个人站在这里,只怕早就吓得腿软了。 这猛虎体长一丈,瞧着起码五、六百斤,一身的腱子肉,看着煞是唬人。可惜只是唬人,因为这玩意完全就是幻术虚影。 费景庭开了阴阳眼,气机感知,便知道石头上空无一物。相反,那石头后面倒是藏着个东西。 猛虎见费景庭没反应,转而换了一种语言,好像是朝鲜话。费景庭顿时高看一眼,这野仙竟然还是双语人才! 眼见天色已晚,费景庭实在懒得跟这厮浪费时间,一步迈出,施展轻身功夫,眨眼间便摸到了石头后面。 巨石之后,一头体长一米五,看着像是猫,耳朵上自带天线的东西正在啃食着那条硕大的大鱼。 眼见费景庭骤然出现在眼前,那货吓了一跳。顿时撒开爪子松开大鱼,扭头就要跑。 想跑却哪里还来得及?早已准备好的费景庭剑指一点:“镇!” 那东西刚跳到半空,便被生生镇压下来,顿时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那货眨眨眼,张嘴道:“普里威特?” “这又是什么话?说点我能听懂的。” 那货顿时换成东北话道:“唉呀妈呀,大仙你绕了我吧!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没想干啥啊。” 这一口地道的东北话雷得费景庭外焦里嫩。 他挠挠头,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舍离?”想起来了,眼前这货不就是猞猁吗?舍离……猞猁,没毛病。 “是,是我。” 费景庭看这货很是憨厚,干脆蹲下来逗弄道:“哎?你刚才说了好几种话,都说了什么啊?” 那猞猁极其人性化的憨笑道:“没……没说啥,就是吓唬人的话。” “那你会的语言还挺多啊?” 猞猁来劲了:“那不必须的吗?不会几种话,咋收供奉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带路 这猞猁倒是个人才,俄语、朝鲜话、东北话乃至鄂温克土语都能来上几句。 费景庭眼见天色已晚,此处正好被风,干脆也不急着走了。径直从空间里取出帐篷,安置好之后又拿出了一盒自发热米饭。 这头热着饭,费景庭大模大样坐在帐篷口,瞧着眼前的猞猁精说道:“说说你吧,这些年都干了什么缺德事?” 猞猁很冤枉:“压根儿就没干过啊?我就吓唬吓唬人,人家有难处求我,我还帮忙呢。” 费景庭奇了:“你倒是好心。可你连化形都不会,又是怎么化去口中横骨的?” 猞猁说道:“回仙人的话,那化形的法门掌握在五大仙家手里,小兽孤零零一个,受不得他们欺负,就没讨要。可巧,当初小兽所在的麻达山,有一人参精,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法门,小兽就偷学了几手,胡乱练了练就化去了横骨。” 人参精?若是有机会倒是得去瞧瞧,这可是难得的宝贝。 “那你修炼多少年了?” 猞猁说道:“我也不好计算啊,懵懵懂懂,从有神智开始,算起来得有个七、八十年了吧?” “七、八十年?那也不算短了。你既化去了横骨,还会懵人的障眼法,怎么不从五大仙家那里讨要化形法门?” 猞猁不屑道:“那五大仙家仗势欺人,小兽若是依附过去,鞍前马后,随找随到且不说,每年三节五寿还得给那些老家伙送礼。凭啥啊?好东西我自己都没捞着呢,凭啥给他们?” 猞猁精絮絮叨叨,数落了五大仙家好些个不是。费景庭却从埋怨中听出了几个有意思的事儿。 头一个,关外野仙不只是五大仙家,什么狼、熊、虎、雕,只要成了精,就算是野仙。 第二个,野仙被五大仙家收编了,就成了各式各样的保家仙,道行深的径直能跟五大仙家的人一般,开设香堂,寻找出马弟子。而后行善积德,修炼功德心法。 第三个,总有些野仙不愿意投效,五大仙家便联手排挤,不传化形之术,更不会将功德心法传授给那野仙。 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猞猁吐了口吐沫道:“呸,什么狗屁功德心法,都是踏马骗人的。当老子不知道吗?狐狸精一家子修的根本就是道门的阴阳法。” “嗯?你怎么知道?”费景庭问道。 猞猁咧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小神仙你且看这五大家的家主,哪一个是形单影只?全都踏马成双成对,而且修为都极其贴近。若不是道门的阴阳双修法,这两口子怎么可能一起修到这份儿上?” “嗯?” 这猞猁不说费景庭还没反应过来,貌似关外的仙家还真就是成双成对的。胡家有胡三太爷、胡三太奶,常家是常太爷、常太奶,就连老黄皮子都有个老伴,莫非真如猞猁说的那般,关外野仙掌握的是道门里不是主流的阴阳双修之法? 那猞猁还在气哼哼的说着:“他们这些五大仙家,族裔众多,想要找双修伴侣自然容易。如我等小妖形单影只,哪里去找个同类道侣?小兽前思后想,给五大家当牛做马不但没好处,反倒失了自在,莫不如自己在深山老林里修行。反正这辈子也不指望得道飞升。” 咦?这猞猁倒是想得通透。 费景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灼灼盯着那猞猁,直把猞猁看得一阵发毛。 怀中小白蛇似乎感知到了费景庭所思所想,顿时不老实地乱拱起来。 费景庭老早就羡慕符芸昭有个小白蛇,平时能帮着修行,打架是个帮手,后来学会了化形之术,径直变作符芸昭的模样,跑出去买一桌酒席什么的,实在方便的很。 最妙的是这猞猁已然化去了横骨,能说会道,这可比小白蛇强多了。 猞猁炸毛了,短短的尾巴变得老粗,哀求道:“小神仙绕了我吧,我真没害过人啊!” “可是你吓唬我了。” “我错了,认打认罚,求小神仙绕小兽一条性命。” “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猞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死怎么都好说。 费景庭沉吟道:“你可熟悉这一片的山林?” 猞猁来精神了:“不是小兽吹嘘,莫说是这十九道沟,就是整个长白山,就没有我不熟的山林。” “那你可知一月之前,有山头冒出宝光?” “宝光?”猞猁琢磨了下,当即道:“小的知道啊,就是麻达山嘛,人参精就躲在那地方。” “那就好办了,你给我带路,就去那个什么麻达山。” 猞猁松了口气:“带了路小神仙就放了小兽?” “到时候再说……”费景庭说道:“看在你修炼不易,若是一路表现乖巧,说不得我可怜你,传了你化形之法。” “诶唷,小兽一定谨守本分,求小神仙可怜。” 费景庭剑指一招,顿时解了镇妖术。那猞猁但觉身上、神魂压力骤然一轻,摇了摇脑袋,径直从地上爬了起来。咧着嘴极其人性化地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小神仙,那咱们明日一早再上路?” “嗯。” “得嘞,那小的先去吃晚饭。” 得了费景庭准许,猞猁回转身子,将那半条大鱼抱起,捧在双爪里一顿啃食。 一边儿吃一边儿还吐槽道:“呸,时间长了,都踏马冻了!一嘴冰碴子,不好吃。” 说罢了,鼻子嗅了嗅,目光偷偷摸摸朝着费景庭那份鱼香肉丝饭瞥去。 啧,这猞猁怎么看着奸懒馋滑每样都占了? 费景庭一挥手,便将酒精炉从空间里取了出来,点着火也不说话。那猞猁探头探脑一番,悄咪咪凑过来,将那半截大鱼放在酒精炉上烤炙。没一会儿鱼香味就出来了,馋得猞猁直流哈喇子。 “诶呀,还是托了小神仙的福,不然我这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热乎的。你说那些供奉的人也是的,就不知道做熟了再给我吗?那生的我自己不会抓吗?就这片林子,除了那头拎不清的大狗熊,老子一个眼神瞪过去,哪个不给我脸面?” “嗯?这片林子里还有成了精的野兽?” 猞猁道:“没啊,就我一个。” 费景庭纳闷了:“那它们怎么给你面子?” 猞猁理所应当道:“等它们捕猎,抓到猎物我就去吓唬,吓唬跑了东西就是我的,那不就等于给了我面子吗?” 这货纯粹是个混不吝。 懒得搭理这猞猁,草草吃了口饭,费景庭径直钻进帐篷里休息去了。 那猞猁没了束缚,心里天人交战,几次三番跑到林子边缘试探,却始终不见费景庭出面制止。想到费景庭一手道术镇得它动弹不得,猞猁暗自琢磨,这定然是小神仙在考验它,只要此时逃走了,定然会被捉拿回去抽筋扒皮。 猞猁给自己加了不少内心戏,实在不敢跑,索性便窝在帐篷旁,哆哆嗦嗦冻了一晚上。 一夜无话。 清早起来,费景庭用酒精炉热了一罐八宝粥。瞅着空间里还存着一些肉干,便丢出来投喂了猞猁。 要说这成了精的野兽就是不一样,这麻辣口的牛肉干,通常给猫,猫都不吃。猞猁精不一样,吭哧吭哧径直将一斤多牛肉干吃光,临了还喊了声好。 吃饱喝足,费景庭一挥手便将东西收进了空间里,让猞猁带路,朝着东北方向奔行而去。 那猞猁起初只是在雪地里疾走,耐不住费景庭催促连连,后来径直飞奔起来。原以为四个爪的肯定比两条腿的跑得快,哪想到奔行了一上午,也没甩开费景庭。 每次回头,准能瞧见费景庭就在自己身后三尺之内。 猞猁回想到镇妖术、袖里乾坤,顿时觉得费景庭深不可测。转头便起了心思……那五大仙家霸道惯了,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当牛做马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这小神仙却是不同,孤身一人,道法高强,自己若是投效过去,说不得能得些好处。 若是小神仙日后修道有成,自己修不成神仙,说不定也能得了敕封,从此成神,享世间香火。 胡思乱想一阵,猞猁愈发卖力。奈何它不过是一个成精七、八十年的小妖,身形比寻常猞猁大了两圈,有些妖力,还会一些天赋的幻术,除此之外正面都打不过成年的老虎。 是以这体力自然也是有限的,不过到中午,猞猁就支持不住了。趴在雪地里耷拉着舌头,喘着粗气道:“小神仙……不……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 跑不动?这哪儿行啊? 费景庭摸着下巴想了想,上前两步,在猞猁惊悚的目光中一把揪住猞猁的脖颈,用力一拎,还真让他给拎起来了。 费景庭晃了晃,估量了下,还成,这货也就六十斤左右。当即拔脚便走,几个纵跃便翻上了山头。 猞猁吓得全程不敢放声,后腿缩缩着,短小的尾巴卷起来,待到了山顶费景庭随手一丢,这货便如同滚地葫芦一般滚了下去。 “诶诶?诶卧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接人 待滚到坡地,猞猁硬生生滚成了老大一个雪球。挣扎了好半晌,猞猁才从雪球里挣脱开来,瞅着费景庭哀怨道:“小神仙,可不兴把我当球扔啊。” “你皮糙肉厚,还怕从山上滚下来?”费景庭打量一番,坡地越过山区,周遭虽然都是林地,却陡然开阔起来。朝西边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长白山天池的身影。 猞猁扭头瞅了一眼,说道:“那上面没啥好玩意,就是个大池子。” 顿了顿,猞猁小意道:“小神仙,咱可说好了,到了麻达山,我转头就走,你可不能让我带你进山。” “嗯?这是为何啊?” 猞猁讪笑道:“早先跟那人参精起了龌龊,我怕在碰到就被那人参精给吃了。” 费景庭问道:“那人参精修炼了多少年?”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反正我有了灵智,那人参精就在。” 费景庭点点头,也没当回事。这猞猁精本事低微,所以才会被人参精拿捏。以费景庭如今的修为,除了胡三太爷实在不敢招惹,关外再没有野仙精怪是他的对手。 这时就听猞猁又说道:“小神仙可别不当回事,就连五大仙家的胡三太爷、胡三太奶联手攻山,两次都铩羽而归,这人参精的本事可不小。” “哦?人参精这么厉害?” 费景庭吓了一跳,本以为胡三太爷就够厉害了,没成想麻达山还躲着个能让胡三太爷、胡三太奶联手都无法应对的人参精。 “厉不厉害咱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是在麻达山,就没人奈何得了人参精。” “听你这话,这麻达山有古怪?” 猞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猜是,要不人参精为啥非得窝在麻达山不动弹?不过到底咋回事我也不知道,也不好说。” 所以,符芸昭是被人参精给困住了吗? 费景庭拍了拍胸口,小白蛇从领口探出脑袋,朝着费景庭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哎,根本不知道小白蛇在说些什么,早知道闲暇时教这货认一些字也是好的。 一旁的猞猁眨眨眼:“常家的?” “不是。” 问不出个所以然,费景庭又让小白蛇缩了回去。看了看天色,费景庭起身道:“歇的差不多了,走吧?” “不是,小神仙,我还没喘过气来呢,要不再歇会儿?” “真麻烦,还是我拎着你走吧。” “别……” 不理会猞猁的抗拒,一把揪住脖颈子,费景庭施展轻身功夫,一路朝着北面行去。 ……………………………… 三枚银角子落在雪地里,张乐瑶捡起来皱了下眉头:“东方?” 她扭头看向东方,此时日头当空,长白山主峰在阳光映射下覆着皑皑白雪,有如白头老翁。 清早从池西村里出来,翻山越岭,一个上午不过走了二十几里山路。留在费景庭身上的灵符可帮着张乐瑶迅速判定费景庭所在的方位,但依旧要靠六爻测算。 早间测算还在东南,如今便成了东方,想来费景庭也是一路疾行,想着与自己汇合吧? 将银角子收起,张乐瑶朝着东面的山林进发。行不过百十步,张乐瑶身形摇晃,用力抱住一棵树站定在那里。 她皱着眉头,脸色惨白,须臾间脸上便沁出豆大的汗珠。 咒术又发作了! “张天师……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哀怨的叹了一声,张乐瑶径直跌坐在了地上,闭上双眼,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打坐调息,试图平复体内紊乱的真气。 这咒术发作起来一次甚过一次,此前有符芸昭的针蛊转嫁,后来有费景庭帮着疏导真气,如今处在深山老林里,方圆十里不见人影,哪里还有人能帮得到她? 既然没人能帮,那便只能自己硬扛过去。 颤抖着从囊中捏出一张黄符,径直贴在自己胸口,张乐瑶哆嗦着嘴唇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之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吾独尊……” 前有安神符,后有金光咒,一遍又一遍,体内紊乱的真气尽数化作法力支撑,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体内的真气便消耗一空。张家家传的咒术专门令真气暴走,如今真气消耗一空,自然威力小了许多。 张乐瑶长出一口气,擦了擦脸上化作冰霜的汗水,身上虽然依旧有如万虫噬骨,可好歹暂时没了性命之忧。 她没有费景庭的奇遇,自然也就没有迅速恢复一身真气的法门,这体内积攒的真气全靠平时积累。如今消耗一空,最少也得花费上几个日夜才能修炼回来。 便在此时,林中脚步声沙沙。两个猎户模样的男子从山上行了下来。当先的是个老者,手中提着一张弓,后面跟着个汉子,叉子上挑着一头麋子。 那二人瞧见张乐瑶原本还很警惕,待瞧清楚是个女子,顿时绕了小半圈又靠了过来。 挑着麋子的汉子擦了擦鼻子,瞧见张乐瑶的容貌,顿时就是眼睛一亮:“爹,是个小娘们。” 那老头眯着眼打量张乐瑶,没说话。 汉子有些着急:“爹,这一身的霜,好像冻坏了,要不扛回去?正好我还没媳妇呢。” 老头点点头,张弓搭箭对准张乐瑶,见张乐瑶毫无反应,半晌之后又放了下来。 “去,扛走,这小娘们好像生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你折腾。” 汉子大喜,丢下麋子朝着张乐瑶便奔了过去,那老者却始终警惕,箭始终搭在弓弦上。 张乐瑶瞧着那汉子靠近,神色木然,待那汉子的一双大手刚要搭在自己肩头,机簧声响,软剑出鞘,径直在那汉子的脖颈间划过。不待那汉子倒下,张乐瑶强撑着爬起来朝着那老者杀去。 “柱子!” 老头一声哀嚎,张弓搭箭朝着张乐瑶便射了过来。距离不过七、八步,这猎弓又是强弓,再加上张乐瑶刚刚捱过咒术,体内真气消耗一空,是以避无可避,箭矢径直扎在张乐瑶的右肩。 奔行中的张乐瑶一个趔趄,感觉右手使不上力气,径直左手接过软剑,那老者还要再次张弓,却已然来不及了,软剑歪歪扭扭,刺入老头的脖子,随手一抹便喷涌出灼热的鲜血。 这父子二人一时半会还没死,呜咽挣扎,在雪地里挣扎了好半晌才倒伏在地。 张乐瑶刺入那一剑,却已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身子栽倒在雪地里,好半晌才爬了起来。 收了软剑,张乐瑶捂着伤口四下寻觅,找了个被风的树洞,藏身其中。从囊中倒出瓶瓶罐罐,退下衣服,找出一柄小刀,强忍着伤痛用刀子将箭头挖了出来。 而后上了伤药,用白布缠裹好。 做完这一切,张乐瑶心生绝望。前有咒术发作,真气消耗一空;后脚遭遇歹人,中了一箭。 伤上加伤,又在冰天雪地的野外,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箭头也不知有没有淬毒,张乐瑶生怕自己昏厥后会被冻死,强撑着起身用软剑砍下一些枯枝,聚拢起来在树洞前生了篝火。烤着篝火,张乐瑶抱膝坐在树洞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费景庭……费景庭……” 张乐瑶反复念叨费景庭的名字,想来此时能救自己的便只有费景庭了。恍惚中,依稀看见远处有人冲着篝火走来,似乎是费景庭? 她心中喜悦,朝着那人影伸出手,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了树洞之中。 ……………………………… “小神仙……老爷,老爷快放下小兽吧,实在禁不住啦!” 猞猁被费景庭拎着穿山过林,脖颈被揪得生疼且不说,这货比寻常猞猁大了好几号,自然要缩着身子,不然双腿就得着地。 这一路奔行,费景庭真气绵长尚且觉得轻松,可猞猁就不一样了,这货现在宁愿自己下来跑。 费景庭闻言丢下猞猁,瞧着世间已经过了中午,便寻了块石头,挥手扫掉石头上的残雪,施施然落座。从空间里取出面包,想了想,又丢给猞猁一块熏肉。 猞猁千恩万谢,在一旁啃食熏肉,费景庭干巴巴吃着面包,左手随意掐了个法诀,略略感知,随即停下了动作。 那日张乐瑶留了黄符在他身上,费景庭自然也用了追魂术在张乐瑶身上。只是这追魂术比不得黄符,感知范围有限,超出范围便感知不到。 此时用将出来,却分明感知到张乐瑶就在西面的山林里。 自己一路北行,想来张乐瑶也在一路朝南走吧……也不知这两天她的咒术是否发作了…… 想到这里,费景庭放弃了此前让张乐瑶来找自己的念头,三两口吞下面包,起身道:“吃好了?” 猞猁一口将小半块熏肉吞掉,囫囵道:“好……好了。” “那咱们就动身吧。” 猞猁抻了抻拦腰,掉头就要朝北走,可转头便发现费景庭径直朝西走了过去。 “小神仙……老爷,错了,往这边走!” 费景庭说道:“没错,不过去麻达山之前我得先去接一个人。” “接人?” “嗯,一个朋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麻达山下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黑老太太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怪异麻达山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迷雾中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还活着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相认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奖励来了! 说走便走,符芸昭欢脱的走在前面,急急忙忙行了几步,又转回头抱住费景庭的胳膊,拖着其朝前走。 小白蛇躲在角落里吃光了肉干,舔了舔嘴唇,吐着信子嘶嘶作响一阵,旋即化作符芸昭的模样,耷拉着脸跟在了后头。 此间地穴广阔,岔路口极多,符芸昭却是轻车熟路,选了一处洞穴深入二、三里。这越走,便感觉洞穴内的温度越高,连带着石壁上泛着荧光的青苔也多了起来。 又行了一里路,扑面而来的空气已经是灼热,红彤彤的光亮透过几处洞穴照射过来。费景庭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不太确定的道:“岩浆?” “是熔岩。”符芸昭的小脸被烤得通红,叽叽喳喳说道:“落入此间,我第四日便发现了熔岩,后来又发现了水潭,这才没饿死。” 胎息法流传久远,却没有辟谷的法门,几日不吃还好,要是四十多天不吃不喝,那就得活生生饿死。 感受着空气中的灼热,费景庭若有所思。长白山天池说白了就是个死火山的火山口,长白山周遭还有不少温泉,这地下有岩浆也说得过去。 快速从毗邻岩浆的洞穴路段通过,又走了一阵,洞穴陡然宽阔起来,到最后却是个穹顶洞穴。宽敞好似大殿,中间一汪清水潭,偶有游鱼跃出水面,却是通体纯白,须子老长,看不出品种的鱼。 “这便是那水潭?” 符芸昭笑着点头,说道:“此前两日,我怕干粮吃光了就得挨饿,一直舍不得吃。后来才发现了这水潭。”随即皱了皱眉头:“不过这鱼一点都不好吃。” 不好吃?那是却佐料跟好厨子,有了这些,别说土腥味的白鱼,就算清道夫都能给你做的色香味俱全。 费景庭心中一动,说道:“待会儿抓几条回去,我试试烤出来什么味儿。”他空间里佐料齐全,而烧烤又是他少数掌握的烹饪技能,就想着给符芸昭露一手。 符芸昭抱着费景庭的胳膊蹭了一阵,说道:“景庭哥哥,你且抬头看一眼。” “哦?”费景庭依言抬头观望,但见穹顶上方好似一面镜子,将水潭映射了上去……不对! 这哪里是什么影子,分明就是倒吊着的水潭! 那穹顶离地十几丈高,周遭岩壁很是光滑,费景庭皱了皱眉头,正琢磨怎么爬上去探查一番,一旁的符芸昭便说:“那边,我用九节鞭打磨了一条攀爬路线,能上去碰到那水潭。” “好,我上去看看。” 费景庭撇下符芸昭,三两步赶过去,提气纵身,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了上去。下方,小白蛇无聊的四处转悠,最后还是坐在了水潭旁,用手拨弄两下,旋即一把抓住一条跃出水面的白鱼。 嗅了嗅,随即嫌弃的丢回水里。牛肉干可比这土腥味的白鱼好吃多了。 费景庭攀爬到了顶端,单手扣住一块砸出来的凹陷,身体悬空,左手轻轻触碰,便引得穹顶上方的水潭一阵水波涟漪。 他开了天目术,微光中隐约瞧见上方的水潭里有游鱼穿梭。一条黑色的鱼感知到水波涟漪,好奇的游了过来,被费景庭一把抓住,丢了下去。 黑鱼摆动着尾巴,从十几丈的空中掉落进水潭里,激起的水花溅了小白蛇一头、一脸。 小白蛇抬头嘶嘶作响,转头便将惊慌的黑鱼抓在手中,嗅了嗅,旋即舔了舔嘴唇,很是感兴趣。 费景庭试探了半晌,松开手从十几丈的空中飘落下来,落地轻飘飘,有如一团棉花。 “如何?是不是很神奇?”符芸昭迫不及待的问道。 “鬼斧神工。”费景庭赞叹了一嘴。 这悬空水潭果然神妙,潭口只有方圆一米出头,若不是潭口有术法封禁,便是洞穴内气压过强,导致潭水悬空不落。 打量了下四周,费景庭笑道:“这里比你住的洞穴要好得多,怎么不搬过来?” 符芸昭眨眨眼:“我怕你找不到我呀。” 费景庭听得心中一揪,顿时心疼起来。怕自己找不到,所以宁愿每日往返十几里取水、取食……旋即又生起气来,揪了下符芸昭的鼻子:“那你还留书出走!” “诶唷……我都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舒出一口气,撒开手,恼火地瞪了符芸昭一眼,后者立刻瘪着嘴抬眼可怜巴巴的看过来,费景庭顿时生不起气来。 转头看向水潭,那水潭里倒是有十几条白鱼,独独不见了黑鱼踪影。 “咦?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 费景庭摇摇头:“算了,不重要。” 费景庭想寻那条黑鱼,心中总觉着那鱼看着有些眼熟。他目光全都放在符芸昭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小白蛇正在角落里大嚼特嚼。 “既然我来了,那就不住先前的洞穴了吧。” “好,都听你的。” “那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费景庭问道。 符芸昭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过是自己编的吊床。” “呵,有我在,还睡什么吊床?” 费景庭挥手间,便是一大堆东西从空间里取了出来。帐篷、睡袋、灶台、米、面、粮、油、各式佐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符芸昭欢呼一声,凑过来搭手帮着将帐篷架起来,她将睡袋充作地垫,钻进帐篷里打了个滚,嚷嚷道:“好舒服啊,这些日子一直睡吊床,一点都不舒服。” “对了!”符芸昭摸索着,从褡裢里拿出那副蓝牙耳机:“景庭哥哥,这个没有电了……我都舍不得听呢。” 这还不简单?费景庭随手递过去一个充电宝,符芸昭立马熟练的插上电源,开始给蓝牙耳机充电。 一番忙碌,二人便算是在此间落脚了。 符芸昭央着费景庭进帐篷里陪她,费景庭耐不过缠磨,便进到帐篷里,被符芸昭抱着胳膊好一通诉说分隔之苦。 符芸昭留书出走,便乘坐火车先行到了奉天,此后按照脑海中的图景,一路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麻达山。 进到麻达山里,立刻与人参精斗了一场。此处禁绝术法,符芸昭与小白蛇合力与那人参精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其后被人参精一路引到上方的洞穴入口,生生将符芸昭逼得坠落下来。 落下来几日,稍稍安置,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符芸昭一面四处寻找秘藏所在,一面寻找逃出生天的办法。 奈何转遍了所有的洞穴,既没找到秘藏,也没找到出路,好似就只有顶部一个出口。 又过了几日,符芸昭实在捱不过,便以身为饵,斩了一些紫藤,做了绳子,向上攀爬。引得紫藤尽数袭来,她便丢出了化作巨蟒的小白蛇。 小白蛇一路借着紫藤向上攀行,侥幸逃了出来,其后又被人参精追打一番,这才落了个遍体鳞伤。 送走了小白蛇,生性闹腾的符芸昭再也闹腾不起来。期间几次识破人参精的骗局,最近一次生生拖着那人参精唠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动起手来将其赶走。 仅仅搂住费景庭的胳膊,小姑娘委屈道:“再没人解闷,我怕时间长了会忘记怎么说话。后来人参精再也不理会我,我就每天唱歌。”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小脑袋,符芸昭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在其怀中拱了拱,低声道:“还好你来了……可是,景庭哥哥,万一我们出不去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 “那要是没办法呢?” “那就不出去了,总之不管能不能出去,我都陪着你。” “嗯。”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符芸昭嘟囔道:“景庭哥哥,我有些困了。” “好,那你睡一会儿。” 靠在自己臂膀上的符芸昭没了动静,俄尔便发出绵长的呼吸声。费景庭倒是很能理解小姑娘的苦楚,一个人身处地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又是个闹腾的性子,时间长了只怕会发疯。以至于后来都跟人参精开始逗闷子了。 费景庭坐了一会儿,探出手来将靠着的符芸昭慢慢放平,试图抽出手来,却发现手臂被抱得死死的。费景庭便也躺下来,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帐篷顶。 出不去,那就只能与符芸昭在此白头偕老。本心来讲,费景庭哪里甘心一辈子留在地穴之中? 旁的不说,津门的关熙怡与倪秋凤怎么办?外间受了伤的张乐瑶怎么办?还有土御门家的秘藏,不打包带走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誓言? 洞穴中始终处于微光状态,费景庭抬起左手看了眼,才发现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想了想,好像自己还没签到? 默念一声签到,紧跟着脑海里‘叮叮叮’一阵乱响。 “叮!签到奖励速食火锅一箱,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叮!斩杀妖物黄老六、黄老八、黄十一、黄十六、黄太爷、黄太奶,以及各色妖物十三个。 总计奖励灵机二十七缕!” 费景庭被脑海中的乱响以及丰厚的奖励震得一阵头晕目眩。二十七缕啊!有这些灵机,想来是足够自己冲破大周天剩余的所有窍穴了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步之遥 不止如此! “叮!宿主表现优异,奖励御剑术(火龙真人改)、法器烈阳八卦镜制作法,随身空间扩大为六千四百立方。”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7】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天目术(纯阳子改)】 【修为:炼精化炁】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祭剑术(火龙真人创)、净明剑仙之术(许真人创·残)、御剑术(火龙真人改)】 【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法剑锻造术】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御剑术:火龙真人所改,以意御气,以气御剑,目之所及,无物不可斩! 烈阳八卦镜:以黄铜制八卦镜,内中蚀刻阵法,吸纳天罡之气,以意驱动,则神光烧灼妖邪有如烈日! 费景庭心中振奋,不自查的紧了紧双拳,周身肌肉绷紧,引得怀中的符芸昭蹙眉咂咂嘴,复又拱了了两下,这才安静下来。 此番奖励实在过于丰厚,二十七缕灵机,差不多足够自己冲击余下的大周天关窍了吧?那八卦镜也就罢了,最为关键的是系统极其大方的给了火龙真人改的御剑术! 真真是御剑术! 比之净明剑仙之术,火龙真人改的御剑术,虽说也属术剑,不是道剑,但比之净明剑仙之术,这御剑术练到极致,的确可以御剑而行啊。 费景庭赶忙回忆灌注在记忆中的御剑术,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发现御剑术比之净明剑仙之术高明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起初都是先练剑法,再练剑芒(御剑术称其为剑罡),到了飞剑这一步就有差别了。 净明剑仙之术以真气凝丝,以指决操控飞剑伤敌;而御剑术径直以意御气,以气御剑。气从中丹田来,以心神操控,比之净明剑仙之术方便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此法却要求中丹田充盈。何谓中丹田?心下绛宫金阙,又称膻中穴。 张三丰的参同契走的跟武当是差不多的路数,先练点,筑基之后小周天打通;再练线,炼精化炁时打通十二经脉;继而连成面,炼炁化神之时需要打通奇经八脉。 这中丹田,起码要在炼炁化神之境时才能开辟出来。转念一想,有了二十七缕灵机开拓经脉,炼炁化神岂不是迟早的事儿? 费景庭顿时心下雀跃起来。他不再担心中丹田的问题,转而开始担心自己修行剑仙之术日短,积累、容纳的金煞、阴煞、天罡三气实在有限,怕是支撑不起御剑术的消耗。 但不论如何,总算是好事儿一桩。 心绪激荡,愈发的没了睡意,转头便瞧见符芸昭猫儿一般依偎在自己身旁。睫毛长长,微微嘟着嘴,略略蹙眉,也不知是否在梦中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按下立马爬起来就行的念头,费景庭伸手将符芸昭仅仅拥在怀中,略略低头,嘴唇印在额头,旋即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这人也是奇怪,明明前一刻还兴奋的睡不着,可过了一会儿,费景庭便沉沉睡去。 连日跋山涉水、餐风饮露,哪怕费景庭是修行中人,身子也疲乏的不行。此前忧心符芸昭,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而今寻到了人,放下了心,虽说还有不知如何脱离洞穴的烦恼,可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总算是心下安稳。 心神里没了焦急,疲乏滚滚袭来,转眼费景庭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景庭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便见一张脸撑在下巴上,趴在身旁观望着自己。 视野逐渐清晰,这才瞧清楚是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符芸昭。 符芸昭心疼的说道:“景庭哥哥,你这一路肯定很累吧?” “嗯?也没有,就是有些担心你。” 符芸昭认真的说道:“那你能把胡子刮了吗?看着好不习惯啊。” 啧!这吃货守财奴居然还是一条颜狗! 眼见费景庭神色不善,符芸昭紧忙撒娇道:“不怪我啊,平时看你都没胡子,这突然留了胡子,看不惯嘛。” 胡乱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费景庭舒展着筋骨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符芸昭眨眨眼没回话。 哦……也对,符芸昭没有表,地穴里也瞧不见太阳,她哪里知道什么时辰? 抬起手腕看了眼,已然是夜里八点,不想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可是饿了?”费景庭问道。 “还好,我刚刚吃了不少好吃的。” “不能总吃零食,该吃正餐。嗯,一会儿吃火锅怎么样?” “好呀好呀!” 速食火锅是自发热的,这倒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主食怎么办?米面都是现成的,问题是酒精炉被费景庭用了,拿什么生火? 这却难不倒符芸昭,小姑娘拍着胸脯表示她要露一手。 取了矿泉水,就用煮饭的锅和面,符芸昭旋即颠颠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拿回来几张烙好的死面大饼。 符芸昭笑嘻嘻道:“掐了个避火诀,我跑到熔岩附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用水洗了一边,抹上油水就能烙饼。” “呵,亏你想得出。” 自发热火锅也好了,二人便围坐起来,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吃着烙饼。 一餐吃完,符芸昭吃得肚儿溜圆,捧腹靠坐在帐篷旁,哼哼着不能动弹。 费景庭心中好笑,训斥一番,引得符芸昭又是一阵撒娇。二人说笑间,小白蛇如同鬼魅一般跑来了,看着残羹冷炙,一张脸拉得老长。 坏了,怎么把小白蛇给忘记了? 符芸昭心中过意不去,说道:“那个……还有些零食,要不都分给你?” 费景庭却随手从空间里又拿出一盒速食火锅,递给小白蛇:“喏,想吃就自己弄吧。” 小白蛇哼哼两声,接过速食火锅跑一边儿自闭去了。 费景庭看着小白蛇胡乱摆弄着速食火锅,忍不住问道:“奇怪,往常吃饭时小白蛇总是第一时间赶来,怎么方才不见踪影?” 符芸昭有气无力道:“不用管她,我猜她肯定躲起来吃独食去了……也不知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消食半晌,符芸昭强撑着起身,说道:“景庭哥哥,我该去修炼了。” “你去哪里修炼?” 符芸昭说:“往里还有一处洞穴,那里元炁更充盈一些,配合着玉牌,修行起来能快上很多。” “等一下,给你个东西。”费景庭一抖手,便将一块玉牌取了出来,递给符芸昭道:“这玉牌里蚀刻了新法阵,名聚炁,可将零散元炁聚拢成灵机,你拿去试试。” “景庭哥哥最好啦!” 亲昵的抱了下费景庭,拿过玉牌,符芸昭摆摆手,便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费景庭有心将灵机分享一些给符芸昭,转念一想,此刻困在洞穴之中,分了灵机,只怕自己便不能破境。若不能破境,就不好脱身而出。更不要说,地穴之外还有人参精、胡三太爷这样不好对付的家伙,所以还是留着自己先用,待日后得了再分给符芸昭吧。 收拾心绪,费景庭径直在水潭便寻了个干净地方,趺坐下来,从空间取出玉瓶,凝实片刻,用力捏碎,旋即将逸散出来的无形无色灵机尽数吸纳。 灵机入体,顺着经脉进入下丹田,而后尽数转化为真气,顿时将下丹田又扩充了一分。 费景庭趁着真气充盈,立刻开始冲击足阳明胃经。此处经脉,总计四十五处关窍,这当中的关窍有难有易,此前费景庭只冲破了其中几处,此番冲击起来,一缕灵机支撑着,径直让其连续冲破了八处关窍。 眼见几次卡在气户几次不得破,费景庭便又捏碎一枚玉瓶,如此继续冲击下去。此番连续冲破了十二处关窍,又卡了下来。如此第三枚、第四枚,直到第四枚玉瓶里的灵机耗尽,这才将足阳明胃经尽数冲破。 足三阳、足三阴比之手三阳、手三阴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一则关窍众多,简直是翻倍有余;二则难以冲破。 费景庭心中谋算,此前顶多三瓶灵机便可冲破一条经脉,如今最起码四瓶打底,弄不好就得五瓶。 略略停息,眼见符芸昭还没归来,费景庭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捏碎玉瓶,冲击足少阳胆经。此经脉四十四处关窍,从头顶到脚底,贯穿整个身体。 紧跟着是足太阳膀胱经,此经脉总计六十七处关窍。 足太阴脾经四十二处、足厥阴肝经二十八处、足少阴肾经五十四处。 灵机一瓶接一瓶的消耗,费景庭按部就班一处关窍一处关窍的冲击。真气无以为继,那便消耗灵机扩充下丹田气海。 如此反复,待最后一瓶灵机消耗一空,只剩下足少阴肾经还剩下左侧半数的经脉未曾打通。 费景庭还要继续嗑灵机,在空间里搜寻一番,却没了玉瓶的踪影。施施然叹了口气,睁开眼,费景庭有些不甘心。只差一点啊,再有两瓶灵机,他有把握将左侧的足少阴肾经打通,从此真气运转大周天,踏入炼炁化神之境。 第二百三十二章 脱身之路 费景庭心中有些懊悔,若不是此前形式紧迫,用了两瓶灵机,只怕现如今就可以踏入炼炁化神之境了。 知道破境一时间强求不得,他就暂且放下心绪,抬眼看了看,依旧不见符芸昭的踪影。 此一番修炼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符芸昭怎么还没回来?抬起左腕看了下时间,已然接近午夜。费景庭皱了皱眉头,瞥见角落里的小白蛇慵懒的盘坐在水潭边,抽出一只手来一直拨弄着水波。 费景庭便问道:“芸昭去哪里修行了?” 不等小白蛇回答,便在此时,洞穴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符芸昭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瞧见费景庭,符芸昭顿时笑嘻嘻道:“景庭哥哥,我回来了。” “怎么修行了这么久?” “今日修行有所感,就多修行了一会儿。” “哦。” 费景庭不疑有他,却看着符芸昭总觉得有些怪异。衣裳没变,头发扎得齐整,是哪里不太对?对了,是眼神。 费景庭心中一凛,默默迎了几步,突然开口道:“芸昭,可曾记得当日初次相见,我曾说过一句话?” 符芸昭有些迷糊:“景庭哥哥,初次相见说了好多话呢,你问的是哪一句?” “就是我追上去又说的那一句。” 这蛇卖吗……费景庭心中暗自补充。 面前的符芸昭面色冷了下来,抬手闪电一般袭向费景庭。费景庭早有准备,就知道眼前的符芸昭是人参精变化的,也不闪避,略略格挡,牵着人参精往怀中一带,右拳凝聚真气,出手不见如何迅捷,偏偏那人参精避无可避,被重重的打在了肩头。 那人参精被打得倒退几步,扭头还想跑,却哪里还来得及?费景庭一抖手已然将青冥剑取出,生怕剑芒被石壁吸纳,运起剑术,剑芒凝在剑身之上,兜头盖脸便斩了下去。 兔起鹰落间,人参精滚向一旁,却被一剑斩下了右臂。 “啊……” 人参精惨叫一声,变化之术自行破掉,化作三尺小人,也不管地上遗留的手臂,扭头就跑。 费景庭还要追击,那人参精却陡然钻进了石壁之中。 呛~ 长剑在石壁上斩出一道剑痕,却无法刺入过深。费景庭收剑而立,心中怅然。这人参精倒是没多厉害,所依仗的不过是出神入化的变化术以及随时随地的遁法。 饶是如此,依旧被自己斩下了一臂,真还是在自己无法用术法的情况之下。若破解了此地禁绝术法的法阵,只怕分分钟就能斩杀了这人参精。 转过头来,地上遗留的手臂失了术法支撑,逐渐化作一条拇指粗细的根须,通体泛红,看着不像人参。费景庭拾起来,隐隐能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略略感知,便知道这根须之中蕴含灵机,乃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也是在这时候,从洞穴的北方奔行过来一个人影,近了才瞧清楚是符芸昭。小姑娘手中提着九节鞭,面函煞气。见了费景庭也没扑过来,停在三丈开外皱着眉头问道:“景庭哥哥,我来问你,我当日从梅姐姐处借了一样东西,你可知是什么颜色的?” 估计符芸昭也跟人参精做过一场了吧? 费景庭很是理解,回想了下,说道:“跟你在沪上最爱吃的包子馅儿一个颜色。” 杏黄旗自然是杏黄色,符芸昭在沪上经常吃蟹黄包,里间的颜色看着很像是杏黄色。 面前的符芸昭松了口气,神色顿时变换,收了九节鞭便要扑过来:“景庭哥哥……” “停!”费景庭摆手止住符芸昭,问道:“还是刚才的问题,初次见面,我要买你什么东西,你顿时就不高兴了?” 面前的符芸昭原本娇憨的神情为之一敛,冷哼一声道:“你这人倒是谨慎,罢了,等你们活生生困死我再来!” 撂下狠话,人参精一跺脚便钻入了地下。 又等了一会儿,符芸昭果然回来了。俩人对过切口,符芸昭便委屈道:“那人参精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一直纠缠不休,打打停停,折腾到现在才突然遁走。”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笑着说道:“人参精欺我新来,打算变成你的模样哄骗我,结果试探了两次都没成功。” 符芸昭气哼哼道:“我猜就是这样……等回头找到秘藏,定然要那人参精好看。” 发泄了一番不满,二人回到洞穴里,依偎着说了一会儿话。符芸昭破境之后对气机感知愈发敏感,肌肤贴合,便察觉到费景庭周身气机似乎愈发的充盈了。 抬头问道:“景庭哥哥,你修为又精进了?” “是,还差一些就能破境了。” “嘻,真好。”先是替费景庭高兴,随即又郁闷起来:“那岂不是我又要打不过你了?” “女孩子家家的,天天想什么打架?” “那我该想些什么?” “专心修行,而后貌美如花?” 符芸昭眨眨眼,突然嚅嚅道:“景庭哥哥……那你破境之后,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娶我了?” 巴掌大的小脸陡然晕红起来,看得费景庭一阵心热,刮了刮小巧的鼻子,说道:“等出去就娶你,不管破不破境。” “嗯!” 符芸昭重重点头,旋即靠在费景庭的臂膀上,沉默着不再言语。 享受着难得的温存,费景庭仰头看着头顶的悬潭,琢磨着逃脱的办法。 上下两处水潭,都有游鱼,这便说明这两处水潭很可能都是活水。而水潭不结冰,极有可能是处在地下……莫非两处水潭都连着地下水脉? 白日里修行了一整天,连续二十七瓶灵机滋养,费景庭此刻精力充沛,半点睡意也没有。 想起此前胡七姑赠与自己的水族妖丹,心神一动,费景庭便将其拿在了手中。 符芸昭歪头看了眼:“这是什么?” “水族妖丹,简略版的避水珠。胡家的一只狐狸精想用这东西算计我,不想自己却失算了。” “避水珠?好东西啊。” 符芸昭有些眼馋,费景庭便宠溺地说:“喜欢的话回头给你……我想用这东西试试能不能从这两处水潭走脱,说不定都连着地下水脉。” “跟我想的一样,”符芸昭说道:“此前我倒是试过,闭气一刻,始终游不到尽头,不得已才回返。” 符芸昭的胎息法本就擅长闭气,闭气一刻游出去,返回来还得一刻,算算加起来半个钟头了。 费景庭虽然修为比符芸昭深厚一些,可闭气也就跟符芸昭在伯仲之间。他心下庆幸,还好有避水珠,不然怕是此刻就算明知道出路在那里,也无从着手。 径直起身,费景庭握住水族妖丹,说道:“那我来试一试……你上次从哪里尝试的?” 符芸昭撑着香腮,指了指面前的水潭:“就是这里,水下只有一条窄路,我游了好远也没尽头。” “那我也从这里下手,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探一探。” 符芸昭应下,费景庭走到水潭边,深吸一口气,握紧水族妖丹,纵身便跳进了水潭里。 入水不见寒冷,反倒有些温暖。想来是岩浆烤炙,将这地下水脉加热了。 水族妖丹入水便生出效用,费景庭略略灌注真气,四周便翻涌出无数的气泡。那气泡环绕,转眼将水族妖丹包裹起来。 费景庭眼见如此,径直将水族妖丹含在口中,如此大半张脸都在气泡之中,口鼻自然可以呼吸自如。 入水七尺,果然见到一条狭长的通道,费景庭便手脚并用朝着前方游去。 游了一会儿,前方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到了近前才发现,发出光亮的竟然是此前的白鱼。这白鱼没什么攻击性,口中也没有尖锐的牙齿,应该是以水中浮游生物为食。 有白鱼照亮,幽闭之感略略减轻。如此一直朝前而行,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前方水域陡然光亮起来。 费景庭加紧动作,循着光亮处跃出水面。抬眼四下看了看,发现此处洞穴似有斧凿痕迹。 青苔发出微弱的亮光,照出一条歪歪斜斜的台阶,那台阶径直向上,也不知通向何方。 有斧凿痕迹,说不定是一处古墓?不论如何,是个好消息,说不定就能此处脱身。 生怕符芸昭等着急,费景庭便原路返回,从水潭里跃出,当即招呼道:“我找到出路了!” 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真的?能看见太阳了吗?” “呵,大晚上的哪来的太阳?”费景庭便将方才所见描述了一番。 符芸昭雀跃不已,只要能从此山脱身,哪怕身处古墓,他们也有的是办法逃出生天。没了法术禁绝,实在不行还可以用逃遁法,径直逃遁出三百里。 “快下来,这避水珠很有用,咱们换着用,可以支撑到地方。” 符芸昭迫不及待就要下水,便在此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小白蛇不干了。 跑过来张牙舞爪,嘶嘶作响。 符芸昭眨眨眼,说道:“哦,好像还得带上小白白呢。” 小白蛇快气疯了!你们肆无忌惮的黏糊在一起也就罢了,临走还把我给忘了,呸,狗男女!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秘藏 眼见小白蛇愤愤不平,符芸昭不耐烦了,说道:“你变小,我带着你就是了,左右你能闭气好久,不要聒噪了。” 小白蛇吐了吐信子,不情不愿的变成一尺来长的小蛇,慢悠悠钻进褡裢里,露出个脑袋兀自愤愤不平的吐着信子。 “景庭哥哥,咱们走吧。” 费景庭将水族妖丹递过去:“你含着此物,可在水中呼吸自如。” “那你呢?” “我先闭气,待受不住再给我用用。” “哦……” 符芸昭却是多了心,想来此物此前就被费景庭含在空中,如今放在自己嘴里,过会儿还要含在费景庭嘴里……她顿时羞红了脸颊。 费景庭却未曾多想,率先跳入水中,符芸昭紧随其后。两人入水七尺,顺着那狭窄的通道径直朝前游去。过了一刻钟,费景庭感觉肺腑中的空气不够用,旋即折返回来,朝着符芸昭比划了两下。 符芸昭却是俏皮的眨眨眼,而后径直凑过来,将粉嫩的嘴唇印在了费景庭的唇上。 水族妖丹不过能维持大号苹果大小的一团空气,仅能供一人在水下维系呼吸,此时二人呼吸,顿时缩小了很多。 猛然被偷袭,费景庭有些措手不及。心神荡漾,旋即想起此时不是想乱七八糟的时候,责怪的揪了下符芸昭的鼻子,折返回来继续朝前方游去。 如此两次,前方见到光亮,费景庭加紧游了几下,从水中跃出。符芸昭紧随其后,二人在岸边上了岸,符芸昭瞥了眼便道:“咦?还有石阶,说不得真是古墓呢。” 拾级而上,穿过一条狭窄的溶洞,前方陡然开阔起来。此间极其宽敞,起码有几百、上千平,光线也不再是青苔所发出的幽暗光芒,反倒很像是日光。 进到里间,但见洞府之内开垦了十几垄菜园,前方搭了个茅草屋,一汪冒着蒸汽的清泉汩汩流过,或许是温泉的缘故,此间温暖如春,菜园子也郁郁葱葱长满了各色瓜果、杂草。 仰头看上去,上方高远,百丈左右的洞顶有个豁口,那阳光正是透过豁口灌入其中。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那豁口只进来阳光,外间的寒风却不见灌入其中。 费景庭正要与符芸昭说些什么,扭头就见符芸昭怔在那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芸昭,怎么了?” “就是这里!” “你是说……” 符芸昭兴奋道:“景庭哥哥,梦中大姐姐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松开扯住费景庭的双手,符芸昭扭头朝着茅草屋便奔了过去,进到里间,旋即惊呼了一声。 费景庭生怕遇到危险,紧忙快步赶了过去。 进到茅草屋里,费景庭顿时愣住了。那简陋的木架子床上,盘腿趺坐着一个人,身穿青色道袍,此人看年岁不过二十许,面色白皙红润,眉目如画,阖目屏息,挽着发髻,膝上横放着一柄短剑。 身旁的符芸昭反应过来,冲着那人屈膝一礼:“叨扰了,我们误入此间,不想主人家在此……额,景庭哥哥,怎么没反应?” 费景庭摇摇头,走过去伸手探了下鼻息,又以真气试探,结果全无反应,这是个死人。看装束,发饰,不似这年头的人。 更奇怪的是,人都死了,怎么尸体还栩栩如生? 费景庭冲着符芸昭摇摇头,示意不是活人,符芸昭顿时松了口气。又冲着那尸体屈膝一礼,旋即开始四下翻捡。 费景庭立在当场,环视四周,随即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那画中女子,眉目间与尸体极其类似,想来是女子的自画像。 画中,女子一手捧着拂尘,一手随意的指着地面。费景庭低头看过去,发现画像下方的桌案上放着一块平整的石块,上面镌刻着一些娟秀的文字。 “余自能言便解文字,五岁赋诗属文,十五岁,古今载籍,博览无遗。书一经目,终身不忘。 尝自言,处世居家,均在樊笼,因不愿嫁,脱身遁去。 二十一岁,隐于玉华峰。栖神导气十余年,无名师则无所成。张公怜,欲度余为女冠。欲受箓,无资,乃足历四方,货文于市,以冀遇得道者。后受箓于阁皂山。 得遇真师,始入修行门第。凡三十载,有所成,下山隐于咸宁坊。 五十七载,尸解飞升。乃知天有不测! 匿于此地,苟延残喘,历八百载,神魂腐朽,无以为继。 敬告后来者,修仙一途,非天仙不可飞升,且福祸难料! ” 非天仙不可飞升,且福祸难料?这是什么意思? 费景庭按住心中纳闷,翻转石板,但见后面还镌刻着一行文字。 “此山本有法阵,料想乃是前人所设,余稍加修葺,以防宵小惊扰。余点化一草木精怪,留与有缘人,可持拂尘镇压,服之可增一甲子之功。 阁皂山曹希蕴留。” 阁皂山曹希蕴?曹希蕴……这名字怎么如此眼熟? 思索间,符芸昭翻捡了一通,眼见费景庭发怔,便两步走了过来:“景庭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哦,”他将石板递给符芸昭:“你看看这个。” 符芸昭快速扫了几眼,惊呼一声,扭头便奔到曹希蕴的尸体前,恭恭敬敬跪地磕头,而后先是拿起拂尘,跟着又将短剑拿在手中。 费景庭回思了半晌,总算想起了曹希蕴是谁了。什么曹希蕴,分明就是曹文逸,曹仙姑啊! 曹仙姑何许人也?大宋开国名将曹彬的孙女。曹彬的孙女中有做皇后的,唯独这曹仙姑出了家。 据载,曹仙姑起初名曹希蕴,天性聪颖,能说话就能自解文字,五岁作诗,十五岁古今典籍博览无遗。 因不满家中配的姻缘,径直脱身遁走,二十一岁隐居少室山,修行了十余年。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不要人救济。家里人寻了过去,曹仙姑就宛转潜避。 后来在阁皂山授箓,晚年回了京师,隐居在咸宁坊。东京百姓都知道曹仙姑的大名,纷纷前来拜访。穷人来拜访,曹仙姑就赠与诗词,有钱人要送财物,就推辞不受。 迫不得已受了,也会找机会转手赠给他人。宋徽宗听闻曹仙姑的大名,下旨要为曹仙姑建宫观,曹仙姑坚辞不受。 宋徽宗给曹仙姑加了几次封号,又营造了保庆泰宁宫,结果宫观将要落成之际,曹仙姑尸解而去,后人将其葬在了开封新里乡。 这事儿在道藏上有详细记载,都说曹文逸,也就是曹仙姑的确是尸解飞升而去,尸体都安葬了,可奇怪的是,怎么尸体出现在了几千里开外的长白山山洞里? 莫非,尸解之后曹仙姑在天界重塑的己身? 又想起曹仙姑那句‘非天仙不得飞升、且福祸难料’,这位曹仙姑到底在天界遭遇了什么? 这曹仙姑也是,怎么不将天界的遭遇详细记录下来,惹得自己干着急。 身后的符芸昭摆弄了半晌短剑,挂在腰间;又摆弄了片刻拂尘,随即惊喜道:“景庭哥哥,这拂尘好像是法器。” “嗯,曹仙姑说了,这拂尘可用来收服人参精。” “哈,待我们出去,一定打得那人参精原形毕露!” 比划两下,符芸昭又有新的发现,她在床头发现了一只木头盒子。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枚葫芦。拔了半晌,那葫芦口也没动,好似用术法封禁了。 跟着又在木匣底部发现了一行字,符芸昭读了一遍,顿时喜悦起来。转头张嘴欲言,见费景庭没看向这边,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默默念动口诀,随手拔开葫芦嘴,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青色的丹丸。张嘴便吞入腹中,咂咂嘴,却一时间什么感觉都没有。 “吃什么呢?” 符芸昭吓了一跳,扭头就见费景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符芸昭嚅嚅半晌,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喏,驻颜丹。前辈说了,服用之后可以驻颜,没别的功效。” 费景庭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关注这种女子才喜欢的丹药,说道:“神神秘秘,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该拿的东西都拿到手了?” 符芸昭嬉笑着点点头:“嗯,主要是这拂尘,有了拂尘就能收服人参精,再将人参精吃了,能增加一甲子的修为呢!” 费景庭冲着曹仙姑的遗蜕使了个眼神,犹豫着问道:“你……瞧着她,不眼熟吗?” “哈?什么意思?”符芸昭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其意。 “长得不像你梦中所见的大姐姐?” 符芸昭疑惑的看了遗蜕半晌,摇摇头:“不像啊,大姐姐比前辈好看多了。”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你梦中的大姐姐,那她是怎么知道曹仙姑藏身在此山当中呢?” “我怎么知道?”符芸昭道:“梦中的大姐姐又不会跟我说话。” 这倒是个问题。费景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怎么也想不明白曹仙姑在天界的遭遇,以及符芸昭梦中的大姐姐是如何得知曹仙姑所在的。 便在此时,外头水声涔涔,继而传来一些响动。二人对视一眼,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好你个人参精,正要找你晦气,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打!”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破境 费景庭紧随其后,生怕符芸昭大意之下吃了亏。还没等出草庐,便听符芸昭惊呼一声:“咦?你又是谁?” 跟着便噼噼啪啪打将起来。 费景庭总草庐冲跃出,便见一棉袍道士浑身湿漉漉站在泉眼边,那浑身漆黑的铁尸正与符芸昭斗在一起。 符芸昭破境之后,连带身手都比从前高明了些,三招两式便一拂尘抽在了铁尸身上,直抽得叮当作响,那铁尸却偏偏无碍。 那道士正是卫神通,手掐法诀正操控着铁尸与符芸昭斗在一起,眼见符芸昭身手高明,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刻下又见费景庭纵身出来,吓了一跳,赶忙操控铁尸回身护卫在身侧。 “误会,误会。贫道卫神通,见过两位。” 误会?此前在山中一言不发操控铁尸袭击自己,这会儿又说误会?费景庭心中断定,这卫神通只怕是心术不正之辈。 与其留着其继续为祸,不如顺手除掉。 符芸昭恼了,叫道:“臭道士,你说误会就是误会?方才怎么不见你收手?” 卫神通稽首道:“这可怪不着贫道,那人参精变化之术出神入化,谁知你是不是人参精变化的?” “你……” “芸昭,过来。” 费景庭将符芸昭召回身旁,面色如常冲着卫神通拱了拱手:“卫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卫神通神色自如,笑道:“可见贫道与道友有缘。” 这人说话间眼神乱飘,一眼瞥见符芸昭身侧别着的短剑上,眉头皱起,说道:“两位先来一步,这秘藏中的好东西想来是得了不少吧?” 费景庭笑而不答,径直问道:“卫道长从何处来?” 眼珠转动,费景庭便瞥见石壁上那井口大小的泉眼上了,眼见湿漉漉的脚步一直绵延到近前,费景庭便心中有数了。 伸手拉住符芸昭,暗暗掐了下。符芸昭正要开口讥讽,被掐了下手,心中不知何意,当即闭口不言。 卫神通此时说道:“说来也是赶巧,贫道与那人参精斗过一场,不查之下坠落洞穴,胡乱走了一番,钻了死胡同。看见有暗河流动,跃入其中,不想竟来了此地。” “原来如此。” 费景庭左手牵住符芸昭,将其一点点拽进怀里,随即左手撒开,在其后背开始写字。 卫神通目光始终盯着那短剑:“二位,此间好东西想来不少,所谓见者有份,不知可否将那短剑分润给贫道?贫道不白拿,便以上清派秘法换取,如何?” “哦?这短剑可有什么说道?” 说话间,一个杀字在符芸昭背后写完,符芸昭顿时心中明了。慢悠悠收了暂时用不好的拂尘,暗自握住了九节鞭的把手。 “却是没什么说道,只是这短剑乃上清派前人所传,贫道寻访了数十年,直至今日才得见其面……” 鬼话连篇,费景庭一个字都不信。这短剑只怕有古怪,可费景庭起初看过去,却总感觉平平常常,莫非内中藏着什么隐秘? 此时符芸昭腾出右手在费景庭背后写了个‘好’字。 不管了,先宰了这败类再说! 费景庭冲着卫神通笑了笑,抖手间青冥剑出现在右手,长剑一荡便是一道剑芒斩了过去。 卫神通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不提防?当即急忙躲在铁尸身后,剑芒斩在铁尸身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铁尸略略后仰,旋即怒吼一声便扑了过来。 费景庭动手的瞬间,符芸昭便朝着侧面兜了过去,丢出化身巨蟒的小白蛇,手中九节鞭绕过铁尸砸向卫神通。 那卫神通本身功夫也不弱,举起铁尺与符芸昭斗在一起。铁尸扑到一半,眼见主人遭围攻,刚要抽身后退,便被费景庭一剑斩在了腹间。 身上的铁皮破了个口子,内中血肉翻滚,黑色的血水汩汩涌出,一阵恶臭味扑鼻而来。 费景庭心道,寻常的伤势奈何不得这铁尸,莫不如先行斩断铁尸的四肢。 拿定主意,与那铁尸纠缠两招,一招上挑破开铁尸双臂,长剑斜斩,那铁尸仓促后退,却被斩了下了右边的手掌。 铁尸咆哮,发了狂一般扑过来,斗不过两下,又被费景庭斩断了左腿。 卫神通应对符芸昭与小白蛇本就狼狈,眼见铁尸遭了重创,吓得亡魂大冒,当即也不敢纠缠。偷空丢出一枚红色丹丸,丹丸落地立刻炸响,腾起一团红雾,卫神通趁机扭头奔走两步便投入了泉眼之中。 此时费景庭刚刚腾出手来,眼见卫神通投入泉眼,当即飞身追将上去,一道剑芒便斩了过去。 血水从泉眼里汩汩而出,须臾又变得清澈,可自始至终始终不见卫神通的尸身。 感知中,那卫神通迅速遁走,转眼就没了踪影。 费景庭暗道了一声可惜,但却没再追击。那泉眼不过狗洞大小,内中什么情形全然不知,所谓穷寇莫追,万一被卫神通反杀,那可就太冤枉了。 回转身形,却见符芸昭伙同小白蛇正在狂殴铁尸。九节鞭上下翻飞,小白蛇径直化作巨蟒,将铁尸捆住,用力缠绕,金铁弯折的嘎吱之声难听刺耳。 不过须臾,那铁尸便被碾成了肉饼,再也动弹不得。 架打完了,符芸昭却与小白蛇起了争执。 “都怪你,我都缠住那道士了,你怎么不趁机背后偷袭?” “嘶嘶……” “哈?你还怪我?你什么毒都不怕,一团红雾而已,躲什么?” “嘶嘶……” “里面有雄黄?啧,这道士真讨厌。” 瞧见费景庭回来,符芸昭瘪着嘴道:“景庭哥哥,我们办砸了。” “没事儿,”费景庭说道:“那道士大半的本事都在这铁尸身上,没了铁尸,说不定那道士就被人参精给宰了。” “最好如此。” 瞥见地上支离破碎的铁尸,费景庭神情厌恶,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一桶汽油来。 淋在铁尸山上,找出打火机径直点燃。火焰腾起,支离破碎的铁尸照旧毫无反应。可费景庭不敢大意,这玩意不属五行,轻易不灭,最好还是烧成灰为妙。 便在此时,符芸昭惊呼道:“哈?原来如此!” 费景庭看将过去,符芸昭晃了晃手中的拂尘:“这法器原来有法门的,景庭哥哥稍待,等我学会了法门,就能撤去山中的雾气。” “哦?” 符芸昭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趺坐在地,将拂尘横在膝间,闭目思索了一阵。随即双手托起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口诀念动,费景庭心有所感,随即整个洞穴都摇晃起来。轰隆隆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袭来,泉眼里喷涌出的泉水先是一滞,随即丝丝缕缕的白雾逸散出来。 那白雾脱离泉水,凝聚成丝,缓缓附着在拂尘之上。丝丝缕缕的丝线,源源不绝,直到最后一缕丝线附着其上,整个拂尘顿时变得充盈起来。 符芸昭睁开双眼,抄起拂尘挥舞了下,说道:“此拂尘名赶邪,乃是灵宝派的法器。柄身用的大妖腿骨,丝线用的是蜘蛛精的蛛丝,寻常妖邪,抽上一下原形毕露,抽上三下魂飞魄散。” 好家伙,这法器听着就厉害。 费景庭赞叹两声,旋即问道:“可知从此处脱身的门路?” “额,就是那泉眼啊。” 二人同时看向那泉眼,只见泉水枯竭,似乎另一头被堵住了。也不知是那卫神通干的,还是方才拂尘抽空山间白雾导致的。 对视一眼,俩人都觉着那泉眼只怕不是好去处。 符芸昭转动眼珠,又来了主意:“不怕,泉眼走不得,那咱们从上面走。” 说话间,符芸昭一扬手,那拂尘的丝线就延长出去,朝着上方的豁口袭去。原以为丝线出了豁口会挂住一些东西,不想,在豁口处好似撞到了东西,径直弯折下来。 “死路?景庭哥哥,上面好像被堵住了。” 费景庭视力好,瞥了两眼,说道:“好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石。” 按照曹仙姑的说法,此处是她寻到的不假,可早有人布下了法阵,到底是什么人在山里开拓了这番空间? “此路不通,我们怕是得原路返回,试试上方的水潭了。”符芸昭说道。 “不急,”费景庭将人参精遗落的根须从空间里拿了出来:“你看。” “人参精的根须?好东西啊。” 费景庭点点头,他此前还在遗憾少了两缕灵机。符芸昭先前说过人参精蕴含灵机,曹仙姑也说了,吃了完整的人参精凭空增加一甲子的修为。 想来这根须怎么也得折算成两瓶灵机了吧? 费景庭说道:“我还差一点就破境,所以……” “那景庭哥哥你赶紧吃掉,破了境,我们就更容易出去了。” “好。” 应了一声,费景庭掰下一段根须,塞进嘴里,嚼碎吞下。浑厚的灵机顿时在肺腑之中扩散开来,顺着经脉游走进入下丹田,真气运转,便将灵机转化为真气。 费景庭真气充盈,旋即趺坐尝试打通最后的经脉。总计二十三处关窍,此时有源源不绝的真气支撑,寻常关窍一冲便破,遇到关隘,也是略略尝试两次便一冲而过。 良久,随着最后一处关窍冲破,费景庭但觉周身一震,浑身生出一种顺畅之极之感。真气运转大周天,每运转一周,真气便雄浑一分,比之先前的小周天,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古墓 真气流转,费景庭察觉到胸口正中偏上,胸腔靠近前胸的位置,不在皮肤之外,而在皮肤之里,隐隐形成一个真气热团。 那不是很热的火团也不跳动,却烘烤着,连接下丹田。从下丹田链接成线,上至咽喉,沿着咽喉、下颚,一直通到牙龈。 那烘烤的感觉起初有些难耐,随即变得温润、舒适。 原来如此,这里便是中丹田啊。 费景庭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只是半个多月时辰的光景,待费景庭再睁开眼,落在符芸昭眼中,费景庭已然变得不一样。 整个人乍一看好似没什么变化,双目之中却光华流转,举手投足间暗合道韵。 符芸昭欣喜道:“景庭哥哥,你破境了?” “嗯。”费景庭笑着回应。 “那可领悟了什么神通?” “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和尚。” 佛门破境才会领悟神通,当然那只是传说,费景庭乃至于师父王静玄都没碰见过有神通的和尚。 “那可有什么变化?” “真气充沛,若只是切磋,几乎不耗费真气。”费景庭想了想说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费景庭手掐法诀,朝着身旁的青冥剑剑指一招,青冥剑微微颤动,顿时腾空而起。 初学乍练,费景庭不敢胡乱操弄,心神一动,锁定面前石壁,青冥剑龙吟一声,呼啸着便朝着石壁斩了过去。 嗡~ 那原本有如金铁的石壁,此时斩将上去,却有如刀切豆腐,青冥剑瞬间刺入其中。 符芸昭眨眨眼:“飞剑?” “不,是御剑术。”费景庭解释道:“火龙真人所传,我之前偶然得到的。” 净明剑仙之术与御剑术二者对比,起初都是先练剑招,领悟剑意,其后采纳三气,凝练剑芒。此后就有了差别,净明的剑仙之术虽说同样以真气凝练成丝,可更耗费剑芒,操作也有些不便,但很节省真气。 御剑术却反过来,操作方便,却极其耗费真气。御剑术里说,火龙真人得道前,仅凭自身便可操控九柄飞剑,无人可敌。 符芸昭不以为意,只是真心为费景庭高兴。 费景庭起身回头瞧了一眼,那铁尸已经被烧成灰烬,想了想,说道:“既然此路不通,那我们就原路返回,试试上方的悬潭。” “嗯。” 费景庭当先朝原路走去,符芸昭跟上来,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朝着草庐方向恭恭敬敬跪地扣头,嘴里嘟囔着:“曹仙姑,多谢你了,今日得了你的恩惠,以后我一定还会来看你的。我走啦。” 二人下到水潭里,顺着原路返回,这回符芸昭倒是没作怪。她此前听费景庭说过,不到炼炁化神之境,不能随意破身。 此前符芸昭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腻在费景庭身旁,此时却羞怯起来,没了往日的爽利劲。 从水潭里爬上来,也懒得将一身的水汽蒸干,费景庭拿了妖丹,攀爬上去跳进水中,先行过去探路。 这上方的悬潭略显浑浊,也不知是不是混合了火山灰。上方是岩壁,前后可通行。费景庭随意选了个方向,径直朝前游去。 这一去便是小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光亮,也不见缺口。他又折返回来,如此折腾一番,足足两个时辰过去,才在一侧找到了出口。 赶忙回来带上符芸昭同行,上方水道宽敞,这回二人并肩而行,妖丹传来传去,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才从水里爬了上来。 从水中爬上来,二人发现此间只有零星的荧光,费景庭拿出强光手电照射,四下打量了一番。 但见周遭刀削斧凿痕迹明显,墙壁上镶着铜制的油灯,那油灯里的油脂早已消耗一空,只余下一截漆黑的灯芯。 “这里怕是真的墓葬了。”费景庭说道。 “是呢,肯定能找到出口。”符芸昭附和道。 二人从找寻一番,推动一块石门,从这间墓室里走了出来,外间便是一条长长的墓道。 费景庭也不是倒斗的,对墓穴没什么研究,只能看出这墓穴年代久远,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年头的。不过这墓穴地处长白山山脉里,想来是少民王公贵族的墓穴吧? 不想,二人走到主墓室,却发现墙壁上刻着熟悉的文字。虽然辨认不出来几个字,却能肯定是汉字。 “景庭哥哥,这字认不出几个,莫非是上古文字?” 费景庭好歹有点常识,说道:“别胡说,上古文字可不好认,这说不定是先秦之时的文字。” 一面墙上尽数镌刻着这类文字,费景庭想了下,掏出手机拍了下来。收了手机,手电转动,照射进墓室之内。 但间墓穴中央摆放着一具石棺,四周摆放着几头不认识的神兽铜像,中间还有铜台,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符芸昭眨眨眼,出声道:“咦?此处好像是阵法关窍。” “关窍?” “别急,我来看看。” 符芸昭四下观量一番,径直从台子后方找到了一块石板,旋即招呼道:“景庭哥哥,你快来看看!” 费景庭赶过去瞧了一眼,那石板上面写了一些熟悉的文字,是云篆天书! “天书?” 符芸昭说道:“好似此山禁绝法术,便是这石板在作怪。” “那可有法子破解?” 符芸昭迟疑着点点头,又四下探查一番,最后停在一只人头虎腿长有长长獠牙的铜像身前,探出手摸索一番,在其胸口摸索到了好似钥匙孔一般的东西。 符芸昭歪着头想了想,径直解下腰间的短剑,抽将出来,将那古铜色的短剑插入其中,微微用力,便听咔啦啦机簧声响动,须臾之后,那石板上光华一闪,顿时暗淡腐朽,化作粉尘洒落满地。 费景庭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他就该将那石板拍照下来。 便在此时,整个墓室都震动了起来。 符芸昭四下看了眼,叫道:“不好,这地方要塌了!出口肯定就在左近,景庭哥哥快跟着我!” 抽出短剑,符芸昭拉着费景庭就跑。二人刚出了主墓室,主墓室的石门就砸落下来,跟着甬道一节一节的坍塌。奔行中的费景庭问道:“芸昭,法阵破解了吗?” “不知道啊。” 费景庭咬咬牙,径直使出徐行止追之术,略略尝试,一步跨出便是十几丈。 “解了!” 费景庭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解了法术禁绝,大不了用逃遁法逃走。他拉住符芸昭,一路奔行,眼前前方开始坍塌,略略露出一个孔洞。那孔洞却被冰封住。费景庭抽出青冥剑,挥剑便斩。 一道青芒闪过,封住墓穴入口的冰层顿时支离破碎,费景庭扯着符芸昭便从中穿行了出去。 刚从墓穴中冲将出来,费景庭就听得身后声音不对。扭头观望,当即吓了一跳。 方才的震动引得山上积雪崩塌,只见雪浪滚滚翻涌而来,要是慢上一点,只怕就被几千、上万吨的积雪给活埋了。 “芸昭,趴我背上!” “好!” 符芸昭行进间跳上费景庭的后背,费景庭将徐行止追之术催到极致,眨眼便奔行到了另一侧山腰。 二人停下来回头观望,便见雪浪翻滚,眨眼便将成片的巨木淹没,有十几丈高的大树被卷得折断,瞬间便没了影子。 符芸昭后怕不已:“那墓室的主人好生阴毒。” 费景庭正要说些什么,猛然见到从一棵树上跳出来一个三尺来高的身影。是人参精! 那人参精从雪崩中遁逃出来,刚冒头就瞧见了费景庭。知道这俩人不好惹,而且人参精自山间笼罩的白雾停歇便感觉到了不妙,哪里还敢纠缠? 扭头便要重新遁走。 费景庭哪里肯给人参精机会?指决快速变换,真气流转,剑指一点:“镇!” 镇妖术使将出来,那人参精顿时被镇得一个趔趄。 刚要下杀手,猛然间想起倘若自己杀了人参精,只怕人参精就会被系统回收……这可不行,人参精周身都是宝,怎么能白白便宜了系统? “芸昭,看你的!” “好。” 符芸昭也不废话,一个纵身抢过去,拂尘抽在人参精身上,那人参精顿时哀嚎起来,三尺高的小人顿时矮小了几分。 一拂尘不管用,跟着又是一下。这回人参精再也维持不住,眨眼间哀嚎着化作一根一尺来长的硕大人参。 “好大的棒槌!” 符芸昭赞叹一声,挥起拂尘又是一下,抽在人参精身上,顿时将其抽得魂飞魄散。 阴阳眼中,费景庭分明瞧见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人参精身上脱离,转瞬消失不见。 符芸昭喜滋滋的将一尺来长的人参拿在手中,扭头冲着费景庭喊道:“景庭哥哥,你看,好大的棒槌啊。” 费景庭刚要回头,隐有所感,扭头看向身后,便见树梢上停着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 胡三太爷、黑老太太飘身而落,边走边说道:“你这后生好厉害,不想人参精竟然折在你手里。小友,算我欠你个人情,这人参精交于我可好?” 符芸昭几步奔回来,冲着胡三太爷说道:“老头,你好不要脸,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白白送给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根须换狐狸 换做一天之前,费景庭遇到胡三太爷、黑老太太,只怕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当即就得用逃遁法一走了之。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破境而出,一步跨入炼炁化神之境,体内真气比之此前暴涨了许多倍,还粗略掌握了御剑术,哪里还会被一头老狐狸唬住? 他当即说道:“这却是不巧,这人参我们也有用。不如胡三太爷再去别处寻一个?” 胡三太爷面色发冷:“后生说得好轻巧,你当人参精是那么好寻的吗?” 眼见老头子动了火气,黑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姓费的后生,不是我们巧取豪夺,实在是老头子的毛病,全靠这人参精才能医治。我们也不要许多,只需粗一些的根须就好。 如此,算我们胡家欠你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有所差遣,万死不辞。你看如何?” 胡三太爷有些恼火,瞪了一眼黑老太太,闹不明白这老婆子为什么如此客气。 黑老太太反瞪了回去,胡三太爷脑子转了转,旋即明白了过来。这费景庭道行深厚也就罢了,他还能对付,问题是还会逃遁法,一遁便是不知几百里。 真要是闹僵了,人家大不了一走了之,胡三太爷就算能御空而行,又去哪里找寻其踪迹? 与其如此,莫不如退而求其次,好言相商,求得一些人参精的根须。 费景庭沉吟着,权衡利弊。身旁的符芸昭却转了转眼珠,说道:“你们是胡家的?” 见黑老太太点头,符芸昭顿时双目放光:“那这样,你们胡家出一头灵兽,我就分一些人参根须,如何?” “这……好。”黑老太太一口应承了下来。胡家虽然丁口不旺,可总能找出几个刚刚修行,开了灵智的小狐狸,打发符芸昭足够了。 “那便一言为定!”符芸昭看向费景庭:“景庭哥哥,你看如何?” “好,都随你。” 此前胡三太爷从天而降,给费景庭印象极其深刻。他此时也不知动起手来能否打得过胡三太爷,更何况还有个黑老太太在身边,所以能不动手还是尽量别动手为好。 符芸昭打量了几眼人参精,扯下一段粗壮的根须,径直朝着黑老太太丢了过去:“这些可够了?” 黑老太太顿时大喜过望。此前与人参精斗过一场,得了细碎的根须,熬制成药,胡三太爷服用之后,十来年未曾犯病。这次得了如此粗壮的根须,想来能用上好些个时候。 “够了。如此,我们老两口便先走了。二位留下地址,我吩咐家中后辈自去寻二位。” “景庭哥哥,咱们怎么走,还是坐火车吗?” “嗯。” 符芸昭得了回答,便说道:“那就去奉天寻我们吧。” “好,告辞,后会有期。” 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转身,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去。 这老两位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两位,却是常家那两位。 常家两口子从林中转出来,遥遥站定,沉吟着不说话。 符芸昭扬了扬眉毛:“你们也来抢人参?” “不是。”常家太爷说道:“我又不是胡家的病秧子,要那人参精有什么用?” 费景庭纳闷了:“那二位这是?” 常家太奶开口道:“费先生,是你们破了此山的阵法?” “是。”费景庭应承一声。 “那寻到了秘藏?” 费景庭笑而不语,这却不能随便乱说了。 常家太奶说道:“别误会,你们得了什么宝贝,我们都不贪图。只是……敢问此中可有化龙之法?” 化龙?这常家的两位也不知是被谁给忽悠了,竟然以为山中藏着化龙之法。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常太爷有些不甘心:“真没有?若是有,但凡我常家有的,你们随意取之。” “真没有。” 常家两口子对视一眼,怅然若失。潦草打了个招呼,转身施施然离开。走不多远,常太爷就骂道:“老狐狸精,我就知道他是在哄我!” 常太奶也嚷嚷道:“绝交!以后跟胡家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常家两位咒骂了一通,打过招呼扭头就走。 符芸昭抬脚就要下山,却被费景庭拉住,看着符芸昭疑惑的神情,费景庭沉吟道:“稍等,那两位生性多疑,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回来。” 果然,没用上五分钟,常家两位去而复返。 常太爷眼见费景庭原地不动,好整以暇的等在那里,顿时讪笑道:“这个……果真没有化龙之法?” 费景庭神情诚恳,说道:“的确没有。” 常太爷不信:“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费景庭乐了,抖手将长剑握在手中:“要不然再打一架?” 常家二位神情一凝,对视一眼,目光交融,常太奶缓缓摇了摇头,常太爷便说道:“年轻人怎么火气如此大?我就是多问了两嘴而已……没有就没有吧,我信了,打架就算了。” 撂下这句话,这两位也不告别了,施施然朝山下行去。 符芸昭眨眨眼,在一旁问道:“景庭哥哥,这两位如此多疑吗?” “蛇性多疑啊,之前试探我是不是人参精,就打了一架。” 话音落下,符芸昭褡裢里的小白蛇蹭出来,摇头晃脑吐着信子,嘶嘶作响,显然不同意费景庭的观点。 懒得理会小白蛇,二人不再停留,径直朝山下行去。费景庭本以为会遇上宋唯一,结果直到下到山下,也没碰到这位武当剑仙。 他还想着将人参精的根须分给宋唯一一些,以感念其救助张乐瑶的恩情,却是不巧,也不知宋唯一跑到哪里去了。 费景庭便问张乐瑶讨要了一根粗壮的根须,收在空间里,留待日后再交给宋唯一。 可见不着宋唯一,又上哪里去寻张乐瑶?人是费景庭请过来的,这一路没少吃苦,还受了伤,总不能扔下不管吧? 得了曹仙姑的法器拂尘,又得了人参精,身旁的符芸昭心情大好。便是在雪地里,走起路来也蹦蹦跳跳,好似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兔子。 嘴里哼哼着小调,符芸昭突然说道:“说起来真要谢谢小白白,若不是小白白引着你过来寻我,只怕我就要困死在山洞里了。”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其实你还要感谢另外一个人。” “谁?” “张乐瑶。” 原本逾越的心绪顿时消失不见,符芸昭皱起了眉头:“她?关她什么事?” 费景庭叹了口气,说道:“小白蛇口不能言,而且还不认识回去的路。我是拜托了张乐瑶同行,一路用六爻法测算,找找到了麻达山。而且……她还受了伤。” “哈?谁伤的?” “此前我与她被关外的野仙围攻,分开后她咒术发作,强挺着斩杀了两个意图不轨的贼人,肩膀上中了一箭。” 符芸昭嚅嚅着,好半晌才说:“那她现在在哪儿?” 费景庭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是被一位前辈所救,我本以为出来后会碰到那位前辈,结果那位前辈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现在该如何?” 费景庭沉吟了下,比照了下脑海中的高清地图,说道:“不如先去抚松停留,等她自行寻过来吧。” “也好。” 符芸昭的心情低沉了很多,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景庭哥哥……” “嗯?” “她……肯定比我好吧?” “胡说什么呢?” 符芸昭瘪着嘴说道:“大户人家出身,知书达理,生得漂亮,个子比我高,还……还比我娴静。跟她一比,我就是个黄毛丫头,什么都不会。” 费景庭笑着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深吸一口气说道:“别胡思乱想,我已经破境了……等回了津门就娶你过门。” 符芸昭得了准话,心中疑虑顿时去了大半,想到转眼便要嫁与景庭哥哥,又想起关熙怡说过的一些话,顿时羞涩起来。 本就垂着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走路只看自己的鞋尖,要不是费景庭拉着,这丫头便一头撞在树上了。 从麻达山到抚松,直线距离起码八十公里,这一路都是深山老林,根本就没有道路想通。费景庭忧心张乐瑶,加之破境之后真气呈几何级数暴涨,也就不再吝啬真气,径直用了徐行止追之术,拉着符芸昭一步跨出去就是二十几丈。 转眼这俩人便消失在了深山老林之中。 他们走了半刻,雪崩滑落的积雪里突然涌动几下,从中伸出一只手。好半晌,才从里面爬出一个人影,却是先前被费景庭斩伤了的卫神通。 此时卫神通凄惨无比,大腿后侧被剑芒所伤,完全使不上力气。从洞穴中逃将出来,先是被人参精揍了一通,跟着便被雪崩所埋没。 卫神通本就面色阴郁,此时脸色难堪到了极点。爬起来看着费景庭、符芸昭消失的山林,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狠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姓费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二百三十七章 转向池西 奔行中的费景庭突然止住身形,略略皱眉朝着身后看去。身旁的符芸昭有些不解:“可是什么人追上来了?” “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二人略略等了片刻,就听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老爷,等等我啊!” 又过了片刻,就见一臃肿的猞猁从山林里奔行出来,或许是奔行的太远,直接导致那猞猁身上冒着白烟。 眼见费景庭终于停了下来,猞猁精眼泪都快下来了。它倒是听话,费景庭让它在山下等着,它就老老实实等着。 麻达山里有什么宝贝,它全然不关心,只是隐蔽在山林里,瞧着麻达山先是升起染了小半边天的宝光,隔了一天,光芒散去,连带着笼罩在山上的迷雾也散了。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猞猁顿时放下心来,心道老爷果然厉害,入山不过一天光景,就破解了山中阵法,想来那人参精不是老爷的对手。 又等了一天,远远的瞧见费景庭带着个女子下了山,猞猁正要刚过去,却见费景庭扯着那女子转眼就没了身影。 猞猁这一通追啊,径直奔出去三十里,抄了近路,这才勉强跟上。 猞猁呼哧带喘地奔上前,看着费景庭道:“老爷莫不是忘了小兽?” 费景庭心中尴尬,他还真给忘了。不过费景庭面色不显,沉吟道:“若是忘了又怎么会停下来等你?这是对你的考验。” “是这样吗?” “老爷还能骗你不成?”费景庭立即转移话题:“既然你如此心诚,那便跟上来,待回头我就传给你假形化身之术。” 猞猁人立而起,抱着双爪连连拜谢:“多谢老爷恩典。” “别忙着谢,回头把你那化去口中横骨的法门告知小白蛇,不可敝帚自珍。” “小兽定然如数告知。” 符芸昭在一旁看得稀奇,绕着猞猁转了一圈儿,问道:“你究竟是老虎还是豹子?” 猞猁精很有眼色,瞧着二人奔行时牵着手,便说道:“回夫人,小的是猞猁。” 一声夫人叫得符芸昭心花怒放,猫奴潜质迸发出来,上前冲着猞猁一通撸:“你这大猫真会说话,看赏!” 一边撸着,符芸昭一咬牙,径直掰下来一小段人参精的根须,随手丢给了猞猁精。 猞猁精也是个识货的,眼见那小截根须丢过来,不待落地便张嘴吞进了肚中。 这根须之中蕴含丰厚灵机,入了腹中,顿时灼热起来,灵机四下游走,激得本就跑出一身汗的猞猁浑身燥热,恨不得立马再奔行个三十里。 “小兽谢过夫人赏!” 眼见着憨货绕着符芸昭讨巧,费景庭恨得牙痒痒,心道这憨货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回头一定要给这憨货点苦头吃。 “别理这憨货,那人参你还是留着吧,我怕回头你自己都不够用。” 符芸昭却是不在意:“没事儿,主干留着就够用了,这些根须留存下来,回头分给关姐姐、倪秋凤,还有……还有她一些。” 她?哦,说的是张乐瑶啊。 眼见符芸昭神色复杂,费景庭暗自叹息,他又何尝不是心思复杂?旁的且不说,好好的姑娘被自己带到关外,受了伤不说,如今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收拾心绪,二人带着猞猁精重新上路。 这回为了照顾猞猁,也没用徐行止追之术,只是施展轻身功夫,一路踏雪无痕。 奔行起来费景庭才发现,符芸昭破境之后,体内真气绵长了很多,一路奔行出去三、四十里,真气依旧不见衰竭,而且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待吞服了人参精,符芸昭的修为只怕就会追上自己,到时候切磋起来也不知谁更厉害一些。 胡思乱想间,符芸昭扯了扯费景庭,二人便停将下来。回头看过去,那猞猁紧紧跟在后面。吃了一小段人参精的根须,猞猁如同吃了大补丸,这会儿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景庭哥哥,这都中午了,也该歇一歇,吃些东西了。” “也好。” 原本因为天寒,缩在褡裢里倦怠不堪的小白蛇一听见吃饭,顿时来了精神。嗖的一下跳将出来,落地化作加长版符芸昭的模样,殷勤地帮着忙活起来。 午饭没什么好说,费景庭不会做饭,符芸昭的手艺一言难尽,二人便用了一些系统给的速食食品。 猞猁分了一大块牛肉,抱着啃了半晌,眼见小白蛇坐在垫子上,津津有味的吃着薯片。既闹不清楚薯片是什么,也不明白小白蛇放着好好的肉不吃,怎么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猞猁便悄然凑过去,探出脑袋嗅了嗅,随即一脸嫌弃道:“啥玩意啊?闻着也不像是肉啊。” 小白蛇瞪了其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猞猁却是个话痨:“你是蛇啊,你就该吃肉,吃这玩意干啥?” 小白蛇仍旧不理。 猞猁讨了个没趣,转过头啃了片刻生肉,到底耐不住心中好奇,凑过去低声道:“要不你给我尝尝呗?” 小白蛇犹豫了下,捏出一块薯片丢了过去,猞猁张嘴接住,胡乱嚼几下吞了下去,咂咂嘴:“也就那样吧,不咋好吃。” 话是这么说,可眼见小白蛇吃起了另一种零食,这货转头又凑过来讨要。这下子小白蛇不干了,死活不肯给。猞猁也是猫,猫嘛,好奇心都很重。小白蛇越是不给,猞猁就越想要。 一蛇一猫转眼就打了起来,小白蛇虽然口不能言,可修为却比猞猁高出一大截,转眼就打得猞猁嗷嗷叫。 眼见费景庭与符芸昭乐呵呵看着,也不插手,猞猁顿时明确了自己的地位。老爷、夫人就不说了,这小白蛇比自己来得早,只怕自己以后得垫底啊。 原本还想告状,猞猁顿时熄了心思,哀怨地跑去继续啃生肉了。 一餐吃过,费景庭随手掐了个法诀,施展追魂术。本以为会跟先前一般毫无反应,没成想,追魂术却生效了,遥遥指向南方。 收了指决,费景庭沉吟道:“不去抚松了,我们转道向南。” “找到张乐瑶了?”符芸昭问道。 “是。”费景庭应了一声,长长的出了口气。 既然追魂术生效,那想来张乐瑶性命无忧,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 ……………………………… 池西村。 张乐瑶从昏睡中醒来,睁眼四下瞧瞧,便觉得此地有些眼熟,一时间又记不起哪里见过。 她略略起身,便引得左肩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跟着便猛的咳嗽起来。 咳嗽声引来脚步声,张乐瑶烧得有些头晕眼花,待离得近了才瞧清楚是采参人的女儿。 那女子留着大辫子,过来将张乐瑶安置好,说道:“醒了?可别乱动,你都烧了三天了,昨儿我看着实在不行,也不能不吃不喝的干熬着啊,就撬开嘴给你灌了点米汤。” “你……”张乐瑶张嘴,声音嘶哑,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你救了我?”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大辫子女子说道:“是个拿长剑的老头把你送来的,托我照顾你,临走还给了几块大洋呢。你先做着,我去给你熬一些粥来。” 张乐瑶感激的点点头,随即无力的躺回炕上。那猎户父子的箭头显然不干净,伤了张乐瑶之后引得伤口发炎,这三天张乐瑶高烧不止,直到今日才清醒过来。 张乐瑶暗暗探查下丹田,不想丹田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咒术发作之时,她自己将真气尽数耗掉,这才免了爆体而亡的遭遇。 回想起自己躲在树洞里,昏厥前看到的身影,本以为是费景庭,不想却不是。持剑的老者,又救了自己,想来是宋唯一前辈吧? 她盘算时间,自己昏迷三日,也不知费景庭现在身在何方,可曾来寻过自己。 没一会儿,大辫子女子端着一碗温热的白粥走了进来。一边给张乐瑶喂食,一边絮叨着:“这大雪封山,粳米可不好卖,这点米还是花了一块大洋,从村东头的徐家换来的呢。” 顿了顿,女子又说道:“瞧你身上的伤……是中了一箭?射你的可是一对父子?” 张乐瑶有些迟疑,见女子好似没什么坏心思,便点点头。 女子顿时气呼呼道:“就知道是这俩禽兽!这父子二人姓秦,就住在山里,平素打猎售卖皮货,在山里遇上落单的,保不准就下黑手。秋天时徐家的小女儿进山采蘑菇,一去就没了踪影,大家都说是那秦家父子下了黑手。村里人找过去对峙,那俩禽兽却一概不认,真是气死人。” 顿了顿,又道:“你能从那对禽兽手里逃出来,也是运气好,多亏了拿剑的老头。” 便在此时,外间有人喊道:“有人在吗?” 女子有些纳闷:“谁呀?” “家中可收留了一个受伤的女子?” 女子顿时狐疑起来,张口就道:“没听说过,你找别人家打听去!” 不想,须臾后说话之人却破门而入。女子顿时紧张起来,抄起炕头的剪刀比划着:“你……你要干啥?别过来!” 那人却浑不在意,随手拨开刺过来的剪刀,径直走到炕头,皱着眉头看着张乐瑶道:“我来晚了。” 张乐瑶看着熟悉的面孔,吸了吸鼻子,道了一声:“三叔……”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万寿宫之主 满面风霜,下颌寸许长的胡须,一身灰色棉袍,头戴狗皮帽子。一双眼睛不大,却极为有神,此刻正盯着张乐瑶,满含关切。 眼见熟悉的面孔,张乐瑶吸了吸鼻子,禁不住心中委屈,忍不住喊了一声:“三叔……” “哎,三叔来了。你说说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张乐瑶扯住三叔的手摇头不说话。 亲生父亲视之如无物,以咒术催命,若非此番命大,只怕就要惨死在那禽兽父子手中;意中人另有心上人,爱而不得,还要陪着他去寻符芸昭。 平素面上不显,张乐瑶心中的凄苦又怎会少得了?恰逢此时最为脆弱,来人又是平素最疼自己的三叔,张乐瑶当即泣不成声。 留大辫子的女子眼见二人认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眼见张乐瑶哭泣不止,便说道:“原来你们认识,吓了我一跳,我去外间忙活,有事儿喊我一嗓子。” 张乐瑶擦擦眼泪,感激地冲着女子点点头。 那女子转身出了屋,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张乐瑶与三叔两人。 张乐瑶便问道:“三叔,你是怎么来的?” 三叔笑道:“张家祖传的咒术,可不止能咒家中子弟啊,以咒术寻人的法门我倒是偷学了一些。” 张乐瑶点点头,心中的悲切去了几分,感觉有三叔在身边,顿时安心不少。 张乐瑶的三叔名叫张元奇,乃是天师府中出了名的浪荡子。原本家中给他安排好了姻缘,结果张元奇大婚前一日悄然溜下山,一走就是十几年。 那阵子老天师还在,张乐瑶的父亲张元朝还不是当代天师,为了争夺天师之位,家中几兄弟斗得鸡飞狗跳。 张元奇一走,老天师自然大怒,当即要发动咒术将其咒死。话是怎么说,可张元奇是老天师最为疼爱的儿子,又哪里舍得咒死?咒术发动,不过浅尝即止,于是张元奇硬是在外头浪荡了十来年,直到老天师临死前才回了天师府。 这十来年的光景里,张元奇遍历名山大川,访遍修行界的前辈高人,最后留在茅山上清派三年,与上清派的长老相交莫逆,学了一身上清派的道法。 张乐瑶身上大半的本事,都是张元奇教的,二者之间的关系能不好吗? 张乐瑶点点头,又问道:“家中……我父亲……” 张元奇叹了口气:“道恩回来说你看上了个小白脸,不管不顾的要倒贴,你爹当时就疯了。要不是你娘拦着,只怕当日就要发动咒术活生生咒死你。” 盘算一下咒术发作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张道恩刚刚回天师府。张乐瑶心下了然。 “那三叔是我爹让你来寻我的?” 张元奇道:“不是……是你娘写了封书信送到西山万寿宫,央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叹了口气,张元奇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看上外间的男子也属正常,可这事儿你得跟你爹商量一下吧?这样不管不顾,你爹能不发疯?” 张乐瑶惨笑一声道:“三叔,我便是跟我爹说了,他又如何说?” “这……” 张元奇语塞,他实在太熟悉他那个兄长了,生性残暴,毫无容人之量,天师府中下人但有忤逆,一准会被活生生打死。外出巡行,见到家中佃户的女儿生的漂亮,求之不得,转头就将佃户一家弄得家破人亡。 便说十多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四弟,说不得就是张元朝暗中做的手脚。 张元奇叹了口气,不好再劝说什么,伸手搭住张乐瑶的脉门,略略探查,当即皱起了眉头:“空空如也?” 张乐瑶道:“非如此,只怕我早已死在荒郊野外。” “不论如何,这咒术不可等闲视之,你还是跟我回天师府吧。有三叔陪着,你爹看在三叔面上,总不好下手太过狠毒。” “三叔……”张乐瑶情绪激荡,一时间忘了肩头的伤,抬手间扯动伤口,顿时引得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张乐瑶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张元奇顿时瞪起了眼睛。 他先前只当张乐瑶身体虚弱,乃是咒术发作的后遗症,却没仔细探查。此时急了,扯开被子一角,看见其肩头裹着的白布,顿时怒火中烧:“谁干的?” 张乐瑶道:“先前咒术发作,侄女无奈只好散去丹田真气,结果又遇到了两个恶人。” 张元奇霍然起身:“那俩贼子在哪儿?我去结果了!” 张乐瑶摇头:“侄女拼着受伤,斩杀了那俩恶人,又幸得宋唯一相救……” 听闻俩凶徒被张乐瑶宰了,张元奇兀自气得胡子发抖。他此生红颜不少,却从未娶妻生子,怕得是生了儿女会卷入天师府中的是是非非。 张乐瑶从小乖巧可爱,张元奇便视之为亲生女儿,一直疼爱有加。张乐瑶受了伤,张元奇怎能不怒? 听张乐瑶将前因后果说完,张元奇气哼哼的问道:“那小白脸呢?你咒术发作,他怎么不留在你身边?” “他……”张乐瑶心中幽怨,开口却替费景庭开脱道:“此前被关外野仙围攻,他让我藏起来,自己与那些野仙斗了一场,用逃遁法遁走了。” 张元奇眉头稍稍舒展,说道:“这小白脸倒是有些情意,还会逃遁法?回头我瞧瞧,若是人品可靠,三叔做主,回头央你父亲,准了这门亲事。” 张乐瑶心中苦涩,但此时能说什么?只是唯唯应下。 张元奇不再说什么,转而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符,手掐法诀贴在张乐瑶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太虚玄妙神,空洞幽元君。生於眇莽中,运化标玄根。 淡漠居正性,返照灭邪氛。消魔却害除,冲融和至真。 昭昭智慧锋,威化比妖群。五浊安能扰,明辉华景形。 佩服景霄文,云光焕尔身。玉符镇内景,龙虎缠胎婴。 水火金木交,混一宗皇灵。百脉息宣畅,帝真卫尔生。” 此为治病保生咒,符咒生效,原本面色惨白的张乐瑶顿时红润了些。 张元奇交代张乐瑶好生休息,起身便要找个地方安置。便在此时,外间脚步声杂乱,房门推开,大辫子姑娘说道:“进来吧,也是赶巧,她亲戚刚寻了过来。” “亲戚?” 只一声,张乐瑶便听出来说话之人是费景庭,她当即脸色变换,欲言又止。张元奇看在眼中,哪里还不明白来人是谁?当即脸色一冷,起身横眉对着门口。 须臾间,费景庭与符芸昭径直走了进来,先是瞧见一背着一柄伞的中年男子对自己横眉冷对,目光越过男子,便瞧见了炕上躺着的张乐瑶。 有陌生人在场,费景庭不好跟张乐瑶多说什么,冲着其点点头,随即拱手道:“在下净明费景庭,敢问……” “净明?”张元奇一挑眉毛:“我可不记得净明字辈里有景字。” “恩师王静玄,只传法,并未将在下列入门墙。” 张元奇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没列入门墙,他这净明祖庭西山万寿宫的观主就不好管束了。 眼见张元奇很不客气,符芸昭皱着眉头问道:“说话如此不客气,你又是谁?” 炕上的张乐瑶勉力支撑起身体道:“这是我三叔,如今是西山万寿宫观主。” 原来此人就是张乐瑶的三叔。 费景庭再次施礼:“见过张观主。” 符芸昭跟着潦草一礼,身形越过张元奇,径直到了炕边,探查了一番皱眉道:“你怎么受伤了?” 费景庭心中担忧,却碍于张元奇,不得上前。 “不碍事,已经好多了。” “哪里好了?”符芸昭探了下额头:“呀,还发着烧呢。” 受伤、发烧,只怕是伤口有些感染。费景庭心念一动,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不少药品。全是去掉了外包装的成品,里面既有隆顺号出的白药,也有签到得的退烧、消炎、止疼等药品。 他歉意的冲着张元奇拱拱手,到了炕前,将药品递给符芸昭,嘱咐了用法、用量,目光却始终看着满脸病容的张乐瑶。 不过看了两眼,张乐瑶便回看过来,一双秋水说不出的幽怨,刺得费景庭心中发绞。 张元奇等着费景庭交代完,深吸一口气道:“费景庭,你且随我出来。” 张乐瑶顿时急了:“三叔!” 张元奇摆摆手:“你好生修养,我只是跟他谈谈。” 费景庭知道自己躲不过,总要给人家家长一个交代,当即跟着张元奇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符芸昭与张乐瑶,符芸昭沉吟了下,说道:“针蛊失效了?” “嗯。” 符芸昭叹了口气,又道:“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帮着用六爻测算,只怕我就要活生生困死在山里了。” 张乐瑶却摇摇头,说道:“无事……我又不是为了你。” 不为符芸昭,为的自然是费景庭。 “说来也奇怪,跟着他一路北上,有时心里巴不得你早已死了,有时看着他呆呆出神,又想着你最好无事。”叹息一声,张乐瑶道:“我本以为勘破己心,超脱俗情,不想到底还是落了俗套。” 符芸昭面色平静,说道:“我知道……我困在山里,只要一想到嫁与景庭哥哥的是你,心里就不好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六甲神、飞剑 “可惜是你先遇到了他。” 张乐瑶幽幽说道。她性情、才貌、乃至修为都不差,与费景庭在一起颇有些琴瑟和鸣的意味,若不是迟了,又怎会便宜了符芸昭? “呵……幸好是我先遇到了他。” 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符芸昭早就熟悉了费景庭的性子。看着很好说话,又有些沾花惹草,可实则对敢情十分谨慎。便说倪秋凤与关熙怡,这两人更早认识费景庭,结果怎样?还不是在自己之下? 景庭哥哥是个很克制的人,若非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只怕便是对自己也不会轻易打开心扉。 符芸昭暗自得意了一下,旋即从褡裢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截粗壮人参根须,递将过去说道:“这个给你,你我之间算是两清了。” 张乐瑶瞥了一眼,却是摇头:“你又不欠我什么。” “那就当是我替景庭哥哥送你的。” 张乐瑶抿着嘴不说话,符芸昭不好再提此事,便转而说:“你三叔跟景庭哥哥不会打起来吧?” 张乐瑶想了想,认真道:“我三叔修为与费景庭在伯仲之间,他不会吃亏。” 符芸昭却笑着说道:“那没事了,景庭哥哥前日刚刚破境,你三叔肯定打不过他。” 张乐瑶有些愣神,费景庭又破境了吗? 如此年纪,修为便超过了三叔,过上几十年,说不得真能修出个白日飞升来。可惜,如此好的夫君,为何偏偏被人抢先了一步? 村落里,张元奇负手前行,费景庭紧随其后,二人一路上都没说话。费景庭琢磨着这一遭怕是不好过,说不得待会儿还得动手。 直到山脚下的白桦林里,张元奇才停了下来:“就这里吧,说话清净。” 费景庭离张元奇五步站定,沉吟着没说话。 张元奇问道:“你与那女子是什么关系?” “情定终身。” 张元奇豁然转身:“那乐瑶如何自处?” 这话问得费景庭不好回答,可转念一想,从头到尾,此一番他真没勾搭过张乐瑶,一直避而远之,是以清了清嗓子道:“前辈,这事儿……” “我不想听云山雾罩的话,你给个痛快话,那女子与张乐瑶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张乐瑶的三叔好生霸道,惹得费景庭心头不快,皱着眉头拱拱手道:“前辈,我与芸昭认识在先,早已定下终身。至于张姑娘……” 这是勾搭了自己侄女还不负责啊?张元奇顿时怒了:“好,好,好!把我侄女折腾成重伤,到头来还称呼张姑娘。费景庭,今日不打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前辈,这里头有误会。你且……” “有没有误会打过了再说!” 张元奇清啸一声,身子一晃便欺身而上,劈头盖脸就是一掌。费景庭避让三招,眼见对方不依不饶,当即开始还手。 费景庭所会的拳法不过是一路太和拳,再糅合了各路拳法,乃是变种的太和拳,打将起来快慢相宜,以意行拳。 那张元奇掌法的路数同样出自道门,但显然比费景庭自行领悟的更为精妙,交手不过二十几招,费景庭便落入了下风。 费景庭见对方掌法神妙,也不急着反击,闪展腾挪与对方周旋起来,暗暗将对方掌法记在心里。 五十招一过,张元奇回身一脚蹬来,费景庭伸腿卸掉劲力,转而揉身靠在张元奇的腰上,顿时将张元奇撞得趔趄出去十几步。 张元奇脸色变换:“好小子,竟然还敢偷师!” 解开身后背囊,径直从背后抽出八卦伞,拧动手柄,苍啷啷一声软剑出鞘,抖了个剑花便朝费景庭刺来。 躲闪两下,费景庭一抖手便将青冥剑从空间里取出,反手一剑磕开软剑,连续抢攻了几招,逼得张元奇倒退不已。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转眼十几剑拼在一起,青冥剑乃是费景庭以精纯内里折叠锻打的法器,本身质地就非凡铁可比,待张元奇反手两剑逼开费景庭,低头一瞧,那软剑上已然满是豁口。 张元奇十余年拜师访友,见识非凡,略略沉思,便狐疑道:“三十六路天罡剑法?” “前辈好眼力。” 张元奇嘴硬道:“不过学了个皮毛,也敢跟我卖弄!” 揉身再上,张元奇生怕软剑被斩断,不敢再与费景庭拼招。斗上几招,因着心生顾忌,转眼又落入下风。张元奇顿时腹诽,看着费景庭招式随心所欲,只怕这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习练了得有十年之功。 剑招上占不到便宜,软剑又被青冥剑可知,虚晃一招,张元奇收剑入鞘,挥舞起八卦伞重新与费景庭斗在一起。 费景庭原本想着一剑斩断八卦伞,就此收手,哪成想青冥剑斩上去发出金铁之声,那八卦伞表层漆皮掉落,露出了内里的古铜色。 这八卦伞竟然是铜伞? 费景庭熄了速胜的心思,与张元奇周旋起来。对面的张元奇越打越憋气,他生性惫懒,也就对修炼能上上心。而修炼时大多端坐静室里一坐便是一整天,只偶尔习练下拳法、剑术,这武艺自然有些生疏。 打得时间越久,张元奇便越觉得自己会败了。有两次费景庭分明收了招式,有些点到即止的意思。换做平素张元奇早就坦然认输了,可此时怒发冲冠,顿时更生气了。 什么意思?收招羞辱自己吗? 觉得武艺上打不过,张元奇使出笨功夫,抡起八卦伞砸了两下,逼开费景庭,身形不进反退,飘身落在十步开外,随手便是一张黄符打出。 那黄符飞到半程,张元奇一掐法诀,黄符顿时炸开,一团黄雾中,无数细小的蜘蛛朝着费景庭袭去。 此为蜘蛛迷魂符,乃是茅山术法,但凡被蜘蛛叮咬,一准被迷了心智,丧失反抗能力。 费景庭察觉到那蜘蛛来者不善,当即身形飞退,手上青冥剑唰唰连斩,眨眼便将袭来的蜘蛛斩杀干净。 张元奇从没指望迷魂蜘蛛能对付得了费景庭,此法不过是争取时间罢了。 却见张元奇将八卦伞插在地上,双手连续打出三张蓝符,法诀变换连连,口中语速极快地念出咒文。 三张蓝色神符依次显化,其一显化为身高两丈左右的神将,手持关刀,鼠头人身;其二显化为一丈多高的神将,犬首女儿身,手持一把长剑;最后一张显化出一猴头人身,身长不足三尺,手持短刀的神将。 “雨鬼、掩郎、六府……六甲神?”费景庭确是个识货的,扫了一眼便认出三名神将的身份。正是六甲当中的甲子雨鬼、甲戌掩郎、甲申六府! 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冷气,张乐瑶能役使天火雷丁也就罢了,张乐瑶的三叔竟然能召出三尊六甲神! 费景庭再也不敢大意,手掐法诀,先使了个灭神咒加持在青冥剑上,随即用了个护身咒加持己身。两术之后,三名神将已然杀将过来。 雨鬼最为笨拙,两丈有余的关刀挥舞起来破开风声直劈费景庭;那掩郎却是侧面牵制,一把长剑使出,剑光尽数将费景庭笼罩其中;六府最为灵活,眨眼便不见了身形,费景庭躲闪间却从侧面猛然杀出。 费景庭不再保留,催发剑芒,青冥剑泛起青光,一剑荡开六府刺过来的短刀,左手掌心雷劈在关刀上,雷霆炸响,顿时引得雨鬼踉跄几步。 趁着难得机会,费景庭回身两道剑芒斩过去,欺身而上,趁着掩郎忙乱,一剑在其胸口留下一条伤痕。 灭神咒加持,那掩郎顿时维持不住身形,整个身子虚幻起来,费景庭挥手又是一剑,径直将掩郎斩得烟消云散。 眼见掩郎消散,张元奇吓了一跳。本以为请出三位神将足以对付费景庭了,哪里想到这费景庭如此厉害?不过片刻间便将掩郎灭掉。 张元奇暗暗咬牙,又打出黄符,黄符无风自燃,生出三头火鸦,怪叫着朝费景庭袭去。 少了个神将掩郎,却多了三头牵制的火鸦,费景庭境况丝毫没有好转。 连续几道剑芒斩空,费景庭心中发狠,硬生生接了一关刀,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倒退。 他心念一动,一把二尺来长的雷击枣木法剑凭空出现在胸前。日常放在身旁温养的木剑顿时与费景庭心神相连,冥冥中费景庭生出如臂所指之感。 又是一道灭神咒加持在木剑上,费景庭左手剑指竖在胸前,木剑震颤,嗡的一声便破空而去。 隔着身形硕大的雨鬼神将,张元奇根本没瞧见那木剑,待瞧见时,只见一道暗红色流光划过,那雨鬼挣扎两下,便被圈在暗红色流光当中,眨眼便烟消云散。 仅剩的六府龇牙咧嘴,眼见暗红流光袭向自己,当即四下奔走。六府身形迅捷,可再迅捷,又如何比得过飞剑? 不过略略抵挡几下,便被飞剑当胸穿过,身形虚幻间消失不见。 那暗红流光复又兜转一圈儿,将三头火鸦尽数斩灭,不待张元奇反应过来,哧的一声在其面颊前划过,折返回来径直停在其脸面前。 费景庭略略松了口气:“前辈,可收手了?” 第二百四十章 太素真人 张元奇看着身前悬停的雷击枣木短剑,神色复杂。功夫上输了还可以狡辩自己平素忙于修炼,无暇习练武艺,可六甲神召出三尊,依旧被费景庭飞剑斩破,这就说不过去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还得承认,这是技不如人! 他缓缓叹了口气:“后生可畏……不想你的净明剑仙之术竟然已经登峰造极。” 费景庭不置可否,心说这是御剑术,跟净明剑仙之术同源同种,法门却略有偏差。 眼见张元奇再没了动手的意思,费景庭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神念一动,将短剑召了回来。这短剑在身前三尺还如臂所指,超过三尺就有些塞滞,超过十丈,就有些控制不住。 方才并非他在炫技,乃是实在控制不住,若非强行扭转飞剑轨迹,只怕张元奇便要一剑被斩伤。而且御剑术真气耗费极大,破境之后费景庭扩充中丹田,周身真气雄浑不已,饶是如此,不过是短短几息的光景,竟然耗去了小半的真气。 费景庭心中隐隐有了些明悟,难怪净明剑仙之术要用手决操控,非得走笨功夫的路线,实在是御剑术太过耗费真气。年代以降,真气愈发稀薄,后辈之人自然无法如同前代剑仙真气充盈,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御剑术。 于是乎便有聪明人逐渐改良,乃至改出了现如今的净明剑仙之术。 他暗自琢磨,御剑术不可久持,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加修炼净明剑仙之术。 张元奇收了八卦伞,背负在身后,指了指一旁的白桦林:“走一走?” “好。” 动手是不可能了,再打下去只能算是自取其辱。到了这会儿张元奇也明白了,若非费景庭刻意相让,只怕动手之初自己就输了。 行了一段,费景庭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前辈,你方才召唤的可是六甲神?” “正是。” 道门六丁六甲乃是极为出名的护法神,有关六丁六甲的法术层出不穷,有请其护身的,有寄身的,有役使其法力威能的,也有直接召唤的。 按说直接将六甲神召唤出来,就属于顶高级的术法了,可费景庭总觉得这三名六甲神有些偏弱。 于是他问道:“为何六甲神神力衰减至此?” 张元奇回道:“非但六甲,就是六丁也衰减的不成样子。六甲尚且能召出三名神将,六丁就只能召出一名了。” “可是天界有什么变动?”费景庭试探着问道。 张元奇回道:“这却是不得而知了。上清派还好,还能召出六丁六甲四名神将,净明派干脆所有符咒都失了效用。你既拜了净明派的王静玄,想来应该知道。” “是,在下曾与师父王静玄探讨过,师父曾说,或许是飞升的净明派前辈在上届出了问题。” 张元奇点点头,说道:“得道飞升,有人仙、地仙、天仙之分,天仙之上又众说纷纭,划分各不相同。不过想来这便是做了神仙,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自唐以降,天地元炁愈发稀薄,到了如今除了寥寥几处山中洞府,其他地方再也感知不到。只怕这天地变动,也将上下两界也隔绝了开来。” 这说法倒是跟王静玄所说的差不多,费景庭点头认同。 话锋一转,张元奇又道:“而且,我方才所召的又非六甲神将本身,而是其一缕法力,所以才会被你飞剑得逞。” “一缕法力?” 张元奇说了一通,大意是六甲神将居天界,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下凡,以灵符召唤,不过是让其投下一缕法力。费景庭有点儿明白了,大概就是高维往低维的投影? 说了许多,二人之间的僵持稍稍缓解,张元奇问道:“你修道多久了?” 费景庭盘算了下,如今都一月份了,于是老实回道:“一年整。” “一……一年?”张元奇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他自幼入道,修行到如今三十一年,结果方才飞剑斩了自己召出的六甲神将的费景庭,不过入道一年……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 费景庭神情诚恳,说道:“在下去年此时得遇高人,传了功法不说,还将在下的修为拔升到了筑基。” “百日筑基能有什么修为?” 此时修行界流传最广的内丹术,是按照筑基、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来划分。所谓的筑基,不过是调节身心,稍稍有些根骨的,百日便能踏入门槛。 跟费景庭参同契里的筑基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费景庭稍稍解释了一番。这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张元奇看向费景庭的眼神愈发怪异。 哪位前辈高人如此闲?找了个对修道一知半解的徒弟不说,还耗费真气径直将其修为拔高到了筑基…… 眼见张元奇根本就不信,费景庭心下无可奈何,只能瞪着眼睛,神情诚恳……那意思是反正我说的就是真话,你爱信不信。 张元奇信没信不得而知,不过两人之间倒是重新沉默了下来。又走了一段,张元奇道:“你跟乐瑶……” “前辈,这其中有些误会。”费景庭思索了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的说了说。 他与张乐瑶结识,完全是因为张道恩。在河神庙里做过一场,张乐瑶眼见费景庭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道行,当即就要嫁与他。 此后种种,费景庭从没招惹……当然,话不能这么说。若是直白的说出来,只怕张乐瑶的三叔就得气炸了。 他婉转诉说了一通,张元奇琢磨了半晌,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全都是自己侄女在单相思,人家费景庭早已心有所属了。 就算话说得再婉转,张元奇也禁不住的生气。 什么意思?我侄女张乐瑶哪一点差了?如此上赶着倒贴,你费景庭竟然无动于衷? 张元奇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对乐瑶从未动过心思?” 费景庭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心有所属,不敢动心。” 张元奇瞥了其一眼:“现在都民国了,不讲过去那一套。你若是割舍不下那女子,大不了娥皇女英,全都娶了就是。” “啊?” 张元奇停下身形,说道:“乐瑶出身天师府,看似锦衣玉食,在蜜罐里长大,实则这些年受过的苦楚只怕没几人比得上。 她生性好强,小小年纪就感知元炁,入了道,论修行速度,世间没有几人比得上她……哦,你例外。” 费景庭挠了挠鼻子,不是他修行快,他现在的修为纯粹是系统给生生喂出来的。换做旁人得了功法、修为,又得了一大堆灵机,只怕修行速度不比他慢。 “可碍于是女儿家,我那兄长便愈发瞧她不顺眼。生怕乐瑶修为远超道恩,便刻意打压,让其学女工,学琴棋书画。乐瑶每日间只睡两个时辰,学了那些杂七杂八,又暗自修行。 几年之后,乐瑶才名远播,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便是女工也不比那些刺绣的婆子差。我兄长见一计不成,便要将乐瑶嫁给家中子侄。呵,那些歪瓜裂枣,乐瑶又哪里会看得上? 若非她娘亲拼命拦着,只怕乐瑶早就废了。” “废了?” 张元奇点点头:“我兄长怕乐瑶日后欺负道恩,便明言在先,若乐瑶嫁与张家子侄,出嫁之时必废去其一身修为。” 费景庭倒吸一口冷气,这张天师可真是狠毒啊! 顿了顿,张元奇看向费景庭说道:“难得乐瑶动了心,你若是有些情意,便应下来,救乐瑶出火海。哪怕便是作假的,我这三叔也感念你一辈子。” 费景庭心中动摇,几乎就要答应下来。脑海中闪过符芸昭的身影,顿时又有些迟疑,拱拱手说道:“前辈可容我与芸昭商议一下?” 张元奇叹息着点点头。 话已说过,二人便朝回走。路上,张元奇有些好奇,问起了费景庭方才所用的术法。 张元奇只见费景庭手掐法诀,随手就用出了灭神咒,心中好奇的紧,迫切想知道费景庭用的是哪门子术法。 费景庭说道:“我用的是太上洞渊秘法,源自太素真人。” “太素真人?”张元奇又吓了一跳。 太素真人是谁?姓秦,名亮,字太真,又称秦陇真人。战国人! 《搜神记》中称其为太原人,母宵寝,见五色彩霞环绕其宅第,遂感而有孕,十五个月以后降生真人。能治鬼怪。 听闻费景庭的术法源自太素真人,张元奇略略思索,便开口说道:“先天符咒?” 前文说过,这符咒分先天、后天,如六丁六甲之类的,属于后天符咒;而费景庭的术法,径直沟通天地威能,乃是实实在在的先天符咒。 但这符咒里的先天、后天之分,并不代表后天的就比不过先天的。自汉以降,后天符咒往往还要强于先天符咒。 盖因后天符咒并非直接沟通天地,而是以得道飞升的先辈为桥梁,再沟通天地,可借先辈法力。使将起来耗费小,威力强。 但反过来,若修为足够,不在意耗费真气,那先天符咒使将起来更加迅捷,反倒强于后天符咒。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好像就是先天符咒。”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证鬼仙 太上洞渊秘法,内中术法上千,挑挑拣拣,如今剩下能用的不过百余种。这百余种术法每种消耗的真气量级都不同,真气在经脉中的运行路线都不同,指决与口诀更是不同。 听费景庭略略介绍,张元奇说道:“果真是先天符咒之术啊。”他看着费景庭说道:“此法颇为玄妙,以真气运转路线模拟先天灵符,省却书画符咒步骤,与先天符咒凌空书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费景庭点头若有所思,太上洞渊秘法里除了现如今能用的法术,剩下召龙、召凤乃至各类神兽的术法层出不穷,莫非战国时真有龙凤之类的神兽? 亦或者,那些所谓的神兽,并非地球生物,而是天界物种?人修行得道飞升,自然成了仙。那妖修成仙之后成了什么? 先前常家夫妇问自己是否得了化龙之法,莫非天界中的龙,全都是从蛇修炼而成的妖仙? 费景庭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借此机会问出口,转念又想到此时与张元奇的关系有些奇特,所以就暂且忍住。 不片刻,二人回到了采参人的家中。 屋子里,大辫子的女子跑到另一屋中忙活着什么,东屋里两个女子一躺一坐,低声说着什么,见二人进来,纷纷目光看过去。上下扫视一番,眼见二人身上并无异样,顿时纷纷松了口气。 费景庭琢磨着一时半会走不了,便拉过符芸昭,冲着张乐瑶说道:“我先跟芸昭去租个屋子,咱们回头再叙。” “好。” 费景庭、符芸昭与张家叔侄分别,出了采参人的家中,在不大的村落里四下询问一番,倒是用一袋子面粉租到了一间屋子。 池西村地处偏远,村子里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抚松县城,相比大洋,他们觉得雪花面粉更实在一些。 忙活一通,给火坑升起火,屋子里暖和起来,二人并肩而坐。不待费景庭说什么,符芸昭便凑过来问道:“可是跟张乐瑶的三叔打起来了?” “切磋了一场。” 符芸昭顿时一扬头道:“那不用问,肯定是景庭哥哥胜了。” “呵,取巧胜了一招。” 三张蓝符召下来的六甲神将实在太过虚弱,斩上两剑便会烟消云散。若张元奇有更厉害的灵符,只怕到时就不好对付了。 费景庭沉吟了下,问道:“芸昭,你都跟张姑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都是女儿家的一些话。”符芸昭说道:“我给她留了一截人参精的根须,想来过两日她就会好转。” “如此就好。”费景庭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符芸昭无比敏锐,当即就察觉到了费景庭的异样,问道:“景庭哥哥,那张元奇可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嗯,说了些张乐瑶的事儿。”费景庭说道:“张元奇说,若张乐瑶回了龙虎山,就会嫁给张家子侄。” 符芸昭无动于衷。国人历来讲究同姓不通婚,可总有些个例。这既然是天师府的传统,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费景庭继续说道:“若成了婚,大婚当日,张乐瑶便会被废去一身修为。” 符芸昭顿时悚然:“什么?凭什么啊?” 费景庭解释道:“那张道恩不成器,张天师怕女儿帮着张家其他人谋夺天师之位,自然不会容许张乐瑶带着一身本事嫁给张家子侄。” “怕张家子侄谋夺天师之位,那可以将张乐瑶外嫁啊。” “呵,说的轻巧。”费景庭道:“张乐瑶根骨上佳,若没有绝大好处,张天师还想着下一代能出几个根骨上佳的子弟,怎么会容许张乐瑶外嫁?若非张乐瑶以死相逼,只怕张天师都要逼着张乐瑶嫁给张道恩了。” 符芸昭忽闪着眼睛难以置信:“张道恩与张乐瑶?他们可是亲姐弟啊。” 费景庭默然不语。为了能施展天师之能,张家千年以降一直奉行内部通婚,姐弟、兄妹成婚的也不在少数。 “想不到张乐瑶如此可怜。”符芸昭到底动了恻隐之心。 费景庭见此,便说道:“方才张元奇便与我说了个计策,让我假意娶了张乐瑶,先帮其解了束缚,没了咒法约束,而后再和离……” 符芸昭顿时蹙起了眉头,目光有如刀子一般盯着费景庭,盯得费景庭将后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假意?”符芸昭气哼哼道:“景庭哥哥,我来问你,若真娶了张乐瑶,你还舍得和离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我既然先许了你,就不会有别的心思。” “是吗?那若是你先认识张乐瑶,后认识的我,到时你又会选谁?” 这问题不好回答,说假话自己都不信,符芸昭又怎么会相信?说真话,只怕符芸昭立马就会炸了。 所以说女子啊,不论是否修道,一旦牵扯到二女争夫的戏码,总会变得敏感而尖锐。 隐约觉得家宅不稳,后院快成修罗场的费景庭避而不答,径直揽住符芸昭的肩膀,让其靠在怀中,轻声说道:“这种假设毫无意义。若做了假设,那便不是当日的你我,既然不是当日你我结下的因,又怎会有今日的果?” 符芸昭气哼哼的捶了他一拳:“说得云山雾罩,就会拿这些话哄我。” “我哪里哄你了?再说回去就要成婚了,这总不是在哄你吧?” 眼见怀中的符芸昭稍稍消气,费景庭继而说道:“我不过是看张乐瑶实在可怜,那么要强一个女子,被人生生废了修为……” 符芸昭默不吭声,费景庭便不好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符芸昭说道:“那……那等我们成了婚再说吧。” 听这话,似乎有松口的意思,费景庭顿时松了口气。此一番他欠张乐瑶的太多,不论如何,助其脱离张家都不过分。至于以后如何,费景庭如今还真有些不明白心中对张乐瑶是何种态度。 几个月看着时间很长,可相处的时日加起来不过寥寥,也是这次北行才相处的时间长了一些。 张乐瑶此女自强、多才,又为了费景庭豁出性命,若说费景庭心念丝毫不动,那是假话。可更多的是感动,男女之情因着种种缘由被刻意压制了。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二人去看望了张乐瑶。 费景庭给的药很有效,这年头还没有抗生素,细菌也就没什么耐药性一说。小小的两片抗生素服用过后,不过一天时间,张乐瑶的伤口便好转了很多,炎症消除大半,伤口有结痂的迹象。 加之昨晚服用了人参精的根须,张乐瑶整个人的气色好转了很多,甚至可以下地行走了。 人太多,费景庭不好与张乐瑶多说什么,又跟着张元奇出去所以走走。 路上二人又聊了一番。费景庭这才得知,那蓝符并非是张元奇所书,乃是张元奇的好友所书。 此人乃是上清派王神勉,七岁入道,被誉为上清派百年难得的良才美玉。如果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便能书写蓝符。 据张元奇说,王神勉近来闭关清修,参悟紫符至理,说不得出关之时就能写出紫符了。 费景庭心生向往,想着将来往茅山走一遭,却会一会那王神勉。 想到山中遭遇的卫神通,费景庭忍不住问道:“前辈,您可知上清派有没有个叫卫神通的人?” “卫神通?”张元奇沉吟了下,摇头道:“这却是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神字辈的,想来是五观当中的神字辈道士吧?景庭问他做什么?” 费景庭说道:“此人擅炼铁尸,心术不正,前番入山,两次出手欲加害。结果被我斩杀了铁尸,又斩了其一剑,也不知是逃了还是埋在了山中。” “铁尸?听手段这倒是下茅山的手法。”张元奇道:“你可是担心日后惹了上清派,上清派来寻你麻烦?” 费景庭点点头:“是有些顾虑。” 张元奇挥挥手,道:“这却是多虑了。上清派修士虽不多了,可也不算少。炼尸术虽是下茅山手段,可就连下茅山之人都不敢轻易尝试,此法实在太过有伤天和。想来那卫神通也是四下炼制,估计他不敢明面上找你麻烦。你只需提防他自己就行了。” “原来如此。” 既然不会牵扯出上清派,那就好说。区区一个卫神通,费景庭现在随手一剑就能将其斩杀。 费景庭不再放在心上,转而问起了天界的典故。张元奇随口说了些道藏上的典故,继而说道:“其实天界的称呼不确切。” “哦?此话怎讲?” 张元奇道:“王神勉夏天来了封书信,说去年闭关之时,魂游天外,遇一异兽,能口吐人言。据那异兽所说,天界并非天界,而是灵界。” “灵界?” 张元奇点点头:“具体情形如何,王神勉却是没说。只说到了炼神反虚之境,自然可探知灵界入口。” 炼神反虚……那岂不是说王神勉此时已有炼神反虚的修为了? 可别小瞧炼神反虚,到了此境界,元神出窍,可短暂不受天罡、地煞侵袭,证就鬼仙。倘若王神勉现在尸解,神魂离体,只需躲在蕴含灵机之地,就可以苟延残喘上数百年,直到神魂腐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干饭蛇 收摄心思,转念想起在麻达山古墓里发现的石壁文字,费景庭转而问起张元奇是否通晓上古文字。 这却非张元奇所长了。张元奇爱好驳杂,乱七八糟的,就连金石都有涉猎,但辨认古籍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费景庭便没再强求,琢磨着等回到津门,找学校里的那些同事帮忙瞧瞧。 便在此时,林中沙沙响动,俄尔跳出来一头体型硕大的猞猁。张元奇猛然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虎呢。 仔细一瞧又不太像,当即皱眉道:“豹子?” “猞猁,前辈勿扰,此乃家养的灵宠。” 猞猁一番察言观色,眼见费景庭神色如常,当即颠颠凑过来表功道:“老爷,小兽按照老爷的吩咐,昨儿就把化去横骨之法传给那灵蛇了。” 瞧着猞猁期期艾艾的眼神,费景庭顿时明白过来,哦,这是追着自己问化形之法呢。 “知道了,待会儿回去就教你。” “诶?好好好,那小的先告退。” “等会儿!”费景庭叫住猞猁,瞥见其嘴上有血迹,腿上多了一道伤口,当即问道:“打架了?” “嘿嘿,小场面。”猞猁得意道:“在林子里碰到一群灰狼,小兽便出手将那群灰狼尽数咬死了。” 尽数咬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费景庭问道:“你跟狼有仇?” 猞猁正经道:“不共戴天啊!” 猞猁分几种,眼前的舍离自然是体型最大的欧亚猞猁,这货与狼天生不对付。盖因二者食谱差不多,猞猁天性敏感,喜欢独居;狼则仗着群居,胆子大的很,总喜欢四处挑衅。 于是乎猞猁跟狼顿时就不对付了。别说成了精的猞猁,就连普通的猞猁都极其憎恨狼群。猞猁生性睚眦必报,极其记仇,后世有人做了个纪录片,专门记录了猞猁一个月里猎杀了十几头狼,其中大半都是幼崽。 换在平原、草原,猞猁打不过狼群,这货善于偷袭,还会上树打游击,于是等着狼群大意,专门去偷家袭击幼崽。 舍离小时候估计没少挨狼群欺负,以至于修行了七、八十年,现在见了狼群也不放过。 费景庭懒得理会动物之间的仇恨,摆摆手,让猞猁自去玩耍。 张元奇在一旁摸着下巴很是艳羡,说道:“成精了啊,真是难得。” 费景庭好容易得了个憨货灵宠,自然不甘心就此送出去,就说道:“前辈若是得空,可在这关外转转,成了精的野兽很多,还有不少都化了形。” 张元奇若有所思:“听说胡家的狐女很是可人,咳咳……” 察觉到有些失言,张元奇咳嗽两声掩饰过去,转而又说起了修行中的逸闻。 二人午间各自回去,费景庭领着符芸昭回到租住的人家,给了主人家不少材料,让其整治一桌酒席。转头拉着符芸昭询问驭蛇的法门。 “景庭哥哥,你又打算做什么?” 符芸昭心生警惕。打从刚认识,费景庭就打小白蛇的主意,由不得她不警惕。 “乱想什么呢?我是想参照一番,看看能不能悟出个驭兽的法门。” “哦……”符芸昭有些狐疑,眼见费景庭不似作伪,这才将法门说了出来。 费景庭听完,也顾不得吃饭,当即跑出去一声呼哨,将体型硕大的猞猁召唤过来。 “老爷?” 符芸昭方才着重强调,驭蛇术的关键在于人蛇之间心意相通。费景庭瞪着眼前这货,总觉得有些不对路。 他略略沉思,眼前的猞猁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哦,你且在此不要动,老爷我试试法门。嗯,就这样。”胡乱说了两句,费景庭运起驭蛇术,转眼脑海里就想起了一种情绪。翻译过来大概是……干饭干饭干饭! 费景庭收了驭蛇术,问道:“你方才可有想些什么?” “啥也没想啊!”憨货猞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就没想着要吃点东西?” 猞猁摇了摇头:“刚吃过,正饱着呢。” 费景庭顿时大失所望,看来方才探知到的情绪是源自屋里的小白蛇……以后不叫小白蛇了,就叫干饭蛇! 这驭蛇改成驭猞猁,任重而道远,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琢磨到这儿,费景庭心中怅然,随即道:“算了,我传你个法门,自行领悟去吧。” 他便随口将假形化身之术的法门教给了猞猁,教完也不管猞猁听没听懂,甩甩袖子就进了屋。 外间的猞猁听得抓耳挠腮,这法门甚是玄妙,它完全没听明白啊。踯躅了好半晌,猞猁才叫道:“老爷,小兽愚钝,方才没听清楚,您老可否再说一遍啊?” 费景庭却是不理会猞猁,进到屋里心情不爽,眼见酒菜上桌,小白蛇早早从褡裢里钻了出来,仰着头盯着桌子一动不动,当即冷笑一声:“干饭蛇!” 小白蛇略略呆滞,旋即张嘴冲着费景庭嘶嘶作响。 符芸昭随手将小白蛇塞回褡裢里,嘟着嘴道:“景庭哥哥,你没事儿逗弄小白白做什么?还什么干饭蛇,好难听。” “你问问她,方才想的是不是干饭。” 小白蛇恼羞成怒,趁着主人家不在,跳在地上化作符芸昭普拉斯,冲着费景庭比比划划,显然是在骂街。 反正也听不见,费景庭毫不在意,轻蔑一笑:“干饭蛇。” 小白蛇气坏了,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抖动,一张脸晕红起来,旋即扭过头不看费景庭,径直化作小白蛇钻回了褡裢,连吃饭都没露面。 符芸昭看不下去了:“又作贱小白白,景庭哥哥,你是哪里心气不顺了吧?” “嗯。” 符芸昭一拍桌子:“好啊,是不是让你娶了张乐瑶心气就顺了?”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没有的事儿。”费景庭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我是方才试着用驭蛇的法门驭那猞猁,结果那憨货什么反应都没有。” “哼,谁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费景庭当即好一通哄,这才将符芸昭哄得脸色转好。 他心中哀叹,真是羡慕那些家宅安宁的穿越者啊,怎么轮到自己就后院起火了呢? 关熙怡跟倪秋凤八字不合,见面就掐;符芸昭跟张乐瑶有如生死仇敌,简直就是水火不容。 没开后宫的命,强开后宫的后果就是修罗场。以前符芸昭傻乎乎的多可爱?结果一提张乐瑶,立马打翻醋坛子,敏感多疑,无中生有,真是让人头疼。 酒席上桌,主人家另外置办了一桌,去到另一个屋子里享用。山野人家,不会什么高明的手艺,不过是炖在一起,好在佐料充足,倒也不难吃。 费景庭去邀张元奇、张乐瑶,二人过来吃了一顿,席间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便各自散了。 待到晚间,猞猁又找了过来。 “没听懂?”费景庭不敢再心气不顺,说道:“那我再教你一遍。” 不想,猞猁却说道:“多谢老爷恩典,小兽下午琢磨了一下午,略略会了一些,可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 “你等会儿……你会了?会什么了?” 猞猁来精神了:“老爷请看!” 就见猞猁爪子比比划划,腮帮子突然鼓起来吼叫一声,身形先是膨胀了一圈儿,跟着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缩小,缩小,再缩小,径直缩小成了家猫大小。 费景庭盯着猞猁看了半晌,直到其再也没有变化,才开口:“完事儿了?” 猞猁顿时羞愧起来:“小兽愚钝,一下午就领悟了这一点法门。” “那能变大吗?” “能!” 猞猁又是一番好似跳大神的操作,半晌有如吹了气的皮球般膨胀起来,体长将近一丈,冷眼一瞧好似狮子。 费景庭若有所思,这假形化身之术,当中自然有能大能小的变化之术,猞猁竟然领悟到了这一点。 话说小白蛇跟在符芸昭身旁,怎么就领悟了化形之法,而猞猁就只能领悟大小变化之术呢?莫非是道行……或者智商的缘故? 这些暂且不管,能大能小还是有些用的,起码可以拎着上火车了。 费景庭点点头:“不错,还算有些悟性。你先将此法练得纯属,回头我再给你讲解一遍。” “多谢老爷恩典。” 猞猁大喜过望,当即不惜妖力,又开始变化。如此数回,待再次变小,猞猁有些疲惫道:“老爷容禀,小兽法力耗尽,不好再变化了。” 费景庭看得津津有味,当即上前一把拎住猞猁的后脖颈,径直进了屋里。 “芸昭,你看这是什么?” 符芸昭正坐在炕上修炼,眼见费景庭拎着个活物进了屋,辨认半晌才认出来是猞猁。 “咦?猞猁怎么变小了?” 费景庭随手一丢,猞猁便划出抛物线,径直掉在了符芸昭的手里。符芸昭揉搓两下,顿时兴高采烈:“嘿嘿,这变小了看着虎头虎脑的,很好玩。” 符芸昭撸了几把,猞猁顿时舒服的发出呼噜声。不仅是撸得舒服,更重要的是玉牌里逸散出来的丝丝缕缕灵机,如此精纯,吸纳起来自然舒服。 小白蛇却从褡裢里钻出来,一双蛇眼瞪着猞猁满是威胁。敢过来蹭灵机?你这是讨打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记忆中的模样 嘭! “嗷……小白蛇,你再打我可还手了……卧槽,你踏马还真打啊!嗷~” 房间里一阵鸡飞狗跳,主人家听到响动,中年女子起身过来探查。却见符芸昭模样的小白蛇正抄起鸡毛掸子揍一只橘猫。 猞猁不好在生人面前说话,郁闷着扯着嗓子嚷了一声:“喵呜……” 中年女子笑笑:“闺女,这大清早的怎么就打猫?你要是不想要,干脆就丢出去。我看这猫皮毛厚实,丢出去也冻不死。” 小白蛇指了指衣袖上的抓痕,没言语。口中横骨还没化去,小白蛇依旧说不了话。 “哟,好好的衣服怎么给抓坏了?这猫是欠揍!你忙着,我出去串串门。” 中年女子说完,回屋跟自家男人说了一声,起身便出去串门子了。匆匆两三日,打那日起小白蛇便记恨上了蹭灵机的猞猁。 玉牌中逸散的灵机本就有限,符芸昭修炼之余,残余的尽数被小白蛇吸纳。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猞猁又来蹭灵机,拢共就那么点,哪里够分的? 起初忍了半日,到了第二日小白蛇找到机会就揍猞猁。这俩货一个生性阴毒,一个睚眦必报。虽然猞猁不再蹭符芸昭的灵机,转而蹭费景庭的灵机,但仇已然结下,那就不是可以轻易化解的。 不过总的来说,猞猁只能偶尔偷袭一手,其余时间,因着修为不如小白蛇,大多都在挨揍。 女子一走,俩货又打在一起。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嗷~臭长虫,待我修成化形之术,定然要你好看!” “嘶嘶……” “嗷……老爷救我!” 此时的费景庭与符芸昭却无暇理会蛇与猞猁之间的争斗。两人聚在张乐瑶的屋子里,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张乐瑶的伤情。 白药对症,消炎药有效,加之服用了人参精的根须,张乐瑶的伤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到了今日,已经结痂,行动无碍。只不过在肩头留下了一块难堪的印迹。 费景庭虽然没见到伤口,却也猜想出了结果,碍于张元奇、符芸昭在场,也不好跟张乐瑶多说什么,只是以眼神看向张乐瑶。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张乐瑶转头看过来,目光交汇,神色莫名,有哀婉,有幽怨,又有宽慰。一眼看得费景庭百转千肠,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他生怕被符芸昭瞥见,紧忙收回目光。这一切却都被张元奇看在眼里,这位三叔心中暗乐,隐隐有了些底。当即拍了拍费景庭的肩膀,引得费景庭出去交谈。 这次刚出了院门,张元奇便说道:“乐瑶的伤势好转的差不多,我们也该动身了。” “动身?” “动身回龙虎山天师府。”张元奇说道:“张家的咒术等闲破解不了,若不想送命,乐瑶便只能停下修行,耗光丹田真气,如此下去岂不是废了?” 费景庭点点头,他见识过咒术发作时张乐瑶的模样。能让一个生性好强的女子难受得哼哼出声,可见到底有多难受。 张元奇看向费景庭:“临行前问你一句准话,我那日的提议,你应还是不应?” 费景庭既然已经拿了主意,就不再犹豫,当即点头:“我应下了。前辈,此番可要我陪同走一遭龙虎山?” “那倒是不用。”张元奇说道:“我先带乐瑶回天师府,暂时解了咒术之苦,然后带她去西山万寿宫待上一阵。待你准备好聘礼,再南下提亲。” 聘礼……哦,这年头的确有聘礼,还有嫁妆。迎娶天师的女儿,这聘礼可不能寒碜了。索性费景庭不差钱。 便在此时,张元奇沉吟道:“我那兄长眼高于顶,你最好准备点稀奇的聘礼,否则这一关可不容易过。” 稀奇的聘礼?这却是难住了费景庭。他身上乱七八糟的零碎不少,能用的不过是一长一短两把剑,以及一颗水族妖丹。以水族妖丹做聘礼,想来是不够分量吧? 哦,对了,自己还得了炼制八卦镜的法门。回头炼制一块八卦镜法器,想来是够用了吧? 张元奇又道:“明日我跟乐瑶就动身,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他看向费景庭:“恰好我早年认识了个好友,此时就在关外,来了关外不去拜访,总归说不过去。” 费景庭心中怅然,点头道:“也好,那明日我送前辈。” 这一晚费景庭辗转反侧,后来实在睡不着,便起身跑到厨房里写写画画,折腾好半晌才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早费景庭便与符芸昭出来送行。四人说了一会儿话,费景庭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机会,悄然凑过去,将一卷折好的纸张悄然递给了张乐瑶。 “路上看。” 好似做贼一般,说完费景庭便快速退了回去。 张乐瑶会意,悄然将纸张收入袖子里,眼中略有些笑意的瞥了费景庭一眼。 场面话说过,张元奇便带着张乐瑶动身上路。站在村口,眼瞅着这对叔侄消失在茫茫临海之中,费景庭叹了口气,转身带着符芸昭往回走。 符芸昭便问道:“景庭哥哥,咱们也该动身了吧?” “嗯,下午就走。先去抚松县城,租个爬犁往回走。” 二人回到租的屋子里收拾一番,又给主人家留了一些熏肉、米面,吃过午饭这才告辞离去。 两人先是在抚松租了爬犁,一路朝西而行。回程不需急着赶路,二人乘坐着爬犁昼行夜宿,几百里路晃荡了六天才到了奉天。 从抚松到奉天虽说远了一百多里,可胜在都是平路,总比在山区里兜转要节省不少时间。 此时已然是一九二零年的一月下旬,算算再有二十几日便是春节。二人买了第二日的火车票,便去找客栈休整。 不想,去往客栈的路上,却是碰到了个熟人。 “费先生?”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大的不过十七、八,小的看着也就十三、四,大的女子打量了半晌,确认是费景庭,当即喜悦道:“真是费先生你啊,方才我看了好半晌都没敢认。” 费景庭看了女子一眼,才认出是当日自己从一刀红手里救下来的鲁姓女子。 眼见身旁的符芸昭多云转阴,费景庭赶忙打了声招呼:“鲁姑娘,真巧啊。”转头对符芸昭说道:“这位鲁姑娘是我碰巧从绺子手里救下来的。” 鲁姓女子很有眼力劲,眼见费景庭与符芸昭两人很是亲昵,当即也不提张乐瑶的事儿,感激道:“若非费先生当日出手相救,只怕我就落在绺子窝里,这辈子算是毁了。哦,这是我亲戚家的二妹,怀英。” 那名叫怀英的小姑娘长得明媚皓齿,看着就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只怕会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费景庭点点头,与小姑娘打过招呼。那小姑娘偷眼瞧了费景庭几眼,随即害羞起来,躲在鲁姓女子身后也不言语。 街头偶遇,费景庭与鲁姓女子略略谈了几句,便带着符芸昭告辞去了客栈。 等两人走远了,名叫怀英的小姑娘说道:“锦绣姐,他就是救了你的奇男子?” “是啊。”鲁姓女子说道:“费先生的国术只怕不在李书文之下,当日一把剑杀得那些绺子连个反应都没有,眨眼间尸横遍野。还有那随同的张姑娘,身手只怕也不简单。” 转头看二妹怀英有些出神,鲁姓女子说笑道:“如何?看你呆呆出神,莫不是看上费先生了?” “呀!锦绣姐你又欺负我!”怀英气呼呼地嘟起了嘴。 “你呀,就别多想了。我看费先生可不缺红颜知己。先前有个张姑娘,这会儿身旁又换了个,长得同样漂亮。啧啧……” 怀英却道:“我才没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不过既然姓费,那说不定是津门费景庭呢。” “费……费景庭?国术第一人?” 有道是墙里开花墙外香,费景庭在津门创出偌大的名头,随着报纸转载,自然传得到处都是。而且说书的先生碍于此时的听众喜欢听新鲜的,费景庭打死日本人的段子越说越邪乎,已经有说书先生传出来,费景庭乃是张三丰再传弟子了。 这关外,费景庭同样声名赫赫。别看张大帅跟日本人好似蜜里调油,实则关外百姓顶瞧不上日本人。这些年满铁缺德事可没少做,更没少欺负国人百姓。 是以费景庭的名声在关外,甚至比关内还要显赫。据说张大帅曾言,回头要入关亲自请费景庭入军中做国术教习。 鲁姓女子回想了下,顿时惊讶道:“啊?就是那个写了《射雕英雄传》的费景庭?” “还有《天龙八部》呢!” 怀英自幼受母亲影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偏爱读些话本故事。此前从不看侠义小说,盖因里面充斥着暴力、仇恨之类的。而天龙与射雕两部小说却全然不同! 旁人能看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怀英却偏偏从中看出了痴男怨女。因着先读的射雕,怀英便以为费景庭会是郭靖那般的傻憨憨,方才见了,不想却全然不类。那模样倒是跟书中的杨康有些对得上。 锦绣姐有些懊恼:“哎呀,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央着费先生帮忙给书上签名。” 怀英不停点头:“就是就是,现买一本签了也好啊。” ……………………………… 远隔数百里,村落里。 张乐瑶将三叔送出门外,立刻迫不及待的返回炕上,从袖子里抽出卷纸,缓缓展开,发现却是一张画。 画中女子神情恬淡,素手煎茶,眉眼间与自己剑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乐瑶没见过素描,先是对此画的技法稀奇了一番,转而痴了起来。 原来……他记忆中的自己是这般模样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射雕风潮 津门,腊八。 不过五点多钟,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小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素色暗花袄裙,外罩裘皮,倪秋凤朝着意租界的小洋房款款而行。 眼看就要过年,近来一直忙着盘账,略略盘算,这一年下来不过赚了一千多大洋。虽然昨日被关熙怡鄙夷了好久,可倪秋凤也就很满足。 从前每日里起早贪黑,不过为了一个月七、八块大洋而忙活得不可开交,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吸血鬼趴在身上吸血,回想起来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与如今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每日出行乘坐黄包车,进到店里伙计、账房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东家’。虽然背地里的腹诽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可倪秋凤已经很满足了。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跟景庭哥朝夕相处。想起费景庭,倪秋凤心中惆怅,此番一去就是二十几天,一直也没个音信,也不知道景庭哥是否顺利,有没有吃好。 还有符芸昭,希望景庭哥能将符芸昭救出来。 转过拐角,倪秋凤收摄心思,继而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略略回头张望,便瞧见黑暗里一个人影缀了上来。 临近年关,小偷小摸的事儿层出不穷,赌坊里吃宝局的一天总会有那么几个,就连玉器铺子都有混混过来捣乱。 前日几个混混找上门,张口就要每月二十块大洋,不然就让这铺子开不下去。倪秋凤还想转头找白贞庸帮着解决,结果被路过的李志章瞧见了,领着几个巡警上去一通好打,直把那几个不开眼的混混打得头破血流,哀嚎着跪地求饶才罢休。 身后缀着的人影,说不定就是拦路抢劫的狗食。她加快脚步,身后人影也加快几步,正要跑上有路灯的正街,前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晃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笑道:“姐姐,借兄弟点儿钱花花呗?” 倪秋凤心中狂跳,面上却是不显,慢悠悠抽出铁盒香烟,从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上。 “哪儿来的狗烂儿,敢拦姑奶奶的路?”做了半年多的女东家,倪秋凤渐渐有了那么点气势,一番话震得面前的家伙一时不敢搭茬。 身后的人影道:“老子是过江龙,可不是津门的狗食,你就算是哪家的姑奶奶拿老子也没辙。” 身后之人说话不客气,口音一听就是外地的。 这俩人看倪秋凤是女子,都有些大意,手中的刀子端在手里晃荡着,没逼在倪秋凤身体上。 倪秋凤眯了眯眼睛,陡然对着香烟一吹。 噗~ 从烟头部分飞出一截好似粉笔头的东西,径直打在面前拿刀那人影的脸面上,那人影惨叫一声,当即捂着脸后退不已。 倪秋凤反手一扬,便是一道粉尘撒了出去,后面的人影避无可避,被撒了满头满脸。 “臭娘们,你……啊~” 那粉尘沾染在皮肤上,先是略略灼热,跟着便刺痒难耐,痒得那人抓耳挠腮,丢了刀子四下抓痒。 倪秋凤心下大定,身子旋转一记鞭腿抽在那人脑袋上。费景庭教导了一个多月,倪秋凤极其有恒心,每日习练不缀,气力虽不见增长多少,拳意也未曾领会,但筋骨打开了。 这鞭腿又急又快,抽在那人脖颈上,那人身子栽倒,一头撞在电线杆子上,闷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转过头来,倪秋凤将那伤了眼睛,短暂失明的家伙一脚踹倒。犹不解恨地上去跺了几脚。 “瞎了你的狗眼,敢抢姑奶奶!” 直把那人踩得胸口吐血,倪秋凤这才收了脚,喘息着快步离开了巷子。 这一路越走越快,待进到家门里,反手关了大铁门,倪秋凤这才长出一口气。跟着用力攥了攥拳头,心中雀跃不已。 原来自己竟然这般厉害! 除了拳脚功夫是一点点习练出来的,那香烟里藏暗器、扬手便让人刺痒难耐的粉尘,都出自幻术。 便说那粉尘,班苗五钱、弥陀僧一两、水柱一两、铜绿五个、红树皮一斤,混合拌匀。人如碰上此药,则奇痒难忍。 此前倪秋凤只当幻术有趣,此番用起来却发现实在是太好用了。那书中记载的法门上百,便是玉器铺子开不下去了,倪秋凤也可以据此混迹江湖,冒充一下高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倪秋凤可没这个心思。 她进到小洋房里,转过走廊,扭头看向客厅。便见关熙怡恹恹的靠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份津门晚报。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关熙怡问道。 倪秋凤本想说一下自己解决了两个抢劫的狗烂儿,转念一想,关熙怡都入道了,自己炫耀出去只怕会让人家笑掉大牙。当即话锋一转,说道:“年根底,总要盘账。今日又去跟上家把款项给结了。” “哦……”关熙怡宅了半年,反复从前的经商生活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儿了。想起供货的上家还是自己介绍的,她便说道:“若是盘算不明白,那回头我去一趟。” “不用了,今日就盘算明白了。” 关熙怡点点头,说道:“灶上温着腊八粥,凑合吃一口吧。” 费景庭离开月余光景,关熙怡是越来越懒得做饭,每日里不是打发人出去买现成的,就是胡乱对付。 放下报纸,关熙怡愤愤不平道:“华筝哪里不好了?好好的当个金刀驸马不好吗?那黄蓉古灵精怪,亦正亦邪的……” 没错,关熙怡除了每日修炼,全靠小说、话本来打发时间。一本天龙八部也不知翻看了多少遍,便是连载的射雕英雄传,也是每日追读,隔些日子忍耐不住,又会从头看起。 这晚报刊载的射雕英雄传,口碑发酵的速度可比当初的天龙八部快得多。 一来有天龙八部珠玉在前,二来主角缩到傻小子郭靖一个人身上,无形中降低了阅读门槛。 报纸火热连载,养活了不少说书先生。如今津门的茶馆里头,要是不说上两段射雕英雄传,只怕立马就会门可罗雀。 这也就罢了,射雕的风潮甚至牵动了国术界。 晚报此前大肆炒作,说射雕乃是当今国术第一人所写,于是乎不少愣头青、半大小子愣是将书中的武功当了真。 听说费景庭加入了武士会,有俩小年轻径直跑到武士会要求学武,而且什么形意、太极、八卦的,全都不学,就要学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那就更好了,实在不行也得是蛤蟆功那个等级的。 武士会一帮国术大家措手不及,被问得一愣一愣的,纷纷表示没这种功夫。 俩小年轻不满了:“怎么可能没有?费景庭啊,国术第一人书里写的功夫,怎么可能没有?你们不会就说不会,别想懵我!” 一番话把武士会众人气了个够呛,李存义老爷子私下就对韩慕侠埋怨,说‘费景庭’害人不浅。 你以为射雕的影响就至于国术界?错了!远远不止如此! 如今随便在津门街头走一走,但凡是个乞丐,手中必然有一根竹子打狗棒。 上周两帮乞丐打群架,惹得巡警出动,将打架的一帮叫花子拘捕起来,盘问一番才得知,敢情这两伙叫花子是为了争夺丐帮津门总舵主…… 别以为夸张,这年头娱乐活动可比不得后世。想想后世八、九十年代,上海滩、霍元甲、射雕引得万人空巷,甚至有效降低了某地犯罪率,就可想而知射雕英雄传此时的影响力了。 关熙怡的抱怨一如二十几天前,嘴上认了,可心中始终忿忿。为何费景庭选了符芸昭,而不是她。 不用倪秋凤劝说,转念关熙怡便想开了,反正已经如此,到底还是跟费景庭在一起了。只盼着那冤家早日归来,免得一屋子女人牵肠挂肚。 倪秋凤笑笑,也不搭茬,转身进到厨房里去盛粥。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面色红润的殷金华低着头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关姨,抄写完了。” “拿来我看看。” 殷金华小心地将本子递过去,关熙怡翻看了两眼,当即皱起眉头:“怎么越写越难看?不合格,吃过晚饭回去重新抄写。” 殷金华哭丧着脸道:“关姨,我还得练功呢。” “那就练完功抄写,总之不合格不许睡觉。” “哦。”小女孩顿时沮丧起来。 此刻她无比想念师父,若是师父在家,关姨也不会这么大的火气。 便在此时,听得外头铁门响动。 关熙怡筑基之后耳聪目明,当即皱起眉头:“倪秋凤,你可锁了门?” “锁了啊。” “那是谁开了门?我去瞧瞧!” 仗着有修为,关熙怡也不披衣服,径直往外走。刚到门口,门便被拉开,两道身形出现在关熙怡面前。 “你……”关熙怡陡然怔住。 身形一高一矮,矮的也就罢了,那高高的身影让她魂牵梦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又怎么会认不出? 她捂住嘴,眼圈顿时就红了,扑将上去拍打不已:“你……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定期 当啷~ 装着腊八粥的瓷碗掉落在地上,倪秋凤却是不管不顾,疾走几步奔行过去,也一头扎在了费景庭怀里。 关熙怡尽情发泄着二十几日的相思之苦与提心吊胆,倪秋凤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停的蹭着费景庭的胸口。 费景庭一手揽住一个,不停的拍打着两女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关熙怡兀自不起身,倪秋凤却内敛许多,恋恋不舍的脱开身,抬眼便瞧见一旁的符芸昭正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 倪秋凤当即有些尴尬道:“芸昭,你回来了。” 闻听此言,关熙怡吓了一跳,赶忙挣脱开来,这才发现费景庭身旁的符芸昭。她不好意思的抹了下眼泪,赶忙过去揽住符芸昭:“回来就好,以后可不敢自己跑出去了。” “嗯,不会了,关姐姐。” “师父!” 眼见费景庭脱开身,眼巴巴看着的殷金华终于凑了过来。小姑娘抬眼看着师父满面风霜,有些不太敢认。 费景庭揉了揉殷金华的脑袋,问询道:“这些日子功夫可曾落下?” “不曾,每日都有习练,最少两个时辰呢。”殷金华炫耀道:“我,我还学会了好多字。” “好,回头师父奖励你一些零花钱,随便你买什么都行。” 殷金华傻笑起来,心里很是高兴。果然还是师父好,关姨虽然对自己也挺好,可凶巴巴的,跟个母老虎一样。 一旁的关熙怡、倪秋凤围着符芸昭说话,听闻符芸昭被困在山里出不来,两女大惊小怪了一番,跟着又数落符芸昭的不辞而别。 费景庭便说道:“进去说话吧,都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众人便进到里间,费景庭与符芸昭一身风霜,先行上到楼上换了衣裳,这才下来与众人汇合。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客厅里没了关熙怡的身影。不用问也知道,一准是关熙怡在忙活。 倪秋凤笑着说道:“自打景庭哥走了之后,关姐姐便很少开火,大多都出去买了席面。算起来,二十多天都没正经做过什么了呢。” 厨房里传来关熙怡的声音:“没良心,今日的腊八粥不是我熬的?” 倪秋凤就道:“是,是。可算熬了腊八粥,可连个小菜都没有,我跟金华就只能干喝粥。” 关熙怡从厨房里嗔怪着探出头:“以后都是我来做,你不吃都不行!” 说完,关熙怡自己先乐了。话不见得有趣,关键是让人牵肠挂肚的人回来了。 小白蛇四下游走,没一会儿化作人形,大模大样的坐在沙发上,捧着一袋驴打滚大吃特吃。缩小了身形的猞猁好奇心发作,这里走走,那里瞧瞧。 倪秋凤眼尖,瞧见好似猫儿般大小的猞猁,顿时惊讶道:“咦?哪来的猫?” 也不容旁人答话,她自行走过去,一把将猞猁抱在了怀里。 此时便听猞猁叫道:“哎哎哎?你别着我腿了,会不会抱啊?” “呀!”倪秋凤吓得松手,猞猁翻转着掉落,凌空身形翻滚,稳稳当当四脚着地。 猞猁不满了,扭头说道:“撒手说一声啊,差点没摔着我!” “这这……”倪秋凤目瞪口呆,便是殷金华也瞪大了双眼。 费景庭有些惫懒的说道:“关外老林子里碰到的猞猁精,以后就是咱们家看家护院的神兽。” 倪秋凤心中惴惴,不敢再去招惹猞猁,殷金华却是个傻大胆,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猞猁。 猞猁一瞪眼:“你瞅啥?” 殷金华还没说话,费景庭接茬道:“瞅你咋地,那是我徒弟。” 猞猁一噎,转进如风,立马说道:“原来是小主人……瞅就瞅吧,咱可说好了,不能随便抱。”话音落下,猞猁如同充气皮球一般膨胀起来,显露出原本的形态,抖了抖一身皮毛道:“我这化形之术没练到家,说不定啥时候就失灵了,到时候砸着人可不怪我。” 费景庭叱责道:“憨货,以后见了生人不可随意说话。还有,你身上说不定有跳蚤,一会儿自己去洗个澡。” 猞猁一缩脖子,这货天性厌水,可又拗不过费景庭,只得蔫头耷脑的应承下来。 倪秋凤、殷金华围着猞猁好一番观量,半晌后转而又问起了此番关外之行。 费景庭懒得说,符芸昭便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听得麻达山满是迷雾,又有吃人的人参精,地下还有迷宫一般的洞窟。倪秋凤拍着胸口后怕不已,殷金华却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此行便跟着师父一起走。 过了一会儿,饭菜弄好。 三热一凉四个菜,热了馒头与腊八粥,看着很是丰盛。关熙怡却很不好意思,说道:“也不知你们今日回来,家里没什么准备,就随便炒了几个小菜。” 几人上了桌,关熙怡与倪秋凤自己不怎么动筷,反倒不停的给费景庭与符芸昭布菜。 熘肝尖入嘴,符芸昭顿时眯起了眼睛,说道:“我在山洞里就想着,若是能再吃上关姐姐做的菜就好了。真好吃。” 关熙怡抿嘴笑着:“好吃你就多吃点。”转头又给费景庭夹菜:“你也多吃一些,看着都瘦了。” 那投过来的眼神满含情意,看得费景庭心中一荡。 过了半晌,眼见殷金华放下了筷子,费景庭便说道:“金华,今日作业做了吗?” “还……还没,关姨说了,练完功再做。” 不用费景庭使眼色,关熙怡便会意道:“那就快去练功,不要磨磨蹭蹭。” “哦~”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小女孩跑去换了身衣服,径直出去练功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费景庭与三个女子,他先是牵住符芸昭的手,说道:“我与芸昭商量好了,选个日子,近期就把事情办了。你们,也随着过门吧。” 费景庭老早之前就有允诺,刻下听得允诺兑现,关熙怡顿时心中踏实起来。这会儿也顾不得费景庭说的是‘你们’,而不单单是‘你’了。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将费景庭生吞了。 倪秋凤面上难掩惊喜之色。她出身最不好,又嫁一次,本以为能当个暖床丫头就不错了,不想自己也有当姨太太的一天。心中好似蜜糖化开,顿时甜得不得了。 一旁的符芸昭看了费景庭一眼,旋即对关熙怡说道:“关姐姐,倪姐姐也不容易,你俩就不要再斗下去了。” 费景庭探手过去抓住关熙怡的柔荑,什么话都没说,眼神里全是恳切。 这将近一个月的光景,关熙怡与倪秋凤之间早就缓和下来,关熙怡哪里还会再闹? 当即点点头,应承了一声:“好。” 一旁的倪秋凤忍不住掉了眼泪,一边擦拭一边说道:“其实……其实这些日子,我跟关姐姐相处得挺好。” 费景庭暗自腹诽,自己在的时候这俩女人关系势同水火,不在了反倒融洽起来,合着耽误俩人关系的是自己? 诶?想想好像还真是…… 此时就听关熙怡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那要等到年后再办吗?” 本心来讲,关熙怡恨不得现在就嫁了,哪里能等到年后? “这却不用,日子合适就好。”说着,符芸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径直上楼取下了一本黄历。 询问了几人的生辰八字,盘算了一番,指着黄历上的日期道:“就这日子吧。” 费景庭看了一眼,阴历腊月十八,倒是个好日子,于是便点头应承。 跟着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三个女子凑在一起商议起来。算算就在十日后,倪秋凤说有些赶。 关熙怡却驳斥道:“芸昭家中只剩下个外婆,年岁也大了,肯定来不了;你我家中可还有能来往的亲戚?” 倪秋凤摇了摇头。家业败落后本就没了亲戚,得知倪秋凤刚成婚就守了寡,一帮子亲戚生怕被倪秋凤拖累,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往? 也是这半天,听闻倪秋凤开起了玉器铺子,平素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亲戚又凑了上来,倪秋凤却从没给过好脸色。这使得倪秋凤名声愈发崩坏,可她却全然不在意。 若在意身边的口水,她只怕早就被那些口水给淹死了。 倪秋凤盘算一番,倒是有几个商业上往来的客户需要宴请;关熙怡也同样如此。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费景庭的人脉。 这不盘算不知道,一盘算吓一跳。从津门警察厅的杨景林开始,北辰大学的同事得请,报社的编辑得请,大公子得请,梁先生得请,国术界的人士也得请。 粗略盘算一番,需要请的人里,光是有头有脸的就不下三十号。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过来,算算就得一百多号人。 关熙怡看了眼四周,愁眉苦脸道:“起码要预备十五、二十桌酒席,这家里可放不下。” 一旁的倪秋凤也道:“不止……过门的话,总不能轿子从这里抬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吧?” 坐了一整天的火车,费景庭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着急,明日我去置办,肯定没问题。”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老婆是国人 正统的中式婚礼,大略可分为六个步骤,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历经清末、民初,此时的婚礼大略简化成了三个步骤。订婚、迎娶、谒见。 双方先交换庚帖,对一对八字;下一步是交换信物;再下一步是过彩礼。此三步都属于定亲仪式的一部分。 再接下来就是迎娶仪式,以及后续的谒见仪式。 费景庭孤身一人,符芸昭只有个远在深山不能来的婆婆,便是关熙怡与倪秋凤也没什么往来的亲属,这步骤倒是简单了。 找了媒妁换了庚帖,跟着就可以迎娶,其余的步骤都可以省略。 费景庭饱饱的睡了一觉,清早起来吃过早饭,三个女子照例还在商议婚礼杂七杂八的事项,费景庭不想参与,打了招呼起身便出了门。 此番跑到关外月余光景,从深山老林回到烟火气十足的津门,自然要去访一下故交、好友。 出了门,盘算了下时间,费景庭径直去到了法租界的杨景林府上。 费景庭如今所有的人脉里,论世俗中的能量,反倒是这个滑不留手的杨景林最为厉害。他盘算着也不知自己还会滞留津门多久,总要给杨景林一些好处,才好为自己所用。 法租界距离不远,不片刻便到了地方。 叫开大门,费景庭自报名号,那下人本就见过费景庭,或许后来又得了杨景林的吩咐,当即恭恭敬敬将费景庭请进去,随手打发另一下人赶紧进去通报。 费景庭信步往里走,刚到门口,披着外套的杨景林便衣衫不整的迎了出来。 “诶呀,费仙长,你可算是回了津门啦。” 这些时日杨景林跟曹睿斗得不亦乐乎,虽说碍于曹锟在,始终没把曹睿排挤走,可也收回了曹睿手中大半的权利。便是如今的津门县长,便是杨景林安插的人手。 杨景林生怕影响到自己跟曹锟的关系,始终维持着斗而不破的现状,就等着费景庭回来给他指点迷津呢。 费景庭笑笑,说道:“杨厅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可见近来定然是官场得意了?” “托福托福,要不是费仙长指点迷津,我现在还糊涂着呢。您赶紧请进,管家呢?把上月别人送我的上好普洱沏上一壶来!” 二人进到里间,这回没在客厅里停留,径直上了二层的书房里。关上门,杨景林就开始倒苦水。 一番诉说,将自己打扮成了受害者,坏事儿全都是曹睿做的。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时日津门举行的国民大会,若不是曹睿干预,津门军警根本不可能动手打人,更不会逮捕了那么多学生。 这事儿费景庭昨日就听关熙怡说过了,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自己不在,关熙怡与倪秋凤走了白贞庸的门路,转头就将杨羽放了出来。临了还给了杨羽一些钱,助其去法国留学。 费景庭对这段历史的记忆全都来自于课本,倒是知道杨羽留学过法国,却根本不知道就发生在这会儿。此行远隔重洋,待学成归来,杨羽只怕就要化茧成蝶,从此学得屠龙技,一朝将天地倾覆。 普洱奉上来,二人闲话几句,费景庭便转入正题。他径直取出小拇指长的一截人参精根须,外表用红绸子包裹好了的,放在桌上缓缓推了过去。 “费仙长,您这是……” 费景庭说道:“此番关外一行,险死还生,倒是得了一点好东西。杨厅长不可太过贪心,此物大补,每隔三日服用一小片就好。” “哦?” 杨景林犹疑着拿起来,展开红绸子便露出里面的一小截人参根须,筷子粗细,嗅之异香扑鼻。 好东西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费景庭给的,一准是好东西! 按耐下心中激动,杨景林问道:“费仙长,这是……” 费景庭笑而不语,杨景林一肚子疑问,却再也问不出口。高人嘛,该扮神秘就得扮神秘,什么秘密都没有还叫什么高人? 略略喝了一盏茶,费景庭说道:“若是运气好,说不得杨厅长就此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也说不定啊。” 灵机的确会滋养人体,人参本就是大补之物,二者合在一起,这么说也不过分。不过具体能不能返老还童,那就两说了。除非杨景林踏入修行之门,否则这辈子是别想了。 杨景林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当即将费景庭的话奉为圭臬,大喜过望! 他眼看六十的人了,虽然雄心不减,可年岁不饶人。刻意交好费景庭,图的不就是给点仙丹灵药吗?原本想着还得过上几年才舔脸讨要,不想现在就有了。 “哎呀,真是多谢费仙长啦。” 费景庭摆摆手,笑着说道:“此后世俗中的麻烦,还要多多麻烦杨厅长看顾。” “费仙长哪里的话?您放心,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但凡有不开眼的敢招惹您,我杨景林一定要让他隔天就沉了池塘!” “言重了,不至于。” 沉吟一下,费景庭说道:“还有一事要麻烦杨厅长。” “费仙长请吩咐。” “我打算最近成婚……” “哦?好事儿啊!”杨厅长闻弦知雅意,当即道:“我回头就派得力人手帮着忙活,另外再腾出个大宅子来,费仙长成了婚怎么能还住在那小洋楼?” 杨景林大包大揽,费景庭算是目的达成。二人相谈甚欢,又聊了一会儿,费景庭便起身离去。 杨景林径直将费景庭送出大门外,瞧着费景庭坐着黄包车消失在街角,当即奔行回书房里,找了个小刀,仔细地切下一小片薄如蝉翼的根须。 捏在手中看了半晌,一咬牙便塞进了嘴里。这东西闻着异香扑鼻,可到了嘴里却辛辣异常。杨景林强忍着难吃的味道嚼碎了吞咽下去,有用茶水冲了下口腔。 人参精的根须进入肺腑,转眼便分出丝丝缕缕的灵机,杨景林不会修行,便只能任凭灵机四下游走,滋养衰老的心肺,又缓缓逸散出体外。 服用之后尚且没什么感觉,到了晚间就察觉出不对了。往常全靠隆顺号的药物支撑,征伐之后便疲劳不堪。可今日却有些不同,虽然有些地方软了,可整个人依旧精神奕奕,一点疲乏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翌日,更是一觉睡到天明,半夜没起夜不说,还难得的睡了足足四个时辰。杨景林愈发笃信此物不凡,径直藏进了保险箱,私藏起来,就连几个姨太太都不知道。 ……………………………… 话说两头,费景庭从杨景林的洋房里出来,坐上黄包车便直奔北辰大学而去。早间起来他便将在古墓里拍的照片打印了出来,此番打算让那些古文功底雄厚的同事帮着瞧一瞧,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到了北辰大学,正好赶上课间休息。 门卫笑呵呵地跟费景庭打过招呼,便任凭费景庭走了进去。 他刚上到二层,迎面便碰到了一脸倦容的范文澜。 “文澜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范文澜眼见是费景庭,当即怒不可遏:“费景庭!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能累成这样吗?” “哈?” 范文澜揪住费景庭就开始大吐苦水。费景庭当日设计让范文澜接下了编书的差事,说了一大通后世烂大街,此时却极其新鲜的见解,而后拍拍屁股不管了,任凭范文澜自己折腾。 范文澜搞学问很是严谨,除了平素上课,其余时间全都泡在了图书馆里。翻阅各类藏书,甚至央着学校的女外教帮着翻译一些外文文献。 如此过去这么久,这书不过才写了第一篇,不足两万字而已。范文澜估算过了,全写完起码要七篇,加起来超过十万字。保守估计,这两年不用干别的了。 费景庭连连认错,赶忙说道:“文澜兄放心,我若是得了空,一定参与资料整理。编书的事儿也不是急事,文澜兄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 “你说的轻巧!”范文澜没好气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书,不写出来怕是难受得紧。” 费景庭只能讪笑,这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说罢,无缘无故跑来学校做什么?” 费景庭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去了一趟关外,发现了一处古墓。” “古墓?什么朝代的?” “不知道啊,”费景庭掏出照片递过去:“你瞧瞧,这是古墓石壁上镌刻的文字。” “哦?”范文澜狐疑着接过来,扫了两眼点头道:“这是籀文啊……你说你在关外发现的?” “咒文?” “籀,这么写……”范文澜比划出来,旋即说道:“小篆知道吧?这籀文与金文合称大篆,大篆与小篆合称篆书,明白了?” “哦。”费景庭根本不在意什么大篆、小篆,他在意的是其中的内容。“文懒兄能否帮着读一下?” 范文澜瞥了其一眼:“读?算了,我还是给你翻译过来吧。” 这籀文自述,留书之人乃赵人新垣平。文帝时以望气之术见文帝,以为博士。其后屡次进言,官至上大夫。其后被廷尉张释之所妒,屈打成招,而后夷其三族。 新垣平以替身术身免,遁出关外,隐居三十载。而后寻到此山,发现山中灵机充裕,于是造活人墓,以期灵机滋养,成就仙人之体,白日飞升。 奈何天不假年,屡次尝试都差了那么一点…… 范文澜停了下来,咂咂嘴道:“你这照片上的文字就这些,好像没拍全吧?新垣平,这人史书上有记载,好像是西汉时的方士。” 费景庭眨眨眼,这会儿心里就一个念头,新垣平是西汉赵地人,这么说网上说的没错,老婆果然是国人,难怪长在自己审美上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邪路 范文澜博学广记,略略回忆,便说道:“这新垣平可是被张释之夷了三族,本人也死了,怎么会葬在了关外?费老师,这照片上的字迹不全,还有另外的部分吧?” 有倒是有,费景庭可不敢拿出来了。这万一里面要是记载着秘术、秘法,传出去不是害人吗?旁的不说,范文澜回头胡乱尝试,出了事怎么办? 于是他坚定摇头:“没有了,就拍了这两张。” 范文澜有些惋惜:“可惜了,那古墓在什么地方?” “长白山脉中的麻达山。”这事儿告诉范文澜也无妨,反正古墓塌了,范文澜可没有掀开山体的本事。 范文澜摇摇头:“可惜了……要是有完整的石壁,这史书就得改写了啊。” “多谢文澜兄解了我心中疑惑,改日……” 眼见费景庭要告辞,范文澜急了:“等会儿!用完就走,费景庭,你这人怎么变得如此市侩?” “不是,我有急事?” “你有什么急事?” “九天后结婚,你说急不急?” 范文澜怔了下,不确信的问道:“结婚?你?” “是啊,刚定下的日子。” “哎呀,婚姻大事,怎么如此草率?”范文澜隐约想到了什么,悄然凑过来:“莫不是闹出人命了?” “没有!”费景庭一把推开范文澜:“我就是不相等了。” “哦,好事儿。得,本想还跟你聊一聊编书的事儿呢,这回就放过去,等你成了婚我再去找你。哎?喜帖怎么不送过来?” “没准备好呢,回头就送来。” 费景庭生怕再被别的老师纠缠,撇下范文澜扭头就跑。范文澜看着落荒而逃的费景庭,唏嘘不已,嘟囔道:“费景庭都要结婚了……啧啧,某些人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成了。” “什么如意算盘?” 背后的声音吓了范文澜一跳,扭头就瞧见不知何时教务长凌冰出现在了身后。 “没,教务长,你怎么出来了?” 凌冰说道:“我刚听学生说瞧见费老师了,人呢?” “刚走。” 凌冰皱着眉头道:“专门来找你的?费老师不地道啊,也不说进办公室聊两句。” 范文澜解释道:“费老师最近忙着结婚,没空。” “哦,结婚……嗯?结婚?”凌冰挠挠头,顿时苦恼起来:“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结婚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凌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叹息一声道:“这下卞先生那儿怕是不好交代了。” 范文澜取笑道:“谁让你胡乱应下的,这就叫自作自受。” “好你个范文澜,还敢取笑我?” 凌冰恼羞成怒,顿时跟范文澜闹做一团。 ……………………………… 落荒而逃跑出北辰大学,费景庭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摆脱了范文澜的纠缠。这位范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学识太渊博,费景庭随便起个标新立异的头,范文澜就能引申开来长篇大论一番。 费景庭刚回津门,马上又要结婚,哪里有时间跟范文澜牵扯? 不过既然知道了石壁上的文字属于大篆的一种,那就好解决了。费景庭做过一个项目,里面用到了文字转换器,刚好手机里有留存。回头用软件将照片上的文字识别了,再转译,自己就能看懂了。 也不知这位老婆的祖宗在石壁上到底留下了什么隐秘。 出来一趟,费景庭自然想着将能拜访的全都走一遍。盘算一番,剩下的人脉中,大公子与梁先生都暂且用不着拜访,回头径直送喜帖就成了。 倒是陈撄宁等人,自己得过去看望一番。于是费景庭转头,去到了四合院。 到了地方一瞧,原本还算偏僻的四合院,此刻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既有罩着棉帘子的马车,也有二人抬的软轿。 车马拴好,轿子停在路边,随行的轿夫、车夫进进出出,时不时瞧一眼自家的车架。 略一琢磨,费景庭便想清楚了个中缘由。陈撄宁在沪上时便交游广阔,既有同道中人,也有达官贵人,用后世的话讲,绝对是社交达人。 迁居津门,不想数月间陈撄宁就打开了局面。只是,如此车水马龙,访客不绝,陈撄宁还如何修行? 心中存疑,费景庭下了黄包车,也不理会那些车夫、轿夫审视的目光,径直进到了院子里。 正巧武遗珠提着一壶新烧的热水从厨房走出来,瞥见来人是费景庭,当即笑着道:“景庭?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夜间。” “怎么也不多歇一歇?快进来,外头天寒。” 费景庭点头应承,跟随武遗珠进了正房。这正房里很是热闹,除了陈撄宁、黄邃之,还有二老一少三个陌生人。 陈撄宁正缓缓发功,以真气拔除一名老者腿部的病灶。费景庭不便打扰,与黄邃之点头致意,便随意找了个椅子落座。 过了一会儿,陈撄宁缓缓收功,睁开眼道:“回去之后记得找大夫针灸,坚持一段,开春便能好转。” 老者感激道:“陈先生神人也!我这老寒腿头些日子都没法儿走路了,现如今虽然还有些不便,可好歹能自己走了。” 陈撄宁摆摆手:“不过是一些微末技法,不值一提。” 老者承诺道:“陈先生且放心,刊物一事绝不会有变化。还有道协之事,我再联络联络我那在京城的弟弟,仔细打听一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此就拜托了。”陈撄宁瞥见费景庭,当即眼睛一亮,旋即冲三人说道:“实在对不住,今日家中有事,要不然几位改天再来?” 三人同时看向费景庭,年轻的那个略略沉思,当即叫道:“费景庭?” 眼见费景庭笑而不语,年轻人当即兴奋起来:“诶呀,不想国术第一人到了,幸会幸会,鄙姓吴,家中经营煤炭生意。” 好一通寒暄,这才将三个访客送走。 武遗珠关门落锁,几人回到房中,费景庭就调笑道:“撄宁兄,你每日操持俗务,可还有闲暇修行啊?” 陈撄宁苦笑道:“勉力维持罢了……刊物之事总算有了着落,可道协一时却被上面卡着不松口。” “上面没说什么缘由?” 陈撄宁气哼哼道:“还能为何?就是白云观那帮子人在背后使坏!” 京城白云观老早就成立了中央道教会,聚拢了北地全真一脉,以正统自居,自然容不得陈撄宁跑到津门再搞出个道协来。 白云观名声在外,结交的达官贵人无数,小话往上这么一递,陈撄宁的道协申请自然被卡了下来。 如今上面只说还在审批,什么时候审批完没说,具体要审批什么也没说。等于生生的将陈撄宁晾在了那里。 费景庭早料到会是如此,暗自庆幸自己没过多参与,否则说不得还得跟全真一脉起了龌龊。 诉说了一番烦恼,陈撄宁转而道:“不过刊物既然下来了,我打算就先办起来,就叫《扬善半月刊》,景庭若有闲暇,一定要多多投稿。” “好。”费景庭爽快的应了下来。得空随手写几篇文字,这点时间他还是有的。 猛然间发现黄明睿不在,费景庭便问道:“明睿兄怎么不在?回家过年去了?” 这不提不要紧,一提黄明睿,三人顿时脸色古怪。武遗珠借口做饭走了出去,陈撄宁便憋着笑道:“明睿这些日子可不好过啊。” 为了修行,黄明睿四处借债,后来债主找上门来,逼着黄明睿的妻妾还债。听闻黄明睿欠下如此多的债务,其妻当时就气昏了。 转头请了族内长辈,风风火火杀到津门城内,硬生生将黄明睿从温柔乡里拎回了乡下。 先是被家法教训了一通,跟着又被锁在了家里,黄明睿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不过黄明睿怎会就此断了修行?他先是明言他不是在玩儿,而是在修行。随即花费几个晚上时间,将妻妾折腾一番,这才让其信了这说法。 不过信是信了,想要让妻妾同意其继续拿钱去祸害娼妓,却是不可能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这怎么办? 有办法!黄明睿的妻妾商量一番,后来径直在人市买了十来个女子回去,任由黄明睿用来修行。 采阴补阳之法不可持久,否则必伤女子身体。解决办法是这一批女子三个月后发卖出去,回头再去买一批回来。如此算算,开销比之从前少了大半。 眼见黄邃之与陈撄宁都嘲笑不已,费景庭却笑不出来。坠入娼门也就罢了,黄明睿用来修行,费景庭不好多说什么。可买女子回去修行,这就有些过了。 费景庭隐约觉得,黄明睿为了修行,这路是越走越偏。他本身就会参同契玄女经,了解阴阳双修之法。此法初时与普通女子就可修行,待到后期,非姹女不可助其修行。 眼下也就罢了,日后该如何?身为姹女,无不姿容出众,黄明睿花销不起,会不会再走歪路? 他当即皱眉道:“此法实在阴损,二位怎么也不劝说劝说?” 黄邃之毫不在意,倒是陈撄宁说道:“劝了,可明睿执念如此,如之奈何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铸鼎、锻剑 好歹是费景庭降临此间结识的第一位朋友,费景庭便琢磨着得空去劝说一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黄明睿走了邪路。 祸害了如此多的女子,于心何安,又哪里谈什么修行? 眼见气氛凝重起来,武遗珠从外间进来,突然问道:“景庭,怎么不见芸昭那丫头?” “哦,她留在家中了,这次没来。” 武遗珠便笑着说:“芸昭这性子有些小孩子脾气,景庭你多担待一些。两人闹了矛盾,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敢情陈撄宁等人以为符芸昭是负气而走,自己此番追出去二十几天才将其找了回来。费景庭也不过多辩解,麻达山里的隐秘便埋在麻达山里好了。 此时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与陈撄宁等人所求的道路并不一致。 陈撄宁有些理想主义,总想着统合各派道门,创办刊物,而后推广修行法门。这也跟如今道门摔落,佛门昌盛有关。 可错就错在,陈撄宁将修行与道教看成了一件事,而事实上这完全是两件事。在费景庭看来,宗教终归是宗教,终归与修行不同。 如此耗费心力去操劳一件注定没什么好结果,还有碍于修行的事儿,实在是得不偿失。 幸好当初察觉不对,费景庭用两万英镑抽身而出,否则日后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惹出来多少麻烦。 问及关外之行,费景庭只说了一些见闻,并没有提麻达山的密辛。陈撄宁没起疑,倒是一旁的黄邃之笑吟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四合院里用了一顿午饭,又聊了一些修行上的见解,费景庭便要起身告辞。 恰好此时又有访客到来,黄邃之便自告奋勇,独自送了费景庭一段。 身后的四合院车水马龙,两人定在巷子口,黄邃之问道:“景庭可是觉得撄宁走了岔路?”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舍本逐末。” 黄邃之乐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陈撄宁四十多岁才有如今的修为,既然此生登仙无望,若没旁的寄托,只怕撄宁便要废了。”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陈撄宁小时候就患上了肺结核,全靠踏入修行门槛,这才渐渐将肺结核压制下来。修行这么些年,修为赶不上自己也就罢了,修得体内真气驳杂不堪,别说登仙,便是炼炁化神之境都迈不过。 想来陈撄宁的根骨不佳? 见费景庭若有所思,黄邃之又道:“还有那黄明睿,景庭还是不要再劝了。此人生性偏执,只怕景庭过去劝说,反倒会闹得不愉快。” “这……” “黄明睿几月前才踏入修行门槛,此时让他放弃,又怎会甘心?” 易地而处,换做费景庭是黄明睿,只怕也会有些不甘心。能不能干出祸害女子的事情,费景庭自己也说不准。但想来自己能守住本心吧? 这却是费景庭高看自己了,倘若一直停留在筑基阶段,没有明见心性,只怕费景庭比黄明睿好不了多少。他那阵子可是见了漂亮女子就上去招惹。 关熙怡与倪秋凤这两人便是那时招惹过来的。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绝了他人修行之路,只怕比杀人父母还要可恨。 老话说‘劝赌不劝嫖、劝嫖没朋友’,道理费景庭老早就知道,此时被黄邃之点破,心中依旧有些怅然。 谁能想到苦求不得的黄明睿,一朝踏入修行门槛,为了继续修行,竟然连什么底线都不要了? 叹息一声,费景庭拱手道:“多谢黄先生提醒,我知道了。” 顿了顿,费景庭纳闷道:“黄先生心思通透,只怕撄宁兄所求与黄先是所求并不相同吧?” 黄邃之乐了:“我此生修行到头了,余下时间不过寻一个根骨上佳、神魂不全的幼童以寄其身。此事全靠缘法。我与撄宁脾性相合,左右闲来无事,索性便帮撄宁一把。” 他看着费景庭说道:“景庭根骨上佳,修行神速,不用顾虑从前情谊,偶尔探访一番便是,不用总来。” 费景庭点点头,旋即拱手告辞。 回到家中,却发现三个女子都在收拾东西。 拦住倪秋凤一问,这才得知,原来是上午时杨景林派了管家过来,说是已经腾出了一套院子,让三女尽快搬过去。 等搬过去,就可以交换庚帖,尽快将婚事办下来。 这是正事,费景庭没理由拦着,可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迈步上楼,就见符芸昭的房门敞开着,这丫头戴着蓝牙耳机,胡乱哼哼着,然后乱糟糟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费景庭走到其身后咳嗽了一声,符芸昭这才惊呼一声,转头见是费景庭,顿时嗔怪道:“景庭哥哥,你吓我一跳。” 费景庭指着大包小卷的东西:“不过是出去住几日,有必要收拾这么多东西吗?” “关姐姐说了,能拿走的全都拿走。哎呀,景庭哥哥你别添乱,等会还要去裁衣服呢。” 费景庭挠挠头,继而问道:“那你们都走了,金华怎么办?” “金华当然是跟我们一起走。”符芸昭瞥了其一眼,说道:“不然你个大男人带个小女孩算什么样子?成婚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续弦呢。” 费景庭点点头:“行,那你收拾吧,我……” “等下!”符芸昭叫住费景庭,从床头找出两个锦盒,塞到费景庭手中:“这些你拿着,等成了婚再分给关姐姐、倪姐姐。” “这是……”费景庭打开一只盒子,里面是人参精的根须。而另一只盒子里装着的则是驻颜丹。他抬头道:“这是你的东西,怎么……” “哎呀,什么你的我的,要不是景庭哥哥,我这辈子说不定都困在山洞里出不来了呢。是你让着我,才让我拿了东西。” “呵,好。”费景庭想了想,说:“你也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哦。” 费景庭快步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一刻钟,又进到符芸昭房里,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递给了符芸昭。 “这篇功法你拿着,回头教给关熙怡,至于倪秋凤……我回头想想办法。” “什么呀?”符芸昭展开了看了两眼,费景庭的字迹有如孩童,幸好比照着手机写的,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俗字。符芸昭看了一遍,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景庭哥哥……你……你不要脸。” “啧,怎么就不要脸了?这是参同契玄女经里的铸鼎法,你不要还给我。” 符芸昭轻啐了一口,随手将那功法贴身藏好,赶人道:“我,我还要收拾东西呢,景庭哥哥你去忙吧。” “哦。” 这参同契玄女经内中各有男女心法各一,女法名铸鼎,男法名锻剑,个中颇为玄妙。 最妙的部分是,女法采纳阴煞之气入体,以为铸鼎法将阴煞之气困结下丹田;男法吸纳天罡之气,以锻剑法将天罡之气留存下丹田。此后天罡地煞互补,双修之时尽数转化灵机,反哺阴阳。 关外一行遇到了宋唯一这位武当三丰派传人,从中探听到了不少张三丰的密辛。既然三丰派的确记载了张真人钻研过阴阳双修之法,那想来这参同契玄女经应该不是假的。 符芸昭脸上的红晕,直到下了楼也没有消去。倪秋凤笑而不语,关熙怡只当费景庭猴急,占了符芸昭便宜,当即轻啐了一口,背后骂了费景庭几句。 三个女子结伴离去,临走时说晚间关熙怡回去接殷金华,就不用费景庭费心了。 三个女子一走,本就少不少东西的小洋房里,顿时显得空荡荡起来。 习惯了莺声燕语,猛然间自己独处,费景庭多少有些不习惯。他趺坐在沙发上修炼了片刻,却发现静不下心来。 再则炼炁化神之境,单单靠自身修炼以及玉牌生出的些许灵机,仅能勉强维持自身的真气,根本无法扩充下丹田。费景庭在回程的时候便发现了,所以这才将主意放在了参同契玄女经上。 参同契修行不下去,费景庭便收摄心神,转而修行起了天目术。哪怕迈入炼炁化神之境,这天目术修行起来依旧有如虫爬,实在缓慢。 待费景庭眉心发胀停将下来,睁开眼便发现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琢磨着这几天自己要随便凑合吃饭了。便在此时,猞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一双眼睛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泛着绿光。 “老爷,咱们晚上吃啥啊?” 费景庭心气不顺,责怪道:“你说说你,要是化作人形岂不是就方便了?拿了钱出去买几个菜,想吃什么吃什么。” 我是化不了人形,但你可以去啊……这话猞猁只能心中腹诽,面上不显,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费景庭。 费景庭随手一挥,便是乱七八糟的吃食堆积在桌面:“自己选,随便对付一口吧。等过上几日就好了。” 就在此时,电铃响动。费景庭跟猞猁大眼瞪小眼,后者径直说道:“老爷,我过去开门会不会吓到人?” 费景庭不情不愿的起身:“算了,我去开。”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狐狸 费景庭施施然从沙发上起身,懒得披外套,径直出了门踱步到大铁门前,开了门却什么人都没瞧见。 正纳闷呢,就听下面哼哼唧唧一阵声响。低头就瞧见一头浑身赤红,下巴生着白毛的狐狸正冲着自己叫唤。 狐狸? 费景庭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日与胡三太爷、黑老太太约定,一截人参精根须换一头狐狸做灵宠,并且定好了在奉天碰头。 费景庭与符芸昭先是南下池西耽搁了几日,随后到了奉天略略休息,翌日清早便乘坐火车南下了,就连符芸昭都忘了狐狸的事儿。这狐狸莫非是自己跑过来的? 眨眨眼,费景庭招招手:“进来吧,在奉天怎么没瞧见你?” 狐狸哼哼唧唧,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费景庭便懒得多说,当先走在前头,领着狐狸进了屋子。猞猁正捧着一只扒鸡大快朵颐,鼻头耸动,隐约嗅到了让人讨厌的气息,一双眼睛顿时盯住了费景庭身后的狐狸身上。 猞猁原本短小的尾巴,顿时膨胀起来,收了化形之法,恢复原本身形,叫嚷道:“狐狸精?哇呀呀,敢跑来老爷家里撒野,看俺不打死你!” 那费景庭身后的赤狐却说话了:“大猫,你要打死谁?” 猞猁眨眨眼:“嘶……这声音听着耳熟。” 便在此时,那赤狐一抖身形,转眼便化作身量颇高的红衣女子,抱着臂膀,饶有兴致的低头看着猞猁道:“那看着眼熟不?” 猞猁吓了一跳:“熟……熟……胡七姑?” 费景庭也瞧见了:“胡七姑?” 怎么这狐狸精来了?胡三太爷也真够下血本的,一截人参精的根须,愣是把胡七姑给派来了? 费景庭怎么想怎么觉着这里头有点不对。 “你怎么来了?” 胡七姑笑吟吟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眼见费景庭眉头紧锁,好似下一句不对就要动手的架势,胡七姑身姿摇曳,走到费景庭身前当即蹲身一礼:“奴婢见过老爷。” “作什么妖呢?” “奴婢本就是妖,何来作妖?” 玩儿文字游戏? 费景庭说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还是尽早回关外吧。这关内修行者可不少,别让人给抓住做了狐皮大衣。” 胡七姑媚眼如丝:“老爷道法高深,想来能护住奴婢……是吧,老爷?” “说正经的,你到底来做什么?” “这倒是奇怪了,不是老爷当日跟胡家约定了要一只狐狸做灵宠吗?”胡七姑转动身形,显露婀娜身姿:“奴婢当不得灵宠?” “你?”费景庭上上下下打量了胡七姑几眼,转念想到这几日都要自己解决伙食,当即就笑了:“行,灵宠就算了,你既然自称奴婢,那就当丫鬟吧。” “是,老爷。”胡七姑很是恭顺。 费景庭说道:“正好,老爷我饿了,你去做点吃的来吧。” “吃……吃的?” 费景庭大模大样坐在沙发上,指了指厨房:“厨房在那儿,随便弄点就行,什么地三鲜、锅包肉,随便弄几样就行了。” 胡七姑气得牙痒痒,眼见费景庭惫懒的坐在那里,咒骂的话好几次就要到嘴边,却生生忍了下来,低眉顺眼道:“好,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微微一福,胡七姑身子摇曳,进了厨房。 一旁的猞猁低声道:“老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随她打什么鬼主意,先说这几天伙食有着落了。” 蹭了几日人类的伙食,尤其吃过了关熙怡的手艺,如今猞猁的嘴巴刁钻了起来。想到一会儿要吃美食,顿时觉得剩下的半只扒鸡不香了。当即丢下扒鸡,施展化形之法缩小成猫,蹲在沙发上乖乖等着。 厨房里叮当乱响,胡七姑在胡家可是姑奶奶一般的存在,一番低眉顺眼,结果却换来让自己去做饭,胡七姑咬着嘴唇,真是越想越生气。 当日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回了山里,当即派出子孙四下奔走,告知胡家各个山头修炼的,不要招惹费景庭。另外还要选取开启灵智的狐狸送给费景庭当灵宠。 麻达山上发生了什么,胡七姑不得而知,几次哀求黑老太太,黑老太太只说以后不能招惹费景庭。再追问下去,黑老太太便明言:“那费景庭的修为,只怕不再你父之下。” 胡七姑的父亲可是胡三太爷啊,关外神一般的存在! 胡七姑早就知道费景庭修为高,以至于当日围攻,常家四兄妹接连败北,还在围攻之中斩杀了老黄皮子。此事之后白老太太自感无颜面对关外众仙,早早返回仙山,直言以后专心修行,不再插手这些是非恩怨。 胡七姑此前算计费景庭,想着费景庭修为高,但再高也高不过胡三太爷。哪里想到,费景庭的修为真就跟胡三太爷差不多。 再者,胡七姑算计费景庭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给了一样好东西。蚌精的妖丹,简化版的避水珠,若非有这东西,费景庭只怕一时半会逃不出洞穴。 两厢叠加,这胡七姑就动了心思。费景庭修为如此高,留在其身边说不定能占些好处。至不济,凭借自己的姿容,略施手段,说不定就能引诱得费景庭与她行那阴阳双修之法,到时候自己的修为岂不是飞速增长? 关外仙家,常家的常天龙找不到合适的伴侣,胡家也同样找不到。那些野狐狸百十年也不见得有开启了灵智的,便是开启了灵智,等到其化形成人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年。 胡七姑修行二百余年,早早就盼着有个双修的道侣,奈何实在难以寻觅。这才将主意打在了费景庭身上。 胡七姑越想越气,铲子搅在锅里,叮当乱响。一边撒气,一边嘟囔道:“做饭做饭……姑奶奶做给你吃,撑不死你!” 好半晌,饭做好了,就一个菜——一大盆猪肉白菜炖粉条。配着新蒸的米饭,费景庭尝了尝,滋味还行,就是卖相不怎么样。 旁边的猞猁吃了一口,咂咂嘴道:“有点咸了……” 胡七姑一个眼神瞪过去,猞猁立刻转进如风:“额……咸点好,下饭。” 猞猁不敢言语了,费景庭也不说话,胡七姑在一旁很是殷切的不停布菜。 一餐吃完,费景庭擦擦嘴便起身上了楼。 胡七姑忙活半天才收拾完,转头敲开费景庭的房门,可怜巴巴道:“老爷,今晚我住哪儿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 下午的时候三个女子收拾的很干净,连被子都没留下。费景庭一挥手,径直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睡袋,指了指道:“随便找个房间,睡这里吧。” 这么不解风情吗? 胡七姑撩动头发,还要再说什么。 费景庭不耐烦了:“愣着做什么?赶紧拿了铺盖走人,别打扰老爷我修行。” “是。”心中腹诽不已,胡七姑咬着牙拿了睡袋走了。 这一晚上胡七姑琢磨了好久,也没琢磨明白费景庭怎么如此不解风情。翻来覆去半夜才睡着,结果大清早的便被下头的人声给吵吵醒了。 穿戴整齐下来一瞧,正瞧见费景庭送走了几个婆子。转眼又迎进来几个小厮。 一名老者指挥着小厮:“都仔细点,将费先生的东西都拾掇好,外头车架可都等着呢。” 眼见小厮们四下归置东西,胡七姑下得楼来,凑到费景庭身旁问道:“这是忙活什么呢?” “搬家。” “搬家?”胡七姑眨眨眼:“住的好好的,搬什么家啊?” “换个大房子,我要结婚了。” 胡七姑顿时以为自己找到缘由了。敢情是费景庭要成婚了,只怕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新娘子,难怪对自己无动于衷。 不过男人嘛,跟猫儿一样,哪有不偷腥的? 在关外无数次附身出马弟子身上,见惯了悲欢离合,刚成婚时蜜里调油,没两年有了孩子,就只剩下柴米油盐。胡七姑琢磨着等上个一年半载的,一准能找到机会。 她当即笑道:“哟,那可恭喜老爷了。” “嗯,”费景庭点点头,瞥了她一眼:“站着做什么?赶紧做饭,我还没吃早饭呢。”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胡七姑压住火气,乖巧的应承一声,又钻进厨房里忙活去了。 刚做得早饭,杨景林派来的管家已经将费景庭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径直搬到了外头的车上。 管家过来欠身道:“费先生,您是跟着一起去,还是自己过去?” “我还是自己去吧。” “好,那我就先带人过去了。” “慢走。” 管家带着人刚走,门声响动,符芸昭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景庭哥哥!” 费景庭顿时脸上浮现笑意:“不是说成婚前不能再见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符芸昭理直气壮的伸出手来:“给我些钱。” “哦,要多少?” “三千。”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费景庭点出一叠银圆券,随口问道。 “我要做大药啊,不然怎么破境。” 哦,这是买辅助的药材,将那人参精炼制成药丸? 符芸昭陡然瞥见端着早餐出来的胡七姑,当即皱起了眉头:“咦?她是谁?” 第二百五十章 火精 “狐狸精。” 费景庭回答道。 “哈?” 符芸昭开始胡思乱想,狐狸精都来了,莫非景庭哥哥憋不住,等不及成婚便找了别的女子? 一眼瞧出来这丫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伸手弹了下脑门,费景庭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自己问胡家讨要的,现在连你自己都忘了?” 符芸昭眨眨眼,终于想了起来:“哦,原来你是狐狸精。” 胡七姑脸上笑嘻嘻,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娘呢,当即微微一福:“见过夫人。” “哦,好好。”符芸昭眼珠转动,说道:“正好我那边忙不过来,狐狸精,你待会儿跟我走。” 费景庭不乐意了:“她走了,谁给我做饭啊?” “杨景林安排了不少下人,就算没厨子也能打发人出去采买。嗯,我要去买药,景庭哥哥,我走啦。喂,狐狸精,你跟我走。” 胡七姑笑吟吟的应承下来,跟在符芸昭身后,临出门前还给了费景庭一个媚眼。 猞猁从沙发上跳下来,在一旁嚷嚷道:“老爷,这狐媚子没安好心。” “我管她安什么心,现在的问题是咱俩这几天怎么吃饭。”费景庭看着猞猁训斥道:“真是愚钝不堪,人家小白蛇习练几次就能化作人形,你倒好,这都好些天了,怎么还没进展?” 遭了无妄之灾的猞猁嚅嚅不敢言。 费景庭又道:“等搬了家,我再教你一番,若还不能化成人形,便罚你一天不吃饭。” 猞猁顿时哀嚎起来:“老爷开恩啊,小兽才修行七八十年,那小白蛇都修行百多年了。” 费景庭却是不管猞猁的哀嚎,伸手揪住其脖颈,拎着就出了门。新居在公共租界,据说是以前怡和洋行董事的宅子。那董事出了事,工部局便将这处房产挂牌出租…… 可怜的弗兰克·卡维尔,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位倒霉的董事变成了吸血鬼,而后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烧成了灰烬。 费景庭也没想到,绕了一圈,自己竟然住进了弗兰克·卡维尔的宅子。这洋房庭院广阔,里面是三层的洋房,上下十几个房间,足够用了。 费景庭到的时候,杨景林安排过来的下人正忙碌着四下收拾,还有几个下人忙活着在玻璃上贴喜字、窗花,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上贴窗花,西洋床上弄了一床大红色的喜被,真真是不伦不类。 不过费景庭也没插手,任由管家带着下人们瞎折腾。眼见费景庭来了,管家立马过来道:“费先生,庚帖换过了,八字相合,天作良缘呐。” 费景庭笑着应承。 管家又说道:“我已让人买了大雁,明日费先生送过去交换信物,大后日要下定,这彩礼费先生是自己准备,还是小的给安排?” 费景庭道:“你看着安排吧。” “好,那费先生稍等,待会儿裁缝就到,得给您做一身吉服。” 这会儿的吉服就是长袍马褂,费景庭腻歪的紧,想想空间里还放着几套西装,便摇头道:“这就不用了,我还有几套新西装。” “这……要是穿西装,这骑马就不太方便了。” “骑马就算了,你让杨厅长给安排几辆车得了。” “好。” 商议妥当,管家紧忙叫过来两名小厮去通知。过了会儿,管家又找来,递过来一叠喜帖:“费先生,这是喜帖样式,需要邀请什么客人,就得您自己填写了。” 费景庭看了眼,大红烫金的喜帖,外有剪影,里面提前小字写好了婚礼日期、时间,就等着写邀请之人了。 这工作量可不小,费景庭掂量了下,说道:“行,那我现在就上去写请柬。” 三层便有书房,进到书房里,费景庭拉过椅子落座,花费了一个多钟头才将请柬写好。眼见时间还早,略略盘算,便将此前在古墓里拍摄的另一部分照片找出来,取出笔记本电脑,识别图片中的内容,将其中的大篆读取出来,再逐字逐句琢磨其中的意思。 新垣平在石壁的后半部分没说别的,只留了一套龟息功,习练此功有成,则可用火精剑开启密钥,继而脱离古墓。 那龟息功粗浅的紧,不过是吐纳元炁的寻常功法,比之参同契远远不如。真正让费景庭在意的是那把名叫火精的短剑。 据新垣平说,这短剑本就是名家锻造,跟随其身十几年,入了山洞之后,新垣平以地心之火淬炼,此剑渐有神异。若落在剑仙之手,说不得就是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新垣平会这么好心? 费景庭根本就不信! 换做自己天不假年,找了处古墓封禁起来,若有人闯入其中破坏了自己的墓穴,自己怎么可能丁点都不追究,不但赠了功法,还赠了神兵利器? 那火精剑只怕有些鬼门道。 费景庭将手机收回空间里,抄起桌面上的喜帖,点出几张打算亲自送,其余拿在手里,下了楼便交给管家:“上面留了地址,你让人给这些人送去。” 管家应承下来,费景庭便自行出了洋房。出门拦了黄包车,径直去到老城的一处四合院里。 这里是杨景林的产业,暂借给三个女子出嫁之用。 费景庭来得巧,刚到门口就瞧见远处过来一辆黄包车,符芸昭两手空空,胡七姑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一堆药材。 符芸昭招呼一声跳下车,径直跑过来:“景庭哥哥,你怎么来了?” 费景庭也不废话,直接说道:“那把短剑呢?我怕其中有古怪,先借给我看看。” “好,你等下。” 符芸昭颠颠跑进了四合院里,胡七姑下得车来,慢悠悠走着,路过费景庭身边还哀怨的瞥了一眼。 费景庭却是不为所动,他虽然平素喜欢撸个猫逗个狗,但绝不会跟小动物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超友谊关系。 符芸昭蹦蹦跳跳跑出来,将短剑塞给费景庭:“给~我有好多事要忙,景庭哥哥,你要进来吗?” “不了,你去忙吧。” “好。”符芸昭应了一声,旋即招呼胡七姑:“喂,快点进来帮我研磨药粉。” 朝着费景庭挥挥手,符芸昭便带着胡七姑进了宅子里。 宅子里面,关熙怡早早换上了大红的嫁衣,两个丫鬟服侍着,插着头花。 关熙怡对着镜子来回转动,嘟囔道:“这衣服是不是样式有些旧了?” 丫鬟便笑道:“小姐,您这衣服簇新的呢,就算新裁出来的也就是这样了。” “那就是我胖了一些?” “小姐别胡说,你穿上正好合身。再瘦一些就不好看了。” “我回来啦!”招呼一声,房门推开,符芸昭领着胡七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瞥见关熙怡身上的嫁衣,符芸昭纳闷道:“咦?关姐姐,不是才量尺吗,怎么你的衣服已经做好了?” 关熙怡说道:“这一身是当初我置办的嫁衣,一直没穿过。” 换做一年前,提起此事只怕关熙怡还要伤感上一阵。如今却是不同了,若非机缘巧合,她又怎会嫁与费景庭? “哦,我说呢,关姐姐穿上真好看。” 关熙怡便笑了起来,继而瞥见提着东西的胡七姑,眼见其一脸狐媚相,当下心中就是不喜,悄然拉过符芸昭低声问道:“那狐狸精是谁?杨家过来的丫鬟里好像没这号人啊?” 符芸昭笑道:“关姐姐慧眼如炬,就是狐狸精啊。” “哈?” 符芸昭附耳过去解释了一通,关熙怡听得惊愕不已:“还,还真是狐狸精啊。” 关熙怡蹙起眉头,小声说道:“芸昭,我看那狐媚子没安好心,你可得看好了景庭。” 符芸昭全然不在意,说道:“关姐姐放心,狐狸精要是敢勾引景庭哥哥,就剥了她的皮做大衣。” 关熙怡只是面上凶,心中善良得很。闻言瞥了胡七姑两眼,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至于,早早赶走不就好了?” 符芸昭只是咯咯笑了几声:“关姐姐,晚上来我房里,我教你一套功法……额,景庭哥哥让我教你的。” “哦。” 四合院里忙作一团,张灯结彩。费景庭拿了短剑径直先行回了意租界的小洋房里,落座在沙发上,抽出短剑观摩了半晌。 旋即凝出一丝真气探入其中,真气入内,顿时引得短剑中一股奇怪力量躁动起来,顺着费景庭的手腕便要侵袭过来。 奈何费景庭的真气实在过于霸道,那力量不过略略试探,便被真气剿去了大半。 残余的部分惶恐间试图缩回短剑之内,费景庭却哪里肯罢休?径直渡过去一缕真气,追着那阴邪力量绞杀。 那阴邪之力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便遁出短剑,费景庭早已开了阴阳眼,便见一缕残魂面目狰狞的看着自己。不待费景庭做什么,那残魂便覆灭于灵机断绝的天地间。 “呵……”轻笑一声,费景庭暗怪自己多心了。这新垣平的确留了后手,以残魂寄托在短剑之内,试图一点点寄身握剑之人,来个鸠占鹊巢。 可时光侵袭,这残魂只剩下一丁点的力量。别说侵袭符芸昭了,便是刚有道行的黄明睿都奈何不得。 短剑握在手中,略略感知,这下火精剑什么神异都没有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帖 转过天来,杨景林也不知从哪里借了一台一九一五年产的福特t型车过来,载着费景庭去往老城的四合院去交换信物。 这一步骤,南方佐以钗钏饼果之属,女方答以笔墨书砚。当然了,要是换做名门望族,那就得行奠雁之礼。 无雁就用大鹅或雄鸡代替,女方则以鹅或鸡配之。这时候就开始商量彩礼、婚期了。当然,对于费景庭来说这一步就是走个过场。 他本是个穿越者,又是修行中人,对这种世俗规矩没必要那么紧守。之所以按照此时的步骤一步步的来,大多是为了给关熙怡与倪秋凤一个交代。 至于符芸昭,这丫头心中更没什么世俗礼节,或许连婚宴都不想办。 此番过场之后,两日后又要亲迎。同样是过场,所谓的亲迎可不是迎娶,而是去女方家里过彩礼。 这过完彩礼,婚期也就算了是彻底定了下来。 此时喜帖就可以送出去了。大多数的喜帖都要杨景林的管家代劳转送,只有几分喜帖需要费景庭亲自送去。 头一个是杨景林,此番婚事没有杨景林帮着忙活,没经验的费景庭一准忙成一团乱麻。 亲迎的当天下午,费景庭将喜帖送到了杨景林的府上。杨厅长很高兴,拉着费景庭说了好一番的话。可惜时间不对,此时费景庭忙着结婚,有关局势的见解,杨景林便没再问。 临了说费景庭太过见外,喜帖让管家拿回来就好,不用费景庭亲自送过来。 费景庭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即去了第二家。 严休严先生府上,听闻费景庭马上就要成婚,严先生吃了一惊。 “这么快?景庭好快的动作啊。” 费景庭开玩笑道:“不急不行啊,眼看都二十七了。” 严先生哈哈笑道:“是得有个女人管住你,不然你这孙悟空指不定闹出多大的事端来。你说说你,好好的大学老师,说不当就不当了?” 唯独此事费景庭觉得对不住严先生,当即歉然道:“实在是对不住严先生的厚爱,不过我志不在此。” 喜事近在眼前,严先生不好多说什么:“也好,年轻人嘛,总要出去闯一闯。不过那话本小说就算了,打发时间的东西,景庭切莫自误。” 费景庭不好跟严先生解释太多,一副欣然受教的神态,让严先生挑不出毛病。 从严先生这里出来,费景庭接着先去了梁先生家里。论关系,费景庭与梁先生没那么亲近,但架不住梁先生在近代历史中的地位太高,这喜帖必须的送上门。 梁先生刚巧在家,将费景庭迎进来寒暄一番,眼见费景庭递过来喜帖,梁先生先是恭贺几句,随即问道:“女方……还是那女子?” 费景庭点头:“是。” 梁先生颇为惋惜:“景庭倒是个长情的人。” 费景庭心中暗乐,心道这梁先生倒是记仇。当初符芸昭误将梁先生当成应聘的管家,梁先生转头就说符芸昭不适合当老婆。 实则梁先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符芸昭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做不得大妇。费景庭文质彬彬,见解非凡,梁先生径直将费景庭当做了同类之中的后起之秀,说符芸昭的小话未尝没有维护费景庭的意思。 但木已成舟,梁先生这会儿倒是不好再劝说了,只能替费景庭高兴。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还派了自己的儿子闲暇时过去帮手。 费景庭略略坐了会儿,待梁先生又催促费景庭写书,他便起身告辞了。写书的事儿不急,等婚后再跟范文澜商量吧。 到了晚间,费景庭去了大公子的府上。 大公子这人臭名远扬,现在寓居津门,虽说挂着开滦矿务局的名头,可整日什么正事儿也没有。 不管大公子这人如何,起码对于费景庭来说,这人算是他的恩人。若非大公子慷慨,赠了费景庭一枚玉简,费景庭还不知要在筑基之境盘桓多久呢。 大公子自打三姨太事发之后就有些心灰意冷,再没了纳妾的心思,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戏曲、书画之类的雅事之上。 费景庭来的时候,大公子刚写了一幅字,见来者是费景庭,当即招呼:“景庭快来,且看看这幅字如何。” 费景庭笑道:“这却是问道于盲了,我那字比之幼童都不如,又哪里来的鉴赏之能?” 大公子摇摇头:“你那字还是好好习练一番吧,实在拿不出手。”顿了顿,又道:“俩月没见着,听说你出门了?今日怎么想着上门来了?” 费景庭也不说话,笑着将喜帖递了过去。 “喜帖?景庭要成婚了?哈哈,大好事啊。”大公子笑道:“早先彩云还说呢,景庭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还要撮合你跟……额。算了,不想景庭现下就要成婚了。好,到时候我一定到场。” 说了一番客套话,费景庭便匆匆告辞。此番还剩下最后一家——卞家。 本想来日再去送喜帖,出门一瞧时间,不过六点多钟。费景庭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一遭都送了吧。 于是乎坐着黄包车便去了卞家的洋房。 仆役见过费景庭几次,知道是贵客,当即引着费景庭进了洋房里。今日却是不巧,卞先生外出应酬,家中只余下卞夫人在。 “景庭来了?”卞夫人很是欣喜,紧忙招呼费景庭落座,又让下人奉茶。 “诶唷,老爷头些日子还念叨呢,说景庭外出二十几日一直也没有消息,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让卞先生挂念了,我也是前几日刚回来。” “回来就好,这外头可比不得津门,乱的很。听说齐鲁大旱,一冬天丁点的雪花都未曾下,地里一点青苗都没有,已经有不少齐鲁百姓北上来津门讨生活了。” “外面的确很乱。” 前清之时就讲究个皇权不下乡,现在到了民国,换汤不换药,北洋能管辖的范围仅到县一级。广阔的乡间,全靠地主、豪绅乃至土匪来治理。 关外之地,出了城什么绺子、土匪全都冒出来,就算坐火车都有可能被抢。平素在村子里良善的百姓,进到山里立刻就能化身恶魔。这还是在张大帅统一了东北的情况下,换做关内军阀割据,卖官鬻爵,已经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民不聊生。 顺着卞夫人聊了几句,费景庭便找机会将喜帖送了过去。 “这是?” “喜帖。” 卞夫人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展开喜帖看了两眼,随即捂住了胸口。可怜卞夫人此前还想着走通教务长凌冰的关系,让其帮着给自己女儿卞文颉与费景庭牵线搭桥。 先是没想到费景庭竟然辞职了,跟着就是现在,再次见面,费景庭竟然要成婚了! 卞夫人一口气没顺上来,顿时有些天旋地转。 “哦,我知道了。费老师,我头有些疼,就不多留你了。” “好,那卞夫人多保重。” 费景庭起身告辞,卞夫人顺了好半天气才缓过来。抄起茶盏略略喝了一口,旋即将好好的茶盏摔在地上。 稀里哗啦,周遭下人吓得不敢吭声,自然也就没人敢上前收拾。 过了一会儿,门声响动,卞先生与卞文颉回来了。父女二人刚参加了一场应酬,进到房子里立即察觉气氛不对。 “这是怎么了?”卞先生问道。 卞夫人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卞先生朝卞文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过去撒娇:“妈妈,谁又惹您生气了?你说出来,女儿替你教训他!” “还教训……你知道什么呀?喏,自己看!” 喜帖丢在卞文颉面前,她抄起来看了两眼,顿时红了眼圈,捂着脸便朝楼上跑去。 卞先生过去瞧了两眼,顿时吃惊道:“费景庭要结婚了?” 卞夫人满腔邪火无处发泄,当即骂道:“应酬应酬,天天就知道应酬,这下好了,人家费景庭要结婚了,你让文颉怎么办?” 卞先生讪讪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好好好,是怪我。可我去应酬,不也是为了赚取家用吗?再者说了,这费景庭太过优异,桃花运太旺,我看也不是什么良配。转头我打听打听,一定给文颉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卞夫人哼哼两声,不再说些什么。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总不能拦着费景庭不让其成婚吧? 有人愁,自然就有人欢喜。 却说大杂院里,这日傍晚李志章推着自行车刚下班回来。他升巡官几个月,薪水发的是半薪,但架不住灰色收入多。几个月下来倒是存了些钱,可距离买房依旧遥遥无期。 此前李志章倒是想换个地方租住,奈何被媳妇拦住,说宁可在这大杂院里蜗居一年,也要早一些买下自己的房子。 拿姿作态与大杂院里的邻居打过招呼,李志章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有小厮模样的人找上门。 “李志章李巡官可在家?” 李志章打着哈欠推门而出,打量了小厮一眼:“我就是,找我有事儿?” 小厮将喜帖奉上,嘱咐李志章准时参加,随即又奔向下一处。 李志章展开喜帖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敢情是好兄弟费景庭要成婚了。 这货当即大声道:“诶唷,我兄弟要结婚了啊!” 一嗓子嚷嚷出去,前后院全都听得见。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婚 李志章一嗓子引得左邻右舍纷纷跑过来凑热闹。二大伯这人最见不得李志章小人得志,当即引言怪气道:“二狗子,你哪儿来的兄弟?想当初为了老爷子那么点家产,你们哥儿仨人脑子差点没打出狗脑子来,好几年也没见往来。” 李志章被揭了老底,顿时不乐意了:“去去去,二大伯,你别跟这儿添乱。” “添乱?我怎么就添乱了?你让街坊四邻评评理,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 李志章恼了:“我那俩任嘛不会的亲兄弟算个屁?看看这个,我这兄弟可比亲兄弟还要亲。” “不就是个喜帖吗?展扬什么啊?” “喜帖?你知道这是谁的喜帖?” “不是你兄弟吗?” “对喽!”李志章来劲了,举着喜帖嚷嚷道:“这可是我兄弟费景庭送来的喜帖。” “费景庭?”二大伯吧嗒吧嗒嘴:“费小子结婚给你送什么喜帖?” 李志章冷笑一声:“二大伯,您这话说得,我跟景庭老弟关系好,他结婚能不请我?嘿嘿,倒是您啊,就您那人缘,你看费景庭怎么不请你?” 二大伯这人说话尖酸刻薄,就想着靠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人缘自然不怎么好。这会儿被李志章噎得说不出话,跺脚愤恨道:“他请我我还不去呢,神气什么!” 李志章朝着二大伯的背影嚷嚷道:“费景庭啊,国术第一人,著名小说家,请你还不去……您老真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碰地,好大的一张脸啊。” 臊走了二大伯,李志章心头大快,好好宣扬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费景庭,转头这才施施然进到屋里,嚷嚷着让媳妇二丫赶紧将自己那套过年要穿的新衣服找出来。景庭老弟结婚,当哥哥的怎么也不能丢了脸面。 转眼便到了成婚这日。 大清早起来,费景庭在仆役服侍之下穿戴整齐,掐着时辰命人出门放炮。 说是炮,费景庭还特意瞧了一眼,结果发现是三眼铳。炮手填充了火药,前头用纸屑塞好,点燃之后动静不小,光是听着的确像是在放炮。 放炮之后,席面摆上来,喜总、傧相以及各办事人员齐聚,当即开席吃饭。厨子是专门从大酒楼请来的,菜品自然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吃过饭,按照规矩得是男傧相上棚行新郎告庙祀先礼,第二次行禀命迎亲礼,拉纱女同新郎相对行一鞠躬礼,然后上轿,男女傧相各坐车赴女家迎亲。 费景庭双亲都在现代呢,也不可能来,他琢磨着写在牌位上也不太吉利,便干脆挂了师父王静玄的画像。 轿子自然也省了,天寒地冻的,坐轿子实在遭罪。杨景林神通广大,调来了两台t型车。于是费景庭坐着披挂红花的汽车,前有杨府管家身披大红骑顶马一匹,细乐一班,喜盒八架,喜酒两坛,大匾一对,对子马20匹。 全副武装,分两列行走,粗乐一班,各样执事旗、锣、伞、扇,鸣锣响道,炮手放炮起行。各执事人役胸前挂有红牡丹花,喜总坐车跟着沿路指挥一切。 至老城四合院,由女家陪费景庭下车,迎入客厅。拉纱女随女傧相与新娘子梳妆。费景庭在客厅与男傧相少为休息,女方派人向费景庭献花红,由管家人给新郎十字披红簪金花。 然后费景庭向主人谢花红,由管家人搀扶,回至客厅。男女双方喜总商酌按照带来人役名单,赏发喜礼钱。 忙活大半天,总算接上了新娘子。符芸昭算妻,自然与费景庭同车。关熙怡与倪秋凤说好听是姨太太,实则就是妾,便只能坐在后车。 如此吹吹打打,喧闹着一路回返。沿途得遇费景庭的朋友、同事送上礼盒,喜总还得下来感谢。 哦,担任喜总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景林的头号走狗白贞庸。白科长头一回担当喜总,为此连着好几天没睡好,一直在默默背着婚礼流程,就怕将差事给办砸了。 迎娶的队伍逶迤而行,费景庭先下车,会同傧相行了下车礼,这才将符芸昭请了出来。 放炮奏乐,进到洋房里,行到天地桌前,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如此便算是礼成。 给费景庭对拜的只有符芸昭一人,至于关熙怡与倪秋凤,早早就送回了各自房里。 洋房虽然广阔,可要放下十几桌客人那就显得局促了。费景庭一早定好了酒店,当即由喜总白贞庸张罗着,将一群人带着去了酒店。 费景庭自然得跟着去。到了酒店,在傧相、喜总陪同下,逐桌答谢捧场的亲朋好友。 一帮子大学老师尽数来了,其中还混进来几个自觉跟费景庭关系好的学生。这个打趣让费景庭早生贵子,那个开玩笑,说费景庭文理双全,将来孩子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张校长还特意说了一段祝词,惋惜之意溢于言表,言明若费景庭想回大学,一定要回北辰大学。 费景庭唯唯应下。转过头便是国术界的朋友。老爷子李存义、韩慕侠,领着一帮武士会的师傅过来捧场。 李存义老爷子腹诽了几句,说费景庭贵人事多,平素也不见来武士会。开了年李存义就打算回乡下,这武士会原本打算让费景庭接手,眼见费景庭无意于此,老爷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武士会中选出一名继任者。 酒到杯干,畅谈一番,费景庭又转到另一桌。杨景林居首位,卞先生陪坐,另外还有凑数的李志章。 卞先生自己来的,卞夫人与卞文颉全都留在了家里。费景庭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伤了一名少女的心,这几日卞文颉整天以泪洗面。一早还咬着牙要来参加婚礼,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卞先生生怕女儿犯蠢,跑到费景庭的婚礼上大闹一场。 杨景林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卞先生附和几声,酒到杯干。李志章今日觉得很有面子,心底里拿费景庭当成了亲兄弟。 方才在酒桌上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拉着费景庭不让走,说了好半晌的车轱辘话。傧相看不下去,拉着其开始拼酒,这才让费景庭脱身。 一圈儿酒敬下来,费景庭面色如常。虽说他喝的酒是兑了水的,可白贞庸生怕他喝多了,眼见差不多了,便派车将费景庭送了回去。 此时的洋房里,客厅中照例预备下了一桌酒席。这酒席本是预备留给婆家人享用,名为团圆席。吃饭的时候外间还得鼓乐伺候,吃完还要闹洞房,直到半夜才消停。 费景庭老哥儿一个,自然也就免了这一遭。 忙活一大天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嗅到酒菜香味,费景庭腹中一阵轰鸣。想了想,费景庭径直上到三楼,先到主卧推门而入。 床上蒙着盖头的符芸昭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说不出的端庄。费景庭心中暗笑,不想这丫头也有端庄的时候。 他径直走过去,拿起秤杆挑落红盖头,便露出符芸昭巴掌大的精致小脸。 符芸昭双目紧闭,气息绵长,看着好似睡着了一般。下一刻,符芸昭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看着费景庭道:“景庭哥哥,你回来了。” “你方才是在……修炼?” 符芸昭苦恼道:“傧相说新娘子不能乱动,我想着左右也无事可做,就修炼了一番。” 费景庭一阵无语,随即叹气说道:“你却卸掉妆容,下来吃点东西。” “好。” 从主卧出来,费景庭下到二层,先去了关熙怡的房间。同样的步骤,秤杆挑开红盖头,顿时露出关熙怡那亦羞亦嗔的俏脸。 “等久了吧?” 关熙怡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要后半夜才过来呢……去过芸昭的房间了?” 费景庭点头道:“你也收拾一下,咱们下去吃点东西。” “可是……” “又没有公婆,关起门来哪儿那么多规矩?” 关熙怡便应了下来。 转头费景庭去到隔壁的倪秋凤房里,却见倪秋凤耐不住,早早的就靠在那里睡了过去。 轻轻唤醒,倪秋凤看了下天色,惊道:“这是天亮了?” “呵,睡糊涂了吧?天刚黑,你去收拾下,然后下来一起吃饭。” “好。” 费景庭下到一层等候,没一会儿三个女子依次走了下来。四人围坐在桌前,便是从没规矩的野丫头符芸昭也拘谨了起来。 等费景庭动了筷子,三个女子才捧起饭碗。费景庭禁不住笑道:“平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你们这样,弄得我很不适应。” 符芸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看,我就说景庭哥哥才不会变呢。饿死了,我要吃鱼!” 说罢运箸如飞,转眼便将鱼腹夹进了碗里。眼见大妇如此放得开,关熙怡与倪秋凤也收了小心翼翼,逐渐放开起来。 一餐吃过,倪秋凤起身要去收拾,费景庭便道:“留着明天再收拾吧,累了一天,天色不早,还是早早休息吧。” 关熙怡与倪秋凤顿时羞红了脸,哼哼着应下,随即先后上了楼。符芸昭却是不管不顾,吃饱喝足这才蹦蹦跶跶上去。 费景庭跟着上了主卧,关上门便低声问道:“芸昭,那法门你可记熟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玄女经 符芸昭沉吟不语,看着费景庭欲言又止。 “怎么了?”费景庭坐在其身旁,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符芸昭瘪瘪嘴,说道:“记是记熟了,不过……景庭哥哥,你今日还是去找关姐姐吧。” “哈?为什么啊?” 符芸昭不好意思道:“我……我刚制了药丸,要连续服用八十一天,到时候就能破境了。” 生怕费景庭不信,符芸昭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一只玉瓶,打开来倒出了几枚黄色的药丸:“你看。” 费景庭心中略略有些郁闷,说道:“好吧,修炼要紧。这是用人参精做出来的药丸?” “嗯,是呢。景庭哥哥,我多做了几枚,要不你尝尝?” 摆摆手,费景庭施施然起身道:“算了,下次吧。那你……继续修炼?” “嗯。” “我下去啦?” “去吧去吧。”赶苍蝇一般将费景庭赶走,符芸昭旋即吞服一枚药丸,趺坐床头,闭目调息起来。 站在门口看了半晌,眼见符芸昭不是钓鱼执法,费景庭摇摇头,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处房门一左一右,费景庭先去左边,开了关熙怡的房门。 房门打开,换了宽松衣服的关熙怡吓了一跳,抬眼见是费景庭,先是面上一喜,跟着蹙眉道:“你,你怎么下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关熙怡急了:“今日你得留在芸昭那里。” 费景庭叹息着坐在床边,说道:“我倒是想,可她要修炼,便将我赶了下来。” “哈?”关熙怡嘴角弯弯,旋即苦恼道:“那,那你还是去寻倪秋凤吧。” 什么意思?怎么一个个的都往外推? “怎么你也要赶我走?” 关熙怡哭笑不得道:“这……这几日不太方便。” “不方……” 哦,明白了。低头扫了一眼,立刻引得关熙怡脸面羞红,推搡着将他赶了出来。 一个要修炼,一个来大姨妈了,剩下一个倪秋凤总不会也要赶自己吧? 腹诽中,费景庭紧走两步,推开了倪秋凤的房门。倪秋凤正对着镜子梳妆,听见响动,扭头看过来,旋即惊喜着起身:“景庭哥……” 紧走两步,眼看就要投入费景庭怀里,倪秋凤陡然顿住身形:“你,你怎么下来了?” 费景庭郁闷道:“芸昭要修炼。” “那关姐姐呢?” 这话就不能随便说了,费景庭便笑着说:“我就不能来找你?” 倪秋凤笑逐颜开,手足无措道:“那,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打水泡脚。” 她一溜烟的跑了,过了好半晌才端着木盆回来。放下木盆,蹲下身形给费景庭褪去鞋袜,将他双脚放在水中,仰头望道:“可还合适?” “你不用这样的。”费景庭说道。 她却喜滋滋道:“你不用管,我乐意。” 双手伸入盆中,揉搓一番,又用干净的抹布擦干,倪秋凤又将水盆端走。过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进到房里。 关好房门,靠在门墙之间,倪秋凤咬着嘴唇道:“景庭哥,我……” 费景庭知道她心中自卑,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对,便起身过去熄了灯,探手一揽便将其横抱起来,返身朝着床上走去。 倪秋凤羞得闷在他怀里,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这一夜雨打芭蕉落闲庭,留得残荷听雨声。待云收雨住,倪秋凤早已脸面潮红地昏死了过去。 倪秋凤猫儿一样蜷缩着,依偎在费景庭的怀里,费景庭此时却睡意全无。 方才不自觉便用上了参同契玄女经中的法门,罡气运转小周天。 吸气时,天罡之气由百会穴吸入,沿着印堂穴、人中穴、承浆穴、膻中穴、中脘穴、神阙穴、气海穴、中极穴下移;呼气时再由中极穴、长强穴、命门穴、大椎穴、玉枕穴、返回到百会穴。 待倪秋凤情动时,便有一股精气返还回来,与天罡之气混合运行几个周天,就化作极为精纯的灵机。 略略估算,此番参同契玄女经之功效,足以抵得上平素修习五日之功。 费景庭早先与黄邃之探讨过参同契的功法,黄邃之直言,此法比之寻常法门要迅捷许多。而参同契玄女经比之参同契还要迅捷! 费景庭暗自腹诽,这张真人也是的,既然有玄女经这种进境极速的功法,怎么不早早的改出来,非要等到炼炁化神才能修行,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转念一想,现成的阴阳丹法传人就在身旁,黄明睿这种刚入门的半吊子也就罢了,就说黄邃之,阴阳丹法修行几十年,不过勉强能入鬼仙之境,夺舍寄生。其真气比之自己远远不如。 想来张真人不是弄不出来筑基便能修行的阴阳丹法,而是筑基就修阴阳丹法,终归会流于俗套,跟其他的阴阳丹法没甚区别。 胡思乱想了一阵,困乏渐渐袭来,费景庭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费景庭早早醒来,眼见枕边人还在酣睡,便默念了一声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杜蕾斯一箱,物品已存入随身空间。” 费景庭顿时就怒了。看不起谁呢?他还用得着杜蕾斯这玩意? 便在此时,又是一声轻响。 “叮!累计签到一年,奖励宿主阵法:封禁。” 【姓名:费景庭】 【种族:人类】 【年龄: 27】 【状态:正常】 【根骨:极佳】 【道法:参同契(玄玄子改)、参同契—玄女经(玄玄子改)、天目术(纯阳子改)】 【修为:炼精化炁】 【术法:太上洞渊秘法(太素真人改)、《匿灵机》(和谷子创)、祭剑术(火龙真人创)、净明剑仙之术(许真人创·残)、御剑术(火龙真人改)】 【技能:综合格斗(职业)、素描(专业级)、飞掷术(大师级)、电工(初级)、法剑锻造术】 【当前任务:努力活到灵气复苏!】 阵法封禁:以云篆天书中十三种文字排列,形成封禁阵法。以真气激发,可封入术法。(视材质决定封禁术法数量、威力) 嗯?这倒是个好东西。 心中雀跃,引得费景庭手臂肌肉缩紧,怀中的倪秋凤哼哼两声,悠然转醒。 抬眼瞧了一眼费景庭,好似不信一般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环住费景庭的腰,喜得红了眼圈。 “大喜的日子怎么又哭上了?” 倪秋凤擦了擦眼角:“你别管,我是高兴的。” 耳语厮磨一番,倪秋凤挣扎着起身,随即牵动下身,引得眉头一蹙。斜眼瞥了费景庭腰下一眼,暗自啐了一口,就要起身。 费景庭道:“等下,有东西给你。” “什么呀?” 费景庭探手,便从空间里取了一枚驻颜丹与一小截人参精的根须。 “这丹药是驻颜丹,也不知这么久了还有没有用,你现在就服用。若有事我好救治。还有这根须,是人参精的根须,平时切片嚼用,不要贪多。” 倪秋凤先是诧异,跟着惊呼道:“驻颜丹?” 这玩意听名字就知晓功效了。按说人参精的根须可比驻颜丹宝贝多了,可偏偏倪秋凤更在意驻颜丹。 她小心的接过来,捏在手中看了几眼。那丹药龙眼大小,什么气味也没有,她当即吞入口中,嚼了几下便吞咽了下去。 咂咂嘴,倪秋凤说道:“好似什么感觉也没有?” “驻颜丹啊,你觉着能有什么感觉?” 倪秋凤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自然凸显不出驻颜丹的功效。她又接过人参精的根须,嚅嚅道:“你给了我这么多,我,我都没东西给你。” “又胡说,你连自己都给了我,还说没给。” 倪秋凤脸面羞红,丢下一嘴‘我去弄早饭’便逃也似的出门了。 费景庭又躺了片刻,随即穿戴整齐的下了楼。 厨房里,倪秋凤与关熙怡低声耳语着,见费景庭过来,便立刻闭口不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小白蛇、猞猁精、狐狸精全都留在了意租界的洋房里,还有殷金华,有小白蛇与胡七姑照看着,想来不会出问题。 她们过几日才会搬过来,这几日是难得的……四人世界。 四处都没瞧见符芸昭,费景庭便问道:“芸昭还没下来?” “没吧,想来还在房中修炼。” 费景庭点点头,返身又上了楼。上到三楼推门而入,抬眼便瞧见符芸昭趺坐床头,好似就没动过一般。 胎息法运转,呼吸间有氤氲之气吐纳出来,那氤氲聚而不散,环绕其身,随即又被其重新吸入肺腑。 这胎息法果然神异,竟然能让灵机在体外聚而不散。此前符芸昭不过是旋照之境,长白山里破了融合境,此番又要冲击心动境。 不对,记得符芸昭说过,好像心动只是个小境界,用不着如此费心去破。也不知此番符芸昭冲击的到底是何境界。 眼见符芸昭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费景庭便悄然离去。 重新下楼,关熙怡隐晦地瞥了一眼其脐下,随即问道:“芸昭还没起?” “她在修炼,暂且不要去打扰。” 关熙怡便点头,一旁的符芸昭端着一叠炸好的馒头片走过来,笑着道:“我跟关姐姐商量着,这眼看便要过年,就想着一会儿去采买一些年货。你要去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采伐伤身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所谓随身空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动笔 转眼到天明,费景庭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睁眼时神采奕奕,双目光华流转。关熙怡略略懒了一会儿,也起了身。比之倪秋凤,关熙怡明显气色更好,想来是因着昨晚得了好处的缘故。 两人收了会儿话,听得楼下响动,便穿戴整齐下了楼。 一大早,倪秋凤便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眼见关熙怡进了厨房,便说道:“你今日歇息吧,我也可以做早饭。” 关熙怡却浑不在意:“不碍事,还是我来吧。” 见关熙怡行走如常,倪秋凤暗中纳闷,随即拉过其在一旁嘀咕了两句。待问清个中缘由,倪秋凤顿时有些若有所失。 符芸昭也就把了,人家一早就能修行。便是关熙怡也踏入了修行门槛。可恨自己没有根骨,体会不到修行的妙处。 便在此时,外间吵嚷起来,跟着房门推开,小白蛇领着殷金华、胡七姑抱着猞猁,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白蛇脸上挂着不满,撒开牵着殷金华的手,四下看看,便自行去寻符芸昭了。 猞猁见到费景庭,顿时委屈的叫了几声,挣扎着从胡七姑怀里跳下来,落地化作原本的模样,凑到费景庭跟前嗅了嗅,差点没哭出来。 “啧,怎么这幅样子?” 猞猁委屈道:“老爷是不知,那胡七姑欺负了小的好几日。若不是想着要见老爷一面,小的就要跟那狐狸精拼了!” 胡七姑在身后冷笑一声,说道:“大猫,我可是听见你说我坏话了。” 猞猁一怔,瞥了眼费景庭,顿时底气十足道:“听见了又如何?胡七姑,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待我学会了化形术,一定要你好看!” 胡七姑哼哼两声,却是笑而不语。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着费景庭,几次想要凑过来,却被费景庭一身生人莫近的气息逼退。 胡七姑眼珠乱转,找话题道:“怎么不见夫人?” 倪秋凤恰好从厨房里出来,闻言便道:“芸昭在房里修行呢,没事儿不要去打扰的好。” 费景庭瞧着胡七姑游手好闲,一副姑奶奶做派,心中不爽,当即道:“以后做饭的差事不用你管了,只负责这房内外的打扫。” 胡七姑装可怜道:“哟,这么大的房子,单单我自己可打扫不过来。老爷不如再请几个佣人?” “嗯?”费景庭琢磨了下,这房子的确不小,再加上老大的院子,普通人一天都打扫不完。想了想,他便说道:“佣人就不必了,回头我给你找几个帮手。” 倪秋凤将拌好的萝卜丝摆上餐桌,说道:“我也能帮着打扫,左右也是闲着无事。” “用不着你,这婢女就得有婢女的样子。” 殷金华从里间跑出来,高声说道:“师父,我在一层选了个靠窗的房间。” “嗯,都随你。快吃早饭,今日还要上学?” 殷金华苦恼道:“是呢,先生说了,年三十才放假。” 这会儿的学校虽然也有寒假,但寒假极其短暂。有的只放十天,有的能放半个月。反倒是暑假很长,能有两个半月到三个月。再算上杂七杂八的春假等等,其实跟后世的假期差不多。 “那就好好学,学会了认字,才能领会太和拳的拳意。不然就算练上一辈子也入不了门。” 乖巧的应了一声,殷金华在餐桌旁落座下来。 没一会儿,包子蒸好,羊肉萝卜馅,配着紫菜蛋花粥与几样小咸菜。除了不能化作人形的猞猁跑到角落里自己吃,其余人等,就连小白蛇都上了桌。 眼见胡七姑随意落座在下首,费景庭也没叱责。他一个现代人,原本就没太多的尊卑意识。 早餐过后,大家各自去忙活。胡七姑追问费景庭找的帮手在哪儿,费景庭便挥手间从商场里搬了一堆家用电器。 手持吸尘器、吸拖一体机、洗衣机,连带着洗衣液也拿了不少。在胡七姑稀罕的目光中,教会了其如何使用,费景庭又嘱咐道:“这些东西不可让外人见到,不然容易生是非。” “哦……老爷,这电器如此神奇,只怕也是法器吧?” 费景庭懒得解释,径直说道:“你就当是好了。” 没一会儿,就见胡七姑撤换了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里,胡乱按了半天才让洗衣机转动起来。跟着又拿着手持吸尘器四下打扫,最后又推着吸拖一体机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胡七姑过了起初的新鲜劲,越琢磨越憋气。这所谓的帮手倒是真能帮大忙,可算算从里到外还是自己一个人干的。 小白蛇也就罢了,躲进符芸昭的房里蹭灵机修行;就说猞猁那憨货,吃饱了就瞌睡,连人形都化不了,怎么偏偏劳累的是自己? 心气不顺,眼见猞猁睡着,她便悄然走过去,而后陡然开启吸尘器。迷糊中的猞猁吓得炸了毛,一蹦六尺高,嗷的一声脑袋撞了房顶。 “嗷~胡七姑,你有完没完!” “按错开关了,没事儿,你接着睡。” 猞猁心中腹诽不已,当着费景庭的面还敢放几句狠话,眼下费景庭不在身旁,这货连狠话都不敢放声,嘟囔几句挪了地方继续瞌睡。 趴下没一会儿,转眼又被胡七姑踩了尾巴。胡七姑脚劲极大,疼得猞猁胡乱抓了几下才挣脱开来。 “哎呀,不好意思,方才没看着。” 猞猁都快疯了!他是猞猁啊,尾巴就那么一丢丢,既不是豹子也不是猫,这么短的尾巴都能踩着,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正好瞧见费景庭下得楼来,有了主心骨,猞猁顿时忍无可忍:“胡七姑,我跟你拼了!” 猞猁发了疯一般四下扑击,胡七姑身形有如鬼魅,略略挪动脚步便闪开了扑击,嘴中还逗弄着:“哟,这就生气了?真是不识逗。哎?那花瓶可是二夫人最喜欢的,你可别碰碎了……小心沙发,老爷最喜欢沙发了。” 客厅里鸡飞狗跳,费景庭没打算插手,随口说道:“有客人来了,你俩别闹了。” 费景庭刚走到房门口,便听见电铃响动。他径直走到院门前,开了角门,笑着说道:“文澜兄,我成婚才几日,你就忍不住要上门了?” 范文澜推了推眼镜,哼了一声道:“你娶了仨夫人,我给你空出三天时间还不够吗?少说废话,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说说书的事儿了。” 费景庭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来来,文澜兄,咱们进来说话。” 此事本来就是费景庭不地道,抛出不少新奇的观点,引得范文澜上了钩,回头他把所有的事儿都推给范文澜,怎么想都不太地道。 若换了往常,费景庭只怕又要胡扯一通自己从论坛里看来的段子,忽悠一番,继而将范文澜送走。可今时不同往日,小世界对费景庭彻底敞开。 别说写一本,就是抄一百本都没问题。 二人进到洋房里,上到三楼的书房,费景庭殷勤招待,又跟范文澜探讨了良久,最后干脆承诺,此书他来主笔,范文澜负责润色。 心中狐疑,闹不清楚费景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好歹这书有了着落。本就是费景庭的论点,想来他亲自主笔,总不会曲解其中论点吧? 将范文澜送走,费景庭转头便进入小世界的图书馆里,将可以抄写的书籍尽数翻找出来。 人类简史、自私的基因、人类群星闪耀时、全球通史,又找了一些央妈出的dvd纪录片。 在小世界里翻看一番,费景庭对于如何写这本书倒是有了些谱。 以枪炮、病菌、钢铁为框架,摘去其中环境决定论的论调,填充进自己的论调,再糅杂一些纪录片的元素,这篇大杂烩想来会惊世骇俗。 一九二零年的国家,看似被列强砸开的国门,倒是进来了一些资讯,只可惜一叶障目,有人将西方想的太美好,直接要废弃汉字,推广拉丁字母,从而****;有人对西方厌恶至极,提起西方能咒骂上一天一夜,却根本不知道西方为何如此可恶。 费景庭所接触的人中,算上严先生、张校长,乃至所有的老师同僚,对西方文明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真正看透西方文明本质的,也唯有梁先生一人而已。 梁先生不愧是在近代留下大名的人物,见解一针见血,直言西方文明已经死亡。只可惜梁先生没看到,而从百年后穿越来的费景庭却看到了西方文明灭亡的先兆。 他径直在小世界的图书馆里落座,找了个笔记本电脑,打开文档开始编辑文字: “1259年,蒙哥大汗在钓鱼城下被一群四川农民打死,这群农民为南宋延续了二十年寿命。其中的守将王坚将军理应是民族英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举的影响不止为南宋延续了二十年寿命,更间接挽救了所谓的‘西方文明’……” 真是可惜啊,要是蒙哥晚死上几年,说不定欧洲就成了蒙古人的牧场了,哪里还有什么西方文明? 第二百五十七章 敲定初稿 整本书命名为《农耕、游牧与海洋》,意为三种文明形态。开篇先抛出一些华夏史对世界史的影响,引起读者的兴趣,跟着就讲述三种文明形态。 此后又进行文明溯源,世界文明按照各自源头,可分为华夏文明,中南美文明,以及西亚文明。 所谓的西方文明都是从西亚文明里衍生出来的。糅杂了几本书提及的考古资料,刨除掉现在尚且没发现的文明遗迹,费景庭先是对各自文明的源头进行了讲述。 而后着重讲述了西亚文明,以及衍生出来的希腊文明。希腊是典型的海洋文明,去过希腊那破地方就知道了,土地贫瘠,也就种点葡萄、橄榄,粮食完全靠贸易。 依仗着地中海,希腊城邦就做起了海洋贸易。所以对于海洋文明来说,贸易就是其生命线,俩城邦今天还打生打死,明天就能高高兴兴一起做贸易。 可话说回来,你要是拒绝跟它做买卖,那简直就是生死大敌,它一准跟你死磕。当初满清不乐意跟英国做买卖,开放的口岸有限,英国人的东西在华夏也卖不出去。 英国人回头算算,好家伙,不但没赚钱,还赔了不少。这特么哪儿行啊?干脆吧,贩鸦片。 鸦片贸易弥补了贸易逆差,引得满清有识之士大为不满,后来就发生了虎门销烟。英国人当时就急了,于是就有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从此满清被打开国门。 讲述了海洋文明的本质,这本书又开始讲海洋文明的思维模式。就好比同样是一个家庭,父母健全,家中有兄弟三人。 放在华夏,老大继承家业,老二、老三有本事就去考取科举,没本事那就混吃等死,反正有宗族庇佑,总不至于饿死;到海洋文明就不一样了,老大完全继承家业,老二、老三一毛钱都捞不到。 这时候怎么办?老二、老三成年了就得四处游历,碰机遇。要是游历一番,发现了商机,那就做买卖当商人;要是跟在某位贵族老爷身后鞍前马后伺候好了,再立点功勋,那就得个小爵位。 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根本就不存在于海洋文明。同样是十五世纪,明朝人听到要去个吕宋都得吓死,换成欧洲人高高兴兴就来了。 正是因为海洋文明的特性,所以也决定了其扩张性。奥斯曼土耳其隔绝东西方贸易,为了找寻通往华夏的新上路,欧洲开始了地理大发现。 于是相继发现了隔绝的美洲、澳洲。隔绝的美、澳原住民,因为缺乏诞生于欧亚大路的马匹,所以导致其文明发展停滞不前,根本就不是西方殖民者的对手。 而马匹促成了病菌的快速流通,这让原住民与欧洲人对病菌的免疫力完全不同。 欧洲人靠着钢铁、火药与病菌,迅速征服了美洲大陆。地理大发现,催生了移民潮;移民潮导致欧洲各国人力不足。 一方面是广阔的市场,一方面是严重的人力不足。欧洲的商人为了填补巨大的市场空白,不得不引用机械来代替人力。 敲黑板,重点来了!是不得不用机械来代替人力!实则刚开始的机械设备可靠性极其差,成本居高不下,远超人力! 如果不是人力短缺,欧洲的商人怎么可能对机械持续投入,继而开发出后续成熟可靠的机械设备? 从水力到蒸汽动力,回顾这段历史,欧洲文明好似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辉。实则这其中偶然性的因素极其大。 这本书的中段,费景庭摘取了纪录片大国崛起的部分内容,介绍了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德国、英国这些列强的发家史。 这部分的文字很冰冷,抛去史料,通篇只剩下两个字:掠夺! 要么是贸易掠夺,要么就是武力掠夺! 全书的第三部分,也是最后一部分,是华夏史对世界史的影响。重提了开篇提到的问题,如果1259年蒙哥大汗没死于钓鱼城下,那世界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这部分费景庭例数了被华夏文明驱逐出东亚怪物房的怪物们,匈奴被汉朝灭了大半,残存的北匈奴一路西迁,吓得现在欧洲人有了个专有名字‘上帝之鞭阿提拉’。 北魏打得柔然几十年恢复不了元气,后来被突厥打跑,柔然一路西迁,直接占领了拜占庭。 唐朝直接将突厥打崩溃,一路西迁,后来成就了横跨三大洲的奥斯曼帝国。 嗯……奥斯曼一战后被肢解了,留存的土耳其依旧认为突厥是其祖宗。后来基因测序表明,这帮所谓的突厥后裔其实是希腊人…… 明朝打崩了蒙古,其子孙跑到南亚建了个莫卧儿帝国。 全书的最后,费景庭讲述道:“东西方文明各有源头,从行为方式到思维内核全然不同,华夏的复兴,要走华夏自己的道路,切不可一味仿照西方模式,最后落个hd学步的下场。” 小世界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一连几日,修炼之余费景庭都泡在小世界的图书馆里。直到年前,费景庭才敲定这本洋洋洒洒十几万字大作的初稿。 又自行审视了一遍,费景庭便将其打印出来,打算回头让倪秋凤、胡七姑闲暇之余誊抄出来。 回过头来看,书中很多地方引述的资料很是牵强,词句都欠雕琢。没办法,他一个工科生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从小世界里退出来,拿着一大摞厚厚的打印纸,费景庭便找上了倪秋凤:“近来可忙?” 倪秋凤放下手中的吸尘器笑道:“铺子关了门,闲得要死,哪里忙了?” “嗯,那有空帮我誊抄出来。” “这是……” “欠的账,总算是写出来了。” 倪秋凤赶忙擦擦手接过来:“又写书了?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这本不一样,估计你看不进去。” 倪秋凤将信将疑,转头一边看文稿一边誊抄,看了不过十几页顿觉无趣起来。这书极其枯燥不说,里面的很多东西她都没听过,自然也就看不懂。 她便不做他想,专心誊抄起来。 费景庭转身要回书房继续修行,刚上楼,便瞧见主卧房门打开,露出了符芸昭迷糊的小脸。 仔细辨认了一番,费景庭才确认这的确是符芸昭,而不是小白蛇变化的。 他惊喜的上前道:“怎么出来了?破境了吗?” 符芸昭抻了个懒腰道:“破境还早着呢……景庭哥哥,是要过年了吧?”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算算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是啊,明天就是除夕。” “哦,”符芸昭迷糊的神情逐渐变得灵动起来:“我先不忙着破境,等过了年再说!景庭哥哥,家中买鞭炮了吗?” 费景庭这些天除了修行就是写书,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些杂事?当即道:“似乎是买了,你去问问关熙怡。” 符芸昭便撇下费景庭,径直朝楼下跑。老远就能听见其叫喊声:“关姐姐,家里买鞭炮了吗?咦?我闻到炸丸子味儿了,肯定好吃,快给我一个尝尝!” 定在那里,费景庭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怎么结了婚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疯疯癫癫,贪吃好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过了一会儿,符芸昭又跑回来,嘴里嘶嘶呵呵,咬着一枚刚炸出来的萝卜丸子。 她一头扑在费景庭怀里,撒娇道:“景庭哥哥,我要买鞭炮。” “买,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嘻嘻,”符芸昭高兴起来,仰头伸出手:“那给点钱吧,有个十块八块的就够了。” 费景庭乖乖掏钱,符芸昭便兴高采烈的带着小白蛇上街买鞭炮去了。 这一走便是一下午,待傍晚回来,符芸昭顿时成了公共租界里最靓的崽。 只见其左手拿着半根糖葫芦,右手捧着一袋子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身后跟着一辆载满了烟花爆竹的独轮车。 正巧,关熙怡出来晾晒小衣,瞧见符芸昭的模样吓了一跳:“芸昭,你这是把鞭炮摊都给买了?” 符芸昭扬头道:“就这家东西最全,价格最实惠,我就全买了。” 早早放学回家的殷金华停下了行拳,绕着独轮车转了好几圈,随即崇拜的看着符芸昭道:“师娘,你好厉害啊。” 殷金华性子像男孩,从小就喜欢燃放烟花爆竹。小孩子心性发作,此刻心里全都是可劲儿放爆竹的憧憬与喜悦。 这日晚间因着符芸昭短暂出关,家中多备了几个菜。几个女子晚间也不得闲,发好的面,备好的炸品,都分门别类的准备好。 费景庭听着外间零星响起的爆竹声,也感受到了十足的年味。索性停下修炼,跑到小世界的超市里逛了一圈儿,拿了不少炸货,留着明日一起下油锅炸出来。 待到了晚间,关熙怡与倪秋凤极有默契的早早回了房,费景庭便跟着闹腾的符芸昭回了主卧。 符芸昭还没破境,这睡觉便只能睡素的。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费景庭笑话符芸昭为了炮仗竟然中断了修行,符芸昭哼哼着不依,好半晌才说道:“炮仗什么的倒是次要,主要是第一次跟景庭哥哥一起过年,我不想错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年礼 转眼便是年三十。 大清早的起来,符芸昭难得的没睡懒觉,起来便忙活开来,穿上簇新的衣服,跟着便要闹腾着带殷金华去放鞭炮。 关熙怡实在看不下去,便拦着道:“虽说是过年,可总要吃饭前才放上一挂,怎能现在就放?” 跟着下来的费景庭乐呵呵道:“过年嘛,别管她了,那么一大车鞭炮,不让她放她心痒痒。” “景庭哥哥最好啦!”符芸昭傻笑着,领着同样傻笑的殷金华颠颠跑了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鞭炮炸响,以及殷金华大呼小叫的声音。 费景庭站在窗口,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疯玩,脸上不自查的便挂上了微笑。盘算一番,流落此间一年有余。去年此时,典当了手表,这才租下了房子。 自己一个生活技能什么都不会的码农,大过年的没地方没吃食,原本只煮了一锅粥,还是倪秋凤看不下去,偷偷送了自己一碗饺子。 转眼一年过去了,如今却热闹非常,让他颇为感慨。 倪秋凤引着胡七姑四下忙活,小白蛇与猞猁不喜欢鞭炮的声响,二者凑在一起趴在窗口,只是好奇的看着窗外。 小白蛇依旧没化去横骨,只能嘶嘶作响,猞猁便在一边嘟囔道:“这叮叮咣咣的,有啥意思啊?” 待尽了兴,符芸昭这才意犹未尽的领着殷金华进了屋子。 符芸昭咂咂嘴道:“可惜了,我还想放烟花来着,但百天估计不好看。” 殷金华在一旁道:“师娘,还是省着点吧,这么放下去我怕初一就没得放了。” 符芸昭却浑不在意:“怎么会?那么多呢……再说没了就去买,反正你师父有钱。” “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从厨房里出来的关熙怡道:“景庭,待会儿要写春联的,你可相好要写什么了?” 费景庭一滞,指了指自己:“要我动笔?” 关熙怡便点点头:“你是一家之主,我们这些女子写出的大字只怕太过阴柔。” 费景庭顿时哭笑不得,他那两笔字,写出来不够丢人的,这哪儿行啊? “关姐姐,景庭哥哥的字跟我差不多。” “额……那还是我来写吧。” “用不着,”费景庭摆摆手道:“需要写几副字?” “院门一副,房门一副,还要写一些福字,窗花秋凤昨晚便弄好了。” “好,交给我。”费景庭转身上了三楼的书房里,找出一叠倪秋凤誊抄的书稿,下来后问关熙怡要了红纸,溜溜达达便出了门。 二十几分钟,费景庭到了梁先生府上。 听下人说来者是费景庭,梁先生很纳闷,大过年的找上门,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急急忙忙下来一问,梁先生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你……过年不会写春联,所以干脆找到我府上了?” 费景庭笑嘻嘻道:“梁先生宽厚,而且字不错,想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帮忙了。” 梁先生连连摇头苦笑。这些年问他求字的不少,可找他写春联的,费景庭是第一个。 耐不过费景庭央求,梁先生只好挥毫泼墨写了两幅春联,又写了不少的福字。 等忙活完,费景庭笑着说:“也不白让您忙活,喏,这不是给您送礼了吗?” “送礼?”梁启超看着费景庭递过来的稿子有些纳闷。年前费景庭就来过一遭,送了不少东西。这次送的又是什么? 接过来瞥了两眼,梁先生顿时惊喜道:“哦?景庭的书写出来了?” “初稿,等改过之后再请梁先生斧正。” “好好好,我先看看。” “那您看着,我先回去贴春联了。”梁先生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不要打扰我看书。” 费景庭满载而归,留下梁先生坐在沙发上看了好半晌。梁先生一家也忙活着过年,不过他家子弟多,梁思成也从京城赶了回来。 旁的用不着梁先生忙活,但这春联往年都是梁先生亲自写的。梁思成眼见左邻右舍都贴了春联,就跑过来问道:“父亲,这春联您什么时候写?” 梁先生正看得入迷,头都没抬便道:“我没空,你那字练得也差不多了,干脆你来写吧。” “啊?” 于是乎今年春节流传出第一个新鲜事,便是梁启超家过年贴的春联是梁思成写的,反倒是费景庭家贴了梁先生亲笔写的春联。 费景庭优哉游哉回了家,径直将春联交给关熙怡:“喏,贴出去吧,保准有面子。” 关熙怡展开一瞧,那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她问道:“哟,这字儿谁写的?我看没两块大洋下不来。” “呵,梁先生写的,你给他两块大洋看看他写不写。” 关熙怡顿时不敢应声:“梁先生?那这字儿可珍贵了。” “嗯,先挂出去,过完年拆下来存放起来,说不得以后更值钱。” “呸,钻钱眼儿里了。”啐了不正经的费景庭一口,关熙怡喜滋滋的跑出去贴春联。 大门挺高,关熙怡原本要拎个凳子,却被小白蛇抢过了差事。也不用什么东西垫脚,小白蛇径直拔高到堪比姚明的高度,随手就贴好了春联。 热热闹闹吃过了早午饭,转眼又要张罗晚上饭。 这年头寻常百姓家过年也得有些鱼肉,达官贵人家自然是山珍海味,可北方天寒地冻,还真就没谁家有几样绿色的蔬菜。 费景庭有一整个小世界,自然不缺蔬菜。于是这年夜饭便丰盛起来,关熙怡亲自掌厨,煎炒烹炸,足足整治了十六道菜。 天上飞的、陆上跑的、海里游的,样样俱全。原本玩心大起的符芸昭,生生被引得钻进厨房里,趁着关熙怡瞧不见,便会偷偷吃上一口。 待入了夜,年夜饭开席,一众人等,就连猞猁都上了桌。 费景庭坐在主位,左边是眼馋的符芸昭,右边是端庄的关熙怡与俏丽的倪秋凤。 费景庭一个现代人不讲究什么规矩,于是家中便没什么规矩。他端起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喝了一杯,便张罗着让大家赶快动筷。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待时间差不多了,费景庭便将殷金华招呼到近前。 “师父,过年好。” “嗯。”费景庭将磕头的小女孩拉起来,径直将一套新打制的飞刀以及十块大洋递给了小女孩。“这是师父给你的新年礼物还有压岁钱。等过完年,我教你用飞刀。” “谢谢师父!”殷金华很高兴。十块大洋够她花销好久,那飞刀看着很精致,她很是喜欢。 下一个便是猞猁,费景庭直接给了这憨货一枚蚀刻好的玉牌。感受着玉牌里逸散出来的丝丝灵机,猞猁大喜过望,连连作揖:“诶呀,老爷太敞亮了,小的祝老爷早日登仙!” 猞猁之后是胡七姑,胡七姑规规矩矩施了礼,拿着那玉牌很是惊奇。关外野仙大多占据仙山,洞穴之中残存一些天地元炁。如费景庭这样能逸散灵机的玉牌,简直就是宝贝。 胡七姑美目连连飘向费景庭,想要询问个中法门,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谢过之后缓缓退下。 再下来是小白蛇,同样得了逸散灵机的玉牌,小白蛇福了一下,便欢天喜地的退下。 轮到左右的妻妾,费景庭出手自然不同。他先是给了倪秋凤一枚玉牌、一枚羊脂玉的手镯。 “哟,怎么连我也有?” “都有,回头我告诉你用法。” 倪秋凤不会修行,为了让其能用玉镯中存储的术法,费景庭可是煞费苦心。冥思苦想几日,胡乱尝试,才在玉牌里存了少许自己的真气。 用法也很简单,玉镯与玉牌接触,立即触发。 那玉镯里只有一道剑芒,一个隐遁术,最后一个则是土行逃遁术。术法放出的顺序则是先隐遁,继而逃遁,最后如果逃不过,那剑芒是用来与敌拼命的。 “嗯,谢谢景庭哥。”倪秋凤甜甜的应下,接过东西重新落座。 费景庭又给了自己身旁的关熙怡一枚玉镯。 关熙怡略略诧异:“咦?怎么我就只有一枚玉镯?” 大过年的,费景庭总不好说多给倪秋凤一枚玉牌是因为其不能修行吧? 正琢磨该如何开口,一旁的符芸昭解围道:“关姐姐,景庭哥哥之前不是给过你一枚玉牌了吗?” “哦,对,是我忘记了。” 费景庭笑着将玉镯递过去嘱咐道:“里面存了术法,危急时刻可以遁走,回头我告诉你用法。” “嗯。” 最后便只剩下符芸昭,这回费景庭给的可不是玉镯了。符芸昭道行不浅,费景庭的太上洞渊秘法被其学去了大半,假形化身之术以及之前得来的遁法,自然也被符芸昭学了去。 能让符芸昭陷入苦战,想来三道剑芒也扭转不了局势。于是乎费景庭便将新制好的烈阳八卦镜递了过去。 那八卦镜比手掌略大,镜面打磨的很是光滑。 符芸昭喜滋滋的抢过来,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问道:“景庭哥哥,这是什么啊?” “烈阳八卦镜,算是法器,回头你自己琢磨一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 烟花 酒是好酒,费景庭从小世界里搬运出来的五粮液;菜是好菜,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与旁人不同,没化形的猞猁便只能在面前堆了几个盆子,埋头吃喝。有时觉得不过瘾,还会用双爪捧起盆子来个一饮而尽。 没一会儿这货就喝得双眼通红,嚷嚷一声:“好~好酒!” 哐当! 盆子摔在桌面,这货歪歪斜斜仰面倒地。一旁的小白蛇嘶嘶作响,暗笑不已。 费景庭一个眼神递过去,小白蛇立刻拖着大猫的尾巴将其拽到了地毯上。 没一会儿殷金华就吃饱了。小女孩耐不住性子,便拉着小白蛇偷偷跑出去疯玩。胡七姑很有眼力劲,借着收拾的工夫,自己偷偷回了房间。 进到房间里,胡七姑便拿出那玉牌,翻来覆去的琢磨其中的奥妙。这小小的玉牌,怎么会生出丝丝缕缕的元炁? 奈何胡七姑虽然道行足够,可妖力与真气是两回事,试探了半晌也没找出缘由。胡七姑不由暗自琢磨:“这一遭果然是来对了,这费景庭一身都是宝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了好处。” 又想起自己不过来日几日,过年便有这等宝贝相送,那回头爬上费景庭的床,岂不是会得到更大的好处? 一双狐狸眼不自查的眯了起来,暗暗打起了算盘。 席间只余下费景庭与三个女子。符芸昭是个贪吃好喝的货色,这五粮液算是对了她的胃口,酒到杯干,没一会儿就喝得脸颊晕红。若非长白山一遭破了境,只怕这会儿已经醉倒了。 关熙怡还算克制,而一旁的倪秋凤或许是平素太过压抑自己的性情,这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大有趁着过年发了性子的架势。 关熙怡看不下去,偷偷低声阻拦道:“差不多得了,一会儿再喝醉了。” 倪秋凤笑着拨开关熙怡的手,说道:“我今天高兴,关姐姐,你就让我喝个痛快吧。” “随你随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可不要撒酒疯啊。” 眼见已经没了外人,斟满一杯酒,倪秋凤起身道:“关姐姐总说我长了一张巧嘴,却不知我这巧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法子,从前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委曲求全。今儿高兴,我便说几句心里话。” 她看着关熙怡说道:“关姐姐,我知你性子孤傲,却没什么坏心眼。当初起了龌龊,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关姐姐。这杯酒,便敬你,多谢关姐姐宽怀大度。” 一番话说的关熙怡有些不好意思,举杯相陪,说道:“过去便过去了,说那些做什么?咱们呀,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一杯饮罢,又斟满一杯,倪秋凤举杯对着符芸昭道:“夫人……” “哈?”符芸昭憨态可掬的摆摆手:“听着不习惯,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那也是夫人。多谢夫人弄容我,否则,此时我还不知在哪里做孤魂野鬼呢。” “唔,你慢点喝。” 一饮而尽,倪秋凤抹了下嘴:“没事。” 第三杯斟满,对象费景庭:“景庭哥……” 费景庭犹记得初见倪秋凤时她的狼狈,也记得大年三十的那一碗饺子,便举杯说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还是让我说吧。”倪秋凤笑中含泪道:“若非有景庭哥,我只怕还在张家做牛做马,没准被那老虔婆嫁了残废,说不得没几年便不是累死,也得病死。你教我赚钱,给我营生,又在我最沮丧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我出身不好,还嫁过人。景庭哥也不嫌弃我,我……” 关熙怡感动深受,眼见倪秋凤泣不成声,赶忙掏出帕子揽住其肩头低声宽慰。 倪秋凤哭了片刻,擦擦眼泪笑着道:“回想过往,只觉得现如今好似在梦里。便是不能修行,或者明日便死了,我这辈子也值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的什么胡话?” 倪秋凤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着三杯酒下肚,倪秋凤有些身形不稳。 关熙怡赶忙将其搀扶住:“叫你逞能,喝多了吧?我扶着你去沙发歇息一会儿。” 倪秋凤嘟囔道:“大家第一次一起过年,我还要守岁呢。” “知道知道,一会儿吃饺子叫你。” 似乎受了倪秋凤影响,不但是回来后的关熙怡,便是符芸昭也伤感了起来。她将头靠在费景庭的肩膀上,幽幽说道:“景庭哥哥,我想阿达了。” 符芸昭的外婆是远近闻名的草鬼婆,平素受人尊敬,可到了这种年节,反倒落了个孤苦伶仃。 费景庭宽慰道:“等你破了境,闲来无事,我陪你去看外婆可好?” “嗯,”符芸昭点了点头,转而希冀道:“阿达要是见了景庭哥哥,肯定欢喜得紧。” 另一边的关熙怡则想起了过世的双亲,不由得喝起了闷酒。第一杯喝光,待再要举杯,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掌心温热,抬眼望去,便见费景庭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那目光里饱含着一切,好似再说‘一切有我’。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关熙怡禁不住红了眼圈,暗暗念叨着‘爹娘,女儿嫁人了,你们在天上可曾看到’? 不过片刻的伤感,符芸昭便耐受不住,豁然站起来,吸了吸鼻子道:“大过年的,不应该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要去放鞭炮。” 这丫头气势汹汹往外冲,嘴里还嚷嚷着:“金华、小白白,给我留一些烟花!” 费景庭与关熙怡相视一笑,他将她的椅子拉过来,两人并肩而坐,十指相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听着外间喧闹的鞭炮声噼啪作响。 转眼过了十点半,外间的鞭炮声增大了几分。倪秋凤口干,从沙发上醒来,喝过水之后醒了几分酒,于是众人便涌出去,跟着符芸昭等人没大没小的闹将起来。 殷金华本就是小女孩,有些傻大胆,最喜欢的不是烟花,反而是动静最大的二踢脚;小白蛇渐渐适应了过年的气氛,抄着烟花四下燃放,嘶嘶声中夹杂着咯咯咯的笑声。 临近子时,漫天都是升腾而起的烟花,四下都是轰然炸响的爆竹。符芸昭将一大堆烟花摆放成列,也不用香头,手指燃出一点火苗逐个点燃,于是无数的烟花便冲天而起。 费景庭心道,这才是过年嘛,不让放烟花哪儿来的年味? 心中略一冲动,他便说道:“我给你们放个大烟花!” 说罢,手掐法诀,整个人冲天而起,径直升起二十几丈,到了半空法诀变换,周遭红云弥补,逸散开来便化作滚滚火云。 这火云术在半空中炸开,费景庭下坠之前,身子旋转,将几副扑克牌尽数丢出。扑克扎进火云里,顿时被点燃,化作流星四下翻飞。 下方的符芸昭拍手叫好,为了应景,径直使了天雷术,轰隆声中劈死了院中一棵樱桃树。 小白蛇也就罢了,老早就见识过这俩人的能耐。其余倪秋凤、关熙怡、殷金华,这三人哪里见识过如此奇异的术法? 倪秋凤被惊得目瞪口呆,踏入修行门槛的关熙怡也吓了一跳,腾空招雷,这岂不是神仙手段?原来景庭与芸昭竟然这般厉害! 小女孩殷金华更是瞠目结舌,这才发现师父竟然是神仙中人! 便在此时,费景庭从空中飘然落下,双腿微曲,脸色随意。符芸昭纠缠上去道:“景庭哥哥,再来一个好不好?” “不好,”费景庭笑着道:“过犹不及,这左邻右舍非富即贵,放一个特别的烟花还没什么,一直放保准引来别人问询,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关熙怡生怕费景庭一个不好摔伤了,当即也劝道:“是啊,再说那么高,看着就吓人,我看还是别折腾了。” 闹过一阵,一车烟花爆竹去了大半,倪秋凤便张罗着煮饺子吃。 一行人等进到洋房里,大家一起忙活,没一会儿就煮好了饺子。 饺子端上来,关熙怡便说道:“吃的时候都小心些,里面我放了铜板。” “哇,这是什么说道,放铜板会更好吃?”符芸昭问道。 倪秋凤道:“吃到铜板,就说明今年有财运。” “还能这样?”问了一嘴,符芸昭顿时抄起筷子四下翻捡,只可惜吃了几个都没吃到铜板。 反倒是小女孩殷金华,第二个饺子便吃到了铜板,连带铜板还吐出来一颗牙。 这小女孩眼看都八岁了,牙齿还没换完,许是从前吃食不好的缘故。 费景庭第二个吃到了铜板,紧跟着就连小白蛇都吃到了。 符芸昭很是恼火,连吃了十几个饺子也没吃到铜板,顿时就急了:“关姐姐,总共多少个铜板啊?是不是没有了?” “有的,我放了十几个呢。” “那为什么我还没吃到?” 倪秋凤在一旁笑着说:“你找盘子下面的饺子,大约都有铜板。” 果然,从盘子下面夹起来的饺子,还没吃呢,就能看见铜板的形状。 终于吃到了铜板,符芸昭顿时心满意足。吃过饺子,符芸昭这小财迷难得大方了一回,从褡裢里找出一大堆银圆券,发给每个人一些做过年的红包。 费景庭瞧着那些银圆券眼熟,算算起码二百多块。当即悚然而惊,这符芸昭半年多光景,竟然从自己手里克扣了如此多的伙食费吗? 第二百六十章 噩耗 散过红包与压岁钱,符芸昭颇有些财去人安乐的架势,拍拍手起身道:“如此,就算是跟大家一起过年了。嗯,我去修行,争取早日破境。” 关熙怡有些不忍,说道:“过了年再修炼不行吗?” 符芸昭笑着摇摇头,起身便上了楼。那一葫芦人参精炼制的丹药,正要一鼓作气服食炼化效果才最佳。偶尔停顿一下也就罢了,长久停顿必然会让效用大减。 胡七姑吃过饺子便回了自己房间,她开启灵智二百多载,见惯了人间烟火,自然也就不在意什么年节。 殷金华吵嚷着要守岁,可到底是小女孩,强撑到现在,吃过饺子便瞌睡不停,到底被倪秋凤送进了房。 猞猁喝高了,酣睡不已;小白蛇自觉无趣,便去找符芸昭蹭灵机。于是守岁的便只剩下费景庭、关熙怡与倪秋凤。 三人说说聊聊,到了后半夜倪秋凤也熬不住,费景庭便将两个女子赶回房去休息。 守岁嘛,意思到了就行了,后世也没见谁家真的一宿不睡。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还得串亲戚。费景庭没亲戚,其余的女子也没什么亲戚,这倒是省了。 初三这天中午,倪秋凤上街买了报纸回来。今日倒是有个趣味,却是京师大学招收了第一批九命女子进入大学。 这事儿却是值得说道说道。却说有个名叫邓春兰的女子,趁着去年爆发学生请柬的活动,给蔡元培写了一封信,请求京师大学增设女生座位。 可当时蔡元培已经辞职了,所以邓春兰的第一封信什么效果都没有。这邓春兰愈挫愈勇,跟着又写了两封信,分别寄给了京城的报纸,表达了男女平等接受教育的呼声。 当时此时闹得轰轰烈烈,不少文化名人都登报表示了对邓春兰的支持。待到去年冬天,蔡元培返回京城大学,当即很感动,表示如果在二月份招生时如果有女声报考,那京城大学就会招收。 于是乎到了二月底,邓春兰等九名女子,成了第一批京师大学的女学生。 有鉴于此,保守的北洋大学还没说什么,新晋的北辰大学当即表示,今年九月也开始招收女生。 这一桩逸闻之后,便没什么好消息了。头一个是内阁总理靳云鹏以病迫才拙为由,提出辞呈。 这靳云鹏是去年十一月接替的内阁总理,算算到现在还不到四个月,就被逼得闹辞职,也无怪乎报纸上都在骂段祺瑞跋扈。 再之后是中东铁路继续拖欠铁路工人薪资,已经有工人表示,再不发薪水就要罢工了。 要说这北洋也够怂的,白俄都被灭了,北洋竟然还让白俄占据着中东铁路乃至于各处租界。官面文章一直叫嚷着与白俄磋商收回租界……磋商个鬼!白俄政府都没了,这是跟谁在磋商? 丢下报纸,费景庭只觉得火气升腾。大过年的生生被弄没了好心情。 正要回书房静心修行,不想外间电铃响,有客来访。 大过年的谁会来? 胡七姑很有眼色的过去开门,不一会儿便领着火急火燎的梁先生走了进来。 “梁先生,您怎么来了?” 梁先生很激动,抖了抖手中的文稿道:“景庭大才啊!文字虽稍显稚嫩,可有理有据,此书刊载出来,定然会引领风潮。” 嗯,梁先生憋了两三天,憋到初三终于忍不住登门拜访了。这前半部分书稿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兴之所至提笔写了序。洋洋洒洒一万多字,后来梁先生一琢磨,好像有点喧宾夺主,便干脆将序拿出来单独写了本书…… 待胡七姑送上香茗,梁先生瞥了其两眼,咳嗽一声道:“景庭还年轻,贪花好色也在情理之中,可还是要节制一些……” 费景庭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变态,从没打算跟狐狸发生什么超友谊的事儿。也怪胡七姑天生就是个狐媚子,瞅谁都像是在抛媚眼。 装模作样的欣然受教,将话题引了几句,梁先生便转移了话题。 费景庭这本书格局很大,从史前到现在,既写了西方文明的发家史,也写明了中华文明对于世界史的关键作用。 前文说过,梁先生在欧洲走了一遭,回来就说西方文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因为梁先生看透了西方文明的本质。 掠夺! 对内剥削,是掠夺的一种;对外扩张压榨,还是掠夺! 梁先生没学过经济,总觉着这天底下的财物总归是有数的,要是好东西全都被西方的权贵掠夺了去,那普通人如何过活?只怕到时候必然天下大乱。 就着书中的内容,梁先生很是高谈阔论了一番。有的观点费景庭很同意,有的不是很同意,那便暂且搁置在一旁。 畅谈了一番,梁先生长出一口气,这憋在心里头三天的话总算是说了出来。将文稿还给费景庭,梁先生转而问道:“景庭,这后半部分可写了?” “还要一些时间。” 梁先生点点头:“不急,精雕细琢。我此前写了个序,现在想想有些不妥。待我回去仔细琢磨一番,一定要写一篇配得上的序。” 恰在此时,外头门铃又响。 梁先生索性径直起身:“景庭既然有客人,那我就不多留了。书稿后半部分写完,一定要先给我看看……哈哈,心痒难耐啊。” “一定!” 费景庭起身将梁先生送出去,正好瞧见胡七姑引着杨景林走了进来。 原本一脸高兴的梁先生顿时脸色一沉,草草跟杨景林打了个招呼便告辞离去。 前脚送走梁先生,转头就见杨景林停在院子里等着自己。 走上前,便见杨景林指点着梁先生的背影说道:“你说说这些文化人是不是脑子缺根弦?我一没招、二没惹,每次都客客气气打招呼,他凭什么看我不顺眼?” 就凭你是旧官僚…… “这些文化人啊,就是矫情!” 这句话费景庭部分赞同,如今国内倒是有不少矫情的文人,但梁先生明显不在此列。 将杨景林引到洋房里,分宾主落座,待香茗重新上来,费景庭这才问道:“杨厅长,这大过年跑我这儿来……” 杨景林拱了拱手:“不瞒费仙长,这局势我是越来越瞧不明白了。靳云鹏干了不到四个月就提出辞呈,您看这京城……” 费景庭说道:“还是那句话,有枪才是草头王。” “可照您这说法,这段祺瑞可是这个!”杨景林比划了个大拇指。 费景庭放下茶盏道:“段祺瑞能压服一方,可若是两方联合起来呢?” “嘶……” 皖系势大,可明显不是直系、奉系加在一起的对手。 费景庭默而不语,待杨景林琢磨了半晌,这才悠悠道:“局势不明,杨厅长不妨再看看,没准过一阵就明朗了。” “嗯,费仙长说的有道理。” 有关局势的事儿杨景林不再提,他犹豫了一番,这才说道:“这个……费仙长,您此前给我的那宝贝,不知可还有留存?” “哦?” 杨景林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那宝物我服用第一日便身轻体健,好似年轻了十岁,真真是好东西。不想此事被几个姨太太知道了,这一人分上一点,东西就没了。可家中还有长辈,我就想着再问费仙长讨要一些,也好尽尽孝心。” 这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费景庭笑吟吟的道:“杨厅长,你可知我给你的那东西是什么?” “这却是不知道。” “不妨告诉杨厅长,那东西是千年人参精的一截胳膊。” 杨景林倒吸了一口冷气:“千……千年人参精?” 人参本就是宝贝,市面上兜售的所谓百年人参,大多也就是十几年的野山参,就这就已经功效不凡了,更何况是成了精的千年人参! “杨厅长若是关外有朋友,可以略略打听一番。想来总会探听到一二传闻。” 杨景林心中懊悔,早知道那玩意是千年人参精身上的东西,就算休了姨太太也不能分啊! 他顿时恼火起来,一拍大腿道:“哎呀,可惜了……” 既然知道此物的宝贵,杨景林自然不好出口再讨要。就算讨了也是没有。 懊悔过后,杨景林暗自庆幸,还好那东西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不然这会儿他都有宰了姨太太的心思了。 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绪,杨景林转而说道:“费仙长,我听下头人回报,说是这津门左近又闹起了僵尸。” “僵尸?” “我也不知道真假,只听说近来村子里丢了不少几岁的孩童。也不知谁传的,说是闹了僵尸。” 费景庭琢磨了下,觉得不太可能。紫僵不能动弹,转化成别的僵尸,照旧怕阳光、怕人。若是积年的老僵尸,只怕早就闹出动静了,何至于现在才传出风声来? 摇摇头,他便说道:“只怕是以讹传讹。”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便在此时,门铃又响。胡七姑去开门,没一会儿便领着个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瞧见费景庭,当即几步上前跪倒在地:“费先生,我额娘让人给害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僵尸 汉子一身簇新的衣服满是刚沾染的泥污,满面风尘,一看就赶了不少路。瞧那汉子有些眼熟,费景庭仔细一瞧,这不是那老太的儿子吗? 这么说……那老太出事了? 这满人老太太面相凶,本身却没什么坏心思,此前又帮过费景庭的大忙。当日满城通缉费景庭,虽说杨景林插手其间,津门巡警也就做做样子,可当时能让自己躲藏在家里,这份情谊费景庭必须得认。 年前婚礼,那老太还来了一遭,只是席间太过匆忙,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不想这才十几天的光景,那老太就出事了? 费景庭赶忙给汉子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说道:“不急,喝口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汉子喝了半杯茶,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半晌,断断续续,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略。 说起来还是大年初一,也就是两天前的事儿。这一日那老太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年,那老太还给孙子打了个纯银的长命锁。 白日间一切正常,待到晚间,庄子里王六家的女人哭喊着跑过来,说她家三岁的孩子原本在门口放鞭炮,女人回屋准备饭食,就这么一转身的光景,孩子就没了踪影。 庄子里都知道那老太的本事,女人便央求那老太帮着将孩子找回来。 那老太自然是义不容辞,当即起身跟女子去找孩子的下落。过了半个时辰,那老太脸色阴沉的回来了,一句话不说,径直回到自己屋里,没一会儿便披挂齐整,一手鞭、一手鼓,全套的萨满装束穿戴在身。 那老太的儿媳吓了一跳,赶忙过去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那老太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儿子、儿媳好好待在家里,看紧了孩子,千万不要让孩子出去。 那老太的儿子见识过这等场面,以为又是邪祟作怪,便没当回事。结果那老太一去不返,直到半夜也不见踪影。 那老太的儿子急了,顾不得额娘的嘱咐,大半夜的去了王六家里问询。结果王六一家却说,傍晚时那老太过来查看了一番就回家了,说是一准将她家的孩子领回来。 那老太的儿子当即心中咯噔一声,顿时觉得事情不太对。可大半夜的,也不好惊扰左邻右舍,于是回家强自捱到天亮,仍然不见额娘回来,他便招呼左邻右舍,最后发动庄子里的青壮,四下找寻母亲的下落。 大王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十口青壮散出去四下找寻,直到初二半夜才在一处乱坟岗里找到了那老太。 只是那老太一身的伤口,浑身都是抓痕,浑身皮肤发黑,躺在那里早已死去多时了。 不止如此,两个查看的青壮翻动了那老太的尸身,没过多久就中了毒,如今躺在家里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费景庭听闻之后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太一身萨满手段,寻常妖邪根本就奈何不得,怎地落得个如此下场?还有浑身泛黑,触碰便会中毒,这诡异的死状,听着像是中了尸毒啊……莫非,还真有僵尸作祟? 一旁的杨景林说道:“费仙长,这听着可像是僵尸啊。” 费景庭点点头,对那老太的儿子说道:“你先别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可曾吃过饭了?” 那老太的儿子摇摇头:“额娘没了……我哪有心思吃饭啊!” 杨景林又道:“大王庄离城挺远,我让白贞庸派车送费仙长过去?” 费景庭摇摇头:“如果真是僵尸,白科长去了也没什么用,我还是自己去吧。” “好,要是费仙长有什么需求,尽管言语。津门警察厅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撂下一句场面话,杨景林也不让费景庭送,自行告辞而去。 费景庭跟家中女眷交代了一番,带着那老太的儿子便要走。 关熙怡偷听了两句,听闻可能是僵尸作祟,有些放心不下,就说道:“景庭,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费景庭笑着摇摇头:“你就算了,刚踏入修行门槛,去了也帮不到什么。” “那……让小白蛇跟着你!” 便在此时,胡七姑插嘴道:“要不我跟着老爷?我本事可比小白蛇厉害多了。” 关熙怡本就防着胡七姑,当即就不说话了。 费景庭说道:“都不用,我带猞猁去就行了。” 猞猁精顿时精神抖擞,晃荡着走过来:“老爷选我就对了,区区僵尸而已,不用老爷出手,我一巴掌就能拍死它!” 懒得搭理吹牛上瘾的猞猁,计议妥当,费景庭便带着猞猁、那老太的儿子匆匆上路。 关熙怡与倪秋凤一直将其送到大门口,费景庭回身道:“都回去吧,没什么大事儿。打不过我总跑得掉,不用这么担心。” 说完一挥手,那辆黑星摩托便凭空出现在了身旁。那老太的儿子吓了一跳,眼看着费景庭上去发动了摩托,又招呼道:“愣着做什么?赶紧上来。”这才有些双拐的坐进挎斗里。 猞猁化作狸猫大小,也跳进了挎斗里,摩托发动机轰鸣,费景庭回头冲着送行的人等点点头,一拧油门,摩托车便蹿了出去。 过年期间,街面上行人稀少,这车速便快了不少。待出了市区,车速又提升了不少,一路风驰电掣,转眼便到了大王庄外。 那老太的儿子别颠得七荤八素,强忍着没吐出来。眼见到了大王庄,赶忙道:“费先生,往左边那条小路走,我额娘的尸身还在乱坟岗呢。” 费景庭依言左拐,又行了几里路,便瞧见前面乱坟岗里聚拢了十几号人。摩托车停在小树林边缘,那老太的儿子跳下车干呕了几声,领着费景庭飞奔着朝那群人跑去。 到了地方,便见十几号青壮远远的观望,十几丈外躺着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 “牛德禄,你可算回来了!” “诶呀,你快去看看你娘,我瞧样子可不太对。” 费景庭这才知道那老太的儿子名叫牛德禄,这牛姓估计是后改的,说不定之前姓钮钴禄。 牛德禄不管不顾就要往前奔,却被庄人一把拉住:“使不得,尸体上有毒,王三家的哥儿俩下午没了一个,另一个眼看着也不成了。” “额娘啊~”牛德禄声嘶力竭的哀嚎起来。 费景庭叹息了一声,越开人群,朝着那老太的尸身走去。 有庄人还要阻拦,费景庭却好似滑不留手一般,手抓上去便会滑落,根本就抓不到。 牛德禄赶忙解释了几句,众人这才知道,敢情牛德禄跑津门城里就是请了这年轻人过来。 有人便嘀咕了:“这么年轻,看着也不像是高人啊。” “高人又没写在脸上,你知道个屁!” 不理会庄人的议论,费景庭眼睛开合,阴阳眼开启,几丈开外便瞧见那老太的尸体上阴煞之气升腾而起。那阴煞极浓,便是连脚下的土地都被浸染了。 头饰散落在无碑的坟头前,鼓破了,鞭子不见了踪影,四周术法残留的痕迹几乎没有。 停在尸身前,费景庭一挥手,那白布便被劲气掀起,露出了那老太的尸身。 只瞧了一眼,费景庭就皱起了眉头。那老太的尸身上满是抓痕,衣服上全是黑色的血迹,整个尸体已经不是泛黑,而是泛紫。露在外面的手掌以及脸面,隐隐长出一层细小的白毛。 费景庭艺高人胆大,矮下身触碰尸身,顿时一股极其歹毒的气息侵袭过来。他赶忙撒手,体内真气自行运转,足足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才将那歹毒的气息逼出体外。 尸毒!而且是极其霸道的尸毒! 前文说过,人死不腐是为僵,起初浑身泛紫,是紫僵;后生毛发,或为白僵、黑僵、绿僵。 那老太身死之后,尸身先转黑而后发紫,不过一日间就生出白毛,这是中了极其厉害的尸毒。若不尽快处置了尸身,只怕要不了多久尸身就会化作僵尸。 依据费景庭对僵尸不多的了解略略做出判断,只怕这僵尸最起码也是极其厉害的绿毛僵,弄不好就是飞僵! 糯米、黑狗血之类的,对付寻常的僵尸也就罢了,对绿毛僵、飞僵根本就没什么用。这俩玩意都不怕阳光与寻常刀剑,又怎会怕糯米、黑狗血之类的寻常破邪之物? 这也就罢了,绿毛僵纵跳如飞,飞僵更是能短暂飞行,费景庭一时间根本找不着这僵尸的下落。 身下狸猫大小的猞猁说道:“老爷,这玩意有点儿邪乎,怕是不好对付。” “嗯……的确不好对付,你能找到僵尸的下落?” “额……我试试?” “去吧。” 猞猁领命,原地犹疑了一阵,选了个方向便追了下去。 费景庭最后看了一眼那老太的尸身,叹了口气,手掐法诀使出小挪移术,凭空托起尸身,剑指一点那白布,白布卷起,便将尸身缠绕起来。 做完这些,费景庭回过头走到一群人等面前。 方才那一手小挪移术顿时镇住了庄子里的青壮,有个年岁稍长的当即恭敬问道:“费先生,这眼下该如何处置啊?” 费景庭说道:“火葬吧,尸毒浸染,土葬只怕要尸变。” “额娘啊~” 牛德禄嚎啕大哭起来。费景庭深吸一口气道:“你且放心,此事我接下来,必给九泉之下的那老太一个交代!” 第二百六十二章 踪现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祸 站在礁石之上,看着翻腾的海面,费景庭皱起了眉头。这僵尸原来会水遁,难怪藏匿在礁石左近。 心中略略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先行用上追魂术……等等,不对,僵尸没有魂魄,只怕追魂术也不好用。 此一番僵尸遁走,下一次再逮住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时也不知又害了多少人命。 胡七姑在下方喊道:“老爷威武,三两下便将僵尸打跑了。” 费景庭没应声,他是要打跑僵尸吗?明明是奔着除掉僵尸来的。感知到尸毒继续侵袭,抬起右手,便见右掌黑了半边,一条黑线沿着经脉一路侵袭到了手肘处。 费景庭一边默运真气,一边左手法诀变换,使出驱邪术,转眼便将侵袭入体内的尸毒排挤出体外。 几个纵跳回到岸上,将长短剑收回小世界之内,费景庭问道:“还要劳烦你,继续寻找那僵尸的下落。” 胡七姑一双美目抬眼望着费景庭道:“老爷可曾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僵尸?” “绿毛僵。” 方才天色虽暗,可依旧能瞥见僵尸手、脸上的绿毛,只怕这僵尸起码修行了几百年,就算不是飞僵,距离飞僵也不远了。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唯独惧怕雷法。手中的青冥剑斩上去不过略略破皮,雷击枣木剑虽有奇效,却不能对其造成致命伤。这却是难住了费景庭,他又不是主修的雷法,所用的雷法大多都是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法诀繁复,若那绿毛僵站着不动也就罢了,一劈一个准。可绿毛僵奔行如风,哪里是那么容易劈到的? 盘算一番,如今能对付绿毛僵的不过是雷击枣木剑,各种雷法,以及破邪、驱邪、定身、千斤榨等术。 “绿毛僵?绿毛僵就如此厉害了?”胡七姑将信将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说道:“我方才见那绿毛僵金煞附体,刀枪不入。此番落入水中,只怕金煞就此化去,下一次便好应对了。” “是这样吗?”以水、火之势泄金煞是没错,可费景庭总觉得那绿毛僵没那么简单。 “大抵是没错……那我就去四下找寻一番,那绿毛僵又不是鳖精,想来总要上岸才是。” 朝着费景庭微微屈膝,胡七姑返身疾行而去。 费景庭又停在原地等了片刻,始终不见绿毛僵上岸,心知那绿毛僵准是遁走了,这才怅然回返。 回到那老太的房间里,见猞猁那憨货睡得香甜,费景庭一巴掌抽过去,猞猁顿时就醒了。 “老爷?”猞猁迷糊着看向费景庭。 “你回家一趟,去将夫人的八卦镜取来。”费景庭吩咐道。 烈阳八卦镜,内中满是天罡之气,对邪物有奇效,说不定就会克制那绿毛僵。 猞猁打了个哈欠道:“现在?” “嗯?” 眼见费景庭神色不善,这货一缩脖子,当即道:“老爷放心,不过三十里脚程,小的去去就回!” 这货推开窗子跳将出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想着今夜怕是寻不到那绿毛僵了,费景庭便准备入睡。炕头烧得滚热,费景庭也懒得再弄被子,径直躺在那里和衣而卧。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小虎? 不对! 费景庭在小虎身上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机。那孩子走到费景庭身前,开口却是胡七姑的声音:“老爷,速来庄子东面的乱葬岗,我又有发现。” 传完话,小虎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返,没一会儿便重新钻进了母亲怀里。 费景庭暗自腹诽,胡七姑旁的本事稀松平常,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可是一绝。他就没法如胡七姑一般附在旁人身上隔空传话,想来这是胡家的秘法。 既然得了消息,费景庭当即离开屋子,一路奔行到了白日间的乱葬岗里。 胡七姑就在小树林边缘等着,见了费景庭也不多话,引着其前行一段,停在一处坟丘前说道:“老爷且看。” 借着月光定睛一瞧,这坟丘的墓碑早就断了,侧面露出个了狗洞大小的窟窿。看泥土颜色,显然是新近打出来的。 “老爷不妨进去瞧一瞧。” 费景庭可不想钻狗洞,伸手触及坟丘,径直将坟丘上层挪移到了小世界里,一挥手又甩将出来,便露出了坟内情形。 这墓不小,里头安置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棺。那棺材开了一小半,地上还散落着七枚长长的棺材钉。 费景庭一探手,小挪移术使出,一枚棺材钉落在手中。入手极其沉重,形制怪异,真气探入其中,隐隐有镇邪术法生出。费景庭不确定道:“镇魂钉?” 丢下镇魂钉,再看那铁棺材,足足有半寸厚,外表镌刻的铭文已然被锈迹遮掩。费景庭取出强光手电照射一番,倒是在边缘找到了半张黄符。 莫非是道门中人灭不掉那绿毛僵,便将其镇压在铁棺里。天长地久,七颗镇魂钉被腐蚀,外表的黄符朽烂,那绿毛僵这才破棺而出? 这却有些奇怪,那绿毛僵力气虽大,可就算黄符朽烂,既有镇魂钉封住棺材,又有厚土压着,那绿毛僵又是如何从棺材里出来的? 思索了一阵无果,费景庭说道:“算了,你也跟我回去休息,待天明再去找那绿毛僵。后头我跟庄子里的人打听一番,看看知不知道这坟丘的事儿。” 胡七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跟在费景庭身后,眼珠子不住的乱转。 带一人一狐回了房里,猞猁却已然回来了,脖子上挂着那面八卦镜,正趴在炕头呼哧带喘的喘息着。 “老爷,幸……幸不辱命。” 费景庭问道:“家中可还好?” “还好还好,就是三夫人惦记你吃没吃晚饭。” 费景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上了炕头和衣而卧,闭目养神。 猞猁心中腹诽,老爷道行深厚,一顿不吃没什么,它不行啊!下午出来到现在一口肉没吃,猞猁这会儿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胡七姑很是乖巧,脱了鞋子上了炕,躺下之后一点点的朝费景庭身旁挪动。 猞猁看不下去,冷声道:“胡七姑,你最好小心些,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小心拿你做了狐皮大衣。” 胡七姑却笑道:“只要老爷垂怜,便是夫人生气了,老爷也会护着我的……是吧,老爷?” 不想,费景庭根本不吃这一套,挥手便将胡七姑卷出去老远。 “别吵,我睡一会儿。” 说着,鼻子微微皱了下,好似闻到了什么不好味道一般。 胡七姑心中诧异,四下嗅了嗅,却没闻到什么异味。狐仙成精,化作人形之后便有了羞耻心,最为厌恶身上的狐臭味,所以第一件事便是将狐臭味炼成一门法器,从此收发自如。 哪里还会有异味熏人? 眼见费景庭对自己无动于衷,胡七姑顿时瘪着嘴生起了闷气。她在关外野仙当中早早就艳名远播,哪年都有上门求亲的,何曾受过这等冷遇? 心中暗恨之余,却与费景庭较上了劲,暗道早晚有一天要让费景庭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转眼到天明,费景庭习惯性的默念了一声签到,结果等了半晌也没听见系统的声响,这才想起,系统将津门小世界丢给了自己,从此就没了签到系统。 暗自腹诽了一番系统实在小气,费景庭起身便去西屋询问那老太的儿媳,有关那坟丘的事儿。 那乱葬岗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庚子年间八国联军攻打津门,不少阵亡的士兵与大师兄们,有不少都葬在了此处。至于具体到哪个坟地埋着谁,那老太的儿媳就不清楚了。 这事儿还得请教庄子里的老人。 费景庭在庄子里打听了一番,倒是寻到了这么一位老者。老者靠吹唢呐为生,这十里八乡哪家有红白喜事都找他。那乱葬岗他去过不知多少回,基本上每个坟丘都有印象。 费景庭领着老者到了那坟丘前让其辨认了一番,老者琢磨半晌,开口道:“费先生,这不对啊,以前没这坟丘啊。” “您老会不会记错了?” “不能!”老者坚定道:“上个月我还来过一回,这里以前是过道,啥时候多了个坟丘呢?” 将老者送回庄子,迎面碰上刚出门的胡七姑。胡七姑便问道:“打听出来了?”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老太从前说过,早年与一个操控僵尸的道士结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打跑。此方世界灵机断绝,费景庭根本就不相信会冒出另外一个摆弄尸体的道士来。 再想到自己在麻达山上遭遇的卫神通,似乎年岁也对得上,费景庭便沉下了脸。莫非是卫神通侥幸没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绿毛僵,既要向那老太寻仇,也要借机对付自己。 胡七姑眼珠一转,便说道:“不好,老爷,这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吧?家中没了老爷,说不定那贼人就会打上门来。” 费景庭却乐了:“打上门?哈哈,就怕那厮胆小如鼠。若真打上门反倒好说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女人?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还真打不过 距离实在太过接近,卫神通只见对面青芒一闪便觉不好,匆忙间朝右闪避,但听得噗的一声,跟着左半边身子便传来剧痛。 扭头一瞧,只见左肩头连同胳膊都被那剑芒斩落。卫神通骇得亡魂大冒,哪里想到这未曾谋面的女子竟然比那符芸昭还要凶悍! 眼见符芸昭模样的小白蛇越过关熙怡,手持短剑便冲将上来,卫神通嘶吼一声,右手胡乱打出两张黄符,快速念动咒语。黄符于半空中化作两尊凶神,挥舞兵器与小白蛇纠缠在一起。 卫神通却是不敢再做停留,扭头便跑。 小白蛇被两尊凶神纠缠,关熙怡身旁却什么都没有,眼见卫神通要跑,关熙怡这会儿心正七上八下的跳着,怔了下才想起要追击那凶徒。 可玉镯之中只有两道剑芒,剩余的一个术法乃是逃遁术,眼下根本就用不到。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利器,转眼瞥见地上有半截转头,关熙怡咬着牙捡起来,朝着卫神通便丢了过去。 转头划出抛物线,眼瞅着要落在卫神通后面,关熙怡咬住嘴唇,手掐法诀使出最为熟练的小挪移术,那转头凭空前行了一小段,径直砸在了卫神通的后背上。 “啊~” 卫神通踉跄着一声惨叫,这惨叫多半是吓得,他还以为又被剑芒斩中了呢。扭头瞥见落地的转头,又朝着关熙怡投过去一个愤恨的眼神,这厮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边厢,小白蛇挥舞短剑火精,三两下将两尊凶神料理了,跳上墙头去找卫神通的下落,却哪里还寻得见踪影? 当即恼火的跳下来,冲着关熙怡嘶嘶作响。 关熙怡初次与人放对,这会儿心脏还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见此,当即宽慰道:“算了,砍了他一条胳膊,想来是不敢再来招惹咱们了。” 小白蛇想了想,便点点头。转而瞥见新买的水粉撒在地上,顿时心疼的矮下身不高兴了。 关熙怡凑过去说道:“洒了便洒了,左右刚走出去不远,我们回去再买一份不就得了?” 小白蛇顿时欣喜起来,起身亲昵的蹭了蹭关熙怡的胳膊。 ……………………………… 大王庄,天色近午。 胡七姑疲惫的回来了,冲着费景庭摇了摇头。那绿毛僵坠入海中,也不知遁去了哪里。想来总是要上岸的,但津门九曲,到处都是河流。 眼下已然是二月底,白日间冰河开化,晚间又会结冰,谁知道那绿毛僵会从哪条河沟钻出来? 费景庭思索了下,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先行回津门吧。那绿毛僵既然会遁逃,想来也有些灵智。既然有灵智,必然不敢再回大王庄。说不定此刻躲在哪条河沟里,夜间再跑出来伤人。” 猞猁早就受够了,当即附和道:“老爷说得有道理,还是回津门等消息吧。此地消息闭塞,若是旁的地方发现了绿毛僵,老爷一时间得不到消息,岂不错失良机?” 胡七姑没言语,可却松了口气。为了讨好费景庭,这一昼夜她将十里八乡的海岸寻了个遍,可是累坏了。 “好,那我去辞行。” 费景庭从东屋里出来,就听得西屋里牛德禄两口子在低声商量。 牛德禄的媳妇道:“家里还剩下二十几块大洋,不行就问我娘家借一些,总要给婆婆的丧事办得体面一些。” 牛德禄闷声道:“借钱要还的……” “我娘家的钱,有了再还就是,那钱又没长腿。” “我再想想,不行就卖牲口吧。” “没了牲口开春咋耕地?” “多出把力气呗……年景不好,你娘家只怕也没留下什么钱。” 费景庭叹息一声,敲了敲房门。 牛德禄开了门,赶忙招呼道:“费先生?” “我来此行,一会儿就回津门。” “那……那僵尸怎么办?” “僵尸有些灵智,肯定不敢回来,你不用担心。”沉吟了下,眼见牛德禄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费景庭说道:“另外,你娘给你留了不少钱,就在她屋子里。办了丧事,其余的钱财慢慢花销,切不可外露。” “啊?这……” 费景庭将牛德禄两口子引到东屋,从柜子里抽出巷子,径直用手指扭开锁,打开来便露出了满箱的金银。 牛德禄两口子都傻了,原来他们家这么有钱吗? 费景庭沉声道:“你娘看你没正行,担心你有了钱就乱花,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她有钱。原本老太太说,等你三十岁再将这箱子给你……哎,既然老太太去了,那现在就给你吧。” “额娘啊~” 牛德禄跪在地上痛哭起来,他媳妇也跟着跪倒。 人死如灯灭,费景庭记得那老太的情义,满心想着替那老太除了那绿毛僵。至于葬礼,人都没了,参加葬礼又有何用? 他冲着胡七姑使了个眼色,留下痛哭的小两口,带着猞猁与胡七姑便离了那老太的家门。 在庄子里放出摩托,胡七姑原本想要坐后座,可生怕惹了费景庭厌烦,便不情不愿的坐进挎斗里,丢了个眼色过去,便让猞猁乖乖的缩小成猫儿,抱在了怀中。 摩托车发动,一路风驰电掣,不过十来分钟便进了津门市区。费景庭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法租界,找到杨景林,将僵尸的事儿知会了一声,让其得知僵尸下落立刻报来。 杨景林吓了一跳,能从费景庭手里逃脱的僵尸,那还是等闲僵尸?当即一通电话打到警察厅,让值班的巡警携带枪械,就算打不死僵尸好歹也闹出点动静来报信。 待费景庭转回家中,刚进门倪秋凤便慌慌张张的迎上来急促的道:“景庭哥,关姐姐碰到了歹人。” “歹人?” 此时的关熙怡坐在沙发上,手捧着茶盏,心绪总算平复了下来。迎着费景庭的目光,关熙怡咂咂嘴道:“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歹人,被小白蛇发现了,我用手镯放了两记剑芒,斩下了他一条胳膊。后来那歹人用术法纠缠住小白蛇,又被我砸了一转头,而后就跑了。” “那人什么模样?” “身形枯瘦,面色阴郁,还有点驼背……” 甭琢磨了,这一准就是卫神通。真真是打蛇不死随棍上,看这架势还打算反咬自己一口。 若非当日洞穴之中地形不利,费景庭真该追将上去将那厮结果了。 盘算一下时日,只怕自己前脚刚带着符芸昭走脱,后脚卫神通就下了山。也不知这厮从哪里寻来的绿毛僵,玩儿了一手调虎离山。 以卫神通的鸡贼,一击不中便会远遁千里。被关熙怡斩下一条胳膊,只怕卫神通这会儿造成了惊弓之鸟,也不知逃出去多远了。 暗暗可惜了一阵,费景庭便说道:“那人名叫卫神通,此番的绿毛僵就是他引来的。他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下次见了定要小心。” “绿毛僵?” 费景庭长话短说,将昨夜情形讲述了一遍。倪秋凤听得提心吊胆,反倒是半吊子关熙怡,白日间斩了卫神通一条胳膊,只觉得对方不过尔尔,便没将什么绿毛僵放在心上。 听罢费景庭讲述,关熙怡反倒有些跃跃欲试:“那绿毛僵既然不好对付,那下次不如我陪着你一起吧?” 费景庭一眼就看破了关熙怡的心思。什么行业都一样,不懂行的觉得高深莫测,极其懂行的觉得高山仰止;怕就怕半懂不懂,就如关熙怡这样的,觉得不过尔尔,然后一个不小心就会搭上性命。 琢磨了一下,费景庭笑了笑,手掐法诀,一指点在关熙怡的眉心。 黄粱术使出,径直将昨夜与绿毛僵激战的情形映入关熙怡的梦中。 “这……景庭哥,你把关姐姐怎么了?”倪秋凤在一旁问道。 费景庭便笑着说:“让她长长见识,免得变成傻大胆。” 不过几息,关熙怡深吸一口气,惊悚着醒了过来。 “如何?” 关熙怡哆嗦着将茶盏放在桌面,说道:“那……那就是绿毛僵?刀枪不入,好怕人!” “知道怕就好,待你道行上来也就不用怕了。” 关熙怡点点头,随即紧忙卸下手镯递了过来:“景庭,我有些不放心,你且再存几个剑芒进去。” “好。” 费景庭应下,又问道:“芸昭还在房里?” “早晨下来吃了早饭,说了几句话又回房了。” “行,那我上去瞧瞧。” 费景庭上了楼,径直进到主卧里。符芸昭一如往常,趺坐床头,周遭氤氲升腾,看起来还在化解药中的灵机。 他在一旁等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符芸昭闭着眼从葫芦里又倒出来一枚丹丸,赶忙说道:“芸昭,能停一停吗?” “嗯?”符芸昭睁开眼,笑着说:“景庭哥哥回来了?” “嗯,你哪里有没有寻人的蛊虫?” 符芸昭点头:“有啊。” 她此前就用过那蛊虫。 “那能给我一些吗?我怕回头碰见绿毛僵又让它跑了。” “绿毛僵?”符芸昭皱了皱眉头。她那蛊虫都是寄生在活人身上的,想要寄生在僵尸身上却是难了。 想了想,符芸昭点点头:“倒是有一种。”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阴山派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守煞待僵 子不语中有载,ah颍州蒋抚台路过安州,与茶摊遇一老者玩儿花手,好似得了什么疾病。让随从助其饮茶,随即问缘故。 老者便说了年轻时遇到飞僵的故事。此事《子不语》中有载,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谬误。 黄邃之读过子不语,唏嘘几声,当即将其中内容说将出来,直听得费景庭好一阵若有所思。敢情这读书人写的志异小说也不全都是胡编乱造,说不定那聊斋志异当中就有一些是真事儿呢。 思索间,楚神珲陡然拍了下大腿:“真是可恨!那绿毛僵等闲修行者可制不住,如今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又要害死多少无辜性命。师门不幸,怎地出了卫神通这等败类!” 费景庭心中腹诽,要不是阴山派没处置好绿毛僵,又怎会闹出后续这么多事? 一旁的黄邃之径直问道:“楚老弟,你师门为何不灭了那绿毛僵?” “灭了?谈何容易!”楚神珲说道:“此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兼且修行日久,阳光只能略略削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师祖当年也只能将其制住,打了一口大铁棺,以七枚镇魂钉压制,葬在阳气充足之地,以此泄其凶煞,留待日后再慢慢消解。” 顿了顿,楚神珲叹息道:“三十年前家师更换镇魂钉,便察觉那绿毛僵已然虚弱,算算再有几十年便能化去其一身凶煞之气。此番下山,我正要趁机除掉那僵尸……哪里想到卫神通这不当人子的货色,竟然将那绿毛僵给放了出来!” 黄邃之道:“既然那僵尸已经虚弱至极,想来……” “不然!那绿毛僵只需寻一养尸地,将养十几日便会恢复如初。哎呀,此一番怕是不好应对了。” 费景庭问道:“楚道友既然是来除了那僵尸,想来身上有制住那僵尸的法器?” 楚神珲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无用了,全都无用了。” 费景庭略略失望。 便在此时,楚神珲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费道友若再次遇到那绿毛僵,可先行以水、火术法泄去僵尸一身金煞之气,如此那僵尸便不会再刀枪不入,也好应对一些。 不过切莫贴身缠斗,那绿***毒厉害得紧,距离一近便会着了道。” “嗯,多谢楚道友提醒。” 事情说过,楚神珲忧心僵尸伤人,也不多留,起身道:“事已至此,总归是阴山派的过错。贫道现在立即动身去京城,联络白云观一脉,以防那绿毛僵流窜入京。” “哦,我送楚道友。” “留步留步……” 一直将黄邃之、楚神珲送出大门外,费景庭才回返洋房里。倪秋凤迎上来说道:“刚才听了一嘴,安州的飞僵便是眼下闹腾的绿毛僵?” “你也知道?”费景庭问道。 “小时候总听家里人说起。”倪秋凤说道:“村子里若是哪家的孩子晚上不听话,大人便说这故事吓唬小孩,小孩便不敢闹腾着出去玩儿了。” 敢情还是童年阴影! 眼见费景庭披了外套,好似要出门,倪秋凤便问道:“大晚上的还要出门?” 费景庭回道:“我去找找那绿毛僵,有点眉目了,说不定就会有收获。” “那你万事小心。” 关熙怡从厨房里追出来道:“那绿毛僵凶得很,要不要让胡七姑跟着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费了好一番口舌,费景庭才从家中出来。方才楚神珲的言语中透漏出几个信息,水火可泄绿毛僵身上的金煞。绿毛僵受了伤,得寻养尸地进行恢复。 九曲津门,河网密布,潮湿的养尸地不少,但金煞之地可就少之又少了。费景庭当日从天目山回返津门,四处找寻了一番才找到一处金煞之地。 他暗自猜想,那绿毛僵即便遁走也不可能远遁千里,说不定甩开胡七姑与自己之后便悄悄上了岸。以其灵智,自然是先寻养尸地恢复,而后再寻金煞之地恢复刀枪不入之身。 既然如此,莫不如来个守株待兔,守在金煞之地,静静等那绿毛僵自己送上门来。 这金煞之地不在津门城内,而是在城外西北方向,毗邻永定河。费景庭出了门便放出摩托车,骑着车一路北行,从老城区出去,骑行出去几十里,眼看都要到武清县了,这才停将下来。 此处往东北二、三里就是武清县城,往北三里是龙凤河,此处被龙凤河与永定河环绕,或许原本是一处沙洲,天长日久,便有农人在其上开辟的田土。 费景庭还瞥见了一处小小的庙宇,此前在这里采取金煞之气时,见过几个打水的和尚。不过费景庭不待见和尚,便没与那些和尚打交道。 此处地脉中涌出的金煞之气很是浓郁,便是在十里开外也能感知到,想来那绿毛僵禁不住诱惑,一准会自投罗网。 他生怕吓走了绿毛僵,干脆使了个隐遁法,遁入地下,一边等候、一边修行起来。 这一等便是两天。起初费景庭先行采取金煞之气,破境之后,费景庭丹田愈发凝实,真气暴涨,所能吸纳的金煞之气自然远超此前。在此之前费景庭吸纳的金煞之气,放出二十几道剑芒便会消耗一空。 此时若再遇到常家老两口那般的对手,费景庭能连着放小半个时辰的剑芒不待停歇的,能直接用剑芒打得常家人怀疑蛇生。 前一日采取了足量的金煞之气,后一日便用玉牌恢复丹田中的真气。待真气充盈,费景庭依旧没等到那绿毛僵。 别说绿毛僵了,这地方实在偏僻,还没开春也不需要忙活农活,这两天除了一些鸟兽,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费景庭暗自琢磨,莫非那绿毛僵另外寻到了金煞之地?他琢磨着再等上一晚,若今晚再没等到,那就先行回返津门,等发现绿毛僵端倪再追将上去。 这天晚上刚入夜,这片地方便热闹了起来。远远便感知到两团浓厚的气机逼近,费景庭从土里露头一瞧,敢情还是熟人。 一个黄邃之,另一个自然是楚神珲。 二人绕着此地走了走,楚神珲便道:“错不了,此处便是金煞之地,料想那绿毛僵一准会跑来此地吸纳金煞之气。” 黄邃之道:“可惜景庭不在,若景庭同来,说不得此行便会多上几分把握。” “事已至此,便只能靠你我二人了。” “好,楚老弟,待会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只见楚神珲递过去一只法铃:“黄兄只需摇动法铃,震慑绿毛僵便可。其余的,便留给我来做。” “哎,都怪为兄本领低微,帮不上什么……楚老弟一切小心,切莫逞强。” 二人嘀咕一番,便各自找了地方躲藏。 费景庭正琢磨着是不是出来打个招呼,天目术感知中,便察觉到一团浓郁的阴邪气机飞速朝这边奔来。甭琢磨了,速度如此迅捷,阴邪气机如此浓郁,不是绿毛僵又是哪个? 费景庭便止了念头,伸手先行将符芸昭给自己的檀木盒子拿在手中。他盘算着,待会儿不论如何,出手必先将字母钻心蛊种在那绿毛僵身上。 那绿毛僵极其谨慎,眼看就要进入金煞之地,身形却突然停将下来,沿着永定河岸缓缓而行,四下探查。但凡有风吹草动,那绿毛僵一准远遁千里。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那绿毛僵确定此处没有埋伏,这才飞速跳将进来。 黄邃之与楚神珲躲在两处柴草堆里,瞧着那绿毛僵靠近,楚神珲最先出手,陡然掀开身上的柴草,吼叫一声提着桃木剑便冲了上去。 其后的黄邃之紧忙摇动法铃。法铃叮叮当当作响,震得那绿毛僵捂着脑袋发出阵阵嘶吼。 那绿毛僵也是有神智的,起初吓了一跳,转身便要遁走。却见冲出来的是个道士,而非那日能放剑芒、能召天雷的费景庭,当即也不走了,一跳十几丈,朝着楚神珲便扑了过来。 费景庭藏身之地距离战圈足有百十步,刻下他也不敢再等下去,既怕二人遭了绿毛僵毒手,也怕此后绿毛僵远遁千里,再也追寻不到。 他当即从土中遁出,疾速奔行起来,不过须臾便赶了过去。眼看楚神珲先打出黄符,又刺出桃木剑,却奈何不得那绿毛僵,反而被其一抓拍出去老远,费景庭当即打开檀木盒子,捏着子蛊以投掷术打出去。 那子蛊不过指甲大小,径直贴在那绿毛僵的后心处。费景庭收好盒子,一抖手那柄雷击枣木短剑便出现在手中。 清喝一声,一道剑芒斩过去,那绿毛僵躲闪不及,此前跳入海水中遁走,又泄了金煞之气,再不复铜皮铁骨之身,当即被斩下了右手。 绿毛僵咆哮一声,扭头就看见冲过来的费景庭。这绿毛僵自然认得费景庭,知道这人不好惹,当即也不恋战,扭头就跑。 好容易堵到绿毛僵,费景庭怎能让其逃走? 手掐法诀,旁的术法不好使出来,那绿毛僵动作实在太快,费景庭左手剑指一点:“定!” 那绿毛僵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凭空挪移出去几尺,让费景庭的术法落在了空处。 “啧!” 费景庭皱起眉头,行进间斩出两道剑芒,也没指望能斩到绿毛僵,只是以剑芒约束其活动范围。那绿毛僵左闪右避,刚刚落下,费景庭的术法就来了。 “破!” 破邪术使出来,正中绿毛僵。绿毛僵嘶吼一声,身上陡然腾起浓郁的阴煞黑气,好似有无数无形的大手,径直从其体内将阴煞之气撕扯出来一般。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夜追 那绿毛僵只是咆哮一声,身形不停,照旧朝着永定河奔去。眼见破邪术,作用有限,费景庭当即静气凝神,御剑术发动,手中二尺长的雷击枣木短剑略略振颤,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费景庭来不及再用其他术法,径直从空间里取出烈阳八卦镜来。 那绿毛僵一个纵跃便是十几丈,若非忌惮费景庭的术法太过厉害,只怕纵跃间只会更远。饶是如此,其纵跃的速度也远超费景庭。 桃木剑振颤着破空而来,那绿毛僵似有所感,刚刚纵起身,便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形。 雷击桃木剑擦着其肋骨划过,哧的一声刮去一片血肉。那绿毛僵丧了胆,不敢停留,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小伤,眼看二十几丈前便是永定河,顿时拼命纵跃起来。 雷击枣木剑兜转回来,这次绿毛僵避无可避,在半空中被雷击枣木短剑贯胸而过,带出一蓬黑血,连带着身形都略微停滞了一下。 也是在此时,费景庭朝着八卦镜里灌注真气,烈阳八卦镜发动,积存其中的天罡之气尽数喷涌而出,好似一条金色的光带,径直将那绿毛僵笼罩其中。 “吼~” 绿毛僵一声惨叫,天罡之气好似烈日灼烧,金光照耀的身躯,顿时冒气青烟,腾的一下着起火来。 眼看浑身冒着火光的绿毛僵从半空坠落,费景庭抖手将失去效用的烈阳八卦镜收入小世界,青冥剑出现在右手,与此同时操控着雷击早木剑朝着绿毛僵袭去。 那绿毛僵刚刚爬起来,便又中了一剑,费景庭急追几步,眼瞅着那绿毛僵就在十来步前,举剑就要将其斩杀。 便在此时,就听身后楚神珲喊道:“道友小心有诈!” 不用楚神珲提醒,费景庭已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即便是泄了金煞之气,这绿毛僵也不该如此弱,怎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略略停顿,就见那绿毛僵陡然脑袋调转过来,张口一喷,一道黑色水剑袭来,费景庭不敢硬接,连忙朝着侧面纵出去三丈远。 那黑色水剑扫过,落在地上顿时冒气恶臭的青烟。费景庭吓了一跳,还好修习了天目术之后隐隐有些警兆,不然若是被这精纯的尸毒沾染上,即便死不了,想要祛除也得费上好些工夫。 那绿毛僵逼开费景庭,也不理会身上的火光,纵身便跳进了永定河里。雷击枣木剑紧随其后破开冰碴刺入水中,可费景庭的感知里却再也没了那绿毛僵的踪影。 深吸一口气,神魂驱使,雷击早木剑破水而出,径直停在费景庭身前。此刻短剑上沾染了一层黑血,腥臭难闻。费景庭心念一动便将短剑收入小世界之中,心中盘算着回头得想个法子将短剑清洗一番。 “可惜,功亏一篑啊!” “楚老弟,你怎样了?” 费景庭回头看过去,就见黄邃之将楚神珲搀扶起来,那楚神珲咳嗽不已,想来方才那一下便受了伤。 楚神珲咳嗽了两声,说道:“无事,费道友莫管我,速速去追那绿毛僵,定要将其斩杀了才能除去此害。” 费景庭没应声,三两步赶到楚神珲身前,抓住其手腕探过去一缕真气略略感知了下,真气在其体内四下游走,费景庭便放下了心。不过是受了一些内伤,浸染了一些尸毒,以楚神珲的修为,将养一些时日也就无碍了。 楚神珲急了,跺脚道:“哎呀,费道友,怎么还不去追那绿毛僵?” 费景庭笑笑,说道:“不急,那绿毛僵跑不了。楚道友还是先去城中修养吧,这几日最好静气凝神,莫要再与人动手了。” 黄邃之在一旁说道:“景庭,你可是有了探查绿毛僵的法子?” “正是,内子想了个法子,起码一天之内,那绿毛僵是无处可躲了。” “哦?芸昭蛊术无双,与景庭真算是珠联璧合,让人艳羡啊。” 费景庭不再接茬,拱拱手道:“如此,既然二位都平安无事,那我就先行去追那绿毛僵了。” “景庭自去就是,不用管我等。” 费景庭拱手之后,返身缓步而行,拿出檀木盒子,便见那母蛊略略蠕动一番,将头对准西北方向便停了下来。 西北? 武清往西北就是廊坊,过了廊坊再往西北可就是京城了。 这一路人烟稠密,若是稍稍放松,说不得那绿毛僵又会伤人性命。费景庭琢磨到这儿,不敢怠慢,当即纵身朝着西北方向追了下去。 费景庭没浪费术法,每行一阵,便掏出檀木盒查看母蛊指引的方向。如此奔行四十多里,过了廊坊,也不见那绿毛僵停留。 想来此番绿毛僵受伤颇重,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是暂时不敢光顾人烟稠密之地了。 过了廊坊又追出二十里,老远便瞧见一里开外有个纵跳如飞的身影。费景庭开了阴阳眼,便见那厮浑身阴煞之气缠绕,正是绿毛僵! 费景庭提起精神,加紧脚步,追了一段便察觉,那绿毛僵受创之后,便是纵跃的速度都慢了不少。照此下去,一炷香的光景便能追上。 眼看与那绿毛僵的距离缩短到百丈左右,费景庭正要从小世界里取出雷击枣木剑,便在此时,就瞧见前面火光一闪,跟着铜锣敲响,呼啦啦从田埂里冲出来七、八号携枪带棒的青壮。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啊~” 那绿毛僵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将拦路的汉子撞得倒飞出去。周遭青壮顿时叫嚷道:“点子扎手,上绊马索!” 那绿毛僵纵跃起来刚要落地,地上便升起好几道绊马索。这绿毛僵身子僵硬,四肢同样僵硬,所以不能奔行,只能纵跃。 绿毛僵便是看到了绊马索此时也躲闪不开,直直的撞了上去。绿毛僵力大无穷,身形只是趔趄一番,便再行纵跃起来。 绿毛僵没事,两侧埋伏着拉绊马索的毛贼可就倒霉了。灵醒一些的撒手早,双手被磨掉一层皮;死心眼的径直被那绿毛僵拖拽得离地而起,甩出去十几丈远。 也是被这些拦路的毛贼一耽搁,费景庭又缩短了十几丈的距离,当即也不再犹豫,运气御剑法门,雷击枣木短剑凭空出现在身前,而后嗖的一声朝着绿毛僵袭去。 那绿毛僵本就虚弱至极,哪里还躲得开短剑?纵跃间被斩了三剑,伤了左腿,纵跃起来愈发不灵便。 情急之下,绿毛僵嘶吼一声,径直跳进田埂旁的池塘之中。噗通一声便没了踪影。 短剑在池塘水面上轻轻一点,旋即倒飞回费景庭身前。暗道了一声可惜,眼见一群毛贼发现了自己,闹哄哄的便要凑上来。费景庭懒得与其纠缠,径直使出徐行止追之术,几个跨步便将那些毛贼甩在了身后。 身后毛贼当即炸窝了。 “鬼啊!” “我,我看着怎么像是僵尸?” “娘呀,这活计老子不干了!” 有人带了头,一群人当即四散而去。没几日便从殷家营传出厉鬼追僵尸的传闻,这却是后话了。 费景庭靠着母蛊指引,待再次缀上那绿毛僵之时,天色已然微微泛亮,眼前便是京城的城墙。 距离百丈开外,费景庭怕控制不好飞剑,便加紧了脚步。眼见那绿毛僵一个纵跃翻过了城墙,费景庭手掐法诀,使出隐遁术,径直穿墙而过。 到了京城之内,受地形所限,绿毛僵的速度是越来越慢。费景庭飞檐走壁,反倒是越来越快。 绿毛僵越来越急躁,瞥见一户人家门帘广阔,绿毛僵径直翻越了过去。 费景庭紧随其后,刚刚落入院中,便听得一声惊呼声传来。隔着照壁瞧不清楚情形,费景庭却知道此时若是犹疑,只怕又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当即放出短剑,以阴阳眼感知,御剑术使出,短剑从照壁间隙穿过,径直刺向那感知中的一团阴邪之气。 小院房中,七、八岁的女孩子抱着锦被惊叫不已,那绿毛僵破门而入,却早已耗尽了一身法力,被那门槛给绊倒在地。绿毛僵挣扎着翻腾起来,刚要冲着小女孩伸出爪子,便在此时,哧的一声短剑破空而来。 先是擦过绿毛僵的鬓角,折返回来径直贯入其额头。短剑的力量带得绿毛僵倒退不已,靠在了墙壁之上。 绿毛衣还要挣扎,额头的短剑略略振颤,竟又深入几分,而后噗的一声破开后脑,将那绿毛僵活生生钉在了墙上。 床榻上的小姑娘怔了下,旋即发出更大的惊叫之声。 费景庭纵身进了房间,看了下此间情形,眼见小女孩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微笑着冲小女孩举起食指竖在嘴边,那笑容极有亲和力,小女孩顿时停下了呼喊。 费景庭点点头,瞥见那绿毛僵还在挣扎,又听见院落外有脚步声传来,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当即一剑将绿毛僵枭首。伸手触摸无头的尸身,那尸身凭空消失,被转移到了小世界之中。 再触摸钉在墙壁上的头颅,头颅也没了踪影。眼见四下溅得满是饱含尸毒的血污,费景庭返身回来,用被子包裹住小女孩。 那小姑娘生得明媚皓齿,小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挑食的系统 “这房子沾染了尸毒,留不得了,我先送你出去。” 三两下将小女孩缠好,费景庭将其扛在肩头,手掐法诀使出火云术,红色迷雾便四散而来。掐了个避火诀,费景庭破开火云冲出房子,将小女孩放在了角落里。 又冲着小女孩笑笑:“好了,如此就不用担心有人沾染尸毒了。哦,烧了你的房子,可要赔偿?”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盯着费景庭不说话,好似吓傻了一般。费景庭便胡乱将一叠银圆券塞到被子里,转身便要走。 “你,你是谁?” “斩妖除魔、修道之人。” 费景庭纵身上了墙头,小女孩在身后喊道:“我,我叫完颜童记!” 复姓完颜?这姓氏倒是稀罕。 立在墙头,费景庭冲着小女孩点头笑笑,旋即纵跃间消失在小女孩眼前。 火苗从房中窜出,烧得木料劈啪作响,完颜童记裹着被子,一张粉脸被映得通红。她从小便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坐卧立行,样样都要守着规矩。 先是浑身绿毛的怪物破门而入,命悬一线之际,飞剑将那怪物斩杀,而后进来一个面相和善的大哥哥。如此险死还生的遭遇,在其幼小的心中烙印下难以磨灭的印迹,连带那张面孔也烙印其中。 嘈杂声中,先是一群下人冲进来,负责看护的婆子一把揽过完颜童记,见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招呼丫鬟将完颜童记送往中院老太太房里。 完颜童记裹着被子,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好奇的回头张望。虽然明知道费景庭已经走了,却好似总想透过那火光与浓烟,能瞥见飞檐走壁的费景庭一般。 旗装老太太径直奔出门口,一把拉过完颜童记,上下查看,随即数落道:“诶唷,你这丫头,怎么好生生的走了水?没碰到哪儿吧?” 完颜童记笑笑,说道:“果洛麻麻,我没事。方才……方才……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这才走了水。”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外婆上了年岁,唠叨一番,这才将小小的完颜童记领进屋里。 ……………………………… 天色微明,行走在京城的街头,费景庭暗自沉思着。有些奇怪,按说这系统虽然不靠谱,可每次发现妖邪都会变得积极无比,怎么几次遭遇那绿毛僵,系统都全无反应? 莫非系统也挑食? 从武清一夜奔行到了京城,饶是以费景庭的修为也略略疲乏。脑子里思索不出答案,想起此前关熙怡乘坐火车往返与津门与京城,便想着干脆坐了火车回津门。 招手拦住一辆刚从胡同里闪出来的黄包车,吩咐车夫去火车站,费景庭便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那车夫原本是个话痨,起了几次开头,眼见费景庭不搭茬,也就没了言语。钻进一条胡同里,费景庭嗅到空气里的异香,顿时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车夫来劲了:“哟,这位爷,您连米市胡同的谭家菜都不知道?嘿,那您可算是白来一趟京城。” “谭家菜?” 车夫侃侃而谈:“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您吧,这谭家菜原本是谭翰林的家宴,后来谭翰林的儿子返回京城,搬到了这米市胡同,以家宴广邀宾朋,不过一月间谭家菜便声名远扬。 嘿嘿,您呀,闻闻味儿就得了,这谭家菜最少得提前三天预定,现在过去可吃不着。” 吃不着就算了,费景庭转念想了想,问道:“开往津门的火车什么时候开?” “哟,您是要去津门?这可不凑巧,这个点那火车不开可也差不离了,您就是让我跑断腿也来不及。” “来不及就算了,送我去便宜坊。” “得嘞!” 车夫拉着黄包车将费景庭送到了便宜坊,费景庭进到里间要了几只烤鸭子。赶不上火车,那就只能骑着摩托往回走了。 累是累了些,可好歹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找了个没人的胡同,放出摩托车,费景庭其上摩托车,在京城老少爷们诧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从京城到津门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这年头道路难行,摩托车始终没法提起速度来。二百多里路,足足花费了费景庭四个多钟头才赶回津门。 进了家门,正在庭院里行拳的殷金华喊了一声‘师父’,随即高高兴兴跑进洋房里高声喊着:“师父回来了,师父回来了!” 符芸昭估计还在修行,关熙怡与倪秋凤便一先一后冲将出来,眼见费景庭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倪秋凤眼神哀怨,关熙怡径直埋怨道:“那晚你说走便走,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害得大家好担惊受怕。要不是黄先生告知,我们都不知道你又去追那绿毛僵了。” 费景庭笑着道:“事出有因啊,我若不在那里守株待兔,哪里除得掉那绿毛僵?” 倪秋凤道:“景庭哥,那僵尸被你除了?” “嗯,算是吧。” 绿毛僵丢进了小世界里,那里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来那绿毛僵也没法再为祸了。 “谢天谢地,那绿毛僵总算是除掉了。”关熙怡说道:“昨日白科长造访,说是老城连续丢了两个孩童,说不得就是被那绿毛僵给吃掉了。” 倪秋凤怕此事引得费景庭内疚,赶忙道:“这都说不准的事儿,没准是被拐子偷了呢。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景庭哥劳累了几天,赶紧进来。” 众人簇拥着费景庭往里走,关熙怡问:“可曾吃饭了?” 眼见费景庭摇头,关熙怡又埋怨几声,紧忙就要去给费景庭做一些饭食。 “等等,”叫住关熙怡,费景庭抖手便有油纸包裹的烤鸭递了过去:“京城便宜坊的鸭子,大家都尝尝鲜,看看跟津门的有什么不同。” “瞎!怎么跑去京城了?” 费景庭笑着说:“那绿毛僵太能跑,我一直追到津门才将其除掉。” 关熙怡嘟嘟嘴,拎着鸭子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饭菜上齐,片好的烤鸭,外加几样小炒。费景庭吃吃喝喝,听着两个女子说起费景庭不在时发生的事。 昨日下午,先是白贞庸登门造访,见费景庭不在,便留下言语,说老城丢了俩三、四岁的孩子,说不定就是绿毛僵做的孽;到了晚间,黄邃之又来了。 黄邃之说了费景庭的去向,让家中女子不要担心,便匆匆离去。 而在前一日,范文澜来了一趟,听闻费景庭不在家,便没进门,怏怏而去。 甭琢磨了,范文澜一准是为了书的事儿。 吃喝过后,两个女子心疼费景庭,便催着去睡一觉。费景庭从善如流,进到卧室里,换了衣服便钻进了被子里。 许是劳累过度,翻来覆去的反而睡不着了。费景庭胡思乱想一番,想起也不知小世界中的绿毛僵有何变化,心念一动,转眼便以神魂进入小世界之中。 眨眼间身处小世界里,却是上次离开的超市地下停车场中。 那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烤鸭先行落地,跟着脑袋上插着短剑的绿毛僵头颅与身躯纷纷落在地上。 也不知绿毛僵断了的脑袋与身躯是如何联系的,那身躯胡乱攀爬站立起来,蹦跳着凑向脑袋,试图将脑袋装回去。 费景庭若有所思,自己神魂不在小世界里,所以此间时间停滞不前。可这绿毛僵按说也是活物,怎么也被静止了?莫非是没了魂魄的缘故? 此方小世界全凭费景庭做主,他招招手,短剑便从僵尸的头颅中脱离。再一挥手,两截绿毛僵便悬浮起来。 费景庭将绿毛僵拖行出地下停车场,径直从楼顶摔了出去。那绿毛僵翻滚出去老远,待到百丈范围边缘,陡然缓慢,而后逐渐径直下来。 还真是如此!没有魂魄,便无法在此间活动。 原本费景庭还琢磨着抽空将绿毛僵放出来将其灭掉,此刻却改了心思。这绿毛僵存在小世界里,既不能活动,也就没法为祸。不如留将下来,说不定日后有什么用处呢。 又在小世界探查一番,费景庭这才脱离此间。略略睡了一个时辰,费景庭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 倪秋凤悄然凑过来低声道:“黄先生带人来访,我让他们稍等,你缓一缓再起?” “不用了。” 黄邃之一准是带着楚神珲来问绿毛僵的事儿。费景庭穿戴整齐,下楼一瞧,果然来者之一是楚神珲。 三人略略寒暄,不待落座,楚神珲便问道:“费道友,不知那绿毛僵……” “被我除掉了。” “这……如何除掉的?” 费景庭信口胡诌道:“先以飞剑斩伤其体,又以破邪术破去其一身阴邪之气,而后一剑枭首,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换做旁人如此说,只怕楚神珲还会将信将疑。可他亲眼瞧见过费景庭的厉害,当即也不生疑,长出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啊。费道友天纵奇才,连如此厉害的绿毛僵都被你给处置了。若非有费道友在,只怕贫道就要身死道消,直隶百姓也要遭其毒手啊。” 黄邃之也对费景庭刮目相看。以前他只知道费景庭道行深厚,却从没想到会深厚到如此程度。 费景庭便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本分,楚道友不用谢我。” “还是要谢的,费道友可是救了贫道一命呢。”顿了顿,楚神珲道:“如此,此间事了,贫道明日就返回山门。” 第二百七十章 流感 翌日清早,费景庭悠悠转醒,挪开压在身上的藕臂,轻手轻脚的穿了衣服出了房间。 今日要去送楚神珲,昨晚也没说具体什么时辰走,还是早一些为好。 倪秋凤早已醒来,眼见始终不见关熙怡出来,便自行到厨房里忙活起来。早餐很简单,清粥小菜外加炸制金黄的馒头片。 殷金华早早坐在餐桌旁,换上了春季严氏女塾的校服。 “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要去送楚神珲。” 倪秋凤赶忙盛了一碗粥:“那吃过早点再走吧?” “不了,楚神珲是修行中人,说不定一早就要动身,我还是早些过去吧。”费景庭转头又嘱咐殷金华:“开学了,收收心思,功课不要落下。” “知道了,师父。” 费景庭点点头,披上外套便出了门。楚神珲暂且落脚在老城的四合院里,费景庭骑着自行车一路到了四合院,碰到陈撄宁一问,这才得知天没亮楚神珲就走了。 走的时候谁也没惊动,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说阴山派欠津门修行人士太多,待来日定当奉还云云。 费景庭跟着唏嘘了一番,转念便大略猜到了楚神珲的心里。这人在阴山派里一直被当做宝贝,自然是心高气傲。入道之后虽说将傲气收敛了起来,可骨子里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磨掉的? 此番领命来北地灭除绿毛僵,本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差事,哪里想到横生枝节,弃徒卫神通将那绿毛僵放了出来,为祸一方不说,准备不足的楚神珲便是有了拼命的心思,也拿绿毛僵无可奈何。 偏偏津门出了个费景庭,不动声色中,先是斩了卫神通一臂,跟着接连与那绿毛僵恶斗两场,轻描淡写救了他不说,还一路追到京城将那绿毛僵给灭了。 心高气傲的楚神珲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知道是一回事,心中别扭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好比自认是学霸,考取了清北,结果班级里随便拎出来一个家伙分数就比自己高,某个家伙的女朋友甚至比自己分数还高,只因为当地内卷太严重才上不了清北…… 这种心里落差,估计就是楚神珲现在的感受。实在难以言说,所以干脆就不说,直接留书而走。 费景庭随着陈撄宁到厅中落座,陈撄宁亲手泡了茶,给费景庭斟上后,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时日曹督军偶感风寒,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便专门派人请了我过去瞧瞧,这就错过了与楚道友会面。直到昨日回来才知道,这津门竟然闹起了僵尸。” “撄宁兄不必忧心,此事我已经料理了。” “还好有景庭啊。”感叹着说了一句,陈撄宁尴尬道:“想来就是我在津门也帮不上手,实在是修为有限,会的术法就更有限了。” 这倒是实话。陈撄宁前半生走遍名山大川,遍访名师,到底胡乱着修炼出了内丹。只是真气驳杂,比之刚筑基的费景庭都不如。 再说术法,陈撄宁没授箓,用不了符箓之术,所会的术法还是费景庭传授的小挪移术。 小挪移术啊,这玩意除了蒙骗一下达官贵人,真是什么用都没有。费景庭平日里懒得动弹,都直接用小挪移术隔空取物……关熙怡更是炒菜的时候直接用来拿取调味瓶。 太上洞渊秘法里有不少术法,费景庭倒是有心教授,也信得过陈撄宁的人品不会为非作歹。奈何那驳杂的真气,旁的不说,单单一个驱邪术使将出来,只怕就要抽空其大半真气。 琢磨了一番,费景庭便说道:“撄宁兄还是该学一些术法防身……这样,回头我传你几个术法。” “这……愚兄愧不敢当,已经劳烦景庭太多,实在是拉不下脸来。” “无妨,互通有无嘛,撄宁兄也教了我不少东西。” 客套过后,费景庭便将破邪、驱邪、镇妖、驱鬼四法真气运行法门与指决传授给了陈撄宁。 陈撄宁略略习练,径直使出镇妖术。术法使将出来,指尖灵光一闪,跟着体内大半的真气便被抽空了。 陈撄宁当即皱起了眉头:“此法实在太过耗费真气……” 眼见费景庭默而不语,当即醒悟过来,感叹道:“想来还是我修为不够。” 费景庭没说旁的,只是宽慰了几句。陈撄宁四十多岁,误打误撞能踏入修行门槛就很稀奇了,想要继续修行下去,只怕是难于登天。除非有大机缘……话说回来,此方天地灵机断绝,麻达山里的人参精都算是天大的机缘,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机缘? 费景庭转而问道:“怎么不见黄道友?” “黄邃之说此间事了,阳寿不多,也该四下寻访寄身的孩童了。” 费景庭又略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从老城的四合院刚一出来,费景庭便察觉到了街面上的异常。一队黑皮巡警,推着一辆手推车,全员脸上都罩着黑布蒙住口鼻,前面铜锣开道,后面的用马勺盛起白色汤汁四下泼洒。 但凡遇到开门的铺面,这群人便一拥而进,四下泼洒,临走还会问店主要些辛苦钱。 duang~duang~duang! “大总统令,流感盛行,未免损伤百姓性命,特严令各衙门泼洒石灰水消毒,百姓可到益民药房免费领取银翘散。各家各户有头疼脑热的赶紧上报保甲,免得遗祸一方啊……” 这北洋还管预防流感?费景庭很是纳闷,干脆停了自行车,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 一队黑皮巡警从一间铺子里出来,店主乐呵呵的送行,待走远了,店主脸色一变,啐道:“呸!变着法的要孝敬,真踏马缺德带冒烟啊。” 店主没瞧见身后来了一队巡警,当先一人骂道:“说嘛呢?我可听见了!” 店主吓了一跳,赶忙堆起笑脸道:“诶唷,三爷,我可不是说您啊,我说的是姓周那狗食,泼两勺石灰水就敢要一块大洋,您说缺不缺德?” “一块大洋?老子才踏马收五角,姓周的够黑的。行啦,该干嘛干嘛,别忘了去领银翘散。” 那巡警正要往前走,扭头便瞥见了费景庭,眨眨眼,顿时乐了:“哟,介不四费先生吗?” 费景庭瞧着那巡警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巡警小跑着过来,满面堆笑,拉下罩着脸面的黑布道:“我,马三儿啊,以前跟李巡官手下讨饭吃来着。” “哦,是你啊。”费景庭记起来了,李志章手下的确有这么一号。 正好碰到熟人,费景庭瞥了一眼这人的领章,便问道:“升巡长了?” 马三儿顿时乐开了花,故作谦虚道:“嗨,都是李巡官关照,要不然哪儿轮得到我啊?” “正好,我且问你,你们……”费景庭指了指拎着的石灰桶与脸上的黑布:“这是忙活什么呢?” “预防流感啊,您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马三儿一拍大腿,说道:“这您可就后知后觉了,前儿个大总统就下了命令,让各省喷洒石灰水,还调集了十万现大洋用于免费发放银翘散。听说洋鬼子的报纸上吵吵得可凶了,说什么什么牙大流感,死了好几千万人。” “西班牙大流感?” “对,就是西班牙。” 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都一九二零年了,大流感还没过去吗? 他刚降临此间的时候,西班牙流感在津门闹腾了一阵,不过感染了几百号人,死了几十号。 当然,这只是官方数据,实际数字肯定比这要高。可即便是官方数字也能说明问题了,那就是西班牙大流感在国内没闹腾起来。 那会儿倒是听说,日本人占据的福萨摩上闹腾的挺厉害,据说感染逾百万,死亡将近十万。 有关西班牙大流感,费景庭只记得病毒好像又是从老美那儿流传出来的,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国人可比洋鬼子靠谱多了,北洋政府这么拉胯都能想起来抗疫,这可比川宝、熏宗靠谱多了。 费景庭有些不放心,问道:“津门有病例了?” 马三儿反应了一下才说道:“这咱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日本人的兵营里不少人都得了病,厅长一早就跟日本领事商量,暂时关闭兵营,免得疫症传出来。” 啧,费景庭顿时心情大好。瞧瞧,如此拉胯的北洋抗疫都如此给力,共赴国难果然是民族传统啊。 费景庭问道:“那银翘散是免费发放?” “是啊。” “数量够吗?” 马三儿咧咧嘴:“早去早有,晚了就不知道了。上头拨了一万大洋,厅长四下张罗,又筹措了两万大洋。” 杨景林这人是典型的旧式官僚,后世风评不佳,可到底还是干了几件好事儿的。费景庭琢磨了下,问明了带队的是白贞庸,便骑着自行车寻了过去。 见到白贞庸旁的没说什么,径直丢过去一万银圆券。 白贞庸都傻了:“不是……费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捐款!”费景庭笑道:“多采买点银翘散,这疫情在国外死了好几千万人,疏忽不得。”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成书 留下一脸懵的白贞庸,费景庭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费景庭生活的时代,戴口罩抗疫几乎成了日常,最高峰的时候一周筛了四次核酸。他依稀记得当初看的文章里说过,西班牙大流感足足死了两千五百万到一亿人。 这年头全球才多少人?十七亿!好家伙,按照最大数估算,足足少了十七分之一,这玩意太可怕了。 实则费景庭多虑了,眼下已经是一九二零年,马上就要开春。西班牙大流感会在春季时彻底消失,澳洲直到八月份才消失。视线转向国内,也只有福萨摩闹腾了一阵,而且这回死的人少了不少。 至于国内其余的地方,根本就没闹腾起来。北洋去年刚刚见证过汹涌的民意,眼见洋鬼子报纸上连篇累牍报道西班牙流感的可怕,生怕被赶下台的安福系,当即积极抗疫。 只可惜表错了情,或许是洋鬼子群体免疫的缘故,这一波流感在国内根本就没闹腾起来。 费景庭回到家中,关熙怡已经起来了。昨夜修行到半夜,今早起来关熙怡脸色顿时红润了不少,皮肤好似新剥的鸡蛋一般光滑水嫩。 费景庭进门时,关熙怡正与倪秋凤靠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起了?说什么呢?” 关熙怡顿时脸色涨红:“没说什么……你,你吃过了吗?” “还没。” 关熙怡赶忙起身道:“还有些隔夜饭,我去给你炒一口。”说罢便匆匆进了厨房。 沙发上的倪秋凤抿嘴偷笑,费景庭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上去换一身衣服,门铃便响起,来访的是范文澜。 一进门,范文澜摘下蒙住口鼻的黑布便戏谑道:“好你个费景庭,总算让我逮到了。书呢?可曾动笔了?” 费景庭冷笑一声:“文澜兄太小瞧我了,动笔?何止啊,我都写完了。” 范文澜吓了一跳:“哈?哪儿呢?赶紧给我瞧瞧。” 这几日倪秋凤闲来无事,便将打印出来的书稿誊抄了出来。 不用费景庭招呼,倪秋凤便上到三楼的书房里将那誊抄好的书稿取了下来。 胡七姑扭搭扭搭过来沏了茶,一双水波流转的媚眼勾得范文澜好一阵失神。 察觉到盯着人家侍女看不礼貌,范文澜赶忙咳嗽一声掩饰道:“景庭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费景庭笑而不语,胡七姑可是正儿八经的狐狸精,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若是有可能,费景庭巴不得赶紧将其送走呢。 倪秋凤将书稿递过来,费景庭转交给了范文澜。 范文澜惊奇道:“还真写了?我先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看起来可就没完了。书稿里的观点此前费景庭说过,倒是没什么稀奇的,难得的是里面详实的资料佐证。 范文澜从被费景庭忽悠着执笔开始,一直泡在北洋大学堂的图书馆里,如此过了几个月,所采的资料不过一星半点,哪里比得上费景庭摘抄的? 这也就罢了,此书中间部分详细介绍了列强崛起的历程,看得范文澜击节赞叹,大呼过瘾。 这年头的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都戴着滤镜看西方。有的过于美化,有的过于贬损,如费景庭这样观点居中的可不多。 待看到英国羊吃人,以及工厂里启用童工,矿山里的矿工少有能活过五年的,直看得范文澜冷汗直流。 “这……这英国竟然如此残暴?实在是有违圣人之道!” 跟海洋文明讲圣人之道?开什么玩笑。 看看这帮货色的远亲,南亚次大陆的雅利安人,这帮家伙将原住民赶到了南边,然后依据肤色搞起了种姓制度,这跟英国那些奴隶贩子有什么区别? 洋洋洒洒十几万言,费景庭没什么文笔,全用的大白话书写,范文澜偏偏逐字逐句的斟酌,试图通过文字来窥破西方文明的内核。 看罢了全书,范文澜皱着眉头道:“这西方列强崛起之路,对内镇压,对外掠夺,只怕不是我华夏复兴之路啊。” 费景庭笑了:“正是如此。此前与梁先生聊过,梁先生便曾说过,西方文明已经死了。” “既是死了,怎地还会欺负到我华夏头上?” “先发优势,家底子厚实,怎么也能再支撑个上百年。” 至于百年之后……费景庭便是从那个时代来的,当兔子不再装孙子,任你张牙舞爪,到最后不过是自己成了小丑。 范文澜若有所思。 中午就在洋房里用了餐,关熙怡的手艺没得挑,席间还有费景庭从京城带回来的烤鸭子,可偏偏范文澜食不知味,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待吃过饭,范文澜就说了:“景庭此文发人深省,所需改动不多,我便只能帮忙润色一番了……这若是出版,景庭还是独自署名吧,我实在是不敢列名其上。” “文澜兄过谦了,我写的粗疏,还要请你多加修葺……” 范文澜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若是真署了我的名,平白占了如此大的便宜,我这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任凭费景庭如何劝说,范文澜只是摇头拒绝。无可奈何之下,费景庭只得答应下来。 书稿被范文澜取走了,足足过了一周,范文澜才将改动过的书稿给送了回来。还真如范文澜说的那样,只是改动了一些字句,文中的观点、内核,全无改动。 费景庭便邀着范文澜去了一趟梁先生府上。 梁先生听说书写完了,当即大喜过望。费景庭前一半文稿写的如此精彩,想来后半部分也不会太差。 梁先生当即接过书稿仔细阅读。要说梁先生到底是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人物,眼光深远,去了一趟欧洲便能说出西方文明已经死了这番话。 而且他的很多观点都与费景庭书中的内核不谋而合,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太赞同,但这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看罢了书稿,梁先生赞叹道:“好书,好书啊……就是可惜了。” 费景庭与范文澜对视一眼,问道:“可惜在哪儿?” 梁先生抖了抖书稿道:“这文中只说了华夏要走华夏的道路,却没说什么才是华夏道路。” 费景庭面色不动,说道:“梁先生,这就有些难为我了。” “也是,有识之士都在寻找华夏该走的道路,景庭不写也好,免得引起争议。” 费景庭心道,该走什么路自己自然是门儿清,可也不敢写出来啊。他要是写了,保准会被北洋给和谐掉。 顿了顿,梁先生又道:“前几日心有所感,给景庭写了一篇序,现在想想却有些不合时宜了。这样,书稿先留在我这里,我再斟酌斟酌,等写了序,直接投给商务印书局。” 有梁先生操办,费景庭自然放心。 打从这天起,费景庭就算是无事一身轻了。此前见了梁先生都想躲着走,暗自责怪自己嘴欠,现在书稿写完,便只剩下修炼一件事。 家中还算安宁,过了正月十五,玉器铺子重新开张,倪秋凤每日间便忙活起来。关熙怡也适应了修道生活,每日趺坐吐纳,加上隔一天一次的加餐,修行进境颇为迅速。 当初符芸昭自行修炼,也不知用了多少光景才从筑基迈入旋照之境,可关熙怡自己估算了下,按照当先进境修行下去,最多再过三年,她就能迈入旋照之境。 这速度已经了不得了! 当然,不能跟费景庭比,谁让丫挺的有系统呢? 安坐家中修行几日,费景庭这日耗光了玉牌中的阴煞,便去了一趟郊外采取阴煞。不想,此番采取所得寥寥,费景庭暗自琢磨,想来是采伐过甚的缘故,此地的阴煞一时间恢复不过来? 居于津门是便捷,可却缺乏修行的必要资源。天罡之气还好说,其余的不论是阴煞还是金煞,乃至于津门根本就没有的灵机,全都不太好找。 也难怪古往今来的修行者,大多避居深山。 费景庭静极思动,便与关熙怡商量着,回头去四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修行场所。津门地处大平原,北面便是广阔的燕山山脉,费景庭不指望寻到什么洞天福地,只要阴煞之气汇聚便可以。 这日费景庭刚要出门探查,便被登门造访的庞主编给堵在了家里。 庞主编依旧是那个火爆脾气,劈头盖脸便问道:“景庭,你是不是写了本书?” “嗯?”费景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道:“没有吧,之前的射雕大纲就给了你,我可没外传。” “嗨,不是话本,我说的是书!” 费景庭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有吧。” 庞主编急了:“费景庭,你别跟我装傻!实话告诉你,我都从梁先生那儿看过全文了!” 费景庭心道,莫非自己书中内核与庞主编意见相左? 他试探着问道:“我那书如何?” 不想,庞主编一拍大腿:“好啊,妙极!” 嗯?那这气势汹汹的态度是什么缘故? 此时就听庞主编叫嚷道:“此书一出,从此天下谁人不识费景庭?”话锋陡然一转,庞主编恶狠狠道:“这么好的书,要出版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梁先生名气是大,可他能撂下面子跟书局索要版税吗?景庭你糊涂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宝山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九山顶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早,草草吃过一口早饭,二人便收拾了东西重新起行。 猞猁睡了一晚,总算是精神了一些,可依旧懒洋洋的,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带路。 转过一座山,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条黄龙在崇山峻岭间蜿蜒。 费景庭禁不住叹道:“长城。” “是长城啊。”关熙怡也被古人改天换地的伟力所慑,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过了山头,费景庭总觉着这地方瞧着有些眼熟。走了一阵,便让关熙怡稍待,自行攀爬如飞,转眼上了一座山头。 站在山头看下去,北面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西面有一个挺大的胡泊,南面同样有胡泊,东面则是挨着遵化的金星山。大好河山尽收眼底,费景庭不禁想起一首不知名的诗句:绝顶观苍穹,一览古塞峰,犹闻牧羊曲,更喜画天工,北国山河壮,渔阳多胜境,谁言众山小,燕岭卧蛟龙。 朝西面山下瞧去,似有一座庙宇,有僧尼在山脚行走,好似在开荒。 费景庭视力好,仔细观望了一眼那庙宇的额匾,便心生荒谬之感。 杨穆庵……那此处岂不是九山顶?这地方他来过啊! 当然,他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风景区,走马观花的游玩了两天,景致没怎么看,心思全放在新交往的女朋友身上了。 时空交错,印象中的风景区与眼前的景致重合又截然不同,费景庭心生荒谬之感,出神半晌,这才开了阴阳眼四下观望。远处的老龙潭水源来自地下渗水,那瀑布的清泉倒也算甘甜。 咦?山阴之处似乎金煞之气浓郁。 观望一阵,费景庭便如同大鹏一般从山顶跳落下来。 关熙怡急忙凑过去问道:“怎么在上面那么久?” “找到几个好地方,就多看了两眼。”费景庭笑着说:“走,我带你去瞧瞧。” 从尼姑庵前走过,庵中的女尼还以为这俩人是上山进香的香客,有个年岁小的尼姑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俩人一猞猁走远,心中好不失望。 据史载,清顺治十五年,顺治皇帝福临到昌瑞山、金星山一带选陵址。上了金星山朝着西北眺望,便见十余里外有一山峰风光秀美,便亲自带人上山游历。 眼见九顶攒簇,为龙脉所系,便亲自赐名九山顶,封为清东陵太祖山,划为禁地,派人看守,使得此山封禁了二百五十多年。 二人一猞猁缓缓而行,但见此地既有绝顶,也有幽谷,山、水、林、洞一应俱全,雾霭环绕山间,好似人间仙境。 哪怕只是只是早春时节,山间尽是土黄,少见翠绿,依旧看得关熙怡目眩神迷。 痴痴道:“真美啊……若是偶尔在此地住上十几日也不错。” 跨入修行门槛,对道藏领会日深,关熙怡也有了些出尘之意。 费景庭便道:“喜欢,那便在此处盖一别院,想来便来,腻了就回津门,左右距离也不远。” “胡说,这都快三百里了,哪里不远了?” “呵,咱们不是有车吗?回头我教会你怎么骑车,熟悉了,三百里不过半日光景就到了。” “再说吧。”关熙怡有些心动,可话没说死。 前行不过一刻,费景庭便停了下来,略略感知便有些惊喜。此处背阴,山石裸露处金煞之气浓郁至极,实在是收敛金煞的好地方。 复又前行,相隔不过百多丈,一处小峡谷里,阴煞之气汇聚。到了此地,别说是费景庭,便是关熙怡都感知到了。 “好浓郁的阴煞气机。” 又前行不过一里,仰头朝北看去,便见山间横生一处石坪,石坪之后有广阔洞穴。或许是残雪消融,阳光照射下导致水汽蒸腾,若有若无的云雾环绕其间,望之好似神仙洞府。 费景庭背着关熙怡,提着化作猫儿大小的猞猁,几个纵跃便上了山腰的石坪上。 此处石坪不过二、三百平大小,还算平整,后方就是隐于雾霭之中的洞穴。 怕洞穴中有危险,留下关熙怡在外等候,费景庭独自进去探了探,出来后顿时笑容满面。 “怎样?” “风水宝地!” 真是侥幸啊,不想这燕山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宝地,洞穴深入不过百多步,费景庭便感知到了若有若无的灵机。 若非此处乃是草原与中原王朝的征战之地,满清又将此地封禁了二百多年,只怕此地早就被旁的修行者占据,将那灵机尽数吐纳了。哪里还会等到费景庭来捡漏? 牵住关熙怡的手,二人重新进入洞穴。这洞穴时宽时窄,行了百多步,关熙怡呼吸之间便精神大振。 “景庭,有灵机!” “所以我才说,此处乃是风水宝地。” 继续前行,走了好一阵到了洞穴尽头,那灵机却不见浓郁几分。费景庭便猜想道:“想来那灵机是从山体之中逸出,若有空闲,将这洞穴扩上几分,倒是一处修炼宝地。” 关熙怡有些雀跃,问道:“我们要把家安置在此处?可是这里只有些羊肠小道,盖些房子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钱。” 费景庭却说:“不用花钱,我有别的法子。” 他闭目貌似沉思,实则神魂进入小世界,四下探查了一番,睁开眼便心里有了数。 领着关熙怡走出洞穴,抖手间拿出青冥剑,默运真气,剑光闪烁,一道道剑芒斩出去。那剑芒斩在石头上,顿时引得石块翻飞。 斩出十几道剑芒,将石坪上凸出来的一些石头尽数斩平,费景庭退后几步,一挥手便将一套建筑放了出来。 上下两层,全都是箱体造型,堆叠起来造型别致,有门有窗,最难得的是房顶还有太阳能电池板。 关熙怡惊得目瞪口呆,见那房子很是别致,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这才说道:“从哪儿弄来的房子?景庭,你这袖里乾坤怎么什么东西都有?” “偶有所得,偶有所得。”费景庭含糊过去,转而道:“这房子如何?” “看着不错,我进去瞧瞧。” 关熙怡心生欢喜,当即进了房子里四下观瞧。 津门有码头,每年也不知要吞吐多少集装箱。这集装箱多了,总有废弃的。十几年前便有聪明人琢磨出来废弃集装箱利用的好办法——改造成集装箱酒店啊。 于是乎全国各地便出现了不少用集装箱改造的民宿与酒店。小世界里便有这么一家专门加工、改造集装箱的厂子,这一套集装箱小别墅,便是厂家的样板房,被费景庭从小世界里搬了过来。 这集装箱房分作上下两层,下层左右各一个单独的集装箱,上层横搭了两个集装箱,再往上则是露台与太阳能电池板,上下以铁质梯子相连,箱体分作暗红与明黄,看着很是惹眼。 关熙怡挨个房间转了转,只见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就连窗帘、被子都有,简直立马就能住进去。 她当即露出了笑模样,出来后四下观望着,似乎在考虑自己要住哪个房间。 过了半晌,她蹙眉道:“总共才六个房间,是不是不太够?” “这有什么?”费景庭说道:“这样的箱体还有不少,实在不行就在后面的山洞里放两个,怎么都能住的开。” “可殷金华还要上学呢。” 这倒是个问题,费景庭琢磨了下,说道:“无妨,回头可以让她寄宿。”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将徒弟丢去寄宿,不管不顾的。”顿了顿,她又说道:“还有,这里如此陡峭,你自然能下去,可我跟倪秋凤怎么下去?” “这有何难?信不信我回头给你打个栈道出来?” “那冬天怎么办?我看这房子墙体单薄,只怕是不太保暖。” “也是……那就暖和了再搬过来。” “嗯。”关熙怡应下了,显然她也想在此居住上一阵。 休息了一阵,费景庭留下关熙怡在房子里休息,自己下去先是吸纳了足够的金煞,转而又找出几块玉牌,静静等着玉牌吸纳足够的阴煞之气。 留下玉牌,费景庭回到山上,正赶上正午,他便以秘法招引飘荡在天空的天罡之气。 此处山高虽比不得天目山,却绝非津门可比,招引天罡迅捷了许多。 如此耗费了一日光景,待到第二日天明,费景庭不但吸纳了足够的金煞、天罡,还将几块玉牌充满了阴煞。 关熙怡也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便张罗着要回津门。此地杳无人烟,取水很不方便不说,那电池板提供的电量也将将够用来照明。 费景庭琢磨着,不行回头从小世界里搬一台发电机过来,想来那时候就够用了。 二人吃过早饭便下了山,从蓟县出来,费景庭放出摩托车,教了关熙怡好一会儿。奈何关熙怡实在没有女司机的天赋,几次都险些翻车。若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费景庭都想从小世界放出一台越野车了。 为了节省时间,费景庭将挎斗去掉,径直让关熙怡坐在后座,骑着摩托一路疾行,回程不过两个多钟头便到了津门。 实则蓟县往京城更近一些,也不知什么缘故,后来竟然划归了津门管辖。 第二百七十四章 乱将起 西山万寿宫。 扑棱棱一阵翅膀拍打之声,跟着鸽子落下,发出咕咕的声响。小道士快步走来,先行卸下鸽子右腿帮着的西竹筒,随即撒了一把谷子,取出西竹筒中的信笺,这才一溜烟的朝着前殿行去。 穿过两重大殿,便见住持张元奇正在场中缓缓行剑,小道士不敢上前打扰,便静立一旁默默等候。 天师府自有武术传承,而且别出心裁。什么太极、太和、太虚,拳法、剑法全都有,而且跟武当全无关联,乃是天师府历代传承下来的。 张元奇出身天师府,自然也会这些功夫。关外冰天雪地,万寿宫却早已草长莺飞。 张元奇行剑先是极其缓慢,跟着一剑快似一剑,偶尔还会略略停顿,好似在思索着招法。池西村与费景庭切磋,落得个大败亏输,心高气傲的张元奇自是不服气。 在关外略作盘桓,便带着张乐瑶返回了西山万寿宫。于是万寿宫的道士便发现,住持突然勤勉了起来,每日晨昏必行拳、剑,其余时辰也是修行不缀。 良久,张元奇收了剑招摇头叹息。当日与费景庭切磋的情形历历在目,这几天张元奇苦思冥想,该换了几种对敌办法,却始终找不到战胜费景庭的法子。 扭头瞥向小道士,张元奇问道:“何事?” 小道士便恭敬的上前递过西竹筒:“住持,天师府来信。” “哦,”张元奇接过西竹筒,挥了挥手:“下去吧。” 待小道士退下,张元奇才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卷好的信笺。展开了瞧了瞧,先是微微笑了下,片刻后又皱起了眉头。 信笺略略揉捏,握在掌心,须臾后松开来,便化作漫天的碎片随风飘散。 思索了一番,张元奇收了宝剑,负手而行,一路穿过大殿,到了后方静室。他停在一处厢房前,轻轻敲了敲房门,便听里面传来张乐瑶轻柔的声响:“请进。” 推门而入,张元奇便瞧见张乐瑶端坐在床头,手中捧着道藏,身上换了半新的道袍,神情恬淡,娴静至极。 张元奇心中暗叹,自己侄女如此出色,可惜却生错了人家。若换做寻常大户人家里,只怕会宝贝得不得了,哪里会遭受如何苛待? 心思一闪而过,张元奇脸上堆起笑容,说道:“你父亲来信,从此不用担心咒术,你可以安心修行了。” “哦。”张乐瑶淡淡的应了声。 张元奇径直拉过一张凳子落座,问道:“怎么,还在想着那小白脸?” 张乐瑶嗔怪的看了三叔一眼,旋即摇头道:“不是,只是这几日读道藏有所感。” “呵,当着三叔的面怎么还说起谎来了?你心里想着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张乐瑶被说破心思,叹息一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此行路过津门,我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可是你自己说不去的。” “去看了又如何?他已有了他,我又算是什么?” “你……”张元奇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心中愈发气恼费景庭有眼不识珠。 沉吟了半晌,他径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递到了张乐瑶面前:“拿去吧。” 狐疑着接过,扫了一眼封皮,张乐瑶惊讶道:“六甲天书?” “正是。” 六甲天书,茅山上清派符咒秘法。张元奇早年游历,结识了上清派的王神勉,结为至交,后来干脆在上清派授箓。非但如此,张元奇看不过兄长打压侄女,干脆托了王神勉,也帮着张乐瑶在上清派授了箓,所以张乐瑶才能施展上清派的秘法。 这六甲天书非同寻常,呼风唤雨、请神役鬼,术法包罗万象,比之天师府的传承也没差到哪里去。 此前张乐瑶便一直想要从张元奇处讨要六甲天书,可张元奇怕张乐瑶得了此书更遭张元朝忌惮,便一直拖着没给。事到如今,不论张乐瑶能不能嫁给费景庭,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张元奇便将六甲天书传给了张乐瑶,想着就算事有不谐,侄女也好多一些防身之能。 “三叔,这就传给我了?”心心念念之物拿在手中,张乐瑶总算从哀怨中走出来,精神略略振奋了一些。 “传你了,赶紧收好,莫要让我后悔。” 张乐瑶天性聪慧,将六甲天书握在手中,思索了下,问道:“我父亲……怕是没说什么好话吧?” 张元奇实话实说道:“你父亲想将你嫁给张道源。” 张乐瑶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张道源同样是张家子弟,却是没出五服的远亲。张元朝蛮横惯了,书信之中根本没隐瞒所图,他是打算待张乐瑶生了女儿,便将其许配给张道恩生的儿子,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来张家第六十五代或许会出个天赋过人的天师。 眼见张乐瑶脸上毫不掩饰的生出厌恶的神情,张元奇连忙道:“别急,此事还在商议,有你母亲跟你三叔我阻碍,一时半会成不了行。待拖延一阵,我再给费景庭那厮发电报,让他来天师府提亲。” 事已至此,有咒术约束,张乐瑶也只好听从三叔安排。她心中却想着提亲的事宜,虽然明知是假的,可心中依旧希冀无比。 ……………………………… 津门。 忽如一夜春风起,津门的街头巷尾便多了些绿意。 那日费景庭与关熙怡兴尽而归,当晚便与倪秋凤商议起了搬到九山顶的事宜。 倪秋凤性子柔顺,只要能与费景庭守在一起,哪怕便是穷乡僻野也去得,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可转过头来费景庭一打听,敢情严氏女塾根本就没有寄宿制度。 这年头读得起书的女子,家中最少也是小富之家,穷人家的女子可念不起书。 殷金华过了年不过九岁,小小年纪便失了至亲,在费景庭家中待了半年,好容易有了些归属感,总不好现在又将其送去别处寄养。 于是此事便搁置下来,费景庭干脆建议,待殷金华放了暑假,大家再一起去往九山顶。 日子恢复了平静,符芸昭依旧关在房中努力破境,费景庭也当起了宅男,每日修行不缀。 倒是关熙怡,随同费景庭出了一趟门,好似打开了某些开关,隔几日便会跟着倪秋凤一起去玉器铺子里坐坐,找一找当年叱咤商场,挥斥方遒的感觉。 费景庭小日子过得寡淡,外界可不太平。 三月十三日,中东铁路全线罢工,抗议霍尔瓦特拖欠工资。待到第二天,头版头条便刊登了北洋政府下的条文,解除霍尔瓦特一切权力,顺带解除白俄军警武装。 国人自然是欢欣鼓舞,不少文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径直在报纸上对安福系歌功颂德起来。此举顿时引得骂战一片,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白俄早已大势已去。虽然在干涉军的支援下勉力维持,不过崩溃是早晚的事儿。此时借着中东铁路全线罢工,将中东铁路收回,不过是顺势而为。 况且安福系北洋政府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关外那可是张作霖的地盘,不派一兵一卒,哪里动得了有钱有枪的霍尔瓦特? 所以动手的还是张作霖。张大帅早就瞧这些白俄毛子不顺眼了,有了北洋政府的政令,于是名正言顺的张大帅立刻出动军队,几日光景便将中通铁路沿线的白俄军警武装解除,跟着驱逐了霍尔瓦特。 霍尔瓦特仓惶出逃,一路逃去了京城。 此事告一段落,安福系洋洋自得,觉得平白得了好名声;张大帅更是志得意满,人家可是得了实实在在的实惠。 没过几天,报纸上又刊载了一条消息,老美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约。 话说英国佬当搅屎棍也算是天赋技能了,一战的时候,为了忽悠老美参战,什么离谱的条件都敢应承下来。等一战赢了,立马翻脸不认人。 老美倡导发起的国联,后来竟然被英国佬给排挤了出去,这让老美如何能忍得了? 和会谈判之中,老美深切的感受到了这帮欧洲亲戚将自己当做了不入流的暴发户。 老美当即就怒了,暴发户怎么了?工业产值占全世界的百分之三十八,黄金储备占全世界的百分之四十,还是世界头号债权国,借给协约国的外债足足有一百一十亿美刀。 凭啥不带老子玩儿?真不带?哼,老子不玩儿了! 这会儿的老美,论工业、经济,绝对是首屈一指,奈何底蕴单薄。旁的不说,政治上奉行孤立主义,军事上也没什么作为,也无怪欧洲亲戚瞧不起它。 当然,二战之后就不一样了。要是换做爽文,只怕二战之后老美就得用鼻孔对准英国佬,高喊一声:“who is dad now!”了。 费景庭懒得理会大英、老美之间的伦理剧,得空又去了趟九山顶,在山崖上以剑芒削出了石梯,又捣鼓两天光景,才安了一小段栈桥。 待回到津门,顿时察觉到风云变幻。四月十号津门报纸纷纷刊载,直隶曹督军于保定秘会八省代表,隐隐组成了倒安福系的八省同盟。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前世今生 外界纷纷扰扰,费景庭自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这一日费景庭修行完毕,从书房里出来要去寻关熙怡休息,出来便瞧见三楼卧室的门敞开着,灯光从里面照射出来,隐隐还传来哼唱声。 “他唱着他乡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听声音便是出自符芸昭之口,费景庭心中疑惑,径直走过去停在门口,便瞧见符芸昭胡乱哼哼着,换上了一件花哨的袄裙,正对着镜子来回扭捏着。 “芸昭?” 哼唱停息,符芸昭转过身形,旋即甜腻腻地笑道:“景庭哥哥。” 费景庭紧忙走上前问询道:“你破关了?” 符芸昭俏皮的瘪瘪嘴道:“算是吧,一骨碌丹丸尽数吞服,或许是辅助药材失了灵性,总归是有些不尽人意。”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能寻到人参精已经不易,你就不要太过苛求了。” “是呢,所以我就出关了。”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头,问道:“现在修行到何等境界了?” “你猜?” “呵。”笑了一声,费景庭拉过符芸昭的手,探过去一丝真气。参同契功法修出的真气霸道,从前费景庭以真气探查,从不会遭遇阻碍。可符芸昭出关之后,体内真气雄浑不少不说,凝实之余却有些绵里藏针的意味。 费景庭的真气探入一分,便阻碍一分,待真气越过臂弯,早已后继乏力,无以为继。 费景庭收回真气,不确定的问道:“心动?” 眼见符芸昭笑着不言语,他又说:“灵寂?” “景庭哥哥,不如我们打一架吧?” “现在?”费景庭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眼见符芸昭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不忍拒绝,便点点头:“好,那去庭院里。” “还是出城吧,我怕动静闹得太大。” “好。” 二人从楼上下来,便见关熙怡依门而望,眼见费景庭与符芸昭一起下来,惊讶道:“芸昭?你可是出关了?” “是呢,关姐姐,这些日子劳烦你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一些外道话。这么晚了,你们这是……” 符芸昭与费景庭对视一眼,说道:“好容易出关,总要打一架庆祝庆祝。” “哈?” “关姐姐,我们出去打架了,明早见。” 挥挥手,符芸昭便率先蹦蹦跳跳下了楼。费景庭缀后几步,在楼梯口冲着关熙怡说道:“你早点睡,别等了,这丫头疯起来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哦,那你俩动手小心些,可别弄伤了。” 费景庭应了一声,便追着符芸昭而去,只余下关熙怡站在楼梯口眼巴巴的张望着。 符芸昭破关而出,她自然是欣喜的,可欣喜之余,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这些日子虽说还有个倪秋凤与之分享,但倪秋凤不能修行,总归是凡俗中人。 关熙怡又霸道惯了,便将家中大小事宜管了起来。或许在她看来,将费景庭分给倪秋凤,不过是她大度罢了。符芸昭不在,她便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 可如今符芸昭不再闭关,名义上的主母回来,身为小妾的关熙怡自然心中惴惴,有些患得患失。一会儿担心符芸昭那说变就变的性子,说不得会看不惯她,回头再起了龌龊;一会儿又担心费景庭心思都放在符芸昭身上,继而冷落了自己。 英眉紧蹙,到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百转愁肠却不知该与谁人说。 回过身,便瞧见倪秋凤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笑吟吟的对关熙怡说道:“夜里睡不着,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关熙怡怔了下,旋即笑道:“好啊,刚好景庭藏了一瓶洋酒,趁他不在,我们取来尝尝。” ……………………………… 津门东郊,此处荒无人烟。 二人一先一后,一路飞檐走壁,纵跃如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奔行到了此地。 符芸昭当先停在一处草甸上,转过身形,笑嘻嘻地说道:“景庭哥哥,便是这里如何?” “随你。” “那你可要小心了,看招!” 符芸昭身形一转,抖手便将腰间盘着的九节鞭取了下来。费景庭不敢怠慢,青冥剑凭空出现在右手,起了个剑势应对。 哪里想到,符芸昭狡黠一笑,足尖一点地面,好似要欺身而进,费景庭却陡然查知周遭气机不对,连忙身形飞退。 刚刚退后,地面便猛然凸起几根尖刺,尖刺之后,硕大的头颅拔地而起,转身升起十几丈高,浑身岩土,百足攒动,方才的尖刺却成了头部的触须。 “蜈蚣?” “是蚰蜒啊。” 有意思,不见符芸昭念动咒语,也不见其手掐法诀,这术法随心而动,的确有些意思。 费景庭却怡然不惧,那土蚰蜒身上阴煞之气汇聚,想来便是阴邪之物,破邪术足以克制。 他躲过土蚰蜒扑击,飞身斩了土蚰蜒一剑芒,剑芒过后,不过斩下几条腿。 落地之后法诀准备完毕,剑指一点:“破邪!” 那蚰蜒顿时嘶鸣一声,身上阴煞之气不稳,逸散开来。趁着蚰蜒短暂停滞,费景庭欺身而上,一剑破开躯干,又一剑斩开头颅。 失了头颅,蚰蜒在轰鸣声中扑倒在地,费景庭正要与符芸昭说上两句,扭头就见符芸昭一招手,便从不远处的池塘里腾起一条水龙。 那水龙蜿蜒而行,径直朝着费景庭砸了过来。 生生将言语憋在心里,费景庭不敢怠慢,施展身法躲避了一番,又是两道剑芒斩去,剑芒破开水龙,须臾间那水龙又恢复如初。 “水龙?” “水蛇啊。” 费景庭点点头,符芸昭此时施展的好像是五行术法。这次好像不能施展破邪术了,感知之中,那水蛇身上阴煞极少。 略略沉思,那水蛇又扑了过来,费景庭倒退中连连跺脚,脚步跺下,便是一记天坑术。 那边厢的符芸昭笑道:“景庭哥哥,天坑术可对付不了水蛇啊。” “呵,谁说对付不了的?且看我如何破你这水蛇。” 费景庭也发现了,这水蛇悬在半空,根本就不落地,天坑术也就没了效用。 可这难不倒费景庭,待那水蛇逼近,费景庭使出隐遁术,身形遁入土中。青冥剑牵引气机,一道剑芒破开土层,引得无数泥土飞扬,混入水蛇身躯之中。 原本透亮的水蛇顿时浑浊起来,身形也笨拙了几分。水来土掩,果然土克水。 既然有效果,费景庭自然故技重施,几番操控,那水蛇便坠落在地,成了泥鳅。 不等费景庭松口气,地上刚冒头的青草便开始疯长,转眼长出一尺来高。草色也从翠绿变得微微泛黄。 符芸昭一招手,无数草叶飞起,在半空中团成一团,转眼便化作一只有些肥硕的家禽。 费景庭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草鸡?” “孔雀啊!” 费景庭干脆收了长剑,道:“啧,这东西看着好像没什么用啊。” “呵,此处林木稀疏,自然没什么用……不过,正要用来引出下一招。景庭哥哥小心了!” 话音落下,那枯草编织的孔雀陡然燃烧起来,眨眼间化作火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鸣啼着朝费景庭扑了过来。 费景庭终于知道先前符芸昭为什么催生杂草了,那火孔雀扫过,顿时将地上枯草引燃,眨眼间便将费景庭困在了火海之中。 费景庭不疾不徐的使了个避火诀,躲闪几下,待周遭全都腾起火焰,这才使出役火决,将周遭火焰尽数收纳。 唯独那火孔雀不好对付,身上燃烧的乃是元阳真火,莫说挨上一下,便是距离稍稍近一些都会烤炙得让人受不了。 何谓元阳真火?世间缪传道家有三味真火,实则应该是三元真火。元阴真火、元阳真火、真元阴阳和合火,此为三元真火。 元阴真火是文火,元阳真火是武火,真元阴阳和合火乃火之精华,自然界中所没有,得靠真道妙法修行才能修炼而成。 游斗片刻,费景庭以剑芒引池塘之水扑在火孔雀身上,如是又斩了两道剑芒,才将那火孔雀斩灭。 费景庭看向符芸昭说道:“土、水、木、火,你这五行术法还差个金。” “这就来了!” 符芸昭一抖九节鞭,揉身而上。 “景庭哥哥小心啦!” 提醒了一嘴,符芸昭一抖九节鞭,哗楞楞声响中,九节鞭一截一截的脱开,悬在半空化作八枚生着倒刺的钩镰,符芸昭以剑指驱动,喝了一声:“去!” 那悬空的八枚钩镰便朝着费景庭袭了过去。 费景庭吓了一跳,剑光罩住全身,格挡开来,紧忙召出雷击枣木剑,以御剑术驱使,霎时间便与符芸昭斗了个天昏地暗。 枣木短剑胜在迅捷,钩镰胜在数量众多,时而席卷好似长蛇,时而聚散不定,分出几枚偷袭费景庭。 费景庭与手持钩镰的符芸昭近身游斗,还得提防时不时袭来的钩镰。 如是斗了半晌,符芸昭突然收招跳出圈外,笑嘻嘻道:“如何?” “所以……你如今已经是灵寂之境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此法甚妙 二人拜了天地,早已是夫妻,所以方才仅仅是切磋而已,符芸昭使用五行术法之时,既没用咒术,也没在一旁偷袭。 况且这五行术法又不是每次只能使出来一种,若赶在五行齐聚之地,借地利可将全部术法一股脑的使将出来。费景庭只是略略想了想便觉得棘手。 酣斗一场,费景庭出了些汗,便是符芸昭也香汗淋漓。二人避开坑坑洼洼的荒地,径直在水塘便寻了块石头并肩而坐。 符芸昭顽皮的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水塘里,咚的一声激起阵阵涟漪。 “心动、融合、灵寂只算小境界,若非药力不及,此番闭关说不得能踏入元婴之境呢。” 这人参精炼制的药丸效果非凡啊,听得费景庭心生向往,琢磨着去哪里再抓一头人参精炼制了吞掉。 他思索间,符芸昭又丢了一枚石子,这次运气不错,打出了一连串的水漂。她嬉笑道:“本以为心动境极难跨越,梦中大姐姐不少同门都卡在心动境,有人十数年都跨越不得。” “哦?”费景庭笑着说道:“你不过闭关两月便破了,可见你是修道的天才。” 费景庭听符芸昭说过不少,旋照之后便是融合境,此境修为与自身融合,再之后便是危险的心动境。 到了心动境,心神悸动,丹田生心,两颗心同时跳动,与此同时胎息法的修行者必须开始寻找道途。就好似当初费景庭从筑基跨入炼精化炁之时,要存心养性。 或许是符芸昭生性单纯,单纯到纯粹那种,她既不掩饰自己的喜好,也不遮掩自己的厌恶,如此天生道心通明,反倒极其容易的迈过了心动期。 心动过后,灵寂期便稳定下来,真气暴涨,修为愈发深厚。也是在此时,符芸昭学会了五行术法。 费景庭心中好奇,问道:“你从哪里学的五行术法?” 符芸昭便托着下巴道:“心动境一过,睡梦中便见到大姐姐在使五行术法,我可聪明了,看过一遍便学会了。”顿了顿,符芸昭看着费景庭有些惋惜道:“可惜,五行术法只能用胎息法驾驭,景庭哥哥学不了呢。” 费景庭也不在意,说道:“你学会了就行,我会的东西太多了。” 太上洞渊秘法秘法里术法万千,能用的就有数百,再加上剑仙之术与御剑术、天目术,费景庭会的太多,如今已有些贪多嚼不烂的架势。 符芸昭松了口气道:“你没不高兴就好,我学了你那么多术法,却教不了你什么。” 费景庭笑笑,轻轻揽住符芸昭的肩头:“那我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 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也是呢,我们是夫妻了,嘻嘻……” 笑过之后,费景庭问:“存心养性之时,都想了些什么?” 符芸昭便说道:“乱七八糟想了好多好多,那几天连连做噩梦。一会儿梦见景庭哥哥不要我了,我气得去找……找她算账,你还帮着她打我;还有还有,我还梦见景庭哥哥飞升了,结果我却飞升不了,只能在地上干着急。” “呵,胡思乱想。” “也不算吧……”嘟囔了一嘴,符芸昭悠悠道:“一连好几日都是噩梦,后来我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跟景庭哥哥一起飞升。” “好,咱们一起飞升。” 符芸昭靠在费景庭的怀里蹭了蹭,过了好半晌才说道:“还有啊,景庭哥哥,我好像是从天界下来的。” “哈?” 符芸昭起身正色道:“我怀疑梦中的大姐姐就是我前世。” “你梦到自己转生了?” 符芸昭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梦见大姐姐飞升了。好些人围着大姐姐,大姐姐写了一首诗,丢下笔墨就飞升了。” “然后呢?” “没了。” 没了……这算什么?一群人围着梦中女子,女子临行写了一首诗,丢下笔墨径直飞升。之后便没了……天界呢?既然飞升去了天界,怎么没梦到天界见闻? 费景庭思索了一阵,说道:“芸昭。” “嗯?” “或许你不是梦中的女子。” “哈?” “你看,既然你总梦见梦中女子,那便说明一直是以旁观者视角在观看,说不定你是那女子的弟子或者同门。不然你既然梦见了飞升,怎么会梦不到飞升之后天界的见闻呢?” “我……我是大姐姐的弟子或者同门?”手指指着自己,符芸昭惊讶了好一阵,眉头蹙起,她旋即点点头:“有道理啊。” “是吧?” “嗯嗯,没准就是这样。不过,我既然记得之前的事,说不定是谁的转世呢。” “转世便转世,反正你现在是符芸昭。” “嘻嘻,景庭哥哥最好了。” 两个多月,一直共处一室,却偏偏好似分隔在天涯海角。此时符芸昭破关而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费景庭心中高兴,便陪着符芸昭说些有的没的。偶尔想起一个笑话,说将出来,便会逗得符芸昭哈哈大笑;没话了,便依偎在一起,仿佛两颗心便交融在了一起。 想来,陪伴,便是世间最好的告白吧。 夜半到天色微明,符芸昭心中笃定,揽着自己的依旧是那个景庭哥哥。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道:“那个……你,你教给我的法门,我好像学会了呢。” 声如蚊蝇,满脸娇羞。 费景庭听得心神荡漾,可看着天色却苦笑起来,说道:“那等晚上咱们试试?” “嗯。”符芸昭点了点头,愈发羞怯的钻进费景庭的怀里。而后突然挣脱开来,叫道:“天都亮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怕关姐姐她们惦记。” “也好。” 二人施施然往回走,待回到家中,关熙怡与倪秋凤全都起来了。小姑娘殷金华沮丧着一张脸,满脸的起床气,正食不知味的喝着皮蛋瘦肉粥。 关熙怡眼见二人身上无恙,这才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忍不住数落道:“哪有刚出关就打架的?芸昭,你也是成了婚的人了,凡事不能再依着性子胡来。” 符芸昭吐了吐舌头:“下次不会了,关姐姐。”她跑过去抱住关熙怡的胳膊,亲昵道:“关姐姐,我想吃好吃的。” 关熙怡伸出手指点了点符芸昭的额头:“早间吃什么好吃的?待中午我再给你做。” “嘿嘿。”符芸昭得逞了,松开手抻了抻懒腰道:“有些困了,我去补觉,中午做好饭记得喊我。” 说罢,也不理会费景庭,自顾自地跑上了楼。 倪秋凤在一旁便说道:“景庭哥,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费景庭修行到如今的境界,不再似普通人那般依赖睡眠。平日里不过睡上两个时辰便精神奕奕,偶尔少睡一两次也没什么关系。 他便摇摇头,说道:“答应了梁先生,今日要去跟书局的人碰头。” “那你吃点早饭。” “好。” 这一日费景庭吃过早饭,先到了梁启超府上。随后与商务印书局的代表谈了谈,最后将版税敲定下来。此前商务印书局不知文稿的作者是费景庭,待得知之后,主动将版税从百分之八提高到了百分之十。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费景庭当即跟商务印书局签下了合同。那代表说,月内便会出版,总要赶在射雕完结之前,吃上一波红利。 没错,射雕就要完结了。或许是主角只有一个的缘故,民众的接受度更高了,引起的风潮也更强烈。 此前与庞主编碰过一次面,庞主编倒是问了几嘴新书大纲的事儿,可这次庞主编没再催促。按照庞主编的意思,一年的光景写了两本书,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勤快,他也该歇一歇了……嗯,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没变。 庞主编要歇息,费景庭自然乐得清闲。 敲定出版事宜,赶在中午回了家里,便瞧见符芸昭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 一边吃还一边赞叹着:“好好吃啊,关姐姐的手艺没得说。” 关熙怡抽出手帕为其擦拭满嘴的油光,嗔怪道:“前些时日可没见你夸赞,莫非我那时手艺突然变差了?” “哪有!我那阵子一门心思炼化丹药,吃东西都吃不出滋味的。” “呵,就你会卖乖。” 一餐吃过,关熙怡与倪秋凤极有默契的收拾完,便张罗着要去玉器铺子,临行前一个要带猞猁去遛弯,一个要胡七姑帮忙搬东西,转眼家中便只剩下费景庭与符芸昭。 符芸昭有些后知后觉,待看到费景庭目光灼热,这才醒悟过来。当即脸色绯红,紧张之余,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此时再说什么却是多余了,费景庭便牵着符芸昭上了楼。 有道是: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吻合人。 云收雨歇,符芸昭满面绯红,感受着炽热的天罡混合阴煞,在铸鼎法转化下尽数化作灵机,散落经脉之中游走,转眼化入丹田,充作充盈的真气。 她面色顿时又红润了几分,睁开眼,盯着费景庭说道:“此法甚妙,景庭哥哥,要不咱们再修炼一番?” 第二百七十七章 约法三章 符芸昭食髓知味,接连霸占了费景庭好几日。关熙怡与倪秋凤两女却极有默契的谁都没有怨言,毕竟此前两女分享了头两月,符芸昭是正妻,总要留些时间与她。 若非吸纳阴煞跟不上修行,只怕符芸昭会整日缠着费景庭不放。后来察觉到多修无益,这才放过了扶腰而走的费景庭。灵机是没少吐纳,可体力跟不上啊。 眼见费景庭整日恹恹的没了精神头,关熙怡心中心疼,这几日伙食便多了些羊肉、韭菜、腰子之类补充阳气的膳食,弄得费景庭好一阵腹诽。 这日晚饭时,殷金华一直盯着符芸昭看。 破关几日,符芸昭吃饭再也不像饿死鬼一般,吃相正常了起来。见殷金华一直看自己,便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殷金华就说:“小师娘,你越来越好看了。”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符芸昭心里,这丫头顿时笑颜如花:“哟,真会说话,奖你个鸡腿。” “谢谢小师娘。” 明明符芸昭才是正妻,奈何身高最矮,到殷金华嘴里便成了小师娘。 符芸昭想了想,说道:“可惜你,你根骨有限,就算你师父强行给你筑基,只怕日后也难有作为。” 殷金华顿时沮丧起来,小脸垮了下来。 符芸昭转而又道:“不过你手长、腿长,回头我跟你师父琢磨琢磨,给你打造一套刀法,想来就算不能修道,来日在国术上也少有人能敌得过你。” 小女孩转忧为喜,喜滋滋道:“谢谢小师娘。” 符芸昭学着费景庭的样子,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真乖,快点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殷金华回房间去写作业,几个人连同胡七姑一起喝着茶消食。 符芸昭突然说道:“景庭哥哥,我想回一趟湘西。成了婚,总要让阿达看上一眼。” 费景庭点头:“理应如此。若是你外婆同意,咱们便将她接来津门。” “好,”符芸昭看向关熙怡与倪秋凤:“两位姐姐,你们要一同去吗?要是走的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龙舟节呢。” 关熙怡颇为意动,寻思一番却拒绝道:“算了,你跟景庭去吧,这一大家子,总要留个人看顾着。” 倪秋凤也道:“我还开着玉器铺子呢,再说金华还在上学。你们去吧。” 符芸昭看向费景庭,费景庭便点点头道:“行,那咱们就快去快回。” “嘿嘿,那明日就动身,阿达看了景庭哥哥一定很高兴。” 这便算是定下了出行的日子,符芸昭这丫头性子风风火火的,一刻也不想耽搁。 可转到第二天,两人刚要出发,便有租界里的邮递员上门,送上了一封电报。 胡七姑将电文送过来的时候,费景庭正帮着符芸昭参谋着带哪些衣物回去。 接过电文展开一瞧,上面聊聊几个字:“事情有变、速来提亲。” 速来提亲……不用琢磨了,一准是张元奇发送的电文。天师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张元奇如此急切? “怎么了?” 随口问了一嘴,符芸昭便接过了电文,瞧了两眼,原本雀跃的神情便缓缓褪去。 费景庭有些为难,一头是符芸昭,与自己同生共死,定下海誓山盟,拜过了天地;一头是张乐瑶,自己欠她实在太多。 符芸昭吐出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嘟着嘴不高兴道:“看来是没法过龙舟节了。” “这个……芸昭……” 符芸昭陡然仰头看向费景庭:“景庭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张乐瑶啊?” 费景庭可以撒谎,却不想撒谎,沉吟道:“是有一些。” “那想来张乐瑶已经成了景庭哥哥的心结了……去吧,我随你一起去。若心结不化解,只怕景庭哥哥此生再难登仙。” 费景庭心中感动,抓住符芸昭的双手:“芸昭,你不生气?” “生气!” “实在是欠张乐瑶太多,我去提亲又没真想着娶张乐瑶过门,不过是帮她脱离张家……” “那你就没想过真的娶了张乐瑶?” 费景庭沉吟不语。 “我生气了!” 费景庭心中哀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原本以为只怕要费上好一番功夫去哄符芸昭了,哪里想到,气哼哼、凶巴巴的符芸昭,转眼便过来脱费景庭的衣服。 “哎?哎?你这是做什么?” 符芸昭手上不停,说道:“原本只是我的,分了两个还不够,还要再分一个……凭什么?好东西我还没享用够呢!” 啧,这脑回路真是神奇! 费景庭心中腹诽,知道符芸昭这回是真生气了,便只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这一胡闹便折腾到了晚间,不但了费景庭,就算是符芸昭也没了力气。 发泄过后,符芸昭心中的闷气撒了不少,伏在费景庭的胸口静静的躺着。好半晌才言语道:“我是妻,她是妾。” “嗯,咱们都拜过天地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也不想天天见到她,你另外找地方安置。” “好。”这个倒是简单。 符芸昭突然起身,恶狠狠道:“还有,你陪了她一次,便要陪我两次。” 费景庭都快疯了,这事儿也要争?隔三差五的自然是情趣十足,要是惯常如此,就算身子不疲只怕精神也疲了。 明知道符芸昭说得是气话,费景庭只能顺着答应下来:“好好好,都依着你。” 哼哼两声,符芸昭说道:“那明日就动身,咱们先去天师府,再去湘西。” “不是,你也要跟着去?” “不行吗?” “讲道理啊,我去提亲,你去做什么?” 符芸昭眨眨眼道:“我去给夫君下聘啊。” 行吧,事到如今,符芸昭没跟自己闹崩已经是幸事,费景庭哪里还有别的指望? 转过天来,符芸昭醒来后便开始收拾,装束一如昨日,不过褡裢被她从费景庭那里要了过来,里头鼓鼓囊囊,塞满了各色瓶瓶罐罐。腰间也缠了九节鞭,还带上了本想留在家中摸鱼的小白蛇。 看这架势哪里是去下聘?分明是去下战书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在路上多多劝说了。 时间急切,费景庭便没选坐船,而是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南下的火车票。 津浦铁路自津门始,一直到金陵浦口,费景庭打算到了金陵再乘船去九江,由九江南下,去往鹰潭天师府。 津门是始发站,三等票、二等票需要提前买,头等票却无需如此。这年头百姓出行,大多选三等票。 以津门到沧州为例,三等座一块五毛五,二等座三块,头等座就厉害了,八块大洋! 从津门到浦口,全程要四天四夜,俩人加起来一百五十多块大洋,这票价可比坐船贵多了。 费景庭不差钱,当即就买了两张票。这头出了头等票,那头就有列车上的服务员过来要帮着俩人搬运行礼。听闻俩人什么行礼都没带,那服务员惊奇了一番,便引着二人先行进站台,上了头等车厢。 要说这头等车厢确实不一般,内里装潢明亮,过道铺着地毯,每个隔间两张软铺,尽头有化妆间、有厕所。 服务员又给俩人打了两藤条壶的热水,放下之后又递过来一张菜单,说头等票饱含了餐费,可以凭票去餐车随意点餐,也可以让列车上的服务员送过来。 服务如此到位,也难怪票价如此昂贵了。 虽说不是头一回坐火车,可符芸昭依旧好奇的紧。这会儿也忘了生气,丢下费景庭便四下乱窜起来。 过了一会儿,回来便说道:“二等车厢还好,就是地上没有地毯,一个隔间里四张床铺;那三等车厢连床铺都没有,全都是坐席,四天四夜也不知这些人如何熬下来。” “别乱走了,一会儿乱起来,你别找不回来。”费景庭拉着她坐下,从小世界里取了一些零食。 符芸昭倒是坐了下来,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费景庭问:“这奶酪不合口味?” “不是啊,”符芸昭认真的说道:“票价那么贵,既然包了餐费,总得吃够本啊。我等着开了车,就叫服务员过来点餐。” 敢情是财迷属性发作啊。费景庭心中腹诽了一阵,忍不住说道:“如今你也不差钱了,不用在意这些小钱。” 符芸昭却道:“那不成,有钱也不能乱花,不然会遭报应的。我当初一路走来津门,正赶上豫省闹饥荒,好多百姓将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就用观音土烙饼,吃完撑得肚子老大,最后活生生撑死。” 听闻符芸昭如此说,费景庭顿时对其大为改观。符芸昭横行无忌,为善为恶尽皆随心,实则心中自有柔软处,可比那些报纸上天天悲天悯人,暗地里男盗女娼的某些文化名人强多了。 过了十几分钟,站台放人,乌泱泱便涌进来无数的百姓。有提着藤条箱的,拎着包袱的,还有扛着硕大的麻袋的。一时间站台嘈杂起来,人声鼎沸。 车站生怕冲撞了头等厢里的贵客,直接派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铁路巡警,来维持秩序。 说好的八点四十开车,可人实在太多,直到九点钟才将全部乘客送进车厢里,火车鸣笛几声,这才缓缓开动。 第二百七十八章 民生多艰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不嫁 鹰潭龙虎山下天师府。 张元奇当先而行,张乐瑶略略缀后半步。还不到五月,两广之地便渐渐炎热起来。二人穿着单薄了不少,张元奇依旧背着那一柄八卦伞。 到得天师府门前,迎面便瞧见侧门出来一人。此人面色凄苦,眉头紧锁,瞥见张元奇努力堆出一抹笑容:“元奇回来了?” “曹高功?你这是……” 那曹高功叹息一声,说道:“还不是为了观中方丈之事?偏偏不巧,老天师去了沪上,听说还要几日才回返。” “沪上?哦,想来是为了华夏道教协会一事在忙碌。”张元奇点头说道。 白云观在京城搞了个道协,吸纳的都是全真一脉的道观,天师张元朝自然气不过。你不带我玩,那我就自己玩。当即就在沪上创立了道协,广撒英雄帖,遍邀非正一一脉的道观参与其中。 也是在此时,整个华夏的道门才彻彻底底的划分为了正一、全真,在此之前正一派除了统领三山符箓,其余不是全真的门派并没有划归正一管辖。 老天师张元朝仗着人脉与底子厚,在沪上搅动风雨,拉拢、分化、打压,此时已然将南方各地非全真的道门大多都吸纳进入了正一一脉。 张元奇便说道:“曹高功不妨多等两天,我兄长总会回来。” 曹高功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观中本已有了监院,这又塞过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方丈,偏偏两人还不合……再闹下去,小小的道观就要火拼了!” “啊?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曹高功只是摇头苦笑。 话说天师府为何在明朝时与孔家、朱家并称天下三家?世袭天师,除了享有尊荣,还拥有封敕道官、授箓之权。 授箓就不用说了,三山符箓的箓牒,若不加盖天师印,那便没有功效。便是朝廷发放了度牒也没用,没有天师印,便用不了正一术法。 除此之外还有个封敕道官之权。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江湖,小小的道观,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上头一般都是监院,个别的才设置方丈,下面是客、寮、库、帐、经、典、堂、号等八大执事,分头负责八个方面的事务。 除此之外还有三都五主十八头。 级别低了自然不用天师府过问,可只要到了执事、三都这一级别,天师府便会过问,其赏罚、任免,全都由天师府一言而决。 正是有如此巨大的权力,张家这才能被孔家认为是跟自己一个级别的。 张家为了执掌天师印,既怕被外戚夺了天师之位,也为了保证血脉纯正,向来奉行内部通婚。如此绵延到了六十三代,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张道恩刻薄寡恩,其父张元朝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天师府明码标价,一张普普通通的祈福符便要一块大洋,加盖天师印的立马飙升到二十块。一张箓十块大洋,各类道官依据道观大小各有不同,想要去香火旺盛的道观当监院,没个三千大洋下不来。 而且张元朝还玩儿了手一女嫁二夫的把戏,前脚刚将一地道观的监院卖出去,转头又卖了个方丈,这俩人都花了不少钱财,自然想着回本,为了财权自然是斗得不可开交。 曹高功为此跑了好几趟天师府,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老高功修行了一生,没什么根骨,自然也就谈不上入道。可性子单纯,张元奇实在不忍心告知其,之所以无功而返是因为其没使钱。 寒暄几句,将曹高功送走,张元奇领着张乐瑶便进了府。 既然当代天师张元朝去了沪上,那二人也就不用紧张了。张元奇自去寻府中人打听事宜,张乐瑶则自行回了府邸。 到了宅第后院,迎面便瞧见十五、六的半大小子疯跑着迎了上来,到了张乐瑶面前刹不住,脚下一个拌蒜便要摔倒。 张乐瑶出手轻轻一抚,那半大小子晃悠几下便站稳了,抬头看着张乐瑶一脸喜色,张嘴:“啊……阿巴巴……啊……” “嗯,我回来了。”张乐瑶笑着看向弟弟,转眼瞥见其脸上的鞭痕,当即变了脸色:“小四,这是谁打的你?” 小四只是傻笑着摇头。 仆役从后面追将上来,眼见来人是张乐瑶,当即作揖道:“哟,是大小姐回来了,小的立刻就去告知夫人。” “且慢!”张乐瑶面若寒霜:“谁打了小四?” “这个……大小姐还是莫问了。” 张乐瑶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张道恩?” 仆役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张乐瑶暗暗咬牙,打定主意,回头定要给张道恩好看。自己离开不过几月,这孽障便故态复萌,想来是忘了长姐的拳头了! 小四拉扯着张乐瑶,将其往屋子里领,张乐瑶便进了屋子里。 房中还有几个孩子,或天生眼盲、或口眼歪斜、或四肢扭曲,明明敞开着门窗,内里却有一股子腐臭味儿。 一看着面相极类张乐瑶,年过半百的妇人正端着一碗汤药,笑着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喂药。 丫鬟在一旁侍立,见小四领着张乐瑶进了门,当即惊喜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乐瑶?”妇人放下瓷碗,赶忙迎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你这孩子,在外头受苦了。” 张乐瑶面上古井无波,说道:“倒是受了些苦,全仗着朋友维系这才没惨死在外头。” “啊?”妇人追问一番,眼见张乐瑶什么都不说,便转而说道:“你也别怪你父亲,他是堂堂天师。天师府自有规矩,岂能容未出阁的女子在外长出不归?再说,道恩还说你在津门与人不清不楚的……” “我没不清不楚。”发乎情、止乎礼,明明白白告诉费景庭自己的心意,哪里不清不楚了? 张母拉着张乐瑶的手将其落座,叹息着说道:“不论如何,你回来了就好。这下你父亲也不好再用咒术整治你……前些时日我给你相了一门好亲事,你父亲也颇为意动,那人与你差一些便出了五服,日后成了婚,说不定便能生下聪慧的孩儿来……” “母亲!”张乐瑶打断道:“我不想嫁!” “傻孩子,转过年你就二十了,都成老姑娘了,怎能一直拖着不嫁人?” “母亲,我说的是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张道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你……胡闹!”张母惊愕了一番,目光越过张乐瑶看向门口,生怕张乐瑶的言语被旁人听了去。她使了个眼色,贴身丫鬟招呼下,仆役将那些残缺的孩子带下去,丫鬟悄然去了门口望风。 张母压低声音道:“你是张家女儿,怎能外嫁?此事休要再提,若被你父亲听得,说不得便要责罚你。” “责罚便责罚,总之女儿这次要自己拿主意。” “你这孩子……” “母亲!你与父亲乃是……乃是……一母同胞,你当日可曾想过偷偷离开这有如炼狱的天师府?” 张母神色恍惚,似乎想起了当日的情形。生母在她出嫁前送了一包褐色的药粉,只说出嫁当晚服用下去,便一切都会过去。大婚过后,生母便疯了,最后悬梁而死。 此后几年,连续小产、死胎,第十年才顺利生下了张乐瑶。 三十年在眼前滑过,张母晃了晃头,叹息道:“都是命啊,你又能如何?” 张乐瑶沉声道:“便是不信命,我辈修行中人才踏入修行之路。母亲,若来日他来上门提亲,还请母亲不要阻拦。” 张母哭了起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绵延张家纯正血脉的生育工具,从没得到过张天师的喜爱,就算有心劝说,又能有什么用? ……………………………… 河水湍急,前方竹排鼓声不绝,排头不住的施法,其后跟随而行的十几个拉货、载人的竹排紧随其后,一路破开风浪,溯流而下。 竹排上费景庭与符芸昭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领头的竹排,那敲鼓施法之人唤做排头。水上术法很是玄妙。 这俩人坐了四日火车在浦口下车,费景庭与符芸昭没做停留,当日便买了小火轮的车票,坐着小火轮沿着长江西行,一路到了九江下下船。之后又走陆路从九江到豫章。 在豫章略略休整了一日,又一路向东,走水道去往鹰潭。 这走水路自然要坐船,结果俩人船没坐上,倒是坐上了排教的竹筏。 排教乃是湘南一带流传的民间教派,便是赣省一地也有流传。所用排分作竹排、木排,也就是筏子。教中不设叫住,行排只有个排头。 这排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要识得天文地理,还要学会教中术法。 旁的不说,眼下这定风浪的术法,还有先前靠岸时那一手‘浮尸不沉’的手段,就看得费景庭与符芸昭啧啧称奇。 何谓浮尸不沉? 前面路过一码头时,有渔民说家中子弟不小心落水溺亡,至今都找不到尸体的下落。 那排头口中念念有词,一碗水泼进河里,没一会儿便有尸体从河底浮了上来。 第二百八十章 闭门羹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在下净明费景庭 费景庭与符芸昭在客栈里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便被敲敲打打的声音吵醒。 推开客栈的窗户,便瞧见一行队伍吹吹打打,沿着河堤大道缓缓而行。当先有骑士开道,其后有金童玉女侍奉其间,一架硕大的牛车缓缓而行,拉车的全然是健硕的黑牛。 那车架硕大,绕着四根柱子围着轻纱,影影倬倬瞥见里间有人,隔着轻纱又看不清楚。车架之后便是吹吹打打的鼓乐队伍,草草一算便有百十号人。 周遭民众早早避在两侧,大多人等自觉低头行礼,有所求者径直跪地叩首不止,祈求天师垂怜降下神符以解其厄。 符芸昭一副瞧西洋景的模样,惊讶道:“好大的排场啊。” 费景庭则笑了笑,说了一嘴:“烧包!” 这张天师如此高调,说不准就是将自己当成是此间的土皇帝了。这年头连皇帝都没了,你个土皇帝又能如何?是比得过带英横亘在长江上的舰队,还是比得过军阀手中的枪炮? 不得天仙,终究只是这世间的蝼蚁。 符芸昭咯咯笑了几声,说道:“张天师既然回来了,那景庭哥哥今日便去提亲吧?”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人家舟车劳顿,总要给人家一点休整的时间。我明日再登门。” 这一日二人在上清镇里乱逛,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转过天来,费景庭陪着符芸昭吃过早餐,磨蹭了一会儿才去到天师府上。 门口拦路的依旧是那知客,眼见费景庭又来,不待费景庭开口,那知客便说道:“这位客人,可是不巧,天师老人家虽然是回来了,可出行月余,留下的庶务实在太多。这些时日光是要面见天师的帖子就有一丈高,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要不你再等等?” 费景庭略略皱眉,转念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便说道:“好,那我三天后再来。” 待费景庭走了,知客返身回了耳房。耳房里,张道恩正摆弄着一把马牌撸子。 知客赶忙弯腰拱手:“小天师,在下方才处置的如何?” “不错,就这么支应他。”抬头举起手枪对准知客,胡乱瞄了几下又放下,说道:“总之,不能让他进天师府。” “是,在下省得了。” 又过了三日,费景庭又来了。这次不只是他,就连符芸昭也来了。 还是那知客拦在府门前。 费景庭沉吟道:“此番总归能见到张天师了吧?” 那知客叹息一声道:“客人,真是不巧。天师舟车劳顿,偶感风寒,如今卧病在床,只怕病好之前是不能见客了。” “病的如此凑巧?” “真就是如此凑巧。” 费景庭点点头,就算是傻子这会儿也明白是眼前的知客在作怪了。一旁的符芸昭嬉笑着,紧了紧手中的拂尘。 琢磨着不好闹出人命,费景庭上前一步拦在符芸昭身前,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知客的眉心。 “你……唔……” 一指点出,黄粱术发动,那知客顿时坠入无边迷梦,双眼发直,身形晃荡。眨眼间脸上浮现猥琐的笑容:“小兰……嘿嘿,小兰你来了……” 疤脸就在耳房里观望,眼见那知客丑态毕出,甚至开始胡乱着脱掉外衣,当即皱眉问身旁的人:“小兰是谁?” 天师府的下人为难道:“这……莫不是天师新收的小妾?” 疤脸愕然,旋即挥挥手:“人家都动手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下人赶忙招呼埋伏在左右的仆役,霎时间十几号下人从府门冲出,将费景庭与符芸昭团团围住。 “呔!哪里来的贼子,敢来天师府撒野!”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了一眼,眼见符芸昭目光雀跃,叹息一声道:“别闹出人命。” “妥妥的!” 目光一触即分,二人身形好似鬼魅,转眼冲入人群里,也没动用兵器,不过三拳两脚便将十几号仆役尽数放倒。 那耳房里的疤脸早已跑了,不引得费景庭动手,他们哪里好动枪? 停在府门前,周遭是哼哼唧唧躺了一地的仆役,费景庭抬头观望,但见府门两侧的抱柱上有一副对联,上写:麒麟殿上神仙客;下接:龙虎山中宰相家。 只看这对联的气势,便知龙虎山张家有多霸道了。 侧门敞开着,费景庭却不想走。左右都动手了,那便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 他上前两步,伸掌印在大门上,骤然发力,便听咔嚓声响,门后的门栓断裂开来,大门吱呀声中左右敞开。 符芸昭在一旁笑道:“咯咯,景庭哥哥,你就不怕待会儿张天师找你算账?” “不怕。”费景庭说道:“我听……说过,张天师的道行不见得比得过我。” “你是要压服天师府吗?” “怎么能说是压服?只是敲打一番而已。” 天师府当惯了土皇帝,只怕心高气傲、目无余子,不给其点颜色看看,只怕便不能好好商量。 二人携手迈过府门,进到了里间。府门之后是二门,同样的广阔,有仆役正在洒扫,眼见大门炸开,不认识的一男一女闯入,当即呼喊着奔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便从门里冲出来二十几号携枪带棒的护卫来。这是张元朝张天师花费重金养在府中的护卫队,张家在当地就有三千多亩地,周边七县都有张家的庄子,要是没有护卫队,哪里能收上来每年一万多担的佃租? “止步?哪里来的狂徒,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天师府也敢乱闯?” 费景庭眼见这帮人没立刻动手,似乎能讲道理?便要上前自报名号,能说通最好,说不通那就打进去。 “在下……” 便在此时,心生警兆,余光瞥见墙头伸出一杆黑漆漆的步枪来。费景庭想也不想,一把拉住符芸昭,提气纵身,带着符芸昭便纵到了二门之下。 砰~ 枪声回响,费景庭顿时动了火气。若是比拼术法、武艺也就罢了,这帮人竟然打黑枪!是可忍孰不能忍! 若非费景庭按耐着,符芸昭一早就动手了,听得枪声响起,哪里还忍得住? 不用费景庭招呼,符芸昭拂尘甩出,转眼便将面前两人放倒。费景庭略略迟了一步,施展太和拳,转眼便将这些护卫打成了滚地葫芦。 费景庭起码还知道收手,符芸昭可不管那么多,一旦动手便狠辣无情。那拂尘乃是法器,丝线无比坚韧,抽在人身上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 没一会儿便满地都是哀嚎之声。费景庭不敢大意,眼睛开阖间开启了阴阳眼,气机感知中,便察觉到一群人又从二门内涌出。略略一撇便瞧见这些人全都拿着枪械。 费景庭哪里还忍得了?心念一动,雷击枣木短剑凭空浮现在身前,神念驱动,那短剑划出一道弧线,绕过二门径直朝着那群枪手袭去。 疤脸带着十几号人正要摆开架势将费景庭打成马蜂窝,哪里想到眼前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跟着便是一声惨叫,扭头就瞧见一名手下的右手被齐腕斩断。 疤脸还在纳闷好好的手腕怎么就断了,那暗红色的流光兜转过来,又将一名手下的右肩贯穿。 这下总算是看清了,对方使了了不得的术法! “开枪开枪!隔着门给老子打死他们!” 手下胡乱的朝着二门放枪,乒乒乓乓一通乱响,夹杂着一片哀嚎声,枪子打没打到人不知道,那红色流光兜兜转转,却将十几号人尽数放倒。 便是疤脸汉子也不好过,那流光闪过,斩得手枪碎成了零件,连带斩去了他三根手指。 那流光飞回二门口,略略停顿悬在空中,一男一女从二门的耳房出转出,男子伸手接过,疤脸才瞧清楚,那流光竟然是一把暗红色的短剑。 符芸昭看得眼睛发亮,碎碎念道:“景庭哥哥,还是你这飞剑法门厉害。我要用五行术法,可是要耗费老多老多的真气,还要耗费不少的心神。我要是会飞剑法门就好了。” “那我回头教你啊?” “嗯,我没空练啊。” “那就等你有空再说。” “好呀好呀。” 二人并肩而行,浑然视疤脸等人如无物。疤脸心生愤恨,死命的盯着费景庭。可惜那恶狠狠的表情却表错了情,这等杂鱼,哪里放在费景庭的眼中? 缓步而行,两侧钟鼓楼响起钟鼓声,此为示警之声。天师府一东一西,东面是正一观,西面是大上清宫,听闻此声,必定派出人手救援。 符芸昭蹙眉道:“这钟声真是恼人!”说罢,一甩拂尘,那拂尘上的丝线便绵延出去,径直卷住了钟楼上的铜钟,刚要发力将其扯断,便在此时,周遭好似生出无形屏障一般,生生一震将拂尘震开。 身后传来兽吼之声,转头就瞧见两头五彩斑斓的硕大麒麟飞落在身后,一头周身火云蒸腾,一头满身电芒闪烁。 演法大堂里传出一声清喝:“何方妖人胆敢跑来我这天师府捣乱?” 话音落下,从演法大堂里走出一道身影,身形不高,左手提着斩妖剑,右手托着天师印。顾盼之间,不怒自威。 费景庭略略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净明费景庭!” “你便是那孽障?”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斗天师 (上一章已修改,玉皇殿改为演法大堂,所查资料出现矛盾,好不容易找到个权威的。) 孽障?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想来张道恩在津门吃瘪之后,回来没少添油加醋说自己的坏话。 符芸昭手持拂尘警戒,低声说道:“景庭哥哥,四周布了法阵,可是不太容易闯出去呢。” 那法堂前的张天师怒发须张,喝道:“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敕!” 手中斩妖剑一引,两头麒麟咆哮起来,朝着二人便扑了过来。符芸昭腾出左手抽出九节鞭,抢在费景庭身前,也不见其掐诀念咒,地面略略震荡,猛然间从鹅卵石的地面上腾起一条土蚰蜒,与那周身雷霆的麒麟纠缠在一起,又从天师府外的泸溪河里飞腾而起一条硕大的水蛇,与那火麒麟打做一团。 褡裢里的小白蛇不甘寂寞,哧溜一下蹿将出来,化作十几丈的巨蟒,周身腾起丝丝黑气,帮着水蛇围攻那火麒麟。 台阶前的天师张元朝看得眼皮直跳,当即道:“五行五象之术?你是阁皂还是东华的传人?” 张元朝身为正一领袖,自然见识不凡,识得符芸昭所用的术法乃是阁皂山失传的五行五象之术。当年陆修静便以此法创立南天师道,横行一时。其后便为阁皂山灵宝派不传之秘。 后来阁皂山失了此术,却被其分支龙华派得了去。再到如今,连龙华派都断了此术传承,只在道藏之中有文字记载。不想,失传数百年的五行五象之术竟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学了去。 符芸昭以为拂尘纠缠雷霆麒麟,嘴里却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且先打过了再说。景庭哥哥,阵眼便在那矮矬子手中的法印上,我缠住麒麟,你去抢了法印。” “好。” 张元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好大的口气!既然尔等不知进退,那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道祖法印擎起,隐隐泛起光华,二门的六扇门上便光华闪烁,转眼间跳出来六名神将。 一红脸神将,手持双锏;一方面大耳神将,手持硬鞭;一黑脸神将,手持宣花大斧;一高大神将,手持丈八金钉枣阳槊;一玉面神将,手持五钩神飞枪;一须发皆白神将,手持水火困龙棍。 “秦琼、尉迟恭、程咬金、单雄信、罗成、杨林,隋唐六神将?” 费景庭道破神将身份,当下不敢怠慢,眼见神将从二门飞出,朝着符芸昭围拢过去,当即一抖手,青冥剑出现在右手,雷击枣木短剑浮现在胸口。 以神念驱动,那短剑顿时化作流光,朝着神将与麒麟袭去。与此同时,费景庭分心二用,身形一纵,挺剑朝着张元朝便杀了过去。 “小辈狂妄!” 嗡的一声,演法大堂前地面上的石子陡然被震得悬浮起来,前方好似突然多了一道无形屏障。费景庭也不停歇,长剑蓄势,三光汇聚于眉心祖窍,三气汇聚附着于青冥剑上。 天目术下,周遭气机尽数落入脑海,他操控着短剑逼开一名神将,兜转回来便在一头麒麟的腹部斩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剑芒凝聚,长剑奋力斩击,前方无形屏障震荡一番,无数的石子便被破碎的屏障吹得四下翻飞。 猝不及防之下,张元朝被一枚锋利的石子在脸上划开一道口子。眼见费景庭略略一顿,又要上前,张元朝当即亡魂大冒! 他身形老迈,想要躲避却哪里还来得及?眼见费景庭长剑便要刺过来,手中斩妖剑自动护主,飞起来应着青冥剑交击两下,随即道祖法印腾空而起,嗖的一声朝着费景庭砸了过去。 那斩妖剑颇为神异,费景庭以为三十六路天罡剑法竟然一时间破不开其防御。又有道祖法印袭来,费景庭被逼得停顿下来。 张元朝长出一口气,暗道了一声幸得祖宗庇佑,当即不要钱一般撒出一叠紫符。 “十二天将何在?速来助我斩妖除魔!” 隐约听得演法大堂里呼喝声响起,隆隆声中,便有十二位天将腾空飞出。 这十二天将在这演法大堂里也不知供奉了几百年,早就得了历代天师敕封,又只有天师才能召唤出来,使将出来,便是比之六丁六甲还要强上几分。 道理很好理解,六丁六甲就好比是共享汽车,谁都能用,有时候同时不止一个人的召唤,这神力自然就分散了;十二天将就好比是张天师一家的专列,神力积攒了几百年,自然不是寻常六丁六甲可比拟。 这十二天将分别是岳飞、朱彦、苟兴、宠乔、张骄、邓忠、温琼、殷郊、毕环、刘甫、陶荣、辛环。单单拎出一个都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 只不过天将空有其形,不具其魂,不然哪里是张元朝随意驱动的? 后面的两头麒麟、六名神将还没解决,前方又来了十二天将。费景庭暗自腹诽,谁说张天师修为跟自己相当的?在这天师府中,只怕自己再破上一境也不好应对。 事到如今想别的也没有益处,唯有尽快破开局面。如何破开局面?唯有拼了! 费景庭格开斩妖剑,那斩妖剑便与道祖法印一同飞了回去。十二天将呼喝声中围拢过来。 费景庭一心三用,手中长剑化作光环,上下翻飞,舞得密不透风,神念驱动短剑连连破开两名神将的兵器,陡然一剑切入雷霆麒麟的头部。 那麒麟顿时哀嚎起来,趁此机会土蚰蜒顿时抱住雷霆麒麟翻滚起来,那麒麟身上的神力被啃食得四下崩散,哀嚎一声化作一道流光,老老实实回了府门前的石像中。 此时的符芸昭一边挥舞着拂尘,左手九节鞭崩散开来,八枚钩镰四下翻飞,将几名神将笼罩其中。小白蛇也颇为卖力,瞅准机会口中喷吐阴寒气息,将那火麒麟冻得僵持须臾,水蛇便找准机会将那火麒麟卷落在地。 符芸昭当即道:“景庭哥哥,这边自然有我,你还是顾着自己吧!” “好!” 费景庭应了一声,召回短剑四下翻飞,护住周身,压力顿时为之一轻。与此同时左手法诀准备完毕,趁着一名天将腾空,剑指一点:“灭!” 灭神咒使将出来,那天将顿时身形不稳起来,跟着短剑划出暗红色流光,反复几下便将那天将斩得化作虚无。 张元朝已然退到了演法大堂之内,喘息之余,口中念咒,抛出道祖法印,那法印腾空而起,在半空中陡然放大,朝着费景庭便砸了过来。 眼见避无可避,费景庭法诀一掐,径直遁入地下。 轰隆一声,三丈有余的法印在地上砸了个大坑。费景庭却从坑边破土而出,左手剑指一点:“定!” 手持长矛的天将身形一顿,费景庭一道剑芒过去便将其斩得虚无起来。 眼见那道祖法印缓缓升腾而起,费景庭哪里还敢给张元朝机会砸自己?他身形一纵便到了法印旁边,左手一碰,径直将那法印挪移到了小世界当中。 张元朝还以为费景庭用了障眼法,手掐法诀连连召唤,却根本感知不到道祖法印的所在。当即惊愕道:“你……你把法印弄到哪里去了?” 费景庭一边与十名天将游斗,抽空回道:“你让我碰一下不就知道了?” 张元朝心疼的直抽抽!道祖法印何等珍贵?没了法印,便没法号令正一派,更没法任免道官,甚至于天师府中的法阵都无法驱使。 张元朝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费景庭斩成十八段,奈何他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过去就是个送菜的。有心驭使斩妖剑,又怕费景庭用那古怪法门再把斩妖剑给弄没了。 踌躇一番,张元朝一跺脚,又是打出来一大堆黄符。一头火犀奔过来,费景庭随手一道剑芒将其斩成两段;一道天雷术砸下来,费景庭以青冥剑接引,引得雷霆劈散了周遭的一名天将。 张元朝胡乱使用术法,看着像是添油战术,实则就是在添乱。奈何张元朝地位崇高,一生也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费景庭的对手? 再者说了,若非处在天师府的法阵之中,召不得六神将、十二天将,只怕张元朝这会儿早就落败了。 待张元朝明白过来自己是在添乱,此时围拢在费景庭身旁的天将只剩下了五名。 而费景庭却在此番酣斗之中,对剑法又有了几分明悟。慢慢的,眼见二门左近的符芸昭已然占据了上风,压着残余的三名神将打,费景庭便不急着斩杀其余天将。 心随意动,剑随气走,剑法时快时慢,不用剑芒,仅凭着剑招便将一名神将的手臂斩了下来。 又过了须臾,费景庭隐有所悟,将几名天将引得围拢过来,屏住呼吸一剑斩去,剑芒好似扇形一般扩散开来。平地好似炸开一道响雷一般,将那五名天将尽数震得化作虚无。 眼见十二天将尽数被斩,张元朝一咬牙,掏出一张紫符,抖手便打了出去。 “火铃火令,南方统兵。精兵十万,各变真形。丙丁居左,白虎右迎。丙丁神,丙丁将,丙丁力士,丙丁童子,丙丁吏兵,丙丁将军,并降真炁,入吾符中,急急如律令!” 神符周身紫色光芒闪烁,便幻化出童子、力士、吏兵、将领等,手持各色武器,摆出阵势便要冲杀过来。 便在此时,就听后方有人喊道:“且住!兄长快快收了神符!”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夫君提亲、我来下聘 张元奇背负八卦伞,从演法大堂之后奔行过来。想要止住神符,却哪里还来得及? 那神符化作一道门,无数的童子、兵将,手持各色兵器从中源源不绝冲杀出来。 比人多?且看你人多还是我的飞刀多! 费景庭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前便陡然出现无数飞刀。此前麻达山之行,吃了兵器短缺的亏,费景庭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回到津门打造了不少飞刀不说,还从小世界的超市里找出了几十箱餐刀。 这些道具尽数被其覆了真气,以特殊手法投掷的瞬间又收回小世界里,此时放将出来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一方是神符幻化的兵将、童子,周身金光闪闪,一面则是万千的飞刀,银光熠熠。二者有如两道洪流对向而冲,撞在一起顿时生出千军万马之厮杀之感。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当先的兵将只是略略格开几枚飞刀,眨眼便中了十几柄飞刀,身形化作虚无。 刚开始那神符还能支撑一阵,可只是须臾之间,从神符中幻化出来的兵将便跟不上来。眼见亮银色的巨浪拍击而来,张元朝手中的斩妖剑振颤不已,已然要自行护主了。 便在此时,张元奇奔行而来,张开背后八卦伞将张元朝护主,口中喊道:“费景庭,还不收手!” 若非为了张乐瑶,费景庭这会儿真想将张元朝扎成筛子。听得张元奇开口了,便停将下来。 残余的百十把飞刀叮叮当当将那八卦伞砸得坑坑洼洼,还有几把扎在了伞面之上。 二门处,八柄钩镰上下翻飞,将最后的神将斩成几段化作虚无,此间彻底安静下来。 演法大堂前,八卦伞收起,露出张元朝面如金纸的一张脸。若非张元奇喊停,只怕这会儿他都被连绵不绝的飞刀扎成筛子了。 张元奇看了眼伞面上插着的几柄飞刀,顿时不满的看向费景庭。 费景庭咳嗽一声,道:“对不住,刚才没收住。” 他说的是实话,飞刀又不是飞剑,飞将出去哪里还受他操控? 张元奇却是不信,只当费景庭是想给张元朝一个下马威。 他当即开口训斥道:“你这小辈,好好的上门求亲,怎么打起来了?” 费景庭拱手道:“三叔,这却怪不得我了。我几次三番造访,却被门口知客胡乱支应,入不得府。不得已,我只好用了些手段。结果府中之人竟然想用暗枪打我。” “暗枪?还几次三番造访?你何时来的?” “五日之前。” 透过二门,张元奇瞧见疤脸捂着受伤的右手起身,想要偷偷溜走。张元奇心思通透,哪里还不明白这只怕是张道恩的谋划? 略略沉吟,张元奇道:“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转头看向张元朝:“兄长,你看……” “哼!”张元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此一番张元朝颜面大失,若是在外面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天师府里,府中阵法任其调用,还有道祖法印与斩妖剑在手,结果却是大败亏输! 法印被费景庭夺了,若非张元奇叫停,只怕这会儿早就身死道消,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牵扯? 正主儿都走了,张元奇自然不用再演戏,偷偷朝着费景庭竖起大拇指,费景庭顿时会心一笑。 只怕张元奇心中所想与费景庭大差不差。张天师自傲自负,若不敲打一番,只怕这婚事不好商谈。 费景庭便道:“三叔,现在该如何?” “还能如何?我叫人先带你去客房歇息,提亲的事儿等回头再说……额,你俩这是……”瞥见符芸昭换了发型,张元奇禁不住问道。 “成婚了。” 张元奇顿时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心道,你费景庭是什么毛病?跑来提亲,还带着自己老婆来? 这事儿由不得他去操心,自然有费景庭头疼。深吸一口气,张元奇摆摆手:“你们先走。来人,带两位客人去客房。” 有战战兢兢的丫鬟从演法大堂里间走出来,施礼之后,引着费景庭与符芸昭便走了。 张元奇施施然朝着府门行去,他还要处理此事的首尾。过二门,见一地受伤的护卫,自然有仆役搀扶着去诊治;到府门前,又是一地的仆役。 只是方才二人很有分寸,这些仆役大多都是昏了过去,此时苏醒过来,哼哼着自行便走了。那知客脱了个精光,抱着石麒麟发癔症,看得张元奇一阵恼火。 “丢人现眼!”张元奇挥手间,一股劲气拂去,那知客哼哼一声,脑袋撞在石麒麟上,便昏了过去。 两名没什么伤的仆役赶忙过来将知客抬走。 天师府内钟鼓齐鸣,自然会有人来援手。没一会儿,大上清宫方向先行疾行而来两名高道。瞥见府门前负手而立的张元奇,见其面色宠辱不惊,自有一股渊渟岳峙宗师风范。 那脾气急的高道当即脱口问道:“张元奇,你将天师如何了?” 噗~ 张元奇顿时破防,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两声道:“话不能乱说,我兄长好好的……不是,你是当我造反了吗?” “你没造反?” “没有的事儿!”张元奇急了。 见其不似作伪,另一高道稳当一些,问道:“那为何钟鼓齐鸣,可是有人擅闯天师府?” “是有人硬闯,不过都是误会,已经妥善解决。” “哦?何人胆子如此之大?” 张元奇乐了,说道:“是净明费景庭前来提亲,结果府中宵小接连阻碍,不得已才硬闯了进来。” 两名高道对视一眼,一者问道:“净明?那不是你的弟子吗?” “非也非也,此人一身剑仙之术源自天目山。” “哦……”另一高道点点头:“这人既然学了剑仙之术,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张元奇道:“何止是有些本事?简直是太有本事了!” “此话怎讲?” “我大哥方才输了。” “……” 俩高道根本就不信,张元奇的话在二者脑子里转了半晌,这二人才反应过来。脾气急的那个追问道:“你,你说天师在天师府中输给了那个什么费景庭?” “哎,确实如此。家丑不可外扬,两位还请不要外传。” 俩高道心中一阵畅快。张家世袭的天师,挨欺负的可不只是周遭的佃户,连带他们这些高道也没少被打压。历代都有高道不忿天师府嚣张跋扈,与天师放对,结果自然是全都输了。 在那天师府中,天师可用法阵,寻常高道哪里是张天师的对手?是以刻下听闻张天师吃瘪,两位高道顿时雀跃不已。 二人纷纷心道,不外传?那是你们张家的家丑,关我们何事? 俩高道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明了彼此心意。当即也不再废话,转身往回走,顺便拦住从大上清宫源源不绝而来的救援人手,而后故作神秘的将张天师的家丑曝了个一干二净。 处置了大上清宫方向的援手,等了一盏茶的光景,正一观的援手也来了。张元奇照此处理,自不用提。不过一顿饭的光景,正一、大上清宫两观便传出张天师输给小辈的丑事,一个下午的光景便传得整个龙虎山人尽皆知。 天师张元朝这会可是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且说天师府里,费景庭与符芸昭跟在丫鬟身后,穿过演法大堂,前方便是天师私邸的第一座建筑——天师殿,里面供奉着天师张道陵。 过了天师大殿是中厅,又称壶仙堂,里面供奉着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 过了中厅是天井,也是在此处,丫鬟带着二人转向西,进了横金梁四合院,此院三进十间,乃是因着旧时天师府人丁兴旺,不得不扩建出来的。 丫鬟将二人引到厢房安置,便一改先前瑟瑟发抖的模样,笑着说道:“两位客人且先安置,我去后头告知小姐一声。” 丫鬟一走,费景庭刚要跟符芸昭说些什么,却见这丫头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气鼓鼓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呢?” 费景庭哭笑不得,只得牵住符芸昭的手,施展渣男必备哄人大法,赌咒发誓一番,也不见符芸昭心绪转好。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从里间奔来,隔着窗子瞥见费景庭,脚步顿时缓了下来。那一双眸子里五味杂陈,既有幽怨,又有喜悦;既忐忑不安,又心怀希冀。 良久,张乐瑶推开门,便瞧见了符芸昭。 她略略错愕:“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符芸昭气哼哼道:“景庭哥哥来提亲,我来替他下聘,你可还满意?” 张乐瑶瘪着嘴不说话,费景庭便捏了捏符芸昭的手:“芸昭,别这样。” “哼!”冷哼一声,符芸昭深吸一口气,起身往里间走去:“我乏了,你们聊!” 张乐瑶沉吟道:“难为你了。” 费景庭苦笑一声,说道:“难为便难为吧,总归是我的错。我欠了你太多,此番总要救你出苦海。” 张乐瑶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问道:“听翠莲说,你方才赢了我父亲?” “嗯。” 张乐瑶皱起了眉头,说道:“我父亲心胸狭隘,只怕会为难与你……” “不怕,”费景庭道:“我这聘礼分量足够打动你父亲。” 天师印还在小世界里,费景庭哪里还怕张天师为难? 第二百八十四章 母亲、我不是你 噗~ 满口香茗喷了一地,张道恩难以置信的看着疤脸汉子道:“你再说一遍?” “小天师……老天师输了,还被姓费的夺走了天师印。” 张道恩神色呆滞,如坠冰窟,整个人都木了。他先收买了知客,让其阻拦费景庭几次,挑起费景庭的火气。待费景庭忍不住闯进来,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安排枪手打黑枪了。 能打死自然就一了百了,天师府地位尊崇,打死个把人又怎么了? 没打着也没关系,只怕费景庭当时就的炸,出手再没了顾忌,如此引出自己的父亲出手。以父亲的修为,灭掉费景庭还不是手到擒来? 精心谋算一番,自觉算无遗策,哪里想到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偏偏自己父亲竟然败给了费景庭!还被人家拿走了天师印! 张道恩觉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等梦醒了说不定事情就得反过来。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其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这特么不是梦啊! 疼痛过后,张道恩紧接着便惶恐起来。他既怕费景庭察觉出自己的谋算,回头再找上门来……他连张乐瑶都打不过,更遑论是费景庭了;二则,那可是天师印啊!历代天师只有得了天师印才算是得了完整的天师传承。 没有天师印,既不能驱使天师府中六神将、十二天将,也不能用出天师印中的秘法。更要命的是,没了天师印,就没了任免道官的权责,那些一早就看天师府不顺眼的牛鼻子还不得翻天? 张道恩眼珠乱转,再也沉不住气,霍然起身起身就走。 “小天师,您这是干嘛去?” “我看看我爹怎么样了……你自己找地方裹伤去吧。” 疤脸汉子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好一阵皱眉,没了三根手指,这右手就残废了。以小天师的凉薄,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将自己打发走。疤脸汉子一不做二不休,瞅着居室里没人,胡乱扯开袖子裹住伤势,随即将居室里值钱的玩意打了个包,扛在身上就跑。 天师府出了如此大的事,伤了一票人,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倒是没人注意疤脸汉子卷了不少好东西跑路了。 张道恩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疾走,到得后宅正房,还没进门就听嗖的一声,一具瓷瓶摔将出来,砸在地面上摔了个稀巴烂。 里间随即传出张元朝的咆哮声:“滚,都给我滚!” 哭哭啼啼声中,几个丫鬟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张道恩缩了缩脖子,有些畏缩。张元朝疼爱他是真,可张元朝喜怒无常,发起火来哪怕是张道恩也是照揍不误。 踯躅半晌,一跺脚,张道恩还是进了后宅里。进到里面才听见母亲正低声劝说着,张道恩顿时松了口气,有母亲在一旁,自己这一遭起码不会挨打了。 “老爷,我可是听丫鬟说了,那知客几次三番拦着不让见,就连名刺都没往上递,那费景庭生了气才闯了天师府……” 张元朝怒火中烧:“我管他有什么缘故?这里是天师府,天师府啊!” 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费景庭是不是闯了天师府,而是方才二人交手,他一代天师,正一执牛耳者,天生的道门领袖,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朝,竟然输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尤其动手的地方还是在对自己极其有利的天师府。 历代天师大多孤傲自负,张元朝一辈子没受过挫折,此时被折了颜面,立马就钻了牛角尖。此时便是天大的面子送来台阶,张天师也不会看那梯子一眼。 “老爷,您……” “爹!”张道恩匆匆赶过来,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忧心忡忡道:“爹,你可曾受伤了?” 张元朝脸上肌肉略略抽搐,这话在他看来等于是在戳心窝子。 张道恩低着头没瞧见张元朝的脸色,又道:“我都听说了,那费景庭实在可恶,竟然夺走了天师印。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应该立刻召集……诶唷……” 话没等说完,便被张天师一个窝心脚给踹翻在地。张道恩愕然抬起头,便见张元朝指着其鼻子骂道:“孽障,你还嫌你爹我不够丢人吗?滚,给我滚出去!” 眼见张元朝动了真火,张道恩满腹委屈,却什么话都不敢说,扭头就跑。 房中满地狼藉,上好的jdz瓷器,珍藏的笔墨、砚台,尽数打落在地。张元朝气哼哼的在房中负手来回行走,张母不敢再劝,只得在一旁默默陪着唉声叹气。 良久,张元朝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乐瑶呢?” 张母沉吟了下,说道:“元奇将人安置在了四合院,我寻思乐瑶与他许久未见,便让她去见上一面。” “混账!我还没死呢!”张元朝勃然大怒:“你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张母只得唯唯应下。 “等会儿!”张元朝叫住张母,想了想又道:“让乐瑶把天师印要回来。” “哎。” 张母应声退下,她性子柔弱,平生都没什么主意,便是遭了委屈也只会以泪洗面。此时眼见张元朝怒火滔天,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费景庭。 胡思乱想了一阵,便让丫鬟去往四合院,将张乐瑶叫了出来。 “母亲?” 张乐瑶依旧是那副娴静的模样,只是眸子里却多了一些复杂难明的意味,也不知是喜还是怨。 张母便道:“你父亲让你将天师印要回来。” 此时张乐瑶已经从费景庭口中得知交手时,费景庭趁机用袖里乾坤收了张元朝的天师印。 她沉吟了下,说道:“女儿眼下与费先生只是故识,只怕不好出口讨要。” “可你父亲……” “我自去与父亲说。” 张母又是叹气,生怕女儿执拗挨打,便只能跟在一旁。回到后宅,张元朝瞥了张乐瑶一眼,旁的都不关心,眼见其两手空空,径直问道:“天师印呢?” “天师印是父亲失在费先生手里的,女儿怕是不好讨要。” “你的意思是让我忍气吞声跟那孽障讨要?” 张乐瑶冷着脸没说话。 “你,你……女生外向,那孽障便是你勾搭来谋夺天师印的吧?我便是打死你,也不准你嫁与他!” 张元朝已经气炸了,不管不顾的抽出斩妖剑朝着张乐瑶劈落。 “老爷!” 张母惊呼一声,扑过来为张乐瑶挡剑。张乐瑶将母亲顺势一带,推在一旁的床上,身形一闪躲开斩妖剑,右手叼住张元朝持剑的手腕,另一只手也按上去奋力让斩妖剑停将下来。 “你,你还敢还手?” 张乐瑶以天师府秘传的太极功夫略略兜转,撒手便将张元朝推得倒退了几步。 架势缓缓收回,张乐瑶心有所感,好似一直困在心间的心结突地打开了。 从小到大,张乐瑶总希冀于用自己的优秀换取父亲的垂青,结果自己越优秀,父亲反而越厌恶。她生性好强,却又被母亲影响得不敢直接反对,便只能默默自己努力。 不让修行,那便偷偷修行;让自己学女工,学琴棋书画,那便学个通透,比教自己的老师还要好;不传自己龙虎山术法,那就修习茅山术法。 她习惯了迂回反击,却也没了直面张元朝的勇气。 这一刻,她静静的站在那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十九年的憋闷都被吐出来了一般。原来父亲没那么可怕,原来直面反抗是如此的舒爽,原来……他给了自己如此多的勇气。 张母眼见父女二人动了手,当即高喊道:“乐瑶,不可与你父亲动手!” 张乐瑶脸上现出笑容,那笑容无可挑剔,冲着母亲道:“母亲,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所以不会总是逆来顺受! 她又看向父亲:“父亲,您有与我撒气的功夫,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拿回天师印吧。” 说罢,张乐瑶已然做好了迎接咒术发作的准备。结果却见张元朝须发皆张,手中斩妖剑振颤了半晌,却始终没发动咒术。 她恍然道:“原来,那咒术需要天师印才能发动?” 张元朝沉默不语。 “那父亲可要好好求求费先生了,费先生可不像女儿这般好说话,若是谈不拢,费先生带走天师印,或是将天师印给了旁人……父亲这天师只怕也就坐到头了。” 款款一礼,张乐瑶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外便走。 张天师本就被刺激得发了狂,眼见平素根本不敢当面忤逆自己的女儿如此,哪里还忍得了? 喊了一声:“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话音落下,手中斩妖剑掷出,贴着张乐瑶插在了门扉上。张乐瑶身手轻抚了下剑身,扭头道:“你说的可当真?若当真,还请写下文书来……这天师府,八年前我就不想待了!” 张乐瑶走了,张元朝又是打砸了一番,张母劝慰了半晌,总算平息下来。 就听张天师说道:“你,你去劝劝乐瑶。” 张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劝乐瑶?” “哎!那费景庭既然是奔着乐瑶来的,要回天师印这事还得落在乐瑶身上。快去快去,迟则生变。别看张家旁系很是乖顺,那都是在做样子。若是得知我丢了天师印,只怕一大帮人掉头就得去奉承那费景庭。还有龙虎山上那些道士……啧,别愣神了,快去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主动权在我 一行车马进到上清镇里,马车上的帘子挑开,张道源瞥见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隐约听见有人提及天师府。 他当即皱起了眉头,略略招手,便有小厮奔上来。 “去打听打听,天师府出了何事。” “是。” 小厮小跑着去打听了,车马继续向前,没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处二进院子前。张道源家资颇丰,早在城里置办下了三进的宅院,这上清镇里的二进院子乃是老宅。 待马车停稳,张道源刚下了马车,小厮便追了上来。 “爷,打听清楚了,天师府可是出了好大的事情!” 小厮申请兴奋,以掌遮嘴凑过来附耳说了一通。张道源先是默默点头,随即惊奇起来:“你是说……张天师败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我看不像是假的。听说斗法的时候,那人顺势把天师印都给收了。” 张道源倒吸了一口冷气。出身天师府旁系,从小没少见术法,他自然知道天师印在手,身处天师府中到底有多厉害。这姓费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如此厉害? 他暗暗盘算,挥手让小厮退下,迈步刚进了院子,便有下人禀报:“爷,小天师一早就来了,可是等了您好一会儿?” “小天师?”张道源暗自冷笑,旋即堆起笑脸,猫着腰快步进到正厅里,眼见张道恩正翘着二郎腿不耐烦的等着,当即拱手为礼:“诶呀,小天师怎么来了?” 张道恩不耐烦的一挥手:“别克套了,事情有变,天师府出事了你可知道?” “这……我刚回来,倒是略有耳闻。” “张乐瑶在外头找了个叫费景庭的野汉子回来,也不知姓费的是怎么修行的,竟然连我爹都败了。那姓费的估计是来提亲的,天师印在那厮手里,我爹怕是不得不应下。 表兄,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啊。” “啊?怎么会这样?”张道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张道恩叹息一声说道:“为今之计,要么找人与那费景庭斗上一场,将天师印拿回来;要么就……” 张道恩没再说下去,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单打独斗打不过,那便只能出偏门手段,将其料理了。 “这,这这,我上哪里认识道法高强的高道去?连天师都败了,只怕再找旁人也是无用。” “嗯,我就是给表兄带个话,具体如何行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家中事多,我先走了。” “哎?我送送你。” “不用。” 嘴里说着不用,可张道恩还是让张道源将其送出了大门。站在大门口,张道源看着张道恩远去的身影,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还想拿我当枪使?真把我当白痴了!” 有师爷模样的人物凑过来道:“不想竟然连张天师都不是对手,那费景庭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眼见张道源看过来,那人摇了摇头:“莫看我,我恐怕不是对手。” 张道源笑道:“方先生多虑了,我可没那么莽撞。娶张乐瑶本就是为了天师之位,如今天师印既然落入外人手中,那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找人打听打听,这费景庭到底是什么来路。” 方先生道:“方才听闻那费景庭北地口音,我在京城有些旧友,这就去城里发一封电报问询一二。” “好,那就拜托方先生了。” ……………………………… 嗣汉天师府。 房间里,费景庭待张乐瑶走后,便回身去哄符芸昭。奈何这回符芸昭是真生气了,一时半会也没哄好。 既然哄不好,那就只能转移其注意力。费景庭神念一动,便从小世界里取出一块菊花平板来,自顾自的玩儿了半晌塔防,引得符芸昭禁不住凑过来围观。 随即打着教其操作的幌子,顺势将其揽入怀中。玩儿了片刻塔防,又从平板里翻找出一部老旧的电视剧来——《新白娘子传奇》。 符芸昭当即看得入迷,连小白蛇都偷偷钻出褡裢来窥屏。至于费景庭……嗯,这剧简直就是童年阴影,每年寒暑假一准有电视台反复播放。其播放量仅次于还珠格格。 “啧,这话本一看就是佛家手笔,几世前救了一名,要报恩许他一世富贵,平平安安就好,何以以身相许?真是不明白这白蛇是怎么想的。” 小白蛇严重同意,嘶嘶作响,不住的点头。 费景庭刚要接茬,就见此前引着他们来此间的丫鬟来了。禀报一声,招过费景庭低声说了几句,跟着便匆匆而去。 待费景庭回来,符芸昭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事儿?是要吃饭了吗?” “不是。”费景庭玩味道:“张乐瑶派丫鬟来传话,叫咱们立刻走。” “哈?”符芸昭有些惊奇的抬起头,眸子里满是疑惑。 费景庭笑着说道:“那天师印只怕极其重要,所以现在主动权在我。张乐瑶的意思是让咱们以退为进。嗯,走,咱们到了客栈你再接着看。” 符芸昭不满的嘟囔一声:“正看得上瘾呢……啧,那走吧。” 将平板仔细收好,符芸昭跳下床,跟着费景庭便往外走。费景庭刚刚击败了张元朝,折了其颜面,府中的下人避之如蛇蝎,远远瞧见都会躲开。 可依旧有灵醒的下人看得通透,眼见二人进了演法大堂,当即一溜烟跑去后宅禀报。 周遭人等的小动作尽数落在眼里,费景庭却毫不在意。他就是要大模大样的走出去,不如此何以搅动风雨? 穿过演法大堂之时,费景庭突然顿住脚步,看着二门左近的那口井有些愣神。 符芸昭顺着费景庭的目光看将过去,顿时惊奇的道了一声:“咦?这井里有元炁!” 费景庭感叹道:“私邸之中就有灵机之井,这天师府底蕴果然雄厚。” 他却不知,这口井又名法水井,乃是金丹派南宗祖师白玉蟾所开凿,又名灵泉井。历代天师以此井水画符,故又名法水井。 赞叹过后,费景庭不禁暗自鄙夷。如此得天独厚,享世间所无有,一把年纪道行还比不过自己,这张天师真是暴殄天物。 二人继续前行,刚到了二门之前,便有老者从后方追将上来。 “二位且慢,这眼看就要开饭,二位这是要去哪里啊?” 费景庭道:“这里住着不舒服,我们还是先行回客栈了,等张天师火气平息,来日我再来登门。” “啊?这……” “不用送了。” 费景庭转身拉住符芸昭,二人优哉游哉出了天师府。刚走上街头,便被三三两两聚在天师府门前议论的百姓给盯上了。 费景庭与符芸昭权当看不见,安步当车的回了客栈。 他却不知,那围观众人里,不少都是各家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得知费景庭回了客栈,这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不过半个时辰过去,客栈的掌柜便敲开了费景庭的房门,憨态可掬的笑着道:“客官,有人给您送了请柬。” 何止是有人,看着那厚厚一叠请柬,这简直就是有不少人。 接过请柬,随意拆开一封,看落款是张氏元平,想来是跟张元朝同辈之人。 看戏入迷的符芸昭难得抽空问了一嘴:“是有人请客吗?” “嗯,是有不少。” “好呀好呀,晚上能吃好吃的了。” “额,你想吃咱们自己叫就好。” “哈?为什么啊?” 费景庭随手将请柬丢在一旁,说道:“这些人藏头露尾,连面都不敢露,见他们做什么?” “哦,那叫饭馆送到房里吧,我懒得出去吃。” 费景庭自然应下,便让掌柜的送了一桌酒席进来,二人吃吃喝喝,同样看入迷的小白蛇待一集结束才化作人形,狼吞虎咽吃了一口,转而又跟符芸昭抱在一起看剧。 待天色暗将下来,费景庭本以为那些大鱼还要再等上一等。不想,酒席还没撤下去便有人找上了门。 房门敲响,隔着房门费景庭便感知到门口二人气血极其旺盛,想来应该是修行中人。 过去开了房门,便见两名老道立在门口。 二人审视的打量了费景庭一番,稽首有礼道:“贫道安通海(孙通玄)见过居士。” “见过二位老高功。” 安通海看了眼房中情形,皱了皱眉头,说道:“居士可有闲暇与贫道走走?” 床上看剧的符芸昭陡然抬起头:“是要打架吗?” 费景庭赶忙摆摆手:“不是,你接着看,我陪两位高道出去走走。” “哦。” 回身冲着两名老道点点头,费景庭出门随手关了房门,便跟在两名老道身后出了客栈。 这二人存了试探之心,安通海便道:“此间太过喧闹,不如咱们过河再叙?” “老高功先请。” 安通海与孙通玄一先一后踏水而行,费景庭紧随其后,不过片刻便过了泸溪河,落在了对岸的田埂里。 安通海方才已将身法催到了极致,回头便见费景庭早已上了岸,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当即暗自点头,想来张元奇没说假话。 安通海性子急切,当即就问道:“费居士,听闻你败了张天师,还夺了天师印,可有此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待价而沽 “确有此事。” 纸包不住火,这点小事没必要隐瞒,费景庭点点头答道。 安通海又问:“居士打算如何处置天师印?” “还没想好。” 孙通玄看了其一眼,笑着说:“居士只怕是要待价而沽吧?” “确有此意。” 费景庭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 孙通玄与安通海对视一眼,将焦躁的安通海安抚下来,一边缓缓而行一边说道:“自初代天师创下道统,这天师印流传至今一千八百年,历六十二代天师。” “果然是源远流长。”费景庭说道。 孙通玄又道:“世间都说北孔南张,都是千年的世家,实则北孔于宋元之际分作两宗,又南孔、北孔之分。而张家从无分宗之事,居士可知为何?” “天师印?” 孙通玄点点头:“居士一点就通。孔家受尊崇,不过是孔夫子遗泽绵延后人,只要是孔圣人之后,谁执掌孔家都无所谓。可张家不同,唯有嫡系血脉,才能掌握天师印。” 费景庭道:“天师印就只有这一枚?” 安通海说道:“这却不然,历朝历代都有赏赐,天师府中藏着的天师印恐怕有几十枚之多,可真正有用的就这么一枚。” 孙通玄停下身形,看着费景庭说道:“居士既然是待价而沽,不妨提提价码,若是贫道师兄弟能做主,那便应承下来。而后这天师印便交给贫道保管如何?” 费景庭纳闷道:“二位既非天师后人,要这天师印有什么用?” 孙通玄苦笑道:“我等拿了便只能盖章授箓,别无他用。可我们是没用,有的人却是没的用。” 一个没用,一个没的用,意味深长。转瞬之间费景庭便明悟过来,想来这二位高道早就不爽张天师的做派了吧? 当天天师张元朝具体什么境界,费景庭不清楚。不过打了一架,对方占据天时利地,偏偏输给了自己,想来这境界不过高明到哪里去。 孙通玄说了盖章授箓之时,想来张元朝便是以此要挟正一高道,供他驱使吧? 安通海在一旁说道:“居士可需道官?我等可挪出一处道场供居士做主。” 孙通玄瞥了师弟一眼,咳嗽一声道:“居士一身修为,哪里看得上小小的道观?若居士将天师印给了贫道,贫道便做主,正一一脉各派传承秘法,居士可随意翻阅。如何?” 随意翻阅?若换做去年,费景庭一准心动。可如今参同契都修到了炼炁化神之境,哪里还能转而修习别的法门?再说秘法秘术,太上洞渊秘法里术法多的是,费景庭还修习了剑仙之术与御剑术,眼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修习别的秘法? 费景庭摇了摇头:“这却是不必了,在下随是野路子出身,可早有传承,自然不敢觊觎贵派法门。” 安通海道:“不想要秘法?那你想要什么,不妨明说。” “这却不好说了……二位老高功,我此番是为了张乐瑶而来。此事定下之前,这天师印给谁……在下还不好定夺。” 孙通玄当即皱起了眉头,安通海脾气急,当即便说道:“你可知正一一脉苦天师府久已?若非天师府胡作非为,哪里会冒出个全真教来分庭抗礼?若天师印再流落到张家人手里,只怕正一一脉便再无重振之机。” 费景庭拱手道:“事关重大,还请二位容在下考虑一阵。” “你……” “师弟!不可无礼!”拦住要发火的安通海,孙通玄点点头道:“也好,那居士便多思量一番。我等来日再来拜访居士。” “好,我送二位。” “不用,留步。” 孙通玄礼数周全,朝着费景庭稽首之后便走,那安通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费景庭一眼,一甩衣袖这才跟了上去。 站在河堤上费景庭心中颇为玩味,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啊。这才多久?只怕天师印落在自己手里的消息刚一传出去,就引得四方风起云涌了吧?当代天师可真不得人心。 费景庭踏水而行回到对岸,待进到客栈的房间里,便见符芸昭与小白蛇正互相数落着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 符芸昭气呼呼道:“都怪小白白,看得好好的,胡乱按了下就用不了啦。” “用不了啦?”费景庭接过平板摆弄了下,那平板始终没反应:“哦,估计是没电了。” 他径直从小世界里拿出一枚充电宝,连上之后平板立刻开了机。符芸昭欢喜起来,随即问道:“那俩老道找你做什么?” “想让我把天师印交给他们。” “哈?他们也是张家后人?” “不是,他们只是不想天师印再落进张家人手里。” 不待符芸昭追问缘故,外间房门敲响,有人低声道:“费先生可在?” 得,又来一拨。 符芸昭与小白蛇凑在一起继续刷剧,费景庭则过去开了门。门口一老一少,老的身形不高,相貌普通,周身气血极旺,还戴着一副小圆镜的老花镜;少的那个看着跟费景庭年岁差不多,普普通通,身上穿着却颇为华贵。 那年轻的打量费景庭一眼,拱手道:“在下张道源,深夜来访,实在是冒昧。” 张道源?看字辈应该跟张道恩同辈。 费景庭点点头,便说:“进来说话吧。” 张道源一副谦和有礼之态,随着费景庭进到房中。分宾主落座,那师爷模样的人便恭维道:“费先生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深厚修为,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那张道源也说:“只怕同辈之中,无出其右者。” “过奖过奖。”费景庭虚与委蛇。 本心不想跟张道源这类人物打交道,可不如此,何以给张家更大的压力? 那张道源云山雾罩说了一通,总算说道了正题:“费先生,那天师印……” “在我手里。” 师爷当即捻须笑道:“费先生可是有所求?” “待价而沽。” 张道源沉吟下,说道:“天师府中还藏了些秘宝,若费先生肯将天师印交于我,那秘宝可任凭费先生挑选三样,如何?” 费景庭乐了:“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确实有那么点。”张道源笑着说:“在下道行有限,也没什么秘宝,不过一身凡俗之物。若费先生不嫌弃,我可事先先支应十万大洋,如何?” 才十万就想要天师印?这张道源实在太过小家子气。费景庭随随便便卖上一公斤原粉就有十万大洋,算算身上的存钱与不记名债券,加起来一百多万,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十万大洋? 费景庭面上不显,笑着说道:“十万……可真不少啊。” 那师爷道:“确实不少,东家大半的家资都在其中了。” “嗯,这样,事发突然,容我再考虑考虑如何?” “也好,”张道源起身道:“我是生意人,费先生若有别的价码尽管提出来,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如此,我先告辞,若费先生有了想法,可径直来我府上。” “东家就与天师府隔了一条巷子,那二进的院落便是东家的。” 费景庭点点头,起身将这俩拎不清的货色送了出去。 前脚刚送走张道源,后脚张元奇就来了。 张元奇也没进房,就在客房外的回廊处,坐在围栏上等待。身后依旧背着那柄八卦伞,手中却多了个硕大的酒葫芦。 仰脖喝了一口,张元奇晃了晃葫芦,丢过来道:“喝一口?” 费景庭嗅了嗅,又将葫芦丢了回去:“还是您自己喝吧,这酒闻着就不太好。” 张元奇笑着说:“年轻人不懂享受,这可是上好的堆花酒,这一壶在地中埋了三年,平时我可舍不得喝。” 费景庭抱着肩膀靠在廊柱上,问道:“前辈也是为了天师印而来?” “我?”张元奇玩味一笑:“我可不想让自己架在火堆上烤。拘束在这天师府中,哪有躲在西山万寿宫来得自在?” 顿了顿,张元奇灌了一口酒又道:“再者说了,先祖曾云,易经六十四卦,天师府不可逾也。如今天地元炁断绝,只剩山中还残余一些天地元炁。这道法都要断绝了,更遑论张家?紫禁城里那位就是个笑话,我可不想当第二个笑话。” “易经六十四、天师府不可逾……前辈,这话是那位张家先祖说的?” “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 哦,就是天师府中厅壶仙堂供奉的那位。 张元朝是第六十二代天师,如果事情没变化,那张道恩就是第六十三代天师。据费景庭所知,貌似建国之后就没天师了,自然也就没了第六十四代。 嘶……也不知这位张继先是算到了张家日后情形,还是仅仅有感而发。 “前辈既然不觊觎天师印,那此来……就是喝酒的?” 张元奇摇了摇头:“我是告诉你一些事情。这天师印乃初代天师所传,内中暗含秘法……今日乐瑶与我那兄长起了冲突,动起手来,我那兄长气得不轻,却始终没动用咒术。” “您是说……” “乐瑶猜的,说那咒术说不定便是用天师印才能发动。” 第二百八十七章 干脆抢人 那咒术只有天师印才能发动? 那岂不是说,此番目的已然达成了一半? 若费景庭此刻抽身便走……嗯,想来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张家也就罢了,天师印在自己手中,只怕正一一脉都会找上门来讨要。 思量了一阵,拱手道谢:“多谢前辈告知。” “呵,白日里还叫我三叔呢,怎么这会儿又成前辈了?” 费景庭尴尬道:“这不是还没下聘呢嘛?” 张元奇沉下脸道:“既然乐瑶认准了你,我这做三叔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定然不会。” “行,那我走了。你多加小心,这夜里可长着呢。” 张元奇灌了口酒,翻身跳下,晃晃荡荡出了客栈。 费景庭回到房中与符芸昭寥寥说了几句,便一直等着,可直到夜色深沉也不见再有人造访。想来今日是没有了。 他好一通催促,才催着符芸昭放下平板,又赶走了碍事的小白蛇,两人相拥而眠。 三更一过,费景庭便感知到房顶有夜行人走动。符芸昭娇喘着蹙起眉头:“真是碍事啊!” 费景庭哪里有空理会房顶的夜行人?剑指一点,雷击枣木短剑凭空出现,嗖的一声飞出窗外,兜转一圈儿便在那夜行人双腿处斩了口子。 一声惨叫,夜行人从房顶滚落下来,惊得客栈内的客人点了火烛出来观望,闹闹哄哄好一会儿,掌柜的才出来料理。 那一身黑衣的夜行人极其凶悍,挥舞长刀众人不得近身,咬着牙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一点点的爬出了客栈。 此时的费景庭与符芸昭却是云收雨住,平息了下来。符芸昭趺坐床头,默默炼化新得的灵机,费景庭炼化了一阵,想起小世界中的天师印,神念一动,转眼便出现在小世界之内。 那枚天师印便悬浮在地下停车场中,费景庭一出现,便径直落了下来。 费景庭身形一晃,便伸手接住。那天师印玉质发暗,上有细纹,底部蚀刻着‘阳平治都功印’字样。 第五十四代天师张继宗所著《崆峒问答》有言:“卞和玉为秦所得。玉印其一刻为传国玉玺,其二未镌,藏于阿房宫。后因子房公随汉高祖入关得之,藏于阳平关。二代天师讳衡祖得于土中,遂镌之文曰:阳平治都功印”。 张继宗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且不管天师印是不是卞和一同发掘的,起码这天师印不是张道陵传下,而是其子张衡所造。 道藏记载,这张衡也是得了道的,飞升之前将印剑符都传给了张鲁——对,就是三国的那个张鲁。 这两件事合在一起,是否说明,如今正一所传的法统,其实是张衡传习下来,而非张道陵? 以掌托印,费景庭试图窥破天师印中的奥秘,便凝练出一丝真气试探过去。哪里想到,那真气刚刚侵蚀进去,天师印便陡然震动着腾空而起,绕着停车场四下翻飞,好似在找寻出路一般。 费景庭若有所思,莫非这天师印中真有血脉传承的奥秘,或者天师印一旦识破持有者不是张家血脉,便不受控制? 费景庭收摄思绪,一个健步蹿过去,单手牢牢抓住天师印,任凭其来回震荡,够了好半晌那天师印才安静下来。 再次凝练出一丝真气,刚侵蚀过去,那天师印便又不受控制的震荡起来。费景庭皱了皱眉头,莫非问题出在自己的真气身上? 又过了好半晌,天师印重新安静下来。费景庭琢磨了下,觉着自己好像没法儿用这天师印。不如回头先交给张乐瑶,让其拔除咒术,而后丢给那群觊觎者,让那群家伙自己争取吧。 拿定主意,费景庭回返己身,睁开眼便见符芸昭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景庭哥哥,你刚才做什么了?怎么神魂一下子就没了?” “唔,我探查了下识海里的天师印。” “对哦,你夺了天师印,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好。”费景庭一抖手,天师印便出现在手上。 符芸昭眼睛发亮,伸手就要抓,费景庭赶忙一缩,嘱咐道:“这天师印古怪,切不可以真气试探,否则必生变故。” “晓得了,快给我。” 符芸昭抓过去,翻来覆去把玩了半晌,也没发现其哪里神异了。当即大失所望道:“就是块大石头,怎么到了天师手里就如此厉害了?” “这天师印不是张道陵便是张衡所造,距今快一千八百年了,我若是能知道,岂不是就破解了其中奥秘?” “啧,你收起来吧。”将天师印丢回去,符芸昭打了个哈欠:“有些乏了,咱们睡吧。” “好。” 二人相拥而眠。 一夜无话,清早起来,房间里刚有些动静,窗子便打开,小白蛇蜿蜒着蹿了进来。落地后化作大号符芸昭的模样,满脸希冀的盯着符芸昭。 “哦哦,吃过早饭再看,我都饿了。”符芸昭说道。 符芸昭忙着追剧,便懒得走动,费景庭招呼了伙计,让其将饭菜送进房中食用。 没一会儿饭餐送了进来,费景庭闻着味道就皱起了眉头。符芸昭嗅了嗅,又径直伸手拿了一根青菜丢在嘴里,嚼了嚼说道:“马钱子的种子,下毒的人实在蹩脚,便是傻子也能吃出来不对了。” 看了眼费景庭,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你吃了怕是会有些麻烦。” “那你呢?” 符芸昭抄起筷子吃了一大口道:“我没事,这点马钱子还不够我喂体内的蛊虫呢。” 费景庭便只能看着符芸昭大快朵颐,他自己则从小世界里取了一些糕点随意应付了一口。 吃过了早饭,符芸昭还要追剧,却被费景庭拉着出了门。 “景庭哥哥,我们去哪里啊?” “去天师府,抢了张乐瑶就跑怎么样?” “抢人?你不去提亲了吗?” “昨日张乐瑶与张天师闹掰了,还动了手。”费景庭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提什么亲?拐了人就走,他还能奈我何?” “那天师印呢?” “走之前丢给他们自己解决。” 符芸昭觉着有意思,当即道:“好,那咱们就当一回山大王!” 二人转眼到了天师府,府门前的下人眼见又是这俩煞星,一半的人跑进去禀报,另一半畏畏缩缩不知该如何应对。 费景庭与符芸昭一句话都没说,径直闯进府门,沿途根本就没人敢阻拦。 待到了天师私邸前,费景庭瞥见昨日见过的丫鬟,招手让其过来,问道:“张乐瑶呢?” “姑……额,小姐在敕书阁。” “敕书阁在哪儿?” “过了后厅,穿过灵芝园便是。” 问明张乐瑶所在,费景庭与符芸昭当即继续朝前而行。刚到中厅,张元朝便带着十几个护卫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费景庭!你来做什么?” 一日不见,张天师脾气照旧不太好,只是脸色灰败,显然昨晚没睡好。 费景庭脚步不停,随口说道:“找个人。” “找个人……堂堂天师府,岂能容你随意乱闯?来呀,给我拦下来!” 十几个护卫刚要动手,边见眼前红光一闪,惨叫声接连响起,十几号护卫几乎同时栽倒在地。轻则伤了臂膀,种则斩下了手腕。 那红光逐渐放慢,绕着费景庭缓缓而行,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柄红色短剑。 “你……” 张天师刚开口,便被费景庭怼了回去:“张天师,你确定还想跟我动手?有天师印尚且打不过我,没了天师印,你又能奈我何?” “你……不当人子!” 张天师也就剩下逞逞口舌之快了。此人已然色厉内荏,哪里还敢跟费景庭动手? 微微笑了下,费景庭与符芸昭过中厅、后厅,进入灵芝园中。这园子里栽了不少药材,药香味四溢,隐隐有丝丝缕缕的灵机逸散出来。 费景庭皱眉道:“真是浪费啊。” 不用想也知道,一准是张天师取了灵泉井里的水浇灌,这满园的药材才会有灵机逸散。 符芸昭却是眼睛放光,回头见张天师没跟过来,当即鸡贼的摘了不少药材塞进褡裢里,眼见塞不下,又央着费景庭挪移到小世界之中。 费景庭拖着财迷的符芸昭过了灵芝园,便到了一座二层五间的建筑前,额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敕书阁’。 费景庭正要进去,符芸昭便嚷嚷道:“张乐瑶,快出来!” 二楼一扇窗子推开,显露出捧着书卷的张乐瑶,见了二人,她神情略略有些疑惑。 她从楼上飘身而落,疑惑道:“你们这是……” “抢人!”符芸昭随口回了一声,又回身去摘药材。 “啊?” 张乐瑶有些发懵。她以为费景庭会拿捏一番,拖延一些时日,而后以天师印交换,将自己从这天师府中迎娶出去。眼前的情形却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此间可还有留恋?” 留恋? 张乐瑶摇了摇头:“八年前我便想脱离此地了。” “那就好,”只见费景庭朝着她伸出了左手,说道:“那便跟我走吧。” 张乐瑶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后续有何计划,天师印该如何处置,自己又以什么名义跟他走。可看着费景庭的双眼,不知为何,张乐瑶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她径直将左手伸过去,放在费景庭掌中。两手相握,那掌心的温热灼烧得张乐瑶一阵酥麻。 费景庭紧了紧左手,牵着其便往回走。路过灵芝园,又牵住了还在忙活的符芸昭。 张天师此刻已然站在了后厅之中,想要阻拦,却被费景庭一个眼神惊得不敢动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费景庭牵着两女大模大样的往府外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价码 费景庭领着两女已然出了府门,却定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奔来,张道恩急促的道:“爹,那贼子又闯进来了?” 张元朝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府门方向,张道恩顺势望过去,当即咬牙切齿起来。 他早已预定了下一代的天师,如今天师印被费景庭夺了去,他哪里能甘心?当即拱火道:“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元朝心思电转,知道事到如今风声早就传了出去,想瞒也瞒不住了。天师印事关正一一脉传承,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费景庭拿走。 一咬牙,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符,口中念咒,脚踏罡步,将黄符抛洒起来,剑指一点:“敕!” 那黄符在空中略略盘旋,转瞬便四散而去。 嗣汉天师府地处龙虎山下,既有天师府筹建的大上清宫,也有正一观等道门,传信符发将出去,要不了一会儿援手便会到来。 此刻的费景庭定在府门前,符芸昭疑惑的问道:“景庭哥哥,你要做什么?” “我在想怎么解决麻烦。” 张乐瑶被费景庭的大手牵着,心中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早已失了方寸。仅有的一丝清明想要帮着破局,转瞬又会盯住费景庭的侧脸,旋即目眩神迷起来。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张乐瑶回头便见到黄符四散而去。当即说道:“传信符,我爹叫援手了。” “不急。”费景庭悠然说完,胸前陡然浮现那柄雷击枣木短剑,以神念驱动,喝了声:“去!” 那短剑便有如一道流光朝着西方飞了过去。二、三里外便是大上清宫,那流光疾速而行,转瞬即至,划过龙街,到得伏魔殿前略略停顿,震颤着发出一声有如龙吟之声,引得道宫之中的道门纷纷驻足观望。 安通海、孙通玄从伏魔殿中奔出,瞥见了那柄短剑,那短剑随即折返了过去。二人对视一眼,安通海当即道:“走!” 二人施展身法,循着红色流光追了过去。 那短剑回转回来,略略停顿,又朝着天师府侧的二进宅院飞去。 后宅之中,师爷模样的方先生正拿着一封电文说道:“……去岁打死了几个日本人,又写了两本小说,应该是赚了几千块大洋。除此之外,并无费景庭会修行的传闻。” “几千块?”张道源不屑的笑笑:“那我出十万大洋岂不是一下子把他砸晕了?” 方先生笑道:“砸晕了好,只要得了天师印,经营几年几百个十万都回来了。” “哈哈哈,此言有理。” 便在此时,方先生脸色陡然一变,从随手的拐棍中抽出一个古朴的幡子来,正暗自戒备,破空之声陡然袭来。 一道红色流光穿透窗户停在了二人身前。 正费解方先生反应的张道恩脸色大变,那方先生也是悚然而惊:“剑仙之术!” 剑仙之术在世间少有流传,但一旦现世,无一不是惊才艳绝之辈。远有剑仙吕洞宾,此后还有火龙真人。 算得上是虽不在江湖,江湖却广有传闻。方先生正犹豫着要不要应对,那红色短剑略略振颤,旋即以更快的速度折返了回去。 张道源面色惨白,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不解道:“方先生,这……这费景庭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先生略略沉思,起身道:“只怕是约我们相见,走,那咱们就去瞧瞧。” 龙虎山中,一老者趺坐洞中,一道黄符飘飘荡荡飞将进来,在其面前不住盘旋。老者睁开双眼,伸手接过黄符,也不看其中内容,只是暗自叹息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洞穴之外便是百丈悬崖,老者却好似灵猿一般攀援而下; 正一观中,一中年道士展开黄符看了眼,随即丢在地上,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施施然推门而出。 ……………………………… 雷击枣木短剑飞回,费景庭眼见张天师带着败家儿子追了出来,神念驱动,那短剑便在张天师面前划过一道流光。 “你……” 张道恩躲在张元朝身后,不敢咒骂费景庭,便朝着张乐瑶骂道:“不知羞耻的贱人,你这便跟人走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无媒苟合!” 话音刚落,流光闪过,张道恩捂着脸‘诶唷’一声摔倒在地。脸颊上被短剑抽出一道红印,若非张乐瑶的缘故,费景庭真想给这厮留个更鲜明的印迹。 天师府中一片慌乱,几名丫鬟簇拥着一名妇人奔了出来。那妇人踉跄几次,若非有人搀扶,只怕就要摔倒在地。 抢出府门外,妇人哀嚎道:“乐瑶,乐瑶啊……” “母亲……”张乐瑶回头看着妇人,心如刀绞。左手被费景庭用力攥了攥,张乐瑶看向费景庭,摇摇头道:“没事。” 她松开费景庭,前出两步,冲着妇人恭恭敬敬行跪拜之礼,三个头磕下去,张乐瑶起身道:“母亲,女儿今日出阁,请恕女儿来日不能再近前侍奉尽孝了。” “乐瑶啊,你便这般走了?你让为娘怎么办?你让你爹的脸面往哪里放?” “母亲不要再说了。”张乐瑶冷声道:“他既视我如仇寇,我又哪里还待得下去?女儿此去千里、万里,来日也不知能不能相见,只盼母亲身体安康。” 张母泪如雨下,不住的点头。而后神色陡然一变,大声喊道:“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我没你这个女儿!” 张乐瑶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母亲的维护之意。她生怕被张天师识破,只是擦了擦眼泪便站起身,重新牵住费景庭的手。 一行三人刚朝西走了几步,张道源与那方先生便从身后追了上来。 “费先生……这是要走?” 费景庭点点头。 张道源急了,瞥了一眼更远处的张元朝,低声道:“那天师印……” “不急,你若是有闲暇,不妨送我一段。放心,那天师印与我无用,我总不会冒大不韪带走吧?” 张道源与方先生对视一眼,交换了下眼神,便只能应承下来。 继续前行,不过走出去百十步,身后又有人追来。来者正是安通海与孙通玄。 费景庭见连老道从水面上腾身到了河堤上,便侧头笑着点点头,说道:“劳烦二位老高功相送一番如何?” 安通海刚要发话便被孙通玄拦住,笑着稽首道:“难得居士有此雅趣,那贫道师兄弟便与居士走上一段。” 复又前行,待到了镇口码头前却行不下去了。 那码头旁立着两人,一中年道士手中捧剑,一光头老者手拿拂尘。 符芸昭眨眨眼,那光头反射阳光,晃得她一阵眼晕。便说道:“和尚也来凑热闹?” 光头老者摇了摇头:“贫道是道士啊……也不知是不是修行出了岔子,此番闭关之后周身毛发尽数脱落。” “啊?哈哈哈,你这道士好有趣啊。” 张乐瑶在一旁说道:“老者是龙虎山高道钱汉典,那中年道士是王蕴铭,此二人道行深厚。” 费景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三人停下脚步,费景庭四下看看,说道:“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便到这里吧。” 那中年道士稽首道:“贫道不想与居士为难,还请居士将天师印留下。” 光头的钱汉典也说:“小娃子,天师印非张家人不能用,你留着也没用处,还是交出来吧。” 费景庭笑道:“言之有理,不过总归是件宝物,总要待价而沽。” 他看向张道源,在其惊恐的目光中说道:“这位张道源说了,十万大洋,外加天师府中三样宝物,任我挑选……不知条件可有变化?” 张道源心中暗恨,可事已至此,只能咬牙点头道:“不错。若是费先生不满意,条件还可以再提。” 张道恩当即骂道:“张道源,你这阴险小人,我早知你打的就是天师之位的主意。” 已经撕破脸,张道源自然懒得与其耍嘴皮子。他看向四周,有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方先生,那方先生皱着眉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费景庭又看向大上清宫的两人,说道:“二位,上次的条件可有变化?” 孙通玄苦笑道:“正一秘法居士看不上,贫道师兄弟昨夜回去好一阵翻腾,倒是找到了两枚地元丹……这丹丸乃是前宋时张继先天师为皇帝炼制的贡品,只遗留下来两丸。” 眼见孙通玄从怀中掏出两枚丹丸,感知之中丝毫感受不到其中有什么玄妙,费景庭便问道:“不知二位可有改善根骨之法?” 二人怔了下,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摇头:“根骨天定,或许前代有人炼制过改善根骨的丹药,可如今天地元炁断绝,哪里还有此等丹药?” 费景庭有些惋惜的叹息一声,转头又看向钱汉典与王蕴铭:“我有天师印在手,不知二位可要交换?” 钱汉典默然不语,他苦修了一辈子,就手中的拂尘是法器,身上连块大洋都没有,哪里有东西交换? 那王蕴铭却道:“听闻居士乃是剑仙传人,不知可否看得上此剑。” 说着,缓缓抽出宝剑,那宝剑长不过三尺,周身泛着淡淡的紫色光华。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天师府完了! 王蕴铭以掌抚剑身,那长剑便振颤起来,发出轻轻嗡鸣。 “此剑名紫电,吴六剑之一,乃是先辈祖师偶然自吴中所得。便用此剑与居士交换如何?” 费景庭看得眼热,那紫电剑一看就极为不凡。他收回目光问道:“王道长,不知得了天师印之后,你有何打算?” “打算?” “可是要物归原主?” 王蕴铭瞥了后面的张天师一眼,沉吟道:“天师印乃正一至宝。” 费景庭听了这一句便微笑了起来。 王蕴铭一句话将天师印定性为正一至宝,而不是天师府至宝,想来是没打算还给张天师。 果然,就听王蕴铭又道:“张天师德不配位,身在天师府中尚且保不住天师印,我看……这天师印还是暂且放在正一观吧。”他看向一旁的光头道士:“师叔祖,您看如何?” 钱汉典理所应当的点点头:“不错,就该放在正一观。” 形势比人强,张元朝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道恩心浮气躁,哪里还忍得了?当即跳着脚骂道:“你们这些白眼狼,枉我张家养你们这么些年,不识知恩图报,合起伙来欺负张家。你,你们给我等着!” 张天师脸色煞白,抡起巴掌一耳光抽在张道恩脸上:“畜生,快快住口!” 天师府本就攀附在了正一一脉的传承上,张元朝生怕张道恩年轻气盛,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让正一彻底与张家割裂开来。 有些话虽然是事实,却不能说。只要不说出来,就有转圜的余地。 一众所谓帮手的神色尽数入了张元朝眼底,这帮人的打算他哪里还不知道? 若费景庭要强行带走天师印,那没说的,一准并肩子上。若费景庭想要换东西,那这帮人就没谁会帮自己了。 事到如今,张元朝知道自己必须得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费景庭,我将乐瑶许配给你,另外再给你一把法剑,你将天师印还给我如何?” 费景庭笑而不语。 张元朝又道:“只要天师印到了我手,当场我就拔除咒术,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老天师好气魄。”费景庭却说道:“不过我怕你留后手报复,所以此事就算了吧。” “你……你可要考虑清楚!” 费景庭沉吟着,他自然不可能将天师印还回去。十万大洋他也看不上眼,那便只剩下两个选择了,要么紫电剑,要么地元丹。 钱汉典、王蕴铭与对面的安通海、孙通玄自然明了眼下的局面,那王蕴铭抢先道:“居士既然不想天师印交还天师府,还是交给贫道吧。居士怕是不知道,那大上清宫本就是天师府筹建的家庙。” 孙通玄冷笑道:“王蕴铭,我等是得了居士飞剑传信,你们又是得了谁的信?” 费景庭若有所思的瞥了双方一眼,随即目光锁定场中的张道源。他两步行过去,停在惊愕的张道源身前,说道:“十万现大洋?” 张道源刚要说话,却被一旁的方先生猛然扯住袖子。 开玩笑,这种时候剑拔弩张,就算得了天师印只怕也没命做天师。且不说这四名高道,便是天师张元朝刻下看向二人的目光,都恨不得剥皮抽筋。 张道源倒吸了一口冷气,刚要开口,费景庭就摇了摇头:“可惜,钱太少了些。” 张道源有些恍惚,莫名的,心中既失落又松了口气。 越过张道源,费景庭停在孙通玄身前:“那就与高功换地元丹吧。” 安通海当即就笑了:“居士好眼力!这地元丹可助人转先天道体,可惜只剩下两枚,若是九枚俱全,以为居士的修为,只怕消化之后立时便是陆地神仙。” 费景庭笑了两声:“如此神奇?换了换了!” 他伸手先行接过两枚蜡丸,抖手间便丢进了小世界。朝着二人笑着点点头,缓缓后退。 “额……居士,天师印呢?” “稍等。”费景庭退到二女身旁,分别牵住二人的手,点点头道:“二位高功接住!” 话音落下,一枚玉印凭空出现在其胸前,乱转着朝二人飞去。 苍啷啷拔剑之声不绝于耳,费景庭回身看了一眼刺向自己的紫电剑,微微笑了下,旋即身形陡然消失。 与此同时,一直拄着拐杖的方先生陡然出手。从拐杖中抽出一面幡子,那幡子通体漆黑,迎风招展。那方先生喝了声‘去’!幡子抖动,从中跃出硕大的鬼头,朝着那天师印便扑了过去。 安通海急切的去接天师印,一旁的孙通玄早有防备,眼见方先生的黑幡,当即就脚踏罡步,一张黄符打出,顿时有一尊金甲神将拦在那鬼头面前。 张元朝眼见天师印现出,当即手掐法诀念咒不停,那天师印在半空拐了个弯就朝着张天师而去。 身后,钱汉典身形一顿便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半空,打出拂尘去卷住那天师印。 张道源眼见形势突变,知道自己本领低微,掺和不得这等斗法,当即抱头鼠窜,不想慌不择路,转头便于张道恩撞在了一起。 “诶唷!”张道恩一瞧是张道源,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喝道:“好啊,是你这白眼狼,看打!” 张道源深知不能让张道恩打出黄符来,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张道恩的脖子二人便扭打了起来。 拂尘丝线缠裹住天师印,安通海的手也抓住了天师印,两方争夺,目光交错,顺顺便对了一掌。 安通海略略吃了些亏,可好歹将天师印拿在了手中。王蕴铭剑势一改,攻向安通海,却被孙通玄拦住。 镇口码头前,几方人等乱战起来。你打我,我打他,他不知道下一刻会打谁。 不过顷刻间,王蕴铭一剑斩了鬼头,方先生见势不妙,收了黑幡扭头就跑; 安通海对上了张元朝,眼见把持不住天师印,径直将其丢了出去,却被光头钱汉典抓住。 孙通玄上来抢夺,王蕴铭呼喊道:“师叔祖,将天师印丢过来!” 那钱汉典却理都不理,说道:“你背后出手偷袭,说不得与天师府有勾连,我可信不过你!” 这一番乱战径直打了一炷香的光景,正一观与大上清观的四名高道好歹还留着手,那张元朝却愈发的无所顾忌。便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径直抢了天师印。 面对四面八方的袭击,展开八卦伞尽数抵挡,随即将天师印丢给孙通玄喊了一声:“快走!” 孙通玄得了天师印,哪里还敢停留,真气流转,转头迈开大步就跑。 张元朝气急败坏道:“张元奇,你也要造反?” 张元奇收了八卦伞笑着说:“兄长,你德不配位,这天师印还是暂时交给旁人看管吧。” “你这孽障,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张元奇也不搭理,展开八卦伞拦住想要追击的众人道:“诸位,同是正一一脉,孙高功德行深厚,有他保管天师印,诸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钱汉典道:“你没跟孙通玄串通?” 张元奇道:“我不日就回返西山万寿宫,此生不回天师府。如此,老高功可放心了?” 钱汉典思量一番,点点头:“也好,就算落在你手中,也好过继续让张元朝把持。” 话音落下,钱汉典飞身而去。 安通海冲着张元奇稽首,随即去追孙通玄。 那王蕴铭收了长剑,略略叹息,说道:“也罢,孙高功德行没话说,此事便如此吧。”深深的看了一眼张元朝,王蕴铭也走了。 张元朝咬牙瞪着张元奇道:“你可想过,死后见了列祖列宗如何说?” 张元奇咂咂嘴:“兄长,你我都是修行者,人死如灯灭,哪里见得了列祖列宗?”摇头笑笑,张元奇背负好八卦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场中只余下张元朝,以及依旧扭打成一团的张道恩与张道源。 悲从心来,张元朝悲呼道:“张家……天师府……完了啊,完了!” ……………………………… 崇山峻岭,鸟兽皆默,似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空地里气机流转,而后陡然炸开,三个人影凭空出现,惊得林子里鸟兽奔走。 费景庭松开牵着二女的手,身形略略晃了晃,饶是破境之后真气雄厚了不少,可此番逃遁法带着两人依旧很是吃力。 “你怎么了?”张乐瑶关切道。 符芸昭径直抱住费景庭的胳膊:“景庭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费景庭吐纳一番,说道:“就是真气靡费过甚,嗯……” 眼见小白蛇从褡裢里探出头,费景庭咂咂嘴,心道原来如此。带了俩人外加一条蛇妖,难怪耗费了大半的真气。 符芸昭此时抱怨道:“那正一观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交了天师印还要偷袭,真是不要脸。” 张乐瑶沉声说道:“王蕴铭乃是我爹许下的正一观下一任监院。” 果然这俩人有勾连。不过若是王蕴铭得了天师印,只怕也未必会交还给张元朝。 “算了,理会他们作甚?还是探查一番,咱们到了哪里了吧。” 符芸昭四下瞧瞧,疑惑的蹙眉道:“咦?这地方我好像来过呢。” 第二百九十章 龙塘镇 “看着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哪里了。”符芸昭蹙眉思量了一阵,转眼看见山腰处有打柴的樵夫,便说道:“我去问路,景庭哥哥你先行恢复真气。” 蹦蹦跳跳走出去两步,符芸昭停住身形先是回头瞥了一眼张乐瑶,随即又盯着费景庭威胁道:“不许趁着我不在干坏事!” 饶是以费景庭的厚脸皮也禁不住,当即面红耳赤道:“胡说什么呢?快去问路!” 符芸昭蹦蹦跳跳走了,费景庭转头就见张乐瑶有些无所适从的摆弄着发梢。 顺势牵住张乐瑶的手,略略捏了捏,只觉柔弱无骨,便瞧见张乐瑶的脸颊腾起红晕。费景庭说道:“我将天师印给了外人,你……” 张乐瑶紧忙摇了摇头:“无事。失了天师印,说不定对张家来说是福非祸。此前仗着天师印横行霸道,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家暗暗发恨。如今没了天师印,只盼着家中稍稍收敛一些,少做一些恶事,再破掉那恶习。” 费景庭点了点头,他自知张乐瑶知书达理。想了想,他笑着说:“昨夜临睡前我还在思想,既然得了天师印,要不要把你推上天师之位。” 张乐瑶抿嘴而笑:“亏你想得出,这天师我可当不来。” 本就是娴静的性子,又修行有方,哪里理会得了张家上上下下的勾心斗角,又哪里受得住正一一脉繁杂的庶务? 费景庭就说:“我想也是,你性子恬淡,估计不想理会那些腌臜事。再说,既然接了你,我自然想着天长日久,共寻那登仙飞升的法门。” 张乐瑶眼波流转,一双秋水晶莹,反手握住费景庭,低声说道:“你,你要娶我吗?” “不然呢?” “我以为你只是履行与三叔的约定。”瞥了一眼半山腰处正与樵夫问路的符芸昭:“她如何说?” “还能如何?发了好一通脾气,又约法三章,这才勉强点头。”费景庭苦笑着说道。 张乐瑶吸了吸鼻子道:“她如此委屈自己,想来是极钟意于你。” “我知道。”有心想说此生必不负你们,却觉着太过渣男,费景庭便只能沉默下来。 张乐瑶心中羞怯,眼见符芸昭问明了所在,正往回走,便抽出手道:“你赶紧恢复一下真气吧。” 费景庭应了一声,趺坐下来,拿出玉牌吐纳灵机开始恢复周身真气。 符芸昭蹦蹦跳跳跑了回来,大惊小怪的说道:“我就说此地看着眼熟,原来我果然来过。景庭哥哥,你猜猜看,我们如今到了哪里?” 费景庭闭着眼随口问道:“哪里?” “龙塘啊。” “龙塘又是哪里?” 符芸昭想了想,说道:“娄底北面的一个镇子,过了前面的山就是。重要的是,此地距离湘西已经不远,梅姐姐家就在这附近。” 梅姐姐……梅三姑?这么说,此番逃遁法使出,费景庭硬是带着两个女子外加一条蛇精从赣省鹰潭跑到了湘省娄底,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恐怕不止三百里吧? 也怪费景庭谨慎,生怕交出天师印之后一众正一道士翻脸不认人,于是死命的催发逃遁法,这才遁出这般远。 幸好此番一路向西,不然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略略调息了一阵,费景庭恢复了少许真气,便起身与二人下了山。又翻过一道山梁,便瞧见下方一条官道一路向北,绵延出去几里,便有一座镇子。道路在那里分作三岔,此地应该算是交通要道,想来那镇子应该颇为繁华。 符芸昭懒得走路,还没下山便张罗道:“景庭哥哥,看着还有五、六里路,不如取了摩托车出来吧。” 张乐瑶与费景庭去了趟关外,坐过摩托,此时想起当日情形,顿时心中颇为感念。若非关外一行,自己受了不少的委屈,只怕费景庭这木头依旧铁石心肠,自己与他也不知会空耗上多少年。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太扎眼了,等过了镇子再取出来吧。” “哦。” 三人脚程快,不片刻便到了镇子里。 费景庭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镇子比北方的不少县城还要繁华。街市里车水马龙,不少拉了煤炭的大车匆匆而行,青石板的路上便多了一层黑色的煤灰。 想来此地应该是有煤窑,才会如此繁华。一条长街两侧挑着各色幌子,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符芸昭鼻子尖,吸着鼻子嗅了嗅,眼睛顿时就亮了:“唆螺!好香啊!” 叫了一声,这丫头便疯疯癫癫循着滋味跑了过去,没一会儿便在一家小铺子面前发现了一大盆炒制喷香的田螺。 深深吸了口气,等不及费景庭过来会账,符芸昭径直从褡裢里掏出一枚银角子丢过去,随即便迫不及待的用油纸包了一包田螺,捏起来径直丢进嘴里,啧啧有声很是享用。 刚吃了几个,转眼又闻到了一股子特别的味道,符芸昭眼睛愈发的亮了,不待费景庭与张乐瑶追上来,她又跑走了。 费景庭带着张乐瑶寻过去,就见这丫头又停在了一处炸制臭豆腐的摊子前。 费景庭看得眉头一阵抽搐,他对臭豆腐有恐惧症。话说有一阵他还挺爱吃的,直到后来发现某论坛帖子里的包装袋上的配料表里赫然写着‘屎’。 此事也不知真假,不过自打那儿之后他就对臭豆腐敬谢不敏了。 停在臭豆腐摊前,费景庭低声问张乐瑶:“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刚好有些饿了。” 抬眼便瞧见一家鱼粉店,告诉了符芸昭一声,费景庭便带着张乐瑶进了店里。 那店铺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客人寥寥,上了年岁的店主正在一口大锅前熬制着鱼粉。 别说,这鱼粉味道闻着就很香。二人落座,那店主便用方言招呼,费景庭操着一口北地官话说了半天才说明白。 那店主继续熬制鱼粉,斜对面的一名食客却饶有兴致的抬头瞥了一眼费景庭,继而看见张乐瑶便是眼前一亮。 此人一身黑,黑布缠头,眼前一碗鱼粉,一壶烧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晃晃荡荡靠了过去。 “二位一看就不是……” “滚!” 一进鱼粉店费景庭便发现了此人。所谓相由心生,甭管一个人长相有多丑,若心地善良,便会面向和善,所以很多看相的骗子都是根据事主面相来分析性格,根据性格再推演事主遇到的问题,而后寻章摘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语忽悠人。 此人面相阴邪,浑身阴煞之气浓郁,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尤其方才还盯着张乐瑶打量了半晌,费景庭哪里还想跟他搭茬? 那人略略惊愕,随即神色一变,说道:“朋友……” “滚,谁跟你是朋友?” 那人恼了,撸开袖子一巴掌朝费景庭抽了过来。费景庭甚至都没用太和拳,抬手挡住巴掌,一脚踹在那人腹部,那人便闷哼着倒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鱼粉店的老板眨眨眼,说道:“二位客观,要打架出去打,小店可禁不起折腾。” 若非怕麻烦缠身,费景庭这一脚收了力,那人只怕不死也得受重伤。饶是如此,那人哼哼半天才挣扎起来,嘴里说着:“你,你可知我是谁?” 费景庭沉声道:“我管你是谁?且收了你的小心思,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人。” “好好好,咱们走着瞧!” 那人摸索着翻找出三个铜板,丢在桌面,临走前手指在酒杯中蘸了下,状似要出门,越过费景庭之际,左手屈指一弹,一滴水珠便朝着费景庭的脖颈飞了过来。 费景庭一直提防着,哪里会着了道? 那水滴刚飞到身前,便被费景庭劲气震得倒飞回去,沾染到了那人的衣角。 费景庭看向那人:“发猖水?” “你——” 费景庭起身一步跨过去,右拳看似轻飘飘打在那人胸口,那人连着倒退几步,只觉胸闷们疼。 “滚!再让我看见你,必取你狗命!” 那人吓坏了,再也不敢放狠话,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没长眼睛撒?” 门口传来符芸昭的呵斥声,没一会儿符芸昭便提着一大堆小吃跑了进来,抱怨道:“那人也不知发了什么癔症,急急忙忙的,赶着投胎吗?” “嗯,差不多。”费景庭笑着点了点头。 一言不合便以梅山水术害人,不用想便知道,此人必定是梅山水师当中的邪修。这梅山水师有正、邪之分,邪道水师以和合水强掠妇女,以起胺水让人肚子疼,发猖水让人疯癫。虽然正道的水师也会此等手段,却不会随意使用。 费景庭此前从梅三姑哪里听过,是以方才看似轻飘飘的一拳,却用上了真气。以真气割断心脉,那人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倒地身亡。 鱼粉端上来,喷香四溢,便是符芸昭也没吃过。三人交口称赞,一打听,才知道这是西枫渡鱼粉。老板早年跟着马帮到处跑,路过西枫渡吃了鱼粉便动了心思,学了一身手艺才回到龙塘开了这间铺子。 外间突然吵嚷起来,有食客进来便说道:“晦气晦气,大中午的就碰见人死在自己眼前,真是流年不利。” 另一食客说道:“哪一年不是流年?巴蜀又打了起来,商路断绝,我那洋货在此地等了十天,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会梅三姑 如今已然是五月下旬,川滇黔战争如期爆发。三年前唐继尧就想当川滇黔三地巡阅使,结果那一仗没打出个头绪,积攒了三年力气,唐继尧又打起了巴蜀的主意。 三方军阀一通乱战,也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了殃。费景庭一边吃着鱼粉,一边听着两名食客谈论局势。过往的历史中记录这一段历史除了主要历史事件,便只有四个字来概括——军阀混战。 费景庭根本就不知道这年头还有川滇黔战争,而且还打了两回。吃完鱼粉,费景庭暗自思量,看来回头得去小世界的图书馆里找一些历史书籍补补课了。不然说不定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煽动胡蝶翅膀就引得天下大变,要是好的变化也就罢了,要是坏的……那真是百死莫赎其身。 鱼粉吃得符芸昭交口称赞,她生在湘西,却没吃过湘南的特色鱼粉。吃过之后想着要给阿达尝尝,便央着费景庭打包了几碗,丢进小世界里存放。 回了账,费景庭三人从鱼粉店离开,街上依旧游人如织,好事者还诉说着方才的西洋景。 原来那黑布缠头的汉子从鱼粉店里出来,越走越不对,捂着胸口踉跄着走出去百十步,而后一头栽在地上,脸色发紫,吐血而亡。 好事者一阵唏嘘,有人咒骂道:“死得好!那厮仗着是师公传人,没少用水法害人。听说乡下不少女子都遭了那厮的毒手。” “莫乱说,那师公可惹不得,万一让人听见了,半夜猖兵收魂,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费景庭若有所思,转头问符芸昭:“师公是师父的意思?” 符芸昭眨眨眼:“我哪里知道?我自小生在寨子里,就知道草鬼婆,梅姐姐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梅山水师呢。” “那梅三姑住在哪里?” 符芸昭便说道:“不远了,往西北走上百十里,有个叫塘口的村子,梅姐姐就住在那里。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梅姐姐在不在家。” 费景庭便说:“左右路过一回,总要去看一眼。走吧。” 三人从镇子里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费景庭放出摩托,符芸昭顿时跃跃欲试的率先骑了上去。 费景庭坐后座,张乐瑶坐挎斗,符芸昭熟练的发动摩托,发动机轰鸣声中,偏三轮绝尘而去。 ……………………………… 三人前脚刚走,不过一炷香的光景,龙塘镇北面的残破小屋里,便进来了两人。 当先是的是个三十郎当的闲散汉子,后面跟着步履间虎虎生风的老者。 汉子指了指盖着草席的尸体道:“师公,就在这儿了。阿乔从鱼粉店里出来,走了百十步就一头栽在地上,吐了血,摸着没了气。” 那师公同样头缠黑布,一身黑衣,上前掀开草席,便见弟子面色青紫的尸体。 师公矮下身四下摸了摸,问道:“阿乔可曾与人起了冲突?”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师公摸索了一番,眉头皱起:“阿乔是被人害死的。” “啊?” 师公冷笑:“好厉害的点打功夫,一拳震碎心脉,碎而不断,走出百十步才发作。小小的龙塘竟然来了一条过江龙!” 说罢,师公起身朝外就走。 闲散汉子追问:“师公,您去哪儿啊?” “鱼粉店!” ……………………………… 山峰遮住了日头,天色渐暗。 梅三姑坐在农院里纳着鞋底。外间传来呼喊声:“仙娘!仙娘!仙娘救命啊!” 梅三姑停下手中的针线,下一刻便见院门撞开,粗壮的汉子横抱着个小娃子奔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那汉子急促道:“女娃儿淘气,爬树采果子,被毒蛇咬了一口!” 梅三姑掀开小女孩的袖子,便见虎口上伤口已然青紫。当即不敢大意,吩咐道:“送到屋里,这蛇毒得赶紧放干净。” 汉子不迭的应声,将小女孩送进了屋里。 梅三姑跟着进了屋,点上马灯照亮,找了刀子一刀豁开伤口,掐住小女孩动脉开始放血。 黑紫的血水汩汩流出,放了大半碗才转而变红。梅三姑找来蛇药给小女孩灌下,又以华佗法止住流血,缠裹了伤口才松了口气。 笑着说道:“还好送来的快,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救。” 汉子长出一口气:“多谢梅仙娘,多谢梅仙娘。”转眼一摸身上,尴尬道:“这……来的匆忙,没带银钱。我,我一会儿就给仙娘送来。” “嗯,量力而行就好。回去吧。”梅三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以后莫要淘气了。” 方才中了蛇毒,尚且不觉得疼痛。这会儿伤口咝咝啦啦的疼将起来,小女孩哇哇大哭,却引得孩子抽了两下屁股:“让你淘气!让你再爬树!” 送走这对父女,梅三姑眼见日头落了山,刚要熄了马灯转而点起油灯,却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奇怪的轰鸣。 那轰鸣声听着不像是火车的声响,梅三姑从未听过。绕着村子行了一圈儿,轰鸣声停在了自家门前,梅三姑便出来观望。 刚从屋里出来,就见院门又被推开,一道身影蹦蹦跳跳奔了过来,嘴里喊着:“梅姐姐,我来看你啦!” “唔~”梅三姑被撞了个满怀,怀中之人好似修炼了铁头功一般,这一下将梅三姑撞得好一阵气闷。 思量了须臾,梅三姑才反应过来,推开怀中女子,惊讶道:“芸昭?” 符芸昭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嬉笑道:“嘻嘻,梅姐姐,没想到吧?” “是没想到。”故人重逢,梅三姑本就喜欢符芸昭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自然欣喜。当即拉着其问道:“你怎么来了?” “回家省亲,顺道来看看梅姐姐。哦,景庭哥哥也来了呢。” 梅三姑听得脚步声,抬头就见费景庭领着个陌生女子进了院子。 费景庭冲着梅三姑拱手道:“梅姑娘,许久不见。” 身旁的张乐瑶也微微躬身一礼。 梅三姑欢喜的紧:“哟,我说今日眼皮一直在跳,敢情是有贵客临门啊。快快进来,还没吃饭吧?你们稍坐,我去屠户那里割些肉回来。” 符芸昭拽着梅三姑不撒手:“不用不用,景庭哥哥会袖里乾坤,什么都有。” 一番热闹寒暄,梅三姑还是那个爽利的性子,将众人让进屋里,沏了茶水,便去外间的灶台忙活起来。 符芸昭馋猫性子发作,闻见腊肉的香味便寻了过来,梅三姑便趁机问道:“你方才说省亲……你跟费景庭成婚了?” 符芸昭顿时羞怯起来:“嗯,成亲了。就是年前的事儿。” “怎么如此急切?” “也不算急切……去岁冬天我偷偷去了一趟关外,差点就没回来。还是景庭哥哥去找寻,险死还生才将我救出来。” 梅三姑撇了下嘴:“这费景庭倒也算有情有义。” “景庭哥哥待我可好了。” “你这妮子,我看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了。就怕他把你卖了,你反过来还要帮他数钱。” “才不会咧。” 手指点了点符芸昭眉心,梅三姑又问:“那个张乐瑶是谁?” “天师府的大小姐。” 梅三姑手中铲子一顿,被张乐瑶的身份吓了一跳,问道:“你回来省亲,她跟着做什么?” 符芸昭偷偷捏了一块腊肉塞进嘴里,呼呼喘着气,吞咽下去才道:“解释起来怕是要说好久,大概就是景庭哥哥也娶了她。” “啊?”梅三姑柳眉拧起:“我一早就说这费景庭招蜂引蝶,怕是不靠谱。这才成婚多久,怎么就又娶了一个?” 符芸昭嚅嚅道:“这有什么,先前成婚时就一下子娶了三个。” 梅三姑倒吸一口冷气,径直给了符芸昭一巴掌:“你这妮子是不是傻?” 符芸昭揉着屁股委屈道:“她们都缠着景庭哥哥不放,景庭哥哥也很为难,我有什么办法?不过,好歹我是大妇,她们都算是小妾。” 梅三姑哭笑不得,有心教导几句,转念一想,这其中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杂乱的事儿,自己还是别掺和了。于是便摇头道:“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但有一样,莫委屈了自己。” “嗯,我知道啦。”符芸昭亲昵的抱住梅三姑,小脑袋来回蹭了蹭:“梅姐姐最好啦。” “呵,别添乱,去拿盘子来。” 除了腊肉,其余的肉食都是费景庭从小世界里取出来的,梅三姑忙活一番,倒是整治了六个菜。再加上家中私藏的老酒,也算得上是丰盛了。 四人一蛇纷纷落座,梅三姑斟满一碗酒,端起来道:“才知道你们已经成婚了,可惜路途遥远,没当场见证,这一碗酒便祝你们白头偕老。” 费景庭谢过,当即将一碗酒饮尽。反过来,符芸昭又借花献佛,回敬了一碗。这丫头突然知了礼数,很是让人惊奇。费景庭转念一琢磨,莫非是因为许久没喝酒的缘故? 侧头看着符芸昭自顾自的倒酒,还舔了舔嘴唇,心道只怕就是如此了,这个小酒鬼! 费景庭分别跟符芸昭与张乐瑶布了菜,这才跟梅三姑说道:“梅姑娘,你上次说梅山水师有正邪之分?这邪道水师都会什么门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赶尸匠 要说梅山水师,得先说说梅山。何为梅山?古楚王部众居住地,楚为芈姓,楚人居住地便为芈山。到了秦汉时,梅鋗因助汉高祖灭秦有功,被封为台侯,食台以南诸邑。 台以南说的就是台岭以南,可当时台岭以南已为南越王赵佗所据,是以梅鋗率众西迁到长沙王吴芮长沙郡之西益阳县境内,人们把他所据之地称为梅山。 宋之前,梅山地区山高林密、民风彪悍,不与中原通。此地民众过着原始农耕、渔猎生活,形成了带有显著巫蛊文化色彩的原始、封闭文化。 梅山教又名师公教,教中法师叫师公,女的称仙娘,以新化、益阳、娄底、新邵、冷水江一带为中心的梅山地区而恒生出来的民间法教。分部于南方各个少数民族。 梅山教是国内民间法里面最完善的一个法脉,其法之庞大极为少见。说这个法是“法术大全”一点不为过。阳法和阴法具备。攻击、防身、抗打、斗法、治病、表演、解禳、祈福、收禁、迁坛、收魂招魂样样都有。 梅山神坛上供奉三尊木雕神像,居中间正襟危坐的是“梅山法主大王”、两手着地、头朝下、两脚朝天者是“翻坛老祖”,牵着猎狗如行走状的是“带狗郎君”。 梅山教分阳功跟阴功,有三大术,其一游山步猎之术;其二行香走火之术;其三打精治邪之术。 三大术法门类又分作十二术法:华佗法、罗汉法、雪山法、铁法、水法、茶法、蛇法、猎法、猖法、药法、傩戏法、梅山点打法。 其中最核心的便是水法与猖法。梅山法师治病、退邪大多只用一碗水,是以又被老百姓称为梅山水师。 实则真遇到厉害的山精野怪,真正有用的是猖法。便如梅三姑的杏黄旗,其中收摄梅山之中养育了不知多少年的猖兵,比之寻常鬼物更为凶悍。 出手必见血,若不能剿灭妖鬼,必反噬其主。 梅三姑说道:“正邪之分只论心性不论传承。邪道水师要害人,必学害人术法;正道水师要救人,也得学害人术法。” 有意思,这就是说要救人先得学会害人? 费景庭点点头,表示了然。梅三姑瞥了其一眼,问道:“费兄弟突然有此问,莫非是惹上了邪道水师?” “哦,小事,已经解决了。” 午间撞见的那水师修为低微,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梅三姑却皱起了眉头:“还真惹上了?费兄弟小心了,龙塘有个极其厉害的邪道水师,名唤白师公,据说在山中修炼数十载,收摄了八百猖兵。便是教中众师公也不敢招惹。” “白师公?” 符芸昭却道:“梅姐姐不用担心,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身阴邪,想来不是那白师公。”顿了顿,又道:“就算是白师公又如何?只怕连我都打不过。” 梅三姑愁思不解,说道:“听闻白师公这两年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弟子,此前却是龙塘镇里的无赖……”瞧见眼前三人不为所动,梅三姑便只得最后说上一句:“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此刻就是梅山,山中游移的无主猖兵也不知有多少。若是被那白师公驱使来,总是一桩麻烦事。” “嗯嗯,多谢梅姐姐关心了。” 听闻此言,费景庭却停下了筷子,琢磨了下问道:“梅山现在还有猖兵?” “自然是有的,”梅三姑说道:“天地元炁虽然断绝,梅山一地阴煞之气依旧浓郁,每隔一阵便会有新的猖兵诞生。” 费景庭若有所思。他此前将僵尸弄进了小世界,结果一旦脱离他的领域,那僵尸便如其他死物一般动弹不得,好似被冻结在了小世界的时空里。 他琢磨着或许是因为僵尸乃是天生邪物,没有三魂七魄的缘故。这猖兵不同啊,原本就是鬼物,收摄进小世界,也不知能不能活动。 梅三姑柳叶眉一拧,说道:“费兄弟,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没有,我就是想招个猖兵试试。” “你又不会招收猖兵之法,又没有梅山教的令旗,如何招?” 费景庭笑笑,说道:“就是个念头而已,梅姑娘不必多心。” “是吗?”梅三姑明显不信。不过转念一想,费景庭道法高强,想来就算收不住猖兵,也能从容退走,便没再多说什么。 一餐迎客酒喝罢,梅三姑收拾了残羹冷炙,转而将三人安置到了东面的厢房里。 梅三姑家不大不小,厢房两间,却刚好足够安置三人。 符芸昭自然而然的拉着费景庭进了一间,张乐瑶便只能自己去了另一间。 刚进到房里,符芸昭便眨眨眼,低声道:“景庭哥哥,你肯定要去收摄猖兵吧?带我去带我去,我也想要猖兵。” “嗯,那回头去一趟山里。” “何必等回头?”符芸昭急切道:“西面便是梅山,梅三姑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说不定都睡着了。咱们快去快回,说不定回来还能修行一番呢。” 你说的修行……正经吗? 费景庭沉吟一下,说道:“那好,我去跟乐瑶说一声。” “哈?你跟她说了,那她岂不是也要去?” “那就一起去呗,总不能丢下不管吧?” “可是如果都走了,那梅姐姐醒来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费景庭想了想,凑到符芸昭耳边说道:“我教你个术法,你去把梅三姑弄晕过去,如此就不会发现了。” 费景庭耳语几句,符芸昭频频点头,又暗自琢磨一阵,随即便出门去寻梅三姑。 “梅姐姐,你睡了吗?” 符芸昭进到梅三姑房里,没一会儿好似偷鸡贼一般笑着偷跑了出来。 “怎么样?” “那术法果然管用,梅姐姐睡了,我拿了她的杏黄旗都没醒。” “怎么又拿人东西?” 符芸昭娇嗔道:“就是借来用用,万一猖兵不好收,还能用杏黄旗支应一番。” 费景庭胡乱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转而去叫张乐瑶。天师府的大小姐刚刚躺下,听见敲门声,披了外衣便来开门。 “你……额……”一点春光一闪即逝,晃得费景庭一阵眼晕,随即赶忙收摄心神道:“我要去收摄猖兵,你要不要去?” 张乐瑶脸面羞红,紧紧捂着领口点头应承:“好,我换了衣裳就来。” 费景庭到了院里,随意瞥了一眼符芸昭,心道身形差距虽然大,但也不该差那么远啊……回头多给符芸昭吃一些鸡蛋。 不片刻,三人汇聚,便从村落离开,径直扑向山里。 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走了片刻,便听闻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锣声。 符芸昭脸色一变:“阴锣开道,有赶尸的。” “赶尸?”这可是童年阴影啊。费景庭小时候没少看这类片子,长大后还看了一部这类题材的启蒙片,后来央妈还出了个解密。说赶尸人神神秘秘,实则就是装神弄鬼。 所谓的赶尸就是将尸体大卸八块,用茅草扎个假人,只留个尸体的脑袋,用两根竹竿担着一路行走。到了主人家只让主人见上一面,确认无误之后赶尸人就会赶人,说一些吓唬人的鬼话,而后将只剩下脑袋的尸体装点入殓,封了棺材才算完事。 也不知是不是时空不同,或许这里的赶尸匠真有些本事? “咦?景庭哥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我想看看这赶尸是真是假。” 一旁的张乐瑶却道:“赶尸还有假的?”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有的赶尸人就是装神弄鬼,将死人脑袋……” 张乐瑶听了皱了皱眉头:“这法子恶毒,你还是别传出去为好,不然也不知有多少尸体要遭殃。” 说话间,阴锣声渐近,从山腰岔路间行出一队人来。当先一人手持阴锣,时而敲击。身后跟着排成一行的几具尸体,那尸体身上裹着五色布条,脖颈上贴着黄符,头戴粽叶斗笠,步履一致,纵跃向前。速度有如常人行走。 费景庭眨眼间开了阴阳眼,窥视过去,便见那尸体死气缠绕,偏偏背脊处残留一点生机。的确有两根竹竿穿过尸体的双臂,可却不见赶尸人担着行走,想来这赶尸人是真货。 眼见到了近前,赶尸匠手中的阴锣急促起来。符芸昭便拉扯了下,说道:“景庭哥哥,快避开吧,冲撞了尸体,只怕要生变故。” 变故无非就是化僵,费景庭自然可以轻易斩灭,可却也会坏了赶尸人的生意。 费景庭觉得有意思,便随着符芸昭避让开来。三人继续朝山上行走,张乐瑶说道:“这赶尸术也是梅山术法之一。” 费景庭问道:“你知道赶尸术?” 张乐瑶轻声说道:“以黄符定七魄,裹以物色布条;以朱砂封三魂;再以神符贴脖颈,自然可以暂时封住新死之人魂魄。以术法驱使,便可纵跃前行。不过却要分外小心,魂魄长期停留尸体之中,一旦生变就会化僵。” “这梅山术法果真有些门道。” 梅山术法脱胎于巫蛊,自然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刚翻过山头,费景庭便因有所感,侧头看向山坳里,但见山坳间阴煞之气升腾,隐隐传来厮杀之声。 符芸昭便兴高采烈起来:“五猖兵马!怎么还自己打起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五猖兵马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看谁敢 梅三姑与符芸昭急急忙忙返回,梅三姑当先一步进到院子里,丢了斗笠与蓑衣,看了房檐下的费景庭两眼,说道:“方才听说有个戴斗笠的人在找生面孔的一男一女,据说朝着我家找了过来……你们没碰见?” 费景庭说道:“碰着了,聊了两句,他见找错了人扭头就走了。” 张乐瑶撇了撇嘴,暗自忍着笑。符芸昭眼珠乱转,眼见费景庭一本正经的样子,作为跟他有过负距离接触的人,自然清楚费景庭又在扯谎。当下心中恼火,暗恨自己没赶上热闹。 梅三姑却不知情,眼见费景庭神色诚恳,狐疑道:“是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能以为什么?自然是以为白师公追了过来。但眼见费景庭与张乐瑶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周遭也没有动手的痕迹,梅三姑便摇摇头,只当自己多心了。 午间梅三姑一手操持,炒制了不少山珍,还炖了一只野鸡,卖相虽然不佳,但口味没得挑。 众人自然是吃得宾主尽欢。吃到末尾,费景庭朝着符芸昭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说道:“梅姐姐,我们下午就走啦。” “啊?就待了不到一日就要走?” 符芸昭撒娇道:“我要回家省亲啊,阿达还没见过景庭哥哥呢。再说以后又不是不来了,等回程我们再过来多住几日。” “你这妮子啊……也好,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梅三姑看了几人一眼,“你们且等等。”说着,自行回到屋子里翻找了一番,过了会儿便拿着一本线装旧书走了出来。 她将线装旧书递给符芸昭,说道:“也不知送你些什么做贺礼,这都是流传很广的水法,你拿着或许有些用处。” “嘿嘿,谢谢梅姐姐。” 费景庭可不像符芸昭那般贪财,别人送了贺礼,自然得回礼,费景庭一眼瞧见那挂在墙上的马灯。梅三姑日子过得清苦,寻常都舍不得点马灯。 他闭目在小世界里搜寻一番,片刻后一挥手,便有好大个物件出现在脚边。 上头是太阳能电池板,下面看着像是路灯的上半截……没错,就是路灯的上半截,费景庭直接拆了下来。 他将太阳能路灯递过去说道:“送你钱财只怕你也不收,就送你个灯吧。这灯用电,没电了就在太阳下晒晒,晒饱了能维持一晚上。” “这倒是稀奇。”梅三姑翻看了半晌,又在费景庭的指导下学会了开关,当即开心道:“好,那我就愧领了。总感觉是占了便宜,咯咯咯。” 酒宴吃过,符芸昭又贪喝了几杯。不过只是惹得脸上晕红一片,不见醉态。接连破境,符芸昭的酒量早已不是当初。 收拾过后,外间也天色放晴。 梅三姑噘嘴道:“还想着雨天留客,哪成想雨就这么停了。哎,我送送你们吧。” 三人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便起身而走。梅三姑一直将三人送出十里,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返。 梅山广阔,三人也不急着赶时间,便决定绕山而走。骑着摩托先行向北,过了梅山地界再折向西行。 从梅山地界到龙门寨,绕着山路走起码七百里。山路起伏不定,时而狭窄、时而陡峭,有时便不得不收了摩托,转而步行。 这一路跋山涉水,即便有摩托车代步,三人依旧走了三天的光景。第三日碰到个货郎,这才得知距离花垣县已然不远。 饶是以费景庭的修为,这三天颠簸、行走下来,也觉得有些难受,很难想象符芸昭一个小姑娘当日是如何从大山里一步步走出来的。 符芸昭的脸上布满了笑容,根本没有所谓的近乡情怯。她只是拉紧了费景庭的手,雀跃着往前走着,指着山头道:“过了那座山就能见到平地了。再走上三十里,就是龙门寨。” 果然,翻过山头就能瞧见一条河水冲刷出来的狭长、蜿蜒平原,有村寨便依山傍水而建,不少山体凿开了梯田,有穿着苗族服饰的农人赶着水牛在其间耕种。 那小河便还立着硕大的水车,缓缓转动,水流便从竹筒里倒出来,顺着凹槽一路流淌。 再美丽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烦,再见人间烟火气,费景庭顿时觉得心旷神怡,神识禁不住略略荡漾。 恬静的张乐瑶也露出了笑容,赞许道:“好一派田园牧歌。” 符芸昭神气的昂着头道:“我们苗民还好,忙活一年下来总能够吃食。只要不去城里被盘剥,日子还好过一些。那些汉民就惨了,要交好多的税呢。” 苗民民风彪悍,前清那会儿说是编户齐民、改土归流,实则还是寨子里的款头说了算。 县城里的县长要想问苗寨征税,那就得带兵过去,否则一准被人家乱棍打出来。 有男女对唱的山歌从山对面飘过来,费景庭听得新奇,便问道:“他们唱的什么?” 符芸昭却红了脸面,啐道:“都是些不要脸的词儿,景庭哥哥还是不要听了。” “诶?不是,大庭广众唱出来,有什么不要脸的?你给翻译翻译啊。” “我才不要!” 追问了半晌,符芸昭也不答话,费景庭便只能暗自叹息,多好的原始风情啊,可惜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别以为苗民唱的入骨就是不知羞耻,实则汉民的老祖宗也这么唱,诗经里头露骨的多了去了,看看孔夫子是如何评价的? 思无邪! 山下一条水路,明月龙潭河,溯流而上,远处便是龙潭镇。那镇子颇为繁华,看着镇子里往来的人群,既有苗民也有汉民,还见到几个黑皮的巡警在维持秩序,想来是税警。 没到龙潭镇,三人便跨过河流,朝山上而行。穿过一座村寨,便不断有人朝三人望过来。有半大的苗民小子,瞥见符芸昭与张乐瑶,禁不住吹了口哨,又唱起了直白的曲子来。 可待瞧清楚迎面走来的是符芸昭,当即便被家中长辈抽了后脑勺,嘴巴被缝了一般噤口不言。 有小孩子乱跑到符芸昭面前,符芸昭只一个眼神看过去,那小娃子便吓得跌进泥塘里,哇哇大哭起来。 费景庭若有所思,说道:“你在这里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怎么谁见了都害怕?” 符芸昭乐呵呵的说道:“我是草鬼婆啊,寨子里的人哪有不怕的。” 哦,对,符芸昭的外婆是草鬼婆,符芸昭也偷学了不少巫蛊之术。此前听符芸昭说过,寨子里的人对草鬼婆既倚重又厌弃。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不小心伤了胳膊腿,或是耕田打猎被蛇咬了,去找草鬼婆,基本都能治好。所以寨子里的苗民对草鬼婆很倚重;可草鬼婆身体里养了蛊,每年蛊虫都要吞噬精血以养自身,草鬼婆若不害人便会害了自己。所以寨子里的苗民对草鬼婆很是复杂。 穿过这座名叫蚂蟥塘的寨子,又过了两山夹缝形成的山谷,绕着山峰转过一个弯,眼前便现出一座苗寨。 下方梯田种植水稻,上方梯田栽种了苞谷,梯田之间便是苗寨。寨子里的建筑依山而建,前有脚柱支撑,分作三层,层峦叠嶂,几十户人家密集而居。 奇怪的是,此时已然过了下午,既不见田间劳作的农人,也不见寨子里有人影走动。 三人刚走到苗寨门口,便有个半大小子奔将出来。 符芸昭瞥了一眼,喝道:“丹甘,又去偷看女子洗澡?” 那名叫丹甘的小子顿时止步,揉了揉眼睛,眼见是符芸昭,当即鬼嚎一声,扭头就往寨子里跑。 边跑便喊:“小草鬼婆回来啦,小草鬼婆回来啦……” 符芸昭圆眼一瞪,抽出拂尘甩将过去,丝线顿时缠住丹甘,略略一带就拽了回来。 “你,你松开我!” 符芸昭冷着脸道:“见了我跟见了鬼一般,准没好事!说,寨子里到底出了何事?” 丹甘还要犟嘴,就见符芸昭的褡裢里探出小白蛇的脑袋。略略咽了口口水,当即道:“不,不关我事,是你阿达害死了人,款头商量着要将你阿达赶出寨子。” “那你又要去哪里?” “去,去……去找其他寨子的款头合议。” 草鬼婆可不是每个寨子都有,一般都是十里八乡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寨子才会有一个草鬼婆。旧时草鬼婆权力极大,可随着苗汉合流,汉家的郎中取代了一部分草鬼婆的功效,这草鬼婆的地位便每况愈下。 符芸昭冷哼一声,甩手将丹甘甩在一边,径直快步朝寨子里走去。 转过打谷场,在寨子的边角,三人瞧见了百多号人围住一间破旧的三层吊脚楼。 有汉子抱着个幼童的尸体哭嚎,周遭苗民群情激奋,不停的嚷嚷着什么。有个面色黝黑,上了年岁的汉子四下劝说,安抚着民众。 “我崽不能白死!草鬼婆必须滚出寨子!” “就是,去岁若不是我见机快,只怕我女儿也遭了毒手。” 那黝黑汉子冲着吊脚楼里喊道:“龙婆婆,你倒是出来言语一声啊。” 吊脚楼里传来一声咳嗽,随即沙哑而苍老的女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平日得了盘王的恩惠,自然也得有奉养盘王的觉悟。你们若有银钱去寻城里的郎中,又何必供养我这草鬼婆?” 抱着孩童尸体的汉子怒了,起身抄起一根火把,嚷道:“你不走,我就烧你的楼!” 便在此时,符芸昭疾行而来:“我看谁敢!敢欺负我阿达,你们问过我没有?”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金蚕蛊 “芸昭?” “小草鬼婆回来啦!” 四周吵吵嚷嚷,那捧着孩童尸身的汉子发狠道:“你回来又如何?你阿达不搬走,我便连人带楼一起烧掉!” 符芸昭冷笑一声:“你若敢烧那便试试,真当我不会放蛊杀人吗?” 面色黝黑的款头看不下去了,嚷嚷道:“莫吵了,莫吵了。芸昭,你阿达害死了坤宝,不搬出去怎么都不合适。” 符芸昭瞥了一眼那孩童,径直走了过去。那汉子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放下,我看看到底是怎么死的。” 汉子叫嚷道:“好,就让你看,反正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此事便不算完!” 孩童尸体放置在地,符芸昭过去先行剥开眼皮,又手掐脉门探了探,抬头便冷笑道:“坤宝分明还有一口气,怎么到你这儿就死了?” “啊?” 款头急走两步过来,说道:“芸昭,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人都没气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假死吗?”符芸昭呵斥一声,随即又道:“再说,他这是犯了病,哪里是中了蛊的样子?” “发了病?”款头看向那汉子。 汉子便道:“今日一早坤宝就肚子疼,我背着下山去到镇子里寻了郎中,那郎中说了一大堆,只说治不了。前些年寨子里就有人肚子疼活生生疼死,我猜肯定是中了草鬼婆的蛊!” 款头瞪了一眼那汉子,转头问符芸昭:“芸昭丫头,能瞧出来是什么病吗?” “肠子坏了,没得救。” 所谓肠子坏了,便是肠痈,现代话叫阑尾炎。这年头甭说中医了,就算西医碰到急性阑尾炎也没多大的治愈率。切掉阑尾容易,可创后抗菌、消炎困难。 磺胺的祖宗百多浪西还得十二年后德国人才会研制出来,等到十七年后才研究出磺胺类药物。 一战为什么打不下去了?死的人多也就罢了,残废更多。原本只是被弹片割伤了手掌,蹲在战壕里感染了细菌,回头就得切了巴掌,之后说不定整条胳膊都得切掉。 一战时的战地医院,看着个屠宰场差不多。 那汉子急了:“你说肠子坏了就坏了?我还说是你阿达下了蛊呢!” “你若不信,剖开肚皮瞧瞧不就知道了?” “好好的人,剖开肚皮还能活?” “反正都活不成,不多是多一会儿少一会儿罢了。” “你——” 费景庭在后面听着夹杂着方言的汉语,大略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款头还算公允,只是寨子里的苗民群情激奋,大家要赶走符芸昭的阿达,想来都是源自对草鬼婆的恐惧。 隔阂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不过眼前的误会倒是可以消除。费景庭看了张乐瑶一眼,当即越众而出。 他径直走到孩童身旁,蹲下身探了下脉门。脉搏虚弱,呼吸也气若游丝,再不医治只怕这孩子就完了。 他朗声道:“寻一间干净的房间,这孩子还有救。” “你又是谁?” 费景庭抬头看了眼汉子,说道:“你到底救不救?” “救!” 汉子抱着孩童,引着费景庭去了一间吊脚楼。这吊脚楼还算干净,起码下层没养牲畜。 待将孩童安置到了床上,费景庭便将一众看客赶了出去,只留下张乐瑶帮忙。 修行日久,真气沿着经脉运行,费景庭自然对人体有了更深的了解。不过这给人做手术还是头一遭,多少有些发憷。 张乐瑶沉吟着问道:“现在如何做?可是要用药?” 费景庭摇摇头,说:“我先想一想。” 他状似闭目沉思,实则神魂一动,已然出现在了小世界里。先行去图书馆看查阅了如何做阑尾炎手术,跟着又跑去医院搜刮了足够的药品与器械。 亏着小世界中时间流速不同,不过须臾的功夫他便睁开了眼,随手一指,便有一堆东西凭空出现。 张乐瑶眨眨眼,想要问询,却知道人命关天,便将疑惑埋藏在心底。 先给孩子解开衣服,又打了麻药,回忆着刚刚翻看过的步骤,费景庭拿着手术刀轻轻划动,做起了阑尾炎手术。 吊脚楼外围拢了一些苗民,叽叽喳喳等候费景庭妙手回春;符芸昭的家中叶围了一些人,好似在盯梢一般。 此一番却没人再敢拦着符芸昭了,她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家门。 沿着木梯上到吊脚楼二层,符芸昭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喊道:“阿达,我回来了!” 阴暗的房间里,传出沙哑而痛苦的声音:“别,别过来!” “阿达?” 嗡~ 一团无色无形的气机朝着符芸昭袭来,若非符芸昭接连破境,只怕此一遭便会着了道。 符芸昭倒退一步,手中拂尘打出,抽在那气机上,空气中便传来一声好似孩童痛呼的声响,那气机顿时缩了回去。 “金蚕蛊?” “芸昭,莫进来,莫进来啊!” 符芸昭手掐法诀,体内真气流转,宽慰着说道:“阿达,是金蚕蛊又闹腾了吧?莫怕,我来制住它!” 说话间,符芸昭身形快步往里走,便瞧见木床上的外婆,身形枯槁,双目深陷,也不知躺在床上熬了多少时日。 符芸昭心如刀绞,丝毫不理会外婆连连摇动的头,径直走过去,一掌印在外婆胸口,缓缓渡过去一缕真气。 那气机在外婆体内四下蹿走,起初还有些畏惧,待略略吞了些真气,随即撒欢似的疯狂吞噬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气机似乎吃饱了,空气中隐隐传来一声饱嗝,气机便安稳的在外婆体内停了下来。 有符芸昭真气滋养,外婆的脸色略略好转。 外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符芸昭,说道:“你,你这是……” “嗯,去了趟关外,得了东西,我又破境了!” “好,好好。”外婆挣扎着坐起来,拉住符芸昭的手连连叫好,转而嘱咐道:“你既然修了道法,找个机会将体内蛊虫尽数驱除,再找个好人家嫁了,阿达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呸呸呸,阿达又胡说,你要长命百岁呢。”符芸昭握着外婆的手说道:“蛊虫之事再说,阿达,你瞧瞧我的头发。” “嗯?你,你出嫁了?” “嗯。” 阿达变得激动起来,不迭的问道:“他是何人?人品怎样?家中父母待你如何?” “他跟我同样是修道的,可厉害了。待我也很好,至于别的,阿达待会儿见了自己看。” “他也来了?怎么不叫进来?” 符芸昭气鼓鼓道:“他去扮烂好人,随他去吧,不用管他。” “好,待会儿阿达看看他是何样的人,才让我家的芸昭嫁了去。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若你还在寨子,后日便是四月八,总要寻个可心的阿哥。” “诶呀,我自己就寻了,哪里还用四月八?” “你呀~”外婆点了点符芸昭的眉心:“真是个小机灵鬼。” 符芸昭便应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 吊脚楼。 初次动手术,饶是费景庭自觉熟知人体,可真正操作起来也是好一番忙手忙脚。寻常医生或许只需要四十分钟,费景庭足足花了两个钟头。 在腹部打了个难看的结,费景庭长出了一口气,又给那孩子挂上消炎的吊瓶,这才算忙活完。 摘下口罩与衣帽,随手丢进空间里,费景庭回头看了眼张乐瑶说道:“总算是完了。” 张乐瑶目光盈盈,忍不住好奇道:“这些物什哪里来的?你那袖里乾坤也装了太多的东西了吧?” “的确不少,我这袖里乾坤可是装着个小世界呢。” 外间听到里间说话,孩子的父亲便急不可耐的敲门问道:“郎中,我娃子如何了?” 费景庭过去开了门,说道:“没事儿了,麻药劲头过去就会醒来。等会儿吊瓶见底,记得来喊我换药。哦,还有就是这几天尽量吃流食,不要乱动。” 汉子目光越过费景庭,眼见自己孩子躺在床上,呼吸绵长,脸色也好了许多,当即千恩万谢。 “诶呀,郎中妙手回春,真是神医啊。诊金、药钱我一定照付……” 费景庭摆了摆手,心道就算有钱都买不到这些东西,你拿什么来还?只当是日行一善了。 “不用了……再说我也不是郎中。” “那您是——” “符芸昭的丈夫。” “啊?” 不再理会惊愕的汉子,费景庭牵着张乐瑶的手便出了吊脚楼,三拐两转,到了符芸昭家的吊脚楼前,两人便上了楼。 此时窗子尽数打开,房间里明亮了起来。外婆看见费景庭,上下打量一番,当即暗暗点头。 论相貌,别说十里八乡,便是这一县之地也没人赶得上。再看气质,深情内敛,外表谦和,有一股子公子如玉的意思。 “外孙女婿,快来让我看看。” 费景庭赶忙紧走两步,叫了声:“外婆。” “好,好好好。”外婆拉住费景庭的手,费景庭便感知到一股气机略略朝着自己试探,触碰到参同契的真气后,立刻缩了回去。 费景庭看向符芸昭,符芸昭便说道:“我阿达身体里有金蚕蛊。” 金蚕蛊?那岂不是传闻中与三尸蛊齐名的顶级蛊虫? 第二百九十六章 娃娃蛊 金蚕蛊乃是苗疆顶级蛊虫,炼制极为不易。据说要在端午这天以秘药引得十二条毒虫入青铜鼎,而后每日念咒祷告,还要防着外人得知,如此一年之后开了鼎器,见鼎器之中只存于一条蛊虫,且通体金黄,略略现身即隐于鼎,抛洒香灰才能让其现行。 这金蚕蛊也极为厉害,不见行迹,杀人于无形。死者只有剖开胸膛,查看心肝,见其心肝全是孔洞,且焚烧之后心肝不损,这才能确定是金蚕蛊干的好事。 苗疆的草鬼婆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炼制出一条金蚕蛊。三尸蛊比之金蚕蛊稍稍容易,符芸昭一年间也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总归是功亏一篑。 符芸昭的外婆竟然有金蚕蛊,难怪方才那些寨子里的民众只敢站在吊脚楼外叫嚣,却无人敢踏入吊脚楼一步。 符芸昭看向外婆,说道:“阿达,你年纪大了,养不住金蚕蛊,要不还是将金蚕蛊嫁掉吧。” 金蚕蛊炼制不易,且每年都要奉养。要么以灵机奉养,要么就得用活人奉养。若无奉养,金蚕蛊发作起来,养蛊的草鬼婆就得遭殃。轻则失了部分血肉,重者直接被金蚕蛊食了心肝。 所以奉养不起金蚕蛊的草鬼婆,便会将藏着金蚕蛊的鼎器与一包金银放在路口,这叫嫁金蚕。有过路人看见了,知道是什么意思,便会将金蚕蛊收养;有不知道的,单纯的贪图金银,那金蚕蛊也会纠缠上身。 符芸昭的外婆只是笑着摇头:“想要嫁掉,哪里那么容易?你阿达的金蚕蛊……可不是一般的金蚕蛊。” 这金蚕蛊有若干形态,大体有两类占据主流,一者是龙蛊。就是蛊虫斗到最后,蜈蚣、蛇之类的赢了,发生变化,蛊虫形状很像是龙;一种则是麒麟蛊,这种最后的胜利者大多都是蜥蜴、蛤蟆之类的。 除了这两类主流的,还有一些极其稀少的蛊。就比如符芸昭的外婆,所得的金蚕蛊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娃娃蛊! 外婆伸手一指,桌台上供奉的香炉便随着一团气机到了外婆手上。外婆抓起一把抛洒起来,那团气机便现出了真身。 那金蚕蛊形态颇为诡异,下身好似个毛毛虫,上身却长出双臂,脑袋是个胖头胖脑的娃娃。这会儿那娃娃正咬着手指头盯着符芸昭流口水。 费景庭看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对外婆说道:“阿达,你若是不想留这金蚕蛊,我可以想办法除掉。” 外婆又摇头:“跟了我几十年,养出感情了,哪里舍得将它打杀了?” 符芸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娃娃蛊,打量了半晌,直到香灰落下,娃娃蛊重新隐形,转了转眼珠问道:“阿达,你这金蚕蛊是怎么来的?” 外婆回忆过往,抿嘴笑着说道:“年轻时不懂事,师父叮嘱过我,只能寻十二条毒虫炼制金蚕蛊,我没听。端午那天焚烧秘药,引来了也不知有多少毒虫。此后每日早晚祷告,过了一年打开一瞧,里面还有十几条毒虫。 我以为炼错了,便将那十几条毒虫埋在瓮里,过了三年才想起来。结果挖出来一瞧,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这金蚕蛊平素颇为乖巧,帮我打扫、担水,就是每年端午前后会发了性子,不吃人便不会消停下来。” 一阵风刮过,香灰飞起,便见那金蚕蛊叉着腰皱着眉头,朝着外婆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什么。 外婆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叹息一声,又道:“这些时日金蚕又发了性子,央着我放它出去,我没答应,就怕它吃了不该吃的人。” 符芸昭当即皱起眉头:“阿达,既然你没放蛊害人,怎么那些人堵门你也不解释两句?” “傻丫头,你阿达是害人的草鬼婆啊,我说自己没害人……谁信啊?”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符芸昭愤愤不平道。 一旁的费景庭趁机说道:“既然寨子里不待见外婆,我看不如将外婆接去津门吧。” 符芸昭顿时拽住外婆的胳膊:“对呀对呀,阿达,你跟我们去城里吧。城里可好玩了……就是没什么蛊虫。” 外婆道:“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几千里的折腾。再说我还能活上几年?汉人说故土难离,我此前盼着你能早点出嫁,现在你选了意中人,我便只想着死后能葬在这大山里了。” “呸呸呸,阿达你胡说什么呢?” 外婆笑而不语,继而说道:“莫说我了,你那房间还给你留着,被子晒晒就能用。倒是这位姑娘……这姑娘是谁家的啊?” 费景庭沉吟着不好说话,符芸昭狠狠的剜了一眼费景庭,这才说道:“我朋友,跟着过来玩的。” 张乐瑶冲着外婆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外婆。” “好俊的姑娘。嗯,楼上没存稻米,能收拾出一间房来,我让金蚕去收拾收拾。” 嗖—— 气机自床边径直刮上了楼,继而便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费景庭暗自琢磨,心道这金蚕蛊别的不说,倒是居家好帮手啊。他却不知,这金蚕蛊生性喜洁,最是见不得脏乱。 苗疆有传闻,若是去了人家做客,见到墙角都没有蛛丝结网,那可就得小心了,说不定这家就养了金蚕蛊。怎么验证呢?在门槛上磕一磕鞋子,鞋子上的泥土掉落下来,你看那泥土是不是转眼就消失,就知道这家有没有金蚕蛊了。 确认了这家有金蚕蛊,上饭桌时若是主人家用筷子敲碗,那惨了,这便是主人家在放蛊啊,赶紧去找高明的草鬼婆救治,不然一准死得不明不白。 楼上安静下来,那气机刮了回来,外婆点点头:“金蚕收拾好了,芸昭你去款头家借一床被子来。” “不用了,我们都带着呢。” “瞎,胡说八道,我眼睛又没瞎,带没带的我还没看着吗?” “哎呀,阿达,你就不用管了,我说带着就是带着呢。不信你看!” 符芸昭看向费景庭,费景庭笑笑,挥手间便有一套行礼出现在桌案上,再一挥手,又消失无踪。 一团气机绕着桌案找寻了半晌,想来那金蚕蛊也极为纳闷,闹不清楚凭空出现的行礼又去了哪里。 外婆盯着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厉害的术法,丫头果然没看错人。” 又略略说了一阵话,外婆这几日被金蚕折磨得不轻,不是些许真气就能恢复过来的。眼见外婆疲乏,符芸昭便哄着外婆睡了。 符芸昭去收拾自己的房间,费景庭则跟着张乐瑶上了楼。 三楼被金蚕收拾的倒也算干净,不见蛛网,也无灰尘,角落里放着一些米粮,靠窗的位置倒是有一张破旧的木床。 费景庭放出行礼,帮着张乐瑶铺床,低声说道:“这几日要委屈你了。” 张乐瑶摇头笑笑,说道:“这点算什么委屈?好容易回来一次,总要哄一哄老人家开心。” 费景庭伸手抚了下张乐瑶的脸颊:“那就好,我还怕你多心呢。” 张乐瑶难得露出小儿女神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识大体吗?” “呵,关心则乱嘛。” 张乐瑶心中微甜,轻轻凑过去,在费景庭怀中靠了一会儿,这才将其推开道:“你赶紧下去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好。” “嗯。” 费景庭轻手轻脚下了楼,到了符芸昭的闺房之中。 房间里陈设简单,不过一个柜子,一张床,外加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巴掌大的铜镜,旁边则是锈迹斑斑的烛台。符芸昭慢悠悠的收拾着,将蚊帐卷起。 费景庭凑过去,看了眼脸色,当即笑着低声问道:“怎么了?担心外婆?” “嗯。” “那咱们就多陪陪老人家,说不定哪天就说通了呢?” 符芸昭将头靠在费景庭肩膀上,蹙着眉头说道:“我阿达说一不二,她说了不去津门,那就肯定不去。阿达平素对外人凶巴巴的,可是心善得紧。只怕这些年因着不想害人,没少以自身精血奉养金蚕蛊。” “方才你不是说要将金蚕蛊嫁掉吗?” “龙蛊、麒麟蛊之类的可以,这娃娃蛊却是不好嫁。这娃娃蛊有灵智,寻不到可心的人家是不会走的。” 这却难住了费景庭,嫁不掉,又舍不得打杀,这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外间响起一个公鸭嗓,喊道:“芸昭,听说你回来啦?嘿嘿,看叔叔给你送什么来了!” 符芸昭顿时变了脸色,骂道:“这混蛋还敢上门?” 转身几步出了房间,噔噔噔一串急促脚步过后,便听得公鸭嗓传来一声惨叫:“诶唷,你,你莫拿鞭子抽我。” “我抽不死你!” “还讲不讲理了?我好心好意提了鸭子来看你,你怎么还打我?” “打的就是你!” “啊——救命啊,亲侄女要杀叔叔啦!” “亲叔叔会哄侄女进城卖掉?原本只是以为你心肠歹毒,没想到脸皮还极厚,竟然还敢登门!看我不抽死你!” 费景庭透过窗子看下去,便见符芸昭挥舞着拂尘疯了一般胡乱抽打,那矮小的汉子抱头鼠窜,一路哇哇大叫。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四月八 费景庭看着下方的情形便知道自己不好插手。以符芸昭的修为,真想弄死个普通人,只怕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哪里还用得到用拂尘当做鞭子去抽? 这丫头曾说过,从小到大便只有两个亲戚。一个是外婆,另一个便是这黑心肠不靠谱的叔叔了。想来,这丫头内心之中也是极度渴望亲情吧? 过了一会儿,就听符芸昭站在门口气哼哼的放话道:“这次算你跑得快,若下次还敢上门,我一定抽死你!” 那公鸭嗓的叔叔隔着老远嚷道:“我是收了钱,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你好?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是草鬼婆?你问问哪个敢娶草鬼婆回家?” “哼哼,不用你管,我早就嫁了。我夫君别说十里八乡,就算整个湘西都没人比得上!” “嫁了?吹牛!肯定是你缠着人家郎中来做戏,还张扬得到处都是,你去问问寨子里的人,哪个敢信?反正打死我,我也不信!” “那我就打死你!” 符芸昭气坏了,抄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气急之下稍稍用了点力气,那石头便径直砸在那汉子的后背上。疼得汉子好悬没背过气去,哼哼唧唧落荒而逃。 符芸昭得胜归来,寻道费景庭说了叔叔好一通不是。小时候还知道带着她玩耍,有时候去了镇子里,还会带一些好吃的回来。 待叔叔娶了那刻薄婆娘,一切就都变了。每次符芸昭去叔叔家,婶娘都在刷锅。不但如此,婶娘还逼着符芸昭割草、喂猪。 长大了一些,等叔叔有了孩子,婶娘便干脆不让符芸昭上门了。说符芸昭浑身都是蛊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害了孩子。 费景庭静静的听着符芸昭发牢骚,能做的只是揽住她,最后说上一句:“现在不是有我了吗?” 于是符芸昭心气顿时就顺畅了,眼里全是柔情蜜意,恨不得现在就跟费景庭修行起来。 天色渐晚,众人张罗晚饭。费景庭不会做饭,符芸昭……算了,她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于是到最后动手做饭的反倒是张乐瑶。 费景庭取了不少食材出来,转身便去看外婆。符芸昭的外婆还在昏睡,费景庭给外婆看了看脉象,当即皱起了眉头。 符芸昭灌注的真气虽然压制了金蚕蛊,可外婆只是凡人,没有踏入修行门槛。金蚕蛊以及各类蛊虫寄居体内,天长日久下来,依旧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就算调养得当,只怕外婆也撑不了几年,难怪她不想去几千里外的津门。 可惜外婆此时已然是虚不受补,若不然费景庭还存有些许的人参精根须,调养一番总能延寿几年。 他寻了符芸昭商议,开口便道:“外婆的金蚕蛊留不得了。” “我知道。”符芸昭说道:“我想让阿达将金蚕嫁与我,可阿达肯定不同意。” “晚间吃饭时候再劝劝吧。” 符芸昭便点头。 张乐瑶乃是天师府的大小姐,道行高深也就罢了,琴棋书画,乃至女工、厨艺,无所不精。 费景庭取出的食材没浪费,被张乐瑶做了一桌宴席出来。 待酒菜摆放上来,外婆总算醒了过来。 四人其乐融融上了桌,只让外婆浅浅的喝了一杯费景庭与符芸昭敬的酒,便拦住外婆不让其再饮酒。 吃了一会儿,费景庭便开口道:“外婆,你的身体只怕不妙,这金蚕蛊还是尽早处置吧。” “阿达,”符芸昭也说:“我如今道行比景庭哥哥也不差太多,金蚕蛊嫁与我肯定不会出问题,你就放心吧。” 外婆笑眯眯的只是推脱:“现在还早,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苗寨本就闭塞,外人很少来,只是隔上个把月会有货郎来卖货、收货。寨子里来了陌生面孔,自然引得百多号百姓暗暗窥探。 是的,只是暗暗窥探。草鬼婆的外孙女婿,小草鬼婆的丈夫,虽说看着面相和善,可谁知道沾染上会不会被下了蛊? 坤宝的父亲晚间找来,一直等在门口,直到费景庭出来才说吊瓶里的药已经没了。费景庭责怪一番,换药时发现药水早就没了,输液管里回了血。 又嘱咐那汉子一番,第二日那汉子才敢站在门外喊费景庭。 这日给坤宝检查了一番,费景庭暗暗得意了好一阵,不想现学现卖,自己竟然完成了阑尾炎手术。 换过药之后,眼见寨子例外歌声此起彼伏,费景庭便好奇问道:“瞧着今日大家都挺欢快,可是有什么好事?” “四月八啊,明天就是四月八。” 汉子解释了一番,费景庭才知道四月八是湘西苗寨的节日,说是纪念苗族一位英雄。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男男女女对山歌。 回到家中跟符芸昭一说,符芸昭便道:“阿达早就说了,明日就是四月八。”她眼睛转了一番,突然抚掌道:“明日我也要去对山歌,保准让阿达高兴。” 眼见符芸昭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费景庭立刻头疼道:“我唱歌什么水平你也不是没听过,你确定要让我跟你对歌?” 符芸昭一噎,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景庭哥哥还是莫要搅局了。” 费景庭恨得牙痒痒,心道怎么个意思?自己是唱的难听,可也没到搅局的地步吧? 伸手胡乱揉了符芸昭的小包子脸一番,这才趺坐下来开始修炼。 修炼之余,费景庭神念进入小世界,身形刚一出现,就瞧见俩猖兵正骑着自行车疯跑。原本的战马好似来了脾气,追着自行车一路跑,好像要证明自己一定跑得过自行车一般。 没错,费景庭收摄猖兵当日就发现猖兵进入小世界之后,即便自己不在也能如常行动了。 那些猖兵看着很弱,领域扩展出去不过三丈有余。于是站在城市上空俯视下去,便能瞧见大片的黑白背景中,一团团彩色的小圆球正四下乱窜。 这些烂猖兵中倒是有两个猖将,可惜没了言将,费景庭便不能与其沟通,于是只能看着这些货四处捣乱。 那些猖兵好似也习惯了费景庭的存在,先前还有些提防,可近来见了费景庭只是略略避开,随即就当没看见一般我行我素起来。 刚走出去两步,费景庭便瞧见原本使棍子的猖兵从商场里奔了出来,手里的棍子没了,换成了杠铃…… 那货瞧见费景庭还比比划划了一番,大概意思是杠铃比棍子好用多了? 费景庭忍不了啦,神念一动回归自身,睁开眼便问符芸昭:“你那言将还留着呢?” “留着呢……你要干嘛?” “借我用用,”费景庭苦恼道:“那些猖兵跑到我的小世界里胡作非为,没有言将怕是没法儿约束。” “可是说好了言将给我的……”符芸昭瘪起了嘴。 “我再给你一方猖兵,随便你操练。” 费景庭一抖手,便从小世界里取出一面杏黄旗来,却是那连名号都没报出来就被费景庭斩杀了的白师公的物件。 这猖兵各有统属,一方的言将管不了另一方的猖兵。 符芸昭当即眼睛一亮:“成交!” 先行抢过来杏黄旗,这才将葫芦递给费景庭。费景庭放出言将,一甩袖子便将其收摄进了小世界里。 神念再次进入小世界,强行抹去白师公的印迹,与那言将略略沟通,那言将当即抱拳而去。没一会儿便将三十几号猖兵约束起来,寻了个公园操练起来。 费景庭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若是没有言将在,这帮货色迟早得把小世界给拆了。 神念再次回归,费景庭看着喜滋滋摆弄杏黄旗的符芸昭,说道:“怎么不见小白蛇?” 符芸昭拍了拍褡裢,小白蛇便蔫头耷脑的探出了脑袋,与费景庭对视一眼又缩了回去。 “怎么成这样了?” 符芸昭说道:“每次临近端午,小白白都不舒服。” 原来白蛇传也不全是胡说啊,蛇精还真就怕端午。 摆弄片刻,符芸昭收了杏黄旗,噘着嘴道:“景庭哥哥,好些时日没修行了。” “这不是不方便嘛。” 符芸昭凑过来,低声耳语几句,顿时引得费景庭一阵心神荡漾。眼见入了夜,外婆早早入睡,张乐瑶则在楼上趺坐修行,费景庭便点了点头。 二人使了个隐遁术,穿墙而过,悄悄溜了出去,直到后半夜才回返。 睡觉时符芸昭顿时惫懒起来,八爪鱼一般缠着费景庭,嘟囔道:“明日我一定要好好震一震那些只会唱山歌的土包子!” 费景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打算唱什么?” 符芸昭咯咯笑了一会儿,却不应声。 费景庭很快就知道符芸昭要唱什么,清早起来,符芸昭便吊着嗓子唱道:“我愿为你一生守边疆~学会那本领回马枪……” 回马枪? 别说,符芸昭这戏迷已经算是票友的水平了。 回身看到费景庭,符芸昭便笑道:“怎么样?” “好!”费景庭一挑大拇指。 符芸昭说道:“可惜只能干唱,要是有配乐就好了。” 配乐?这有何难? 直接从原曲上扒音轨,再从小世界弄了个插卡的大功率广场舞音响,搞定! 第二百九十八章 接龙、对歌 费景庭神魂归体,睁开眼便瞧见符芸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衣服,还有七零八碎各色银饰。 也不知为何,符芸昭突然羞怯起来,红着脸将费景庭赶出了房间,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换了好半晌的衣服。 待符芸昭出来,费景庭瞥了一眼便挪不开了。亮闪闪的银饰,湛蓝色质地的上衣,不过一尺来长的黑色短百褶裙,腿上打着绑腿,穿着一双红花绣花鞋。 符芸昭有些不自在,四下抻着衣襟道:“这衣服一年多没穿了,还好没有小。” 费景庭暗自吐槽,心道这一年你也没长啊,衣服怎么会小? 不过符芸昭换了这一身服饰,却别有一股韵味,看得费景庭心中痒痒。 外间传来喧闹声,隔着窗子便瞧见男男女女一大票人往寨子外行去,有人掌着旗,有人拿着各色笙、箫乐器。 费景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吧,咱们也出发?” 符芸昭却道:“他们要接龙呢,不着急。”转身乖巧的跑到外婆身前,蹲下身撒娇道:“阿达,一会儿一定要去看我对歌,保准他们都接不上来。” 外婆摸了摸符芸昭的脑袋,笑着说:“我就不去了,腿脚不灵便。” “有什么不灵便的?我让景庭哥哥背着你就是了。” 费景庭也道:“阿达,你就去热闹热闹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太放心。” 他略略停顿,挥手便有一具从小世界医院里弄来的轮椅出现在房间里。略略用力打开,费景庭笑着说:“阿达要是觉得腿脚不灵便,不如坐着个,我来推着你。” 外婆耐不过两人劝说,便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费景庭先将外婆背负下了吊脚楼,张乐瑶将轮椅拎下来,费景庭便将外婆安置在轮椅上,推着其一路前行。 龙门寨地处两山夹缝之间,看山势起伏,有如巨龙之嘴,是以便称为龙门寨。 四月八在湘西一带属于大节,这一日十里八乡的民众,不论哪个民族,全都跑到山水之间来瞧热闹。 十几个寨子凑了两百男女,男子青布缠头,手持青伞;女子盛装打扮,手持花伞。 前方有手持水碗的龙师,后跟掌红绿二旗的男女,其后女子在前,男子在后,蜿蜒而行,同时展开手中各色伞面,绕山而走,便有如一条蜿蜒的巨龙。 从山上下来,又到了龙潭河旁,又举行闹龙、安龙等步骤,以祈求巨龙赐下福禄与村寨。 等闹腾完了,盛装的男女这才分作两堆,各自占据了一个山头,隔着平坝对起歌来。 三人推着外婆停在不远处,饶有滋味的看着。符芸昭不停的嗑着瓜子,那瓜子皮掉落下来,不过须臾便被一团气机卷走,丢下山坡。 看来金蚕蛊的确喜欢干净,这简直就是有点洁癖了。 张乐瑶见日到中天,便过去悄声问道:“你还不过去唱歌吗?” 符芸昭哼哼两声说道:“还不到时候,现在上去的都是水平差的。我现在过去了,那那些厉害的还要不要唱了?总要给人家一些机会嘛。” 这湘西苗寨的确比汉家风气要更开放,费景庭亲眼瞧见一双对上歌,瞧对了眼的男女,对过歌之后,径直下了山坡,在平坝上便牵着手来朝着山林里行去。 又过了一阵,眼见对歌愈发热烈,符芸昭随手将瓜子丢给费景庭,拍了拍巴掌,提起广场舞音响道:“好啦,该我上场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外婆笑吟吟的不说话,费景庭默默比划了个大拇指,符芸昭便气势汹汹而去。 转眼符芸昭上了山头,摆弄半晌,广场舞音响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骇得山头上的女子纷纷闪避,又极为好奇,聚拢在一起叽叽喳喳,闹不清楚符芸昭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呼呼~好用呀。”试了试麦克风,符芸昭清了清嗓子,放了伴奏音乐,张口便让人惊艳:“燕去时~红豆满枝……” 有伴奏不说,还有音响加持,符芸昭的声音顿时在群山之间回响起来。唱过前段,符芸昭歌声陡然一转:“在花天锦地~她唱着他乡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 外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说道:“那箱子里有术法吗?” 费景庭弯腰笑道:“阿达,那不是什么术法,就是一种电器。” 外婆闹不明白什么叫电器,偏远的苗寨,有的人一生都没去过县城,最远就是去龙潭河对面的镇子里就算是开眼界了。别说是外婆,便是款头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电器。 符芸昭嗓音很好,起码费景庭听不出有没有走调,大概有ktv麦霸水准?总之有了伴奏与音响加持,符芸昭的歌声对于对歌的男女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一曲唱罢了,便有大着胆子的女子凑过来,叽叽喳喳询问符芸昭用的是什么东西。 符芸昭解释了一通,跟着又放起了伴奏。 略略前奏唱过,顶多算是票友级的戏腔唱将出来:“我愿~一生为你守边疆,学会那本领回马枪……” 张乐瑶安静的站立在那里,到了此时也忍不住说道:“这曲子好听是好听,可怎么听着有些怪异?” 能不怪吗?国人曲调只用宫商角徵羽,前半段不符合国人曲调习惯,自然听着怪异。恐怕在擅长琴棋书画的张乐瑶眼里,百年后的国风音乐大多都是截搭的缝合怪。 费景庭只是笑笑,暗暗牵了下张乐瑶的手。轮椅上的外婆却不住的点头,突然举起手擦了擦眼睛,嘟囔着说道:“长大了,我的小丫头长大了啊。” 费景庭说:“外婆,您是不是忘了,芸昭都成婚了。” “是啊,长大了,都成婚了。好啊,好。”顿了顿,外婆说道:“这样我也能放心传坛了。” “传坛?” 外婆点点头,说道:“就是把金蚕嫁给芸昭。” 费景庭立刻附和道:“阿达早这么想就对了,芸昭修行有术,只需拿出一点真气喂养,金蚕蛊就不会闹腾。阿达凡俗之身,却要用自身精血喂养,实在是得不偿失。” 阿达背对着费景庭,只是略略点头。费景庭却看不到,外婆满含眷恋的看着符芸昭在山头撒欢,目光中又是放心,又是不舍。 “拜拜甜甜圈……” 外婆越听越闹心,径直皱起了眉头,就连张乐瑶都受不了了,暗暗掐了下费景庭。费景庭干脆以手抚面,心道这可不怪他,实在是符芸昭平时听的曲子有点杂,这会儿没来一首纯正的西海岸就算不错了。 过了一阵,符芸昭撒过了欢,实在耐不住女子们的缠磨,便将麦克风丢给最顺眼的一个女子,自己蹦蹦跳跳跑了回来。 “阿达,我唱的如何?” “好听。” 符芸昭趾高气扬道:“对面山上推来推去,推出来个小伙子,刚唱了两句就被我一嗓子生生吓得不敢接了,哈哈……” 费景庭过去拉扯过符芸昭,训斥道:“最后那首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出够风头了?” “嗯嗯,谢谢景庭哥哥。”符芸昭心满意足,笑颜如花。 “呵,阿达刚才答应,回头将金蚕蛊嫁给你。” “真的?”符芸昭顿时愈发高兴起来,缠着外婆好一番询问。 便在此时,小白蛇从符芸昭的袖口怕了出来,不见平素的萎靡,盘踞符芸昭肩头,昂首瞧着西南的山林嘶嘶作响。 “哈?”符芸昭先是略略错愕,继而侧耳倾听,旋即雀跃道:“真回来啦!” “谁回来了?”费景庭问道。 “我朋友啊,花熊!”符芸昭撒腿就朝着西南方向奔去,边跑边丢下一句话:“你们把阿达送回家,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落下,符芸昭已然一头扎进了山林之中。 张乐瑶接过轮椅,说道:“你去瞧瞧吧,我推着阿达回去就好。” 费景庭的确有些不放心,便点头应下,跟外婆招呼一声,便纵身追了过去。 甫一进到山林里,便听得符芸昭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诶呀呀,你竟然还长胖了。诶?别拿爪子拍我,你爪子太脏了,咯咯咯……” 费景庭穿行一阵,便瞧见符芸昭停在一棵巨木前,一头硕大的熊猫任凭符芸昭胡乱揉着脑袋,只是自顾自的嚼用着一根箭竹,其身旁还放置着一捆用藤条捆好的箭竹。 费景庭双眼开阖间便开启了阴阳眼,一眼看过去,便察觉到那熊猫周身气机的确比山林里的其他动物要强上一些。可别说跟符芸昭比了,便是连小白蛇也比不过。 想来这熊猫也是道行有限,或者就是刚刚开启了灵智。 费景庭心中惋惜,迈步上前。脚步声惊得熊猫一个哆嗦,便丢掉了箭竹,眼见费景庭看着眼生,叫唤一声便要逃跑。 “哎?别跑别跑,他又不会害你。” 这货胆子如此小? 费景庭乐了,略略一掐法诀,剑指一点:“敕!” 小挪移术使将出来,那熊猫顿时腾身而起,四肢胡乱刨着,却飘乎乎倒飞了回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传坛 “景庭哥哥,你莫要吓坏了它。” 眼见熊猫要落地,符芸昭一挥手,便有几根藤蔓生长出来,蜿蜒着组成秋千模样,将那熊猫兜住。 熊猫慌张的抓住蔓藤,回头瞥了费景庭一眼,见其再没别的动作,这才略略放心。 费景庭打量了这货一眼,长相略显粗糙,看着像是巴蜀大熊猫,应该不是秦岭熊猫。 符芸昭捡起一根箭竹逗弄,回头对费景庭说道:“景庭哥哥,你那里还有好吃的吗?” “有。” 费景庭略略一琢磨,挥手间便有乱七八糟的水果出现在身前,熊猫嗅了嗅,顿时丢开箭竹扑了过去。它四下嗅嗅,掰开一段香蕉便大嚼起来。 费景庭又拿出一箱牛奶,一个不锈钢的小盆,将牛奶倒了几袋进去,那货便过来开始喝盆盆奶…… 费景庭心中暗自可惜,这熊猫顶多算是刚刚开启了灵智,自行领会了些修行法门,其食谱依旧是遍布湘西、巴蜀的竹子。 这就有些麻烦了,费景庭总不能卷走一大片竹林,就为了给这货吃用吧? 想到这儿,费景庭便说道:“可惜了,不能带它走。” 符芸昭却吃着火龙果说道:“它在此间逍遥自在,又何必强自带走它?” 她看向熊猫,笑道:“对吧,花熊。” “鞥~” 又逗弄了一会儿,那熊猫吃得肚子溜圆,起身将那一捆箭竹背好,鞥鞥几声,便独自朝林子里行去。 符芸昭朝着熊猫的背影挥手,低声嘟囔道:“真好,此番回来看了阿达,对了山歌,还见到了花熊。景庭哥哥,谢谢你陪我回来,阿达很喜欢你呢。” “傻丫头,你我夫妻谈什么谢不谢的。” 符芸昭心中感动,拉住费景庭的手,身子晃来晃去,身上的银饰哗啦啦乱响。她仰着头说道:“那等阿达将金蚕蛊嫁了,咱们就回家。” “好。” 这一日一直闹腾到夜幕时分,寨子里才安静下来。寨子里的八卦乱飞,一会儿说哪家的女子跟哪个寨子的汉子钻了小树林,一会儿又变成了符芸昭那让人极其新鲜的唱腔,以及那神奇的箱子。 转过天来,符芸昭隔三差五便询问外婆,什么时候将金蚕蛊嫁给她。外婆或许是放下了心事,总是笑眯眯的说着快了,让符芸昭不要着急。 一连住了十来日,期间费景庭眼见那孩子好转了起来,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当即不再给孩子注射药物,转而开了一些口服药剂。 大活人开膛破肚取了一截肠子还能活得好好的,这就是神医啊!不用刻意宣传,龙门寨里有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乡寨子里的苗民蜂拥而来,弄得费景庭很是烦恼。 他只是修道者,虽说因着修行的缘故而熟知人体,可到底也不是医生,能看出问题,但却不知道该开什么样的药物。 还是张乐瑶出面,些许头疼脑热的小病,开一些草药让患者回去服用;问题严重一些的,以金针行气,配合中药,效果非凡。 一日复一日,一连十余日待下来,费景庭略略有些待不住了。家中两大一小三个女子,虽说有自己的关系照应着,可难保会遇上什么难事。 非但是费景庭,便是符芸昭过了刚开始的劲头之后,也整日想着回津门的洋房里。 有水有电,还有方便快捷的各式家电,想吃什么小吃打发小白蛇走一遭就能吃到,虽说空气污浊了一些,可总比这大山里要方便一百倍。 这日清早,外婆早早起来给众人做了一顿饭,还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符芸昭很是诧异:“阿达,你怎么起来做饭了?” 阿达就笑着说:“整日闲散着,再不动弹动弹,我这老骨头怕是就走不动了。” “是吗?”符芸昭眼珠转了转,抚掌道:“阿达,你是要将金蚕蛊嫁给我吗?” “鬼丫头,就数你最激灵。” “嘻嘻。” 众人都很高兴,费景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几次打量外婆,却见其神色并无异常。便只能将狐疑压在心底,专心吃起了饭。 待吃过饭,外婆便让符芸昭背负着,让其上到深山里。符芸昭乐颠颠的背着外婆,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地方。 一方不过两丈深的山洞,内里供奉着盘王以及十二古祖神。 外婆让符芸昭将其放下,又吩咐其点燃香炉。 香烟袅袅,外婆神色严肃的冲着供奉的牌位叩拜起来,嘴里念叨着就连符芸昭都听不懂的话语。 叩拜过后,外婆招手将符芸昭招呼过来,握住其双手,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其语速越来越快,外婆枯瘦的双臂上便有好似蚯蚓一般的东西蠕动起来,顺着手腕试图侵入符芸昭的体内。 先前两股触碰到了符芸昭,顿时被其体内的真气绞杀,当即就化作黑水流淌下来。 费景庭离得远远的,定睛一瞧,那黑水却是无数细小的虫豸。 符芸昭当即压制住体内的真气,任凭那些蛊虫侵入体内,却总有受不住的蛊虫逃逸出来。 陡然间,一股强大的气机钻入符芸昭的手腕,她的手腕上便鼓起鸭蛋大的凸起,那凸起一路向上,在肩膀略略停顿,转眼便没了踪影。 外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符芸昭的双手。 符芸昭闭眼略略感知一下,睁眼便道:“阿达,金蚕蛊嫁过来啦。” 外婆笑着点点头,身形一个趔趄,被符芸昭紧忙拉住:“阿达,你怎么了?” 外婆伸手摸了摸符芸昭的脸颊:“傻孩子,阿达传坛给你,自然是要死了。” “传坛?”符芸昭一下子红了眼睛,眼泪溢出来,叫道:“阿达,不是说好了嫁金蚕吗?怎么变成传坛了?” 外婆虚弱的委顿下来,符芸昭便将其放置在自己腿上。一旁的费景庭与张乐瑶见情况不对,紧忙跑了过来。 外婆摇摇头,说道:“阿达是草鬼婆,本就活不长的。若不是有金蚕蛊强撑着,只怕十年前就该死了。” “呜呜……阿达,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傻孩子,你得遇良人……”外婆看了费景庭一眼:“虽说风流了些,可总算对你是一片真心。阿达也就放心了。” “阿达……” “莫插嘴,听我说完。”外婆身上的气机愈发微弱起来。 费景庭紧忙抓住外婆的手,渡过去一缕真气。那真气在外婆体内打了个转,转眼便从周身毛孔逸散开来。费景庭顿时皱起了眉头,外婆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受不得真气滋养。 “小芸昭,你可知道……你是我用银子换来的?” 符芸昭略略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早就知道了,后来我还问过叔叔。” 外婆叹了口气,说道:“当日买了你,就想着日常教导,留待日后传坛给你。草鬼婆死前不传坛,死后那些蛊就连魂魄也不放过。阿达买你的时候可没安什么好心啊。” “没有,没有……呜呜,阿达一直对我很好,就只有阿达对我好。”符芸昭不停的摇头哭泣道。 外婆说:“看着你从那么一小点,吃着米汤一点点长大,便是阿猫阿狗都会养出感情,更何况是个人?阿达那时就后悔了,不该买下你。可既然已经买了,那便养着吧。” “阿达不想你继续做草鬼婆,所以一直防着你,不让你学蛊术。没想到你懂事之后,却自己偷偷学了蛊术。” 符芸昭已然泣不成声。 “后来你说你学了道法,阿达偷偷用针蛊试探,发现奈何不了你,你不知道阿达有多高兴。我那阵便想着,这草鬼婆一生凄惨,我自己惨也就罢了,我的乖乖外孙女就不要再做草鬼婆了。去当个正常人,嫁给意中人,生一些孩子,和和美美的,多好?” “这一年你出去了,阿达是既想见你,又怕你回来……怕你回来之后,我忍不住会传坛给你。” 符芸昭哭着不停的摇头,双手死死的攥着阿达枯瘦的手掌。 “还好,还好啊,我的芸昭长大了,嫁了人,还道法有成。如此,我传坛给你,也不会害了你,我死的也能轻省一些。芸昭,别怪阿达啊。” “阿达~” 外婆又看向费景庭:“外孙女婿。” “我在。” 外婆已经气若游丝,伸出手拉过费景庭的手掌,将其覆在符芸昭的双手上:“好好照看芸昭,这孩子打小就受了不少苦。跟着我,没少受寨子里的白眼。” “阿达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 “那,那我就放心了。” 外婆最后笑了笑,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涣散起来。 “阿达!呜呜……阿达啊……” 符芸昭哭得声嘶力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婆的死去,化作尸体,尸体又开始缓缓崩解。 从尸体之中蹿出来各式各样的蛊虫,那蛊虫略略停顿,转头便要扑妖尸身。 “滚啊!” 符芸昭一声厉喝,气机勃发,震得那些蛊虫纷纷化作飞灰。 阴阳眼中,阿达的魂魄脱离躯壳,缓缓飘起,冲着费景庭与符芸昭点头笑笑,身形便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第三百章 战起 青山粉黛、暮色四合。 孤坟伫立其间,一把纸钱抛洒出去,转瞬便被山风吹得四下飘零。苗人葬礼繁琐,先报丧再停灵,之后择日下葬。 符芸昭的外婆是寨子里的草鬼婆,平素就不受人待见,符芸昭恼了那些给阿达白眼的人,自然也就懒得报丧。当日将阿达收敛了,停灵三日,今日一早便发了丧。 无人抬棺? 这一日刚好阴天,下着濛濛细雨,符芸昭便一招杏黄旗,顿时有六名猖兵从杏黄旗中跃出,抬着阿达的棺材进了山。 苗人发丧,要行直线,遇山翻过去,遇水趟过去,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挡。 六名猖兵抬着棺材,一路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墓地是符芸昭亲自挑选的,山坡向阳,下方便是潺潺的龙潭河。若非山路难行,只怕早就被大户人家圈起来做了祖坟。 又一叠纸钱抛洒过去,原本被山风吹得飘零的纸钱却纷纷坠在了坟丘之上。 符芸昭跪在坟前,脸色只是木然。这几日早已哭干了泪水,有的只剩下对阿达过往的追忆。 “阿达从前总喜欢坐在这里,看着我四下摘草药。”符芸昭突然说道:“那阵子她就说,要是死了,一定要葬在这里。” 费景庭叹息一声,走过去探手按在了符芸昭的肩头。 “人死如灯灭,想来阿达也不想见你这样难过。你若一直伤心下去,只怕阿达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呵,”符芸昭苦笑一声,说道:“景庭哥哥,莫忘了我也会阴阳眼。那日亲眼看着阿达的魂魄消散,哪里还有什么在天之灵?” 费景庭沉默以对,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古时候的修行者是如何看待亲人逝去的,更不知那时候的人死了,魂魄会不会消散。 佛门六道轮回,道门五道轮回,想来都是大能力者自行开辟的天地。想来随着时间推移,佛门的六道与道门的五道尽数都消散了吧?便有如阿达的魂魄一般。 费景庭暗自感叹,不得真仙,终究不过是一捧黄土。 符芸昭吸了吸鼻子,说道:“修道修道,修行十八年,到头来连阿达都救不了。景庭哥哥,我只剩下你了。” 费景庭矮下身,轻轻将符芸昭揽在怀里,宽慰道:“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嗯。” 张乐瑶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听闻下方有动静,扭头看了眼,跟着便走过去说道:“你那叔叔寻了过来。” 符芸昭顿时皱眉:“他又来做什么?” “还是我去看看吧。”符芸昭此时已经乱了方寸,费景庭怕她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来。伤人性命也就罢了,日后若是伤了道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费景庭给张乐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点点头,停在一边照看着符芸昭,费景庭便快步到了崖边。 低头看了眼,那人的确是符芸昭的叔叔。他飘身而落,停在那人身前问道:“找芸昭有事?” “侄……侄女婿啊,你看龙婆过世了,怎地也不言语一声,我这当叔叔的也好帮着忙活忙活。” 费景庭语气淡然道:“有心了,不过我们自己就可以。你还是有事说事吧。” “这个……”符芸昭的叔叔犹豫起来,瞥了眼费景庭,有些畏畏缩缩的咽了口口水:“没,没别的事。你跟芸昭还要走吧?走的时候来家一趟。” “嗯,再说吧。” 符芸昭的叔叔终究没说出口,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了。 回到崖上,直到太阳彻底下山,符芸昭才稍稍缓过来。重重的朝着坟丘叩头,起身后说道:“阿达,我回去了,之后就跟景庭哥哥回津门。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回来看你,等我修行有成,有了大能耐,一定寻到阿达的魂魄,再给阿达重塑肉身。” 符芸昭起身踉跄了下,牵住费景庭的手,三人便回了寨子。 转过天,符芸昭带费景庭去见了花熊一面。这熊猫体型壮硕,不是秦岭那种软萌熊猫可比的。这货进化成了素食者,每天不是在干饭,就是在干饭的路上。 每次为了见符芸昭,花熊总会自备上一捆箭竹,因为山下竹林里的竹子都不能吃。 符芸昭与花熊相伴了也不知多少年,对花熊熟悉的很,说起花熊的食谱来如数家珍。春天吃嫩笋,四月起吃箭竹,到了夏天吃嫩芽,冬天又开始挖竹笋。 一边说着话,符芸昭一边用蔓草给花熊编了个篓子。那篓子很大,刚好能让熊猫单手挎住。 熊猫接了篓子很是高兴,瞥见符芸昭有些忧伤,便四处打滚试图逗她开心。 没了往日没心没肺的笑声,符芸昭只是轻轻笑笑,撸了两把花熊的脑袋说道:“花熊,我要走咯。你自己要好好的,可惜津门冬天太长,带了你过去,你要挨饿喽。” ‘鞥鞥~’ “以后你要小心,这世间好人多,坏人也不少。不要让人抓到剥了你的皮。” ‘鞥……’ “好咯,我走啦。” 那花熊似乎听懂了,极为舍不得,一路相随,径直将符芸昭送到了林子边缘,这才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这一日临行,符芸昭收敛的心绪,到底去了叔叔家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古井无波,毫无变化。 三人步行出了寨子,费景庭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龙门寨。来时无人迎候,走时倒是有受了恩惠的自发相送。 寨子里的苗民既淳朴又郁闷。淳朴起来,你对他们好,他们便发自内心的尊敬你;愚昧起来,却只因着一个草鬼婆的名号,便刻意疏远符芸昭。 想来这民国是没指望了,三十年后但愿寨子里的民众受了教育之后能不失本心。 从寨子里出来,费景庭问道:“你叔叔找你什么事?” “还能如何?看你衣着光鲜,就想着占便宜。” “你拒绝了?” 符芸昭却说道:“给了他二十大洋,权当以后没这个亲戚了。” 远隔万里,最难割舍是家乡。何谓家乡?乡音、乡情。没了乡情,没了记挂的人,那便不再是家乡。符芸昭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龙门寨,只怕从此之后,此心安处是故乡。 行了数日山路,这一日到了省城,费景庭顺手买了一份报纸,才知道外界纷纷扰扰,尤其是巴蜀之地,简直是打成成了一锅粥。 唐继尧的滇军从五月下旬发动攻势,起初极为顺利,到了六月十日,既然攻克了蓉城。 熊克武的川军退守保宁,据说蓉城一战滇军损失惨重,死伤不下五千之数。 这会儿的军阀、军头可不讲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滇军攻入蓉城,自然要就地征集补给。摊派下来的饷赋也就罢了,滇军军纪涣散,欺男霸女的恶事可没少干,惹得巴蜀民怨沸腾。 其实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滇军、黔军、川军,这种地域色彩极其浓厚的地方军队,在本地作战自然是保家卫民,军纪会严明上一些。一旦外出作战,祸害起百姓来可不比我大清差到哪里去。 巴蜀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打不出结果了,与此同时北方也战云密布。 袁世凯死后,北洋看似恢复了临时约法,实则真正的权力一直都掌握在段祺瑞、冯国章为首的北洋军阀手中。 一战改变了世界格局,华夏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趁着欧美列强无暇东顾,日本通过西原借款扶植皖系段祺瑞,之后还签订了《陆军共同防敌军军事协定》、《海军共同防敌军军事协定》,持续扩大在华利益。 等一战打完,欧美列强转过头来一瞧,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竟然闷声不吭的吞下了如此大的利益,这哪能忍得了? 英美等国可以忍受日本在东北扩大权益,但绝不想眼睁睁看着日本势力南下。 与此同时,国内其他派系的军阀早就对段祺瑞不满了,英美略略鼓动,可谓是一拍即合。 五月下旬,吴佩孚所部从湘南撤防,三十一日抵汉口,之后转入河南,驻扎在京汉铁路沿线。 曹锟派兵监视德州兵工厂,段祺瑞也急忙调徐树铮的西北边防军在京城附近驻防。 六月中旬,吴佩孚到了保定,与苏、奉两省代表一起见了曹锟。这时候战争的阵营彻底确定下来,一方是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军阀,一方则以曹锟、吴佩孚、张作霖为首的直系、奉系军阀。 报纸上众说纷纭,有呼吁谈判解决的,有吵嚷着解除军阀兵权的,可这帮人只说了个热闹。打不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全都要看三系军阀如何抉择。 忧心津门受到战争波及,费景庭一行加快的形成,从长江顺江而下,先到金陵。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乘坐火车便北上津门。 这时候局势已经十分紧张,段祺瑞组织了定国军,吴佩孚开始北上,曹锟的部队从保定开到了高碑店。 张大帅照旧和稀泥,表面上维持中立之态,实则暗地里早就跟直系的曹锟勾连在了一起。 列车行了一日,第二日费景庭就从报纸上得了消息,为了应对定国军,曹锟直接在津门组织了讨逆军。 直皖战争一触即发。 第三百零一章 抵津 七月中,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从津门下了火车,此时的局势已然一触即发。 街面上一队队的北洋兵开过去,汇总到火车站,再乘着火车开赴战场。 便是租界也连带着紧张起来,军警齐齐出动,把手着各处出入口。尤其是日租界,一队日本兵打着护路队的名义开了出去,这一路也不知要闹出多少风雨。 回返津门的家中,赶巧倪秋凤与关熙怡都在,一来一回好几个月,两女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自然牢骚满腹。 胡七姑还是老样子,见了费景庭又用眼神勾人。可转眼见费景庭带回来个比她还漂亮的张乐瑶,顿时心里吃味起来。 要说这费景庭风流是风流,可怎么就对自己视而不见呢?胡七姑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猞猁那货扑将过来,操着一口东北方言好一通卖好。前些时日津门闹飞贼,或许是瞧见这家只有女眷没有男丁,就将主意打在了洋房上。 结果没用关熙怡与倪秋凤动手,猞猁便将那飞贼两巴掌拍在地上动弹不得。倪秋凤叫来租界巡警,将那飞贼抓走之时,那货还嚷嚷着洋房里养了老虎。 猞猁哼哼两声说道:“若不是怕闹出事端,小的一巴掌便将那厮拍死了,哪里用的了两巴掌?” “不错,也算尽职尽责。”费景庭赞许一声,旋即问道:“修行可有结果了?” 猞猁眨眨眼,当即叫屈道:“老爷容禀,自老爷一走,小的日夜不敢懈怠,一直苦修假形化身之术,奈何至今未有寸进,想来……想来是小的悟性不够?” “哦,慢慢来吧,不着急。” 房间里多了个女子,比之诸人都不差,甚至气质上更胜一筹。符芸昭早已习惯了张乐瑶的存在,只是不加理会。 关熙怡心中吃味,拉过符芸昭低声耳语了几句,时不时目光瞥向张乐瑶,只怕心中隐隐有了些敌意。 倒是倪秋凤最不在意,忙前忙后一阵,便自行到了费景庭身前,低声问:“景庭哥,她安置在哪间房?” 费景庭沉吟了下,看了眼符芸昭,见其默然不语,便说道:“三楼不是还有一间房吗?去让胡七姑收拾出来。” 按照原本的约定,本来是要将张乐瑶安置在别处宅子的。奈何此时兵荒马乱,不少平津的有钱人全都往租界里涌,租金上涨也就罢了,想要找到可心的宅子可没那么容易。 费景庭琢磨着,只能暂且这么安置了,回头去问问杨景林,那意租界的小洋房还在不在,若是还在,正好安置张乐瑶。 关熙怡脸色不好,可想着费景庭刚回来就给脸色,怕是不太好,便没再说什么,起身去厨房准备饭菜。 倪秋凤猛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忙忙去了楼上,下来时手中多了一本书。将书本递给费景庭,笑着说道:“梁先生上个月来过一趟,见你不在,略略坐了会儿就走了。喏,这是他留下的样书。” “哦?已经出版了?” 费景庭接过书本,扫了眼封皮,《农耕、游牧与海洋》,下面写着作者名:良庸。 翻开书页,开头就是梁启超先生写的序。洋洋散散三千言,把费景庭夸得天上仅有、地上无双,看完了费景庭差点都误以为自己是国士无双了。 饶是以费景庭的城府,看了梁先生的序也老脸一红。再往后翻就是正文了,别说,这商务印书局出版的图书纸张质地以及油墨都用料上等,除了竖版看着有些别扭,别的什么毛病都挑不出来。 略略翻阅一番,费景庭放下样书,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穿越一遭,虽说走上了修行之路,可他心里总想要为国人做一些什么。有了这本书,总算是对自己有了些交代。 想来这本书会开拓一些国人的视野吧? 也不知销量如何,回头还得去问问梁先生。 关熙怡从厨房里端了凉菜出来,见费景庭捧着书若有所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景庭,你这书出来可是毁誉参半啊。” “嗯?这话怎么说?” 关熙怡便打开话匣子说道:“上个月这书刚一出版,晚报便登了广告,说是良庸继《射雕》之后又一力作,引得不少百姓跑到书店里抢购。” 费景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结果买回来才发现,这书根本就不是话本。咯咯咯……” 奔着话本买书的闲人,看了这本书不骂娘才怪呢。 关熙怡又回厨房准备饭菜,倪秋凤便接过话头,又翻找出一叠报纸让费景庭翻看。 与市井之间的反应不同,这书在文化圈里……额,也是毁誉参半。 有吹捧的,直说此书句句金石之言、醍醐灌顶;也有说危言耸听的,寻章摘句将这本书贬了个一文不值。 此时正值新文化风潮,文化界见天吵吵什么德先生、赛先生,遭了列强反复毒打,尤其是小小的日本都欺负到华夏头上了,不少文化人都开始反思,是不是华夏的文化落后了? 于是乎满清末期主流主张西学为体、中学为用,到了如今,已经变得有不少人开始主张彻底的西化了。 之前还有人嚷嚷着废弃汉字,改用拉丁字母呢。 这事儿南棒与安南都干过,弄得后来自己都看不懂自己国家的历史。 费景庭这书着重介绍了三种文明的实质内核,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或许有些超前。当前的有识之士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内核不内核的,只想着拿到一套办法,让华夏富强起来。 报纸一张张的看过,看到后面评价中盛赞居于多数,费景庭略略放下心来。 外婆过世之后,符芸昭沉默了很多,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少言寡语。刻下回到津门的家中,或许是熟悉而舒适的环境让她放松了不少,她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见费景庭放下报纸,她便凑过来说道:“景庭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九山顶?” “刚回来就要走?”费景庭问道。 符芸昭抿了抿嘴,说道:“我想闭关一阵,尽快破境。” 倪秋凤插嘴说道:“外头兵荒马乱的,总要等安稳下来再走吧?”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嗯,过几天就平静了。” 符芸昭却有些不信:“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兵,想来是一场大战,怕是要打上几个月了。” 费景庭也不多话,直皖战争开战的时候都以为会旷日持久,哪里想到短短几天就出了结果? ……………………………… 一辆马车进入津门城中,车厢窗帘挑开,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小姑娘一身旗人装束,好奇的看着繁华而紧张的津门城。 小姑娘便是完颜童记,直皖战争一触即发,连带着京城局势也动荡起来。果洛麻麻担心遭了兵灾,眼见火车已然不通,便张罗着乘坐马车来了津门。 四九城的旗人,在津门租界里总有些亲戚,果洛麻麻想着在租界里躲上一些时日,待局势稳定了再行回京。 完颜童记目光四下扫着,猛然瞧见一间书店打着横幅,顿时就是眼睛一亮。 强压住心中的雀跃,完颜童记放下帘子,转头对姥姥说道:“果洛麻麻,能停一下吗?” “嗯?”果洛麻麻很是宠溺地看了其一眼:“小童记你要做什么?” 完颜童记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未有忤逆之举,换而言之,从没有提过要求。此时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道:“我,我要去买一本书。” “买书?好事啊。”果洛麻麻笑着点点头:“不过就不用你自己去了,我叫付良去买吧。” “我想自己去,不远,就那间书店。” 隔着帘子看了眼,果洛麻麻寻思了下,点点头,喊了声:“停车。” 马车停下,果洛麻麻又贴心的塞给小姑娘两枚银元,完颜童记便暗自雀跃地下了车,款款走进书店里。 书店里颇为冷清,只有个面色轻浮的年轻人在闲逛。第一次自己买书,完颜童记有些紧张,不敢去问店主,便自行四下翻找着。 那年轻人突然问道:“老板,怎么还是早前那些书?有没有新话本?” 老板笑眯眯说道:“四爷,你一天来两趟,要是有新书还能逃得过您的法眼?”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捡起一本书扫了眼,随手丢在一旁:“你说着良庸也是的,好好的话本不写,怎么写了这么一本让人看不懂的?通篇大白话,每个字都认识,偏偏连起来看就看不明白。” 良庸? 完颜童记眼睛一亮,悄然走到那人方才停下的位置,看了眼封面,作者的确是良庸。伸手刚刚触碰到,另一只手也碰到了这本书。 完颜童记转头,便瞧见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子正愕然的看向自己。 那女子瞥了眼完颜童记,随即松开手,谦让道:“你先来的,你拿吧。” 完颜童记拿起书本,朝着女子略略一福,找老板付了钱紧忙回了马车。 那女子停在原位找了半晌,沉声问道:“老板,良庸的《农耕、游牧与海洋》还有吗?” 老板说道:“哟,这可不巧,最后一本被刚才的小姑娘买走了。要不您再去别处瞧瞧?” 女子顿时不高兴了。那面相轻浮的年轻人瞥见女子面相,顿时凑过去说道:“姐姐,我有这书,就是看不懂……你要是想要,要不跟我回家拿一趟?” 女子顿时吓得连连倒退。 “诶?别害怕啊,四爷我可不是坏人。” 便在此时,一军官突然冲进来,抬手就是一耳光。 第三百零二章 少帅 “介……介怎么打人呢?” 军官张口就是浓重的关外口音:“妈了个巴子,老子打你都是轻的。敢调戏我妹妹?你踏马活腻了吧?” 眼见军官身后又进来两个穿着军服的壮汉,四爷顿时将一连串的话生生咽回去,恭恭敬敬朝着军官一鞠躬:“军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滚!” “哎,马上滚,马上就滚。” 挨了大嘴巴的卫嘴子走啦,军官低头看了眼女子,问道:“二妹,没事吧?” 二妹摇摇头:“哥,我没事……就是没买到那本书。” 军官一身蓝色军装,手上戴着白手套,脚下一双长筒马靴,闻言摘下帽子挠了挠三七分的头发,说道:“这两天事情多,我还得给老将站岗……要不过两天我再带你四下找找?那良庸不就是费景庭吗?别的地方没有,他家里总有吧?不行我带你直接上门讨要一本,多大点小事。” 二妹顿时高兴起来:“真的啊?” “啧,你哥我啥时候骗过你?” 便在此时,有个年近四十的军官进到书屋之中,过来低声说道:“少帅,时间差不多了。” 军官看了眼二妹,二妹吸了口气,便不情不愿的跟着军官走了。人一走,书屋的老板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没打起来。这要是一把火把书屋给点了,店老板上哪儿说理去? 且说完颜童记喜滋滋得了新书,上到马车里,没等翻看便被果洛麻麻夺了过去。 果洛麻麻随手翻阅了半晌,顿时皱起了眉头:“这种乱臣贼子的书你最好少看。” 完颜童记嚅嚅不敢言。 果洛麻麻又看了片刻,眼见后面的内容很是枯燥,没什么异常,便随手将序言撕下,反手丢给完颜童记:“嗯,这下可以看了……你怎么会想看这种书?” 完颜童记说道:“良庸的新作啊,说不定很好看呢。” 果洛麻麻笑了两声:“那你就看吧,可别后悔啊。” 完颜童记不信,就在车中翻看起来。她自幼开蒙,而今小小的年纪,早已能通读儒家典籍,读个白话文自然不难。可真读起来,完颜童记却发现,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写的也是白话文,为什么偏偏读起来如此的生涩? 疑惑间,后面传来喇叭声。马车在车夫指挥下往右侧靠了靠,便有一辆汽车从左侧超过来。透过窗子,完颜童记依稀看见方才在书店中的那女子坐在后座,隔着窗户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十四日,直皖开战。 当日晚间,吴佩孚亲率其第3师的第5旅,企图出其不意的直捣团河,捉拿段祺瑞,因机密泄露,段一面急调援兵,一面逃回了京城。吴佩孚捉段计划落空后,便指挥部队在琉璃河、涿州一线面对皖军的进攻,避其锋锐,主动撤出高碑店,并将其所部分左三路: 以固安为中路,涿州、高碑店为西路,廊坊、杨村为东路,坚守待机,阻止皖军南进。同日,东路皖军在总指挥徐树铮指挥下的西北边防军第2混成旅、边防军第3师两个团,第9师由梁庄、北极庙一带向杨村以曹瑛为总指挥的东路直军阵地发起进攻,直军在铁路桥架设大炮,向进攻之皖军发炮轰击,双方一时胜负未决。 十六日,日本人来搞事了。从津门开出来的护路队强迫直军退出铁路沿线两英里,直系无奈只好退出两英里开外,直系讨逆军的防线打开了个缺口。 也是在这一天,吴佩孚亲率其一部精锐,采取侧翼迂回战术向涿州、高碑店之间的松林店实施突击,直捣边防军前敌总部。 战至十七日,吴部攻占松林店、生俘曲同丰与司令部全体高级将领,向高碑店一线进攻的皖军因失去指挥而迅即败退,当天直军攻占涿州,并向长辛店方向攻击前进。西路指挥段芝贵在兵败之后,只身逃回bj。 也是在这一天,奉军突然第二十七、二十八两师数千人陆续抵达津门,并迅速投入支援直系的战斗,收复杨村,直逼廊坊,皖军纷纷败退,徐树铮当晚逃回京城。 到了十九日这一天,段祺瑞通电辞职,直、奉两军收拢部队,开赴京城。 段祺瑞前脚通电下野,后脚津门的曹锟就办起了庆功宴。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与会诸人或一袭军装,或西装革履,太太、小姐们也尽数打扮得花枝招展。 军官端了一杯洋酒站在角落里慢慢饮着,目光审视地扫过与会诸人。片刻之后,军官目光一凝,停在一花季女子身上。 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不见花季该有的羞涩,反倒落落大方,与周遭的女子侃侃而谈。 恰在此时,脚步声响起,军官一转头,便瞧见杨景林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张少帅?您怎么在这儿待着?曹大帅跟张大帅刚才还说起你呢。” 军官眼睛不大,鼻梁很高,显得英气十足,沉吟着说道:“我就是个小小的上校,大人物谈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杨厅长,那女子是谁家的?” “嗯?”杨景林顺着其目光看过去,略略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谷家的四小姐。这谷家世代经商,虽说这些年有些没落,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少帅这是有意?要不要我帮忙介绍一下?” 张少帅摇了摇头:“算了,事情太多,哪里有心思认识女子?”想起之前二妹所托,张少帅又打听道:“杨厅长,你可知道费景庭住在哪儿?” “费仙……先生?那可是津门名人,我自然是知道的。”杨景林盯着张少帅,小意问道:“少帅问费先生的意思是——” “哦,就是我二妹仰慕费先生,我打听下住址,回头带我二妹登门拜访一番。” 杨景林点点头:“这样啊……这个,张少帅,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啊。” “杨厅长但说无妨。” “好,交浅言深,那我就直说了。鄙人与费先生关系一直不错,这费先生表面上是国术第一人,又是文化名人,实则人家本事大了去了。” “哦?费景庭都有啥本事?” 杨景林刻意交好张少帅,当即就说道:“旁的不敢说,这费先生的本事嘛……只怕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张少帅楞了下,嗤的一声乐了:“杨厅长,你也会开玩笑啊?哈哈——” “张少帅,我可没开玩笑。”杨景林严肃道:“当日我可是亲眼所见,费先生直入九幽,与那秦广王交情莫逆。也就是年岁欠了点,只怕时候一到,费先生就会原地飞升,直接登仙啊。” 张少帅收了笑容,仔细的看着杨景林,见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心里头倒是犯了嘀咕,心道莫非这费景庭还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好歹从杨景林那里打听到了费景庭的住址,又拒绝了杨景林同行的好意,隔了一天,这一日张大帅待在宾馆里处理公务,张少帅得了闲暇,便带着二妹匆匆出了门。 福特车开出没多久便进了公共租界,车里头的张少帅还在琢磨着杨景林的话,闹不清楚费景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旁边的二妹张怀英却忐忑不已,纠结半晌,紧张地说道:“哥,你说待会儿见了费先生怎么开口啊?” 张少帅乐了:“该怎么开口就怎么开口呗,费景庭有两下子,还能写书,算是个人才,可也没比别人多个脑袋吧?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哎呀,你不懂!” 这一年张怀英先是读了天龙八部,继而又读了手抄本的射雕,本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子,顿时陷入书中天马行空,风雨飘摇的江湖之中。 江湖里有恩怨情仇,有国仇家恨,也有痴男怨女、情意绵绵。她一早就被张大帅许给了草原上王爷的儿子,这会儿只希望那人即便不是乔峰一样的大英雄,起码也是个靖哥哥。 车行停在一处洋房前,护卫下车给两人开了车门,张少帅隔着铁门打量了一眼,说道:“看来这位费先生写书没少赚钱啊。” 那护卫是曹锟派过来的本地人,在一旁接茬道:“少帅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洋房本是英国人的,费先生就算写十本书也够呛能住得起。” 张少帅点点头,让人过去叫门。 门铃按动,过了片刻,铁门打开一角,一个极其妩媚的女子瞥了外间一眼,张少帅见了那女子顿时怦然心动。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开口,却是熟悉的东北口音:“你们这是找谁啊?” 女子很是大方,根本就没被众人的军装吓到。 胳膊被二妹拉了拉,张少帅回过神,看向女子说道:“鄙姓张,特意带二妹来拜访费先生……不知费先生可方便?” “哦,那进来吧。”女子浑不在意的开了大铁门。 张少帅拒绝手下继续坐车的建议,径直跟上胡七姑,走了两步便问道:“请问姑娘你是——” “我?”胡七姑撇了撇嘴:“这家的下人啊。” 张少帅顿时皱起了眉头……下人?这也太浪费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 请到府上 庭院深深,刚走了一半,迎面便碰上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短袖袄裙,做妇人打扮,眉眼精致,样貌竟不在胡七姑之下。 胡七姑招呼道:“三夫人这就走了?” 倪秋凤点头笑道:“这仗打完了,我去看看铺子里看一眼。”冲着张少帅等人点点头,倪秋凤款款而去。 跟着胡七姑刚进到洋房里,张少帅便见一叠报纸径直从眼前飞过。不像是被人投掷出来,那报纸飘飘忽忽,转瞬落在沙发上一女子手中。 女子身量颇高,生着一双凤眼,接过报纸刚要展开,便看到胡七姑带着张少帅一行走了进来。 “二夫人。” “嗯?这是——” 胡七姑说道:“这些人是来拜访老爷的。” “哦,”关熙怡点点头,起身道:“那你们先坐,我上去叫他下来。”扭头瞥见沙发角落里呼呼大睡的肥猫,关熙怡眉头一皱,上去拎住肥猫的脖颈,训斥道:“惫懒货,见天吃了就睡,随我上去修行。” 说也奇怪,那肥猫猛然惊醒,张嘴便发出一声:“二……”瞥见张少帅等人,顿时换成了寻常猫叫。 张少帅带着二妹张怀英在沙发上落座,已然皱起了眉头。这费景庭的宅子里处处透着古怪,丫鬟漂亮的不像样子,三夫人、二夫人也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也就罢了,方才拿手隔空移物可做不了假,张少帅盯着那报纸好半晌也没瞧出有什么机关来。还有那肥猫,眼神极其人性化,方才那一嗓子分明是要叫‘二夫人’。 先前杨景林说费景庭神通广大,张少帅还嗤之以鼻,只当费景庭会一些江湖骗术。这会儿却是拿不准了,心里头暗自琢磨,莫非这费景庭果然是世外高人? 过了一会儿,费景庭还没下来,从楼上却蹦蹦跳跳下来一女子。女子一身粉嫩袄裙,留着妇人发饰,偏偏身量极矮,看面相不过十四、五岁。 那女子肩上还挂着个褡裢,蹦蹦跳跳下来,目光从张少帅身前扫过,却停在了张怀英身上。 “咦?我好像见过你。” 张怀英赶忙起身道:“你好,我,我……” 符芸昭笑眯眯道:“你们是来找景庭的?稍等等,他在书房修炼,一会儿就下来了。胡七姑,给客人上茶。我要出去办些事,就不作陪了。” “哦,您不用管我们。” 客套一番,符芸昭哼着怪异的曲调一溜烟的跑了。 香茗端上来,张少帅正好口渴,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唇齿留香。这茶味道独特,偏偏张少帅却叫不出名字来。 又过了片刻,便见楼梯上下来一身月白色长衫的青年。那青年面相颇为俊逸,初看不过二十出头,仔细一看,却又觉得好似二十五、六。 胡七姑喊了声‘老爷’,激动的张怀英顿时起身相迎,连带着张少帅也起了身。 费景庭笑着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都坐,张少帅快坐。” 张少帅顿时皱起了眉头:“费先生认识我?” 他方才报了名号,说自己姓张,却没说自己是什么来历。而且全程跟在胡七姑身后,也确信胡七姑没时间上楼禀报。 费景庭却心中腹诽,张少帅嘛……这张脸可没少看,民国第一败家子,想不记住都难。 “算是认识吧。” “哦?费先生在哪里见过我?”张少帅追问。 费景庭笑而不语。这话没法儿答,所以就不用回答,只微笑就好。扮神秘嘛,忽悠杨景林那么多次,费景庭早就轻车熟路了。 “请喝茶,这茶是我从湘西山上摘的夜茶,也算别有风味了。” 张少帅狐疑着端起茶杯,却食不知味,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费景庭了。 一旁的张怀英却忍不住了:“费先生,我这次求着我哥带我来,就是想跟费先生求一本您的新书。” “哦?” 张怀英又道:“前几日找遍了津门的书店,都没找到,您的书卖的实在太快了。” 费景庭哑然失笑,说道:“刚好出版社送了我一些样书,你们稍等。” 费景庭起身去书房取了一本书,又提笔写了一段赠词——这些时日他有空就提笔练字帖,如今字迹总算可以勉强见人了。 下得楼来,将书籍交到小姑娘手里,张怀英顿时喜不自胜。翻开书页,便见扉页上写着一段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良庸。 张怀英急忙起身道谢,费景庭却摆摆手,说道:“谢就不必了,不过这书你看着还有点早——”目光转向张少帅:“张少帅倒是正合适。” 张少帅还以为费景庭打算对自己用什么江湖手段,当即也不接茬,径直问道:“听杨厅长说,费先生道法高深,出入九幽如等闲?”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谈不上,不过想来这世间道行比我深厚的怕是没几个了。” 这倒不是费景庭信口开河,龙虎山一行,张天师的道行还不如费景庭,其余几个高道顶多也就跟费景庭相差仿佛。而真要是动起手来,身处天师府中,费景庭连张天师都打得过,哪里还会惧怕那几个高道? 或许世间还有一些隐世修行的高人,但只要再给费景庭一些年头,不论是道法还是道行,他都当得起此间第一人。 张少帅听闻费景庭的大话,翘起二郎腿问道:“那费先生都会些什么?” 费景庭乐了:“那要看张少帅想看些什么了。” 直皖战争落下帷幕,直系入主京城,要不了两年直奉之间就会爆发战争。前后两次直奉大战,而后奉系入主京城。 费景庭交好张少帅不为别的,一个是有个军头照应着好办事,另一个是……张大帅大好的家业,那么厚的工业底子,二十万东北军啊。若有可能,费景庭想试着能不能扭转张少帅畏日如虎毛病。 奉天事变日军突袭北大营的先头部队,起先用的可都是空包弹,炮弹全都是训练弹。可见当时日本人也心里发怵,若是东北军奋起抵抗,估计日本人立刻就会退缩,推说是在搞训练。 可惜张少帅一边畏日,一边还想保全自己的实力,平白让日本人半年之内便鲸吞了东北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张少帅琢磨了下,说道:“费先生可会算命?” 费景庭看了眼张少帅,说道:“少帅长命百岁。” 说少了,其实人家少帅活了一百零一岁呢。 “那我呢?”张怀英在一旁问道。 费景庭略略沉吟,神魂潜入小世界,在图书馆里还真翻找到了张怀英信息,待回到己身,费景庭皱眉道:“也算长寿……不过命运坎坷。” 张怀英紧张了起来。 费景庭说道:“婚姻不太好。” 张怀英顿时红了眼圈。年前未婚夫巴布来了一趟,见了张怀英,当场就要跟她洞房,可把张怀英给吓坏了。也就是张少帅当时不在,不然非得抽死那货不可。 这巴布是达尔罕王爷的儿子,天生混不吝,智力不全。张大帅将张怀英许配过去,完全是为了稳定草原,说白了就是一场政治婚姻。 人家张大帅可是狠人,全然不在意女儿过得幸不幸福。 张少帅眼见二妹红了眼圈,心下也看不上巴布那货。沉吟了下,便转移话题道:“费先生,不如你再帮我看看别的?” “少帅想看什么?” “比如……姻缘?” 民国四公子,张少帅自然少不了红粉知己。话说张少帅这会儿早就成婚了,原配是张大帅选定的于凤至,此女贤良淑德,持家是一把好手。年岁比张少帅大了三岁,处处包容张少帅。后来张少帅出去厮混,要带女子进家门,都得请教这位大姐。 费景庭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举起右手比划出四根手指。他原意指的是见过两面的赵四小姐,没成想,张少帅看了四根手指却若有所思,却是想起了前几日在酒会上见到的谷家四小姐。 张少帅刚要再问些什么,费景庭却说道:“今日三问已过,少帅若想再问,不如择日再来?” 张少帅纳闷道:“费先生还有这规矩?” 费景庭伸手比划了下天花板:“天机不可泄露啊。茶已凉,张少帅请回吧。” 说罢,费景庭施施然起身,叫一旁伺候的胡七姑送客,自己使了个遁法,一甩袖子就没了踪影。 大变活人啊!可把张少帅吓了一跳! 不只是张少帅,连带护卫、司机,乃至于张怀英,全都瞠目结舌。这年头真正有道法在身的人轻易不在人前展示,平素人们瞧见的大多都是道士开坛做法,哪里见过这等神妙的术法? 胡七姑暗地里吐槽了一嘴‘爱显’,随即笑着道:“老爷去修行了,诸位请回吧。”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少帅还略略矜持一些,后面的护卫倒吸一口冷气:“活神仙啊!” 张少帅回头瞪了护卫一眼,点点头,随着胡七姑出了洋房。 临到门口,张少帅忍不住瞥了胡七姑一眼,说道:“你在费先生这里做事,每月多少工钱?” “哪里来的工钱?我都是做白工的。” 张少帅径直道:“那不如你到我府上?我每月给你八块大洋如何?” 胡七姑看了其一眼,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八块大洋?咯咯,钱就算了,我爱吃烧鸡,最好是沟帮子的烧鸡。以后逢年过节、三节两寿记得给我供奉烧鸡就好。” 张少帅眨眨眼,突然觉得胡七姑说的越来越不像是人话。 第三百零四章 换我救你一命如何? 第三百零四章 张少帅愈发觉得胡七姑有些不正常,便没再纠缠下去,径直带了二妹张怀英坐上汽车回了酒店。 二妹张怀英一路哭哭啼啼,只要一想到巴布那五大三粗、缺心眼的德行,她便想着就算自行了断也不要嫁给巴布。 张少帅劝慰了几句,可自己心中也想着事情。此前不知道一日只能三问的规矩,早知有这规矩,他一定得好好问一问。这下好,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真正想问的却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将二妹送回房,张少帅踯躅了下,径直去到张大帅的房前。朝着卫兵投过去问询的眼神,卫兵立刻说道:“大帅刚起没多久,正喝茶看报纸呢。” 点点头,张少帅推门而入。 硕大的客房里,张大帅正端坐在书案后头看着报纸。听见开门声抬眼瞥了下,说道:“小六子回来了?一大早跑哪儿野去了?” 张少帅维持着军人做派,过去恭恭敬敬的敬礼,说道:“老将(注一),我上午带着二妹拜访了一位高人。” “高人?”张大帅冷哼一声:“妈了个巴子,津门卫嘴子能说会道,骗子可不老少,小六子你是让人给懵了吧?” “不能。”张少帅急忙道:“那位的的确确是位高人。” “有多高?” “不好说,”张少帅沉吟道:“隔空取物、遁地而走,算不算高人?” “隔空取物?变戏法的都会,不新鲜。遁地而走倒是新鲜,我猜猜,是不是拿块黑布往上一扔,人就没影了?嘿,这戏法老毛子的马戏团变过。” 张少帅道:“不是,人家什么都没用,就当着我的面,一甩袖子人就没了。” “一甩袖子就没了?妈了个巴子,挺邪性啊。” “我也纳闷,闹不清楚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大帅摸着胡子思索了一阵,说道:“算了,甭管那高人打什么主意,最近我都没空搭理。这部队眼看就要进京城,总要跟姓曹的划下道来。咱们奉军总不能白忙活一场。”顿了顿,又道:“回头找个出马仙探探那高人到底什么来头,要真是高人,我还真得过去瞧一眼。” 张少帅应下,又略略聊了半晌,这才被张大帅打发出来。张少帅打开自己的房门,刚进到里间,就瞧见自己手下的兵正躲在桌子后头,背转了身子,闷头啃食着什么。 瞧那一地的鸡骨头,难道是在偷鸡吃? 张少帅皱了皱眉头,摘下帽子随手挂在衣架上,说道:“刘德亮,偷吃什么呢?” 那卫兵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却骇得张少帅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名叫刘德亮的卫兵,此刻双眼赤红不说,嘴巴还凸起,露出满嘴的犬牙,鸡骨头放在嘴里嚼得嘎吱嘎吱直响。 张少帅本能的摸向腰间的手枪,那刘德亮却咯咯笑了起来:“张少帅,我可是听了你的请才来的,记得逢年过节、三节两寿给我供奉烧鸡,哦,我是胡七姑,记得弄个牌位,别让过路的野仙平白吃了供奉。” 不男不女的声音说完,刘德亮丢下鸡骨头,眼睛一翻,整个人开始抖若筛糠。哆嗦半天,刘德亮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手摸枪套的正是张少帅。 刘德亮吓了一跳:“少……少帅?” 又看见满地的鸡骨头,刘德亮顿时急了:“少帅,这绝对不是我吃的,我,我——” 刘德亮年岁小,不过十七、八,张少帅脸色变换了一阵,这才松开枪套,摆摆手:“出去出去,叫人过来打扫干净。” 刘德亮千恩万谢而去,这人刚走,张少帅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u,太吓人了! 费景庭府里都藏着什么人啊?那二夫人隔空取物也就罢了,平平常常一个丫鬟竟然是老仙,这踏马上哪儿说理去? 这下好,平白无故请了个老仙回来,以后要是供奉不周全,老仙就得闹腾得张少帅不得安宁。 此刻张少帅对于费景庭高人的身份再无怀疑……扫地丫鬟都是老仙,那费景庭指不定是什么道行呢。 想到这儿,张少帅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小跑着回了张大帅的房间。 张大帅正喝着茶,见其去而复返,便说道:“怎么又回来了?” 张少帅这会儿急了,说道:“老将,那费景庭绝对是高人,我看你还是尽快抽时间见一面吧。” “你这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张少帅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得张大帅直摸后脑勺。 “妈了个巴子,老仙给他当丫鬟,这费景庭什么道行?” “老将,费景庭算卦,一日只能三问。而且这种世外高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去云游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正好明早没事儿,我过去瞧瞧这费景庭到底怎么个高法。” 等张少帅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房间早就打扫干净了。他自己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一时间既雀跃又畏惧。这等神仙人物,只在话本里听说过,现实里碰上一面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这要是给自己算一算,知道了以后的坎坷,岂不是就可以一帆风顺了? 可他又怕天命不可违,万一要是知道自己此生不顺…… 胡思乱想间,伸手却摸到了那本书。这才想起来二妹失魂落魄,进自己房间的时候连书都没带走,一直放在自己这里。 左右闲来无事,张少帅便展开翻看起来。开头的序言将费景庭一通吹嘘,仔细一看,却是梁启超先生做的序。 张少帅做派偏新式,此书全篇白话文,鞭辟入里,将各类文明说了个通透。尤其是中间部分,讲述各国崛起过程,冰冷的文字通篇在诉说两个字:掠夺。 想想列强在华夏所作所为,可不就是在掠夺吗? 花费了一整天时间,张少帅看完了这本书。看罢之后回味良久,当即感叹道:“费先生大才啊!” 想来也唯有费先生这样的神仙人物,才会看破文明本质吧?若是将费先生拉拢过来,为自己出谋划策,那岂不是前程可期? 这一日匆匆而过,第二日一早,卫兵就找到张少帅,说了个坏消息。 “什么?你踏马干什么吃的?我妹妹怎么没的?” 张占元跟刘德亮都快哭了:“少帅,不怪俺们啊。二小姐剪了窗帘,直接从窗户坠了下去,要不是我听见动静不对,踹开了房门,人啥时候没的都不知道呢。” “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追了,已经派人去追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张少帅自然不能瞒着,紧忙去告知了张大帅。张大帅倒是没动火气,他儿女多的是,最寄予厚望的唯有眼前的张少帅。 至于一个女儿……张怀英虽然乖巧可爱,可说到底是女儿身,以后迟早要嫁人的。 老张点点头:“慌什么?不是派人去追了吗?怀英一向乖巧,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跑吧?她近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求着张少帅一定要跟着来津门算不算反常?听闻费景庭说婚姻不幸,顿时就哭了,算不算反常? 诶?仔细一琢磨,莫非怀英是奔着费景庭来的? 张少帅迟疑着将推测说将出来,老张顿时就乐了:“你看,你这一不慌,不就明白事儿了吗?我看怀英肯定去找费景庭了,得,那咱们也去一趟。” 却说费景庭这日一早起来便在等候,昨日放了鱼饵,想来张少帅肯定得上钩。 正盘算着呢,果然门铃就想了。 本以为来者是张少帅,没想到胡七姑却领着哭哭啼啼的张怀英走了进来。 “张怀英?你怎么来了?” 见到费景庭,张怀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张怀英却死活不肯起来,大哭道:“费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啊,我不想嫁给巴布。若,若我嫁过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弄死啊。” 张怀英哭得撕心裂肺,这小姑娘才这么点年纪,想到文献上对其的记载,费景庭倒是颇为同情。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汽车声。费景庭略略感知,便感知到了张少帅那熟悉的气机。 略略琢磨了下,费景庭虚虚一托,张怀英便站起了身。 他和煦道:“你的事我知道了,等我跟你家里人谈谈再说,如何?” “可是……” 费景庭转头冲着倪秋凤使了个眼色,倪秋凤生得七巧玲珑心,自然会意。上前拉过张怀英,说道:“妹子别着急,景庭哥既然说了跟你家里人谈谈,那便是会帮忙。” 倪秋凤刚把张怀英带到楼上,门铃便响了。 小姑娘殷金华出去迎人,不一会儿便带着张少帅与一个个子更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张少帅见了面便问道:“费先生,我二妹呢?” “在客厅里呢,”费景庭笑着说完,拱手道:“张大帅,张少帅,二位请。” 张大帅乐了:“你也认识我老张?” “算是认识。” 老张乐了:“嘿,我老张好歹也总上报纸,没想到费先生记性这么好。” 费景庭没说什么,将二人引到客厅里,张大帅见了张怀英,张口就要骂。 却被费景庭拦了下来,说道:“张大帅,正好你来了,不如我们谈一笔买卖如何。” “哦,啥买卖啊?” “这买卖很简单,”费景庭看了张怀英一眼说道:“你将怀英交给我。” “交给你?然后呢?” “然后换我救你一命,如何?” 张大帅的脸面一下子紧绷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与我有缘 张大帅神色紧绷,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就不干了。其中一个四十左右的护卫解开枪套便抽出了手枪,上膛之后对准了费景庭。 也不见费景庭有什么动作,便见那护卫惊呼一声,手中的枪械便有如散花一般碎了一地。另一名年轻一些的护卫吓了一跳,瞧见张少帅身后陡然出现一尊两米来高、手持关刀的鬼神,顿时惊得也要拔枪。 不等他将手枪拔出来,身前陡然出现一把长剑,那长剑之上阴煞之气环绕,握持之人又是一尊高大的鬼神。 张少帅到底年轻,被眼前的局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说着:“这,这……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大帅看了眼两尊龇牙咧嘴、浑身黑气的鬼神,也是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朝着两名护卫训斥道:“妈了个巴子,干啥玩意呢?老子让你们掏枪了吗?” 两名护卫一个捂着手倒退,另一个被长剑逼着不敢动弹。费景庭见着二人被震慑住,当即笑了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两名猖兵便化作两团黑气,径直倒飞回来,没入费景庭的泥丸宫之中。 张大帅胡子抖了抖:“小六子昨天跟我说费先生本事了得,我还当是假话,不想费先生真有通天彻地只能啊。” 费景庭谦虚道:“小把戏,大帅请坐,我让人上茶。” 张大帅心中打鼓,面上却不显。他张大帅是谁?东北王啊!不说去岁统一了东北,便是之前他张大帅虽说数次涉险,可也没到这种份儿上。眼前的局面,就等于将自己的小命交在费景庭手中。 只要费景庭有心,怕是一个眼神过来,那两尊鬼神便会取了他张大帅的性命。 不过张大帅从一介土匪混成如今的东北王,城府自然不是寻常之人可比的。他面上不显,反倒一副兴奋之色,哈哈笑着跟随费景庭进了客厅,而后大马金刀在沙发上落座。 费景庭紧随着落座,示意胡七姑去奉茶,继而瞥了那中年护卫一眼,笑着问道:“怎么称呼?” 那护卫惊怒交加,沉吟着不说话,张少帅赶忙说道:“这是郭松龄,现任参谋长兼第二团团长。” 郭松龄? 费景庭的神情顿时玩味起来。若是历史没改变,这人几年之后就会带领七万大军造张大帅的反。可以说是间接导致了张大帅的死,乃至于日后的奉天事变。 郭松龄起兵造反,逼得张大帅着急东北高官商讨要下野。眼见郭松龄打到了锦州,老张这才跑去找日本人帮忙,答应了密约,日本人才出兵帮着老张平灭了郭松龄。 此后老张玩儿了一手拖字诀,就是不履行对日本人的承诺,日本人恨得牙痒痒,干脆在皇姑屯炸了老张的火车。 同样是这场反叛,让奉军实力大损,好些年没恢复过来。日本人窥得良机,径直发动奉天事变,半年之内鲸吞整个东北。 当然,很多事儿都不是郭松龄一个人能决定的,但其绝对起了主要因素的作用。 郭松龄此人,后世成了爱国将领,实则他这个爱国将领……多少有些水分。 起码费景庭就想不明白,既然是爱国将领,怎么又跑到军阀手底下讨饭吃? 跑老张手底下讨饭吃,得了名利,回头又觉得老张赏罚不公,打着用户张少帅的名义起兵造反,这让跟他师生情谊很重的张少帅如何自处? 起兵造反的时候,径直杀害了与自己有龌龊的同僚,这就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了。 更搞笑的是嘴里嚷嚷着反对内战,他却率先挑起了内战。 打到奉天城下,张少帅还问过郭松龄,是不是真要把老张弄下台,拥护张少帅上台。郭松龄当时怎么说的呢?他说东北有点乱,让张少帅先出国几年,等他平息了内乱再把张少帅迎回来。 可见郭松龄根本就没想着将东北交到张少帅手上。若真是遂了郭松龄的意,只怕东北就会打成一锅粥,内战几年间不得平息。到了那个时候,虎视眈眈的日本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良机? 只怕到不了三一年,日本人就得出兵抢占东北。 兵败身死之后,郭松龄的名声两极分化。南方民党出于需要,一直正面宣传郭松龄;实则在民间郭松龄的名声很不好,《盛京时报》的一副对联很能说明问题:论权、论势、论名、论利,老张家哪点负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尔夫妻占得完全。 郭松龄是不是想夺了老张家的家业自己当军阀,这个不好说。不过此人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是以民间评价其为:狼子野心、刚愎自用、目光短浅。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郭将军神采飞扬,真可谓当世吕布,猛将啊。” 吕布?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啊。这货可是三姓家奴,著名的白眼狼啊。 老张顿时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向郭松龄。 就听费景庭又说道:“听说郭将军早年参加了同盟会……不知郭将军现在拥护的是民党呢?还是京城的大总统?” 若是换做寻常的奉系军官,根本就不做他想,立马就会说拥护张大帅。可郭松龄没有,他沉吟了好半晌也没说话。 张少帅跟郭松龄有师生之情,当即打圆场说道:“郭团长新来,可是难得的人才,练兵、作战都出类拔萃。” 费景庭却看着张大帅笑道:“有能力自然是好,可有些时候,心思不正,只怕这能力越大造成的影响越恶劣……大帅以为呢?” 张大帅却笑道:“费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老张自认看人还算有些眼光,郭参谋长谋划、练兵的本事都是当世一绝,我看以后郭参谋长以后还是多在这两方面下下功夫,带兵的事让底下人去做就好了。” 仅凭费景庭一面之词,张大帅自然不可能随意任免郭松龄的职务。只是方才郭松龄的犹豫,张大帅可是亲眼瞧见的。老张草莽出身,江湖气息浓郁,讲究的就是个忠孝、仁义。 郭松龄的沉默不语让张大帅心里生了疙瘩。好家伙,老子好吃好喝养着你,还委以重任,让亲儿子给你当副手,还踏马得不得你一句效忠的话……那踏马老子图啥呢?就图你日后当白眼狼造老子的反? 当着费景庭的面,张大帅一些话不好说出口,是以笑里藏刀,径直将郭松龄束之高阁,不让他带兵了。 郭松龄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深吸一口气,猛然摘下了帽子。说道:“大帅,松龄本就心不在此,之所以一直留在奉天,全是感念少帅与大帅的知遇之恩。既然大帅疑我,那松龄就没必要继续留下去了。” 随手将帽子放在桌面,郭松龄朝着张大帅敬了个礼,扭头往外就走。 张大帅无动于衷,反倒是张少帅急了:“诶?郭参谋长,你这……” “小六子,坐下!”张大帅呵斥道:“随他去。跟咱们父子不同心,你留他干啥?” “可是——” 张少帅张口欲辩驳,却被张大帅目光一扫,顿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胡七姑上了茶,张大帅压下心中的惊惧扫了一眼胡七姑,道谢之后喝了口茶水,说道:“费先生,你方才说救我一命……是应在姓郭的身上?” “是,也不是。” “那我就纳闷了,费先生怎么救我一命?” 费景庭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从他方才出口的那一刻,历史就改变了。没了郭松龄,也不知老张还会不会答应对日本人的密约,更不知还有没有皇姑屯。 其造成的影响不可预知。费景庭权衡了很久,觉得此番冒险极为必要。若是老张一直活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打过来不还手? 眼见费景庭不答话,张大帅心中痒痒,却无可奈何。高人嘛,就得有高人做派,说话讲究个云山雾罩。什么话都明明白白给你说透了,那还叫什么高人? 此时张少帅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二妹,问道:“费先生,我二妹——” 费景庭说道:“在楼上,张少帅不妨去看看。” 张少帅不敢擅专,看向张大帅,后者使了个眼神,张少帅便起身上了楼。 会客厅里只剩下费景庭与张大帅。 张大帅说道:“费先生,你刚才那话到底是啥意思啊?老张读书少,你干脆有啥说啥吧。” 费景庭乐了,说道:“时也命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了,事情就变了,再也做不得数。张大帅且放心,我既说了救你一命,那就肯定会救你一命。” 张大帅心里头堵得慌,费景庭这话换做任何人听了都得犯堵。 知道追问不出什么,张大帅只好转而问道:“那费先生,你为啥相中怀英了?” 相中张怀英?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标致,可费景庭哪来这个心思?他不过是借坡下驴,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不如此,如何改了面前张大帅的命运? 费景庭说道:“道家讲缘法,我先前在奉天与其见过一面,不想在津门又重逢,可见怀英与我有缘。” 第三百零六章 老爷要纳小? 怀英跟费景庭有缘? 张大帅转动脑筋,先是嗤之以鼻,转头瞥见端茶倒水伺候人的胡七姑,顿时心下了然。想来这费景庭不是什么正经高人,这是相中怀英的容貌了啊。 老张心里头算计开了,这费景庭一身本事做不得假,没看连胡仙都给他当丫鬟吗? 只怕陆地神仙也就如此了吧? 自己的命自然金贵,而且若是费景庭看中了张怀英……那费景庭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女婿? 巴布那个王子屁用没有,脑子还有问题,若不是为了安稳草原,老张哪里会将女儿嫁给他? 跟巴布那货比起来,显然费景庭更有用啊。 算计一番,老张说道:“既然费先生说怀英跟你有缘,那就是有缘了。这么着,从今天开始,怀英就跟着费先生了。” “好,张大帅爽快。” 这事儿算是敲定了,至于巴布……他张大帅别的不多,就是儿女多,大不了换个闺女嫁过去。就算巴布那货闹情绪,也有达尔罕王爷抽他。 张大帅又问道:“费先生,我得问一下,到底是谁要了我老张的命……是刚才那个郭鬼子吗?” 费景庭说道:“大帅,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你确定要问?” 老张一咬牙,说道:“问,就这个了。不知道谁害了我,这踏马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费景庭笑着说道:“其实大帅心中早就有了数,你在奉天最忌惮谁,自然就是谁动的手。” “老子忌惮谁?老子当然是……额,日本人?”老张眉头皱得更深了。 张大帅日俄战争起的家,靠的就是给日本人卖命。跟日本人打了这么多年交代,自然知道小日本子没什么好心眼。可老张愣是靠着高明的手段在鸡蛋上跳舞,周旋于北洋、俄国、日本之间,生生混成了东北王。 他是最忌惮日本人,可他同样自信能跟日本人继续周旋下去。此刻听闻动手要了自己命的是日本人,老张先就是不信。 “真是日本人?”眼见费景庭点头,张大帅一拍桌子叫道:“小日本子这是作死啊!老子在奉天一嗓子嚷出去能拉出来几十万兵,要飞机有飞机,要大炮有大炮,妈了个巴子,都不用老子出兵,老子一声令下,东北各个县长带着人两天就能把铁路扒干净。 小日本子在东北就一万多人,老子扒了铁路,下一步直接出兵二十万攻打旅顺,他小日本子凭啥能要了老子的命?” 听听,老张虽然忌惮日本人,可真要玩命人家也不含糊。这话看似张狂,可张大帅人家自有底气在那儿。 张大帅这些年可没少往东北划拉好东西,置办了不少工厂,而且极其重视教育。老张刚当师长的时候就跟袁大总统提,要办教育。之后干脆自筹资金办了一所师范院校。 他主政东北期间,财政资金一直朝着教育口倾斜,有敢贪污教育资金的,逮住就重罚。 除此之外,老张还不停的往外头派公派留学生,而后还筹备了好些年,要在东北建一所大学。有了人才,自然工业就会发展起来,有了工业,老张可不怕盘踞在东北的那么点小日本。 费景庭默不作声。心道要是没有郭鬼子造反,日本人还真不敢轻易动手。郭松龄造反之后,奉军实力急剧下滑,这才让日本人窥到了机会。 这会儿没了郭松龄,也不知老张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 说了一通发泄的话,老张沉吟半晌,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他跟日本人打了二十几年交道,自然清楚日本人的习性。自己一直跟日本人虚与委蛇,日本人迟早会不耐烦。 而且日本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有稳重的,自然就有激进的。保不齐那些激进的日本人没了耐心,就会搞出刺杀自己的事儿来。 费景庭见张大帅暗自琢磨了半晌,这才说道:“张大帅想明白了?” “我早就明白,”张大帅说道:“这小日本子没好心眼子,以后我可得多加防备。” 张大帅这会儿就算是想跟日本人翻脸也不太容易,奉军是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才拉扯起来的。这会儿要是赶走军中的日本教官,再加上眼下张大帅刚刚背着日本人跟直系合作打跑了皖系,只怕日本人立刻就要翻脸。 老张顿了顿,说道:“费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费景庭打断道:“大帅,事不过三啊。” 老张眨眨眼,顿时后悔起来。明知道费景庭定的规矩,早知如此就不问怀英的事儿了。一个闺女而已,没了就没了,回头再生几个就是了。 “这个,那胡七姑……” “胡七姑是胡三太爷的小女儿,有她护着,张少帅出不了什么事儿。” 好家伙,胡七姑竟然是胡三太爷的小女儿。张大帅想要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费景庭心中暗乐,前几日听闻胡七姑说张少帅把主意打到胡七姑头上,费景庭便让胡七姑吓唬吓唬这位张少帅,效果很好,不但张少帅吓住了,只怕张大帅都吓住了。 过了一会儿,张少帅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二妹张怀英。 张怀英哭过一场,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红的。见到自己父亲,张怀英低眉顺眼不敢言语。 张大帅脸上看着像是生气,实则心里头倒是挺高兴。张怀英误打误撞的,竟然跟费景庭扯上了关系。如此一来,女婿要是成了费景庭,可比那小王爷巴布有用多了。 旁的不说,老丈人有难,做女婿的能不帮忙? 老张板着脸说道:“怀英,这回我就不说你了。既然费先生说跟你有缘,那从今往后你就留在费先生府上了。” “啊?” 不是让费先生给自己说情吗?怎么变成留在费先生府上了?张怀英暗自瞥了费景庭一眼,顿时又羞又怯,说不出话来。 “行,那就这样,以后有空了多回家里看看你娘。”老张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三个问题问过,也实在没时间再跟费景庭闲聊,起身道:“费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大帅。” “哎,要不是一会儿还要跟姓曹的扯皮,我是真想再跟费先生聊聊。听说费先生以前是北辰大学的老师?巧了,我正琢磨着在东北办一所大学呢,费先生可得帮忙多介绍一些好老师……” 费景庭起身相送,胡七姑也悄然凑到张少帅身旁,低声说道:“记得回头给我供奉烧鸡,要沟帮子的。” 张少帅咽了口口水,这会儿那点儿色心彻底没了,只是木然的点着头。 将张家父子俩送走,胡七姑一双狐狸眼乱转,低声说道:“老爷这是又打算纳小了?” “胡说什么呢?” 张怀英才十三、四的年纪,费景庭可没那么禽兽。他琢磨着,回头将张怀英安排进严氏女塾,至于往后,让符芸昭瞧瞧有没有根骨,不行就收个徒弟。 “胡不胡说的,老爷自己心里没有数吗?这南下一趟刚从天师府接回来一个,还没过门老爷又惦记下一个,待会儿老爷还是想想怎么跟夫人交代吧。” 费景庭瞥了其一眼,见胡七姑神色幽怨,有些腻歪道:“我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去,把院子扫了去。” 胡七姑甩甩哒哒走啦,费景庭进到房里,就见张怀英依旧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费景庭略略停步,心中可怜眼前的小女子,便宽慰道:“你父亲既然说了,那就先留下,回头我送你去严氏女塾读书。” 张怀英脸面羞红,唯唯应下,却是始终不敢抬头。小姑娘一颗心跳得厉害,相比粗鲁、缺心眼的巴布,费景庭可要好多了。只是小姑娘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所谓的留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嫁了费景庭,还是留下来做丫鬟? 眼见张怀英如此胆怯,费景庭不便多说什么,抬脚便上了楼,先行招呼倪秋凤下去给张怀英在下面收拾个房间出来,继而去到了张乐瑶房中。 张乐瑶早早就起了,此刻趺坐床头正在修行。 她修的是雷法,讲究的是存想,乃是先祖张继先流传下来的。 略略等了一会儿,张乐瑶从存想中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眼费景庭,笑着说道:“怎么今日想着来我房里了?” 费景庭便说道:“外面战事停了,要不了几日就会安稳下来。殷金华眼看就要放暑假,到时咱们搬去九顶山住一阵子。”顿了顿,继续道:“等从九顶山回来,咱们就把事情办了吧。” 张乐瑶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却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另外就是,迫不得已收了个女弟子,你回头瞧瞧根骨如何。要是根骨尚可,不如你留着当个传人?” 张乐瑶嗔怪道:“我自己修行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教导弟子?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 三人之中,费景庭修为最高,符芸昭次子,倒是张乐瑶落在了后面。若无别的机缘,只怕一时半会张乐瑶是赶不上来了。 不过道门诸法中,以雷法最为凶厉。以雷法御使符箓,上可以动天地,下可以撼山川,明可以役龙虎,幽可以摄鬼神,功可以起朽骸,修可以脱生死,大可以镇邦家,小可以却灾祸。然得之在修,失之在堕。 第三百零七章 开凿 雷法修行,讲究存思、存神、内丹修炼。修行起来按部就班,便是如符芸昭那般得了奇遇也不会骤然进境神速。 张乐瑶嘴上抱怨,到底还是给张怀英瞧了瞧。张怀英今年已然十四岁,这个年纪按说修行起来已然晚了。张乐瑶以真气入其骨,试探了一番,回头给了费景庭一个‘中上’的评价。 费景庭心中叹息,张怀英的根骨与殷金华相差仿佛,只怕都不是合适的传人。而且如今天地灵机断绝,费景庭琢磨着只怕就算留下传人,一代之后也就断绝了。 若是没有系统这个外挂存在,费景庭就算迈入修行门槛,只怕一辈子也未见得能修行到如今的境界。 张怀英根骨一般,性子却很得张乐瑶喜欢。或许是二人经历类似,张乐瑶径直收了张怀英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弟子。 符芸昭傍晚时回来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还没放弃炼制三尸蛊,哪怕已然有了最顶级的金蚕蛊。 费景庭将其拉到一旁说了张怀英的事情,符芸昭只是问了费景庭是不是打算纳妾,见其极力否认,便浑然不在意了。 或许是外婆的去世给了符芸昭莫大的刺激,这些日子,符芸昭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上。想着早日破境,想着登仙飞升。便是她最为看不过的张乐瑶经过,她也只是略略瞥上一眼,随即视而不见。 殷金华放了暑假,费景庭便张罗着全家搬去九山顶。 符芸昭第一个响应,跟着便是关熙怡。那九山顶只有费景庭与关熙怡去过,回来之后关熙怡没少说九山顶如何风光秀丽,费景庭又在石坪上建了好大的房子。 这一晚女人们围着关熙怡问来问去,刚开始关熙怡还兴致盎然,可什么话说多了都会不耐烦,最后径直说道:“反正就是很好,左右你们明天都能看到,到时候自己看就是了。” 这一晚匆匆而过,翌日一早,费景庭早早的便起来,从身上移开符芸昭的藕臂,下来便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响。 不用想也知道,这么早能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的,不是关熙怡便是倪秋凤。 不想,下来一瞧却是小姑娘张怀英。 突然出现的费景庭吓了小姑娘一跳,慌手慌脚之下,一叠盘子眼看就要掉落,费景庭略略伸手一托,气劲席卷之下,那一叠盘子便倒飞回了小姑娘手里。 “起这么早?” 猛然间住进陌生人家里,张怀英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心中满满的都是忐忑不安。虽说不用嫁给粗鲁、缺心眼的巴布了,费先生看着也很好,可是……可是他都娶了那么多姨太太了,又会怎样待自己? 在奉天的大帅府里,张怀英从小可没少见识后宅里头的勾心斗角。大宅门里的龌龊事,不比后宫里头少。 一夜没睡安稳,清早便被阳光晃醒,她便琢磨着勤快些,讨得大家的好。 “我,我——” “你要做早饭?”费景庭温声言语道。 “是,我在家做过的。” “哦,那你做吧。” 费景庭瞧出张怀英的紧张,便出了厨房,自行到庭院里去行拳。 他走了,张怀英倒是松了口气。说话和善,温声细语,也没逼着自己去做那些事,看着就是个良人……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太过平淡了,莫非自己不够漂亮? 小姑娘心思杂乱,忙活好半天才起了灶,关熙怡便进了厨房里。知道小姑娘是好意,关熙怡也就没往外撵人,一起忙活着弄出了一桌早餐。 今日算是人员最为齐整的时候了,桌子四周坐得满满当当,连猞猁那货都上了桌。 众人吃了早餐,收拾停当便空着手出了门。行礼、衣物之类的,昨晚便被费景庭收进了小世界之内,唯一麻烦的就是张怀英。小姑娘新来,除了一身衣物别无所有。 八面玲珑的倪秋凤便拉着张怀英在租界的铺子里买了几套成衣与被褥。 置办齐全之后,众人便分乘两架马车出了城。 找了偏僻的地方下了车,费景庭先放出了那辆边三轮摩托,跟着磨蹭好半天,才放出来一辆越野车。 原本已经准备骑摩托的符芸昭顿时转了转眼珠,跳将下来绕着越野车转了一圈。 “景庭哥哥,这车看着好霸气啊,我能开吗?” 大g啊,能不霸气吗?此行道路崎岖,还有不短的一段山路,不弄个越野能力强一点的车怕是到不了地方。 费景庭笑着说:“这个跟摩托不一样,回头我再教你怎么开吧。” “哦。” 符芸昭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来,又一步三回头的骑上了摩托。符芸昭骑着摩托载着猞猁与胡七姑,身上还藏着个小白蛇。其余人等尽数跟着费景庭进了越野车里。 张乐瑶进到车中,这看看,那摸摸,心里简直好奇到了极点。汽车她又不是没见过,可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费景庭熟练的进到驾驶室,启动,挂挡,而后越野车不紧不慢的跟在了摩托之后。 张乐瑶忍不住说道:“你那袖里乾坤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费景庭随口回道:“跟你说过,一个小世界,半座城。” “半座城?哪半座?” 费景庭沉吟不语,这可不好回答了。 张乐瑶眼见费景庭不想回答,就说:“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我是没想好怎么说。”费景庭皱着眉头回道。系统的来历太过神秘,他已然回忆起系统是源自那快自己随手买的古铜镜。 问题是这个系统看着就很不靠谱,只是一个劲的催着费景庭斩杀妖鬼,之后或许是收摄了太多的妖鬼,系统竟然就此毫无声息了。 这也就罢了,自己趁机在小世界里一番试探,吸取了太多的灰白雾气,而后那系统径直将小世界丢给了自己。 至今那系统也始终没有声息,不知躲去了哪里。就算是升级,好歹也给个动静吧? 而费景庭这人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就算有,他也不信会砸在自己脑袋上。系统如此不遗余力的帮着自己,到底所图为何?尤其是现在没了动静,到底在搞什么鬼? 费景庭掐断思绪说道:“有些事我现在也没搞明白,等弄明白了再告诉你吧。” “嗯,只要你无事就好。” 殷金华已经九岁了,对新来的张怀英很是好奇,两人挨在一起,或许是年岁差的不是很大,很快就嘀嘀咕咕聊了起来。 道路颠簸,关熙怡有修行在身,反应还好,倒是普通人的倪秋凤受不住颠簸,很快就晕了车。 费景庭不得不放慢了车速迁就倪秋凤,如此一路北行,直到下午快三点钟一行人等才到了地方。 摩托与越野车停在山崖下,符芸昭跳下车来,摘下头盔说道:“你这车看着挺霸气,开起来慢吞吞的,我还是更喜欢这摩托。” 大g被鄙视了……费景庭说道:“这车本来就不是为了竞速的。” 真要竞速,他换辆大牛来好不好。 符芸昭转头看了看山崖之上,洞穴外那些集装箱房掩在植被之后,若隐若现。 “那房子看着不错,我先上去了。” 说罢,符芸昭提气纵身,三两下便上了石坪。关熙怡自觉今非昔比,学着符芸昭的样子,纵跃之间,多花了一些时间,也上到了石坪上。 张乐瑶拉住张怀英的手,跟着也上了去。 猞猁这货卖了个乖,驮着殷金华,在小姑娘的惊呼声中攀岩走壁。 费景庭眼见倪秋凤虽然笑着,可脸色有些不太好,便宽慰道:“瞧她们急的,走上去不好吗?” 此前他用剑芒削出了一些石阶,刻下抖手间取出青冥剑,不过须臾便将石阶续上,如此蜿蜒而上,便是倪秋凤也能自行上去了。 到得石坪上,一众人等或眺望远山美景,或在集装箱房里乱转,关熙怡转回来说道:“景庭,好像房间不太够,怕是要挤一挤了。” 房间不够用?这有何难? 费景庭径直进到洞穴里,又放下了一套集装箱样板房,如此,便是连猞猁那货都有了自己的房间。 奔行了一路,中间粒米未进,关熙怡与倪秋凤便张罗着生火做饭,费景庭则带着符芸昭与张乐瑶进了洞穴深处。 停在洞穴尽头的石壁前,费景庭略略感知,从石壁后面逸散出来的灵机与此前相差仿佛,看起来短时间不会短了灵机用。 “如何?”他问道。 符芸昭开心的拍了巴掌:“竟然有元炁,可惜就是稀薄了一些。” 张乐瑶也欣喜的点了点头。她修行起来全靠存想,却也离不开灵机。离开了龙虎山天师府,张乐瑶只能勉力维持住境界不掉落,却再也没有进境。 费景庭笑着说道:“凿开石壁就是了,这石壁后头灵机浓郁,说不定会凿出一眼灵泉来呢。” “那还等什么?开工开工!” 说干就干,费景庭也不再吝啬真气,一道道剑芒发出来,将那石壁轰得石屑乱飞。 符芸昭极有默契的以拂尘的丝线将那掉落的大块碎石卷出洞穴,张乐瑶则打出一张张的雷符来,于是洞穴里便响起一声声的雷鸣。 第三百零八章 聚炁 朝着灵机逸散方向挖掘洞穴,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三人配合逐渐默契,可岩壁实在太过厚重,每日间不过掘进十余丈。 洞穴进展缓慢,但三人感知,那逸散的灵机逐渐浓郁起来,便都高兴起来。灵机愈发浓郁,想来方向是没错,要是运气好,说不得就会挖掘出如同天师府、天目山洞穴中那般的灵泉来。 这日早间,费景庭刚刚行过三十六路天罡剑法,猞猁便蹦蹦跳跳的寻了过来。 这货自从进了山林,通常都是白日间跑到集装箱房子里呼呼大睡,晚间饱餐一顿,随即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又跑去跟那母豹子幽会去了。 看猞猁急得抓耳挠腮,费景庭便收了剑法,立定问道:“什么事儿?” 猞猁咧嘴兴奋道:“老爷且看,小的修行假形化身之术有了进展!” 这货摇晃一番,周身妖气鼓动,转眼四爪便分出手足来,身形也略略拔高,唯独脑袋依旧还是猞猁的模样。 费景庭暗自点头,心想这假形化身之术果然能使妖怪化作人形。孤例不证,前有小白蛇,眼下又有猞猁化出手脚,看来这路子是没错了。 转念一想,小白蛇拢共也没修行多久就化作了人形,猞猁这货从年前到现在足足修行了半年,这才勉强化出手脚。 费景庭顿时呵斥道:“你这憨货,老爷给你了无上秘法,人家小白蛇不过月余光景就能化作人形,你足足修行了半年,如今才勉强化出手脚,可见一定是偷懒了。” 猞猁眨眨眼,顿时大呼冤枉:“冤枉啊老爷,实在是小的愚钝,老爷的术法又实在玄妙,是以直到今日才堪堪入门。” “罢了,守好前后山,别总去寻那豹子厮混。莫让闲杂人等前来聒噪。” 猞猁这回可以拍胸脯了,说道:“老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巡山。” 将这憨货打发走,费景庭便思索起如何利用九山顶的资源来。此山上有天罡,下有阴煞、金煞,内中更有丝丝缕缕的灵机,实在是难得的宝山。 可取用之间还是有些不太便捷,若是能将各类资源汇聚在周遭,随用随取,那修行起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越琢磨越有道理,便回到山洞里与符芸昭、张乐瑶说了想法,两女自是极力赞同。 天罡之气没办法,其游弋在高空,只能以吞罡玉牌缓缓吸取,但别的似乎可以想办法。 费景庭踏入修行门槛不过一年有余,造诣比之符芸昭、张乐瑶自然是远远不如。旁的不说,就说五行、阵法,费景庭就赶不上两女。 符芸昭思索了下,说道:“这石壁长年累月为元炁浸染,质地只怕不在玉石之下。景庭哥哥可还记得,那麻达山便是被新垣平布下了阵法。既然新垣平能做到,想来我们也能做到。” 一旁的张乐瑶思索了下,说道:“旁的我不好插手,但这引煞之法倒是略知一二,回头我想想法子。” 眼见谋算有望,费景庭便笑着说:“不急,且先掘开洞穴再说,说不定里面灵机更浓郁呢?” 事实上费景庭想多了,若九山顶真是灵机浓郁之地,先代的道士们怎么可能放过?只怕早就成了道家洞天福地之一了。 五日后,洞穴彻底掘开,一直挖到了灵机的源头。倒是挖出来一眼灵泉,只可惜灵机依旧很是稀薄,逸散出来的灵机也就跟玉牌相差仿佛。 三人很是失望了一阵,符芸昭当即气鼓鼓的说:“还当能挖出灵泉呢,结果白费了力气。” 费景庭心态倒是还好,闻言笑道:“没有灵泉,我们自己造一处便是了。”他看着此间洞穴说道:“此处距离洞口只怕有百丈,略略扩充便是一处洞府,回头布置一下,封禁了灵机外泄,说不定灵机就会浓郁起来。” 张乐瑶说道:“前几日我看了,那阴煞汇聚之地距离此地颇远,将阴煞引过来怕是要花费一番力气。” “没事儿,咱们人多。” 真到了出力气的时候,殷金华、张怀英这俩小的自然是用不上,倪秋凤没踏入修行,也用不上,可剩下的人全都能出的上力气。 费景庭找了一块从石壁上切割下来的石块,试着在内中蚀刻阵法。或许是被灵机长期浸染的缘故,这石块内中质地细腻,只要云篆天书不是特别小,便能发挥作用。 阴煞汇聚之地距离此地起码三里开外,他们便用切割下来的大块石块垒起。那石块中蕴含吸纳阴煞之气的法阵,如此石块首尾相连,那阴煞之气便被一点点的挪移向洞穴。 待到了洞穴之中,符芸昭先是在石壁上镌刻了锁元炁的阵法,又将转化阵法蚀刻出来。 那阴煞之气经过转化阵法,便化作丝丝灵机,被阵法阻隔,便只能在洞穴之内盘旋。 这工程说大不大,内中却很是麻烦。待到完工时,足足又过去了半个月。 完工这天,大家都很高兴,费景庭便拿出大批的食材,让关熙怡整治了一桌酒席,大家好好热闹了一番。 待到第二日,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进到洞穴深处,略略吸了口气,符芸昭便惊喜道:“好浓郁的元炁啊!” 费景庭略略感知,觉得与玉牌相比,此处的灵机起码浓厚了十倍。他觉着是一夜积累的缘故,只怕众人修行起来,这灵机就会逐渐稀薄下去。 果然,几人一同修行,待到了晚间,此处的灵机便降到了玉牌的三倍左右。可喜的是灵机的消耗与补充似乎维持了平衡,洞穴深处的灵机不再稀薄下去。 符芸昭从趺坐中醒来,吐出一口浊气,喜悦道:“好地方。”她看向费景庭,又瞥了眼还在存想的张乐瑶,暗暗撇了下嘴,随即说道:“景庭哥哥,我打算再闭关一阵。” “要破境了吗?” 符芸昭点了点头:“嗯,这次少则十日,多则一月,我料定肯定能破关。” 费景庭便点了点头:“好,那回头我给你送饭。” “不用,饿了我自会出去找吃的。” 费景庭瞧见了符芸昭的神色,心中好笑,这丫头如同防贼一样的防着张乐瑶,这是怕闭关其间自己偷偷娶了张乐瑶吗? 留下符芸昭在此闭关修行,费景庭与张乐瑶往外走。走了一段,张乐瑶便说道:“符芸昭此番破境,怕是要成就人仙了吧?” 三人各自功法不同,境界划分也不同,只能用凡俗中流行的划分方式来比量。就比如费景庭,如今若非天地灵机断绝,他完全可以神魂出窍,周游八方再回归,此便是人仙之境的显著特征。 可惜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不说,还充斥着天罡、地煞之气,神魂出窍一时半刻还好,时间一长神魂必被天罡灼伤。 费景庭回道:“料想应该差不多,此前她接连破境,破的都是小境界,此一番却是大境界。” 张乐瑶有些羡慕道:“符芸昭心思纯粹,进境神速,也不知我何时才能破境。” “存想之法不好修行?” 张乐瑶摇摇头。雷法重内炼通灵,但若想真正掌握它,只有内修灵光元神,变神而用。 修行按部就班,不能像费景庭那般借外界灵机冲破自身经脉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雷法修炼得需要法印配合。 雷法诸印,如都天大雷火印、六丁玉女印、仙都滋摄印、提举城隍司印、斩邪断瘟印、急催追捉印、五雷使院印、五雷火车印等等。这法印一般都是师父制成之后传给弟子,也有弟子修行有成自行制作。 张乐瑶的雷印乃是三叔张元奇给的,传自茅山上清宗。她修行的又是天师府一脉的雷法,法与印不相配,虽然也能使用术法,却无法助其修行。 张乐瑶将这些事藏在心底,却是没有说出来。此时境遇已经好太多了,不用遵从天师府里恶心的规矩,嫁与同族中人;也没有父亲张元朝在一旁打压;更没有天师府里的勾心斗角。 最最重要的是……她瞥了一眼并肩而行的费景庭,心中微微涌过一丝暖流,最最重要的是良人在旁,夫复何求? 不想,费景庭琢磨了一会儿却说道:“我听闻雷法修行得要雷印相配?” 太上洞渊秘法里倒是记载了不少法印的制作方法,可惜大多数的材料费景庭都找不到,而且也不是雷印,不知张乐瑶能不能用到。 张乐瑶便笑了下,说道:“我有雷印的。” 她从腰间解下一方法印,在费景庭面前晃了下。 “哦,那就好。” 洞穴幽深,内中极其阴暗,到了中间一段极窄处,费景庭便顺势牵住了张乐瑶的手。 前行了几步,费景庭突然说道:“修行的事顺其自然,不要急躁。” “嗯。” “我有一法,待成婚之后告诉你,想来对你有些用处。” 张乐瑶沉思了下,黑暗之中骤然脸面发烧,低声说道:“是……是阴阳双修之法?” 费景庭略略停顿:“咦?你怎么知道?” 张乐瑶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阴阳双修之法天师府也有流传。” 不然你以为张元朝只是贪花好色,所以才在大上清宫里藏了那么些女子?嗯,没准还真是。 第三百零九章 溃兵 石坪上身影交错,拳脚相加,招招凶险,却透着一股子别样的美感。集装箱房前的台阶上,殷金华抱着双膝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一个眨眼便会漏过精彩的招式。 张怀英从房中出来,悄然坐在一旁,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师父跟师娘过招啊,别吵。” 张怀英只看了两眼,费景庭与张乐瑶身形实在太快,快到张怀英的肉眼跟不上,只看了片刻便头晕目眩。 张乐瑶收了其做弟子,刚开始没传法,只丢给小姑娘一些道藏让其自行领悟。张怀英的心思不在修道上,那道藏读得她头昏脑涨,始终弄不明白其中的真意。 有些人便是如此,明明有根骨,偏偏悟性、心性差了一些,终生便无法入道。 场中二人一触即分,费景庭收招之后思索了良久,点头道:“天师府的拳法果然名不虚传。” 这世间道门内家拳不少,张乐瑶便说过,有多少道门内家拳,便有多少天师府的内家拳。 同样是太和拳,天师府的太和拳六路齐备,拳意与太和拳想通,招数发费景庭所未想,方才交手,却让费景庭对拳意愈发领会了几分。 眼见张乐瑶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费景庭一抖手,便有冰镇的纯净水与一块毛巾递了过去。 张乐瑶接过来,看着他略略一笑,便擦拭起来。费景庭想起昨日张乐瑶雷印的事儿,便又追问了两句。 张乐瑶便说:“强求也无用。万法归宗我通读过,还看了家中制印的秘书,以书中秘法制印,奈何始终无用。” “哦?怎么讲?” 万法归宗一书详细讲述了各类法印的制作方法。雷印犹以桃木为上佳,雷击枣木次之。这其中桃木又有别样分类,总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选取了材料,要选定日子,选一静室请兵和祭兵,一般是选六丙日或雷会之日以及庚申、丁卯等日,夜间按仪规进行,祭炼十二次后就灵验了,有的祭炼百次。 问题是祭炼时需要验证所请之天兵是否降下,就算降下了,满三年之后又需送回,别行奏请换之。 净明派的符箓之术已然彻底无用,而雷法也无法从天界请下天兵。没了天兵,自然也就制不成雷印。所以这世间雷法修行还在,却逐渐衰微,再也没有修行有成者。 费景庭听了张乐瑶的诉说,当即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你要不更换修行法门?” 张乐瑶道行不低,转换法门不过是耽搁一些时日,待步入正途,道行很快就能追上来。 张乐瑶却摇头道:“此时不急,我想着寻一方天师印,说不定能助我修行。” “天师印?”费景庭略略诧异。张元朝的天师印此前就在他小世界中,早知道有助于张乐瑶修行,那还还什么? 眼见费景庭想偏了,张乐瑶便道:“这世界又不止张家一门天师……你可听过四大天师?” 道门有四大天师,分别是张道陵、葛玄、萨守坚、许旌阳。费景庭自然是知道的,他便点了点头。 张乐瑶说道:“这其中萨守坚以雷法著称于世,若寻得萨祖雷印,说不得我这雷法还能修行下去。” “你打听过萨祖雷印的消息?现在在哪儿?” 张乐瑶笑着说:“不急,待……日后再说吧。” 日后?费景庭看着阳光下额头晶莹的张乐瑶,南面心猿意马起来。 两个小的就在一旁瞧着,费景庭也不好做什么,只是偷偷牵了牵张乐瑶的手。 便在此时,猞猁从山下奔行上来,老远便喊着:“老爷,老爷!山下有情况。” 猞猁奔上石坪,当即说道:“老爷,小的老远瞧着一队兵朝着山下的杨木庵冲了过去。” 一队兵?这荒山野岭的,北洋兵跑这儿来做什么?哦,对了,直皖刚打过一场,说不定就是皖军被打乱的溃兵。 杨木庵便是山下的尼姑庵,前几日关熙怡闲来无事去逛了逛,回来说庵中只有七个尼姑,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全靠山下的几亩薄田度日。 费景庭略略皱眉,看了张乐瑶一眼,她便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点点头,费景庭纵身便径直从石坪上跃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行过转角,便瞧见一队十来个穿着蓝衣的北洋兵径直朝着杨木庵寻了过去。 原本在田间忙碌的女尼早已不见了踪迹,那杨木庵的门也紧紧闭锁起来。 十来个北洋兵上前砸门,三两下便将大门砸开,而后一窝蜂般闯了进去。 费景庭略略停顿,待张乐瑶追上来,牵住其手,法诀变换使出徐行止追之术,三里距离不过须臾便到了眼前。 杨木庵里传来惊呼与女子的哭泣声,有**叫嚷道:“嘿,这小尼姑还挺漂亮,看看你脸蛋嫩的,一把就能掐出水儿啊……” 下一刻,费景庭与张乐瑶已经出现在杨木庵中。但见十来个北洋兵将七名女尼尽数围拢起来,其中一个**正伸手调戏着一名年轻的尼姑。 费景庭懒得说话,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心念一动,便将收在小世界里的一方猖兵放了出来。 言将得了吩咐,挥舞战旗,三十来个猖兵猖将冲将过去,须臾间便将那股北洋兵缴了械。 “谁——” “啊……” “鬼啊!” 丢了枪械,十来个北洋兵被猖兵围拢起来,动弹不得,只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那几个尼姑颂佛之声不止,也吓了个够呛。偏偏那年纪最小的尼姑面上虽然害怕,却使劲儿的睁眼看着浑身黑气升腾的猖兵。 费景庭扫了一眼,见几名女尼并无损害,便收了杀心,走过去看着那**道:“你们从哪儿来的?” 那**早被吓破了胆子,裤裆里滴滴答答滴落尿水,结结巴巴答道:“京……京城。” 仔细问了问,这些溃兵一路跑回京城,结果段祺瑞通电下野,而后直奉联军就进了京城。这伙兵不想在直系手底下过日子,便连夜逃出了京城。 费景庭沉着脸问道:“这一路上……没少祸害老百姓吧?” 那**赶忙告饶:“神仙啊,俺们就讨了些米粮清水,其他的啥也没干啊。” 只拿了米粮?费景庭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会信?不过刻下他却懒得追究,这年头的军队就这德行,费景庭便是想管也管不了。 他挥手间将枪械尽数收入小世界之中,又召回猖兵,负手轻轻说了一句:“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一众北洋兵愣了愣,随即屁滚尿流滚出了杨木庵。 庵主口诵佛号,紧忙过来与费景庭见礼。只是略略说了几句话,费景庭便带着张乐瑶回转。这世间不少道人修行不下去,便在佛家寻求继续修行的法门。 费景庭有完整的功法传承,自然不需要求助于佛门。而且本心就看不上乱世闭山、盛世敛财的佛门。 两人刚从杨木庵出来,方才的小尼姑便追了出来,在其后喊道:“恩人,不知恩人可还收弟子?” 费景庭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见那小尼姑生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很是灵动。便笑道:“你已经拜了佛,怎么还要跟我学修道?” 小尼姑说道:“恩人不知,我自小便长在杨木庵中,庵主师太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下山。不信你看!” 她扯下帽子,露出盘起的一头青丝。 费景庭心中好笑,却不想再收女弟子了,指导起来实在不方便。他看向张乐瑶,本以为张乐瑶会无动于衷。不想,张乐瑶走过去捏了捏小尼姑的手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净明。” 张乐瑶放下其手臂,说道:“我就住在山上,你若想学道法,那便每日早间来寻我吧。” 净明顿时高兴起来:“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师父,你叫什么啊?” 张乐瑶道:“你明日来了我再告诉你。” 张乐瑶回转,与费景庭并肩而行,费景庭问道:“收徒弟收上瘾了?” 张乐瑶说道:“张怀英根本就无心修行,而那小尼姑却是难得的良才美玉。” “根骨很好?” “上佳。” 嚯!根骨上佳! 费景庭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净明小尼姑依旧站在杨木庵的门口,见其回头,便跳着脚挥舞起了手臂。 能得张乐瑶如此评价,可见净明的根骨实在是太好了。 二人回转到石坪上,便瞧见关熙怡在场中缓缓行拳,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关熙怡自入道之后,每日除了修行便是通读道藏,如今对太和拳自然有更深的领会。 行起拳来,气随意走,已然得了几分真意。 张乐瑶瞥见殷金华艳羡的神色,便低声对费景庭说道:“你何时教导殷金华道法?” “总要等上一阵吧?”费景庭的参同契实在太过霸道,须得前辈高人以真气强行将后辈拔升至筑基,这才算入了门。费景庭刚入炼炁化神之境,境界勉强稳固下来,此时自然不好出手拔升。 张乐瑶却道:“你那参同契实在太过霸道,不适合女子修炼。我看莫不如让殷金华修习胎息法。” 第三百一十章 授徒 将胎息法传授给殷金华?这事儿此前也不是没尝试过。符芸昭性子跳脱,想起一出是一出,此前眼见殷金华整日习练拳法,便教了小姑娘胎息法。 奈何小姑娘心智尚幼,根本不解胎息法真意,习练了一阵子始终没法儿入门,符芸昭看顾了一阵便没了耐心,此事不了了之。 道门修行功法,大多要道藏相互配合。不解道藏经典真意,修行起来事倍功半。费景庭转念一想,去岁冬天却是在麻达山里得了一套龟息功法,此法想来只在汉代有用,讲究的是吐纳食气。 可眼下天地灵机断绝,又哪里能食得了气? 但眼下又有转机,费景庭、符芸昭、张乐瑶三人忙活几日,以聚炁阵法将洞穴内的灵机汇聚起来,又以阵法将外界的阴煞导引过来,转化成灵机。 眼下洞穴深处的灵机,浓度是玉牌逸散灵机的三到五倍,而且总量比之玉牌大了太多。若用上龟息功法,说不定殷金华便能很快入门呢? “有道理,我试试。” 费景庭快走两步,瞥见洞穴口处行拳的殷金华,招招手便将小姑娘召唤到了眼前。 “师父。”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这太和拳……暂且先停一停。” 殷金华低下脑袋,说道:“师父,是我太笨了吗?我看二师娘习练拳法不过几个月,就比我厉害了。” “呵,那是她修行入了门。等你也入了门,想来拳法定然会一日千里。我找你来,就是想传授你修行法门,你且随我进洞来。” “哦。” 殷金华应下,随着费景庭进了洞穴深处。初时还不觉得,待到了深处,殷金华便觉周遭气机陡然一变,自己好似浸入无形的气机中。那气机滋养下,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浑身说不出的惬意。 眼见小姑娘不停的深呼吸,费景庭便说道:“此处我用了阵法锁住灵机不外泄,你有些根骨,所以能感知得到。” 殷金华好奇的四下张望,原来周遭充斥的就是灵机? 待到了最深处,殷金华便见一盏应急灯亮着,旁边趺坐着师娘符芸昭,双手掐着法诀,不停吐纳。一呼一吸极有节奏,每次呼吸,周遭的灵机便会稀薄几分,而后在下次吐纳前周遭灵机又会补充回来。 费景庭停下脚步,眼见符芸昭还在闭关之中,便指引着殷金华在一旁趺坐下来。 他低声说道:“闭目存神,静心守意。我打一缕真气过去,让你熟悉一下如何搬运真气,待你熟练了,日后就照此法搬运。待修行得久了,丹田自然能生出真气。” “我知道啦,师父。” 小姑娘趺坐下来,脑子放空,过了一会儿,便感觉费景庭的大手直接按在自己的小腹,跟着一股灼热的暖流便侵了进来。 那暖流在下丹田略略停息,跟着便游走起来,游走一圈又回返下丹田,如此反复。 费景庭一边模拟着龟息功的真气运行路径,一边低声说着龟息功的修炼法门。小姑娘便按着法门开始吐纳灵机。 如此,过了一会儿,费景庭便收回手掌,任由殷金华搬运那一缕不属于她的真气。 “每日修行不可过度,若筋脉胀痛则立即停下,可记得了?” “记得了,师父。” “嗯,那你开始修行吧。” 费景庭在一旁观察了片刻,眼见殷金华搬运真气按部就班,并无错漏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又看了会儿符芸昭,这才出了洞穴。 刚进到集装箱房里,关熙怡便找了过来。 “景庭。” “嗯?”费景庭将关熙怡拉在一旁坐下,温言问道:“怎么了?” 关熙怡便说道:“我修行也大半年了,可如今只会一个小搬运术,你能不能教我一些其他的术法?” 想要学法术?这有何难。太上洞渊秘法里术法万千,费景庭考虑了下关熙怡的真气,便捡着一些能用的术法教了。 关熙怡起初还很高兴,可惜只学了两个术法就愁眉苦脸起来。她不过是筑基的修为,胎息法满打满算还没修够一年,哪里有那么多真气够她用的? 而太上洞渊秘法又是先天一脉符箓术法,极其耗费真气,是以不过习练了片刻,关熙怡便消耗光了体内的真气。 “怎么这么不经用?” 费景庭笑着宽慰道:“知足吧,你才修行了几日?一年都不到,能用术法已经不错了。” 关熙怡兀自不甘心。 费景庭琢磨了下,说道:“你要是想多用一些术法,不如去请教张乐瑶。” “她?”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私下都未曾聊过。关熙怡生性傲娇,张乐瑶性子恬静,是以二人一直没什么交集。 “她学的是茅山一脉的后天术法,后天术法耗费真气要少一些。” 关熙怡琢磨了一阵,还是摇头道:“算了,你教给我这些术法就够用了。我还是抓紧修行,早日破境吧。” 费景庭点点头,也没强求。关熙怡学了胎息法,平素隔三差五的又有参同契玄女经回馈,修行起来比之当初的符芸昭也不知快了多少倍。若无意外,再修行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她就能打通小周天,继而破境。 转过天来,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费景庭睁开眼,挪开身上的手臂刚要起身,却被关熙怡又拽了回去。 “外头下着雨,你这么早起身做什么?” 费景庭就说:“昨日在山下的杨木庵里碰到了个小尼姑,张乐瑶说根骨上佳。” “嗯?”关熙怡顿时精神了几分。 “别乱想,是乐瑶想收了做弟子。约好了今日一早过来修习道法,这外头下了雨,也不知还来不来。” “与你无关的事儿,你乱操什么心?”嘟囔一嘴,关熙怡突然说道:“倒是倪秋凤近来心思重,问她她也不说,也不知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费景庭却一清二楚。倪秋凤一门心思想生个孩子,可成婚半年多,同房日久,肚子也始终不见动静。她本是寡妇出身,心中就自卑,也没有修行的根骨,这下再没怀上,也难怪心思会重一些。 往日里同床,事后倪秋凤都会略略抬起双腿的。费景庭揣测,或许跟自己修行境界太过有关,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头再去找倪秋凤聊聊。 耳语厮磨了一阵,费景庭终于脱开身,听得厨房响动,果然就在厨房里寻到了倪秋凤。 “起来了?” “景庭哥。”倪秋凤笑着打招呼,那笑容略显苦涩。 没根骨便不能修行,于是就连同床共枕都要受限制。参同契玄女经若两人一起修炼,便是阴阳双修之法,若只得一人修炼,那就是邪门的采补之术。 费景庭过去将倪秋凤揽入怀里,说了会儿闲话,便隔着窗子瞧见张乐瑶撑着一柄油纸伞出了门。 费景庭便说道:“听关熙怡说,你近来心思重,是不是又多想了?” “也没有,就是怪自己不争气。” 费景庭说道:“生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的事儿。回头多用些功,总会怀上的。再说你还年轻,不用那么着急。” 倪秋凤有些丧气道:“景庭哥,是不是之前我嫁过人,所以才……” “胡说八道,跟那些没关系。” 宽慰了好一阵,倪秋凤才略略舒缓了心结。此时就见张乐瑶撑着伞又走了回来。 费景庭撇下倪秋凤,出门便迎面碰到了张乐瑶。他问道:“那小尼姑没来?” 张乐瑶瞥了他一眼,说:“我出去走走,又不是为了迎那小尼姑。再说下着雨呢……” 便在此时,费景庭便感知到山崖下奔过来一团气机,不用想也是那小尼姑。 他顿时笑着说:“那你进来的有些早,小尼姑刚刚到了。” “你这天目术果真神异,回头教给我可好?” “好啊,回头我教给你。” 张乐瑶转身撑着伞又出门,费景庭紧随其后。他也不用伞,任凭细密的雨丝打湿头发与衣裳。 在山崖边上,就瞧见烂泥与石栎混杂的小道上,一身僧袍的小尼姑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这边走着,身上的僧袍满是污泥,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次。 待到了山崖下,小尼姑净明擦了下脸上的雨水,抬头就瞧见费景庭与撑着伞的张乐瑶。 她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大声嚷道:“恩人,我来啦,现在可以教我法术了吗?” 张乐瑶目光灼灼,心中欢喜,面上却平静如水,说道:“你上来吧。” 小尼姑应了一声,手脚并用,沿着费景庭以剑芒斩出来的阶梯攀爬起来。 雨水浸染,那石阶有些滑手,攀到半途,小尼姑一脚踩空,惊呼一声整个人便朝后方仰去。 便在此时,净明只觉身后响起一阵风声,跟着身子便被托住。身形颠倒了一阵,低头一看,自己却是骑在了一头老虎身上。 “啊……老虎啊……” 不想,那老虎却发话了:“别吵吵,叫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坐好啦,我带你上去。” 话音落下,猞猁载着小尼姑腾空而起,纵跃几下,转眼便到了石坪之上。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抢徒弟 小尼姑静明立在石坪上,转头瞥见好似老虎大小的猞猁抖了抖脖子上的毛发,又奔行而去。抬眼就瞧见细密雨丝中静立在身前的一男一女。 男子身形伟岸,不避风雨;女子撑着一柄油纸伞,一席青衣,神情恬淡。二人好似画卷中的神仙眷侣,一呼一吸间,尽显出尘。 静明略略停顿,随即跪倒在石坪上,重重叩首道:“师父!求师父教我法门!” 费景庭默而不语,侧头看向身旁的张乐瑶。张乐瑶略略沉吟,开口说道:“心思通透、根骨上佳……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弟子。今日先传你太极拳,能学几分就看你的悟性了。” 张乐瑶说罢,将油纸伞朝着身后一丢,身形跨越一步,于雨中打起了太极拳。 此太极非武当太极,而是天师府太极拳。其拳意依旧讲究动静相宜、后发制人。一套太极拳打完,张乐瑶周身劲气一震,便将身上的雨水尽数震开,素手一招那柄油纸伞便回到手中,又重新立在费景庭身旁,好似没动过一般。 小尼姑静明跪在雨中,睁大眼睛仔细观量,眼见张乐瑶收了招,这才回过神来。 张乐瑶问道:“看明白了几分?” “三分?”静明有些不太确定。 “好,回去自行习练,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静明也不问缘由,又叩头而后起身,沿着石阶小心翼翼的下去。 费景庭这时才笑着说:“恭喜,收了个良才美玉。” 不想,张乐瑶却摇了摇头,说道:“根骨是很好,可惜心思太过通透,生了个七巧玲珑心,又生着一双桃花眼,我怕她日后学了本事搅风搅雨……再看吧。” “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小姑娘才十来岁,来日方长,还要看你如何教导。” 张乐瑶默默点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过了一日,雨过天晴。还是那个时间,静明便早早的爬上了石坪。张乐瑶让其演示所得,小尼姑便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费景庭隔着窗子看在眼里,眼见小尼姑一招一式颇有章法,虽行拳不见劲气,却得了太极拳五分真意,心中极为惊讶。 他被系统评定为根骨极佳,心性自然也不差,悟性与这小尼姑一比却差了很远。旁的不说,就说那太和拳,费景庭入道之后习练了好久才得了几分真意,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敢说十全十的掌握了拳意。 关熙怡习练太和拳大半年,就算到了如今也才勉强领会其中三分真意。 而这静明小尼姑昨日只是略略看了一遍,今日演练起来就能得太极拳五分真意,可见其天赋之超绝。 张乐瑶又如昨日那般,演练了一番太极拳,又随口提点了几句,便让静明明日再来。静明乖巧的答应下来,费景庭却从其不经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那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有一丝孤傲,也有一丝轻蔑。费景庭顿时懂了张乐瑶的担忧。 有时候悟性太高也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修道一路,讲究的便是持之以恒的坚持与找寻。天赋与悟性绝佳,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对于常人来说绝难的关隘,她破起来如履平地。 长此以往,自然失了恒心与毅力。先期修行还看不出来,待到了后期,没了恒心与毅力,只怕会乱了方寸。更有甚者,焦躁之下难保去走旁门左道。 想来张乐瑶便是在磨砺小尼姑静明的性子。可惜这妮子一眼就看穿了张乐瑶所思所想,真就如张乐瑶所说,天生七巧玲珑心。 一连十余日,风雨无阻。每日间天一亮,小尼姑静明便早早的爬上石坪等候。 有时候来得早了,便默不出声自行习练太极拳,待张乐瑶出来了才会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师父。 张乐瑶会讲上一些拳意,演练一番,便将静明打发走。 费景庭看得出来,那小尼姑静明早就有些不耐了。这一日照往常那般,张乐瑶演练了一番太极拳,刚要将其打发走,静明便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拳法我习练得熟了,何时教我别的法门?” 张乐瑶瞥了其一眼:“欲速则不达。”她径直走到石坪前的一棵树前,轻轻一掌印在树干上,发出‘嘭’的一声。 那树木略略摇晃,叶子就好似雪花般簌簌而下:“等你何时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再传你别的法门。” 静明有些不服气,待张乐瑶转身进了房里,她停在那棵树前半晌,陡然出掌打在树干上,那粗壮的树干却连摇晃也欠奉,却疼得小尼姑好一阵倒吸冷气。 原以为此举会压服小尼姑一阵,不想,转过天来小尼姑却是没来。张乐瑶等了一阵便回了房,只当小尼姑被事情绊住了。 转过天来,小尼姑来是来了,上了石坪却一反常态,朝着张乐瑶重重叩了三个头,说道:“我不能跟恩人继续学本事了。” “哦?” “前日杨木庵里路过一位高人,见我习练太极拳,便指点了几句。那恩人见我悟性高,就动了心思,要收我为徒。我今日就是来告别的,下午就要随着那高人进京城了。” 张乐瑶面上依旧恬静,只是略略点了点头。费景庭倒是皱起了眉头,这小尼姑见异思迁,前日还一口一个师父,今日又变成了恩人。真就如张乐瑶担心的那般,这心性只怕不讨喜。 话说回来,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高人? 小尼姑前脚拜别,后脚山林里便传来猞猁的示警声。猞猁长啸几声,跟着便有一人越上石坪,费景庭隔着窗子定睛一瞧,发现却是熟人。 那人头发花白,身形矍铄,背负一柄长剑,却是麻达山一别便再没见过的宋唯一。 费景庭纵身出来,笑着拱手道:“宋前辈,别来无恙?” 宋唯一略略怔了下:“我道这荒山野岭哪儿来的神仙眷侣,不想却是景庭啊。” 费景庭略略看了眼,但见宋唯一脸色略显灰败,当即关切道:“前辈,你这身体——” 宋唯一咳嗽两声,说道:“大限将至,徒呼奈何啊。” 费景庭赶忙一抖手,将仅剩的一截人参精根须拿将出来,递到了宋唯一面前:“前辈,那人参精被我斩杀,躯干被芸昭拿去炼了丹药,剩下一些根须,也不知前辈能不能用得到。” 宋唯一接过根须,略略感知了下,便笑着说:“好东西,给我却是浪费了……便是吃下此物,也不过延寿个二、三年,景庭还是自己留着吧。” 费景庭却是不接,皱眉道:“前辈内伤已经如此严重了?” 宋唯一苦笑道:“伤了督脉,只怕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说话间,房里的张乐瑶与关熙怡等人纷纷出来相迎。费景庭引荐之下,众人打过招呼,宋唯一便取笑道:“景庭坐享齐人之福,真是让人艳羡。对了,方才在山林里擒了一头猞猁,想来也是景庭所养?” “正是。” 宋唯一就笑着说:“那猞猁倒是虚张声势的好手。” 猞猁除了会一些天赋的幻化之术,便只会假形化身之术,学的还不到家,碰到寻常人还能吓唬吓唬,遇到真正的修行者便只能束手就擒。 费景庭赶忙请宋唯一去洞中叙话。 宋唯一跟着费景庭看了集装箱房,好一番赞叹费景庭心思精巧。又进到洞穴之中,这回宋唯一倒是没怎么感叹。 费景庭略略沉思便明白过来,既然宋唯一能修到如今的程度,想来此前也有奇遇。说不得如九山顶这般的宝地,人家宋唯一也发现过不止一处。 关熙怡与倪秋凤将茶具摆放出来,费景庭与宋唯一相对而坐,张乐瑶在一旁洗茶、冲茶,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韵律在其中。 费景庭说道:“内子芸昭在闭关,此时不便相见,还请前辈见谅。” 宋唯一却瞥了一眼张乐瑶,拱手道:“恭喜二位修成正果,真是可喜可贺啊。” 费景庭厚着脸皮应下,张乐瑶却有些受不住,为二人斟过茶,便起身告退了。 费景庭问起当日情景,宋唯一说道:“老夫在麻达山里乱转一番,几次与那人参精交手,没占到便宜,却也没吃亏。后来又遇到常家那两位,做过一场,刚要去寻那人参精,却突然赶上雪崩。 老夫见势不妙,便藏在了山顶的巨石之后。” 原来如此,当时费景庭与符芸昭是在山脚下,宋唯一却是在山顶,一上一下相距过远,这才错过了。 自麻达山分别,宋唯一又去了一趟兴安岭,搜寻天材地宝。可惜忙活到今年夏天,一无所得的宋唯一内伤发作,这才转回关内。 宋唯一此行不是从奉天方向回来的,而是经草原回返京城。老爷子自觉时日无多,打算回返京城,从此著书立说,将武当剑仙之术传承下去。 他这一生收了不少弟子,其中有在奉军中颇有威名的李景林,奈何这些弟子都传承不得剑仙之术。不想,此番翻越九山顶,却在杨木庵里碰到了难得的良才美玉。 宋唯一说到这儿,歉意道:“老夫自觉时日无多,实在不想错过良才美玉,这才出言引得静明拜师。抢了景庭的弟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出关 费景庭笑着说道:“无妨,静明能得宋先辈垂青,那是她的福分。” 本就是随意之举,张乐瑶又察觉到静明心性有问题,存着考量的心思。既然静明被宋唯一诱惑了去,那便随她,剑仙之术可不是那么好修炼的。 宋唯一说道:“抢了你的徒弟,总归心中有愧,此番又得了你的恩惠……” “宋前辈且住,”费景庭打断道:“乐瑶若非遇到前辈,就算不死在歹人手里,只怕也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说起来我还欠下前辈不少恩情呢。” 宋唯一爽快的笑了一阵,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套了。小友,我此行兴安岭,本想寻一些天材地宝延命,不想却空手而归,回程路上倒是得了一块好东西,你且看。” 说着,宋唯一从行囊里拿出一块铅球大小、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石头来。 费景庭接过来,入手极其沉重,上面还泛着金属光泽,一看就是陨铁。 “这是陨铁?” 宋唯一抚须说道:“说来也凑巧,老夫夜半赶路,忽见流星划破长空,直直朝着远处坠落,落地之后震声隆隆。老夫追出去十几里,四下找寻,总算在野地里找到了这块陨铁。嘿,若我身上无伤,一准拿来打制一柄好剑……现在却是无用了。景庭也是剑仙之术传人,不如这陨铁便留给你吧。” 费景庭心知宋唯一不想欠自己人情,当下也不客套,爽快道:“好,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宋唯一说道:“此番得了人参精的根须,想来服用之后还能延命两、三年。我下午就带着静明回返京城,只盼着这几年能将静明教导出来。”顿了顿,又道:“景庭,若老夫来日有个三长两短,还得劳烦你帮着照料一下静明。” 宋唯一言辞恳切,费景庭却略有些犹豫。这静明小尼姑的心性…… 宋唯一察言观色道:“也不用景庭如何看顾,若静明行差走错,景庭帮着斧正一番就是。若她坠入邪门歪道,还请景庭替我清理门户。” 闻言,费景庭点了点头:“好,此事我应下了。” 宋唯一长出了一口气,当即也不废话,起身道:“回来时就想着,先行回京城落脚,此后再去津门寻景庭,不想却在这九山顶遇到了。也算了了老夫一桩心事,既如此,那我就不多待了。来日有空,景庭可到京城来寻我。” “下次去京城必定拜访前辈。” 宋唯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留下一句:“好茶。”随即起身飘然离去。 宋唯一带走了静明,费景庭一家人又恢复了平静。 符芸昭还在闭关,十来日里只在第六天出来一趟,吃了不少东西便重新回了洞穴里继续闭关; 倪秋凤很有些随遇而安的架势,每日里与胡七姑打扫一下房子,闲暇下来便拿了针线坐在洞口,借着阳光做起了衣服。那衣服小巧玲珑,却是给婴孩做的; 关熙怡绷了一些时日,到底放下姿态去请教张乐瑶。只是茅山术法不是想学就能学的,不得授箓便不能使用茅山术法。张乐瑶倒是很大度,让关熙怡先学着,她回头给三叔去一封书信,为关熙怡求一份箓蝶。 此举引得关熙怡对其好感大增,两女渐渐熟络起来,再不复陌生人的模样; 张怀英已然跟殷金华混熟了。殷金华放了暑假,因着在费景庭家里过得舒心,也渐渐忘记了爷爷的仇。每日里练完功之后,两个小姑娘便下得石坪,四处疯玩。 猞猁那货打着巡山的名头,每日里跟那母豹子厮混。最近渐渐收了心,也不知是惹了母豹子不高兴,还是它腻了母豹子。总之猞猁舔着脸求费景庭让其进入洞穴里修行,费景庭自无不可。 可惜猞猁这货天赋实在有限,修行了一阵子,照旧还是顶着个猞猁脑袋,化不成人形; 倒是胡七姑有些意思。张少帅自从知道胡七姑是胡三太爷的小女儿之后,当即就在酒店里起了牌位,每日好酒好菜侍奉,大事小情都会禀报一番。 起初胡七姑一召就到,将酒店里的美食吃了个遍。后来就有些烦了,东西虽然好吃,可每次降身都要耗费法力的,胡七姑还想着得道飞升呢,哪里会浪费时间听张少帅嘀嘀咕咕说些狗屁倒灶的小事? 于是乎胡七姑后来径直告诉张少帅:“没事儿少招呼本仙姑!” 张少帅弄不明白好好的胡七姑怎么就变了脸,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回头郁闷了好久。 山野生活,图的就是一个清净。可新鲜劲过去,过于清净就成了无聊。费景庭眼看大大小小的女子都有些无聊,便找出一台收音机,自己架起好长的天线,让大家听听广播,解解闷。 也是有了广播,费景庭才知道直奉联军开到京城城下,却都没有进城。曹督军与张大帅此刻还在津门商讨善后事宜,有消息称两人有意于本月下旬去往京城。 巴蜀之地战争还在继续,川军先败后胜,刻下已经将滇军赶出了蓉城。溃散的滇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学者声讨乱战的军阀,说此战直接导致巴蜀之地少了百万民众。 巴蜀之地的战争还没平息,南面又起了粤桂战争。桂军乃是旧桂系,与京城的直系一脉相承。此前两系就有勾连,相约直系驱逐皖系,桂系吞并粤地。 费景庭深切的感觉到,刻下的华夏大地进入了军阀乱战的年代。仅仅是今年一年,中原、巴蜀、两广就接连爆发了三场大战。 接下来的十年,也不知还有多少百姓遭受军阀乱战之苦。 暑热逐渐过去,山间早晚清凉起来。 这一日晚间,费景庭正凝神修行天目术,隐隐察觉到洞穴内气机紊乱起来。 他收了三光,起身便出门查看。刚出得门来,便见张乐瑶也从对面走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费景庭既欣喜又担忧,喜的是希望符芸昭成功破境;忧的是怕符芸昭破境遇到麻烦。 张乐瑶点点头,二人也不多话,径直朝洞穴内寻去。 胡七姑与关熙怡紧随其后出来查看,关熙怡问道:“景庭,芸昭可是出了事?” 费景庭回道:“想来是要破境了,无事,你们早些休息吧。” 丢下一句话,费景庭与张乐瑶朝着洞穴内快步行去。刚走到一半,便察觉到周遭气机骤然朝洞穴内收缩,就好似洞穴深处有巨兽吸气一般。 那气机略略停顿,跟着以极快的速度喷吐出来。 呼~ 费景庭手掐法诀,将张乐瑶护在身后,护身术刚使出来,那喷吐出来的气机就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砸了过来。 费景庭剑指持在身前,周身真气翻涌,真气化作法力不停的加持在护身术之上,那汹涌的气机推得费景庭不住的后退。 足足过了三息,那翻涌的气机才停息下来。 费景庭收了护身术,略略感知,便察觉到周遭岩壁上蚀刻的法阵已然有了不稳的迹象。开启阴阳眼扫过去,便见蚀刻的云篆天书被汹涌的气机卷得有些皲裂。 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维系阵法,费景庭纵身前行,不片刻便到了洞穴深处。 那一盏应急灯被汹涌的气机卷得摔落在地上,依旧顽强的发出光亮。略显暗淡的光线中,符芸昭身形腾空,呈趺坐之状,一呼一吸吐纳之间氤氲环绕。 待其身形缓缓从半空落地,符芸昭缓缓睁开了眼睛。费景庭的阴阳眼略略看过去,便能感知到符芸昭身上流传的强盛气机。只是须臾,胎息法运转,符芸昭周身气机隐藏起来,那气机便变得寻常。 费景庭问道:“芸昭,可是破境了?” 符芸昭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了其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那陌生的目光让费景庭一阵不舒服,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倒没有,”符芸昭声音清冷,说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罢了。” “一些事?什么事?” 符芸昭从地上起身,褡裢里一直蹭灵机的小白蛇吐了吐信子,随即快速弹落,自行攀在了费景庭的肩头。 “一些顶重要的事,比如……”符芸昭行了两步,停在费景庭身前:“我叫卫姜?还是叫符芸昭?” 费景庭深吸了一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符芸昭破境之后,这是回想起了前世的记忆?还是说寄生在其神魂里的千年女鬼鸠占鹊巢了? 一旁的张乐瑶察觉到不对,右手按在横笛的柄上,下一刻便能抽出其中的软剑。 费景庭面沉如水,问道:“那你觉着你该叫什么名字?” 符芸昭盯着费景庭半晌,脸上的清冷逐渐消融,化作顽皮的笑容:“景庭哥哥,你真的好俊啊……卫姜这个名字不好听,我还是符芸昭。” 费景庭长出一口气:“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刚才差点吓死我。” “景庭哥哥,我可没吓唬你。”符芸昭说道:“方才破境之后,我总算知晓梦中大姐姐的来历了。”她目光扫过眼前二人,说道:“你们可听说过一体双魂?” 第三百一十三章 秘术发动 “芸昭!” 眼见符芸昭说得轻描淡写,费景庭却心知事情的严重性。果然有如他所猜测的那般,符芸昭的识海之内寄生着千年女鬼。 也不知那女鬼是什么修为,若修为高深,闹不好就要鸠占鹊巢。 符芸昭冲着费景庭摇了摇头:“无事,我暂且还能压制得住她……还从她哪里得知了不少有趣的事。” 道家讲究性命双修,通俗的讲便是肉身与神魂一起修行,而后肉身飞升。也有抛弃肉身的修法,不过那都是旁门左道,就比如单纯以神魂飞升的鬼仙。 以费景庭如今的修为,加之有小世界可以辅助,就算符芸昭神魂被驱赶出来,费景庭也能将其神魂暂存在小世界里,继而另寻一失魂之人寄生其中。 但肉身与神魂不匹配,涉及到日后能否肉身飞升,自然不可小觑。 费景庭神情关切,探出手来,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符芸昭眉心祖窍戳了过去。 符芸昭略略歪头躲了过去,说道:“景庭哥哥,我还有些事没想明白,待我想明白了,若真的需要你相助,我自会开口。” “好,那我便一直陪着你。” 张乐瑶心中略略酸楚,这女子一向很识大体,见状便道:“那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外面说一声……” “等等,”符芸昭叫住张乐瑶,说道:“你也留下来听听,说不定日后有些用处。” 符芸昭寻了个块石坐下来,费景庭与张乐瑶便跟着落座。 符芸昭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她本是南岳夫人的侍女,随着南岳夫人南渡之后,便一直在黄庭观里修行。待南岳夫人修行有成,就随着南岳夫人一起飞升天庭。” 南岳夫人?魏华存? 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魏华存可是道门里赫赫有名的女仙,茅山上清派第一代太师就是此人! 传闻魏华存八十三岁时闭目寝息、饮而不食,七日后被众仙恭迎飞升。随同魏华存一起飞升的还有她的侍女与弟子,侍女名麻姑,弟子名花姑。 费景庭盯着符芸昭,心道莫非寄生在符芸昭识海里的便是那个麻姑? 符芸昭瞥了费景庭一眼,说道:“道藏我也读过,不是麻姑。南岳夫人的侍女又不知麻姑一个,卫姜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你继续。” 符芸昭继续说道:“卫姜随同魏华存一起飞升,飞升之后的记忆却是缺失了,也不知在天庭上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记忆便是卫姜被从天庭打落凡尘。” 飞升了还能打落吗?话本中记载,成了神仙也不自在,每隔一定年头就要历劫,渡不过劫便会被打落凡尘。可道藏之中,从无飞升之后又被打落凡尘的记载。 “卫姜神魂受损,肉身不存,躲在一处洞天里恢复了好些年才能出来走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选定了一人,传其功法,指点其修行,又引起入南宫宗习练术法。想着借此女,带着自己一同飞升。” 费景庭插嘴道:“就是你上次回想起来那个飞升的女子?” “正是。”符芸昭忽地一笑:“景庭哥哥可知那女子是谁?” 不待费景庭答话,她便脱口说了答案:“谢自然!” 谢自然是谁?此女可是正史上记载得道飞升的第一人。其余人等得道飞升,大多都是传说,不见正史。唯独这谢自然,史载:贞元十年十一月十二日白昼升天,士女数千人咸共瞻仰。 临升天时,书于堂之东壁云:“寄语诸眷属,莫生悲苦,可勤修功德,修立福田,清斋念道,百劫之后,冀有善缘,早会清源之乡,即得相见。” 有记载说谢自然拜师司马承祯,实则宋代就有考证,司马承祯死了几十年之后谢自然才出生。不管司马承祯是尸解还是飞升,都不可能再教导谢自然。 有关谢自然的师承,一直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个结论。不想,谢自然的传承竟然源自南岳夫人魏华存,而传其功法的便是其侍女卫姜。 张乐瑶在一旁道:“谢自然是飞升了的,卫姜怎地没随着一起飞升?” 符芸昭说道:“这却是不知道了,我只知谢自然飞升之时,卫姜瞥见天庭,仿佛见了极大的恐怖,匆匆从谢自然身上脱离,一路奔逃躲藏,却到底挨了天雷,又在洞天里修行了好些年才恢复过来。” 顿了顿,符芸昭又道:“过了好些年,卫姜又选中了曹仙姑。这次倒是随着曹仙姑尸解一同飞升了,只是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升天不过一些时日,两人便被一同打落下来。二人连中原之地都不敢久留,一路跑到关外,在麻达山里寻了洞府,直到曹仙姑魂飞魄散,卫姜这才决定寄生投胎。” 费景庭皱眉凝神,等着符芸昭说重点。 “她在苗疆选了我,本想吞了我的魂魄,不想外间天地元炁几乎断绝,她魂魄一路被天罡灼烧,寄生之时神魂只剩下了星星点点。于是便只能蛰伏下来——” “等着神魂恢复之后占据你的身体?”费景庭问道。 符芸昭摇了摇头:“那可不容易,神魂损伤可不是十几二十年便能修复的。卫姜如今神魂尚且没修复,便是我儿时梦到的种种修行法门,也是其无意中泄露出来的。” 听到卫姜尚且没有恢复,费景庭略略放下心来。转念思索了下,说道:“既然她还没恢复,那你岂不是可以将其剥离开来?” “是可以,就是有些麻烦。”符芸昭说道:“而且我还没想要要怎样处置卫姜。最重要的是,卫姜很怕飞升,也不知天庭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偏偏其记忆里只有对天庭的恐惧,旁的记忆一星半点都没有。” 费景庭心中不安,说道:“还是尽快将其祛除吧,我有些不放心。” “嗯,过一阵子就祛除。” 费景庭略略思索,就明白了符芸昭的打算。费景庭将假形化身之术传给了符芸昭,这丫头莫不是打算用假形化身之术,将卫姜的神魂剥离到化身之中?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费景庭日常也修行假形化身之术,修行日久,也渐渐明了现如今境界不够,所以才没法使出身外化身。对应境界,费景庭起码要修到炼神反虚,而符芸昭则要修到分神。 此前符芸昭是灵寂境,破境之后便是元婴。元婴后面是出窍,再之后才是分神。 跨越两个境界,自然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以元婴境强行使出身外化身,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费景庭劝说了几句,符芸昭只是笑着说自己心中有数。 他生怕符芸昭会胡来,便一刻不离的跟在其左右。 说了好半晌的话,外间传来脚步声,略略感知便知道是关熙怡眼见二人始终没回来,忍不住进来查看了。 符芸昭抻了下懒腰,说道:“从卫姜那里得了不少记忆,方才破境之时,一时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卫姜还是符芸昭了。嘻嘻,关姐姐来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好。” 费景庭应了一声,三人便起身往外走。 符芸昭破境之后,修为与费景庭相差仿佛,先是安抚了有些不安的关熙怡,眼见岩壁上的法阵有些不稳,符芸昭便一招手,土蜈蚣跃出地面,在刻下阵法的石壁上攀爬一阵,那石壁转眼便恢复如新。 几个人走出洞穴,符芸昭摸着肚子说道:“闭关了好些时日,关姐姐,我想你做的好吃的啦。” 关熙怡顿时宠溺的点了点符芸昭的额头:“就知道使唤我——等着,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做些吃食。” “嘻嘻。” 关熙怡的天赋似乎大多用在了厨艺上,不过半个钟头,便端了两盘菜过来。主食是晚间剩下的米饭,一份蒜蓉油菜,一份小炒肉。 菜肴刚摆在面前,符芸昭便迫不及待动了筷子,夹起一筷子油菜,塞进嘴里立刻‘嗯嗯’着连连点头。 “关姐姐做的菜就是好吃。” “呵,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慢点,没人跟你抢。” 费景庭陪坐在一旁,看着符芸昭大快朵颐,贴心的给其倒了茶水。 又一筷子小炒肉进嘴,扒了几口饭,符芸昭又将茶水一饮而尽,赞道:“就是这个味道,关姐姐这道小炒肉很地道。” 正要斟茶的费景庭手上动作略略一僵,他瞥了一眼,桌面上是符芸昭挑出来的几块辣椒。小炒肉的盘子里,肉吃了不少,辣椒却没怎么动。 符芸昭出身湘西龙门寨,无辣不欢。这小炒肉别说是关熙怡做的,便是阿达炒的,符芸昭也会尽数吃下,怎会将最为喜欢的辣椒丢在桌面? 费景庭又回想起符芸昭刚睁眼时看向自己那极其陌生的眼神……随即悚然而惊。 若此刻占据识海的不是符芸昭,而是那卫姜,且分享了符芸昭的记忆,他又该如何处置? 茶壶缓缓倾斜,费景庭斟了茶水,略略沉思一阵。回想了下土御门守正的秘术,也不用掐法诀,神魂略略震荡。 而后突然朝符芸昭伸出手,笑着说:“看你,吃的满嘴都是。” 符芸昭扭头笑了笑,任凭费景庭的手掌探到面前,继而那原本要触碰嘴角的手背陡然一变,一指头点在眉心祖窍。 与此同时,秘术发动,费景庭的神魂震荡着,顺着手指强行破开符芸昭的眉心祖窍,强行侵入识海当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斩魂(上) 嘭! 哗啦—— 眼见着费景庭笑意盎然伸手去抹符芸昭嘴边的油渍,对面的关熙怡心中吃味,费景庭就从没对她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下一刻,情形陡然变化。费景庭一指点在符芸昭的眉心,哪怕是关熙怡刚刚修行不久,还处在胎息法的筑基之境,可依旧感知到莫名的气机在空气中震荡开来。 只见符芸昭原本迷糊仰头的神情略略呆滞,继而双目失神,一头栽倒在桌面。费景庭紧随其后,垂下点在符芸昭眉心的手指,身子前倾,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倪秋凤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张怀英也没踏入修行门槛,只是莫名紧张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猞猁护主心切,过来化出双手就要搀扶费景庭。 “莫动!” 张乐瑶呵斥一声,止住了猞猁的举动。 关熙怡揪着心问道:“到底怎么了?” 胡七姑在一旁笑吟吟道:“老爷这是发现夫人不对劲了。”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关熙怡问道。 却是小姑娘殷金华道破玄机,指着桌面说道:“师娘平素最爱吃小炒肉,每次连辣椒都会吃掉,这次却将辣椒挑了出来。” 张乐瑶说道:“只怕刚才的符芸昭不是符芸昭。”说话间,张乐瑶抽出两张黄符,分别贴在费景庭与符芸昭身上,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念咒道:“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灭鬼却魔,来至千灵。上升太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邪魔速去,身命安康。急急如律令!” 此为上清醒神咒,虽不能直接唤醒二人,却可护持一二。张乐瑶皱着眉头看了眼呼吸微弱的费景庭,暗自揣测,也不知费景庭用了什么秘法,竟然神魂出窍,径直侵入符芸昭识海之中。 心下先是暗暗责怪费景庭莽撞,转念一想,发现此举却是眼下最为稳妥的法子。 张乐瑶与符芸昭还不算太熟,自然不了解其生活中的小习惯。关熙怡、倪秋凤等人却是不同,朝夕相处了好久,符芸昭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纵然暂时看不出,时间一长也能窥破符芸昭的异常。 费景庭生怕迟则生变,一则被拆穿之后此人驾驭符芸昭的肉身远遁千里,到时候去哪里寻?二则,就算不逃跑,以‘符芸昭’的修为,斗将起来,到时候也不知会殃及多少无辜。 是以费景庭的选择随略显操切,却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法子。 黄符生效,微微泛起光华,张乐瑶略略松了口气,说道:“切莫动这两人的身子,否则神魂回返,找不到肉身就麻烦了。” 关熙怡与倪秋凤都急了,一个道:“乐瑶,眼下我们能做些什么?” 另一个道:“怎么会这样?芸昭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眼见众人都失了分寸,叽叽喳喳吵嚷起来,张乐瑶一双清冷的眸子扫过去,众人顿时止住了窃窃私语。 待安静下来,她说道:“内中详情回头我再告诉你们,眼下你们且先撤出去,切莫搅了景庭的手段。” 关熙怡忍不住问道:“乐瑶,他们……他们没事吧?” “无事,”张乐瑶说道:“景庭修为深厚,与芸昭联起手来,想来就算那人再厉害也得处在下风。” 众女在张乐瑶的宽慰下稍稍放下心来,待她们纷纷离去,张乐瑶反倒叹息着皱起了眉头。 事情哪里有她说的那般轻松?符芸昭如此修为,都被那人占了先机,夺了肉身主导。费景庭与符芸昭修为仿佛,便是联手又如何? 修道者神魂之争,可不是人多就有用的。境界上的差距,便有如一道天堑,任你多少人都无法跨越。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费景庭已然侵入符芸昭识海之中,张乐瑶能做的便只是用符法护佑,静待结果。 ……………………………… 一指点出,神魂震荡。费景庭分明感觉到秘术发作,自己的神魂被生生抽离出来,破开眉心祖窍,硬生生闯入符芸昭的识海之中。 周遭先是略略一暗,继而变得有了光亮。费景庭四下打量,发现身处溶洞之中,头顶便是悬潭,下方也是水潭。 这溶洞很是熟悉,看起来就是麻达山里的洞穴。 扭头,费景庭便见一穿着素白衣袍的女仙静立身前,面上有些困惑。 费景庭问道:“卫姜?” 女仙却道:“你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你将辣椒挑了出来。” “原来如此,”女仙点点头,说道:“却是可惜了,我原本想着不会如此快露出马脚呢。” “你将符芸昭如何了?”费景庭急切的问道。 女仙却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是卫姜,也是符芸昭。” “此话怎讲?” 女仙素手一扬,做邀请状,见费景庭无动于衷,便自行在一块石头上落座。伸手搅动潭中清水,有白鱼随着她的手来回游动。 “寄魂转生,新生孩童自然无法承载过于强大的神魂。我便自行封印于识海之中,分出一缕神念,任其生长。静待合适时机,再收回神念。如此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可明白了?” 费景庭沉吟不语,明显不信。 “想来你是不信……且看看这四周,可还眼熟?” 女仙一挥手,周遭景致不见变化,却多了两个人影。却是当日的费景庭与符芸昭。看着影像依偎在一起,费景庭愈发心痛,沉默着抖手间,化出一柄长剑来。 女仙略略诧异,说道:“此处是我识海,你要在这里与我动手?” “你将芸昭还给我!” “痴人!我说的如此明白了,你怎地就不信?此方天地灵机断绝,我念你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这才好言相劝。既然你如此不识相,那就莫怪我出手无情了。” 费景庭哪里会信女仙的言语?当即不再啰嗦,长剑一振,朝着女仙便刺了过去。 那女仙身形避开长剑,右手亮起光芒,那光芒褪去,却出现了一柄精致的小锄头。应着复又斩来的长剑轻轻一敲,当的一声,震得费景庭倒飞出去好远。 “锄头?你是花姑?” 女仙露出缅怀之色,挥舞了下锄头,却说道:“花姑是夫人的弟子,我只是小小的侍女,哪里比得上她?” 费景庭故意激道:“是比不上,花姑得道飞升,你却被天庭打落凡尘。” 女仙皱眉:“你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无知有时候也挺好,总好过绝望。你若现在就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收手?开什么玩笑!不寻回符芸昭,费景庭哪里会收手? 长剑一振,朝着女仙斩出一道剑芒,费景庭趁机便掩杀了过去。长剑与锄头搅在一起,不过三五招,费景庭又被女仙一锄头给打出去好远。 他身形径直撞破了溶洞的岩壁,那岩壁便好似镜子一般破碎开来,下一刻便现身在古墓之中。 费景庭略略沉思,女仙照旧站在身前不远,费景庭不动,女仙也不动。 这女仙卫姜看样子是真不想与自己动手,可是为什么呢?刚刚不过略略交手,费景庭便被其压制得九分守、一分攻,其道行显然远超自己。 易地而处,若被外人闯入自己的识海,只怕自己会立刻将其剿灭,哪里会好言相劝? 费景庭猜测,一则女仙吞噬了符芸昭,还未来得及消化,所以不愿在此时动手;二则,女仙已然消化了符芸昭……连带符芸昭对自己的情感也一并消化,所以不忍动手? 后一种猜测让费景庭心生绝望。他强行压住紊乱的心绪,刻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权当女仙还未曾消化掉符芸昭。 思绪一定,费景庭甩手便是漫天的飞刀,女仙卫姜长袖挥舞,那漫天的飞刀便倒卷回来。费景庭长剑舞动,将卷回来的飞刀打落,偷空凝聚一柄短剑,以御剑术御使,间不容息间从飞刀的夹缝冲突地斩了过去。 当~ 清音震荡,女仙略略皱了下眉头:“燕赵剑仙之术,果然讨厌!” 费景庭心道,你讨厌,那我偏要多用。 短剑兜转回来,不停的朝着女仙斩去。那女仙闪展腾挪,却不愿再与短剑纠缠,挪移间行到费景庭身前,锄头打落费景庭的长剑,素手一挥,费景庭便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撞破了古墓。 周遭景致破碎,又凝聚出村落的模样。费景庭略略看了一眼,发现周遭已然变成了池西村的模样。 那女仙似乎恼了,追将上来,剑指方要点在费景庭眉心,神色却陡然一僵,那剑指便停在费景庭身前三寸。 费景庭眼看着女仙脸面扭曲了下,隐约现出符芸昭的模样,当即凝聚长剑,反手便斩了过去。 女仙冷哼一声,飘然退出去老远。 费景庭虽说被那女仙打得极其狼狈,刻下却振奋了起来。女仙脸上扭曲出符芸昭的模样,这便说明符芸昭还被女仙消化,还有机会挽救! 女仙停在对面,却也不急着动手了,漠然的看着费景庭道:“此处可还眼熟?”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斩魂(下) 眼熟?此处是池西村,自然眼熟。 卫姜意有所指,显然说的不是眼熟不眼熟的问题。费景庭略略打量,便发现池西村一如当日他与符芸昭去时的模样。 起先是溶洞,跟着是古墓,眼下又成了池西村……情景倒叙,一如费景庭与符芸昭此前的共同经历。莫非这些都是符芸昭的记忆碎片? 那女仙见费景庭神色严肃,当即古井不波道:“察觉到了?这些全是你与她的经历,拜你所赐,我处置起来可是便捷了不少。” “呵,骗子!” 费景庭自然不信,短剑兜转过去,再行斩向女仙。与此同时,身形欺上前,长剑与那女仙搅在一起。 有那短剑牵制,费景庭一时间跟那女仙斗了个不相伯仲。打将起来,费景庭却是暗暗叫苦。 此前神魂与人相斗,都在自己识海之内。识海勾连肉身,费景庭自于土御门守正激斗过后,便悟出了从肉身抽去真气以补神魂的法门。 此一番又不相同,神魂处在符芸昭的识海之内,脱离肉身,等于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身上的真气用一分便少一分,长此以往,必将消耗神魂。若神魂消耗过甚,只怕都没有余力返回肉身。 可那又如何?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符芸昭失陷在这女仙手里。费景庭暗自急躁起来,与那女仙斗了百十招,手掐法诀引得那女仙分身,身前陡然又凝聚出一柄短剑,嗤的一声朝着女仙斩去。 那女仙一个不留神,被短剑斩了衣袖,那衣袖飘落下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洒落,周遭本来摇摇欲坠的池西村,顿时稳固了起来。 女仙略略诧异,说道:“分心二用?修道不足两年,御剑术竟然修到这等程度,你这天赋果然远超常人。” 费景庭揉身欺上,嘴里说道:“原来如此,伤你一分,芸昭便多一分希望。如此,我就不用束手束脚了!” 剑芒吞吐,将那女仙笼罩其间,费景庭看似面色从容,真气海量的消耗着,实则已然焦急到了极点。 女仙挥舞手中锄头,格开两柄飞剑,身形陡然飘忽起来,下一瞬陡然消失。费景庭心生警兆,急忙前扑闪避,那锄头擦着后脑勺砸落。若非他反应快,只怕就要被这女仙伤了。 情急之下,费景庭回身就是一记掌心雷。左掌印在那锄柄上,一声闷响将他与女仙震开。 两柄飞剑随即纠缠过去,不求再次伤到女仙,只求将其短暂困住,让费景庭思索出破局之法。 苦战无果,难道自己非但救不了符芸昭,连自己也要陷在这里了? 便在此时,费景庭因有所感,惊疑一声,陡然抬头看向天空。 那女仙比费景庭还要惊疑,格开飞剑,退出去老远,仰头看向天空。 ……………………………… 张乐瑶默默守护在餐桌旁,看着费景庭神色平静,呼吸舒缓,有如酣睡。一旁的符芸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略略舒展。眉心祖窍之处隐隐泛着光华,有驳杂的气机纠缠着从祖窍涌出。 先前施展了醒神术,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张乐瑶剩下的便只能是等待。 不比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修为差了一些,也不会土御门家的秘法,自然也就无法侵入符芸昭识海之中。 可这并不代表张乐瑶对识海之争一无所知。 三叔张元奇曾与张乐瑶说过,其年轻时遇到邪道妖人,险些被其寄魂夺舍。外界看似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实则张元奇与那妖人在识海中斗了个天翻地覆。若非张元奇从有人处得赠一枚灵符,只怕就要被那妖人得手了。 眼见其余人等退下,张乐瑶不敢怠慢,当即施展五行阵法,防备费景庭一旦失败,起码要给外间人等退走的光景。若费景庭功成,这五行阵法也好将那逃逸的妖邪困住一二。 黄符四下张贴,张乐瑶脚踏天罡,指决变换,口中念咒不已。周遭黄符无风自燃,小小的餐厅里镀了一层光华,那光华转瞬即逝。 如此,五行阵法已成。 便在此时,张乐瑶突然惊奇的发现,神魂出窍的费景庭身形略略抖动。 她急忙凑过去观望,却见费景庭的肉身陡然坐立起来。睁开双眼,极其冷漠的看了张乐瑶一眼,随即目光灼灼的盯着昏厥的符芸昭。 “你……何方妖孽?” 费景庭却是不答,舔了舔嘴唇,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陡然伸出左掌印在了符芸昭的眉心。 嗡~ 一股浩瀚的气机迸发出来,震得张乐瑶倒退不已。那气机席卷,刚刚布下的五行阵法当即变得不稳起来。 张乐瑶刚要有所动作,五行阵法便被那气机搅得烟消云散。 苍啷一声,张乐瑶从横笛里抽出软剑,正暗自戒备,却见一掌之后,费景庭的肉身再没了动静。 厨房里的响动惊动外间,小白蛇嗖的一声先行赶到,紧跟着胡七姑与关熙怡也奔了过来。 小白蛇口不能言,只是吐着信子看着姿势诡异的费景庭与符芸昭。 胡七姑脸色肃穆,方才那气机浩瀚无穷,偏偏有一股子让其畏惧的味道。胡七姑从未感知到过如此霸道的气机……她惊疑的看着改了姿势的二人,又看向张乐瑶。心中暗道,难道这四姨太比老爷还要高强? 关熙怡最为关切,急忙问询:“乐瑶,出了何事?” 张乐瑶脸色难看,此时却只是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无事……” 哪里无事了?简直要了亲命了!符芸昭被人狸猫换太子,占据了肉身也就罢了,怎么费景庭身体里也藏着个怪物? ……………………………… 识海之内,费景庭抬头仰望,便见空中气机牵动,蓝天、白云尽数被撕扯开来,露出一道好似明月般的圆门。 圆门泛起金色光华,外圈有各色图腾,内中有八卦旋转。那圆门越转越快,生生冲破识海,缓缓敞开。 这是……系统? 费景庭悚然而惊! 这系统沉寂了大半年,怎么突然有了动静?而且是在自己神魂出窍之时。 他心中惊疑不定,那女仙比他还要惊诧。 眼看圆门敞开,女仙喝道:“你……原来如此,你竟跟这邪物搅在了一起!本想留你性命,现在却是留不得了!” 女仙再不复清冷模样,怒气勃发,锄头陡然放大,隔着老远便向费景庭砸落。 邪物? 费景庭闪展腾挪,以神念驱使两柄飞剑与那女仙纠缠,抽空赶忙问道:“什么邪物?” 女仙怒道:“做下这等好事,你却来问我?看打!” 费景庭哪里肯束手待毙?院门开启的那一刻,费景庭便隐约能感知到自己的肉身。当即以神念勾连,那肉身之内的真气便汩汩而出,落在费景庭的神魂之上。 系统是不是邪物且不提,这女仙没说假话,刻下是真想要杀了自己。费景庭得了真气补充,已然再无束缚,当即施展剑仙之术与那女仙斗在一起。 便在此时,有浓稠的灰白雾气从圆门流淌出来。女仙愈发暴怒,打得费景庭连连败退。 眼见十八般武艺施展出来依旧打不过女仙,费景庭把心一横,神念一动,便有三十来号猖兵从圆门里冲杀出来。 这些猖兵一个个奇形怪状,费景庭赫然看到其中有个家伙不走寻常路,骑着自行车也就罢了,手里还挥舞着杠铃…… 那灰白雾气倾泻而下,好似直下千尺的瀑布,雾气落下来,寻着那女仙便沾染过去。 女仙闪展腾挪,却始终躲不过那灰白雾气,身上到底沾染了一些。 猖兵冲杀起来,短暂绊住女仙手脚,让费景庭略略有了喘息之机。便在此时,头上的圆门再次旋转起来,灰白雾气开始倒流回圆门,那女仙的身形陡然不稳定起来。 好似重影一般,一个身影还留在地面与猖兵纠缠,另一个身影却被雾气牵扯着向上抽离。 女仙身形不稳,连带着面目也在女仙与符芸昭之间来回变换。 女仙怒喝道:“贼子,你是要断绝此方天地的生机啊!” 费景庭眼见女仙不支,持剑戒备,不再攻上去,只是远远问道:“说清楚啊,到底是什么邪物?” “你——”女仙刚说了一个字,面目陡然变化,留在地面的女仙身影彻底变作符芸昭的模样。 符芸昭急切喊道:“景庭哥哥助我!快快斩了她!” 答案很重要,但符芸昭无疑更重要! 费景庭哪里会犹豫?长剑一振,朝着重影模糊处便斩了过去。手中神念凝聚的长剑早已变成了青冥剑,剑声好似龙吟,单刃剑斩下,女仙与符芸昭同时发出痛苦的呼喊。 重影处被青冥剑一斩而断,符芸昭挣脱束缚,身形彻底变回原本的模样;那被抽离的女仙朝着圆门飞去,临到门口,奋力丢出锄头。 咔嚓一声,锄头卡在圆门上,圆门转动顿时生涩起来。女仙愤恨的看了一眼费景庭,身形一转,剑指点在圆门旁边,识海内顿时一阵震荡,那女仙破开识海遁了出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夺舍 眼见女仙破开识海遁逃,费景庭想要追击,却又惦念符芸昭。他回身观望,却见符芸昭的神魂彻底稳固下来。 “景庭哥哥莫要管我,速去追那卫姜。千万别让她寄魂夺舍!” 眼见符芸昭无事,不过是神魂受创,修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费景庭当即也不废话,瞥一眼上空缓缓消散的圆门。他不敢再通过圆门返回肉身,而是径直从那女仙遁走的缝隙闯了出去。 神魂从符芸昭识海冲将出来,还未曾来得及感受天地之间的罡气灼烧,费景庭神魂便一头扎进了自己肉身之中。不过须臾,神魂返回识海,费景庭顿时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便见一团气机径直朝着关熙怡扑了过去。 关熙怡修为低,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张乐瑶却在一旁暗自防备。眼见一团气机从符芸昭眉心祖窍冲将出来,想也不想一张黄符便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相邻的小白蛇嘶嘶作响,腾起周身阴煞之气,扑将过来略略阻隔了下。那气机撞在黄符上,略略停顿,旋即调转方向,又朝着胡七姑扑了过去。 胡七姑口中喷出粉红气息做阻隔,也在此时,费景庭睁开双眼,抖手间青冥剑出现在掌中,胸前浮现雷击枣木短剑,朝着那气机便斩了过去。 气机冲破粉红迷雾,隐隐显出女仙身形,衣袖挥舞间,仅存的半边袖子也被斩了下来,可雷击早木剑被卷飞,青冥剑也被带得偏转了方向。 不容胡七姑再做闪避,那女仙一指点在胡七姑眉心,神魂顿时侵入其识海。 胡七姑只是略略愣神间,脸上神色顿时变得清冷起来,身形飞退出厨房,手掐法诀按在地面,整个人虚幻起来,引得气机收缩,呼的一声消失无踪。 “逃遁法!” 费景庭追将出来,眼睁睁看着胡七姑消失无踪,哪里认不出其所用的法门正是自己传授给符芸昭的逃遁法? 土遁之术,用之即刻逃遁出三百里,费景庭便是有神仙之能此刻也追之不及了。 张乐瑶、小白蛇、关熙怡纷纷追将出来,张乐瑶皱眉道:“遭了,胡七姑只怕要遭了毒手。” 关熙怡后怕不已,若非方才张乐瑶打出黄符,还有小白蛇拼死相救,只怕此刻被寄魂夺舍的便是她了。 “景庭,我……我方才好似看到那气机是个女子?”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那便是寄生在芸昭识海里的千年女鬼。” “瞎!真可怕。” 女仙卫姜曾说过,她便是符芸昭,符芸昭便是她。符芸昭不过是其寄生夺舍之时分出的一缕神念……此事费景庭也不知该不该相信。 神魂之争异常凶险,情形有些类似老美大选,胜者拿走一切。就好比当日土御门守正侵入费景庭识海,一番激斗,土御门守正神魂破碎,残魂一部分被系统收纳,一部分被费景庭化为己有,所以他才能得知土御门家的奥秘。 而卫姜与符芸昭却颇为奇怪,若是一体双魂,既然卫姜已然胜了,那符芸昭自然魂飞魄散,怎么还会存在于卫姜神魂之内? 莫非女仙卫姜所说全是真的? 内中详情到底如何,只怕还得去问一问符芸昭。 张乐瑶略略松了口气,问道:“芸昭如何了?” “对啊,芸昭怎么样了?” “无事,只是识海受创,过些时日就能恢复。” 关熙怡长出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女鬼当真可恶,居然藏了这么久,就等着芸昭破境时钻空子。”顿了顿,又道:“现下又掳走了胡七姑……景庭,胡七姑该怎么办?” 费景庭本就对胡七姑心生防备,再者说了,那女仙卫姜神魂之强,费景庭远远不及。别说眼下不知其踪,就算知道了,追上去又能如何? 其附身在胡七姑身上,总不能连胡七姑也斩杀了吧? 他沉吟着不说话,张乐瑶在一旁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景庭方才行险救下芸昭,已是不易。” 比起胡七姑,关熙怡自然更为关切费景庭,当即过来上下查看,询问费景庭有无大碍。 这边响动,引得倪秋凤、张怀英、殷金华乃至于猞猁都奔过来问询,费景庭神魂消耗过大,而且魂战之时系统突然冒出来插手,那女仙卫姜还称其为邪物……莫非这系统古已有之? 若有可能,费景庭真想追上去问清楚,这系统到底是何来历。可他又心生恐惧,生怕不等卫姜回答,系统就会将其吞噬、抹杀。 此时费景庭心力交竭,应对了一番,便推脱疲乏,自行回了洞穴深处。 符芸昭还在昏迷之中,也被其带到了洞穴里。 他独自趺坐在洞中思索,一时间却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思路来。身后脚步声响起,张乐瑶停在其身边,脸上满是欲言又止。 “有话边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张乐瑶深吸一口气,说道:“方才你肉身自己动了,一掌印在了芸昭的眉心祖窍。” 费景庭只是略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圆门陡然出现在符芸昭的识海里,费景庭便悚然而惊。此时肉身被系统操纵这种小事,与他而言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卫姜称系统为邪物,怎么邪了?古时候可曾作恶? 这邪物选中自己,又将自己带到了百年前的津门,到底是何目的? 费景庭此前就怀疑过这系统的来历……又不是修仙爽文,怎么就莫名冒出个系统?而这系统的圆门之后,被灰白雾气分隔成了一个个的小世界,现代的半个津门只是小世界中的一个。 每日签到奖励,并非虚空造物,而是尽数来自小世界中的半个津门城。 那次与妖物猫又激斗,闯过了不少小世界,其中一个小世界明显是南宫宗的山门。 如此联想起来,系统交给自己的功法、术法,是不是也是从各个小世界巧取豪夺而来? 张乐瑶牵了裙角在费景庭身旁落座,看着费景庭说道:“事到如今,还不能与我说说吗?” 费景庭苦笑一声:“也好,可我一时半会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我不是此方世界的人。” 张乐瑶眼睛睁的越来越大,听着费景庭东一句、西一嘴的说将起来。 ……………………………… 燕山以南,京畿左近。 土路旁的杂草原本随风摇曳,下一刻却陡然静止下来。那静止的杂草不过一丈方圆,一丈开外其余杂草好似不受影响,照旧随风起伏。 下一瞬,气机陡然炸开,一丈方圆的杂草纷纷倒伏,中心陡然出现了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被寄魂夺舍了的胡七姑。 胡七姑……或者说女仙卫姜睁开眼,四下看了看,随即皱起了眉头:“妖?怎地还是个狐狸精?” 她是南岳夫人魏华存座下侍女,夫人飞升前一直打理药草园。跟在魏夫人身边日久,不但习练了胎息法,更对修道有着深刻的认知。 所谓修行、修道,修的便是人道。草木野兽,成了精怪,到最后总要化作人形方能继续修行。 人为万物灵长,夺天地之造化,生来便比别的族裔更适合修行。胡七姑修炼成精足足有将近二百年道行,可这道行在卫姜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她暗自庆幸,还好没将胡七姑的魂魄灭了,否则沾染了狐狸精的魂魄,将来修行起来麻烦得紧。 这躯壳既然是狐狸精,卫姜又怎能长期逗留? 她寻了路边一颗矮树,飞身而上,站在树冠四下观望。眼见南面有灯火点点,好似村镇,便朝着南面寻了过去。 疾行一阵,却见路上不紧不慢走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个鬓生华发,背负长剑,看年岁六十开外;矮的那个却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卫姜瞧出老者不好惹,便也不急着赶路,只是缓缓缀在其后。观望了半晌,目光看向那小姑娘,只扫了一眼卫姜便挪不开眼了。 根骨上佳,简直就是天生道体! 卫姜暗自庆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村镇转眼便到,卫姜眼瞧着老者带着小姑娘进到一间客栈里。 略略思量,卫姜便在村口停下脚步,瞥见一家酒馆,迈步便行了进去。 这酒馆不大,本就是为了招待行脚的力夫开设的,店里只有个中年女子当垆卖酒,几张桌子上倒是坐了六、七个行脚的汉子。 “姑娘可是要打酒?” 卫姜脸上一片漠然,手掐法诀,挥手间中年女子栽倒在地,连带店中客人尽数栽倒。 法诀变换,不过须臾之间,几个生魂便被催为厉鬼。 做完这些,卫姜当即遁走。 客栈之中,宋唯一刚刚安置下来,陡然察觉到村口方向阴煞之气大作。宋唯一当即皱眉,嘱咐道:“你留在这里不要动,为师去去就来!” 静明换了一身装束,满头青丝编了辫子,当即乖巧道:“好,师父你快些回来。” 宋唯一点点头,背负长剑纵身便出了客栈。他前脚刚走,卫姜便闪身出现在客房之中。 “你,你是谁?”静明吓了一跳,见眼前女子颇为眼熟,当即又道:“咦?你不是恩人身边的侍女吗?有事嘛?” 卫姜走到静明身前,越看越满意,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静明随口说道:“我想变得跟恩人一样厉害。” 卫姜点点头:“我来替你实现可好?” 话音落下,一指点在静明眉心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并蒂莲 胡七姑身躯栽倒在地,静明双眼一片茫然,须臾之后变得清明起来。原本灵动的眸子变得清冽了少许,瞥了一眼地上的胡七姑,手掐法诀,挥手间胡七姑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静明……或者说卫姜返返回床榻之上,和衣而卧假寐起来。 过了半晌,宋唯一返回客栈,径直推门而入,眼见小姑娘已然睡着,凑过去略略查看,见其无事,这才悄然退出房门外。 房门刚刚闭合,床榻上的卫姜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到桌面前,对着那巴掌大的镜子看了半晌,低声说道:“从此,我便是静明了。” ……………………………… 费景庭与卫姜斗了一场,神魂消耗颇大,足足在洞穴里趺坐了一夜才恢复了少许。 清早张乐瑶便带着胡七姑进了洞府之内,费景庭见到胡七姑很是诧异,不想那卫姜竟然放过了胡七姑。 “你怎么回来的?” 胡七姑吓坏了,后怕道:“我又哪里知道?被那……被那东西强占了肉身,魂魄便封闭起来。等我重新控制肉身,睁眼就发现身处荒郊野外。还好半路碰到了行脚的商人,这才知道自身下落,而后一路寻了回来。” 费景庭叹了口气,宽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爷,可吓死我了。那人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费景庭心中也是后怕,还好自己观察细致,察觉到了符芸昭的异常,否则一旦卫姜消化了符芸昭的神魂,只怕到时候他连自己身边的符芸昭变了个人都不知道。 又问明胡七姑醒来时具体的位置,费景庭比照地图大概确定了位置,京东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卫姜或许是察觉到胡七姑乃是狐狸精,不适合做肉身,这才弃之如敝履。 如今天地灵机断绝,即便是鬼仙也不敢长期暴露在天罡灼烧之下。那卫姜就算修为再高,也得找肉身寄魂。 问题是此去西南几十里外便是京城,民初京城就有七十万人口,到了如今只怕不下百万。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出卫姜,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费景庭转念一琢磨,那卫姜此后怕是再也不能强占符芸昭的肉身了,寻不到也好。 宽慰了胡七姑一番,又让其得空便在洞府中修行,费景庭出得洞府,与众人略略说了此事,便又回返洞府之内恢复神魂。 费景庭已然是炼炁化神之境,此时修炼起来,一则养炁,二则育魂。神魂恢复起来比之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三日光景,费景庭便彻底恢复过来。也是在这日下午,符芸昭修补了自身识海,幽幽醒来。 睁眼便瞧见费景庭在身侧,符芸昭当即吸了吸鼻子,脸上全是委屈,喊了声‘景庭哥哥’便扑了过来。 费景庭将其揽在怀里,好一通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呢,那卫姜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符芸昭红了眼圈,吸着鼻子说道:“才破元婴之境,那躲在识海里的卫姜便突然发难,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而后生生将我吞了。” “我不是来救你了吗?”费景庭笑着说道。 符芸昭用力点头:“还好景庭哥哥察觉到了不对。” 轻轻拍打着符芸昭的后背,见其情绪安稳下来,费景庭才迟疑着问道:“那卫姜说……你是她分出的一缕神魂?” 符芸昭顿时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我跟她本是夫人花园里的一株并蒂莲,得了红姑点化,这才修炼成人身。因着并蒂双生,本就是一体双魂。那阵子白日里是她,夜间是我。 跟着夫人飞升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被打得只剩一缕残魂,便一直蛰伏下来,从此都是她在做主。后来寄魂夺舍,她灭了孩童刚生出的魂魄,自身又无法融入肉身,便将我推了出来。” “并蒂莲……这么说,往世之事你都想起来了?” 符芸昭摇了摇头:“被她强行吞下,倒是窥到了一些,其余的还是不知道。不过,景庭哥哥!”她看着费景庭认真的说道:“咱们不要飞升可好?” “嗯?为什么?” 符芸昭说道:“我也不知,不过总觉得天庭之上有大恐怖。那卫姜将天庭记忆尽数藏了起来,其中肯定有隐秘。” 不要飞升?天庭有大恐怖……这是什么情况? 费景庭暗暗皱眉,难道此方天地不是因为灵机断绝才导致天庭生变?而是反过来的,正是因为天庭生变故,才导致灵机断绝? 费景庭迟疑着说道:“可是……不飞升的话,不过多活一些时日,终究会化作冢中枯骨,到头来一场空啊。” “那也比飞升之后魂飞魄散要好。”顿了顿,眼见费景庭还在思索,符芸昭顿时晃动着撒娇道:“哎呀,景庭哥哥,你答应我不要飞升好不好?” 费景庭耐不过,便点了点头:“好好好,你先下来。” 左右符芸昭不会害自己,至于飞不飞升……现在才炼炁化神之境,距离飞升还早着呢,不是费景庭该考虑的问题。 眼见符芸昭松了口气,费景庭便调笑道:“不想,你竟然是千年前的并蒂莲。” “怎么啦?你嫌弃我?” “没有,就是觉得很是玄妙。” 符芸昭哼哼两声,继而问道:“那卫姜呢?可曾捉到了?” “没有,劫了胡七姑跑了,第二天胡七姑自己回来的……”费景庭将符芸昭昏迷期间的事情简略的说了说。 符芸昭便下定论道:“不用想了,那小蹄子一定是去京城寻可心的肉身了。”她咬牙切齿道:“下次寻到她,定然打得她魂飞魄散!” “额……那卫姜可不太好惹。”费景庭心有余悸。 符芸昭却道:“有什么可怕的?她空有境界,没有修为,只要防着她遁走,毁了其肉身,拘束其魂魄,还不是随意拿捏?” “空有境界没有修为?” “性命双修,没了肉身,只余神魂,自然是空有境界没有修为。” 费景庭顿时恍然,难怪卫姜占了胡七姑的肉身立刻遁走,原来是没有修为啊。 可惜被卫姜给逃了……不过,既然只有境界没有修为,那修到匹配其境界的修为,想要要花费不少时间。如此,至少短时间内那卫姜不会来找自己麻烦了。 此时就听符芸昭说道:“若被她寻到根骨上佳的肉身,只怕三、五年光景修为就能赶上来,到时咱们加起来只怕也打不过她。所以,若是三年内找不到卫姜,那咱们就赶紧逃吧。” 费景庭琢磨了下,问道:“我在你识海之内与那卫姜交手,用处御剑术,卫姜极为厌恶,你可知道缘故?” “景庭哥哥,你怎么傻了?”符芸昭眨眨眼说道:“她是草木成精,自然害怕剑仙之术的金煞之气。” 原来如此。 又与符芸昭说了一阵,费景庭便思索起了破局的办法。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立刻就将那卫姜寻到,趁着其修为低微,将其斩得魂飞魄散。可惜卫姜已经遁走,且不说京城广阔,此时就连卫姜是不是去了京城都不知道。天下这么大,上哪里去找? 剩下的法子,便是自保了。三年之内,尽量增强实力。只要修为提上去,能压制住卫姜,那便不怕其过来寻仇。 两个法子,前者希望渺茫,倒是后者更靠谱一些。 费景庭沉吟了一阵,下了决定:“可还记得去岁偷袭我的那个日本阴阳师?” “记得啊,怎么说起他了?” 符芸昭可是冲杀到驻屯军军营里,将土御门守正的肉身给毁了。连带将土御门守正的子女也尽数斩杀。 费景庭说道:“土御门守正留有秘藏,等回头咱们抽空去一趟日本。” 二人计议妥当,出得洞府,自然引得众人好一阵欢喜。当日关熙怡做了一桌好菜,众人吃吃喝喝自是不提。 费景庭忧心来日卫姜再次寻来,琢磨着既然卫姜厌恶剑仙之术,那他肯定要在此术上加强。 识海之中被逼无奈之下,分心二用,同时操控两柄飞剑,这让费景庭对御剑术愈发有了些心得。 这日他取出雷击枣木短剑,端详一阵,发现这短剑只怕就要废了。雷击枣木虽然难得,可到底是寻常之物。短剑陪着费景庭历经多次争斗,斩杀的妖邪不知凡几,剑刃早已钝了,剑身隐约能瞧见破裂的细纹。 恰好前些日子宋唯一路过,送了一块天外陨铁,费景庭便将心思放在铸剑上。 陨铁入手沉重,粗略估算起码十来斤。费景庭以剑芒斩开,一分为二。 而后以法剑锻造术折叠锻打,析出内中杂质。两块五斤左右的陨铁,锻打之下,最后只剩下各不足二斤的剑胚。 剑胚再反复锻打,再融入金煞、天罡之气,这两柄法剑便一点点的成型。 过了足足十日,法剑才锻造成。陨铁之内也不知蕴含了何种稀有金属,两柄法剑,一柄锃亮,一柄幽蓝。 费景庭将其开刃之后,略略尝试,便知其锋利称得上吹毛断发。那柄锃亮的,费景庭起名掩日,幽蓝的起名断水。 趺坐洞府之中,费景庭分心二用,神念操纵两柄短剑上下翻飞,比之那雷击枣木短剑不可同日而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梁先生要搞事 新制成两柄剑,费景庭自然要试剑。 出得洞府,以神念驱动,两柄短剑上下翻飞,巨木擦着便断,山石挨着便崩,没附着剑芒便如此锋利,若是附着了剑芒,只怕比之神兵利器也不差。 符芸昭看得高兴,拍掌雀跃道:“好厉害,景庭哥哥,这两柄剑可起了名字?” “起了,一曰掩日,一名断水。” 张乐瑶学识出众,当即明了剑名出处,笑道:“景庭可是取自越八剑?” “正是。” 越八剑:越王使工人所铸,采金,《拾遗记》载:越王以白牛白马祀昆吾之神,以成八剑,名曰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 御剑术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飞剑之法。修炼下去,既可以御剑凌空,也可以以念头驱使飞剑,攻杀妖邪。 此时费景庭还处在炼炁化神之境,待到得炼神反虚之时,便可以分化念头。简单的来说,就是单核变多核。 费景庭如今驱使两柄飞剑,更像是单核多线程。费景庭码农出身,自然了解什么是多线程。此前与那卫姜放对之时还只是略略窥得门径,此后这十来日反复演练,总算弄出了一些门道。 只要将时间细分成足够小的单位,来回切换操纵飞剑,便可以同时控制两柄飞剑。 只是如此来回切换极其耗神,此法不能当成常规法门,临敌之际倒是能当成出其不意的必杀技。 符芸昭接嘴道:“越八剑?景庭哥哥,你将来要同时控制八柄飞剑吗?” 费景庭笑笑,说道:“且看吧,待到了炼神反虚之境,也不知能分化出多少念头。” 符芸昭诧异道:“咦?景庭哥哥既然还未曾分化念头,又怎么做到一心二用的?” “多线程啊。”费景庭便将自己的感悟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费景庭反而奇怪的问道:“你那五行之术,可以同时控制八个钩镰,也没用分化念头?” “哪里分化了?”符芸昭说道:“五行之术,操纵钩镰都有定式,只需依样驱使便可,哪里还能逐个控制钩镰?” 原来如此,敢情那八个钩镰是一体的。就好比土蜈蚣、火孔雀,都是一个整体。 回想起来,此前符芸昭破关之际,二人跑到荒郊野外切磋,那八个钩镰的确前后有序,似有联动。 试过飞剑,费景庭心满意足,将两柄飞剑收入小世界之中。三人纵跃如飞,转眼回到石坪。 费景庭抬眼便见倪秋凤收拾好了行囊。倪秋凤见费景庭回返,便笑着说道:“景庭哥,东西都收拾好了,还得劳烦你收进袖里乾坤。” “好说。”费景庭一挥手便将几个行囊收入小世界。 此时关熙怡也从房中走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集装箱房,叹息道:“可惜不能久住……景庭,若是咱们走了,会不会有人闯进来?” 费景庭看向身旁的张乐瑶,张乐瑶便回道:“无事,走之前我布下幻术,便没人会发现这里了。” 此时已到了九月,明日殷金华便要开学,费景庭还要将张怀英安置进严氏女塾。也是因为要锻造两柄法剑,这才拖延到了现在。若非如此,前几日众人便回返津门了。 诸事已毕,众人便下了石坪。走过一段山路,过了杨木庵,费景庭便放出摩托与越野车,众人分乘车辆朝着津门回返。 出发时还是清早,待回到津门时天色已然过午。 在九山顶居住、修行将近两个月,此番再回到人烟鼎沸的津门,众人纷纷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消磨掉直皖战争的影响,津门依旧繁华,甚至更胜往昔。 一周前曹督军于张大帅从津门出发,进了京城。吵吵嚷嚷之中,新一届的直系北洋政府组建起来。 费景庭顺手买了几份报纸,刻下报纸上的骂战早已停歇,安福系不得人心,人们纷纷希望新一届的政府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呵,哪儿来的好日子? 皖系下台,换了直系上台,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倒是有报纸略微分析了局势,言明张大帅背着日本人与直系勾连在一起,推翻了皖系,这让日本人大为火光。 日本人能不生气吗?去年才帮着老张将整个东北收入囊中,一年不到,老张回首就是一个背刺——安福系可是日本人扶持上台的! 回到家中,众人忙着打扫,费景庭则选了礼品,径直去了严先生的府上。 这回不巧,严先生去江南化缘去了,家中只有严夫人。费景庭与严夫人聊了聊,继而说了张怀英入学的事儿。 严夫人自无不可。女塾中学部办了两届,学生逐渐多了起来,严先生已经打算着给女塾中学部起一幢教学楼了。 严夫人直言开学时直接带着张怀英办理入学手续便可。费景庭略略坐了坐,起身回返自家。 费景庭刚回家,便被人堵在了家里。 胡七姑去开门,将卞先生引了进来。 “卞先生?” 卞先生苦笑道:“费老师啊,逮住你可不容易啊。你这俩月去哪儿了?” 费景庭道:“外出游历,卞先生这是——” “原粉啊,你再不给我原粉,我那厂子可就要办不下去了。” 卞先生年后到底跟老美谈成了协议,合作办厂。老美的资金一到位,协议生效,立马组织一批药丸,改头换面销往老美本土。 几个月过去,销路彻底打开。老美估算了下利润,发现这不是下金蛋的鹅,简直就是金矿啊! 于是乎回过头来就朝卞先生施压,要求其扩张制药厂,增大产能。为了满足本土需求,老美硬生生分走了制药厂产能的六成。 弄得如今津门原本一块大洋一枚的逍遥丸,如今价格飙升,不是熟人两块大洋都买不到。 上次买的原粉,卞先生琢磨着怎么也能撑上一年半载的,哪里想到,这才九月份就见底了。 八月份的时候,卞先生就找了费景庭好几次,每次都是关门落院,没见着人影。后来卞先生干脆派了个仆役,专门在门口盯着费景庭什么时候回返。 于是费景庭前脚刚回来,后脚卞先生便杀上了门。 费景庭顿时松了口气:“原粉啊,好说。卞先生此番要多少?” 卞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先来十公斤!” 有了老美注资,卞先生现在不差钱,一口气便吞下十公斤的原粉。 药丸每枚只需五毫克,十公斤能做出两百万枚药丸,这年头全世界总人口才十几亿,估计这些原粉够卞先生的厂子用上一两年了。 “好,回头我就送到卞先生铺子里。” “直接送到厂子吧……景庭可收花旗银行的支票?” “好说。” 近来英镑有些振荡,美元倒是强势起来。一战之后,英镑的国际地位受到美元的强势挑战,二者很难说谁才是国际货币。 这种情况要延续到二战才能分出胜负。因着欧战结束的缘故,黄金开始走低。费景庭盘算着回头将这些外币都兑成贵金属。此前他在小世界的图书馆里可是看了书籍,老美大萧条时期径直放弃了金本位,再加上老美又哄抬银价,所以留存贵金属最为划算。 卞先生留下支票,约定好明日费景庭送货上门,随即说起了闲话。 年前费景庭成婚,可是将卞文颉打击得不轻。这半年,卞文颉悲春伤秋,可是让卞先生、卞夫人好一阵担忧。 好歹卞文颉对费景庭只是有了好感,还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如今倒是走了出来,恢复了往昔的活跃。七月里卞文颉过了生日,女塾毕业之后,已经确定会继续读北辰大学。 卞夫人想着给卞文颉尽快找个如意郎君,奈何熟悉的那些富家子弟连卞夫人自己都看不上,就更别提心高气傲的卞文颉了。 卞先生说起家事来牢骚满腹,费景庭只能笑吟吟听着,不做评述。他心中隐有所感,只怕现在的局面就是他造成的。 说了会儿话,卞先生瞧着世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费景庭前脚送走卞先生,后脚又迎来了梁先生。 梁先生一进门便笑道:“景庭,你可算是回来了。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巧我要创办讲学社。” “讲学社?” “正是。”梁先生兴奋道:“我与蔡、林、张三人联络许久,觉得应该让民众睁眼看世界,便想组建讲学社,广邀各国学者来华讲学。” 蔡是蔡校长,林是林长民,张是张元济。蔡校长都很熟,后面的林、张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的民国临时约法就是林长民起草的,其人如今是闵省政法学堂的教务长。 而张元济则是商务印书局的掌门人!旁的且不说,新文化运动中,北有京城大学,南有商务印书局,此二者一南一北、交相辉映,都是各方知识分子汇聚的中心。 费景庭的小说与书籍就是商务印书局出版的。 费景庭不了解讲学社,便问梁先生:“梁先生,这讲学社都要邀请那些学者?” 梁先生很大气,说道:“美国的哲学家、教育家杜威、英国的哲学家罗素、德国的杜里舒、印度的泰戈尔,还有什么伯格森、倭铿、凯恩斯、霍博生、甘地……哦,还有爱因斯坦,总之能请的都请来。” 好家伙!泰戈尔也就罢了,凯恩斯、爱因斯坦都在邀请的名单上?这是要搞大事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是文化名人 费景庭当即笑道:“这是好事儿啊,我一定鼎力支持。” 梁先生一拍大腿,笑道:“好,要的就是景庭这句话。有了景庭参与,这讲学社就算是成了。” “不忙,梁先生还没说这讲学社是什么章程呢。” 梁先生当即说了讲学社的章程。先是邀请文化名流组成董事会,要想成为董事,首先得有名气,还得得到大家认可。比如梁先生、蔡校长。成了讲学社董事,就得交一定的会费,这会费组成讲学社基金,每年从中支取一定的金额用来邀请外国学者来华讲学。 费景庭乐了,说道:“梁先生实在太抬举我了,出钱没问题,可我有什么名气?” 梁先生纳闷道:“景庭一无所知?” “我该知道什么?” “你那本书鞭辟入里,发前人所未想,引得文化界风潮涌动,多数人都极为追捧。蔡校长前阵子还说起过,想要邀请景庭去京大讲学呢。” 《农耕、游牧与海洋》付梓印刷之后,商务印书局先是热炒了一阵,跟着梁先生也跳出来为这本书站脚。 不少的文人学者纷纷骂商务印书局与梁先生恰烂钱——良庸是谁,随着津门小报扒出费景庭的底细,宇内基本都知道了。费景庭往高了说就是一个写话本小说的,在精英知识分子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文化人。 这费景庭放着好好的话本不写,突然写了本社科书籍,还引得商务印书局与梁启超连翻追捧……可能吗? 商务印书局这些年开掉了不少老派编辑,引入了不少新鲜血液,连带刊印的书籍也越来越贴近白话文,自然引得守旧文人极为不满。趁此时机,费景庭的那本书还没出来,就引得骂声一片。 可巧,骂战开始的时候,费景庭躲进了九山顶修炼去了。报纸上骂得热闹,可费景庭根本就没回应。 后来小报径直找到了费景庭的家门,蹲了几天才发现,敢情人家费景庭根本就不在家。 记者们原本以为费景庭不在,这骂战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几天就消停了。不想,梁先生忍不了,第一个跳出来与其骂战,而后范文澜也跳了出来。 到了八月间,《农耕、游牧与海洋》发售出来,引着骂战的缘故,不少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禁不住好奇,随手便买了回来。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就放不下来了。费景庭这本书糅杂了不少书籍,将西方文明的底裤都给扒下来了,看得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西方文明的内核是掠夺,所以学了西方文明的日本,立马化身豺狼,从华夏身上狠狠的撕咬下一块肉来。如今福萨摩已经不能满足日本,日本人又将目光投向了胶东与东北。 不少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单纯的模仿西方文明,只怕不能让华夏富强了。西方文明的内核既然是掠夺,那学了西方文明,华夏自然也要向外掠夺。 可放眼世界,连华夏都被列强拆得七零八落,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哪里还有可供华夏掠夺的对象? 不少将德先生、赛先生奉为金科玉律的有识之士心中绝望,模仿西方救不了华夏,那华夏该何去何从? 也是因着费景庭这本书,华夏南北提早诞生了一些学习小组,为此后的变革更早的埋下了种子。 书籍出版之后,争议声依旧有,只是少了很多。连带着费景庭这个原本写话本的,一举晋升为华夏少有的史学家、社科大拿! 于是乎声名鹊起。 听梁先生说了半晌,费景庭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心中略略叹了口气。好歹是为华夏做了点事,早一步让国人勘破西方文明的本质,便早一步为华夏找到正确的道路。 梁先生说道:“我知道景庭不差钱,可此番有景庭加入董事会,这资金募集起来一准是应者云集。” 费景庭感觉颇为奇妙,面对梁先生,费景庭一直有种躲在大树下好乘凉的感觉,一书成稿,转眼自己竟然也成了大树……这上哪儿说理去? 费景庭当即应承道:“既然梁先生想着我了,那这讲学社我一定参与,既出钱又出力,如何?” “景庭爽快!如此,等过两天成社时,景庭一定要到场拍照留念。” “好。” 梁先生说过正事,便急着去联络其他人,于是起身告辞。费景庭将其送走,过了两天,梁先生派了家人来通知费景庭,下午于梁先生家中筹备讲学社事宜。 费景庭提早二十分钟到了地方,进去一瞧,好家伙,可是真热闹。 梁先生这等先驱人物,名声又比康有为好得多,自然得道多助。 不少课本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都悉数到场。 汪大燮、蔡校长、王宠惠、熊希龄、范源濂、王敬芳、张校长、严先生、张謇、张元济、黄炎培、郭秉文、胡汝麟、林长民,算算讲学社的董事加起来二十几号,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梁先生门口忙着招呼客人,张校长、严先生与费景庭最熟,眼见费景庭到了,当即迎过来笑道:“景庭可是好休闲啊,听闻你此前回来,过了几日我去登门,结果人去楼空。” 费景庭赶忙跟张校长告罪:“惭愧惭愧,实在是杂事缠身。” 严先生却道:“景庭有大学问在身,懒散一些也没什么。去岁范文澜就说起过,要与景庭合写一本书。不想,到最后还是景庭自己完成的。这书……很好。” 严先生只给了个很好的评价,实在是书中揭露的真想太过残酷,让人无法接受。 这年头除了古早那批试图在华夏文明原本内核中寻找富国强兵办法的老古董,新一代的知识分子、精英,要么嚷嚷着学欧美,要么吵吵着学日本。 他们总是天真的以为,只要学了欧美、日本,华夏就会重新富强。 费景庭的书打破了这些人的幻想。如华夏这么大的体量,如此众多的人口,便是全盘照搬了列强的制度,又哪有地方可供华夏去掠夺,从而完成元始积累? 费景庭生的脸嫩,又身形挺拔、玉树临风,走到哪里都极其惹眼。他这头跟张校长、严先生略略说了几句,二人便为其引荐其余董事。 蔡校长打量了费景庭一番,暗自点头,当即笑道:“景庭学识出众,一书既出天下惊,有没有兴趣来京城大学任教啊?” 张校长顿时就不乐意了:“蔡校长,费老师可是我们北辰大学的讲师,你这样当面挖墙脚,多少有些不地道吧?” 蔡校长哈哈大笑道:“沟通交流,左右京津两地通火车,大不了就辛苦景庭一下嘛。” 蔡校长这人屁股有些歪,可办学的心思倒是没错。就在今年,先是邀请李先生任京城大学地质系教授,跟着又邀请文学家莎菲回国任教。上个月更是将周先生请到了京城大学——就那个‘我家门前有两棵树’的周先生。 陆续有人抵达,费景庭与蔡校长略略说了几句话,便转而去认识其他人。 一圈儿下来,人也到齐了。梁先生说了一些场面话,众人纷纷鼓掌,而后慷慨解囊。 费景庭觉得这讲学社办得好,便直接捐了五千英镑。 梁先生顿时皱起眉头:“景庭,量力而行就好,不用把家底都捐出来吧?” 费景庭却说:“无妨,这点钱我还承受得起。” 讲学社初创,二十余董事捐了不少钱,这些钱直接变作基金,用于邀请外国学者。 有人问梁先生,第一位邀请的学者是谁。 梁先生便说:“讲学社刚刚创立,现在直接邀请外国学者,只怕要费时费力。我看不如请一位在华的学者如何?” 蔡校长便说道:“杜威现在就在京城大学,我看直接请杜威抽出时间来讲学就行了。然后咱们可以现在的商议明年要邀请哪位学者。”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赞成。至于明年要邀请的学者,还是明年再说吧,现在众说纷纭,都是自说自话。欧美学者要来一趟华夏可不容易,就算给足了讲学费用,人家愿不愿意耽搁这么长的路上时间,就为了来华夏讲学,那还不一定呢。 梁先生人脉广,认识不少在外国的华夏学者,便将联络外国学者的事儿招揽下来。 以及妥当,梁先生请的摄影师也来了。竖起照相机,让众人排排站立,喊了三个数,嘭的一声,便拍下了影像。 梁先生准备了晚宴,可惜与会众人实在太过繁忙,都纷纷推脱,拍照之后便各自离去。费景庭一直在当小透明,随着大流施施然回了家。 符芸昭迎出来,嗅了嗅,问道:“没喝酒?” “没有,我连饭都没吃呢。” “哦,那我让关姐姐给你热一热晚饭。”随着费景庭走了一段,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你去日本,我就不跟着了。” “嗯?” 符芸昭解释道:“家中总要留人守着,我怕那卫姜又找上门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东行 费景庭停下脚步,说道:“卫姜的目标是你,那你岂不是更应该与我同行?” 符芸昭却道:“卫姜行事无所顾忌,若我随你走了,她寻上门来,只怕张乐瑶与胡七姑不能抵御。” 胡七姑不过是狐狸精,卫姜神魂状态便能将其制住,更遑论得了肉身。张乐瑶不过后天之境,比照费景庭,应属炼精化炁范畴。连先天都未曾修到,哪里敌的过卫姜的突袭? 至于关熙怡,刚刚踏入修道门槛的菜鸟,术法都用不了几个,战斗力约等于无。 费景庭深切感知到羁绊多了,牵扯便多了,于是乎出个门都要反复思量。 他沉吟着,思索最优解。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那卫姜神魂之态不能长存,想必此时已然得了肉身。肉身修行艰辛,短期内不是我的对手。且她的性子我最熟,应对起来万无一失。”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左右你都要娶她过门,便带她去吧。” 这前半段还好,后半段话里话外醋意十足。费景庭不禁莞尔,心中愈发觉得符芸昭可爱。或许这便是爱屋及乌?以至于符芸昭使个小性子,费景庭都觉得很是可爱。 忍不住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费景庭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将土御门家的秘藏打扫一空,当场分赃呢。” 符芸昭说道:“我才刚刚破境,境界都未曾稳定下来,此时哪里还敢贪得无厌?” “也好,那我打包回来,分你一些可好?” 符芸昭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就知道景庭哥哥最好啦。” 想着迟则生变,费景庭先与张乐瑶商议了一番,张乐瑶性子娴静,即便心中雀跃,却也担忧二人同行,那卫姜会不会杀上门来。 费景庭将符芸昭的分析解释了一番,其后又说:“再说……我也该娶你过门了。年前叨扰了亲友一遭,如今不好再叨扰,咱们便学个新潮,旅行结婚如何?” “嗯。”张乐瑶心中略略慌乱,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费景庭当晚便在餐桌上宣布了要远行的决定,关熙怡与倪秋凤自然心中有些微词。奈何当家大妇符芸昭第一个出声赞成,两人便是有微词也不好说出口。 那小小的不满,便化作担忧与关心,关熙怡生怕费景庭吃的不好,晚饭过后便去厨房里做了一些点心,让费景庭收在小世界里,留着路上吃;倪秋凤默默给费景庭收拾了一样,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说是要东行日本,却也不是立马就能走的。 翌日陈撄宁与黄道人找上门来,却是申请了许久的道协一事终于有了结果。 陈撄宁所学甚杂,仗着丰富的学识,与曹督军打得火热。此番曹督军入主京城,投桃报李,顺手就将道协的事儿给特事特办,批了下来。 陈撄宁奔波经年,此番大事底定,很是松了口气。另外,他主笔的刊物《扬善半月刊》也发行了半年之久,十几期下来,从最初的每期只能卖出百十份,到现在稳定在上千份,影响力逐渐扩散开来。 费景庭南行北返之际,陈撄宁所居的四合院,每日里都有向往修行的各界人士往来。 陈撄宁寻其善者,将修行法门尽数传授,效果嘛……只能说是见仁见智。 费景庭与陈撄宁起初算是志趣相投,如今却是渐行渐远了。费景庭一心修行飞升,陈撄宁却想着挽救道门颓丧的局势,推广修行法门。 若换做灵气复苏的世界,费景庭没准也会这么干,奈何现在是什么情况?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啊,这时候推广修行法门,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至于黄邃之,却是刚刚游历归来。没头苍蝇一般四下找寻了一番,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肉身。先天神魂缺失,却根骨上佳的孩童哪里是那般容易找寻的? 好在黄邃之估算过,他起码还有十余年的寿元。找寻之事倒也不着急。 三人在费景庭家中相谈甚欢,待二人走了,北辰大学的同事又找上了门。 来找费景庭的不是旁人,正是此前被费景庭坑了一回的范文澜。 所以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范文澜此番邀请费景庭回北辰讲学,费景庭心中亏欠,哪里拒绝得了? 于是晚间准备了一番,第二日便去到北辰大学,讲了一堂公开课。 前有两本小说打响名气,后有一部《农耕、游牧与海洋》令人为之侧目,费景庭回到北辰大学受到了师生热情的追捧。 公开课嘛,讲不了什么实际内容,无外乎说说段子,打打鸡血。费景庭别的不在行,扯淡这事儿他熟啊。于是乎东拉西扯,一节公开课讲下来,底下的百多名师生鼓掌声就没怎么停过。 受京城大学二月份招收女生的先河,北辰大学紧随其后,九月开学时也招收了女生。卞文颉从严氏女塾中学部毕业,顺理成章的进了北辰大学。 费景庭一上讲台就看见这姑娘了,实在受不了这姑娘幽怨的目光,费景庭索性就装作没看见。待公开课一结束,费景庭推说家中有事,赶在学生们围过来之前,一溜烟的就跑了。 此举自然引得不少学生不满,他们当中不少人还打算问一问费景庭华夏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才能重新富强呢。 有人便说道:“这费先生走得太匆忙,准备了好几个问题都没问,这下要等到下次了。” 有人说道:“你那问题,我估计费先生也没法儿回答吧。” “哎,也不知华夏什么时候能不受欺负。” 女学生们那里又是不一样,窃窃私语一番,有女生就赞叹道:“费先生生得真好!” 有人打趣:“怎么?你这小妮子动心了?” 那女生却颇为大胆:“动心了又怎样?扪心自问,你们敢说自己没动心?” 卞文颉幽幽道:“都收了心思吧,年前费先生就结婚了。” “结婚了?真可惜……就是不知道费先生娶不娶姨太太。” 女生们顿时笑闹成一团,只有卞文颉愈发堵心。费景庭不但娶了,而且还一下子娶了俩姨太太。 讲学之后,费景庭总算不再忙碌,去到码头打听了去往日本的船票。 这年头民国也没护照,自然就谈不到签证问题。可去往日本需要日方开具许可证,跟后世的签证也差不多了。 这事儿好办,回头找杨景林就能给办了。 有老美的邮轮往返太平洋,每周一班。日本人自己也有邮轮,不过费景庭估计自己一早就被日本人挂上了号。这要是贸贸然坐了日本人的船,一准被人给盯上。 他订了两张后日的船票,又托杨景林去办了许可证,回来之后就教张乐瑶假形化身之术。 或许是张乐瑶天性聪颖,不过一日光景,张乐瑶的假形化身之术便用得有模有样。 二人变了形貌,换了装束。费景庭变得略略矮了一下,脸面更普通了一些,看着像是去日本求学的学生;张乐瑶径直变成了男子模样,看着好像是费景庭的兄弟。 二人在客厅里转悠一圈儿,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符芸昭突然想起日本人此前谋害费景庭的事儿,顿时皱眉说道:“景庭哥哥,去了日本,总要给那些日本人一些好看。莫忘了那些家伙之前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如此大仇,费景庭怎么会忘记? 他当即笑道:“都记着呢,到时候一准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一个大礼!” 那绿毛僵还在小世界里躺着呢,回头把脑袋缝上,找个金煞汇聚之地埋起来,也不知这绿毛僵还能不能闹腾起来。 因着费景庭又要远行,这两日几个女子对费景庭愈发热情起来。符芸昭与关熙怡美其名曰修行,倪秋凤干脆直白的说要求子,于是费景庭足足受累了两天。 转眼到了出行的日子,这日一早杨景林便派人将许可证送上了门。费景庭与张乐瑶早早出门,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施展假形化身之术,转眼便化作两个求学青年。 二人坐了黄包车去到港口,检票登船自不用提。 老美的邮轮从塘沽出发,直航长崎,全程五十多个钟头,下船时已然是第三天的中午。 海关的日本人盘问了二人一番,费景庭吞噬了土御门守正的部分记忆,日语能听懂,说起来就有些磕磕绊绊。 从码头出来,张乐瑶便低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长崎街头车水马龙,看着还不如津门繁华。费景庭却知道,与津门不同的是,长崎有自己的工业。虽然那工业在欧美眼里跟作坊一样,可也比华夏什么都没有要强。 长崎地处日本南端,土御门家的秘藏则位于北面。二人的装束在日本街头太过扎眼,引得来往的日本人或投过来或敌视、或轻蔑的目光。 去岁顾维钧等代表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引得日本激进分子大为火光,整日叫嚣出动军队让华夏认清现实。如今胶澳虽然被日本人占据着,可列强多次施加压力,就胶澳问题与日本斡旋。 日本人拗不过列强,便只能将怒火发泄在华夏头上。 费景庭思索了一阵,说道:“找个地方换一套装束,回头我打听打听。” 第三百二十一章 钟乳石 身处长崎街头,此时日本正值大正年间。大正这个弱智虽然不值一提,不过这年头日本风气的开放简直刷新了费景庭的耳目。 放眼望去,半数西装革履的男人,半数女子西装洋裙钟形帽,跟津门租界里的洋鬼子打扮一模一样。 此时日本风气开放,托了欧战的红利,经济运行良好。上下全都时髦起来,巴黎街头流行时髦,不用一个月,那装束就会出现在日本街头。 总之,大正年间的日本人跟昭和时期的疯狗绝对是两回事……起码没那么疯。 这场景也维系不了多少年,待到了三十年代,日本经济持续遭受来自欧美的压力,老美还玩儿了手大萧条,穷凶极恶的日本人立马就会脱下洋装,满街全是和服,叫嚷着开战,继而发动侵华战争。 费景庭与张乐瑶先是找地方换了个装束,费景庭一身西装,张乐瑶恢复本来样貌,换上了时髦的西装洋裙钟形帽。她原本就身形出挑,换上一身洋装,颇有些十三姨的味道,看得费景庭略略呆滞了一阵。 不同于去岁冰天雪里去寻符芸昭,此时才算是二人第一次外出旅行。眼见费景庭目光灼热,张乐瑶不禁羞红了脸面,却执拗的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看过去。 费景庭心中难忍,忍不住摩挲了下张乐瑶的手,说道:“我寻了那秘藏算作聘礼如何?” 张乐瑶点头应承。 费景庭操着逐渐熟练起来的日语,打听了一番,在附近找了一家换金所。用英镑换了一些日元,随即打听起来如何去往目的地。 此时日本本土的铁路系统就很发达了,若是想快一点到达,坐火车绝对是最优解;若是不嫌浪费时间,那乘船也是个好选择。 费景庭急着下聘,自然选了铁路。 日本铁路系统发达,这几年还开始建造地铁了,不过日本的铁路却是半国有半私人的。 起因是十年前很多小的铁路公司被日本政府收购,到了现在,还能延续下来的私人铁路公司都是大手子,估计连日本政府都不敢轻易招惹。 国有路段与私人路段如何划分权益,费景庭没弄明白,事实上他也没去打听。 他与张乐瑶买了火车票,乘坐火车从长崎出发,沿途换乘了几次列车,还慕名品尝了下火车餐……此时的火车餐可跟后来的火车便当不一样,列车上的厨师都是专门从法国请过来的。 火车餐价格不菲,味道嘛……也就那么回事。反正费景庭的华夏胃有些吃不惯,连带张乐瑶也没什么胃口。 一路北上,足足花费了两天光景,才到了北端的青森县。 此时的青森看起来跟华夏北方的小镇差不多,只是通了火车,电力设施什么都没有,一派田园牧歌的风情。 二人略略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早便扎进了群山之中。所幸日本国土狭小,这片群山面积有限,费景庭又恰好吞噬了有关神马山的土御门的记忆。 按照记忆找寻,到了下午便找到了神马山半山腰处的洞穴入口。 那入口隐在一片林木之后,单凭肉眼在远处根本就发现不了。 拨开纠缠的树枝,看着黝黑的洞穴,费景庭松了口气,笑道:“就是这里了。” 张乐瑶略略感知了一番,疑惑道:“没有元炁外泄。” 费景庭便道:“想来土御门家也有些锁住灵机的手段。” 张乐瑶点点头,二人便一先一后进到了洞穴之内。这洞穴走势怪异,先是斜着往上,继而又陡然朝下。走了一炷香光景,前方变得平坦起来。 费景庭用手电照射,此处洞穴便有了明显的斧凿痕迹。两侧石壁上挂着铜质的火把台,下方还有一些石雕。又行了一段,两侧开始出现壁画。 那壁画颇为怪异,有三目鲸鱼,有绿色长蛇,也有黄色的六面晶体。 张乐瑶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些壁画看着有些古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想来是日本人供奉的神明吧?呵,日本可是有着八百万神明呢。” 现在日本人口才五千五百万,算起来每七个人能分到一个神明……啧,一直闹不明白日本人与阿三的脑回路,既然都是神明了,弄这么多不显得廉价吗? “叮!发现邪祟,斩灭回收可换取灵机。” 脑海中陡然响起久违的系统声,费景庭身形顿了顿,眼睛开阖间开启了阴阳眼,目光迅速锁定远处石门下的一尊矮小石像上。 “怎么了?”张乐瑶问道。 费景庭仔细看了一眼,说道:“役小角石像,这东西有些古怪。” 费景庭大学期间好歹玩儿过不少本子游戏,倒是认出了那石像乃是役小角。此时阴阳眼看过去,那役小角石像上阴煞之气蒸腾,浓郁如墨,想来一准是土御门家布下的陷阱。 张乐瑶顺着费景庭的视线看过去,眯了眯眼睛道:“的确古怪,怕是内中有聚煞阵法,也不知供养了什么鬼物。” 费景庭如今的修为,哪里还会被鬼物给吓到?他已然是半步人仙,只待打通半数奇经八脉,就会迈入人仙之境。 区区鬼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他点点头,继续前行,刚走了几步,那役小角石像身上溢出浓郁阴煞邪气,邪气流淌汇聚,转眼便化作一丈来高的硕大紫色蝎子。 说着蝎子也不恰当,其头为骷髅,尾为鸟喙,一双钳子硕大无比,朝着费景庭与张乐瑶便扑了过来。 “鬼物?” 费景庭点头:“人为催生的鬼物。” 张乐瑶不再说话,抖手一张黄符打过去,净秽咒先行破去拿鬼物周身污秽之气,继而放出三只火鸦,绕着那蝎子来回灼烧。不过须臾的光景,那鬼物便哀嚎一声,被生生灼烧得形魂俱灭。 蝎子刚被灭掉,那役小角石像陡然双目亮了起来,费景庭略略皱眉,分明有一种被人窥视之感。想也不想,抖手召出飞剑,神念驱动,飞剑便朝着役小角石像斩了过去。 蕴含剑芒的一剑斩过去,役小角石像顿时四分五裂,亮起的双目逐渐暗淡下来,彻底没了声息。 “有人窥视?”张乐瑶感知敏锐。 费景庭舒展眉头,说道:“想来是土御门家的手段,不用管,那土御门守正是土御门的当代家主,此人都被我灭了。留在日本的土御门不过小猫两三只,不用在意。” 张乐瑶便不再说什么,跟着费景庭推开石门。那石门刚刚开启,顿时就有丝丝灵机逸散出来。 待进到里间,即便不用手电照明,此处也有如点了灯火一般亮堂。二人定睛一看,却见上方垂下来的钟乳石,正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 星星点点的灵机,随着那乳白色的光芒逸散开来,呼吸之间便能感知到,其浓郁程度比之九山顶还要甚上几分。 费景庭目光一扫,便在洞穴顶部扫到了钟乳石被连根切断的痕迹。粗略点算,起码有百多个。刻下残余的钟乳石不过二三十个,半数还是刚刚生出来的。 费景庭快步过去,手掌触在一块钟乳石顶端,略略用力便抠下来一小块,掰开来丢进嘴里一块,略略拒绝却发现这东西质地绵柔,根本就不像是石头。 随着嚼碎的钟乳石进了肚子,一股极其浓郁的灵机浸入五脏六腑,继而随着打通的窍穴流转于经脉,待回返下丹田,顿时化作充盈的真气。 费景庭暗骂了一声暴殄天物,如此好的东西,这土御门家一直用来饲养妖鬼,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紧忙将一块钟乳石递给张乐瑶,道:“尝尝看,味道还可以。” 张乐瑶依言尝了一块,雷法运行一个周天,深吸了口气说道:“好浓郁的元炁!” 费景庭笑了笑,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那土御门守正的记忆里,这钟乳石都是研磨成粉而后吞服的,质地也跟方才的口感不太一样。 他琢磨了下,随即在钟乳石的根部切下来一小块,放在嘴里尝试了一下……这回对了。他心中顿时咒骂了土御门家祖宗十八代,好家伙,能吃的部分喂养式神、妖鬼,不能吃的才自己服用,这阴阳师脑子有病吧。 不论怎么说,如今全都便宜了费景庭。他径直召唤出掩日、断流两柄飞剑,上下翻飞,将三十余长成与刚冒头的钟乳石尽数斩下来,收入小世界之中。 跟着又与张乐瑶一起布置了聚炁法阵,干脆便在这溶洞之中修行了起来。 那乳白色的浆水从斩断的钟乳石根部滴落,内含极其浓郁的灵机,二人都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吐纳修行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男男女女那些事? 这俩人在溶洞里乐不思蜀,青森的土御门神道门人却发了疯! 一直供奉的役小角石像先是流出血泪示警,因着土御门守正被费景庭斩杀,其子女也被符芸昭斩杀,所以残余的土御门虽然明知道石像流血泪是示警,却闹不清楚为什么示警。 等好容易找来家中长老弄明白了是禁地被人闯入,跟着役小角石像的血泪汇聚在地上,硬生生画出了一男一女的图案。 土御门家的长老当即怒道:“就是这两个家伙闯进了禁地!” 有人抄起法器就要拼命:“禁地不容亵渎!现在就召集人手去干掉他们!” 第三百二十二章 雪女 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取缔了阴阳师,于是作为正统阴阳师的传人,土御门家失了正统阴阳师的种种特权,转而开始组建土御门神道教。 虽说土御门家在大势面前没落了,可却统合了各方同样没落的阴阳师,就比如一直散落在濑户内海左近的芦屋家。芦屋家在平安时代,可是与安倍家齐名的阴阳师家族。 土御门家的长老人老成精,盘坐在榻榻米上说道:“守正失陷在了华夏,我们土御门失去了最强大的战力。这一男一女不能小觑,我看不如联络芦屋家,同是阴阳师,总要守望相助。” 作为安倍晴明传承者的土御门家,自然瞧不起斗败了的芦屋家。和屋内哄乱声一片,有年轻人便道:“土御门只不过失去了主家,分家人枝繁叶茂,会阴阳师术法,能用式神的不下三十人,这些人组织起来压过去,就算是神明也会避之不及吧?” “懦夫!那一男一女说不定就是芦屋家的阴阳师!” “别再吵了,禁地又勾阵镇守,那么强大的式神都败了,你们去了又如何?”长老吼道。 和屋略略安静了一下,随即有人嘟囔道:“说不定那两个家伙用秘法绕开了勾阵……或许直接攻击了役小角神像。” 有人附和道:“还没与敌人交过手,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不如派人去试探试探。” “正是,我去试探!” “算我一个!” 土御门家的长老见压服不住,便只能赞同下来。两名青年从院落里奔将出来,各自收拾了法器,朝着神马山便奔了过去。 神马山的溶洞之中,蚀刻在溶洞石壁上的聚炁法阵将钟乳石根部逸散的灵机榨取出来,费景庭又将备好的聚炁玉牌拿将出来,充分吸纳充裕的灵机。 十来块玉牌吸纳满了,费景庭与张乐瑶便只能尽情吐纳。不过修行半日,费景庭便察觉到下丹田气海充盈的不像话,那奇经八脉的窍穴略略耸动,似乎只要一冲便破。 费景庭却无暇去冲破窍穴,此时还是尽数吸纳灵机为好,待将此处灵机榨干,回头再行冲关破脉。 此间灵机不知积存了多少年,更不知源头何在,两人尽情吐纳,其浓郁却不减分毫。 便在此时,费景庭的左手隐隐生出变故。掌心那烙印渐渐明亮起来,费景庭冥冥中听到一声喜悦的叹息声,跟着左掌生出无边吸力,有如鲸吞一般将那灵机抽取了过来。 不过须臾间,溶洞内的灵机便稀薄了几分。 张乐瑶兀自在自行修炼,没察觉其中变故,费景庭却停下修行,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左掌。 那烙印是穿越时那面古铜镜在左掌上烙印下的,从此识海里多了个系统。左掌如此变故,显然是系统出手了。 费景庭皱着眉头,径直默念道:“系统,不告而取是为贼。” 系统不答话,抽取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沟通无果,费景庭情知这系统是不会搭理自己了,于是加紧修行起来。不论系统目的何在,总归自己修为更进一步,将来生出什么变故也好应对。 又过了一会儿,费景庭隐约感知到溶洞口两团气机正快速靠近。不用琢磨,一准是看护土御门秘藏的家伙。 费景庭略一琢磨,挥手间三十余猖兵被放了出来。 “看住洞口,敢闯进来的格杀勿论!” 言将嘶吼一声领命,三十余猖兵在各自小旗带领下,操着刀枪棍棒,排着三列纵队,朝着洞穴外便扑了过去。 张乐瑶此时睁眼问道:“可是有人来了?” “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不用理会,你安心修炼就好。” 张乐瑶便点头,继续闭眼修行。她从未沐浴在如此浓郁的灵机中,吐纳间灵机入肺腑,不但汇聚于丹田之内生出新生真气,那灵机游走间更是滋养了五脏六腑。 雷法修行,除去丹法真气,最主要的便是以五雷法修行五脏六腑。此番滋养,张乐瑶日后修行雷法定然会顺畅不少。 那三十余猖兵杀将出去,两名土御门分家的年轻人刚冲到石门近前。 当先一人奔行间陡然驻足,鼻子嗅了嗅,敏锐的闻到了一股散逸开来的阴煞气机。 “有鬼气……是勾阵!” 另一人说道:“这么说……勾阵是被杀掉了吗?” “好厉害的手段,你看,役小角的石像被人斩成了两段。” “哦,待会儿小心应对,如果敌不过,我来负责阻挡,你返回主家报信。” “不……” 便在此时,石门里响起盔甲、兵器碰撞的哗啦啦声响。 “这声音……难道是?” 三十余从石门内鱼贯而出,列开阵势,汇聚起来的阴煞之气,顿时将土御门分家两人手持火把的光芒逼得暗淡了几分。 “跑……快跑啊!” 当先一人召出一尊通体雪白的女鬼,招呼同伴转身就跑。那同伴临走之前放出一尊硕大的武士。 言将令旗一指,咆哮声中,三十余猖兵朝着那雪女便冲杀了过去。 这雪女说是日本本土的妖怪,实则只是鬼物而已,不过是擅长操纵阴煞驭使冰雪之能。 雪女双手平伸,袖袍之中顿时放出冰霜,那冰霜冷彻入骨,两名操持刀盾的猖兵顶在最前面,那冰霜触之,哪怕不是实体的猖兵也有要冻结的迹象。 后方一那使杠铃的猖兵呼喝一声,踩着前方同伴的肩膀便腾空而起,未等冰霜吹过来,杠铃砸落,那雪女哀嚎一声,身形顿时虚幻起来。 后续猖兵越众而出,刀枪剑戟轮番招呼,那武士还没来得及救援,便眼睁睁看着雪女被猖兵所吞没。 武士咆哮着挥刀杀上来,缓过来的刀盾猖兵架住武士刀,其余猖兵一拥而上,或用刀枪,或直接上嘴撕咬,没一会儿那武士式神便被撕咬得化作浓郁阴煞,被一众猖兵吞噬。 出得溶洞,几名猖兵召唤出战马,策马驰骋。刚进入密林的两名土御门分家年轻人只是略略抵抗,便被那些猖兵斩得身首异处。 溶洞之内,费景庭听得言将回报,只下了命令,让一众猖兵在四周警戒,严谨生人靠近。 左掌的烙印依旧明亮,鲸吞着此间不知积存了多少年的浓郁灵机。石门后的溶洞内,灵机浓度不断下降,便是一直闭目修行的张乐瑶也发现了不对。 停下运转的大周天,睁开眼定睛一瞧,却见费景庭的左掌始终亮着那古怪的烙印。 “你……这是……” 费景庭只是摇头苦笑。他能说些什么?直白的告诉张乐瑶,一切都是系统在作怪? 这系统除了发布任务,回收各类妖鬼,以及偷偷吞噬灵机,平素跟费景庭再无交流。费景庭既不知系统秉性,也不知透露出系统的存在,会不会惹火上身。 当此之时,费景庭只能摇头,不能回答。 张乐瑶冰雪聪明,想到此前费景庭神魂出窍,肉身却被诡异的控制,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她也没轻举妄动,以费景庭的修为都无法解决,想来那东西她也对付不了。 “没事,你继续修炼吧。” 张乐瑶便点点头,担忧的看了费景庭一眼,继而强行静下心来,吐纳着逐渐稀薄的元炁。 待到了晚间,左掌的烙印逐渐暗淡下来,此时洞穴内灵机的浓度也降到了九山顶差不多的水准。这种浓度的灵机如今费景庭唾手可得,自然也就不再急着修炼。 张乐瑶也从存想中睁开眼,眼见费景庭左掌暗淡下来,这才略略放心。她情知既然费景庭不说,那肯定是没法说,只是关切的用目光探寻了半晌,才转而说道:“那两个闯入者可处置了?” “被猖兵斩了脑袋,应该是日本的阴阳师。”费景庭说道:“这俩人应该是过来探路的,说不定其后就会有大队的阴阳师杀到。” “那我们现在就走?” 费景庭却笑道:“不急,那些家伙连外头的猖兵都对付不了。”定下心神,费景庭看着张乐瑶道:“虽然出了点岔子,可勉强算是给你的聘礼了。” 一挥手,几段被切下来的钟乳石顶部出现在身前,除此之外还有一枚丹药。 “这丹药是地元丹?” 费景庭摇头:“是在麻达山得来的驻颜丹,据说服用之后可永葆青春。” “好东西。”张乐瑶赞道。这世间没有女子能抵抗得了青春的诱惑,于是她先将那驻颜丹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径直吞服了进去。其后才将那钟乳石收下。 张乐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费景庭说道:“天地在上,以此言为证。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山花烂漫,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织。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费景庭略略回味,便知张乐瑶所说的是婚书上的证词。他心中叹息,哪怕如张乐瑶这般洒脱,只怕心中也向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吧? 他当即笑了下,说道:“我知你心,等回去我们就领个婚书可好?” 张乐瑶应承下来,随即探出手伸向费景庭。双掌略略触碰,张乐瑶便被费景庭带进了怀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乐瑶从昏睡中惊醒,抬眼便瞧见费景庭低头看着自己。她略感羞涩,提了提衣服遮住身形。 费景庭低声问道:“可好些了?” 张乐瑶只是点点头,没言语。 她外表娴静,体质却异常敏感,每每费景庭还未如何动作,便颤抖不停。折腾了许久,费景庭后来干脆将玄女经铸鼎法告知张乐瑶,二人这才配合起来。 饶是如此,攀上巅峰之际,张乐瑶依旧昏厥了过去。许是太过疲乏,这一昏就是大半个时辰。 费景庭将真元尽数吸纳,转头见其还没醒来,这才手指点了点眉心,渡过去一缕真气,唤醒了张乐瑶。 “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吧。”费景庭随口说道。 话音落下,便有言将闯进来,单膝跪地禀报了一番。马神山周遭方圆十里都成了禁地,三十余猖兵列队游走,有侦骑在外圈巡视,别说是人了,便是山中的猴子都被惊得不敢靠近。 土御门家纠集了几十号人手,浩浩荡荡开过来,与猖兵硬碰硬的斗了一场。可惜那些奉养的式神虽然各有特色,但显然不是列队而战的猖兵的对手。 激斗一番,土御门家折损了十来个式神,又死了两个帮手,见势不对这才慌忙后撤。 猖兵追杀了一番,言将生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斩杀了几人,随即退回了神马山下。 费景庭挥挥手,吩咐道:“知道啦,继续境界,莫要让外人靠近。” 言将领命而去。 张乐瑶只觉得浑身酸麻,却说不出的舒爽,待言将远走,这才说道:“天师府中也有阴阳双修之术,起先还想与你参详,现在却是不用了。这玄女经的法门比天师府所传之法更妙。” 到底是系统所出,肯定比凡俗中流传的阴阳双修法门要强上一些。可惜至今不知那系统到底有何目的,这种未知压在费景庭心头,沉甸甸的,让其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不过此时却不便多想,张乐瑶新作人妇,总要多交交心。费景庭便将张乐瑶揽在怀中,低声说道:“道藏中记载,不少神仙都是举家飞升。上次去关外,那些野仙也是成双成对,我猜肯定有双修秘法。不然关外酷寒之地,又怎会冒出如此多修为高深的野仙?” “嗯,说的也是。” “先别管什么阴阳双修之法了,难得一起出来一趟,回头我带你四处逛逛?” 张乐瑶略略蹙眉:“到处都是日本人,我不太喜欢。” “那就找个人少的地方,日本这地方别的也就算了,就是火山温泉多。回头寻一处野外温泉,好好泡上一阵也是乐事。” 张乐瑶心生向往,说道:“我还没泡过温泉呢……那野外的温泉好找吗?” 费景庭乐了:“这有何难?回头放出猖兵四下找寻,总能找到。” 二人腻歪了半晌,直到腹中饥饿才收拾起身。费景庭不擅做饭,张乐瑶身体酥软也不想做饭,二人便吃用了一些速食食品。 这洞穴之中的灵机浓度还在持续下降,想来要不了几年就会彻底枯竭。费景庭心中感叹,这系统一出手就是绝户计,将此处的灵机源头连根拔起,什么都没留下。 那蕴含灵机的钟乳石已经收割,此间灵机也被系统吸纳了绝大多数,再留下去也就没了意义。 至于土御门家,先后折损了十几个人手,刻下已经撤出了林地。来之前费景庭还想着找土御门家报仇,如今得了秘藏,回头再看连猖兵都应付不了的土御门家,费景庭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有秘术在身的土御门守正还让费景庭略略忌惮一些,其余诸子,在费景庭的眼里有如虫豸。若他想动手,两柄飞剑出去,顷刻间便将灭掉土御门家满门。 可那样做除了徒造杀孽之外,还有什么用处?这帮阴阳师一直跟日本政府不太对付,还是留着这帮人继续跟日本政府不对付下去吧。 二人吃过饭,费景庭与张乐瑶便出了溶洞。外间漫山遍野的黄叶、红叶,看着好似晕染的一副画作。 心情舒畅的费景庭召回了猖兵,随即吩咐言将,让猖兵扩散出去,一路向南寻找合适的野外温泉。 二人便牵着手在山野之中朝南而行,时而缓步而走,牵着的两只手来回荡悠;时而飞檐走壁,好似神仙眷侣。 日本别的不好说,火山温泉极多。猖兵南下寻了不过半日,言将便回报,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费景庭也没看地图,根本不知身处何方。让言将引路,带着张乐瑶寻过去,行了半个时辰,便在一处群山环抱之处寻到了一处野外温泉。 泉水从山间涌出,涓流落入下方潭水,那潭水水汽弥漫,周遭岩石光滑,看着就像是有人经常使用。 问过言将才知道,此处盘踞着一群猕猴,猖兵驱赶了猕猴才空将出来。 二人沉浸在恋爱的酸臭里,又是新婚第一日,张乐瑶只是略略害羞了片刻,便耐不住费景庭劝说,褪去衣裳,泡进了温泉水之中。 费景庭随后进入温泉里,那温泉四十几度,温度适宜,正适合浸泡。他从小世界找了个托盘,让托盘漂浮在温泉里,又找了酒水、点心放置其上。 为两只杯子斟满酒水,轻轻一推,那托盘便漂浮到了张乐瑶面前。 张乐瑶端起酒水一饮而尽,靠坐在石壁上,回味道:“真想一直待在这里……可惜此间事了,也该回去了。” “不急,也不差这几日。”费景庭寻思了下,说道:“临走前我得去一趟东京。” “去东京做什么?” “看看那地方热不热……”顺口胡诌一句,费景庭认真道:“来一趟日本,拿了人家好东西,总要留点礼物。不然实在太过失礼了。” 张乐瑶警惕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费景庭笑而不语。 ……………………………… 几日之后,二人结束了温泉之旅。寻了铁路线,乘坐火车抵达了东京。找了家旅馆暂且安置下来,夜幕时分费景庭撇下张乐瑶便独自出了门。 费景庭找了处繁华所在,挑了家热闹的居酒屋便钻了进去。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日语,点了一份定食,一壶清酒,慢慢的自饮自酌,看着好似刚下班的上班族一般。 他四下观察,很快就盯上了一个家伙。那家伙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一看就是政府雇员。 待那人起身离开,费景庭也跟着追了出去。眼见那人走进了偏僻的巷子,费景庭加快了脚步。 那人多少有些警惕性,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紧忙驻足,喝道:“喂,你一直跟着我,是打算抢劫吗?” 眼见那人伸手摸向公文包,料想公文包里一定有武器,费景庭一个箭步欺上去,单手遏住那人的脖子,沙哑着嗓子说道:“别反抗,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你……你说。” “日本有几个兵工厂?” “很多……不过最重要的只有两个。”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国有最重要的兵工厂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东京炮兵工厂,一个是大阪炮兵工厂。这里的炮兵,说的是火炮和兵器,而不是单纯的炮兵。 “很好,那东京炮兵工厂在哪里?” “整个都下十条与王子都是……” 道了声谢,费景庭略略用力,便捏碎了那家伙的脖子。丢下尸体,费景庭四下打听了下,问明了兵工厂的所在,连夜便摸了过去。 这东京炮兵工厂占地极广,此时还是大正年间,待到了昭和年间,此地的兵工厂会一路扩建到飞鸟山西北部。 饶是如此,此时的兵工厂规模也够大了。日俄战争、日德胶澳之战,日本陆军用的大多是此处生产的兵器。 既然是兵工厂,自然会有日军巡逻。 这难不住费景庭,他略略思索,便将小世界里的绿毛僵放了出来。 那断了脑袋的绿毛僵甫一落地,挣扎几下,捡起脑袋安在远处,须臾之间便重新长好。 扭头瞥见费景庭,当即张口嘶吼。下一刻,两柄飞剑悬停在其身前,那绿毛僵顿时收了嘶吼。 费景庭冷声道:“你若顺从,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可听明白了?” 那绿毛僵乖乖站立在那里。 费景庭指了指不远处的兵工厂:“你去大闹一番,随你怎么闹,只要闹腾起来就好。” 说罢,费景庭收回掩日与断流,那绿毛僵畏缩的后退两步,随即身形如飞,一个纵跃便是二十几丈。 兵工厂高墙耸立,上有岗楼。照明灯照射过来,顿时发现了纵跃如飞的绿毛僵。 “站住,你是谁!” 几束光束照射过来,却始终找寻不到绿毛僵的身影。 下一刻,一座岗楼上传来惨叫声。临近岗楼立刻将探照灯照射过去,日军顿时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绿毛僵挥舞手臂,生生将一名日军撕成两半,转眼又将一名士兵扑倒,上去尽情撕咬。 值班的中队长咽了口口水,厉声下令道:“混蛋,都在看什么?开枪,开枪!”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东京喰种 随着中队长下达指令,岗楼里的日军顿时反应过来,摘下身上背负的枪械,拉枪栓瞄准,没一会儿便乒乒乓乓的放起了乱枪。 绿毛僵哪里会站在那里挨打?枪声刚起了个头,绿毛僵嘶吼一声,眨眼就没了踪影。 下一刻,一队听到枪声赶来支援的日军就遭了殃。凄惨的叫声夹杂着枪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响,没一会儿炮兵工厂里便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又稍等了片刻,待整个厂区都乱做一团,费景庭施了个隐遁术,翻墙过院,进到了厂区之内。 他琢磨着顺道弄一些武器回去,留待日后交给抗日武装。结果一头扎进了车间里,看着车间里各色机械,费景庭刚要继续寻找,转念一琢磨又停了下来。 此时还是大正年间,不是穷兵黩武的昭和年间,东京炮兵工厂几乎承担了日本陆军大半的枪械、火炮供应。即便是到了昭和年代,侵华日军使用的武器,起码有三分之一来自这间工厂。 既然如此,费景庭哪里还肯将这些机械留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 那些机械太过笨重,想要挪移到小世界里估计要费上不少功夫。费景庭径直放出两柄飞剑,掩日与断流化作流光,附着剑芒来回穿梭,将车间里的机械斩得千疮百孔。 费景庭收了两柄飞剑,去到下一间工厂里,如数照办。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三间主要工厂里的机械便被其破坏殆尽。 他生怕日本人还能维修,临走前径直用火云术放了一把火。厂房燃烧起来,顿时让外间更加混乱。 费景庭四下找寻,终于在西北方向找到了几处仓库。仓库的守卫与落了锁的铁门阻挡不了费景庭的脚步,两柄飞剑上下翻飞,那守卫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料理干净。 剑芒斩过去,铁链断开,费景庭推门便进到了第一间仓库里。 这库房里放置着一个个的长条木箱,撬开一瞧,里面装着的是步枪,看样式估计是日军用的三八式。 费景庭顿时高兴起来,四下挥手触摸,将装着武器的长条木箱尽数收纳进了小世界之中。略略估算了下,这仓库里只存了一万出头的步枪。 实则这仓库里不但有三八式,更多的则是三十式,二者的区别是三八式多了个防尘罩。 日德在胶澳打成一锅粥,当时日军列装的大多都是三十式步枪。 转到下一个仓库,这里面存着的是各式导火索、地雷,费景庭觉得有用,也尽数收进了小世界。 第三间仓库里放置了上百门各式火炮,第四间仓库则是满满的军刀。费景庭看了下,既有寻常的机制武士刀,也有骑兵用的马刀。 第五间仓库里,费景庭找到了机枪,只是除了马克沁机枪外,还有两种怪模怪样的机枪。一个像是加了套筒的大盘鸡,另一个看着像是歪把子的祖宗,也是使用供弹板供弹。 后来费景庭才知道,加了套筒的大盘鸡是刘易斯式机枪,这货英国人没少列装;后一种则是哈奇开斯m1909,法国人的机枪。把m1909跟歪把子放一起比照一下就知道,日本人的歪把子一准抄了法国人的m1909。 只是弄不清日本人的脑回路,m1909在欧战中饱受恶评,供弹不方便也就罢了,故障还多,也不知日本人怎么想的,不抄成熟的机枪,反倒相中了法国人的破烂。 实际上日本人一直在抄法国佬的作业,看看现如今日军的军装就知道了,有着浓重的法军风格。而且欧战之后,日本人从法国倒腾了不少破烂回来,后来侵华时用的火炮,大半都是参考法国火炮制造出来的。 剩下最后两个仓库,装着满满的弹药,费景庭自然是尽数收进了小世界之中。临走之前放了一把火,费景庭遁出工厂,回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厂区,这下心里舒服了。 若不是生怕因着自己的缘故将历史改写的太过严重,继而引发恶劣的蝴蝶效应,费景庭真想隔三差五就来邻居家里逛逛。 他是舒服了,日本人却被折腾得不轻。 厂区的枪声与大火,引得日本政府好一阵慌乱。一时间弄不清状况,但东京炮兵工厂乃是日本军工命脉,不容有失。天皇直接下达指令,命令第一师团一部开进城内,防止炮兵工厂大火引发进一步的恶劣事件。 第一师团师团长,河合操中将接到命令,直接带着一个联队开进了城里。 河合操中将赶到的时候,厂区里的火势已经没剩多少,几间工厂与仓库,尽数烧成了断壁残垣。 眼见中将来了,现场负责的少佐赶忙过来报告。 河合操中将上去就是两个耳光:“八嘎!” “哈衣!” “到底是怎么弄得?” “中将阁下!”少佐汇报道:“夜里十点二十三分,我部守御部队遭到未知敌人突袭。突袭者只有一人,速度极快,每次跳起能跨越几十米的距离。他直接跳上了岗楼……” “混蛋,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阁下,那东西是我亲眼所见,看着像是个人,但人类绝对达不到那种速度!” 眼见河合操中将根本就不信,少佐咬牙道:“阁下请移步,见证一下伤亡的士兵,到时候您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河合操中将冷哼了一声,让少佐带路,很快到了厂区的角落里。那角落里放着几十号尸体,上面覆盖的白布尽数被血迹燃红。 少佐示意,立刻有军医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河合操中将只看了一眼,转头呕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实在太惨烈了,被开膛破肚好歹还留个全尸,有士兵被撕裂成了两半,还有士兵被掀开了头盖骨。更恐怖的是,尸体泛黑,也不知中了什么毒素。 河合操中将赶忙退到一旁,又干呕了半晌,这才招呼过来少佐:“上村,那东西现在还在厂区里吗?” “阁下,我调动了机枪,可惜那东西速度太快,奔进厂区里就没了踪影。紧跟着四处就着了火……” 河合操眯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那东西很可能跑了出去?” “哈衣……阁下,我已经命令守御部队四下搜寻了,可一个小时过去,始终没发现那东西的身影。也可能是中了枪,所以烧死在了火场里。” “八嘎,不要那么轻易的下结论!”河合操厉声道:“这里是东京,一旦那东西惊扰到天皇陛下,你我都要切腹谢罪。” “哈衣!” “我去请示军部,尽快下达宵禁令,另外去通知警视厅,一旦发现那东西的踪迹,立刻通知军部。” “我明白了,阁下。” 前文说到过,这绿毛僵已经开启了灵智。在军工厂里闹腾一番,挨了两发子弹,又感知到火起之后费景庭没了踪影,那绿毛僵哪里还会继续在厂区里挨打? 当即遁逃出去,眨眼便融入了东京的夜色当中。绿毛僵此前被费景庭斩了头颅,又泄去了一身金煞之气,自小世界里脱身,自然急于恢复。 它先行在山野里找了一处阴煞之地,足足恢复了十来天才恢复过来。继而又寻到了金煞汇聚之地,掘地埋身,在那里待了三天,恢复了一身金煞之气。 如此,那绿毛僵才重新杀到东京城里。 城里头的日本人很是紧张了一阵,先是宣布了宵禁,而后军警四下出动,寻找绿毛僵的踪迹。军部与政府来回扯皮好几天,就问了闹清楚突袭东京炮兵工厂的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后来还是军部下了决心,发布命令,招募了日本本土出名的阴阳师与和尚,前往东京降妖除魔。 十几天过去,就连河合操都怀疑那东西是不是葬身火海了,便在此时,东京城里继而连三的丢失稚龄儿童。 此时全日本五千五百万人口,东京就有四百多万。这么大的城市,丢失几个儿童实在不起眼。 直到一周之后,有人在野外接二连三发现了孩童的尸体,而且那尸体全都是被掀了天灵盖,脑子被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引起日本警视厅的重视。 此后半年光景,日本警察与绿毛僵斗智斗勇,设下无数陷阱,试图引诱绿毛僵上钩。好容易绿毛僵上了钩,军警操持各色枪械齐射,甚至还动用了掷弹筒。 奈何浑身都是金煞之气的绿毛僵不但刀枪不入,而且行动极其迅捷。枪械不起作用,城区里又不能用重炮,便只能催着和尚与阴阳师施法降服绿毛僵。 几个胖和尚嘴里念着经,试图降服绿毛僵,奈何佛门又不是道门,压根就没什么术法。那几个和尚一个照面便被绿毛僵撂倒了,算是送菜的。 阴阳师们出动式神,多少还有些用处。奈何绿毛僵乃是天生的邪物,根本就没有神魂,自然也就不惧神魂攻击为主的式神。 折损了无数的人手之后,日本人能做的只是将绿毛僵从东京赶走。至于绿毛僵跑到乡下祸害农民……总比惊扰到天皇陛下强吧? 绿毛僵闹腾了几十年,直到米国鬼畜来了,才用燃烧弹将其焚毁。有关绿毛僵留下的传说无数,百年后甚至有人扩展出了一本漫画,就叫东京喰种。 第三百二十五章 原来是他 东京纷纷扰扰,起码在费景庭看来在这个深秋时节,东京是挺热闹的,至于日本人喜不喜欢他留下的礼物,那他就不管了。 那绿毛僵还在野外蛰伏吞噬阴煞恢复己身之时,费景庭便与张乐瑶乘上了鹤之丸号轮船,返回了津门。 一去一返十几天,此时已经濒临这一年的中秋。费景庭归来之后自然要分发带回来的土特产。 符芸昭、关熙怡、倪秋凤,连带胡七姑、张怀英与殷金华、猞猁都有份。 听闻费景庭从土御门家秘藏之地的溶洞里得了汇聚灵机的钟乳石,众女无不啧啧称奇。 符芸昭最是馋嘴,当场就切下一小块品尝了一番,说是这东西吃起来像是拌了少许砂糖的竹笋。还别说,符芸昭嘴刁,味觉异常敏感。众人品尝一番,纷纷赞同这一说法。 费景庭如同出轨被老婆抓了现行的渣男,一直留意符芸昭的神色,见其与平素别无二样,这才放下心来,而后也没提张乐瑶分出去居住这茬。 当天晚上费景庭就被符芸昭狠狠收拾了一顿,符芸昭心思是单纯,可不代表她傻。白日间费景庭贼眉鼠眼的模样,符芸昭哪里还看不出他的心思? “嘶……折了折了,别揪了!” 符芸昭横眉冷对:“景庭哥哥,既然张乐瑶已然过了门,那当日的约定总归要履行了吧?” 费景讪笑道:“大家凑在一起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你是好了,我可好不了!”符芸昭气哼哼道:“我不管,明日就让她搬出去。” “别,等几日可好?你总归要给我留一些颜面……再说这才刚过门。” “好,那你说要几日?”符芸昭问道。 “要不……一个月?这眼看就要过年,要不过完……嘶,就一个月,你别揪我耳朵啦!” 符芸昭气哼哼的收了手:“那便一个月,说好了,不许再变。” 费景庭心中哀叹,这女人之间不对付起来,费景庭就算做再多的努力也白费劲。这符芸昭与张乐瑶,原本都是天之骄女。符芸昭如今境界上不在费景庭之下,张乐瑶更是天师府的千金,世间两个如此优秀的女子本应是王不见王,不想却因着他的贪心碰在了一起。 符芸昭小性子很多,张乐瑶看似娴静,一直在退让,实则是在以退为进。夹在中间的费景庭异常难受,琢磨着有了这一个月缓冲,总归能给张乐瑶一个交代。 转过天来便是中秋。 这天早晨一辆车停在洋房大门口,却是张少帅打发人将张怀英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尽数从奉天搬了过来。 除此之外,张怀英的生母还给其写了一封信,小姑娘看着信笺吧嗒吧嗒掉眼泪,显然是犯了思乡情。 费景庭过去宽慰几句,询问其过年时要不要回家一趟,张怀英却是坚定的摇了脑袋。 母亲信中言说,那巴布得知张大帅悔婚之后,很是闹了一场。若不是其父拦着,只怕就要骑马从草原上赶到奉天来讨要个说法。 张大帅转头就安抚了一通,而后承诺将张怀英的同胞妹妹张怀卿嫁给巴布。两姐妹虽然一母同胞,长相却天差地别。而且张怀卿年龄还小,如今虚岁才十岁,等其出嫁还要好些年头。 不过这本就是安抚草原的联姻,达尔罕王爷不在意张大帅嫁的是哪个女儿,张大帅也不在意自己女儿嫁的是人是鬼。于是除了巴布还在闹腾,这悔婚的风波便悄无声息的平息了下来。 中秋佳节,倍感思亲的不止是张怀英。把酒赏月之后,张乐瑶便独自逛到庭院里,坐在秋千上仰着头看着圆月发呆。 作为一个渣男,知情知趣是最基本的,费景庭便抽身过去陪着张乐瑶坐了一会儿。他也没说什么劝慰的话,张乐瑶此前与天师府闹崩了,恐怕此生都很难回去。 他能做的,便只有陪伴。 过了中秋,费景庭拖延了一些时日,总算是跟张乐瑶提起了与符芸昭的三个约定。张乐瑶应承下来,神色如常。 费景庭本想将张乐瑶安置在意租界的小洋房里,一打听才知道那小洋房已经被杨景林给卖了。无奈,费景庭便打听了一番,在公共租界给张乐瑶租下了一幢房子。 从此费景庭便开始痛并快乐的两地奔波,每周留在符芸昭这边五天,抽出两天去陪张乐瑶。 入冬之前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张怀英始终无法存想,继而修炼雷法。张乐瑶便叫其先修行龟息法,不想,或许是龟息法对了张怀英的脾性,不过月余的光景,张怀英的龟息法便入了门; 第二件事,是韩慕侠找上门来,还带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韩慕侠生性爽快,直言这孩子是邻居家的,很有些习武的天分。韩慕侠本想传其衣钵,奈何这小孩子心气很高。 也不知从哪儿得知费景庭才是国术第一人,便吵嚷着要拜费景庭为师。 韩慕侠耐不过十几年邻居的哀求,到底领着孩子上了门。费景庭查看了一下那孩子的根骨,不过跟殷金华相差仿佛,想要入道只怕是难了。 人家韩慕侠第一次求上门来,费景庭自然不好驳了脸面,琢磨着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便应承下来。 后来一问孩子的名字,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自己叫……高达!费景庭好一阵恍惚,心说都叫这名字了,还学什么功夫啊?开着机甲直接莽就是了。 这些腹诽藏在心里,反正打那儿起,费景庭便多了个叫高达的徒弟。小家伙不过六岁,家中颇为殷实。虽然根骨一般,但习武的天分很高。 每日里被孩子家长送来费景庭家里习练武艺,吃过晚饭之后才会被家长接走。 外间纷扰逐渐平息,或许是到了年底的缘故,华夏南部的两场战事逐渐平息下来。直系入主京城,重新组阁,老百姓以为新潮新气象,偌大的民国总算要振作一番了吧? 结果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德行! 亲哥哥曹督军入主京城,曹睿这直隶高官愈发抖落起来,压得杨景林叫苦不迭。 好几次找上费景庭的家门来诉苦,说曹督军不地道,他杨景林当日旗帜鲜明的支持曹督军,结果曹督军大事一成就把他抛在脑后。 费景庭能说什么?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军阀乱战成一锅粥,要不了两年看似亲如一家的直奉两系就得开片。若直系真有那组织力,何至于让南方的民党坐大? 临了费景庭透露了点天机,让杨景林暂时忍耐,断言曹督军只有五年大运。 被侃晕了的杨景林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皱起了眉头。好消息是不地道的曹督军迟早得完蛋,坏消息是曹督军还得当政五年,那这五年他杨景林就只能当孙子了。 这日费景庭赶往张乐瑶的小洋房里,结果被几个北辰大学的学生给围堵了起来。 《农耕、游牧与海洋》一书的影响持续发酵,有驻留华夏的洋人觉着这书观点很新奇,便将其翻译成了洋文,继而引得欧洲史学界小小的震动了一番。 这年头华夏正处在百年屈辱最黑暗的黎明前,国人哪里有什么民族自信心?国外学者不过小小的赞叹了一番,立刻引得国内学术界好一番轰动。 费景庭的书顿时翻红,颇有些出口转内销的意思。 费景庭在街头被几个热情的学生围着,一时间脱不开身,便只好耐下性子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问题。 学生们一如往常,求问费景庭如何让华夏富强起来。有些事费景庭知道答案,偏偏没法儿说。便只能云山雾罩,鬼扯一通,继而将问题归结在教育上。 他明言,华夏此时缺的不是精英教育,而是基础教育。看看德意志的基础教育普及率,再看看恶邻日本在教育上下的功夫。基础教育培训出来的不只是组织度更高,技能更丰富的工人,还是随时可以转化为士兵的军人。 他在街头指点江山,却没注意到一架马车从身旁路过。马车的棉帘子挑开,巴掌大的小脸瞥了一眼,顿时惊愕起来。 完颜童记跟着果洛麻麻在津门避祸,如今京城局势重新稳定下来,这才张罗着返回津门。 果洛麻麻信不过铁路这种洋鬼子的玩意,宁肯坐着马车晃荡回京城。 完颜童记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一个是到了父母身边,再有则是在津门规矩没那么大,小姑娘偶尔还能借着买书的名义逛逛街。 费景庭的书完颜童记读了几次,饶是她天性聪颖,也读不懂费景庭书中的意味。与这种大部头的史书相比,小姑娘更喜欢满是玄奇色彩的射雕英雄传。 马车越过人群,完颜童记暗咬银牙,显是认出了费景庭便是那日闯进房中斩了妖怪的人。 她眼珠转动,隔着帘子瞥见书店,赶忙求道:“果洛麻麻,能停下车吗?我想再去买一本书。” 果洛麻麻宠溺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车里暗,路上还是别看书了。” “求你了,果洛麻麻。” 姥姥到底心软,让车夫靠边停下。完颜童记快步下了马车,进到书店里随手选了本诗集,见那老板一直朝着费景庭张望,便问道:“老板,那人群里个子最高那人,你可认识?” 老板瞥了一眼,笑了:“他?认识,太认识了!”说着一挑大拇指:“介可是咱津门名人!国术第一人,小说家,大文豪费景庭!” 完颜童记顿时一怔,原来他就是费景庭啊。 第三百二十六章 经年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乖巧的完颜童记身形开始抽条,愈发的亭亭玉立。这一年表姐郭布罗·婉容来家中玩耍,年满十六岁的婉容比完颜童记高出整整一个头。 婉容素知完颜童记喜好话本小说,便送了一本书给完颜童记。 “是什么啊?”完颜童记展开来一看,却是一本名叫《神雕侠侣》的小说。 本以为又是一本跟风制作,不想翻看扉页却发现作者一栏里赫然写着良庸。 “呀,是良庸的新书!”小姑娘很是惊喜,连带着小小的雀跃了几下。果洛麻麻是贝勒福晋,府邸之中规矩森严。偶然的失礼之举,让完颜童记吐了吐舌头,紧忙四下张望一番,见只有门口的贴身丫鬟捂着嘴偷笑,这才松了口气。 “表姐你真好。”完颜童记真心说道。 婉容略略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摸了摸完颜童记的头,说道:“藏起来偷偷看,莫要让福晋发现。” “嗯,我知道啦。”顿了顿,完颜童记问道:“表姐,听说你选秀了?” 清帝逊位,华夏名义上从君主制走向共和,袁世凯给予了优待条款,‘尊号不废、以外国君主之礼相待’,除此之外每年还拨付一定款项奉养。 逊帝到了年龄,从去年开始就传出选秀的传闻,直到今年才成行。 婉容的脸色愈发苦涩起来,逊帝圈中了文绣,婉容则是皇贵妃坚持下才勉强选中的。内中一番博弈,惹得逊帝极为不快。额涅每日里往返宫中,昨日回来笃定说,婉容必成皇后。 婉容从小便请了英格拉姆女士作自己的私人英语教师,在这年头算得上东西兼学,本心里就觉着荒唐。 大清早就亡了,如今已是民国,偏偏这民国还保留着逊帝的尊号。便是当了皇后又如何?不过在史书上徒留笑柄罢了。 况且,自负美貌的她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被逊帝选中,这让婉容心中不忿又担忧。担忧的是大婚之后,她与逊帝之间会不会因此起了龌龊。 婉容抚着表妹的脸颊道:“宫门深似海,表姐可是羡慕你在外头自由自在呢。” 完颜童记似懂非懂,到底还是年纪小,弄不明白婉容苦涩的意味。转而说道:“听说宫里闹了飞贼,连皇上最喜欢的珐琅彩鼻烟壶都偷了去。” 婉容却笑道:“宫墙那么高,又有卫兵守护,哪里来的飞贼?我看八成是那些不老实的太监、宫女倒腾出去换了钱财。” 婉容略略坐了会,便回了自己府邸,说是近来宫中派了礼仪嬷嬷,每日间都要教导婉容学习宫中礼仪。 十岁的完颜童记还没开窍,不懂男欢女爱,只是觉得平素跟自己极好的表姐一下子就陌生了起来。难道女子成婚之后,一瞬间就会变成大人? 到底还是年纪小,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完颜童记也不去求解,转而在闺房里读起了表姐送的那本《神雕侠侣》。 《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两本书开创了武侠小说的先河,这两年各类跟风的武侠小说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可多多少少缺了一些意味。 格局大的少了儿女情长,儿女情长的短了风云激荡,去岁京城报纸直接将费景庭奉为了武侠宗师,呼吁其出山再出新书。 有小报刊载,说是主笔之一的庞世壁隔三差五便去费景庭府上叨扰,软磨硬泡,求着费景庭再出山。 后来又有小报发消息,说是费景庭与庞世壁将合作一本新作。完颜童记那会儿高兴了好半晌,冬日里去到津门,专门买了津门晚报,就想看费景庭最新的小说连载。 奈何津门晚报上的确有连载,却是另一作者。完颜童记不高兴了好一阵,不想,费景庭这回却是直接发了书。 熬了几个日夜,黑眼圈都生了出来,完颜童记通读了《神雕侠侣》,读完之后心绪激荡,一时间意难平。 主角竟然是那奸贼杨康的儿子,还跟……还跟师父小龙女在一起了,真真是颠覆完颜童记的三观。这杨过不似乔峰、郭靖,为人处世亦正亦邪,偏偏满腔痴情,让人……不好言说。 唯有那尹志平,臭道士真是可恶!决定了,以后绝对不去白云观! 夏日里闷热,睡不着的完颜童记便跑到花园里纳凉。檀香扇轻轻摇动,坐在秋千上回想着书中绮丽的世界,完颜童记心生向往。 从小生在贝勒府,有如笼中之鸟不得自有,完颜童记分外向往外间的世界。可她也知道,外间的世界并非如书中描述的那般美好。 去岁从津门返回京城,果洛麻麻的车架便遇到了**,花费了好些钱财才得放行。也是因此,果洛麻麻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之后便不再执着于乘坐马车,春日里去津门,第一次乘坐火车。 暑气燥热,一点微风都没有,完颜童记在花园里略略待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给风扇拧动发条,那机械风扇便转动起来。这风扇乃是西洋产物,每次拧动发条可转动小半个时辰。 感觉自己的心静不下来,完颜童记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佛经研读。 刚刚翻开来,房梁上便传来一声嗤笑:“佛经都是骗傻子的。” 完颜童记吓了一跳,仰头便瞧见房梁上坐着一女子,一身粗布袄裙,面容骄傲,尤其一双眸子极其灵动,好似勾魂夺魄。 “你是谁?” 女子笑道:“卫姜。”顿了顿,卫姜撇下来一本手抄本:“见你与我有缘,这书送你了。” 哗啦啦,那手抄本落在完颜童记手中,完颜童记只见封皮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个字:胎息法纪要。 ……………………………… 津门,华夏武士会。 韩慕侠立在武士会门前迎来送往,两侧依次排开,列着各色挽联。 费景庭只身赶到,与韩慕侠彼此相视,尽皆叹息一声。 费景庭说道:“孙老爷子也到了?” “到了,”韩慕侠说:“昨日晚间就从京城赶了过来,可惜始终没见到李老爷子最后一面。” 李存义老爷子本来年岁就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去岁病了一场,还是费景庭以真气导引,又用了些西药,这才熬过了冬天。到了年初,李存义自感身体康健,便张罗着回乡一趟。 不想,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返乡期间闻听李存义大名,有马姓武师上门挑衅,扬言一定要挑战李存义这位形意拳的宗师。 李存义万般无奈与之动手,可有句话说得好,拳怕少壮,动手没两招便被那武师一拳打倒。连夜往津门赶,又通知了亲友,结果刚到津门老爷子就逝世了。 此时武士会里已经闹做一团,李存义老爷子的几个徒子徒孙怒火万丈,吵嚷着报仇雪恨,定要将那姓马的千刀万剐。 费景庭与韩慕侠略略说了会儿话,便进到了武士会里。 孙禄堂老爷子坐在主座,灵堂里孝子贤孙分列两侧,连带徒子徒孙足足挤进来几十号人。 眼见费景庭来了,孙禄堂一拍桌子,轰的一声,灵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都吵嚷什么?人都死了,你们吵来吵去人能活过来?”顿了顿,环视一周,孙禄堂说道:“要去报仇,我不拦着,此等恶劣小人,我辈得而诛之!且记住,出手不容情,行走江湖,与人放对切忌优柔寡断。” 场中几个李存义的弟子对视一眼,扯下孝布,头也不回的往外就走。其中一人放言道:“不擒杀那姓马的,无颜送师父最后一程!” 正值夏日,停灵一日,翌日清早便匆匆下葬。费景庭帮着忙前忙后,事实上也没什么可忙的。 李存义老爷子生前就感觉时日无多,早早的给自己选了墓穴。 安葬了李存义,孙禄堂留下费景庭,二人边走边说。 “景庭这两年深居简出,就连这武士会也只是寥寥来了两次。” 费景庭沉吟不语。自从破境到了炼炁化神之境,修行起来再无一日千里之感。饶是日本之行弄到了不少蕴含灵机的钟乳石,可费景庭两年下来,依旧只打通了两条奇经八脉——阴维脉、阳维脉。 除了任、督二脉,其余的奇经八脉按部就班,不过耗费一番水磨工夫。而那任、督二脉实在太过凶险,费景庭轻易不敢尝试。 若不是李存义老爷子出了事,费景庭只怕这会儿还在九山顶的洞穴里修行着。 除了修行,费景庭身边一堆的女子,杂七杂八的事情层出不穷。春日里胡七姑告假,说是犯了思乡病,要回家给胡三太爷祝寿,至今也没有回返。 张怀英眉眼逐渐长大,生得国色天香,名义上得喊费景庭一声师公,可每日里见到费景庭便会有别样的情愫,弄得费景庭跟符芸昭解释了好半晌。 近来张乐瑶静极思动,想要遍寻萨祖法印,她与三叔张元奇书信往来,得了确切消息,那萨祖法印可能失落在了天山派。 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费景庭哪里还有心思管武士会的事儿? 第三百二十七章 胡七姑的心思 费景庭不接茬,孙禄堂随即想起费景庭是修道的高人,当即沉吟着,原本到嘴边的话又觉着不太合适了。 费景庭转而问道:“孙老爷子,您以武入道可有进境?” 孙禄堂晚年试图以武入道,可惜终归功亏一篑。老爷子摇摇头:“本以为会水到渠成,近来看了不少道藏,却发现自己走岔了路子。以武入道,哪里那么容易?” 寻常性命双修,都是先筑基,协同精气神,而后或采炁或炼精化炁。此练炁过程,便是后天返先天的过程。 而孙禄堂先习武,待到了武道巅峰才转而练炁,看起来不过是先后顺序颠倒的问题,实则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孙禄堂这个年纪早已过了身体巅峰,此方天地又灵机断绝,以武入道不过是寻着道门原本的路子炼精化炁罢了。 这两年孙禄堂几番尝试,又读了不少道藏,与道门高人也没少交流,最后才察觉这条路走不通。于是老爷子便将入道的事儿放下了,转而一心弘扬国术,四下找寻适合传自己衣钵的弟子。 若是历史没改变,过两年孙禄堂干脆登报收弟子,一时间应者云集,奈何良莠不齐,始终没找到可心的弟子。 费景庭心中惋惜,孙禄堂老爷子天赋高的惊人,差一点就趟出来一条以武入道的新路。若早生个一千年,那时候天地元炁稍稍充裕些,说不定还真能被他搞成。 顿了顿,孙禄堂又道:“不管怎么说,景庭既然是武士会一员,多少还是要照拂一下。” “孙老放心,武士会有事,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李存义、孙禄堂老爷子开设武士会,初心是一腔赤诚、弘扬国术,强健国人体魄。初心肯定是好的,奈何现在这武士会多多少少变了味道。 收徒弟虽然不收钱,可架不住有名头的武师备受追捧,背后都有大金主扶持。 但凡涉及名利二字,又没了老一辈意志坚定之辈掌舵,这路子就不可避免的走偏。 费景庭承诺的照拂,不过是打个招呼,让杨景林在官面上看顾一二罢了。只要武士会不惹事,便不会有人敢找武士会的麻烦。 眼见费景庭如此说,孙禄堂便只能叹息一声。 老爷子一声横跨清末、民初,犹记得民国新立时的一腔热血。可这一腔热血在看了几年的军阀乱战之后,也不免的凉了下来。 除了那些扯着幌子牟利的武师,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国术救不了华夏。 陪着孙老爷子一路走回津门,孙老爷子径直去了火车站,背影萧索、意兴阑珊。从此回到京城,著书立说,一门心思传承国术。 费景庭也没做停留,径直回了九山顶。 洞府深处,一盏应急灯照射下,阵法汇聚而来的灵机浓郁如雾霭。那雾霭盘踞不散,从中分出一支,有如溪流一般飘向张乐瑶。 张乐瑶静气凝神,运转雷法,精纯真气于丹田生出,游走周身百骸,复又归于丹田。 张继先所传雷法,又名五雷法。此五雷法指的可不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对应的五雷,而是天、地、水、神、社五雷。 天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馘天魔,荡瘟疫,擒天妖一切难治之祟,济生救产,疗大疾苦; 地雷——主生成万物,滋养五谷,扫灭虫蝗,斩落山精石怪,清扫山岚瘴虐,拔度死魂,节制地抵,祈求晴雨; 水雷——亦称“龙雷”。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水府事理; 神雷——主杀伐,不正祀典神祗,兴妖作过及山魁五通,佛寺、塔殿、屋室、观宇山川精灵; 社雷——亦称“妖雷”。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不用奏陈,可便宜行持。 五雷中有各自掌管的雷神,即是五方雷帝:东方轰天震门雷帝、南方赤天火光震煞雷帝、西方大暗坤伏雷帝、北方倒天翻海雷帝、中央黄天崩烈雷帝。 五雷各自对应应用的范畴,你要破邪庙,便不能用水雷;你要兴风起云,就不能用社雷。 道门诸法,以雷法杀伐最甚。雷法的杀伐可不是直接御使雷霆,而是以雷法御使符咒,威力无穷。 同样都是掌心雷,符芸昭与张乐瑶分别使将出来,一个是学了费景庭的先天符法,一个是雷法,虽说符芸昭境界更高,可威力上明显张乐瑶更强一些。 费景庭在张乐瑶身前停步,等了一盏茶的光景,张乐瑶停下修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睁眼看见费景庭,便微笑了下:“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 张乐瑶起身宽慰道:“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你如今已是半步人仙,寿数早已超过常人,生离死别只怕日后会常见,还望你想开一些。” 费景庭牵了她的手,略略揉搓两下,说道:“半步人仙又如何?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两年光景才打通两条奇经八脉,越往后越难,尤其是任、督二脉,我现在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顺其自然就好。你修道不过三年,便有如此修为,假如我三叔知道你如此抱怨,想来一准暴跳如雷。” 费景庭当即笑了起来。跟从前比,他进境的确慢了许多。可跟张元奇比,费景庭的修为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笑过了,费景庭沉吟道:“萨祖道印的消息可确切?” 张乐瑶便说道:“三叔门面广,朋友众多,联络了不少道门同道,才隐约打听出萨祖道印的下落。不管道印在不在天山派,我总要去走一遭。” “那多等我一些时日可好?” 张乐瑶笑着摇头:“你还是别为难了……那卫姜蛰伏两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上门。你跟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费景庭说道:“总会有办法……你且多等一些时日。” 张乐瑶拗不过,便只能应承下来。 她还要继续修炼,费景庭便出了洞府。离得老远,费景庭便听得洞府外面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出来一瞧,才发现胡七姑竟然回来了。算算胡七姑春日里走的,到如今足足过了四个月。 眼见费景庭,胡七姑紧忙微微一福,说道:“老爷,我回来了。” “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可还好?” “托福,我爹吃了人参精的根须,咳症好了很多。娘亲说,那一截人参精的根须可保我爹二十年不犯病。” “那就好。”费景庭对这些关外的野仙既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 黄家被他连根拔起,关外五大家如今成了四大家。黄家占据的山头被重新划分,连带那些没根脚的野仙也占了便宜,分润到了不少好处。 眼见费景庭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胡七姑顿感好一阵挫败。她回了一趟关外,每日里也不知有多少不自量力的家伙上门求亲,结果全都被她给打发掉了。 跟随费景庭两年时间,胡七姑也得了不少好处。她略略盘算一番,修行进境竟然比在关外还要快上三分。 这里面既有费景庭得了天材地宝的缘故,也有那云篆天书的功劳。旁的不说,单单是那枚吸纳阴煞转化元炁的玉牌,拿出去就是无价之宝,也不知多少修行中人可遇而不可求,费景庭身边众人,连那头蠢猞猁都有。 还有此处的洞府,胡七姑全程参与,亲眼目睹了洞府开凿的过程。明明一开始那元炁还比不上她修行的山头,结果费景庭七搞八搞,一下子就成了神仙洞府。 胡七姑修行了两百来年,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在费景庭身边逢低做小又如何?她们这些野仙,若不能得道飞升,最后都得化作一捧黄土。 在费景庭这里修行更快,而且万一有一天费景庭得道飞升,说不得自己也跟着来个鸡犬升天呢。 盘算清楚的胡七姑,这才不顾胡三太爷、黑老太太的挽留,坚持回到了费景庭身边。 不想,费景庭眼里,她胡七姑始终是个丫鬟……丫鬟便丫鬟吧,总比那蠢猫强。 “对了,老爷,那张少帅很是懊悔,托我道歉,说悔不当初。下次见了面,一定当面道歉。” 费景庭闻言笑了笑。一如历史,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了。起因……除了分赃不均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 四、五月间直奉两系大打出手。张大帅手底下的奉军大多都是胡子出身,这类军队打顺风仗还凑活,一遇到苦战肯定熬不住。 这回没了郭松龄,张少帅也没了露脸的机会,奉系全军溃败,灰溜溜跑回了关外。不过张少帅也没什么尴尬的,大家都输了,他输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这一战打醒了张大帅,老张深刻认识到军队跟胡子砸窖、火拼还是有不少区别的。于是乎痛定思痛,前脚刚跟直系讲和,后脚就开始了奉军的正规化建设。 开战之前张少帅通过胡七姑请教费景庭,此战前景如何。费景庭继续扮神秘,让胡七姑回了张少帅三个字:难难难!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世界 当时奉军络绎不绝的开进关内,老张早已做好了开战准备,费景庭一句话哪里止得住老张的野心? 虽说费景庭的一句话让张家父子心中不安,可战事还是如期爆发,结果16师临阵倒戈,东西两线崩盘,奉军灰溜溜缩回关内,若不是英国人调停,吴佩孚领着军队杀出关,老张就得坐蜡。 经此一事,张少帅虽然对费景庭的能耐还有些怀疑,可老张却深信不疑,隔三差五就让张少帅通过胡七姑请示费景庭,搞得费景庭不厌其烦。 后来费景庭干脆来了个置之不理,老张冷静下来之后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人家费景庭可是当世神仙,怎么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麻烦人家神仙? 不过也因此,胡七姑的牌位前每日供奉不绝,连带张怀英的待遇都提高了,隔三差五就有车辆从关外开到津门,送上一大堆用度、特产。 费景庭心中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如今没了郭松龄,奉军处境要更艰难一些,只盼着奉军日后不会因为内讧而实力大损,继而被日本人摘了桃子。 胡七姑继而又说道:“老爷,还有常家那两位,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法子,说是正在闭关,准备要化龙。” 化龙? 费景庭心中嗤之以鼻,常家二老连蛟龙都不是,如何化龙? 民间传说中,化龙之法若干,人化龙、蛇化龙、马化龙乃至于金属化龙。 其中最靠谱的是《述异记》,里面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而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 虺,毒蛇也,头有鸡冠。 常家二老原形费景庭没见过,却见过常天龙的原形,头上的确有鸡冠,想来常家二老也早就修炼出来了。 关外野仙,其余几家追寻的是得道飞升之法,偏偏常家执拗于化龙之法。只是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化龙又谈何容易? 见费景庭摇头,胡七姑便道:“常天龙透了底,说若有朝一日二老化龙,还请老爷帮忙护法。” 费景庭点点头,说:“你告诉常天龙,就说我知道了。” 他自己也对化龙之法颇为好奇,若常家两位真要化龙,他倒是挺想去观望观望。 胡七姑退下,费景庭越过众女,到了石坪前,便见一猫脸汉子赤着上身,手里操持一柄硕大的剪子,正在苗圃里修剪枝叶。这猫脸汉子鬼头鬼脑,时不时偷偷摸摸薅上一把草塞进嘴里。 费景庭咳嗽一声,那猫脸汉子顿时转头,瞪大眼睛囫囵眼下嘴里的青草,招呼道:“老爷,我就是胃口不舒服,吃点草药顺顺肠胃。” 费景庭好一阵沉默。好吧,猞猁不过是大猫,猫嘛,吃点猫草很正常。可你把韭菜薅光了,回头还怎么包饺子? 无语一阵,费景庭招招手,让猞猁凑过来。沉吟了下,说道:“你这假形化身之术,怎么修了两年才这么点进度?” 猞猁哭笑不得:“实在是小的悟性低微,愧对了老爷的栽培。” “这话我都听腻了,你且过来,让我试个法门。” 猞猁乖乖凑过来,不敢动弹。此前费景庭试了不少次,鸟兽,收进小世界之内照常无误,飞虫就差一些,或许是魂魄太过弱小,在小世界里存活不过几分钟便一命呜呼。 这一结果让费景庭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小世界会侵害其余人等的魂魄。若不是卫姜这个大敌在侧,随时可能偷袭,费景庭也不会又想起这茬。 费景庭横下心来,伸手略略接触猞猁,猫脸汉子顿时消失无踪,被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费景庭立刻闭目凝神,神魂进入小世界之内,须臾间便找到了懵圈的猞猁。 “猞猁,感觉如何?” 猞猁甫一出现在小世界之内,立马被三十来号猖兵围拢起来,那个拎着杠铃的憨货比比划划,好似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待费景庭挥手斥退,这群猖兵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走。 猞猁摇了摇脑袋,四下看了看,说道:“老爷,这啥地方啊?” “这是老爷的小世界……额,洞天福地。” 猞猁眨眨眼,说道:“老爷恁地小心眼,如此宝地,小的跟了您两年才得入……” “少聒噪,问你魂魄可有损?” “无恙无恙……诶?这楼真高啊,小的先上去瞧瞧。” 猞猁这货虽说化作了人身,可本性不改,好奇心旺盛不说,尤其喜欢往高处攀爬。进到小世界里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顿时心痒难耐起来。 费景庭便留在小世界里,看着猞猁四下折腾。刚开始还四下乱窜,过了会儿便舍弃人形,与那些猖兵胡乱耍了起来。 过了足足一日,费景庭再去小世界中观望,发现猞猁这货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逛超市,这会儿正捧着两条大青鱼啃着。 这货屁事没有,想来大活人进来也没事吧?如此一来,费景庭以后要去哪儿,直接把家人都装进小世界里打包带走,也就不怕卫姜来偷家了。 费景庭暗暗松了口气,将流连忘返的猞猁从小世界里放出,当即召集众人,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胡七姑是丫鬟,满肚子疑惑,却不好立刻问出口; 张怀英、殷金华以及高达三个小的还弄不清楚状况; 倪秋凤没多想,只想着从今往后走到哪儿都能跟着费景庭,当下抿着嘴很是欢喜; 关熙怡修行了三年有余,早已今非昔比,便直接开口问道:“景庭,你是说你要将我们全都收入袖里乾坤?” “嗯,就是这意思。” 关熙怡蹙眉道:“里面宽敞吗?” 费景庭乐了:“宽敞得很,就是有些怪异。” 符芸昭早就觊觎费景庭的袖里乾坤了,当即凑过来道:“景庭哥哥,你先让我进去瞧瞧。” “好。” 费景庭伸手一点符芸昭,符芸昭便原地消失。下一刻,不待费景庭神魂去到小世界之内,费景庭的左掌猛然一亮,一团气机飞将出来,旋转着化作符芸昭的模样。 符芸昭眼睛亮晶晶的嚷道:“好啊,这袖里乾坤果真内中自有天地,景庭哥哥你瞒得我好苦。” 费景庭略略惊愕:“你是如何出来的?” 符芸昭纳闷道:“天上那么大的圆门,我又不瞎,穿过圆门就出来了。” 圆门?费景庭暗自琢磨,他怎么没发现有圆门? 虎头虎脑的高达早已忍耐不住,抓耳挠腮道:“师父,我也要进去看看。” 费景庭一琢磨,甭费事了,全都收进去吧。于是大手一挥,周遭人等尽数被收入小世界之中。 待费景庭神魂进入小世界里,张乐瑶看着机具科幻色彩的城市若有所思;符芸昭却不想那么多,领着几个小的一头扎进了商场里,转眼就搜刮了一大堆好东西出来。 关熙怡还算镇定,倒是倪秋凤有些不安,费景庭宽慰两句,转头捉住摆弄共享单车的符芸昭:“那圆门呢?” 符芸昭抬头张望一眼,随即掐指算了算,纵身跳上红绿灯杆子,指着远处道:“那不是?这门有些奇怪,变化无常,好像暗合五行八卦变数。” 费景庭视力极好,站在原地便看见了远处街角的圆门。他心中略略一沉,心道这是什么变故?这小世界他可没少往返,此前都是系统将圆门放在左近,从没见过圆门自行出现。莫非是因着小世界里进了生人的缘故? 张乐瑶凑过来,目光灼灼,欲言又止。费景庭看了其一眼,低声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两年时间里,费景庭没少试探。可惜系统又好似掉线了一般,再无回应。他一直暗自提防,可卫姜隐身暗中,好似阴影中的毒蛇,由不得费景庭再去琢磨系统的用意。 他琢磨着,系统既然别有用意,想来还是要利用自己。既然要利用自己,那就一时半会不会害了自己。这才两害相较取其轻,放开小世界,让众人进入其中躲避。 张乐瑶心思细腻,哪里不明白费景庭的心思?若不是为了陪着她,费景庭哪里会冒这种险? 过了起初的新奇,关熙怡便扯着倪秋凤进到商场里。前些年经营布庄,关熙怡对女装异常敏感,此刻看着琳琅满目的女装挪不开眼睛。这会儿正披着一件大衣来回照着镜子,欣喜道:“这款式真好,回头我也要做一件……就是料子不好找。” 倪秋凤便在一旁笑道:“关姐姐,这衣服直接穿出去就好,何必再费事重新做?” 关熙怡顿时高兴起来:“也是……哎呀,那件也不错,秋凤你也来试试。” 费景庭正要过去与两女说上几句,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拔脚出来就瞧见符芸昭开着一辆斯柯达撞进了商场门面里。 费景庭吓了一跳,紧忙过去查看:“芸昭,你没事吧?怎么胡乱开车?” 符芸昭什么事儿都没有,笑嘻嘻道:“这车好,我已经有心得了,下次肯定不会撞。” 这边符芸昭刚撞报废一辆车,费景庭转头就见张乐瑶捧着几本书出现在其身后,盯着其意味深长道:“你果然来自百年之后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西行 有关费景庭来自百年后的事,费景庭先前一直避而不谈,生怕被系统给抹杀了。后来发现系统屁事不管,便透露给了张乐瑶。 听闻张乐瑶如此说,出去几个玩儿疯了的小孩子,符芸昭、关熙怡、倪秋凤都聚拢过来。一人一嘴,叽叽喳喳的问询起来。 “景庭哥哥,那你岂不是比我还小?” “百年后?真是稀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古怪之事?” “这小世界莫非就是百年后的世界?” 费景庭心绪杂乱,得道飞升自然是他所愿,可他同样怀念自己所在的时代。面对众女乱糟糟的问询,费景庭笑着指了指四周:“这小世界就来自百年后,有什么疑问自己去找答案吧。” 张乐瑶看出费景庭心绪不佳,说道:“也好,自己四下看看也会更有意思一些。” 众人四散而去,符芸昭专挑新奇的地方乱逛,没一会儿去了游乐场,与几个孩子大呼小叫起来; 关熙怡与倪秋凤对于百年后的生活很是好奇,先是逛了商场,跟着又去了超市; 张乐瑶钻进了书店里,翻看着那些满是俗字的书籍。 后来符芸昭与张乐瑶又到了小世界边缘,几番尝试,始终没破开那灰白迷雾所组成的壁垒。 小世界虽然玄奇,可总归有逛腻的时候,待众人从小世界出来,才发现小世界里过去了两天,外间不过过去了一个下午而已。 符芸昭觉得小世界很有用,转动着眼珠,琢磨着要不要以后跑去小世界里修行。 晚饭时主厨关熙怡省了不少事,吃食大多都是从小世界里取的,那些高糖高热满是添加剂的零食很受欢迎。 席间,费景庭便说道:“乐瑶要去寻萨祖道印,我放心不下,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如此一来,大家同行,也免得卫姜杀上门来。” 倪秋凤说道:“可是,这几个孩子怎么办?下个月就要开学了。” 张怀英抿嘴不语,她从小受母亲教导,本身底子就厚,女塾中的学业对于她来说就是小儿科;殷金华与高达两个孩子彼此挤眉弄眼,到底抵不过大师姐的威胁,虎头虎脑的高达说道:“师父,我想跟你去,不想上学。” “我也是我也是。” 关熙怡顿时一瞪眼,道:“不行!怎么能不读书?” 殷金华犟嘴道:“二师娘,我们只是不去上学,书还是要读的。师父本身就是老师,几个师娘也都读书认字,教导我们绰绰有余。” 高达与殷金华还在读小学,甭说费景庭,就是关熙怡都能教导。麻烦的是张怀英。 费景庭看向张怀英,愈发亭亭玉立的张怀英立刻道:“我,我不用上学,有书本自己就能学的。” 张乐瑶在一旁思虑着,也是为了她才有这么一遭,便沉声揽下教导徒弟的差事:“我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教导他们吧。” 见此,费景庭便点头应承下来:“好,那回头我去跟学校说一声,再跟高达家里说一声。” 西行之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过了两日,费景庭先行回到津门去女塾打了招呼,又去高达家中说了情由。女塾是私立的,自然没二话;高达的父母觉着孩子跟着费景庭有出息,也没阻拦。只是好一番叮嘱,让高达一路听话,不要乱跑。 诸事已定,费景庭将众人收进小世界里,与张乐瑶一起,先行乘坐火车去往京城。 此时的铁路远不如后世发达,铁路网大多集中在东北、华北以及东南沿海,广阔的西北、西南根本就没有铁路。 从京城往西走,倒是有一条去年修好的平绥铁路,据说北洋正在研究将包头的铁路与之连接起来,这便是建国后的京张线了。 清早从津门出发,中午抵达京城。 结果刚出站台,符芸昭便忍不住从小世界里跑了出来。 “呼,真是闷死我了。”符芸昭瘪着嘴说道:“景庭哥哥,你那小世界起初还算新奇,可既没水又没电,还赶不上津门便捷。要不我还是跟着你们一起走吧。” 现代津门小世界原本是静止的,若无神魂辐射出影响范围,一切都凝固不动。 如今费景庭修为高深,进到小世界里影响范围百丈方圆,符芸昭与之不相伯仲。倒是倪秋凤,能影响的只有身前一丈。 不止如此,因着影响范围,俩人隔着远了便都成了哑巴、聋子,怎么喊声音都传不过去。 费景庭想了想,琢磨着既然来了京城,总要让大家逛一逛,便将众人都放了出来。 继而又对符芸昭说道:“水有些麻烦,不过电倒是简单。回头我去小世界找一部发电机,改一改线路你就能用了。” 符芸昭顿时高兴起来。 这年头出行不便,比满清那会儿好不了多少。平常的百姓很少走出百里方圆。不说旁人,便说倪秋凤,长这么大也只是往返过乡下与津门,别的地方都没去过。这甫一到得津门,众人都很雀跃,好管事的关熙怡来过几次京城,便领着众人四下乱逛起来。 费景庭则去到西直门的车站,买了两张去往归绥的车票。 ……………………………… 庭院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剑随身走,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偏偏两柄长剑从无交击,剑招虚虚实实,粘之即走。 宋唯一回身一剑,卫姜腾身而起,身子前倾,剑刃轻轻点在宋唯一剑身上,继而长剑扫向宋唯一面门。 宋唯一矮身躲过,闪身到了侧面,长剑连刺,逼得卫姜倒退连连。场中第一次出现叮叮当当之声,眼见卫姜进了绝路,宋唯一收剑挺身而立,咳嗽两声,欣慰道:“好,这武当剑法你已得了其中真意,余下的只是经验欠缺罢了。” 卫姜眨眨眼,问道:“师父,你何时教我练出剑罡?” 宋唯一摆摆手:“不急,底子大好了,其余不过是水到渠成。你师父我当年就是急于求成,导致练差了经脉,才留下这病根。” 卫姜沉吟了下,收了长剑,过去乖巧的给落座的宋唯一捏起了肩膀。 宋唯一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才说道:“嗯,这眼看就中午了,师父待会儿给你露一手,泥鳅蹿豆腐,这菜要做好了可不容易。” 卫姜撇撇嘴,说道:“师父,整日里青菜豆腐,你身子骨也受不了。莫不如我去买只鸡回来炖了,给你补一补。” 宋唯一却摇头道:“哎?你这孩子知道什么,泥鳅可是大补之物,比鸡肉好吃多了。” “师父又胡说,我上次买了鸡回来,您可是一点都没少吃。” 宋唯一讪笑不语。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身无长物,所幸在这京城还有一套老宅子,让他叶落归根。 如今修行于他而言乃是世间最痛苦之事,继续修行,因着伤了肺经,每次修行都痛苦难耐;可若是不修行,只怕他撑不过月余光景。 自收了小尼姑静明,宋唯一便带着其回到了京城老宅子里。他将前院租给了旁人,靠着每月那么一星半点的租金养活自己与静明。 除此之外,宋唯一还有个厉害的弟子,乃是奉军将领李景林。此前直奉两系交好之时,李景林来看过宋唯一两次,送了不少东西。可五月间两系大战一场,奉系退出关外,继而宣布东北独立,从此便断绝了往来。 静明被卫姜占了肉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受得了每日青菜豆腐?她又不是真的小尼姑静明,于是便隔三差五去到宫里找了物件出来换取银钱。 有了银钱,卫姜也不好过多的改善伙食,生怕宋唯一察觉出不对来。 宋唯一身子骨日渐衰弱,没一会儿便在卫姜的拿捏下昏睡过去。卫姜去到厨房里依着宋唯一的性子,到底做了泥鳅钻豆腐,自己潦草的吃了以后,将饭菜坐在锅里,便出了门。 刚出胡同,卫姜陡然定住脚步,目光瞥向街上。一群女子、孩子吵嚷着朝这边行来,领头那跳脱的女子,正是夺了自己辛苦蕴养肉身的符芸昭。 卫姜怒气勃发,转而又强行压下来,悄然退到墙角,目视着一行人等从胡同口行过。 待一行人走远,卫姜才从胡同口露出头来。此间灵机断绝,失了肉身,想要修回原本的修为谈何容易? 那符芸昭已然是元婴修为,卫姜空有境界,却施展不出来,只怕这肉身是没法再拿回来了。还好,现在的这具肉身根骨上佳,盘算一番,不过多耽搁二十年光景,一切还来得及。 卫姜快步越过长街,进到贝勒府胡同里,瞥见四下无人,翻身便越过了墙头。熟门熟路的进到小院子里,见房中的完颜童记握着一枚玉佩正感悟其中灵机,施了个术法穿门而过,转眼便停在了完颜童记身前。 “收了吧,这胎息法不能急于求成。” 突然的言语,吓得完颜童记一哆嗦,睁开眼见是卫姜,这才松了口气。 小姑娘倔强道:“我刚刚差一点就感受到了……”顿了顿,又道:“府里丢了一方御赐的砚台……” 卫姜平静道:“不是我拿的。还有,你以后要叫我师父。” 完颜童记撇了撇嘴:“看着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就师父了?” “嗯?” 卫姜一瞪眼,完颜童记顿时认怂,乖巧的叫了一声:“师,师父。” “嗯。我这次来是告知你一声,我最近要出远门。” “出门?去哪里?”完颜童记分外舍不得。这偌大的贝勒府里到处都是规矩,难得有个年岁相当的人来与自己玩耍,虽说玩耍的有些古怪,可好歹有个人作伴。不想,这卫姜现在就要走了。 “去草原,”卫姜说道:“放心,年前我就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偷家 年前?那岂不是要半年之久?完颜童记顿时不开心了,嚅嚅着不说话。 卫姜将完颜童记的神色看在眼中,走过去伸手搭在小姑娘的脉门上,渡过去一丝真气,略略探查一番。 撒开手,卫姜沉吟着说道:“难得一副好根骨,偏偏性子绵软,将来恐难成大器。” 完颜童记瘪着嘴瞥了一眼卫姜,什么话都没说……她只是将那胎息法当做两人之间的游戏,原本就是玩闹的心态,从无一丝认真,哪里指望着修习胎息法会有什么出息? “我与你说话,你不答话是何意?” 或许是年龄相差仿佛,完颜童记一改平素绵软的性子,气鼓鼓的说道:“又不是我要修道的……再说修来修去也没什么进展,你这法门只怕是不行。” “我这法门不行?” 完颜童记说道:“我见过一人,隔着房门,一剑飞来将妖怪斩得身首异处。” “谁?” “费,费先生。” “费景庭?”卫姜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人的确有些能耐。” 何止是有些能耐?若非这费景庭阻拦,卫姜又怎会丢了肉身?那费景庭也不知如何修的,看境界不过元婴,偏偏神识强悍无比,比之人仙都有过之。 还有其身上的邪物……也不知是其收服了邪物为其所用,还是其被邪物所掌控。 南岳夫人早有明言,天地元炁日渐稀薄,早晚枯竭,继而进入末法时代。 当是时,修行之路断绝,妖鬼灭绝。这邪物流传自上古,也不知因何缘故躲过历次浩劫,残存到了今日。而且与其交手,卫姜赫然发现那邪物比传说中还要邪门。 若非卫姜见机不对,立刻脱离肉身,只怕神魂便要被那邪物吞噬,化作养料。 与费景庭等人猜测的不同,卫姜虽然深恨费景庭、符芸昭将其驱逐出了肉身,刻下却根本不敢找上门去。 那邪物存在一日,卫姜便会躲开一日。 收回思绪,卫姜皱了皱眉头:“费景庭的剑仙之术的确有些门道,不过我这胎息法乃是传自南岳夫人,炼至极处,斩妖除魔不在话下,不比那剑仙之术差多少。” 顿了顿,又道:“你若想学剑仙之术,待我学会了教给你便是。” 卫姜心中暗恨,那宋唯一奸猾似鬼,分明是瞧出了自己的不对,这才一直拖延着不传授自己剑仙之术。 这几日接连卜算,西北有大变故,卫姜失了肉身,便只能觊觎变故中的机缘。 眼见完颜童记又化作鹌鹑,卫姜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我再领着你行一遍功法,自己用心体会。若我回来你还未曾筑基,那便说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啊?” 完颜童记又惊又怕,好容易有个玩伴,虽说性子古怪了一些,总喜欢拿姿作态,但没了卫姜,这深宅大院的枯燥日子又如何熬过去? 当即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我会用心的。” 卫姜导引真气,领着完颜童记行了一遍胎息法,随即抽身而去。回到宋唯一的小院里,便宜师父宋唯一依旧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卫姜小意伺候了一番,得空才跟宋唯一说道:“师父,我想回杨木庵一趟。” “嗯?回杨木庵做什么?” “师太养育我一场,有如养母,我总要回去看顾一番。” 宋唯一双眼愈发浑浊,只是微微点头:“难得你有孝心,那便去吧,可要我找人送你?” 卫姜甜甜笑道:“不用,不过是百多里路程,明日一早出发,晚间也就到了。” “也好。” “师父,我在杨木庵住上一阵,过一阵子再回来。” “行,知道啦。” 卫姜得逞,心中略略雀跃。第二日一早便收拾了包裹出了门。从京城出来,一路向东北而行。若是往常,卫姜恐怕要寻那拉脚的马车搭上一段。 可修行两年,卫姜修为恢复了不少,有术法傍身,自然不用辛苦赶路。 出了京城,卫姜手掐法诀,遁法使将出来,顿时融入土地之中。下一刻,卫姜已然出现在了九山顶山脚下。 不远处便是杨木庵,身侧则是费景庭等人居住的崖洞。 符芸昭等女子现身京城,想来那费景庭也去了京城。虽然不知缘故,但既然此处宝地无人看守,那正好便宜了卫姜。 卫姜飞身上了石坪,无视遮蔽的术法,径直朝石壁走过去。不过迈出去两步,身形便好似撞在了一道水幕上,周遭泛起波光,继而浮现出原本的模样。 集装箱房横亘在石坪上,后方便是洞穴。卫姜快步进到洞穴深处,四下看了看,伸手触碰在一处石壁上,微微用力拧动。 嘎拉拉的声响中,那圆形石壁复原,阵法发动,洞穴深处的灵机顿时浓郁起来。 卫姜微微一笑,时间虽然紧迫,可以她的境界,只需在此处修炼上月余光景,想来便足以应对草原上的变故了吧? ……………………………… “阿嚏~” 费景庭揉了揉鼻子,心中暗自纳闷,也不知什么缘故,心中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莫非此行前途叵测? 临近的关熙怡贴心的递过来帕子,说道:“好好的怎么还着了凉?” 费景庭说道:“没事儿,可能是烟气有些呛。” 桌案四周落座着众人,符芸昭这小吃货带头大快朵颐,几个小的好似饿狼一般吃着烤鸭。 门帘挑开,便宜坊的伙计一脸便秘的端着一份烤鸭子走进来:“这位爷,这午间预备的匆忙,鸭子备货有些不太够,这是最后一只了……要不您再点些别的?” 也不怪人家伙计大惊小怪,就这么一桌人,平素两只烤鸭也就够了。能吃的来三只哪儿不是了? 好家伙,这一桌邪门了,一顿饭的功夫吃了十二只烤鸭! 费景庭差点忍不住要捂脸。小吃货符芸昭自己吃一只,三个孩子吃一只,余下的大多进了胡七姑与猞猁那货的肚子。 猞猁那货撑得肚子老大,胡七姑却还是原本的模样,惹得费景庭不禁暗自琢磨,这狐狸精是不是修成了次元胃。 他略有些尴尬道:“算了,抓紧把鸭架汤上来。” “得嘞,那我催着后厨快一些。” 外间传来声音:“哟,三爷来了?快里边请。今儿可是不巧,烤鸭子可都卖没了。” 一个厚重的声音道:“卖没了?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没了?宫里头选秀,我那外甥女被皇上选中了,正想买只烤鸭子高兴高兴,你这太扫兴了。” “对不住对不住,要不您晚间再来?晚间保准有。” 外间的吵嚷让费景庭神情一顿,逊帝要结婚了? 对,好像再有几个月真要成婚了。这袁大总统生怕背上乱臣贼子的恶名,逼迫清室退位之后,对其极其优待。不但每年从财政里拨付大笔的银钱奉养,还搞了一手退位不退尊号,以外国君主对待。 所以京津二地的遗老遗少,照旧朝皇宫里的那位磕头叩首,口称皇上。 若非袁大总统的锅,后来也就没满洲国的事儿了。 这逊帝从没拿自己当过华夏人,前有张勋复辟,后有满洲国。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后来民国断绝了其奉养,将其赶出皇宫,逊帝可没少从宫里头划拉好东西。 这些东西很大一部分都被日本人给弄走了,再后来校长也弄走了一部分,搞得建国之后皇宫里头就没剩下什么好物件。 费景庭心中腻歪,他倒不是想去拯救婉容。这世间比婉容可怜的女子多了去了,费景庭哪里拯救的过来? 婉容也就罢了,宫里头那些好物件可不能平白便宜了逊帝。 符芸昭吃撑了,打着饱嗝仰在座椅上。眼见费景庭若有所思,当即眼睛一亮,凑过来问道:“景庭哥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嗯?额……没什么。” “你骗不了我,上次你整治那些日本人就是这副模样。” 这么明显吗? 费景庭笑了笑,说道:“左右是明天的火车,晚上没事,要不我带你去宫里头逛逛?” “好啊好啊!”符芸昭当即赞同。 张乐瑶狐疑的瞥了费景庭一眼,心道恐怕不是逛逛那么简单吧? 这一日晚间,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去了一趟皇宫。第二日符芸昭手里便多了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三个小的也分了几枚东珠。 一行人等都分了些物件,每个人都很高兴,于是兴高采烈的坐上了去往归绥的火车。 皇宫里却不太平,逊帝还在睡梦之中,连升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啊!宫里头遭了贼啦!” 逊帝不耐烦的睁开眼,瞥了眼连升:“遭了贼?我看一准是哪个心里头没有主子的偷了东西出去中饱私囊。说吧,这回又丢了什么东西?” 自逊位以来,皇宫里头的日子自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太监、宫女没少偷偷往外头倒腾东西,逊帝早就习以为常了。 连升急了:“皇上,这回不一样啊!那江洋大盗把宫里头的好东西全都给偷了。” “嗯?你说什么?” “没了,全都没了啊!” 逊帝连忙换上衣服,在连升的带领下去到库房里,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有些傻眼。一跺脚,马上跑到自己的书房里,随即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天杀的,连马桶都不放过,到底是谁干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归绥 几匹骏马由远及近,马上骑士飞身而下,将马匹栓在蒙古包左右的拴马桩上。 骑士分别摘下面纱,露出深邃的面目。守护在帐篷前的两名卫士点了点开,掀开帐篷门口的帘子,几名骑士便鱼贯而入。 帐篷里,上好的霜碳燃烧着,铜质的茶壶冒着缕缕白烟,那奶香味儿便顺着蒸汽充斥整个帐篷。 几案后罩着面纱的高瘦人物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用古怪的语言问道:“联络的如何了?” “大祭司,土默特的王爷不想参与大事……达尔罕王爷的儿子巴布倒是几位热心,只不过那家伙是个蠢货,关键时刻恐怕着急不到多少勇士。” 几案后的人物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成吉思汗的子孙被满清奴役了三百年,再厉害的雄鹰被奴役三百年,也会变成混吃等死的蠢猪。萨利霍,不要心存妄想了。漠北已经没救,就算组织再多的勇士,也敌不过苏俄的飞机、大炮。尽快找到伊尔勒格,只要救出伊尔勒格,天国的大门就会为我们敞开。” “可是……大祭司,伊尔格勒是死亡与黑暗之神,祂会赐予我们天国?” “伊尔格勒是个讲道理的神,我们救了祂,祂一定会回报我们。”顿了顿,大祭司说道:“去吧,留心打听。注意不要惊动那些喇嘛,更不要惊动那些汉人。” “如您所愿,大祭司。” 萨利霍抚胸一礼,倒退着退出帐篷,一声呼哨,招呼几名骑士纷纷上马,朝着归绥方向寻去。 马上骑士问道:“萨利霍,大祭司下了新命令?” 萨利霍朗声道:“去归绥,散出人手四下打听,找到关押伊尔勒格的山洞!哈~” 马声唏律律长嘶,陡然加速,十余骑散将开来,朝着归绥扑将过去。 ……………………………… 头等厢里,费景庭左手光芒闪烁,一团气机涌出,落地之后化作符芸昭的模样。 正在对相而坐下着围棋的费景庭与张乐瑶沉默以对,闹不清楚符芸昭又起什么幺蛾子。 坐上火车两天两夜,符芸昭便神出鬼没了两天两夜。仗着自己修为高,似乎总想要捉费景庭与张乐瑶奸。 符芸昭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随即狐疑的瞥向二人。 费景庭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哦,没什么。”符芸昭说道:“胡七姑说得了音讯,似乎草原上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 符芸昭说道:“她也是得了家中警示。关外野仙一直与萨满有些牵连,而这萨满教又不是佛门、道门,西北、东北、漠南、漠北都有分布,有人似乎想统合诸地萨满,要干一番大事。” 自草原引入黄教,萨满便逐渐势微起来,但一直有存续。华夏北部边缘,阿尔泰语系、突厥语系乃至蒙古语系诸民族,大多信奉萨满。 费景庭曾专门问询过那老太,可惜那老太只得了满人萨满传承,对于外界其余萨满所知有限。不过各地萨满大同小异,大多信仰万物有灵,认为人有三个灵魂,既:生命之魂、思想之魂、转生之魂。 那老太在萨满中属于修为较高的了,却连费景庭筑基时都不如。便是诸地萨满统合起来又能如何?所谓的大事,估计要么就是与喇嘛开战,要么就是跑去漠北跟苏俄开片。 费景庭想了想,这些事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说道:“知道了,让胡七姑留心消息,有什么变动告知我。” “哦,”符芸昭明显不想走,眨眨眼,看向窗外问道:“咦?这是到哪里了?” “下一站就是归绥,往包头的铁路还没修通,看样子得开车或者骑马了。” 去往西域,通常都是走玉门关。可既然有通往归绥的铁路,口外地势平坦便于骑行,费景庭便选了绕路而行。 符芸昭闹了个无趣,想了想,说道:“没劲,我回去找猞猁去玩耍了,你们继续下棋吧。” 说罢眨巴着眼睛看向费景庭,费景庭便伸手轻点一下,符芸昭便被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放下手,费景庭与张乐瑶相顾无言。 符芸昭神神叨叨的模样,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防着费景庭与张乐瑶趁机偷吃……虽然偷吃对修行很有助益,可也不至于如此防范吧? 费景庭随意落子,说道:“口外羊肉是一绝,等下了车咱们去尝尝手把肉。” 张乐瑶说道:“太过油腻了,我还是喜欢清淡一些。” “偶尔为之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又不信全真那一套。” 张乐瑶便笑着说道:“还说呢,我可是听说白云观一直对你很有意见。” “嗯?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那小说里把全真道士写的那么恶心,白云观能不对你有意见?” 费景庭很想说那是金庸老爷子的锅,可转念一想,自己拜了净明派的师父,净明如今又统属与正一一脉,那自然不用对全真派的牛鼻子客气。 当即说道:“随他们闹腾去,左右不耽误我多吃几碗饭。” 降临此间三年有余,费景庭接触到的修行者,大多都是正一一脉。唯有个宋唯一是武当三丰派的,这三丰派后来划归了全真,实际上是不是全真还真不好说。 而且听闻宋唯一老爷子提起过,自明之后,全真就再无人物以后天返先天,也不知是天地元炁的变化导致的,还是全真一脉的丹法出了问题。 靠着统合儒道释三教,媚上而行,这才得以扩展的全真一脉在正一眼里真就瞧不上眼。 不说别的,此前陈撄宁要在津门闯立道协,若非白云观阻碍,何至于绵延了半年多才办妥? 既然你全真背后捅刀子,那就别管我正一门徒写书骂人。 张乐瑶抿着嘴偷笑不已。成婚两年有余,同床共枕不知凡几,原以为老夫老妻熟到不能再熟,费景庭却偏偏每每出人意表。 他大多数时候行事稳重,偶尔却显露出小孩子脾气,让人哭笑不得。 有次心血来潮,费景庭非拉着张乐瑶去到洋人的舞厅里跳舞。张乐瑶觉着丢人,埋怨了好一阵子,费景庭却嘟囔着什么‘杰克肉丝’的,说舞厅里头的模样很有电影的感觉。 说过那些听不懂的话,费景庭又自嘲的说道:“你不懂梗,再说了,男人至死是少年,你要习惯。” 张乐瑶刻下想着,自己性子闷,另一半略微跳脱一些也挺好,起码日子不会太闷。 最近这半年费景庭一心修行,很少闹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刚一处津门,到了京城就突发奇想,半夜与符芸昭夜访皇宫,将宫里头的好东西尽数扫进小世界里,就连那镂金的马桶都没放过。 张乐瑶想到这儿,难得露出小女人神态,埋怨道:“是,那我可替正一谢谢你啦。咦?减速了,好像快到了。” 费景庭开窗子,脑袋伸出窗外朝前方看去。一座小小的城市渐渐出现在车头前,那便是归绥了。 民国元年,此地设归化、绥远二县,一年后又将两县合并成了归绥,这便是后世的漠南省会了。 刻下的归绥还没江南一处繁华的镇子大,却已经是口外重镇。此前北洋的徐树铮就是从此处调集了两个营的北洋兵,这才镇压了漠北的叛乱。 费景庭望着物是人非的归绥有些出神,倒不是此地给他曾经留下过什么莫名的记忆,而是他毕业后最有可能成为女朋友的一个小姐姐,就是来自此处。 话说码农苦逼,费景庭寂寞了好久,末日穷极无聊就去了三里屯,想着会遇到个同样寂寞的小姐姐,而后找个地方好好彼此慰藉一番。 寂寞的小姐姐倒是遇到了,奈何费景庭酒量不济,俩人干掉三瓶洋酒,小姐姐没怎么样,费景庭倒了。 醒来之后发现是小姐姐的公寓,还被小姐姐好一番鄙视。费景庭隐隐心动,相处了一个月,小姐姐工作调动到了津门,俩人无疾而终。 思绪发散中,火车停靠到站。此时归绥便是终点站了,要再过几年铁路才会连同包头。 从车站里出来,放出众人吃了一餐特色手把肉。略略休整一日,转过天来费景庭便与张乐瑶骑着摩托车一路向西而行。 费景庭原本还想开越野车的,那会舒适不少。奈何此时水草丰美,荒草超过车轮,越野车开起来还不如摩托快。费景庭便卸了边三轮的挎斗,载着张乐瑶朝西而行。 此时在草原上骑行可不是个好差事,毫无遮挡的烈日灼烧也就罢了,最难受的是铺天盖地的蚊子。 就算待了头盔,摩托车车速飙升起来,头盔的面罩上总会撞死各式各样的虫豸,青绿色的体液极其恶心。 这日到了傍晚,二人便在草原上落脚。费景庭摘下头盔苦笑道:“啧,这草原一点都不浪漫,早知道这样,不如走玉门关了。” “那还不是你选的路?”张乐瑶笑意盈盈道。 “哎,自作孽啊。要不你进小世界里休整?” 张乐瑶摇摇头,她更想陪着费景庭。 二人刚刚放下帐篷,远处便有几骑兜转过来,马上骑士背负枪械,看着就不是寻常牧民。 张乐瑶毫不在意,费景庭却来了精神。正觉得赶路无聊,这就有送菜的来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邪魔外道 七骑由远及近,散开来将费景庭与张乐瑶团团围住。领头三人,身上没有枪械,尽数罩在黑袍之内,面罩黑纱,周身阴邪之气升腾,便是不开阴阳眼费景庭老远也能感知得到。 其余四人,虽然背着枪械,但眼见费景庭与张乐瑶一男一女赤手空拳,当即放松警惕,口中吆喝阵阵,勒马游走不停。 左边一人用古怪的语言说道:“萨利霍,他们看起来像是汉人。” “女的生得不错,留下取乐,男的收了灵魂吧。” “好。”左边的家伙应了一声,抬起右手对准费景庭,也不见其有什么别的动作,费景庭心中警兆突生。 还不容反应过来,便感觉神魂刺痛,好似异物刺向识海之内。费景庭心中古怪,攻击神魂? 自从修习了天目术,不说同境界,便是整个天下,神魂比之强的只怕也屈指可数。 费景庭三光汇聚,神魂一震,顿时将那刺过来的异物震得粉碎。 左边那家伙闷哼一声,身子摇晃几下,若不是有人搀扶就要从马匹上栽倒下来。 “塔依玛?” “小心,这人是汉人萨满!” 萨利霍神情一凛,张口用别扭的汉语问道:“你是萨满?” “你又是谁?” 费景庭问道。 “我只问你是不是萨满。” “有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萨利霍失去了耐心,嘟囔道:“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宰了他吧!” 听到吩咐,其余四骑纷纷摘下枪械,便在此时,费景庭身形不动,两柄飞剑豁然在身前一闪即逝。 嗤~ 两柄飞剑交错而过,马上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便纷纷惨叫着摔落下来。 余下人等见势不对,纷纷从马上翻落下来。当先的萨利霍与塔依玛栽落下来,萨利霍喊道:“小心,是汉人的法师!” 另一名黑袍同伴却双手平伸,身前空间略略扭曲,好似有五行的屏障生发出来。掩日兜转过来,好似流光。那扭曲的空间只是略略迟滞一瞬,便被掩日穿刺而过。 马上黑袍人惨叫一声,却是胸前破开碗口大的洞。身子略略摇晃,马匹惊诧一声,带着尸身就跑。 萨利霍浑身汗毛倒竖,自进入草原,便到处风闻汉人剑仙宋唯一。此人年近六旬,只身一柄长剑,纵横草原二十年,无论是王爷、马匪,不管是密宗喇嘛还是本领高强的萨满,鲜有在其剑下全身而退者。 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带着个女子,萨利霍便放松了警惕,哪里想到会如此厉害?莫非这宋唯一返老还童了? 同伴塔依玛高喊道:“护卫!” 那背负枪械的四名护卫从地上爬起,周身黑气升腾,其速有如鬼魅,转眼便护在了两名黑袍人的身前。 断流斩杀过来,一名护卫抽出弯刀格挡。 当啷一声,弯刀折断,锋利的断流却只在那护卫的脖颈上斩出一道血痕。 “咦?” 费景庭惊疑一声,未曾想到这些人的本事如此诡异。分明是肉身,用了秘术之后周身却僵硬如钢铁。 两柄短剑回转,费景庭以神魂驱动,掩日与断流周身泛起流光,一名护卫又想以身躯阻挡。此一番却没那么容易了,断流斩过,那护卫惨叫一声,左臂飞起,带起老高的血柱。 空气里迅速弥漫起了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子恶臭。 一直泰然处之的张乐瑶陡然皱起眉头,道一声‘邪魔外道’,扬手便是一张黄符打将出去。 那黄符无风自燃,转而化作三头火鸦,一名护卫猝不及防,转瞬便被火鸦吞噬。 或许是身躯内用了秘术的缘故,那护卫极其易燃,略略燃烧片刻便轰然炸裂。 暗红的血液粘上火星便会燃烧。 费景庭反应神速,一挥手,便以劲气将飞散过来的火苗震开。 四名护卫已去其二,里圈的萨利霍与塔依玛也准备好了术法。骷髅权杖挥舞,便有继而连三的硕大鬼头扑将出来。 情知根本就不是这一男一女的对手,塔依玛咬牙道:“萨利霍,我来断后,你速速去通知大祭司,就说草原上来了不速之客。” “好!”萨利霍也不废话,抽身便走。 费景庭手掐法诀,剑指一点,追魂术便下在了萨利霍身上。两柄飞剑兜转回来,一瞬间便结果了另外两名护卫。 那几个鬼头倒是有些门道,与张乐瑶的火鸦纠缠半晌也不落在下风。便在此时,费景庭左掌一亮,符芸昭跳将出来。 也不见符芸昭有什么动作,那半空中的鬼头好似被橡皮擦擦去一般,转眼就没了踪迹。 塔依玛心生恐惧,大吼道:“你,你们到底是谁?别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空中浮现金蝉的身形,上身是个胖娃娃,下身则是虫身。金蝉面色古怪,张口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符芸昭身手一拦,阻拦住就要出手的费景庭与张乐瑶,冲着金蝉道:“挑三拣四,许你开斋还不好?喏,剩下那个也给你了。” 金蝉扭头看向塔依玛,塔依玛亡魂大冒,失了鬼头,塔依玛再无反抗之力。他咆哮一声扭头就跑,金蝉在空中失去踪迹。塔依玛跑出去不过十几步,便缓慢下来,跟着越来越慢,踉跄几下跪倒在地,口鼻溢血,倒闭而亡。 嗖的一声,金蝉再次出现在空中,这回脸色好看了许多。 符芸昭舒展了下筋骨,嘟囔道:“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上哪里找坏蛋喂金蝉?” 转头看向张乐瑶,符芸昭晃了晃手上的腕表:“喂,时间到了,你回小世界,我来陪着景庭哥哥。” 张乐瑶早就习惯了符芸昭的脾气,也不过多废话,只是与费景庭眼神交流了一番,便进到了小世界之中。 按照当初的约定,每周两天归张乐瑶,余下的时间里,三天或两天归符芸昭,再剩下的时间,关熙怡与倪秋凤再行分配。 这划分看似好像按照道行来分,实际上……也是。参同契玄女经修行起来,南方需要吸纳天罡之气,女方则要存储阴煞之气。以道行划分,如此倒也周全。 关熙怡修为低,每周修行一次便会将积存的阴煞之气消耗一空。 没了张乐瑶,符芸昭顿时恢复了娇憨模样,过来拽住费景庭的胳膊撒娇道:“景庭哥哥,你都不疼我了。这么好玩的事儿都不说叫我一声。” “这是好玩吗?”费景庭诧异问道。 “这么菜还来扮神秘,不好玩吗?” “额……是有些好玩。”费景庭点点头:“好吧,下次我叫你。” “不用下次,你方才给那逃走的家伙中了追魂术,咱们顺藤摸瓜,来个一网打尽好不好?” 费景庭摸着下巴道:“也不是不行,可惜没留个活口问问这帮人的底细。” 符芸昭嘟嘟嘴,说道:“你又来懵我,”她走了两步,一脚踢在那断了左臂的护卫身上:“这家伙不是还活着吗?” 费景庭叹了口气,越来越不好玩了。自打符芸昭境界追上来之后,人也聪明了很多,费景庭已经很少能骗到这丫头了。 “哎,那就交给你来审问吧。” “嗯,这个我最擅长了。” 那断了左臂的护卫还想反抗,被符芸昭一脚踢翻,随即右脚重重踩在右臂上,咔嚓一声,手臂折断,那护卫顿时惨叫不已。 “说不说?不说我立刻踩断你的腿!” 费景庭以手抚面:“你倒是先问问啊。” “哦,也对。”符芸昭努力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偏偏生得脸嫩,看着奶凶奶凶的。 “说,你是什么人?” 那护卫滴里嘟噜说了一串言语,符芸昭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符芸昭眉毛一立:“还敢装不会汉语?” 随手一扬,一团黑砂似的东西落在那护卫身上,不过须臾间,护卫便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只可惜说的依旧是不知名的语言,符芸昭顿时讪讪道:“遭了,这家伙看样子是真不会汉语。” 费景庭心中暗乐,转而却对这帮人的来历有了些猜测。见面便问费景庭是不是萨满,想来这帮人就是胡七姑消息里,要在草原搅风搅雨的家伙吧? 符芸昭恼了,又放出金蝉,打算让其吞了那护卫。金蝉在半空现行,极其厌恶的做了个鬼脸,转瞬玩心四起,四下扑那草丛里的蚂蚱。 符芸昭干脆隔空一点,震碎了护卫的心脉,这才拍拍手回转。 “他不会汉话,反正这些家伙没什么本事,既然惹上门,总要来个斩草除根。” 费景庭看似沉吟,实则神魂进入小世界之中。 小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张乐瑶刻下照旧出现在图书馆中,手中捧着一本近代史。 “乐瑶……” 费景庭还在措辞,张乐瑶却早已了然。她点头笑道:“斩妖除魔,本就是道门之责。既然碰到了,总要管上一管。你不用担心我,萨祖道印在不在天山派还不一定,且先处置了这些妖人再说。” 费景庭微笑,凑过去亲昵的揽了下张乐瑶,随即神魂回返。张嘴说道:“你说的好有道理,就这么决定了。” 符芸昭却撇嘴道:“当我不知道吗?你方才定是与那女人商议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亮花 夕阳之下,歌声悠远而高亢,放牧的牧民驱赶着羊群,偶尔有年轻人回头张望策马游走的倩影,顿时浮现沉醉之色。 “莫日根,别看了,萨仁其其格是草原上的花朵,注定要嫁给台吉,你是没指望了。” 同伴的打趣让莫日根脸色阴沉起来。 远处呼哨声响起,莫日根在马背上挺直身体,朝着夕阳的方向望过去。余晖之中,一骑策马驰骋,径直朝这边行了过来。 歌声停歇,远处传来有如黄鹂鸟的声响:“莫日根,去看看是不是我爷爷送信来了。” 莫日根应了一声,策马朝着那孤单的一骑迎了过去。两骑逐渐靠近,一众牧民眼中,莫日根陡然放慢马速,戒备的抽出弓箭对准了来者。 两人大声说了些什么,那陌生来者只是略略挥手,莫日根便从马背上坠落下来。诡异的是,那陌生人跟着也身形摇晃着坠落下马,而后莫日根从地上爬起来,跳上马背朝着西面径直奔去。 “莫日根,你要去哪儿?”黄鹂般声音的问询没得到回应,隔着十几丈,莫日根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瞥了其一眼,让声音的主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萨仁其其格咬了咬嘴唇,弄不明白平素最喜欢凑在自己身边的莫日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陌生。有牧民策马去查看那陌生人,回来嚷嚷道:“那人死了,是个生面孔,瞧着像是西面的人。” “西面?巴彦?” “恐怕要更往西。” “西域?” 议论纷纷中,怪异的声响又从西面传来。萨仁其其格挥挥手,一众牧民停下议论,纷纷朝西看去。 落日的余晖中,一辆怪异的车辆,发出突突突的声响正快速朝这边靠近。 那车辆看着好似一匹矮脚马,上面驮着两个人。待到了陌生人尸体近前,车辆兜转了个圈子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男一女,围着尸体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萨仁其其格去过归绥,见到过汉人骑着的自行车。那车辆看着跟自行车很像,却又大了很多,透着一股工业美感。 心中存着好奇,萨仁其其格不自查的策马朝着那一男一女靠近。待其余牧民提醒,她已然策马走了几十步。 “萨仁其其格,不要莽撞!” 声音让查看尸体的一男一女朝这边张望过来,那男的身形挺拔,面如冠玉,比萨仁其其格在归绥城里看过最好看的小生还要好看;女子身形娇小,面容更是让萨仁其其格略略自卑。 女子与萨仁其其格对视一眼,跳着脚招手:“喂,你的衣服好漂亮啊。” 一句话让略略警惕的萨仁其其格顿时心生好感,她真心的用汉语说道:“你的衣服也好看。” 符芸昭笑嘻嘻的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萨仁其其格此时距离那尸体已然很近,瞥了一眼,便摇头道:“不认识,不过大家都说看着像是从西域来的。” 这时,费景庭出声了:“小姑娘,这人临死之前可曾做了什么?” 萨仁其其格说道:“旗里的勇士莫日根去问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俩人都从马上摔了下来,莫日根起来后骑着马就走了。” 费景庭看着尸体说道:“这人的法术很邪门,看起来像是夺舍了小姑娘的族人,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撇开了我的追魂术。” 追魂术,术法如其名,追踪的乃是受术者的魂魄。照理来说,就算此人用邪法更换了肉身也无法逃脱费景庭的追踪,可偏偏就被其逃脱了。真是邪门。 符芸昭说道:“人有三魂七魄,追魂术锚定一魂,这人舍去一魂,短期之内应无大问题。” 对方的邪门术法匪夷所思,似乎专注于魂魄。胡七姑说这帮人在串联各地萨满,莫非他们也是萨满教的? 思量一番,费景庭说道:“或许找找附近的萨满,能打听到有用的线索。” 符芸昭便说道:“此地距离归绥不远,不然我们回城里打听一番吧。”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萨仁其其格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要找萨满?我们部刚好有个额勃。” “额勃?” 萨仁其其格道:“草原上,男萨满是额勃,女萨满奥德根。”她的目光在费景庭与符芸昭身上游移了下,问道:“你们要来做客吗?” 不待费景庭说什么,符芸昭便高兴的道:“好呀好呀,会不会太麻烦了?” 萨仁其其格也高兴的道:“不会,我们草原上的人最好客了。” 草原之上生存环境恶劣,水草丰美之时,草原人自然好客。可遇上干旱,乃至冬日里的白毛风,牲畜大批量的死亡,草原人便只能化身饿狼,四下劫掠。 农耕分界线是四百毫米降水线,游牧分界线则是三百毫米降水线。几千年来,随着地球历经数个冰河期,温度来回变换,降水线也不短来回推移。 温暖时,如盛唐,草原被中原王朝彻底征服,东突厥归附,西突厥远走;寒冷时,便会有五胡乱华、清兵入关之类的事情发生。 每一次小冰河时期,中原王朝都会崩溃。也唯有满清是个例外。 为什么如此说?十九世纪中期的小冰河,已经让满清岌岌可危。洪秀全差一点就把满清给打崩溃。若不是满清靠着列强的援助,只怕早就改朝换代了。 这里还得着重说一下,因着满清本身就是从关外进来的,深谙草原的威胁。所以数百年来一直对草原持续减丁,而且战争也进入了热兵器时代,这才没受到草原的冲击。 远处警戒的牧民眼见萨仁其其格领着两人回返,纷纷松了口气,松了弯刀与弓箭,上前来热情的打招呼。 路上,萨仁其其格问道:“你们是汉人?” “是,我是符芸昭,这是我丈夫费景庭。你叫什么名字?” “萨仁其其格。”萨仁其其格隐晦的瞥了一眼费景庭,心中略略有些失落。这么好看的男子,不想这么早就成婚了。 “萨仁其其格?是什么意思?” “月亮花。” 萨仁其其格其部距离游牧的地方不远,天黑之前,费景庭与符芸昭便看见了远处成片的帐篷。萨仁其其格的父亲是tmtzq台吉的次子。 按照规矩,其父不能继承台吉。若是满清还在,老台吉会给满清写一封信,给其父求个虚号,再分上几十帐牧民。可满清早已作古,其父便自称台吉。 萨仁其其格跳下马,轻快的朝着最大的帐篷走去,马鞭指着道:“我阿爸就在帐篷里,等打过招呼,我就带你们去找额勃。” 帐篷的门敞开着,萨仁其其格径直闯入,叫道:“阿爸,我遇到了两个朋友。” 帐篷里,方面大汉正自行烹煮着奶茶,抬头先是宠溺的看了眼自己女儿,继而看到了费景庭与符芸昭。 大汉一拍巴掌:“哎?来,来来来!欢迎关内的朋友,快快,上酒!” 萨仁其其格气闷道:“阿爸,这两个朋友有事找额勃。” 大汉双眼放出精光,大声吩咐道:“抓个羊羔子烤上,酒呢?把我从归绥买的好酒都端上来……找额勃?不着急,先喝好了再说!” 费景庭心道这也太热情了吧?转头看向萨仁其其格。萨仁其其格尴尬道:“我阿爸把家里都喝穷了,就定了个规矩,只有来了客人才能喝酒。” 哦,哦哦……原来是终于找到喝酒的由子了? 大汉这会儿已经起身,瞧岁数三十出头,比费景庭大不了多少。不过面相彪悍,偏偏这会儿笑成了弥勒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喜感。 费景庭还在犹豫呢,身旁的符芸昭就兴高采烈道:“好,我来陪你喝酒。” “你?”大汉顿时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小姑娘,你还是算了吧,一碗酒倒了,没意思。” “敢看不起我?景庭哥哥,开门,我去拿酒来!” 费景庭顿时会意,伸手略略触碰,符芸昭顿时被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大汉与萨仁其其格吓了一跳:“咦?人呢?” 话音刚落下,符芸昭又重新现身,手里多了一大桶白酒。费景庭瞥了一眼,牌子是闷倒驴,好家伙,这是要喝死人啊! 符芸昭一扬下巴:“大块头,你敢不敢和我喝酒?” 大汉乐了:“哈哈,敢不敢?草原人就没有不敢这俩字。来来来,我先把你喝倒了,再找小白脸接着喝。” “阿爸!” “哎呀,你去带着小白脸去找额勃,他又跑山上找草药去了。” 大汉搓着手接过符芸昭丢过来的酒桶,这货也不认识几个汉字,只是看着酒桶咂嘴道:“你这酒行不行啊?” “行不行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汉拧开酒壶,抄起海碗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嘴里还说着:“这一碗不算哈,我先尝尝啥味道。” 仰脖一饮而尽,大汉眼珠子外凸,一口气闭过去,好半晌才张嘴嘶嘶哈哈道:“哎呀,好酒啊!这酒啥名字?” “闷倒驴!” 大汉一挑大拇指:“好,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烤羊。人呢?赶紧抓羊羔子烤起来!还有奶豆腐啥的,都给我送帐篷里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门开 大青山下,夕阳藏身于山后,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山脚下的一块地方,不知何时搭建了祭坛,几个黑袍人围在祭坛四周,旁边还有十几号人手护卫。 当先的大祭司念动咒语,眉心亮起一道银色竖纹。 刹那间阴风阵阵,有气机在祭坛四周游走,没一会儿便在草丛上游走出鬼面的图案来。 那看不见的阴煞之气,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几名黑袍祭祀同时抬头,眉心亮起竖纹,看不见的气机在半空中卷动,将那阴煞之气凝结起来,继而灌注在祭坛的残破陶罐之内。 一名萨满装束的女子朝着祭坛行来,却被护卫阻拦在外。奥德根嫉妒的看着几名黑袍人以术法收纳阴煞之气,心中艳羡到了极点。 从成吉思汗时代至今,千年光景,历经多次变故,尤其是黄教入侵,直接导致草原萨满传承残缺起来。 萨满一词从根源来说,就是巫医,与苗疆的草鬼婆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一个信盘王,一个信腾格里。 草原萨满口口相传,据说最强盛时便是直接与汉人的道门放对也不落下风。历经变故,如今草原上的萨满比之满人的萨满都不如,就更别说这些远方来的亲戚了。 良久,待最后一缕阴煞之气被收纳进了罐子里,领头的大祭司收了术法,眉心竖纹逐渐收敛,转头一挥手,护卫便放开了那奥德根。 “什么事?”大祭司操着生硬的蒙语,语气极其傲慢。 奥德根强忍住心中的愤懑,说道:“王爷不耐烦了,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奥德根来自漠北,而如今漠北天翻地覆。那些牧民在苏俄扶持下组建了军队,漠北的王爷、台吉若是跑得慢了,一准被那些牧民喂了枪子。 这些世袭的王爷、台吉早就没了成吉思汗子孙的风采,全都是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当日徐树铮带着两营骑兵都能将其镇压,就更别说更加强悍的苏俄军队了。 如今漠北建立了政权,有关政权的合法性,苏俄与北洋还在扯皮。那些失了牧场与牧民的王爷,要么被吊死了,要么就跑到了漠南来。 这些人当中总有些不甘心的,便想着统合漠南,反攻漠北。恰巧,大祭司一行人的到来,让两方一拍即合。 这些从里海而来的远亲术法诡异而强大,残存的王爷与台吉觊觎于其用强大的术法,复活出草原上的神明,继而反攻漠北。 大祭司轻蔑的看了其一眼,说道:“不要着急。我走了几个地方,如今才收集到了不足一半的阴煞,这些阴煞可不够做养料的。而且,你确定伊尔勒格就封存在这片山里?” 奥德根说道:“传说伊尔勒格就在大青山里……至于究竟是那座山,那就得仔细找找了。” 大祭司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奥德根:“所以呢?你还在等什么?你的王爷还有几百人手,都散出去,早一天找到伊尔勒格,就能早一天将其复活。” 奥德根愤恨的看了其一眼,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看着奥德根远去的身影,一名黑袍人说道:“莫尔干,那个女萨满始终是个麻烦。” 大祭司说道:“曼苏罗,我们的人手太少了。让那个女人去找吧,只要找到伊尔勒格,主宰就会降临世间。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多大的麻烦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但愿你是对的。” 大祭司眉心的竖纹突然亮起,他整个人略略一怔,跟着摊开双手仰头望天。须臾之后,眉心竖纹暗下来,莫尔干说道:“主宰下达了旨意,我们不但要收集阴煞,还需要更多的生魂。” 先前的黑袍人说道:“往南走就是汉地,别的不好说,但生魂多的是。” 又一黑袍人说道:“还是要小心一些……那些汉人的术法也很厉害。我们先前派来草原传道的祭祀,尽数死在了一个名叫宋唯一的人手里。” “宋唯一?”莫尔干大祭司冷哼一声:“如果让我遇见,一定要将其生魂献祭给主宰!” 大祭司抬头望向天空,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上,好似有什么存在在默默注视着他一般。 破开稀疏的云层,一道银灰色的光芒缓缓降下,径直灌注在大祭司的身上。大祭司发出舒适的呻吟声,感叹道:“赞美主宰,您必将行于地上,如同行在您的国!” 四周祭祀、护卫纷纷匍匐在地,齐声赞道:“赞美主宰!” ……………………………… 费景庭跟着萨仁其其格去寻额勃,原以为额勃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没成想,见了面却发现是个年轻人。 此时不用作法,穿着打扮看着跟寻常牧民没什么区别。离着老远,萨仁其其格冲其招手,便看着额勃招手回应,随即从山脚下缓缓行来,背篓里装着满满的各色草药。 “额勃,有朋友寻你。” “朋友?”额勃打量了费景庭一眼,目光清澈,看着更像是黄教的僧侣。 “哦,关内的朋友,找我有什么事?” “额勃,是有人在草原上串联萨满,谋求一些大事?” 额勃身形顿了顿,随即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费景庭与萨仁其其格让到其离群索居的帐篷里,进到里间用牛粪生了小炉子,落座后才说道:“是有这么回事,而且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了。” “这话怎么讲?” 额勃回忆道:“听师父说过,二十几年前,这些人第一次现身草原。宣扬萨满教义,说长生天已死,如今是尔力克汗主宰。” “尔力克汗?” 草原神话,溯去源头,大多源自突厥神话。在突厥神话体系中,万物有灵,世分三界,人有三魂,长生天创造了一切。 冥界由尔力克汗掌管,尔力克汗有九子九女,分别是黑暗之神卡拉什汗、勇气之神马提尔汗、混乱之神什伽汗、邪恶之神科穆尔汗、灾难之神贝迪什汗、失败之神亚巴什汗、铁与矿业之神泰米尔汗、告密之神乌查尔汗与不和之神柯瑞汗,女儿们则仅以卡拉克兹拉代称。 一棵巨大的世界树贯穿三界,萨满们靠着世界树,灵魂穿越三界,与神明交涉,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而冥界之中的人类缺少一魂,只有两魂,若生前罪大恶极,便会被尔力克汗撕得灰飞烟灭。 额勃得了老额勃的传承,对草原神话了如指掌。不过草原神话因为是口口相传,所以有不少相悖之处。一些神话里,尔力克汗是长生天的长子。 另一些神话里,尔力克汗又变成了长生天长子乌根创造的第一个人类。 简略介绍了草原上的神话,额勃转而介绍起这群远亲。 “这些萨满自称来自遥远的金帐汗国,得了尔力克汗的明示,又赐予了其力量。我师父说过,这些人的术法很强大,有些强大的灵魂之力。” “后来呢?”萨仁其其格好奇的追问道。 “后来,后来这些人碰到了剑仙,结果被剑仙斩了个干净。” 费景庭略略沉思,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宋唯一?” 额勃点点头:“正是。这二十几年间,也不知那些远来的萨满是不是受了诅咒,作恶之时总会碰到宋老先生。单单是我知道,死在宋先生手里的萨满就不下十个。” 费景庭若有所思,难怪宋先生一直在草原上驰骋。起初费景庭只当宋唯一在草原上寻到了有灵机的洞天福地,现在看来,却是宋先生侠肝义胆,知道这帮家伙是祸害,于是一直在草原上追击这帮家伙。 额勃话锋一转,说道:“这次来的萨满看着很不一般,之前与我见过一面,还试图劝说我入伙。我觉着不妥,也就没答应。” “不妥?” 额勃点点头:“他们太狂妄了,试图复活邪神科穆尔汗。” 科穆尔汗是尔力克汗之子,传说中为祸一方,最终惹得第一位草原萨满莫尔干卡拉施法将其镇压在了山峰之下。 费景庭琢磨着,胡七姑所说的大事,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 便在此时,费景庭隐隐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东北方的天空。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感觉到天空似乎破开了一个口子。下一刻,一道银色光辉破开云层,笔直落下。 那银色光辉不过持续须臾,继而消失无踪。便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足够费景庭感知到一些东西了。 “天庭?” “天庭!”身后传来符芸昭的声响,她看着那闭合的云层,似乎有所追忆。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九山顶修行的卫姜突然睁开眼,纵身飞出洞府,立在山顶眺望西北方的天空。 继而喃喃道:“天界啊……” 漠北。 卫神通还在继续走着,身旁覆着斗笠的尸体却陡然停下,周身颤抖,挂着铃铛响个不停,仰头看着南方不住的嘶吼。 卫神通略略诧异,随即掐指一算,当即皱着眉头说道:“大凶之兆,这又是谁搞出来的?” 古北口。 一双枯瘦的手抄起黑幡,不安的起身看向北方天际,却是与费景庭在天师府照过面的方先生。 他仰头看着消去了银辉,诧异道:“天门……开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月夜遭遇战 壬戌年、戊申月、丁巳日,天门开!虽须臾便弥合,但依旧让修行界中少数人感知到了其存在,也感知到了那缝隙之后的世界。 费景庭望着天际,眼见那裂缝已经弥合,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便是方才短短的瞬间,已经半步人仙的费景庭对天庭隐有明悟。 那似乎是另外的空间,甚至连基础的法则都与现世全然不同。 符芸昭悄然凑到费景庭身旁,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景庭哥哥,咱们不用羡慕,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破开天门,得道飞升。” 费景庭点点头,看了眼符芸昭,眼见其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醉酒的迹象。费景庭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好歹符芸昭的修为与他在伯仲之间,这么点酒可不会醉倒。 “那台吉被你灌醉了?” 符芸昭笑嘻嘻道:“铁柱子还跟我逞强,五斤闷倒驴他只喝了一斤半就倒了,剩下的全都是我喝的。” “铁柱子?” 旁边的萨仁其其格脸色难堪起来,其父名特木尔巴根,翻译成汉名可不就是铁柱子? 瞥见萨仁其其格难堪的神色,费景庭顿时恍然。所以说有的名字就不能细究,尤其不能翻译过来。不然原本挺高大上的名字,转瞬就机具乡土气息。 就好比纽约,翻译过来不就是新乡吗? 再比如菲尼克斯,好听点叫凤凰城,其实不就是宝鸡吗? 还有什么珍珠港,不就是蚌埠吗?摇滚之乡,sjz……格陵兰岛,直译就是青岛…… 收回思绪,费景庭咳嗽一声,止住想要解释的符芸昭:“好,我知道了。” 符芸昭瞥了一眼萨仁其其格与额勃,低声问道:“景庭哥哥,可打听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嗯,额勃说那伙人是从中亚来的萨满。” 便在此时,额勃突然开口道:“朋友,你最好小心一些,那些人的术法据说是得了神明授予,很邪门。” 此前与那些人交手,费景庭察觉到了,术法的确有些邪门。谢过额勃,又谢过萨仁其其格,费景庭带着符芸昭寻了摩托便要继续朝东走。 萨仁其其格骑着枣红马相送,原本已经跨坐上摩托的符芸昭想了想,又飞身下来。略略触碰费景庭,径直原地消失,须臾间又现身出来,捧着手里多出来的零食袋子走上前,径直递给了萨仁其其格。 “喏,送你了,小姑娘。” 符芸昭摆摆手,骑上摩托,发动之后载着费景庭转瞬便蹿出去老远。 萨仁其其格端坐在马背上,捧着零食袋子怔怔出神,好半晌才撕开包装,从中取出一块糖果,入口酸甜,恰如此刻的心绪。 ……………………………… 一骑在夜幕中奔行,马上骑士摇摇欲坠。 越过山脚下的祭坛,总算到了一处帐篷前。马上骑士栽倒下来,两名护卫端起步枪对准来人。 “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萨利霍强忍着身体不适哀嚎道:“大祭司,救……救救我!” 帐篷的帘子无风自动,笼罩在黑袍中的大祭司莫尔干忽地现身在其身前。眉心竖纹亮起银光,莫尔干惊讶道:“你更换了肉身?” “是……遇到了了不得的敌人,其他人都死了。我怕被那些家伙追上来,就舍了肉身。” 莫尔干点点头,伸出右手,半空中凭空亮起银色光芒,一根法杖出现在其右手掌握之中。 晦涩的咒文念动,法杖绕着萨利霍一圈接一圈的转动,眉心竖纹飞出一缕银色光芒。那银色光芒盘旋一阵,径直落入萨利霍的眉心之中。 萨利霍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浑身颤抖不已。良久,待其身上银色光芒散去,萨利霍发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莫尔干,我遇到的很可能是宋唯一的弟子。” “剑仙?” 萨利霍点头道:“剑仙!而且能运使两把飞剑,恐怕比宋唯一还要厉害。我想我们最好避一避,那家伙绝对不好惹。” “再厉害又如何?能比得过尔力克汗?我可是刚刚得了尔力克汗的赐福。” 萨利霍心中嫉妒,却恭敬的抚胸一礼,说道:“赞美主宰。” 莫尔干转身看了看上方的天空,又说道:“不过你说的对,还是大事要紧,等复活了科穆尔汗,回头再找那个剑仙算账。” 不用大祭司莫尔干吩咐,周遭护卫纷纷动手,不片刻便拆了帐篷,架在马车之上,而后一行二十几骑迅速朝着大青山北行去。 行出几十里,一行人等骤然放缓了速度。月光之下,漠海边缘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徒步穿瀚海?这人只怕有些门道,韦尔比!”大祭司莫尔干招呼一声,护卫头子一声呼哨,十余骑散开来,朝着那两人便围拢了过去。 卫神通瞧着围过来的十余骑,眼睛微微一眯,当即冷哼一声。略略停步,身边带着斗笠的身影便挡在了其身前。 便在此时,马上的韦尔比卸下步枪,略略瞄准,朝着这边就开了火。 砰~ 韦尔比枪法如神,第一发子弹就打在了斗笠客的胸前,却发出叮的一声响。子弹撞在肉身上,弹落在了地面上。 卫神通顿时就怒了:“动枪?不讲武德!”手中法诀变换,喊了一声:“疾!” 斗笠客嘶吼一声,跨出一步,瞬间原地消失。 那十余护卫眼见斗笠客在月光中拖着残影扑将过来,韦尔比吆喝一声,顿时五、六人飞身下马,与那斗笠客缠斗在一起。 交手不过须臾,一柄弯刀斩在斗笠上,斗笠客罩着帷幕的斗笠破裂,顿时露出一张覆着银色面具的脸孔。 那护卫抽刀又要斩杀,银面人出手如电,双爪如钩,径直抓住了那护卫的双肩,略略用力一扯,护卫惨叫一声,嘶啦声响中,血雾弥散,那护卫径直被扯开了两半。 端坐后方的莫尔干冷哼一声,朝着银面人伸手一抓,空气中好似有透明的巨手,在银面人身上撕扯了一下。银面人略略一顿,嘶吼一声,破开护卫包围,朝着莫尔干便扑了过来。 “没有灵魂……死物?” 莫尔干皱起了眉头。比之草原、东北诸地萨满,他们这些散落在里海左近的萨满,传承断绝的更彻底。尔力克汗传授的术法又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用来对付死物就显得有些麻烦了。 便在这短暂的错愕间,又有两名护卫被那死物撕成了碎片。刀枪不入,没有灵魂,简直就是一台杀戮机器。 莫尔干念动咒语,眉心竖纹亮起,跟着便从竖纹中探出无数的银色丝线。那丝线跨越几十米的距离,径直缠绕在了银面人身上。 银面人嘶吼一声,运起双爪胡乱扯动。一根丝线断裂,引得更多的丝线缠绕过来。 其后的卫神通看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戴着斗笠的银面人乃是他从麻达山古墓里挖掘出的古尸……没错,就是那个名叫新垣平的方士的尸体。 新垣平的尸体放置在石棺之中,因着墓穴崩塌,破了其一千多年的布局。而后被卫神通挖掘出来,两年间不停的炼制,硬是炼制成了银甲尸。 这银甲尸身形灵活,再不复铁甲尸的僵硬,而且还有少许灵智。炼制之后,卫神通从兴安岭跨越到漠北,而后一路南下,本想试试身手再寻费景庭的麻烦。 哪里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硬茬子。眼前这群人不知什么来路,那些寻常护卫身体素质恐怖,只怕比之铁甲尸也差不多了。 躲在其后的黑袍人术法诡异,卫神通一时间愣是没看出是什么来头。 卫神通人老成精,他一身本事大多都放在了炼尸之上,其余术法只是寻常,眼见银甲尸就要被人制住,哪里还敢纠缠? 当下掐了个法诀,道一声‘疾’,银甲尸破开银丝,抽身飞退。继而负着卫神通,扭头便朝东面狂奔而走。 死了三名同伴,韦尔比招呼人手要追,却被莫尔干阻拦了下来。 “算了,大事要紧。” 莫尔干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从漠北绕行,刚到漠南就连续遭遇强手。剑仙传人杀了两名祭祀、四名护卫,方才那操纵死物的家伙又杀了三名护卫。 刻下莫尔干再也不敢小瞧华夏的修行者,生怕引来更厉害的家伙,直接把他们灭杀。 一行人埋葬了死难同伴,继续朝着瀚海深处行进。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祭台左近。 月夜下的祭坛前,蚊蝇乱舞,卫姜身前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那蚊蝇触之便唯恐躲避不及,四散而逃。 她四下查看,看着祭坛旁立着的三根垒起来的柱子,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收集阴煞,收割生魂……看来灵界出了个不安分的家伙。” 自言自语罢了,卫姜略略疑惑起来。灵界?不应该是天界、天庭吗? 她怔怔出神了一阵,随即一段被封存的记忆涌上心头,卫姜迷茫之色尽去,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是为何如此?” 第三百三十六章 故人 驱驰一晚,又在归绥城中略略休息了一阵,直到第二日早间,费景庭与符芸昭才在大青山脚下发现了那处祭坛。 只可惜时间久远,便是以为符芸昭手段之诡异,也追查不出那群萨满教人等的下落。 费景庭琢磨着,既然草原神话之中,科穆尔汗被镇压在山下,那想来那群萨满教的家伙一准去了山里。 归绥北面的大青山,群山环绕,高耸破云,平均海拔都在两千米往上。费景庭与符芸昭商议一阵,便一头扎进大青山里。放出小白蛇、胡七姑与猞猁,让三个妖物施展天赋本能,撒开大网四下查找。 如此过了足足十来日,始终也没找到那群家伙的下落。 符芸昭看腻了山景,径直回了小世界,换成张乐瑶陪在费景庭身旁。 张乐瑶以六爻卜算,几次三番,得到的结果却是迥异。 她蹙眉说道:“想来是有人遮蔽天机。” 道门术法万千,便是太上洞渊秘法里也有藏身、藏魂之术,可以遮蔽天机。 费景庭思虑一番,说道:“七个人被我们斩杀了留个,会不会这些就是全部人手?若果真如此,只剩下一个人,想来也不敢继续留在草原,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张乐瑶却反驳道:“想来应该还有些人手,否则那祭坛与天门谁谁开的?” “也对,那就再寻几日,实在寻不到,那我们就启程去西域。” 此时已然临近九月,草原之上早晚变得冰冷起来。费景庭便不再山脉之中无头苍蝇一般找寻,骑着摩托回返了归绥城里。 他本想先行在客栈入主,继而四下打听一下消息。不想,刚刚进到客栈里便碰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隐有所感,放下茶盏回头张望,旋即神情肃然,起身招呼道:“费先生。” “你是张道源身边的师爷?” 那人一拱手,说道:“山野散人方士宏,见过费先生,见过张小姐。” “原来是方先生,不想他乡遇故知,快快请坐。” 张乐瑶面上古井不波,心中略生波澜。离家两年有余,平素只与三叔有书信往来,张乐瑶很想从外人口中得知自家的消息。 三人落座,略略寒暄一番,张乐瑶便沉声问道:“敢问方先生从何处而来?” 方士宏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张乐瑶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自天师府一别,方某人便四下云游,此前去了趟钟南山。后来听闻草原上有位剑仙,便启程前来拜访。” 张乐瑶应了一声,神色略略暗淡。费景庭在桌下捉住她的手,捏了捏权当宽慰。 方士宏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方某人在鹰潭有旧友,上个月刚好收到一封信。这天师府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 方士宏喝着茶水娓娓道来。自那日混战之后,方士宏见势不对,立刻撇开张道源,自顾自的跑了。 他一走,本事低微的张道源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不出一个月便传来消息,张道源于家中暴毙,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尽数被天师府吞噬。 当代天师失了天师印,威信大失,天师府从门庭若市,不过旬日间便成了门可罗雀。 与之相反,原本是天师府附庸的大上清宫,门庭若市且不说了,还径直将张元朝藏在大上清宫里的龌龊尽数撵了出去。 据说那一日很是精彩,上百童男、童女、女子,哭天抹泪的被遣散出来。十几号抱着、领着孩童的妇人堵在天师府门口,闹得不可开交。 张元朝气不过,跑去大上清宫讨要说法,却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的回了天师府。 此后两年间,或许是郁结在胸,这张元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上月鹰潭来信,友人在信中写道,如今张元朝卧病在床,许久不见其出府。 便是最为看中的道协也弃之不管,如今天师府中主事的彻底变成了张道恩。 只是这天师府传人,真好比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张道恩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隔三差五便领着百十号护卫招摇过市。每月总会半数时间在巡视自家田庄,可怜那些佃户,被逼得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上半年更是有丑闻爆出,张元朝的宠妾又有了身孕……张元朝卧病在床一年有余,哪儿还有能耐让宠妾怀孕? 外间风言,说不得就是张道恩的种。 张乐瑶听闻家中种种龌龊,既臊得慌,又如释重负。还好从天师府脱身而出,还好得遇良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否则如今自己指不定会落到何种地步。 略略长出一口气,张乐瑶忍不住问道:“方先生,可有我母亲的消息?” “这……张夫人深居简出,平素也不露面,想来应该平安无事吧?” 张乐瑶略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起身郑重谢过方士宏。 叙旧的话说过,方士宏转而对费景庭说道:“费先生来此……刻是为了天门?” “嗯……方先生也感知到了?” 方士宏点头,说道:“那日我刚过了口外,便见到北方天际有银辉泻下,内中种种奥妙玄奇不足言表,想来那便是天门?” 费景庭笑道:“这我也说不好啊,只是这内中牵扯到了萨满教妖人。方先生若要碰机缘,可得小心那些萨满妖人。” 费景庭简略的将萨满教的那些家伙说了一遍,听得方士宏直皱眉头:“草原上萨满何曾有过这种手段了?” 顿了顿,他说道:“方某早年游历关外、草原,与不少萨满打过交道。那些萨满的本事不过平平,哪里会让费先生觉得棘手?” 费景庭摇了摇头:“这些萨满来自金帐汗国……总之,方先生不可小觑。” “受教。” 正说话间,外头脚步声响动,费景庭感知到四团强盛气机靠近,扭头看过去。 便见一男三女四个人进到客栈里,领头的男子刚要与掌柜的说话,一眼瞥见费景庭,当即悚然而惊。 “常天龙?” 常家四兄妹彼此对视一眼,当即规规矩矩朝着费景庭抱拳一礼:“见过费先生。” 常天龙神情复杂,目光四下找寻,却始终没发现小白蛇的踪影。三年过去了,常天龙照旧打着光棍呢…… ……………………………… 大青山脉,猴儿山下。 卫神通手做法诀,剑指一点,喝了一声:“敕!” 扑啦啦黄符飞舞,陷于土坑之中的银甲尸跳跃出来。带着帷幕的斗笠破损了,为了遮蔽异状,卫神通便给银甲尸编织了草帽。 银色面甲之下,一双眸子灰白却略略有神。银甲尸低低嘶吼一声,似发泄着不满。 卫神通叹息道:“我知你不甘,道爷又何尝甘心?只是那些人术法诡异,你又不会术法,斗下去只怕会吃亏。” 银甲尸又嘶吼一声,卫神通脸色暗淡,说道:“哎,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些外族法师如此厉害,我想想,似乎比不过那费景庭。既然如此,惹不起还是躲吧。” 那日卫神通与莫尔干交手之后,察觉不对立刻遁走。一路向东,继而扎进大青山山脉之中。 待到了天明,因着银甲尸太过怪异,卫神通便将其留在山中,自行去到归绥城里采购吃食。 不想,回程的时候,恰好瞥见了骑着摩托风风火火赶来的费景庭与符芸昭。 卫神通越琢磨越不对,觉着此间怕是有大事发生,当即扎进山脉之中,这一躲就是十余日。 待到了今日,卫神通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收了银甲尸,打算跑路。 懒得再跟银甲尸废话,手掐法诀,跳在银甲尸背上,喝了声‘疾’,卫神通便在银甲尸背负之下,一路朝东而行。 银甲尸堪比绿毛僵,纵跃如飞,且身如金铁,等闲兵器伤之不得。 刚刚越过一个山头,陡然间一个声音传来:“银甲尸,却是难得。” 疾行间卫神通本就全神贯注,却丝毫没察觉到周遭有人。当即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前方高树枝杈之上,靠坐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披着披风,眉目如画,一双眸子尤其灵动,偏偏神情却极为冰冷。 银甲尸止住身形,卫神通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娃娃?” 卫姜饶有兴致道:“原来如此,却是麻达山下的方士尸身。你能炼制成银甲尸却也不易,不如你来做我手下如何?” 卫神通心中恼火,打不过费景庭、符芸昭两口子也就罢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他头上了?真当他是泥捏的? “好大的口气!小女娃,赶紧回去找你家大人吧。道爷我日行一善,今日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音落下,驱驰银甲尸,换了个方向便走。 不想,银甲尸刚刚纵跃起来,林间稠密的枝杈却陡然疯长起来,化作一根根柔软的蔓藤朝着银甲尸缠绕过来。 银甲尸再是纵跃如飞,也不会真的飞行。几个纵跃间,便被蔓延过来的枝杈缠住。银甲尸咆哮着扯断一些,随即更多的枝杈缠绕过来,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卫神通见势不妙,紧忙从银甲尸背后跳下,刚要找出黄符,便见一柄精巧的锄头停在其头上,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卫姜的声音:“如此,你可服了?” 卫神通混迹江湖这么些年,见识还是有的。那精巧的锄头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手中也有法器,可法尺与之比起来就像是废铁一般。 能用如此厉害法器的,又岂能是寻常的小女娃? 卫神通当即认怂:“服了。” 卫姜飘身飞过来,一指点在卫神通眉心。 收回手,卫姜说道:“散神咒已种,从今往后你便听我号令行事。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屠营 见过礼,常天龙让三个妹妹去安置,自己则陪着落座。常天龙再不复初见时的狂傲,那胡七姑与之相比修为不过伯仲之间,差也没差到哪里去,没看连胡七姑都去给费景庭做了婢女? 费景庭自顾自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你们兄妹也是为了天门而来?” “是。”常天龙说道:“家中长辈感知到草原有变故,便派了我们兄妹过来查看。”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草原不比关外,这事儿你们还是别掺和了。” 常天龙会错了意,皱眉说道:“费先生未免太过霸道,天门打开,说不得就是一场大机缘。费先生修为高,得一份机缘自然是理所应当。可余下的机缘,总归不能全都归了费先生吧?” 费景庭乐了:“哪里来的机缘?我方才那话是好心劝你,莫要平白无故将性命丢在草原。算了,你不听就罢了。” 说着,费景庭起身道:“在山里找寻了十余日,身子有些乏,恕不奉陪了。” 方士宏赶忙拱手:“费先生自去便是。” 费景庭起身,带着张乐瑶去客栈的房间里安置,桌旁只余下方士宏与常天龙。 方士宏瞥了其一眼:“常家人?” “正是。”常天龙不自查的孤傲起来。 方士宏笑吟吟的起身一拱手,扭头就走。方士宏虽然传承驳杂,术法邪门,可好歹也是道门中人。常天龙在关外再如何有威名,落在道门修行中人眼里,不过是一条有些道行的长虫罢了。 方士宏看似有礼,实则轻蔑的举动,激得常天龙暗暗攥紧了拳头。便在此时,常银花凑过来说道:“兄长,费先生怎么走了?他是怎么说的?” 常天龙性子孤傲,却是不傻。回想方才费景庭的话语,不像是在扯谎。闻言不由得沉吟了下,说道:“费先生说让我们别掺和,怕丢了性命在此。” 常银花眉毛一立:“好大的口气!我们四兄妹加起来,虽说打不过费景庭,可旁人谁能敌得过咱们?这费景庭也太过瞧不起人。” 常天龙说道:“费先生也是好心……罢了,且先留下来,观望一阵,不要胡乱树敌。” 风云汇聚,费景庭等人在归绥城里待了两日,四下打听了下消息,可那群人就好似埋进了土里一般,彻底消失无踪。 方士宏最为油滑,也不知得了什么消息,第三日一早便退了房,与费景庭告别,说是返回秦地修行。 寻了两日始终没有消息,不论是费景庭还符芸昭,都失了继续找寻的兴趣。于是下午退了房,启程朝天山而去。 摩托车朝西而行,走了不过半个钟头,远远便瞧见远处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人影瘦瘦小小,一身草原装束。费景庭眼力极佳,一眼便分辨出,却是此前遇到过的萨仁其其格。 费景庭送了油门,让摩托车停歇下来,眼见萨仁其其格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当即喊了一声:“萨仁其其格!” 听见喊声,马上的萨仁其其格终于认出了费景庭,一勒马,枣红马唏律律一声,扭头朝着费景庭奔来。 到得近前,不待枣红马站定,小姑娘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费……费先生,额勃说你是有大本事,求你救救我的部族!” 费景庭与张乐瑶对视一眼,后者赶忙搀起小姑娘,低声宽慰道:“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 ……………………………… 一个时辰之前。 远远的在山坡上,眺望哈素海畔的帐篷群,莫尔干大祭司终于摘下了面纱。面目深邃而平常,不平常的是生着一对异瞳。左眼深棕,右眼则泛起银辉。 他手中拖着陶罐,说道:“运气真好,刚刚收集满了阴煞,就碰到了这么多的生魂。” 随行的奥德根立刻质问道:“莫尔干,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都是长生天的子民!” 莫尔干用一对异瞳瞥了奥德根一眼:“他们不是都信了黄教吗?再说了,长生天的子民,将生魂奉献给长生天,正好得偿所愿。” “你!”奥德根怒气勃发:“如果你要献祭草原子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莫尔干微微笑了下,冲着戒备的奥德根伸出右手虚空一抓。那奥德根紧忙举起萨满鼓相抗衡。无可匹敌的力量抓住了奥德根的灵魂,只是略略一抽,便将其灵魂抽出了体外。 莫尔干往回一拽,那奥德根的灵魂便惨叫着被收入了陶罐之中。 不待莫尔干吩咐,周遭祭祀与护卫有样学样,纷纷抽出马刀将漠北的骑兵砍杀在地。 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化作尸体,生魂被抽取出来,纳入陶罐之中。 萨利霍驱马过来道:“大祭司,我们不继续南下了?” “南下?”莫尔干诧异的看了眼萨利霍:“这么多鲜活的生魂就在眼前,为什么还要南下?” 而且一旦南下进入汉地,保不齐就会遇到汉家的修行者。老剑仙斩杀了一波又一波的萨满先行者,新剑仙看起来比老剑仙还要厉害,再加上那晚意外遭遇的家伙。 莫尔干可不想将精力都浪费在无畏的战斗上。 “你说得对。” 萨利霍不再反对,于是二十几骑朝着哈素海旁的聚集地便扑了过去。有警戒的骑兵试图阻拦,结果隔着上百步,便被收割了生魂。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老旧的步枪扣响,四下的牧民发现了入侵者。不用招呼,牧民们便操持起马刀,跨上骏马,聚集起来试图应战。 可惜此时早已不是草原骑兵的时代。匆匆聚集起来了三十几骑,一个照面便被大祭司莫尔干收取了生魂。 营地里乱作一团,二十几骑冲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地。 额勃亲眼看见己方牧民举着弯刀重逢,而后半途纷纷坠马,急急忙忙穿戴上萨满服饰便要应战。 “额勃,这些……这些是什么人?”萨仁其其格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看见额勃焦急的询问道。 “萨仁其其格,快跑,骑着你的枣红马,去归绥城。碰到那一男一女,求他们来援手;碰不到……碰不到你就自己逃命去吧!” “额勃?” “快逃!” 额勃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萨满鼓敲响,阴煞之气环绕,继而一条黑狼奔出,拖着萨仁其其格便跑。 待萨仁其其格跨上枣红马奔出营地,转头看去,营地里已经燃烧起来。穿戴整齐的额勃驱使着苍鹰与一名黑袍人斗在一起。 而她的父亲特木尔巴根,则一手弯刀,一手手枪,开枪放倒一名骑士,跟着便被蜂拥而至的骑士砍倒在地…… ……………………………… 听闻萨仁其其格三言两语讲述了事情经过,费景庭与张乐瑶对视一眼,挥手收了摩托,放出一台大g,拉开车门便坐了上去。 发动机咆哮,费景庭丝毫不怜惜颠簸的草原会不会对车辆有损,越野车转瞬便飙了起来。 萨仁其其格纵马一个时辰,费景庭开着越野车不过花费二十几分钟便到了哈素海旁的营地。 燃烧的蒙古包,四下倒闭的羊马与牧民。 萨仁其其格推开车马踉跄着下了车,连滚带爬的跑到营地里最大的帐篷前,略略呆滞一下,径直跪倒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前:“阿爸~” 费景庭老远便感知到,此地好似被抽取了生机一般,只余下一片死寂。 从车上下来,费景庭一挥手,放出符芸昭、胡七姑与小白蛇。 现身的时候,符芸昭正嚼着肉干,看着平板。先是略略怔了下,随即察觉到四周的诡异。 “那些家伙现身了?” 费景庭点点头,不用其吩咐,符芸昭便道:“小白白,四下查看敌踪!” 也不知是不是猞猁给的法门有异,两年多了,小白蛇依旧没化去横骨,不过现在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了。 “哦。”小白蛇应了一声,有如草上飞一般,四下奔行查看踪迹。 胡七姑乃是成了精的狐狸,自然知道此时费景庭放她出来是为了收买,当即朝着另一边寻去。 符芸昭喝了声:“去!” 身上金光一闪,金蚕蛊在半空中略略现身,继而隐去踪迹,但见草地破开一道沟渠,金蚕蛊朝着另一边便追了下去。 哈素海地处群山脚下,那些家伙如果要跑上山,总归能留下踪迹。倒是在草原四散而去,不好寻找其踪迹。 张乐瑶查看了额勃的尸体,伸手为其合上双目,起身说道:“这些人手段诡异,死者大多身上无伤,想来是被生生抽去了魂魄。” 费景庭想起当初与那些黑袍人遭遇,其使用的诡异术法,当即点头道:“错不了,就是那些家伙。二十几个家伙,七、八个是黑袍法师,抽去普通人生魂,想来是要做邪法。” 便在此时,小白蛇嗖的一下蹿了过来,朝着符芸昭嘶嘶作响。 “小白白说敌人往东去了。” 紧接着,胡七姑奔行回来,嚷道:“老爷,附近的狼群说看见一些家伙往南面去了。” 一往东,一往南,这是逼着自己分兵追击啊。 费景庭刚要分配追击人手,符芸昭一挥手,蛊虫便落在费景庭身上,说道:“胡七姑跟着我,我还有小白白与金蚕,南面的家伙归我了。” 符芸昭修为与费景庭相差无几,真要生死相搏,费景庭都不敢说一定打得过符芸昭。 费景庭当即点头同意:“好。” 符芸昭转了转眼珠:“那越野车也归我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诱饵 越野车……费景庭就知道,符芸昭这丫头惦记这辆大g已经好久了。 这些日子符芸昭在小世界中也没消停,横冲直撞也不知弄坏了多少辆车。上次费景庭神魂进入小世界,瞥见这丫头已经能熟练的驾驶车辆了。 “放心,我已经出师了,绝对不会撞车!” 丢下信誓旦旦的一句话,符芸昭招呼小白蛇与胡七姑钻进越野车里,那越野车咆哮着便朝南追了下去。 费景庭想了想,径直放出一辆国产越野车来……总不能放着萨仁其其格不管。 钻进车辆之中,萨仁其其格已经哭干了眼泪,这会儿只是咬着嘴唇道:“费先生,求你替我报仇。只要报了仇,我什么都答应你!” 费景庭也不答话,若换成三年之前,说不定费景庭还会心动。如今身边四个女子都摆布不过来,哪里还敢再招惹别的女子? 张乐瑶在一旁安慰道:“我们本就是道门中人,邪魔外道为祸一方,我辈自不会坐视不理。你且放心。” 话说就这草原上,大g与国产越野其实没多大区别,跑个八、九十顶天了,再快就算车不散架,人也得散架。 一路朝西追下去,沿途又路过一处牧场。那些西北来的萨满做事很绝,所过之处人畜不留,尽数被收割了生魂。 又追出去四十多分钟,远远的便瞧见前方草原上八骑策马而行。发现越野车的踪迹,马背上的汉子摘下枪械,胡乱的朝这边放枪。 朝自己打枪? 而且看这意思,这帮人似乎打算分散逃走。 费景庭说道:“乐瑶,你来开。” 张乐瑶应承一声,开了副驾驶车窗,一个翻身就上了车顶。费景庭降下左侧玻璃窗,纵身便到了副驾驶。与此同时,张乐瑶闪身进到驾驶位,握住方向盘,踩住了油门。 费景庭打开天窗,起身探出半边身子,一抖手,一柄上了子弹的刘易斯机枪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些机枪都是从东京回来时带回来的特产,这枪弹鼓供弹,弹容量四十七发。费景庭到手之后,立刻在小世界里摆弄了一番,十几把刘易斯全都上了满装弹鼓。 近距离射击,不过是三点一线。车上虽然颠簸,可费景庭这些年可不是白修行的。身体随着车辆起伏,稳稳站在那里,手中的刘易斯机枪只是轻微颤抖。 枪械上膛,略略瞄准,坑坑坑的机枪声便响了起来。 一道弹幕扫过,径直将一名骑士撕成两半;略略停歇,火鞭扫过,又将二百米开外一名骑士笼罩在弹幕之中。 那骑士刚要跳下战马,连人带马腾起无数血雾,一声不吭栽倒在地。 余下三名持枪的家伙分散开来,有人径直跳下战马,试图瞄准射击。此时距离已经迫近到飞剑范围之内,费景庭哪里会给对方机会? 一个弹鼓打完,机枪收进小世界之内,掩日、断流两柄飞剑交错而出,那飞剑摩擦空气,发出凄厉的啸声。 一名骑士试图以枪械格挡,咔嚓一声,掩日斩断枪托,穿胸而过;目睹了同伴的惨状,另一人丢下枪械,刚刚拔出弯刀,断流飞过,那人脖颈间血雾喷涌,仰面栽下马来。 剩下一人坚持打出一枪,砰的一声,子弹落在车辆前方。再想上膛,却是迟了。两柄短剑交错而过,那人生生被斩成了三段。 余下三名黑袍人对己方同伴的死好似无动于衷一般,远远的端坐在马上。 “这是什么车?速度太快了,我们走不掉。” “飞剑……应该就是萨利霍说的剑仙传人了。” “没办法,只能拼了,尽量为莫尔干争取时间。” 三名黑袍人商议妥当,几乎同时亮起眉心竖纹。银色的光辉从竖纹透出,化作万千丝线,那丝线自行编制,瞬间便化作一头怪异的巨兽。 那巨兽双足四臂,半是猪脸半是人面,看着分外诡异。 甫一现身,便发出震慑神魂的嘶吼之声。车内的张乐瑶只是略略耳鸣,萨仁其其格却抱着头痛苦的哀嚎起来。 半身露出天窗的费景庭略略皱眉,感知到那诡异的吼叫声在攻击神魂。冷哼一声,三光汇聚,继而纵身而起。 张乐瑶急打方向盘,绕过巨兽袭来的巴掌,朝着那三个黑袍人就撞了过去。 费景庭冲天而起,腾起十几丈高,在空中略略观察,那巨兽七八丈高,周身泛起银色光辉,内中丝线交织,看模样却不是华夏神话中的任何妖怪。 想来这便是这群西北萨满的手段了。 他人在空中略略停顿,两柄飞剑疾啸着朝那巨兽斩去。掩日泛起红光,断流愈发清冷,包裹着剑芒的两柄飞剑迅如流星,不过瞬间便在那巨兽身上切割了十几剑。 巨兽吃疼,发出痛苦的嘶吼,费景庭却发现这巨兽与鬼物极其相似,更像是纯粹的灵体。 怪异的是,这灵体如何存活于灵机断绝的天地?想来这些西北萨满另有秘术,又或者这灵体比鬼物更加高级? 世间妖鬼,最怕雷法。费景庭身形下落,双手法诀变换不停,剑指高举招引雷霆,猛的朝下劈落:“雷来!” 天空中散乱的白云汇聚起来,形成一小片乌云,那乌云翻动,一道雷霆径直劈落下来,砸在那巨兽头顶。 巨兽周身电芒闪烁,身形顿时虚幻起来。跟着掩日、断流兜转过来,几次斩击,那巨兽顿时化作散碎的银辉,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巨兽消失的瞬间,马上三名黑袍人身形一震,修为最低的吐出一口鲜血,仰头栽落马下。余下两人口鼻溢血,即便稳住了身形,恐怕也不好过。 眼见两柄飞剑兜转过来,那二人几乎同时做了个古怪的手势,继而眉心竖纹复又亮起,银色的光盾拦在飞剑去路。飞剑斩击,只是略略迟滞,继而光盾破碎,掩日与断流尽皆穿胸而过。 地上那黑袍人挣扎着要起身,抬头就见两柄飞剑悬停在身前。 费景庭松了口气,敌情不明,自然要用全力。方才费景庭御剑术御与天雷术齐出,这才狮子搏兔,瞬间将那巨兽斩杀。 如今黑袍人三去其二,倒是不急着再下杀手了。 不想,那黑袍人极有骨气,吐出一口血吐沫,张口嚷嚷了一句什么,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心脏便刺。 费景庭想要用定身术,却哪里还来得及? 他几步走过去,看着面孔深邃,讥讽的看着自己的黑袍人,费景庭沉吟着说道:“你以为死了就完了?想什么没事儿呢!” 不待对方断气,费景庭手掐法诀,“敕!” 收魂咒使出,生生将那黑袍人的魂魄抽取出来,那魂魄徒劳的挣扎着朝着费景庭飞来,费景庭左手略略触碰,魂魄便被收进了小世界之中。 费景庭略略凝神,神魂出现在小世界之中,以神念沟通,言将顿时现身。 那魂魄处在小世界之中还在发懵,言将领命,狞笑着便朝那魂魄扑了过去。 不过略略撕扯,黑袍人的魂魄便被言将生生吞噬。 那言将消化了片刻,回来抱拳复命,操着古怪的言语朝着费景庭回报。 这魂魄生前名叫阿兰姆,原本只是里海周遭村落里的农奴。三十年前加入了萨满新教,得到祭祀看中,学了一身诡异的术法。 这萨满新教很有意思,明面上信奉长生天,实则术法来源则是伊尔勒格。 阿兰姆修行了十余年,直到有一天,被大祭司领到秘密祭坛,而后伊尔勒格亲自降下神辉,从此阿兰姆就成了祭祀。 听了言将的禀报,费景庭暗自琢磨,莫非这伊尔勒格是假托神名的邪神? 有关外野仙参照,出马弟子打通周身窍穴,野仙就能上身,从而看事、平事。只不过这伊尔勒格好似更高明一些,竟然能在不上身的情况下,就让信徒使用术法。 除此之外,言将还说,这伙人的目的是采集阴煞之气与生魂,继而将邪神科穆尔汗复活。可惜的是,科穆尔汗被镇压的山峰,只有大祭司才知道。他们这些人与大祭司莫尔干在萨仁其其格的部族分开,兵分三路,两路诱饵,大祭司则带着几个人重新进到了山里。 斥退言将,费景庭神魂归位,那越野车兜转一圈儿,总算停在了费景庭身前。 张乐瑶探出头来,目光中满是问询之色。 “有些意思,那伊尔勒格好像是个邪神。”顿了顿,费景庭又道:“而且这伙人不是兵分两路。” 张乐瑶沉声道:“那想来符芸昭不会吃亏了。” 费景庭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北方,那里峰峦叠嶂,也不知那个莫尔干躲在了哪一处山峰之下。 ……………………………… 嘭~ 护卫好似破麻袋一般摔在地上,七窍流血,生生被震碎内脏而死。小白蛇吐了吐信子,周身黑气升腾,转眼化作人形。 扭头看过去,就见符芸昭叼着根棒棒糖,正踩在一名黑袍人的胸口。 “说,你其他的同伴呢?别装不懂汉话,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啊……” 那黑袍人中了针蛊,疼得左右扭动,若非符芸昭踩着,只怕就要打起滚来。 “还有,你那术法是什么名堂?说出来让你死个痛快,不然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周遭尸横遍野,一旁的胡七姑看着兴奋起来的符芸昭,顿时瑟瑟发抖。心道这主母可比老爷心狠手辣多了,以后宁可得罪老爷也不能招惹主母!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复活 草原之上,两辆越野车汇合。 白色那辆国产的还好,车头部位不过撞了不少虫子,沾染上了青绿色的虫胶;黑色那辆…… 费景庭从车上下来,看着没了保险杠,引擎盖上满是血迹的大g,好一阵默然无语。他就知道,车落在符芸昭手里一准没好。 “不怪我,那些人有枪,我干脆就撞了上去。” 行吧,费景庭还能说什么? “遇到了多少人?” “八个,两个会法术。” “我这边也差不多,三个会法术的。” 符芸昭苦恼道:“景庭哥哥,我原本留了个活口,奈何那家伙不会汉话,最后只能让金蚕吞了。” 半空中一阵扭动,虫身娃娃脸的金蚕现身,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恼火,还干呕了几下。 金蚕有洁癖,就连吃人都很讲究,只吃心肝当中的精华。若剖开尸体,便会瞧见其心肝千疮百孔。有传闻说被金蚕吃了的人,死后若是火化,其心肝不能炼化。 “金蚕说,那些家伙不好吃。” 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头。 胡七姑在一旁小意问道:“老爷,那两处西北萨满尽数灭了,如今该如何行止?” “回归绥。” 符芸昭说道:“哈?又去归绥?” 费景庭说道:“这两处西北萨满只是诱饵,为的是闹出动静吸引我们注意。那个叫莫尔干的大祭司另有图谋,似乎是打算跑到山里去复活一个叫伊尔勒格的邪神。” 顿了顿,费景庭接着说道:“随不知伊尔勒格被镇压在哪座山头,但此邪神复生,必要收割大批生魂。草原上地广人稀,这大青山脚下,哪里聚集的人口最多?” “归绥!”胡七姑在一旁答道。 因着地利因素,归绥乃是库张贸易线的必经之路。归绥城皮货贸易繁盛,内中鞣制皮货的商号不知凡几。刻下才八月,城中就聚拢了上万人口,待到了秋冬之际,人口还得翻番。 邪神复生之后想要收割生魂,还有比归绥更合适的靶子吗? 费景庭打算坐镇归绥,那邪神复生必然闹出老大动静,到时若来得及便出手阻止;来不及,那便半路与那邪神斗上一场。 符芸昭吐槽道:“又去归绥,这大半个月一直绕着归绥打转,实在是腻歪。” 别说符芸昭,便是张乐瑶这十几日待下来,也对归绥乃至草原腻歪得紧。 众人商议停当,分乘两辆越野车,又朝着归绥而行。他们中午才从归绥城中出来,绕了个圈子,入夜之后又回了归绥城里。 入住的还是那家客栈,费景庭略略感知,却没感知到常家四兄妹。也不知这四条蛇是知难而退,还是另有谋划。 多了个小姑娘,费景庭便多开了个房间,让张乐瑶陪着萨仁其其格。待小姑娘睡了,张乐瑶才过来说道:“萨仁其其格的父亲没了,不过爷爷还在。等此事了结,可以把她送到她爷爷那里。” “那就好。” 费景庭刚刚点头,便心有所感,与同样感知到的张乐瑶对视一眼,二人开了窗子,跳上客栈房顶,举目朝着北方的大青山望去。 夜幕如墨,天目术下,费景庭却瞥见有无数的阴煞之气朝着一座山峰汇聚。片刻之后,好似地震一般的隆隆声传来。 随着那轰鸣之声,一股强横的气机扩散开来,内中隐含暴虐、扭曲之意,刺得费景庭好一阵不舒服。 身旁的张乐瑶打出黄符,定住心神,担忧道:“景庭,那邪神只怕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要对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邪物荼毒生灵。”顿了顿,费景庭看着张乐瑶道:“邪物强横,只怕你有危险,不如先行进小世界躲避一二。” “那你呢?” 费景庭没说话,只是露出一抹微笑。挥手间,张乐瑶被收进小世界之中。不待费景庭动身,左掌金光闪烁,一团气机涌出化作符芸昭。 身形矮小的符芸昭跳着脚张望了一番,蹙眉道:“如此气机真是让人厌恶,景庭哥哥,我与你并肩而战。” “好!” 二人不再多话,费景庭扯住符芸昭的手,施展徐行止追之术,一步便跨出二十几丈,转眼便出了归绥城。 二人朝着东北方疾驰而去,看着那晃动的山峰,费景庭略略回忆,便想起来那是大青山的东段,形似蟠龙,名唤蟠龙山。 ……………………………… 一个时辰之前。 莫尔干从马上跃下,仰头看着巍峨的蟠龙山,摊开双手赞叹道:“看到了吗?就是这里!伊尔勒格的身躯就藏在此山之中。” 此时跟在莫尔干身边的只剩下了六个人,四名护卫,两名祭祀。萨利霍仰头看了眼巍峨的高山,说道:“大祭司,我们只收集了阴煞与少量的生魂,要想复活伊尔格勒,恐怕要收割更多的生魂。” 莫尔干怪声笑道:“不,萨利霍,几百个生魂已经足够复活伊尔格勒一小部分了。至于剩下的,山下就是归绥城,那里有上万的生魂,活过来的伊尔格勒自会去收取。” 萨利霍沉吟着,所以那两队人手能不能收取足够的生魂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幌子?难怪大祭司一直对伊尔勒格的藏身地保密。 莫尔干说道:“只要伊尔勒格复活,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主宰会重新打开天国之门,赐予我们永生。” 众人口中赞颂主宰,纷纷下马,跟着莫尔干进到了山里。蟠龙山上有洞窟,却不是闻名后世的蟠龙洞。 那洞穴距离山脚不远,进到洞穴里,便能见到石壁上的原始壁画。上面记载着游牧、渔猎生活,更多的则是祭祀各类稀奇古怪的神明。 洞窟曲折,先行进到一处大溶洞里,此处道路分叉,从左面的狭窄洞穴进入,行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空旷的溶洞。 护卫晃动火把,萨利霍抬眼便看到了一尊石像。那石像极其扭曲,背生双翅,双爪如钩,脑袋却似鹿似马。 “伊尔勒格!” “没错,这就是伊尔勒格。” 萨利霍有些困惑:“可是大祭司,这只是一尊石像。” “主宰不会错的,伊尔勒格只是中了法术才变成了石像。只要献祭足够丰盛,祂就会重新活过来。” 不待莫尔干吩咐,几名护卫开着布置祭坛。不片刻,祭坛布置妥当。莫尔干小心翼翼的将陶罐摆在祭坛中央。口中嘟嘟囔囔念叨着,眉心竖纹亮起,一道银光闪过,陶罐破裂。 浓郁如墨的阴煞之气破罐而出,刚要扩散,便被万千的银色丝线包裹起来,尽数灌注在石像之内。 那阴煞之气实在太过浓郁,饶是大祭司修为最高,眉心竖纹分出的银丝也只是勉强控制住。 “萨利霍,献祭生魂!” 萨利霍也不废话,眉心竖纹亮起,便有无数生魂被释放出来,尽数进入那石像之内。数百生魂灌注进去,萨利霍顿时虚弱起来。 可偏偏那石像毫无反应。 “大祭司,没反应,是不是出差错了?” 莫尔干瞪着石像说道:“没反应?那只能是献祭的还不够。” 眉心分出几根丝线一卷,便将猝不及防的四名护卫卷起,摔死在了石像身上。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流淌,继而诡异的被引导进了石像脚下。 莫尔干狂笑道:“原来如此,伊尔勒格需要鲜血献祭。” 献祭了四名护卫,那石像开始抖动起来,须臾之后就有平息的迹象。 “不够,还不够!” 莫尔干状若疯癫,随手抓住身旁的一名祭祀,猛地朝着石像丢掷过去。那祭祀惨叫着,人还在半空,便被万千丝线绞成了肉泥。 血雾喷涌,飘荡着不落,尽数被吸入那石像的口鼻之中。 萨利霍倒吸了一口冷气,察觉情形不对,扭身就要退走。可哪里还来得及? “萨利霍,现在轮到你来献祭了!” “不,不不。莫尔干,这根说好的可不一样……” 萨利霍试图反抗,可修为本就差了一大截,又放出了沿途收割的生魂,哪里还是大祭司的对手? 只是略略反抗,便被大祭司银丝缠绕住,丢向了石像。 嘭! 这回不用莫尔干动手,萨利霍刚刚飞过祭坛,整个人便化作血雾。跟着那石像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周身皲裂开来,跟着一头七、八丈高的邪异生物破开外表石壁,浑身翻滚着阴煞之气,从束缚中挣脱开来。 莫尔干大笑着:“伊尔勒格,主宰,我复活了伊尔勒格!” 已经完全疯癫的莫尔干丝毫没有注意到,溶洞入口处,已然出现了三个身影。 卫神通看着那诡异的邪神,咽了口口水说道:“主人,还不出手吗?” 卫姜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伊尔勒格说道:“还不是时候,这东西现在太过弱小了。” 弱小?若非卫神通一直压制,身旁的银甲尸只怕就要暴走跑路了,哪里弱小了? 便在此时,伊尔勒格俯下身来,看了一眼摊开双手狂笑不已的莫尔干,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跟着探手将其抓住。 “额……等等,是我复活的……” 莫尔干永远的闭嘴了,伊尔勒格径直将其丢在嘴里大嚼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科穆尔汗 吞噬了莫尔干,那邪物力量又增强了几分。一双红色的眸子朝着卫姜、卫神通看将过来。 卫姜探手搭在银甲尸与卫神通肩头,说了声:“走!” 三道人影没入地下,那邪物科穆尔汗嘶吼着,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奔袭过来,一爪子落下,地上深厚的岩壁生生被抓出了硕大的缺口。 一击不中,科穆尔汗咆哮起来,强大而邪异的气机扩散开来,周遭岩壁振颤起来。 那邪物嘶吼过后,扩散的气机猛地缩回来,原本漆黑的石壁变得灰白起来,振颤之中簌簌而下,好似流沙。 溶洞开始崩解,不仅如此,随着那邪物走过,沿途的洞穴尽数崩解。不片刻,那邪物便破山而出,身后的蟠龙山一角崩解开来,化作流沙,倾泻而下有如雪崩。 那雪崩一般的流沙席卷而过,发出隆隆的轰鸣,沿途席卷而过,草木土石,尽数埋葬在灰白流沙之中。 邪物背后双翅展开,腾身而起。在半空眺望一下,选定南方便扑了过去。 一部牧民的帐篷就在山脚之下,那邪物从天而降,不过嘶吼一声,跑出来查看的牧民便纷纷倒伏,生魂随着那吼声脱离肉身,继而被那邪物收敛。 邪物挥舞了下爪子,内中迸出无数银色丝线,那丝线卷起百多号牧民的尸体,将其绞成血肉,尽数被那邪物吸取进了肺腑之内。 每收敛一个生魂,那怪物的气机便强大一分;每收割一分血肉,邪物的肉身便会壮大一分。 蟠龙山发出的轰鸣震慑四野,常家四兄妹原本在野外找寻机缘,闻听轰鸣之声便朝着蟠龙山寻了过去。 结果刚走了一半,便瞥见天际飞来一硕大的邪物。常天龙修为最高,心中警兆忽生,脸色巨变,想也不想说道:“走,快走!那东西不是我们能抵挡的!” 四兄妹从小长到大,默契非比寻常,眼见长兄如此说,三个姐妹也无二话,扭头便朝相反方向奔走。 不过奔走须臾,常天龙回望一眼,咬牙道:“分开走!” “兄长!”常金花咬牙喊着。 “快走,迟了我们谁都走不掉!” 常天龙暗暗咬牙,法诀一掐便现出原形。一条硕大的巨蟒盘踞在地,头顶顶着硕大的鸡冠。 那邪物从低空掠过,却是停也不停,径直朝着归绥城飞去。路过常天龙上空,邪物只是用那猩红的眸子看了一眼,常天龙便浑身颤抖。便是幼小之时被巨鹰盯上,常天龙也未曾有过如此弱小、无助之感。 所幸那邪物只是掠过,全然没将常天龙放在眼里。 眼看邪物飞远,常天龙化作人形,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吸着气。三个姐妹兜转过来,架起常天龙就走。 “兄长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快走快走,那费先生说的没错,这事儿便是爹娘来了也没法掺和,那邪物实在太过厉害!” 不提狼狈东行的常家四兄妹,那邪物振翅而飞,二十里外便是归绥城。 便在此时,地面上略略震动,一条土蚰蜒破土而出,腾起二十几丈朝着那邪物撕咬过去。 邪物闪身躲开,挥爪便将土蚰蜒的脑袋捏碎。那土蚰蜒落地,周遭泥土涌动,转眼又恢复如初。 又有一大团野草腾起,半空中骤然燃烧起来,化作浑身满是元阳真火的火孔雀,鸣啼一声,朝着那邪物便纠缠了过去。 地面上,匆匆赶到的符芸昭与费景庭仰头看着半空中飞旋的邪物,符芸昭皱着眉头道:“这邪物好生邪异。这东西还会飞,最好把它困在地面。” “科穆尔汗……”费景庭念叨了一遍邪物的名字,观量一眼,说道:“斩了其双翅,我看它还如何飞!” 身前陡然浮现两柄飞剑,费景庭喝了声‘去’,掩日、断流便兜转着,朝着那邪物扑了过去。 符芸昭身手招引,火孔雀盘旋一阵,占领制高点,连续扑击,将那邪物压制得降下高度。一红一银两柄飞剑纠缠上去,那邪物科穆尔汗咆哮着挥爪试图抓住飞剑。 掩日略略虚晃,断流好似流光一般在其背脊处划过,邪物一声嘶吼,左侧翅膀被断流斩断,身子打着璇子坠落下来。 轰! 一声巨响,邪物落在地上砸了个深坑。还没等其缓过来,土蚰蜒便纠缠了上去。 蚰蜒百足,纷纷刺入邪物体内,那邪物胡乱撕扯,土蚰蜒却是一边崩解一边充足,始终纠缠不休。 掩日兜转过来,那邪物没等反应过来,另一边的翅膀也被斩断。 符芸昭冷哼一声,邪物周遭草木疯长,将那邪物团团缠裹。 “这邪神也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那邪物身躯之内迸发出银色光辉,无数的丝线将那土蚰蜒粉碎。丝线又升腾起来,一些追寻两柄飞剑,另一些则试图捆住火孔雀。 那孔雀身上的是元阳真火,根本就不是凡间之火。银色丝线刚刚触碰,便卷曲着倒缩回去。 少部分来不及收缩的丝线,顿时在元阳真火之下燃烧起来。眼看元阳真火顺着丝线一路烧将过来,邪物果断斩断了丝线。 费景庭抖手间握住青冥剑,低声道:“莫要大意,我看这邪物没那么简单!” 那邪物发觉奈何不得火孔雀,转头察觉费景庭与符芸昭,当即一伸爪子,便有万千丝线朝着二人卷来。 费景庭闷声不响,手中青冥剑振颤,剑芒连斩。那射过来的银丝便在剑芒连斩之下寸寸断裂。费景庭心中诧异,这邪物看起来不过是大了一些,除此之外与那些萨满教的法师没什么区别。所谓的邪神科穆尔汗便是如此简单? 诧异之时,火孔雀扑将下来,与那邪物滚作一团,邪物随即惨叫着,浑身燃烧起来。便在此时,符芸昭一抖九节鞭,九节鞭分解开来,八根钩镰好似一道长蛇,翻飞着席卷而去。 翻飞的钩镰绕着那邪物兜转,不过须臾之间便在那邪物身上划出了无数的伤口。 邪物嘶吼阵阵,也不知那邪物是如何生的,身躯满是伤痕,偏偏不见血肉,反倒流出浓郁的阴煞之气。 “景庭哥哥,你再发呆下去,我可要处置这邪物了。” 费景庭暂且将心中疑惑抛诸脑后,抖擞精神,提剑而行,身如流星,纵起来十几丈高,手中青冥剑泛起青光,临近那邪物,一剑斩将过去。 邪物顿时发出愈发凄厉的惨叫。这一剑斩将过去,邪物左半边身子连同胳膊尽数斩断,绵延出去的剑芒飞出去几十丈,斩得草地上留出一道十几丈长,五、六丈深的沟渠。 这邪物就如此简单被自己料理了? 费景庭心中疑惑,可眼前那邪物连符芸昭的元阳真火都奈何不了,却是做不了假的。 心中一横,费景庭长剑连斩,身如魅影,不过须臾之间便斩出去十几剑。 邪物身躯一块块的切落,头颅飞起,庞大的肉身挣扎两下,轰隆一声倒伏在草地之上。 “景庭哥哥闪开!” 费景庭飞身而退,那火孔雀径直扑将下来,扑在邪物身躯之上,将其引燃。 元阳真火何其酷烈,那邪物身躯顿时灼烧起来。从身躯内溢出的阴煞之气,也被元阳真火灼烧得化作青烟四散而去。 “什么邪神?我看不过如此。” 费景庭正要长出一口气,便在此时,异变突生。那身躯陡然鼓起,似有异物从中破出。 “小心。”费景庭一把扯住符芸昭,一步退出去老远。 崩~ 肉身从胸膛破开,一道银辉冲天而起。那银辉破开云障,将头顶的天空染成一片银色。 星星点点的银辉飘零,那破开的云障之中,似有一道裂缝展开。距离太过遥远,即便费景庭开启了天目术,也瞧不清那缝隙内中的情形。偏偏,费景庭感知到似有强大的存在隔着缝隙瞥了自己一眼。 便是这一眼,费景庭脑子嗡的一声便轰鸣起来,连带识海都震荡起来。 费景庭紧忙手掐法诀,使了个术法稳住神魂。 原来如此! 这邪物不是最终目的,其收敛阴煞与生魂,最终目的不过是化作炸弹,炸开天庭与凡间之间的屏障。 十里开外,仰头望天的卫姜神情兴奋起来。 “来了!” 一旁的卫神通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呻吟,便是没有神魂的银甲尸也挣脱了束缚,纵跃如飞,一头扎进深山里,试图躲避天上那个存在。 卫姜丝毫不理会卫神通的哀嚎,嘴角上翘,抖手间一柄精致的锄头握在掌中,手中法诀变换,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也是在此时,符芸昭突然喊道:“景庭哥哥,你的手!” 手? 费景庭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左掌亮起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掌心处的烙印发出烈日一般的光明。 “这是……” 不容他诧异,下一刻,他的左手便不由自主的朝着天上的缝隙举了起来。 一道金色光辉冲天而起,径直击在那缝隙之上。费景庭明明没有听见声响,偏偏脑海中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是你。” 金色光辉触在缝隙上,那银色光辉便被其吞噬,继而倒卷而回,源源不绝的被吸纳入费景庭的左掌。 冷漠的声音叹息一声:“可惜了。” 须臾之间,金色光辉散去,天空之上的裂缝弥合,只余下那云朵被卷得有如一团乱麻。 第三百四十一章 灵界 卫姜从天而降,手中的精致锄头染成了玉色,左手则多了一截流转银光的细长之物。 落地之后看向西南,十里之外便立着费景庭与符芸昭。卫姜略略蹙眉,看着左手掌中银光流转之物,脸上极为不甘。 略略伫立,卫姜咬牙吐出一个字:“走!” 卫神通当即应承,乖乖跟在卫姜身后,手中黄符摇晃,不停的召唤躲进深山之中的银甲尸。他本就慑于卫姜之威不得不屈服,眼见卫姜生生在天门之处凿下来一块异物,哪里还敢多嘴问询? 只可惜卫神通不知十里开外放出金光抹去天门之人乃是费景庭,否则只怕立刻便会掉头就跑。 金光彻底收敛,符芸昭戒备着缓缓靠近:“景庭哥哥,你的手……” 费景庭左手放下,略略握了握,左手又重新恢复了控制。那银辉尽数被吸入左掌之内,只有零星残余被费景庭所吸纳,便是那零星的残余,却让费景庭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的认知。 他冲着符芸昭摇摇头:“暂时无事。” 系统愈发霸道,一言不合便控制其肉身,继续发展下去,将来某一日会不会彻底占据其肉身? 他心中愈发担忧,却只能将担忧暂且压在心里。挥手间召出摩托车,费景庭说道:“我累了,你来骑车。” 符芸昭收了兵器,将其缠在腰间,叹息一声,凑过来拥住费景庭,脑袋在其胸口蹭了蹭:“景庭哥哥莫要担心,不论是什么,我与你共同面对。” “嗯,好。” 符芸昭跨步上了摩托,费景庭坐在后座,揽住符芸昭的腰肢。摩托发动,朝着归绥城内行去,后座的费景庭却陷入思绪之中。 除了愈发不受控制的系统,从那银辉之中,费景庭算是得知了此方天地的些许真相。 西方宗教,有地域、人间、天堂之分,萨满讲三界,道门也有三界之分。 人有灵魂,人死之后神魂星散,又重新融合成新的灵魂。费景庭曾见识过不少次,自然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灵魂的。 他不止一次的见过人死之后,灵魂攀升,继而在半空中崩解、星散,消失于天地之间。 如此,问题则来了,那些崩解的三魂七魄平素存在于哪里? 方才系统夺了左手掌控,放出金色光辉与那银辉争斗,继而将银辉尽数掠夺。费景庭便从零星进入自己身躯之内的银辉,或者说纯粹的能量团里,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那纯粹的能量,让费景庭的神魂略略壮大少许。也让费景庭知晓了何谓三界。 科学上讲,人类生存在三维空间里……注意,是空间,而非时空。而科学家们以数学工具推导出来,三维空间之外或许有更多的维度,只可惜生存在三维空间里的人类根本就感知不到。 三界之说,地府与天界就存在于人们的四周,它真实存在,却又无法感知,就像是存在于我们四周的高维空间一般。 那里灵机充盈,却无物质,到处都是散碎的灵体。魂魄崩解之后,三魂七魄最终都会去往此处。 此界与物质界有好似网格般的壁垒,单独的三魂七魄可从网栅透出。若透出之时恰巧周遭有孕育的生命,那魂魄便会附着其中。凑足完整的三魂七魄,便会形成新的魂魄。 也有倒霉的,新生生命直到降生出来,也未曾凑足三魂七魄,此等新生生命便是神魂有失。 道门修行之路,人仙便已然是物质界的顶峰。再往后想要继续修行,就只能闯入更高维度的灵界,壮大神魂,汲取灵机本源。 如此一来就矛盾了,那曹仙姑与卫姜都曾说过,不得天仙不要飞升。可不飞升又如何继续修行? 思绪发散,古往今来那些飞升的道门前辈,不会都去了灵界吧?待修行圆满,再以大能在灵界辟出小世界。 所谓的地府与天庭如是,所谓的佛门净土也如此,或许就连所谓的地狱、天堂也是如此? 胡思乱想间,二人到了归绥城外。费景庭收了摩托,与符芸昭飞檐走壁,转眼回到了客栈之中。 符芸昭去隔壁查看了下,萨仁其其格遭逢变故,情绪起伏太大,一直酣睡着。 费景庭一直思索着那银辉中蕴含的信息,便是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睡。符芸昭懒得洗漱,径直以术法净身,脱了外衣便拱进了费景庭怀里。 费景庭揽着符芸昭,突然开口道:“芸昭,你可知灵界?” “灵界?” 费景庭思虑着,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出来。 符芸昭却说道:“以大能开辟天庭、地府,本就是道门前辈手段。便是庙宇中供奉的神仙,除了飞升的前辈,余下的都是道门前辈敕封,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费景庭说道:“可是曹仙姑留下文字,说不得天仙不要飞升。人仙已然是此界巅峰,不飞升又该如何继续修行?” “景庭哥哥真是庸人自扰,我们连人仙之境的边儿都没摸到呢,这些问题还是留待修行到了再说吧,没准境界到了,很多东西就无师自通了呢?” 费景庭一琢磨,符芸昭的话也有些道理。人仙之后该如何修行,不是费景庭现在该考虑的。他更应该考虑的是身体里藏着的系统,到底该如何分割出来。 思虑一番,感知到符芸昭的小手一直在自己胸口画圈。低头便见其目光灼灼。 老夫老妻了,费景庭自然知晓符芸昭的意思。 只是费景庭思虑过甚,实在懒得动弹,便拥住符芸昭,突发奇想,凝聚出一缕神魂,捻成丝朝着符芸昭的泥丸宫探了过去。 符芸昭略略诧异,径直放开神识,也以一缕神魂探了过来。神魂在咫尺间纠缠,费景庭与符芸昭的识海却轰的一声炸开,此举却打开了新世界。 个中滋味不足言表,想来传说中的吕祖便是以此法逗弄白牡丹吧?哎,以后‘神交已久’这个词儿怕是不能说出口了,太污。 翌日清早。 一觉醒来,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一眼,都有神清气爽之感。相视一笑起得身来,符芸昭便去隔壁看了眼萨仁其其格。 回来之后便嘟着嘴说道:“我劝了好久,那月亮花也不见好转。算了,还是让张乐瑶过去劝说吧。” 不待费景庭说些什么,符芸昭便伸手触碰了下费景庭的左掌,整个人顿时收进了小世界之中。 此举放在平素极为寻常,眼下却意义全然不同。 连同识海的津门小世界,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昨天夜里那系统便夺取了费景庭肉身一部分控制权,此时符芸昭还敢进入小世界之中,便说明其已经有了与费景庭同生共死的决心。 费景庭心中暖流涌动,感动不已,感慨一番才一挥手,放出了张乐瑶。 甫一现身,张乐瑶便蹙眉说道:“景庭,昨日那邪神是不是极为难缠?” “嗯?还好,你怎么这么问?” 张乐瑶说道:“昨日小世界里震颤了许久,想来是你在于那邪神斗法。推算一番,你起码与那邪神斗了两个时辰。” 饶是费景庭脸皮深厚,这会儿也难得羞红了面皮。的确是斗了两个时辰,不过那是在跟符芸昭切磋,跟科穆尔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费景庭暗自琢磨,看来这新姿势以后不能随便用了,若是小世界里有人,只怕一用出来大伙儿就全知道了。 咳嗽两声,支支吾吾几句搪塞过去,费景庭催着张乐瑶去看顾萨仁其其格。张乐瑶冰雪聪明,一直觉着费景庭有些不对劲。出得门来略略一琢磨,便红了脸颊,心中暗啐不已。 收拾停当,待费景庭招呼张乐瑶与萨仁其其格去吃早饭,萨仁其其格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费景庭也不好多说什么,昨日只是斩了邪神,那大祭司始终不见踪影。要么是被邪神科穆尔汗吞了,要么见势不对,放出邪神之后就跑了。 此间事了,剩下的便是将萨仁其其格送到其爷爷的部族驻地,而后出发前往天山。 临行之前,张乐瑶低声与费景庭说了几句,那萨仁其其格方才问询可有什么办法让其复仇。言辞之中,颇有些拜师的意思。 费景庭随口问道:“根骨如何?” 张乐瑶摇了摇头。萨仁其其格根骨极差,只怕就是灵机充盈,终生也无法修行。 张乐瑶随即又道:“不过我见其心智坚毅,只怕不会就此放弃。” 不放弃又如何?无法修道,那便只能走萨满之类的外物修行之路。力量是有了,可到老不过是一场空。 偶然相识,费景庭已然仁至义尽。萨仁其其格余生会走什么样的道路,这就不是费景庭能干涉的了。 退了房,费景庭与张乐瑶再次起行。越野车一路朝西疾驰,上午便过了哈素海,待到了日暮时分,临近九原,终于到了萨仁其其格爷爷部族驻扎之地。 远远将萨仁其其格放下,小姑娘冲着费景庭与张乐瑶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起身之后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费景庭挥挥手,发动汽车朝着夕阳进发。后视镜中,萨仁其其格伫立了良久,这才朝着远处的帐篷群行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山下 过了九原,再往西行就是五原,此处已经是河套边缘。从五原出发,路分南北,一路往南,过银川,走武威、张掖;一路往北,绕过瀚海,在戈壁边缘经过,直奔天山。 在五原休整一夜,打听了道路,费景庭与张乐瑶商议一番,便决定走北路。 此前在归绥前后耽搁了半个多月,浪费了不少时间,此时自然要加紧赶路。 从五原出来,或许是在小世界里待腻了,符芸昭便迫不及待的出来,欣赏起了大漠风光。先是符芸昭,后来就连性子最乖巧的倪秋凤都受不住,抢着出来放风。 前些时日,费景庭抽空去到小世界之内,找了个靠近市区的别墅区,改造了一间房子出来。所谓的改造不过是拉了一台柴油发电机过来,解决了电的问题。水没法儿解决,依旧是随用随取。 留在小世界之内,起初还算新奇,毕竟相差了百年,不说别的,就是游乐场里那些不需要电动的娱乐设施都够符芸昭疯玩的。可小世界到底不是真正的世界,终日灰蒙蒙一片也就罢了,如倪秋凤这样的,领域不过身前三尺,离着远了说话对方都听不见。 更为要紧的是,费景庭去到小世界里只能是神魂状态,虽有真气充盈其身,可到底有些事做不了。 瀚海、隔壁,风光自然与草原不同,众人分乘两辆车,先行北上,继而西行。 费景庭比照着地图,此时他们所走的路线,大略就是后世的g7国道。 这一路都是沙漠、隔壁,偶尔能看到些许的荒原。费景庭没走过此条路线,可手中的地图却是高清的卫星地图。比照卫星地图也能发现,处于清末延续下来的小冰河期,这一路荒芜得紧。 待到了百年之后,气温升高,降水线北移,这一路就不会如此荒芜了。 津门小世界中有图书馆,费景庭闲暇之余总会翻阅一些图书。当日为了写那本《农耕、游牧与海洋》,翻阅了不少资料,其中就有一本推测了汉唐时期至今,历朝历代的平均气温。 笔者推测,盛唐之所以能在关陇崛起,全然是托了气温升高,降水线北移的福。 盛唐之时,关中降水丰富,植被茂密,连带着西域大漠戈壁之中都存有不少的绿洲,于是丝绸之路贸易繁盛。待到了宋时,又到了小冰河期,西域那些小国因着降水线南移,也不知灭了多少。 纵观历史,每一次气温升高,华夏都会迎来盛世。至于见天叫嚣、宣传环保,那是欧洲人才会担心的问题。 欧洲就是块大洼地,气温升高,海平面上升,整个国家都得泡在海里,这帮欧洲人自然要跳着脚的着急。 国内有些没脑子呢,也不知怎么被这帮欧洲人洗了脑,也跟着嚷嚷环保。 看着漫无边际的沙漠与隔壁,费景庭琢磨着回头必须写本书出来。好歹他现在也算是知名学者,写本书来留给百年后的人们,免得上了洋鬼子的当。 过了瀚海,道路难行起来,便是连越野车也不好同行了。费景庭便让众人回到小世界里,自己与符芸昭骑着摩托继续西行。 沿途倒是遇到了几处绿洲,只是这年头乱的紧,北洋政府对西北基本没什么约束力。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人大多留宿在野外。 如此骑行十来日,荒原上的绿意越来越显著,植被变得密集起来。一日早间醒来,从帐篷里出来便瞧见远处高耸云际的山峰。 正直九月,天高云淡,一条血线分隔,下方郁郁葱葱,上方白雪皑皑。 费景庭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旷神怡,叹道:“天山啊。” “这就是天山啊。”符芸昭看着远处的山峰若有所思,忽然突然奇想:“此处景致绝妙,景庭哥哥,不若我们也在此定居吧。左右小世界里还有不少集装箱房,吃食便是敞开了吃也吃不完。” “呵,你就是一时兴起。此处远离中原,会说汉话的都没多少。不用长了,只怕住上一年你就腻了。” 被费景庭揭穿,符芸昭也不恼,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天山高绝,绵延数百里,只怕山中必然藏有元炁。寻一处洞府,想来不会比那些洞天福地差。待将来景庭哥哥修成人仙,御剑而行,往返不过一顿饭的光景,如此每年来此住上一段,岂不快哉?” “那等我修成人仙再说。”费景庭没把话说死。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符芸昭不耐烦继续赶路,便换了张乐瑶出来。摩托车一路骑行,直到日暮时分才赶到山脚下。 又行了一日,二人才遇到一座城,名唤阜康。 此城隶属于迪化道,实际掌控在杨增新手中。这杨增新虽然是个旧官僚,可西域若无此人坐镇,只怕早就有如漠北一般从华夏分离出去了。 正是杨增新此人,一无钱粮,二无军队,单单靠着超绝的个人能力,硬生生妥善的平衡了各族关系,近来更是与苏俄通商,断绝了英国人将西域从华夏分隔出去的野心。 此人后世名声不显,却功绩卓著,而且国内外都是正面评价。其遇刺身亡之后,各族百姓无不怀念杨将军。更有人明言,杨将军在世之时天地更宽广。 可见杨增新此人极得各族百姓人心。 有关杨增新此人的记载,在小世界的图书馆里极少。费景庭看过此人事迹,心中虽然向往,却也不愿意过多接触,继而扰乱原本的历史。 人家杨增新干的好好的,自己去了,保不准就会生出什么变故。窥得人仙之后的修行之路,让费景庭愈发不愿意过多牵扯世俗之事。 一个是成本太高,仙道渺渺,费景庭既然机缘巧合走上了此途,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且外有卫姜,内有神秘莫测的系统,费景庭身处忧患之中,朝夕不保,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理会世俗之事? 另一个,则是蝴蝶效应太过可怕。费景庭如今有些后悔,当初一时间意气用事,与张家父子俩牵扯到了一起。没了郭松龄,奉军在直奉战争里大败亏输,差点连底裤都输掉了。费景庭现在怀疑,是不是没了郭松龄,奉军正规化建设会耽误,继而输掉第二次直奉战争? 若是如此,其后的变故可就太大了,费景庭想管都管不过来。 入得阜康城中,费景庭便发觉此地有北洋军驻守。仔细看了一番,发觉此处北洋军的军服与中原有些不同,看着更像是自制的。所使武器,也大多以俄制居多,看着都是几十年前的老货。 城中百姓,汉民十占其一,余下的都是各族百姓。路过一条热闹的街市,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杂乱中透着一股子和谐。 费景庭与张乐瑶一身装束便是放在津门都略显时髦,落在此间自然是格格不入,一路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好容易寻到一间客栈,伙计是少数族裔的小伙子,掌柜的则是身宽体胖的汉家子。 入住下来,洗去一身风尘,到了第二日二人才出去打听天山派的下落。 萨守坚得张继先、林灵素、王文卿传授三法,一为咒枣,一为扇疾,一为雷法。 渡烟神君尽得萨守坚真传,远赴西域,于博格达峰下开创了天山派。 第二代传人乃是渡烟神君之徒,号八臂神猿,铁肩道长。 第三代传人张志平,其人本是华山派郝大通的弟子,后来拜入了天山派。 第四代传人阿姆古,本是西域女子,其父遇难之时,张志平将其救出。后得传一身本事,行侠天山南北,头戴红巾,被人称做飞红巾。 这渡烟神君与飞红巾都是女子,所以后世有关天山派小说,尤其是天山魔女传,大多都是根据天山派杜撰出来的。 也是在阿姆古之时,张志平还收了个徒弟,此人本是岷山派的赤城子。待担风道长张志平羽化之后,天山派便分为南北二宗,其后绵延十几代,直到化因道长之时,南北二宗才重新合为一。 萨祖道脉不彰,传世的不过萨祖派、西河派与天山派。历经几百年的变迁,内地的萨祖派、西河派,全都不可避免的与其他派系融合,早就不是单纯的萨祖法脉。 也是张元奇博闻强记,道友众多,这才从西河派一位故人那里探听到,萨祖道印很可能是被渡烟神君带去了天山。 费景庭与张乐瑶不会说此地方言,便只能找汉人打听。阜康城下,不过半天光景便转了一圈。 二人找了家馆子叫了些吃食,便将消息汇总起来。 费景庭说道:“城中不少人都不知道天山派,不过倒是有人提起过,每年都会有道士下山,给山下各族百姓看病问药。” 张乐瑶点点头,说道:“有商户说,曾经看到过有道士兜售枣子给牧民。” “咒枣?” “八成是。” 可惜天山派行事隐秘,二人又接着打听,却始终打听不到天山派所在。 过了一日,依旧没有探听到天山派的具体消息。费景庭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远处的山脉说道:“左右就在博格达峰下,不如直接进山去找,耗费一些时日总能找到。” 张乐瑶便应承道:“也好,今日打听到那些道士上秋时会下山与牧民买卖,说不定会遇见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可怜的天山派 秋日高照,费景庭沿着河道南下而行,左手边是娴静的张乐瑶,右手边是蹦蹦跳跳的符芸昭。 只在小世界里消停了两日光景,符芸昭这丫头就耐不住,又跑了出来。于是双人出游变成了三人行。 沿途路过一个村子,因着语言不通,到底没打听出来此地叫什么名。倒是符芸昭瞧着一户人家烤制的馕饼不错,便买了些馕饼与馕包肉。 费景庭反复比照卫星地图,终于大略知道了所在位置。开口说道:“这应该是三工河。” “三工河?” 为什么起这个名,无从考证。只是有书籍记载,说着乾隆的时候,都统明亮蹭上到天池考察地形,开凿引水,也不知是不是这条三工河。 博格达峰海拔五千多米,高耸云际,雪线之上白雪皑皑。春夏之际,自有积雪融化,或汇入溪流缓缓流淌,或流入深达一千五百米的天池之中。 也正是天山的存在,阻滞了水汽,这才滋养了天山南北。天山以北百里开外便是沙漠,北麓的宜居带全然是沿着天山,被天山水流滋养,不过百里宽的一条狭长地带。 三人随意而行,时快时慢。碰到好玩的事务与精致的景致,便停下来略略驻足;余下的时辰里,疾行不止。 其间又路过一处村落,符芸昭被各家各户种植的葡萄吸引,跟人家比比划划好半天,才买了一筐葡萄回来。 只是略略尝了一颗,符芸昭就皱起了眉头:“酸的,呸!” 小世界里的超市被小吃货符芸昭逛了个遍,各色果蔬被她吃了个遍,哪里还看得上普通的葡萄? 又尝了一颗马奶葡萄,符芸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个还不错,景庭哥哥你尝尝?” 张嘴接过符芸昭递过来的葡萄,尝了下,的确很可口。费景庭便一挥手,将其收进小世界之内,留待回头分给大家都尝尝。 “等回头下了山,去到那村子里再买一些。”费景庭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还是抓紧赶路吧。” “好。” 加紧脚程,山势逐渐陡峭起来。赶在午后,三人到了天池左近。这一路道观没见着,倒是碰到了一座庙。 那庙宇颇为残破,也不知内中还有没有僧侣。 三人举目四望,始终不见道观身影。张乐瑶沉吟了下,便说道:“三叔信中提过,天山派祖庭便在天山北麓,过了这天池,上面白雪皑皑,想来那天山派不会将道观设置在其上。” 符芸昭便道:“也就是说天山派就在天池左右?那不如分头寻找,待寻到了彼此招呼一声,再行汇合。” 费景庭点了点头:“也好。” 他琢磨了下,挥手间将猞猁那货放了出来。这货一直待在小世界之内,每日间除了修行,大多数时候除了吃就是睡。或许是动物习性还没退干净,正赶上贴秋膘,以至于这货比之夏日里足足圆了两圈儿。 费景庭看着这货直皱眉,眼见费景庭神色不善,猞猁察言观色,立马道:“老爷可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一声令下小的绝不推辞!” 一番表忠心,生生将费景庭叱责的言语堵了回去。实在懒得跟着惫懒货计较,费景庭便一挥手:“去四下转转,看看哪里有道观。” “好嘞!” 这货应了一声,颠颠儿的跑了。 那边厢,符芸昭放出了小白蛇与金蚕蛊,只有张乐瑶没个灵宠傍身,便只能自行朝着东面寻去。 三人、两妖一蛊散将出去,费景庭越过天池,朝着东面寻将过去。 他一路纵跃如飞,翻山越岭,天目术加持之下,便是二十里开外的精致落在眼里,也细致入微。 刚刚翻阅一个山头,眼前又是一条河道,正要跨越过去,费景庭轻‘咦’一声,骤然停下身子,悬停在了树梢之上。 河道下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挽起发髻,坐在一块石头上,正用手中的木棒敲打着衣物。旁边的木盆里,放置着拧干了水的衣物。 看其打扮,分明是道门中人,偏偏眉目深邃,却是少数族裔的女孩子。 费景庭飞身而下,信步走了过去。 那道童或许太过专注,费景庭走到其身后,其依旧没反应过来,还在专心致志的敲打衣物。 费景庭看着有趣,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道童吓了一跳,转头看将过来,见费景庭笑吟吟的看着她,紧忙稽首:“无上天尊,见过居士。” “见过小道长。” 道童一双眸子好奇的看了费景庭半晌,才说道:“你的口音好生古怪,是从中原来的吗?” “正是,小道长好耳力。” “真是稀奇,中原繁华,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做生意,怎么会跑到西域来?” 费景庭笑而不答,转而问道:“小道长可是天山派的?” “是啊。” 费景庭点点头,抬手朝着天空一指,青冥剑凭空出现,在御剑术驱使之下,略略振颤便冲天而起。继而盘旋在天空之中,发出阵阵轻啸之音。 那小道童略略呆滞,继而戒备道:“你……你是中原来的修士?” “不错,在下净明费景庭,特来拜访天山派……额,敢问现任天山派掌门名讳?” 小道童说道:“掌门是我师父云真。” 天山派源远流长,自北宋至今,八百余年。算算字辈,这云真应该是天山派第五十二代传人。 费景庭笑着逗弄道童道:“哦,你师父是云真,那你叫幻什么?” “幻珑……咦?你怎么知道我的道号?” “刚刚跟你说了啊,我也是道门中人。” 便在此时,山林中一阵响动,猞猁这货从中跃出。幻珑年岁不过七、八岁,当即吓得‘诶呀’一声,手中衣物掉进河水里,抱着打衣棒子紧张不已。 “豹……豹子,别,别过来!” 天山之中自然是有豹子的,虽说平素不伤人,可那也得看体型。如幻珑这般的,豹子自然不会放过。 费景庭宽慰道:“别紧张,这是家养的。” 猞猁这货仿佛为了证明费景庭的话,使出蹩脚的假形化身之术,顿时身形站立,化出双腿双臂,身上还多了件不伦不类的迷彩服,只可惜脸面还顶着一张猫脸。 “老爷,小的刚刚查明,东南方五里,越过山头,半山腰有座破百道观。” 幻珑眼睛瞪大:“说……说话了!妖怪啊!” “别紧张,家养的,家养的。” 生怕吓坏了小道童,费景庭径直一挥手,将猞猁收进了小世界之中。 幻珑顿时松了口气,继而盯着费景庭道:“你好厉害,只怕比我师祖还要厉害。”余光瞥见顺着河水飘远的衣物,幻珑一跺脚:“诶呀,我的衣服!” 费景庭回头看了一眼,手掐法诀,小挪移术使出,那衣物便径直腾起来,飘飘忽忽到了幻珑眼前。 便在此时,临近的张乐瑶先行赶到,过了一会儿,符芸昭也汇合过来。 幻珑眼看着身前的一男两女,只觉得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好似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 张乐瑶亲和力十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套话套出了不少消息。 道门凋零,便是这天山派也是如此,此时道观之中,只余下道长云真与两个徒弟。其中一个是幻珑,另一个则是师兄幻象。 再多问两嘴,幻珑顿时哀伤起来,说道:“若是你们早一些来就好了,说不定师祖与师叔们就不用死了。” “嗯?” 三人对视一眼,张乐瑶矮下身帮着拧干衣物,符芸昭凑过去,将一根棒棒糖塞进幻珑嘴里:“小妹妹,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幻珑摇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去岁师祖带着师父与几位师叔下山,最后却只有师父回来了。” 盛世入山,乱世下山,道门向来与世无争。若不是遇到大事,绝不会只留下两个幻字辈的道童紧守门户,其余人等倾巢而出。 六人出山,归来只余云真一人,也不知天山派经历了何等惨烈之战。 张乐瑶端起木盆,说道:“衣物洗完了,能带我们去拜访你师父吗?” “好,不过路有些远,估计要天黑前才能赶到。” 符芸昭耐不住慢慢走路,过去径直将小道童拉住,笑着说道:“姐姐带你飞可好?” “哈?” 符芸昭略略一笑,扯着幻珑腾身而起,脚下土地翻涌,一条土蚰蜒破土而出,符芸昭扯着幻珑落下,径直落在蚰蜒的背脊上。 “你来指明方位,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哦,哦哦,就在那边。” 土蚰蜒蜿蜒而行,速度飞快。费景庭与符芸昭没那么爱显摆,便紧随其后纵跃如飞。 不过盏茶光景,越过山头,那道观赫然在目。只是略略接近,便有一女子从道观中腾身而出。 其一身百衲衣,手持法剑,脸上罩着红纱,张口便是极为生涩的汉话:“放下幻珑!你们是什么人?” 符芸昭停下土蚰蜒,身旁的幻珑极为兴奋,招手道:“师父,师父!” 这丫头径直从蚰蜒背脊上跳下来,朝着女子跑去:“师父,他们不是坏人,是中原来拜访咱们的同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俄尔普斯 缺了口的茶盏推在面前,满是异族风情的云真操着蹩脚的汉话说道:“鄙派穷苦,只有一些粗茶,还请见谅。” “叨扰了。”费景庭略略嗅了嗅,便知道这茶的确是粗茶。话说天山地处偏远西域,与中原连通本就不便利,能存一些粗茶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道观洒扫的还算干净,只是不论如何干净,都掩不住经年的破败。道观本就不大,例外不过二进,前方大殿,后方静室几间,如此而已。 道观之后开垦了田地,种植了不少果蔬,其中有几棵枣树。 费景庭礼貌性的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味略略苦涩,却混着一股子大枣的香甜。 “咦?” 费景庭觉得味道不错,一旁的符芸昭顿时连连点头:“好喝,是放了大枣吗?” 幻珑年岁小,高兴的说道:“师兄研磨了枣干,放进茶里一起煮,味道很好喝的。” “就你多嘴!”说话的是个十二、三的少年,看面貌是个汉家子,操着一口西北口音。 “还未请教?”云真看向费景庭。 “哦,”费景庭略略拱手:“在下净明剑仙传人费景庭,这二位是我的妻子,符芸昭,得了葛天师胎息法传承;张乐瑶,出身天师府。” “天师府?” 天师道如雷贯耳,不说凡俗之人,便是修行中人,也很难弄明白道门各宗各派。净明此前好歹算是大宗,还算有些名声,可到底比不过天师府的威名。 再者说了,论及传承,萨祖可是从张继先那里得了雷法传承,这才开创了天山派。 “真是失礼了,不想却是天师府的女公子当面。”云真顿时热情起来,笑着说道:“我本名祖米莱提,幼时被人弃养,是师父救了我,从此便住在门中。十年前得师父垂青,收我入门第,赐道号云真。” “敢问尊师是?”费景庭问道。 云真神色暗淡起来,说道:“道号祥宇,去岁蒙难,尸解了。” 祥宇……这名号是不是有些太过托大了?这是一般人敢起的道号吗? 张乐瑶惋惜道:“无上天尊,还请观主节哀。能否告知我等,尊师是遇到了何等妖邪?先前听幻珑说,贵派尊师一行六人下山,最后只得观主一人回返……” 云真落座,捧着茶盏说道:“又不是丑事,有何不能说的?自二十年前起,便有邪道妖人假托萨满之名,在这西域之地四下串联,图谋不轨。 先师十余年前曾遇到一伙妖人,与之斗法,以雷法击杀两人,走脱了一人。本以为事态平息,不想到了去岁,那些妖人卷土重来,声势比之过往还要大。 先师算得个中有异,便带着我们师兄弟下山降妖除魔。奔走月余,终于在瀚海撞见那伙妖人。酣战一场,几位师兄先后重伤倒闭。当中有个妖人术法极为诡异,便是师父也不是对手。 后来师父也受了重伤,拼着一死与那妖人同归于尽,这才为我挣得一线生机。” 苦笑一声,云真看向两个徒弟:“天山派本就凋零,如今便只剩下我们师徒三人了。” 费景庭三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伙假托萨满教的家伙所图不小。漠南、漠北有其踪影,便是连西域也有其踪影。 费景庭心中很是疑惑,心道这莫非是平行世界?这萨满教闹得如此厉害,怎么后世不见记载? 符芸昭性子急切,当即就道:“哈?你们也遇到萨满教的了?不瞒你说,此前我们从草原走,正好遇到萨满教闹事。我与景庭哥哥斩杀了两伙妖人,结果那大祭司跑到蟠龙山里复活了科穆尔汗。” “科穆尔汗?” “就是草原上的邪神之类的。”符芸昭说道:“后来景庭哥哥赶去阻拦,与那邪神大战一场,邪神却不禁打,不过几下就完蛋了。结果那邪神只是一把钥匙,其死后爆出银辉直冲天际,差一点就开了天门。” 云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邪神……开天门,她跟着师父修行十几载,雷法修行原本就起初进境颇缓,到如今境界比之张乐瑶还不如。 瀚海激斗,师父拼死一击,不过招引七十二道天雷组成雷网,与那妖人同归于尽。师兄等人,与那些妖人斗法,还是刀剑功夫为主。 听符芸昭的描述,云真好一阵迷惑,心道咱们修的是同一个道吗?怎么听这打斗,便是神仙斗法也就如此了吧? 若非符芸昭先前乘坐那硕大的土蚰蜒,只怕云真就当她在说梦话了。 说了一阵,或许因着共同的敌人,让众人关系拉进了不少。费景庭便说道:“现在看来,这萨满教所图甚大,可惜没抓到那大祭司,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弄清楚这伙人的来路。” 云真却道:“我倒是知晓一二。” “哦,愿闻其详!” 二十多年前,这伙人刚来西域的时候,打的可不是萨满的名头,而是一个怪异的名字:俄尔普斯。 初来乍到,俄尔普斯与当地教派冲突不断。俄尔普斯术法虽然神妙,可如今时代变了啊。那法师在迪化左近嚣张一时,终于惹得天怒人怨,后来本地教派开出赏格,一伙马匪乱枪攒射,隔着二百多米将那法师打得千疮百孔。 之后沉寂了几年,再冒头,这伙人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萨满教。 西域这地方本就宗教杂乱,原本是遍地佛国,后来高仙芝战败,这才被中亚来的教派侵占。后来蒙古人来了,又带来了喇嘛与萨满。到了如今,虽然中亚教派占据主导,可别的教派也不能说完全消亡。起码天山北麓勾连大漠,受草原影响很深,萨满在这里也有些市场。 云真说了不少,但归根结底提供的只有一个名字。费景庭状似闭目沉思,实则神魂进入小世界的图书馆里,好一通翻阅。 俄尔普斯,这名字一听就很西方。耗费了不少时间,费景庭到底将这个名字找了出来。 俄尔普斯,又称奥尔普斯,乃是古希腊的秘传宗教派别。 起初该教派只信奉俄尔普斯,后来逐渐与希腊宗教融合,开始信奉巴库斯和泊尔塞福涅。他们相信灵魂轮回,认为人生下来一部分属于天,一部分属于地。 只有灵魂纯洁,属于天的部分才更多,待整个灵魂彻底纯洁,人就会脱离地的部分,彻底归于天。 这个教派还是个苦行教派,最正统的教徒忌吃肉,但不忌饮酒。据说教徒可以通过神秘仪式,大量饮酒,继而短暂让灵魂纯洁,从而在天上获得意想不到的知识。 这个教派按说早就消亡了,不想其一直在秘密传播,近来也不知从哪儿得了邪门术法,竟然开始扩张了。 费景庭琢磨着,恐怕这一切都跟灵界脱不开关系。那日天门缝隙开了一丝,随隔着太远感知不明晰,费景庭却也感知到那强大的存在,绝非凡人可抗衡。 要不是系统突然出手,费景庭只怕当时就要拉着符芸昭转头就跑。 但这么想丝毫不能让费景庭放松……识海里的系统竟然连那么强大的存在都能硬刚,真要是有什么图谋,只怕费景庭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神魂回归,费景庭睁开眼,就见云真沉吟着开口道:“三位不远万里前来造访,不知有何求?” 戏肉来了! 费景庭沉吟着组织语言;符芸昭小口喝着枣茶,置身事外;张乐瑶却径直开口道:“说来惭愧,我修行的也是雷法。从小修行至今十几年,近来感觉难以寸进,听闻贵派留存有萨祖道印……不知可否借印一观?” 云真顿时皱起了眉头。 张乐瑶歉意道:“实在是唐突……若观主有何需求,但凡是我能办到的,必不遗余力。” 云真摇了摇头:“山野之人,一心向道,哪有什么需求?”顿了顿,又道:“只是可惜,萨祖道印早就遗失了。” “遗失?” 云真说道:“自天山派四代起,分南北二派。北派便是此间,乃是祖师赤城子传下道统;南派道统乃是日红神君在托木尔所传道统。直到十六代祖师化音,才统合南北二派,将道统立在此间。” “后来呢?” “后来第二十七代祖师灵昆之时,瑶池有恶蛟出世。灵昆祖师携萨祖道印前往镇压,奈何那恶蛟道行深厚,斗法一昼夜,灵昆祖师法力枯竭,不得已祭出萨祖道印,将那恶蛟强行镇压在瑶池之下。自此之后,天山派便没了萨祖道印。” “云真道长是说,那萨祖道印如今是在天池之下?” “正是如此。” 张乐瑶说道:“既如此,不知我等取了上来,可否借用一阵?” 天池水深,最深处一千五百于米,对于旁人来说难以企及,可费景庭是一般人吗?再说还有一枚蚌精的妖丹呢,可做水中呼吸之用。 云真摇了摇头,却说道:“那道印百年前或许有大用,不过如今……我师父说过,天地巨变,元炁尽散,祖师所传符箓,能用者百中无一。我只怕三位即便得了道印,也是无用。那天池水极深,我派先祖也有尝试打捞者,最终都无功而返。”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入水 “多谢观主告知,”张乐瑶说道:“我等西行几千里,总不好就此回返,起码也要尝试一番才是。” 云真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 一旁的符芸昭说道:“观主,这阵子只怕是要叨扰贵观了。” “无妨,”云真说道:“待会儿我叫幻珑、幻象收拾两间客房出来。” 符芸昭嬉笑着说:“两间怕是不够。” 云真目光颇为疑惑,一共就仨人,难不成真要分成三间房?话说你们不是夫妻吗? 符芸昭爱显摆,悄然拉了拉费景庭的手,费景庭便无奈的冲着云真略略拱手,随即挥手间,关熙怡、倪秋凤、胡七姑乃至三个小的全都跳了出来。 云真吓了一跳,脱口道:“袖里乾坤?”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袖里乾坤不好说,有说道是袖里乾坤源自佛门的芥子纳须弥,也有说法,说是道门法器,的确有袖里乾坤之功效。 只是那是法器啊,如费景庭这般一挥手放出一大票活人的,除了袖里乾坤,云真想不出别的法门了。 “算是吧,让观主见笑了。” 十来口子人,大人上前见礼,小的叽叽喳喳笑闹起来,原本破旧清冷的道观顿时热闹起来。 这收拾房间,自然不止是云真师徒动手了,勤快的倪秋凤早就找了抹布四下擦拭。 幻珑偷空悄悄凑到云真身旁,苦着脸道:“师父,怎么办啊?这么多人,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咱们过冬的粮食都存不下了。” 云真性子淳朴,脸色也有些为难。皱了皱眉头说道:“先安置下来再说吧,回头我再咒一些枣子下山兜售,总会熬过去的。” 相传萨守坚于陕西路遇神霄派创始人王文卿、林灵素及龙虎山三十代天师虚靖天师张继先,三道人各授一法与萨守坚,一为咒枣术,一为扇疾术,一为雷法,萨守坚依法行之皆验。萨守坚后用咒枣济贫拔苦,用雷法铲奸除害,用五明降鬼扇为民报冤。 天山派得萨祖雷法、道印、咒枣之术,绵延至今,道印沉于天池,这咒枣之术却是一直流传下来。 可惜云真法力低微,每日不停歇,不过咒枣十余枚,拿到山下也换不了多少钱粮。 倪秋凤心思细腻,瞥见这师徒二人面色为难,瞧瞧进到厨房里看了一眼,回头便在费景庭身旁耳语了几句。 费景庭听得直咒眉头,可怜天山派,道观残破,只剩下三个传人,厨房里更是只剩下小半袋面粉与几个馕饼。 因着天山派三代祖师张志平的缘故,引入了全真派的清规戒律,这天山派却是忌荤腥鱼肉的。费景庭想了想,便在厨房里放了些粮食、调料。 那幻象正是青春期的年纪,性子很是别扭,见费景庭进了厨房,后脚也钻了进去。没一会儿便疯跑出来,寻到还在收拾房间的师父云真说道:“师父,那费……费先生放了好些粮食在厨房!” 云真丢下手中活计,进到厨房里一看,那一袋袋的米粮堆起老高,角落里还放着一些新鲜的果蔬。 幻珑眨眨眼,说道:“师父,那费先生是个好人啊。” 云真心中惭愧,方才还在盘算如何尽快将费景庭打发走,不想转头就受了人家恩惠。 她一言不发寻到费景庭,为难道:“费道友,你留的米粮太多了。” “不多,我看贵派日子过得紧,正好我有富余,道门中人自当守望相助。况且我们也不知在此要叨扰多久,还请观主不要推却我等一番好意。” “那也太多了。” 倪秋凤能说会道,拉着云真到一旁说道:“观主不用客气,我们这一大群人,扰了贵派清净本就是不是,哪里还能一毛不拔?况且外子颇擅经营,这点米粮于他不算什么。” 二人说得客气,可于云真来说,这哪里是些许米粮,分明就是救命的粮食。自打师父祥宇与一群师兄阵亡之后,天山派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咒枣的价钱被萨祖定死了,不管每日咒枣多少,都取钱七十。天山派平素靠着咒枣、医卜之术,不过勉力维持。这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紧靠云真咒枣,哪里够吃用的? 张乐瑶见云真面色窘迫,便过来与其探讨雷法修行。如此才将云真心中窘迫舒缓下来。 可不聊不知道,一聊才发现,这雷法虽然都源自张继先,可萨祖流传的雷法,修行的五雷圆满,却是金木水火土,而非天地水神社。 起先张乐瑶只当是说法不同,可细究起来,个中却差别巨大。 金木水火土便不用说了,此五雷依托五行,一雷圆满便可后天返先天,五雷圆满则先天至人仙。 这却与张继先流传下来,以内丹为主的雷法有些诧异。 总结起来,张继先的雷法是丹法为要、雷法为用,内丹外雷;萨祖流传下来的雷法看似更加激进,径直以雷法修丹法,雷法成则丹法成。 二者优劣不好比较,只能说因人而异,但却给了张乐瑶不少启发。 这二人聊得畅快,外间瞥见日头偏西,算算也到了晚饭时间,幻珑便跑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天山派一日只吃两餐,若费景庭等人不曾造访,这秋日里还好说,菜园里总有些果蔬用来充饥,主食却是每日定量,不敢多吃,就怕冬日里无物可充饥。 费景庭在厨房里堆积了几十袋米粮,幻珑心中雀跃,倒出面粉便要和面。关熙怡与倪秋凤看到了,哪里肯让小女孩操持?给了些糖果将其哄出去,二女配合默契的准备起来。 待日落西山,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馋得幻珑守在厨房门口直流口水。 幻珑擦了擦嘴角问师兄:“师兄,里间弄的是什么吃食?闻着好香啊。” 半大小子幻象也忍不住流口水,认真的嗅了嗅,说道:“烙饼,而且是葱油饼,我小时候吃过。” 待到开饭,几张破旧的木桌拼在一起,先是摆放了几样时蔬、山珍,跟着是两盆葱油饼,还有一大盆酸辣汤。 幻珑强忍着口水,待师父动了筷子,这才慌忙夹起一张葱油饼,咬在嘴里葱香四溢,香得小姑娘快掉眼泪了。 山中本就清苦,便是祖师活着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的吃食。小姑娘当即甩开腮帮子,运筷如飞,一餐吃过,肚子里的食物顶到了嗓子眼,撑得小姑娘打嗝不止,走路都要捧着肚子。 费景庭有些看不下去,隐晦的说道:“我观贵派在此居大不易,不如迁回中原。京城北面有一九山顶,风光秀丽,山中蕴含元炁,只怕不比这天山差。” 云真苦笑道:“祖庭所在,不敢舍弃。” 言尽于此,费景庭也不好再劝。 这一晚平安无事,一觉到天明。 费景庭刚刚睁开眼,就察觉到有些不太对。 从身旁关熙怡的藕臂中抽出身,略略感知,便感知到极为充盈的灵机。 起身穿了衣服,推开门,便见雾霭自山顶倾泻而下,而那灵机似乎便蕴含在雾霭之中。 他刚出来,符芸昭与张乐瑶都寻了出来。三人对视一眼,感叹着造物神奇,符芸昭放轻手脚朝前殿寻去,回来便道:“那师徒三人都在修行。” 难怪舍不得离开祖庭,此处蕴含的灵机,只怕比天目山还要充盈几分。 待日上三竿,雾霭散尽,灵机随之而去。 费景庭等人去到前殿,恰好见到师徒三人收了功法。 符芸昭心直口快,说道:“原来如此,那蕴含元炁的灵机,是每日都会生出吗?” 云真苦笑道:“哪里会这般容易?不过一年四季,春夏秋三季,每隔三两日总会有雾霭流下。冬季则偏少了一些。” 张乐瑶说道:“贵派可曾寻其源头?” “寻过,历代祖师都去寻过,始终无果。有祖师揣测,这元炁生自地脉之中。若要溯其源头,只怕要凿开天山才行。” 费景庭略略估算,这样盘算下来,好像天山跟天目山也相差仿佛,都比没改造前的九山顶要强上一些。 闲话一番,用过早饭,费景庭便带着张乐瑶要去天池寻那萨祖道印的下落。 临行之际,云真嘱咐道:“天池水深,内中有大鱼作怪,还请诸位小心。” 谢过云真,费景庭与张乐瑶施展身法,不过一顿饭的光景便到了天池之畔。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费景庭笑着说道:“此地古称瑶池,传闻是西王母的梳妆镜演化而成,也不知是真是假。” “民间传闻,多不可信。” 崇敬仙佛,那是凡俗之人才会做的事情。如他们这般的修行者,修的是通天之道,炼的是寿与天齐,又怎会相信这些民间传闻? 费景庭换了一身潜水服,避水珠握在手中,说道:“我先下去看看情形,撑不住了再换你。” “好。” 将避水珠含在口中,费景庭一个猛子扎进去,沉入湖底,而后沿着湖底向湖心寻去。 行不过百十米,这湖底陡然陡峭起来,好似断崖一般,从十几米的深度径直逼近上百米。又行了一阵,巨大的水压挤压过来,若非费景庭已然是炼炁化神的修为,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先天巅峰 哗啦一声,费景庭破水而出,回头张望,发现已然离岸两百步。 不过两百步便被水压逼得浮出水面,这让费景庭皱起了眉头。费景庭修行有成,再大的水压也能承受住,问题是继续下潜,浮力持续增大。 便是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也改变不了自身的密度。 岸上的张乐瑶隔着湖面喊道:“可是难以下潜?” “不妨事。” 费景庭这回有了准备,径直从小世界里挪移过来一个石墩子,抱在怀里,整个人直线下坠,一直落在了湖底。 这天池之水碧蓝清澈,能见度不错。而且费景庭搜寻又不单单是用目光,神识放出,周遭百丈方圆,尽在掌握之中。 有了石墩子,这下不用担心浮起来了。沿着湖底一路朝着湖心行去,而后开着绕着这天池之水兜起了圈子。 天池水域广阔,湖底深浅不一,找寻起来极为费劲。如此,这找寻便快不起来。加之水压极大,费景庭需得以真气抗衡,这才不会让自己被压成肉饼。 如此找寻了一上午,不过搜寻了外圈儿而已。 身心疲乏,费景庭再次浮出水面,回头张望,却见张乐瑶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老道。 那道士头发花白,看年岁五十开外,装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全真一脉的。 费景庭上得岸来,那老道稽首作礼:“无上天尊,见过居士。” “见过道长。” 前一日进山,费景庭便在天池边见到了庙宇,这庙宇名叫福寿观,山下百姓更愿意称其为铁瓦寺。 据传,这福寿观乃是成吉思汗时期,丘处机真人在此立的道统。这多少有些往脸上贴金了,实则考证,这福寿观是清朝时候才立的,虽说是全真一脉,可根本就没那么长的历史。 那道长笑道:“贫道李修诚,便在对岸福寿观修行。今日心血来潮,湖边游走,不想瞧见二位居士入水探宝……” 费景庭蹙眉,打断道:“老高功何以知道我们二人是来寻宝?” 那李修诚捻须而笑:“居士谨慎……可居士入水盏茶方才浮出,此后更是两个时辰才露面,想来居士必是修行中人。这瑶池水府之中,蕴藏萨祖道印,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百年来,寻访之人不知凡几,溺死者不下数十。居士此举昭然若揭,于老道可不算难猜。” 费景庭此时留心观察面前的老道,但见其鹤发童颜,眼有精光,这是入了道的迹象。 这却是稀奇了! 自费景庭入道以来,接触的修行者大多都是正一一脉,要么就是旁门左道,全真一脉的道士倒是遇到了不少,可有修行在身的却是一个也无。 不想,便在这偏僻的西域天山,愣是碰到了全真一脉的修士。 费景庭目光看向张乐瑶,后者略略摇头,意思方才言语间没透露自己根底。费景庭有心试探,便说道:“我观老高功鹤发童颜,显然是有修行在身,也不知老高功在这深山修行了多久。” 李修诚笑着说道:“我七岁入道,算算到如今有七十年了吧?” 好家伙,比费景庭的师父王静玄修行的时间还长,足足七十年啊。 费景庭心思一动,抖手间一瓶水出现在手里,说道:“老高功陪内子聊了许久,想来是口干了,请用水。” 话音落下,费景庭甩手丢出那瓶水,暗中用了劲力。那水瓶呼啸而去,李修诚面色不改,道袍一卷,顺手便接了下来。 别小看这一手,费景庭以十成劲力甩出来,先天以下想要接住可就费劲了。不说旁人,就是孙禄堂老爷子要接下来,只怕也得倒退十几步。 可李修诚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身形只是略略晃动。 费景庭当即道:“不想,老高功已然修至先天之境。” 道门各派功法,境界划分驳杂,先天之前不好划分,各有说法。可后天返先天却是统一的,再往上的人仙、地仙、天仙也是统一的。 李修诚略略错愕,随即笑道:“原来老道已经修到先天了。” “老高功不知自己已经先天?”费景庭有些诧异。 那李修诚摇头道:“虽有迹象,却不敢错认。” 西域地处偏远,与中原隔绝。全真一脉又不擅符箓,李修诚虽因有所感,却无从参照,也就不敢确认。 人体之内,气息驳杂,有营气、卫气、宗气、真气,真气又分后天与先天。 不论全真还是正一,内丹法最终修行的目的,全都是后天返先天,炼就一口先天之气。 二者的区别是,正一一脉沿袭古之内丹术,主要靠采食天地元炁,充盈后天真气,继而以为后天补先天; 全真一脉,王重阳、丘处机师徒或感知到元炁衰竭,便另辟蹊径,通过食物壮大后天精气,再将其从肾中激发出来,让其运转全身,使人重新回到在先天之中的状态。 通过这个过程,彻底地脱胎换骨,从平凡变超凡。 所以正一一脉不忌婚假,全真一脉则恪守清规戒律。那点精气都要留着炼精化炁,哪里有剩余浪费在为爱鼓掌这种事儿上? 费景庭从炼精化炁之境,跃升到炼炁化神之境,便算是从后天跨越到了先天。真气从量到质,自然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除此之外,因着还在人的范畴之内,倒是没别的特异之处。 所以也就难怪李修诚始终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修行到先天之境了。 眼见李修诚喜不自胜,费景庭倒是琢磨了起来。全真一脉自然有道门功夫,可除此之外,一不会符箓,二不会术法,便是修到了先天,只怕在这世道也没什么用处。 同样是先天,正一门人可用符箓御敌,全真门人便只能提剑拼杀了。这年头枪械泛滥,先天又不是仙人,挨了枪子照样得死。 李修诚这先天,既对付不了有枪的普通人,估计也对付不了有枪有邪门术法的俄尔普斯教徒。这等于修了个寂寞。 李修诚喜了一阵,旋即惊愕的看向费景庭:“居士劲气勃发,老道方才用了浑身真气这才将将接下,莫非居士已经……” “还早,”费景庭说道:“我眼下还是先天巅峰。” 老道长顿时失魂落魄。苦修七十年,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何苦来哉?他年岁大了,自知便是到了先天,只怕此后也无法越过人仙门槛。 心中惋惜、苦涩之意五味杂陈,最终复述着费景庭的话语:“先天巅峰……那居士岂不是可探人仙?请恕老道唐突,敢问居士何门何派?” “净明,费景庭。” 老道士心神失守,朝着费景庭略略拱手,告辞而去。 知道这会儿,张乐瑶才凑过来,拿出帕子给费景庭擦拭了脸上的水渍,关切道:“深水之中真气消耗颇大,不如歇一歇,明日再来?” “无妨,我调息恢复一番,再下水找一找。” 费景庭原地趺坐,抖手间取出三块玉牌,吐纳逸出的灵机,恢复着体内的真气。 修行日久,此前不过半日便能恢复一身真气。如今却是不行了,便是三块玉牌同时提供灵机,费景庭也直到日暮之时才恢复大半真气。 从方才上岸的位置重新入水,这次费景庭不过探寻了一个时辰,便重新浮出水面。 水底地形复杂,神识经常被地形遮蔽。那萨祖道印不过小小一块,费景庭生怕错漏,便只能缓慢找寻。 此番上岸,天色已暗,今日找寻便只能草草结束。 二人回返天山派的道观,用了晚饭,费景庭便回房专心恢复真气。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草原之上,分润了少许银辉好处的缘故,费景庭的神魂壮大了不少,这修行起来比之往常倒是愈发迅捷。 近来修行,奇经八脉隐隐躁动,这是突破的前兆。费景庭一直压制着,不敢轻易尝试。今日待汲取灵机,丹田真气充盈,那奇经八脉的窍穴愈发躁动。 费景庭心有所感,只是略略尝试,阳维脉便一冲而破。交会腧穴十六处,除风池穴略略迟滞,余者一冲而破! 这也就罢了,阳维脉冲破之后,奇经八脉窍穴的躁动却不见平息。眼见如此,费景庭又尝试去冲阴维脉,跟着是带脉与冲脉。 直到尽数冲破,奇经八脉这才平息下来,余下只剩任、督二脉不曾冲破。 费景庭睁开眼来,只觉周身说不出的舒爽。恰逢天色微明,雾霭又从山上流淌而来,费景庭呼吸之间,那蕴含的灵机自肺腑入经脉,游走一番化作真气,充盈在丹田之内。 费景庭隐有所感,只待冲破任、督二脉,他便一步跨入人仙之境。 身旁张乐瑶修行了半晚,便沉沉睡去,此时还未曾醒来。费景庭便穿了衣裳推门而出。刚出得门来,便见云真带着两个哈欠连天的徒弟赶往大殿去修行。 路上相逢,彼此颔首致意,云真正要继续前行,突地‘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但见费景庭定在那里,雾霭却从空中盘旋而降,一呼一吸之间,白练喷出一尺来长。 天山派师门有载,此等迹象,分明是五雷圆满,先天巅峰之相。 第三百四十七章 萨祖道印 “费居士好修为。”云真衷心赞叹道。 修行十几载,根骨、资质比之张乐瑶略差,张乐瑶不过后天巅峰,云真尚且没摸到先天的门槛。 “观主谬赞。” 二人点头致意,交错而过。云真带着两个徒弟去到大殿里趺坐修行,费景庭则在庭院里习练拳法、剑法。 过了一阵,费景庭一套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习练完,收招之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扭头便瞥见云真端坐几案之后,上面摆着一派七枚大枣。 这是要咒枣? 咒枣之术道门各有传承,可时至今日,大多已失去效用。莫非这天山派还保留着咒枣法门? 费景庭心中好奇,过去问道:“观主可是要咒枣?” “正是。” “在心心中好奇,不知可否在一旁观望。” 云真笑道:“这有何不可?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秘术。” 天山派自有秘术传承,比如萨祖传下的雷法。这咒枣虽说与别派不同,却算不得什么特别的秘术。 得了准许,费景庭便立在一旁,留心观望。 但见云真澄心洁己寂静端坐,叩齿三遍。而后存变法身,嘘、呵、呼、呬、吹五炁于枣上,以手引水,书符于枣上,每枣书一勅八字,然后诵经。 咒曰: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宁…… 如是反复七遍,这才抱元守一,收了功法。 费景庭以天目术查看,那枣看似别无二致,实则内里蕴含些许法力。这咒枣之术果然玄妙。 云真睁眼解释道:“我修行低微,只能咒枣七遍。传闻萨祖可咒枣七七之术,凡俗之人服之,非恶疾当即痊愈,便是恶疾亦有好转。” “天山派咒枣之术果然玄妙。” 云真不以为意,转而问道:“居士今日可是还要去寻那萨祖道印?” “正是。” 云真叹息一声:“那便祝居士福运绵延。” “借观主吉言。” 便在此时,后方静室依次敞开,张乐瑶与符芸昭一先一后出了房。 “景庭哥哥。” 符芸昭蹦蹦跳跳扑将过来,用力揽了下费景庭,这才撒娇道:“观中无趣的紧,不如我今日也随你们一起去寻那道印吧。” “呵,都随你。” 过了一会儿,众女尽数起床,关熙怡便张罗起了早饭。这天山派茹素,大人还没什么,几个小的却是无肉不欢。 昨天吃了一整天的素,殷金华与张怀英还好,高达却早就嘟嘟囔囔的不满了。 于是早间除了清粥小菜,关熙怡又从小世界里拿了些香肠、卤蛋,分与众人。 眼看几个小的吃的香甜,幻珑看着好一阵眼热,奈何戒律在,便只能饭后偷偷去问殷金华,卤蛋与香肠是什么味道。 费景庭看着快馋哭了的小女孩,心中不忍,便从小世界里取了一些成品素肉、面筋之类的分给幻珑。 看着小女孩眼神炙热,费景庭生怕这丫头一时兴起来个改换门庭,紧忙带着张乐瑶与符芸昭走了。 刚到得天池之畔,便见昨日遇见的老道李修诚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见过老高功。” “见过三位居士。” 费景庭沉吟道:“老高功早早等候在此,可是有事?” “正是。”那李修诚说道:“居士可知,这瑶池左右,还有两座小池?” “自然是知道的。” 李修诚点点头,说道:“想来居士是从天山派而来,只是天山派历经变故,只怕门中记载怕是有些错漏。据我所知,那道印不是落在这大天池之中,而是在左小池。居士修为深厚,不妨去左小池寻找。” “多谢老高功告知,只是……” 李修诚笑道:“居士可是费解,为何老道昨日不曾告知?还想着老道是不是有事求上门?” 费景庭拱了拱手,坦诚道:“老高功明见心性,在下不如。” 李修诚略略侧身:“居士可否陪着老道散散步?” 费景庭回头看向二女,张乐瑶点点头,符芸昭则干脆说道:“景庭哥哥自去,我先去左小池探寻一番。” 费景庭应下,随着李修诚沿着天池而行。 “老道昨日见居士下水探寻,以为又是自不量力者,存着看热闹的心思,以为居士无法潜入湖底,无功而返自然放弃。不想居士修为深厚,又有秘宝在身,竟然可潜入水下两个时辰。” 顿了顿,又道:“之后与居士切磋,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是老道坐井观天了。” “老高功太过菲薄了。” 李修诚摇头不已:“苦修七十余年,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居士,老道不甘心啊。” 李修诚说得哀切,费景庭感同身受。别过繁华尘世,躲进深山,修身养性,修炼了一生却不得长生,换做费景庭只怕也心有不甘。 费景庭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听李修诚又道:“老道盘算过,只怕此生最多只能修到先天巅峰,不过延寿十余载。老道年轻时曾下山游历,结识正一门人,得一法门。此法先天之境可证鬼仙。” “老高功福缘深厚。” 那李修诚停下脚步,哀切的看着费景庭道:“居士已然是先天巅峰,十年之内必修成人仙。老道舔脸恳求,若居士有朝一日白日飞升,可否……可否渡老道一渡?” 费景庭略略犹豫。道藏之中,一人飞升,鸡犬升天者不知凡几。所以李修诚才有此恳求。问题是不过见了两面,交浅言深……费景庭一时间有些犹豫。 那李修诚又道:“若居士同意,老道愿送一场机缘与居士。” “机缘?” “居士请看!”李修诚一翻手,便有一道青光遁出。那青光径直打在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上,大树咔嚓一声从中折断。这也就罢了,那大树倒伏之后,断口之处竟然生出霜冻。 那青光流转回来,李修诚收在掌中,摊开来却是一柄好似玉钗的青玉短剑。 那青玉通透,材质极为特殊,隐隐泛着寒气。 “这是……” 李修诚遥指博格达峰,说道:“天山之巅有冰窟,内中连同洞窟,繁复有如迷宫。其中一处便产此玉石。这玉石覆在冰层之下,又经元炁滋养,也不知历经几万年,方才如此特殊。其质地比之坚铁不遑多让,只需时常温养,便是不错的法器。” 好东西啊! 李修诚明显不会御剑术,也没学过剑仙之术,便是如此,纯粹以真气、神识驱使,这青玉短剑便有如此威力。若换做费景庭,只怕威力更甚! 费景庭沉吟了一下,拱手说道:“在下不敢口出狂言。若有朝一日飞升登仙,且有能力带一带老高功,那在下必定出手相助。” 李修诚当即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好,好!有居士此言,老道执念可化解了。” 他当即也不藏私,详细讲述了青玉所藏冰窟,并且明言,若费景庭去找寻,他李修诚可以带路。 此事告一段落,李修诚不再久留,当即施施然回返福寿观。费景庭寻到小天池边,便见一身潜水服的张乐瑶正低声与符芸昭商议着什么。 “景庭哥哥!”眼见费景庭到来,符芸昭紧忙招手。 费景庭看了一眼张乐瑶,埋怨道:“你怎么下水了?” 张乐瑶却笑着道:“此间水浅,我还能承受得住。总归是我的私事,总不好让你们一直忙活,我自己却袖手旁观。” 符芸昭插嘴道:“景庭哥哥,她在水下有了发现。” “哦?” 张乐瑶便道:“此处小池不大,我方才下水以神识找寻,却不见道印踪迹。泄湖处有泉水涌出,便在泉眼处,我发现了此物。” 那物件状似脊骨,却分外庞大,短短一截足足有小臂长。 “这是……龙骨?” 张乐瑶点头,符芸昭说道:“先前云真曾说,先代祖师曾与恶蛟斗法,只怕这骨头便是那恶蛟残留吧?” 张乐瑶说道:“泉眼处只留一截尾骨,那泉眼喷涌极速,我潜之不下,只好原路返回。” “交给我了。” 费景庭宽衣解带,也不避讳二女,径直换了潜水服。张乐瑶羞怯的避开目光,问道:“方才那道士找你何事?” “给了个机缘,换我将来渡他一渡。” 符芸昭便瘪嘴道:“景庭哥哥又做烂好人,你又不知那老道心性,若来日害了你怎么办?” “呵,人家修行七十年,我看没什么坏心思。况且当今之世,修行不已,他已修到了先天。渡他一渡不过捎带手的事儿。” 换罢了潜水服,费景庭径直潜入水中,依着张乐瑶所说方位,果然在此间发现一井口大的泉眼。当中水流紊乱,若无外物,根本无法潜入其中。 费景庭径直从小世界里取出石墩,强忍着猛烈的水流,顺着泉眼潜入其中。 他先是向下潜入近百丈,而后泉眼走向陡然宽敞起来。内中水道蜿蜒,时而能瞥见一截断骨。如此蜿蜒前行不知多久,前方水域陡然宽阔起来,不仅如此,上方还透出些许的亮光。 费景庭游动一阵,发现进了死胡同,便朝上浮起,破水而出,这才发现,此间竟然是一处连同外间的山洞。 洞中白骨皑皑,既有动物骨殖,也有人骨骷髅,角落里,更是盘亘着硕大的蛟尸,那蛟尸头顶,赫然镶嵌着一枚亮铜色的古印。 萨祖道印! 第三百四十八章 蛟骨 此间想来便是那恶蛟的洞窟,周遭骸骨,定是那恶蛟所吞噬的人畜。 先代天山派掌门道法衰微,斗不过恶蛟,不得已之下祭出萨祖道印,这才将那恶蛟重伤。 看此中情形,恶蛟当时伤而不死,挣扎着回返洞窟,也不知挣扎了多久这才一命呜呼。 道藏有载,山河湖海之精气可化龙,可这蛟龙却大多源自蛇类修炼。费景庭看着那一间房大小,盘踞着的蛟骨,先过去将那道印取在手中。 入手沉重,此印乃是黄铜打制,铭文上来看,却是都天大雷火印,样式古朴,也不知内中藏着什么玄机。 费景庭将道印收进小世界之内,瞄了几眼恶蛟骸骨,琢磨着这货八成是蛇类修炼而成,便一挥手,也收进了小世界之内。小白蛇照旧口不能言,不过既然是蛇,想来也是走化蛟成龙的路子。 若是小白蛇用不到,还可以转手去跟关外常家换一些好处,想来做梦都想化蛟的常家两口子不会拒绝。 费景庭又找寻了一番,可惜过去了几百年,那蛟龙的内丹早已不存,否则还能多一样宝物。心中暗自可惜了一番,费景庭四下翻找,再没找到有用之物,这才跳进水中原路返回。 一来一回因着水流激荡,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光景,待费景庭破水而出,早已到了中午时分。 “景庭哥哥!”符芸昭挂在树枝上,惬意的躺在那里,随风摆荡,好不惬意。 张乐瑶原本端坐在小天池旁一直在修行,闻言也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费景庭腾身上岸,劲气勃发震去一身水渍,一摊手,那古朴的铜印便出现在手中。 “看,这是什么?” 符芸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几步抢过来,一把抄起道印反复观望:“这便是萨祖道印?” “想来就是了。” 符芸昭啧啧称奇一番,又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丢给张乐瑶。 张乐瑶心绪激荡,一双眸子波光四溢,显然极为兴奋。她修行十几年,始终卡在后天门口不得寸进。此前修行,用的都是家传道印。随年代久远,乃是张继先遗留下来的,可用之祭炼、存想,却无有寸功。 雷法修行,内炼诀要,外役风雷,内丹为本,符咒为用。其修行反复,规仪颇多,待修出元神,则一窍通百窍都通,一法成百法应验,此时便再不用循规蹈矩,变得易学易练。 这道印除了助其役使风雷,更主要的是辅助其修炼元神。 张乐瑶柔情蜜意的盯了费景庭半晌,这才以神识探入道印之中。费景庭只觉张乐瑶神识略略震荡,旋即平稳下来,显然是在接受道印之中遗留的信息。 他换过潜水服,张乐瑶已然睁开了眼睛。 “可有所得?” 张乐瑶含笑颔首:“内中蕴含一副存想图,道印的玄妙,全在这存想图之中。待我耗费一些时日,将此图烙印下来,道印便可以还给天山派了。” “如此甚好。” 总归是人家天山派的祖传秘宝,捞不着也就罢了,捞到了,总不好就此拿走。 一旁的符芸昭目光转动,问道:“景庭哥哥,你就得了这道印?就没其他的好东西?” 费景庭忍不住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想什么呢?又不是话本小说,哪来那么多宝贝?” “哦……”符芸昭有些不开心。 费景庭随即说道:“不过倒是得了一副蛟龙骸骨,说不定小白蛇有些用处。对了,小白蛇呢?” 符芸昭顿时控诉道:“小白白越来越不乖了,近来总跟三个小的混在一起,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总欺负金蚕。” 唰~ 金蚕凭空浮现在符芸昭肩头,抱着膀子,胖嘟嘟的肉脸神情肃穆,连连点头。 符芸昭又道:“还有还有,我有天在树上睡觉,小白白没发现,便被我发现她私下里在偷偷练着说话。” “小白蛇终于会说话了吗?” 兽类修行,必化去喉中横骨,方才能口吐人言。猞猁尚且没化作人形,就已经化去横骨。据说用了不过一年光景。 小白蛇道行与胡七姑相差仿佛,按说化去横骨根本要不了多久。可如今都三年了,费景庭一度怀疑小白蛇是不是修行差了,或者猞猁给的法门有误。 现如今听说小白蛇能说话了,先是松口气,跟着纳闷道:“奇怪,既然能说话了,怎么还装着不会?” 符芸昭眼珠乱转:“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丫头古灵精怪,估计没安什么好心思。 费景庭也不以为意,道印到手,此间便不必久留。至于那青玉石,远在博格达山巅左近,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三人返回天山派的道观,云真带着幻珑、幻象在菜园子里采摘。如今已经入了秋,大枣需要打落下来,晒制成干,留作咒枣只用。 倪秋凤坐在静室外,手中穿针引线,给高达缝补着裤子;关熙怡此番在天山也得了些许好处,正在抓紧修行,没准过些时日便会跨过筑基门槛,一举跨入旋照之境;胡七姑与猞猁野惯了,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据关熙怡说,昨日瞧见一头雪豹与自家的猞猁依依惜别……这个处处留情的渣猫! 倒是小白蛇,正躲在厨房里偷吃着从小世界里带出来的零食。 这下被符芸昭抓了个正行:“小白白,好啊,又背着我偷吃零食!” 小白蛇神情一滞,旋即翻了个白眼,一副死蛇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景庭哥哥你看,她又气我!” 费景庭便调笑道:“小白蛇,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化去横骨了。” 小白蛇顿时面色羞红,丢下零食捂着脸就往外跑。 “哎?你跑什么?能说话了总归是好事。” 符芸昭恶狠狠道:“快快招来,为什么瞒着大家?” 小白蛇神情委屈,却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见状,费景庭利诱道:“方才得了一副蛟龙骸骨,若是你说明缘由,我便借你观量几日,如何?” 小白蛇神色挣扎,好半晌,叹了口气,开口便是粗粝的公鸭嗓:“嗓子坏了,声音不好听,不想开口!” “咦~”符芸昭嫌弃道:“只听声音,还以为是个男的,真难听!” “我跟你拼了!” 小白蛇恼羞成怒,顿时与符芸昭闹做一团。 费景庭咂咂嘴,觉着小白蛇的声音还好,有点儿烟嗓的意思,比迅哥儿的声音好多了。 生怕符芸昭与小白蛇会将人家的道观闹得鸡犬不宁,费景庭径直一挥手,放出硕大的蛟龙骸骨,说道:“这蛟龙骸骨放在这儿了,想看随便看,走之前我再收回来。” 小白蛇心知打不过符芸昭,便只能咬牙忍住,继而凑到蛟龙骸骨前仔细观量。 可惜只是一具骸骨,若完整蛟龙尸身在此,说不得小白蛇便能窥破化蛟之秘。 费景庭奇经八脉已通其六,只余下最难的任、督二脉,若无旁的际遇,只怕要耗费好一些时候才能步入人仙之境。 他在院子中略略说了会儿话,便返回房中修行起来。张乐瑶却没急着进房,等云真师徒三人回返,看着那高过房顶的蛟龙尸骸,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先代祖师与之斗法的恶蛟?” 符芸昭展扬道:“正是,景庭哥哥潜入池底,又从泉涌之处深入不知多远,这才寻到恶蛟巢穴。” “这么说,那道印寻到了?” 张乐瑶便点点头,捧着道印凑了过去。 云真婆娑了下质地古朴的铜印,翻看来看着‘都天大雷火印’的字迹,激动不已道:“是了,正是萨祖道印!” 心中虽然雀跃,可云真还是放还张乐瑶手中,只是眼中留恋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 张乐瑶便说道:“这萨祖道印内中藏着一副存想图,待我将此图烙印下来,道印原样奉还。” 云真摇头:“既已说好,那道印便该归居士所有。若非居士取了,只怕以我之能,终生也不得重见萨祖道印。” 张乐瑶却道:“观主不必多心,我用此印,不过是用印中存想之图。与我而言,又此图足以。” 云真颇为惊喜,稽首道:“若如此,鄙派必感念众居士恩德。他日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送走千恩万谢的云真,张乐瑶这才返回房中仔细观摩那存想图。 这一日下午风平浪静,只有小白蛇闹了幺蛾子。这货观摩蛟龙骸骨,看得抓耳挠腮,后来干脆化作巨蟒,攀附其上。幻珑年纪小,下午小睡一会儿,起来开门便瞧见会动的蛟龙骸骨,吓得尖叫之声划破长空,闹腾了好一会儿。 待到晚间吃饭,忽闻钟声悠远飘来。 关熙怡便问道:“哪里来的钟声?” 云真说道:“天池旁的福寿观,有一口打铁钟,钟声悠扬,便是二十里开外也听得见。” 默默数了下钟声次数,云真忽然皱眉道:“钟声十二响,只怕福寿观出了大事。” 费景庭只认识福寿观里的李修诚,余下的全不认识,便没当回事。不想,过了半个时辰,忽有福寿观的道士登门造访。 那道士三十余年纪,立在道观门前朗声道:“贫道傅贞良,受师叔祖所托,来此寻费景庭居士。不知费居士可在?”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夸口 那道士声音洪亮,传出去老远。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好的怎么会找上自己?那道士说奉了师叔祖之命,想来便是李修诚? 福寿观钟响十二下,非年非节,又不是什么好时辰,莫非李修诚出了变故? 早间刚刚才见过啊,能出什么变故? 心中纳闷,费景庭快步从大殿穿过,便见门口立着一个三十余的中年道士。 略略拱手:“我就是费景庭,不知找我何事?可是老高功出了变故?” 那道士稽首:“师叔祖无事,只是观中来了尊客,师叔祖请费居士务必赏脸光顾。” 尊客?西北边远之地,能有什么尊客,莫非是杨增新来了? 如此急切的派人来找自己,想来那尊客身份不低。费景庭便点点头应承下来,回头跟跟出来的倪秋凤交代一声,随即一振衣袖,身形几个纵跃便将那往回走的傅贞良甩得没了踪影。 天山派距离福寿观不远不近,不过半炷香的光景,费景庭便到了福寿观前。 这福寿观青砖垒成,是故又被凡俗中人称为铁瓦寺。山门前是牌坊,而后一路向上,依山势而修,一条青石板的石阶直通观门。 牌楼前便栓放着一些马匹,有穿着北洋军服的军人看守。费景庭琢磨着,想来那贵客是西域官面上的人物了。 石阶略显残破,待到了观门前,与知客言语一声,当即被知客引到后殿之内。 待进得后殿之前,那知客先行通禀,而后才折返回来带费景庭进到后殿里。 后殿之中,分宾主落座,李修诚带着两名上了年岁的道士在左,另一边则是头发花白的清癯老者带着官佐与两名别着盒子炮的卫兵。 几道目光朝费景庭看来,李修诚赶忙起身致歉:“有劳居士,实在是老道脱不开身,这才房门中弟子上门邀请。” “无妨。” 李修诚随即介绍道:“这是西域封疆大吏杨高官,这是樊道台、杨镇守使。” 还真是杨增新啊,费景庭不由得肃然起敬。不为别的,要不是这位老人镇守西域几十年,屡屡挫败各式各样的入侵与分裂阴谋,只怕华夏便失了西域偌大的疆土。 “见过杨高官!”费景庭拱手行礼。深深看了杨增新一眼,又看了左右二人一眼,拱手为礼。 樊道台与杨镇守使,只怕是樊耀南与杨飞霞二人。史载此二人为杨增新左膀右臂,所谓‘文有樊耀南、武有杨飞霞’。实则二人具是文武双全之辈。 只可惜樊耀南此人……不提也罢。正史上记载,正是此人心怀怨恨,出手刺杀了杨增新,而后他没落到好处,反倒便宜了别人。 问题是杨增新遇刺之事存疑,后世樊耀南的子孙便四下奔走,出具不少证据为樊耀南洗脱污名,说行刺乃是得了大便宜的金树仁所为。 这事儿就是一笔糊涂账,直到百年后也没牵扯清楚,费景庭决定静观其变,待到出事之日再行救杨增新。 不为别的,老将军镇守边疆这么些年,有功与国家民族,不该落个遇刺身亡的下场。 此时就听李修诚继续介绍道:“诸位高官,这位便是中原来的高人,道法高深,修为远在老道之上。其名唤费景庭。” “哦,费景庭……”杨增新面容和煦,继而略略迟疑:“嘶……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樊耀南博闻强记,脱口道:“可是写了《农耕、游牧与海洋》一书的费良庸?” 不论是杨增新还是樊耀南,哪怕樊耀南在日本早稻田留过学,全都属于旧式官僚。在这帮人眼里,费景庭的国术第一人与道法高人都不值一提。 国术第一人?不过匹夫之勇,能挡得了千军万马? 道法高深,不过是手段高明一点的骗子罢了。 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费景庭的那本书。 杨增新在前清时就做了官,有着传统士大夫家国天下的思想与操守。为官清廉,施政理念讲究小政府的无为而治,任上连续裁军,这才让西域成为一方乐土,各族百姓无不感念杨增新恩德。 家国离乱,杨增新无能为力,便只能牧守一方。他年轻时便想不通,为什么洋鬼子非得欺负上门。读了费景庭的书才明白过来,不单单是为了土地与金银,土地、金银只是附带之物,洋鬼子的本质就是掠夺。 不掠夺,洋鬼子就维持不了国家。就好比曾经的西班牙、葡萄牙,老大的日不落帝国,一朝崩盘,立刻星散,如今更是成了不入流的小国。 樊耀南就更不用说了,留学过早稻田,早年当真是恨不得富国强兵,将洋鬼子全都赶出去。如今人到中年,也为国中局势忧心不已,却从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底层逻辑。 费景庭一本书,等于是拨云见日,将西方文明的底裤拔开,让二人看了个分明。 本就和煦的杨增新顿时愈发热情起来:“原来是费良庸当面,快快请坐。” 樊耀南也笑道:“良庸先生乃当世文豪,不想就莅临西域这等偏僻之地,若早知先生到此,我一定拉着先生畅谈个三天三夜。” 费景庭的笔名是良庸,没有字。此时风气沿袭满清,这人的名望一上来,就不好直呼其名了。奈何报纸上乱传,有说费景庭祖籍就是津门的,也有说是武当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二人不好以籍贯称呼,便只能称呼其笔名。 眼见几个道士疑惑,杨增新解释道:“诸位高功怕是不知,费先生乃当世文豪,一书既出,我辈读之真乃醍醐灌顶。” 费景庭一边落座,一边谦虚道:“扬高官谬赞了。我不过是旅居国外几年,喜欢胡思乱想罢了。” “费先生过谦了。” 李修诚愈发感慨,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瞧瞧人家费景庭,修道修成了半步人仙,抽空写本书还成了大文豪! 众人寒暄一番,总算从费景庭的书上转移了话题。 李修诚说道:“今次众高官造访鄙观,乃是为了黑喇嘛与萨满勾结一事。” 萨满费景庭知道,可黑喇嘛又是什么?难道喇嘛也会邪门术法了? 实则黑喇嘛是个人,本名丹宾,早年在毛子境内游荡。后来跑去藏地学了密宗教义,摇身一变就成了宗教人物。 趁着辛亥革命与十月革命,此人跑到漠北闹独立,带兵攻克科布多城,将非草原民众屠戮一空。 也是在那个时候,杨增新派兵驻守,这才挡住了黑喇嘛继续蚕食国土。而俩人便在那时结成了死仇。 之后苏俄扶持漠北,黑喇嘛屁股站在了那些王公贵族一边,顿时被打得屁滚尿流。而后一路逃窜过了界山,流窜到西域境内。 此后啸聚马鬃山,截断商路,导致西域、甘、漠南三省商民无不叫苦连天。 杨增新两次派兵剿灭,都被这黑喇嘛逃进了黑戈壁里。如今黑喇嘛更是与外来的中亚萨满合流,边地奏报,说黑喇嘛以诡异手段袭击海西多处聚居地,各处百姓尸体身形完整,显然是遭了邪法。 杨增新忧心忡忡道:“那萨满不断朝东扩张,二十年来数次遣人蛊惑生民。老夫去岁广邀道门高人围剿萨满邪教,布下天罗地网,最终还是撞在天山派祥宇道长手里。 可恨那妖人邪法厉害,祥宇道长与之拼了个同归于尽。” 这就对上了……问题是天山派出了大力,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官方事后一点表示都没有? 杨增新看出费景庭疑惑,当即解释道:“事后老夫颇为愧疚,愿从省府财政拨款,为天山派在迪化城中修建道观,奈何那云真坚辞不受。老夫又给了钱粮,也被那云真给送了回来。 老夫问其缘由,云真道长言,盛世道士上山修行,乱世道士下山平乱。降妖除魔,本是道门本分,不需赏赐。” 没想到这云真还真有骨气啊,费景庭顿时对那云真刮目相看。 此时就听杨飞霞说道:“单单是黑喇嘛就让人头疼,现在又与萨满妖人合流。这伙歹人来去如风,真是防不胜防。此番造访,就是恳请福寿观列位高功出手相助,除去那萨满妖人。余下的黑喇嘛等匪徒,自有我带兵追缴。” 听闻黑喇嘛其人其形,费景庭略略闭目沉思,实则神魂进到小世界图书馆里,将那黑喇嘛的关联书籍查阅了一番。好家伙,简直就是该千刀万剐! 分裂国家、屠戮各族百姓,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这么说吧,毛子只保留了两具尸体,一个是乌里扬诺夫,这是完整的;另一个就是黑喇嘛,留了个脑袋保存在瓶子里。 不但华夏深恨此人,就连毛子都恨得牙痒痒。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尤其其人还跟萨满妖孽勾连在一起,费景庭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他当即睁开眼说道:“确实该杀。诸位高官且放心,萨满妖孽与那黑喇嘛,鄙人必将其擒杀!” “额……” 杨增新略略错愕,樊耀南莫名其妙,杨飞霞更是咳嗽连连。这仨人没人相信费景庭的话,只有李修诚道长击掌赞叹道:“好啊,有费居士出手,想来十拿九稳。若有需要,老道便跟着费居士走上一遭。” 第三百五十章 黑戈壁 樊耀南见场面尴尬,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费先生可能有些误解,这黑喇嘛的确是一个人,可这人手下上千,而且生性多疑,可不那么好对付。况且……” 况且你费景庭虽说占着国术第一人的名头,可说到底只是一个人,好好的文豪,怎么就成了道法高人了? “这个我知道。” 杨增新顺势说道:“既如此,便劳烦费先生、李道长出手对付那萨满妖人便可。黑喇嘛嘛,自有我等来对付。” 费景庭笑笑,也不逞口舌之争。 杨飞霞说道:“那李道长何时出发?” 李修诚看向费景庭,稽首道:“自然要费居士做主。老道不过附其尾翼。” 李修诚是尊崇费景庭的修为,可杨增新等人却不知道,此时三人交换目光,神色已经极为不好。只当李修诚推却责任,将费景庭这个冤大头推在前面。 而后费景庭这个冤大头还心里没数,这会儿竟然点头说道:“就不劳烦老高功了,我明日便出发,旬月之内必全其功!” 说罢,费景庭起身拱手:“既如此,那在下便先回去准备一二,诸位高官,咱们来日再见。” 而后略略颔首致意,告辞而去。 不理会身后大殿里杨增新等人对李修诚的恼火,费景庭径直返回了天山派的道观。 那黑戈壁地处jyg西南,隶属海西,距此将近三千里。也亏着费景庭有机动车辆,饶是如此,这一来一回也得十天光景。 进到道观之中,符芸昭迎上来问道:“景庭哥哥,那些牛鼻子找你何事?” 旁和尚们里骂秃驴,也亏着云真汉语不好,否则非得翻脸不可。 费景庭便说道:“又有萨满教的漏网之鱼流窜到了黑戈壁,省府高官求我去剿灭。” “哈?不会是那个漏网的大祭司吧?” “不好说。” 符芸昭顿时雀跃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上次草原冒出来的邪神科穆尔汗,根本就没让符芸昭尽兴。而后招惹出更强大的存在,吓得符芸昭现在还后怕不已。而这一切都是那些萨满教的混蛋惹来的,符芸昭平素最为记仇。得知还有萨满余孽,哪里还做的主? 当下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将其挫骨扬灰。 费景庭没急着答应,进到后方静室,将消息与众人分享。他略略沉思,地处天山,那卫姜便是有天大的能耐,只怕短期之内也不会追寻过来。 如此,带上符芸昭也可以。 还有就是,黑戈壁疆域广阔,一点点搜寻过去显然太过浪费时间。猞猁这货别的不行,脚程极快,搜寻是一把好手,所以最好将猞猁野带上。 他将决定说出,关熙怡就担忧道:“就你跟芸昭,能行吗?那黑喇嘛手底下一千多号人马,枪子可不是吃素的。” 猞猁蔫头耷脑,有心插嘴却无力反驳。谁让其本领低微,只会一些懵人的幻术呢? 费景庭自信道:“这倒是没什么,我有分寸。” 费景庭炼炁化神之境,对应的是先天巅峰,差一步打通了任督二脉便是人仙。 此时依旧没脱离人的范畴,与军队正面硬刚那是想都别想。可埋伏、偷袭,费景庭自信可以悄无声息的消灭一队军纪糟糕的悍匪。 计议停当,这一日匆匆而过。 转过天来,费景庭便骑着摩托,载着符芸昭,又将猞猁丢进小世界,发动摩托便朝东出发了。 长话短说,费景庭与符芸昭二人自天山下来,绕道迪化,走天山南麓,经哈密而后南下,翻过荒原、戈壁到了敦煌。 又从敦煌继续南下,到得黑戈壁边缘,却见远处营帐连绵,无数民夫搬石垒土,正修建一座要塞。 历史上记载,为了遏制黑喇嘛侵入西域,杨增新在黑戈壁修了一座要塞,驻扎军队,这才保得西域安宁。 此事不少以为是传闻,直到建国二十年后,偶然在黑戈壁边缘发现了这座要塞,这才证实了此说法的真实性。 二人骑着摩托车现身,引得暗哨注意,没一会儿便有一队北洋兵围拢过来。 领头的军官离得老远就喊道:“止步!干什么的!” “奉了杨高官之命,过来对付萨满妖人的。” “停下,手令呢?” 手令?费景庭哪里来的手令?再说下去只怕要纠缠不休,闹腾好半天。费景庭懒得废话,干脆左手法诀变换,剑指遥遥一点:“定!” 太上洞渊秘法本就是先天符咒之术,费景庭三年间修为到了先天巅峰,于符咒之术早非当日可比。隔着三十步,一指点出,那队北洋兵顿时被术法定住。 越过这未曾修筑的堡垒防线,便是广阔的黑戈壁,只怕找寻那黑喇嘛要花费不少时间。 二人也不废话,费景庭牵着符芸昭的手,径直用出隐遁法越过防线,一头扎进了黑戈壁之中。 此地三省交界,又毗邻漠北,面积跟包邮区差不多。黑戈壁嘛,地如其名,满地都是棱角分明的黑色砾石,别说人迹罕至,就连动物都见不到几头。 不过黑戈壁之中却有一些泉眼,也是靠着这些泉眼,黑喇嘛带着那么多匪徒才能在此地长久存续。 费景庭放出猞猁,留下追魂术让其四下搜寻,又与符芸昭左右二分,寻着水汽丰盛之地四下找寻那黑喇嘛的藏匿之地。 黑戈壁里并非一路坦途,各种矮山颇多。搜寻到第三天,费景庭远远瞥见一队人马从远处奔过。而后猞猁回报,发现了黑喇嘛的营地。 费景庭信步上了一处矮坡,举目望去,十里开外帐篷连营,里头人影晃动。他视力卓绝,发现其中有不少白俄,余下的全是草原人。 错不了啦,这一准是黑喇嘛的营地。 费景庭下了矮坡,吩咐道:“去把主母寻来。” 话音落下,费景庭随手丢过去一整块火腿。那猞猁叼住火腿,顿时舔了舔舌头,领命道:“老爷放心,小的去去就来。” 三两口吞了火腿,猞猁跑去寻符芸昭,临近日头西垂,这才与符芸昭一通回来。 “景庭哥哥,寻到黑喇嘛的营地了?” “嗯,联营几里,里面只怕最少两三千人。” 符芸昭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些土鸡瓦狗,没了枪械,杀之如屠鸡狗。” 费景庭招呼其坐下,取出食物与水来递过去,说道:“不着急,待天黑了再决定如何动手。” 符芸昭大马金刀坐下,拧开矿泉水胡乱洗了手,抄起吃食塞进嘴里,兴奋道:“擒贼先擒王,先行抓个口舌,问明白那萨满与黑喇嘛所在,拿下这两人,余下贼子不足为虑,营乱一起,只怕便会四散而去。” 费景庭笑道:“你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不想这帮土匪逃散出去为祸一方。” “嗯?”符芸昭歪头纳闷道:“那景庭哥哥打算如何做?” “趁着都睡着了,先拿下黑喇嘛与那萨满妖人,余下的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寻过去,打晕了全都丢进小世界里。” 符芸昭当即抚掌,道:“咦?正是如此,反正小世界广阔……不过虽然有猖兵看着,可人多了难免乱起来,不如找些绳子都捆起来。” “让猖兵去捆就好,咱们只负责打晕。” 计议妥当,费景庭先让符芸昭与猞猁进到小世界里休息。这几日风餐露宿,漫说是符芸昭,便是猞猁都累得够呛。他自己则使了个隐遁法,躲在地底默默等候。 太阳落山,隔壁里迅速寒冷起来,到了夜半简直冷的滴水成冰。 掐着时间,费景庭从地底出来,挥手放出符芸昭,二人爬上矮坡放眼望去。那联营数里的营帐隐没在黑幕里,只余下十几处火把照亮。营地里另有巡夜的,举着火把四处巡视。 此时子时已过,营地里巡视的不过十来个人,几处暗哨也倦怠得很,只怕早就缩在羊皮袄子里瞌睡了。 费景庭双眼开阖间开启阴阳眼,神识外放,与符芸昭两人行如鬼魅,快速朝着营地逼近。 有躲在矮山坑穴里的暗哨没睡实,隐约听见响动,探头刚要张望,符芸昭一脚抡过去,那暗哨当即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跟上的费景庭随手一挥,那暗哨便被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二人在此处略略停留,费景庭神识外放,将整个营地笼罩其间。感知之中,营地众人气机或明黄或鲜红,星星点点乃是生人身上的气机。营地西北角,偏偏有一人周身气机亮如皎月。 不问可知,如此气机,绝对是那萨满教的妖人。 费景庭生怕自己与符芸昭的气机被那妖人感知到,当即施了个藏身法隐匿神魂。 低声对符芸昭说道:“那妖人就在西北角的帐篷里,我去将其……” 话说到一半,便见符芸昭有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景庭哥哥稍待,我去将那妖人拿下!” 啧,这就比较闹心了。符芸昭修为与费景庭相差仿佛,费景庭能感知到,符芸昭自然也能感知到。 费景庭叹了口气,身形如鬼魅,转眼将几个明哨放倒。撩开一具帐篷蹿了进去,三两下将四个土匪放倒,跟着一把遏住最后一个土匪的脖子。 “额……” 那土匪刚要挣扎,一把黝黑的长剑便顶住了其太阳穴:“黑喇嘛在哪儿?小心说话,答案我不满意,便给你脑袋开个洞!” 第三百五十一章 破营擒贼 黑戈壁里风声呼啸,两名土匪紧了紧衣裳,张口便是污言秽语的草原话。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脚步,隐隐听得风声有些不对,刚要转头。 破空之声袭来,两枚石子不偏不倚,砸在那俩土匪的脖颈动脉上。土匪哼都没哼便倒地不起,衣带挂风之声袭过,符芸昭闪展腾挪间停在了那帐篷前。 不用伸手,金蚕便将帐篷帘子挑开,露出里间酣睡的几个人影。当中一人面目深邃,皮肤白皙,看样貌更像是欧洲那片的家伙。两边裹在毯子里,躺着两个不着衣物的女子。 符芸昭暗暗惊奇,瞬间学到了新知识,原来还可以三个人一起啊……就是不知道景庭哥哥受不受得住,回头找关姐姐一起试试? 扬手一团粉色烟尘撒出去,当中酣睡那人陡然睁开眼睛,一手遮住口鼻,一手朝着符芸昭比划。 一团银光放出,好似利剑一般刺向符芸昭。符芸昭却不闪不避,银光被阻隔在身前一尺便迟滞不前,须臾间露出浑身银光的金蚕身形。 那人张口语言,却顿时头晕目眩起来,莫说是张口说话,便是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蛊毒不分家,符芸昭从外婆那里继承了蛊毒法门,一身蛊虫也就罢了,褡裢里更是不知道藏着多少邪门的毒药。 这迷药对付修行之士恐怕费劲,察觉中毒,修行者可用真气将毒素逼出体外。可萨满教的妖人只修神魂不修己身,这毒药正好用来对付他们。 符芸昭咯咯一乐,说道:“还真好用啊,啧啧,没劲。还以为有些抵抗,不想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她迈步进了帐篷里,那人眉心竖纹亮起,符芸昭略略皱眉,无形的蛊虫散出去。针蛊瞬间侵入那人体内,刚刚积聚神魂之力不待发出,那人便疼得精神涣散,积聚的银辉瞬间逸散。 符芸昭瞥了那货几眼,说道:“还想反抗?须得给你个教训!” 话音落下,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人闷哼不已,双臂双腿瞬间没了踪影,却是被金蚕蛊生生吞下。 “这下你跑不了啦。” 符芸昭意兴阑珊,这萨满妖人本领也就那么回事,离得远了或许还有麻烦,近得身来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事儿。 她转身出了帐篷,随即信步而行,路过帐篷,掀开帘子便抛洒迷魂香。此香秘制,极易散于空气,闻之有一股槐花香味,中者立刻昏厥,便是拿刀扎也醒不过来。 褡裢里的存货都是符芸昭积攒而来,此香配制不易,后来有了术法又用不到,便一直留存了下来。刻下正好发挥用处。 另一边,费景庭就要简单粗暴许多,钻进帐篷里,三拳两脚将里面的人打晕,挥手收进小世界里。而后小世界里的猖兵忙活着用绳子将这帮家伙五花大绑,三十几个猖兵手忙脚乱,愣是跟不上费景庭往里头丢土匪的速度。 这营地广阔,粗略算算,几百营帐,起码住着三千来号人。这里头除去土匪,以及土匪的家属,余下的不少都是劫掠而来的女子。 黑戈壁地处jyg以西,正好卡在连同西域的丝绸之路上。海洋贸易的兴起虽然让古老的丝绸之路衰败了,可从古至今丝绸之路的贸易从未断绝。 营地里不少汉家面孔的女子,估计都是行商途中被黑喇嘛这伙土匪劫掠而来。 这年头不比后世,草原上的百姓,临近汉地的漠南还好,十个里头总能找到一个会说汉话的;漠北的百姓就难了,费景庭方才问询了十几处帐篷,这才算找到一个会说汉话的。 那人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逼问之下,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 可说了却跟没说一样! 黑喇嘛生性多疑,每晚住哪个帐篷,从不让外人知道。这也就罢了,这家伙谁也不信,每次都是浅睡,不过个把时辰就醒来,在营地里乱转,还会听墙角,一旦听得有人说他坏话,当即抽出马刀一准将帐篷里的人砍得血肉模糊。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撞运气。那黑喇嘛有一匹大黑马,据说神速。若事有不谐,黑喇嘛要遁走,大不了放出猞猁去追,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如此,费景庭一间间帐篷寻过去,小半个时辰便席卷了大片营地。 便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响动,却是斜对面的帐篷里钻出个人影来。 费景庭径直从帐篷里出来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身华丽的草原袍子,头上缠着布,方面大耳,典型的草原面孔,手里还提着一把弯刀。 “丹宾?”费景庭出声问询。 那人一惊,抽刀朝着费景庭便劈砍过来。 反应这么大,想来是黑喇嘛没错了。近身格斗,此时的费景庭说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略略错身让过刀锋,一指点在黑喇嘛喉咙,让其不能发声,跟着一掌印在其胸口。那黑喇嘛倒飞起来,撞进了帐篷里。 费景庭几步赶过去,挥手间便将其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出了帐篷,便见远处符芸昭好似花蝴蝶一般,奔走在各个帐篷之间。动作比费景庭还快,啧,早知道问她要一些迷魂香了。 营地外传来马蹄阵阵,费景庭回头张望,便见一队举着火把的马队自北方行来。 符芸昭几步赶过来,看着那渐近的马队目光灼灼:“景庭哥哥,你来料理剩下的,这营地北面都被我施了迷魂香,只余下东南一角。我去将那马队料理了!” 又是撂下话便走,丝毫不给费景庭反驳的机会。哎,大老婆什么都好,年轻、漂亮,道法高深,而且琴瑟相和……唯独就是玩闹之心太重,都二十出头了,还心性不定,跟个孩子似的。 费景庭按下腹诽,加紧动作。不片刻,外面便传来枪声与惨叫声。回头张望,借着月光依稀见得土蚰蜒翻腾而起,将那队人马卷在其中。 听得声响,残余十几个帐篷里的家伙冒头观望。费景庭这会儿便不再留手,掩日、断流飞出,流光兜转,将冒头之人尽数斩杀。 外间的响动不过片刻便停息了下来,符芸昭去而复返,去时满脸雀跃,归来时怒不可遏。 “你这是怎么了?” 符芸昭怒道:“这帮家伙就该千刀万剐!” 费景庭手上不停,将最后一个帐篷里的家伙收进小世界之内,转头等着符芸昭说下文。 符芸昭咬了咬嘴唇:“他们……他们……算了,你随我来看看吧。” 费景庭跟在符芸昭身后出了营地,过了一里开外的一处矮坡,朝下张望,饶是费景庭心性沉稳,这会儿也看得头皮发麻。 下方挖了老大的深坑,借着月光看过去,深坑里密密麻麻堆积着各色尸体。既有穿着汉家衣裳的商旅,也有牧民服饰的少数族裔;有断了头的尸身,也有不着寸缕的女子。 一眼看过去,粗略点算,这深坑里起码堆积了上千人! 符芸昭气坏了:“放我进小世界,我要将这帮畜生千刀万剐!” 费景庭叹息一声,说道:“用不着你来动手,杨增新不会放过这帮土匪。” 他心中暗道,就算杨增新放过了,毛子也不会放过这些畜生。 好一番劝说,气愤不已的符芸昭这才收敛脾气,挥手间土蚰蜒破土而出,翻腾着将深坑填埋。费景庭又从营地里找了木桩子插在一旁,刻下字迹指明所在,这才带着符芸昭回返。 来时三千里用了五天,回程不用日夜兼程,照样也走了五天。 到得天山下,费景庭让符芸昭与猞猁先行回天山派的道观里保平安,自己则进了迪化城。 此时的迪化城一片破败,看着连中原的小城都不如。 城市虽然破败,可街头的各族百姓却一片欣欣向荣。盖因杨增新秉承黄老之术,裁军减员,维持小政府,又澄清吏治,迪化城虽然一片破破烂烂,可各族百姓却过得极为舒心。 其任督军这几年,也是西域各族矛盾最少的几年。 刻下的督军衙门里,杨增新端坐高堂,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小声道:“大人,供给俄军的粮草已经点算清楚,不过今年省府的钱粮所剩也不多了。” 杨增新理政西域,正赶上俄国生变,不少白俄径直从西北逃进了境内。 前有阿连科夫,现在又来了个巴齐赤,偌大一个西域,不过只有一个师的人马。从去年开始,杨增新又两次裁撤,导致这个师只有一万五千人出头。 再加上那些白俄内战虽然不行,但对付北洋军却极为凶悍,所以杨增新干脆合纵连横,与苏俄谈妥,引苏俄军队入境剿灭白俄。条件则是杨增新要给入境的苏俄军队提供粮草。 九月六日,苏俄军队将四千多白俄团团围住,打了个漂亮的歼灭战,星散的白俄溃军又被杨增新手中兵马埋伏了一场,只剩下二百多人逃去了漠北。 杨增新高兴之下当即给苏俄军队送去了不少犒劳,如今则要送去苏俄军队回返的粮草。 “无妨,俄人承诺月底前离境。这白俄剿灭,西域便只剩下黑喇嘛这个祸害……” 便在此时,有卫兵进来禀报:“督军,衙门口有人要拜访,自称是费景庭。” “哦?”杨增新略略失望,盘算一下,三千里路,半个月光景也就刚刚走到黑戈壁……想来这费景庭是知难而退了? 他略略皱眉,也就是因着费景庭的那本书,想着给其留个脸面,叹息一声说道:“请进来吧。” 卫兵离开,没多会儿便领着费景庭进来了。杨增新见费景庭满身风尘,手中还提着个五花大绑,浑身瘫软的草原人。 “这……费先生,你提着这人是……” 费景庭随手将黑喇嘛丢在地上,笑着说道:“幸不辱命,督军,这人便是为祸一方的黑喇嘛。” “啊?”杨增新惊愕不已,看着那黑喇嘛半晌无语。 第三百五十二章 真乃神人也 杨增新没法儿不惊愕,迪化到黑戈壁三千里,派军围剿,光是路上就得走一个月。马队行程快一些,起码也要半个月。 自那日在福寿观分别,满打满算才半个月,费景庭不但回来了,还拿住了匪首黑喇嘛……杨增新暗自琢磨,难道这人真是道法高强的高人? 他还在莫名惊诧,边儿上的师爷率先反应过来,看向那黑喇嘛。西域早就发了黑喇嘛的海捕文书,画像还挂在城门口呢。 师爷仔细观量,装束华丽,一看就不是平常草原人能穿的。再看脸面,虽然闭着眼,可面相最少与那画像有七分相像。 师爷当即低声提醒道:“督军,此人面相与那黑喇嘛极类,不如将狱中人犯提出来辨认一番。” “对对对,快去带人犯来!”杨增新虽然还不敢确信,可话一出口,整个人便客气了几分。 “哎呀,费先生真是神速,快快请坐。” 费景庭笑了笑,说道:“不急,费某此番不但擒获了黑喇嘛,还将一众匪类尽数擒获。如今就捆放在城外山沟里。” 迪化位处天山之下,老城西南是一片起伏不定的矮山,人迹罕至。费景庭进城前便选了个山沟,让猖兵将那些匪类尽数打晕,捆扎结实尽数丢进山沟里。 隔着不远,则是同样打晕后捆扎起来的女眷。费景庭可没时间仔细甄别,这活计还是留给杨增新吧。 杨增新听得这话,眉毛直跳。 好家伙,不但擒了黑喇嘛,就连上千的土匪都擒获了?你费景庭是神仙不成?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念,杨增新问明了所在,当即打发人派一队士兵去查看。 费景庭落座,自有下人奉茶,不过一会儿便有士兵押着人犯进了衙门里。 那人犯看了地上还在昏迷的黑喇嘛好似见了鬼,激动的说了一串言语。师爷通晓蒙语,激动之下径直扯下了几根洗漱的八字胡,大声振奋道:“督军,大喜啊!人犯说了,此人正是那黑喇嘛!” 杨增新强压住心中兴奋,到了这会儿依旧不敢置信,只是回了个眼色给师爷。 那师爷心领神会,又道:“咳……不过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军中有兵将与黑喇嘛打过照面,我看不如请来辨认一番。” “嗯,也好。”杨增新不好意思的看向费景庭:“事关重大,还请费先生不要嫌麻烦。” “理应如此,杨督军自行办理就好,不会理会我。” 又是一番忙乱,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一名军官领着俩士兵急匆匆跑进来,见礼之后,那军官瞥见黑喇嘛,当即惊愕道:“诶呀,错不了,这家伙就是黑喇嘛!当日卑职带马队冲杀,差点一刀将这厮枭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身旁两名士兵也反复确认,这人就是黑喇嘛。 杨增新大喜过望! 流窜入境的白俄刚刚剿灭,转眼黑喇嘛被费景庭给丢进了督军衙门,真可谓双喜临门。 杨增新起身朝着费景庭拱手道:“费先生真乃信人,半月间往返六千里,一举擒获匪首黑喇嘛,老夫代西域百姓谢过费先生。” 费景庭敬重这位守护西域的老人,赶忙起身避让:“督军客气,我不过略略出了些蛮力,治理西域,维护统一,还得仰仗督军。” 二人正在客气,一军官急匆匆奔进衙门,帽子都跑飞了。 杨增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军官却不管不顾道:“督军,西南山沟里密密麻麻塞了三千来号人,卑职请您赶紧发兵,我怕这帮人醒过来再挣脱绳索跑了。” “啊?” 老督军再也维系不住矜持,激动的起身就走,连带督军衙门里的官佐,乌泱泱一大群人往外就走。 车马浩浩荡荡赶赴西南山沟里,就瞧见十几号士兵正紧张的端着枪警戒着,地上密密麻麻躺着上千号土匪。隔着百十米,另一边更是聚拢着一千多号女眷。 四周议论纷纷,有反应过来的紧忙上前大拍马屁。老督军仰天大笑,抚恤而笑:“从此,西域无忧已!” 赞叹之后,杨增新左右观望,问道:“诶?费先生呢?费先生哪里去了?” 嗡嗡声一片,好半晌才有小吏说道:“卑职方才见费先生略略驻足,随即扬长而去。” 杨增新恼火道:“怎么也不拦着?” 小吏诺诺不敢言,方才全都被这大场面给镇住了,谁还有心思留意费景庭的去留? 杨增新不由赞叹:“费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啊,半月间来回六千里,数千匪患一举根除,真乃神人也!” 顿了顿:“来呀……” 杨增新本想立刻去往天山派造访,转念一想,动静这么大,只怕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于是话锋一转,吩咐道:“明日退掉一切事务,随我上山拜访费先生。”他看着师爷吩咐道:“一定要好好准备。” 师爷心领神会:“督军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杨增新高兴了一会儿,又找官佐吩咐道:“黑喇嘛既然被擒,那要塞也就不用修了。着人手快马赶赴黑戈壁,让他们赶紧停下来。” 这一日杨增新高兴之下,一改往日做派,就在督军衙门设下宴席,喝了个酩酊大醉。 翌日清早,杨增新忍着宿醉后的头疼,组织人手上山造访。 二百多人马蜿蜒而行,士兵挑着各色礼物,其间还有鼓乐吹吹打打,当先更是用红绸包裹一块硕大的额匾,上书鎏金的四个大字:妙法仁心。 此番准备的极为用心,钱粮也就罢了,那硕大的额匾,料子原本是杨增新给自己预备的棺材板。高兴之下直接拿出来先给费景庭打了个牌匾。 随行除了官佐士兵,还有迪化城内各色名流。这群人清早出发,直到太阳下山才赶到天山派的道观前。 师爷前后忙活着,眼见道观便在山腰上,当即吩咐道:“鼓乐吹打起来,大声一些,吹得好了,督军有重赏!” 鼓乐齐鸣,一行人等转眼到了道观之前。 道观内的人早就听到了,破败的大门敞开一条缝,巴掌大的小脸探了出来,幻珑害怕的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师爷翻身下马,清了清嗓子才道:“小姑娘,速去禀报,就说督军大人特来拜访费景庭费先生。” 幻珑松了口气,起初小姑娘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原来是找费先生啊……不过你们来迟了,费先生一早就走了。” “走……走了?去哪儿了?” 幻珑这会儿也不怕生了,理直气壮道:“回中原了啊!临走还在静室里留了好些大洋呢。” “这……” 师爷不知该如何办了,只能回头去看杨增新。 杨增新心中翻涌,他虽然是学儒出仕,可在西域所行之法,大多都是依照黄老之术。这便说明杨增新对道家有一定了解。 老督军心中不由得感叹,闻乱下山,谈笑间平定匪患,事了拂袖而去,不求功名利禄,真乃高人做派! 可惜两次见面,只是匆匆一见,不曾深聊。 杨增新当即叹息一声,说道:“再去叫门,就说我要拜访观主。” “是。” 师爷又去与幻珑交涉,杨增新身旁的樊耀南极为欣赏费景庭。在一旁说道:“真是当世神人。督军,这费先生一早便走,怕是猜到您今日要造访了。我看不如通电全国,将费先生的神仙手段宣扬出去。” 杨增新大摇其头,说道:“只怕费先生生怕我等如此,这才不告而别啊。这等高人,求的是闲云野鹤的洒脱,我等还是别给人家添乱了。” 樊耀南一琢磨也是,也就没再坚持。 过了会儿,大门敞开,在菜园子里忙活的云真终于赶了过来。瞧见这么大阵仗,云真也有些不知所措。 杨增新言谈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几句话便牵着云真的鼻子走。于是一行人等在此过了一夜,而后留下钱粮无数,又将额匾挂在大殿之上,清早便匆匆回返。 只弄得云真看着大殿上的额匾哭笑不得,她这是三清殿啊,挂这额匾实在不合适。 幻珑偷偷摸摸吃着礼物里的点心,幻象点算着钱粮,回头兴奋的嚷道:“师父,咱们发财了!就算没有费先生留下的大洋,这些礼物转手出去,也够咱们吃用上几十年啦!” 云真颇有些苦尽甘来之感。这费景庭真是贵人啊,此一遭过后,天山派名声传出去,又不用钱粮担心,想来重振师门有望了。 更为要紧的是,失落了十几代的萨祖道印重归于手。内中存想图颇为神妙,只是修炼了一日,云真便感觉进境比之过往快了十倍不止。 只可惜费景庭走的快,欠下如此恩情,也不知何时才能偿还。 另外一边,费景庭等人已经到了哈密。 既然到了哈密,怎能不吃哈密瓜? 一行人等四下采买,本地产的哈密瓜自然好吃至极。就连那西瓜也全都是沙瓤的,咬上一口堪比喝了蜜水。 众人一致交口称赞,费景庭便撒出去上百大洋,买了无数瓜果,尽数堆积在了小世界之中。 左右只要没有神魂靠近,小世界里就是静止的。这些瓜果放上几十年也一如现今。 此行圆满,既得了萨祖道印内中的存想图,又采了不少博格达峰冰窟里的青玉石。 那青玉石是费景庭昨日采取的,存在小世界里足足有百十块。他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只是看张乐瑶的横笛软剑太过普通,就想着以青玉石做个横笛出来。 费景庭正思索间,冥冥中隐有所感,抬头看向西南。 正挑拣瓜果的关熙怡见其不对,忙问道:“景庭,怎么了?” 费景庭却失神的念叨了一声:“师父……”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成仙便魂飞魄散 修道一途,为的是飞升登仙。从后天返先天,除去真气与身体强度,五感六识以及冥冥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也非常人所及。待到了先天巅峰,距离人仙不过一步之遥,那种冥冥中的感觉便愈发的强烈。 这便是道之所在,越贴近道,便愈发天人合一。何谓天人合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反应到费景庭身上,那便是此间世界与之千丝万缕的联系,发生变故之时,费景庭会隐隐有所感。 方才心血来潮,陡然想起师父王静玄,费景庭可不认为是一时兴起,必然是师父王静玄发生了变故。 王静玄修行六十余载,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生出变故? “景庭?”关熙怡关切的起身贴过来。 费景庭摇摇头:“无事,赶紧采买了瓜果,咱们立刻就走。” 急也急不来,此地与天目山远隔万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到的。 因着费景庭的催促,众人加快的速度,采买了瓜果,随即即刻启程。 费景庭先行从西域入海西,走垄右入巴蜀。因着急切赶路,那摩托车大概是磨损过甚,直接趴窝了。 费景庭心中颇为可惜,这辆黑星摩托陪着他走南闯北,短短几年光景就跑了快六万公里,加上费景庭只会保养不会维修,能撑到这会儿才趴窝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巴蜀出来,走长江航道,乘坐小火轮,速度比之在山地陡然快了不少。 如此不停歇的赶路,到了十月初,费景庭总算赶到了天目山下。 人道是近乡情怯,费景庭却愈发慌乱。 感知到费景庭心绪不平,陪同的张乐瑶主动牵了他的手,宽慰道:“别急,你师父吉人自有天相。他修为那么高,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 言罢,二人沿着山路纵跃如飞,转眼便到了莲花峰紫阳观前。三年过去,紫阳观一如昨日,只是看着愈发破败了一些。 费景庭当日下山留下了不少钱财,想来净明诸人不用再为衣食发愁才是,怎么看着紫阳观的模样,难道观中日子过得不好? 大门紧闭,费景庭上前叫门,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开了一角,露出一名青年道士的身影。 “鄙观今日有……咦?小师叔?” “法和?” 大门吱呀一声敞开,时间过去三年,费景庭模样没什么变化,倒是法和,或许是吃食跟上了,三年过去,身形长开了不少,脸上也圆润了很多。 法和顿时激动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小师叔,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师叔祖吧。” 费景庭推开门往里就走:“我师父怎么了?” 费景庭当日留下的钱财,的确改善了紫阳观的境遇。道士们一门心思修行,隔几日便下山采买一趟。有人来请斋醮,便去做一场法事,没有也不会强求。 如此日子简单而扎实,转眼就过去了三年。 到了上个月,师兄法申下山采买,在临安的乡下听到一遭灭门惨案。 这户人家是寻常的三口之家,一夫一妻一女,老两口因着无子,吵闹了半辈子,临老也就认了命。家中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老两口打算过两年便招个上门女婿。 如此,死后也不会断了香火。 去岁年景不好,妻子又大病一场,日子无以为继,老两口便借了张大户的印子钱,结果利滚利,翻到今年,便是把几亩水田卖了也还不起了。 年关时张大户上门讨要,若非妻子将压箱底的金镯子拿去抵了利息,只怕就要拉走女儿去那烟街柳巷。 好容易过了年关,到了今年又闹了旱灾,江南这等鱼米之乡顿时收成锐减。男人家走投无路,听闻临安城外的五显神颇为灵验,便跑去上了一炷香。 说也奇怪,当天夜里女儿在自家门前便捡到了两根金条。 有了两根大黄鱼,这家人家不但还了印子钱,还趁机购置了十几亩上好的水田。男人家粗心大意,起初倒还想着转过年收成好了便去还愿,可忙忙活活到后来自己都忘了。 结果上月十八,这户人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老两口死相凄惨,女儿更是被糟践至死。 闹出如此大的案子,当地的警察自然要接手案子,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线索。过了几日,又一桩灭门案同样发生在村子里,却是此前那户人家的亲戚。 巡警又来问询,直到此时才有邻居发声,说了此前灭门那户人家的汉子,发迹后曾在酒桌上吹嘘五显神如何神通广大。他们当日只当是笑谈,不想那汉子的亲戚却是当了真。 与此前那汉子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户人家的汉子在自家田地耕作时挖出了一坛子大洋。之后这汉子立刻置办起了大宅子,过了几个月便被灭了门。 这五显神又名五通神,流传自北宋年间,在江南一带广有祭祀。法申道门出身,自然知道这玩意不是正神。回去之后就将此事告知了师叔祖王静玄。 王静玄收了费景庭这个弟子,此生余愿已了,别无所求,只剩下一门心思躲在山洞里修行。 听闻又有五通神作祟,王静玄自然不能不管,当即负剑下山,去斩妖除魔。不想不过三日间,王静玄便被村子里的百姓抬了回来。连带着带路的法申,更是成了一具尸体。 若非王静玄道行高,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费景庭急匆匆赶到后院静室,惊动观中不多的道士,法慧更是亲自领着费景庭进了静室。 离得老远便能闻见刺鼻的汤药味儿,进到静室之内,费景庭只看了一眼,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 王静玄面容枯槁,眼窝深陷,若非真气护住心脉,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不孝弟子来迟了!” 法慧在一旁道:“师叔祖起初一日间尚且能醒过来两三回,最近一日也不见得醒过来一回。” “我师父到底是怎么伤的?” 别人不知道,费景庭可清楚王静玄的道行。莫说这灵机断绝的末法时代,便是元炁昌盛之时,些许妖物,就算王静玄打不过,也能从容退走,何至于差点搭上性命? 法慧叹了口气,上前掀开被子,费景庭顿时怒不可遏。王静玄身上三个血窟窿,最致命的一个距离心脏不过一寸。这哪里是被妖物伤了,分明是被人打了黑枪。 “谁干的?怎么不送医院?” 法慧道:“小师叔……我们去城里找过洋医生,可那医生只看了一眼就说没救了。” 这年头西医也就是那么回事,否则梁启超先生也不会错割了腰子。 法和也道:“西医不敢动刀,我们便只能以参汤吊着。上个月就给小师叔发了电报……小师叔,你怎么现在才来?” 费景庭根本就不在津门,去哪里接电报去? 这时,法慧又道:“事后我亲自下山打听了一番,村中百姓都说,只怕是张大户下的黑手。” “张大户?” “张殿臣,早年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十几年前突然发了财。广置豪宅,娶了几房美妾。只是十几年来生下的子嗣都活不过一年,百姓都说是祭拜了五通神。” “你是说那张殿臣与五通神勾连在了一起?” 法慧惭愧道:“哎,也只是猜测。如今道门势微,我等人微言轻,想查也查不明白。” 此时,张乐瑶拿捏住王静玄的脉门,摸了脉象随即皱起了眉头。不用问也知道,只怕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费景庭看向张乐瑶,后者摇了摇头,说道:“药石无医……不若让芸昭试试。” 费景庭当即一挥手,从小世界里放出符芸昭,三言两句说清楚,符芸昭立刻查看王静玄的状况。 观望一阵,符芸昭蹙眉道:“油尽灯枯,只怕熬不过这两日了。” “可有法子让师父醒过来?” 符芸昭咬咬牙,说道:“我试试吧。” 符芸昭从褡裢里取出瓶瓶罐罐,配制了一碗漆黑恶臭的汤剂,而后又去到后山招引的五色毒虫。将汤剂灌入五色毒虫体内,再以法门驱使,让五色毒虫分别叮咬王静玄的四肢与脖颈。 如此不过一炷香的光景,王静玄眼球转动,悠悠醒来。 “师父!” “唔……景庭啊,你来晚了。” 费景庭顿时红了眼圈。 就听王静玄说道:“老道本以为还有十几年寿元,不想却遭了暗算。” “师父,我现在就去将那张殿臣与五通神尽数斩杀!” “不着急,”王静玄虚弱道:“原本想着问你拿没拿到传功之法,现在却是不用了。” 王静玄气若游丝,全靠一口先天之炁吊着,丹田里雄浑的真气早就十去七、八。 费景庭说道:“师父,我有一小世界,内中有微弱元炁。不若师父转鬼修,先行躲入小世界之内,待弟子寻到……” “聒噪,”王静玄挤出一丝笑容道:“老道修行一生,不成仙,便魂飞魄散,何至于沦落到去做鬼?” 今日请假~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五显神 “师父!” “景庭,让为师把话说完……咳咳……” 眼见王静玄咳出血来,费景庭想也不想,探手过去按住师父丹田,渡过去一丝真气。真气入体,顺着经脉游走,将内中堵塞内脏疏导。 换做旁日,王静玄自身的真气早就应激反抗,刻下却只剩下一口先天之气吊着命。 良久,王静玄稍稍舒缓了一些,面色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费景庭心中一沉,只怕这是回光返照之兆。 就听王静玄说道:“老道修行六十余载,走的是剑仙的路子,功法特异。便是想要尸解也难。我死之后,景庭不必祭拜,你我都是修行之人,知道人死如灯灭。” 费景庭含泪点了点头。 “净明剑仙之术虽说源远流长,老道三十年前便想着寻一根骨上佳弟子,将剑仙之术传承下去,侥幸遇到了景庭。我死之后,景庭不必执着,此方天地元炁断绝,便是洞天福地之中元炁也稀薄起来。想来百年之内,只怕也要断绝。 时代变了,修道一生比不过火枪一杆,还是别连累后辈子弟了。” 费景庭又点头。 王静玄长出一口气:“如此甚好,老道无憾了。” “师父且放心,弟子必将谋害你的人尽数斩灭!” “好。” 费景庭擦了擦眼泪,一挥手,便将小世界中的众人放了出来。 眼见有些发懵的众人,费景庭说道:“此为我授业恩师。” 响鼓不用重锤,倪秋凤与关熙怡当即拉着几个孩子跪下给王静玄磕头。 费景庭一一介绍过去,看得王静玄很是欣慰。尤其是介绍到殷金华与高达之时,王静玄连连点头:“好,好啊。” 王静玄脸上的潮红之色渐渐褪去,最后嘱咐道:“景庭,那五显神不足为虑,你修为不在为师之下,所虑者唯人心二字。切记切记!” “好,如此,为师放心了。” 言罢,老道长王静玄阖上双眼,最后吸了一口气,而后一口先天之气陡然崩出,气劲勃发,神魂离体,不待费景庭收入小世界,便在半空中星散而去。 “师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王静玄德行深厚,待费景庭自然没话说。不过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尽数传给了费景庭。 毫不夸张的说,若非王静玄,费景庭只怕还在懵懵懂懂的胡乱闯荡,根本就不会真正踏入修行之路。 恩师仙去,费景庭自然是哀伤不已。哀伤过后,便是无边的怒火。若师父被那五显神害了也就罢了,结果五显神没奈何恩师,反倒被一介凡人给算计了,这叫费景庭如何能忍? 王静玄生前定住过法慧,死后不停灵,不做法事,一切从简。观中众人,便依着老修行的吩咐,将其安置在早已备好的棺材中,将其安葬在了后山。 费景庭全程木着一张脸,好似积蓄的火山一般,下一刻便要喷发出来。 张乐瑶忧心不已,凑过来宽慰:“景庭……” “我没事。”他亲自上前为恩师覆土,扭头却不见了符芸昭的身影。 张乐瑶便过来说道:“芸昭下山去查那五显神与张殿臣了。” 费景庭点点头,说道:“你们留在山上料理后事,我跟过去看看。” 关熙怡自知本事低微,心道费景庭已经失了分寸,符芸昭又是个没分寸的,这俩人凑在一起只怕要闹出大事来。当即就说:“我跟秋凤留下就好,乐瑶还是跟着你吧。” 倪秋凤当即也附和道:“正是,就让乐瑶跟着去吧。” “也好。” 费景庭毫不吝惜真气,扯住张乐瑶,施展徐行止追之术,一晃身便已然出了紫阳观。从莲花峰到临安路途遥远,换了平日,费景庭定然会放出交通工具来。 可此刻费景庭心中憋着怒火,哪里还管得了那些?只是扯着张乐瑶,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赶在日暮之前便到了临安城外。 符芸昭在费景庭身上留了术法,当即寻了过来。 “景庭哥哥,我寻到那五显神的庙了。” 费景庭点点头,跟在其后,没一会儿便在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找到了那小小的破庙。 小庙不过三尺见方,内中供奉五尊神像,费景庭看得怒火万丈,抬手便是一道流光,将那破庙斩得七零八落。 “淫祭邪祀!” 符芸昭浑不在意费景庭拆了庙,张乐瑶却皱了皱眉头。那五显神明显是邪神,前一遭刚刚与费景庭的师父斗过一场,此刻拆了庙,只怕便不会轻易现身了。 不想,那庙宇刚刚垮塌,便有声音从远处飘来:“好大的胆子,竟敢拆了我的庙!” 声音从林中传来,飘飘忽忽,不辨方位。且费景庭的感知中,林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术法?只怕是这邪神用藏身术之类的法门。 费景庭冷哼一声,腾空而起,踩在竹林枝杈上游走观望;符芸昭放出金蚕蛊,一阵风似得四下找寻。 那声音桀桀怪笑道:“嗯?还有几分本事,那又如何?老牛鼻子都被我等杀退了,更何况还是小的?你拆了我的庙,此事若想了结,将那两名女子留下,否则……” 费景庭心中恼火,四下遍寻不到,悬停在一株竹子上,放出掩日、断流两柄飞剑,那飞剑四下翻飞,将好好的一处竹林斩得七零八落,尽数倒伏。 没有,还有没有……莫非这邪神会飞天入地不成? 费景庭心中一动,抖手间青冥剑握在掌中,挥剑便是一道剑芒斩过。那剑芒斩在地上,轰的一声便斩出一道十几丈的沟渠。 那令人厌恶的声音顿时没了声息,费景庭一剑不成,便再来一剑。如此反复,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地面上沟渠纵横,竹屑翻飞。 他视力极好,便见又是一道剑芒过去,沟渠边缘一道身影钻将出来,没命的朝外奔去。 断流兜转过去,闪烁寒光,眼看便要将那身影结果。 符芸昭在其后喊道:“景庭哥哥留活口!” 是了,庙中神像既然是五个,想来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邪神。断流略略偏转,径直从那身影的腿部扫了过去。 一声惨叫,那身影扑倒在地,挣扎两下,双手如飞试图遁地而走。不待费景庭赶到,金蚕如影随形般赶到,那身影又是一声怪叫,两只爪子顿时被金蚕吞噬。 费景庭飘然落下,长剑抵在那身影咽喉,那身影顿时哀嚎起来:“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 那身影身长不过三尺,身形敦实,面容滑稽,看着好似武大郎复生。 金蚕从空中浮现,厌恶的张口一吐,便有两只指甲锋利的爪子掉落下来。 费景庭扫了一眼,心道莫非这邪神是鼹鼠? 手中法诀一掐,镇妖术使将出来,那身影哀嚎一声,立马现出原形,正是一头灰毛鼹鼠。 张乐瑶飞身赶到,质问道:“你这孽畜,其他同伴在哪里?” 那鼹鼠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老实。符芸昭从后赶来,挥手间便是一片蛊虫种了过去。那鼹鼠疼得死去活来,哀嚎道:“仙长收了神通吧,小的说,什么都说!” 这鼹鼠本居山野,懵懵懂懂修出了灵智,其后又过了百年,偶然盗洞入了一处洞府,从中得了好处,修为顿时深厚了起来。 早年间还生性谨慎,不敢害人,可十余年前碰到了另外四头妖物,便结伴为祸一方。他们假托五显神之名,行淫祭邪祀之事。 鼹鼠心眼小,凡是得罪其的人家,一夜之间米粮钱财尽数搬空;那老四更不是东西,专挑有家室的女子淫辱,主人家只能敢怒不敢言。 老二、老三喜怒不定,喜捉弄人;老大最为恶劣,喜食童男童女! 此五个妖邪,原本在闵地为祸一方,后被闾山道士寻上门,恶斗一场,不得已才北上余杭。 至于那张殿臣,原本只是个破落的佃户,得了老四垂青,献祭家中幼妹,这才得以发迹。其后大儿子张元峰顺风顺水,一路撒钱得了个营长的差事,打王静玄黑枪的,正是张元峰安排的。 这等妖邪自知修行无望,便不甘久居深山,近些年来干脆化形成人,就在这临安城里置办了豪宅,每日寻欢作乐,为祸一方。 问明了藏身所在,费景庭厌恶至极,一道剑芒扫过,便将那鼹鼠轰成了碎末。 而后看也不看,朝着临安城疾行而去。 临安西北角,有宅院一座,本是盐商所有,几经转手落在这五通神手里,名义上还是张殿臣的宅院。 三人赶到之时,内中丝竹阵阵,四个妖邪正在饮酒作乐。 费景庭飞身从天而降,那四个妖邪很是诧异了半晌,刚要反抗,掩日、断流飞出,不过须臾光景,便将这四个妖邪斩成了碎片。 老四是个矮脚马,老三是野猪,老二看着像是獾,老大最为邪门,看着像是传说中的山魈。 出手如电,转瞬尸横遍野,宅子里的下人、婢女吓得惊慌失措,有胆子小的眼见先前伺候的老爷转眼成了面容可憎的妖鬼,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才赶回来,抱歉抱歉。欠下两章,争取月内补上。下一更十点之后~)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邪牲 盛怒之下,场中尸横遍野。费景庭兀自不解气,自己好端端的师父,差一点就迈入人仙之境,竟然死在这等龌龊妖邪手中,他怎能甘心? 提剑上前,手起剑落,将那五显神的头颅尽数斩落,挥手间便收入小世界之中。 符芸昭说道:“五显神已灭,还差张殿臣那家伙。” 张乐瑶眼见费景庭状态不太对,劝说道:“景庭,不要造下过多杀孽。” “我省得。” 张殿臣一家不在临安城中,而是在临安下面的平峰村。费景庭窝着一股邪火,自然不愿意耽搁。 师父王静玄的死给了费景庭极大的刺激,一身深厚修为又如何?敌不过洋枪一杆。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乃是真真正正的末法时代。 费景庭机缘巧合修到了先天巅峰,差一步便是人仙之境。先前曹仙姑、卫姜反复提醒,不得天仙不要飞升。 此番与王静玄见了最后一面,王静玄曾言,外间元炁断绝也就罢了,洞天福地之内蕴含的灵机也稀薄了起来,只怕要不了几十年便会枯竭。 费景庭自问修到人仙乃是水到渠成之事,可接下来呢? 心中的迷茫与师父的惨死,让费景庭五味杂陈,心绪纷乱。也是在一片纷扰之中,三人纵跃如飞,到了那平峰村。 此村依山而建,下方是连着湖泊的上好水田,人家不过百来户,不用打听,寻着那最大的门户,一准是张殿臣家。 三人怕打草惊蛇,再让那张家父子走脱了,于是翻墙入院,符芸昭以迷魂香开道,沿途几个仆役与士兵尽数被迷倒。 正室里,张殿臣、张元峰父子俩正兴致勃勃的喝着酒。 张殿臣忧心忡忡道:“老大,最近多加小心。那天目山上的老道既然有本事,说不定回头还会找咱们报仇。” 张元峰丢嘴里一颗蚕豆,不屑笑道:“爹,我现在是守备营的营帐,手底下几百条枪,那老道就算再厉害又如何?惹急了我带兵把他山头给平了。” “哎,你呀,做事就是急躁。我可是听说,当初鼎鼎大名的卢公子都亲自上过天目山……” “卢篠嘉?”张元峰嗤之以鼻:“那就是个仗着老子玩儿女人的货色,没多大能耐。爹,回头你再跟五显神递递话,再拿一些钱财走动走动,我要是升了团长,那咱家的富贵就彻底保住了。” “先稳一稳再说,”张殿臣话没说死,转而说道:“这求五显神,得上祭品。四爷尤其喜欢刚成婚的女子,前两日刚看中了一个,只是这户人家不好招惹,还得琢磨一些手段。” 张元峰乐了:“爹,你就别懵我了。那马道婆得了好处,四下煽风点火,我看要不了两日那白家就得认命。” 聊斋演义当中,五显神堂而皇之闯进人家里,丝毫不避讳家中男主人,径直淫辱女子,来去如风,所有人等敢怒不敢言。 到底是小说家言,若是五显神如此猖獗,必然招致道门讨伐。所以这假托五显神的老四便利用张殿臣,先以钱财利诱,再污其清名,双管齐下,就没有不得手的。 张殿臣二十年来富甲一方,家中良田千亩,城中商铺十几间,这些年来手中的佃户日子过不下去,但凡是借了印子钱的,大多家中妻女都遭了淫辱。 有性子烈的也不怕,花一些小钱让马道婆造谣生事,这头将女子浸猪笼,转头就被老四掳去了山中淫乐,之后再祭了老大的五脏庙,如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停在房门前略略听了一阵,费景庭心中恼火至极,一脚踹开了房门。 “谁?” 张元峰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摸桌子边的枪套。 费景庭三人哪里会给这厮摸枪的机会?不待费景庭出手,空气中气机攒动,张元峰好端端的右手凭空便没了。 “啊……我,我的手!” 张殿臣惊愕不已:“你,你们是谁?” “取你性命之人。” 费景庭沉着脸走过去,抄起枪套解开来,掏出一把盒子炮来。上膛,叩开扳机,看向哀嚎的张元峰:“我师父是中了你的暗枪?” “这位英雄,有话好说啊,我有钱……” 嘭~ 费景庭一枪打在张元峰完好的左手,继而连续扣动扳机。这盒子炮填装的是二十发弹夹,一枪接一枪,直打得张元峰千疮百孔,偏偏没有一枪击中要害。 随手丢了手枪,费景庭抖手间青光一闪,老大的头颅面带惊愕,略略歪斜便滚落在地。 血水喷出几尺高,将房梁染得一片殷红。 “儿啊,你,你……” 王静玄临死前说过,妖邪不足为虑,人心才最为可怕。以王静玄的修为,若非以有心算无心,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跟这种与妖邪为伍的家伙,费景庭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青光结成密网,那张殿臣便被乱刃分尸。 费景庭舒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可笑。自己师父修行六十载,竟然死在这等阴邪小人之手,苍天何在? 他仰头望天,只看到满是血迹的房梁。是了,哪里来的天理公道?所谓的公道,全在人心。 不论如何,师仇已报,张乐瑶叹息道:“道法衰微,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为祸一方了。” 符芸昭则在一旁瞥了张乐瑶一眼,心道,道法昌盛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凭张家做下的那些恶事,只怕比这张殿臣还要可恶。 “景庭哥哥,仇已报,刻下回山吗?” “不急。” 费景庭出得正房,飞身上了房顶,四下寻了一圈儿,转眼带回了几根毛竹来。 符芸昭眼珠一转,立刻抚掌道:“杀人立威,这个好!” 三人一起动手,转眼将七根毛竹插在村口牌坊前,而后将七颗形态各异的头颅插在其上。 符芸昭直接掐了树枝,蘸着血水,在白布上写了几行大字,悬在牌坊之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回莲花峰。没准还能看个西洋景呢。” 费景庭一路用术法赶来,含恨出手,此时师仇得报,心气一泄,自然身心俱疲。闻言想了想,便点头应承下来。 三人也没走远,便在山林里找了空地,拿出玉牌恢复真气。 日升月落,转眼天色大亮,平峰村里顿时闹腾起来。 先是张殿臣家中被迷魂香迷晕了的仆役、士兵尽数醒来,发现张殿臣与张元峰没了脑袋,几名慌张的士兵胡乱放枪,引得一阵大乱。 跟着便是有下田的农人刚走到村口,便发现牌坊前插着五根毛竹,抬头看上去,上头挑着形色各异的脑袋。那农人吓得丢了锄头,扭头嚷嚷着跑回了村里。 闹腾好一阵,汇聚起来的村民,这才在族老指挥下,抄着扁担、铁锹,打着胆子去到村口。 “这是张家父子啊,诶呀呀,怎么都被砍了脑袋?” “你看你看,马、猪、獾、鼹鼠,剩下那个龇牙咧嘴的是什么?” “这上头写着字呢……张家父子,勾结五显邪祟,为祸一方……嘶,这,这就是五显神?” 有人便道:“前一阵白家请了天目山上的道士下山做法,后来被张家父子打了黑枪,我看一准是山上的道士出的手。” “这到底是不是五显神啊?” “马道婆呢?她不是说能通神吗?” 族老一声令下,便有后生从人群里将马道婆揪了出来。这马道婆不过有些装神弄鬼的戏法,哪里又会真的通神?血淋淋的几颗脑袋吓得马道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有汉子突然吐了口吐沫,咒骂道:“这邪祟早就该除了!” “白家的,别胡说,小心惹火上身。” 那汉子凛然不惧:“邪祟都被道长斩杀了,你们还怕个什么?这邪祟盯上我家,若不是,若不是……” 马道婆瘫在地上眼珠乱转,突然爬起来道:“胡说八道!五显神神通广大,来无影去无踪,哪里会被人砍了脑袋?我看一定是白家的砍了几个野兽脑袋来蒙混过关。” “马道婆,你少诬赖好人。这些年你跟张家勾连在一起,害的人还少吗?” 马道婆却振振有词道:“我害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哪里害人了?” 便在此时,一柄锄头猛然击在马道婆后脑海,那马道婆顿时扑倒在地。锄头的主人是个黝黑的农人,嘶吼道:“马道婆,你还我儿子命来!” 周遭众人纷纷阻拦,有人略略探查,只见那马道婆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 五显神为祸一方,这些年来便是平峰村里,死在邪牲祭祀之下的童子又岂是一人? 平素那马道婆仗着五显神,没人敢招惹。刻下那硕大的鬼头挂在毛竹之上,心中没了畏惧,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又有人忍不住出手,不过片刻,那马道婆便被砸成了一滩烂肉。 此时就听有人感叹道:“这五显神虽然***子……可好歹还算有些信用,事后总会留下钱财。没了五显神,来年年关可怎么过啊?” 一语既出,四下皆默。而后便听姓白的汉子叫道:“张家父子都死了,哪来的印子钱?那张家大宅没人做主,此时不拿回欠条更待何时?” 对啊,张家父子都死了,那特么还怕什么? 乡人一窝蜂的冲向张家,起先只是找了自己签字画押的欠条,其后便有如蚂蚁搬家一般,转瞬将张家搬空。也不知谁无意中打落了火烛,好好的宅子腾起火焰,无人救援之下,转眼便吞没在一片火海当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几件事 首尔已除,费景庭心中怒火消去,却回到天目山上待了十余日。一方面是师父王静玄的死对其刺激很大,另一方面则好奇平峰村的后续会如何发展。 他每日在天目山莲花峰的紫阳观里修行,遣了猞猁下山去打探平峰村的变化。 起初一切如常,张殿臣父子被诛,仆役、婢女卷了钱财一哄而散,跟着一帮佃农冲进其家,将值钱的物件尽数卷走,而后一把火将那豪宅付之一炬。 平峰村的村民过了几天好日子,家家户户偶有龌龊,不过为了争夺田垄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族老劝说几句便各自罢手,总体上一片和谐。 可不过几日,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张殿臣的侄子得了消息,正从沪上赶回来要继承张殿臣的家产。 一众村民聚集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叽叽喳喳半晌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有要抵抗的,自然就有要顺从的,众说纷纭难以统一,到最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过了十来日,张殿臣的侄子果然来了,还带着一队县里的巡警。村民试图反抗,可那些巡警摘了枪械,跳的最欢的白姓汉子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于是就再没人敢反抗。 张殿臣的侄子开始依照县里的黄册收回土地、铺子,连带被村民们卷走的物件也被催回。 于是乎闹腾一番,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走了张大户,来了个李大户,村民照旧是村民,佃农一样是佃农。不同的是,佃农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没了要命的印子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要不了多久,他们还得去借印子钱,而后家破人亡;那姓李的也不是张殿臣的侄子,而是县长的亲外甥。 费景庭听得后续回报,心中冷笑不已,如此民国,怎能不亡? 秋去冬来,天目山下了第一场雪。 费景庭眼见临安县并未查到紫阳观乃至自己身上,便将心事安放下来,打算回返津门。 可怜紫阳观,如今只剩下六个人。费景庭临行前劝说法慧,让其领着门人去往祖庭西山万寿宫投奔张乐瑶的三叔张元奇。 法慧只是摇头,或许只是想守住这道观。 劝说不得,费景庭又要留些钱财,一众道士也不受。法慧苦笑道:“小师叔,你前次留的钱财还剩下很多,真的不用了。” 眼见如此,费景庭便不再坚持。选了个雪后初晴的日子,费景庭将众人收进小世界里,挥一挥衣袖,离开了紫阳观。 待其回到津门,已然是壬戌年的腊月。 此一番一走便是半年,归来之后自然要走访亲朋。不过三、五日,费景庭便陆续得知了几件事。 头一个是杨景林与曹睿势同水火,双方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维系。自打直系主政京城,作为直系军头曹锟的弟弟,曹睿自然水涨船高,已然不再满足于直隶一省事务。 津门又是仅次于沪上的繁锦之地,曹睿哪里会眼睁睁看着被杨景林架空? 二人斗法,闹得不可开交。政令彼此矛盾,惹得津门百姓、商贾怨声载道。费景庭甫一回来,杨景林便找上门来,明里暗里好一番抱怨,求着费景庭指点迷津。 盘算一下直系还有两年的日子好过,费景庭便伸出两根手指让杨景林自行体会。那杨景林也不知体会出了什么意思,琢磨一番,随即兴高采烈而去; 第二件是卞文颉的婚事,拖延了几年,眼见费景庭娇妻美妾在旁,二人之间再无可能,卞文颉便只能顺着卞夫人的意思,选了津门曹家的子弟,婚期便定在年前。 费景庭听闻之后上门送了一份礼,与卞先生相谈甚欢,自始至终没见卞文颉的身影。只在离开之时,驻足回望,依稀看到二楼一角窗帘晃动。 第三件事有些复杂,却说当日费景庭将蛟龙尸骸送给了小白蛇,小白蛇终日攀附在其骨之上,时至今日总算有了些心得。 费景庭问其所得,小白蛇便道:“人成仙,须后天转先天;蛇化蛟龙,则须逆转血脉。非五百年道行不可行。” 人妖两隔,人修炼成仙,必须将后天之炁转化为先天之炁。妖则不同,转化的不仅仅是体内的炁,更是连自身血脉都尽数转化。 小白蛇附着蛟骨半年,领会了一门化蛟的法门,只可惜小白蛇才二百多年的道行,距离化蛟还早着呢,恐怕终其一生都用不上。 费景庭反复思量,便通过胡七姑,将那副蛟骨送给了常家的老两位。 过了几日,胡七姑又传来消息,常家的太爷、太奶异常欣喜,寻遍关外,又回送了费景庭一份礼物。 这礼物很有特色,不过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大的不过篮球大小,小的更是只有拳头一般大。 据说这石头乃是常家老两位乃是数十年前在洞穴之中偶然所得,神异非常。 费景庭与张乐瑶、符芸昭拿着石头把玩了好半晌,也没发现这石头有什么神异的。 看着挺大,入手却极其轻巧。以真气探查,内中孔隙无数,看似杂乱,偏偏内中自有规律。 符芸昭以真气试探了一番,纳闷道:“咦?这石头好似重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 闻言,费景庭也输入一缕真气,略略掂量了下,果然,这石头是重了一些。 觉着有趣,费景庭又输入一缕真气,这下子真气输入过多,饶是以费景庭的修为也有些托不住。 他思量道:“这石头与真气、灵机亲和,或许能做成法器,倒的确是好东西。” 符芸昭眨眨眼,说道:“输了如此多的真气才重了一些,有什么用?” 张乐瑶捂嘴笑道:“我倒是想起西游记里的法宝了,这东西像不像翻天印?” 费景庭也乐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奈何要让这石头发挥作用,需要输入的真气实在太过浩瀚。有那真气,费景庭用御剑术早就将妖邪斩杀了,哪里还用得到这东西? 估计也是此间灵机断绝,便是人迹罕至的关外也没什么天材地宝。那常家的太爷、太奶搜寻了数月也没想出回礼,这才拿了这两块石头来凑数。 费景庭将一块大的收进小世界里,琢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到。小的那快,便留给众人把玩,最后还是关熙怡看得稀奇,喜滋滋的收了起来。 哦,对了。小白蛇自行起了个名字——符蛟,言简意赅,极为贴切。 日子平淡而充实,转眼到了年前。 费景庭带着张乐瑶去参加了卞文颉的婚礼,现场看了眼曹家子弟,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言谈举止有些轻浮。 曹家也是津门八大家,这婚事照理来说是门当户对,可费景庭隐隐觉得,卞文颉婚后只怕有的吵了。 而后出了第四件事,卞文颉新婚之后,黄道人黄邃之找上了门,同行的还有许久未见的黄明睿。 或许是入道的缘故,黄明睿再不复当日的愚胖。身形健硕,面容……枯槁。 费景庭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明睿兄,何至于此啊?” 黄邃之笑而不语,黄明睿尴尬至极。 当初黄明睿流连青楼,一门心思习练从黄道人那里得来的修行法门,差一点败光了家业。 后来其妻妾闹将起来,到底将其追回家中,而后在人市买了女子回去供其修行。 起初还算顺遂,黄明睿躲在乡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修行。如是过了两年,曾经的愚胖不见了,身形健硕,面容也算得上英俊。 然后黄明睿便不再甘心于家里的庸脂俗粉。黄邃之所传阴阳双修之术,同样要选用可心的女子。按照参同契玄女经的说法,便是姹女。 这黄明睿借着去津门访友,在城中四下找可心的女子。他多少还算有些道德底线,没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只去寻那守了寡与不检点的女子。 起初还好,不过搭把手,再说一些甜言蜜语,黄明睿从生涩到纯属,很是得手了不少女子。 黄明睿自然是志得意满,觉着总算得了黄邃之的真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货渐渐不满足于寡妇,便盯上了那些富家太太。倒霉催的与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偷情,被正主堵了个正着。 那正主本就是下台的督军,哪里会好脾气?当即抽出手枪接连开火,黄明睿慌张之下跳楼逃生,而后连家都不敢回,直接在外面躲了半年,到了如今听闻那下台的督军中风了,这才敢返回津门。 费景庭愕然了好半晌,真不知该如何说了,好半晌才开口:“明睿兄……以后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黄明睿臊得脸面通红:“景庭莫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沾染那些姨太太了。” 香茗奉上,喝了一盏茶,费景庭这才问道:“二位黄兄,此番登门是……” 黄邃之笑道:“实不相瞒,愚兄有事相求。” “哦?但说无妨。” 黄邃之便道:“我走访两年,总算在密云寻到一根骨上佳,神魂残缺的孩童。只是这转生寄魂之术,愚兄也未曾施展过,是以心中不托底,还请景庭在一旁护持。” 第三百五十七章 转生寄魂 转生寄魂……费景庭沉吟了下,问道:“黄道友,为何如此急切啊?按说你至少还有十年寿元。” 黄邃之只是摇头:“人之寿元,哪里说得那么准?” 也是,虽说修道者能大略感知到自己的寿元,可现如今可是乱世,兵荒马乱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枪子打过来,黄邃之苦修一生的修为就白费了。 再者说了,便是和平年代,也说不准会生出什么意外来。黄邃之提早转生寄魂也算是情有可原。 “也对,想来黄道友已然修成阴神了?” 所谓阴神便是鬼仙,修成之后可脱离肉身。若换在一千年前,估计黄邃之可以以阴神行走世间,得了敕封,说不得便会成神。 黄邃之苦笑道:“修是修出来,只可惜离体不过三尺,便受日月烧灼。起初我只以为是不适应,哪里想到略略尝试几次,竟然神魂受损。” “哦?”这倒是让费景庭很意外。 黄邃之朗声道:“想来是天地变动,元炁断绝的缘故。没有元炁遮蔽,日月星光全都会烧灼神魂。我试过在阴煞之地阴神出窍,有阴煞遮蔽,才不会被烧灼。” 原来如此,难怪师父王静玄不想修成鬼仙。一则因为王静玄的功法特殊,全凭一口先天之气,气散魂消;二则,鬼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灵机断绝之下,只能躲在阴煞汇聚或者蕴含灵机的洞天福地之中。如此,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而且鬼仙不得寸进,缓慢消耗神魂,总有一日还是会魂飞魄散。王静玄一生傲气,怎受得了如此苟延残喘? 到了此时,费景庭也明白了黄邃之的来意。 阴神出窍,离体三尺便被烧灼。转生寄魂之时,肯定不会贴近三尺之内,如此远的距离,若没有旁人护持,只怕会出什么意外。 费景庭便点头应承下来:“既然是道友托付,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道友选定日子,费某一定赶到。” 黄邃之很高兴,起身郑重稽首谢过。 落座后又闲聊了半晌,这才起身与黄明睿离开。费景庭将二人送出门外,临别之际拉住黄明睿,塞过去两千大洋的银圆券。 “这,景庭……”黄明睿不好意思道:“我欠你的钱还没还呢。” 费景庭笑道:“明睿兄不用见外,你离家半载,回去总要置办一些礼物,不然尊夫人那一关可不好过。” “哎,大恩不言谢。”黄明睿接过钱来感慨万千。 费景庭没再多说什么,只希望这一遭过后,黄明睿多少能明悟过来。 转过天来,一大清早就听见关熙怡在训斥两个徒弟。 自打入道之后,关熙怡修身养性,原本火爆的脾气收敛了不少,极少有如此大发雷霆的时候。 费景庭心中纳闷,去到楼下见两个小的蔫头耷脑靠墙站立,关熙怡手持戒尺挨个打手板,边打还边训斥:“出去一遭,是不是心就野了?谁教你们功课糊弄事的?” 高达年岁稍小,性子却顽劣,只爱舞刀弄枪,一看课本就打瞌睡;殷金华年岁虽然大了一些,可同样没好到那里去。这丫头看课本倒是不打瞌睡了,问题是瞪着眼珠子,眼神涣散,心思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眼见一直负责管教的关熙怡气的不轻,费景庭便上前劝慰:“算了算了,明日还是让俩小的去学校吧,自然有老师去管教。” 关熙怡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不用明天,一会儿我就去学校。” 说起来,还是张怀英那丫头最为省心。这丫头性子表面上看与张乐瑶很相似,实则表里如一,不但外表柔软,内心也软得不得了。 张乐瑶教导了三年,一早就下了断言,张怀英心性不佳,空有根骨,脑子里想的是嫁人之后相夫教子,根本就没打算修道成仙。 啧啧,费景庭不知该如何说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想修道的没根骨,有根骨的想着相夫教子,真是没处说理去。 关熙怡说到做到,上午便将俩熊孩子上学的事情敲定,回来便告知俩熊孩子一个坏消息:“去吧,十天之后期末考试,考不好就等着挨抽吧!” 当天下午,俩熊孩子便耷拉着脸上学去了。 又过了几日,黄邃之又找上门来,同行的依旧还是黄明睿。 费景庭心道,这是选定日子了,问题是黄明睿跟来做什么? 看着费景庭的疑惑,黄明睿便说:“黄前辈算我受艺恩师,转生寄魂,总要送行。” 黄邃之笑而不语。 费景庭心思通透,转头便琢磨明白了。只怕黄明睿也存了转生寄魂的心思。他这辈子根骨欠佳,别无他法。若是能转生寄魂到根骨上佳的孩童身上,说不得会修出名堂来。 此事与费景庭无关,他也不好打击黄明睿。只怕费景庭的修行进境刺激到了黄明睿,黄明睿这才会生出这等想法。 只是,费景庭的修为是如何来的,他根本就没法儿说。 “哦,也是。怎么不见撄宁兄?” 黄邃之道:“我没告诉他。” 这两年陈撄宁在津门彻底打开局面,真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每日里登门造访的尽数都是达官贵人。 那《扬善半月刊》每月发行两次,售卖两千余份。算算将将够本。而陈撄宁的主要收入,大多是靠那些达官贵人的捐赠。 不说别的,如今陈撄宁夫妇居住的三进宅子,便是那曹督军所赠。 早年相识,费景庭将陈撄宁引为知己,其后真是渐行渐远。费景庭要修仙,陈撄宁则想着弘扬道门,振兴道法。 哎,灵机断绝啊,那还振兴个什么劲头? 只怕黄邃之也渐渐察觉心中所想与陈撄宁相去甚远,这才不再通知陈撄宁吧? 费景庭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跟家中交代一声,三人便乘坐黄包车出了城。 原本黄邃之还要雇佣马车,却被费景庭拦下,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挥手放出了一辆车来。 黄明睿瞠目结舌,黄邃之赞叹道:“景庭这手袖里乾坤愈发厉害了。” 费景庭心说这算什么?要是他想,他能直接放出半座百年后的津门来。 密云在京北,一路北上,不过下午时分便到了密云。 黄邃之下了车之后,看着不远处的密云有些尴尬,说道:“这个,我原本以为坐马车,天黑正好到。现在却是有些早了。” 黄明睿则眼巴巴看着费景庭挥手间将那辆车收进了小世界,异常羡慕道:“景庭,你这手袖里乾坤不知能不能……” 费景庭笑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不修参同契,便修不得这袖里乾坤。” “哎呀,真是可惜。” 黄邃之人老成精,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哪里不明白费景庭这是托词?这黄明睿也是,这等师门秘法是随随便便就能问的吗? 眼见黄明睿如此不知进退,黄邃之心中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将阴阳双修之术告知此人。 三人进到密云城里,找了家茶馆,听了一下午的评书。 夜幕时分,又找了一家馆子,摆上一桌酒席,权当为黄邃之送行了。 费景庭与黄明睿三杯酒敬过,便不知再说些什么。转生寄魂之术说得轻巧,可内里哪里会那么简单? 也不知黄邃之是从哪里淘弄的法门。若果真有效,那古往今来的修道者,只怕早就不停的转生寄魂了,道门更会不知繁盛上多少倍,哪里会一派秋风萧瑟之相? 只看黄邃之面沉如水,便知道此番转生寄魂,个中蕴含极大凶险。 吃吃喝喝,熬到饭馆打烊,三人这才施施然从馆子里出来。 黄邃之当先而行,走不多远,便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看院落不过一进的小四合院,却也算是殷实之家。费景庭以天目术感知,内中居住七团气机,想来便是七个人。 黄邃之开口道:“就是这家了,姓李,家中七口人。一对老人,两夫妻,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年方三岁,先天神魂残缺,根骨上佳。” 费景庭拱手:“如此,祝道友万事顺遂。” “借你吉言,还要劳烦景庭护佑。” “自是义不容辞。” 黄邃之点点头,又看了看黄明睿,没再说些什么,径直趺坐在雪地之上。聚气凝神,手掐法诀。 费景庭因有所感,眼看黄邃之阴神出窍,当即手掐法诀,施了个术法护住黄邃之的阴神。 黄邃之的阴神飘荡在半空,略略拱手,随即一头扑向院子里。 不过须臾之间,便听得内中一声呼喊:“诶唷,小三子,老头子快来看看,小三子抽过去了!” “来喜呢?快去叫大夫!” 一片慌乱中,急促脚步声传来,大门撞开,一个汉子急匆匆奔行而去。 一阵风吹过,黄邃之的肉身摇晃一阵,而后栽倒在地。 黄明睿眨眨眼:“这,这便成了?” 成了?哪里那么容易?只怕黄邃之还有一番忙活,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留待以后才能见分晓。 费景庭叹息一声,挥手间将黄邃之的肉身收进小世界里,说道:“明睿兄,走吧,回津门找个地方将黄道友的肉身葬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了 黄邃之的肉身安葬的很顺遂,不过一口棺材,随意选了处山坡。既无香烛纸钱,也无供奉祭品。 那些东西不过是生者对死者的寄托,可既然是黄邃之转生寄魂,死不死的还不好说,所以便一切从简吧。 回返津门之后,费景庭与渐行渐远的黄明睿分道扬镳。此后平静了一些时日,冬去春来,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费景庭又去了一趟密云。 便在李家宅子的巷子口,费景庭找了个摊子吃了一碗羊杂汤。吃罢了优哉游哉进到巷子里,离得老远便听得李家宅子里传来嬉笑之声。 “李老太,要说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小东旭三年不张口,张口就能说明白话,我看呐,长大了一准聪明伶俐。” 李老太笑呵呵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了。这孩子啊,打消就发愣,我跟他爷爷还以为是傻了,哪想到突然就聪明了。” 费景庭闻言略略顿足,傻小子突然能开口说话,这是转生寄魂成功了? 眼见门内的李老太与一中年女子看过来,费景庭笑了笑,迈步走过。转了一圈儿,费景庭从院子后墙潜入,施了个隐遁法,瞧瞧溜进了宅子里。 寻了一圈儿,便在东厢房寻到了那三岁的孩童。早春时节,那孩子穿着开裆裤,胡乱揉着面团,而后放在炉火上炙烤。 费景庭骤然现身,轻轻咳嗽了一声:“黄道友?” 那孩子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眨眨眼:“你是谁?” “额,你不认识我了?” “从没见过。”那孩子吸了吸鼻子,将乌漆嘛黑的面团递过去:“你要玩儿吗?” 费景庭叹了口气,看来黄邃之的转生寄魂怕是失败了。记不得自己也就罢了,行事、言语全然都是孩童做派,哪里还有修行高人的影子? 便是黄邃之的阴神占据了孩童的肉身,可失了记忆又有何用?只怕跟神魂崩散于天地之间没区别了。 费景庭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东旭。” “好孩子,送你个好吃的。” 费景庭抖手间一块奶糖出现在掌中,剥开包装塞进那孩子嘴里,李东旭顿时眯起了眼睛:“好甜。”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女子声响:“三小子,跟谁说话呢?” 李东旭扭头嚷嚷道:“有个好心人给了我一块糖。” 外头的女子丢下东西,急匆匆奔进来,撞开房门便问:“谁?谁给了你糖?” 李东旭扭头一指,随即惊叫道:“咦?人怎么没了?” 女子四下看了半晌,口中念叨着漫天神佛,疑神疑鬼一阵,只当孩子在胡言乱语,生气的给了其一巴掌:“好好待着,不许说胡话!再说胡话还揍你!” 李东旭瘪着嘴气闷不已,方才明明有个大活人给了自己一块糖,只是人哪儿去了? 此时的费景庭已然走在了回返津门的路上。 果然,还是师父王静玄看得通透,天地灵机断绝,鬼仙之路彻底行不通,便是转生寄魂也不行。 他费景庭只能一路前行,先行修成人仙,其后……其后再说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费景庭真气雄浑,奇经八脉只剩下任督二脉未曾冲破,也不敢轻易冲击。此两处窍穴生死攸关,一个不谨慎,伤了两处窍穴,只怕此后修行再无进益。 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积累真气。于是回程途中,费景庭去了一趟九山顶,随即发现此处洞府竟被人动过。四下查看一番,洞穴之中灵机淡薄了几分,便是远处的阴煞之地,阴煞之气也稀薄了几分。 有人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偷了家? 此间可是布置了阵法,甭说是凡俗之人,便是修行之人离得远了也不可能发现。谁这么可恶? 脑子里转了一圈,费景庭很快便锁定了一个人——卫姜。只有这卫姜知晓此处洞府,符芸昭知道的,卫姜全都知道。莫非卫姜一直未曾远走,附身夺舍之后,立刻潜了回来,窥探在侧,一待自己离开,立刻来偷家? 真是可恶! 更闹心的是,三年之期已过,想来那卫姜修为已然恢复了不少,只怕下次再相遇,可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不行,此处洞府不能留了。 费景庭拿得起放得下,当即以聚炁玉牌尽数将洞穴之中的灵机吸纳,而后破坏阵法,将集装箱房收入小世界,随即立刻返回了津门。 刚刚开年,有道是春困秋乏,费景庭擦黑返回津门,自家的几个女子半数都在瞌睡。 张乐瑶倒是没睡,迎上来问询:“黄道友可成功了?” 费景庭摇了摇头,成没成的,只怕现在还不好下断语。没准黄邃之施了秘法将记忆封存起来,如此才不会惹得李家众人起疑。而后过上几年,记忆逐渐苏醒,重新走上修行之路。 张乐瑶看了下费景庭的脸色,说道:“怎地如此疲惫?可是有事发生?” “是,九山顶怕是不能去了。” 费景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九山顶的发现说了出来。 张乐瑶心思细腻,当即道:“嗯,不能再去了。燕山之中,钟灵毓秀之地不知凡几,既然九山顶内蕴含元炁,只怕其他山头也差不多。” 费景庭点点头:“不急,回头去到燕山里寻觅一番,想来总有收获。” 张乐瑶又道:“那卫姜修为虽高,可夺舍之事非比寻常,只怕不易施展。这么久都没寻来,说不定那卫姜放弃了呢?” 费景庭笑了下,眉头略略舒展。大敌在侧,容不得丝毫马虎大意。 便在此时,张乐瑶突然笑道:“景庭,今日却是有一桩喜事。” “喜从何来?” “秋凤连着俩月天葵没来,今日熙怡给她把了把脉,若无意外,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当爹了。” “哦?” 费景庭大喜过望。其余人等还好说,符芸昭还是孩子性情,难以想象符芸昭带孩子会带成什么样;张乐瑶与关熙怡都有修行在身,也不想停下修行来带孩子。 唯独倪秋凤,孩子几乎成了倪秋凤的执念。成婚至今三年有余,这丫头经常算日子才会与费景庭同房,为的就是生下个孩子。 眼见一直没怀上,去岁倪秋凤还大哭了一场,将没怀上孩子的过错都推到了此前的婚事上。连带着回返津门之后,倪秋凤再也没去过赵大关那里看望前婆婆。 如今了却心愿,只怕倪秋凤这女子高兴坏了。 “倪秋凤呢?” 张乐瑶抿嘴笑道:“在楼上房里睡着呢,关熙怡陪着,出不了事。” “那我上去看看。”起身迈出一步,费景庭转头看向张乐瑶:“你……打算何时要孩子?” 张乐瑶摇了摇头:“不急呢,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求的又不是一时。” 费景庭点点头,捏了捏张乐瑶的脸颊,这才轻手轻脚上了楼。 轻轻扭开房门,便瞧见房间里亮着台灯,关熙怡和衣假寐,听见动静立刻惊醒,随即竖起手指比在嘴唇上。 不料,睡了一下午的倪秋凤却早已醒来,翻身坐起,兴奋道:“景庭哥,我有了!” “好好好,你别激动,快躺着。” 关熙怡吃味道:“才两个月的身子,不用那么小心。再说,家中这么多修道的,哪里还看顾不了一个孕妇?” 笑了一阵,关熙怡起身道:“我去做饭,你们聊。” 房中只剩下费景庭与倪秋凤。 费景庭侧身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倪秋凤的手腕,略略探了下,的确是滑脉。 “怎么不早点说?” 倪秋凤笑着说道:“上月没来,我只当是累着了,以前也有过的。这个月没来,我才想着是不是有了。” 费景庭颇为理解,孩子便是倪秋凤的心结,此前一直没有,骤然有了身孕,欢喜之下胡思乱想,只怕一时间也不敢确认。 “近来可有不适?” 倪秋凤摇摇头:“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胃口一直顶着,有些吃不下东西。” “那可不行,吃不下那就多吃几顿,你现在可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倪秋凤甜甜笑道:“嗯,我知道,乐瑶下午也是这么说的。” “成了,那玉器铺子回头还是兑掉吧。” “好,都听你的。” 那玉器铺子只是用来给倪秋凤打发时间的,现在有了身子,不便往返,干脆兑掉了事。 倪秋凤靠在费景庭怀里,低声说道:“你说……是儿子还是闺女?” 费景庭说道:“管它呢?儿子也好,闺女也罢,总归都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还想要个儿子。” 这年头别说华夏,便是全世界也没有平权,倪秋凤这等传统女子,自然希望生的是个儿子。 费景庭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婴儿太小,过一阵费景庭便能察知是男是女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费景庭又去到小世界的药店里,找了些叶酸,嘱咐倪秋凤每日服用。 可惜费景庭不懂那些现代医疗器械,否则在小世界里还能给倪秋凤全面检查一番。 晚间的饭菜自然丰盛了许多,关熙怡给倪秋凤单独炖了一只鳖。 察觉到费景庭等人喜气洋洋,三个小的问询了好半晌。到底是张怀英年岁长一些,察言观色之间便猜到了几分。转头与殷金华、高达说了,两个小的又闹腾了一阵,说不尽的欢喜。 第三百五十九章 常家来邀 这一年除了巴蜀之地攻伐不休,其余地方倒是罕见的太平了不少。 先是孙先生改组了民党,继而确立了联俄政策,跟着延续去岁之时,全国各地工人纷纷罢工。 看报纸便能知晓,今日铁路工人罢工,明日码头罢工,小道消息,京城八大胡同也要闹罢工,最后都没用官方出面,老鸨子便将凑热闹的风尘女子给镇压了。 费景庭修身养性了一阵,每日里不是修行,便是教导两个愈发顽劣的弟子。殷金华性子本就像男儿,终日与高达混迹在一起,仗着有拳脚功夫,这师姐弟俩简直成了学校霸王。 莫说是本校的学生,便是学校外的混混都不敢轻易招惹。 六月间眼看就要放暑假,外间传来大消息,说是皇宫失火,烧了一片宫殿不说,还损失了不少钱财。 自打被费景庭与符芸昭洗劫过后,逊帝的日子就极不好过,去岁就裁撤了一批太监宫女。此一番又损失了不少钱财,逊帝的日子就更糟了。 果然,失火不过几日,报纸上刊载消息,逊帝又大肆裁撤了一批太监宫女。 那些宫女还好说,年轻的嫁给有钱人当姨太太,年岁大的便找个接盘侠。可怜那些太监,身无一技之长,被打发出来,便只能干一些最下九流的营生,于是连带着京城的治安都糟糕了很多。 六月间长沙的日军开枪射杀平民,虽然引得议论纷纷,可在风潮面前,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转瞬便被人遗忘。 何谓大势? 自孙先生改组民党之后,整个华夏的风气就开始朝左倾斜。此时报纸上可以堂而皇之的刊载国际歌,此时组织四下联络,发动了一场又一场针对北洋的大罢工。 孙先生还在粤地组建了大元帅府,目前还在扯皮,不过想来等扯皮结束,便会发动北伐。 这个时间终于让费景庭觉得熟悉了一些,这才对嘛,这才是风起云涌的民国。 新生的组织极其稚嫩,费景庭心知肚明组织会犯错,可他只是默默旁观。不经历初期的错误,又怎会找到真正正确的道路? 相比外界的风起云涌,津门倒是平静了许多。 好歹此时的津门是华夏数一数二的城市,工厂、商铺林立,草棚子的难民日子过得虽然苦,可好歹还有一些吃食。此时的乡间,只怕才是真正的地狱。 现在谁都说不好今后主政的会是哪一方,权力最多只下到县城,再往下便是缙绅的天下。 没了皇权的约束,缙绅手中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毫不夸张的说,此时的华夏,乡下就是一群群的土皇帝。那些佃农在缙绅手中,生杀予夺,无所不从。 去岁干旱,豫地饥民百万,费景庭让杨景林募捐,自己捐了价值三十万银元的粮食。那些粮食就地发散给赶来的难民,活人无数。 可惜费景庭能做的也仅仅如此,至于买了粮食直接去闹灾之地,一来没那个时间与精力,二来,要是他这么做了,那便是与当地的缙绅为敌,一准会被打黑枪。 从清末到见过,华夏人口几乎没有增长。天灾人祸,只怕人祸要占了大多数。尤其是还有那一场持续十四年的战争。 赶在暑假之前,费景庭去到燕山山脉之中走了一遭,可惜钟灵毓秀之地哪里是那么好寻的?寻遍了整个燕山,也没找到与九山顶相似的灵机汇聚之地。 回返之后,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商议了一番,胡七姑便插嘴说,关外还有些山头,以费景庭的名号,招呼一声便能借用。 费景庭隐隐心动,五月间张大帅创立了东北大学,特意派人来知会费景庭,还恳请其一定到场。结果费景庭婉拒了,实在不想过多的与军阀牵扯,生怕引来更多的变故。 奉军没了郭松龄,正规化的路程走得很艰难,以至于费景庭都怀疑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直奉战争了。这要是继续掺和下去,历史彻底转向,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费景庭上哪儿说理去? 见费景庭犹豫,胡七姑又劝说道:“常家的老两位得了蛟骨,闭关了小半年,只怕是悟出了化蛟之法。我爹说了,这俩一年之内保准会有大动作。到时候空出山头,老爷大摇大摆占了去,想来常家四兄妹也不会说什么。” 常太爷、常太奶已经要化蛟了吗?这倒是新鲜事,不论如何费景庭都得到场看看,说不定能多窥破一些玄机呢。 费景庭心中早有属意之地,只可惜现在还早。他思量着如何是好,符芸昭却道:“那卫姜也没什么可怕的,便是恢复修为,又能恢复几成?了不起比我多上两个境界。景庭哥哥已然是先天巅峰,踏出一步便是人仙。乐瑶雷法愈发圆满,我们三个加起来,总不至于怕了那卫姜。” 关熙怡这两年跟着费景庭草原、西域走了一遭,很是开拓了视野,随之而来的便是愈发觉得津门最好。 她是土生土长的津门女子,喜吃河鲜、海鲜,又受不得干燥风沙,本心极不情愿离开津门。 于是便说道:“我觉得芸昭说的没错,好歹我也是旋照境了,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拖后腿。” 费景庭目光在几个女子身上流转。符芸昭照旧大大咧咧、浑不在意,倪秋凤安心养胎根本就不参与,关熙怡想留在津门,张乐瑶则一言不发,想来是没所谓。 费景庭想了半晌,便点点头:“那便算了,还是先在九山顶凑合吧,过几年再找别的山头。” 熬到几个小的放了暑假,费景庭家中众人拾掇起来,准备着去往九山顶住上两个月。 费景庭又去瞧了一眼,洞穴之中的灵机的确稀薄了几分,可好歹比没有强。重新布下法阵,修行起来照旧比捏着几块玉牌要快。 正要出行,胡七姑却突然来报:“老爷,常家太爷、太奶邀您六月初六去往岫岩……我爹说,这老两位等不及了,只怕要化蛟。” 化蛟? 传闻蛇修炼五百年才会化蛟,常家两位算算道行,只怕没有五百年也差不多了。 费景庭本心想去观礼,于是召来一种人等,将此事说将出来,问询众人意见。 符芸昭第一个赞同:“好啊好啊,化蛟啊,没见过呢,我要去我要去!” 张乐瑶也道:“此前只在道藏中见过文字,不想真有化蛟之日。” 家中两个分量最终的女子都赞同,余下的关熙怡无可无不可,倪秋凤则安心养胎,大不了到时候躲进小世界里。 三个小的欢呼雀跃,尤其是殷金华与高达,这俩早就受不了山间的枯燥,巴不得去看个热闹呢。 张怀英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那去了关外,我能回一趟家里吗?” 三年过去,张怀英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始终记得张大帅的嘱托,一次也没回家,倒是怪可怜的。 费景庭颔首笑道:“这有什么,想回便回就是了。” 行囊早已收拾好,费景庭便打发高达去找白贞庸,让其代为购置北上的火车票。 高达一阵风的跑了,不过两个时辰,便拿回来了包厢的车票。 费景庭这位当世活神仙要买车票,白贞庸自然不敢怠慢,连票钱都没收,给的全是头等厢的包厢。 盘算时日,时间不算宽裕,于是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乘着火车去往关外。 岫岩不通火车,于是路程便分作了三段。 众人先是乘坐火车北上奉天,将张怀英送到家中。费景庭不想与张大帅打交道,便没露面,只是将张怀英送到大帅府前便走了。 跟着又从奉天坐火车去到海城,而后的路程便只能自行赶路。 甫一从海城出来,穿山过岭,领路的胡七姑坐在副驾驶上,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 平素低眉顺眼惯了,而下骤然变得自信起来,或许是因着关外才是这狐狸精的主场? 的确是狐狸精的主场,待停歇之时,胡七姑从汽车上下来,当即对两个小的放话:“想吃什么山珍野味尽管跟我说,我让人给送过来。” 殷金华好歹年岁大一些,知道不能随便讨要东西,高达却不管那么多,瞪眼虎头虎脑道:“七姑,我要吃飞龙!” 胡七姑笑道:“好,那我让小的们多弄一些过来,烤着吃一些,再弄一些汤。” 也不见胡七姑有什么动作,过了不过一炷香光景,便有几头狐狸从山林里蹿了出来。 看见一大群人,这几头狐狸有些迟疑,随即到底还是跑了过来。停在胡七姑身前,狐狸依次放下口中叼着的猎物,好似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看着胡七姑。 胡七姑从车里取出一包糕点,丢将过去,说道:“也不让你们白忙活,尝尝看,从津门带过来的糕点,要是不能化作人形,你们这些家伙一辈子也吃不到。” 狐狸们哼哼唧唧,撕咬开外包装,叼了糕点便走。 高达捡起几只飞龙,看着远去的狐狸一阵眼热,回头便道:“七姑,你怎么弄的?那些狐狸怎么会听你的?” 胡七姑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狐狸啊。” 第二百六十章 野仙汇聚 胡七姑是狐狸,符芸昭、张乐瑶知道,关熙怡、倪秋凤也知道,就连小姑娘殷金华也知道。但后来的张怀英与高达就不甚了了啦,只当胡七姑是师父家中的婢女。 只是这婢女平日不显山、不漏水,举手投足风情万种,高达一直以为迟早有一天胡七姑会成为通房丫头。哪里想到胡七姑却是一头狐狸精! 眼见小虎头虎脑的小高达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点要相信的意思都没有,胡七姑起了玩闹之心,也不用掐法诀,面部陡然凸起,化作一头皮毛火红的狐狸。 “啊……啊!”高达吓得连连倒退:“你,你真是狐狸精啊!” 脑袋重新化作人形,胡七姑黠趣道:“如何?这下怕了吧?” 小高达怔了下,不过片刻光景心绪便平复下来。师父费景庭可是有道高人,手底下有个狐狸精婢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家伙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摇摇头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会吃了我。” “咯咯咯,去,把飞龙都拿回来,待会儿让二夫人露一手。” 高达极其狗腿的将那些飞龙收拢起来。这附近山头的狐狸就那么些,飞龙鸟又不好逮,所以只有两对飞龙,还有两只是野鸡。 胡七姑收拾干净,关熙怡亮了一手厨艺,吊了一道飞龙汤,这可是满汉全席上八珍第一道,而后有用文火烤炙了野鸡,顿时喷香四溢,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从海城往岫岩,一路都是起伏不定的群山,那道路都是在山于山之间峡谷,正值夏日里,四周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倘若在津门尚且能感受到些许的暑气,到了山中便只剩下了清凉。 或许常家与胡七姑联络过了,进入山区不久,便有常家子弟前来相迎。 刚转过一条山道,便见前路立着二人,一般的身高,相似的装束,却是常家的常金花、常银花两姐妹。 “常金花(常银花)恭迎费先生!” 费景庭停下车,从车窗探出脑袋说了句:“客气了,客气了。这距离岫岩还挺远,你们怎么迎出来这么远?” 与费景庭见过几次,打过交道的常银花便说:“山路曲折,且爹娘化蛟之地也不在岫岩城里,便让我们姐妹提早迎了下。” 寒暄一番,费景庭暗自腹诽,好像蛇类一窝能下不少蛋,这俩姐妹名字相似,也不知是不是一窝的。 他暗自揣测,常家老两位虽然化作人形的,可本体照旧是蛇,按说下的依旧是蛋。这俩姐妹应该是一窝的,几十、上百个蛋里头,应该就这俩修炼出来了,余下的泯然众人,说不定早就过完了平凡的蛇生。 车内空间有限,费景庭正要将闹腾的俩孩子收进小世界,那常家姐妹却径直跳在了车顶,而后身形极其柔软的探下脑袋说道:“费先生尽管往前开,遇到岔路我自然会提醒。” 费景庭琢磨着这越野车顶上有行李架,这俩蛇精按说应该掉不下来,便点头道:“那你们可坐稳了。” 起初常家姐妹还不解其意,等越野车开起来,这俩姐妹才知道,这车可比奉天城里的小汽车跑得快多了,而且越野能力极强。限制其速度的不是山坡,而是道路是否平整。 赶上有一段路平整,越野车径直上了八十码,迎面的罡风吹得俩姐妹东倒西歪。 若不是有修行在身,只怕早就被吹得没影了。 好在再长的山路也有尽头,常家姐妹原本盘算着的一天路程,不过三个钟头便到了地方。 此地名为卧龙泉,乃是群山环绕围起来的山坳,内中有溪流汇聚成河,据说是源自山上的一处泉眼。 立在山坳之中,看周遭群山起伏不定,好似盘踞的卧龙,这卧龙泉的名字还真没叫错。 此间地处深山老林之中,本就人迹罕至,偏偏其间拔地而起了一座广阔的宅子。 费景庭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宅子跟起先常天龙的那宅子极其相类,便琢磨着,莫非常家人建宅子都是一套形制的? 常天龙身为长子,老早便在门口迎候。 此番见到费景庭,常天龙心绪起伏,既感慨又尴尬。 话说初次见面的时候,常天龙根本就没把费景庭当回事,后来林中激战,若非费景庭留了手,常家四兄妹就得交代在那儿。 后来更是听常太爷、常太奶说起过,以后不要招惹费景庭,因为这老两口试探过了,只怕打不过人家费景庭。 再后来去岁草原相会,萨满教放出邪神来,常家四兄妹战战兢兢,根本就生不出反抗之心,扭头就跑。等跑回老家,过了一个月才从草原得知,那邪神硬生生被人家费景庭给灭了。 啧啧,差距越来越大,这让原本心高气傲的常天龙有些心里落差。 心中意难平,面上功夫却不敢落下,眼见费景庭领着一大帮子人到来,常天龙赶忙拱手道:“费先生,久违了。” “常兄……” “当不得,费先生修为深厚,便是家父都极为推崇。”偏头看向常银花:“银花,你带费先生一行先去安置。” 继而又道:“费先生先行安置,稍后家中长辈会设宴款待。” “如此,费心了。” 一行人乌泱泱进到院子里,安置在几间房里。那常银花还在一旁问询可还需要什么,殷金华极为好奇的凑过来,陡然感觉常银花身上温凉,便开口道:“姐姐,你怎么这么凉?” 常银花眨眨眼,立刻现出竖瞳,笑道:“我是蛇啊。” 常银花没吓唬到殷金华,小姑娘立刻兴奋道:“你也是蛇啊?符蛟姐姐也是蛇,可厉害了!” “符蛟?”常银花转瞬便联想到了小白蛇,随即有些诧异,那白蛇不姓白吗? 蛇化人形,姓氏不过莽、常、白三种,这小白蛇倒是另类,竟然随了符芸昭的姓氏。 “她来了嘛?”常银花还惦记着常天龙的婚事呢。 殷金华刚要开口,就瞧见二师娘关熙怡使眼色,当即改口道:“来……来不了,躲去九山顶苦修去了。” 常银花略略失望,随即便告退而去。 费景庭等人离得最远,偏偏是头一波到来的客人。费景庭之后,客人络绎不绝,纷沓而来。 有零散山头的野仙,也有关外四大家之人。黄家被费景庭连根拔起,除了名号,从此关外只有四大家,再无第五家。 那些零散的野仙与费景庭搭不着关系,也不敢过来叨扰。傍晚之时,重量级的人物依次登场。 先来的是灰家的老太爷,说是老太爷,不过头发花白,费景庭隔着窗户扫了一眼,以天目术感知,这老鼠道行马马虎虎,顶多三百年。 灰、常两家也算是死敌,常家没少吃灰家子孙果腹,此番能来个老太爷算是极其给面子了。 灰家擅理财,不擅斗法,存在感极低,通常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很少出门行走。便是得知费景庭来了,那灰太爷也只是客气的拜访了一番,而后极其阔气的送了一筐狗头金做见面礼。 弄得费景庭哭笑不得,这一筐狗头金起码值个几万大洋,灰家果然善于理财啊。 跟着来的是熟人,白家的太奶。白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的模样,过来拜访,也是和和气气的模样。只是言辞间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此间激斗之时,费景庭大开杀戒,跟着白老太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仿佛约好了一般,白老太前脚刚到,后脚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也来了。 费景庭留心观察了一番,几年过去,胡三太爷气色好了很多,行走言辞间也不会突然咳嗽起来,想来是那人参精的根须发挥了作用。 相比于前二者,胡三太爷与黑老太太倒是热络了不少。 “费先生,多谢照顾小女。七姑在费先生手底下修行三载,比之过去二十年还有进益。” 黑老太太看着媚骨天成的胡七姑愈发高兴,也道:“费先生还教了七姑不少道法,我们老两口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费景庭从没特意教过胡七姑道法,不过布设法阵,平素教导关熙怡习练术法,从没避开胡七姑。 起初胡七姑还会避讳一些,眼见费景庭教导术法,还会躲得远远的。后来发现费景庭全然不在意,就干脆去问询,自己能不能学一学。 费景庭便说随便,能学多少全看胡七姑的本事。 这三年下来,旁的不说,便是聚炁之法便让胡家受益匪浅。云篆天书蚀刻下阵法,聚拢一地天地元炁以供修炼,如此修行起来一年远超过去五年! 胡三太爷、黑老太太自称是地仙,实则按照道门划分,这俩老狐狸不过先天之境,而且就算后续接连破境,比之费景庭修成人仙也相去甚远,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费景庭谦逊道:“七姑聪慧,能学到是她的本事。” 正要将胡三太爷、黑老太太请到房中叙话,便瞧见常天龙快步行来,神色振奋道:“诸位,我爹娘已然出关,烦请诸位移步大厅,在下已备下酒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化蛟 费景庭来了大半日,主人家一直未曾露面,只打发了常家兄妹迎来送往,也不知在准备些什么。 现在才知道,敢情这老两位是在闭关。 既然常天龙来相请,众人也就跟着常天龙进到正厅里。费景庭生怕几个孩子被周遭的野仙给叼走,便干脆将其收进了小世界之中。 此番带着众人前来,一为放着卫姜偷家,二则是开拓视野。 费景庭身旁跟着张乐瑶与符芸昭,三人晃荡着进到正厅里,搭眼一瞧,便见正厅里放置了一张席面,常家的太爷、太奶穿戴一新,两条蛇看着都年轻了不少。 尤其是常太爷,本就面相好似中年,这闭关出来,面容顿时年轻了十岁。 眼见众人到来,常家两位起身相迎:“诸位,实在抱歉,我跟内子闭关修行,本意晨间便会出关,不想拖延到了现在,实在是失了礼数。” 胡三太爷笑道:“无妨,化蛟不易,大家自会理解。” 常太爷着重看了一眼费景庭,随即邀请众人落座。常太爷斟满美酒,举杯道:“常某人修行五百载,懵懵懂懂一路胡乱闯荡过来,全凭运气,这才没成了他人口中之食。此一杯,敬过往,多谢胡家、灰家、白家勉力扶持。” “常家太爷客套了。” 众人一饮而尽,纷纷说着客气话。 常太爷摇摇头,斟满第二杯酒,举起来说道:“此一杯谢过费先生。” “嗯?常太爷客气了。” 不待常太爷发话,同样端起酒杯的常太奶说道:“这可不是客套话,若非费先生送了蛟骨过来,我们夫妻二人只怕也不会这么快便掌握化蛟之法。” 化蛟之法不在皮肉,而在筋骨。那蛟骨沉在洞穴之中数百年,一身筋肉早就腐去,只余下森森白骨。便是从那蛟骨之中,常家两口子硬生生感悟出了化蛟的法门。 费景庭与常家老两位一饮而尽,心中颇为纳闷。那蛟骨他留在小白蛇符蛟那里好长时间,时常也仔细观量过,就是一堆骨头罢了,常家两位乃至符蛟是怎么感悟法门的? 他隐隐有所感,恐怕妖怪修行,与人修行全然不同。人得天地之灵秀,一旦入道,便是道骨天成,径直可修到天仙。 这妖怪修行,只怕是别有法门。 偶然得之的假形化身之法里,有化身龙凤之法,这便说明恐怕龙凤不是古人凭空想象而来。 他脑洞大开,莫非妖怪修行的最终的目的便是返祖?就好比蛇化蟒,蟒化蛟,蛟化龙。每一次修行升级,都纯化自身血脉,而后更贴近始祖? 沉吟了下,到底没将这话问出来。左右他又不走妖怪修行的路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此时常家两位又提了第三杯,感念关外四家同气连枝,希望将情谊延续下去。 费景庭心中暗笑,关外四家表面上同气连枝,实则暗流涌动。尤其是常家,与灰家跟原本的黄家本就是仇敌,又不满凡事都是胡家做主,这些年来没少搞小动作。 所以这话更像是场面话。 那胡三太爷放下酒杯便说道:“此番化蛟,常家伉俪法力大增。我已老迈,关外仙家之事不过是勉力维持。这日后,关外仙家之事还要多多仰仗常家伉俪啊。” 常家太爷笑道:“好说好说。” 竟然表面功夫都不做,径直应承了下来。 啧,这就有意思了。费景庭留心观察,但见常家众人洋洋自得,胡家几位毫不在意,倒是灰家的有些慌乱。 开玩笑,蛇最爱吃老鼠啊,换了常家主持关外之事,灰家会不会跟黄家一样被连根拔起? 这席面上只有关外四家与费景庭一家三口,连常天龙都只能侍立一旁,余下野仙只能在院子里的席面上推杯换盏。 言辞间暗藏机锋,白老太太忍不住问道:“常家的,你俩打算啥时候化蛟啊?” “嗯,时辰也差不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乌云自东南席卷而来,遮蔽了半边天。常家两口子对视一眼,起身便道:“时辰到了,待我们夫妇化蛟之后,咱们再来享用酒席。” 现在就要化蛟? 费景庭扭头看过去,但见乌云翻滚,电光闪动,颇有山雨欲来之相。莫非蛇妖化蛟还要挨雷劈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常家两口子跳在院中,与众人拱拱手。眼见众人都聚拢过来,二蛇对视一眼,骤然腾空而起。 甫一腾起到半空,便化作两条乌青的巨蟒,彼此缠绕,朝着那电闪雷鸣的乌云便迎了过去。 那乌云席卷而来,彻底遮蔽天空,两条乌青巨蟒便翻腾进了乌云之中。 电闪雷鸣之中,隐约可见巨蟒若隐若现的身影。 费景庭目力极佳,又开启了阴阳眼,便见两条巨蟒丝毫不惧风雷,拼命鼓动周身妖气,朝着那风雷迎了过去。 一道闷雷炸响,费景庭看见闪电劈在二者身上,随后便有东西纷纷扬扬随着风雨落下。 费景庭探手,以小挪移术接引过来,拿在手中观望了一眼,质地坚硬,有如鳞片,却是一块蛇皮。 此时就听胡三太爷说道:“蟒化蛟龙,总要历经风雷。常家两口子修行快五百载,只怕早就摸到了门道。准备万全,还说什么请大家来护法,我看这是在示威啊。” 费景庭笑着问道:“常家能化蛟,不知胡家可有晋升法门?” 胡三太爷摇头道:“七姑早就跟你透了底,我们胡家修的可是正宗的道法。” 道法?费景庭略略回想,是了,胡七姑从自己这儿学了不少术法。妖力与真气全然不同,胡七姑既然能学得术法,那便说明其根子同样是走的真气。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三太爷,现成的九尾狐法门不用,怎么非得走人道修行的路子?” 胡三太爷叹息道:“一是修行不易,二则,便是修成了九尾狐又如何,飞升天庭还不是给人家看门护院?” 还有这种说法吗? 想要继续谈下去,胡三太爷却没了兴致,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不看了,臭显摆。” 黑老太太乐呵呵道:“总归是好事,说不定化蛟之后还能化龙呢。” 胡家老两口慢悠悠往正厅里走,胡三太爷泄愤道:“化龙?痴心妄想。几百年了,你看谁化龙了?前清那会儿倒是斩了个蛟龙,可到底不算是龙。” 絮絮叨叨,声音远去。 符芸昭打着哈欠道:“没劲,动静太小,不过蜕了一身皮,我看这俩长虫就算不用风雷也能化成蛟。” 常家四兄妹顿时看将过来,见说话的是符芸昭,顿时敢怒不敢言。且不说费景庭这尊大神挡在前头,单单是符芸昭就不好招惹。 便在此时,白老太太嚷道:“化蛟了,化蛟了!” 众人抬头看过去,便见云雨之中,若隐若现之间,现出长角四爪生物,翻腾之际总会卷起云雨。 蛟似蛇四足,龙属。可腾云驾雾而兴云雨。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两条蛟龙纠缠而下,在半空略略盘旋。其中一头雄壮的张口嘶吼,顿时龙啸之声响彻四野。 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还好,只是觉得略略有些吵而已;其余一众野仙便不行了,龙啸之下,甭说是成了精的兔子、老鼠,便是熊罴也吓得瑟瑟发抖。 那两条乌青蛟龙畅快的在半空游走,目光睥睨,从头到尾都是神兽的威压与气势。 直到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两条蛟龙才落在院子里,重新化作常家两口子。 此时再看过去,不但那常太爷,便是常太奶看着也年轻了许多。与常家四兄妹站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才是妈。 常家四兄妹上前跪地恭贺,引得常太爷放声大笑。这笑声中隐隐有龙啸之声,几个胆子小的野仙当即跪倒,恭贺不已。 有了带头的,本就没什么风骨的各路野仙纷纷拜倒在地,花样的拍起了马屁。 白老太太还算沉稳,那灰太爷就不行了,这会儿拄着拐杖一直在强撑。源自血脉上的压制,让其一直强忍着打洞的冲动。 等一众野仙恭贺过后,费景庭才与符芸昭、张乐瑶上前祝贺。 那常家老两口当即收了狂傲,肃然拱手:“再次谢过费先生,若无费县所赠蛟骨,只怕我们夫妇还在彷徨,不得其法。” “常太爷言重了。” 常太爷摆摆手:“多余的话不说话,还请厅中叙话。” 这会儿常家太爷、太奶无疑是中心人物,众人众星捧月一般进到厅中,那胡三太爷却冷笑道:“姓常的,耍这番威风是给我看的吧?” “何出此言啊?” 黑老太太也道:“悄悄找个水潭化蛟就得了,非得闹这么大动静。若放在关内,只怕道门就要派人来将你斩杀了。” 常太奶笑道:“这是关外,自家的地盘,还用得着提防道门?” 胡三太爷说道:“你们夫妇刚化蛟,我也不欺负你们,下月初六过过腕吧,免得再闹得不可开交。” “哈哈哈,胡三太爷此言正合我意。不过不用等到下月了,明日咱们就比划比划吧。” 请假一天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做的够绝 好好的宴席到最后不说是其乐融融吧,起码也是不欢而散。 关外四大家,此时常家借着老两口化蛟,气势咄咄逼人,甭说一直与其不对付的灰家了,便是白家的白老太太都有些看不惯常家的做派。 场面话撂下,再多说也是浪费口舌,胡三太爷、黑老太太先行离席,胆子小的灰老头紧跟着胡家走了。 白老太太最后倒是劝说了一句:“常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胡三太爷主持几家事务这么些年,大体上也没偏着谁。你们夫妇如此咄咄逼人,这是图什么呢?” 常家太奶笑道:“白老太太,你们白家与世无争,一门心思治病救人,胡家自然不会打压。可你瞧瞧我们常家……偌大的关外,常家硬生生窝在这岫岩群山,不得外出一步。胡家就那么点丁口,硬生生占据了关外大半的山头,这可不是你嘴里的没偏着谁。” 常太爷也说道:“白老太且宽心,便是常家主持关外事务,也不会动白家分毫。我们夫妇只是气不过胡家一直压在常家头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白老太太便只能叹息着起身出了门。 携化蛟之威,压制一方,宴席上一众人等都能感受到来自常家的威迫,偏偏费景庭与符芸昭、张乐瑶这一家三口毫不在意。 人道与妖修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如果非按照境界划分,那常家老两口此刻的境界顶多与三年前费景庭刚破境时差不多。 三年过去,费景庭已然先天圆满,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跨出一步成为人仙,哪里会在意刚刚化蛟的常家老两口。 符芸昭倒是好奇的紧,方才就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出口,不为别的,她的小白蛇符蛟说不定也要走化蛟的路子,多问一些总有些准备。 奈何方才剑拔弩张,符芸昭一直没得空问出口。 刻下其余三大家都走了,符芸昭立马问道:“常家老两位,化蛟是什么感觉?” 老两口对视一眼,常太奶笑着说道:“无法言明,就好似此前活得浑浑噩噩,而后骤然拨云见日,脑中清明一片。” 常太奶说得很抽象,符芸昭好歹也修到了先天,破境之时的感悟只多不少。略略回思,便大体明白了常太奶的意思。 无论是人是妖,修道之路,修到后来总归是生命层次的提升。放在人身上还不明显,可放在常家老两口身上,从蛇化蛟,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常家老两口化蛟之后颇为倨傲,偏偏对费景庭谦逊得很。一则因着费景庭送的蛟骨,二则也是因为费景庭随随便便坐在那里,老两口便觉得深不可测。 酒宴继续,费景庭只说了一些客套话,亲眼目睹了从蛇化蛟,费景庭心中略有感悟。 推杯换盏,贪杯的符芸昭没少喝,只可惜接连破境之后,符芸昭便是敞开了喝也罪不了,只喝得脸色驼红微醺。 酒席散去,费景庭三人回到房中安置。 一张床不好挤下三个人……虽然费景庭很想,张乐瑶便自觉进了小世界安歇,费景庭揽着符芸昭沉沉睡去。 一夜风雨,转过天来雨后初晴。 费景庭与符芸昭洗漱过后,神魂进到小世界里,问询众人可要观望胡三太爷与常太爷斗法。 叽叽喳喳商量一番,费景庭到底将众人尽数放出。草草洗漱过后,自有常家姐妹送来早饭。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符芸昭便问那常银花:“你父跟胡三太爷何时比划?” 常银花笑道:“这却不好说了,不过我爹与胡三太爷进了山里,诸位若想观望,不如吃过早饭上到山巅。” 胡乱吃了一口,费景庭将众人收进小世界,问明了方位,提气纵身,不过片刻便上到了山巅。 这卧龙泉既然是常家老两口清修之地,自然钟灵毓秀。一口卧龙泉自山间倾泻而下,涓涓细流之中,隐隐含着灵机。 费景庭找了一处石坪,放出众人,便朝着山谷里张望过去。 常太爷极为重视,一早便站立在谷中,默默等候。胡三太爷也不知去了哪里,迟迟不见其踪影。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周遭山头上的野仙越来越多,直到此时那胡三太爷才慢悠悠的拄着拐杖从谷口踱步过来。 立定十步开外,胡三太爷胡乱拱手道:“人老了,走得慢,常家的还请见谅。” 常太爷哼哼一声:“无妨,总归是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打了几百年交道,些许的默契总归是有的,也不用划下道来。 常太爷迈开步子,一步便到了胡三太爷身前,伸拳便打。那胡三太爷看似老迈、动作迟缓,偏偏身形略动,转身便绕到了常太爷身后,拐杖轻轻戳向常太爷腰间。 二人动起手来,顿时纠缠在了一起。一时间飞沙走石,谷中好似刮起了旋风。 殷金华与高达本想看个热闹,可俩小的始终没有入道,根本就没那份眼力,哪里能看个分明? 高达脾气急,匆忙跑到张乐瑶身旁:“师娘,打成什么样了?” 张乐瑶摇摇头,没言语。 高达眨眨眼,又去问符芸昭。符芸昭便说道:“不分胜负呗,不过想不到这胡三太爷修的竟然是纯正的全真功法。” “啊?” 符芸昭境界在那儿,虽说未曾修习天目术,可依旧能感知到胡三太爷举手投足间雄浑的真气。 虽说此前早就知道胡三太爷修的是人道功法,却没想到胡三太爷走的是全真一脉的路子。 费景庭观量了半晌,便说道:“黑老太太此前跟随过郭守真……说不定便是那时得了全真的修炼法门。” 符芸昭咯咯笑道:“真有意思,白云观里的道士连入后天的都没有,偏偏关外一头老狐狸拿着全真功法修到了先天后期。” 言语打趣之中,谷中二人的动作愈发迅捷,只怕除了费景庭与符芸昭,便是张乐瑶也看不分明了。 胡家擅魅惑、幻术,偏偏胡三太爷根本就不用,只是以自身功法与常太爷周旋。 斗了一炷香光景,眼见万般本事奈何不得胡三太爷,常太爷愈发急躁。 常太爷身形飞退,张嘴便吐出一团黑云,却是常家的本源术法,毒云。 胡三太爷怡然不惧,径直封闭周身窍穴,挥手间劲气勃发,将那黑云驱散。 常太爷突然大笑道:“胡三,真有你的。可敢与我上天斗上一斗?” 胡三太爷苦着脸说道:“也好,免得误伤了人命,请。” “请!” 话音落下,常太爷骤然腾空,化作乌青蛟龙盘旋而起。胡三太爷也不甘示弱,径直腾身而起,偏偏还维持着人形。 两者钻进云层里,便见蛟龙若隐若现,与那胡三太爷斗了个天翻地覆。 这一打便是大半个时辰,费景庭仰头看了半晌,看到后来只觉得索然无味。 常太爷所依仗者不过是蛟龙的身形,修为比之胡三太爷明显要差了一筹。胡三太爷始终维持着人形,肯定没用尽全力。只怕胡三太爷现出原形,立马就会分出胜负。 又过了须臾,便见二者交错而过,而后常太爷好似发了疯一般,在云层里钻进钻出,偏偏胡三太爷停在半空好似看热闹一般一动不动。 下方的常太奶心中一紧,喊道:“坏了,当家的中了幻术!” 正要出声提醒,便见胡三太爷丢出拐杖,那拐杖陡然砸进云层里,而后一声龙吟,常太爷所化蛟龙便打着璇子坠落下来。 常太奶当即腾身而起,化作蛟龙将老伴接引下来。落地之后,好一番忙活才让常太爷恢复清醒。 常太爷睁开眼还在懵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胡三太爷从天上打落了下来。 他化作人形,看着好似天神下凡的胡三太爷,脸色黑得好似墨汁。 “胡三,想不到你藏的这么深!” 胡三太爷乐了:“你爱咋想就咋想,反正是你输了。” 周遭的野仙有如墙头草,此前被常家拉拢了过去,想着先行投效,此后常家得势说不定自己能占些便宜。这会儿见胡三太爷威风不减当年,当即立马‘墙头草、随风倒’,乱七八糟的马屁一股脑的拍过去,也不怕拍在马蹄子上。 常太爷气坏了,黑着脸道:“老狐狸休要猖狂,待我走蛟化龙,必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 “走蛟化龙?”胡三太爷根本就不信:“你才几年道行?且等着吧。” 常家扶着常太爷愤愤而去,胡三太爷也懒得理会墙头草一般的野仙,招呼黑老太太,又与胡七姑告别,随即二老会同灰太爷、白老太匆匆离去。 一场大戏落幕,只弄得一地鸡毛。 符芸昭啧啧称奇:“这老狐狸藏的真深啊,景庭哥哥,只怕你全力施展也未必能斗得过这老狐狸。” 费景庭笑道:“拼道行是够呛,不过拼术法就未必了。” 他有天目术在身,便只是阴阳眼也可以勘破老狐狸的幻术,除此之外不论是剑仙之术还是太上洞渊秘法,使将出来手段层出不穷,哪里会怕了胡三太爷? 张乐瑶道:“常家人含愤而走,连房子都收走了,咱们是回奉天吗?” 嗯? 费景庭扭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那宅子真的没了踪影。费景庭有天目术在身,一早就勘察过,那宅子不是术法所化。此时只余下空荡荡一块平地,想来是常家人给搬走了,做的够绝的。 费景庭乐道:“没热闹了,回奉天接上张怀英,而后咱们回津门。” 第三百六十三章 婚事 来时匆匆,回返倒是不用着急了。 费景庭想着张怀英三年未曾见过父母,便想着让其多陪一陪家里人。于是往回走的时候一路游山玩水,看见哪里精致不错,时不时便停下来畅玩一番。 关外苦寒,满清就不准汉人迁移,直到清朝末年才被迫开关。所以这关外基本没什么人文景观,全都是自然景观。 符芸昭玩儿心大起,领着两个小的钻进林子里,有时猎一头野猪,有时采一些蘑菇。有猞猁这货在,倒是不用担心迷路。 这一日清早刚刚出发,便听闻山间传来虎啸之声。猞猁人立而起四下嗅了嗅,当即尾巴就粗了。 “公的!” 这货道行浅,野性难除,经常性的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话语脱口而出,猞猁双手化作爪子就要给那公老虎一点颜色瞧瞧,感觉身后神色不善,转头看见费景庭,当即讪讪道:“老爷,要不要小的将那老虎驱走?” 符芸昭高兴了:“老虎?我去看看好不好玩!” 话音落下,符芸昭好似一道魅影,转瞬没了踪迹。费景庭便停下车来等候,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山间传来老虎不敢的咆哮声。又过了一会儿,随着符芸昭的笑声,一头一丈来长的老虎心不甘情不愿的驮着欢快的符芸昭从山林里奔了出来。 “景庭哥哥,这老虎可好玩啦!” 这老虎只是寻常老虎,费景庭却分明从老虎的眼神里看到了委屈。俩小的胆子愈发的大,冲将过去这个摸虎头,那个抓虎尾巴,七嘴八舌称赞师娘符芸昭法力滔天。 符芸昭座下的老虎怒火滔天,偏偏被符芸昭的蛊虫所制,根本就反抗不得,只能委屈巴巴的趴在地上任凭一帮孩子、女人来回撸着。 好好的林中霸王成了大猫。 倪秋凤大着肚子出来放风,生怕惊扰到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上前,只在后面观望。 关熙怡原本心中怯怯,眼见俩孩子撸得高兴,想着自己也有修为,不用怕那老虎,便也上去凑热闹。 玩弄了半天,一众人等心满意足,符芸昭这才收了蛊虫,放了那可怜的老虎。 哎,也不知那可怜的老虎会不会生出心理阴影。 短短的路程,费景庭等人足足花费了半个月光景,这才走到奉天。 比照三年前,奉天照旧是破破烂烂的模样。主干道上倒是立起了电线杆子,城中也多了几座欧式建筑,可破败的城墙之下照旧是低矮的平房。 比之津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街之上大多是马车与黄包车,偶尔会开过去一辆福特车,那一准是哪个大员的专座。街面上也看不见老毛子,这会儿的老毛子大多缩在滨江。奉天城里除了华夏百姓,最多的便是日本人。 费景庭朝着大帅府行去,这一路最少看到了四家日本人的店铺,遇到了十几个穿着军装的日本人。 张大帅是靠着日俄战争起家的,虎踞关外也是靠着日本人帮忙,跟日本人的关系很复杂。既相互利用,又相互提防。 刻下苏俄内战业已结束,只有海参崴那里的日本人还赖着不走。不过苏俄连干涉军都打跑了,哪里会怕海参崴赖着不走的日本人? 看报纸上讲,两国连翻交涉,日本已经有了退兵的意图。 费景庭等人到了大帅府门前,迎面就瞧见从里面走出个日本人。穿着一身佐官军服,神态桀骜。甫一出来,门口的卫兵便持枪敬礼,想来这人应该是张大帅的日本顾问。 费景庭心中叹息,不说奉天,就是整个奉军都被日本人渗透成了筛子。这种情形之下,张大帅还能跟日本人周旋这么久,也是不容易了。 转而想到,当日允诺救张大帅一次,可费景庭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张大帅。他能破坏一次日本人的刺杀,总不能一直保着张大帅吧? 看奉军被渗透的样子,就算没了皇姑屯,也得闹出别的屯来。 摇摇头叹了口气,费景庭径直上前叫门。 “干什么的?” “去通知……张怀英,就说费景庭造访。” 卫兵不敢怠慢,紧忙在门口打电话通知。 不一会儿,张怀英没来,倒是张大帅大笑着迎了出来:“妈了个巴子的,我说咋大清早就被喜鹊给吵醒了呢,原来是费先生来了啊。” 老张一如既往的热情,上前拉住费景庭的胳膊往里就走:“我说费先生你这就不对了,送怀英回来咋能不到家里来瞧瞧呢?我这着急忙慌的让小六子去追,追出去好几十里也没见你人影。诶?费先生看看,我这宅子咋样?照着王府修的,妈了个巴子的,老特么费钱了!” 老张的大帅府的确照着王府修的,正中是三进的四合院,两侧是东西两院。 眼下风格还算统一,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不说别的,东院假山园林里,既有纯中式的小青楼,也有仿欧式的大青楼。后来日本人还跑到东院里修了七层的红楼,整个就是大杂烩。 也不知是不是当初被费景庭给吓唬住了,老张极其热情的将费景庭请到了二进院子里。 此处正房七间,东西各有厢房五间。进到西厢的会客室里,邀着费景庭落座,老张一边招呼人上茶,一边问道:“费先生,我听怀英那丫头说,你这次是全家一起来的关外?咋没见别人呢?” 费景庭笑了下,挥手间便放出了张乐瑶与符芸昭。如此大变活人,吓得上茶的下人一哆嗦,茶水洒了满桌。 老张眨眨眼,训斥道:“大惊小怪的,成什么样子?赶紧擦干净了!” 转头就对费景庭笑着道:“哎呀,费先生真是当世活神仙啊。” 符芸昭胡乱打了个招呼,看见茶点样式好看,当即就抄起一块吃了起来。张乐瑶一派大家闺秀做派,微微一礼,便坐在费景庭身旁不言语了。 老张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招呼人道:“这么着,去把家里人都叫出来,好好让费先生瞧瞧。” 一声令下,三进院子里好一番鸡飞狗跳,没一会儿一大帮女子带着孩子便进到了会客室里。 老张逐个介绍,妻妾五人,分别是卢夫人、戴夫人、许夫人、寿夫人、马夫人。 儿子五个,张少帅不在;女儿四个,算上张怀英了,大女儿张首芳早已出嫁。 费景庭一眼扫过去,数了数,便笑了起来。 老张便问道:“费先生笑啥啊?可是有好事?” 费景庭便说道:“恭喜张大帅子孙绵延,您起码得再填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哦?哈哈哈!” 老张大笑不已。 老张摸了摸脑袋,他的两个妻妾正好大着肚子,如此说来起码今年最起码要添一个儿子了。 老张很满意,让妻妾等人退下,独留下卢夫人与张怀英。 老张挠头道:“这个……费先生,这怀英跟着你夫人修道,到底修了个啥啊?我回来问她,她说的听玄乎,结果啥玩意也不会啊。” 卢夫人也道:“怀英也十六了,要是修不了道,我看还是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吧。” 张怀英急了:“母亲,我还不想嫁人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能不嫁人呢?” 眼见张怀英求助似的看向自己,费景庭扭头冲着张乐瑶点了点头。 张怀英根骨上佳,偏偏心性不行,可好歹也入了道。 张乐瑶一直在磨砺张怀英的性子,三年下来张怀英倒是略略改观。她冲着张怀英招手道:“怀英,你过来。” “师父。” 张乐瑶道:“之前不传你术法,是磨砺你的性子。你啊,天生性子弱,长此以往可不行。我现在就传你一手术法,你附耳过来。” 张乐瑶三言两语说清楚,又以自身真气在张怀英身上点出术法所行的脉络。张怀英天性聪慧,略略尝试,手中法诀连连变换,冲着会客室里的电话机剑指一点:“敕!” 那电话便摇摇晃晃飘荡了起来。 张怀英顿时高兴起来:“呀,真飞起来了!” 略一分神,那电话便‘嘭’的一声重新落回桌面,直把老张跟卢夫人惊得瞠目结舌。 二人瞧的分明,二女儿做了几个手势,一指头点出那电话就飞了起来,旁人可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而且这是老张自己的居所,根本就容不得外人布置丝线。这是真真正正的术法,不是糊弄人的戏法。 老张顿时高兴起来:“哎呀,妈了个巴子的,怀英入道了?” 老张原配夫人早逝,知书达理的卢夫人是继室,眼见女儿神乎其神,当即喜不自胜。 当下老张跟卢夫人再也不提张怀英的婚事……开玩笑,二女儿既然入了道,保不齐就能修成神仙。什么联姻能比得过神仙? 卢夫人千恩万谢的带着张怀英退下,费景庭这才问道:“大帅,可是有人又来打怀英的主意?” 老张略显尴尬,说道:“费先生料事如神啊……还是那个巴布,前阵子听说怀英回来了,骑着马跑进大帅府里,又闹了一场。结果被小六子给揍了一顿。”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人仙 巴布这货又来闹腾了?费景庭略略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老张的处置。巴布的亲爹是纳尔罕王爷,老张虎踞关外,窥视关内,暂时没工夫处理没什么油水的草原,便想着与草原联姻。 而且巴布这货脑子缺根筋,闹出什么乱子都有可能。老张要安抚草原,自然不好做的太绝。 让费景庭皱眉头的是张怀英……这丫头跟在张乐瑶身边三年,每日习练不缀,一身本事放开手脚便是关熙怡也比不上。怎么巴布过来闹腾,出面解决的是张少帅,而张怀英却躲在府里不露面? 看来这三年是白教了,回头得好好训斥一顿。扭头瞥想张乐瑶,张乐瑶同样蹙眉,想来也是这般想的。 符芸昭吃了些点心,不耐烦寒暄,便擦擦手进了小世界里,张乐瑶不好继续留下来,也回了小世界之中。 就这一手大变活人,看得老张好一阵眼热。实在是太方便了! 老张问了问国内局势,言下之意是问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南下。费景庭能如何回答?只能继续扮神秘,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言语。 若是没有第二次直奉战争,那后续的北伐哪里会那么顺畅?没了北伐,变数可就更多了,弄不好百年后的华夏格局都会彻底改变。 深知胡蝶效应的费景庭自然不好多嘴。 言谈之中费景庭倒是得知,没了郭松龄,小六子张少帅又搭上了李景林。 这李景林是谁?此人乃是宋唯一的弟子,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号称关外剑仙。 当然,李景林的剑法也只是凡俗剑法,受限于根骨天资,始终不得入道,就更无法修成剑仙之术。所以宋唯一才会在收了静明小尼姑之后喜不自胜。 这李景林已经是奉军第七旅的旅长,可谓位高权重。除此之外,小六子每月初一、十五必奉上贡品,而后费景庭通过胡七姑潜移默化对其施加影响,去岁小六子派人愣是从德国聘请了一批军官,用以加快奉军的现代化改造。 老张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奈何费景庭只是个半吊子军迷,不过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张既然这般炫耀,想来小六子应该干得不错。 有侍从官三番两次进来递送文件,老张都置之不理,后来侍从官进来催促,老张才恼火的说:“妈了个巴子的,这地盘越大,事情越多,想要歇上一会儿都不成。” “大帅如此勤政,这是百姓之福。” 老张笑了一阵,说道:“实在太忙了,那啥,费先生不妨先住下来。怀英她娘舍不得她,想要她多留几日。另外就是费先生可是大学者,好不容易来一趟关外,怎么也得去东北大学讲讲学。” 费景庭婉拒道:“大帅,多留几日没问题,不过这讲学就算了。您也知道,我毕竟是修道之人。” 只要是不傻就能觉察出来,费景庭乃是神仙中人。老张如此拉拢,自然想将费景庭绑在身边。他可记得清楚,初次见面费景庭便说过,要救他一命。 此番张怀英回来,老张可是专门抽出一天晚上的时间,详细的跟自己闺女打听了一番费景庭其人。 张怀英倒是没隐瞒,将知道的都说了,还明言师公费景庭已然是先天巅峰,半步人仙。只要跨出那半步,就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中人。 另外张怀英还告诉老张,师公、师父不会炼丹,没有长生不老药,但治病驱邪的本事当世无出其右。 老张打消了长生不老的念头,转念一想,不能长生不老,还不能长命百岁吗?只要跟费景庭关系处好了,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是以,老张才会如此殷切的拉拢费景庭。奈何费景庭心中对于凡俗的分量越来越轻。 老张匆匆而去,费景庭一家便在这大帅府里安置下来。内宅不方便,老张便在花园的小青楼将费景庭一家安置下来。 张怀英的母亲卢夫人虽然是继室,可现今得宠的却是寿夫人。老张作风霸道,完全是封建家长那一套,内宅之中不说一片和睦吧,起码也是塑料姐妹。 此前因着大帅府中的权柄,卢夫人与寿夫人闹腾了一阵。这会儿情形却是变了,谁让张怀英入道了呢? 寿夫人大着肚子,忙前忙后帮着安置,生怕得罪了费景庭一家。不用别的,做法让自己犯个癔症就受不了。 略略安置,张怀英过来请安,都不用费景庭,张乐瑶便将弟子拉到了一旁。 “怀英,你学艺三年是白学的吗?” “啊?师父为何如此说?” 张乐瑶训斥道:“那巴布不过草原上的蛮子,你学艺三年还打不过吗?” “这……我是怕给父亲添了麻烦。”张怀英嚅嚅道。 “你躲起来才是添麻烦,下次再来,来一次打将出去一次,若再躲在后宅里,以后别认我这个师父。” “这……” “嗯?” “是。”张怀英唯唯应下,心中惴惴。 说来也巧,转过天来那巴布骑着马跑到大帅府门前又闹腾了起来。 这货脑子缺根筋,老张的几个闺女,就属张怀英最漂亮,巴布当初瞧了一眼便要紧洞房。如今原本的媳妇换成了张怀英的妹妹,一个还没马高的小豆芽,而且面貌实在一般,巴布哪里肯干? 巴布汉语差劲,卫兵拦着进不了大帅府,便只能骑在马上用草原话破口大骂。 听闻巴布又来闹事儿,主事的寿夫人便张罗着让人把小六子找回来。不料,下人刚出去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夫人,二小姐出去了!” “啊?”寿夫人吓了一跳,生怕张怀英有点闪失,惹得费景庭发火。当即让人扶着自己往外就走。 刚到门口,便瞧见张怀英好似一头雌豹一般,将那块头硕大的巴布按在地上暴打。 雨点一般的拳头砸在巴布身上,张怀英越打越舒畅,径直将憋在心里好些年的恼火尽数发泄了出来。 “我叫你闹腾!叫你洞房!叫你拿眼睛瞪我……” 巴布抱着脑袋,只有哼哼的份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打死巴布也想不到,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一个照面就把自己从马上扯下来,跟着就是一通暴打。 亏着巴布皮糙肉厚,换个寻常人,只怕早就被张怀英打死了。 “别……别打了……我……我错了……” 寿夫人眼看要闹出人命,眼见门口的卫兵还在看热闹,当即跺脚道:“看什么热闹?还不赶快把二小姐拉开,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俩卫兵不敢怠慢,紧忙上去拉架。张怀英从前只跟张乐瑶以及殷金华、高达套过招,真正动手还是头一回。 将巴布暴打一通,心中郁结尽数而去,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 寿夫人上前问询:“怀英,没事儿吧?” 张怀英展颜一笑:“寿姨,我好着呢。”转头看向还没爬起来的巴布,张怀英竖眉道:“下次再敢上门来闹,小心你的狗命!” 言罢猛的一跺脚,大帅府门口的青石板硬生生被小姑娘一脚踏碎。 寿夫人吓了一跳,心道以后那卢夫人是惹不得了,看这样子都不用人家师父动手,就是这二小姐就能一拳把自己打死。 寿夫人生怕巴布有个好歹,招呼人将巴布送去医院,张乐瑶块垒尽去,蹦蹦跶跶的跑进了帅府之内。 小青楼外,张乐瑶与费景庭正无聊的用鱼竿垂钓,池塘里的锦鲤被喂傻了,随便下点饵料就能钓将上来。 张怀英小跑到二人面前,展颜笑道:“师父师父,我将那巴布狠狠揍了一顿。” “如何?”张乐瑶问道。 “畅快!” “呵,”张乐瑶说道:“你早就该如此。” 话是这么说的,可回想起来,当初的张乐瑶不也是如此?同样是父命难违,张乐瑶身上还多了一道咒印在身。 顿了顿,见弟子又低下头,张乐瑶便道:“去吧,这两日多陪陪你母亲,说不得什么时候咱们就会起行。” “嗯,那我去找母亲。” 池塘便又只剩下两个人,费景庭垂着头,眼睛半闭半睁,好似在瞌睡。 一阵呼喝声传来,却是符芸昭带着两个小的以及老张的几个儿女在放风筝。 七月间正是暑热难耐之际,只有些许的微风,那风筝任凭符芸昭怎么奔行也升不起来。 虎头虎脑的高达道:“师娘你行不行啊,不行还是换我吧。” 符芸昭哼哼一声:“我不行?风来!” 手掐法诀,变换连连,转瞬间狂风乍起,那风筝顿时腾起老高,在空中打着璇子。 符芸昭收手,仰着头道:“如何?” 殷金华与高达顿时极其狗腿道:“师娘威武!” 会心一笑,张乐瑶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费景庭,说道:“这两日可是有心事?” “嗯,有一些。”费景庭这两天跟着小六子满奉天没少溜达。这会儿奉天城看着破烂,可老张左右逢源,愣是弄了不少好东西。旁的不说,单单是飞机就有几十架,全都是欧战后从欧洲买回来的。 不但有飞机,还有怪模怪样的装甲车。另外费景庭还参观了兵工厂,好不夸张的说,论及军工能力,刻下的奉天在北华夏独树一帜。 费景庭留心观察,暗自腹诽,也不知历史会不会重新修正。若小六子不成器,日本人真占据了关外,那这些好东西说什么也不能给小鬼子留下。 除此之外,费景庭昨日修行,突感中丹田炁满,再也无法存续真气。 虽说参同契功法中没有明说,但费景庭却隐隐猜到,只怕不破境的话,此时已经修到了尽头。 若要继续修行下去,便只能尝试突破任督二脉,一步踏入人仙之境。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中丹田炁满,想来我是要突破了。” 张乐瑶喜悦道:“好事啊,你怎么还闷闷不乐?” “奇经八脉其余尽数打通,只剩下任督二脉。”费景庭睁开眼说道:“此两处窍穴生死攸关,事有不谐便会前功尽弃……我本想着回返津门之后,再自行去九山顶冲破。不过现在想来,既然真气充盈,在哪里破不是破?” 张乐瑶笑道:“待破境之后,定要让高达瞧一瞧。这小家伙前两日还在腹诽,说那胡三太爷与常太爷本领比你这师父高明,不然为什么你这当师父的没法飞天,只会遁地?” 费景庭哑然失笑。 常太爷化蛟,飞天乃是天赋本领,这个没法儿羡慕;而胡三太爷嘛,这老狐狸真气极其雄浑,单单比数量,费景庭肯定是比不过了,也不知修的是全真哪一家的功法。 实则费景庭的太上洞玄秘法里本就有御空法门,费景庭又不需要跟常太爷斗法,没事儿飞天上那不是纯粹浪费真气吗? 再者他那御剑术卡在门槛,想来人仙之后,便能驾驭飞剑,御剑而行。 “何时走?”张乐瑶问道。 “等天黑吧。” 这一晚张大帅杂事缠身,打了电话回来,安排寿夫人好生招待费景庭一家。 吃过晚饭,费景庭径直遁出大帅府外,身形飘荡,不片刻便到了奉天城外。 他随意找了个周遭没有人烟的田野,趺坐在地,静气凝神。待真气充盈,便开始尝试冲破任督二脉。 此二脉,交会腧穴不多,但前后呼应,交会腧穴全是大脉。 费景庭先行尝试冲破督脉,那督脉起于小腹,兜转一圈从百会至鼻柱,交会腧穴早已冲破,此番只需破开一整条督脉。 真气自丹田化作丝线,沿着督脉起始处缓缓试探。仅仅是略略试探,费景庭便心惊胆战。督脉汇聚神经颇多,真气成丝,略略试探便痛彻骨髓。 费景庭强忍剧痛,一点点的试探。那真气刺入其中,沿着督脉运转路线一点点的游走,从小腹下行,再进入脊柱内部上行,后自头顶下行。 饶是费景庭真气雄浑,修为深厚,此番破开督脉也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 草草修习了一会儿,又以玉牌恢复真气,费景庭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开始尝试任脉。 那任脉比之督脉有过之而无不及,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光景,丝丝缕缕的真气起初还遇阻缓行,突然一下畅通起来,紧跟着费景庭脑子里嗡鸣声一片,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人仙之妙 趺坐中的费景庭猛的一颤,随着任脉打通,周身的禁锢好似一下子被扯断,跟着意识轰的一声陷入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下丹田气海之中的莲花骤然绽放,继而崩散开来,一点点的朝着原本的莲心汇聚。那莲心一张一翕好似心脏,缓缓附着崩散的莲花叶瓣,一层又一层,渐渐包裹出胎儿之形。 迷迷蒙蒙,意识逐渐拉远,好似潜入了极深处。而后一点点的拉回来,逐渐恢复清明。 脑海中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不知过去,不知未来。继而杂乱的记忆一股脑的袭来: 我,费景庭,京漂码农;我,去津门参加婚礼,地摊上买了面镜子,穿越到了百年前;我,开始修道……倪秋凤、关熙怡、符芸昭、张乐瑶…… 那记忆重新梳理,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缓缓睁开眼来,呼出一口气,莫名感觉肉身与神魂无比的轻松。尤其那神魂,好似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无比的纯粹。识海之中,原本镶嵌在识海边缘的那道圆门突兀地被排挤到了半空。 人仙人仙,何为人仙? 《钟吕传道集》有载:……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费景庭缓缓起身,目光看向天际,周遭是倒伏的庄稼。他沉吟着,欢喜着,感受着此刻的玄奇。 海量的真气充盈体内,气海在翻腾,识海也在翻腾,精气神圆融饱满,说不出的通达。 莫名的感觉充斥心间,好似过往种种,人间万象,都通通与自己无关一般。 良久,气海与识海的翻腾停歇下来,下丹田气海之中一尊婴孩趺坐其中,看眉目就好似小一号的费景庭。 这一步到底跨越出来,从炼炁化神终究修到了炼神反虚,丹田气海结婴,从此便是人仙! 数百年来唯一一位人仙! 费景庭观望天际,隐隐察知天地之间有缝隙时隐时现,那缝隙不知在半空,还在周遭。就好似海面上的波澜一般,起起伏伏。 莫非这缝隙连通的便是所谓的天庭上界? 那缝隙有如闪电,转瞬即逝。费景庭目力极佳,眼看身旁陡然出现缝隙,顿时伸手触碰。可肉身穿过缝隙,却毫无变化,那缝隙不过半秒便消失无踪。 尝试半晌,一无所得。费景庭略略皱眉,只能将疑惑存下,或许转头该多查一查道门典籍,或许会有这缝隙的记载。 收摄心神,心中一动,抖手间青冥剑在手。略略朝着虚空一抓,那游走在虚空中的天罡之气便一股脑的被其吸纳,他一步跨出,行以徐行止追之法,不过须臾便到了东面山下,随意抓取,那阴煞与金煞之气便被其吸纳入体。 如此三气汇聚,以真气包裹,直到再也容纳不下。手中青冥剑朝着半空一抛,费景庭手掐法诀:“疾!” 温养数年的青冥剑振颤间发出龙吟,陡然在术法下化作一柄阔剑,费景庭腾身踩在剑身上,念头一动,青冥剑便载着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奉天方向飞去。 不论剑仙之术还是御剑术,说到底只是术,而非道。迈入人仙之境,真气呈几何级数暴涨,御剑而飞自然水到渠成。 兜转一圈儿,费景庭落将下来。略略感知,体内三气损耗不少,但能在承受范围之内,不过因着赶路便没了战斗力。 费景庭又尝试汇聚三光冲击眉心祖窍,略略尝试便放弃了。这天目术照旧是水磨工夫,甭说到了人仙,就算费景庭修到了地仙,这天目术也得一点一点的修行。 他还以为修到人仙,这天目术自然会更上一层楼呢……哎,想多了。 费景庭突地笑了起来,想起此前看的小说,从人到仙,总要历经天劫、心魔,没想到轮到自己,反倒不声不响的,什么异象都没有。 体内真气生息不止,若非灵机断绝,从此费景庭便无需趺坐修行,举手投足,坐立行止,全是在修行。抖手取出几块玉牌,揣在口袋里,如此便可以时时刻刻吐纳灵机。 他心中舒畅,玩闹之心顿起,踩着青冥剑化作流光一头扎向远处的奉天城去。 空中罡风阵阵,下方灯火点点,头上星空灿灿。费景庭辨认了方位,转瞬便到了大帅府的上空。 房内的符芸昭立即感知到,丢下麻将笑道:“嘻,景庭哥哥是人仙了!” 张乐瑶修为差一些,随即也感知到了,笑着说:“夫君一去几个时辰,眼看都到后半夜了,可算是破境了。” 房中众女欢呼雀跃,跟着符芸昭跑出来。倪秋凤大着肚子没法快走,便被关熙怡扶着缓缓而行。 待出了门,倪秋凤四下张望,好奇道:“景庭哥在哪儿呢?” 关熙怡已然破了旋照境,抿嘴笑道:“你且抬头看看。” 倪秋凤一抬头,便瞧见费景庭踩着青冥剑当空悬停。顿时惊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符芸昭最为跳脱,早已等不及了,手掐法诀使出浮空术,飘飘忽忽迎将上去,被费景庭接引到了飞剑之上。 “景庭哥哥,你能御剑而行了?”她忽闪着一双杏眼满脸的笑意。 费景庭含笑说:“可要感受一下?” “好啊好啊,正好有些暑热,快快兜转一圈。” 费景庭应了一声,冲着下方众人略略点头,念头一起,青冥剑便载着二人化作流光,绕着这奉天城兜转起来。 符芸昭兴奋得大呼小叫,闹了好一番才让费景庭下来。 待二人兜转回大帅府的东院,刚刚落定,殷金华与高达两个小的便迫不及待凑将过去。 一个道:“师父师父,天上好玩吗?” 另一个道:“师父,能带我兜一圈吗?” 关熙怡拿出主母的架势训斥道:“胡闹,你师父刚刚破境,还不曾稳固,哪里有时间陪你们玩耍?学校留的暑期作业可曾写完了?” 俩小的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板着脸的关熙怡,闻言顿时蔫了起来。 费景庭宽慰道:“无妨,境界还算稳固,不过还是改天再带你们玩吧。” 有大帅府的卫兵急匆匆跑来,那御剑术的流光满城都能瞧见,也亏着这年头没导弹,不然卫兵一准炸了。 卫兵早得了吩咐,知道费景庭有术法在身,瞥见流光进了东院,赶忙过来查看。 关熙怡过去交代几句,只说方才那流光是施展的术法,却没说到底是什么术法。卫兵心中痒痒,却也不好询问,只好怏怏而去。 亏着此时已然是后半夜,不然一准惹得老张一家人过来盘问。 若非为了等费景庭,众人早就安歇了。看着家中大大小小全都等着,尤其有孕在身的倪秋凤与两个小的,费景庭心中感动,说了一些话,便赶着让众人去安歇。 今日轮到张乐瑶陪同费景庭,两人也没心思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刚刚躺下,张乐瑶便忍不住问道:“一步迈入人仙之境,有什么感觉?” “呵,人仙人仙,人字在前,终究脱不开人的范畴。这人仙之境不过是个过度,到了此境,道体彻底返先天,神魂纯粹,丹田气海凝结成婴,天庭、仙界之门近在眼前。” 张乐瑶心生向往,喃喃道:“你已摸到了仙门,我却不知还要修行多久。” 张乐瑶的雷法修行不易,即便得了萨祖道印内中的存想图,想要破境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费景庭将其揽在怀里,下颌轻轻触碰她的秀发,说道:“你我夫妻一体,我得了道,还能舍了你独自飞升吗?” 一直娴静的张乐瑶却突然俏皮起来:“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来日我修行一日千里,带着你飞升也说不定。”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带我飞升了。” 关外夏日昼长夜短,费景庭略略小憩,天光放亮便睁开了眼。 参同契功法终于到了下一步,对应的是炼神反虚之境。此境修行,内天地已成,只要身边有灵机,无需可以,坐卧立行时刻都在修行,已经不拘泥于早期的吐纳。 到了此时,修行起来不过八个字:闭目养神、出神入化。 再略缩,直接便是养神与出神。确切的说,养神就是为了出神。 此段功法重在养神,待神魂圆满,便可元神出窍。内中详载,抱元守一,一切入于虚空之中,一切圆明,返本归根,明心见性。 有道藏称这一步又为九年关,顾名思义,一切顺遂,也要九年才能勘破。 费景庭破境人仙之后,对于睡眠的需求进一步降低,又不想起身惊动身旁的玉人。于是干脆闭目养神,按照参同契的功法,修起了元神。 这不修不要紧,一修炼吓一跳! 比照参同契的记载,自己的元神已然小成! 转念一琢磨,当即恍然。那天目术汇聚三光,本就是修炼神魂之法,如此修行了四年,到今天元神小成也在情理之中。 费景庭顿时顿时振奋起来,没想到偶然得之的天目术竟然如此神奇,而且与参同契功法极其契合,莫非这二者之间还有什么渊源? 纯阳子祖师,也就是吕洞宾,传法火龙真人,火龙真人又传法玄玄子张三丰。那参同契是张三丰改进的,莫非也传自吕祖? 费景庭尝试了一番,先试着以参同契的法门修行,过了会儿又以天目术修行,略略比较,感觉二者进度相差仿佛,不过天目术还能修炼双眼。 那还有什么考虑的?费景庭干脆舍弃了参同契,一门心思的修炼起了天目术。 步入人仙之境,这天目术修行起来也不会一两个时辰便会眉心发胀,进度比之过往快了不止一筹。 这几日留在大帅府中,费景庭晚上还尝试了下元神出窍。奈何没炼成阳神,出窍不过须臾便要返回肉身。 如是过了几日,一众人等过了新鲜劲,张乐瑶也烦了每日间大帅府的宴请,便私下里找来张怀英,告知她要尽快起行。 张怀英心中不舍,可其母卢夫人看得明白。张大帅是枭雄,张怀英不过是个女儿,留在府中便没了价值,一准会被拉出去与人联姻。 万般不舍,又盘桓两日,张怀英到底跟着费景庭离开了大帅府。 张大帅极为不舍,一路将费景庭送上了列车,甚至动用关系,专门腾出一节车厢来安置费景庭一家。 临近八月,费景庭一行别了奉天,朝着津门回返。 回到津门,不过十几日,张怀英买回来一本书,费景庭扫了一眼封面,顿时吓了一跳:《呐喊》! 内中收录了十四个短篇。后续周先生化身文豪级喷子,一个人的战斗力顶得上满互联网的水军。不但上了课本,互联网时代还成就了无数的烂梗。 九月间关东大地震,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死伤十多万,二百多万人流离失所,连皇室成员都死了仨。地震之后还闹起了瘟疫,有的城市干脆封禁起来,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喜大普奔! 津门民众还没什么,学生们可是乐坏了,四下奔走相告,就连没那么八卦的张怀英回来之后都会说上一嘴报纸上的小道消息。 这么说吧,这时候的国人看关东大地震,就跟八十年后国人看飞机撞大楼一个样。 这会儿的天皇还是大正,不过已经不能理事,监国的是裕仁皇太子。地震之后,裕仁立即调集军队进入东京,除了维持秩序,还指责是朝鲜人和社工分子冒犯了神灵,这才导致了这场大灾难。 日本人在狂热的****黑龙团带领下,大约四千朝鲜人被驱赶在一起,遭受百般侮辱之后,被斩首示众。 关东大地震让日本损失惨重……你以为这是好事儿? 错! 正是这次大地震,让两百年的江户毁于一旦,日本上下大为震动。所有人都大感国土狭小,自然灾害频发,继而坚定了拓展生存空间的想法。 现在还只是个想法,几年后就会出现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吞并朝鲜之后,日本人将目光锁定在了大而孱弱的华夏身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泰戈尔要来了 关东大地震刚过没多久,十月间便爆出了贿选事件。 直系军头曹督军在六月间把黎元洪给赶跑了,一直憋着要当大总统。可他一个军头,自知自己选不上。那怎么办?简单,贿选啊! 这货先是在预选的时候拉拢议员,给出了五千大洋一张票的高价,而为了收买议长,更是直接砸出去四十万大洋。事后有人盘算过,曹锟为了当大总统,前后一共砸进去一千三百五十万大洋。 啧啧,一千三百五十万啊,这钱要是砸在军队身上,早特么一路平推到粤东,哪儿还有民党什么事儿? 曹锟自认为做的隐秘,可不过几日贿选事件便闹得沸沸扬扬。报纸上更是调侃议员是猪仔议员,曹锟这个大总统是猪仔总统。 这事儿引得狠人冯玉祥极其不满,后续影响深远。 费景庭对军阀从没什么指望,权当是在看乐子。他浑不在意,有人却吓得半死。 杨景林连忙找上门来问法子……曹锟要是当了大总统,他杨景林岂不是没了活路? 这两年杨景林跟曹睿闹得愈发不可开交,杨景林视津门为自己的基本盘,巧了,曹睿也看中了。都知道津门是膏腴之地,谁都不想轻易放弃。 二者围绕着津门周边的权利斗得不可开交,连带街面上的混混都得站队,经常性爆发大规模街头殴斗,背后的主因就是杨景林与曹睿之间的斗争。 杨景林惴惴不安,费景庭琢磨着这货对自己还算有用,起码这么些年下来,自己在津门就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事。于是干脆指点,让其暂且退让,说曹锟得位不正,风光不过一年就会败落。 杨景林不敢不信,想着还要忍耐一年,便唉声叹气的去了。 要说这曹锟也是个官迷,身为直系军阀头子,手底下军队弄得四分五裂,不想着抓紧收权,偏偏砸重金买了个大总统……真是让人无语。 因着晋升人仙之境,费景庭对灵机的需求比之过往更多了几分。从前只是靠着炼化自身精气以补真气不足,现在可不成了。十月间他去了一趟九山顶,启动阵法,趺坐洞穴深处,顿时周遭灵机有如鲸吞一般被其吸纳。 只到体内真气充盈,这才放缓下来。 家里两个小的,还有个怀着孕的倪秋凤,费景庭没法儿钻进山沟里一门心思的修行。而且修仙修仙,仙字一般是人,过世的恩师王静玄早就说过,根本就没有太上忘情的说法,那是儒家编造的。 自那日破境之后,费景庭也隐隐有所察觉。远遁深山亦或者俗世繁华,皆为修行。修道之路,后天转先天,是为修身;先天转人仙,接下来的路途便以修炼神魂为主。 修炼神魂,既要以真气淬养,又要壮大神识。是以费景庭一改往日避世的态度,逐渐跟从前的关系联络起来。俗世浮尘也是一种修行。 这修行好似佛门感悟红尘,不同的是,佛门要看破红尘,道门倒是没这个说法。 于是乎费景庭先去陈撄宁的住所,陈撄宁热情接待,宴饮一番,谈起黄邃之顿时不胜唏嘘。 黄邃之的转生寄魂几乎可以肯定是失败了,陈撄宁从黄明睿那里打听了转生所在,专门去看了几回。 比之费景庭,陈撄宁会的术法不多,很大一部分还是费景庭传授的。于是陈撄宁干脆化作游方道士,大模大样的进到那户人家里,给人家算命破八字。 其间接触过那孩童几回,倒是聪颖了不少,可全然不记得此前的记忆,这还算什么转生寄魂? 听陈撄宁说,黄明睿极为关注此事,暗地里也不是查探了多少回。近来黄明睿大受打击,也不留在津门勾搭寡妇了,径直回了津门乡下的家中,从此闭门不出,终日饮酒作乐。 陈撄宁曾经去看望过一回,本已经消瘦下来的黄明睿近来又发了福,似乎也不再去修那阴阳双修之术。 黄明睿意志消沉,其妻妾倒是大喜过望。黄家原本是津门八大家,这些年破败了,可家中产业无算,只要别像黄明睿那么败家,吃吃喝喝又能花费几个钱? 聊过黄邃之与黄明睿,陈撄宁又说起曹锟……曹锟这货贿选之前专门找了陈撄宁卜算。陈撄宁是有些道行,会的东西也杂,身上的真气……算了,那根本就不叫真气,顶多算是气功。 怎么说呢?陈撄宁的真气可能就比孙禄堂老爷子稍微好那么一点,但动起手来,估计还打不过孙禄堂。大概就这么个水平。 陈撄宁运使驳杂真气替人疏通经脉多少算有些效果,至于别的,也就没什么别的了。卜算之道,肯定比不过张乐瑶的六爻。 陈撄宁言辞之中颇有些自得,费景庭老早就清楚彼此道不同,也就懒得去当杠精。 仙路漫漫,当初一起的伙伴,又有几人能陪着走到最后? 卞文颉出嫁之后,看样子过得还算幸福。费景庭没再见过卞文颉,只是去到卞先生家中之时,卞夫人脸上的笑模样就没停过。 两口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卞先生还是个气管炎,眠花宿柳肯定有,但绝对不敢把姨太太娶回家。若是卞文颉过得不舒心,只怕卞夫人脸上就不会有笑模样了。 卞先生跟老美合资的成药厂日进斗金,那小药丸自不用提,刻下早已打开老美的市场,被老美誉为男士之宝。就连那白药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这些年军阀乱战,每战死的不多,伤者无算。直奉战争期间就有奉军中的日本顾问评价,说直奉战争的烈度都赶不上倒幕战争。 双方士兵的素质都不咋地,奉军尤其低劣,经常是叮叮咣咣一通乱放枪,然后排着密集队形开始冲锋,前头死上十个、八个,嗷一嗓子掉头就跑。 就国内军阀的组织度与训练程度,说夸张点都赶不上后世的大学军训。 军阀乱战,各类金疮药就成了必需品。白药因着效果打出了口碑,引得四方采买,一时间奉为圣药。 略略坐了会儿,又与卞先生达成了一笔原粉交易,费景庭回返家中。略略盘算,熟人挨个走动一遍,感觉就像是吃了一碗白米饭一样,虽然顶饿,但什么滋味都没有。 十二月间,外间波澜不惊,张乐瑶却突破了境界,五雷圆满,径直由后天转先天。 这可是大喜事! 自去岁天山一行,得了萨祖道印里的存想图,张乐瑶修行起来便一日千里。只可惜张乐瑶修的是雷法,讲究存想,具体什么进度费景庭也不知道。 不想,只过了一年多,张乐瑶便晋升先天之境。 公共租界里洋楼里喜气洋洋,内里却只有关熙怡与胡七姑在忙活着,还有个倪秋凤坐在一旁看着。至于旁人,早就随着费景庭去了郊外。 旷野滩涂之中,符芸昭踩着土蚰蜒与御使雷法的张乐瑶斗做一团。 一个才先天,一个已元婴,若非符芸昭留手,张乐瑶早就落败了。 晋升先天之后,张乐瑶不拘后天符咒,便是先天符法,乃至本命雷法也信手拈来。 先是金火天丁、火鸦纠缠,跟着五雷交互,一道接一道的劈向符芸昭。 符芸昭存心逗弄,便让金蚕蛊与土蚰蜒去纠缠,自己干脆跳在一旁看热闹。眼见土蚰蜒崩散,符芸昭挥手间收回金蚕,跳出圈外道:“不打了,你这根本就不是天师道的雷法。” 张乐瑶抿嘴笑道:“先祖所传雷法乃是草创,萨祖改进之后更便于修行。” 张继先的雷法,讲究天、地、水、神、社;萨祖的雷法,则变成了金、木、水、火、土,五雷对应肺腑,修成之后自然晋升先天。 张乐瑶以张继先的雷法入门,一年前转修萨祖雷法,略略转换之后,不过一年多便五雷圆满。 几个小的不知谁胜谁负,张怀英跑到张乐瑶身旁递过去帕子:“师父,谁赢了?” 后面两个小的争执不休,殷金华道:“肯定是师娘赢了,师娘自己都没下场。” 高达却道:“我看小师娘更厉害,又是金火天丁,又是火鸦,还有那雷法,几道神雷过去,那土蚰蜒也遭受不住。” 符芸昭哼哼两声,当即目光不善地看向高达。 高达缩了缩脖子,张乐瑶在一旁道:“是芸昭胜了,我才进先天,芸昭只怕就要先天圆满了吧?” 符芸昭傲娇道:“还差得远呢,我看起码还要再过上两年。” 费景庭心中喜悦,他前一阵静极思动,四下走动,想要重拾过往,却遍寻不到同路者。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同路者却一直在身旁。 张乐瑶晋升先天,符芸昭两年后有望人仙,便是关熙怡的境界都稳中有升。 众人笑闹一阵,回返家中欢闹自是不提。 有气候学家提出民国期间处于小冰河末期,导致气温不太正常,尤其是北方地区,连年灾害。 这灾害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满清在的时候,为了维系统治,好歹还修一修水利工程。到了民国,大家伙都忙着四下割据,争权夺利呢,哪特么有功夫管水利工程? 于是乎这一年的年关,津门四下又聚集了数万难民。杨景林好脸面与名声,又挑头出来募捐,费景庭刚从卞先生哪里得了不少美刀,直接捐了三十万大洋。 费景庭心知肚明这是治标不治本,没有个强有力的政府,撒出去再多的大洋也无济于事。可惜年头不对,治本的刚刚冒头,还很稚嫩,一月间还跑去参加了民党的大会。 这一年的上半年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涌动。曹锟贿选的后遗症爆发了,报纸上连编累牍的报道各地人士对曹锟的不满。甭说各地了,就连直系内部都对其不满,首当其中的就是狠人冯玉祥。 四月间,费景庭还在每天几百字的攒书,书名还没定,费景庭打算写华夏历代王朝与气候变迁的关系。需要查阅的资料太多,费景庭的文字功底连及格都算不上,于是便只能一点点的硬憋。 然后梁启超先生兴冲冲的跑上了门。 “景庭,泰戈尔上船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华夏讲学。” 讲学社的资金,费景庭捐了不少,梁先生等董事也捐了不少,这几年没少邀请知名学者。邀请者名单里甚至有爱因斯坦,可惜这位大神在日本讲学之后,突然有事,于是原定来华夏的讲学计划取消。 “哦,好事儿啊。”费景庭一个工科生,对泰戈尔无感。从前只知道一首飞鸟与鱼,后来发现还特么根本就不是泰戈尔写的。 梁先生兴奋道:“今年请了泰戈尔,明年争取把甘地请过来。” 费景庭报以微笑,纯粹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圣雄啊,非暴力不合作……这位印度圣人纯粹是被掌握话语权的西方媒体吹捧起来的。 西方媒体为什么吹捧这货?逆来顺受的孝子贤孙不吹捧,难道去吹捧那些打跑殖民老爷的独裁者? 甘地虽然没来华夏,可抗日时期,校长跑去跟甘地见了一面。结果这货一直强调他那套脑残理论,直接告诉校长,非暴力不合作,死上一半华夏人,日本人就怕了。 那么不靠谱的校长直接就炸了,回头就骂了句娘希匹! 同样是人口大国,印度还早建国几年,华夏建国之后基础设施还赶不上印度呢。结果过了七十年,印度还是那个印度,华夏却再也不是那个华夏。 究其缘由,印度本就是散装的,甘地在印度建国之初就给印度埋下了大坑,然后三哥还属于心里特没数那种货色。 知道甘地没来华夏讲学,费景庭也就没说什么。心道幸好这货没来,不然仗着名声,也不知会毒害多少想不开的华夏青年。 “景庭,泰戈尔到了华夏,咱们讲学社得全程陪同,你年轻……” 费景庭赶忙拒绝:“这个……实在不凑巧,内子近期临盆,实在是没空。” 没错,倪秋凤快生了。算算预产期过了一周,可肚子始终没动静。 梁启超很是失望:“那可真是不凑巧。那我回头再研究研究。” 费景庭将梁启超送走,心中很是不屑。不过是个印度诗人,有什么好吹捧的?要真是把爱因斯坦大神请来,费景庭一准全程陪同。 第三百六十七章 麟儿 甲子年三月初九,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倪秋凤顺利产下一名六斤八两的男婴。 从英国人医院产房里接过婴儿的时候,费景庭感觉很奇异。以降临此间为临界点,两辈子加起来费景庭还是头一回当爹。 孩子勉强五十公分,微微张开眼睛,露出里面黑色的瞳孔。满脸都是褶子,鼻翼两侧还有不少白点,不哭不闹。 费景庭诧异中,转瞬便被符芸昭抢了过去:“诶呀,你不会抱,给我给我。哦哦,小宝真好看,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关熙怡在一旁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也伸手抢了过来:“到我了到我了,看看,这孩子的眉眼跟秋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哟,这脸型跟景庭更贴近。” 又过了一会儿,倪秋凤从产房里推出来,费景庭赶忙过去握住汗湿了秀发的倪秋凤:“受苦了。” 倪秋凤却全不在意,虽然很虚弱,脸上却全是幸福的笑容:“生孩子总要走这么一遭,孩子呢?给我瞧瞧。” 穿着修女服的护士将其退进病房,待其躺好,最后把玩的张乐瑶这才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在倪秋凤身旁。 众人七嘴八舌赞道:“孩子像你,尤其是眉眼。” “耳朵倒是不像你俩,不过这么大的耳朵,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胡七姑奉承道:“有个人仙的爹,这孩子肯定有福气。” 符芸昭突然道:“小孩子挺好玩的,看得我都想生一个了。” 便在此时,那孩子突然哭闹起来,想来是饿了。倪秋凤暂且没有奶水,幸好费景庭从小世界里取了奶粉与奶瓶,赶忙冲好,孩子立刻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吃饱之后,又拉尿一番,臭气熏天,径直将符芸昭给熏了出去。长不大的符芸昭立刻苦恼道:“算了,小孩子真麻烦,我还是好好修道吧。” 也是在这一天,1924年的4月12号,泰戈尔坐着日本人的轮船抵达了沪上。 1913年泰戈尔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到了这会儿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大文豪。这么大的文豪来国内讲学,国内的文学界自然轰动。 去岁从国外归来的徐志摩与林徽因全程陪同,让这位六十岁的老人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宾至如归。 可起先还好好的,这事儿后来就发生了变化。等泰戈尔到了京城,宴席间徐大诗人好一通吹捧泰戈尔,不管泰戈尔说什么,不是徐大诗人就是别人,不停的附和奉承。 酒席吃到一半,写呐喊的周先生就受不了啦。周先生倒不是对泰戈尔有什么意见,而是实在看不惯徐志摩姿态。于是乎留下‘一塌糊涂’四个大字,起身就走了。 后来周先生在杂文里专门说明了,就是看不惯徐志摩与林徽因把泰戈尔当成神仙。文学交流起码得平等吧,上赶着献媚跟哈巴狗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这年头的文人骨头可硬着呢,再加上泰戈尔又跑去皇宫见了末代皇帝溥仪,于是乎不但是周先生,就连组织创建者陈先生都颇有微词。 后来报纸上但凡刊载有关泰戈尔的言辞论调,陈先生一准辛辣反驳。 闹到后来,泰戈尔离开的时候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五月二十九号,泰戈尔离开,徐志摩又来了个十八相送,一直将老先生送去了东瀛。 泰戈尔就是个诗人,从没说过自己是哲学家,实在是文学界有些神经过敏……也可能跟徐志摩等人将泰戈尔奉若神明有关。 不过是个外国文豪,专门问人家怎么救国,这不是开玩笑呢嘛?华夏是半封建半殖民地,人家三哥可是彻底的殖民地。 费景庭借着看孩子,总算躲过一劫。不然他要是去了,一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且不说民国头号大喷子周先生,就是那陈先生喷起人来也让人受不了。 孩子渐渐长开,脸上没褶子了,小小一只,很是可爱。费景庭每日间除了修行天目术,便是四下翻书,给孩子起名。 总计起了十几个名字,一个个议过去,这个寓意一般,那个听着别扭,挑来选去,最终一帮女子总算选定了名字——费安鼎。 安鼎,取自安炉立鼎,寓意希望小孩子将来能在修行路上有所成就。 倪秋凤根骨太差,此生修行无望,便想着自己的孩子能走上修行之路,青出于蓝。 泰戈尔前脚刚走,梁先生总算腾出时间,找上门来好一番抱怨。徐志摩是梁先生的弟子,此番接待泰戈尔,是梁先生让徐志摩去的。 且不说徐志摩如何接待,这国内文化界风起云涌,弄得梁先生老大的不愉快。 创办讲学社的初衷是为了开拓国内民众视野,不是为了找个外国老头来对骂。 费景庭不予置评,梁先生这会儿还比较护犊子,等过几年就不好说了。实在是徐某人让人看不起啊。 唠叨一番,梁先生说道:“哎,若非景庭凑巧去不了,想来此番泰戈尔讲学会圆满许多。” 费景庭赶紧推脱:“梁先生,人家泰戈尔都说了,自己就是个爱国诗人,不是什么哲人。就我这文学素养,跑去跟泰戈尔交流,这不是让人看不起华夏文学界吗?” 梁先生乐了,虚指点点费景庭,说道:“景庭妄自菲薄了,虽然文字实在是……咳咳,不过思想性还是不错的。” 费景庭也不以为意,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靠文字吃饭。差点怎么了?他这种水平才是工科生平均水准。 转头费景庭让倪秋凤抱着孩子下来给梁先生看了两眼,梁先生很高兴,顺手掏出快玉佩,那籽料一看就是和田玉,雕琢了生肖,想来梁先生是早有准备。 孩子没一会儿就闹着要吃奶,费景庭便让倪秋凤抱走。梁先生转而问道:“前次过来,景庭就提过一嘴,近来在写书……写成了吗?” 费景庭尴尬道:“进度缓慢,实在是需要查阅的资料太多。” 带写不写的,这书费景庭也写了十余万字,想来再有一阵子就能完稿。 津门晚报的主编庞世壁上个月造访过一回,自打费景庭写了那本《农耕、游牧与海洋》,庞主编言辞间客气了很多。很明显,庞主编这是将费景庭当成文化名人了,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小说作者。 没错,这年头鄙视链很清晰,搞文学的就是看不起写小说的,尤其是那种武侠、仙侠之类的娱乐小说。 眼见庞世壁言辞闪烁,说话不停的兜圈子,就算傻子也明白这货的来意。费景庭琢磨着,左右射雕都抄了,貌似也不差一本神雕? 于是抽空写了个提纲,过了一周交给了兴冲冲的庞世壁。费景庭当即嘱咐,这绝对是最后一本,以后再想写小说,还是去找别人吧。 庞世壁当即赌咒发誓,保证是最后一回,随即带着大纲一溜烟的跑了。 到现在过了一个月光景,神雕始终没见报,也不知庞世壁是不是在攒稿子。 话说回来,梁先生实在等不及费景庭的高论,磨着费景庭将半成品拿了出来。结果看罢之后,梁先生很有些莫名其妙。 气候影响中原王朝,这一点没什么可质疑的。问题是费景庭为什么要写这本书?意义何在? 起码在梁先生看来,这本书在思想性上,比之此前的那本不可以道里计! 梁先生不好直接开喷,咂咂嘴,说道:“景庭,你这本……嗯……立意很新。” 费景庭哪里听不出来话里有话?笑道:“梁先生,我这书不是给现在的人看的。” 没错,这书就是给百年后那帮被西方洗脑,而后说国人不该吃肉的弱智写的。 梁先生追问两句,眼见费景庭扮神秘,干脆也不问了。最后反复劝诫一番,这才有些扫兴的走了。 以费景庭在文坛的名气,出版是没问题的。销量多了不说,卖个两、三万本是没问题。 至于再多……呵,这年头大家都想看怎么救国,费景庭弄个气候变化与中原王朝兴衰,谁特么爱看啊? 比费景庭预计的晚了一些,六月末的时候,这书终于反复定稿,书名《气候与王朝》。 接手的还是商务印书局,不过接洽的编辑看了好几遍,一直闹不明白费景庭这书到底什么意思。后来费景庭径直自降版税,对方才答应先出一万本试试。 七月间,不爱学习的殷金华总算在二师娘关熙怡的督导下,从小学毕业,而后升入北辰女中,跟张怀英做校友去了。 去岁九月,严氏女塾中学部改组北辰女中,搬到了六德里。可地方依旧逼仄,严先生、张校长正在物色新校址。估计张怀英是赶不上了,殷金华肯定能赶上。 赶着暑期,众人又去了九山顶。相比去年,今年的九山顶,灵机又淡薄了些许。 修为低的张怀英与关熙怡还感觉不出来,费景庭与符芸昭却感知明显。纵然有法阵加持,可洞穴深处的灵机浓度,依旧赶不上众人的修行。 天目术进境极其缓慢,因着天目术的特殊性,费景庭老早便将此术交给了众女。 符芸昭性子好动,根本就没耐心修;关熙怡略略暴躁,与天目术脾性不合,始终无法入门。 唯独张乐瑶,修行不过一年,早早的开启了阴阳眼。 这一日费景庭正要修行,胡七姑急匆匆奔了进来,径直嚷道:“老爷,出大事了。” “何事?”费景庭睁开眼沉声问道。 胡七姑急切说道:“家中传来消息,灰太爷被人夺了妖丹,灭了神魂。” 灰太爷……就是那只老耗子? 费景庭略略寻思一番,头一个念头便是假丹剑仙。过世的恩师王静玄说过,剑仙之术,有一派,专门猎取大妖妖丹收为己用,又称假丹剑仙。其修为停滞不前,但剑仙之术威力极大。 莫非那老耗子便是被假丹剑仙的传人给夺了妖丹?可又灭了神魂,貌似假丹剑仙不会如此暴烈。 ……………………………… 京郊,清风骤停,而后猛然四下扩散,吹得田野里麦子倒伏。手提长剑的卫姜骤然现身。 几年过去,卫姜的身子长开了一些,模样也愈发勾魂夺魄。她辨认了下方位,手掐法诀,一步跨出便在几十丈开外。 不过须臾,便进了京城。放缓脚步,一炷香的光景进到宋唯一的院子里。 里间一个满人妇女正在浆洗衣物,抬头看见卫姜,顿时笑道:“哟,姑娘这是回来了?” “回来了,金婶子,这两日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邻里邻居的,不过是搭把手。” 卫姜笑着走过去,取出两块大洋交在女人手中:“婶子,拿去割几斤肉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女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真不能要……” 推让一番,女人到底收下了。三两下洗了衣服,晾晒之后道:“你师父这两日好了很多,我也两天没回家了,先回去瞧瞧。姑娘,要是有事儿你尽管言语,我一准过来。” “好,多谢婶子了。” 女人走了,卫姜收了笑脸,停在房门外敲了敲,不待答应便推门而入。 “师父,这两日可好转了?” 宋唯一靠坐在床上,说话好似倒风箱:“全屏一口先天之气吊着……杨木庵中一切可好?” “还好,就是香火不旺。” 顺手抄起茶壶给宋唯一倒了茶水,递将过去,却被宋唯一摆手拒绝。 宋唯一说道:“丫头,你就别懵我了。你走那天,我就求人去了趟杨木庵。说说吧,你到底干啥去了?” 卫姜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鸽子蛋大小的物件,似玉非玉,逸散着光华。 “这是……妖丹?” 卫姜说道:“师徒一场,得了你的恩惠,总不能见死不救。此为四百年妖丹,勉强算作中品。师父用之替换丹田,想来会延寿二十年。” 宋唯一摇了摇头:“拿走拿走……邪门歪路,我不要。” “你又何必逞强呢?不得真仙,到最后总归是魂飞魄散。莫不如延寿二十载。” 宋唯一道:“老夫一生纵横关外,快意恩仇,此生何等洒脱?临了又怎会瞧得上旁门左道之术?”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奉军入关 卫姜想了想,径直将那妖丹收进了怀里。 宋唯一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看向八仙桌,那里有熬制好的汤药。卫姜又将瓦罐里的汤药倒入碗里,端给宋唯一。 宋唯一勉强喝进去,神色复杂,看着卫姜说道:“静明,你到底是何人啊?” 由不得宋唯一不起疑心。静明的肉身本就根骨上佳,卫姜更是聪慧,区区剑仙之术,几乎是一学就会,会了就精。 起初卫姜还会装一下,待到了这两年宋唯一身子愈发虚弱,她连装都不装了。 她沉吟了下说道:“不管我是谁,这一世都算是你的徒弟。” “哎,看那妖丹仿佛刚刚取出……”宋唯一抬头看了眼卫姜:“当初收了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静明,万万不可走歪门邪道。” “我晓得。”卫姜扶着宋唯一躺下:“师父你再养养身体,我去买些菜回来。” 宋唯一不再言语,只是一个劲的叹气。 卫姜出了房门,走出院子,在巷子里走了百十步便进到另一间院子里。 明明是正午,偏偏这院子里阴气十足。 她刚一进来,正房房门便推开,卫神通恭敬地迎了上来:“小姐。” “交代你的事办好了?” “办妥了,”卫神通径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法印:“我用银甲尸引得打乱,而后趁机潜入阁皂山夺了这一方法印。小姐看看,可还用得?” “勉勉强强。” 卫姜将法印收好,说道:“此事办的不错,总要有些奖励。” 话音落下,翻手间那妖丹出现在掌心,不待卫神通看分明,卫姜一掌印在其丹田。 雄浑的真气催逼,硬生生将那妖丹打入其丹田气海之内。 “你根骨欠佳,所修道法也是旁门左道,便是修上一千年也不得真仙。此妖丹有四百年道行,用之取代,可修假丹之术。起码能让你多活二十年。” 卫姜收回右掌,那卫神通已经疼得满头冷汗,哼哼着委顿在地。银甲尸护主心切,房间里的棺材骤然打开,银甲尸一下子飞奔出来。 那卫姜只是瞥了其一眼,银甲尸便停将下来,只是张嘴呜咽威胁,却再也不敢上前。 “好生适应,有事我再来吩咐。” 说罢,卫姜矮下身,从卫神通身上搜走了钱袋,里面只有十几块大洋,外加一叠银圆券。 在手里掂了掂,卫姜说道:“我没钱了,回头你再去找些钱来。” 这年头的京城里,住的大多都是满人。理论上好东西最多的一准是皇宫里那位,可不知谁那么缺德,将皇宫里的好东西席卷而去,于是卫姜缺钱便只能将主意放在那些王爷之类的大户身上。 从卫神通这里离开,卫姜停在门口想了想,又去了一趟贝子府。 轻车熟路潜入府中,小院里一如往常,王敏彤在读报,旁边还有个丫鬟在伺候着。 施了隐遁法,卫姜悄然进到房中,轻轻拍了拍王敏彤的肩膀。已然十一岁的王敏彤身形长开了一些,顿时一个激灵,抬头吩咐道:“翠儿,我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吧。” “格格,那奴婢去给您铺被?”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长手。” “哎,”翠儿笑道:“那奴婢先去福晋那儿瞧瞧,过会儿再回来。” 翠儿轻快的走了,王敏彤立刻起身关了房门,转头就瞧见卫姜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正吃着一块糕点。 “师父,你这几日跑哪里去了?”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卫姜清冷道:“这几日修行可曾耽搁了?” “不曾,每日都很勤勉。” 王敏彤脸上满是笑容。在她看来,卫姜性子好似老古板,年岁却跟自己相当。师父什么的就算了,顶多算是玩伴。没错,她将修行当做了游玩。 卫姜拍了拍手,毫无征兆的一拳打了过来。王敏彤吓了一跳,身形飞退,双腿连环踢出,挣得一丝空隙,这才闪在一旁,双拳轮番攻了上去。 噼噼啪啪,乱响一阵,卫姜随手架住双拳,随手一推,推的王敏彤倒退连连。 卫姜点了点头:“还算勤勉。” “卫……” “嗯?”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道法啊?” 卫姜瞥了其一眼:“等你破了旋照境再说。” “为什么?” “筑基那么一点真气,随便两个术法就耗光了,学来何用?” 顿了顿,卫姜说道:“你要加紧修行了,如若三十年内不得飞升,只怕这辈子便只能当凡人了。” 王敏彤嘟囔道:“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 灰太爷被人剥了妖丹,神魂俱灭,灰家的子孙疯了一般四下找寻行凶者。奈何遍寻关外,始终找不到有用的信息。 灰家行事低调,在四大家里人缘不错,此番不论是胡家还是新晋化蛟的常家,都未曾为难灰家。灰家依旧占据着小兴安岭的山头。 只是四大家虽然不为难,那些散落的野仙就不好说了。这两个月下来,总有自持武力的野仙欺上山头,小兴安岭里斗了好几场。 隔个三五天,就能从胡七姑那里听得消息。有时是欺上门的野仙被打跑,有时候则是灰家人受重创。 这狗屁倒灶的事儿费景庭懒得理,只当八卦来听。 临近开学,众人又返回津门。费景庭走遍了燕山山脉,以玉牌存贮了大量的阴煞,留待回返津门日常修行。 九月里学校依次开学,张怀英带着殷金华去了北辰女中,高达那混小子还得在小学混上两年。 费景庭的修行进境缓慢,那天目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反倒是那假形化身之术,或许是突破境界的缘故,修行起来一日千里。不过月余光景,费景庭的假形化身之术就已大成。 何谓大成? 洋房的庭院里,费景庭与符芸昭一追一逃,眼见符芸昭抄近路追将上来,费景庭一掐法诀,身形腾空顿时化作一只喜鹊,兜转身形被飞上了三楼。 符芸昭不甘其后,腾身化作鹞子,跟着费景庭从那敞开的窗口飞了进去。 书房的门关着,身后便是符芸昭变化的鹞子,费景庭扑腾两下翅膀,旋即变化做一只壁虎,攀附在书柜上,转眼钻到了书柜后面。 符芸昭叼琢两下,眼见鸟喙啄不到,顿时化作一条翠绿小蛇,顺着孔隙钻了进去。 二者有如神仙斗法,闹腾了好一阵才停歇下来。 待恢复人形的费景庭一把捏住翠绿小蛇的七寸,小蛇挣扎一下,恢复符芸昭的模样,扭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咳嗽两声兴奋道:“这假形化身之术果然玄妙,眼下不过是有所成,待修至深处,只怕便是麒麟也能变化。” 房门打开,张乐瑶若有所思道:“的确神奇,说不定西游记里的七十二变便是据此编造而来的。” 西游记那是小说啊,里面的道法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实际上真实的术法哪里会那么厉害?不过是艺术加工罢了。 小说里还说佛门佛法无边呢,可现实却是和尚们只会念经,什么术法都不会。 费景庭笑着看向张乐瑶:“这假形化身之术很有用,乐瑶你不学吗?” 张乐瑶微笑着摇头:“算了,学得多不如学得精,我有雷法就够了。” 下方传来吵嚷声,却是关熙怡采买归来。 “粮价涨了,肉价也涨,什么都在涨,我看还是趁早多囤一些粮食,说不定这几日就会打起来。” 哄孩子的倪秋凤附和道:“是该囤一些,家中这么许多人呢,能省一些总归要省一些。” 第二次直奉战争近在眼前。 前两日,张大帅谴责直系攻浙,随意以援助卢永祥的名义组建了镇威军,自任总司令。奉军编制为六个军,总兵力十五万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卧薪尝胆两年,张大帅乃至整个奉系已经憋不住了,此番兵峰直指关内。 有意思的是曹大总统根本就没当回事,这货觉得两年前儿戏一样将奉系赶出关外,两年后要对付奉系也没什么难的。不就是打仗吗?随随便便打几下就得了。 老百姓可不管这个,一听说要打仗了,连忙四下囤粮,是以秋收在即,津门的粮食价格反倒逆势而涨。 费景庭下到楼下,琢磨着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跟几个女子计较,便同意了囤粮的建议。下午的时候,关熙怡便买回来一大车粮食。这些粮食敞开了吃,一直吃到明年夏天都没问题。 到了九月十五日,奉军突然发动进攻,朝着山海关、赤峰、承德方向进发。 开战当日,所有粮铺早早落了门板,穷苦人家买不到粮食,只能四下借粮度日。 九月十八,反应迟钝的直系终于做出应对,吴佩孚自任总司令,出动陆海空三军近二十万兵力,部署在长城沿线以做抵抗。 十五号到二十二号,奉军在关外四下出击,先占开鲁、朝阳,又占建平、赤峰。 也是在此时,第三军司令冯玉祥密谋串联,打算来个倒戈一击。 这冯玉祥与直系军头吴佩孚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二人论资历,吴佩孚远不及冯玉祥。可因着吴佩孚投靠了曹锟,是以后来者居上,反倒领到起了冯玉祥。 让资历、能力都赶不上自己的吴佩孚来指挥自己,冯玉祥能不满吗? 且第一次直奉战争期间,冯玉祥当时还是秦地督军,此战出力极大。冯玉祥出发之前就跟吴佩孚说好了,此战过后绝不回秦地任职,那意思是让吴佩孚给冯玉祥换个好地方,秦地实在太穷了。 结果仗打赢了,出力最多的冯玉祥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油水丰厚的豫地督军反倒给了二五仔赵倜,这叫冯玉祥情何以堪? 冯玉祥恼火之下,无视吴佩孚停战命令,一口气将赵倜打崩。吴佩孚也气疯了,可冯玉祥已经造成了既定事实,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赵倜查办,认命冯玉祥为豫地督军。 这俩人从此就结下了梁子,此后龌龊不断。总结来说,就是吴佩孚打算掺沙子,冯玉祥就斩断吴佩孚的爪子;冯玉祥要改革,结果被吴佩孚嗤之以鼻;吴佩孚催逼冯玉祥交税赋,冯玉祥让吴佩孚自己来豫地搜刮;吴佩孚过生日,冯玉祥送了一碗凉水。 二人闹到这份儿上,简直就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冯玉祥琢磨得很清楚,这场仗打赢了自己没好处,打输了,兵力大损,坏处还更大。于是冯玉祥干脆偷偷串联,秘密谋划。 当然,冯玉祥也没着急动手,一直在后方观望风向。 自九月二十八日起,直奉大战在长城沿线爆发。 直军过去两年有点儿不思进取,各军头觉着既然坐镇京城了,也就可以马放南山了。于是乎战斗力跟两年前相比,不但没进步,反倒有些退步。 奉系却是不同,在日德军事顾问的操练下,奉军完成了现代化改造。战斗力比之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直军占据山海关,居高临下,有地形优势,好歹还能跟奉军僵持住,可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 大战几日,奉军侦查到九门口守军薄弱,干脆玩了一招声东击西,于十月七日一举突破九门口。 此后直奉双方反复拉锯,一时间也看不出谁胜谁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盘踞在古北口的冯玉祥觉得时机到了,当即电告孙岳,让其将军队迅速调集到京城南苑。 冯玉祥本人十九日带兵回京,二十三日便通电呼吁和平,发动京城政变。 毫无防备的曹锟,当了整一年的大总统,背负骂名无数,然后灰溜溜的通电下野,跑去津门当寓公了。 前线的吴佩孚得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正值战况胶着,冯玉祥这一刀插在后心上,实在是太狠了。 吴佩孚迅速调整战略,前线交给张福来,自己带着八千兵乘车救援京城。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会儿的直系早已大势已去,吴佩孚此举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果然,随着奉军张宗昌入关,攻占了栾城,直接截断了山海关,继而导致前线直军崩溃。 待后续奉军入关,眼见无力回天,吴佩孚带着两千人跑到塘沽,乘坐轮船跑路了事。 第二次直奉战争结束,奉军大获全胜。 请假~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九章 狗肉将军与褚玉璞 张大帅入关,段祺瑞执政,其实奉军的表现虽然比之两年前强了不少,可真就没比直军强出去多少。 少了郭松龄,张少帅这一路表现平平,有着一棒子日耳曼军官团的帮忙,倒也中规中矩的完成了任务。 说实话,要不是关键时刻冯玉祥玩儿了一手倒戈背刺,这场直奉战争最终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论如何,尘埃落定,奉系到底是入了关。而一早发动政变的冯玉祥在京城还干了几件大事,出去逼迫曹锟下野,机具革命精神的冯玉祥还把末代皇帝从皇城里赶了出来。 孙先生早期提出的革命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可袁大总统感念君臣一场,不愿意背负骂名,这才让其退位,而后以外国君主待之,每年还从财政里拨款用于其生活。 恐怕袁大总统到死都没想到,此举不但没赢得好名声,反倒骂名一片。南方的革命党骂其篡夺革命成果,满人骂你乱臣贼子。也不知袁大总统到底图的是什么。 宣统被赶出皇城,因着费景庭与符芸昭将皇宫扫荡一空,所以出皇城的时候只有可怜巴巴的两辆马车。大批的太监、宫女散落民间,宫女还好说,大不了找个人家嫁了,那些太监无以为继,饿死的可不少。 跟着冯玉祥又干了一件事,他把杨景林的死对头,曹锟的弟弟曹叡给拘拿了起来。 曹叡这货本来胆子就小,一被控制起来,顿时吓了个半死,以为冯玉祥要宰了他。这货越想越害怕,后来干脆吞了鸦片,自杀了。 作为军阀,干了这么几件大事,冯玉祥自己也没得好。段祺瑞在张大帅扶持下上了台,转头就把冯玉祥打发到了西北。让其为西北边防督办,整编六个师的西北边防军。 冯玉祥因着不想留在秦地才跟吴佩孚闹了龌龊,倒戈一击之后,还是被人给撵到了西北吃沙子。 但冯玉祥从小兵升到的将军,其本人不但爱国,还有革命精神,唯一可惜的就是政治嗅觉极差。也是被撵到了西北之后,冯玉祥经人介绍结识了组织创始人之一的李先生,而后跟苏俄搭上了关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大批大批的奉军开进津门,直接导致津门乱了好一阵子。大户人家有的干脆躲去了沪上,没走的也闭门不出。小门小户那就没办法了,天下再乱也得生活。 不过旬月间物价好似坐了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昨日米价还一角八,今日就能涨到两角三,待到了明日说不定还会降价。 物价变动频繁,好歹治安还算稳定。 杨景林一听说曹睿死了,立马开始上下活动,一面交好张大帅,一面不停的拍段祺瑞马屁。一番忙活,总算得了好处。 张大帅估计也没想到此番入关会这么容易,想着千金买马骨,干脆随了杨景林的心愿。于是乎杨景林摇身一变,不但津门警察厅的厅长还干着,更是成了直隶高官,一时间风头无两。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还算齐整的奉军排着队进入津门城中。 杨景林领着津门工商界人士打着横幅翘首以盼,队伍之中两名将领骑马而行。 左边的骑着白马,张口就是齐鲁口音,此人乃是镇威军第二军副军长张宗昌。旁边骑着枣红马的是其手下旅长褚玉璞。 “大帅……” 褚玉璞一开口,张宗昌先是一喜,跟着便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大帅也是随便叫的?” 褚玉璞嬉皮笑脸道:“军长,卑职跟着你这么些年,什么心思您也不清楚?就盼着您赶紧当大帅,咱们手下兄弟也好吃香的、喝辣的。” 狗肉将军张宗昌志得意满。此番张宗昌立功不小,手下头号大将褚玉璞更是拿了滦县的头功,若非如此,吴佩孚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这吴佩孚一走,驻守津门的直军如土鸡瓦狗,喊一通话,开个几炮,立马就会投降。 “嗯,有这心思就好。张大帅已经提前跟我言语了,今后齐鲁由咱们做主。” “那敢情好,”褚玉璞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欢迎人群,说道:“大帅,鏖战几个月,弟兄们苦的很,都有些熬不住了。这津门如此繁华,总不能看一眼就走吧?” 张宗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压低声音说道:“差不多就行,别弄得太过分。” “我办事您放心,咱们捞一笔就走,想来张大帅也不会说什么。” “嗯,有点眼色,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褚玉璞说道:“知道知道,洋鬼子不能惹嘛。” 远处发出嘭的一声响,却是洋鬼子记者在那儿拍照。 闪光晃得褚玉璞眯起了眼睛,瞥见两个站在记者身后的洋婆子,顿时骂道:“妈的,这地界洋鬼子也忒多了。” 张宗昌猛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大帅着重交代了,不要招惹津门的文化人,尤其是一个姓费的……嘶,叫什么来着?” 褚玉璞盯着洋婆子眼睛发直,早就不想听张宗昌啰嗦了,不耐烦的说道:“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到了欢迎人群近前,二人端坐在马上也不下来。杨景林笑着拱手:“欢迎二位将军,鄙人携津门名流在此迎候,酒席已经备下,还请二位将军移步。” 张宗昌笑着点头,没言语,一边的褚玉璞说起了怪话:“酒席什么的可以以后再吃,弟兄们舍生忘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了两个月的仗,实在是苦啊。本想着到了津门乐呵乐呵,可这饷银还没发,实在是……”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无不暗骂,杨景林刚刚升为直隶高官,按道理来说带人迎接已经很给面子了,可看这张宗昌与褚玉璞,浑没把自己当回事啊。 没办法,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还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知道这俩货不是好东西,杨景林便只能压着火气笑道:“不过是区区饷银,待吃了酒席,回头我就筹措资金,一定尽快将助响落实。” 张宗昌这才大笑道:“哈哈哈,好,我与杨兄一见如故,待会儿一定要喝个痛快。” 后面的工商人士无比脸色凄苦,这一遭怕是要放血了。卞先生也在其中,若换做五年前,无奈之下卞先生恐怕也就随大流捐上一笔款子,只当花钱买平安了。 可现如今卞先生不同了!他那成药厂是跟老美合资的,开设的地方也在租界范围里,根本就不怕这些军阀。 眼见张宗昌、褚玉璞这俩货如此嘴脸,卞先生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张宗昌还没什么反应,褚玉璞当即撂下的脸子:“这人踏马是谁啊?好大的脾气!” 杨景林陪着不是,有跟卞先生不对付的家伙便说:“那位可是卞先生,津门响当当的大富豪,生意都做到美国去了。” 褚玉璞哼哼道:“生意做到美国去了?他人不是还在华夏吗?嘿……” 张宗昌回头瞪了其一眼,褚玉璞顿时不言语了。 欢迎酒宴过后,杨景林立刻找上了费景庭。 胡七姑上得楼来,敲了敲门,小声道:“老爷,杨厅长来了。” 费景庭手搭在小安鼎胸膛,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了,先给他奉茶,就说我一会儿就下去。” 胡七姑应了一声走了。 费景庭缓缓收回了手掌,若有所思。 怀抱着孩子的倪秋凤很是紧张,咽了口口水问道:“景庭哥,到底怎么样?小安鼎有没有根骨?” 费景庭苦恼道:“现在还不好说。” 全真一脉认为,刚出生的婴儿本就有先天一气。其后慢慢长大,逐渐变得平凡,继而失了先天一气。 倪秋凤也不知从哪里打听了这说法,便急不可待的央着费景庭给小安鼎测试根骨。 半岁多的毛孩子,只能勉强坐起来,连爬都不会,哪来的什么根骨? 费景庭倒是以真气试探了,儿子体内倒真有一股子气息流转,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先天一气。 身形未定,费景庭生怕过早的揠苗助长会损害孩子,便有些踯躅。想了良久,干脆掏出一块玉牌来,挂在孩子脖颈上。说道:“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且让他随身带着玉牌,以丝丝灵机滋养,说不定会对日后修行有助益。” 倪秋凤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怕我根骨差,将来孩子没法修行……” “呵,你想多了。”费景庭说道:“根骨这东西可不会遗传,有不少根骨上佳的父母,生下的孩子同样泯然众人。” “真的?” “我何曾骗过你?”费景庭解释道:“倘若根骨遗传,那从古至今的修行者,又哪里会有那么多不同姓氏的人得道飞升?只怕就要被那些修行大家垄断了。就说乐瑶他们家,天师府为了维持血脉,奉行近亲通婚,乐瑶的父亲生了一窝孩子,张道恩不过中人之姿,乐瑶倒是出彩,再其余的连智力都不健全。” 倪秋凤听闻符芸昭说过张乐瑶家的糟心事,顿时略略放下心来。 费景庭又劝慰道:“再说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便是不能修行,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也挺好。” 刚刚宽心几分的倪秋凤顿时不干了:“景庭哥,你怎么如此说?小安鼎既然是你的儿子,将来自然要修行,然后得道飞升。” 啧,跟犯了牛劲的女人讲不清楚道理。这倪秋凤平素怎么都好,但凡涉及儿子,立马就变得不讲理了。 费景庭只得道:“别多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再说,如果我要是飞升了,你们自然也得跟着走,那安鼎修行的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倪秋凤琢磨了下,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伸手逗弄酣睡中的孩子道:“小安鼎,快快长大,让你爹教你修行。”顿了顿,又道:“不过别学你爹这么花心。” 唠不下去了,费景庭起身:“我下去看看。” 从二楼下来,进到会客厅里,便瞧见杨景林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香茗。 “杨厅长。” “哟,费先生。” 俩人都是老熟人,也不用客套。费景庭落座之后,说道:“方才在给孩子把脉,方才脱了身。” “小公子生病了?” “没,就是她娘想要这孩子将来跟我一起修行,怕孩子没根骨。”顿了顿,费景庭灌了一口茶说道:“杨厅长不是在接待奉军将领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来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啊,”杨景林笑道:“要不是得了费先生的指点,只怕我早就跟着曹锟一起下野了。” 费景庭笑笑,意味深长道:“杨厅长八面玲珑,就算没有我,这仕途也是顺风顺水,你太高看我了。” 真实的历史上,杨邦子左右逢源,第一次直奉战争,奉军失利,这货立马翻脸;第二次直奉战争,奉军得胜,这货又上去拍张大帅与段祺瑞的马屁。 真就是靠着马屁功夫,硬生生成了直隶高官。 “费先生过谦了。” 可惜在这一时空,得了费景庭的指点,这货谁都不得罪,马屁神功没施展出来。所以杨景林全然不信费景庭的说法。 “我这次来,一则是感谢费先生指点,二则也是请费先生再指点指点,这张大帅……能不能在京城待住啊?” 费景庭琢磨了,笑道:“杨厅长……不,应该叫杨高官了。” “别,费先生,你叫我老杨就行。” “呵,你得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盛极而衰。” 四个字说出口,杨景林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杨景林恭敬道:“费先生,我是个大老粗,劳烦您说的明白点。” “今日奉迎奉军将领,受了不少气吧?”费景庭说道。 “可不是嘛?那狗肉张算什么东西?还有那褚玉璞,上来就逼着大伙捐饷,我看这帮人不刮地三尺,怕是不好送走。” “你都是直隶高官了,这俩人为什么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杨景林道:“还能因为啥?还不是我是新近才投效的张大帅。” “不,”费景庭说道:“跟这关系不大,他们小看你,是因为你手里头枪少。” 第三百七十章 制法器 民国说是民国,实则就是军阀割据,有枪才是草头王。历朝历代,但凡军阀割据,军头哪里会看得上文官? 杨景林若有所思,良久才请教道:“敢问费先生,可有破局之法啊?” 费景庭笑道:“杨高官,你如今不缺钱也不缺名,官位更是坐到了直隶高官,难不成你还想更进一步去争大总统不成?” “嗨,言重了,我可没那个想法。” “既然如此,那何不知足常乐呢?” 杨景林一琢磨也是,他早前就是个大梆子的,从没指望自己能有多大出息。若非贵人提携,只怕这会儿还在打邦子呢。 于是拱拱手:“多谢费先生提点,我明白了。” 杨景林走了,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费景庭不得而知。这几年多亏了杨景林顶在前头照拂,让费景庭少了不少腌臜事。双方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费景庭只盼着杨景林能压一压野心,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图什么呢? 前脚杨景林刚走,后脚又来了一拨人,却是奉军军官,开着小汽车造访,送了一大堆吃的、用的。 这都是张大帅派人送来的,生怕费景庭不收,于是这礼物名义上就是送给自己闺女吃用的。 这老张也是下了血本,上好的人参都是论筐送的。奈何但凡有点儿灵性的都被那些关外野仙给采了,余下的不过是一些凡品。 潜心修行几个月,费景庭如今境界稳固下来。原本按照参同契的功法,炼神反虚之境要开辟上丹田,壮大神魂,可之前费景庭修行天目术,汇聚三光,早就开辟了上丹田。于是这一步便省略了。 若非如此,想要境界彻底稳固下来,没个三、两年怕是不行。 一待境界稳固,费景庭便开始琢磨手头的东西了。符芸昭不说,得了一柄拂尘,妙用无穷,算是上好的法器,暂时不需要更换兵器。可张乐瑶、关熙怡就不行了。 张乐瑶用的还是自己用的精钢横笛,这东西勉勉强强算是法器,配合敕剑术,斩杀普通的妖邪也够用,可要对付难缠的对手,就未免有些差劲。 关熙怡……半路才开始修行,趁手的兵器一件没有。原本费景庭还想教导其修行剑仙之术,奈何关熙怡实在不是修剑仙的料子,尝试了几番,最后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费景庭破境之后,御剑术也愈发娴熟,此前操控两柄飞剑还有些勉强,如今便加上青冥剑也绰绰有余。他便想着自己再造一柄飞剑。 送走一帮子奉军,费景庭回到书房里,抖手间便取出一块青玉石的料子来。这还是在天山上得的,此前因着修为不够,费景庭一直没雕琢。 这青玉石质地坚硬,韧性也不错,但以雕刀加工,未免有些浪费。 看着不足三尺长的青玉石料子,费景庭琢磨了一番,又取出掩日短剑,汇聚剑芒与剑尖,轻轻点在料子上。 哧哧的声响中,料子玉屑簌簌而下,转眼便切割下了一条。费景庭翻转料子,看了下切割面,还不错,切口平缓,损耗极低。 心中有了准数,费景庭动起手来愈发有底气。起初还有些生涩,待到后来愈发娴熟,加工起来愈发的快捷。 不过一下午的光景,费景庭便雕琢出一柄横笛出来。测量了下大小,似乎刚好能放下掩日或者断流。 费景庭思量一番,干脆将极其锋利的断流插在了横笛之中。略略尝试了下,横笛能吹响,就是声调不太对。他对音乐一窍不通,调整声调的事儿还是交给张乐瑶自己干吧。 房门轻响,张乐瑶推门而入:“在房里就听见你在胡乱吹……咦?这玉笛是你做的?” 费景庭笑着将横笛递了过去:“试试看如何,要是不满意我再调整调整。” 张乐瑶喜不自禁,脸上噙着笑顺手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赞道:“造型古朴,很合我心意。” 费景庭说道:“不古朴我也做不出来啊,雕花之类的,实在是不擅长。你吹吹试试。” 张乐瑶点点头,横在嘴边略略吹了一段,旋即说道:“曲调有些不对……不过没事儿,回头我自行调整吧。” 察觉到横笛里已经有了一把短剑,她径直抽了出来,随即讶异道:“断流?这不是你的短剑吗?” “我看大小正合适,索性一并送你了。” “那你呢?” 费景庭指了指青玉石的料子:“还有这么多的料子呢,我自己再做几把短剑。哦,云篆你也会,横笛内里可以蚀刻阵法,你看什么合适,可以自己蚀刻。” “我省的。多谢你了。” “呵,客气。” 娴静的张乐瑶高高兴兴的去了,费景庭随即赶忙雕琢了一块鞭子的把手。身边女子多了便是如此,不说一碗水端平,起码别人有的大家都得有,不然后院葡萄架子就得倒了。 以符芸昭的性子,此番若不送点什么,只怕要闹脾气。 果然,晚饭后符芸昭发现张乐瑶的新笛子,顿时就不高兴了。气哼哼的跑书房里就要发火,结果被费景庭雕琢的鞭子把手收买,顿时没了脾气。 “景庭哥哥,难为你还想着我。” 这丫头阴阳怪气,心里肯定很不爽。费景庭当即正色道:“青玉石料子足够,关键你也用不着啊,我想来想去,只能给你雕个鞭子把手了。” “算你有良心。” 符芸昭缠磨了一会儿,把玩着把手蹦蹦跶跶去了。 打发走了符芸昭,费景庭松了口气,剩下关熙怡的法器就不着急了。这女子根骨还算可以,未来可期。这几年修习了不少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术法,唯一可惜的就是实在没有剑术天赋。 费景庭花费几天光景,用青玉石雕琢了两柄短剑出来,二者如出一辙,费景庭沿袭此前越八剑的命名,一者名转魄,一者名灭魂。 系统彻底罢工,既不发布任务,也就没了奖励。这几年费景庭一直用排列组合的方法尝试云篆天书的妙用,不但自己尝试,连带张乐瑶、符芸昭也在尝试。 奈何组合方式实在太过繁多,迄今为止也没尝试出什么有用的阵法来。 这青玉石质地蕴含灵机,本就是上好的法器,两柄法剑雕琢之后,费景庭略略御使,感觉比之先前陨铁打造的短剑还要灵便,耗费的真气与剑芒节省了起码三分。 果然是天生的法器胚子! 费景庭抽空去野外尝试御剑术,加上掩日与青冥剑,费景庭极限情况下勉强能御使四柄飞剑。只可惜即便御剑术再如何神妙,也在术剑范畴之内,距离道剑远之又远。 略略停歇一日,费景庭琢磨来琢磨去,到底将主意放在了常家送的那两块石头之上。 这石头真气充盈,重量顿时飙升,且真气在内中运行顺畅,也是难得的法器胚子。 张乐瑶修习雷法,本就有祭炼法印的法门,费景庭便琢磨着,干脆给道行浅的关熙怡造一方法印。 以真气驾驭,现如今只有轻重变化之别,若来日窥破云篆天书的隐秘,说不得还能弄个大小变化之术,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个翻天印。打起来不用别的,丢出翻天印就能砸死魑魅魍魉。 说干就干,费景庭挑了那块小的,雕琢成法印,随即招来关熙怡,让其去找张乐瑶问询法印祭炼之法。 关熙怡眨眨眼:“这是兵器?” “翻天印啊,翻天印都不知道?” “知道啊,可这东西能变化大小吗?”关熙怡很是狐疑。 “暂时不能,不过将来等我窥破云篆就不好说了。你且用着,看看顺不顺手。” 这玩意也不用什么术法,关熙怡径直灌注真气,一个不查,法印掉在地板上,轰的一声砸出个大坑来。 关熙怡吓了一跳:“哎呀,好像灌注多了。” “去院子里练,且看看顺不顺手。” “好。”关熙怡收回真气,捧着法印一溜烟的下了楼。不过须臾,就听院子里传来轰轰的声响。 这法印入手不过三两沉,灌注真气之后,极限情况下,能飙升到上千斤。当然了,关熙怡没那么多真气,可上百斤也是有的。 砸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不乐意了。 倪秋凤开了窗子嚷道:“关姐姐,快收了神通吧,好容易把安鼎哄睡,你这轰轰的,又吵醒了。” 关熙怡越用越顺手,抄起法印乐呵呵的说道:“抱歉啊,一时高兴忘了还有孩子在,我出城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 ……………………………… 费景庭一家子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外界可没那么太平。 冯玉祥玩儿了手背刺,直接把曹锟弄下台,随即发现曹锟即便下了台,他依旧处于旧势力包围之中。冯玉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跑去皇城里把逊帝赶了出来。 带兵的鹿钟麟还从宫中搜刮了不少财物。可能有人要问了,费景庭跟符芸昭都把皇宫洗劫过一遍了,连马桶都不放过,那这财物又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来源是北府进献,何谓北府?自然是逊帝亲爹的王府。再有,费景庭搜刮的只是明面上的财物,那些被太监宫女私下藏起来的可没找着。 这下子全都便宜了鹿钟麟。逊帝从皇宫里跑出来,先跑去北府躲了一阵子。后来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主要是一群遗老遗少乃至日本人都在吓唬他,说冯玉祥要杀了他。 吓坏了的逊帝直接跑去了日本人的领事馆。 时过境迁,冯玉祥反戈一击没给自己争到什么好处,张大帅入关,顺势捧起了段祺瑞做大总统,冯玉祥只好灰溜溜的去了西北。 逊帝在日本人的领事馆待了几个月,日本人见天的吹风,让其联络遗老遗少复辟,就算不能复辟,好歹也去关外祖宗之地立国。 这会儿吓坏了的逊帝什么都不敢答应,后来见张大帅乃至段祺瑞都没有对其追究的意思,逊帝这才放下心来。 逊帝暗忖,这京城是不能待了,便想着去往临近的津门。 皇后郭布罗·婉容自然不乐意去津门,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逊帝,只能跟着去津门。临行之前,好歹得了准许,让其离开领事馆与亲人告别。 一月份的京城正是最冷的时候,完颜童记跟在果洛麻麻身后,迎出大门,将一身旗装的婉容迎了进来。 这一家子也是遗老遗少,规矩繁琐,三跪九叩的将婉容迎进来,说了好半晌话,完颜童记才得空与表姐婉容独处。 “皇后……” 婉容苦笑道:“有被人从皇宫里赶出来的皇后吗?你还是叫我表姐吧。” 完颜童记看向门口,不见果洛麻麻派过来的嬷嬷,当即换了称谓:“表姐,你真要去津门?” “是啊,不去津门又能去哪儿呢?” 完颜童记说道:“这京城波云诡谲,离开了也好。津门比京城繁茂,租界里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表姐去了一准喜欢。” “呵,但愿吧。”婉容心情很不好。 虽然完颜童记的姥姥还以皇后的礼节对待,可婉容此番是来化缘的! 迁居津门,起码得购置一个园子吧?逊帝倒是还有一些私房钱,原本想着变卖一些古董,总能够用。奈何大婚之前就被恶贼光顾了一遭,好物件被尽数卷走。若不是北府给撑了脸面,只怕大婚当日就得出丑。 饶是如此,婚后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婉容的嫁妆都变卖得所剩无几了。如今又要迁居津门,哪来的钱购置园子? 逊帝拉不开脸面,便整日发脾气。婉容跟其他几个妃子,无奈之下只好出来四处化缘。娘家讨要一番,亲戚家讨要一番。 婉容觉得这几日,自己算是彻底没了脸。多新鲜啊,有听说过皇上问臣子化缘买园子的吗? 眼见表姐情绪不好,完颜童记关切道:“表姐,皇上……待你不好吗?” “还凑合。” 逊帝对婉容的态度可谓峰回路转。起初选秀时逊帝点的皇后可不是婉容,太上皇后插手,这才点了婉容做皇后。 大婚之后,因着姿容出众,婉容倒是过了一阵舒心的日子。奈何先是缺钱,日子过得紧巴,跟着冯玉祥政变,逊帝被赶出皇宫,这种情况下逊帝的脾气能好的了? 二人脾性本就不合,这些时日,愈发的不对付起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卞先生被绑 婉容打了个哈欠,眼见四下无人,只有表妹完颜童记在身旁,便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包香烟与火柴。 在完颜童记诧异的目光下,擦燃火柴,深深吸了一口。 婉容到现在才十八岁出头的年纪,可在皇宫里足足过了两年冷宫的日子。 大婚当日,逊帝倒是进洞房了,可只是转了一圈儿就去了养心殿。两年来逊帝到婉容处的次数两只巴掌都数得过来,每次都是坐一会儿便走,这令婉容分外焦虑。 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压抑,让婉容很快染上了烟瘾,不但如此,暗地里还吸上了大烟。 “表姐,你怎么吸烟了?咳咳……”完颜童记扇着风,刺鼻的烟味让小姑娘很难受。 婉容笑道:“这有什么的?那些洋人女子也吸烟,倒是挺解乏的。” 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婉容三两下吸了几口,将烟头掐死在花盆里,双手挥舞散去烟味,低声说道:“我走了,以后要看表姐,你就得去津门了。” “好,年前果洛麻麻会送我去津门,到时候我再去找表姐。” 外间传来敲门声,却是果洛麻麻的婢女请婉容过去相商。 ……………………………… 津门。 “碰!”张宗昌将麻将牌抓过来,手指在面前的牌面上来回点了半天:“九条。” 对面的褚玉璞乐了:“诶嘿嘿,大帅,你猜怎么着?和了!” “踏马的,这一晚上净放炮了!”张宗昌将麻将牌推倒,骂骂咧咧的给了钱,一边搓麻一边说道:“筹响筹的怎么样了?” 褚玉璞说道:“津门这帮老抠,好几天光景才凑了三万大洋。” “三万?打发叫花子呢?” 张宗昌怒了。 褚玉璞说道:“大帅,这可不怪我,这津门的有钱人都踏马躲在租界里头,那些洋鬼子也不让我进啊。小门小户的,榨干了也没几两油水。下头的弟兄们有些不稳,我看还是先发一笔饷银再说吧。” “发,不发是不行了。打了胜仗还不发饷银,这怎么能行?褚玉璞,筹响的事儿你抓点紧,我看张大帅过一阵子就得派咱们南下。” “南下?”褚玉璞动作停将下来,问道:“有信儿了?” “不是齐鲁就是苏杭,反正都是好地方。” “嘿嘿,那卑职先恭喜了。放心,回头我用点儿手段,要不了几天那些老抠就得乖乖交钱。” 临近小年,褚玉璞手下的军队四下出击,租界进不去,其余的地方尽数被军队控制。而后便有军官挨家挨户的清查革命党。 什么?现在不叫革命党了?那就清查民党份子! 除此之外,褚玉璞还以军需的名义,从各家粮铺、药铺拿走大批的物资,留下的只有一张连印章都没有的白条。 借着所谓的清查民党,大批的富商被褚玉璞关进监狱。这货倒是磊落,径直说了,拿钱就能出去。 褚玉璞在津门横征暴敛,引得天怒人怨,不少人走了杨景林的门路,请其帮忙约束奉军。 可杨景林又不傻,这时候怎么会出头? 张宗昌跟褚玉璞一看就不是讲理的主儿,跑去跟这俩人讲理,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说难听的,就算褚玉璞把杨景林枪毙了,张大帅也顶多训斥一顿了事。杨景林死都白死! 杨景林的不作为,让奉军愈发放肆起来。 没两天,卞先生坐着小汽车回家,临到家门口,愣是被冲出来的一帮奉军给劫走了。 卞家可是津门八大家,尤其卞先生还跟美国人合伙开了成药厂,乃是津门响当当的大人物。 什么由头都没有,平白无故就被褚玉璞给抓了,卞家怎么可能甘心?当天卞家便上下活动起来,能走的门路全都走了一遍。 杨景林推却不过,跑去伏低做小跟褚玉璞说了一通好话,结果褚玉璞前脚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就变了脸,非说卞先生跟南方的民党有勾连,不能放人。 连杨景林说话都不好使,其余人等的话自然也没什么用。 卞文颉刚刚生了孩子,听闻消息当即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饶是卞夫人性子刚毅,这会儿也没了分寸。瞧见女儿回来,当即哭着迎过去:“文颉,快想想办法救救你爸爸。” “妈,你别着急,不是走了门路了吗?” 卞夫人哭道:“那个褚玉璞就是个混不吝!你叔叔走通了张宗昌的门路,结果那褚玉璞连张宗昌的话都不听。” 说话间卞文颉的丈夫刘方圆快步走了进来,宽慰道:“岳母不用着急,咱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找人联络张大帅,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卞文颉已为人母,再不是当日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这丈夫刘方圆乃是土城刘家的子弟,模样还算周正,婚前有些不太检点,婚后却被卞文颉拿捏得死死的。 闻言回头瞪了一眼:“别乱说话。” 刘方圆碰了一鼻子灰,讷讷不言。 卞文颉想了想,说道:“妈,费老师那儿你联络了吗?” “费老师?”卞母第一反应费景庭是大文豪,基本畅销的话本小说就不说了,那本《农耕、游牧与海洋》更是被卞先生奉为圭臬。第二反应,费景庭可是当今国术第一人啊! 这几年虽然不出手了,可国术界依旧有着费景庭的传闻。孙禄堂老爷子在京城广收门徒,只言片语传出来,言辞之中对费景庭极为推崇。 卞母反应了一阵,说道:“你想让费景庭开口?没用!梁先生登报骂褚玉璞,你看褚玉璞当回事了吗?”顿了顿,卞母突然说道:“莫不是请费景庭去劫狱?不成不成,功夫再高还能抵得过枪?” 卞文颉哭笑不得,说道:“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听人说,奉军刚进城,就有军官开着车造访费老师。听说拉了一大车的礼物。” “有这回事?” “错不了,我听人提起过。”卞文颉忍住心中酸涩,说道:“想来费老师肯定跟奉军大人物有关系,我看莫不如去求求费老师。” “好好,现在就去!” 卞母也顾不得哭了,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穿上外套就走。一行人等坐着小汽车,大晚上的就赶去了费景庭家。 胡七姑开了门,将众人引到客厅里,又去楼上叫费景庭。亏着费景庭正在修行天目术,下来一瞧很是纳闷,笑着问道:“卞夫人,还有卞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卞文颉神情复杂,即便已为人母,可当日的情愫却怎么也忘不了。卞母顾不了那么多,当即哀求道:“费先生,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啊……” “别急,慢慢说。” 卞夫人竹筒倒豆子,将前因后果说将出来,听得费景庭直皱眉头。张宗昌跟褚玉璞这俩货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听闻卞夫人的说法,这俩货青天白日直接拿人勒索,真是刷新了费景庭的认知下限。 琢磨了下,费景庭看向胡七姑:“你去给张少帅打个招呼,让他把人给放了。” “好。” 眼瞅着费景庭吩咐婢女,那婢女虽然美艳,可也不至于跟张少帅扯上关系吧? 胡七姑应了一声,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回来道:“老爷,事情办妥了。” 费景庭便笑道:“行了,估计明早人就能放出来,你们就别着急了。” 卞夫人不敢相信,就连卞文颉都难以置信。 卞文颉的丈夫忍不住问道:“费先生,你那婢女是谁啊?还能跟张少帅扯上关系?” 费景庭说道:“不太好解释,反正你们回去等信儿就得了。” 一行人等将信将疑的回了家。 却说张少帅半夜被副官叫醒,张口却是胡七姑的声调。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张少帅还是感觉别扭。恭恭敬敬领命,张少帅当即穿了衣服,下楼去打电话。 京津之间有电话线连通,没一会儿张宗昌就得了信。 张宗昌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去找褚玉璞。张宗昌的手下找到褚玉璞的时候,这货正在窑子里搂着两个姐儿睡着呢。 “踏马的,大半夜敲什么敲?” “旅长,军长找你!” 褚玉璞骂骂咧咧起身,穿好衣服急忙赶到军营里。刚进门,张宗昌劈头盖脸便骂道:“褚玉璞,你踏马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放屁了?” “啊?军长,你啥意思啊?” “我啥意思?我让你放了姓卞的,你踏马放了吗?” 褚玉璞嘟囔道:“这还没榨出油水呢,哪儿那么容易就放了?” “放了放了,赶紧放了。姓卞的后头有人,少帅都打电话过来了。我可跟你说,张大帅正琢磨提拔你呢,这时候你可别犯浑。” 褚玉璞琢磨了下,只得应下:“踏马的,姓卞的神通广大啊。行,既然少帅发话了,那我现在就放人。” 大半夜的折腾自己一趟,还特么什么油水都没榨出来。从军营出来,褚玉璞越想越气。 一旁的手下煽风点火道:“旅长,就这么把姓卞的给放了?” “放,少帅都发话了,能不放吗?”褚玉璞阴着脸说完,一股风吹过来,顿时缩了缩脖子:“现在就把人给放了,再找几个狗食,半道好好招待招待姓卞的。” 手下嘿嘿笑道:“还是旅长有主意啊,行,我现在就去安排。” 扣押卞先生的地点不远,就在南市的一家警局里。褚玉璞行事猖狂,直接霸占了警局,把那些巡警给撵上了街。 后半夜三点,蹲在班房里正瞌睡的卞先生忽然被提了出来,来人只说了一句让卞先生走人,便将其推出了警局。 大半夜的,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大衣外套还被那些奉军给扣下了。卞先生穿着一身单薄的西装,冻得缩手缩脚,辨了方向,这才朝着自家走去。 结果没走多远,刚进公共租界,迎面便来了几个狗食。这几个狗食全都蒙着脸,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卞先生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直养尊处优,哪里打得过这些狗食?没几下就倒在了街边。 那些狗食下手倒是有分寸,打得卞先生头破血流,当即叫停,扭头就走。 冰天雪地,正是年前最冷的时候,卞先生哼哼了半晌才爬起来,足足走了一个钟头才回到自家。 楼下喧闹不已,卞夫人一直提着心,原本就觉浅,隐约听得管家称呼‘老爷’,卞夫人披了衣服急急忙忙下楼。在楼梯口正好跟留宿的卞文颉撞见,母女俩一并下楼,就瞧见卞先生满头满脸的血迹。 卞夫人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怎么了?怎么给打成这样,天杀的褚玉璞……” 卞先生摆摆手:“别嚷嚷,冻死我了,快给我弄一些热饭热菜。” 卞夫人赶忙安排仆役准备饭食,随即坐在卞先生身旁,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手巾给卞先生擦拭。 “到底是怎么弄的?” 卞先生说道:“褚玉璞大晚上把我给放了,估计是上头人发了话。这王八蛋气不过,半路找人打了我一顿。”顿了顿,卞先生问道:“这两天你们没少找关系吧?” “找了找了,能说的上话的全都找了。” 卞文颉在一旁说道:“杨景林说话都没有,我看还是费先生的关系有用。” “费先生?费景庭?” 卞夫人哭着说道:“天杀的褚玉璞,这事儿没完……” “没完又怎么样?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咱们家就算有再多的钱,还能弄得过褚玉璞?”卞先生被碰到伤处,倒吸一口冷气,继而接过毛巾自行擦拭:“想不到费老师还能跟奉军扯上关系,他走的是谁的门路?” 卞文颉说道:“好像是张少帅。” 卞先生若有所思,随即道:“回头准备厚礼,我亲自登门去感谢费老师。” 此番遭遇,让卞先生对当即的时局有了新的认识。原以为躲在租界里就没事儿了,哪里想到褚玉璞这家伙竟然闯进租界里绑人?时局动荡,想要安安稳稳做生意,那就得攀附关系。感谢费景庭出手相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借着费景庭跟张少帅扯上关系。 第三百七十二章 皇上就不勾结革命党了? 卞先生第二天便上门郑重其事的感谢了一番,送来的谢礼颇为丰厚。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想要通过费景庭跟张少帅攀上关系。 费景庭无可无不可,好歹也是合作伙伴,费景庭还指望着卞先生收购原粉给自己赚钱呢。 春节过去没几日,脱开身的张少帅终于登门造访。费景庭引着卞先生给张少帅介绍了一番。 张少帅别看年纪不大,可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费景庭亲眼瞧见过,张少帅给张大帅的部下,张口就‘妈了个巴子’一通骂娘,转头又跟少壮派军官儒雅随和,再回头见了胡七姑立马诚惶诚恐。 卞先生很识趣,既然结识了张少帅,那以后攀扯关系就方便了,眼见张少帅有事要与费景庭单独说,便找了个由头走了。 卞先生一走,张少帅便皱着眉头说道:“费先生,您的新书我瞧了,这历朝历代的兴衰都能跟气候扯上关系,可如今都是工业时代了,影响没那么大了吧?” 费景庭很是稀奇,他那本书卖得很一般,商务印书局回馈,踪迹销售了不到两万本,而且反响平平。不少文人撰稿,有说费景庭江郎才尽的,也有说费景庭莫名其妙的。 “谁说没影响了?”费景庭说道:“进入工业时代,游牧民族彻底没落。马蹄、弯刀再也不是热兵器的对手,可气候对环境乃至第一产业的影响极其重大。” 张少帅不以为意,说道:“华夏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区区一点影响,不足为虑。” “幅员辽阔倒是真的,地大物博就有些欠妥,应该改成地大物广。” 一字之差千差万别,华夏的自然资源十分丰富,种类齐全,但高品位的却少之又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草原上的稀土资源了。 除此之外,铁矿石、石油,除了煤炭之外,大多都需要进口。自然资源的不利因素,倒逼着华夏用国内的自然资源完成第一阶段从无到有的工业进程,而后才开始转型为了世界加工中心。 费景庭喝了口茶说道:“旁的不说,少帅可知道华夏的耕地面积与印度的耕地面积哪个更多?” 张少帅琢磨了下,说道:“印度就那么大的国土,总不能比华夏耕地还多吧?” 眼见费景庭笑而不语,张少帅悚然道:“不会真比华夏多吧?” 这会儿印度还没建国,印、巴、尼、孟全算是印度,华夏连缩水的印度都比不过,哪里比得过现在的印度? 费景庭说道:“秦、汉、盛唐以关陇发家,可知当时关陇当时的富庶。眼下秦地穷苦,若降水线被移,沙漠变绿洲,未必不能重新盛唐景象,这又会增加多少粮食与人口?” “原来如此,费先生这一说法的确有些道理。” 张少帅还年轻,也不是穿越者,自然感受不到气候变化对华夏的影响。 略略聊过了费景庭的新书,张少帅沉不住气,便说起了京城局势。 估计张大帅都没想到,直军会如此不堪一击。实话实说,要不是冯玉祥关键时刻倒戈一击,发动了京城政变,奉军能不能入关都两说。 眼下入了关,张大帅依旧准备不足。奉军在军事实力上是足够了,可在政治声望上差了老远。不得已之下,只能推举段祺瑞执政。 眼下的北洋政府,跟以往的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个缝合怪,看似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实则能管到的地方极其有限。 若老张能真切的认识到这一点,花心思苦练内功,逐渐将新打下来的地盘消化,待力量积蓄完毕再发兵南下,民党能不能站住脚还两说。 或许老张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在老张看来,手底下一群乌合之众,要是不能借着大胜的心气席卷天下,恐怕就会四分五裂。于是乎京城的事情刚告一段落,老张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南下。 人事调动已经定了,张宗昌任苏鲁皖剿匪总司令,褚玉璞任副手,二者配合南下,最好将富庶的沪上打下来。 提起张宗昌跟褚玉璞,张少帅便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张宗昌、褚玉璞一丘之貉,军纪极其败坏。两年前校阅,要不是这厮撒泼打滚,他那部队早就裁撤了。” 原本的历史上,张大帅趁着各部演习期间,派了郭松龄去校阅张宗昌的第三旅。名为校阅,实则遣散。 而后校阅一番,郭松龄骂娘之声不绝于耳,就要找由头裁撤张宗昌的部队。张宗昌这货干脆脸都不要了,直接跟郭松龄说:“你操俺娘,那你就是俺爹了!” 说完直挺挺跪下给张宗昌磕头,臊得郭松龄闹了老大一个红脸,裁撤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因着费景庭搅动蝴蝶翅膀,现今可没了郭松龄,校阅使变成了李景林。这回张宗昌没认爹,倒是给李景林塞了不少漂亮女子。知道李景林爱好习武,还从关内请了不少高手,每日陪着李景林耍弄。 因着李景林多瞧了一眼褚玉璞新娶的姨太太,这俩货当天晚上就把那姨太太送进了李景林的房里。 愣是靠着如此手段,蒙混过关,好歹是熬过了这一次校阅。 费景庭听着张少帅腹诽,说老张太过喜爱这俩货,费景庭却心道,老张的手段可比小六子溜多了。 名义上是喜爱,实则就是发现这俩货不好控制,偏偏又挺能打,干脆就先利用这俩货打进关内。之后嫡系部队控制关外与直隶基本盘,而后打发这俩货南下。 能打下来地盘自然是好,打不下来也无所谓,反正不算真正的嫡系。 眼看张少帅越说越生气,费景庭干脆打断,将老张的心思点破。听得张少帅好一阵愣神:“我爹是这个意思?” “少帅,你忧心国事,想要奋发图强,这没错。可看问题太过片面,我建议你多跟杨宇霆聊聊。” “他?” 杨宇霆是谁?张大帅的首席智囊。假如世界线没有变动,老张皇姑屯被炸之后,张少帅执掌奉系,杨宇霆与之爆发矛盾,直接骂少帅是阿斗。 这事儿换谁都忍不了,于是乎张少帅一发狠,就把杨宇霆给杀了。此事极其恶劣,假若杨宇霆不死,东北也不会如此轻易落入日本人手里。 费景庭有意识的引导,让张少帅与杨宇霆结下善缘。 张少帅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想了想还是应承下来:“好吧,回头我找他问问。” 外间传来人声,却是读中学的张怀英回来了。 “哥,你来了!” 脱离了大帅府,张怀英在费景庭的家里过得很顺心。每日间去学校,放学之后跟着张乐瑶修行。张乐瑶本意让张怀英读了中学后便一心修行,奈何张怀英却有别的心思,想要读大学。 师徒二人为此争执了一阵,到如今此事依旧悬而未决。 兄妹重逢,费景庭便笑着起身:“你们兄妹肯定有很多话说,那你们聊着,我先上去了。” “费先生慢走(师公慢走)。” 费景庭刚上了楼,张少帅便拉过妹妹在沙发上落座。 沉吟了下,张少帅忍不住问道:“怀英,你都快十九了吧?” “十八,过了生日就十九了。” 张怀英零七年生人,算虚岁,过了年就十八了。 张少帅问道:“我刚才听你称费先生师公?费先生不打算娶你过门?” 张怀英顿时红了脸:“哥,你乱说什么呢?” 嗔怪一嘴,张怀英压低声音说道:“我拜了师父,自然不会给师父抢师公。再说我还要读大学呢,现在还不想嫁人。” 张少帅纳闷道:“当初费先生为了你,可没少吓唬咱爹。还答应咱爹救他一命……咱爹还以为这费先生是看上你了呢。” “哎呀,费先生就是拿我当晚辈看,根本就没那心思。”张怀英急忙辩解道。 “费先生没那心思,那你呢?” 张怀英思索了下,或许此前有一些吧?可相处的时间长了,便跟着殷金华一起,将费景庭当做长辈来看待了。 “也没有。” 张少帅略略有些失望:“可惜了……费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要是能嫁给他,肯定能享福。” “哥,你就别添乱了。”张怀英说道:“师公都娶了四个了,再来一个一准打起来。” 费景庭等于娶了一窝子妖精,不提符芸昭与张乐瑶,便是不能修炼的倪秋凤也不是善茬……能把自己前婆婆算计的嫁出去,能是好惹的? “再说了,我拜师了,我有事师公肯定不会不管。”顿了顿,张怀英突然说道:“哥,我师公现在已经成仙了。人仙!” “嗯?成仙了?”张少帅有些懵:“成仙不得上天吗?怎么费先生还在人间?” “你不懂,”张怀英也算是修行之人,如数家珍道:“这仙与仙各有不同,人仙不过刚刚踏入门槛,后面还有地仙、天仙。听我师父说,师公刚刚踏入人仙之境,境界才稳固下来。此时飞升还有风险,师公打算再修行下去,或许踏入天仙之境便会飞升。” “诶呀,那费先生的本事岂不是又涨了?” 张怀英神气道:“这却不好说了,不过想来当世没人能伤得了师公啦。” ……………………………… 张家兄妹探讨着费景庭究竟有多大能耐,婉容一行人等却遇到了麻烦。 移居津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虽说跑进日本领事馆里,遣散了大批的宫女、太监,可逊帝身边跟着的人依旧不少。 从亲爹那里搜罗了一番,又让皇后、妃子四处化缘,逊帝手里头总算有了移居的本钱。原本的历史上,逊帝出行的车架绵延出去老远。 费景庭皇宫里来了一手贼不走空,倒是替逊帝省事了。于是乎逊帝一大家子乘坐火车到了津门。 宅子已经置下了,前清的鄂省提督张彪亲自采买,在租界里买下了张园,又置办下了全套的欧式家具。 逊帝一大家子下了火车,张彪立刻安排车架,一行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往租界里走。 婉容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出京城,隔着马车的帘子往外张望。津门风貌,自然与京城大为不同。听着满街陌生的津门口音,看着繁茂的街道,婉容的心情陡然好了不少。 “这津门看着可是比京城繁华多了。”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逊帝听了就不高兴了。 “京城也挺繁华的,要不是那些乱臣贼子,怎么会萧条成那样?” 婉容瘪瘪嘴,不言语了。车行二十来分钟,突然停了下来,外间还传来争吵声。 逊帝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只见前面路口有奉军拦住去路。他当即皱眉道:“怎么回事啊?” 太监小跑过来,哈腰说道:“皇上,前面奉军拦住去路,说是排查革命党。” “让他们快点!” “喳,奴才这就去催。” 逊帝对革命党没好感,对奉军也没什么好感。确切的说,这会儿的逊帝除了日本人与那些遗老遗少,对谁都没好感。 张彪正与奉军交涉,指着车架嚷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可是皇上的车架!” 名为盘查革命党,实则收过路费的奉军乃是褚玉璞的手下,闻言顿时乐了:“皇上?懵谁呢?现在是民国,哪儿特么来的皇上?再说了,谁敢担保皇上就不会勾结革命党了?” “你……”张彪气得直哆嗦,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那军官一挥手:“弟兄们,给老子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革命党!” 太监张德功眼看这帮子奉军就要惊扰逊帝,紧忙凑过去四下作揖:“军爷,军爷,车里有女眷,实在不方便,诸位行个方便。” 说话间一个钱袋塞进军官手里,那军官掂了下,约莫有三十块大洋。当即松了口气,也有了笑模样:“有女眷啊……那是不方便,可这严查革命党可是上面交代下来的……” 张德功肉疼的摸索了下,又递过去二十块的银圆券。 那军官如释重负,扫了眼,冲着身后一挥手:“得嘞,没有革命党,放行!” 张德功花钱买平安,全程都落进逊帝眼里。逊帝阴沉着一张脸,直到过了卡口,这才恼火的敲打着车厢:“无法无天,简直就是乱臣贼子!”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二女争锋 逊帝带着一家子避居津门,结果被褚玉璞摆了一道,津门晚报都郑重其事的将其列为头版头条,那些无良小报就更不用说了,连篇累牍,将此事炒了个底朝天。 托了报纸的福,远在京城的张大帅都知道了。张大帅是个老派的人,觉着自己以前吃过前清的俸禄,不能忘本,于是乎对待逊帝还算客气。知道此事之后,直接打电话过去把褚玉璞骂了一通。假模假样的罚了俩月薪俸,然后就再没其他了。 张宗昌跟褚玉璞照旧在津门横征暴敛,有心人略略统计了下,这俩月津门的税种骤然增加了五十多种。苛捐杂税惹得天怒人怨,偏偏没人敢多管。 也是因着报纸的缘故,逊帝避居津门,身处津门的遗老遗少得了消息,那张园顿时门庭若市,每日间访客不断。 其实盘查一下就知道了,访客要么是遗老遗少,这帮人没了铁杆庄稼,日子过得不如意,就撺掇着逊帝复国;要么就是日本人以及亲日分子,这帮人开始鼓吹在满洲立国。 逊帝顺心如意了,京城皇宫虽然好,可身处漩涡之中,必须得时刻小心,不然就会有冯玉祥那种不讲理的家伙突然掀桌子。这次亏着他跑得快,不然指不定命都没了。 还是津门好啊,各国领事给面子,遗老遗少视自己为皇上,就连日本人都高看自己一眼,逊帝顿时乐不思蜀起来。 逊帝略略舒心,连带婉容的日子都好过了起来。平心而论,逊帝的几个女人里,也就婉容稍稍能拿得出手。其他的几个,真是一言难尽。 因着从小跟家庭教师学了英语,加上姿容过得去,婉容就成了逊帝的脸面。每次组织沙龙,出席酒会,婉容都会陪在逊帝身旁。一时间琴瑟相和,可婉容照旧独守空房。 有传言从张园里流传出来,说逊帝放着好好的水路不走,非得走旱道,而且是老公的旱道…… 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可见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传言逊帝十来岁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心,几个太监不想值夜,又怕逊帝乱跑,便干脆将宫女推到了逊帝床上。 那些宫女年龄都比他大得多,他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完全由宫女来摆布,有时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三个睡在他的床上,教他干坏事,一直弄得他精疲力竭,那些宫女才让他睡觉。 第二天起床常常头晕眼花,看到太阳都是黄的。他把这些情况向太监一说之后,他们便拿些药给他吃,吃了虽然又能对付那些如饥似渴的宫女,但后来慢慢越来越感到对那些事没有兴趣了。 另外一边,京城也不太平,段祺瑞组建临时政府,从二月便召开了善后会议。 所谓的善后便是分蛋糕。各省代表一百多人汇集京城,下午去会场吵吵几个钟头,傍晚吃饭逛窑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吃了午饭再去吵。 段祺瑞寄予厚望的善后会议除了分赃,更多的是用来对付南方的民党的,可民众又不是傻子。眼看这会议越来越离谱,于是乎报纸上骂声一片。 所谓的群英荟萃,彻底成了萝卜开会。 到了三月间,孙先生在京城逝世。这位孙先生……算了,好歹也是革命先辈,对其只能抛开德行看贡献了。 费景庭一家子照旧居住在公共租界的洋房里,偶尔会有访客,大多数时候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费景庭修习天目术进展缓慢,神魂却比之以往更加凝练。有日晚间心血来潮,费景庭尝试着神魂出窍,刚刚脱开肉身,便感知到了周遭旋起即灭的缝隙。 缝隙的另一端似乎连同着广阔世界,他却不敢轻易尝试。曹仙姑与卫姜有言在先,不得天仙,不要飞升! 脱离肉身,只以神魂飞升,说得好听是人仙,实则比鬼仙强不到哪里去。 直到感知到天罡地煞之气侵袭神魂,他这才返回肉身。略略盘算,估计只有神魂圆满之时,才能略略抵得住这天罡地煞之气的侵袭。 三月间春暖花开,有一日张乐瑶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独自外出。当天电闪雷鸣,疾风骤雨,待张乐瑶回来,费景庭离得老远便感知到,张乐瑶已然晋升先天巅峰之境。 他大为惊奇,忍不住拉过张乐瑶上下观量:“进境这么快?” 张乐瑶娴静一如既往,笑着说道:“有了萨祖存想图,又改了五行雷法,修行起来自然一日千里。” 张家家传雷法,同样靠存想。以存想御五雷。 萨祖的雷法脱胎自张家雷法,却化张家五雷为五行五雷,对应五脏,五雷圆满自可进入先天之境。 费景庭检查了一番,见张乐瑶浑身上下并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外间电闪雷鸣,我还以为你借天地之雷以修自身雷法。这可不敢随便导引,一个不慎便会伤及己身。” “我又不傻,怎么会让雷殛了?”张乐瑶顿了顿,说道:“不过倒是借了一些天地之雷,不然此番破境怕是要费一番手脚。” 她说的轻松,只怕过程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按境界划分,一天之前,费景庭炼神反虚,对应人仙;符芸昭元婴之境,对应先天巅峰;张乐瑶炼精化炁,对应先天。 三人各有传承,境界划分不一,商议来商议去,倒是统一了认识。后天、先天、人仙、地仙、天仙。 先天以前,全都是后天。 身为张家千金,张乐瑶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可这骄傲自四年前便不断的遭受打击。 因着亲弟弟的肆意妄为,一趟津门之行,让张乐瑶骤然发现,原来这天下如此广阔,世间的修行高人并非全都在龙虎山上。 原本以为此生会顺着家中安排,与旁系张家子弟结合,而后相夫教子的张乐瑶,败北之后突然对神秘的费景庭生出极大的兴趣。沉寂在心中,想要逃离张家的念头愈发强烈,或许费景庭便能带着她脱离恶心的张家。 其后的发展完全出乎张乐瑶的预料,付出无数,费景庭却好似胆小鬼一般总是躲避。若非东北一行,张乐瑶险些丧命,只怕费景庭还会继续逃避下去。 此后有三叔张元奇牵线搭桥,费景庭好似儿时梦想中的英雄一般,浑身散发着光芒,骤然闯入天师府。轻飘飘败了张元朝,顺手夺了天师印,而后从容带着自己脱离的张家。 若此生与费景庭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太完美不过了。可惜自己能发现费景庭的优异,旁人自然也能发现。他又是个在情事上优柔寡断的性子,于是身边便聚拢了好些个女子。 旁人也就罢了,百年匆匆,终究会化作冢中枯骨。唯独那符芸昭,野路子出身,偏偏道行比自己还要高。 两女暗地里斗了不知多少回,借着切磋的名义,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也有几次。奈何张家所传雷法有失,身为女子,张乐瑶又不得张家真传,于是每次都是败北。 她言谈娴静,骨子里却是傲然无双,哪里会受得了这等窝囊气? “总归是好事,待会儿我让熙怡弄一桌酒席庆祝一下。” “好,那我上去换一身衣裳。” 张乐瑶撇下费景庭,独自上了楼,刚走到房门口,便见符芸昭从三楼慢悠悠的踱步下来。 符芸昭背着手,个子始终没长,比张乐瑶足足矮了半个头。略略外头,惊奇道:“咦?五雷圆满,先天巅峰?外头电闪雷鸣,不会是你弄得吧?” “呵……”张乐瑶轻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双目之中满是浓浓的战意。 以前是境界跟不上,如今境界仿佛,哪里还忍得了? “咦?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想打架吗?” “好啊。” 符芸昭来了兴致,脸上兴奋起来,刚要张口,且瞥见外间一道电芒闪过,略略皱眉,随即说道:“今天下了雨,等天晴吧。” 天公作美,第二日便是大晴天。 大清早,符芸昭草草吃过早饭,便说要出去玩耍,随即蹦蹦跶跶的走了。 张乐瑶稳重一些,帮着拾掇了碗筷,这才找了由头,从家中出来。 ……………………………… 轰! 月白的身影身形飞退,犹如随风飘落的蒲公英。张乐瑶双脚点在枯黄的山岩上,止住身形,伸手触摸,左边的领口被钩镰斩去了一角。 丝丝的血迹从内衬里透出,却是肌肤被那真气割伤。 张乐瑶抬头看向前方,山崖之上,一身大红的袄裙,矮小的身影蹲伏在山巅,土蚰蜒盘踞其下,九个钩镰上下翻飞,手中拂尘随风轻动。 那大红的身影,这一刻好似成了张乐瑶迈不过去的心魔。 符芸昭嬉笑道:“昨日刚刚破境,今日便来挑战,你太心急了。” “心急又如何?总之我是受不得这腌臜气了!敕!” 敕剑术使将出来,青玉石质地的短剑周身电芒闪烁。 “雷来!” 晴天一道霹雳,一道水雷蜿蜒而去,径直劈向符芸昭,却被拂尘挡下。 符芸昭半边身子略略发麻,惊疑道:“咦?你这敕剑术有些古怪。” 张乐瑶却是不答话,符箓打出,金火天丁、火鸦挡在身前,她自己腾身而起,纵剑朝着符芸昭刺将过去。 金火天丁纠缠住土蚰蜒,九头火鸦与钩镰斗在一起,张乐瑶与符芸昭在半空相遇,短剑与拂尘纠缠,骤然一声炸雷,转瞬无数电芒便将二人笼罩期间。 只是须臾,二人倒飞而回。 符芸昭修为略高,倒退几步撞在岩壁上,周身真气紊乱,嘴角溢血;张乐瑶好似断线风筝,撞断一棵松树,翻落下来,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符芸昭身前气机涌动,她略略皱眉,呵斥道:“回去,我们姐妹交手,哪里用得着你?” 金蚕蛊在半空现身,委屈的呜咽一声,旋即又回了符芸昭眉心祖窍。 “张乐瑶,真有你的,这雷法果真凶悍。要不是我修行早你一步,只怕这次便要败了。别装死,索性今日便打个痛快!” 张乐瑶擦干嘴角鲜血,起身之后只感觉胸中畅快无比。豪情、傲意自骨子里涌出,摆出架势喝道:“正合我意,再来!” “来!” 道法万千,以雷法杀伐第一! 张乐瑶所修雷法,本就主杀伐。二人方才斗在一起,起初因着境界不稳,张乐瑶吃了不少亏。 符芸昭却没下死手,或许想着要看看张乐瑶到底有什么本事。 两女四下切磋不少,且仅限于切磋,真正这般无所忌讳的斗起来还是头一回。 九山顶群山间,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时而纠缠,时而分离。火光晃动,雷声隆隆。 渐渐的,符芸昭愈发感觉有些不对。斗法之中,张乐瑶的境界好似稳固下来。而后一道雷龙自其双手间奔出,径直将自己的土蚰蜒劈得七零八落。 符芸昭也会招雷之术,源自费景庭的太上洞渊秘法。这等借天地之力,以真气演化的雷法,却比不得张乐瑶自身修出的雷法。 不但速度比不上,便是威力也差了许多。 真气来不及补充,两女纯粹是在拼老底。那雷龙被火孔雀纠缠着泯灭,九个钩镰却被金火天丁与火鸦打落。 来不及补充术法,周身伤痕的张乐瑶劈剑斩落。那青玉石质地的短剑上紫电闪烁,想来吃上一记肯定不会好受。 符芸昭甩出拂尘,万千丝线交织,顿时将张乐瑶笼罩其间。原以为便会就此挡住,不想,一道紫电突破万千丝线,笔直的劈将过来。 轰! 紫电劈在身上,符芸昭凭着意志甩动拂尘。丝线卷在一起化作鞭子,重重抽在张乐瑶身上。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再次分开,一个好似飘零的蒲公英,一个好似坠落的花瓣。 轰! 轰隆隆…… 暴走的紫电与气机纠缠,那山峰再也承受不住,咔啦啦声中巨石皲裂,化作碎石滚落山下。 “噗……”再次吐了一口鲜血,张乐瑶体内真气消耗一空。抬眼望去,那坠落在山崖上的符芸昭躺在那里,始终不见起身。 一块玉牌捏在手心,略略用力,内中灵机崩散,被张乐瑶好似鲸吞一般吸入肺腑。略略补充,张乐瑶喊道:“好身手,今日便到此为止可好?” 不分胜负,只怕再斗下去便会是两败俱伤。 声音在空谷回荡,始终不见符芸昭回应。张乐瑶皱眉,身形游走,转眼到了山崖之上。却见符芸昭盘膝趺坐,五心朝天,周身气机涌动,好似在参悟一般。 张乐瑶瞠目结舌,激斗一场,不想却帮着死敌破了境界。哭笑不得之际,心中生出极大的荒谬。万般思绪游走过后,张乐瑶叹息一声,取出一张符纸书写文字,叠成纸鹤,掐了个法诀:“疾!” 那纸鹤盘旋一圈儿,旋即朝着津门方向一头扎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初探 黄符纸鹤飘飘摇摇,径直撞在书房窗口。纸鹤自行崩散,化作黄符贴在玻璃窗上,上书几个娟秀的字迹。 费景庭起身行到窗口,推开窗子抄在手里,便见其上写着:速来九山顶。 大老婆跟小老婆一先一后跑出去,时机又是小老婆刚刚破境,修为上追上大老婆的关口。俩老婆积怨已久,最开始是因着费景庭在压着,后来则是因为符芸昭得了人参精,境界修为突飞猛进。 眼下修为相差仿佛,一先一后跑出去,大半天不见踪影,就算用脚后跟琢磨也能琢磨出来这俩货是去真人pk去了。 费景庭心知肚明,却也不想阻止。怎么阻止?一直掺和下去,俩货积怨肯定越来越深,搞不好真成了生死大敌。莫不如这会儿打上一场,消消火气,说不定以后就能亲如姐妹了……呃,这纯粹是妄想。 不求亲如姐妹,起码也和睦相处吧,总好过眼下这般明争暗斗。 费景庭将符纸收好,起身下了楼,与逗弄孩子的关熙怡交代道:“我出去一趟。” “何时回来?” 费景庭琢磨了下,摇摇头:“不好说,做了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你们?” 费景庭没解释,苦笑着出门了。 关熙怡与抱着孩子的倪秋凤对视一眼。关熙怡言语虽然尖酸刻薄,可论及体察人心,远远比不过倪秋凤。后者便说道:“芸昭与乐瑶出去大半天也不见回来,说不定找地方打架去了。” “哈?真打起来了?”关熙怡瞪大了眼睛,感觉好新奇。她与大公子是故交,宅斗什么的,没少听马姨太说。却从没想过宅斗会生生演变成真刀真枪的打架。 倪秋凤笑着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希望不是吧。” 关熙怡回头张望过去,隔着窗子便见费景庭抖手间取出青冥剑,随即身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破境人仙经年,费景庭不但境界稳固,各类道法、术法也尽数进阶,除了那极难修行的天目术。 便如这御剑术,此前还好似踩滑板一般的满天转悠。现如今进阶之后,哪里还用那么麻烦?剑芒笼罩周身,身随剑走,全凭神识感知,若是真气足够,一念之间便是绕地球游走一周也没问题。 那流光朝着西北遁走,不过须臾便到了九山顶上方。以神识感知到下方两团强的不像话的气机,流光坠落。 收了青冥剑,费景庭这才放眼看过去。山崖之上,符芸昭盘膝趺坐,气机时涨时消,眉心玄关神识禁不住外放;张乐瑶依稀月白的袄裙泥渍点点,嘴角血迹还有残余,显是拼斗中受了伤。 费景庭略略感知,总算松了一口气。张乐瑶的伤势无大碍,修养一阵便好了;更为关键的是符芸昭拼斗之后骤然开始破境,也算是一桩喜事。 放下提着的心,费景庭故意板着脸行了过去。张乐瑶极其乖顺,微微一福,“夫君莫要生气,是我邀芸昭来此比斗的。” “比斗?都打吐血了,哪里还是比斗?” 娴静的张乐瑶一噎,此番比斗之后,心中郁结之气去了大半,当即略显调皮的抓住费景庭的手臂摇晃道:“夫君,我错了,认打认罚,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噫~ 费景庭半边身子顿时酥麻一片。你能想想端庄大小姐突然跟你撒娇吗?诶,眼前就是。 到了嘴边的训斥话语生生憋了回去,也亏着费景庭好歹是人仙,终究没破防,依旧板着脸,呵斥了一句:“下不为例。” “嘻,知道啦。”眼见费景庭不再生气,张乐瑶苦笑道:“哎,比斗一番,不想竟助她破了境。” 费景庭宽慰道:“你也不差,五雷圆满,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一步迈入人仙之境。” 张乐瑶摇了摇头:“这却不好说了,总要个三五年光景吧。” 费景庭拍了拍素手,行了几步停在符芸昭身前。知道符芸昭此刻是破境的关键时刻,费景庭也不好以真气感知,便只能默默守候。 他回头说道:“你回去调养吧,我来守着。” 张乐瑶也不矫情,点点头应下:“那我先回去了……夫君不如给我一辆车。” “嗯?” 张乐瑶道:“真气消耗过甚,奔行回去只怕要天黑了。” “呵,不用那么麻烦。”费景庭回身扯住张乐瑶,放出青冥剑,那青冥剑略略振颤,便化作无穷剑影将二人环绕,而后一道流光乍起,须臾便到了津门上空。 在公共租界的洋房前丢下张乐瑶,又兜转了回去。 酣畅淋漓拼斗一场,张乐瑶心绪舒爽,昂首推门进了自家洋房。关熙怡与倪秋凤还在,胡七姑与小白蛇符蛟也极其八卦的等在那里。 眼见张乐瑶进来,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顿时安静下来。倪秋凤只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嗯。” 胡七姑可是狐狸精,这种事哪里会冒头?关熙怡便咳嗽了一声,主动问道:“乐瑶……你这是打架了?” 张乐瑶坦然道:“嗯,是呢,与芸昭比斗了一番。” 还真打了! 几个女子彼此交换神色,小白蛇符蛟忍不住问道:“谁赢了?” “我没赢,她也没输。” 平手? 小白蛇翻了翻白眼,顿时没了兴致。许是在这一大家子里待久了,小白蛇愈发人性化,言行举止再也看不出一丁点的蛇类痕迹。只是偶尔看见庭院里乱窜的耗子,会习惯性的吐吐信子。 关熙怡又问:“那怎么不见芸昭?” “她破境了。” 丢下一句话,张乐瑶自行去房间里更换衣服。 厅中几个女子叽叽喳喳言语起来。 “破境了?芸昭先前便是元婴之境了吧?” 胡七姑道:“主母这下怕是要人仙了。” “诶呀,真好。”兴奋之下小白蛇符蛟露出竖瞳,差一点显露原型。 符蛟修行两百余年,此前都循着本能胡乱修炼,论修为连胡七姑都比不过。她没什么大的追求,也不想冒大不韪化蛟化龙,只想当条咸鱼跟着符芸昭混迹。 在湘西山中与符芸昭结下缘分,贪恋能从符芸昭身边得到好处,从此便与其形影不离。 不曾定下主仆名分,却也是姐妹情深。如今那个满山撒野的小姑娘要成人仙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她岂不是也有飞升的盼头了? 倪秋凤心中略略酸涩,旋即看向怀中的胖小子,又妥帖下来。自己一个寡妇,若在前清只怕得守一辈子寡。现今嫁了意中人,还生了儿子,哪里还有别的追求? 如今大洋房住着,意中人陪着,有儿子傍身,每日锦衣玉食,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不可再过强求。人,要懂得惜福。 倒是关熙怡有些暗暗着急。本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不然也不会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延到这个年纪,这才委委屈屈的嫁给费景庭做小。 本想着费景庭就是有些道行的民间奇人,不想费景庭却修成了人仙。放眼四周,符芸昭眼看成就人仙,张乐瑶迟一些估计也会成仙,倪秋凤有了孩子无欲无求。 关熙怡顿时迷茫起来,有心学着倪秋凤生下孩子而后相夫教子,却心有不甘,不想放下修行。迷茫了一阵,关熙怡起身上楼,身后倪秋凤追问:“关姐姐要去哪儿?” “修行。” 遁光落在符芸昭身旁,山间起了风,费景庭不想符芸昭风吹雨淋,便放出帐篷,撤下底子将其罩住,而后趺坐一旁默默守候。 扭头看过去,几年过去,符芸昭一如当日。哪怕快要成就人仙了,依旧是小孩心性。不想,那个总跟在自己身旁喊着‘景庭哥哥’的小姑娘,也修成了人仙。 或许正是因着性子纯粹,所以才进境神速? 观望了一阵,眼见符芸昭一时半会破不了境,费景庭便收摄了心思,修行起天目术来。 二人功法不同,费景庭的参同契前期基础夯实,进境缓慢,偏偏同境界压制其他功法,而且破境几乎没什么不可逾越的关隘。唯独晋升人仙之时,冲破任督二脉略略有些凶险。 符芸昭的胎息法又是另一番光景,破境更讲究机缘,不似费景庭那般水到渠成。于是哪怕符芸昭的胎息法在元婴境已经修行圆满,也是在于张乐瑶拼斗一番才找到了破境契机。 汇聚三光于眉心祖窍,如此修行起来,待眉心胀痛,费景庭停下修行,睁开眼来,已然是深夜时分。 夜里刮起了西北风,吹得鬼哭狼嚎,帐篷晃动。转头瞥了眼符芸昭,见其气机振颤略略稳定,且一直缓缓攀升,费景庭放下心来。这关口难不住符芸昭,破境只怕便在这一两日间。 破境之后又要稳定境界,只怕自己短时间内离不得此地了。 收回心神,费景庭重新闭目凝神,而后神魂出窍。稚嫩的神魂比之过往强壮了许多,放眼望去,四周满是时隐时现的空间缝隙。 晋升人仙经年,境界早已稳固,神魂进境缓慢。费景庭看着那些时隐时现的缝隙,再也禁不住心中好奇。 一道尺长的缝隙骤然出现在身侧,费景庭眼疾手快,不等那缝隙弥合,陡然凝聚一柄长剑插入缝隙之中。 那缝隙弥合,却被长剑撬动又裂开。感知中,长剑如入泥泞,分外难以切入。费景庭凝聚神魂,抽出一缕剑芒灌注过去,长剑大放光明,顿时将裂口又撬开了几分。 便在此时,感知中恶意满满的东西飞速靠近,费景庭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撬动,而后那缝隙陡然自行扩大,跟着一团乌黑的物什飞将出来,笔直的撞向费景庭的肉身。 费景庭哪里会让那东西得手?来不及手掐法诀,单以神魂劈掌打将过去。 那东西极其灵活,嗖的一声转变方向,又冲着符芸昭撞去。 费景庭抽出长剑横扫过去,剑芒一闪,便将那东西切下了少许。 无声的哀嚎响彻帐篷,那东西眼见费景庭不好惹,掉头冲出帐篷往外就跑。 费景庭神魂回归肉身,睁开眼开启阴阳眼,锁定那遁走的物什,法诀一掐,三柄短剑骤然浮现在身前,旋即三道流光朝着那物什便追了下去。 掩日一道流光斩将过去,那东西躲避不得,顿时被一分为二。残余的部分,一部分转向遁走,另一部分化作点点流光坠落。 那点点流光好似泛着诱人的味道,引得费景庭神魂生出贪念,只想着将那流光吞噬。 略略犹豫间,那流光便消融于时隐时现的裂缝里。 那是什么东西?怎会如此诱人? 费景庭按下疑惑,操控飞剑,三道流光上下翻飞,将那团物什笼罩,逼着其倒转回来。 待其迫近,费景庭手掐法诀,剑指一点:“定!” 那团东西顿时定在帐篷前,不能动弹。 他起身出了帐篷,停在那团物什前。眼见外表在天罡地煞之气消磨下一点点的缩减,随即放出神识略略感知。 物什之中,一只麻雀定在那里,瑟瑟发抖。 原来是一只麻雀……奇怪的是,这麻雀只是残魂,内里还混杂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魂魄。 眼见再观察下去就要烟消云散,费景庭将其抓在手中,汇聚真气略略一捏,那麻雀便崩散开来,化作点点流光。 不用吐纳,费景庭的神魂好似有吸引力一般,自行将那流光吸纳过来。费景庭先是一怔,跟着感觉整个神魂都在振颤,随即是说不出的满足于愉悦。 略略感知,便知道识海内的神魂一下子扩大了几分。 费景庭停在那里沉吟了一阵,心道莫非缝隙的背后都是如那麻雀神魂一般的缝合怪? 魂体崩散,记忆消融,只剩下纯粹的滋养物,将自身神魂滋养壮大。 他心中对缝隙之后有了几分揣测,便在此时,身后气机陡然拔高,拔高,而后轰然炸开。 蓬勃的气机四散而去,径直将帐篷扯成碎片。飞沙走石之中,趺坐的符芸昭径直悬空而起。 略略定了片刻,陡然睁开了眼睛。先是有些迷茫、清冷,跟着柔和下来,眉眼弯弯:“景庭哥哥,我也是人仙了,咱俩打一架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求援 费景庭心头好笑,即便是人仙了,符芸昭依旧是那个拽着自己胳膊喊着‘景庭哥哥’的小姑娘。 伸手在符芸昭头顶胡乱揉了揉,径直将符芸昭的发髻揉成鸟窝,费景庭好笑道:“好歹都人仙了,就不能稳重点?且看看你那衣裳,赶紧换了。” 大红的袄裙早就脏了,还有不少破损之处,符芸昭却毫不在意,扯了扯破洞道:“这有什么,早几年我还穿不上这样的衣裳呢。” 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说是仙,可终究还属于人的范畴。 小世界里存了不少衣物,费景庭便取了出来让符芸昭换上。外出一日夜,眼见天际泛白,费景庭便带着符芸昭,放出青冥剑化作遁光回返津门。 回到家中之时,天色微明,符芸昭方才破境,急着稳定境界,便自行回了房中。费景庭人仙之境稳固,到了此时一两日不睡也不成问题。 他此前撬开裂缝,从中飞出一物,被其消灭后,神魂吸纳碎片,增长不少。费景庭怕打扰符芸昭修行,就自己去到书房里略略沉思起来。 晋升人仙之后,有天目术加持,那无处不在的缝隙随眼可见。费景庭见过不少次魂魄崩散,三魂七魄各自消弭于缝隙之中,那缝隙也时常向外抛洒魂魄。 散乱的魂魄如遇孕育之婴,积攒下去,凑齐三魂七魄便魂魄齐全。 这让费景庭对所谓的天界有了别样的猜测。会不会,所谓的天界便是冥界? 所谓三界实际上只是两界,既现实的人间界与虚无的冥界。人间界是物质界,冥界则是虚无界。 先代修士,登仙飞升,破碎虚空进入冥界,而后以极大法力开辟出地府、天庭,后辈修士以为冥界天生便如此,这才会有三界的谣传。 费景庭越琢磨越靠谱。只可惜不知那虚无界内里到底是何情形,先代大能开辟的地府、天庭又因何没落。费景庭心中急切,迫不及待想要闯入虚无界查探一二,可理智又告诉他此事万万不可冲动。 不知虚无界中到底是何等情形。既不知其物理法则,又不知有何风险。远的不说,单单一个时间流速就要人命。 费景庭神魂脱壳而出,时间短的话没问题,若是时间长了,那岂不是成了铁拐李? 再则天地广阔,那虚无界也不知浩瀚成何等模样。缝隙虽然到处都有,可从虚无界返回,却不知神魂身处何方了。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费景庭神魂出窍短时间还成,时间长了必被罡风所伤。 若想探寻虚无界,费景庭必先找到妥善安置肉身之法,还得寻到尽快返回肉身的法门。 破境人仙,境界稳固之后,哪怕有着天目术这等比之参同契更妥善的修行神魂法门,修行进境也极其缓慢,破境遥遥无期。 他心中隐隐觉得,若想继续修行下去,只怕答案还得在虚无界里找寻。 如今符芸昭也是人仙了,张乐瑶也是先天巅峰,说不得过上几年也会修成人仙。有二女守着,倒是不担心那卫姜搞出什么事端来。便是打不过,二女也能护着众人避走。 胡思乱想中,天光大亮。洋房里热闹起来,几个小的吃了早饭便急匆匆坐着黄包车去上学了。 张乐瑶留在自己房里恢复内伤,余下两女两妖叽叽喳喳说将起来。 “老爷一早就回来了,夫人也回来了。”胡七姑说道。 关熙怡诧道:“果然回来了?我还当是自己听错了……那岂不是说,芸昭已经破境了?” 小白蛇符蛟哑着嗓子道:“姐姐肯定破境了。我方才经过门口,便感知气机涌动,只怕这会儿在稳定境界。” “好厉害,咱们家已经出了两个仙人了。” 说话间房门响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彻走廊,没一会儿符芸昭下了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双眼有些迷茫,直勾勾的盯着关熙怡不言语。 关熙怡吓了一跳:“瞎,芸昭你出来了?” 符芸昭嘟囔道:“关姐姐,我饿了。” “哎,我立刻给你弄好吃的,打卤面怎么样?” “再摊两个鸡蛋。”符芸昭舔了舔嘴唇说道。 关熙怡应着,身形朝厨房走去,半路上突然说道:“芸昭,你都是人仙了,胎息法里不是说,到了此时便可以餐风饮露了吗?” 符芸昭哼哼道:“古人餐风饮露,那是天地之间有元炁。此时元炁断绝,我再餐风饮露岂不是成了乌龟、王八?”顿了顿,坐在餐桌之后,说道:“再说,不吃好吃的,那还修什么仙?我还等着飞升之后尝尝琼浆玉液、珍馐佳肴呢。” 小白蛇泛起竖瞳,听得大为点头。就是就是,修了仙就不能吃好吃的,这是什么道理? 胡七姑含笑而去,关熙怡长出一口气。这憨丫头便是做了神仙只怕也是个吃货,改不了啦。 一碗加了半熟荷包蛋的打卤面很快端上来,符芸昭抓起筷子便大快朵颐。便在此时,房间突然晃动起来。 顶上的吊灯,玻璃坠子来回撞击,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关熙怡还在纳闷,二楼便传来一声发喊:“地龙翻身啦!” 倪秋凤抱着孩子死命的奔将下来,刚要冲出房子,晃动便停了下来。 张乐瑶也从房里出来下了楼,以六爻测算,随即宽慰众人道:“这地震只怕远在千里、万里之外,传到此处早就没了劲力,大家不用紧张。” 费景庭也从书房下来,说道:“有我在不用担心,大不了躲进小世界就是。”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好歹有道行在身,便是不用术法,仅凭身手也能逃将出去。唯一忧心忡忡的便只有倪秋凤。眼见众人如此劝说,倪秋凤总算安稳下来。 怀中孩子哇哇哭,显是方才倪秋凤急切之下弄疼了孩子。 费景庭只当是开滦等地的小地震传导过来,本没当回事。不想,过了一日,晨报便发文刊载,滇地大理地震,牌坊倾圮,铁栅震倒,全城官民房屋,庙宇同时倾倒,重者夷为平地,轻者墙壁倒塌无一完好。 东山洱海边、顺满邑、下鸡邑、小邑庄等村寨庙宇和民房几乎全部倒尽,阻塞街巷。平地、田坝、湖滨裂缝,冒沙涌黑水。 死伤无算! 又过了几日,详细伤亡刊载出来,说是受灾四千余户,死三千六百余,伤者逾万。 费景庭心中哀叹,华夏多灾多难。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报纸上吵吵嚷嚷,杨景林也带头募捐,可惜应者寥寥。滇地远隔几千里,津门的百姓哪里理会得千万里之外的民众苦难。 这事儿若放在百年后,只怕子弟兵早就出动了,而后官媒追击报道,民众心系灾区,各地捐钱捐物。 虽然没事儿总弄这一套有些审美疲劳,可费景庭这会儿无比怀念。 他手中余钱不少,便捐了两万大洋。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不想,又过了几日,一封电报发来,发报的却是张乐瑶的三叔张元奇。 电文寥寥,只说滇地地震另有内情,有妖邪作祟,欲以生民作邪牲祭,龙虎山高道与之缠斗一番,却棋差一招无奈败北。 张元奇怕那妖邪做大,便恳请费景庭出手相助。 妖邪作祟,下山斩妖自然义不容辞。 费景庭放下电文,盘算了下说道:“那我现在便出发。” “景庭哥哥,我随你去吧。” 费景庭摇了摇头:“你方才晋升,境界不稳,还是留下来看家吧。”他又看向张乐瑶:“伤势未愈,你也留在家里。” 张乐瑶不放心,说道:“只你自己去,我……我们又怎会放下心来?” 符芸昭转动眼珠,伸手一点:“胡七姑,你跟着景庭哥哥。还有关姐姐,你也去。” “我?我行吗?”关熙怡修行了几年,从未与人动过手。平素也没什么妖邪鬼怪让其磨炼,需要动手的时候全是卫姜之类的大敌,根本就轮不到她。是以她心中有些忐忑。 倪秋凤劝慰道:“帮不上忙,照料一下也好。景庭哥身边总不能缺了人照料。” 张乐瑶点头赞成,符芸昭便拍板下来:“便这么定了。” 费景庭交代道:“好生看着家里,若是卫姜杀上门来,敌不过就退走。” “知道了,放心吧。” 事不宜迟,费景庭带着胡七姑与关熙怡到了庭院里,盘算了下真气消耗,径直放出青冥剑,正要化作遁光飞走。从树上跳下来一只小猫,落地化作猞猁模样:“老爷,小的也想鞍前马后帮着忙活。” 真气就那么多,多待个猞猁只怕落地费景庭的真气便被榨干了,他不管不顾道:“你留下看顾家门,莫让贼子欺上门来。” 话音落下,青冥剑振颤着放出光华,那光华扩充,将三人笼罩,而后遁光拔起,朝着西南放疾速遁去。 ………………………… 八卦伞疾速转动,逼得欺身过来的鬼祟不敢近身,张元奇飞身而退,黄符依次打出。 那黄符打在凶煞之上,凶煞顿时发出嘶吼,周身白雾蒸腾。那黄符噗的一声无风自燃,连带凶煞也被焚烧一空。 张元奇倒退几步,贴在一人脊背上,那人光头没眉毛,偏偏穿着一身百衲道服,手中一柄拂尘甩动见,将眼前的凶煞抽得魂飞魄散。 “老高功,此地鬼祟凶煞连绵不绝,不宜久战,不如速速退走。” 光头道士闷哼一声,随手打出一张黄符来。 脚踢罡步,口中念念有词:“上帝敕召,朱彦来临。雷声左震,电光右随。鼻涌黑雾,充塞乾坤。呼风哨雨,鬼啖神惊。天罡大神,化现真形。手执铁棒,拷打阳魂。黑虎奔渺,足蹑风云。旋乾定巽,天地暗昏。凶恶立灭,何鬼敢存。有违法令,罪罚非轻。急急如律令!” 剑指点出,黄符幻化,眨眼化作一头火犀,哞哞叫着,四下冲撞,顿时冲破一条道路来。 钱汉典也不犹豫,当先纵身随在火犀之后:“元奇,速速跟上。” “好!” 张元奇游斗良久,丹田气海早已枯竭,当即背负八卦伞,跟着老高功钱汉典冲杀了出去。 刚从竹林里冲杀出来,那无数的鬼魅到得竹林边缘,嘶吼几声便随着浓雾退了回去。 二人放缓脚步,张元奇年轻一些,累得不停喘粗气。倒是光头的钱汉典修为高深,只是面色略略疲惫。 “哎,大意了。不想这妖邪竟然成了气候!”钱汉典追悔莫及。 张元奇苦笑道:“若非实在对付不了,我也不会发信请老高功出山。哎,正赶上大哥病种,不然有安通海、孙通玄二位相助,何惧那妖邪?” 龙虎山道士,隶属正一一脉。道士修行有成,便会下山游历。一个是山上养不了那么多道士,另一个是借机让道士游方,增长阅历,勘破红尘。 却说去岁有高字辈的道士李高云下山游历,游走到了滇地,于大理城中偶然窥得,这城中也不知被谁人布下了邪门阵法。 凡俗之人,生老病死,旁的也就罢了,死者魂魄尽数被拘束进了大阵之中。 这阵法也不知立下多久,李高云开坛做法,竟被布设阵法的妖人以飞头蛮之术打得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按照规矩,下山游历的道士,即便回不了山,也得书信一封报与师父平安。可李高云身死大理城,放在这年头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师今年惦记徒弟安慰,便叮嘱下山道士打听李高云的下落。还就凑巧了,有道士于洱海旁还真就找着了李高云的荒墓。 回返大理城中,发现城中阵法厉害,那道士不敢大意,当即急匆匆赶回龙虎山,报于上头知晓。 恰逢张元朝病重,张元奇从西山万寿宫赶过来照看。张元奇受不得张道恩乃至张家子弟勾心斗角,听闻此事便领了差事,直奔大理而来。 到了地方发现阵法厉害,张元奇急忙书信一封,请龙虎山高道相助。结果书信还在路上,那邪门阵法便发动起来,引得天地变色,大地翻滚。 不过一瞬间,便夺了万千人命! 第三百七十六章 聚魂 洱海畔,竹林里。 迷雾倒卷,卫神通晃动黑幡,无数凶煞盘旋而来,却极其抗拒进入黑幡之中。 那银甲尸有如孩童,瞥见凶煞,只是伸出如钩铁爪胡乱抓着。奈何凶煞并无实体,银甲尸也无神魂,它这胡乱抓着,却是奈何不得凶煞半分。 卫神通眉头一皱,脚踢罡步,法诀变换,黑幡来回晃动,口中念念有词道:“阳神返汝魂,阴灵返汝残。魂魄随吾召,急急附灵旛。元亨利贞,魂魄归形。急急如律令!” 咒语之下,无数阴煞顿时痛苦嘶吼起来,而后不得不顺从地钻入黑幡之中。 良久,待所有凶煞都收入黑幡之中,卫神通将黑幡卷起,躬身立在一旁,冲着身侧女子道:“小姐,碍事的苍蝇都赶跑了。” “嗯。”卫姜应了一声,神色中尽是漠然。四周布下七面引魂幡,她伸出素手略略一点,便有无数阴魂挣扎着从引魂幡中倾泻而出。 卫姜衣袂飘飘,裙角无风自动,法诀变换间,那贴近的阴魂便惨叫着崩散,三魂七魄尽数归于天地裂缝,偏偏一缕先天之炁被卫姜收入肺腑。 道家讲先天一炁,尤其是婴孩,生下来便蕴含先天之炁。岁数增长,先天转后天,后天归虚无。 全真的功法未尝没有道理,此是因着三魂七魄既是从虚无界缝隙中游走而来,便自然沾染了虚无界的气息。那一点气息汇聚起来,便是所谓的先天一炁。 此炁比之此间天地元炁,也就是灵机更为纯粹,更为高级。此界修行之士,化灵机为真气,至飞升不过将周身真气尽数化作灵机罢了。 卫姜身前好似形成龙卷风,无数竹叶卷杂其中,阴魂哀嚎,卫姜却视而不见,只是专心掐着法诀,吸纳着先天之炁。 那先天之炁进入其体内,卫姜周身气机蓬勃,气势越攀越高,双目开阖间,已然从先天晋升先天巅峰。 一道招魂幡内的阴魂用尽,卫姜虚指一点,便有另一道引魂幡喷吐出阴魂。如此反复,待七个引魂幡内阴魂消耗一空,卫姜周身气机勃发,震得龙卷扩散开来,卷得竹林倒伏。 便是得了妖丹,修成假丹的卫神通也被烈风吹得倒退了两步。卫神通定睛一看,面前女子好似不是人间俗务,周身气机隐隐泛着道韵。 卫神通连忙拱手施礼:“恭喜小姐修为大涨。” 卫姜点点头:“此间元炁匮乏,吸纳如此多阴魂的元炁,不过恢复区区人仙之境罢了。” 卫神通讷讷不言,他老早便被卫姜通天的本事所慑服。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敢说旁的? 卫姜叹息一声,似意犹未尽,又似心中惆怅。她瞥了一眼龇牙咧嘴的银甲尸,略略皱眉道:“这银甲尸沾染了太多凶煞,只怕留不得了。” “额……这,全凭小姐吩咐。” 卫姜一眼看过去,那龇牙咧嘴的银甲尸顿时倒退两步,暗暗戒备。 轻笑一声,卫姜有如鬼魅,转眼停在银甲尸身前,伸出手指一点,一缕精纯的先天之炁渡了过去,那银甲尸双眼先是略略迷茫,跟着陡然清明起来。 收回手指,卫姜两步走到卫神通身前,说道:“不过区区外物,若我飞升,来日必带你。如此可宽心了?” 卫神通大喜过望:“多谢小姐垂怜!” 卫姜说道:“此地遭逢大难,说不得会将姓费的给引来。” 卫神通恨恨道:“小姐已然是人仙,何惧那姓费的?” “那姓费的早我一步晋升人仙,便是符芸昭也是人仙了。”卫姜失了符芸昭的肉身,却依稀有些感应。尤其前些时日,符芸昭晋升人仙之时,感应极其强烈。 若只有费景庭自己,卫姜自然不惧,可再加上一个符芸昭……算了,待时机到时,再行处置这二人。 “我知你跟姓费的有仇,不用挑拨了。” “不敢。” “算了,我那便宜师父怕是不行了,回去吧。” 说罢,卫姜按住卫神通肩头,施展遁术,转瞬便没了踪影。竹林只剩下呆立在那里的银甲尸。 过了良久,银甲尸只是略略挣扎,瞬间便挣脱了术法舒服,随即扬天嘶吼,纵身便是二十几丈远。从此天高地远,再没人能束缚它了。 ……………………………… 一道乌青遁光自北而来,转瞬坠入林中。遁光消散,青冥剑环绕三人振颤不已。 费景庭一伸手,青冥剑便自行落入掌中,而后又收于小世界之内。 关熙怡还以为御剑而行就跟当日在奉天一般,费景庭如踩着滑板一样踩在长剑之上,而后破空而行。不想却是遁光环绕,连些许迎面罡风都未曾感受到,不过几个时辰光景便到了地方。 抬头观望,日到中天,周遭温暖如春。三四个时辰光景便从津门到了滇地? 许是头一次御剑而行,关熙怡迈出一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张口呕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胡七姑带还好,只是狐狸耳朵好半晌才收了回去。她上前给关熙怡拍背,后者干呕几下才缓过来,回头便瞧见费景庭捏着两块破碎的玉牌在皱眉。 “景庭?怎么了?” “无事。”费景庭摇了摇头。 御剑而行极其耗费真气,还好费景庭已然是人仙,坐卧立行,无时无刻不在吐纳灵机。若换在先天巅峰之时,只怕这一路起码要落下三四回用以回复真气。 可饶是如此,抽取玉牌内的灵机过甚,也导致两枚玉牌破碎。 费景庭随手将破碎的玉牌丢弃,重新从小世界里拿了两块贴身放置,纵身上了树冠朝南张望, 大理位于洱海之畔,停在树冠眺望,略略估算,此城距离不过十里之内。 费景庭纵身跳将下来,抖手间掩日剑有如流星一般冲天而起,朝着大理方向兜转过去。 他也不管掩日行迹,走到关熙怡身旁询问:“可好些了?” 关熙怡嗔怪道:“这御剑而行实在太过霸道,下次我可不敢坐了。” 胡七姑正帮着关熙怡顺气,此时突然吸了吸鼻子,说道:“老爷,此地阴煞汇聚,只怕有邪祟作恶。” “不急,且见了三叔等人再说。” 关熙怡缓将过来,三人也不急着赶路,安步当车,朝着大理方向行去。这土路翻浆裂纹,行了一段便瞧见大理城墙处处倒塌。沿途路遇一白族村落,却是村舍尽数倒塌,残存的百姓正哀嚎着从废墟之中挖掘尸体,找寻有用之物。 天上铅云密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雨来。有道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只看官府并未派人救助,全凭百姓自救,费景庭便心知只怕大疫是挡不住了。 掩日剑兜转两圈飞回,走到半路,前方两个身影纵跃如飞,转瞬到了眼前。一人背着八卦伞,正是张乐瑶的三叔张元奇;另一人光头道服,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龙虎山高道钱汉典。 “三叔,老高功。” 张元奇诧异道:“景庭真神速也,昨日发的电报,怎么今日就到了?” 胡七姑展扬道:“我们老爷是御剑飞遁而来。” 张元奇惊得瞠目结舌,钱汉典修为比张元奇深厚,只觉费景庭深不可测,便隐约有了猜测。试探道:“费居士莫非已然成仙?” 这回没轮到胡七姑发话,一直庆幸自己嫁对人的关熙怡便道:“我夫君已经是人仙了。” 钱汉典顿时激动不已:“不想百年来,我辈修士还能得道成仙。” 费景庭谦虚道:“人仙其实不算仙。” 张元奇说道:“景庭谦虚什么?人仙怎能不算仙?成就人仙,已然窥得大道一角,地仙指日可待。景庭不过而立之年,再修上三五十年,只怕便是天仙也能指望得。” 费景庭不想在修为的事儿上继续纠缠,便转而说道:“电报上说得简略,三叔,此地到底是何等情形?” 三叔张元奇便道:“去岁龙虎山弟子下山游历……”他先将前因介绍清楚,跟着说道:“……我来此地,发现城中布下大阵,奈何我本事低微,竟参不透那阵法意欲何为。当即写了书信请龙虎山高道来援,不想当夜地龙翻身,城中房屋十不存一。仅大理城中,死难者不下三千,伤者逾万! 那大阵发动,死者魂魄刚刚脱离躯壳,便被卷入阵中。我势单力孤,不好力敌,等到老高功来援,这才与那布设阵法之人过了过手。” “哦?可看清布设人行迹?” 张元奇摇摇头,钱汉典叹息道:“说来惭愧,我二人方才闯入竹林,便被无数凶煞围攻,还有一银甲尸在旁牵制。 我二人敌不过,只好退了出来。” 张元奇接茬道:“那布阵之人也不知有何打算,竟不曾追击。” 费景庭问道:“布阵之人在何处?” “大理西南有一竹林……” 话没说完,费景庭身前陡然浮现青冥剑,那乌黑长剑振颤环绕,费景庭留下一句话:“二位前辈稍待,我去会一会那人。” 话音落下,乌青遁光升腾而起,转瞬便消失无踪。 张元奇讷讷不知该如何开口,钱汉典赞叹道:“此人乃当世剑仙!” 遁光转瞬即至,感知到下方竹林气机紊乱,煞气汇聚,费景庭按落遁光,提剑闯入林中。 神识外放出去,阴阳眼开启,费景庭暗自戒备。可神识感知之中,此地却偏偏空无一物。别说凶煞、僵尸,便是活物都没有。 他心中纳闷,难道布阵之人藏起来打算埋伏自己? 又走了一段,眼见竹林倒伏,正中一个大坑,好似飓风卷过一般。阴阳眼之下,除了略略浓郁的煞气,便是过分浓郁的魂魄碎片。 这是……跑了? 费景庭咂咂嘴,驾驭飞剑腾空游走,四下寻了一圈儿,始终不见蛛丝马迹。这才往回返,路过大理上空,费景庭神识细细感知,却在断壁残垣之下,感知到了那法阵。 字迹颇为眼熟,仔细分辨,这不就是云篆天书吗? 那以阴煞之气牵连而成的法阵,却是上下九个云篆,费景庭落入城中,伏身手掌触摸,真气丝丝缕缕侵入,略略感知,便知道了这阵法的作用:聚魂! 略略皱起眉头,费景庭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快步朝城北行去,很快便在城门口迎到了张元奇等人。 “景庭,可寻到了那人?” 费景庭摇了摇头:“布阵之人早就跑了。” 钱汉典恼火道:“可惜……此人分外歹毒,此番走脱,下次也不知又会坑害多少百姓。” 费景庭却说道:“城中阵法我看过了,只是单纯的聚魂阵。” “嗯?”张元奇有些诧异。“你是说……” 费景庭说道:“我猜,只怕布阵之人早就窥破此处会发生地震,这才早早放下聚魂阵,因势利导,收拢阴魂。方才我追入竹林里,只见林中好似龙卷风扫过,崩散的魂魄极其浓郁。只怕那人已经得了手……” 钱汉典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好厉害的修为!” 钱汉典年逾古稀,不但通读道藏,更是对修行中的隐秘之事知之甚详。 魂魄之中藏有先天之炁,此事早就有先贤知晓。更有邪道修行聚阴魂以修自身。 奈何魂魄之中的先天之炁极难取出,崩散后一个不慎那先天之炁便会归于天地。邪修荤素不忌,干脆将魂魄尽数吸纳,修为虽然骤然拔高,神魂却杂乱不堪,不是疯了,便是神魂崩解,死无全尸。 是以后辈修行之人再也不敢轻易尝试。就是那些邪修,也只是借阴魂而修秘术,不敢吸纳魂魄中的先天之炁。 钱汉典将个中密辛说将出来,费景庭便若有所思道:“只怕这布阵之人还是个熟人。” “景庭知晓?” 费景庭点了点头。此方天地灵机断绝,他人仙之境肯定在此方世界……数一数二。修为又不是大白菜,不会凭空就蹦出来个修行高人。 听张元奇说有银甲尸捣乱,再加上那卫姜始终不见其踪影,费景庭便有了猜测。说不定这事儿就是卫姜搞出来的,还跟卫神通纠集在了一起。 第三百七十七章 赈灾 京城。 卫姜几次遁术用过,转眼便现身僻静的胡同里。修为重新晋升人仙之后,卫姜法力大增。落在费景庭手里,每次最多不过遁逃三百里的遁法,换做卫姜一次便能远遁千里。 她瞥了眼一旁的卫神通,吩咐道:“这几日无事了,准你歇息一阵。” “多谢小姐……”卫神通沉吟了下,说道:“不知可还要小的继续搜寻法器?” 卫姜摇摇头:“不急,像是这般好机会,起码还要等上两年。我那便宜师父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师徒一场,总要为其发丧。你有闲暇帮我选一副好棺椁。” “是。” 卫神通退下,卫姜信步而行,须臾便到了自家跨院里。她推门而入,随即瞥见屋舍门前站着两名奉军士兵。 这是有人来拜访? 心中存疑,卫姜脚步不停,那两名奉军当即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卫姜道:“这是我家,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便在此时,房中传来一陌生男子的声音:“赶紧放行,那是我师姐。” 两名奉军顿时闪开身形,卫姜推门而入,先是瞥见床榻上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宋唯一,继而又瞥见床前凳子上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一名奉军将领。 那人留着一字胡,其貌不扬,身上气势却颇为惊人。卫姜去岁就见过此人,当即微微一福:“见过李将军。” 那李将军笑道:“师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啊?方才师父已经点头了,将我收入门墙。”他扬了扬手中的线装书:“师父还传了我秘籍呢。” 卫姜从善如流:“如此……见过师弟。” “好好,见过师姐。” 卫姜行到床榻前,观望了下宋唯一,身形恭敬施礼,面上却极其冷淡:“师父偏心,师弟刚入门墙便传了秘籍,不知这秘籍可有我的份儿?” 宋唯一虚弱道:“不过是武当剑法总结,你都学过,想看便看,还能拦着你不成?” 卫姜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将军。 这李将军不是旁人,乃是奉军将领,名唤李景林。此人痴迷国术,若按照原本的历史,此人会在三年前拜师宋唯一,继而得了剑法真传。 民国总计两位剑仙,梁海滨少有人结识,全仗着陈撄宁为其写下文字,这才得以扬名;而另一位剑仙便是这李景林,其下野之后,寄情于剑术,剑法出神入化,被誉为当世剑仙。 李景林见卫姜盯着自己手中的线装书,当即递了过去:“师姐,你先看。” “多谢。”卫姜接过来翻阅一番,眼见内中不过是寻常的剑术,并未有什么绝招秘法,当即略略失望,又将书还给了李景林。 察觉到气氛不对,李景林干脆起身:“师父安心修养,过两日我再拿一些老参过来,将养一阵,身子肯定会好转起来。” 宋唯一摇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只怕是去日无多了,景林你不用再麻烦。” “不麻烦,我在关外有的是朋友,不过一声招呼的事儿。那师父你歇着,师姐,我先走了,军中乱七八糟一堆事儿要忙活呢。” 卫姜点头:“那我送你。” “留步留步。” 李景林匆匆而去。 卫姜送到房门口便返身回来,看了眼小火炉上的药罐,又回到床前,看着病入膏肓的宋唯一说道:“早先要给你假丹,你偏不要。如今怕是无药可医了。” “此为命数,不可强求。”顿了顿,宋唯一说道:“你已尽得剑仙之术,为何还不走?” 卫姜说道:“师徒一场,总要给你发送了。” 宋唯一咳嗽几声,摇头道:“我真不会那道剑之术,便是武当山上也没有。” 卫姜噗嗤一声笑道:“我知道,既已得了术剑,那道剑我自会推演出来。凡事有始有终,既得了你的恩惠,总要知恩图报。” 宋唯一沉默了好一阵,突然说道:“我死之后,你不可为祸世间……” “何为为祸?”卫姜不以为意道:“我道心通明,自然不会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宋唯一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了一声:“如此便好。” ……………………………… “原来如此。” 大理城中破败一片,重新建好也不知要到何时了。费景庭干脆放出帐篷,取了炊具、食材,让关熙怡整治了一桌酒席,众人落座帐篷里吃吃喝喝,顺带便将那卫姜与卫神通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张元奇应了一声,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却是一旁的钱汉典说道:“古往今来,只闻飞升者,少见下界者。莫不是这卫姜在哄骗景庭?” “不然,”费景庭说道:“那曹仙姑故居与仙褪做不得假,卫姜道行高深,当日若不是我有奇物在身,只怕也敌不过那卫姜。” 张元奇皱眉道:“那卫姜虽说是因势利导,可如此残害魂魄……”摇摇头,张元奇显然不赞同卫姜的手段。 费景庭心中也别扭,虽说他明知道人一死便会魂飞魄散,三魂七魄尽数透过缝隙进入虚无界。这跟卫姜的做法没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有悖人伦。 他便说道:“此番可惜了,若遭遇卫姜,我有意除去此敌。奈何卫姜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 张元奇道:“景庭不需急躁,我看此女所图甚大,只怕不日便会露出行迹。到时景庭若是敌不过,我辈修行者自然群起攻之。” 费景庭有些意兴阑珊:“但愿如此吧。” 钱汉典转而说道:“景庭既然已是人仙,可曾去那天界一探究竟?” 费景庭摇摇头,说道:“实在是顾虑太多,不敢轻易探查。那缝隙随隐随现,只怕肉身难以进入。可若神魂进入其间,又不知内中法则,一怕寻不回来,二怕学了那铁拐李。” 钱汉典突然道:“景庭既然已经修行到了人仙,怎可瞻前顾后?龙虎山有一术,可护持肉身。只需日日以元炁滋养,便可保肉身如初。” “哦?”费景庭听闻之后颇为兴奋,迫不及待想要问明法门。随即醒悟,自己跟这老修行不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日是敌非友。 想了想,便拱手道:“不知老高功可有所求?在下若有,必定以换此法。” 钱汉典笑道:“区区护持肉身之法,也没甚么珍贵的。” 这法门名唤普天罩大黑罩咒,使将出来四天闭塞,八面黑云。可定住肉身,保持肉身如初。传闻有天师魂游天际,便是先以此法护住肉身。 龙虎山有此术,茅山也有此术,万变不离其宗。刚好张乐瑶授箓上清派,得了此术便能使将出来。 费景庭大喜过望,深深施礼:“不想平白得了老高功恩惠。” 钱汉典摇摇头:“若他日景庭遨游天界……不知可否将见闻说与我听啊?” 钱汉典避居龙虎山一辈子,至今不过修行到了先天巅峰,始终无法跨过人仙的门槛。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奢求还能继续得道飞升,只求听一听天界到底是何等模样。 “定当如实说与老高功。” 此事定下,又吃喝一阵。张元奇便道:“劳烦景庭白跑了一趟,我却不能久留了。我大哥病入膏肓,只怕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 费景庭不好接话,他跟张元朝可没什么好说的。这会儿要是带着张乐瑶光顾,只怕立马就会气死张元朝。 张元奇又道:“好歹父女一场,若来日事有不谐,还望景庭放乐瑶回乡奔丧。” “应该的。” 酒席吃罢了,张元奇着急回去,钱汉典也不想多留,二人便起身回返。 费景庭想着大理城中惨状,寻思了一番,干脆留了下来。他在城北找了一处空地,当夜便放出无数粮食,又取出几口大锅,花钱雇佣百姓去城外打了干柴回来,生火熬煮,而后免费发放。 刻下大理城中粮价腾贵,因着地震,道路断绝。城中残存数万百姓无以为继,有的干脆散于四野,啃食野菜。 清早开始,三人忙活着将白粥熬煮起来,便有无数饥民蜂拥而至。眼看人群越聚越多,费景庭干脆点了几个灾民帮着维持秩序。 当了几年宅女,关熙怡忙活起来照旧利落,似乎放粥的义举还让这女子神采飞扬了不少。 她朝着马勺,给一孩童盛了粥,蹙眉嚷嚷道:“别挤,再挤可就不放了!那汉子,滚去后面排队,再让我瞧见你插队,便不放粥了!” 潦草的队伍里,排队的灾民顿时恼火起来,三拳两脚将插队的家伙打了出去。 放了一会儿粥,负责生火的胡七姑便凑过来,换下了关熙怡。后者擦擦额头汗水,张望了一眼队列,转眼跑到费景庭身边道:“景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越聚越多了。” 费景庭略略皱眉,小世界里有不少粮食,可都是一些现代产品,不好拿出来。眼下放出来的,都是费景庭这几年存入小世界的粮食。总计不过十来吨,城中数万灾民,只怕是杯水车薪。 他想了想,便道:“那我出去一趟,买一些粮食回来。” 关熙怡干脆道:“那你快去快回。” 费景庭招呼一人过来接替自己,他自己寻思了下,关熙怡有修为在身,胡七姑更是成了精的狐狸,想来不会吃亏,便悄然找了没人的地方,御剑而起,转瞬便没了踪影。 却说关熙怡看顾施粥的棚子,有感激的灾民从废墟里找来了椅子,她便坐在棚子里,只有发现不守规矩的家伙,才会出言呵斥。 临近中午,眼看队伍里挤满了人,关熙怡干脆将粮食分发给后面的灾民。此举顿时惹得灾民感恩戴德。 关熙怡心中满足,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不想,粮食分发到一半,便有富商模样的家伙领着几个打手找了上来。 那富商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见关熙怡刚要盘道,见其姿容先是眼前一亮,跟着又瞥见了狐狸精胡七姑。 这货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呢,两名打手便上前呵斥道:“哎哎哎,谁让你在这儿放粮的?” 关熙怡瞥了那打手一眼:“新鲜,我放自家的粮食,与你何干?” 那富商笑着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在此处放粮,我那粮铺生意还做不做了?” 关熙怡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奸商。” “嘿,怎么说话呢?” “我可没说错,津门米价贵时不过两角,你在这儿都卖一块五大洋了,还不是奸商?” “臭娘们——” “诶?不可无礼。”富商用扇子一拦,上前道:“和气生财嘛。姑娘是哪家的?不知白某可曾打过交道?” “我姓祖。” “祖?这姓倒是稀少。” 关熙怡冷笑道:“名字更稀少呢,叫奶奶。” 打手绷着脸道:“老爷,这臭娘们占你便宜。” 那富商却喜怒不形于色,说道:“听口音是北方人?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姑娘听说过没?” “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要么你继续放你的粥,要么粮食干脆卖给我,我出两块大洋一斤采买。总之你不能再放粮了。” “呵,那我要是接着放呢?” 富商冷笑一声没言语,打手嚷嚷道:“弟兄们,把这棚子拆了!” 七八个打手上前就要拆棚子,排队领粮食的灾民不干了,嚷嚷着便围拢了过来。 那富商不为所动,几个打手却纷纷抽出腰间别着的枪械,上膛之后胡乱比划:“我看谁敢过来!” 灾民们被枪械指着,顿时不敢上前。 关熙怡眯了眯眼睛,嘟囔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姑奶奶发狠。” 她手掐法诀,默运真气,剑指一点,星芒点在那富商身上,指决再便,那富商骤然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满地打滚。 “老爷,老爷?” 打手四下环顾,眼见关熙怡手势特殊,当即举起手枪对准关熙怡:“臭娘们,是不是你用了手段?” 关熙怡初次对外人施展术法,所选术法有些不对路,却是太上洞渊秘法里的紧箍咒。一旁的胡七姑悄然而至,不见其有什么动作,那些打手便有人嘟囔道:“奇了,什么味儿这么香?” 话音落下,那几个打手便纷纷软到在地,枪械掉落,跟着哼哼唧唧撕扯衣裳,行迹猥琐。 灾民一看没了枪械威胁,当即有人嚷嚷一声土话,冲出来几十号人,将那些打手与富商打得半死不活。 胡七姑凑到关熙怡身旁,说道:“太太,对这等坏人可不能心善。” 关熙怡心有余悸。她方才只想着给对方一个教训,不想对方急了眼却想要开枪杀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地府 此时大理城中极为混乱,本地官长死伤半数,剩下的半数心知刻下大理已成了死敌,从废墟里捡了家财早就跑去省城了。 那粮商仗着收拢了些青皮混混,便大肆太高粮价,早就引得城中百姓不满。不过是碍于那些青皮手中的枪械,这才不敢冲击粮铺。 关熙怡与胡七姑出手将几人放倒,没了枪械威胁,灾民哪里还忍得住?顿时蜂拥而上,将这群人渣料理了。 见打死了人,关熙怡起初还有些恐惧,生怕灾民涌上来将自己害了。可出乎预料,那些灾民将尸体丢弃废墟之中,便乖乖回到排队领米。 还有不少人用土话说着什么,关熙怡只听了个囫囵,大意是那些人恶贯满盈,让关熙怡不要在意。 关熙怡便招呼继续放粮,十几吨粮食很快分发一空。她又寻思了下,便从方才动手的一些人里,找了些相貌忠厚的,将枪械分发下去,让几个人四下巡逻,维持治安。 这年头的灾祸,一半是天灾,一半绝对是人祸。地震当日死三千六百余,伤逾万。到了今日,陆续死了七千余! 此前倒是有人出来带头维持治安,奈何手中没抢,夺不了粮食,饿着肚子哪里还维持得了治安?此番却是不同,十几吨粮食分发下去,灾民起码今天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每逢大灾,若管制不及时,必有奸恶之徒逞凶。临近天黑之前,匆匆上任的治安队,便在城中抓了十几个作奸犯科的。 治安队跑过来请示关熙怡该如何料理,关熙怡哪里管得了这种事?当即让治安队与灾民们商议。 治安队回头从灾民里找了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商议一番,转头就把这十几个混蛋给枪毙了。 临近天黑,费景庭御剑归来,寻到关熙怡与胡七姑,得知白日里发生的事儿,顿时连连称赞。 跟着又寻了空地,放出大笔采买的粮食、药品,还有不少可以用来架起帐篷的粗布料。 关熙怡将治安队找过来,一群灾民看着堆积老高的粮食,惊得目瞪口呆。 这会儿道路断绝,哪儿来的这么些粮食?到了此时,便是傻子也明白费景庭这一男二女不简单了。有灵醒的当即口称神仙,引得四周百姓纷纷跪拜。 费景庭阻拦不得,琢磨着这地方是没法儿待了,干脆放出飞剑,驾驭遁光,卷起两女便走。 大理城中灾民如何称颂暂且不提,费景庭御剑而飞,不片刻便落将下来。 或许是时间短的缘故,这次关熙怡还没来得及晕便到了地方,她眨眨眼,说道:“景庭,这是到家了?” “没有,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关熙怡再不是吴下阿蒙,当即点点头,心知费景庭采买粮食,来回必定极其耗费真气。不恢复真气,怕是走不成啦。 “景庭,你从哪里买的粮食?” “沪上。” 关熙怡瘪瘪嘴道:“难怪去了一整天。” 费景庭便笑着说:“呵,此地遭逢大灾,便是省城也粮价腾贵,莫不如去沪上采买。” 胡七姑纳闷道:“老爷怎么不去粤东采买,反倒舍近求远去了沪上。” 费景庭挠头道:“我又不会粤语,倒是沪上方言能听懂一些。” 跟在费景庭身边几年,胡七姑倒是熟悉了费景庭的性子。这位老爷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懒散。懒得与人打交道,所以舍近求远,放着周遭产粮地不顾,径直跑去了稍稍熟悉一些的沪上。 关熙怡这时张罗道:“还没吃饭吧?把东西放出来,我给你做饭。” 费景庭便从小世界里取出了炊具与食材,跟着又与胡七姑放置好了两顶帐篷。 关熙怡站了一天,有些疲乏,便整治了三碗简单的油泼面。三人草草吃过,胡七姑便极有颜色的钻进了帐篷里。 费景庭与关熙怡聊了一阵。自打不经营布庄之后,这女子便成了宅女,每日里除了修行、做饭,便是教训几个小的。 此一番出行,忙碌了一整天,身体虽然有些疲乏,可关熙怡的精神却好了很多。 二人进到帐篷里,关熙怡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半天。 “……当时还以为那些人要反过来对付我呢,结果特别恭敬。” 费景庭便说道:“你是他们的恩人啊,正常人哪里会恩将仇报?” “嗯嗯!”关熙怡兴奋的点着头,又说了其后的情形,说到后来唏嘘道:“若是粮食足够,不用官服,百姓自己也能过好。” “呵,粮食足够,那还算是灾民吗?”费景庭刮了刮关熙怡的鼻子,说道:“别乱想了,就算神仙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能力所能及送一些粮食。” “嗯,不想了。” 二人相拥而睡,待到了半夜,费景庭突然睁开了眼睛,拉开帐篷朝外观望。 天目术被林木遮挡,但感知中,无数的阴煞却朝着这边飞速靠近。 莫非是什么妖邪鬼祟? 关熙怡略略迟了片刻,也起身看向外边:“景庭,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外间,胡七姑已经穿戴整齐出了帐篷。 费景庭起身出了帐篷,纵身跳在树冠上张望过去,便见远处两团浓郁的阴煞之气汇聚。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前面一步跨出便是十几丈,后头用锁链牵引着百十号阴魂,茫茫然被阴煞黑气笼罩,跟在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之后。 关熙怡自忖功夫有进境,踩着树木纵跃上来,手搭凉棚借着月光观量,顿时惊得面色如土。 “黑……黑白无常?” 白脸的那个满脸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一身黑那个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这打扮的确跟民俗里头的黑白无常别无二致,也难怪关熙怡会吓了一跳。 费景庭略略看了两眼,便冷笑道:“装神弄鬼,这世间哪里来的地府?” 关熙怡明显被吓到了:“可,可是那是黑白无常啊!” 费景庭看向关熙怡,说道:“你也是修行之人,怎能被这等鬼物吓到?” 说着牵住关熙怡,纵身便跳在了官道上。 那黑白无常好似看不见二人一般,径直朝前飘着。待到近前,黑无常陡然发现费景庭与关熙怡目光始终锁定在自己身上,当即惊疑道:“咦?尔等竟然能看见本君?” 费景庭皱着眉头,心中有些怪异。若真是黑白无常,修为怎么也得有鬼仙水准。可面前这俩鬼物却颇为奇怪,修为低微,偏偏能在此间长存。 费景庭在此间游荡六年,鬼物没遇到过机会。大抵在津门遇见过凶煞,在天目山下遇见过群鬼。 凶煞是因阵法而成,群鬼则是因为那地方阴煞太过浓郁。除此之外,根本就没见过野鬼。 盖因天地灵机断绝,别说是鬼,便是费景庭此时的神魂都无法经受太久的罡风。 让人纳闷的是,眼前这俩鬼物是怎么耐受得了罡风的? 费景庭在琢磨,关熙怡则有些畏惧,俩人都没发话。 黑无常正要再开口,白无常就恼了:“大胆凡人,撞见本君锁拿人犯还不快快避开?” 费景庭略略点头,手中法诀变换,剑指一点:“疾!” 拘魂咒使将出来,那白无常略略挣扎,旋即被费景庭收进手中。费景庭低头看了眼,若有所思。 那黑无常吓了一跳:“尔等意欲何为?” 费景庭却不理会,径直冲关熙怡道:“假的,你去料理了。” “啊?哦……” 关熙怡径直用了掌心雷,不待那黑无常反应,一掌劈过去,便将那黑无常霹得灰飞烟灭。 关熙怡眨眨眼,纳闷道:“居然这么弱?” 费景庭摊开手掌,掌中却平静的躺着一张纸人。上面画着符咒,看行迹应该是引魂之中。奇怪的是那白无常的魂魄便蕴藏在纸人之中。 “都跟你说是假的了。” 关熙怡顿时雀跃起来:“哎呀,想不到我竟然如此厉害。” 费景庭笑而不语,抖手甩出纸人,那纸人飘荡两下,又化作白无常的模样。 这回白无常再也不敢嚣张无力了,甫一现身便跪地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二位仙君放过小的。” “且住,你到底是何来历?” “额,小的是文广王帐下白无常……” 费景庭谅这白无常也不敢撒谎,只是……真有地府,这特么连文广王都出来了。 “等会儿,没问你现在的身份,你生前是谁?” 白无常耷拉着舌头,眨眨眼道:“回禀仙君,小的姓牛名德利,本是大理城中的更夫。” “那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啊?” “额,八日前。” 费景庭一盘算,这人岂不是地震当日就死了? 不待费景庭追问,那白无常便说道:“小的死后便去了地府,文广王见小的无甚恶行,便让小的做了这勾魂侍者。” 敢情还是新上任的……费景庭一阵无语,而后径直摆摆手:“算了,念你初犯,赶紧滚吧。” “哎,小的立马就滚。” 这货再也不敢让费景庭让路,牵着百十号懵懂阴魂,一溜烟的朝西跑了。 关熙怡一个掌心雷灭了黑无常,顿时豪气顿生,眼见白无常跑了,便说道:“景庭,你不是说没地府吗?” “没有啊。以前或许有,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有了。” 关熙怡柳眉倒竖:“那什么文广王一准是妖邪鬼祟啊,你怎么把白无常给放跑了?” 费景庭点了点关熙怡的脑门:“不放跑了,怎么顺藤摸瓜?” 身后的胡七姑从林子里出来,舒展着筋骨道:“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妖邪,老爷且歇着,奴婢自己就能料理了。” 费景庭摇摇头:“那文广王所用的符法很奇怪,有道门影子,也有别的东西。不能小觑。走,咱们更上去瞧瞧。” 费景庭说罢,袖子一卷便将二女收进小世界,自己施了个隐遁术,远远吊在那白无常之后。 那白无常惊恐万分,不停的回头张望,走出十几里,眼见费景庭没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而后略略偏转,朝着雪山继续进发。 又行了十几里,那白无常停在山下一块巨石前,念念叨叨说了什么,随即牵引着阴魂穿石而过。 须臾之后,费景庭再巨石前显露身形,一挥手便将二女放了出来。转头一瞧,费景庭顿时一阵无语。 但见关熙怡脸上贴了面膜,胡七姑举着眉笔描着眉毛……是了,小世界时间流速慢了许多,算算内里将近一个钟头,连女人无事可做贴个面膜、描个眉毛也很正常。 关熙怡眨眨眼,四下看看:“咦?那白无常呢?” 费景庭指了指面前的巨石:“钻进去了。” 关熙怡探手摸了摸,发愁道:“这么大块石头,莫非要搬走?” 费景庭笑了一声,牵住其手,施展土遁之法便穿石而过。 其后的胡七姑描好了眉毛,这才不慌不忙的手掐法诀,穿石而过。 甫一进去,胡七姑便瞧见费景庭正好笑的低头看着。胡七姑低头一瞧,却见关熙怡成了拇指大的小人,正跳着脚嗡嗡着。 费景庭随手一振,关熙怡便恢复身形,嗡嗡声也成了话语:“咦?变回来了,真邪门。怎么你们都没变小,就我自己变小了?” 胡七姑插刀道:“太太,或许是因为你修为太低。” 关熙怡怔了下,没好气的白了胡七姑一眼,随即四下看了眼。此间是一处洞穴,蜿蜒而行,越走越宽。 关熙怡胆子大了许多,当先而行。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开阔所在。刚要继续前行,便被费景庭拉扯住了。 “唔……怎么了?” 费景庭没言语,随手一指。关熙怡看将过去,便见地上全然是纸扎的亭台楼阁,内中有各色小人缓缓移动,她想要看清楚,却发现这地上精致雾蒙蒙的,好似被套了一层灰雾。 再往前看去,却见洞穴中央,赫然摆着一副棺椁。那棺椁盖子敞开,浓郁的阴煞之气流淌出来,扩散开来,将整个洞穴笼罩其间。 便在此时,地上一小人陡然变大,瞬间便涨得比三人还高,青面獠牙,手持铜锤,开口便是恶风袭来:“呔,何人敢乱闯地府,速速报上名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鬼仙 那大鬼青目獠牙,甚是唬人。关熙怡见那大鬼张嘴便恶风袭面,当即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藏于袖口的玉牌灌注真气,蕴藏其中的剑芒唰的一声便斩了过去。 这玉牌还是费景庭给的,内中藏了两道剑芒,一道逃遁术,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 也不知关熙怡是怎么想,或许她认为现下就是关键时刻? 那剑芒斩将过去,大鬼尚且没有反应,剑芒便透体而过,将岩壁斩出一道深邃剑痕。那大鬼略略迟钝了下,随即化作一缕幽魂投入下方缩小的城池。 本地飘飘荡荡,却化作被切成两半的纸人。 关熙怡闭着眼睛还在尖叫,费景庭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抓住其手腕,这才止住灌注真气。 方才那剑芒凌空而过,若再来一道,只怕这洞穴都得垮塌。 关熙怡睁开眼胆怯的瞧了眼:“咦?那恶鬼呢?” 胡七姑好笑道:“太太,那恶鬼被你斩了。” “斩了?”关熙怡兀自不敢相信:“这么孱弱吗?” 费景庭说道:“早跟你说了,这什么地府虚有其表,都是懵人的。” 关熙怡略略放下心来,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平日里跟人切磋,此番她还是第一次与妖邪动手。 便在此时,下方缩小的城池无数幽魂急促而行,没一会儿便有百十号阴兵簇拥着一蟒袍冠冕的鬼魂腾空而起。不过须臾,便放大到与常人无异。 传蟒袍冠冕的就是秦广王? 不待秦广王发话,就有阴兵喊道:“尔等何人,为何擅闯阴曹地府?” 费景庭将关熙怡拉在一旁,上前道:“装神弄鬼,再不好好说话小心我一剑将尔等全灭掉。” 那秦广王却是个有见识的,急忙越众而出:“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啊。我等在此重立地府,不知因何惹来上仙责怪啊?” 费景庭乐了:“重立?谁立的?” “自然是……” 话说到一半,陡然阴风大作,费景庭暗自戒备,却见那阴风卷起,阴兵与那秦广王尽数投入微缩城池之中,继而那城池都被卷起,投入洞穴中央棺椁之中。 俄尔,阴风停歇,咔啦咔啦的声响中,那石棺缓缓打开。 一旁的关熙怡吓得不轻,抓住费景庭的胳膊不松手。 原本面色轻松的胡七姑,陡然凝重起来。 费景庭早已开启了阴阳眼,边见敞开的石棺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一袭青衫,面如冠玉,额头剃发,后面拖着粗长的辫子。 那人影虚虚实实,停在三人身形,长身一礼,拱手道:“在下茅山李人龙,见过诸位道友。” 费景庭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洞穴之内灵机稀少,阴煞之气却极其浓郁。那李人龙周身不见气机,偏偏阴煞之气极其浓郁。 略略思量,费景庭回礼道:“见过前辈……前辈可是修了鬼仙?” 那李人龙苦笑道:“惭愧,侥幸入道,一生修行不缀,临到死才修成阴神。家中后辈将我葬于此地,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关熙怡打量着李人龙,看着好似书生,一点也不像是鬼。当即问道:“你……你是鬼?” 费景庭纠正道:“鬼仙,跟鬼是两回事。” 修道者修成阴神而亡故,死后阴神出窍,自成鬼仙。神话传说中,黑白无常,乃至牛头马面都属于鬼仙之列。 鬼仙依附阴煞之气而生,再如何修行也无法再进一步,就如李人龙所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费景庭暗自防备,问道:“前辈是茅山传人?” “南传茅山弟子。” 费景庭略略皱眉。茅山法脉杂乱,号称上茅三十六、下茅七十二,实际上就是南传一百零八教。 大抵是明末清初,法脉南渡,衍生而来。这其中南传茅山算是比较正宗的,其祖溯胡法旺。 胡法旺乃是明代茅山上清高道,归乡之后将其法传为家教吗,其后与当地巫祝合流,这才衍生出了南传茅山。法脉中含有止血、号疮、咒羊子、退煞等绝技。 而既然是南传法脉,自然少不了取尸体油、炼尸体和养小鬼这些港片中常见的茅山术法。实际上真正的茅山根本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邪法。 “前辈聚阴魂而建地府,不知所图为何啊?”费景庭问道。 那李人龙苦着脸说道:“以为戏耳。余自乾隆年间生人、入道,道光初年尸解,至今近百年。虽说修成鬼仙可得长生,可天地元炁断绝,余便只能困局洞穴之内。近来阴煞之气衰退,算算余大限将至,便以术法取阴魂作乐,不想却招来了三位道友。” 关熙怡纳闷道:“鬼仙也会死?” 那李人龙说道:“漫说是鬼仙,便是地仙又如何?不得天仙,终归有一死。” 关熙怡讷讷不语,先前费景庭说人仙依旧是人,她还不太相信。如今才发现所言非虚。她暗自皱眉,自己修行进境缓慢,也不知此生能不能修成鬼仙。 费景庭略略叹息,瞧把修行者给逼的。好不容易修成鬼仙,却只能龟缩在洞里。便是躲在洞里也不行,灵机断绝啊,连带着阴煞之气也在消减。这李人龙索性破罐子破摔,再也无所顾忌,运用法力,勾引阴魂,聚此为戏,他则躲在棺材里看乐子。 他当即说道:“先前我还当有妖邪作祟,不想却是前辈在取乐。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还请前辈谨守道心,不要乱造杀孽。” “我自省的。” “如此,那我们就……” “且慢!”李人龙叫道:“余在此聚阴魂为乐,不想却惹上了邪道中人。” “哦?”费景庭略略诧异。 李人龙道:“前日便有异族神婆打上门来,余与其斗法一场,将那神婆打退,自身也消耗不小,这才躲入棺椁之中修养。那异族擅飞降之术,又有阴鬼作伥,极其难对付。道友修为深不可测,不知可否援手?” 神婆对鬼仙,自己有必要乱掺和吗? 看出费景庭犹豫,李人龙当即道:“余大限将至,如道友出手相援,便将本门秘法相赠。” 费景庭说道:“秘法什么的……” “此法可保魂魄不受罡风侵袭。”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听闻李人龙如此说,费景庭立马改口道:“额……那就一言为定。” 费景庭正好缺此等法门。他神魂出窍之前,可用神魂从肉身抽去少量真气,如此神魂出窍之后可用术法护佑神魂。但术法是有时限的,费景庭尝试过,极限条件下,神魂蕴含的真气,不过施展三个术法,护佑神魂半天光景。 那虚无界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万一罡风凛冽,自己钻将进去,岂不是半天之后就得魂飞魄散? 李人龙松了口气:“道友愿意出手,余便放心了。为表诚意,不如我先行将法门告知道友。” “也好。” 李人龙点点头,转身飘到棺椁前,伸手一捞,便取出一本线装书来。回身停在费景庭身前,惋惜道:“此术汇集南传茅山术法,又有余一生搜集的法门,现在都给道友了……” 话音落下,李人龙看似随手将书籍丢掷过来,那线装书却好似一道流光,笔直的砸向费景庭。 眼看到了身前,青、红三道剑芒陡然将那线装书斩成碎片,那线装书陡然炸开,一团黑烟朝着费景庭袭去。 费景庭怡然不惧,一挥袖子,便将那黑烟尽数收入小世界之内。 李人龙略略诧异:“袖里乾坤?” 费景庭冷笑不言,三柄飞剑兜转过去,鬼仙李人龙不过略略扛过一轮斩击,便在哀嚎中被剥去一层阴煞之气。 “你……你到底是谁?” “津门费景庭,修为不过比你高一些而已。” “人仙?”李人龙惊惧不已。“道友且住,我有一秘可换道友留手啊……” 费景庭哪里肯听?三柄飞剑上下翻飞,那李人龙又被剥去不少阴煞之气。 这会儿李人龙周身青白二气环绕,全力抵挡着飞剑斩杀,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局势骤变,关熙怡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坏人,竟然想暗害我们?景庭,你是如何猜到的?” 费景庭说道:“这人说辞前后矛盾,先前说困局洞穴不得出,这才引阴魂入内为戏;现在又说有秘法可让阴魂不惧罡风。” “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断魂从背后透体而过,那李人龙哀嚎声中,周身修为破散,魂魄崩散,顿时没了行迹。 这李人龙一死,原本拘束在洞穴内的无数阴魂再也不受控制。从敞开的棺椁之中蜂拥而出,只在半空略略停留,便被罡风吹得星散,化作三魂七魄渗透过无处不在的虚无界缝隙。 阴风刮过,魂魄不见其踪,灵机彻底断绝,便是阴煞之气都少了几分。 关熙怡问道:“景庭,这老鬼为何要害咱们?” 胡七姑在一旁道:“太太,管它为何,既然要害咱们,将其斩杀也是理所应当。”话音落下,胡七姑朝着那棺椁款款走去。 “诶?你去做什么?” 胡七姑俏皮道:“摸宝啊,说不定那老鬼会留下什么好东西呢。” 她朝着棺椁里扫了眼,原本的兴致顿时没了,啐道:“什么都没留,穷鬼。” “我来看看。”关熙怡胆气恢复几分,跑过去看了眼,当即吓得倒退连连:“尸……尸体!” 费景庭上前看了一眼,那棺椁之中放置着三具尸体。最下方留着辫子,估计是那李人龙自己的尸体。其余两具有些腐烂,看不出面目,可都是青壮男子。 费景庭摸着下巴说道:“那老鬼刚才是想占据我的肉身吧?” 鬼仙无法继续修行,只能干等着魂飞魄散。若不想魂飞魄散,便只能转生寄魂。就如黄邃之。可黄邃之转生寄魂之后,虽然聪慧了不少,根骨也极佳,奈何完全忘了此前记忆,这跟投胎差不多了,哪里还是转生寄魂? 胡七姑笑道:“鬼仙占据人仙肉身?那老鬼还真敢想。” 便在此时,费景庭略略皱眉,扭头朝着洞口方向望去。感知之中,有阴邪之气飞速靠近。莫非这地方还有古怪? 胡七姑稍后也感知到了,待关熙怡也感知到,便见洞口飞进来一物,绕着三人乱飞一阵。 费景庭视力极佳,这才看清这东西居然是一颗人头。那人头披头散发,颧骨凸出,面色黝黑,看着就不似中原人物。张口便是极其生硬的汉语:“鬼呢?鬼去哪啦?” 费景庭将关熙怡护在身后,心道李人龙总算有一句是真话,还真有神婆,也不知这是少数民族的飞头蛮,还是南洋的降头术。 “快把那鬼交出来,不然我不客气啦!” “你不客气又如何?”费景庭冷声道。 那头颅一顿,张口便喷吐出无数苍蝇,嗡嗡着朝三人席卷而来。这却不用费景庭出手,身旁的胡七姑素手一扬,便有香风卷过。那空中的恶臭苍蝇好似被喷了杀虫剂一般,纷纷落在地上。 头颅大怒,咆哮着便要撞过来。费景庭抖手间青冥剑在手,挥剑便是一道剑芒斩将过去。那头颅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一记剑芒,被斩得头破血流,哀嚎着掉头就跑。 刚刚飞出十几丈,费景庭施展定身术将其短暂定住,跟着又是一道剑芒。那头颅顿时被斩成两半,眼见活不成了。 费景庭走过去瞧了眼,略略皱眉:“这分明是个男子,李人龙这个骗子,还说是什么神婆。” 关熙怡一日间经历了许多,胆气有些不够用了。跑过来拉住费景庭的胳膊,哀求道:“景庭,这地方太邪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嗯,也好。” 十几里开外,山林里一处空地,一人盘膝趺坐,周遭摆着魂灯法器,脖子以上的头颅不翼而飞。外围站着一年老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护着阵法中那人的肉身。 骤然之间,蜡烛纷纷熄灭,便是那魂灯也被吹熄,跟着阵法中那人脖颈间喷出无穷鲜血。外围年老女子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愤怒咆哮:“赛亚!谁?是谁害了你!” 第三百七十九章 鬼仙 那大鬼青目獠牙,甚是唬人。关熙怡见那大鬼张嘴便恶风袭面,当即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藏于袖口的玉牌灌注真气,蕴藏其中的剑芒唰的一声便斩了过去。 这玉牌还是费景庭给的,内中藏了两道剑芒,一道逃遁术,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 也不知关熙怡是怎么想,或许她认为现下就是关键时刻? 那剑芒斩将过去,大鬼尚且没有反应,剑芒便透体而过,将岩壁斩出一道深邃剑痕。那大鬼略略迟钝了下,随即化作一缕幽魂投入下方缩小的城池。 本地飘飘荡荡,却化作被切成两半的纸人。 关熙怡闭着眼睛还在尖叫,费景庭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抓住其手腕,这才止住灌注真气。 方才那剑芒凌空而过,若再来一道,只怕这洞穴都得垮塌。 关熙怡睁开眼胆怯的瞧了眼:“咦?那恶鬼呢?” 胡七姑好笑道:“太太,那恶鬼被你斩了。” “斩了?”关熙怡兀自不敢相信:“这么孱弱吗?” 费景庭说道:“早跟你说了,这什么地府虚有其表,都是懵人的。” 关熙怡略略放下心来,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平日里跟人切磋,此番她还是第一次与妖邪动手。 便在此时,下方缩小的城池无数幽魂急促而行,没一会儿便有百十号阴兵簇拥着一蟒袍冠冕的鬼魂腾空而起。不过须臾,便放大到与常人无异。 传蟒袍冠冕的就是秦广王? 不待秦广王发话,就有阴兵喊道:“尔等何人,为何擅闯阴曹地府?” 费景庭将关熙怡拉在一旁,上前道:“装神弄鬼,再不好好说话小心我一剑将尔等全灭掉。” 那秦广王却是个有见识的,急忙越众而出:“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啊。我等在此重立地府,不知因何惹来上仙责怪啊?” 费景庭乐了:“重立?谁立的?” “自然是……” 话说到一半,陡然阴风大作,费景庭暗自戒备,却见那阴风卷起,阴兵与那秦广王尽数投入微缩城池之中,继而那城池都被卷起,投入洞穴中央棺椁之中。 俄尔,阴风停歇,咔啦咔啦的声响中,那石棺缓缓打开。 一旁的关熙怡吓得不轻,抓住费景庭的胳膊不松手。 原本面色轻松的胡七姑,陡然凝重起来。 费景庭早已开启了阴阳眼,边见敞开的石棺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一袭青衫,面如冠玉,额头剃发,后面拖着粗长的辫子。 那人影虚虚实实,停在三人身形,长身一礼,拱手道:“在下茅山李人龙,见过诸位道友。” 费景庭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洞穴之内灵机稀少,阴煞之气却极其浓郁。那李人龙周身不见气机,偏偏阴煞之气极其浓郁。 略略思量,费景庭回礼道:“见过前辈……前辈可是修了鬼仙?” 那李人龙苦笑道:“惭愧,侥幸入道,一生修行不缀,临到死才修成阴神。家中后辈将我葬于此地,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关熙怡打量着李人龙,看着好似书生,一点也不像是鬼。当即问道:“你……你是鬼?” 费景庭纠正道:“鬼仙,跟鬼是两回事。” 修道者修成阴神而亡故,死后阴神出窍,自成鬼仙。神话传说中,黑白无常,乃至牛头马面都属于鬼仙之列。 鬼仙依附阴煞之气而生,再如何修行也无法再进一步,就如李人龙所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费景庭暗自防备,问道:“前辈是茅山传人?” “南传茅山弟子。” 费景庭略略皱眉。茅山法脉杂乱,号称上茅三十六、下茅七十二,实际上就是南传一百零八教。 大抵是明末清初,法脉南渡,衍生而来。这其中南传茅山算是比较正宗的,其祖溯胡法旺。 胡法旺乃是明代茅山上清高道,归乡之后将其法传为家教吗,其后与当地巫祝合流,这才衍生出了南传茅山。法脉中含有止血、号疮、咒羊子、退煞等绝技。 而既然是南传法脉,自然少不了取尸体油、炼尸体和养小鬼这些港片中常见的茅山术法。实际上真正的茅山根本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邪法。 “前辈聚阴魂而建地府,不知所图为何啊?”费景庭问道。 那李人龙苦着脸说道:“以为戏耳。余自乾隆年间生人、入道,道光初年尸解,至今近百年。虽说修成鬼仙可得长生,可天地元炁断绝,余便只能困局洞穴之内。近来阴煞之气衰退,算算余大限将至,便以术法取阴魂作乐,不想却招来了三位道友。” 关熙怡纳闷道:“鬼仙也会死?” 那李人龙说道:“漫说是鬼仙,便是地仙又如何?不得天仙,终归有一死。” 关熙怡讷讷不语,先前费景庭说人仙依旧是人,她还不太相信。如今才发现所言非虚。她暗自皱眉,自己修行进境缓慢,也不知此生能不能修成鬼仙。 费景庭略略叹息,瞧把修行者给逼的。好不容易修成鬼仙,却只能龟缩在洞里。便是躲在洞里也不行,灵机断绝啊,连带着阴煞之气也在消减。这李人龙索性破罐子破摔,再也无所顾忌,运用法力,勾引阴魂,聚此为戏,他则躲在棺材里看乐子。 他当即说道:“先前我还当有妖邪作祟,不想却是前辈在取乐。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还请前辈谨守道心,不要乱造杀孽。” “我自省的。” “如此,那我们就……” “且慢!”李人龙叫道:“余在此聚阴魂为乐,不想却惹上了邪道中人。” “哦?”费景庭略略诧异。 李人龙道:“前日便有异族神婆打上门来,余与其斗法一场,将那神婆打退,自身也消耗不小,这才躲入棺椁之中修养。那异族擅飞降之术,又有阴鬼作伥,极其难对付。道友修为深不可测,不知可否援手?” 神婆对鬼仙,自己有必要乱掺和吗? 看出费景庭犹豫,李人龙当即道:“余大限将至,如道友出手相援,便将本门秘法相赠。” 费景庭说道:“秘法什么的……” “此法可保魂魄不受罡风侵袭。”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听闻李人龙如此说,费景庭立马改口道:“额……那就一言为定。” 费景庭正好缺此等法门。他神魂出窍之前,可用神魂从肉身抽去少量真气,如此神魂出窍之后可用术法护佑神魂。但术法是有时限的,费景庭尝试过,极限条件下,神魂蕴含的真气,不过施展三个术法,护佑神魂半天光景。 那虚无界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万一罡风凛冽,自己钻将进去,岂不是半天之后就得魂飞魄散? 李人龙松了口气:“道友愿意出手,余便放心了。为表诚意,不如我先行将法门告知道友。” “也好。” 李人龙点点头,转身飘到棺椁前,伸手一捞,便取出一本线装书来。回身停在费景庭身前,惋惜道:“此术汇集南传茅山术法,又有余一生搜集的法门,现在都给道友了……” 话音落下,李人龙看似随手将书籍丢掷过来,那线装书却好似一道流光,笔直的砸向费景庭。 眼看到了身前,青、红三道剑芒陡然将那线装书斩成碎片,那线装书陡然炸开,一团黑烟朝着费景庭袭去。 费景庭怡然不惧,一挥袖子,便将那黑烟尽数收入小世界之内。 李人龙略略诧异:“袖里乾坤?” 费景庭冷笑不言,三柄飞剑兜转过去,鬼仙李人龙不过略略扛过一轮斩击,便在哀嚎中被剥去一层阴煞之气。 “你……你到底是谁?” “津门费景庭,修为不过比你高一些而已。” “人仙?”李人龙惊惧不已。“道友且住,我有一秘可换道友留手啊……” 费景庭哪里肯听?三柄飞剑上下翻飞,那李人龙又被剥去不少阴煞之气。 这会儿李人龙周身青白二气环绕,全力抵挡着飞剑斩杀,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局势骤变,关熙怡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坏人,竟然想暗害我们?景庭,你是如何猜到的?” 费景庭说道:“这人说辞前后矛盾,先前说困局洞穴不得出,这才引阴魂入内为戏;现在又说有秘法可让阴魂不惧罡风。” “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断魂从背后透体而过,那李人龙哀嚎声中,周身修为破散,魂魄崩散,顿时没了行迹。 这李人龙一死,原本拘束在洞穴内的无数阴魂再也不受控制。从敞开的棺椁之中蜂拥而出,只在半空略略停留,便被罡风吹得星散,化作三魂七魄渗透过无处不在的虚无界缝隙。 阴风刮过,魂魄不见其踪,灵机彻底断绝,便是阴煞之气都少了几分。 关熙怡问道:“景庭,这老鬼为何要害咱们?” 胡七姑在一旁道:“太太,管它为何,既然要害咱们,将其斩杀也是理所应当。”话音落下,胡七姑朝着那棺椁款款走去。 “诶?你去做什么?” 胡七姑俏皮道:“摸宝啊,说不定那老鬼会留下什么好东西呢。” 她朝着棺椁里扫了眼,原本的兴致顿时没了,啐道:“什么都没留,穷鬼。” “我来看看。”关熙怡胆气恢复几分,跑过去看了眼,当即吓得倒退连连:“尸……尸体!” 费景庭上前看了一眼,那棺椁之中放置着三具尸体。最下方留着辫子,估计是那李人龙自己的尸体。其余两具有些腐烂,看不出面目,可都是青壮男子。 费景庭摸着下巴说道:“那老鬼刚才是想占据我的肉身吧?” 鬼仙无法继续修行,只能干等着魂飞魄散。若不想魂飞魄散,便只能转生寄魂。就如黄邃之。可黄邃之转生寄魂之后,虽然聪慧了不少,根骨也极佳,奈何完全忘了此前记忆,这跟投胎差不多了,哪里还是转生寄魂? 胡七姑笑道:“鬼仙占据人仙肉身?那老鬼还真敢想。” 便在此时,费景庭略略皱眉,扭头朝着洞口方向望去。感知之中,有阴邪之气飞速靠近。莫非这地方还有古怪? 胡七姑稍后也感知到了,待关熙怡也感知到,便见洞口飞进来一物,绕着三人乱飞一阵。 费景庭视力极佳,这才看清这东西居然是一颗人头。那人头披头散发,颧骨凸出,面色黝黑,看着就不似中原人物。张口便是极其生硬的汉语:“鬼呢?鬼去哪啦?” 费景庭将关熙怡护在身后,心道李人龙总算有一句是真话,还真有神婆,也不知这是少数民族的飞头蛮,还是南洋的降头术。 “快把那鬼交出来,不然我不客气啦!” “你不客气又如何?”费景庭冷声道。 那头颅一顿,张口便喷吐出无数苍蝇,嗡嗡着朝三人席卷而来。这却不用费景庭出手,身旁的胡七姑素手一扬,便有香风卷过。那空中的恶臭苍蝇好似被喷了杀虫剂一般,纷纷落在地上。 头颅大怒,咆哮着便要撞过来。费景庭抖手间青冥剑在手,挥剑便是一道剑芒斩将过去。那头颅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一记剑芒,被斩得头破血流,哀嚎着掉头就跑。 刚刚飞出十几丈,费景庭施展定身术将其短暂定住,跟着又是一道剑芒。那头颅顿时被斩成两半,眼见活不成了。 费景庭走过去瞧了眼,略略皱眉:“这分明是个男子,李人龙这个骗子,还说是什么神婆。” 关熙怡一日间经历了许多,胆气有些不够用了。跑过来拉住费景庭的胳膊,哀求道:“景庭,这地方太邪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嗯,也好。” 十几里开外,山林里一处空地,一人盘膝趺坐,周遭摆着魂灯法器,脖子以上的头颅不翼而飞。外围站着一年老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护着阵法中那人的肉身。 骤然之间,蜡烛纷纷熄灭,便是那魂灯也被吹熄,跟着阵法中那人脖颈间喷出无穷鲜血。外围年老女子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愤怒咆哮:“赛亚!谁?是谁害了你!” 第三百八十章 血咒 年老女子惊惧半晌,眼看无头尸身栽倒在地,当即哆嗦着上前按住尸身,抄起一破瓷碗从脖颈接了一碗鲜血。 随即咬破自身舌头,噗的一声喷出一口精血。那精血入碗,原本殷红的鲜血顿时转黑。 年老女子将尸身翻转过来,以手指蘸着黑色血迹,在尸身后背画起诡异难明的图案。待一碗黑血耗尽,年老女子丢了破瓷碗,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文,那无头尸身抖动起来。左胸口涌动,一张面孔挣扎着好似要钻将出来。过了半晌,那面孔渐渐固定,看眉眼依稀是费景庭方才斩杀的头颅。 年老女子刚松了口气,便见那面孔扭曲着,化作一道黑烟消散。不但如此,整个尸体骤然腾起火焰来。 那年老女子双臂张开,仰天长啸,其声有如鬼魅。 此二人乃是缅甸流窜进来的降头师,男的叫赛亚,女的称西亚多。二人依稀听了神明的预示,跑来此地收敛亡魂,修炼本领。不想路上耽搁了几日,却是错过了这一场地震。 二人原本都打算回返了,结果偶然间发现了李人龙那鬼仙。西亚多与李人龙斗了一场,不分胜负。转过头来,赛亚干脆强行使了飞降术,增强自身法力,想要以此强行收服李人龙。 哪里想到李人龙被费景庭给灭了,赛亚气愤之下出手招惹,结果被费景庭一剑斩杀。 这降头师乃至降头术,看似与华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实则内里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有关降头术来源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泰国本地巫术与印度教结合,这才诞生了降头术;另一种说法,则是南传一百零八教,衍射开来流传到了南洋,其术法根本没被本地人学去,倒是学了一些谶术。 茅山南传是明末清初的事儿,究竟跟茅山有没有关系,这会儿已经不可考证。不过这降头术的确有不少茅山道术的影子。 降头大体分三类,药降、飞降、鬼降。 药降好似苗族蛊术,以五毒做蛊,下在食物里,有的能要人命,有的则能让人变成傻子,不一而足。 飞降便是赛亚此前施展的飞头蛮,以秘法下降,头颅离身而去,发力大增,能施展不少秘术。可惜这货遇上了费景庭,一身诡异本事没来得及施展,张嘴喷出一堆苍蝇,随即便被一剑斩杀。 鬼降便是养小鬼,类似于华夏的猫鬼,只是这鬼降采用的是不足月的婴孩,更加恶毒。 除此之外,降头师还会血咒之类的秘术,别说是寻常人了,便是修为普通的修行者都防不胜防。 那西亚多哀嚎一阵,这才安静下来,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全是仇恨。林间有黑影四下蹿动,西亚多一张手,那黑影便被其吸附在手掌中,却是一个浑身漆黑,散发着恶臭的婴孩。 西亚多爱怜的摸了摸婴孩,随即暗自咬牙,径直将那婴孩贯入无头尸身之中。 婴孩在尸身里四下乱窜,西亚多干脆嚼烂舌头,喷出鲜血,就着血迹写下血咒。 那血咒写下,婴孩顿时哀嚎着没了动静。西亚多盘膝趺坐,捏了个古怪的指决,呜咽着念念有词。咒文念动,周遭熄灭的蜡烛顿时升腾起了火焰。 ……………………………… 回行二十几里,费景庭带着两女回到落脚的营地,关熙怡与胡七姑正收拾着帐篷与炊具,打算拾掇之后便起行回返津门。 费景庭坐在一旁面色平静。想那李人龙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奈何天地灵机断绝,不得不修成鬼仙。也不知龟缩了多少年,这才鼓起勇气弄出个假冒的地府来,就想以此引来修行者,而后来个鸠占鹊巢。 倘若此番来的不是费景庭,而是张元奇,一个不查说不定就着了道。好歹也是鬼仙,论修为可比张元奇高。 至于后头莫名其妙追进洞穴里的飞头蛮,费景庭根本就没当回事。这飞头之术,太上洞渊秘法里也有记载,就跟戏法差不多,懵一懵寻常百姓还行,真要是遇到修行者,此术什么用都没有。 正思索间,气机牵引,费景庭心中惊疑,眼睛开阖间顿时开启了阴阳眼。四周好似老旧电影胶片播放的电影,斑斑点点满是虚无界时隐时现的裂缝。 感知之中,莫名的危险正朝着自己靠近。双目看不见危险在哪里,可心里警铃大作,那危险分明越来越近。 有意思!这是什么古怪术法? 惊疑中的费景庭干脆闭上双眼,纯以感知去体察那危险的源头。 青冥剑无声无息的握在手中,费景庭静气凝神。一旁的关熙怡收拾了东西,转头刚要张口,便被胡七姑拦下。 “嘘~” 看着费景庭好似入定一般端坐在那里,关熙怡挪开捂住自己嘴的手掌,低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胡七姑也不明所以,但还是道:“说不定是老爷入了定,咱们还是等一等吧。” 没让二女等上许久,便见费景庭陡然睁开双眼,挥剑朝着身后斩去,而后左手一抓,便从虚空中抓出了一团漆黑的事务。 那事务漆黑如墨,并无定兴,费景庭以真气包裹手掌才将其拿捏住。那东西也不安生,在手掌里变换形状,时而如婴孩,时而又成了恶鬼。 关熙怡与胡七姑对视一眼,赶忙上前问询:“景庭,这是什么东西?” 费景庭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大抵应该是诅咒吧。” “诅咒?” 浮空而来,攻击之时毫无行迹。若非费景庭修行了天目术,只怕就算感应到了危险,也找不出危险所在。先前一剑斩过去,却判断错了裂缝位置,导致穿体而过。 费景庭反应迅捷,这才用左手将其擒拿。眼看这团东西在手掌里不断缩小,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消散,费景庭随手一甩,那东西顿时缩回了裂缝之中。 感知之中,危险渐去,直至消散无踪。费景庭略略想了想,转头对关熙怡道:“有人对我施咒,我去找出来。” “好,那你小心一些。” 费景庭笑了笑,右手的青冥剑震荡,将费景庭环绕,而后遁光升腾,朝着西南方向便飞遁而去。 感知中的危险虽然没了踪迹,可此前却一直感应到危险源自西南,费景庭便朝着西南找寻过去。 雪山之畔,人迹罕至,全是原生的森林。费景庭放缓遁光,感知放将出去,开启天目术四下找寻。 朝着西南飞遁出去百多里,下方丛林隐隐透出光影。费景庭按落遁光,落地查看一番,便见此处似乎是法坛,中间有一无头尸身,说不得便是费景庭先前斩杀的飞头蛮。 蜡烛星星点点,魂灯熄灭,除此之外别无人踪。 跑了? 这要是自己找寻,十万大山,得找到什么时候去?费景庭思量了下,挥手间便将猖兵放将出来,对那言将吩咐几句,言将领命,三十余猖兵四散而出。 不过半个时辰,便有猖兵回来复命。费景庭懒得徒步追过去,干脆御剑而飞,不过须臾便到了一处密林身处。 但见四名猖兵将一老妇团团围住,那老妇身前有阴魂护佑,猖兵几次攻击都被挡了回来。那妇人浑身黑血,行如鬼魅,见到费景庭,张开口便喷吐出乌黑的血水。 费景庭略略皱眉,先不说语言通不通,这老妇嚼烂了舌头,根本就没法儿问话。思索了下,费景庭上前两步,随意拨开咆哮的阴魂,一指点在老妇眉心祖窍,左手法诀变换,体内真气流转,喝了一声:“敕!” 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搜魂术,那老妇生魂被生生抽出,随即崩散开来,丝丝缕缕的记忆落入费景庭脑海之中。 翻阅过记忆,费景庭长出一口气。果然跟他猜测的差不多,这名叫西亚多的老妇,施展的是名叫血咒的古怪咒法。 以自身精血为引,三魂七魄为祭品,通过咒术来咒杀目标。 这血咒对于费景庭来说什么用都没有,却对其大有启发。若他所想没错,所谓的咒法,便是通过古怪仪式、献祭等手段,连同虚无界,从而对咒术目标施咒。 旁的不说,就说张乐瑶身上的咒印,发作起来无形无迹。现在看来,哪里是无形无迹?分明是费景庭修行不够,根本就看不见攻击所在。若此时张乐瑶咒印再次发作,费景庭说不得便会破解其咒术源头。 这咒印可穿透虚无界,且定位极其准确,要是费景庭掌握其中道理,岂不是就可以在虚无界中定位自己的肉身?这下就不怕找不回来了。 只是凡事知难行易,太上洞渊秘法里也有咒术,可惜全都太过阴毒。他的寻一门不那么厉害的咒法,以此定位自身行迹。 放下心思,眼见天边泛起鱼肚白,费景庭收了猖兵,御剑而起,不片刻便回了营地。 刚一落地,关熙怡便紧张的跑过来:“怎么样了?没事吧?” 费景庭笑着说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好歹也是人仙啊。” “那施咒的找到了?” “已经斩杀,不用担心。” 关熙怡长出一口气,说道:“咱们还是尽快回返吧,这滇地处处诡异,神神叨叨的让人不自在。” “好,那咱们现在就回去。” 卷起二女,费景庭御剑而飞,化作遁光朝北而行。不过三个时辰,便回返了津门。 趁着旁人不察,遁光按落庭院之中,费景庭放出关熙怡与胡七姑,这回倒不会晕了。 刚过中午,倪秋凤正带着孩子晒太阳,瞥见三人,当即欢喜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关熙怡凑将过去,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说道:“景庭御剑而行,来回自然快了很多。”她脸色陡然一变,神经兮兮道:“秋凤,这一遭太吓人了。那大理城外……” 不理会两个女人的八卦,费景庭进到房中,就见两个小的胡闹着,张怀英则聚精会神的听着广播。 打过招呼,费景庭上到二楼。刚要敲门,那门便敞开来,张乐瑶娴静的端坐床头,目光中满是问询。 “呵,处理完了。” “三叔叫你何事?”张乐瑶问道。 “有人在大理城中布下聚魂阵,想来应该是卫姜。” 张乐瑶若有所思,道:“大理地震乃是天灾,卫姜聚拢生魂又有何用?” “三魂七魄之中自然蕴含先天之炁,想来那卫姜是以此收拢先天之炁,修行自身。” 张乐瑶琢磨了下,说道:“此举……虽不是大恶,却也不合常理。” “那卫姜本就神神叨叨,干出什么都不奇怪。”顿了顿,费景庭沉吟道:“三叔说,你父亲病入膏肓,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张乐瑶神情一凝,旋即释然道:“他天赋不错,奈何沉湎世俗欢愉,有此一遭不足为奇。” 这种家务事费景庭不好多说,便说道:“若三叔发来电文,我带你去天师府。” “我……” 张乐瑶刚要拒绝,费景庭便说道:“别逞强,好歹你母亲还在天师府中。” 当日破门而出,张乐瑶可是宁肯与天师府断绝关系。费景庭不知张乐瑶对张元朝是何种感觉,想来应该很矛盾。但张元朝既然要死了,那此前种种恩怨情仇,也就一笔勾销了。 张乐瑶叹息着不再逞强。 上前搂了下张乐瑶,轻轻拍了下其后背,费景庭起身上了三楼。 推门而入,就见符芸昭与符蛟俩人大眼瞪小眼,分坐床头两侧,中间摆满了各色零食。 一袋山药片扬起,漫天的零食落下,这俩货出手如电,逮住一个就塞进嘴里。符芸昭修为高,出手快;符蛟双手慢了不少,可舌头老长,一卷一叠。二者拼了个不分胜负,待山药片的袋子落下,竟没有一片山药落在床上。 符芸昭高举双手:“我赢了!你少吃了三片!” 小白蛇符蛟气哼哼的起身,瞥了眼费景庭,趁着符芸昭转头的光景,抓起一袋鸭舌便跑。 “啊……耍赖,快拦住她!” 费景庭却任由小白蛇溜走,上去拎住符芸昭,恼火道:“不是在养伤稳定修为吗?怎么又胡闹?” 符芸昭浑不在意道:“早就好了,我现在可是人仙。”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杨景林下野 是了,如今符芸昭也是人仙了。费景庭心中一动,问道:“芸昭,这周遭虚无界缝隙你可曾看见?” “嗯?”符芸昭有些迷茫,点点头说道:“看不清楚,倒是能感知到。” 费景庭略略沉吟,心道这恐怕是因着自己修习了天目术的缘故,所以不但能感知到,还能清楚的看到。 符芸昭胡乱将零食推在一旁,喜滋滋拉着费景庭坐下,发了一阵牢骚,只说自己在家很是无聊,早知如此不如跟费景庭去大理了,转而又问起大理见闻。 费景庭大略的说了说,着重说了那降头术中的血咒之术。 听闻那血咒居然透过虚无界发起攻击,符芸昭若有所思:“那岂不是说若咒术得当,景庭哥哥便是去了虚无界也能找回来?” “正是如此!”费景庭严肃道:“此番从三叔张元奇那里得了护佑肉身的法门,若将这咒术研究透彻,说不得便可以神魂潜入虚无界闯荡一番。” 这虚无界早晚都要去的,费景庭自忖神魂圆满,可修行起来再无寸进。也不知是此方天地灵机断绝的缘故,还是神魂必须要在虚无界走一遭。 参同契功法中记载聊聊,只说修到人仙,自可沟通天地。这所谓的沟通天地,也不知是不是进入虚无界。 陪着符芸昭说了会儿话,关熙怡便来敲门,说是给三人准备的午饭好了。符芸昭又跑过去拽着关熙怡撒娇,直说关熙怡走的这几日,家中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关熙怡的手艺是一绝,不但是符芸昭,便是家中众人的胃口也被养刁了。往返大理一周光景,这些时日众人都是从饭馆买了现成的菜回来吃。 吃午饭的光景,张怀英心思妥帖,便将这几日的报纸一股脑的叠放在费景庭手旁,以供其阅读。 组织发展到今天快四年了,依旧遵循国际指示,留在大城市里发动工人罢工。此前又跟民党联合在一起,如今声势颇大,明年就会发起北伐。 于是乎报纸上全都是零零碎碎的罢工消息。二月份接连两场大罢工,闹得北洋灰头土脸。到了三月,这罢工的消息倒是少了一些,只怕组织是在酝酿更大的罢工。 看过一份,费景庭转而翻阅另一份。却见晚报的头条赫然写着《保安队与奉军在津门县衙前对峙》。 仔细一看,却是白贞庸带着一个营的保安队驱赶津门县长张仁乐,结果张仁乐有后台,直隶督办李景林直接派了一个营的奉军与其对峙。 回头看了下日期,却是三天前的消息了。 费景庭心中叹息,心道这杨景林怕是膨胀了吧? 就跟费景庭猜的一样,杨景林升任直隶高官,整个人膨胀的不得了。他自忖跟段祺瑞与张大帅的关系都不错,当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刚当上高官没俩月,便把目光放在了津门县长这个职位上。津门县油水丰厚,而且现任县长张仁乐此前走的是曹睿的路子。杨景林便以为有机可趁,当即让头号马仔白贞庸去接任县长。 这张仁乐是张之洞的后裔,有个名叫张琬的侄子是张大帅的参谋长。莫名其妙被人顶了县长之位,张仁乐怎么会高兴?他也是个有脾气的,当即表示这事儿得请示督办李景林,便把白贞庸给顶了回去。 转过头杨景林就不高兴了,直接派了一个营的保安队,让白贞庸去把张仁乐撵走。 一个营的保安队包围县衙,张仁乐急忙打电话跟侄子求救。李景林得了消息,立马就不高兴了,这是不把自己这个督办放在眼里啊。当即派了一个营的奉军,双方就在县衙门前对峙。 奉军刚入关,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这群骄兵悍将哪里会把保安队放在眼里?于是乎对峙的时候差一点就爆发流血冲突。 杨景林听了消息,当即就坐不住了,心知自己有些膨胀,后怕之余当即将保安队给撤了回来。 费景庭略略摇头,心说杨景林这就是典型的膨胀之后心里没数。你杨景林是在津门有些势力,可比之张大帅又如何?差的也太远了。 张大帅为了安抚地方,这才晋升杨景林为直隶高官,结果你杨景林不知道韬光养晦,反倒嚣张跋扈,这不是等着人家找你麻烦吗? 只怕这会儿杨景林已经冷静下来了,只可惜这事儿再没了挽回的余地。 放下报纸,费景庭便问道:“近来杨景林可来过?” 张乐瑶便说道:“来过两次,见夫君不在,便怏怏而归。” 这事儿也是赶巧,若事发当日杨景林找上费景庭,费景庭跟张大帅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好巧不巧的费景庭出门去大理了,只怕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再也难以更改。 吃过一餐的符芸昭捧着面碗小口的吃着,问道:“怎么了?杨景林出事了?” “嗯,他这官怕是当到头了。” 话音落下,外头便传来门铃响。胡七姑去开了门,杨景林便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诶呀费先生,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费景庭放下碗筷,叹息道:“杨高官,你上任之初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这……”杨景林早就忘了,顿时讷讷不言。 “若你知足常乐,谨守本分,这直隶高官说不得还能做上几年。可你既得陇又望蜀,张大帅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哪里还会容你?” 杨景林顿时丧气,道:“悔之晚矣啊。我……哎……” 费景庭让胡七姑奉了茶,引着杨景林在客厅落座,宽慰道:“退下来也好,眼下风云变幻,今日奉军当道,来日说不定就会城头变幻大王旗。杨老兄这墙头草当个一回、两回也就差不多了,次数多了,谁还敢信你?” 杨景林苦涩道:“费先生说的有理,只是我这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再不甘心又如何?法租界里名号比杨景林响亮的人物多了,现如今不也老老实实的去当寓公? 劝说了好一阵,费景庭以为有点成效,结果起身送杨景林之时,后者临出门犹豫着问道:“费先生跟张少帅关系莫逆,不知……” “打住。张大帅都下了决议,你让张少帅造他老子的反?” 杨景林一琢磨也是,顿时没了指望,灰溜溜告别,走出去几步顿时肩膀耷拉下来,好似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这杨景林纯纯就是个官迷,把持津门警务这么些年,没少捞钱,也做了些赈济灾民、创办学校之类的好事。至于评价,还是留给后来人吧。费景庭跟其扯上关系,最主要的让其遮风挡雨。 眼下奉军当道,有张大帅与张少帅挡着,费景庭自然没必要再强行扶持杨景林。 翌日,晨报刊登头版头条,杨景林被免去所有职务,从此跑去租界做了寓公。 别看杨景林什么官身都没有了,可照旧能量不小,且不提经营房产的新四公司,杨景林本人在各处投资也不少,草草估算,本人资产起码五百万。 这年头的五百万银元可不是个小数! 费景庭靠着卖原粉,如今手头才两百万出头,比杨景林差远了。 此事过后,费景庭安心在家修行了一阵子。他倒是从陈撄宁那里得了几份咒术,可实际测验,有用的一个都没有。太上洞渊秘法里的咒术又过于狠毒,实在不合用。 这以咒术在虚无界定位的想法便短暂搁置下来。 四月间,组织在胶澳的日本纱厂发动罢工,参与的工人逾万,全国震动。 新生的组织有些稚嫩,过早的暴露了自身的力量,从而落入了日本人乃至奉系军阀的眼里。奉系原本将民党列为死敌,这下黑名单上又加上了组织。 费景庭觉得自己有些马后炮,这年头怎么搞革命,先辈们根本就不知道。只能学着苏俄成功的例子,跑到大城市里发动工人。后来要不是伟人高瞻远瞩,只怕国内的革命也就歇菜了。 这罢工风潮愈演愈烈,有传言老张很不高兴,打算让张宗昌与褚玉璞去齐鲁,捎带手把罢工的事儿摆平。 也是这日,费景庭正看着报纸,便见张乐瑶急匆匆下了楼,而后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他放下报纸:“是你父亲?” 再怎么也是亲生父女,虽然闹得及不愉快。张乐瑶眼中噙泪点了点头:“夫君速速送我回鹰潭。” 费景庭点头应承,先去楼上与符芸昭交代了一声。听说又要去天师府,觉得有好戏看的符芸昭又想跟着,结果被费景庭以其修为不稳为由,镇压了下来。 此去奔丧,费景庭不想带其他人,便放出青冥剑,卷了张乐瑶,化作遁光径直朝西南飞遁而去。 天师府比之大理要近了不少,不到三个时辰,二人便到了天师府上空。乌青遁光按落,二人出现在天师府门前。 门口的知客吓了一跳,指着二人说不出话来:“神……神……神仙啊!” 御空而行这种手段,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门术法。后天之时,真气有限,使将出来腾空不高,看着跟江湖中的轻功没什么两样;到了先天便能腾身十几丈,还能短暂停留。碍于真气有限,修行者大多不会御空而行,那实在太过耗费真气了。 也就是费景庭有了人仙修为,真气磅礴,这才敢如此浪费。 这遁光未做遮掩,周遭大上清观、正一观都瞧见了,嗣汉天师府中顿时疾行出来两名高道。 此二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安通海与孙通玄。 “费景庭?” 费景庭肃容拱手:“见过二位老高功。” 孙通玄诧异道:“不过几年不见,你竟然修成了剑仙之术?真是后生可畏!” 安通海也道:“景庭莫非已然是人仙?” “正是。”费景庭赶忙说道:“二位,我与妻子是……来看望老天师,不知……” 安通海说道:“去日无多,去看看吧,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 便在此时,张元奇也从府中奔出,瞥见二人,当即道:“来得好,这要给你们发电报。快快随我入内……” “三叔……”张乐瑶略显悲切的喊了一声。 张元奇只是摇头叹息,不愿意多言语。 进到内里,便见后宅里人头攒动,张家的亲戚,正一观以及大上清观的高道,挤了个满满当当。 张乐瑶急匆匆往里走,突然有一人拦住去路。 “张乐瑶?”张道恩愤恨道:“你这吃里扒外的腌臜货,谁让你来的?” 张元奇不悦道:“道恩,这是你姐。” 张道恩色厉内荏道:“呵,我可没这样的姐姐。勾结外人,图谋家业。要不是她,天师印怎么会流落到外人手里?” 张乐瑶冷着脸看了其一眼:“让开!” “你破门而出,早已不是张家人了。我让开?你滚出去才是应该!” 张乐瑶平静道:“最后再说一遍,让开!” 张道恩心中忐忑,从小被张乐瑶打到大,恐惧几乎刻入了骨子里。可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就是天师了,怎能怕一女子? “我便不让又如何?” 话音落下,张乐瑶一巴掌便抽了过去。 这几年张元朝缠绵病榻,又忙着去沪上统合正一各派,对张道恩疏于管教。于是这小子修为不但没长进,反倒退后了不少。 张道恩想要别过头去闪躲,哪知张乐瑶又有进境,平平常常一巴掌竟然其速无比! 啪! 张道恩踉跄几步,捂住脸颊,顿时恼羞成怒:“你竟然敢打我!” 场中聚集的张家人议论纷纷,当即有老不修站出来叱责道:“张乐瑶,你既然破门而出,就不该再入张家的门。” 又有人道:“殴伤下一任天师,你是不把我张家放在眼里吗?” 张乐瑶本就心中急切,顿时就恼了,也不辩驳,手掐法诀便要做法。费景庭上前几步扯住其手腕,略略摇头,随即目光看向那俩老不修。 张元奇在一旁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大哥眼看就不行了,好歹父女一场,让乐瑶见大哥最后一面怎么了?” 先前的老不修就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张家可是两千年的世家,怎么能……” 哧~ 一道红光划过,那老不修的腰带被剑芒切开,裤子掉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大腿。 掩日在人群里兜转一圈儿,没伤到人,倒是割开了不少人的腰带。最后悬停在张道恩身前。 张道恩顿时吓得不敢言语。 费景庭轻声道:“大清都没了,你跟我讲张家的规矩?” 第三百八十二章 原来如此 “你,你敢杀我?”张道恩色厉胆薄,瞥见安通海与孙通玄,大声嚷嚷道:“真当我龙虎山一脉比不过你?” 安通海与孙通玄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侧身退开一步,根本就不搭茬。 换做往日,张家手握天师印,执掌正一一脉,两位老高功就算再不情愿,这种时候也得出面维护一二。可现如今天师印就在安通海手里,授箓、道官事宜全都用不着张家了,这两位老道长哪里还会客气? 眼见这二位不接茬,张道恩瞬间白了脸,生怕费景庭一狠心真把他给宰了。 费景庭正要开口叱责,一旁的张乐瑶抢布上前,手掐法诀猛地一跺脚。 轰隆~ 一声炸响,有如平地惊雷,地面振颤,张家几十口子顿时纷纷栽倒,便是房上的瓦片都被震落下来。此为太上洞渊秘法中的撼地术,对付妖鬼力有未逮,可吓唬人却极为有用。 张道恩本就被悬停脖颈前的掩日剑吓得瑟瑟发抖,这撼地术震撼之下,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乐瑶冷着脸瞥了其一眼:“废物!滚开!” 言罢,抓住费景庭的手, 丝毫不理会脸色惨白的张道恩,二人径直进到了堂中。 一老妇扶着墙壁往外迎出, 费景庭仔细打量了一眼, 这才发现此人竟然就是张母。不过区区数年, 张母怎么老成这样了? “乐瑶?乐瑶回来了!”张母激动不已,双眼噙泪, 颤颤巍巍伸手拥将过来。 “母亲!”张乐瑶上前将张母揽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先前我还让你三叔尽快给你发电报,不想你自己就回来了。这几年过得如何?” 张乐瑶泣不成声, 只是不停的点头。 “过得好就行,”吸了吸鼻子,张母连忙道:“你父亲不行了,不要记恨他, 快去见他最后一眼吧。” 直到此时,张母才发现跟着的费景庭。想要张口打招呼,又不知该如何称谓。 费景庭赶紧拱手:“见过岳母。” “哎,好好, 快进去。” 费景庭随着张乐瑶进到东侧房间, 入内便能闻到浓郁的药味儿,以及隐约的臭味。 床榻之上躺着一人, 身形枯槁, 眼窝深陷, 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费景庭以气机感知,便知张元朝自身气机极其微弱, 全靠一口先天之炁吊着。 人吃五谷杂粮, 自然有生老病死,不得地仙, 便是人仙也在人的范畴之内。张元朝不过先天修为,年轻时或许努力过一阵,可惜之后纵情声色犬马, 修行上再无长进, 方才有今日种种。 算年岁,张元朝到今日不过六十出头, 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张母急走两步, 俯身轻声召唤:“老爷, 乐瑶回来了。” 一双浑浊的眸子缓缓睁开, 扭头便死死的盯着张乐瑶,继而盯着费景庭。 张元朝张口,断断续续说道:“天……天师……” 张乐瑶原本有些悲切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母亲,张家的天师,我不稀罕。” 张元朝不依不饶,继而说道:“天师……印……” 张乐瑶沉默以对,费景庭叹息一声,开口道:“老天师,天师印不在乐瑶手中。张家想要拿回来, 那在谁那里,你便问谁要好了。” 张元朝喘息着,显然是气坏了。眼见费景庭神色自若, 根本就无动于衷, 闭上眼缓了缓,继而又说道:“道恩……维护……” 真是搞笑,生前不把女儿当女儿, 好似贼一样的防着,临死倒是想着让女儿维护儿子了?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 费景庭径直说道:“张道恩想来用不着我们夫妇维护,老天师请放心,我们也不会去找他麻烦……除非他惹上我们。” 张元朝哼哼两声,闭上眼不想再说话了。 张母只是一个劲的哭泣,要说其与张元朝有多少敢情也不见得,恐怕更多的是源自于对未来的恐惧吧。 眼见张元朝不再言语,张母起身将二人送出。临出门前,张乐瑶陡然停住身子,冲着母亲说道:“母亲,你若不想留在张家,那我便带你去津门吧。” 张母苦笑摇头:“傻孩子, 你过得好便行了,不必管我。我若走了,你那些弟妹又有谁管?” 近亲结婚,剩下一大堆残障。若非张母养着, 只怕这些残障早就被那父子俩虐死了。 张乐瑶还想再劝说,此时张元奇领着一高道从外间进来,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夫妇二人出了内宅,便在庭院里等候。这会儿的庭院里泾渭分明,张家人面上愤恨,心中惴惴,守在正房门前;费景庭与张乐瑶停在西厢,与安通海、孙通玄叙旧。 不过说了几句,便又将话题转到修行上。 安通海感叹道:“景庭天赋异禀,不过数年便已是人仙。自顺治以来,景庭可谓修行界第一人。” 费景庭问道:“老高功如此说,岂不是顺治之后再无修行者修至人仙?” 孙通玄接话道:“正是如此。正一观钱汉典苦修一生,如今不过先天巅峰,便是晋升人仙,只怕也没多少年好活。便是如此,钱汉典可谓正一一脉二百年来第一人。” 费景庭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他怀疑还是系统的缘故,若非有系统在身,他也不会发现那蚀刻云篆天书的玉牌,继而发现云篆天书的妙用。 又有系统加持,斩妖除魔便会有灵机反哺。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偏偏费景庭修行到如今,从未欠缺过灵机。 不但如此,连带他身边的符芸昭与张乐瑶都沾了好处,如今一个因着服用了人参精而晋升人仙,另一个也修行到了先天巅峰。 云篆天书妙用无穷,费景庭却不打算再分享出去了。以九山顶为例,聚炁、收拢阴煞转换灵机,费景庭等人在山中修行,几年过去,分明感受到,九山顶的灵机与阴煞全都不同程度的稀薄了起来。 只怕此方天地再也支撑不起其余人等修行成仙。既然如此,分享出去又有何用? 费景庭拱手道:“我不过是运气好……两位老高功,不知正一一脉可有咒术研究?” 孙通玄问道:“景庭要咒术有何用?” 费景庭便将自己的揣测与用处说了出来。两位老道听罢了对视一眼,暗暗称奇。 “天界裂缝?” 安通海捋着胡须说道:“此前我就有此猜想……只可惜修为有限,不能一探究竟。”顿了顿,又道:“景庭于大上清观有恩,观中典籍尽可查阅。” “多谢老高功。”费景庭说道:“既如此,我们夫妇便叨扰了。” 这大上清观原本只是张家的家庙,什么事儿都是张天师一言而决。也因此,大上清观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内中单有一院,安置张天师从各地搜集的女子,当中既有佃户家的女儿,也有采买的清倌人。 这些女子便是生下孩子,也不算张家之人,待长大成年只能给张家为奴为婢。 天师印落在安通海手里,大上清观为之一肃,这些女子连带子女被强行迁走,连带观中混日子的道士都被赶走了不少。 眼见这张元朝一时半会死不了,夫妻二人便在孙通玄指引下去大上清观里借住。 略略安置,二人便进到书楼里,翻阅有关咒术的书籍。书楼里的道藏自然不是外面的大路货,奈何其中有关咒术的记载少之又少。 道门本就是先秦方术士、炼气士与巫蛊结合的产物,变成道门之后又极其鄙视巫蛊之术,认为其是邪门歪道,这有关咒术的记载自然也不会多。 翻阅一天无果,张乐瑶咬牙说道:“景庭,我身上便有咒印,不如用那天师印尝试一番?” “嗯?”费景庭放下书籍,看着张乐瑶道:“胡说八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受苦啊。” 张乐瑶却道:“不过受苦一时,若是能助景庭找到法子,那便没白受苦。” 费景庭一琢磨也是,自己在一旁看顾,有什么不对立马就能出手救助。只是天师印能借到,这咒法可没有啊。 张乐瑶好似看出了费景庭的想法,说道:“那咒法一准便在天师印里,非张家血脉不能用。不如借来天师印,我施咒,景庭在一旁观望。” “也好。”费景庭伸手将张乐瑶鬓角的头发收拢:“就是有些不落忍。” “我请愿的。”张乐瑶坚定道:“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景庭还是不要婆婆妈妈了。” 计议停当,夫妇二人便去找了安通海,求借天师印。人的名、树的影,费景庭言而有信,再说此前天师印就是费景庭给的,安通海没迟疑,当即就将天师印交在了张乐瑶手中。 张乐瑶握住天师印,以真气捻成丝探入其中,过了半晌,睁开眼道:“果然,内中有咒法。” 费景庭松了口气。 就听张乐瑶又说道:“可惜,我不能对着自己施咒,须得寻另一人方可。” 另一人?几乎没琢磨,费景庭便将目标锁定了。 “三叔啊,回头请三叔过来。” 二人盘算着翌日将三叔张元奇请过来,一起参详咒法根本。奈何事情有变,这一夜天还没亮,便有仆役奔赴大上清宫,通告当代天师张元朝羽化,终年六十三岁。 或许张乐瑶原本还有些悲切,可见了张元朝一面之后,过往念想的恩义尽数断绝。于是她只是点点头,愁眉不展,更多的是在担忧母亲张氏。 二人连夜赶到天师府,见了张元朝一面,又宽慰了张氏一阵。张乐瑶一直劝说母亲离开天师府,奈何张氏生于斯、长于斯,割舍不下此间,便只能作罢。 天师羽化,治丧自有科仪。这却不用费景庭夫妇操心了。那些张家人在张道恩怂恿下,想着还要过来找麻烦。 不想,张乐瑶只露了一面,便不再来天师府。倒是让张道恩既松了口气,又讨了个没趣。 他所在意的、重视的,在张乐瑶眼里不值一提。 天师故去不能说死,得说羽化。斋醮仪式能省则省,人家天师都羽化飞升了,那还斋醮什么?张元朝死去,不过一口棺材埋在龙虎山后山。真正重要的是天师继任科仪。 这几日天师府忙成一团,连带正一观与大上清观都忙碌起来。张道恩的天师之位没人跟他争,好歹天师也是正一如今名义上的头面人物,这继任仪式不能出差错。 费景庭与张乐瑶躲在大上清宫里,将忙里偷闲的张元奇找来,便要尝试天师府的咒术。 张元奇生性豁达,想都没想便应承下来。 这一日忙碌过后,晚间张元奇便找了过来。 众人打过招呼,张元奇便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试试吧。” 张乐瑶担忧道:“三叔,要不还是换我来吧。” 张元奇笑道:“你当初咒印发作,还是三叔我给你压下去的。且宽心,应对家传咒术,我比你有心得。” 费景庭说道:“三叔放心,我只是找出内中缘由,不会一直催发咒术。” 张元奇摆摆手:“快来快来,忙碌好多时日,我还想着尽快回西山万寿宫呢。” 张乐瑶手持天师印,咬了咬嘴唇说道:“那三叔你经受不住一定要告知。” “啰嗦。” 安通海、孙通玄在一旁观望,费景庭双眼开阖间开启了阴阳眼,周遭世界又变成了胶片老电影,斑驳的全是虚无界连通此界的裂缝。 张乐瑶横下心来,手持天师印念念有词。 费景庭瞧得分明,张乐瑶咒文念作第一遍,其体内真气便被抽取出一分,灌注天师印之内;念作第二遍,真气又被抽取了一分;待念作第三遍,天师印中陡然升腾起一缕不想黑气,兜转着一头扎进裂开的缝隙之中。 费景庭连忙看向张元奇,过了不到三分钟,周遭一条缝隙之中,陡然钻出一缕黑气。张元奇静心凝神,好似一无所觉,那黑烟瞬间钻进其背心,张元奇闷哼一声,陡然周身气机紊乱。 费景庭转头看向张乐瑶,却见其再次念叨咒文,那天师印中缕缕黑烟捻成丝,强行撑开一处裂缝,又从另一处强行撑开的裂缝透出来,连在张元奇身上。 费景庭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尸横遍野 四月间夜凉,张道恩却内心如火。他快步走进内堂,抄起案几上的茶壶咕咚咚便猛灌了一口。 有婢女上前道:“少爷,可要用饭食?” “嗯?”张道恩眼睛一瞪。 那婢女吓得顿时一哆嗦,一旁的另一婢女瞧出眼色,上前说道:“老爷,她说错了。” “嗯。”沉吟了半晌,张道恩摆摆手:“撤了吧,吃不下。” 天师继任大典定在三日之后,到时候他张道恩便是第六十三代天师了。想到从此偌大的张家由自己支配,张道恩便内心火热。旋即想起费景庭与张乐瑶,这火热的内心又凉了下来。 “贱婢!”张道恩忍不住破口骂道。 要不是张乐瑶,哪里会引来费景庭这个煞星?而今天师印被夺,只剩下嗣汉天师府的空架子,不但没法敕封道官,便是张家族人都管束不住。 这几年来,张家的卫队又聚拢了一百多人,除了四下从佃户家里讨租,便是到处锁拿逃出张家的族人。 他父亲张元朝好歹捧着天师印继任天师之位,轮到他这里便只能空着手上任……这成何体统? 奈何他自己本事低微,别说那煞星费景庭,便是那张乐瑶他都惹不起。想来想去,斗法斗不过,便只能想盘外招。 张乐瑶与费景庭的仇可以暂且放在一边,这天师印无论如何都得夺回来。这两年张元朝缠绵病榻,家中卫队都是张道恩在执掌。其中有不少三山五岳的豪杰,认识不少啸聚山林的绿林中人。 张道恩盘算的清楚,道法再高明又如何?修行一生,抵不过子弹一枚。只要袭击突然,没人能遭得住乱枪攒射。 外间传来喧闹声,没一会儿一条昂藏大汉便奔行进来,拱手道:“老爷,联系上了!” “哦?”张道恩顿时激动起来,他随意一挥手,冲着俩婢女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婢女领命告退。 张道恩立刻忍不住问道:“那边怎么说的?” “两万大洋, 陈大眼保证把事儿办得利落。” 张道恩有些不放心, 追问道:“他出多少人枪?” “整个寨子两百来号人手, 一百多条枪。老爷,别说是一帮道士,这么些枪就算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张道恩嗤之以鼻道:“你是不知道神仙的厉害。”顿了顿, 又道:“旁的也就罢了,我只要天师印。先给陈大眼一万大洋, 事成之后再给他另一半。” “老爷放心, 我跟陈大眼是老交情了, 这买卖绝对没问题。” 张道恩深吸了口气,略略放下心来。就如张乐瑶说的那样, 她这个弟弟色厉胆薄,刻薄寡恩,既向出手抢夺天师印, 又怕事败之后事情暴露, 于是乎才会花钱引了土匪来洗劫大上清宫。 “如此就好, 陈大眼没说什么时候动手?” 大汉回道:“这就不知道了, 不过陈大眼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将天师印拿到手。” ……………………………… 原来如此。 咒术施展一般需要几个步骤, 一个是指向,或用生辰八字,被咒之人姓名乃至贴身衣物、头发。 降头师的血咒有些特殊, 以死者残存气机为指引,指向杀害死者之人。 张家咒印, 以姓名为导引,指向姓名所有者的咒印, 引得咒印发作。 阴阳师土御门家的咒术更干脆,只需要一个姓名, 就能完成指引。 指引之后便是献祭,此等邪术,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得到匹配的施展能量。 血咒以寿命献祭,张家咒印以真气献祭,土御门家的咒术则以神魂为献祭——鸠占鹊巢,不论成功失败,总会有一方被赶出来的神魂会被莫名存在收纳。 最后的步骤便是施展与确认。 其中施展是通过虚无界,确认则需要施咒者来确认。 凡此四步,一条咒术便施展出来了。 其中献祭一项让费景庭尤为在意,看起来更像是供奉邪神。而那邪神,说不得便存在于虚无界之中。 古往今来,留存于世间的咒术不知凡几,此前费景庭从陈撄宁那里得了不少咒术,一一尝试过后,发现完全失去了效用。 而血咒、张家的咒印乃至土御门的咒术都还能发挥效用,莫非是因着献祭的邪神不同,一些邪神现在依旧横亘于虚无界,而另一些早就不存了?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费景庭还在思索,这边厢的张元奇却已经有些经受不住。 眼见三叔脸上沁出汗水,张乐瑶当即停了咒法。安通海立刻上前渡过一缕真气,帮着张元奇平复体内升腾、紊乱的气海。 孙通玄见费景庭失神,若有所思,当即问道:“景庭可是看出了什么?” “正是,”费景庭说道:“略有所得,不过只是一些猜测, 还做不得数。” 张乐瑶眼见三叔无事,松了口气, 当即问道:“可有用?” 费景庭点点头,笑着说:“有大用。” 他伸手一招,那天师印便落在手中,略略以真气捻成丝试探, 也不知张家所传的法印是如何识别的,费景庭的真气只能在表层徘徊,不得寸进。 将天师印递给安通海,费景庭说道:“真是多亏了老高功,先前得了护持肉身的法门,现今又隐约摸到了咒术的门道。” 安通海颔首道:“能有助益就好。” 孙通玄也道:“景庭师出净明,总归不是全真那些邪门歪道。既然已修成人仙,不妨更进一步。此前只当仙道渺渺,不想贫道认识之人竟然有望登仙飞升。” 费景庭摇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早。”顿了顿,又道:“张家咒印外人用不到,须得另寻一危害小的咒术。” “这却是不容易。” 大上清宫里秘藏的咒术不少,可大多已经失去效用。 恰在此时,张乐瑶心中一动,说道:“芸昭尤擅巫蛊之术,便是咒术也会不少。” 费景庭怔了下,感叹道:“这可真是灯下黑。等回头问问芸昭,兴许就能解决了。”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好似鞭炮的声响。 费景庭心中诧异,不年不节的,谁会在这会儿放鞭炮。转念一想,顿时悚然而惊。这哪儿是什么鞭炮?分明就是枪声。 张乐瑶惊疑道:“枪声?” 安通海腾身而起:“听声音就在外间,我去看看。” 张元奇翻腾的气海平复,只是略略思索,便年色难看起来。怒道:“莫非那逆子要来围攻大上清宫不成?” 这两日张道恩神秘兮兮,总跟手下护卫秘议,张元奇总觉得里边有事儿,不想竟然是袭击大上清宫!这张道恩到底想干什么? 孙通玄道:“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出去看看吧。” 不等众人起身,外间就有小道士奔行进来:“师伯,不好了,观外冲进来一群山匪,见人就杀,眼看就要杀过来了。” 安通海脑袋一阵眩晕,厉声问道:“山匪?可看清楚多少人?” 那道士哭道:“到处都是黑影,瞧着起码几百人。他们都有枪,师兄弟们顶不住,师伯快走啊。” “岂有此理!”安通海迈步就要去迎敌。 费景庭伸手将其拦下:“老高功,不如交给我来应对吧。” “景庭你……” 张乐瑶深知费景庭的手段,也道:“让景庭去吧,他应对的来。” 费景庭也不管这几人答不答应,迈步就走,几步走出书楼,身影遁入土中。与此同时神识外放,三柄飞剑破土而出。 神识感知之中,一团团暴躁的气机四下游走,时而略略停顿,便会发出一阵枪响。 正面放对,费景庭自然敌不过上百条枪,可暗中偷袭,却没人能伤到费景庭。 上百名闯入道观之中山匪,正四下追杀内中道士,当先的几个人刚进入大殿,就见前方青红光芒闪耀,心中正疑惑那是什么,便觉脖颈一痛,跟着大好的头颅便掉落下来。 哧~ 掩日发出耀眼的红光奔袭而去,一名刚刚放过枪的山匪正在拉动枪栓,那红光便透体而过。匪徒一声不响,浑身哆嗦着栽倒在地。 一旁的同伴正纳闷其怎么倒了,便见两道青光袭来,转魄斩过,持枪的右手被斩下,那匪徒刚惨叫出来,灭魂又来袭,瞬间便被斩成两半。 惨叫声络绎不绝,一众匪徒上一刻还在兴奋。这大上清宫多年积累,便是三清相都是鎏金的,也不知内中藏了多少金银。可下一刻,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乃至同伴被绞杀的场景顿时让这帮匪徒不寒而栗。 有匪徒胡乱开着枪退走,倒退中撞在一汉子身上。 “混账,跑什么跑?” 那匪徒扭头一看,差点没哭出来:“大当家的,弟兄们被那两青一红的光芒杀杀了几十条人命,顶不住了,肯定是那些道士放了鬼神出来!” “放屁!”陈大眼怒道:“你们身上都戴着天师府给的符咒,鬼神怎么能近身?”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匪徒被巨大的惯性抛出院落,周身上下没一处是完好的。 陈大眼看见那三道光芒,当即拿出一叠符咒胡乱抛洒。若是寻常鬼神,遇到符咒也就辟易了,奈何这三道光乃是三柄飞剑,那些符咒什么用都没有。 陈大眼眼见符咒无效,立刻变了脸色:“娘的,姓张的敢诓老子!” “大当家的,快走快走,迟了一准被那三道光给绞碎了。” 陈大眼咽了口口水,一言不发,扭头就跑。可惜进来容易,想跑却哪里还会这般容易? 外间匪徒死了大半,费景庭怕误伤他人,从地下遁出,驾驭青冥剑,化作遁光盘旋于大上清观之上。 御剑而行,目不能视,只能以神识感知。费景庭便收了遁光,径直手掐法诀,使了个御空术,高高在上悬停半空。 天目术指引之下,三柄飞剑有如屠戮机器,尽情收割着闯入其中的匪徒。 转眼间尸横遍野,费景庭瞥见十几个匪徒慌不择路的往外跑去,当即指引三柄飞剑袭去。 “啊……” 一声惨叫好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受不住的匪徒跪地求饶:“神仙老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那陈大眼倒是凶悍,眼见青光袭来,推了手下阻挡,自己扭头奔向门前的河道中。这厮倒是有些急智,想着跳入水中没了行迹,那三道光也就追不上了? 想法挺好,奈何身形刚奔到一半,便被掩日一剑枭首。这陈大眼盘踞赣江两岸十数年,历次官兵围剿都奈何其不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上清宫外。 眼见周遭匪徒尽数伏诛,只余下门前几名匪徒在涕泪横流,屎尿撒了一地。费景庭松了口气,身形飘落下来,三柄飞剑行迹放缓,环绕那残余的匪徒。 “神仙啊,饶命啊……” 费景庭冷着脸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几名匪徒还在措辞,红光闪过,一名瘦小的匪徒便被斩去了脑袋。 费景庭又问:“再问最后一遍,谁让你们来的?” 有匪徒赶忙喊道:“我知道,是天师府的人。” “天师府的人?具体是谁?” 那匪徒道:“我就隐隐听了一嘴……” 哧~ 青光划过,那匪徒鲜血喷洒,委顿在地。 “具体是谁?” 一众匪徒七嘴八舌说将起来,却指向一个名叫郭威的家伙,此人在绿林名头不小,现今投靠了天师府。 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张乐瑶、张元奇以及孙通玄、安通海等人听闻外间枪声停息,忍不住追了出来。 眼见尸横遍野,大部分是被斩杀的匪徒,就算如此也有二十几名大上清宫的道士遇难。 安通海、孙通玄自然是怒不可遏,便是张元奇都怒气勃发。 费景庭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指着几名匪徒说:“你们问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傻子也知道是谁指使的了。除了张道恩,还有谁会干出这等不靠谱的事儿?说不得张家老一辈也在一旁暗中怂恿了,成了自然好,抢回天师印;不成也没关系,东窗事发,废了张道恩,换成自家人当天师岂不是更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惩戒 残存的几个匪徒早已被费景庭吓傻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通透。 张乐瑶也就罢了,早就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行。那安通海、孙通玄两位高道气得脸色青白交换,显然是动了真火。 “不当人子!” 可饶是这老两位再如何生气,也无可奈何。不论怎么说,天师都是正一一脉明面上的领袖,他们总不好出手教训。 他们有顾虑,费景庭却没顾虑。见二人问完,费景庭便道:“二位打算如何处置张道恩?” 二人沉吟了好半晌,觉着怎么处置都不妥当,于是干脆说:“还是景庭拿主意吧。” 费景庭点点头,看向张乐瑶。张乐瑶轻轻摇头:“全凭夫君做主,不过总要给他留一条性命。” “呵,放心。”这种混账既然杀上一千遍都不嫌多,可碍于张乐瑶,费景庭又不能真的杀了。 略略思量,费景庭便拿了主意。三柄飞剑收回小世界,青冥剑握在手中,略略振颤便化作遁光冲天而起。 不过须臾光景,遁光按落天师府之中。那张道恩自觉处置得当,即便事情没办成也不会牵连到自己。心满意足之下喝了点酒,当晚便将府中的俏婢揽在怀里胡天胡地起来。 正当紧要光景,房门轰然炸开,吓得张道恩一哆嗦,紧忙抓了衣裳遮挡:“谁?” 费景庭信步入内,那婢女胡乱叫着,抱着被子缩在角落。张道恩眼见来人是费景庭,顿时心虚不已,眼神乱飘,偏偏嘴硬道:“混账,谁让你进天师府的?” 费景庭看着这不成器的货色,心中半点恼火的意思都没有。思量此人所作所为,简直就跟笑话一样。他嗤笑一声说道:“张道恩,你买通陈大眼的事儿发了。” “啊?”张道恩先是一惊,随即犟嘴道:“什么陈大眼?我根本就不认识。” “随你怎么说, 反正我认定你认识就行了。” 张道恩一怔, 随即怒不可遏道:“你怎么凭空污人青白?” 费景庭笑着说:“你这人很有趣, 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要耍流氓,我现在要耍流氓了,你又开始跟我讲道理……你当这天下是你家的?” 那张道恩还要张口辩驳, 费景庭却是懒得听了。一步上前,探出手掌抓向张道恩的丹田气海。 张道恩立刻躲闪, 奈何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 却无论如何躲都躲不开。 噗~ 一掌印在其丹田气海, 张道恩立刻感觉一股霸道的真气侵入体内,将自己丹田气海搅的天翻地覆。这也就罢了, 那霸道真气四下游走,将周身几处大穴经脉纷纷截断。 费景庭原本只想废掉张道恩一身道行,可转眼便瞥见床脚抱着被子梨花带雨的俏婢, 心道张道恩即便没了修为, 也可以仗势欺人。以这厮的性情, 也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的姑娘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真气下行,顿时将其肾脉割断。 撤下手掌, 张道恩倒退一步坐在床上,张口噗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费景庭!你废我修为!” 费景庭负手而立,平淡道:“这次看在乐瑶的份儿上, 只是小惩。下次再敢干出这等混账事,小心你的狗命!” 张道恩又不傻, 哪里看不出费景庭已经动了杀心。当即吓得讷讷不敢言,甚至连费景庭的眼神都不敢触碰。 事情已毕, 费景庭转身便走。须臾间便回了大上清宫。 刻下大上清宫里哀嚎声一片,白日间好好的师兄弟, 转眼就中了枪子。两位老高功领着人手四下忙碌,将道观中的尸体清理出去。 张乐瑶等候在原地,见费景庭归来,紧忙上前问询:“景庭,如何了?” 费景庭伸手摸了摸张乐瑶的脸颊,说道:“废了他一身修为。” 张乐瑶长出了口气。她虽性子反叛,可骨子里是个极其传统的女子。若非其父张元朝逼迫过甚,哪里会破门而出? 即便是破门而出之后,嘴上虽然强硬,可心里依旧盼着那对父子过得好。听闻只是废了其修为,张乐瑶这才放下心来。 左右张道恩不学无术,修道修得马马虎虎,这辈子是别想登仙飞升了。与其留着一身本事害人,莫不如废掉,从此安安稳稳在府邸之中过日子。 费景庭又道:“那咒术试验得差不多了,你明日去跟岳母告别,咱们回返津门。” “好。”张乐瑶若有所思。 知道她惦记着母亲,费景庭便说:“你明日再劝一劝,张道恩不是个好相与的。留在天师府中,你母亲还能过得去,那些弟妹只怕就……” “我知道了。” 二人不再多言语,帮着道士们清理尸体。 事后清点,大上清宫折损了三十三名道士、道童,被费景庭斩杀了二百一十七名匪徒。 两位老高功恼火至极,事情已经出了,幕后之人也惩戒了,二人便再也压不住怒火,径直出手将那残存的几名匪徒尽数斩杀。 转过天来, 费景庭与两位老高功告别, 安通海、孙通玄径直将两人送出大门之外。依依惜别一番, 这才告别。 旁的不说,昨晚要不是费景庭在, 只怕大上清宫会折损更多的人手。面对乱枪攒射,即便是安通海、孙通玄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费景庭与张乐瑶重临天师府,明日便要继任的张道恩干脆来了个避而不见。他实在是怕极了,生怕费景庭一个心气不顺就把他给斩了。 二人见了张母,又是好一番劝说。 奈何张母生于斯、长于斯,实在不想北行。张乐瑶红了眼圈,最后无奈,只得言语来日得空多回来瞧瞧。 诸事已毕,费景庭便卷了张乐瑶,御剑腾空,不到半天便折返了津门。 隐了遁光,认准自家方向,费景庭刚要落下,便瞧见符芸昭立在房顶上,怀中还抱着小安鼎,而后咯咯咯笑着便从房顶跳落下去。小安鼎不过一岁余,走路还不安稳,话也只会‘爹娘’两个字,此时却跟个小傻子一般,咯咯咯笑着,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遁光按落,费景庭眼见符芸昭要飞檐走壁上房顶,当即拦将下来。 “等会儿,你这是弄什么呢?” “景庭哥哥,你回来了?”符芸昭先是一喜,随即淡然冲着张乐瑶道:“你,你爹后事处理了?” 谷氂 “嗯。” 符芸昭这才答话道:“秋凤姐身子不爽利,这几日见风就打喷嚏。今日实在严重,就让关姐姐带着去了医院。” 难怪会把孩子交给不靠谱的符芸昭。虽然明知符芸昭身手高明,绝不会伤到孩子,可费景庭还是不放心,于是伸手接过来道:“哪有你这样带孩子的?” “怎么了?小安鼎可开心了。” 费景庭心说,自己这傻儿子是什么都不懂,回头懂事了,一准吓得屎尿横流。 转念一想,关熙怡与倪秋凤去了医院,那家中不是有胡七姑与小白蛇符蛟吗?就算猞猁那货都比符芸昭靠谱。 心中疑惑,费景庭抱着傻儿子往里走。 小安鼎却不想与费景庭亲近,扭着身子,挣扎着落地,随即胡乱奔行起来。进门一个没注意拌在门槛上,摔了个平沙落雁式。 这下符芸昭找到了由头:“哈,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可没让小安鼎摔到。” 小安鼎哇哇大哭,张乐瑶实在看不过,主动接过孩子,轻声安抚了一阵,小安鼎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这时,胡七姑与符蛟奔行下来,俩人虽然不好明说,可眼睛里的责怪满满,紧忙将孩子带着进了房中。 符芸昭气不过,与小白蛇拌了嘴,便气哼哼的进了自家房间修行。这主母带孩子,与其说是带,莫不如说是玩儿。 费景庭也不急着找符芸昭问询咒术的事儿,略略歇了下,便进到书房里回复真气。待到了傍晚,关熙怡带着倪秋凤回来,家中顿时热闹起来。 费景庭下来,问起倪秋凤的病情,关熙怡便说:“那西洋大夫说是鼻炎,给开了一些药。真是邪门,鼻炎都是秋冬发作,哪里有春天发作的?” 费景庭若有所思,说道:“可能是花粉过敏之类的。” 倪秋凤立刻点头说:“是啊,前一阵还没什么,最近开了花,迎风就打喷嚏流眼泪。以前从没这毛病,也不知是怎么了。” 旁人或许不清楚,费景庭却是知道的。他从前有个同事,生了孩子之后,莫名的就患上了蒿子花粉过敏的症状。这女同事看了几次医生,回来跟众人说,这是孩子给她增强了免疫力。 费景庭以为女同事是在说笑,还专门查了这个事儿。结果网上还真有这种说法,说是孩子会给母体提供干细胞,用于修补受损的母体。 于是有的母亲生完孩子免疫力增强了,有的记忆力增强了,不一而足。 眼前的倪秋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花粉过敏说起来只是小毛病,发作起来却实在让人忍不了。 费景庭想了下,小世界的药店里倒是有不少治疗花粉过敏的药物,可大都是激素类的,长期用肯定对身体不好。 他修道数年,入门便能内视,对身体了如指掌。便拉过倪秋凤,渡过去一丝真气,细细探查。 一番探查,倒是察觉出来倪秋凤脾气虚弱来。费景庭思量了下,抱着尝试的心态,以真气裹了些灵机送入脾脏之内,略略转圜,倪秋凤的脾脏倒是略略好转了起来。 咦?真有用啊。 他收回手暗自思量,看来古代修士将元炁看做万物基础也是有些道理的。物得元炁而非凡,人得元炁则润养。 不过一缕灵机,便能弥补脾脏的虚弱。若是经常得到灵机润养,这人自然也就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倪秋凤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顿时惊奇道:“奇了,这会儿倒是不痒了。景庭哥真厉害,连医术也会。” 张乐瑶笑道:“什么医术?不过是渡过去一缕灵机罢了。倒是秋凤你,不要整天闷在家里,时常四处走走。总不行走,再好的身子也得养出病来。” 倪秋凤也感慨道:“是呢。前年每日里我还打两趟拳,去年生了小安鼎就惫懒了下来。行,明日开始,早晚行拳。” 用过了晚饭,费景庭单独找了符芸昭。这丫头趺坐床头,闭目修行。 费景庭心中纳闷,等了好半晌,见其睁开眼睛才问道:“你已经人仙之境,照理不用入定修行了吧?” 符芸昭却道:“我在修习天目术啊。” 这天目术费景庭早就告诉过符芸昭,可这丫头尝试了两回,便觉无趣,自此便放了下来。 “怎么又想起修习天目术了?” 符芸昭娇憨道:“不知道,就是感觉这天目术日后极为有用。” 修行增强的不止是身体与法力,还有无感与直觉。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极为有用。 费景庭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说起此行的发现。符芸昭听得目不转睛,待听闻费景庭揣测的咒术本质,顿时插嘴道:“那岂不是说,研究透了咒术,景庭哥哥便能以咒术定位肉身,便是身处天界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正是如此,”费景庭说道:“大上清宫里藏着的咒术都不合用,你这里有没有合用的咒术?” 符芸昭想也不想便说道:“有呀,正好有一个和合咒。” 咒如其名,本是用作吵架夫妻间的小术。咒术发作,对方会不自觉的回忆起对方的好,怒气消退,思念泛起,便是隔着再远也无法阻挡。 这咒术源自卫姜的记忆,也不知卫姜是从哪里得来的。 “景庭哥哥,你要试试吗?” 费景庭当即点头:“好啊。” 面前的卫姜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道了声‘疾’,而后反复念叨咒文。 费景庭开了天目术四下观察,便见卫姜手中一道红线骤然奔出,透过虚无界的缝隙,从自己脚下穿出,化作绳结捆在自己脚上。 费景庭心中有所觉察,好似他只要周身劲气一振便会将那红线震断,但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绳结连在脚上。 过了一会儿,符芸昭收了术法,而后与费景庭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才道:“额……好像吵架才有用?” 费景庭心中却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愈发觉得眼前人是良伴,禁不住心头一热,凑过去揽住了符芸昭:“芸昭,咱们好几天没见了吧。” “嗯?”怔了下,符芸昭立刻眉眼弯弯,祖窍一缕神念抽出,朝着费景庭探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虚无界 “嗯……” 费景庭从睡梦中醒来,但觉通体舒泰。不想这和合咒还有这种功效! 后天返先天之时,要存心养性,七情六欲早已收发自如。等到了人仙之时,费景庭与符芸昭便很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如此,哪里禁得住经年累月的苦修? 不想,这和合咒却让二人找回了久违的冲动。 人嘛,相处久了总会有些审美疲劳。费景庭与符芸昭乙未年相识,到了现在已经六年了,距离七年之痒只差一年,还真就有些审美疲劳。 这和合咒打开了新世界,起先只是这俩货,而后费景庭与几个女子便一发不可收拾,胡天胡地了好些日子。 五月里,罢工的风潮不但没有平息,反倒愈演愈烈。沪上内外棉七场大班带着打手打死工人,打伤了多人,引得工人大罢工。此后沪上学生声援此举,又引得租界巡警四下逮捕进步学生。 非但如此,租界还出台条例,严重损害华夏工商权益,进一步激化了矛盾。这下不但工人、学生,便是民族资产阶级都坐不住了。 报纸上连篇累牍,听闻便是学校里也风起云涌。 到了月末,组织成员顾正红被英国巡捕枪杀,此举彻底引发了五卅惨案。 这时候的组织乃至整个华夏都极其稚嫩,还不清楚‘批判的武器永远比不上武器的批判’。 遍观历史,未曾有不流血的革命,费景庭也只能希望流的血能尽量的少一些。 报纸上连篇血泪,看得费景庭揪心不已,好容易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他便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虚无界之行吉凶难定,但总要闯出去。 以当今世界残存的灵机,只怕就算修炼到死,费景庭也无法得道飞升。 天气渐热,费景庭又等了些时日, 直到符芸昭的境界彻底稳定了下来。这才动了起身去往虚无界的心思。 他与符芸昭、张乐瑶商议了一番, 符芸昭依旧小孩子心性, 若不是有卫姜这个大敌在侧,需要留下修为高的来守卫家中,只怕这丫头便要吵着跟费景庭同行了。 张乐瑶从天师府回来之后就心思有些重。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道理所有人都清楚,可真正降临在自己亲人身上, 个中滋味也唯有自己才清楚。 “景庭, 你要一切都小心行事。不行就立即回来。” 言辞切切, 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费景庭心中暖流涌动:“放心,我不会胡乱逞能的。” 符芸昭却对费景庭有着迷之自信:“景庭哥哥乃是二百年来第一位人仙, 不论是修为还是术法都是拔尖的,哪里会有什么危险?景庭哥哥,你快一些回来, 我也想去天界瞧一瞧呢。” “好。” 计议停当, 费景庭却不能立刻起行, 总有些关系需要走动。梁先生照旧忙着讲学社的事宜, 最近正在为今年邀请哪一位西方学者而犯愁。 有了费景庭的资金援助,讲学社经费充足, 倒是不用急着扩充董事募捐。费景庭去看了梁先生一趟,只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什么建议都没给。 可惜的是, 这会儿梁思成已经跟林徽因一起去了美国攻读建筑学,费景庭始终没见到林徽因。 见过梁先生, 费景庭又去看了下卞先生。此前的牢狱之灾让卞先生低调了许多。军阀当道,小小商人, 一没兵二没权的,积攒再多的财富在军阀看来也只是案板上的鱼肉。 两样拳头药品销量喜人, 白药因着功效超强,甚至开拓了美国的市场。 听闻费景庭要闭关修行,什么时候出关还不确定,卞先生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出钱购置了一批原粉。 换做以前费景庭还觉得原粉这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可自从得了小世界,费景庭四下找寻,愣是在一家生物制药实验室里找出来好几十桶。 按照现在的价格计算,这些原粉只要出了手,费景庭立刻晋身豪富阶层。除此之外,磺胺类药物,青霉素类药物,各类原粉应有尽有。也亏着费景庭没敢轻举妄动,不然一准引来洋鬼子觊觎。 交割了原粉,费景庭又去看了看杨景林。这官迷自从下野之后,便没了别的追求。他跟人合伙开了新四公司,旗下地产遍布津门,每年单单是收租子就足够杨景林挥霍了。 这杨景林的确萎靡了一阵,俩月过后,最近又缓了过来。见费景庭登门,杨景林招呼得极为热情,话里话外询问,这会儿去南方会不会捞到好处。 算算杨景林的年岁,再算算民党得势的时间,费景庭摇了摇头,劝说杨景林还是安安稳稳当寓公吧。你当民党就那么好混?不是常先生的嫡系, 迟早得被排挤出去。没看胡汉民最近官司缠身吗?要说背后没常先生的手笔, 只怕胡汉民头一个就不信。 隔了两日,张少帅登门造访了一遭。要说张少帅可谓是春风得意,去岁还跟谷家四小姐打得火热,到了年初也不知怎么闹了别扭, 俩人掰了,而后没过多久,又跟赵四小姐打得火热起来。 这位张少帅可是典型的风流种子,这头搭着赵四小姐,那头跟蒋士云不清不楚。哦,这位蒋小姐也行四。也不知是不是张少帅的命数,合眼缘的全都是四小姐。 张少帅恭敬依旧,照例只是来看看自己的二妹妹张怀英。去岁九月之后,张怀英也没用考试,拿着费景庭的推荐信便去读了北辰大学。 可惜一身好根骨,如今修为没什么长进,张口闭口的尽是进步思想。张少帅很是欣喜,跟张怀英聊了好半晌才告辞离去。 关系该走动的尽数走动了,费景庭也收摄心思,当晚与众人吃了一顿饭,便宣布闭关。 夜里,费景庭御剑而行,卷了符芸昭与张乐瑶去到九山顶的山洞里,启动法阵,让洞穴之中灵机充盈。 费景庭给张乐瑶与符芸昭尽数种下和合咒,盘膝趺坐,看着两个女子说道:“好了,不论生死,这一遭总要去闯一下。不然实在是不甘心。” 修行一途,有进无退,谁人不想得道飞升?好容易修成了人仙,哪个甘愿百年后无疾而终? 谷場 “景庭哥哥且放心,这里有我守着,肯定不会让旁的动了你的肉身。” 张乐瑶言简意赅:“一切小心。” 费景庭点点头,便调息着闭上了双眼。张乐瑶一张符咒贴在费景庭身上,脚踢罡步,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施展普天罩大黑罩咒。 那符咒发动,顿时黑光流转,缓缓将费景庭吞噬、笼罩其中。眼见黑色罩子蔓延过来,就要笼罩眉心祖窍。费景庭神魂凝聚,瞬间从识海之内遁出。 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肉身身旁,虽说不是头一次了,可费景庭依旧感觉新奇。 神魂无眼,自然不能视物。费景庭只能凭借神识去感知周遭的一切。便有如身前的符芸昭与张乐瑶,感知之中便是两团浓烈的气机。 再比如自己的肉身,感知之中却是个盘膝趺坐的人形黑洞。神识扫将过去,什么反馈都没有。 这种状态怎么说呢?就跟潜艇在水下潜行,只能靠着声呐扫描,完全看不到周遭景物一个样。 费景庭停在二女身前,渡过去一缕神念:“我去了,尽快回来!” 言罢,费景庭以神识观望,眼见一缝隙骤然出现在身前,便不再犹豫,以神魂凝聚出一把剑,径直刺破缝隙,整个神魂身随剑走,破开缝隙钻入其中。 ……………………………… 神魂自缝隙穿过,瞬时间,猛烈的罡风卷着缤纷的色彩迎面撞击而来。那撞击之中夹杂着各色单独的魂魄。 袭击来得如此猛烈,费景庭哪里还维持得住人形?只能将神魂缩聚成团,靠着神魂里从肉身抽取的一点真气化作蛋壳抵挡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真气即将耗空,周遭的压力骤然一松,费景庭骤然闯入了一处莫名的世界。 神魂状态下的他,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只是感觉神识一暗,跟着便复苏过来。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就好似婴孩骤然在母体里苏醒的感觉一般。 不知怎地,费景庭心下异常安稳,感知着周遭远远不绝的能量破开真气形成的蛋壳,滋补着方才略略受创的神魂。 费景庭不知外间有什么危险,刻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停留在那里。过了许久,费景庭大着胆子收回真气,神识外放,而后轰的一声,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在神识之内。 既无天地也无日月,更没有山川河流,有的只是一片虚幻,那天罡与地煞之气结伴而生,又泯灭成最为纯净的灵机。 下方五彩涌动,好似海洋。仔细以神识辨别,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海洋?分明是三魂七魄浓郁到了极致,这才形成的魂魄海洋。 而那魂魄海洋最下方,又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费景庭神识扫将过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笔走龙蛇,分明便是先天符法,云篆天书! 那云篆天书极为广阔,覆盖了大片的魂魄海洋。让人惊奇的是,那云篆天书的成分竟然是极为精纯的魂魄! 也不知哪位高能之士施展了大法力,让那组成云篆天书的魂魄凝聚不散,且与周遭星散的魂魄泾渭分明。非但如此,再仔细辨别,费景庭还发现这云篆天书内中竟然流转着极为纯粹的灵机。 费景庭将神识延展开来,不同于在地面上,这神识好似入了粘稠的液体之中。在地面上费景庭神识外放出三五里轻轻松松,到了此间却缩短了很多。略略估算,能外放出去一里也就顶天了。 他心中疑惑,这云篆天书有什么用?莫非就是这云篆天书隔绝了虚无界与真实界? 转念便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这虚无界无边无际,浩瀚广阔,绝非人力能创造出来的。说不定亘古便有。 费景庭突然想起,历代飞升的道门前辈,总会以绝大法力为后背修行者搭设桥梁,这云篆天书莫非便是那道桥梁? 可惜神识外放不出多远,费景庭只扫到了两枚云篆天书,其中一枚还只是扫到了边际。 暂且将云篆天书放在一旁,费景庭仔细研究起了魂魄海洋。那零散的三魂七魄浮浮沉沉,有降有升。底层裂缝时隐时现,现时有些魂魄穿透缝隙落入世间,也有些魂魄穿将过来,进入虚无界。 这便印证了费景庭此前的猜想。所谓的地府,只怕是道门中人开辟出来的。便是没有地府,三魂七魄也自有归宿。那归宿,便是此间虚无界无边无际、浮浮沉沉的魂魄海洋。 费景庭心中暗忖:果然得来这一趟,不然某些猜测只怕到死也不会明了。 神魂缓慢修补完,费景庭的神魂重新圆满。他却惊讶的发现,不论如何努力,却再也无法吸纳此间精纯的灵机了。 肉身是肉身,神魂是神魂,费景庭当初也是误打误撞,在识海中与那土御门守正斗法,这才偶然从肉身抽取了一丝真气进入神魂。可那灵机的总量仿佛就是极限,此后再怎么抽取,也维持不变。 直到不断晋升,神魂壮大,才又抽取了一些。他当时就有些猜测,恐怕真气与神魂的交融,才是晋升地仙的关键。 奈何参同契按部就班的修行,只怕费景庭一直修到死也摸不到地仙的门槛。 收摄心思,收回神识,直到此时费景庭才发现自己形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再也无法维系人形,只成了一团圆润的光球,定在魂魄海洋之上。 啧,好好的人成了球,怎么看怎么别扭。他尝试着分出一条胳膊来,一丝力量刚刚要演化成手臂,旁边嗖的一声便飞过来一团光球,毫不客气的将那半成品的手臂吞噬了下去。 费景庭顿时神魂剧痛,当即以真气化作长剑,一剑便将那光球斩破。 神奇的是,那光球干脆分作了两个,一左一右四散而逃。费景庭顿时惆怅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别说修炼了,连动都没法动。而且周遭还有不少居心叵测的光球。 第三百八十六章 应龙 费景庭愁啊,响当当二百年来第一位人仙,结果刚进虚无界连动弹都没法儿动弹。 下方魂魄海起起伏伏,周遭感知之中几个跟他一样的球体随意徜徉。那被斩成两半的光球分作两个,一左一右逃出去老远。 结果左边逃的那个路遇一光球,那光球陡然胀起来,骤然便将小自己许多的逃走光球吞入。感知之中,那光球似乎极为愉悦,四下震颤着,体积增大了不少。 不过须臾,那光球好似消化了所得,略略停顿了下,选定身旁最近的光球,陡然便追了过去。一追一逃,俩光球逐渐跑出感知范围之外。 这该如何是好? 费景庭周遭略略平静了片刻,便有不知死活的光球朝着费景庭靠近过来。感知之中,这货体积不小,也不知吞噬了多少其他光球。 费景庭倒是想跑,可他现在连动弹都不能,更何谈逃跑? 急切之间,那光球已然靠近,身形陡然一胀,化作一块饼皮,朝着费景庭便卷了过来。 这要是被卷进去,岂不是就被活生生吃了? 费景庭当即调动神魂里积蓄不多的真气, 凝聚成剑,待那光球靠近, 剑刃斩将过去, 根本不给那货反应时间, 一瞬间便斩出去几十剑。 那货有如泄了气的皮球,硬生生被斩得七零八落, 几十号魂魄游散开来,费景庭明明只能凭着神识去感知,此刻却偏偏闻到了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 香味? 不待费景庭有所动作, 周遭其余光球靠近过来,各显神通,将那游走崩散的魂魄吞噬进去。 费景庭心中诧异,好像自己现在也是个光球, 既然这些家伙能吞,岂不是说自己也能吞? 当下抱着尝试的心思,探出一缕神念,将五色斑斓的一团魂魄卷了过来。 那团魂魄已然失去了意志, 只剩下精纯的能量与残存的记忆。魂魄入体, 费景庭整个神魂激灵灵一个缠斗,如饮琼浆一般, 神魂骤然壮大了不少, 非但如此, 便是神魂内蕴含的真气也陡然发生了变化。 此前费景庭从肉身抽取的乃是自身炼化元炁所得的真气,而此番却不同, 不得肉身补充, 从魂体里抽取出来的竟然是极其精纯的灵机! 神魂增长,真气变灵机, 杂乱的记忆浮过心头。 一世是老鼠,晚上出来找吃的被猫头鹰给吃了;一世是鲨鱼,结果被路过的座头鲸一巴掌扇飞;再一世是个汉朝的女子, 相夫教子, 未来得及享福便感染时疫而死。 那杂乱的记忆不及消化,费景庭便已经感知到自身神魂的变化, 继而生出强烈的念头:继续吃! 神识感知过去, 周遭的光球好似能感知到他的恶意, 纷纷四下逃散。 费景庭选定一个光球便要追击, 可半天也没挪动地方。 额……对了,他还是动弹不得。 啧,这就比较闹心了。 好半晌,神思总算恢复清明,费景庭悚然而惊。此间虚无一片,乃是以灵机与纯粹的魂魄所组成,自己要是继续吃下去,岂不是跟周遭的光球一个德行了? 发散思维,他吞了些许散碎的魂魄尚且没有什么,一旦吞噬过多的魂魄,那驳杂的记忆会不会到头来影响他的神魂?继而最后自己忘了自己是谁,就跟周遭的光球一样,一辈子飘荡其间,然后说不定哪天被更强大的光球吞掉? 还好自己动弹不得,这要是失了心智,一直吞噬下去,只怕结果会很糟糕。 费景庭静静的飘荡在那里,老鼠、鲨鱼与女子的记忆一一浮现,他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三魂七魄,神魂里糅杂了旁的魂魄。 他觉得这些旁的魂魄只怕将来会影响自己的修行,便化出长剑,以神识为导,忍着剧痛将那些杂乱的魂魄切割了出去。 难以言表的疼痛让费景庭的神魂剧烈震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团魂魄被切割出去,费景庭顿时感觉到无法诉说的轻松感。 参同契的功法只在肉身修行,乃至练就神魂圆满,至于在虚无界如何修行,根本就没有记录。 费景庭还记得自己来此间一为探寻,二则为继续修行下去。当务之急,乃是让自己动弹起来。可这没手没脚的, 怎么动弹? 暗暗思忖,还是首先的化作人形。 于是他收束神识, 魂体扭动起来,好半晌才分成上下两个球。而后继续变化,上头的打球凸起一块化作脑袋,又伸出两条胳膊;下面的小球逐渐拉长,分化出两条腿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景庭重新化作人形,身形却比之过往也不知矮了多少。 他动动手,动动脚,继而身形朝前飘了一小段。原来如此,此间灵机充裕有如海洋,魂魄本就轻,徜徉其间有如泡在水中。 双臂划拉几下,又朝前飘荡了一段。 费景庭心中暗乐,不就是游泳嘛,他以前没事儿总去游泳馆啊。双臂交替摆动,双脚来回踢踏,费景庭顺利的游动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神识四下扫过,魂魄海洋中那硕大的云篆天书露出原貌,那字迹费景庭认得,却是此前所得的玉简中有过记录。只可惜好似被腐蚀掉了一块,变得残缺不全。 费景庭心下揣测,莫非是因着残缺的缘故,所以这云篆天书不能发挥桥的作用,所以地上的后辈修士才无法用其中的术法? 他自觉勘破了一些门派、术法失去效用的缘故,正暗暗自得呢,便在此时,前方骤然疾速飘荡过来一团硕大的事务。 那东西凹凸有致,一准是人为造物,费景庭拼命游动,奈何那东西实在太过硕大,根本就是躲无可躲。 神识感知之中,那东西骤然撞了上来,费景庭顿时心里骂娘。还学会怎么动弹,莫名的就在虚无界撞车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神识先是略略一暗,继而骤然外放出去,感知范围陡然扩大的几倍。 魂体状态下的费景庭突然感知到自身的重量,翻转着朝下掉落。待落地,神识感知了一番,才发现此间竟然极其广阔。 脚下的地面有如实质,一条土路蜿蜒向前,两侧是枯败的植物。这地方灵机浓度比虚无界低了很多,却也比人世间的洞天福地高出不知多少倍。 土路后面,是一座破败城关,前方则是一座断裂的三层桥梁。 费景庭暗暗惊讶,这地方怎么如此眼熟啊?他快步奔行到了桥梁左近,神识探查一番,赫然发现一块写着‘奈何桥’的额匾。 谷謴 奈何桥?这里是地府? 说不上有多么惊讶,毕竟此前早已有过这番猜测,更多的则是释然。 上古之时,只闻天地鬼神,哪里来的神仙地府?神为道门先辈敕封,地府自然也是道门前辈所开辟。 只是感知着此间的破败,也不知这一方地府到底遭受了什么,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局面? 继续前行,不见十殿阎罗,有的只是一片连片的废墟。他正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前行,感知之中便有一硕大的活物从废墟之中抬起了脑袋。 那活物周身金黄,生有五彩羽翼,腹下生着五爪,身形硕大以里计算,费景庭在其面前就跟站在大象身前的蚂蚁一般。 神识略略触碰,对方便是一道神识碾了过来:“吃,吃了你!好饿,吃了你!” 费景庭悚然而惊,再也不犹豫,扭头就跑。神识感知之中,身后废墟之中腾起硕大的羽翼飞龙,张牙舞爪的便冲着费景庭追了过来。 还好这地府废墟费景庭走的不够深入,玩命奔行之下,在那城关断口之处寻到口子,费景庭总算是逃了出来。 也不知那龙是不是受了禁锢,亦或者因着别的缘由才不敢脱离地府,硕大的龙头堵住断口,死死的盯着费景庭,看着其游出去老远,而后眼见某个倒霉的光球飘过眼前,略略一吸便将其吸进了大嘴里。 费景庭神魂停顿下来,看着那地府碎片翻滚着飘远,心中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这尼玛实在太危险了,龙啊,而且还是一头恶龙!通体金黄,肋生五彩羽翼,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应龙吧? 也不知这货是怎么囚禁在了地府碎片之中,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 心中骤然浮现其对符芸昭的记忆,一张笑颜好似就在眼前:“景庭哥哥,你想我了吗?” 费景庭沉吟了下,随即判断出,一定是符芸昭那丫头对自己用了和合咒。 果然,神识一扫便察觉到不知从多远处连过来的红线。那红线没有实体,偏偏牵连在神魂之上。有好奇的光球过来触碰,却穿体而过。 费景庭想起此前的约定,心下悚然。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看来这虚无界的时间流速果然与人世间不同。他得抓紧了,先要找到壮大自身神魂的安稳方法。 ……………………………… 叮叮当当,炒勺挥动将铁锅里的菜肴装进盘子里,一双巧手又将盘子放进食盒之中。关熙怡盖好食盒,从集装箱房的厨房里走了出来。 石坪之上,殷金华与高达正在比划拳脚,呼呼喝喝打得热闹。这俩小的年岁只差了一岁,再加上女孩子发育的要早一些,于是乎殷金华足足高了高达半个头。 两人所用拳法不拘太和拳,其中更多的糅杂了形意拳的功夫。这却是费景庭此前断定两个徒弟只怕此生也修行不出什么名堂来,对太和拳所知又少,便从武士会学了形意拳,转头便交给了两个小的。 却说这俩孩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别看修行上没天分,但拳脚上天分极高。激斗了十几招,却是殷金华力量更强一些,一肩将高达撞飞出去老远。 高达也是皮实,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就站了起来。 刚放暑假的殷金华心中喜悦,揉了下刚刚被高达打中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如何?小师弟,你还差得远呢!” 高达虎头虎脑,不服气道:“你胜之不武,说好了比招数,结果使劲儿撞我。” 眼见俩人又要争吵起来,关熙怡拉下脸来教训道:“一天没个消停时候,早间还好好的,转眼就成了泥猴。快去洗一洗,要吃饭了。” “哦,知道了。” “我马上就去,二师娘。” 俩小的屁滚尿流,见了关熙怡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乖乖跑去洗涮。 关熙怡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提着食盒,聘聘婷婷朝着洞穴里走去。 学校放了暑假,原本张怀英也要跟着来的,结果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又跑去缠着张少帅,说是要为嫂子于凤至鸣不平。 张少帅的风流韵事到底是纸包不住火,传得沸沸扬扬。张怀英跟嫂子于凤至关系极好,哪里会看得惯围在大哥身边的妖艳贱货? 张乐瑶心知自己这个徒弟心思就不在修道上,索性便随她去了。于是乎俩小的就没了约束,但凡看不见,一准会闹腾起来。 高跟鞋踩在洞穴里,发出踏踏的声响,关熙怡身量高,又略略丰腴,身上穿着新制的旗袍,行走起来摇曳生姿,端地是风情万种。 走到洞穴深处,关熙怡便将食盒放在地上,将菜肴依次取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召唤道:“芸昭,该吃饭了。” “唔……吃饭了吗?”从天目术修行中回过神来的符芸昭舔了舔嘴角。 眼神渐渐有了焦距,打量了下关熙怡,随即莫名变得气哼哼起来。 关熙怡顿时就乐了:“还生气呢?” “不要你管,我就是生气。” 关熙怡好笑道:“你身量不足,穿这沪上传过来的旗袍自然不太好……回头我给你做一套洋装吧?你穿着一准好看。” “用不着!” 今年开始,沪上陡然流行起了旗装与袄裙结合起来的旗袍,因着凸显身形,首先便在舞女与娱乐圈流行开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报纸上专门拍摄了赵四小姐身穿旗袍的照片,顿时在津门引发风潮。 关熙怡经营过布庄,于裁缝一道有些了解,便自己动手裁了一套旗袍。而后其他人看着都说好,她便每人做了一套。 结果做将出来,倪秋凤穿着不出彩,却也算正常;张乐瑶与关熙怡极为出彩;轮到符芸昭就……一言难尽。 于是乎符芸昭就生气了,觉得旗袍这东西对矮个子太不友好。 当然,这只是女子间的小心思,权当打发时间的拌嘴。 关熙怡劝慰了一阵,符芸昭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食盒里拿出来的菜肴上。 看着她大快朵颐,有如风卷残云,关熙怡手托香腮,喃喃道:“都快两个月了吧?也不知景庭怎么样了。” 符芸昭略略一顿,手指头掐算了一阵,忽然叫道:“诶呀,险些忘记了。景庭哥哥说过,每隔五十天便发动和合咒一次。关姐姐你先等等,我得赶紧念咒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终于碰到个能交流的 待符芸昭睁开眼来,神思恍惚了一阵,脑子里全然是自己与费景庭过往的点点滴滴。 一旁的关熙怡却再也忍不住,追问道:“芸昭,如何了?” 符芸昭摇了摇头:“无事,景庭哥哥在天上挺好的。” 听了这话关熙怡嘴角直抽抽。往常里,这等话都是说给过世先人听的,也都是美化之后的言语, 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这话变得如此实实在在? 不管怎么说,听闻费景庭安然无恙,关熙怡放心了许多,开口便道:“菩萨保佑,景庭可得尽早回来。” 符芸昭乐了:“关姐姐, 你已经修了道,以后可不好再求菩萨了,还是好好求三清吧。” “就你话多!”关熙怡瞪了其一眼, 心中却毫不在意。 没修道之前,心中尚且对漫天神佛多少有些敬意,可越是修道,这敬意便愈发的淡薄了。盖因费景庭平日里灌输,神乃仙所敕封,佛不过是虚妄,且修不成阴神根本就没有来世。 便有如那黄邃之道长,油尽灯枯之际施展秘法转生寄魂,到底出了差错,魂魄虽然全然寄生在小儿体内,却失了记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符芸昭嘿嘿笑着,施了小术法净了手, 抄起筷子继续大快朵颐。山中本就清净, 一家子就这么几个人, 家长里短说完,便说起这俩月外间的大事来。 关熙怡气哼哼的说:“五月末英国人打死了不少人, 六月里又来了一遭。这些洋鬼子就没安好心, 我看就得跟景庭说的一样,团结起来将这帮洋鬼子都赶出去。” 五卅之后,英国人又在羊城弄出了沙基惨案。一战过去几年,英国似乎正在复苏,正将力量重新部署在亚洲。不是有那句话吗?虎死不倒威。 虽然一战将英国佬的家底彻底掏空了,可好歹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二德子,这会儿明面上没有哪国不开眼的敢惹英国……除了被封锁的苏俄。 等到了二战,英国佬才彻底被三德子扒了底裤,从此一蹶不振。以至于百年之后连三哥都瞧不上英国佬,一直憋着急要把丫挺的撵出五常。 六月末因着两起惨案,省港工人罢工,然后这几日为了声援省港,津门海员发起了罢工。 稚嫩的组织展现了力量,也消耗了自身力量,并且让民党中不少人忌惮不已。所以清理事件不是临时起意,绝对是蓄谋已久。 专心干饭的符芸昭将饭菜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这才说道:“外面乱不乱的咱们也管不着,我也不想管。关姐姐真要是看不惯,那就抓紧修行吧。” “哈?这也能跟修行扯上关系?” 符芸昭理所应当道:“等你修成仙,眼里便再也没有这种憋屈事了。” 关熙怡被噎得无话可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好了好了,你就别想了。对了,她跑去哪儿了?” 那个她自然说的就是张乐瑶。进门之前约法三章,起初倒是坚持了一阵。可后来架不住费景庭软磨硬泡,到底松了口。如今那房子早就退了,一帮子人住在一起。 可符芸昭与张乐瑶只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内心里提防得紧,可谓相看两厌。 关熙怡回过神来说道:“昨儿下了雨,乐瑶去山里采蘑菇去了。”顿了顿,关熙怡便皱着眉头说道:“这离了景庭真是不方便,吃喝用度都得去城里采买。芸昭,回头还得劳烦你跑一趟,家里没什么菜了。” 符芸昭却高兴道:“好啊好啊,正好馋烤鸭子了,回头去便宜坊买上几只。” 费景庭不在,这买东西自然要符芸昭与张乐瑶俩人轮着来。且俩人不管谁去,都得带着小白蛇符蛟。 没了袖里乾坤的手段,采买的东西便只能让小白蛇先吞进腹中。 此时的张乐瑶确在林中拾取蘑菇,小白蛇符蛟跟在一旁,比起闹起来无法无天的符芸昭,小白蛇更喜欢贴近性子娴静的张乐瑶。 一捧菌子丢进竹筐里,小白蛇喜滋滋用烟酒嗓道:“晚上做一道菌子蛋花汤,想来一定很鲜美。” 张乐瑶回头看了其一眼,笑道:“你啊,一天天心思全用在吃上了。” 小白蛇哼哼两声,说道:“不吃又如何?总归这辈子也修行到头了。总不能学关外姓常的化蛟吧?化蛟之后就得走龙,走龙又哪里那么容易?这天地元炁断绝,我怕到头来姓常的两口子谋划一场,到底成了竹篮打水。” 顿了顿,又道:“漫说是我,你看胡七姑可曾刻苦修行了?不跟我一样打着一样的主意?” “呵,你就是惫懒。” 小白蛇摇头晃脑,很是得意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论是老爷得了道,还是姐姐得了道,总归有我的好处。此间没了元炁,说不得天上还有,到时候再勤加修炼也不迟。” “你倒是通透。”张乐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既不服输。她与符芸昭明里暗里不知过了多少招,她平素本就不服人,哪里会让符芸昭比过去? 只可惜雷法修行讲究悟性,不是苦修就成的。上次不分胜负,还助符芸昭晋升了,待回头她晋升人仙,这比斗总要分出个胜负来。 正要说些什么,张乐瑶却陡然停下,朝着远处张望过去。那轻微的响动,显然是有人疾速而行。 定睛观望,却是个穿着袄裙的十多岁小姑娘,身形纵跃如飞,踩在树干上没一会儿就靠近过来。 纵跃之中全凭一口丹田气提着,小姑娘却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居然有人在,惊了一下,丹田气散了,当即惊呼之中摔落下来。 张乐瑶心中疑惑,出手一托将小姑娘接下来,略略感知,这小姑娘修为却是不低,竟然不在关熙怡之下。 她蹙眉问道:“小姑娘,你师父是谁?” “哈?”完颜童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我没师父,倒是有个教我修行的姐姐。”顿了顿,看着张乐瑶的容颜,完颜童记道:“大姐姐,你也是修行之人吗?” ……………………………… 虚无界。 静心凝神,收了和合咒,费景庭略略感知,神魂内留存的真气便已经消耗去了大半。 感知之中,那红线早已隐去,术法便没了效果。想来人世间的符芸昭应该已经收到自己的报信了吧? 暂且将杂乱心思丢在一旁,费景庭苦思着继续修行的办法。 谷郐 这虚无界浩瀚无边,下方能见到底,便是那魂魄海洋,朝上感知,却因着感知范围有限,不知情形到底如何。 费景庭不敢再胡乱走动了,方才那地府碎片里的应龙真是吓人,真要是跑不出来,只怕就得成了那应龙的肥料。 真是凶险啊。 要说虚无界灵机如此充裕,那应龙随便吞吐一阵便能吃饱,何至于如此饥不择食啊? 却说参同契功法直指地仙,可有关地仙的修行却只是按部就班,根本就没记录如何神魂入虚无界来修行。在大上清宫的道藏里也没发现有关的记载,所以这修行便只能费景庭自行探索。 实际上费景庭对参同契功法的后半部分极为怀疑。张三丰真人道号玄玄子,传闻元末明初之人,活了不少年岁。问题是费景庭如果无疾而终的话,估计活的年岁不比张真人少多少。 所以费景庭严重怀疑张三丰真人到最后到底修成了什么。人仙?地仙? 若是地仙也就罢了,若到最后只修成了人仙,那这功法从此就没用了。 暂且将疑惑抛在一旁,费景庭琢磨着如何在虚无界继续修行。这肉身修行,但凡是要修行内丹之术,都要冲破经脉,或者以点连线再成面,或者反其道而行之。 这神魂既无经脉,也无丹田,总不能凭空造出一套来吧? 诶?你猜怎么着?费景庭琢磨不出法子来,干脆就按照这种本办法,静立虚无界中,以那一点真气、灵机为引,生生在神魂里开辟丹田与经脉。 神魂一体,分隔出去便痛不欲生,这在神魂里开辟经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略略尝试,那痛彻骨髓的痛苦便激得费景庭神魂震荡。好在费景修行日久,好在人仙之后神魂凝练,不然一个经受不住,这种在神魂内开辟经脉的办法,很可能便会让费景庭魂飞魄散。 他生生忍耐着,仗着那一点毅力,以及对自身构造的熟悉,一点点的在神魂里开辟了一处丹田。 虚无界中无参照,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久的痛不欲生之后,这丹田总算开辟出来,费景庭却也无以为继。他神魂不稳,心知只怕继续下去就会神魂崩散。 无奈之下,只好停下来静待神魂稳定。 便在此时,一团光团从远处游走过来,主动探过来一缕神念:“我是杨轨山,你又是谁?” 嗯?莫非这是个人? 费景庭紧忙一缕神念探过去:“在下费景庭。” 原以为那光球会停下来与之交流一二,不想,那光球好似浑然没听到一般,继续飘远。路过别的光球,便主动探过去一缕神念。 还没出费景庭的感知范围,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个大光球,根本就不讲道理,胀起来径直将那传话的光球吞了进去。 费景庭瞠目结舌,悄然游走了老远,感知着那大光球四下冲撞,大杀四方,然后慢慢脱离感知范围。 哎,好不容易碰到个能说话的,也不知是不是神魂出了问题,自己打招呼了竟然不搭理。 神魂依旧不稳,费景庭便只能静下来等待。 不一会儿,又有一团光球飘过来,探过来一缕神念:“我是杨轨山,你是谁?” 费景庭:“……” 撞鬼了吗?莫非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还是说这光球具备时空之能,让时间倒流了? 自己明明感知到这货被吞了吧?仔细感知,费景庭却发现不对。这团光球看大小比方才小了不少,费景庭以真气凝聚成网,将其止住身形。 仔细观量,其内核只有零散的七个魂魄,始终无法聚合在一起,而且看着根本就没有神志。这东西莫非是有人强行捏合而成? 左右暂时也不能继续开拓经脉,莫不如去查探一番。这东西自那便飘荡过来,费景庭便松开那光球,朝着反方向追了过去。 也不知追出去多远,路途中也遇到了几个差不多的光球,都在传递同一个信息:“我是杨轨山,你是谁?” 天杀的杨轨山,这是跟虚无界里炸鱼呢? 费景庭突然犹豫起来,也不知那杨轨山是不是在钓鱼。自己要是贸贸然冲上去,万一被人家给吞了怎么办? 恰好此时神魂重新圆满凝聚,他便停将下来,开始开拓第一条经脉。 这开拓经脉却是比开拓丹田痛苦小了不少,费景庭正费劲的开拓着呢,感知之中一团光球疾速飞过来,停在费景庭身前,而后一道不讲道理的神念探了过来:“我是杨轨山,你是谁?” “你是复读机啊!”费景庭恼了。 那光球过了半晌,又是一道神念过来:“复读鸡是何物?能吃吗?” “诶?”费景庭慌忙停下修行,神识感知之中,一团硕大的光球就停在身前。 “你就是杨轨山?” 神识丢过去,跟着对方反馈回来:“你还没说呢,复读鸡到底是什么?” “不重要了,你是人?” 那光球沉默了一阵:“以前是,现在却不好说了。” 费景庭很是开心啊,之前与符芸昭用和合咒,便说明地上过去了足足五十天。至于现在,起码俩月打底。这么老长时间,他在虚无界里倒是碰到过有神智的东西。 可不论是那些缝合怪一般的光球,还是地府碎片里的应龙,都是充满了暴戾。一言不合……不对,根本就不发话,看你弱小就冲过来要吞了你。 不容易了,飘荡这么久,总算碰到个能正常交流的了。就算打听不到修行的法子,哪怕打听打听这虚无界的消息也是好的啊。 他心情激动之下,探过去神念说道:“见过前辈,在下净明费景庭,不知前辈何门何派,又是哪朝哪代的高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是人仙? 吹吹打打,一路前行,送葬的队伍终究到了京城西郊的墓地。撒过最后一把纸钱,李景林亲自动手覆土,卫姜却只站在一旁。 宋唯一老爷子到底没熬过这个夏天,依着卫姜的意思,人死如灯灭,一口薄棺装了皮囊, 随意下葬就好。可李景林哪里会同意?不管是为了宋唯一的脸面,还是自己的脸面,这丧事都得大办。 如是,卫姜披麻戴孝,李景林军装上缠了白布,算是将宋唯一老爷子发送了。 坟丘覆过土,墓碑立好,李景林摘了军帽恭恭敬敬跪地磕了三个头,一旁的卫姜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冷漠的站在那里。 雇请的送葬人手扯了白布已经往回走了,此间只余下卫姜与李景林,远处还站着一排奉军护卫。 李景林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戴好军帽说道:“可惜了,师父一身的功夫……天不假年啊。” 李景林奉军将领出身,痴迷国术。也是去岁随着张大帅进了京城,听闻宋唯一隐居在市井间,干脆几次探访,以诚意打动了老爷子宋唯一。奈何这人岁数大了,根骨实在一般,实在没有道缘。 停了下,眼见卫姜不答话, 李景林忍不住了:“师姐,师父去了, 咱们这一门就剩下咱們俩了。以后有事尽管招呼,你师弟我好歹混得还不错,总能搭把手。” 卫姜恬淡道:“有心了。” 李景林舔了舔嘴唇,对这个清冷寡淡的师姐有些摸不透。临终之前,宋唯一倒是吐了口,先是惋惜李景林不能入道,跟着警告他不要跟卫姜往来过甚。 李景林始终没细究,倒是暗自琢磨了不少。莫非是师姐这跟谁都不亲的性子?还是说师姐入了道,跟自己是仙凡两隔?只是看师父宋唯一的眼神,总有些不太对。 他痴迷国术,此前一直对道门嗤之以鼻,以为都是画鬼画符懵人的牛鼻子。可师父宋唯一出身武当,他可是亲眼见过师父病恹恹的身子,提剑一剑过去,隔着三五米便将一排蜡烛生生给灭了。 这等修为,已经不是国术可以解释的了。由此,他对道法分外好奇。 “师姐, 听师父的意思, 你入道了?” “嗯。” 李景林又问:“不知师姐现在是什么修为?” “人仙。” “……”李景林心里直骂娘。你好好的站我面前, 跟我说你是神仙? 转念一想,算了,这师姐性子古怪,惹不得,干脆顺着其性子往下说吧,左右也是好奇道法。 “额……师姐,不知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看看什么是道法?” 原以为卫姜会拒绝,不想卫姜转过头来看了其一眼,点点头道:“好啊。” 说着,略略一勾手指,李景林的随身佩剑便苍啷一声出窍,落入卫姜手中。那卫姜只是随即挥舞了一下,便见一道亮白剑芒斩出,飞出去十几丈远,转瞬便将一棵枯树斩成了两半。 周遭境界的奉军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要刺杀李景林,当即解下枪械四下境界。 李景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手可是比宋唯一还要厉害啊。眼见四周卫兵慌乱,李景林提着嗓子嚷道:“都踏马慌什么?我师姐在试剑呢,该干嘛干嘛去!” 一嗓子喊出去,卫兵平复下来。 那卫姜随手将佩剑丢回来,李景林接过,但见那上好的精钢宝剑上面寸寸裂纹。 “嘶……”饶是纵横沙场许久的李景林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从前学的功夫全都是花架子。 那花架子再厉害又如何?隔着十几丈一剑斩来,躲都躲不开,这才是无上的功夫啊! 他眼热不已,想起方才卫姜说自己的修为是人仙,心中不由得怀疑,莫非师姐真是人仙? 卫姜清冷的眸子扫了其一眼:“怎么?还想见识一下?” “额,师姐要是方便的话……” “方便。”卫姜随手抓住李景林的胳膊,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下一刻李景林眼前一黑,待恢复清明之时,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闹事之中。 四下看看,那不是前门楼子吗?怎么一晃眼就到了京城里? 李景林吓坏了,这真真是神仙手段啊。他激动不已,师姐如此厉害,那自己日后岂不是…… “别想了,你根骨不好,年龄太大,这辈子没指望了。” 李景林顿时郁闷不已。 卫姜好似想起了什么,原本清冷的眸子突然灵动起来:“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嗯?” ……………………………… 九山顶。 符芸昭瞧着面前的小豆芽纳闷不已,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就给拐了来?” 张乐瑶还没发话,小白蛇符蛟就忍不住拌嘴道:“怎么就拐了?姐姐你仔细瞧瞧,这小姑娘身上的法门是不是你那胎息法。” “嗯?” 符芸昭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胎息法修行之时,呼吸自有韵律。修行时间长了,自然平常呼吸也带着一股子特有的韵律。 符芸昭只是略略观察了下,便认定这小姑娘的确习练的胎息法。 她皱着眉头问道:“你哪里学会的胎息法?” “姐姐教的。”完颜童记有如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起初在林中相遇,说话还好好的,张乐瑶与符蛟还算礼貌。可符蛟看破了其修行法门,立马变了脸,过来便要擒了她。 完颜童记平素知书达理,一直扮得好孙女。今日也是果洛麻麻外出走亲戚,完颜童记托词身体不舒服便留在了家里,而后用了法门让丫鬟昏睡,这才跑出来疯玩。 哪里想到,疯玩一阵就碰到了歹人。她平生第一次跟人动手,动手之时难免有些慌乱,术法丢得乱七八糟,气息紊乱。结果被符蛟点了穴道,封了周身真气,而后有如提溜小鸡崽子一般给拎到了洞穴里。 刻下完颜童记都快哭了,想起西游记,便认定此间一定是蜘蛛洞,这些女子全都是蜘蛛精。说不得一会儿便会将她打杀了。 “你姐姐叫什么名?” 完颜童记沉吟不语,生怕说了名字,符芸昭便会用秘法诅咒,连累了卫姜。 谷窋 “可是叫卫姜?” 完颜童记眨眨眼,有些傻眼。 符芸昭顿时怒不可遏:“呵,我就知道一准是她。她现今在哪儿?肯定躲在京城里吧?” 完颜童记有些茫然,干脆不言语了。 符蛟恼火道:“姐姐,那卫姜就在左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打上门来。” 符芸昭却浑不在意,一挥手,道:“怕什么?我已经是人仙了,还能被那拿锄头的吓到?” 张乐瑶蹙眉道:“景庭不在,那卫姜手段诡异,怕是不好对付。” 符芸昭却自信道:“不怕,此间元炁断绝,她便是再如何厉害,几年光景又能修行到什么境界?大差不差,顶多也就是人仙。她又是个胆子小的,肯定不敢跟景庭哥哥一样神魂闯入天界。此前大理地震,卫姜摆下大阵收取先天一炁,如此费事便是明证。 都是人仙,她会的我也会,近来我还修了别的法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符芸昭平素不靠谱,可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张乐瑶盘算了下,若果真如此,即便打不过那卫姜,也能守得住此间洞穴。她目光越过符芸昭,看向通体漆黑,趺坐在那里的费景庭的肉身。心中暗自祈祷,只盼着主心骨费景庭赶紧回来。 符蛟看向鹌鹑样的完颜童记,说道:“姐姐,这小姑娘怎么办?” 符芸昭哼哼两声,起身绕着完颜童记转了一圈,说道:“还能如何?自然是扣下来当人质。” 完颜童记先是松了口气,跟着哭了起来:“我,我偷跑出来的,果洛麻麻要是找不见我,肯定急坏了。” 可任她如何说,这些蜘蛛精都不打算放其回去。 ……………………………… 虚无界。 大团光球神念递将过来:“大明,武当,杨轨山。” “武当?”费景庭心道,武当山上的道观多了,谁知道是哪一派的? 那光球却言之凿凿,神念递过来:“武当就是武当。” 费景庭忍不住说道:“武当山上道观众多,派别混杂,不知前辈是哪一派?” “就是武当。我跟师父上武当的时候,道观都毁了,那些年只有我们。” “敢问尊师是?” “张三丰。” 费景庭神魂剧震,敢情面前的光球竟然是张三丰的弟子? “见过前辈!”费景庭很客气,因为他根本功法就源自张三丰。虽说是系统给的,可说到底是得了张真人恩惠。 “客气,敢问道友又来自哪一年?” “不好说……大明亡了是大清,大清也忘了,现在是民国。我与前辈差了差不多三、五百年。” “原来如此。”那光球伤感不已。 也是借着神念来回传递的光景,费景庭略略试探,便发觉杨轨山神魂有些星散,且周身吞噬了太多的魂体。莫非对方便是以吞噬魂体为修行法门? 他将疑惑问出,那杨轨山叹息着说道:“说来惭愧,我与师父在山中修行,可惜天不假年到了寿限,不得已修了阴神,而后由师父送进这天界之中。 不想,这天界却早已不是天界。也不知遭逢了什么,地府碎成几块,天庭不见踪影。四周全是无智的魂体,上面更是异常凶险。我在此间修行了一阵,自觉有些长进便朝上探查,结果便遇一大凶,被夺了一魂三魄,险些神魂崩散。不得已才吞噬周遭魂体,苟延残喘至今。” 原来是修了阴神,以鬼仙之姿,被送入此间。费景庭暗自琢磨着,杨轨山现今的修为不好说,但既然修行了一阵,自认为有长进,说不得是在虚无界修成了阳神。 便是如此,向上探查竟然还被莫名的东西差一点吞了。 幸亏自己谨慎,这要是贸贸然朝上走,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成了大凶之物的养料。 杨轨山说道:“我如今神魂星散,再也无法继续修行,便只能浑浑噩噩在此间飘荡。不想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原来如此。”费景庭说道:“不知前辈遇到的凶物是何物?” “不好说,其速太快,还来不及探查便被咬了一口。感觉好似恶蛟。”顿了顿,杨轨山有些好奇道:“道友出身净明?稀奇了,那魂魄海中,净明一派的云篆天书早已被腐蚀干净,按说道术便断了传承,道友是纯以内丹术飞升此界吗?” 费景庭赶忙道:“在下恩师是净明剑仙一脉。” “原来如此。” “另外,在下修行的根本功法却跟张真人多有关联。” “嗯?” “我修的是张真人改的参同契。” 杨轨山沉默了好一阵,丢过来一缕神念:“那参同契竟然真能修行?” 嗯?这是什么意思?费景庭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又一缕神念丢过来,杨轨山道:“当日师父阳神出窍,遨游天地,还入此界观望了一阵。两界光阴不同,我只当师父羽化了,便将师父草草下葬。不想师父适时而归,这才没铸下大错。” 好家伙,张三丰差一点被徒弟弄成铁拐李啊。 “师父返回之后,心有所感,重观参同契,便推敲了一版功法。此功法需先行之人代为筑基,预计修成之后可至地仙之境。功法推敲出来之后,师父便传给了几位后入门的师弟。奈何此功法太过霸道,对天分根骨要求过高。十余名师弟仅有一人踏入门槛,却只修到炼炁化神便修岔了。师父不得已,打散其修为,重新修本门功法。这参同契便搁置在了一旁。” 费景庭有些发懵。好家伙,原来这参同契是张三丰胡乱推敲出来的。他自己没修行,传授给一群徒弟,十多个人里头只有一个入了门,结果修行还出岔子了。 他暗自琢磨,自己这一路走来得多不容易啊?原以为是高明的法门,不想却是个未曾尝试的试验品……难怪后续功法没了指引,根源在这儿呢。 那杨轨山问道:“道友既然跨入此界,想来起码修成了阴神吧?” 费景庭老实道:“不才已经修成了人仙。” 面前的光球顿时紊乱起来,时而显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时而又显露出硕大的虎头。 “你是人仙?” 第三百八十九章 悲催的杨轨山 杨轨山本是元末人物,跟着张三丰修道。 元朝数尽,明主未立,张三丰又结庵武当山。居武当搜奇揽胜,见遍山宫观皆毁于兵火,乃言“此山异日必大兴”。遂领道众将各处宫观废墟一一清理,草创庙观以延香火。 在武当立观之后,张三丰又收了几个徒弟, 如邱元清、卢秋云、张振洋、叶阳、张景涛、孙碧云等。 杨轨山一直跟在张三丰身边,虽无开山大弟子之名,却有其实。这见识自然是不凡,所以听闻费景庭乃是人仙修为,这才惊诧莫名。 “前辈很惊讶?” 那光球思量了好半天,渡过来一缕神念:“难怪窥不破虚实,却是修为高深。费道友,敢问人间界元炁可复苏了?” “未曾。”费景庭说道:“非但未曾复苏,如今甚至都断绝了,也只有洞天福地之内才残存丝丝灵机。” 杨轨山感叹不已:“哎,师父老早就说这天地元炁早晚就有断绝的一日,不想几百年间就彻底断绝了。” 杨轨山娓娓道来,却是说了不少密辛。 天地元炁什么时候开始衰弱的,这事儿不好确定,盖因修行者到底还是小众。但据张三丰言语,唐末之时,就有道士言语元炁日渐稀薄了。 待到了两宋之时,龙虎山张家的张继先开创了雷法修行,与此同时邱真人则创立了全真一脉。 何以至此?那是因为天地元炁日渐稀薄,原有的修行法门再也修不成仙了。 再往前推敲,先秦两汉之时, 方术士餐风饮露, 以食炁法修行。那时外丹术极为红火,一粒九转仙丹立马就能让凡夫俗子登仙飞升。 后来炼丹术没落了,也是因着元炁日渐稀薄,没了灵机蕴养,世间再无可以练就仙丹的奇珍异草。 两汉之后,两晋便有了内丹术的雏形,至两宋之时,这才得以确立主导地位。 杨轨山跟着张三丰勤勤恳恳修行一生,到底只修成了阴神。而当时张三丰真人也仅仅是人仙修为。 “师父冒险以阳神送我阴神入这天界,约定好了来日飞升,必定寻了我一道去那九天之上。奈何我在此等了几百年,始终没等到师父。也不知师父是不是出了变故。” 道藏中记载,张真人蒙元至正年间便修成了阳神,一直到明朝永乐年间还有其出没的消息,甚至跑到小道观里,被当地人称呼为邋遢道人。 真要按着记载,张真人年岁在一百五到两百四之间。费景庭心中也不好确定,张真人最后是不是飞升了。 他将所知告知杨轨山,后者思量了半晌, 才渡过神念说道:“师父早早修成人仙,想来最后是飞升了。哎,只怕师父在这天界四下寻了许久,始终没寻到我吧。” 虚无界广阔,费景庭在这里逛了好久才碰到杨轨山,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般。想来张真人便是修为更高,想要寻到杨轨山也不容易。 杨轨山道:“若非我胡乱试探,丢了一些魂魄,破了师父留下的术法,哪里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时也、命也……” 费景庭可没工夫跟杨轨山在这儿感叹时也命也,他在这虚无界都好几个月了,至今没摸到修行的法门。这要是继续拖延下去,人间界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呢。 卫姜那个疯子始终隐藏踪迹,至今也不知在谋算什么;再有肉身虽然短暂护持住了,可时间长了难保会不会出现问题。 于是他赶忙问道:“前辈,敢问前辈在此间是如何修行的?” 杨轨山道:“这却如何分说?我跟师父修的是金丹一道,讲究按部就班。到了此间不得已才胡乱吞噬,弄到现在不人不鬼,魂体星散。” 敢情这位也是个糊涂鬼。 “不过道友修的是参同契,这功法我看过,按说按部就班就可平稳修至地仙……哦,是了,人间界没了元炁,只怕修成人仙都不容易。” “前辈明鉴,人间界已经二百年不曾有人仙了。” 杨轨山叹息着渡过来神念:“这我却无法帮忙了。当日师父阳神遨游天地,进了这天界之中,回来之后只说此间凶险,不好修行。其后多次遨游,想要探访出修行法门。奈何我早早羽化,所以不知师父最后有没有推敲出来。” 得了,张三丰来了几趟也没修行成,那自己该怎么办?他琢磨了下,干脆将自己的推测与尝试说了出来。 那杨轨山分外讶异:“还能如此?只怕此中极为凶险,一个不慎便会魂飞魄散。道友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妙。” “嗯,多谢前辈提醒。” 杨轨山不想再聊了,黯然神伤读过来一缕神念:“师父便是飞升了,也会在此间留下音讯,我再去找找。费道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纯粹是客气话,虚无界太过广阔,再想碰到可就不容易了。 辞别大光球杨轨山,费景庭生怕这杨轨山失了智,回头再把自己给吞了。于是游走出去老远,寻了个光球稀少的地方,这才停将下来,继续修行。 丹田已开拓,接下来便是开拓经脉。一样钻心的疼痛,可这回凶险却少了许多。 如此,吸纳此间灵机,化作真气为针,刺破神魂内,好似雕花一般开拓经络。待神魂不稳便停下来歇一歇。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景庭终于雕刻出完整的小周天来。 他暗暗激动,鼓动丹田,神魂鼓胀开来,肚子凸起来老大一块,尝试着吸纳此间充裕的灵机。那灵机被吸纳进来,进入开凿的丹田里,又随着经络游走。 一个小周天下来,别说,这体内的灵机还真就多了几分。 他暗自惊喜,心道有门儿! 继续修行下去,又运转了几个小周天,神魂内的灵机却丝毫不见长。 费景庭停将下来,郁闷非常。心道莫非灵机增长,只是因着神魂里开凿的丹田与经络? 若果真如此,那岂不是说,自己要把神魂雕花镂空,才能吸纳更多的灵机? 这开拓小周天就要了半条命,要是开拓出大周天,乃至奇经八脉,岂不是自己的小命十停了去了八停? 便在此时,神识感知之中,远处又有硕大的物体飞将过来。费景庭学乖了,知道大多数的东西都不会浸入魂魄海洋之中。盖因浸入其中的,大多都被腐蚀同化成星散的魂魄。 于是乎费景庭向下游动,停在魂魄海洋之上,只待瞧见不对立马就躲进魂魄海洋里。 神识感知之中,那硕大的物体好似一座山一般压将过来,可谓遮天蔽日。 费景庭暗自勾勒形状,琢磨了半天,这东西好像是一座山? 谷巖 ……………………………… 倪秋凤端着两盘饺子快步进入洞穴深处,杏眼先是越过符芸昭看了眼其身后的黑影。那便是被黑罩法罩住的费景庭了。 眼看已经入了秋,费景庭照旧没动静,倪秋凤心里有些焦躁。连带着两日小安鼎调皮起来,她也没了好言语,昨日更是狠狠的抽了屁股一巴掌。 收摄心思,将饺子放在桌子上,倪秋凤道:“芸昭,吃饺子吧。” “什么馅儿的?” “三鲜的,这一盘是牛肉的。” 符芸昭搓搓手:“诶嘿嘿,我爱吃牛肉的。”抄起筷子不顾滚烫的饺子,夹起来便丢进嘴里,嘶嘶呵呵半晌才吞咽下去。 倪秋凤嗔怪道:“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顿了顿,看向一旁鹌鹑一样的完颜童记,倪秋凤道:“小姑娘,你也吃一些吧。” “额,谢谢。” 道谢之后,偷眼瞥了下大魔王符芸昭,见其根本就不看自己,这才小意凑过去,抄起筷子缓缓吃了起来。 斜眼瞥了其一眼,符芸昭说道:“我就纳闷了,你被扣在这里一个多月,怎么你那便宜师父就不着急?” 完颜童记委屈得快哭了。辩解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卫姐姐哪里知道我去了哪里?” 符芸昭眼睛一瞪,呵斥道:“少作怪,你当我不知道那女人能掐会算?” 长这么大,完颜童记唯一任性一回,不想就被绑了票。好好的大家闺秀,被一群妖精困在山洞里,有家不能归。 一想到果洛麻麻不知急成什么样,完颜童记就委屈的直掉眼泪。 符芸昭呵斥道:“哭什么哭?你要想早点回家,那就快点把那恶女人引过来。” 完颜童记瘪着嘴不说话。 一张纸鹤骤然飘进洞府之内,兜转一圈儿停在符芸昭面前。符芸昭随手摘下,展开来扫了一眼,嘟囔道:“喊一嗓子的事儿,非得用符咒传信,臭显摆。” 倪秋凤却是识货的,问道:“乐瑶找你?” “嗯,我出去下,你先看着她。” 符芸昭起身往外便走,蹦蹦跶跶跑了两步又兜转回来,抬手点中完颜童记丹田,封了真气运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这下跑不掉了。倪姐姐受累。” “呵,快去快去,我还等着回去带孩子呢。” 丝毫不理会噘着嘴的完颜童记,符芸昭快步出了洞府,抬眼便瞧见石坪之上,俩小的带着更小的正四下疯玩。猞猁那货现了原型,乖乖当坐骑,驮着小安鼎缓步转圈子。 小安鼎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咿咿呀呀兴奋喊着,偶尔还会蹦出来一个词儿:“驾!驾!” 目光扫了一圈儿,先是瞥见山崖便伫立的张乐瑶,继而看见其身旁的费景庭……嗯,费景庭? 圆眼一瞪,三两步蹿过去,无视费景庭的格挡,伸手便掐住其腮帮子,呵斥道:“作什么妖?谁让你变成这种样子的?” 那费景庭一开口却是小白蛇符蛟的烟酒嗓:“撒手,你当我乐意?乐瑶非得逼着我变化。” 符芸昭更怒了:“她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是谁的蛇自己心里没数?” “再不撒手我发飙了!” “你飙一个我看看,说不定能飙出龙角来呢!” 张乐瑶被这俩活宝弄得头疼,赶忙止住:“商量正事儿呢,先松手。” “正事儿?就这?”符芸昭指了指揉着腮帮子的小白蛇。 张乐瑶道:“方才如何?不仔细想的话,能看出破绽来吗?” 符芸昭琢磨了下,摇了摇头:“倒是没看出来。” 张乐瑶微笑道:“这就好。这阵子就让符蛟维持这模样,当个稻草人吧。” 符芸昭一拍手:“这个不错,景庭哥哥上次给了卫姜一个教训,想来那卫姜不敢轻易招惹。” 眼下家中顶梁柱去了虚无界,盘算一番只剩下张乐瑶跟符芸昭。符芸昭虽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可一旦上了头便会不管不顾。张乐瑶生怕上了头之后,中了旁人调虎离山之计,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别说,小白蛇符蛟的假形化身之术愈发精通,不过尝试了几日,便能变化成费景庭的模样,惟妙惟肖。 “诶?你说那卫姜这会儿躲哪儿去了?”符芸昭问了一句废话,于是张乐瑶只是娴静的笑了笑,没答话。 ……………………………… 福特车吭吭两声熄火了,司机骂骂咧咧跑下去开了发动机盖子,没一会儿便灰头土脸的跑回来报告:“督办,车坏了,要不打发人再叫一辆过来?” 车后面坐着俩人,一个是直隶军务督办李景林,另一个则是穿着绣花袄裙的卫姜。 李景林呵斥一番:“早干什么去了?不能开车就给老子滚去当大头兵去!”随即话锋一转,小意的问卫姜:“师妹,没几步路了,要不下车走走?” “嗯。”卫姜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那日一个遁术从京西进了京城,李景林吓了一跳,那些卫兵更是吓坏了。还是李景林打发人通知了一声,这帮卫兵才结束了挖地三尺的找寻。 卫姜下了车,抬眼便瞧见公共租界里那洋房。她目光里满是回忆,符芸昭经历的,她都经历过。 杨景林瞥了那洋房一眼,随即道:“师妹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置办一幢洋房?” “不用了,还是赶紧去看看那些军火吧。” 李景林嘿嘿笑道:“那就快走两步,我这回可是把大家伙都拿出来了,山炮、迫击炮,马克沁,只要师妹想玩儿,咱們就玩儿个痛快。” 第三百九十章 何以修行 吭吭吭吭…… 黄铜弹壳叮叮当当掉落,一个弹链打空了,枪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硝烟。 撒开握住机枪的双手,卫姜若有所思。 李景林摆摆手,便有士兵上前将马克沁撤走,负手行到卫姜身侧,低声问道:“师姐, 这洋玩意新鲜吗?” “倒是有些意思。” 卫姜坠落凡尘之前,早已越过的地仙修为,有神通在身,自然不再畏惧这等纯粹以力破巧的西洋火器。可她现今只恢复到了人仙修为,眼看着一道火炼将百米开外的砖墙生生切割开来,暗忖只怕以人仙只能也扛不住多少子弹。 她琢磨了下,说道:“这东西我看着很是喜欢, 不知能不能送我一些?” 李景林有些发愁:“师姐开了口, 自然是没问题。不过这军营里的不好动,我找找门路给师姐采买一些?” “也好,方才那小炮不错,我只要炮弹。这机枪虽然凶猛,可带着实在不便捷,那盒子炮不错,给我多买两把。” 李景林纳闷道:“师姐是神仙中人,要这等兵器做什么?” 卫姜说道:“也是运气不好,几年前收了个不成器的弟子,上个月跑出去玩耍,结果被对头给绑了。” “哦?”李景林热心道:“要不要我帮忙?也用不着师姐出手,派一个连过去,不管对方是谁,一准能把师侄给救出来。” 卫姜轻笑一声:“不用了。” “明白,江湖事江湖了。” 眼见李景林欲言又止,卫姜直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修行讲究缘法, 你没缘法,此生无缘。所以师父到死也没将剑仙之术传给你。” 李景林心中苦涩。可到底是豪爽的汉子,前几年受了重用,与张少帅一起整合奉军。去岁奉军入关如此顺利,李景林自有一份功劳在其中。 不能修行便不能修行,他自当当一世大丈夫。 卫姜在津门盘桓了几日,从军营里拿走了一箱迫击炮的炮弹,跟着又得了两把盒子炮,随即便没了踪影。 李景林转过天去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头一阵失落。心知仙凡之别,此生怕是再也难见师姐一面了。 又过了几天,李景林极为高调的娶了京剧名家赵美英,做了自己的二房姨太太。 ……………………………… 八月,津门裕大工会向厂方提出正当要求,遭华日军警血腥镇压。紧跟着十来天之后,廖仲恺被刺,民党内部左右之争愈发激烈。 一帮女人照旧在九山顶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许是看鹌鹑样的完颜童记太可怜,这几日除了不让完颜童记离开,倒是让其出去放了几回风。 山洞之内灵机还算充裕,就算完颜童记断断续续的修行,这修为也颇有些长进。 张乐瑶与胡七姑在一旁警惕,完颜童记则跟年岁差不多的殷金华斗在了一起。 虎头虎脑的高达在一旁出着怪腔,不停吆喝着,气得殷金华跳出圈外骂道:“闭嘴,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再乱喊仔细你的皮!” 师父费景庭是个甩手掌柜,俩师娘忙着修行,所以看顾他们的就成了关熙怡。殷金华只怕师娘一个,高达则既怕师娘关熙怡,又怕脾气暴躁的师姐。 闻言顿时一缩脖子,犟嘴道:“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给你加油呢嘛?” 恨恨的瞪了其一眼,殷金华揉身再上,形意拳里糅杂了太和拳,却始终被完颜童记轻飘飘的遮挡下来。 若非怕出手伤了殷金华,殷金华都不知败了多少次了。 又斗了片刻,完颜童记蛇手缠绕过来,停在殷金华脸面前抖了下,随即抽身而退。 气急了的殷金华还要再上,张乐瑶却叫停了。 “可以了,金华,你不是她的对手。” 殷金华很是沮丧。关熙怡上前宽慰道:“这小姑娘修为比我也不差,早就练出了真气,你根骨一般无法入道,哪里打得过人家?” 眼看殷金华委屈的快哭了,关熙怡又道:“你也别气馁,这年头好勇斗狠怕是不行了,洋枪洋炮拿在手里,任你武功再高,到头来也抵不过百丈开外一枪。你既然无法修行,那拳脚功夫权当是强身健体,回头好好读书,再让你师父教你一些别的本事。” 殷金华眨眨眼:“别的本事?” 关熙怡一皱眉头:“你当你师父只会修行?他的本事多着呢。” 小姑娘还是不开心,这却是没办法了,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想通。前些年年岁小,只当是旁人害了父亲与爷爷。这几年年岁长了,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事理,这报仇的心思就淡了一些。 去岁那所谓的仇敌与人打擂,被人一棍打中后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到底还是死了。 这下好,报仇的对象都没有了。可殷金华还是每日习练拳法不缀。一众人等都说,殷金华是男孩儿心性,不服输。 除却本心不想认输,殷金华更是不想给师父费景庭丢脸。师父费景庭可是当世第一仙啊,自己身为弟子再怎么也不能这么拉胯。 便在此时,符芸昭从洞穴里飞将出来,停在石坪上怒视前方群山。 “芸昭?” 符芸昭点了点头,说道:“那心思歹毒的恶女人来了。呵,我就知道她肯定会在这小姑娘身上种下术法。这下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关熙怡忙道:“芸昭,莫要冲动。” “我省的,可大敌打上门了,总不能躲在洞里做缩头乌龟吧?”她瞥了眼张乐瑶,说道:“看着景庭肉身,我宰了那女人就回来。” 张乐瑶却不应,转头看向小白蛇符蛟。后者点点头,转眼便化作费景庭的模样,跑到集装箱房里还取了一把剑,那剑的模样看着与费景庭的青冥剑有七八分相似。 谷秔 猞猁那货自知敌不过,干脆化作虬髯猫脸大汉,守在洞穴入口,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实则心里晃得不得了。 符芸昭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化作费景庭模样的小白蛇,法诀一掐便有土蜈蚣升腾而起,将她与符蛟载起,越升越高:“走啦,且看我如何灭了那恶女人!” ……………………………… 虚无界。 感知中那山翻转着飘荡过来,费景庭本要躲进魂魄海洋里,不想心中一动,既有警兆,又有渴望。 这山中莫非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凡事想要好处,自然得担着风险。只是略略思量,费景庭便拿了主意,纵身游走,在那山体之外好似撞在了一层极有弹性的薄膜之上。 所及啵的一声,神魂便撞入其中。 感知之中,青山险峻,层峦叠嶂,烟雨楼台,尽数笼罩在流转的白雾之中。细细感知,那所谓的白雾却是浓郁到极点的灵机! 费景庭心中思量,这里莫非是哪位大能开辟的洞天福地?这般随意漂浮在虚无界里,也不知主人家是不是出了意外。 山中自成一界,法则自然与外间的虚无界有所不同。费景庭明明是神魂状态,却偏生能感知到重力。 他飘身落下,恰好落在了半山腰。山门牌楼很是破败,上面的额匾早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此山是哪座名山。他信步而上,刚走了一半,感知之中警兆大生! 山后一团说不出形状的东西升腾而起,危险异常,且极其邪性!神识略略感知,便发现竟然是一条蛟龙! 那蛟龙形态不大,不过十几丈长,通体如墨,偏偏双目赤红。费景庭感知到了黑蛟,那黑蛟自然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于是乎张嘴一声嘶吼,无形的声波震荡看来,波及到费景庭,直接震得费景庭神魂不稳。 好家伙,这东西不比那应龙差多少啊。 费景庭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却见去路盘旋着一只黑鹤,同样通体如墨,双目赤红。 说不得这俩玩意是这仙山里的仙禽神兽,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变成了这等鬼样子。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费景庭也是个果决的,当即以真气化出长剑,回身一剑将那扑击下来的黑鹤赶走,转头又对上了黑蛟。 他剑法早就出神入化,剑芒斩在那黑蛟头上,却好似斩进了泥泞之中,切金断玉的剑芒没了效用,困在其中不能自拔。那黑蛟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径直撞在费景庭神魂上,将其撞得倒飞出去百多丈。 翻转之中,费景庭还在纳闷。那黑蛟看似厉害,实则没给自己造成什么大伤。骤然间,费景庭心念一动,却感知到神魂之内侵入一缕黑丝。那黑丝极其霸道,四下蔓延,朝着核心的三魂七魄探将过去。 费景庭尝试以真气抵挡,那真气的确阻了一阵,却根本就奈何不得那黑丝。 眼看黑丝便要突破防御,费景庭已然翻转着落在了山脚下,他径直变换形态,神魂化作的人形凸出一块,而后毫不犹豫的一剑斩下。 难言的苦痛刺得费景庭几乎神魂一黑,却生生忍了下来。感知之中,那一小部分神魂化作的躯体瞬间染成了墨色,扭曲着化作一团怪物,张牙舞爪朝着费景庭扑来。 费景庭亡魂大冒,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现在由不得他探寻,当即一道剑芒斩将过去,生生将那怪物斩成了灰烬。 黑鹤与黑蛟又欺将上来,费景庭再也不敢与之放对,估量着神魂内残存的真气,使了个藏身法,而后纵身便跳进白雾蒸腾的水潭之中。 那黑鹤与黑蛟绕着水潭找寻了半晌,不满地咆哮了一阵,这才散将出去。 费景庭就藏身在水潭之中。 这哪里是什么水潭?明明就是纯粹的灵机! 藏身其中,费景庭神魂不得补全,却可以从中提取灵机,补充自身损失。 他心中暗自后怕不已,幸好那俩东西不敢追下来,不然今天非交代在这儿不可。跟着便是纳闷,按说那黑鹤是禽类,不能潜水也就罢了。可黑蛟那是专门善于弄水的玩意,怎么连黑蛟也不敢下来?莫非这俩货都怕纯粹的灵机? 他在水潭里恢复了一阵,忍着神魂创伤,放出神识略略感知。这一放出神识,便破了藏身法。 黑鹤与黑蛟发现其行迹,又扑了过来。费景庭赶忙躲进水潭里,那俩货的确没追下来。 这下他放心了,暂时应该死不了。于是乎放心大胆的放出神识,感知黑鹤与黑蛟的行迹。 那俩货四下盘旋、遨游,但每逢白雾腾起,便早早的闪避开来,好似那纯粹灵机组成的白雾有毒一般。 是了,猜测的没错。方才尝试可知,真气能阻侵入神魂一时,而精纯的灵机又被这俩东西畏惧。 费景庭拘了一捧灵机在手,径直以小搬运术驱使,朝着那俩东西便丢。 黑鹤与黑蛟游走闪避,费景庭一看有用,干脆来了劲。左右身处水潭之内,既没危险,还灵机充裕。这小搬运术使将起来没完没了,水潭里的灵机一捧接一捧的朝上丢,逼得那俩货越躲越远。 那黑鹤好似性子暴躁,实在受不得费景庭的挑衅。瞅准空子,尖叫着扑将下来。 费景庭立马沉入水潭,黑鹤扑空,漫天的灵机掉落,黑鹤四下躲避却百密一疏,一捧散落的灵机砸在身上。黑鹤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来,灵机散落身上,好似剧毒的硫酸一般,迅速将半个翅膀腐蚀了个干净。 那黑鹤再也维持不住身形,扑腾着掉落进了水潭里。水潭里好似开了锅一般,白雾蒸腾,费景庭眼睁睁看着那黑鹤就在自己身前消磨一空,连个渣子都不曾留下。 待其再探出头来,却早就不见了黑蛟的身形。 费景庭暗暗长出一口气,还好此间灵机充盈,还好这俩东西怕灵机,不然这一遭怕是就要折损在这里了。 他不敢再贸贸然出去,干脆就留在水潭之中,沉下心来开辟经络。 山中无日月,待他开辟出大周天的经脉,神魂也稳定下来,发现神魂内灵机倒是充盈了不少,可依旧无法如肉身那般修行。 他心中哀叹,这虚无界的确到处是宝,可神魂状态之下,就算得了宝贝也拿不回去。神魂在其中,到底该如何修行? 第三百九十一章 贫道便是 九山顶。 土蚰蜒蜿蜒而行,乘在其背上的符芸昭与小白蛇起初还站立其上,一派渊渟岳峙宗师气度。待下了山崖,俩货对视一眼,符芸昭抬脚提了提足下的土蚰蜒。 那土蚰蜒的脊背上一阵翻涌,便吐出来两个盒子来。 一人一蛇二话不说,低头忙活起来。左边的盒子打开, 符芸昭熟练的将零件拼装起来,上了弹夹,却是一把配属武装警察的九五步枪;右边的枪械长出一大截,却是一把国产高精狙。 符芸昭天目术尚且没入门,感知范围略小,待感知到那卫姜的所在,顿时冲着小白蛇符蛟点点头:“东南面过来的, 你多加小心。” 符蛟也不废话,抱着硕大的高精狙就跳下了土蚰蜒,背上还背着一把高仿的青冥剑,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符芸昭高声喝道:“别藏了,蛆心孽障,藏了好些年,让我一通好找。好容易送上门来,今日必打得你魂飞魄散!” 林中传来卫姜冷漠的声音:“口气不小。你一身本事都是学自我,哪来的底气跟我拿大?” “哪来的底气?”符芸昭端起步枪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略略瞄准便扣动了扳机。一连串点射而出的子弹打得林中木屑横飞,跟着一条土蚰蜒破土而出,将周遭林木尽数卷倒。 卫姜立在那土蚰蜒脊背上,冷着脸看向对面的符芸昭。见其手中拿着一把怪异的枪械,略略皱眉:“哪儿来的机枪?” 符芸昭根本就不答话,举枪持续射击。子弹连续袭来,卫姜不敢大意,身子径直沉入土蚰蜒之中,躲过了那一连串的子弹。 卫姜略略思索便明了, 那怪异枪械定然是出自费景庭的小世界。 这几年中,一家子人一直防备着卫姜。那小世界也被众人转了个遍,不少的好东西被发掘出来。便比如符芸昭与符蛟所用的枪械,一众人等在小世界里也不知打废了多少枪管。 平素对付一般人自然用不上,这枪械就是留着用来对付卫姜的。 卫姜待子弹停息,直接从土蚰蜒的尾部现身,取出一枚迫击炮弹刚要丢出去,感知之中警兆大生!来不及再做多余的举动,仅仅是略略侧身,便有东西划破脸颊。过了一阵才有隆隆的枪声传来。 卫姜赶忙重新钻进土蚰蜒之中,再也不敢轻易现身。刻下卫姜心中极为懊恼,本以为自己得了李景林之力,有枪械傍身,便是费景庭在此她也能支撑一会儿。 哪里想到对面的符芸昭根本就没有底线,打将起来只是远远的放枪,根本就不近身。要命的是对方用的是长枪,可比她手中的盒子炮厉害多了。 还有那放冷枪的,躲在感知之外,若非她修为到了人仙,方才那一枪说不得就躲不过去了。 卫姜心中大恨,情知那放冷枪的实在是大敌,必须得先行解决了。她施展遁术,依着感觉瞬间遁出一里开外,而后腾身而起。手中拿着玉锄,刚刚感知到敌人踪影,那锄头便骤然放大,将其身形遮蔽。 嘭~ 子弹打在锄头上,那已经有几分灵韵的锄头顿时振颤不已。卫姜恼火至极,定睛一瞧,便见‘费景庭’收了枪械,而后扭头就跑。 “费景庭!” 火孔雀从天而降,卫姜连忙御空而飞,下方传来符芸昭的声音:“贱人,还想偷袭景庭哥哥?你问过我没有!” 卫姜冷哼一声,挥手间锄头将那火孔雀打开,而后随手一招,林木之中骤然长出无数蔓藤,生生将那奔袭而来的土蚰蜒困住。 “卫离,红姑点化之后你便与我做对,若非一体双魂,我岂能容你到现在?现下好了,今日便做个了断。” “卫离?”符芸昭略略回思:“啧啧,这名字好难听,我现在是符芸昭。你少说废话,虽说记不得此前种种,可我一见你就厌恶得紧。今日不打得你魂飞魄散誓不罢休!” 九节鞭一甩,八把钩镰朝着卫姜笼罩而去。卫姜凝神应对,手中锄头一化三,三化九,刚要揉身与那符芸昭斗在一起,心中骤然警兆又生。她急忙在空中翻转,一颗子弹贴着胸口擦了过去,良久才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响。 啧,实在太恼人了,这还怎么打? 另外一边,卫神通从银甲尸身上跳将下来,看着山崖上若有所思。 当日在大理撇下银甲尸,本以为这货会被费景庭捎带手给灭了。哪里想到这银甲尸灵智不凡,竟然懂得趋利避害。费景庭四下搜寻之际,银甲尸干脆将自己埋进了土里。待其搜寻之后,硬是感知着卫神通的方位,奔行二十几日,一路寻到了京城。 卫神通本就舍不得好不容易炼制的银甲尸,当即向卫姜求了个法子,化去银甲尸身上的煞气,这才留到了今日。 身后枪声偶尔袭来,间或传来雷声,听着就好似催命符一般。此番卫姜给他的命令很简单,杀伤在其次,首要的是将完颜童记给救出来。 可费景庭一家子哪里是那么好惹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银甲尸开路,便听得山崖上传来横笛之声。 抬头看去,便见张乐瑶一身月白袄裙伫立崖边,清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 卫神通苦笑一声,手掐法诀,那银甲尸一声嘶吼,纵起来十几丈高,朝着山崖上的张乐瑶便扑了过去。 笛声停下,张乐瑶束手而立,好似引颈就戮一般。待那银甲尸跃上山崖,张乐瑶身形骤然飞退。那银甲尸刚一落地便察觉到了不对,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地面上布满了黄符。 银甲尸抬脚刚要有所动作,地上黄符扑啦啦飞将起来。银甲尸胡乱挥舞双爪,刚抓破一张符咒,那符咒无风自然,破邪咒发动,顿时化去银甲尸一层煞气。 银甲尸痛苦嘶吼,右手好似被泼了硫酸,惨叫着升腾起一阵白烟。四十八张符咒旋转飞舞,一张张薄薄的符咒好似利刃,便是身披银价,银甲尸也被符纸切得浑身冒血。 银甲尸不得前进,心急之下便要抽身而退。只是进来容易,退却哪里还容易? 那漫天的符纸飞舞切割,时而趁其不备便会附着其身上,银甲尸身上每多一张符咒,身形便会沉重一分,没一会儿便是抬脚也做不到了。 谷盨 山下卫神通大惊失色:“法阵?” 张乐瑶立在山崖上低声道:“上清困神阵,本来是用来对付卫姜的,算你倒霉。” 言罢,张乐瑶纵身跳下,玉色横笛中抽出一把青玉短剑,径直朝着卫神通扑了过来。 卫神通一身本事大多在银甲尸上,知道修为比不过张乐瑶,当即抽出黑幡一招,便有无数凶煞奔袭而出,朝着张乐瑶扑了过去。 ……………………………… 虚无界。 费景庭在水潭里盘桓了……具体不知多长时间,反正这货连奇经八脉都开拓了。 然而依旧无法继续修行。费景庭有些绝望,不过也算有些收获。这神魂之内蕴含的真气比之过往多了不知多少倍。 略略估算,以往凝练一柄真气长剑,再施展二三个术法便枯竭了。如今真气差不多顶得上先天巅峰之时,剑芒斩上百十道跟玩儿一样。 他暗自思量,琢磨着这也算是修行吧?只可惜不能修行功法,这真气用过之后,只能缓慢补充。不似肉身先天巅峰之时,随身带着玉牌,便可随意补充真气。 那黑蛟不见了踪影,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来了一群黑鸦。费景庭尝试用小挪移术投掷灵机,可惜那群黑鸦身形更加灵活,根本就打不到。好死不死的正好挡住了去路,以至于费景庭根本就没法脱身。 他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便是天大的诱惑也不敢闯进这山中。为今之计,再在神魂内勾勒经脉是别想了,奇经八脉都勾勒了,也没见有多大的用。想来此前吸引自己的东西一定在山中,恰好黑蛟不在,费景庭便用术法拘了不少的灵机傍身,出了水潭,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 说也奇怪,这次再路过山门,费景庭没走多远,便瞥见了路边伫立的一块石碑。那石碑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净明真境。 这净明真境想来便是此山,或者是此方洞天福地的名称了。费景庭回想了下,总觉得这名字好似听说过一般。仔细去想,却始终没想起来出处。 过了山门,是绵延百丈的石阶,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峭壁,间或有蔓藤花卉丛生,若非先前那诡异的墨色怪物,真能称呼一声仙家福地。 百多丈的石阶过后,便是半山腰一座绵延数里的道院。可惜这道院破败了,费景庭倒是在地上看见了额匾:太极观。 太极观?再加上净明真境……二者结合在一起,此处莫非是许逊许真人的洞天福地? 道藏有载,地仙之后,仙家手段,自然能开辟洞天福地。许天师修行有成,东晋年间举家飞升,当世之人尊称其为许仙……啧,这尊称实在怪异。总之就是,许天师飞升之前,其所在的道观便叫太极观,道观所在的西山更是被称为净明真境。 想来此间洞天福地,即便不是徐天师所有,恐怕也脱不开干系。道藏记载,徐天师飞升的时候,举家四十二口跟着其一起飞升的。东晋到如今一千五百多年,保不齐徐天师子女之中会有人青出于蓝。 他在道院中找了一圈儿,却一无所得。此间房舍破败,大殿垮塌,浑然一副末日景象,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过后方的瓦舍,有一小径通往后山。从道院里出来,走不过远就是一块药圃,内中杂草丛生。费景庭还想捡漏,结果感知一番,却半点灵药也不见踪影。 大失所望之下,费景庭继续前行。再往前蜿蜒而上,便上了后山。走了一段,回头观望,便见雾霭笼罩,已然看不见下方的道院了。 眼见小径便要到了尽头,感知之中警兆突生,从山崖上方骤然扑下来俩黑色人影。那俩说是人,实则更像是怪物,周身漆黑如墨,看不出口鼻,唯独一双眸子赤红如血。 见了费景庭也不言语,只是嘶吼着扑将上来,形如野兽。 费景庭留存着不少灵机,就是留着应对这等怪物的。手中凝聚长剑,左支右挡,抽冷子便是一捧灵机砸将过去。 这二者比之黑鹤尚有不如,只是须臾之后,便被灵机砸得浑身腐蚀一空,没了踪影。 刚解决了这俩祸害,费景庭正要继续向前,便有神念袭来。一道声音在神魂内炸响:“小友用的剑术好俊,可是剑仙之术传人?” 哪儿来的神念? 费景庭吓了一跳! 此间法则虽然不比虚无界,可费景庭可是神魂状态啊。这种情况下想要交流,必渡过去一缕神念,有来有往。可对方的神念毫无行迹可循,就好似凭空送到自己神魂里一般,实在太吓人了! 隔了一会儿,那神念再次凭空送至:“原来如此,小友上前来吧,一直走便是了。” 费景庭犹豫了下,到底禁不住心中好奇。走过小径尽头,到了近前才感知到,敢情是两块巨石拦路,弯折之后别有洞天。内里却是广阔所在,一略显富态的老者,头戴紫金冠,身穿宝蓝道袍,手中抱着拂尘,便静静的趺坐在当中。 费景庭上前赶紧递过去一缕神念:“见过前辈,在下净明费景庭。” “净明?”那老者很是意外,神念传过来道:“下方天地之桥早已损毁,不想竟然还有净明传人能神魂入这天界。” 这富态老道知道的这么清楚,想来道行在自己之上,没准跟徐天师有关系。 不容易啊,飘荡这么久,先是碰到个浑浑噩噩的杨轨山,结果修为还比不过自己。现如今总算碰见个明白人,可以好好打探一番了。 费景庭赶忙递过神念道:“额,敢问道长可跟许天师相识?” “许天师?”那道人略略怔了下,随即道:“你问的可是许逊?” “正是。” “不才,贫道便是许逊。”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甘心 眼前的富态老者竟然就是许逊许天师?费景庭骇了一跳,当即躬身施礼:“后辈弟子费景庭,见过祖师!” 许逊面色凄苦,摆了摆手:“不用外道。你一身本事除了那剑仙之术,只怕没有几分源自净明。 凡五百年间不见净明弟子登入此界,不想今日倒是例了外。人间界可还安好?” 费景庭起身回答道:“军阀混战,民不聊生。”顿了顿, 费景庭又道:“净明凋零,后辈修士再也无法施展术法,唯有先师修习剑仙之术,这才勉力支撑下来。” 那净明祖庭西山万寿宫都被天师府给鸠占鹊巢了,何止是凋零?说不好听的净明一脉就差除名了。 许天师感叹道:“道统断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间界元炁可还充裕?” “几乎断绝。” 许天师便道:“天地元炁自汉时起便日渐稀薄,我从人修行之时, 罕见灵髓仙草, 金丹能炼制出三转便算不错, 九转金丹便只听过从未见过。 我遍访修行中人,都道元炁迟早有断绝一日。待断绝之时,便是道统无以为继之日。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他顿了顿,盯着费景庭道:“你能登入此界,想来有大机缘在身。凡有大机缘者,必有大磨难。景庭不可轻忽。” “多谢祖师提点。弟子现下就有疑惑,此间灵机充裕,却只能神魂偷入,可神魂无法修行,有如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不知祖师可有提点?” 许逊道:“你以阳神遨游此间,自然无法修行……” 修行的路数,先筑基,此步骤最为简单,道门讲究百日筑基。就是说通常有点根骨的,百天左右就能调和精气神, 达到筑基的要求, 迈入修行门槛。 筑基之后各家各派叫法不同,可论及真实修为,大概可分为后天、先天、鬼仙、人仙、地仙、天仙的路数。 便比如炼精化炁,这是在后天的境界里找寻进入先天的步骤。待到了炼炁化神,这就是先天去往人仙的路数。 如今费景庭的境界依旧停留在炼神反虚,可神魂却进入虚无界,因着修习了天目术,神魂异常强壮,所以还有了那么一点炼虚合道的意思。 内丹术的路子,或者以点连线,打通周身经脉,之后以线连面,继而通体返虚;或者再反过来。 按照正常的路数,费景庭打磨神魂之后,修行的重点还在肉身之上。通过不断的吸纳天地元炁,让整个肉身与天地元炁再也不可分割。 练就神仙体,而后一念便可肉身进入虚无界,再在此间淬炼神魂。 于是先有性命双修,此后便是内外双修。性命双修此前讲过,就不再提了。这内外双修,内指精气神,外指的就是身体。 到了人仙这一步,费景庭早就跨过了性命双修的路数,如今需得内外双修。可惜人间界天地灵机断绝,费景庭纵使修行一生,只怕也无法将肉身练就神仙体。 许天师言辞直白,将个中修行路数讲了个透彻,听得费景庭好一阵失魂落魄。 原以为以神魂进入虚无界冒了极大的风险,总要有些收获才是。不想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感知之中费景庭意念略略消沉,许天师宽慰道:“你尚且年轻,日后总有机会……” 费景庭不得不打断道:“禀告祖师,不是弟子沉不下心,实在是人间界灵机断绝,只怕修行起来无以为继啊。” “哎,如之奈何。此为劫数,人力难以扭转。” 费景庭沉默了一阵,不死心道:“祖师,敢问这劫数又是什么说法?为何天地间灵机就此断绝了?” 许天师随手一指,硬生生在身侧开了个大洞,洞外便是虚无界,感知中那魂魄海洋近在眼前。 “此为天界,又称虚无界,元炁自此随神魂透过缝隙进入人间,盖因此间元炁太过充盈之故。奈何自两汉之时,便有外邪侵入此间,攫取元炁。景庭莫看此间元炁充盈,实则比之两汉时残缺的不可以道理计。” “外邪?” “正是外邪。我曾与张天师言语过,张天师飞升之时,外邪尚且不见踪影。其后不过百年,便有外邪滋生。那外邪颇为诡异,稍有不慎,沾染之后便会毁去道心,继而化作外邪。你进来时可曾见过通体如墨的人兽?” “见过,还打过一场。” “哎,说来惭愧,那些人本是弟子后辈,兽……便是当日从人间界飞升时所携鸡犬。” 好家伙!许逊飞升时带着全家四十二口一起飞升,连带家中鸡犬。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源自许天师。未曾想到,飞升的鸡犬刻下竟然化作了通体如墨的邪物! 仔细想来,莫非那黑鹤就是鸡?那黑蛟莫非是犬? 思索间,许逊感叹道:“非但是它们,便是我,也只得枯坐此间,谨守道心。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抵不过外邪侵袭,与那外邪一道为祸此间。” “祖师,何以至此啊?”费景庭真是吓了一跳。这可是许天师啊,净明的祖师!连许逊都抵挡不住,那自己来日飞升,岂不是就跟个渣渣一样,上去就得送菜? 许逊只是摇头不语。 半晌才说道:“你若不信,就看看吧。” 说话间,许逊转动身形,露出后背,直把费景庭惊差一点神魂不稳。那祖师的后背上,分明沾染了一团墨迹。偏偏那墨迹有如活物,扭曲着依稀能辨认出眉眼来,分明是另一个祖师许逊。 “这,这……” 正果身形,许逊道:“此为道劫,我与张天师等于那外邪斗过不知多少场。外邪损伤了一些,修行之人损伤了更多。眼看抵挡不住,我便用了毕生法力,将此界与人间界的几个豁口堵住,人间界灵机断绝,想来也有此因。” 原来如此。 天界、天庭,有关记载不知凡几,大约有天梯、天门之说,便是飞升之时,飞升之人大多肋生双翼,而后登天飞升。那是因着虚无界与人间界本就相连,那连通的位置便是两界的豁口。 许天师与张天师对付不了外邪,许天师生怕外邪侵入人间,干脆以绝大法力封禁了豁口。 再加上那些外邪本就消耗了虚无界不少的元炁,这才导致人间界灵机日渐稀薄,直到此时干脆断绝。 谷薉 难怪曹仙姑与卫姜都说,不到天仙不要飞升。想来许天师就是天仙之姿,连许天师都被外邪沾染了,费景庭小小的人仙,真要是自不量力飞升上来,想来连渣渣都算不上,一个照面就得被外邪给灭了。 想通此节,费景庭心中只剩下了不甘。好容易修行成了人仙,眼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从此寿元不再受肉体凡胎所限,哪里想到却困在了此节:退则修行无以为继;进则修为低微抵挡不住外邪侵袭。 真是……不甘心啊。 ……………………………… 九山顶。 嘭~ 又一发子弹打在锄头上,卫姜心中腻歪得紧! 原以为自己得了枪械,便是面对费景庭与符芸昭二人联手,也能有作为。哪里想到对方比自己还不要脸! 那符芸昭手中枪械喷吐不停,时不时引雷劈将过来,却始终不曾靠近。另一个更过分,一直不露面,只是躲在暗处放冷枪。偏偏枪法极准,卫姜不得不分心应对。 如此鏖战了一刻,卫姜下定决心,说什么都得把放冷枪的揪出来。 万千蔓藤席卷而去,将符芸昭的土蚰蜒撕碎,又与火孔雀纠缠在一起。趁着符芸昭一时间无暇他顾,卫姜施展遁术,瞬间便遁出去二里开外。 神识感知,立刻便察觉到趴在树冠上放冷枪的‘费景庭’。 甩手便是一梭子盒子炮,子弹将树冠打得枝叶翻腾。费景庭好似没骨头一般,抱起枪械扭身便遁走。 “好贼子,你想往哪里逃?” 事到如今,眼见费景庭如此做派,卫姜便是再傻,哪里还看不出来这费景庭是假冒的? 当日费景庭修为低微尚且与卫姜斗了个天昏地暗,如今修为高了,怎么会避之如蛇蝎? 卫姜御空而行,瞅准时机,锄头一晃便有一束光照在符蛟身上,那符蛟略略一怔,跟着便神魂不稳,身形变化回原本模样,魂魄被牵连着抽取出了一半。 便在此时,身下一颗老松陡然炸开,万千松针有如无数尖刺,席卷着朝卫姜笼罩过来。 卫姜冷哼一声,锄头挥舞,便将松针遮挡下来。术法中断,待回神一看,却见符芸昭已经停在树冠上,九节鞭化作的钩镰与漫天的锄头斗在一起。她手中拿着拂尘,挥舞间万千丝线刺将过来。 这拂尘不是凡品,卫姜不敢大意,赶忙游走避开。 “小白白,怎么样了?” 魂魄归位,符蛟却好似大病一场般脸色苍白。别说是灵蛇,便是符芸昭被抽取神魂暴露在罡风之中也不好受。 符蛟此刻只感觉耳鸣眼晕,却强撑一口气摇摇头,一言不发遁走而去。没一会儿便传来狙击枪的枪声。这会儿符蛟愈发小心,开一枪便立刻遁走,变换身位,再也不给卫姜找到自己的机会。 符芸昭与卫姜隔空斗了半晌,越打越上头,没一会儿便忘了早先定下的策略。 突击步枪几个弹夹打空,她便弃之不用。单单以拂尘与那卫姜斗法。趁着丝线纠缠卫姜,腾出手来符芸昭手掐法诀,周身真气鼓动,剑指一点,晴空便是一道碗口粗细的天雷劈将下来。 那卫姜却轻飘飘以锄头一带,蕴含万钧之力的雷霆便劈在一旁,生生将几棵树劈得焦黑起火。 卫姜讥讽道:“你一身本事不是得自我,便是学自费景庭,还想对付我?回去修出神通再说吧。” “呵,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斗了许久,不过仗着带着的破锄头。有种你丢了锄头与我斗上一斗?” 卫姜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略略感知,便知道洞穴那边卫神通遇到了麻烦。不想张乐瑶不声不响的就修成了先天巅峰,只差一步便是人仙。布下的阵法很是厉害,生生困住了银甲尸。 卫神通一身本事都在银甲尸之上,刻下只能仗着黑幡放出凶煞与张乐瑶周旋,却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废物!”骂了一嘴,卫姜避开袭来的拂尘,手中法诀变换不停,剑指一点,便有一点灵光飞想山崖。 那灵光飞出十几里,正在与卫神通激斗的张乐瑶感知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神色大变,喊道:“关熙怡,小心有变!” 山崖石坪之上,样子货猞猁只敢守在洞口,几个小的以及倪秋凤都躲在洞穴之中,留下应对的只剩下胡七姑与关熙怡。 张乐瑶喊声刚至,二者便看到那一点灵光袭来。 关熙怡尚且没反应过来,就被胡七姑一把推开:“小心术法!” 说也奇怪,那灵光越过被困的银甲尸,丝毫不理会胡七姑与关熙怡,却一头扎进集装箱房的厨房里。 俄尔,厨房门开,那被拘在此间的完颜童记不知如何挣脱了绳索,也破开了身上的束缚,双眼一片茫然,看着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冷漠的瞥了两女一眼。 随即纵跃起来。 “哪里跑!” 胡七姑起身,双掌泛起光华,在半空与完颜童记接了几招。也不知卫姜在完颜童记身体里种下了什么东西,几招一过,胡七姑便被完颜童记打落下来。 落地之后噗的吐了一口鲜血。 那完颜童记飞腾到银甲尸身前,划了个古怪的手势,略略一引,漫天飞舞的符纸便通通粉碎,化作灰烬。 银甲尸这会儿虚弱至极,连动弹一下也难,完颜童记小小的身形,单手拎着银甲尸,纵跃着便跳下了山崖。 张乐瑶引雷便打,半空的完颜童记干脆丢出银甲尸来接雷。落地后扭头便跑。卫神通好似得了消息,趁着孔隙跑到银甲尸身前,一张黄符贴上去,跳在银甲尸背上,二者也开始跑,只留下几个凶煞纠缠张乐瑶,负责断后。 与符芸昭纠缠了好半晌的卫姜眼见得逞,悄然退出老远,说道:“还算有些长进,就是不知费景庭跑去了哪里?莫非是飞升了?呵,但愿他还能回来。卫离,后会有期。” 言罢,丢下怒不可遏的符芸昭,一个遁术便没了踪影。 第三百九十三章 重新上线 符芸昭御空而来,落下时小白蛇符蛟踉跄了下,脸色极其难看。 关熙怡紧忙上前查看:“如何了?有没有受伤?” 符芸昭晃了晃头:“没事儿,就是真气消耗有些大。小白白伤了神魂,估计要静养一阵了。你们如何?” 目光瞥向张乐瑶,娴静的女子微微摇头,还是关熙怡说道:“旁的都没什么, 就是被那完颜童记给逃走了。” 符芸昭摸着下巴有些疑惑:“就走脱了完颜童记?不太像啊……那卫姜生性凉薄,一门心思重返天庭,哪里会在意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再者她希图我的肉身,可方才动起手来极为收敛,半点要拼命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知这背后在谋算着什么。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 关熙怡听得脸色煞白:“芸昭,你可别吓唬人。” 符芸昭哼哼两声,说道:“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砸不到你。” 张乐瑶过来说道:“一动不如一静, 既然对方不打算拼命,那我等就暂且耗着。待景庭归来,不论那卫姜有什么谋算,都做不得数了。” “也是,”符芸昭呼出一口浊气,说道:“真气消耗过大,我且去洞中恢复。” “诶?”关熙怡拉住符芸昭说道:“这学校都快开学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回返津门?” “回津门?你们回去就行了,问我做什么?” 符芸昭要守着费景庭的肉身,哪里离得开? 关熙怡虎着脸道:“你是大妇,不问你拿主意问谁?” 符芸昭脑子全然是卫姜的谋算,有些不耐烦道:“回头你们雇了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了,实在不行叫张少帅派一队兵过来护送。” “行吧。” 大战一场,毁去了大片林地。符芸昭带着小白蛇,张乐瑶跟在后面,一起进到洞穴深处守护费景庭。 关熙怡将其余人等聚集起来,商议着返回津门。按说从九山顶到津门, 这一路上还算太平。可没了符芸昭与张乐瑶, 关熙怡心中总觉得不妥帖,便央着胡七姑联络了张少帅。 话说张少帅这阵子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情场得意,这官场就有些失意了。 起因还是奉系内部的矛盾。跟着张大帅起家的老兄弟,都是关外的土匪。而聚集在张少帅身旁的,大多是东北讲武堂出身的少壮派、建制派。 张少帅是年轻人,天然的亲近少壮派,骨子里瞧不起张大帅的那些兄弟。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连战连败,充分暴露了奉军这种土匪转化来的正规武装战斗力有多差劲。 打顺风仗是一把好手,但凡形势不对,立马一哄而散。张大帅也是察觉到了这点,这才开始着手奉军的正规化建设。 到了二次直奉战争期间,正规化的奉军战力起码能顶得住直军了,加上冯玉祥的背刺,这才大举入关,甚至势力控制了沪上。 一下子占了这么老大的地盘,奉军内部的凝聚力立刻松散起来。老兄弟们都想着占一块地盘好好享乐,这让张少帅为首的少壮派极为不满。他们认为就该趁着形式有力,迅速席卷全国。 奉系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眼见人心离散,老兄弟们愈发对张少帅不满,张大帅找了张少帅几个小错,直接将其差事给下了,有消息称张大帅打算让少帅去领奉系的空军司令。 空军嘛,一战的时候才崭露头角。奉系倒是很有眼光,买了不少飞机回来。历次作战,空军都表现了一番。奈何这年头的空军还是双翼机,速度慢、航程短、火力弱,根本就没法作为战争的决定因素。 张少帅要是出任了空军司令,那就是典型的明升暗降,有敲打少壮派的意思。 倒是情场之上,张少帅的多边形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不时的就会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 张少帅正好闲着没事儿,得了胡七姑的消息,当即从京城开着车带了一队骑兵迎接。 一辆福特车,缓慢的在土道上行驶,后面跟着一辆卡车,再往后则是四十余骑背着马枪的骑兵。 福特车后座上,张少帅脸色苦闷,被他老子敲打的都快不会了。一旁坐着二妹妹张怀英,这丫头瘪着嘴,显然还在生气。 张少帅瞧见妹妹的神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跟我生气?要不是我去捞你,你这会儿还关在租界的局子里呢!那帮学生是挺能闹腾的,可除了闹腾还有什么用?他们是能造枪炮啊,还是能撵走日本人?” 张怀英不乐意了:“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救亡图存,人人有责。不唤醒民众的反抗意识,一直逆来顺受,这老大的国家就会一直这么四分五裂下去。” “呵,行,你说的有理。闹腾就闹腾吧,在津门随便折腾,可以跑租界闹腾什么?那些洋鬼子可不好惹。” “华夏的土地,凭什么不让华夏的军队进驻?” “幼稚!” “军阀!” 啧,张少帅开始挠头。碰上这么个满腔热血,有些中二的妹妹,张少帅彻底不会了。国家层面的事儿,那是一个小女生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唤醒全国人又如何?抵得过人家的洋枪洋炮?南面的孙先生一直喊到死,也没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有用吗? “我可警告你,下次再进局子,可别指望我去捞你。” “我又没求着你,反正我师父会救我出去的。” 提起自己的师父,张怀英顿时冷静了少许。这俩月一直跟着北辰大学的同学闹腾,根本就没时间修炼,想来再见面师父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想到此节,张怀英立马握住手中的玉牌,临时抱佛脚,刻苦修行起来。 可还没一个钟头,车便停了下来,张怀英睁眼一瞧,便见一大家子人正在路边等着呢。 张少帅瞥见胡七姑,当即推门下车,陪着笑上前道:“七姑,没等不耐烦吧?我这一早出发,路实在是不好走,要不早就到了。” 张少帅是不是英雄不好说,但绝对过不去美人关。几个四小姐就不说了,这胡七姑美艳简直就是生平仅见,若非彼此身份实在不合适,这风流种子早就出手了。 胡七姑一双狐狸眼瞥了其一眼,说道:“没等多长时间。赶紧的吧,我还想晚上在津门吃饭呢。” “哎,您瞧好吧。”张少帅转过头来就变了脸,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一招呼:“下马,搬东西!” 哗啦啦四十余骑兵跳下马,过来将大包小卷送上后面的卡车里,而后扶老携幼,将一众女子送进卡车车厢。别觉得丢份,这年头华夏车辆一共也没多少,张少帅要不是张大帅的儿子,这一辆福特车都弄不到。 谷免 车马队伍兜了个圈子,绕过县城,朝着津门出发。胡七姑坐了福特车,张少帅径直跑去了副驾驶。 张怀英心中忐忑,低声问道:“七姑,我师父呢?” 胡七姑可是成了精的狐狸,哪里不明白这丫头的心思?当即笑道:“前日里跟死敌斗了一场,真气消耗有些大,这会儿还在山里恢复呢。怎么?怕你师父骂你偷懒?” “我没偷懒……这不是忙吗?” “呵,”胡七姑乜了其一眼:“你有根骨能修行,又有名师指点,修行几年却修了个乱七八糟。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你却弃之如敝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姑娘被说得脑袋干脆耷拉到了大腿上,嚅嚅道:“我开学了就好好修行。” ……………………………… 虚无界。 祖师许逊瞥了一眼费景庭,说道:“我知你心有不甘,奈何道行不足,便是再多尝试也是徒劳。不如早早下界苦修去吧。待修成地仙,得了神仙体,再来此间修行。 哎,去休去休。” 费景庭琢磨了下,递过去一道神念:“听闻祖师早年剑斩恶蛟,敢情祖师传授道剑之法。” “道剑啊,待你修成地仙之时再来吧。” 眼见费景庭不明所以,许逊干脆指点道:“道剑者,先天一气也,为无形无象、生养天地的太和元气。道人以法凝结此浩然刚大之气,以之透金石、贯鱼鲁,沛然莫之能御。 你不得地仙,肉身不得飞升此间,哪里能将后天金煞转为先天金煞?不得先天金煞,所谓刀剑不过徒具其型,不得其真。” 原来如此,这金煞之气竟然也分后天与先天。费景庭暗自思量,如此说来,那阴阳五行是不是也有后天、先天之分? 正要发问,面前的祖师许逊面色古怪起来,内中好似中了蛊虫,有黑色蚯蚓涌动。 “哎,方才劝你你不走,这下难了。” 最后递过来一道神念,许逊身形转动,背后那一张漆黑的面孔陡然鲜活起来。似痛苦,似兴奋,骤然睁开猩红的双眼,费景庭感知之中便是一惊。 只是略略接触,便森冷、血腥,这东西显然不是善茬! 到了此时,费景庭哪里还敢停留,当即扭头就跑。 祖师背后的面孔张开大嘴,骤然咆哮开来。费景庭只是神魂状态,听不到声音,可却能感知到周遭气机的震荡。 那咆哮引得气机紊乱,山间流转的,好似浓雾一般的气机逐渐稀薄起来。道院的红砖绿瓦褪去颜色,苍茫青山更是化作漆黑一片。无数的飞禽走兽朝着费景庭汹涌而来。 跑!只要停下来就得死! 费景庭亡魂大冒,这会儿也由不得他不拼命了,积攒在神魂内的真气鼓动,长剑凝聚出来,会舞间便是十几道剑芒斩了过去。 这剑芒凝聚了少许后天金煞,能破开妖邪,却只能伤其形,而无法灭其身。 费景庭也不求斩灭妖邪,只求将汹涌而来的妖邪迟滞一二,留给自己足够的逃命空间。 一头硕大妖邪拦在路中央,通体漆黑,看着好似麒麟,仔细辨认,却是一头硕大的黑狗。也不知这东西是不是当初跟着许逊升天的家犬。 剑芒斩将过去,黑狗漆黑的头部凹陷,摇了摇脑袋便重新复原。知道不能力敌,费景庭凝聚真气施了个定身术,那黑狗略略一滞,费景庭便擦身而过。 到得山崖便,纵身便跳将下去。左右只是神魂状态,不论多高都摔不死。 哪里想到,刚落在半空,便有成群结队的黑鸦袭来。费景庭抽取真气,使了个火罩决,周身火光流转,勉强护住神魂。 那盘旋的黑鸦扑击不绝,略略沾染火焰,只是怪叫两声,胡乱扑腾几下火焰便会灭去。 火罩越来越稀薄,费景庭心中焦急,手中凝聚的长剑四下斩击,心中焦急,琢磨着重新施展火罩决护住自身。 便在此时,那黑鸦骤然四散而去,好似有大恐怖降临。费景庭惊觉之下,放出神识四下感知,随即便被惊得不知所措! 黑山之上,一道人身形广阔,猩红双目盯着他,而后举手,一剑斩来。那剑看似极其缓慢,偏偏无从躲避,携裹毁天灭地之威,望之既心生震怖。 这莫非便是道剑? 也是在此时,神魂中略略震荡,好似有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那剑就要斩到身上,费景庭神魂骤然放出金光,一物破体而出,骤然放大,遮天蔽日,化作一块巨大的古镜,迎着那长剑而上。 嗡~ 剑刃与古镜击在一起,罡风四散,卷得周遭失了颜色,那黑鸦、黑狗乃至各色怪异尽数被那罡风吹得泯灭。 若非费景庭神魂躲在镜子之后,只怕这会儿早就魂飞魄散了。 那镜子之上流转的光华散去,骤然重新缩小。费景庭神识感知之中,山上的道人扭曲挣扎,镜子落在神魂分化的左手,略略的灼痛,便化作烙印,而后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声音:“叮!检测到妖邪,当前任务,斩妖除魔,涤荡尘世!” 斩妖除魔?要不是系统帮着挡了一下,这会儿都成灰灰了,还斩什么妖邪? “叮!发现浓郁灵机,是否抽取。” “是!”费景庭心中应了一声。 跟着左手放出无边光华,身前万千尽数沾染在光华之中,那光华将整个洞天福地蔓延,继而左手烙印飞速旋转,虽然听不见,费景庭却分明感知到了无数神魂发出的凄厉惨叫。 感知之中,那光华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收缩,山上的道人无比抓狂,挥舞长剑来回斩击,却好似被光华分隔开来,始终无法斩破壁垒。 那光华收缩的速度由缓变速,继而眨眼间尽数收缩进了左手。神识外放,便见整个洞天福地漆黑如墨,再也不见别的颜色。 那连通虚无界的缝隙就在身后,费景庭哪里还敢等待?当即扭头便钻了出去。 此间实在太过诡异,费景庭再也不敢停留,只想尽快返回人世间。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回归 从净明真境中脱身而出,神魂状态下的费景庭顿时感觉到了时钟,漂浮在虚无界中,感知之中净明真境翻转着飘远。 一道神识扫将过来,没有言语,有的只是意味深长的叹息:“哎……” 模糊的感知之中,费景庭分明感知到祖师许逊立在山巅, 手中提着长剑,那通体漆黑的净明真境正一点点的吸纳虚无界中游离的灵机,继而重新恢复成山清水秀的模样。 净明真境超出感知范畴,四周只余下零散的魂体。费景庭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逃了出来,幸好关键时刻系统跳出来挡了一剑,不然这一遭可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此节,费景庭暗自沟通:“系统?说话,别装了, 你刚才都跳出来了!” 系统照例毫无回应。 费景庭知道系统肯定对自己有所希图,他现在就想开诚布公的跟系统谈一谈,若是利益一致,那就没什么矛盾。可惜,系统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又呼唤了一阵,见系统的确不搭理自己,费景庭想起既然系统绑定在神魂上,那现如今自己是不是可以使用小世界了? 意念一动,神魂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津门小世界之中。比之过往,费景庭神魂强大了许多,好似领域的半径差不多将半个小世界笼罩。而与过往不同的是,这小世界里好似起了浓雾一般,尽数笼罩在雾霭之中。 细细感知,这哪里是什么雾霭,分明是浓郁到了极点的灵机。 这系统还真是贼不走空啊, 临走之前将静明真境中的灵机抽取了个干净。 从小世界里脱身,费景庭沟通小世界, 试图吸纳游离在虚无界中的灵机。可惜忙活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 他猜测可能是小世界里的灵机过于充盈,内压大于外压,所以不但没收取虚无界里的灵机,小世界中的反倒是跑了一些。 费景庭停下尝试,琢磨着既然没法继续收取灵机,那便赶紧返回吧,左右此间也找不到继续修行的法子。 他掐了法诀,和合咒使出,眼看着红线骤然出现,牵连出老远,便顺着红线寻去。 过了一阵,术法失效,不等费景庭继续使出,远方便骤然连过来一道红线。 这是符芸昭在回应,想来人间界应该无事。 心中回忆着与符芸昭的过往点滴,愈发思念陪伴自己几年的女子。 待和合咒失效,费景庭再次使出。 人间界,九山顶。 山洞里,符芸昭刚使过一个和合咒做回应,本以为便是结束,没成想,下一刻,心中又浮现起那羞人的场景。 “嗯……”符芸昭抿着嘴,夹紧双腿。 一旁的张乐瑶看得稀奇,修道者后天时便会经历修心炼性这一关,过了此关之后,已经能大略控制自身的情绪。而到了先天之境,情绪这种东西早已不受外间影响。 符芸昭可是人仙修为,怎会被和合咒影响的如此厉害? “你这是……” 符芸昭咬着嘴唇道:“景庭哥哥又施了咒。” 略一思索,张乐瑶便惊喜道:“他是要回来了吗?” 符芸昭道:“不知道,反正我有些经受不住,待这咒法失效,你赶紧续上。” “好。” 此时九月已经过了大半,山中只余下符芸昭与张乐瑶两个女子。其余人等早就返回津门,那几个小的尽数去了学校。 待符芸昭的和合咒失效,张乐瑶紧忙施展咒法。虚无界中的费景庭便明了了二女的意思,隔一会儿便换个人施展和合咒,如此以红线指引,寻找着回家的路途。 九月里,先是胡汉民因为廖仲恺案吓得跑去了苏俄,跟着张少帅果然成了东北空军司令。 除此之外,奉军整编,李景林成了第一方面军司令。 符芸昭与张乐瑶二人交替使用和合咒,足足过去了十几日,这一天二人使出和合咒,却罕见的不见回应。 二女面面相觑了一番,琢磨着莫非是费景庭出了什么变故?却不知此时费景庭已然沉入魂魄海洋中,以真气护体,逐渐沉入底部。待最后一次使出和合咒,眼看一道红线从缝隙中穿透而来,费景庭便不再犹豫,凝聚长剑破开缝隙,神魂径直从中穿了过去。 神识略略一黑,下一刻便感受到了猛烈的罡风。护体的真气持续消耗,费景庭神识外放,辨别了下,发现此间竟然是京城上空。 略略辨别了下方向,费景庭便朝着北方疾速遁去。青色遁光横亘天际,转眼便一头扎进了九山顶的洞穴之中。 符芸昭与张乐瑶还在纳闷,便见遁光乍现,一三尺小人出现在眼前。 “诶?景庭哥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张乐瑶心中喜悦,说道:“可见景庭是在天庭修行有成。” 费景庭递过去一道神识:“破了黑罩术,我要返回肉身。” 符芸昭见小人模样依稀就是费景庭,且通体半透明,顿时舔了舔嘴唇:“不忙不忙,景庭哥哥,你这样子很是可人呢。” “嗯?” 好在张乐瑶脑中留着几分清明,赶忙道:“别胡闹,罡气可不是闹笑话的,我去破了黑罩术。” 张乐瑶起身到了通体漆黑的肉身前,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便见那黑罩迅速褪去,转眼便收入符咒之中。那符咒失了效用,化作粉末扑啦啦洒落一地。 费景庭当即到得肉身前,略一停顿,便从祖窍钻了进去。神魂重返肉身,足足适应了半分钟,费景庭这才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符芸昭与张乐瑶关切的娇颜,还不容费景庭张口说话,那符芸昭便一头扑在了怀里。 “呜……景庭哥哥,我好想你啊。” “咳咳……我也想你们。别闹,先松开。” “我不!”符芸昭好似八爪鱼一样揽住费景庭不撒手。也亏着符芸昭是人仙修为,这才抵得住十几年连续使用和合咒,这下见了真人,心中四年迸发,哪里还禁得住? 谷趛 不说符芸昭,便是张乐瑶的眸子都水汪汪的。 费景庭好歹要点脸,低声说道:“回头的,没看乐瑶也在嘛。” 符芸昭却是不管不顾:“那就一起啊,我看她早就忍不住了。” 一起嘛……费景庭心生向往,看向张乐瑶。张乐瑶脸色羞红,却停在原地没走,想来是默认了。 诶呀呀,真是久别胜新婚,古人诚不欺我! 这一夜,有道是:如此风流兴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心慌枕上颦西子,体倦床中洗禄儿。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完事之后,睡觉之前,身处贤者时间的费景庭半躺在床榻上,左手揽着符芸昭,右手还掐着一根烟。 为什么拿着烟?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不点一根事后烟都对不起这场景。 符芸昭左手在费景庭的胸口画圈圈,甜腻腻的问道:“景庭哥哥,天上好玩吗?” “不好玩,这一次算是险死还生。”当下,他便将虚无界中种种说将出来。 先前也就罢了,魂魄海洋、云篆桥,乃至于飘荡其中的魂体,都在二女认知范围之内。待说地府碎片里的应龙,乃至净明真境里的祖师许逊时,二人真真是吓了一跳。 许逊啊,净明祖师,四大天师之一。如此高道,起码也是天仙修为,不想竟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些邪异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怪曹仙姑留言说不得天仙不要飞升,原来症结是在这里。修为跟不上,即便飞升了也对付不了邪异! 待二人消化了信息,张乐瑶道:“景庭,你此番可有收获?” “一半一半吧。” 费景庭便说了此番得失。他瞎折腾在神魂里拓展出了丹田与经脉,真气倒是充盈了不少,可根本就没法儿跟肉身一样修行。 盘算起来,他在虚无界这么老长时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瞎折腾。 可毕竟关键时刻系统现身了,不但挡住了许逊避无可避的一剑,还将静明祖庭里的灵机抽取了个干净。 “具体来说,非得肉身进入虚无界,才能继续修行。不过也不算一无所得,你们进来瞧瞧就知道了。” 费景庭说着话,略略伸手触碰,张乐瑶与符芸昭便被收入小世界之中。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吸着满是寂寞味道的香烟,待一根烟抽完,这才将二女放了出来。 甫一出来,二女已然穿戴整齐,符芸昭换了一套运动服,张乐瑶则穿着衬衫、西裤,活脱脱像是卖保险的。 “如何?”他问道。 符芸昭惊喜不已:“全是元炁,太过充沛了!” 张乐瑶也点点头,显然欣喜不已。 二人刚进入小世界可是吓了一跳,纳闷好端端的小世界里怎么起了雾霭。待一感知,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雾霭,分明是浓郁到了极点的灵机。 费景庭笑了笑,继而说道:“这灵机全是后天元炁,祖师许逊说过,不论元炁还是阴阳五行,全都分作先天、后天。” 符芸昭却思路清奇,突然说道:“这些且不管,景庭哥哥,既然你在虚无界也能连通小世界,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躲在小世界里,就能被你带入虚无界?” “诶?好像没错啊。”费景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想来,只要他修行到肉身可进入虚无界,那全家便都能进入虚无界了。也算是另类版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符芸昭转动眼珠,咯咯咯笑了半晌:“如此我就放心了,再也不用琢磨自己如何飞升了。” 张乐瑶却道:“没听景庭说嘛?那虚无界惊险万分,大意不得。是以还是要抓紧修行,莫要成了累赘。” 符芸昭却浑不在意,道:“便是刻苦又如何?此间灵机断绝,还不如等着进入虚无界再修行呢。说不得虚无界一日,顶得上人间一年的修行。” 这却是两女性子不同了,符芸昭这丫头心思纯粹,却惫懒喜欢走捷径。张乐瑶性子高傲,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不想承其恩惠。 虚无界中没有具体的时间,费景庭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如今返回人间,这一下子放松下来,便止不住的困倦。不是身体累,更多的是心累。 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先睡吧。” 这一睡,待再睁开眼,外间已然日上三竿。 夫妻三人早起腻歪了一阵,符芸昭叨叨了一阵,说意外拿住了卫姜的弟子,一个名叫完颜童记的小姑娘,而后引得两方乱战一场。结果被卫姜把完颜童记带走了。 完颜童记?这名字有些耳熟啊。略略思索了下,费景庭恍然,这不是当日追击绿毛僵,闯入一府中,碰到的小姑娘吗? 不想,这小姑娘竟然成了卫姜的弟子。 符芸昭气哼哼的道:“那卫姜一准酝酿着阴谋诡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害人。” 此番往返虚无界,费景庭眼界开阔起来,区区卫姜哪里还会放在眼中。他便霸气的说道:“管她如何作想?下次再碰见,我一剑斩过去,保准她什么念头都没了。” “嗯嗯,景庭哥哥最厉害了。” 诸事已毕,费景庭便要带着二女返回津门。结果青冥剑放将出来,却闹了笑话。也不知是不是神魂过于壮大的缘故,导致了神魂与肉身不再匹配,直接导致那遁光自己飞出去老远,仨人却照旧站在原地。 张乐瑶纳闷的看向费景庭,符芸昭则手搭凉棚看向天际,待那遁光兜转回来,这才调笑道:“啧,景庭哥哥,你莫非忘了如何御剑?” 费景庭苦笑道:“好像是有点,这下怕是没法御剑了,要不咱们还是开车回去吧?” “好啊好啊,有一阵子没开车,我都手生了。” 费景庭便放出一辆越野车,符芸昭抢了驾驶位,开着车往津门回返。几年过去了,这条连通津门的土路不但没整修,反倒愈发的坑坑洼洼。 越野车始终没法儿提速,于是直到下午时分,车辆才赶到了津门之外。三人怕这造型怪异的越野车引得惊诧一片,便换了摩托,悄然回了公共租界的洋房。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杂事 庭院里两个小的正在切磋拳脚,瞥见铁门外的三个人影,高达还在憨笑,灵醒一些的殷金华顿时一跳三尺高。 撇下憨憨师弟,殷金华嚷嚷着扭头就跑进了洋房里:“师父回来啦!师父回来啦!” 洋房里顿时喧嚣起来,没一会儿关熙怡与胡七姑,连带着抱着孩子的倪秋凤尽数迎了出来。 出门便瞧见当先昂首阔步走来的费景庭。 此一去几个月, 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还是众女与费景庭头一次分隔这么长时间。心思脆弱的倪秋凤已经掉了眼泪,便是素来外表刚强的关熙怡也红了眼圈。 待到了近前,众人七嘴八舌一通问候,费景庭瞥见倪秋凤哭了,过去抱了下:“嗨,不过外出几个月,你哭什么?” “嗯嗯, 不哭。” 关熙怡也破了防,红着眼圈捶打着费景庭胸膛:“你说得轻巧,那是上天啊,谁知你还回不回来。” 费景庭当即赔笑:“没那么严重……再说你们还在,我能去哪里?” 哄了好一阵,众人才进到洋房里。儿子小安鼎有些认生,任凭倪秋凤摆弄,也不愿意亲近费景庭。关熙怡刀子嘴豆腐心,想着费景庭好几个月没吃自己的手艺,便换了衣装出去采买,今儿一定要亮一手绝活。 胡七姑在一旁用一双狐狸眼不停的窥视,试图从费景庭身上看出点什么。 感知到的费景庭回望过去,说道:“盯着我做什么?” 胡七姑巧笑道:“老爷,奴婢可等着您白日飞升,修成正果,好给奴婢一些便宜呢。” “那你且等着吧, 若是飞升了,一准带上你。” 胡七姑顿时眉开眼笑。她没皮没脸的赖在费景庭身边,图的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前有许天师,今有费景庭。 指望着自己修行,她一个狐狸精,再厉害又能如何?老爹胡三太爷修行了好几百年,到头来依旧比不过二十多岁的费景庭。所以修行这种事,选择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 关熙怡去而复返,回来便钻进厨房里,叮叮当当整治了一桌席面,里头大多都是费景庭爱吃的菜肴。 席间分外喧闹,两个小的分外好奇费景庭的经历,一直缠着追问这天上到底是什么情形。 这种事没什么好保密的,费景庭便捡着一样样的说将出来,听得众人一惊一乍。 敢情根本就没什么天庭,更没有神仙。所谓的天界,便是一片虚无。魂魄的确有,却是源自天界。最神奇的是费景庭还在天上碰到了祖师许逊! 费景庭没说那虚无界已经被邪异沾染,便是四大天师的许逊都着了道。这事儿跟符芸昭与张乐瑶说过就行了,余下众人帮不上什么忙,到头来还得担惊受怕。 酒足饭饱,两个小的偷偷喝了些酒,旋即被关熙怡发现,立马被骂了个狗血临头。 这俩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二师娘,于是灰溜溜跑去了自己房间。 “一个两个越来越不省心!”关熙怡气呼呼的说完,见费景庭无动于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说话?你这当师父的就不管管?” 费景庭道:“难得孩子们高兴,就让他们疯玩一场吧。对了,张怀英近来没回来?” 费景庭问完就后悔了,关熙怡絮絮叨叨数落了张怀英好一通不是。修行不上心也就罢了,上了大学,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会活动都参加。前一阵还被租界里的警察给拘到了局子里。 要不是张少帅面子大,张怀英一准吃苦头。 待数落完,费景庭乐了:“这你可怨不着我了,那是乐瑶的徒弟。” 张乐瑶抿了一口酒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修道一图,一看根骨,二看心性。张怀英心思不在修道上,强求也是无用。便随了她的意,让她胡闹吧,左右有她哥哥担待着。” 一直闷声不言语,专心干饭的符芸昭终于放下了筷子,打了个饱嗝,擦擦嘴道:“好吃,关姐姐手艺还是那么好。我吃饱了,景庭哥哥,放我进去。” “这么急?” “还是里面舒服,感觉周身窍**孔都打开了。到了外间,就好似没了水的鱼一样难受。” 比喻不太恰当,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对于修道者来说,元炁至关重要。尤其修行境界越来越高,对于元炁的感知便会愈发敏感。 莫说此时的小世界,便是此前的九山顶洞穴之中,费景庭祛除封闭周身窍穴的术法,任凭毛孔呼吸灵机,整个人如同浸泡温泉水中,怎地一个舒服了得? 待到了外间,用了术法封闭周身窍穴,内中大周天自行循环,却只靠着口鼻吐纳随身玉牌逸散的灵机,修行起来真是费时费力。 所以费景庭很了解符芸昭的感受,便略略触碰,将符芸昭收进了小世界之内。他目光又看向张乐瑶,后者说道:“我不急,等收拾了再进去吧。” “也好。” 对面的关熙怡纳闷:“好好的家不待,去袖里乾坤做什么?” 张乐瑶解释道:“景庭此去天界,往小世界里吸纳了不少灵机。” “哦~”关熙怡只是应了一声。修道对于她来说,纯粹是机缘巧合外加赶鸭子上架,她本身根骨、心性都不是出类拔萃那一挂的。她坚持不缀的修道,只是想跟费景庭更贴近。 所以这会儿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急着要求进入小世界,反倒目光灼灼的盯着费景庭。 分隔几个月,相思成灾,这女子恨不得将费景庭吞了。 倪秋凤是过来人,恰好这会儿孩子犯困,便起身道:“小安鼎困了,我去哄他睡觉。关姐姐,一会儿劳烦你了。” “去吧去吧,多大点小事儿也值当一提。” 过了会儿,众人都停了筷子。费景庭好似大爷一样在沙发上落座,抄起近来的报纸翻看。关熙怡嘴上数落着,可还是小意的过来给费景庭沏了茶。 收拾过餐具,张乐瑶眼见洗碗时关熙怡眉目时不时的瞥向客厅里的费景庭,便会意的笑笑,主动进了小世界。 待关熙怡从厨房里出来,费景庭便放下了报纸,笑吟吟的看了过去。 “你,你笑什么?” 谷末 费景庭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这一阵辛苦你了,想我没?” “呸,我才没想呢。” 费景庭乐道:“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你啊。不早了,咱们去歇着吧。” 关熙怡扭捏着,被费景庭拥着进了房间。正戏还没开始,关熙怡突然说:“景庭,你说我要个孩子怎么样?” 费景庭停下来,疑惑道:“嗯?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关熙怡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再说没个孩子,总觉得差点什么。” “呵,那要是有了孩子,估计你就不这么想了。看看秋凤,见天跟孩子忙活,哪儿还有旁的时间?” 关熙怡撇撇嘴,说道:“她是太紧张了,一颗心全在孩子上。我肯定不会。” “呵,再说吧。”费景庭想了想,认真道:“还是过一阵吧,等我修成神仙体,带着你们一起去虚无界。说不定到时候你也能成仙呢,那阵再要孩子也不迟。” “成仙吗?”关熙怡的修行一直浑浑噩噩的,从没考虑过成仙的问题。 闷哼一声,关熙怡随即便没空思索成仙的问题了。 ……………………………… 转过天来,费景庭躺在床上一直腻歪到中午才起身。他现在也不急着修行了,主要是神魂与肉身不太匹配,须得磨合上一阵。 如何磨合? 一则行拳锻体;二则以天目术淬炼。 如此,平素积攒下的玉牌里提供的灵机便足够了,倒是不用急着消耗小世界里的灵机。 而后费景庭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神魂可以自有进出小世界,可偏偏肉身没法儿进入。这让他如何利用小世界里的灵机? 想来想去,似乎唯有以聚炁玉牌从小世界里吸纳灵机,返回之后再吸纳玉牌里的灵机。 经历了历次破境,周身经络从最开始的小周天、大周天,到如今奇经八脉尽数打通,接下来便是将整个肉身炼得圆润。 何为圆润?经脉可容真气游走。肉身圆润,随意一处都可为经脉,整个人便是先天之体,自然与炁合。 这天费景庭难得抽出时间,教导两个小的行拳。时至今日,费景庭对于拳法的领悟早就跳出了太和拳的窠臼,行起拳来随心所欲,既可以刚猛无比,也可以四两拨千斤。 奈何两个弟子天赋实在有限,费景庭便回忆着前世自由搏击里的杀招,结合自己对人体的了解,创了一套重形不重意,以杀伐为主的拳法。套在两个弟子掌握的形意拳里,倒是别出心裁。 刚刚教导过弟子,左掌光华一闪,张乐瑶便在身旁现身。 “怎么出来了?” 张乐瑶抿着嘴道:“我想了许久,不论是茅山一脉还是正一一脉,符法都是后天符法。既然天界有变,想来后天符法必不可久持。” “正是此理。先辈架构之桥,以云篆天书做桥,沉入魂魄海洋。那魂魄海洋本就侵蚀性极强,就算没别的变故,时间久了也会被消融干净。最靠谱的,还得是先天符法。” “嗯,所以我来找你求教了。” “哦,对,我这里有太上洞渊秘法,里面大多都是先天符法。你且等等。” 费景庭回忆着太上洞渊秘法里的内容,心念一动,便将记忆在神魂里凝聚成神念,而后伸出手指点向张乐瑶的眉心。 指尖轻轻触碰,神念便渡了过去。张乐瑶轻轻哼了一声,便有秘法里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 良久,张乐瑶重新睁开眼,一双眸子晶晶亮,笑道:“还真是便捷,以后小安鼎长大了,以此传授本事,倒是省事了不少。” 费景庭苦笑道:“哪里那么简单?普通人便是能经受得住,也得恍惚上好一阵。意志差一些的,神魂缺失都有可能。也就是你修到了先天巅峰,便是两年前我都不敢如此传递神念。” 张乐瑶点点头,随即问道:“这一手你是如何学会的?莫非也是在天界学的?” “这倒不是……此前得了一枚玉简,以真气试探,便有神念传递过来。那天目术便是如此得来的。” 说到此处,费景庭倒是想起来,自己得了大公子的恩惠,一直没来得及报答。 张乐瑶得了太上洞渊秘法,便潜回小世界里进行修炼。费景庭让两个弟子自行修炼,转头进到洋房里,寻了关熙怡问道:“近来可跟马姨太有来往?” “你问这个做什么?”狐疑的看了费景庭一眼,关熙怡便说道:“上周倒是去马姨那里坐了坐,说了会儿闲话。” “哦,大公子近来可好?” “还那样,就是忙着跟家里弟兄打官司。” 却说袁大总统妻妾众多,子女自然也是众多。出去少数盘桓在外的,大多去了豫省老家。 这里头有一桩公案,说袁大总统死的时候说了一嘴:“他害得我!” 这个他说的是就是大公子,当初若非大公子一门心思的逼着袁大总统登基,老袁也落不到身败名裂的境地。 除此之外,袁大总统死后,自有遗嘱,分配名下财产。这主持财产分配的便是大公子,奈何分隔之后,兄弟姊妹没一个人满意,都觉得大公子私下藏匿了袁大总统在外国银行的存款。 也是因着这个怀疑,大公子的弟弟妹妹,干脆将其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此案绵延好几年,一直到今日也没查出个结果来。弄得袁家颜面尽失,大公子负气之下连门都不出了,老老实实缩在家里当寓公。 费景庭琢磨了下,貌似大公子这一阵还不算窘迫。好歹袁大总统留下的遗产还有不少,足够其挥霍了。 他便点点头,暂且将此事放在心里,寻思着待大公子落魄了自己再去搭把手。 十月里已然入了秋,报纸上一直风平浪静,结果到了十五日,南边陡然打了起来。却是孙传芳纠集了四个师又六个旅,突然朝苏浙沪的奉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第三百九十六章 文绣出走 乙丑年十月八日,浙、闵、苏、皖、赣五省代表私下密会,结成五省联盟,商议共同讨伐奉军。 两日后孙传芳便调集了四个师又六个旅,名为秋操,实则准备发起对奉军的进攻。十五日,浙奉战争爆发! 奉军在沪上不过一个师的兵力, 哪里抵得住这么老些兵力围攻?为了缩短补给线,也是为了收缩兵力,奉军当即从沪上撤出。 孙传芳得势不饶人,当即朝着金陵方向发起进攻。与此同时,苏省四个师通电相应浙军,一起朝着奉军发起进攻。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面对苏、浙两省优势兵力围攻, 奉军只能节节败退。 战事绵延至二十三日,奉军才在蚌埠一线略略稳住战线。结果刚要夺回蚌埠, 就被孙传芳的两个师绕后迂回,奉军当即大败,连前敌指挥施从滨都成了俘虏。 奉军再次后退,缩到徐州一带调集兵力准备进攻。狗肉将军张宗昌更是扬言,要一举扭转局势。奈何还没等开战呢,就收到消息,冯玉祥其奉军后面进军直隶、鲁西,威逼奉军大后方。 张大帅思量一番,这是犯了众怒啊。奉军去岁刚打下这么老大的地盘,只是占领了,还没来得及消化,更没有转化成应有的战斗力。 这仗不能打啊,拢共二十几万奉军,关内的只有十几万,这要是跟各路军阀拼个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南方民党不说, 只怕后方的小鬼子也得起幺蛾子。 于是乎老张决定放弃徐州, 保存实力。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老张虽然没有太祖的智慧,可这道理他门儿清啊。 及至十一月八号,浙苏皖联军占领徐州,浙奉战争落下帷幕。奉系势力彻底缩回北方。 由此,奉系在北,中间是孙传芳,再往南则是民党。这会儿的天下大势就看这三家,其余的军阀都成了小喽啰,根本不足为道。 这一个月光景,费景庭先是惫懒了一阵,跟着才想起来要抓紧修行。符芸昭、张乐瑶能钻进小世界里尽情的吐纳灵机,可费景庭不能啊。他只能让两女将聚炁玉牌带进小世界里,吸纳满了再送出来,而后手握玉牌一点点的汲取。 先前说过,道门流派万千,修炼内丹法的法门不知凡几,可大体都是以点连线,再以线连面。 费景庭连奇经八脉都尽数打通了,早过了以点连线的步骤,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以线连面。 修行起来极为繁琐,大略是以充盈真气冲击一道经脉,让经脉鼓胀,而后以窍穴节点溢出真气扩散开来,浸染窍穴周遭血肉。 此等修行须得经脉强壮,也亏得费景庭修行扎实,经脉稳固,不然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经脉。不但会前功尽弃,此前的修行也会毁于一旦。 费景庭战战兢兢修行起来,按照参同契的法门,感知到一条经脉承受不住,便换另一条经脉。每日修行不缀,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趺坐床头,能有一两个钟头与众人交流就不错了。 饶是如此勤奋,可修行进度依旧让人看不到希望。此前冲击奇经八脉就用了好几年光景,这次要整个肉身连通起来,又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这日费景庭正在楼上书房修行,就听得楼下叽叽喳喳喧闹起来。略略感知,却是张怀英来了。 下得楼来,就见关熙怡与倪秋凤围着张怀英说着什么,茶几上还放着张怀英提着的各色礼物。 话说老张虽说不怎么理会这个二女儿,可张少帅这个当哥哥的可是很是亲近这个妹妹。所以张怀英这丫头从来就没缺过钱。本身逆来顺受的性子,也因着在费景庭家里无拘无束的过了几年,渐渐有了脾气。 眼见费景庭下来,张怀英赶忙起身招呼道:“师公。” “嗯,回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回来?” 张怀英便笑着说:“好些时日没回来,有些想师父了。对了,我师父呢?” “修炼呢。”费景庭在侧面沙发落座,难得履行起了师公的职责,询问了张怀英学习、生活上有什么难处。 张怀英却是说了一大通,不外乎对国内局势感到迷茫。实际上何止是她,恐怕这会儿那些带领国人走出迷茫的伟人们也闹不清楚路在何方呢。 说到最后,话锋一转,张怀英气哼哼的说道:“近来倒是有一桩事情不顺心,那逊帝跑来日租界躲进园子里也不消停,每日里见这个、见那个,还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我路过日租界,瞧见好些遗老遗少在园子外面磕头。那逊帝也真不要脸,都被撵出皇宫了,还当自己是皇上呢?” 对了,逊帝,看来当日将皇宫席卷一空,没给这货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就算跑到津门也不安分。等回头一定要给这货个教训。 眼见费景庭沉吟不语,张怀英气鼓鼓道:“师公,你本领高强,能不能施个术法咒一咒那逊帝?不求弄死他,给她点教训也好。” 费景庭琢磨了一下,猛然想起一辙来,笑道:“那太没技术含量,没了逊帝,还有溥杰呢,前清宗室那么老些,总不能全都咒死吧?” “啊?”张怀英琢磨着把满清宗室全都咒死的确有些过分。 费景庭没说的是,日本人狼子野心,就算前清宗室死绝了,这帮货色也能造出几个宗室来。 “那师公你的意思是……” “呵,我听说文绣近来失宠了?” “好像是有这事儿……近来逊帝会客、逛街带在身边的都是婉容,听说逊帝跟文绣吵架了,现在俩人吃饭都不在一张桌子上。不是……师公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看文绣骨头很硬,那逊帝这么对她,她心里头能没怨恨?有了怨恨,只要略略鼓动,这文绣要是跟逊帝离婚,那逊帝的乐子不就大了?” 张怀英瞪着大眼睛好半天没眨眼,生生被费景庭开阔的思路给震惊了。 “师公,你可真敢想啊!” “啧,这有什么不敢想的?那逊帝就算十几年前身份再厉害,如今也是普通民众,怎么就不能离婚了?” 对啊,怎么就不能离婚了? 张怀英越琢磨越有道理,一双眼睛越来越亮,继而兴奋的起身道:“师公,我师父呢?” “嗯?在小世界里。” 谷羂 “快快,我也要进小世界。” 费景庭也不以为意,左手略略挥舞,张怀英便别收进了小世界里。不过几分钟,左手光华闪烁,张怀英便被张乐瑶送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叠灵符。 “诶?你这是弄的什么啊?” 张怀英笑道:“嘻嘻,我跟师父求了几道灵符。师公且放心,我一定会劝说文绣离开逊帝的。” 待晚间,费景庭去到小世界里换取聚炁玉牌,这才从张乐瑶那儿探听到,张怀英求了几道入梦符。 却说这日晚间,日租界张园的三层小洋楼里,文绣照例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用餐。因着失了宠,吃食比之下人都不如。 这女子生性刚强,而且认死理,也不理会饭食难吃,囫囵着吃了个饱,便自顾自抄起书卷研读。 往日里都是九点钟过后才会睡,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伏在书案上越来越困,那书卷上的文字也模糊起来。 过不多时,文绣便趴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突然感觉丝丝阴冷,文绣乍然惊醒。抬头四顾,却骇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那女子宝相庄严,手持羊脂玉净瓶,趺坐悬空,却是观音大士! 文绣吓了一跳!国人嘛,信仰很杂乱,基本上佛道儒来者不拒,什么都信,极其功力。这文绣也是如此,一年来连连冷遇,让其不知不觉间也没少朝着漫天神佛祷告。 可她真没想过有一天观音大士会来造访自己啊! 这会儿文绣还纳闷呢,自己朝观音大士求告过吗? 略略犹豫,文绣当即跪倒在地:“菩萨在上,求菩萨为信女解厄,指点迷津。” 那观音大士宝相庄严,微笑开口道:“痴儿,我已知你之苦痛。既然苦痛,何不素素离去?” “离去?敢问菩萨,如何离去?” 观音大士叹息道:“人世间自有律法,你所嫁之人此前为人皇,刻下却是普通一民。民间夫妇不合,尚且可以和离,你如何不可?” “可是……可是……”文绣有些懵,这会儿没有妹妹蛊惑,她还没想到离婚那一步。 “须知,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装神弄鬼的张怀英顿了顿,琢磨着不能让文绣遁入空门,便改了言辞:“我观你日后自有姻缘,切莫因一时怯懦而自误。” 文绣琢磨了下,干脆狠下心来,跪求道:“菩萨,信女倒是想走,奈何园子警戒森严,怕是走脱不得。” 真说动了? 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差一点乐出后槽牙来,亏着文绣一直低着头,不然一准露出破绽来。 张怀英忍了半晌,才说道:“哎,合该你与我有缘,我便指点你一番吧。三日后有人造访,托请此人相助,必能成事。” “信女谢过菩萨。”文绣抬起头来,哪里还有什么观音大士? 身上一个激灵,文绣从书案上惊醒过来,迷糊了好半晌才记起睡梦中的遭遇。只是文绣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观音大士真的入梦了。 却说另一边,张怀英本事低微,能用灵符也全靠这符箓之中自有张乐瑶的真气。入梦成功,张怀英顿时从宿舍的床上差点蹦起来。 兴奋了好一阵才入睡。待到了第二日,这丫头课也不上了,请了假跑去给张少帅打电话。 这会儿奉军丢了大片的地盘,不过张少帅的东北空军却表现不俗。要不是空军反复压制,只怕张宗昌溃败的更快。 接到二妹电话的时候,张少帅还没睡醒呢。等听得妹妹叽叽喳喳将这事儿一说,张少帅立马就醒了。 “你没疯吧?” 张怀英得意道:“说什么呢?我师公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本事也很厉害。昨儿我师父给了我灵符,我冒充观世音菩萨,那文绣立刻就信了。” 张少帅一琢磨,别说费景庭与张乐瑶了,那胡七姑都是个厉害的狐仙,所以这事儿八成可能是真的。 张少帅跟他爹老张不同,作风新派,自认从没受过前清的恩惠,反倒看不惯逊帝的做派。略一琢磨,便觉得这事儿不错。当即隔着电话与张怀英商议了一番,挂断之后推掉一切事务,当即坐着火车赶到了津门。 兄妹俩密谋了一阵,又从商会里挑选了一阵,最后选了个合适的角色:杨景林。 这杨景林人面广,还很有钱,这要是去到张园,一准是逊帝的座上宾。张少帅当即派人找来杨景林,点拨其一番,便将差事交给了杨景林。 杨景林虽说下野了,可官迷之心不死,巴不得巴结上张少帅呢。领了差事之后,回去自己准备一番,转过头来送了拜帖,隔天便坐着福特小汽车去了张园。 杨景林这老官油子跟逊帝相谈甚欢,谈到一半,掐着时间点,外头咣咣咣响起三声枪响,吓得张园一众人等四下奔逃。也就是趁着慌乱的光景,杨景林的手下悄然开了文绣的门,只说是观音大士要求的,拉着文绣就跑。 待慌乱平息,杨景林匆匆告辞离去,手下保镖这才报告逊帝,说是文绣失踪了。 逊帝吓了一跳,赶忙打发人四下寻找,把张园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见文绣的人影。 正犯愁呢,下午光景,便有报童投了一封信笺进来。保镖不敢怠慢,赶紧呈送上去。 逊帝展开信笺一瞧,却是文绣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事帝三载,未蒙一幸;孤枕独抱,愁泪暗流,备受虐待,不堪忍受。今兹要求别居。溥应于每月定若干日前往一次,实行同居,否则唯有相见于法庭。 逊帝看罢眼前一黑,晃悠几下就要跌倒。 请假一天~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吞服地元丹 (上一章更改了,后一千五百字不能写,改完也不知道啥时候放出来。) 外界纷纷扰扰,冯玉祥打进了津门,结果风光没一个月,就被李景林背刺。 这个世界已然跟历史上不同。历史上,郭松龄跳反, 领着七万奉军打出关外,张大帅调集全部兵马也抵挡不住,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朝日本人求助。 没了郭松龄,李景林虽然三心二意,密谋着跟冯玉祥一起倒张,可关键时刻却首鼠两端,转头配合着张宗昌、褚玉璞一起将冯玉祥打得直跳脚。 无可奈何之下,冯玉祥新年第一天干脆来了个通电下野,躲进了租界里。貌似准备当寓公,实则图谋着新的机会。 褚玉璞再次带兵进津门,简直狂到没边,干脆放话,除非冯玉祥躲进租界里不出门,否则必定取其性命。 冯玉祥玩儿了手金蝉脱壳,头天晚上还在租界里,翌日清早就搭乘了去往苏俄的轮船。 冯玉祥是跑了,李景林因着首鼠两端,也被张大帅一撸到底,也跑到津门租界里当起了寓公。 褚玉璞眼见跑了冯玉祥,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便将目标转向了李景林。 李景林所住的洋房,二十四小时都有褚玉璞的探子盯着。只要李景林跑出租界,一准会被褚玉璞下黑手。 李景林可没冯玉祥的本事,玩儿不了金蝉脱壳。李景林跟几个手下弟子商量了几天,倒是拿出了个好主意来。 这一天弟子早早外出, 直到半夜才开着一辆福特车回来。路过洋房门前,径直保持着六十迈的时速, 而后将后座的车门给打开了。 眼看就要到洋房门前,李景林疾行而出,奔行几步纵身便跳进了后车厢,关上门之后扬长而去,直把一众探子惊了个目瞪口呆。 回去报告褚玉璞,褚玉璞愕然半晌,说道:“这李景林还真有两下子啊,六十迈啊,这踏马一个不好就得被车碾死。” 手下人问道:“大帅,那这李景林还抓不抓了?” “抓个屁!李景林功夫这么高,惹急了万一半夜摸进来抹我脖子怎么办?甭管了。” 津门平稳下来,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元旦伊始,各类物价就翻着跟头的往上涨。盖因新任的直隶督办褚玉璞太过贪婪,乱七八糟的税五六十种不说,还把不少税种收到了十几年后。 商家日子过不下去,就只能涨价来弥补损失,如此一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好在租界里的日子还算稳定。这两天报纸上风头一转,又开始报道文绣。 起因是逊帝到底摸到了文绣的藏匿点,当即遣人找上门来。这文绣性子也是真刚硬,以为逊帝是派人来抓自己的,当即找出一把刀子抵在脖颈上,但凡那二人前进一步就来个血溅五步。 张园出来的俩人不敢轻举妄动,说了点场面话,灰溜溜跑了。于是乎转过天来报纸就将文绣称呼为刀妃,称其与逊帝离婚为刀妃革命。 离婚的官司逊帝肯定是不想打,实在太过丢脸。眼见追不回文绣,逊帝只能退而求其次,商量着能不能别那么丢脸。 原本的历史上,双方律师纠商数次,最后达成协议,逊帝赔付五万五千大洋,文绣终身不得改嫁。 可如今有了张少帅的支持,求的就是让逊帝丢脸,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罢手? 于是乎谈判磋商无果,到底上了法庭。这津门法庭名义上还得听京城的,逊帝倒是没少拉关系,奈何这法庭实际上还是奉系说了算。 于是乎一月下旬法庭宣判,逊帝与文绣离婚,并赔付其赡养费十五万大洋。 逊帝不服,又上诉。这次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赔付的赡养费降下来了,八万三千大洋。 逊帝自知再怎么上诉也玩儿不过背后的奉系,也不打算捏鼻子认了,就干脆玩儿了一手拖字诀。 反正都丢脸了,钱我就是不给,看你能奈我何。 话说逊帝躲在日租界里,张少帅的确拿逊帝没办法,可这不代表张少帅拿逊帝身边的人没办法。 头一天,俩侍卫出去游逛,结果被津门警察厅给扣下了,理由是图谋不轨。逊帝派太监赵长庆去交涉,结果赵长庆也被扣下了。 不但如此,那些登门造访的遗老遗少,就算不被扣下也得被警察盘问一番。 吓得这些遗老遗少再也不敢登门,于是乎偌大的张园顿时变得门可罗雀。 费景庭三年前可是将皇宫席卷一空,好东西都卷走了,连马桶都没放过。逊帝置办的张园还是在京城多方踌躇才有钱买下的。至于搬到张园之后,逊帝一面靠着亲爹支撑,一面靠着日本人资助,再有就是那些有钱的遗老遗少了。 这其中遗老遗少的支持还不少。现在没人登门,逊帝的日子顿时就不好过了。 逊帝又恼火又惧怕,只得找日本人联络。日本人倒是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 在日本人看来,奉系压迫逊帝是好事儿啊,如此一来,逊帝就能尽快倒向大日本帝国的怀抱了。所以这种事情,日本人怎么可能插手? 万般无奈之下,逊帝只坚持了一个月,就妥协下来。找了律师,典卖了一些从亲爹那儿得来的古董,腻腻歪歪到底支付了赡养费。 刀妃文绣一战成名,成了华夏新女性的典范。各类大小报纸的记者好似狗仔一样,四下找寻文绣的下落,就想拿到第一手的采访资料。 而文绣早就在张少帅的安排下,乘车悄然返回了京城,并且将名字改回傅玉芳,半年后更是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 刀妃的事儿告一段落,张怀英因此时来了几趟费景庭的洋房,其间只见到师父张乐瑶一次。 张乐瑶拿这个弟子实在没办法,隐隐有放弃的意思,是以见面之后再没了叱责,倒是让张怀英心中惴惴。 这两个月里,符芸昭与张乐瑶进境破快,便是修行起来有些迷糊的关熙怡都有不少进益。 谷渕 修行讲究财侣法地,可说到根本还是炁,也就是灵机。净明真境里也不知存了多少灵机,结果被系统一股脑的吞纳进了小世界。费景庭几次进入小世界,饶是几个女子在此间修行消耗,外加上自己不停的用聚炁玉牌从中抽取,这小世界里的灵机也不见衰减。 费景庭暗自腹诽,这么老些灵机抽取出来,净明真境可就空了。祖师许逊此前还能跟邪异勉力抗衡,如今没了灵机,说不得就会被邪异同化。 哎,只希望下次再碰到祖师,他老人家还能维持住不黑化。 身旁的女子进境迅速,费景庭却进展不多。先天道体哪里是那么好修炼的? 旁的不说,术法可锁住周身窍穴,可没法锁住周身毛孔啊。成就先天道体,须得将通体练就如一。从此再无丹田气海,更无周身经脉。 真气、灵机既可流转蕴藏于肺腑,也可藏蓄于皮肤。费景庭修行两个月,耗费了大量灵机,仅仅炼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肤。如此盘算起来,且不算小世界里的灵机消耗,等他炼成先天道体,岂不是都要改开了? 这哪儿行啊。 费景庭一筹莫展,这修行也就暂缓下来。他空出时间,陪着快两岁的小安鼎玩耍了几天。结果还有意外发现。 小安鼎进到小世界里不过几日光景,身体之中便蕴含了不少灵机。费景庭大为惊奇,他自己闹不明白,便邀着符芸昭与张乐瑶一同会诊。 小安鼎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俩不靠谱的姨娘与更不靠谱的亲爹胡乱摆弄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就差掉眼泪了。 一旁的倪秋凤实在不忍心了,出口道:“安鼎乖,爹爹给你检查一下,对你有好处的。” 费景庭好歹是人仙,哄孩子自然有一套。他径直取了一盒巧克力来,展开来诱惑道:“别动,我检查完就给你吃。” 小安鼎顿时咽了口口水,眼睛晶晶亮,也不说话,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人摆弄。 符芸昭摆弄一番,不得其法,便换了张乐瑶。天师府出身的大小姐,自然比符芸昭与费景庭这种野路子更靠谱一些。 张乐瑶以为真气凝丝,探入小安鼎身体里,游走一番,若有所思道:“好似此间灵机引得小安鼎先天一炁自行运转。” “什么意思?” “意思是……若持续几年,说不得小安鼎不用修行,便会晋升先天之境。” 倪秋凤眨眨眼,她不能修行,但隐约知道点修行事。当即问道:“这么说,小安鼎以后能修行了?” 符芸昭瞪着眼睛道:“何止?起步就是先天,弄不好将来修为比景庭哥哥还要高。” 倪秋凤顿时眉开眼笑,将小安鼎搂进怀里好一阵摩挲。 符芸昭依旧是孩子心性,眼见倪秋凤如此高兴,有些嫉妒道:“景庭哥哥,回头咱们也生一个吧。小安鼎是先天,咱们直接生个人仙怎么样?” 张乐瑶笑而不语。费景庭揉了揉符芸昭的头:“少胡说,哪有生下来的人仙?” 众人闹了一阵,便张罗着为了庆贺此事,要好好聚餐一番。费景庭却照旧愁眉不展,若不能练就先天道体,肉身没法儿进入虚无界,那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人仙终究是人的范畴更多一些,不过没病没灾,能寿终正寝。按照眼下的趋势,倘若不能飞升,那费景庭会与符芸昭,或者再加上个张乐瑶,一直活过百岁,努努力没准还能见到智能手机的诞生。 而后小安鼎资质好,若是运气好晋升人形,没准能活过费景庭穿越的那年。至于其他人,那就不好说了。 几个女子,除了大大咧咧的符芸昭,都是心思细腻之人。倪秋凤变着法带着小安鼎来宽慰费景庭,收效不大;关熙怡每日换着花样做美食,还是没用。 最后还是张乐瑶看出了门道,这日二人相拥躺在床上,张乐瑶便说道:“夫君可是为了修行发愁?” “看出来了?” 张乐瑶抿嘴笑道:“整日皱眉不展,哪里看不出来?没看两个小的这几日都躲着你吗?” “呵,修行不易啊。” “可是遇到了难处?” 费景庭便将自己的难处说将出来。若想尽快修成先天道体,除非是将费景庭整个人泡在浓厚的灵机里。可他既没法肉身进入小世界,更没法肉身飞升虚无界。当世哪里还有灵机浓厚的所在? 聚炁阵倒是能短暂达到此功效,奈何不可持久,损耗实在太大。 张乐瑶凝眉沉思了一阵,忽而眉头舒展,说道:“夫君,你此前不是从大上清宫得了两枚地元丹吗?当日两位老高功就曾言语,此丹可助人转先天道体……” 费景庭腾的一下坐起来,任凭丝被从身上滑落,高兴道:“是了,地元丹。安通海曾说过,若得九枚地元丹,炼化之后直接成就陆地神仙。” 兴奋之下,费景庭神识在小世界里一探,挥手间两枚蜡丸便呈现在手掌之上。 费景庭当日没想着沾染好处,只当这地元丹是意外所得。如今给予希望,自然要好好探查。略略感知,神识却被蜡丸外壳隔绝开外。 费景庭心知这蜡封不简单,竟然能隔绝神识,想来内中药力也隔绝了开来。 他拿捏手中,有些拿不准主意:“也不知这地元丹服用方法。” 张乐瑶便道:“年代久远,此丹据说流传自魏晋,原本有几丸,先祖张继先服用了一丸,却英年早逝。此后这地元丹便被束之高阁。” 费景庭愈发犹豫,张继先不会是吃地元丹给吃死了吧? 沉思间,略略用力,啪的一声蜡丸破碎,顿时药香四溢。内中一枚紫红色丹丸隐有光泽,散发出来的味道无比诱人。 费景庭琢磨着自己已经是人仙,便是这东西有毒,发现不对也能排除体外。当即心下一横,张嘴便将那地元丹吞入了腹中。 丹药入体,起初什么反应都没有,费景庭刚要腹诽这是假药,腹中突然生出一股灼热来,继而那灼热透过血脉流转于表皮,表皮毛孔尽数舒展开来,跟着便诡异的闭锁起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惹上褚玉凤 药力在胃里化开,顿时生出灼热之意,烘烤着让丹田气海翻腾起来。真气游走于周身经脉,又从细小的毛孔逸散而出。偏偏表层有一气膜,那逸散出的真气不得外出,撞在气膜之上冷却下来,又撞向表皮。 原来如此! 这地元丹并不单纯只是丹药, 而是丹药与术法结合而生。术法约束真气不得外泄,丹药催生丹田气海真气加速游走。如此内里烘烤,外表冷却,真气不得外溢,沉积于表皮,又经由一张一翕的毛孔侵入体内。 如此往复, 周而复始。真气遍及全身,而且走向大多都是经脉触及不到之处。感觉就像是费景庭端坐在桑拿房里,不同的是桑拿房里蒸腾的是热气, 而此刻他体内外蒸腾的则是真气。 长此以往,真气反复浸染,表皮、骨、肉,迟早会被浸染成先天道体。 地元丹果然神妙! 费景庭也不知这地元丹能维系多久,他不敢浪费时间,脱口道:“好神奇!地元丹颇为神妙,我要闭关修行。” 张乐瑶眨眨眼,随即开始撇嘴。说闭关就闭关,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好歹把衣服穿上吧? 心里是这般想的,张乐瑶却情知修行机缘不可浪费,便起身穿了衣裳,又给费景庭披了外衣,继而和衣而卧,守在一旁。 转眼天明, 费景庭左手金光一闪,符芸昭便从小世界破界而出。这丫头古灵精怪,目光好似看贼一般四下看了看,继而在趺坐的费景庭与躺卧的张乐瑶之间游移。 “你看什么?”张乐瑶皱了皱眉头。 符芸昭忽地松了口气,咂咂嘴道:“还以为你们会折腾一晚上呢……景庭哥哥怎么突然修行起来了?” “此前得了地元丹,今日才想起服用,景庭试之效果极佳,便闭关修行了。”张乐瑶答完,看向符芸昭道:“你又打算作什么怪?” “哪里作怪了?修行苦闷,我便出来放风玩耍一番。另外,我还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符芸昭凑过来,坐在床边,伸手刮了刮费景庭的鼻子,这才说道:“景庭哥哥既然在天界可以连通小世界,那咱们躲进小世界里,待景庭哥哥进入天界,再把咱们放出来,岂不是就可以跳过一些步骤?” 符芸昭想过的,张乐瑶自然也想过。于是张乐瑶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有你想的那般容易?且不说天界波云诡谲,危险万分,你肉身不曾练就先天道体,如何经受得住天界的罡风?” “罡风?景庭哥哥没说起过啊。” “景庭神魂入天界,又非肉身,哪里知道禁忌?” 符芸昭歪着头琢磨了一阵:“你说的也是,那还是再说吧。” 说罢,符芸昭便蹦蹦跶跶下了楼。临近年关,津门各处集市热闹得很,符芸昭便拐了关熙怡,跑去南市看热闹去了。 两个女子坐了黄包车去到南市,下车之后便汇聚在人流之中。关熙怡经营布庄出身,眼见市面上多了几种布匹,便要停下来查看。符芸昭心思却全都在戏园子上。 眼见对面戏园子铜锣敲响,符芸昭便忍不住了,说道:“关姐姐,你要是喜欢干脆就都买了。老板,能给送到家吧?” 那店主一脸和善,见二人穿着富贵,当即赔笑:“二位太太放心,小店晚上关门前,所定布匹一准送到。” “那就好,”符芸昭随手乱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包起来。” 一旁的关熙怡埋怨道:“乱买什么?挑两样新鲜的就行了。” 符芸昭笑道:“左右不差钱,喜欢就买了呗。快走快走,戏园子快开戏了。我看了眼,今儿不但有刘汉臣,还有孟小冬呢!” 关熙怡硬生生被符芸昭从绸缎庄里拖了出来,买了二楼雅座,二人便进到了戏园子里。 这戏园子在津门颇为有名,名为下天仙。东主人面广,路子宽,天南地北的戏班子、名角,就没有请不到的。 就比如今日演出的刘汉臣与孟小冬,前者家学渊源,从沪上而来,文戏、武戏全都能来,而且面如冠玉,端地风流倜傥;后者更为传奇! 同样家学渊源,孟小冬随父在津门演出,其父突然昏迷,孟小冬直接顶替父亲上台,惹得满堂喝彩。那时候孟小冬还不到十岁,而等到十一岁,孟小冬在沪上的戏班子里就算是角了,一年演出一百三十多场。 京剧界有句话,叫京城学艺、津门唱红、沪上赚包银。 这二位在沪上都小有名气,此番汇聚津门,就是为了唱红。红了之后身价自然不一样,而且还能跟梅先生一般灌注唱片,甚至拍摄电影。 符芸昭与关熙怡进到二楼包厢雅座,点了干果、点心与一壶茶,符芸昭便趴在二楼的围栏上等着大戏开场。 没一会儿,外间一阵喧嚷,几名奉军开道,引着一名年轻女子进到了隔壁包厢。 这年轻女子身形好似没长开,看年岁不过十六、七,身边又是丫鬟伺候,又是奉军开道的,这谱实在太大,自然引得下方一阵议论。 关熙怡修行之后耳力颇佳,略略听闻,便皱着眉头啐道:“我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符芸昭随口应承道:“看戏看戏,又不关你的事儿。” 那隔壁女子来头却是不小,乃是直隶督办褚玉璞的五姨太,出身伎馆,去岁刚刚被褚玉璞纳为第五房姨太太。 垫场戏过后,大戏开锣,当先登场的刘汉臣唱了一出定军山,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关熙怡对京剧无感,她更喜欢小世界平板里存着的古装剧,那才叫一个精彩。符芸昭却是不同,古装剧是不错,可哪有当面看人家演戏有意思啊? 看到精彩处,符芸昭不住的拍巴掌。便在此时,隔壁包厢一女子清喝一声:“好!赏!” 声音喝罢了,顿时有仆役下得楼来,买了花篮径直将舞台周边堆满。 关熙怡看不得人显摆,暗暗唾骂了一嘴:“烧包。” 符芸昭目不转睛盯着舞台,随口道:“关姐姐若是看不惯,砸上一百个花篮气气她。” 关熙怡却道:“有钱也不是用来斗气的,算了,就当她不存在。” 俩女子便不再说话,一门心思的看戏。 她俩是消停了,不想,却被下面的俩人给盯上了。 居中的茶座,俩男子翘着二郎腿看着仆役撒下大笔大洋,而后用花篮将舞台摆了个严严实实。 谷匓 年岁稍大的男子便道:“褚爷,你这小弟妹可真大方啊。” 旁边的男子名叫褚玉凤,乃是褚玉璞的兄长。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楼上雅座,放下茶盏冷哼一声:“有钱烧的,我看这小青不是个本分的。” “哦?怎么讲?” “怎么讲?说是清倌人,这楼里的清倌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我那弟弟一直忙于军务,换我能上这当?” “褚爷高见。” 褚玉凤冷哼一声,呷了一口茶,说道:“老杜,别说旁的,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姓金的娘们,查到了吗?” “金铎?”姓杜的男子乃是津门商人,名叫杜笑山,家中经营不少买卖,尤为出名的屠兽场。津门半数的猪肉都是杜笑山供应的,可谓一霸。 杜笑山以为此前褚玉凤只是随口一提,哪里会上心? 褚玉凤立马撂了脸子:“怎么?我说的话你给忘了?” “那不能!”杜笑山一口否决,措辞道:“那金铎就是个舞女,听说还嫁人了,褚爷你看……” “呵……”又是一声冷笑。 杜笑山立马正容,点头道:“得,褚爷还是个长情的。您放心,不出三天,我给您打听得明明白白,如何?” “嗯。”应承一声,褚玉凤也不好太过冷落杜笑山。虽然是褚玉璞的兄长,可褚玉璞刚刚走马上任,褚玉凤还没捞到好处。全靠了眼前的杜笑山,不然褚玉凤哪儿来的大洋花天酒地? “你放心,你那官司我跟常之英提了,没多大事儿,回头交点儿大洋就结了。” 杜笑山立马惊喜道:“哟,那就多谢褚爷了。” 褚玉凤瞥了眼台上,正好一出戏唱完,换场的光景,习惯性的四下踅摸,结果一眼就瞥到了五姨太隔壁的雅座。 里间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趴在围栏上说着什么。小的那个也就罢了,虽然眉目如画,可褚玉凤不喜欢。大的那个可就了不得了,端地是万种风情,举手投足间差点将褚玉凤的魂儿给勾了去。 褚玉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身旁的杜笑山,扬头冲着那包厢道:“去打听打听,那娘们是谁家的?” “啊?” “快去!” 杜笑山心里骂娘,要不是冲着巴结褚玉璞,杜笑山哪里会给褚玉凤拉皮条? 压着怒火,杜笑山起身找伙计打听。符芸昭与关熙怡一年到头也不来戏园子一次,伙计自然也不认得。打听一圈儿没打听到,杜笑山灰溜溜的回来了。 原以为褚玉凤这色中饿鬼会发火,结果褚玉凤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没打听着?嘿,这就有意思了。津门有头有脸的家眷,按说这跑堂的伙计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问把门的了吗?那女子是怎么来的?” “问了,说是自己来的,没丫鬟仆役。”杜笑山思路也打开了,说道:“要么就是小门小户,要么就是路过的过江龙?不对,小门小户可舍不得买雅座。” 褚玉凤乐了:“管它小门小户还是过江龙,爷吃定了。叫伙计,给那娘们送一壶茶,就说是我褚玉凤送的。” 一出定军山唱过,下一场是孟小冬的捉放曹。包厢里,符芸昭与关熙怡正瞧得热闹,身后门帘一挑,伙计唱喏道:“二位太太,楼下褚玉凤褚大爷送上一壶上好碧螺春。” “嗯?”二女回头疑惑不已。 那伙计放下茶壶,生怕挨揍,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瞥了眼那壶茶,符芸昭与关熙怡几乎同时探头朝下观望。便见楼下一相貌猥琐,四十开外的男子正贱笑着朝她们摆手。 符芸昭乐了:“这是被调戏了?好大的狗胆……额,关姐姐,我怎么瞧着那人盯着你在瞧?” 关熙怡顿时恼了,啐道:“不开眼的腌臜货,真是找死啊。” 她关熙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故作坚强的布庄女掌柜了,现如今她可是修行者,夫君还是人仙,这姓褚的竟然敢来调戏,真是不知死活。 关熙怡怒火中烧,就要出手教训一二。 符芸昭眼珠一转,玩闹心起,叫道:“关姐姐且慢,你用术法便是教训了,那姓褚的也不知是谁教训的。不如用我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 符芸昭嘿嘿笑着,从褡裢里摸索出一包药粉,丢进自己点的半壶茶里,继而手掐法诀起脘水。施法之后,符芸昭起身挑开帘子招呼道:“伙计!” 那伙计苦着脸跑过来:“太太,真不关我的事儿……” “少啰嗦,去把这壶茶送给那姓褚的,就说我们送的。” “啊?”伙计眨眨眼,觉着这世界有些看不懂了……这就勾搭上了? “啊什么?快去!” 伙计应了一声,用托盘托着半壶茶下了楼。 到了褚玉凤、杜笑山座位前,伙计道:“二位爷,这是楼上两位太太送的半壶茶。” 杜笑山还在发懵,那褚玉凤眼睛却亮了。得意的笑笑,形容猥琐瞥向楼上雅座,正瞧见符芸昭与关熙怡朝着他笑。 哎呀呀,褚玉凤顿时半边身子酥麻,当即接过半壶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嗯,好茶。” 举杯一饮而尽,脑子里满是意淫,心道总算有人识得自家魅力了,从前那些女子还得半威胁、半胁迫,真是无趣。 放下茶杯,褚玉凤的心思可就不在舞台上了,起身便要去到二楼包厢雅座里。可走了没几步就觉得不太对,肚子叽里咕噜一通响,褚玉凤脸色骤变,一把薅住路过的伙计,咬牙切齿道:“厕所在哪儿?” “那边。” 褚玉凤丢下伙计,夹着屁股一溜烟的冲向厕所。 第四百章 没你这个哥 二楼雅间里,符芸昭笑得前仰后合。关熙怡看不下去了,说道:“有什么可乐的?不过闹几天肚子罢了。” 符芸昭笑道:“关姐姐,可不是简单的拉肚子啊。” 关熙怡追问两句,符芸昭却始终憋着不说。气得关熙怡捶了符芸昭两下。 一出捉放曹唱完,两女心满意足,相伴从戏园子里出来, 坐了黄包车返回自家。 隔壁包厢里,褚玉璞的五姨太小青眼见大戏落幕,心里怅然若失,而后不顾丫鬟劝阻,径直冲进了后台。 后台里闹闹哄哄,可有两名奉军开道,愣是没人敢拦着。这位五姨太自顾自的踅摸一圈儿, 随即眼睛一亮,发现正在卸妆的刘汉臣。 五姨太小青略略打量,见那刘汉臣卸妆之后比上了妆还要英俊,顿时一颗芳心都酥了。她当即上前招呼道:“刘老板?” 刘汉臣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是个年轻女子。戏园子规矩,这票友与无关人等可不能随便进后台,否则这唱戏的还怎么准备?张口便要叱责,随即瞥见两名奉军士兵,以及后面唯唯诺诺的戏园子掌柜。 刘汉臣心知这女子来历不简单,见其妆容,当即客气道:“太太好。” “好,好。刘老板,我特喜欢你的戏,不知能不能跟我合张影?” “合影?” 眼见五姨太招呼丫鬟拿出一架新式的照相机,刘汉臣皱了皱眉头。合影不是不可以,可对象得分是谁。 眼前女子虽然轻浮,可穿着富贵,一准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太,刘汉臣为免瓜田李下, 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于是当即拒绝道:“太太,合影就免了,要不我送您一张照片?实在是下一场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五姨太小青怅然若失:“哦,那也行。” 刘汉臣当即从化妆镜下方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剧照,找出钢笔签写了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递给五姨太小青,这才将这位给打发走。 这五姨太带着人走了,可褚玉凤与杜笑山还没走呢。 这会儿杜笑山堵在厕所门口,捏着鼻子问道:“褚爷,您没事儿吧?” 褚玉凤在里头骂道:“踏马的,老子窜了五回,这会儿都窜清汤了,你说有事儿没事儿?” 半个钟头拉五回,换个壮汉都受不了,更何况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褚玉凤? 要说这符芸昭也够坏的,起脘水不算,里头还加了佐料。这佐料不是别的,却是壮阳的草药。褚玉凤可就倒霉了,前面硬挺着, 后面不停的窜稀,等好容易从戏园子厕所出来, 坐上黄包车走一半又不行了。 顾不得脸面,褚玉凤只能当街脱裤子方便。要说这年头的公共卫生也就是那么回事,大白天的有巡警看着,老百姓还收敛一些。到了晚间,那可真是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 可好死不死的,这会儿太阳正当中,褚玉凤这边拉得痛快,那边就过来一队巡警。 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巡官李志章。话说这李志章原本靠着费景庭的关系,攀附上了白贞庸,本来是极有希望继续升职的。奈何年初刚要升职,这杨景林就人心不足蛇吞象,继而被老张撸到底成了白身。 连带着白贞庸也去职,跑去沪上发财去了。遮风挡雨的大树没了,新来的上司好一番折腾李志章,后来这货掏出大半家产,这才保住了巡官的职位。 对了,李志章几年前就从大杂院里搬出去了,这大半家产都是浮财,可把他给心疼坏了。没了浮财,李志章现在只剩下一桩房产,正憋着急捞大洋呢。 瞧见有人当街便溺,这货当即就恼了:“哎?有没有公德心?当街便溺,罚款两块!” 杜笑山刚要接茬,正闹肚子的褚玉凤不乐意了:“你踏马跟谁说话呢?” “爷跟你说话呢,怎么了?” 褚玉凤道:“老子是褚玉凤!” 李志章眨眨眼,一时间没想起来褚玉凤是谁。手下人有精明的,赶紧拉住李志章,低声道:“巡官,这褚玉凤可是褚玉璞的亲哥哥,咱们爷们惹不起啊。” 李志章顿时脸色一变,当即笑得跟弥勒佛一般,搓着手道:“诶唷,你瞧这话怎么说的……褚爷,您怎么……拉着呢?” “滚滚滚!” “哎,那我滚了。” 掉头就跑,没跑出几步,就被褚玉凤喊住:“回来!” 李志章心里郁闷,觉着今年自己一定是犯了太岁,回头可得找个庙好好拜拜。转头又堆着笑回来:“褚爷,您是……没带纸?我有我有!” 褚玉凤拉得没了力气,径直冲杜笑山道:“你,你让他查查那俩娘们到底是谁。踏马的,不弄死她们,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李志章哪儿知道说的是谁啊?当即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摇脑袋。褚玉凤气够呛,一通臭骂将李志章撵走了。 等李志章走得没了影,褚玉凤肚子里这才舒服了些,然后他跟杜笑山面面相觑——真没带手纸。 还好杜笑山带了手绢,褚玉凤这才能起身回家。 这回家之后,褚玉凤闹了足足七天肚子。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还硬挺了七天!家里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能看不能干。 有一回这货实在憋不住了,操弄到半道,一个没憋住,一条黄龙径直喷将出来,弄得满床都是…… 等起脘水过了时效,褚玉凤足足去了半条命。 这七天里杜笑山也没闲着,知道褚玉凤恨极了,当即撒开人手四下打听那俩女子的下落。 倒是应了一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费景庭服了地元丹一直在闭关,这家里自然就不能从小世界往外弄食材。第七天头上,关熙怡出门买菜,正巧被杜笑山给碰上了。 这货不敢靠得太紧,远远的吊在其后,直到眼见关熙怡进了租界里的大洋房,这才找来李志章打听。 李志章许久没来,看了半晌才认出这是哪儿。当即疑惑的捅了捅帽子:“你问这家?” 杜笑山点头道:“就这家,我亲眼瞧见那娘们进了这家。” “你跟这家有仇?” “不是我,是褚爷。那娘们给褚爷下了药,拉了一个礼拜肚子,这事儿褚爷交代了,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俩娘们找出来。” 谷赘 李志章嗤的一声乐了,脸上全然是不屑。 “不是,你乐什么?” “我没乐什么……我劝你还是赶紧歇了这心思吧,这家可不好惹。” 杜笑山撇撇嘴:“不过是租界里的寓公,有什么不好惹的?再不好惹,能比得过褚大帅的亲哥哥?” “那你就试试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儿我帮不上,你找别人打听吧。” 说罢,李志章带着人就走,丝毫不理会杜笑山的叫骂声。 旁人不知道,李志章可是听白贞庸说起过,他那兄弟费景庭,可是在大帅面前都有面子的,哪里是一个褚玉凤惹得起的? 杜笑山不信邪,还真找人打听出了费景庭家的信息。可惜提供消息那人也是半懂不懂的,只说费景庭家女子一个个跟仙女似的,也没什么营生,好像跟奉军有一些交往。 杜笑山得了消息,转头就告诉给了褚玉凤。 说完之后,杜笑山犹豫了下,道:“褚爷,那户人家来头好像不小。” “来头不小?”褚玉凤脸色极其难看。好不容易拉肚子是止住了,可也不知是不是憋了太长时间的缘故,今天刚找小老婆胡天胡地,结果突然发现自己硬不起来了。“来头不小又怎么样?我弟弟发迹前老子可没少挨欺负,现如今我弟弟发迹了,要是老子还挨欺负,那踏马我弟弟不是白发迹了吗?” “这……租界里头可不太好下手。” 褚玉凤哼哼两声,说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个什么青帮白帮的来拜访我吗?让他们出手。只要老子出了这口气,他们在津门地面上平趟。” 第二天夜里,青帮召集了几个好手,抹黑杀向费景庭家里……青帮的人也不傻,知道租界里不能把事儿闹大,所以才出此下策。 七个人,翻了墙进到庭院里,都没用符芸昭与张乐瑶动手,两个小的外加猞猁,这仨货就把七个好手给放倒了。 关熙怡根本就没想着是八天前招惹的褚玉凤,才惹来七个人摸进了自家,只当是打家劫舍的毛贼。 关熙怡当即吩咐猞猁,将七个人打断了手脚,丢出宅子,而后打电话通知租界巡捕带走。 青帮负责此事的大佬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这七个人回来。天亮之后还没等到,大佬就明白了,这一准是出事了。当即派人四下打听,这才打听到七个好手被人打断了手脚扔在街面上,而后被巡捕房给抓走了。 青帮虽然刚在津门落脚,可黑白两道都有些门面。大佬找了人使了大洋,将七个手下弄出来,问询一番,当即头皮发麻。 好家伙,俩小孩外加一个壮汉就把七个好手料理了,这姓费的不简单啊。 转头一打听,什么?费景庭便是国术第一人?这下子青帮大佬心里开始庆幸了,幸好费家人将七个手下当成了毛贼,不然这要是回头找上门来,青帮不得被那费景庭给挑了?还怎么在津门落脚? 下午,大佬将此事告知了正翘首以盼的褚玉凤。 褚玉凤气坏了:“国术第一人怎么了?我弟弟是直隶督办!这事儿你要是办不好,那青帮就别想在津门立足啦!” 青帮大佬心里直骂娘,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费景庭打不过,褚玉凤又得罪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帮里一研究,众人都觉着得动枪,不然拿捏不住费景庭。计议妥当,当天晚上又派了十来个好手。这些人除了身手不错,还带着各式短枪。 这回一众青帮枪手倒是没碰见俩小的与猞猁,顺利摸进院子里,可没等摸到洋房墙边呢,便嗅到一股异香,跟着一个接一个昏厥过去。 此番出手的换成了胡七姑。狐狸精嘛,打架或许不在行,可迷晕几个凡夫俗子实在是小菜一碟。 连着两天晚上家里摸进来毛贼,引得一众女子纷纷下来观望。 倪秋凤抱着孩子心里后怕:“这,这带着枪呢,可不是普通的毛贼。” “邪门了,咱家怎么突然遭贼了?” “不会是前一晚那些人找来报复的吧?” “要不干脆弄死算了。” “别胡说,要弄死也得弄清楚谁在背后指使的。” “这……杀人不太好吧?” 三个女人一台戏,符芸昭浑不在意人命,倪秋凤心中忐忑不安,胡七姑在一旁乱出主意。关熙怡作为掌家二太太,被吵得头疼。干脆喊了一声:“停!我看还是交给衙门吧。让胡七姑通知张少帅,有张少帅出面,我就不信背后的家伙还敢再派人来。” 胡七姑当即做法联络张少帅,没一个钟头,院子外头便来了一辆卡车。换了便装的巡警按动门铃,进来后将十来个被迷晕过去的枪手抬进卡车里,而后开着车便将枪手弄进了警局里。 张少帅亲自交代下来的,厅长常之英哪儿敢怠慢?冷水泼醒了,这一通好打,到底有人忍不住,交代出了青帮大佬。 大半夜的,巡警四出,硬生生将青帮大佬给抓进了警局,而且是谁说话都不好使。这回没用打,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青帮大佬立马供出了褚玉凤。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外加一通鸡飞狗跳,房门咣的一声被踹开,搂着小老婆正睡觉的褚玉凤吓了一跳。张嘴就要骂娘,可抬眼一瞧是弟弟褚玉璞,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弟,你咋来了?” 褚玉凤对自己的小嫂子可没什么好脸色,马鞭一挥:“你,给老子滚出去!” 小老婆裹着被子,嗷嗷叫着跑了出去。 褚玉璞脸色阴沉,一直盯着自己的哥哥。褚玉凤被盯得脸色木然:“弟,到底咋了,你倒是说话啊?” “你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没啊……没……吧。”褚玉凤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惹了一个叫费景庭的?” “是,是有这么一回事,可……” 不容褚玉凤说话,褚玉璞掏出手枪,咣咣咣就是三枪,一枪打在床头,两枪打在胯下,差一点就让褚玉凤当了太监。饶是如此,褚玉凤也吓得尿了一床。 “你踏马的,少帅一大早把老子骂了个狗血临头,你踏马惹事的时候能不能打听打听?再惹上这种事,老子就当没你这亲哥哥!” 第四百零一章 承负 褚玉璞的一巴掌彻底将褚玉凤给吓坏了。老小子畏缩在自家小一个月,直到确认亲弟弟还好好的当着直隶督办,这才放下心来。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褚玉凤行事小心谨慎了许多。到了三月,老小子贼心不死,又找来杜笑山,问询此前念念不忘的舞女金铎。 这金铎早先混迹舞厅, 乃是鼎鼎有名的舞女。后来遇到了落魄画家白宗魏,那金铎一见倾心,干脆从良嫁给了白宗魏。婚后二人琴瑟相鸣,很是甜蜜了两年。 可生活不只是柔情蜜意,更是柴米油盐。白宗魏一个落魄画家,每日里朝不保夕,还得靠着金铎做舞女时攒下的私房钱贴补,这一来二去新鲜感过了, 两人就有了些龌龊。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真要是碰到个贞洁烈女,现在的褚玉凤也不敢胡乱下手,生怕再引来张少帅。 既然这俩人有了龌龊,那就有机会啊。再一打听,白宗魏只是个落魄旗人,没什么根底,否则也不会朝不保夕。 褚玉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即让杜笑山将那白宗魏的七大姑八大姨外加祖宗三代查了个底朝天,直到确定不会给自己招惹上大麻烦,这才琢磨着开始动手。 三月中,白宗魏在家中与金铎拌嘴,等去到画室的时候已经迟了。本以为老板会训斥一番,哪里想到,老板竟笑眯眯的宽慰了几句。 而后才道:“宗魏啊,你那画卖出去了,一共一百五十大洋。按照规矩,画室抽四成, 剩下的你点点?” 看着老板递过来的银圆券,白宗魏懵了好半晌,这才喜出望外。 点算完银圆券,老板又道:“那贵客很是喜欢,说过一阵再有你的画,还要购买。你最近多下下功夫,一定画几张贵客满意的化作来。” 白宗魏当即高兴地应承下来:“放心,便是不吃不喝,也要让那贵客满意而归。” 白宗魏得了大洋刺激,连续几日真是不吃不喝,疯狂挥毫泼墨。还别说,大洋刺激下,白宗魏的画作水平提高不少。 也因着见着大洋了,连金铎都高兴起来,两口子平日拌嘴也少了。 两日后,贵客登门。四下看了圈,选中白宗魏三幅画作,径直拍下五百大洋。 白宗魏当时便在画室里, 原以为贵客会过来攀谈一番,却不想, 那贵客对他视而不见, 买了画作扭头就走。 待到第三回,这回贵客不是一个人来的,随同的还有一人,看穿着便知道是富贵人。 又是买了画作,那贵人还在欣赏画作,随同而来的人便找了白宗魏攀谈。 待知道贵人乃是褚玉璞的亲哥哥,而与自己攀谈的乃是八善堂的杜笑山之时,白宗魏大吃一惊。 杜笑山在津门既有身份,而褚玉凤更是声名远扬……确切的说,是臭名远扬。 白宗魏生怕惹上麻烦,当即表示画作免费赠送,一文不取。 杜笑山却说,褚玉凤欣赏白宗魏的画作,这点小钱不算什么。非但如此,还邀请白宗魏共进晚餐。 白宗魏不敢拒绝,便跟着两人外出吃了高级餐厅。画家嘛,搞艺术的大多有些不通人情世故。换了旁人一准怀疑这二者的心思,可偏偏白宗魏真就信了鬼话,以为褚玉凤确实是欣赏自己的化作。 宴宾楼里一场宴席,推杯换盏之际,褚玉凤便提出要去白宗魏家里看看他是如何作画的。 白宗魏也是喝多了,什么都没想,一口应承下来。饭后三人便到了白宗魏家里,白宗魏当场作画,浑然没察觉褚玉凤的一双贼眼睛在金铎身上打转。 几年没见,这金铎魅力不减,身材火辣,长相可人,而且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褚玉凤顿时将先前窥得一面的关熙怡抛诸脑后,脑子里想的全然是怎么将金铎弄到手。 此后,褚玉凤有事儿、没事儿便去白宗魏家里,金铎混迹欢场,哪里不明白褚玉凤的贼心? 奈何褚玉凤来头太大,实在招惹不起,便只能将此事憋闷在心里。 到了三月底,这天杜笑山打听到白宗魏一早出了门,便独自来到其家中,径直递给金铎一匣首饰。 “这是什么意思?” 杜笑山笑道:“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是收下呢,那待会儿就跟我去一趟客栈,有人在等着你。” 金铎心跳个不停,问道:“我,我要是不收呢?” “不收?那就还钱吧。” “还钱?” 杜笑山嗤笑道:“装什么傻?就白宗魏那画作,值几块大洋?” 金铎情知惹不起,便咬了咬嘴唇,应承下来:“那,那我就收下了。” 杜笑山顿时如释重负。当即引着金铎去了附近的客栈。金铎进到客栈房间里,那褚玉凤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了金铎,立马扑了上去。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褚玉凤一朝得手,就好似偷了腥的猫,顿时欲罢不能。每每趁着白宗魏出门,便招来金铎去宾馆幽会。后来愈发放肆,干脆大模大样的揽着金铎白日里逛街。 这褚玉凤对付女人颇有一套,既会小意奉承,又挥金如土,没多久金铎便沦陷了。 纸里包不住火,此事到底被白宗魏撞破。白宗魏怒发冲冠,跑去找杜笑山理论,结果却被杜笑山逼着还钱。 不但要还钱,还得算利息。要想免了利息也可以,立马签了离婚文书。 白宗魏一个落魄画家,哪里斗得过褚玉凤与杜笑山。情知这事儿就算告上衙门,衙门也不会理自己的官司。绝望之下,白宗魏写了状纸,爬上中原公司的六楼,径直跳下,摔了个脑浆迸裂。 那日正赶上大集,人来人往,闹得沸沸扬扬。津门警察赶到现场,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官司接了下来。 津门警察不敢抓捕褚玉凤,可对杜笑山就没那么客气了。常之英当即下令,将杜笑山抓捕归案。 这常之英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拘捕杜笑山之后,立马着手调查杜笑山,随即查出杜笑山这两年给奉军提供肉食,暗地里贪了三万多大洋。 常之英立刻以此威胁杜笑山,让杜笑山交出屠兽场的产业。杜笑山自以为有褚玉璞做靠山,哪里会将常之英当回事?当即叫嚣,让常之英立刻毙了他。 常之英气坏了,当即将文件整理好,送给了褚玉璞。 谷甪 褚玉凤或许会将杜笑山当回事,可褚玉璞认识杜笑山是谁?他现在是直隶督办,上赶着给他送钱的商人不知有多少,杜笑山又算哪头蒜? 加之此前被张少帅臭骂了一顿,褚玉璞连褚玉凤都打了,能不怨恨当时与褚玉凤一起的杜笑山? 看过常之英的文件,褚玉璞立刻批示,这等败类立刻枪毙。 常之英得了批示如获至宝,转过头来押着杜笑山去了刑场,一路上杜笑山都嚷着要见褚玉璞、褚玉凤兄弟俩,可这会儿谁会搭理他? 枪毙之后,常之英立刻将杜笑山名下的产业搜罗一空。那金铎更是被褚玉凤接到了家里。 却说褚家兄弟俩,一个事情刚了,另一个立马闹出事来。 褚玉璞的五姨太小青也不知怎么想的,每逢刘汉臣开戏,必到现场捧场。这一来二去,津门的小报就开始造谣,说小青跟刘汉臣有一腿。 褚玉璞起初看了小报,当即一笑置之,权当是小报在造谣。可架不住三人成虎啊,连着好些天,不同的小报都在说这事儿,褚玉璞顿时觉得自己脑袋上多了一顶原谅帽。 褚玉璞越想越气,当天跑回家里,找到五姨太小青质问小报上说的是怎么回事。 五姨太小青倒是坦然,只说她纯粹是喜欢刘汉臣的戏,别的什么都没有。再者说了,她出门有丫鬟有奉军保镖的,哪里有空跟刘汉臣有一腿? 非但如此,小青还打开抽屉,给褚玉璞看了刘汉臣的签名剧照。 小青以为坦然面对,顶多惹来一通训斥。却是不懂男人的心理。褚玉璞土匪出身,行事蛮横霸道,哪里会容忍自己女人心里想着另外的男人? 再说外间闹得满城风雨,平津百姓,无不引为笑谈。他这直隶督办还要不要脸面了? 气血上头,褚玉璞掏出手枪,两枪将小青打死。随后返回官邸,让人去查刘汉臣的下落。 查到刘汉臣已经去了京城,褚玉璞立刻派人去抓捕,限令用最快的速度抓回津门。 手下人不但抓了刘汉臣,听闻小青还与京剧名家高三奎交往密切,连着高三奎也给押到了津门。 此事顿时引得平津轰动,京剧界奔走营救。梅先生、余叔岩、杨小楼纷纷出面调停。这事儿甚至引得张宗昌都发了话,让褚玉璞见好就收。 可褚玉璞性子上来,除非是张大帅发话,否则他是谁的话都不听。到底将刘汉臣与高三奎枪决了。 此事后来还被改编成了小说《秋海棠》,至于小青与刘汉臣到底有没有事,大抵应该是没有的。小青心里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外界纷纷扰扰,四月中,费景庭总算从闭关中醒来。 此番闭关足足用了三个月,地元丹失效之后,他这才结束闭关。 他从床上下来,舒展了下筋骨,没忙着惊动家里人,而是感知身体状况,若有所思。难怪大上清宫以此为秘宝,的确功效非凡。三个月里,周身真气蒸腾,真气游走、浸染之下,毗邻下丹田的内脏已然成就道体。 重要的心、肺只需再来一次,只怕也能成就道体。周身筋肉乃是表皮,都有了半道体化的迹象。 难怪当日安通海会说,连着服用九枚地元丹,便会成就陆地神仙。如今只是一枚地元丹就有如此功效,想来再用一枚,自己就能成就道体,继而破开缝隙,肉身进入虚无界。 费景庭如今的状况,肉身半道体化,身子轻盈,感觉反复一步踏出便会破开周遭无处不在的虚无界缝隙一般。 可每当他心生此等念头,便会总觉得有些东西羁绊着自己,不放自己离去。这又是什么道理? 莫非是因着自己的搅动,改变了不少历史,沾染了因果? 房门敞开,却是察觉到费景庭醒来的张乐瑶走了进来。 “如何了?” 费景庭笑道:“很好,再来一次就能成就道体。” “那就好,”张乐瑶笑了下,察觉到费景庭若有所思,便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困惑?” “额……还真有。”费景庭组织了下言语,说道:“乐瑶,道门讲因果吗?” “因果?那是佛门才有的说法,道门不讲究这个。”顿了顿,张乐瑶话锋一转:“不过,道门却讲究承负。” “承负?” 这还真不怪费景庭孤陋寡闻,道门道藏万千,修行者不可能阅尽道藏。 张乐瑶坐在费景庭身边,便讲述道:“承负,前承后负。此论出自太平经,太平经又是从易经得来的说法。” 太平经有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五代的时候冯道的诗《天道》,便点出了承负的道理: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此论说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作恶后人倒霉。 修行之人只修今生,不修来世,更不考虑荫蒙子孙。却也有承付,是为承恩负情。 说的是飞升之前,要将此前承的恩,负的情都偿还了,这才会轻身飘然而去。 所以正道修行,但凡是想要飞升登仙的,或避世隐居,或行善积德。 听了张乐瑶讲述,费景庭眉头紧锁,心中释然。原来那牵连的羁绊,是要自己偿还此前积欠的承恩负情。 想想也的确有道理。全真避世修行,正一虽然入世,为的却是斩妖除魔,不沾染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如此,既行了善,也免了承负。 还有剑仙一脉,干脆就不食人间烟火,离群索居,想找都找不到。 可恨当日自己修行浅薄,不知此中道理。只以为修行只是积攒真气,攀升境界,行事恣意,沾染了不少恩情。 哎,当务之急倒是不急着肉身修成道体了,还是赶紧偿还恩情吧。 第四百零二章 记下承负之说,费景庭便下楼见过众人。不想,刚下楼便瞧见豹头环眼的大汉趴在地上做马,载着小安鼎一路疯跑。 看了两眼费景庭才认出来,这大汉却是猞猁那货。 “猞猁?” “见过老爷!”猞猁将小主人小心翼翼放下来,起身抱拳行礼,兴奋道:“老爷, 小的托了您老的福,总算修行有成,如今彻底化形。” 费景庭心中暗自吐槽,这豹头环眼,满脸虬髯,看着不是张飞就是李逵,还不如原来的大猫脑袋看着顺眼呢。 不过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有个这等模样的大汉看守家门,也能震慑宵小。 他便出言宽慰道:“挺好, 继续修行吧。” 那猞猁舔着脸道:“小的还修行什么?老爷已是人仙,地仙在望,来日登仙飞升,自能带小的去往天界。到时候若是开辟洞天福地,小的愿做镇山神兽。” 啧,要说这猞猁觉悟就是高啊。明明是自己不想努力了,可一番话说将出来,愣是拍足了马屁,听得费景庭心中很是舒服。 于是费景庭点头道:“灵机断绝确实不好修行……如此也好,那便谨守门户,不要让宵小惊扰。” “小的领命。” 此番闭关数月,众女见其破关虽然欣喜,却少了那份生离死别,好似也习惯了费景庭时不时的消失上一阵子。 待到晚间聚餐,关熙怡做了丰盛一桌,席间说将起来, 关熙怡便问费景庭此番闭关可修成了道体。 费景庭说只修成了一半。符芸昭、张乐瑶与关熙怡都是入了修行, 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倪秋凤却一无所知,径直说道:“那景庭哥现在岂不是成了半仙?” 费景庭愕然无语,其余众人径直笑弯了腰。 转过天来,费景庭静极思动,便想着偿还承负。降临此间,头一个欠下恩情的好似是严先生?可费景庭略略感知,自己与严先生之间的恩情好似了结了? 想想也是,费景庭前后捐了不少钱给北辰,说不得严先生如今倒欠了费景庭不少恩情。 感知不出来,干脆便以从张乐瑶那里学来的六爻测算。这六爻只能测算方向,费景庭找关熙怡要了三枚铜元,心中想着偿还,一边测算一边走。 没一会儿便走出租界,过了南市,进入老城之内。又步行一阵,费景庭停在一处四合院门前,略略看了眼,这地方不是赵大关的家吗? 好像自己不欠赵大关的恩情吧? 四合院大门敞开,费景庭抬脚便走了进去。刚一进去,便听见女人刻薄的呵斥声。 “赶紧把地扫了,长这么大光长个子, 就不知道长长眼力劲?见天白吃白喝的,惯出一身懒肉。我看你就是贱皮子,不说不动弹。” 转过玄关,便见院中一三十许的女子呵斥,怀中还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 院落中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闷着头操持着笤帚,慢慢的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女子瞥见费景庭,一皱眉头:“您了找谁?” 那十来岁的孩子闻言转头看过来,虽说好几年没见了,可费景庭还是一眼瞧出来,这孩子便是当日的崩豆。 这赵大关颇有余财,按说崩豆有张胡氏护着,不该混这么惨吧? 费景庭面上不动,说道:“赵大关可在?” 女子脸上现出厌恶神色:“稀奇了,还有人来看他?在,就在东厢,要看自己看去吧。” 说罢,女子抱着孩子径直回了正房。 崩豆一直看着费景庭,依稀觉得面善,可一时间又不敢相认。费景庭暂时没理会崩豆,径直去了东厢。 房门推开,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既有屎尿臭味,也有发霉的味道,再混杂着中药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屏住呼吸,进到厢房里,便瞧见炕上躺着一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仔细辨认才认出来,这病入膏肓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赵大关。 光影晃动,让赵大关睁开了眼。认出来人是费景庭,赵大关张张嘴,却只发出呜咽声,唯有放在胸前的右手食指略微动了动。 这是中风了?连话都说不出还怎么问询?费景庭干脆感知了下,发现自己也不欠赵大关的恩情。 便在此时,崩豆进到屋子里,擦了擦鼻子说道:“赵伯伯瘫了,说不了话。”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三年前就中风了,半边身子不能动。一年前又中风,这回干脆就瘫了。” 费景庭点点头。生老病死,各安天命,这种事费景庭可不敢随意插手了。 他叹息一声,不再去看赵大关,转头看向崩豆。六年过去,崩豆算算得有十岁了。个子蹿起来不少,看着得有一米三。 只是看着身子单薄,身上衣服也很破烂,一看日子就过得不怎么样。 “你奶奶呢?” 崩豆说:“奶奶三年前就过世了。” 难怪。 这赵大关被费景庭以玉牌压制住了身上的邪病,捏着鼻子娶了张胡氏,转头又娶了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做姨太太。没两年就生了个儿子,也算是得偿所愿。 天道好轮回,赵大关早年干的是偷坟掘墓的丧良心活计,临到老了遭了报应。虽然压制了邪病,可到底身子骨落了病根,连着两次中风,如今看来离死不远了。 这赵大关与张胡氏活着的时候,崩豆虽然不得好脸色,可起码不会缺衣少食。如今一死一瘫,崩豆的日子立马急转直下。 也算是赵大关的姨太太还算有点良心,不然直接将崩豆扫地出门,崩豆就得跑大街上要饭去。 略一琢磨,好像那女的没那么好心。留着崩豆,管点饭就行,还不用给工钱,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仆人去? 却是不想,自己欠下的恩情,落在了崩豆身上。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是因着自己参与,倪秋凤摆脱了这一老一小俩吸血鬼,所以崩豆日子变差了? 他正思量间,崩豆吸吸鼻子,小心的问道:“你……你是费叔?” 费景庭回神,点头道:“是我。” 崩豆先是略略高兴,随即眼神暗淡起来:“奶奶临死前,让我去找小姨……” “哦,那你怎么没去找?” 谷凭 崩豆压低声音道:“姨娘不让……我也不敢去找。” 造孽啊。此前的小霸王,如今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崩豆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叔……你能带我去看看小姨吗?” “行啊。” 崩豆怔了怔,惊喜:“真的吗?” 费景庭笑而不语,揉了揉崩豆乱糟糟的头发。崩豆小时候有张胡氏护着,纵容着,自然不明事理、胡作非为。想来这几年已经被社会重新教育了。 转头再看向赵大关,却见赵大关眼神之中意味复杂,分明是在一心求死。真是可怜,两次中风,现在想死都死不成。 费景庭想了想,就当是行善了,略略动了动手指,那藏在赵大关身上的玉牌便飞回了手中。他冲着赵大关点了点头:“你意思我明白,求仁得仁,一路走好。” 赵大关顿时释然起来,嘴角抽动了下,闭上双眼一心等死。 费景庭对崩豆吩咐道:“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去看你小姨。” 崩豆一蹦三尺高,扭头就跑。 费景庭进到院子里等候,没一会儿崩豆便换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蹦跳着从另一间厢房奔了出来。 便在此时,那女子推门从正房出来,喝问道:“你要把崩豆带哪儿去?” 费景庭淡然道:“我是他姨夫,带他去看看他姨。” “姨夫?”女子本想拒绝,可仔细看了眼费景庭的面容,顿时脸色腾起红晕。到嘴边的恶言也消散无形,支支吾吾道:“哦……那……那行吧。崩豆,我给你点钱,看你姨多少买些东西。” “不用了,人去就行。”费景庭不敢再做停留,生怕再惹上风流债,领着崩豆就走。 出门叫了黄包车,崩豆愈发拘谨,绷着脸一言不发。待到了费景庭的家门前,崩豆更是拘谨得脚指头能抠出个四合院来。 随着费景庭一路进到洋房里,正巧倪秋凤在客厅里带着小安鼎玩耍。 “回来了?”招呼一声,倪秋凤随即瞥见崩豆,立马脸色就是一变:“这是……崩豆?” 崩豆鼻子一酸,想起这两年过的苦日子,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小姨……呜呜……奶奶死了……呜呜……让我找你。” 倪秋凤顿时僵在那里,直到听闻张胡氏死了,这才心下一松。 她那前婆婆实在不是人,也是因此,倪秋凤才连崩豆都不想接触。 “哎,瞧瞧瘦的,还没吃饭吧?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倪秋凤起身将孩子交给猞猁看管,行到厨房门口,回头瞥了费景庭一眼。 费景庭宽慰崩豆几嘴,让其随意玩耍,便跟着进了厨房。 倪秋凤正心不在焉的搅着鸡蛋,见费景庭进来,当即问道:“景庭哥,你怎么把崩豆带回来了?” 所谓心结易结不易解,猛然间将崩豆领回来,倪秋凤一点准备都没有,哪里会立马就接受? 费景庭便道:“看着怪可怜的,假如没有我,崩豆也不会变成这样。好歹也是你堂姐的孩子,还是看顾一些吧。” 倪秋凤思量了下,说道:“老家那些亲戚就不想了,薄情寡义。可总不能将崩豆安置在咱家吧?我看还是多给些大洋,给他找个地方安置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将崩豆安置在自家……费景庭可没那么圣母,岂不闻升米恩斗米仇? 没一会儿蛋炒饭做好,满满一海碗端出来,那崩豆也是饿坏了,撑得直翻白眼,照旧吃了个底朝天。 待到下午放学,殷金华与高达俩小的闹腾着回了家,本想丢下书包便出去玩耍,结果一眼瞧见了崩豆,当即便拉着崩豆满院子疯玩。 当晚,崩豆便留在了客房住了一晚。 待到了第二天,又亲眼瞧见殷金华与高达坐着黄包车去上学,崩豆眼里禁不住的羡慕。 既羡慕俩小的能生活在大洋房里,也羡慕俩小的可以上学。 费景庭便寻了过来,和善道:“崩豆,你想不想上学?” “想!” “嗯,”费景庭沉吟道:“你赵伯伯没几日了,你先回去将赵伯伯的丧事办妥,回头再来找我。我给你找户人家安置,再安排你上小学。” 崩豆起身郑重鞠躬:“谢谢费叔。” 崩豆回去了,没两天,赵大关没了玉牌护持,身上的邪咒发作,熬了几天就死了。 好歹养育一回,崩豆倒是承情,忙前忙后,将赵大关发送了。之后又来找费景庭,费景庭便领着崩豆去了高达父母家里。 因着高达的缘故,高家父母日子好过了不少。少了个能吃的半大小子不说,逢年过节高达还会得了关熙怡的吩咐,没少往家里带东西。 费景庭将来意一说,高家父母顿时一口应承下来。 “既然是费先生的意思,还沾亲带故,那没话说。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孩子。” “呵,不用这样,这孩子的伙食费我出。”想了想,费景庭抖手从小世界里取了一千银圆券,递将过去说道:“这是生活费。若将来崩豆考上大学,学费之类的再来找我要。” 高家父母推让一番,到底拗不过费景庭,将钱收了下来。 临走之前,费景庭拍了拍崩豆的肩膀:“好好学习,活出个样子来,不要让人瞧不起。” 崩豆激动道:“费叔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 从高家出来,费景庭顿时感觉身上为之一轻,看来此段承负算是解了。果然,张乐瑶说的承负是真的。 眼见天色还早,费景庭又起六爻,溜达着朝着西北走。看方向还是老城。 不想,走到半路,却拐向了南市。而后进了南市后一条胡同,走到深处才停在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前。 费景庭心里纳闷,这地方根本就没来过,这承负怎么会落在这里? 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此时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道:“费老弟?” 转头,就见李志章提着烧饼、油条走将过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东皇 “李大哥?” 费景庭回头张望了一眼,数年没怎么接触,这李志章倒是愈发的富态了。大圆脑袋刮青头皮,脖子上全是肉褶子。 费景庭指了指门前,说道:“李大哥,这是你家?” “可不就是我家。”李志章高兴道:“一早就被喜鹊吵吵得睡不着,我还烦躁的, 原来是有贵客上门。来来来,费老弟赶紧进来。” “好啊。”费景庭也不矫情,当即应下。 他跟在李志章身后进到院子里,瞥了一眼,院子不大,种了一些时令蔬菜, 还有一棵海棠树。那房子三间大小,门口敞开,灶台里烧了柴火,浓烟径直从门里飘逸出来。 李志章嚷嚷着:“二丫,快看看是谁来了!” 二丫骂骂咧咧道:“买个烧饼、油条能一去小半天,你是去哪个狐狸精家里了吧?” 人影晃动,二丫擦着手行了出来,待瞧见来人是费景庭,顿时惊喜道:“哟,费老弟,可是有几年不见了。”看向李志章:“这是街面上碰见的?” 李志章一瞪眼:“说什么呢?人家费老弟是专门来寻我的,刚才就在门口站着来着。去弄两个菜,我跟费老弟喝两口。” 费景庭笑着说:“这就不用了,哪儿有大早晨就喝的?再说李大哥你待会儿不是还得上班吗?” 二丫啐道:“上班?上什么班?今后怕是都得家里待着了。” 李志章恼火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去打酒去。” 将烧饼、油条丢进厨房,李志章领着费景庭进了正房。二丫一看就是勤快女子, 屋里拾掇得很是干净。 二人落座, 眼见二丫解下围裙, 拿了酒瓶子去打酒,李志章顿时嚷嚷道:“别买散酒, 费老弟来了, 买一瓶好酒去。” 二丫隔着门道:“家里醋没了,我这是顺道打点醋。费老弟来了,我自然知道要买好酒,还用你说?” 待二丫推开院门走了,李志章才气哼哼道:“你看看,你看看,说一句顶一句,这日子还能过吗?” 费景庭笑着没接茬,反倒问道:“方才嫂子说……今后都不用上班了?” 李志章郁闷道:“姥姥的,最近犯了太岁,诸事不顺。前一阵街面上逮住个当街便溺的,吵吵两句,结果这小子竟然是褚玉凤。倒霉催的,没过半个月就把老子给停职了。” “停职也得有由头吧?” 李志章抄起暖壶,一边沏茶一边道:“要找错漏还不容易?上头随便找了点小错,就把老子给打发了。这踏马褚家兄弟真不是玩意啊。” 去岁李景林首鼠两端,径直让冯玉祥攻进了津门, 还是褚玉璞调兵重新拿回了津门, 先是升任直隶督办, 头俩月还兼任了直隶高官。风头一时无两, 这会儿也就张大帅说话能听,连张宗昌的话褚玉璞都不再听了。 褚玉凤是褚玉璞的亲哥哥,李志章招惹了,可能褚玉凤都没说什么,可警察厅里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望风使舵的老油子,当即落井下石,李志章就被停职了。 这停职只是好听的说法,估计再过一阵就得开革出去。 这时候茶沏好了,李志章给费景庭斟了一杯。这茶闻着就一般,也就比高碎、茶叶梗子好那么一点。 费景庭喝了一口,说道:“李大哥,出了这种事怎么不来找我呢?” 李志章摸摸脑袋:“找你?费老弟,你可是大人物。你是念旧情,我可不能给脸不要脸。再说当初杨景林那里你可没少帮我。” 费景庭道:“一码归一码,李大哥遇到了难处,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该帮还得帮。再说当初要不是李大哥两次报信,这会儿说不定都没我了。” 李志章惭愧道:“费老弟这么说就见外了,邻里邻居的,就是言语一声的事儿,值当不得什么。” 李志章这人市侩、爱占小便宜,可那两次极为关键的报信可是帮了费景庭大忙。若非如此,当日那关可不好过。 费景庭笑着说道:“我说咱们俩就别假客气了……这样,回头我跟张少帅打个招呼。尽量让李大哥继续当巡官。” “哎,哎,那敢情好!”李志章高兴坏了,举起茶杯,也不顾茶水滚烫,一口干了:“都在茶里了!” 喝完烫得龇牙咧嘴,依旧难掩高兴之情。 李志章收入全靠当巡官,除了明面上的收入,还有辖区里商户的孝敬。这职司便是如此,人走茶凉,一被停职立马断了收入。过往两口子吵吵,在家里自然无所忌惮,可当着外人的面,二丫多少还给李志章留个几分颜面。 如今没了收入,英雄气短,便是当着外人二丫也不给李志章好脸色了。 便在此时,二丫回来了。买了些肉、菜,还打了醋买了酒。 李志章顿时趾高气扬起来,嚷嚷道:“怎么才回来?赶紧做饭去,好好炒几个菜,今儿我要跟费老弟喝个一醉方休。” 二丫冷哼一声,甩了脸子就走。 李志章一拍桌子:“嘿,还给她脸了!老弟你且坐着,这婆娘就是不能惯着。” 说罢撸胳膊挽袖子起身就走。 费景庭也不阻拦,没一会儿就听得厨房里传来两口子的窃窃私语。 二丫惊呼一声:“真的?” 李志章嘿嘿道:“费老弟发话了,比真金还真。人家可是贵人,你就算再对我有意见,也别甩脸子,听见没?” “用你说?行了,你赶紧去陪着吧,我要炒菜了。” 李志章也是有意思,回来后很是张牙舞爪,还骂骂咧咧道:“就是欠揍。瞧见没?老实了!” 费景庭看破不说破,陪着李志章聊了半晌。 酒菜上来,虽是家常小炒,却极为丰盛。二人推杯换盏,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瓶酒大半进了李志章的肚子,这货没一会儿就喝高了。 眼见二丫去隔壁串门,李志章就抱怨开了。 “老弟,哥哥难啊。娶了个母老虎,还不会下蛋。前两年总算买了这房子,哥哥手里头有点余钱,就跟她商量着能不能娶个小的进来。李家在我这儿不能断了香火啊。” 啪~ 谷姧 一拍桌子,李志章怒道:“你猜怎么着?那母老虎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街坊四邻就没有不知道的。逼得没办法,我偷偷在外面租了房子,又花六十大洋买了个黄花大闺女。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风声,那母老虎半夜就把人给送走了,老子连踏马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 抄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志章羡慕道:“还是老弟你有福啊,家里头大的小的好几个,一个个如花似玉……” 费景庭心中暗乐,李志章当初可没少打倪秋凤的主意,估计这货也没想到倪秋凤最后会便宜了自己。 他想了想,伸出手抓住李志章的脉门。 “哎?老弟,你这是……” “我会一些医术,看看李大哥是不是身子有毛病?” 李志章恼了:“我?有毛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怕明告诉你,老子一晚上好几回,能折腾到天亮你信不?” 信你才出鬼了!费景庭可是记得,自己当初弄药丸,倪秋凤往外兜售,那大杂院里头一个买的就是二丫。 “信信信,你先别说话,我给你诊一诊。” 一缕真气探入李志章体内,游走一圈儿,费景庭大抵是有数了。李志章没别的大毛病,就是有点肾虚,按说不至于一直没孩子。莫非问题出在二丫身上? 收回手,费景庭见李志章一脸紧张,连忙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李志章顿时松了口气:“你看,我就说嘛。一准是二丫的毛病,不下蛋还占着窝……” “二狗子你说谁呢?” 外间不知何时回来的二丫一声厉喝,吓得李志章一缩脖子,连酒都醒了几分。 这货还嘴硬,跟二丫辩驳了几句。后来眼看局势不对,干脆来了个装醉,咣当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费景庭暗笑不已,起身叫了一声‘嫂子’,说道:“嫂子且伸出手,让我诊下脉。” “啊?哦——”二丫自知就凭自己的颜色,不可能引起费景庭什么坏心思。便大大方方的坐下,伸出右手让费景庭诊断。 真气探入,游走一圈儿,费景庭便大约有了数。原来是有些堵塞,这问题好解决。 真气凝结成丝,将堵塞处疏通开来,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费景庭便收回了手。 二丫紧忙问道:“老弟,是我的问题不?” 这种事儿可不能随便乱说,而且现在也没问题了,费景庭便笑着说:“嫂子身体康健,没什么问题,估计就是不凑巧。回头你们两口子再试试,说不定就会有喜讯呢。” 二丫叹了口气:“但愿吧……当着老弟的面我也不怕你笑话。姓李的什么德行我可比你清楚,最最受不得枕头风。早几年迷上个窑姐儿,当差那点大洋好几个月没往家里拿。这要是让他娶了小的,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想妥帖了,到年底要是再没孩子,就从乡下找个靠谱的丫头来,总不能真让李家断了香火。” 费景庭不好置评,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又陪着二丫聊了一会儿,冥冥中感觉到身子一阵轻松,费景庭便知道,这一段承负了结了不少。 他心中喜悦,眼见李志章从装醉到真睡着了,便起身将这货扶到床上,而后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将李志章的事儿交代给胡七姑,后者当即做法传达给了张少帅。 过了没一会儿,费景庭又是一阵轻松。看来他与李志章的承负算是彻底了结了。 ……………………………… 京城。 完颜童记面上不显,心中却满是雀跃。她今年已经十三岁,趁着去津门的光景,跟母亲反复提及,母亲又跟果洛麻麻说通,如今果洛麻麻终于放她回家了。 果洛麻麻家中虽然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吃食、用度从不亏欠。可完颜童记心中有隐秘,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师傅,还要修行。 以前境界一般也就罢了,不过是晚间多熬一会儿。如今境界攀升,小师父越来越严厉,催逼完颜童记加紧修行。 果洛麻麻家中,完颜童记有如笼中鸟,万事不得自由。此番回到自家,果洛麻麻虽然派了丫鬟、婆子跟随,可到底是自家,总算自由了不少。 马车停下,完颜童记挑开窗帘看了眼,小院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洒扫过。丫鬟搀着她下了马车,她深吸一口气,只感觉从此天高地远,大有所为。 便在此时,听见一旁响动,她扭头看了过去。便见隔壁进进出出,好似有人正在搬家。 丫鬟立刻道:“格格,我打听过了,说是唱老生的孟小冬在此买了宅子落脚。” “孟小冬?”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颜童记还是头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便问道:“唱戏的?” “女老生。上个月跟梅先生在电台里唱了四郎探母,唱得可好了。” “哦。” 应了一声,完颜童记便进了自家。丫鬟、婆子将她的东西从马车上搬运进来,忙了小半天才算安置好。 眼看王府马车回返,她打发了丫鬟、婆子自去忙活,她自己关上门仰面躺在床上,嘿嘿傻笑了好半晌。 便在此时,丫鬟敲了敲门:“格格,隔壁的孟小冬造访,还送了四样点心。” 完颜童记赶紧起身整理了衣裳,开了房门又恢复成大家闺秀的模样,说道:“人家有礼貌,咱们家也不能失了礼节。去挑一些礼物,我去回礼。” “好。” 没一会儿,丫鬟挑了一些女红刺绣的帕子,完颜童记便带着去了隔壁。 完颜童记与孟小冬初次见面,只是略略寒暄,也没多说什么,完颜童记便带着丫鬟回返。可刚出门,便见到一辆黄包车停在孟小冬家门口。 从车上下来个秀气、斯文的男子。冲着完颜童记点点头,避让开来,随即才上去叩门。 回到家中,丫鬟立刻八卦道:“是梅先生啊!” “谁?” “京剧名家,唱旦角的梅先生!咦?他不是早就成婚了吗?怎么还来招惹孟小冬?” 第四百零四章 所以现实比雷雨还扯 这四九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自梅先生与孟小冬在电台合作之后,梅先生但凡想起,便会邀孟小冬一起合作,一来二去,俩人之间越走越近。 丫鬟叽叽喳喳说着闲话,完颜童记心思却不在八卦上。她才十三岁,于男女之事只是青涩懵懂。回想方才孟小冬的情形, 总觉得那么漂亮的大姐姐,不好跟有妇之夫走的太近。 回转到家中,丫鬟去寻了围棋,陪着完颜童记解闷。一边随意落子,丫鬟忍不住问道:“格格,说起来再过两年, 府里也要给你选夫婿了呢。” 完颜童记愕然一下,随即骂道:“死妮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丫鬟与之混熟了, 咯咯笑着说道:“诶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格格总有这么一遭,有什么害臊的?就是不知仙女一样的格格,会选个什么夫婿了。” 未来的夫婿吗? 小小的完颜童记还是第一次触及这个问题。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阵,将走动的几家子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是提笼架鸟的纨绔子弟,便是生活无以为继的破落户。 她容貌出众,修行之后气质更是出尘。本心就抗拒与那些人接触,现在回想起来,便愈发的抵触。朦胧之中,一张英俊自信的小脸浮现在自己眼前。 完颜童记俏脸微红,心中明明知道不太可能,却总忍不住去想。 “格格怎么脸红了?” “被你气的!好好下棋!” 丫鬟嗤嗤笑了两声,知道格格面皮薄,便没再取笑。 冥冥中有些感知,完颜童记按落的棋子顿住, 说道:“你自己去玩耍吧,我有些乏了。” “那我给格格铺床?” “不用, 我随意靠一会儿就好。” “那格格歇着吧。” 丫鬟收拾了棋局,出去后还关了门。 轻轻的叹息声从身后传来,完颜童记立刻回头,便瞧见卫姜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看。 完颜童记却好似没眼色一般,凑过去兴高采烈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没规矩!” “哦,师父,你怎么来寻我了?” “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是旋照境……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修行?” 完颜童记委屈道:“这也不能怪我……我很努力了好不好。” 卫姜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罢了,本也没指望着你。不日我将远行。” “哦,那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就不回来了。” “啊?” 卫姜从椅子上起身,负手而行,停在窗前道:“元炁日渐稀薄,再不拼一把,只怕此生无望飞升。” “飞升……很危险吗?” “时间修行法门循规蹈矩,飞升自然水到渠成。而不走寻常路,自然也就凶险非常。” “那还是别去了。”完颜童记嚅嚅道。 “呵,孩子话。大道当前, 怎能裹足不前?” 完颜童记有些懵懂, 飞升……真的那么重要吗? ……………………………… 津门。 “嘶……左边一点儿, 对对对。”费景庭舒服得直哼哼。 他大爷一般趴在那儿, 倪秋凤则跪坐在一旁,身子起伏,双手用力地按压着。 “是这里?” “对对对,嗯……” 倪秋凤擦了擦鼻翼上的汗水,也不嫌累,突然低声说道:“景庭哥……” “嗯?” “修行……我是说飞升,真那么重要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倪秋凤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开心。本来一个丈夫就劈成四瓣,而后还因着修仙,时不时来个失踪,要么就突然闭关好几个月。 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子,心中虽然反复告诫过自己不能太过贪心,可该有的闺怨还是慢慢滋生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的。” 费景庭翻了个身,拍了拍自己的臂膀。倪秋凤便顺从的躺在了他的怀里。 费景庭看着天花板说道:“修行啊……就跟任何事一样,倘若没有希望,那也就不争了。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我不去争,总会心有不甘。 若是我飞升了,会带着你们一起飞升。从此长长久久在一起,岂不快意?” 倪秋凤嗔道:“我可不会修行,要长久也是你跟她们三个长久。” “额……我现在修为不够,改不了根骨。想来道行高了,总能有些法子,你别着急。” 倪秋凤叹息一声,发愁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小安鼎渐渐大了,总跟你有些生分。” 费景庭想了想,检讨道:“却是我的不是,以后有空我抽时间多陪陪他。” “安鼎以后也能修行吧?” “嗯,肯定能。” 倪秋凤便安下心来,闭上眼畅想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 洗漱的知了叫声,反倒衬托的暮春时节的洋房里愈发静谧。 待倪秋凤睡着,费景庭小心的抽出胳膊,又找了毯子给她覆上。起身轻手轻脚下了楼。 偌大的洋房里,只有貌似张飞的猞猁趴在沙发上打盹。其余女子尽数进了小世界。 解了两桩承负,费景庭偷懒了两日。瞥见猞猁那货,心中暗暗纳闷。按说这货已经化形了,怎么还摆脱不了兽类习性? 猞猁这货白日里呼呼大睡,一到晚上就精神。再看看胡七姑与符蛟,都是化形的妖怪,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从洋房里出来,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开始偏西。费景庭取出三枚铜元,起了六爻,出门后便按照方向寻了去。 这次没走远,而且路途越走越熟,继而停在了卞先生家门前。 所以,这一段承负便落在了卞先生家里吗? 谷諧 好像不太对吧,他跟卞先生顶多算是互惠互利,按说不该有承负才是。 心中踯躅,洒扫庭院的下人突然瞥见费景庭,立刻丢下扫帚上前:“哟,费先生来了?” “嗯,卞先生在家吗?” 下人笑道:“赶巧了,老爷在家呢。” 那下人一边打发旁的下人去通报,他自己赶忙将大门打开,引着费景庭朝着洋房走去。 距离洋房还有一阵距离,远远的便听见洋房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进到洋房里,费景庭断定,那哭声是从二楼传来的。 卞先生迎了出来,笑着将费景庭邀进去:“费先生,真是稀客啊,快请快请。” 卞先生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卞先生客气了,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那可不行,我还是叫你费老师吧。” 费景庭也不点破,瞥了眼会客室里还未收拾的茶具,便说道:“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卞先生招呼下人撤下,说道:“就是家里人坐一坐。” 费景庭心说,只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二人落座,费景庭打听了下卞先生的成药厂。卞先生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自打褚玉璞重返津门,他便再也不敢离开租界。不但如此,还花费重金从武士会请了几个保镖。 平素行事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且公司内的事务,大多都让从沪上聘来的老美大班代为处理。 闲聊一阵,又听得哭泣声阵阵,费景庭便纳闷道:“卞先生,我怎么听着有女子在哭?” “这……”卞先生一阵尴尬,想到费景庭救过自己一命,当即叹息道:“家宅不幸啊,本以为刘家是好人家,没想到竟然干出这等没面皮的事儿来!” 却说卞文颉的丈夫刘方圆,虽然貌不出色,但谨守门户也算有些手段。刘家家业在他手里倒是没败落。 成婚几年,日子平平淡淡,波澜不惊。而后卞文颉先后生下了两个女儿。按说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可在这年头,妻子不能生下儿子,那就是大错……不能传承香火啊。 刘家父母起初还能容忍卞文颉的大小姐脾气,待连续生了两个女儿,便再也忍受不住。 尤其那婆婆,见天撺掇刘方圆娶自己表妹。不但将那表妹接到家中,还趁着卞文颉回娘家,将刘方圆灌醉了,而后将其与表妹锁在一个屋里。 这刘方圆是个孝子,起初想着卞文颉,还略作抵抗。可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这厮食髓知味,渐渐的心思可就不在卞文颉这儿了。于是乎今年开始,那刘方圆十天倒是有七天在外面跟那表妹厮混。 卞文颉心思单纯,只当刘方圆忙于应酬。哪里想到,昨日婆婆突然要让刘方圆娶表妹,而且直说表妹已经有了刘方圆的孩子。 卞文颉感觉晴天一个霹雳炸在头上,这姑娘外柔内刚,当即领着俩孩子就回了娘家。 今日一早,卞家老两口气势汹汹去了刘家,结果被刘家一句‘不能生儿子’便给怼了回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理由一出,老两口什么招儿都没有了。 听了卞先生絮絮叨叨的说辞,费景庭心有所感。原来如此,所谓的承负,看来是落在卞文颉身上了。 也是,小姑娘当初一番情意,却生生被自己无视。回想起来,卞夫人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丈母娘看女婿一般。 上次救了卞先生,应该是了结了与卞先生的承负。这次须得了结与卞文颉的承负。 想了想,费景庭说道:“我看不一定是刘方圆自己的意愿,说不定是家里催逼的。要不我去说和说和?” “说和什么?我看过不下去干脆就离婚算了。” 这就是气话了。再怎么女儿奴,这年头也不想让女儿担了离婚的坏名声。 费景庭一笑置之,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头我去刘家瞧瞧。” 卞先生将费景庭送出门外,而后突然叫住:“费老师……要不……” “嗯,我去了解下情况。” 刘家在原本的德租界里,距离费景庭此前居住的大杂院不远。安步当车,晃荡了一会儿,便到了刘家。 打眼一瞧,洋房不大不小,家中也没汽车,看来这刘家的财势是比不过卞家。 寻了个偏僻角落,眼见四下无人,费景庭施展遁法,隐匿身形,悄然潜入了刘家。 进到洋房里,按着气机感知,寻到了二楼,在楼道里便瞧见刘方圆一脸不情愿的进了房间,跟着便传来妇人的声音:“方圆,翠萍今日起就算住在家里了。这肚子一天天大了,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费景庭走到门口,便瞧见里间三个人。老妇人坐在床头,边儿上端坐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子,低眉顺眼,很是乖巧。刘方圆则闷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瞥了一眼刘方圆,老妇人笑道:“翠萍,你就安心住下,天大的事情我给你做主。” “哎,谢谢二姨。” 老妇人嗔怪:“还叫二姨?” “妈。” “哎,好孩子,要是这一胎生个男孩儿就更好了。” 老妇人笑着起身:“行了,你们小两口说说体己话,我就不留了。” 老妇人走了,刘方圆还站在那里,好似木头桩子一样。 名叫翠萍的女子偷眼看过去,娇羞满面,说道:“表哥,你过来坐。” 刘方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了,厨房给你做了鸽子汤,我看看好了没。” 刘方圆转身就走,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那名叫翠萍的女子脸上的娇羞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得意。 啧,这女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费景庭觉得这女子的事儿怕是不少。 气机感知中,那女子倒是的确有了身子。 便在此时,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扭头便见一二十出头的男子踮起脚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而后一抹身钻了进来。 翠萍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来了?让人看见怎么办?” 那男子穿着衬衫背带裤,抹了油头,看着便是世家公子哥。他笑嘻嘻走过去:“怎么,过河拆桥?没有我,你肚子里哪儿来的孩子?” 翠萍脸色大变:“你疯了!” 男子道:“放心,他们都在下面呢,这会儿没人上来。嘿嘿,想我没?” 费景庭暗笑不已,想不到是这样啊。他一抖手,便将一部数码相机抄在手上,悄然开始录像。 翠萍道:“那也不行,万一有人突然上来怎么办?” “怎么办?我跟小嫂子说说话怎么了?”话是这么说的,男子却已然坐在翠萍身旁,悄然拉起了翠萍的手。 费景庭隐匿在一旁,眼见这二人说得愈发肆无忌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尼玛现实比雷雨还要扯啊! 第四百零五章 天开了 床上两人腻歪了一阵,估算了下时间,男子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费景庭将一切用相机拍下,本以为大戏落幕,没想象这仅仅是开始。 过了一阵,又有一个鬼祟的身影钻进了房里。那人五十开外年纪,身形矮壮。 “翠萍, 我来看看你。” “姨夫?” 翠萍顿时紧张起来。 那人摆摆手:“坐,不用起来,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要动了胎气。” 翠萍神色中露出些许的畏惧。男人反手关了门,径直坐在翠萍身旁。 “怎么样?最近胃口可好?” “还……还好。” 言辞倒是正经,可手脚就不那么正经了。那人分明探手过去, 一把揽住翠萍肩膀,另一只手则抚在了其小腹处。 费景庭看得眨眨眼, 好家伙,这哪儿是雷雨啊,分明就是雷劈。 男子收回手,说道:“你放心,那畜生不敢不听我的。等你过了门,我让方圆带你去买几套衣服。瞧瞧,好好的姑娘,穿着粗布怎能显出颜色?你皮肤白,最好配锦缎。” “姨夫……外面还有人呢。” 男人道:“我跟儿媳妇说说话,也没做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还是多少有些紧张。隐约听见外间传来的声响,男人起身道:“那你先歇着,有事儿直接找我就成。” 收了手机,费景庭又等了半晌,直到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光顾,这才遁出了房间。 先前的年轻人应该是刘方圆的弟弟, 之后的男人是刘方圆的亲爹,好家伙,这年头世家大族果然狗乱的。 将存储卡插入平板, 视频导入。费景庭感知了一番,确认了刘方圆的所在,隔着窗子瞥见一只喜鹊就在树梢上筑巢,心中一动,便施展了术法。 指决变化几下,剑指一点,原本四下忙碌的喜鹊顿时身形一顿,怪叫一声展翅落下来。 那喜鹊盘旋两周,转眼停在了书房外。刘方圆正烦躁的看着账本,刘家经营几代人,而今盛极而衰,能勉力维持就不错了。 哆哆哆~ 玻璃敲响,刘方圆抬头观望,便见一只喜鹊正盯着他,而后极其有节奏的继续敲响。 刘方圆心中纳闷,过去开了窗子想要赶走喜鹊。不想,窗子一开,那喜鹊径直飞了进来。 “出去,快出去!” 那喜鹊就停在书桌上,口吐人言道:“刘方圆, 你想不想知道翠萍的秘密?” 刘方圆吓了一跳:“说……说人话了!” “嘎……刘方圆,你想不想知道翠萍的秘密?” 刘方圆年近三十,好歹稳重一些,这才没吓得开口大叫。略略定了下神,咽了口口水,刘方圆道:“什么秘密?” 那喜鹊听得此言,却飞出了书房。刘方圆紧忙跟在其后,眼看着那喜鹊停在自己卧室门前,鸟喙不停的敲打房门。 刘方圆心中纳闷,过去开了房门,那喜鹊就跳在了梳妆台上。说也奇怪,那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外圈白色,内里嵌着黑玻璃的奇怪方块。 喜鹊跳在上头,鸟喙啄了几下,漆黑的玻璃亮起,显露出里面的画面。 刘方圆小心的走过去,瞥了一眼,便见画面中翠萍表妹正坐在床头,看摆设正是母亲安置的房间。 “这玩意莫非是千里镜?” 正揣测间,画面一闪,就见有人走了进来。这是……刘方平?自己的亲弟弟? 眼见二人腻歪在一起,刘方圆脸色变得愤怒起来。听得两人肆无忌惮的言辞,更是怒不可遏起来。 原来,翠萍腹中的孽种竟然是自己弟弟的! “贱人!” 为了翠萍的事儿,惹得自己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岳父母一家跟自己闹得极其不愉快。本以为是自己酒后失德,哪里想到是中了这俩贱人的算计。 怒火中烧的刘方圆转身就要去捉奸。 那喜鹊却开口道:“刘方圆,还有呢!” 刘方圆停下脚步,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待看见父亲进到翠萍房里,简直就是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怪如此,母亲一直鼓动情有可原,毕竟卞文颉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女子,这些年没少怼母亲。母亲便借着没生儿子的借口,想要将听话的翠萍引入家门。 可他一直想不明白,一向明事理的父亲怎么也会跟着糊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刚想抄起那神奇物件去找父亲与弟弟对峙,低头一瞧,却见那物件早已没了踪影。不但如此,窗子突然打开,那喜鹊晃了晃脑袋,怪叫一声径直飞了出去。 这下好,证据没了。 证据没了,那就捉奸! 刘方圆咬着嘴唇,开门大步走向翠萍的房间。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却见房间里别无他人,只有翠萍躺在床上。 “表哥?你……你来了。” 翠萍那娇羞的模样,原本还引得刘方圆心有不忍,现在再看起来,却是无比的令人厌恶。 “贱人!” “表哥……”翠萍脸色一白。 “别跟我说话,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刘方圆扭头就走,只留下茫然无措的翠萍。 这一日,刘方圆大闹了一场,引得全家人对其千夫所指。刘方圆也是犯了狠,当即撕破脸皮,揭露了弟弟与父亲跟翠萍之间的私密,气得父亲抽了其一巴掌。 刘方圆干脆舍了家业,当夜便去了卞家。而后跪在大门外求了半晚上,这才进了卞家的门。 此后卞家与刘家又闹了一场,只闹得一地鸡毛。具体情势费景庭没再关注,只在小报上看到,说是刘方圆舍了家业,干脆去卞家当了上门女婿。 身上的束缚又去了几分,身心轻快不少,这一段承负想来是了结了。 ……………………………… “唔……” 睁开眼,便见星河璀璨。完颜童记扶着额头挣扎着坐起来,扭头就见几步开外升起的火堆。 火堆旁做了两个人,一男子,看着岁数很大,正操持着一柄铁叉,叉上串了一条羊腿,翻转着烤着。有香味从火堆方向飘来。 对面,卫姜一身袄裙,颜色清冷,正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卫姜骤然瞥过来:“你醒了?” 谷誳 “这……是哪里?” 完颜童记依旧有些发懵。她依稀记得师父来过一次,而后过了几天,师父晚上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指点出,自己便没了知觉,醒来后便到了此间。 夜里有些凉,又有些干,紧了紧身上衣裳,完颜童记挪步靠近火堆。举目四下望去,但见山势起伏,狂风呼啸。 “陇右。”卫姜言简意赅。 “陇右?”完颜童记吓了一跳:“我昏睡了多久?” 卫姜道:“没多久,还不到半天。” 从京城到陇右何止千里?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里?是了,师父法力高强,说不定是用了术法赶路。 卫姜使了个眼色,卫神通便将烤炙好的羊腿放在托盘里,递了过去:“小姑娘,吃一些吧。” “哦,”完颜童记应了一声,也是饿了,接过来吹了几下,小口的吃了起来。 过了会儿,又问道:“师父,你带我来陇右做什么?” 卫姜说道:“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哦。”完颜童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卫姜等了半晌,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什么事吗?” 完颜童记抬头,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过去:“反正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喽。” 卫姜牵了牵嘴角,说道:“原本以为用不到你的……可这次机会实在太好。若操作得当,说不得我便会重回天界。” “啊?师父,你是要飞升了吗?” “还差一些……但差的不多了。”卫姜看着这个傻徒弟,心中有些不忍,说道:“若是出了意外,不要害怕,师父一定会救你,你可记得了?” 完颜童记被唬得一愣:“会有危险啊?” 卫姜道:“引天魔下凡尘,怎能不危险?” 完颜童记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天魔,只觉得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当做玩伴的卫姜,在她眼中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吃过羊腿,又略略歇息了一阵,三人便启程上路。 转过沟梁,上了官道,又停在一处矮山之上。从矮山上朝下看去,不远处灯火点点,隐约是一座城池。 “师父,那是哪儿啊?”完颜童记问道。 “武威。” 武威是哪里?完颜童记不清楚,好似只在三国演义里看到过,好似马孟起起兵之地? 天将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卫姜立在山巅,掐算一番,说道:“来了!” 地面突然略略震动了下,完颜童记好歹身手不错,略略张开双臂便稳住了身形。 “地龙翻身?”地面的震颤不过片刻便平息下来。 她以为是结束,哪里想到,过了几分钟,便突然山崩地裂! 晃动的山体陡然出现一道硕大的裂口,完颜童记再也稳不住身形,摇晃着就要栽倒。一旁的卫姜伸手将其扯住,而后径直腾身悬停在了半空。 完颜童记心有余悸地朝下看去,但见地忽大震,一时山谷崩裂,日暗无光,城市庐舍倒塌者十之六七,繁富之区,化为丘墟,数千年之古迹,同时浩劫,哭声震动天地,万井为之无烟! 地龙……真的翻身了! 卫姜朝下喊道:“卫神通!” “小姐放心!” 卫神通一掐法诀,便有一个身影从山下纵身上来,却是那一具银甲尸。 银甲尸背后插着几面黑幡,看着好似认旗一般。卫神通抄起一面黑幡,身形飞身而下,绕着县城疾走,而后分别在四面八方插下八面黑幡。 “师……师父,到底要我做什么啊?下面地龙翻身,咱们不去救人吗?” 卫姜清冷道:“该死的总归会死,你救又能救几人?” “可是……” “完颜童记,你要记得。你此生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旁人而活。只要得道飞升,便是死再多人又有何妨?” 完颜童记不敢反驳,心中却并不认同。 卫姜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容颜难得有些激动:“待会只需放松便可,一切都有师父在。” “哦……” 刚应了一声,完颜童记便被卫姜随手抛了起来。 小姑娘惊叫着,整个人胡乱踢腾,径直跨越了七、八里,而后悬停在了武威县城上空。 到底是修道之人,经过了初期的慌乱之中,完颜童记颇为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能飞了。 此前倒是没少飞檐走壁,便是皇宫那高耸的城墙,于她来说也只是如履平地。却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飞了。 过了半晌,完颜童记才发现,自己只是悬停而已,且无论如何使劲儿,都动弹不得。 “师父啊……” 卫姜的声音跟着七八里传入脑海:“不要慌,静气凝神。” 应了一声,小姑娘不做他想,便停在半空练起了静功。 八面黑幡受到气机牵引,无风自动,自身隐隐泛起暗淡的光华。十里八乡,那些惨死在地震中的乡民,其魂魄还未曾消散,便在黑幡牵引下朝着县城飘荡而来。 卫姜好似女仙一般,现下还在一面黑幡前,下一瞬身形隐遁,转眼停在另一面黑幡前。 陇右地震,历史记载级数逾八级,地震中心是古浪,席卷整个陇右。仅武威县城,死于地震者就超过三万五千。 黑幡招引下,无数枉死冤魂被招引而来,却不被收入黑幡。八面黑幡法阵发动,整个县城笼罩在罩子里。那游魂只能进、不能出,便哭嚎着四下乱撞。 原本行功的完颜童记猛地打了个冷颤,她修为虽然低,却已经能感知到阴魂鬼祟。不过须臾,近十万阴魂在下方游走,所聚拢而成的气场便是普通人都能感知得到。 “师父……有……有……” “收声,静心!” 完颜童记强忍着阴魂在侧的不适,默默搬运真气。卫姜掐算了下时辰,猛地手掐法诀,指尖一点光华点出。 笼罩在县城上空的罩子骤然收紧,而后拉长延伸,就好似一具上细下粗的火炮一般。 待那罩子聚拢到了极限,卫姜陡然睁开眼:“就是现在!” 轰~ 凭空炸响,震得四野声动。 一道凝聚的光华直冲天际,翻卷的铅云陡然扩散开,露出墨蓝色的天空。继而那天空露出一道缝隙来,一股不属于尘世的威压降下来,逼得人们心中恐惧,恨不得匍匐在地。 第四百零六章 祂 炁是什么?道经里说的明白,炁是一种能量,最原始的能量。所以炁是无形的,有可以有形。 能量汇聚,影响周遭,直接导致无形的炁看起来更像是一缕氤氲的气团。 早先费景庭以为,所谓的炁是物质的。古时候灵机充沛, 那是因着地球正处于灵机充沛的宇宙空间里。现在灵机断绝,是因为地球从灵机带飞了出去。 后来去了一趟虚无界,这才明白,炁源自虚无界。因着虚无界的变故,先辈修行者堵住了连通两界的通道,再加上邪异滋生,消耗了虚无界大量的炁,这才导致人间界灵机断绝。 某一刻,两界突然连通, 大量的灵机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突然降临人间界,气机牵引之下,人仙费景庭骤然感应到了,他霍然起身,走到窗边举目朝着西方看了过去。 不但是费景庭,左手光华一闪,符芸昭闪现出来,同样看向希望,眉目深锁:“景庭哥哥,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人仙的气机感应玄之又玄,虽然察觉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感知到此事的好坏。 而此刻费景庭便感觉西方正有坏事发生,足以影响人间界的坏事。 床上躺着的关熙怡迷糊着挣扎坐起,看了眼费景庭与符芸昭,迷惑道:“天刚亮, 你们这是……” 费景庭与符芸昭对视一眼, 一挥手先将符芸昭收入小世界,继而再将关熙怡收入小世界。 不赶快赶过去做些什么, 只怕这人间界就要完蛋,费景庭哪里还有时间跟家人解释? 他身形迅捷,转眼将家中女子、孩子,连带三条宠物尽数收入小世界,随即抖手放出青冥剑。 青冥剑振颤放出光华,青光笼罩其身,继而直插天际。 从东到西,纵横三千里,费景庭不再吝啬真气,鼓动真气,将遁光催逼到了极致。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遁光便到了陇右上方。 略略感知,便察觉下方地龙翻身,山谷崩裂、房舍垮塌,死者不知凡几。 那枉死的冤魂非但没有溃散,反倒被牵引着奔向一处。 须臾间,费景庭便到了武威左近。按下遁光, 整个人御空悬停,打眼看过去, 便见整个县城笼罩在硕大的黑罩之中。那枉死冤魂被牵引而来, 进入黑罩之后便再也无法挣脱,一时间鬼哭神嚎,看得直让人头皮发麻。 黑罩顶端,停着一小小的身影。下方四面八方竖着八面黑幡,那黑幡鼓动,便有无数冤魂冲天而起,越过身影直冲天际。看着便好似一道青色光华直冲天际一般。 天际之上铅云被冲破,不,是整个人间界被冲破了一道缝隙。那缝隙随着光华冲击,越裂越大。 有不详的气机从缝隙中露出,端地让人心悸不已。 费景庭双眼开阖之间开启阴阳眼,便瞧见两界缝隙之中,有不少硕大的魂魄光团冲开缝隙,顺着光华降落下来,而后游走着,好似被半空的那小小身体所吸引,争先恐后试图附着其身。 奈何被光华遮掩,那些光团乱撞一番却不得启发。便在此时,八面黑幡牵引中,光团被引导下来,一柄锄头轻轻挥舞,便将光团内的三魂七魄清除,余下的只剩下极其纯净的炁。 那炁团被素手一招,便被卫姜吞服。 “卫姜!” 费景庭看到了她,她自然也看到了费景庭。 卫姜却只是轻轻一笑,继而不再理会费景庭,只一门心思的吞噬着光团。 费景庭左手亮起光华,跟着便有两个身影出现在身侧。 符芸昭略略一掐法诀,便御空悬停;张乐瑶打出一道黄符,黄符延展开来,化作硕大的纸鹤,她便乘坐其上。 “卫姜,又是你!”符芸昭咬牙切齿。 张乐瑶打量了下四周,说道:“景庭,只怕这法阵莫测,敌人藏身其中,不易攻打。” “什么破法阵?我先称量称量!” 话音落下,符芸昭已经一道遁光落在城池边缘,手中拂尘一甩,便有三千丝线刺在那黑罩之上。 说也奇怪,那黑罩看似无形,却偏偏将那好似利刃一般的丝线抵挡住,略略凹陷之后,便将丝线反弹了回来。 “咦?这法阵有些门道。” 费景庭生怕符芸昭吃亏,当即追身而去,落在符芸昭身旁,身前浮现两柄飞剑。飞剑兜转一圈,速度极快的斩将过去。那黑罩破开一处小口,只是不等费景庭进入,那口子便自行愈合。 身后的张乐瑶从纸鹤上跳落下来,说道:“这阵法以生魂为阵眼,生魂不灭绝,怕是轻易不能破开。” “好歹毒的阵法。”费景庭嘴里说着,体内真气流转,金煞、阴煞与天罡尽数灌注在青冥剑上,那青冥剑振颤着,放出璀璨的青光来。 “我来试试!”费景庭欺身到黑罩边缘,挥剑斩之。便有一道三丈高的剑芒斩出,那剑芒斩在黑罩上,整个黑罩都震颤了片刻,继而破开硕大的口子来。 一旁的符芸昭窥得契机,想也不想闪身便遁入黑罩之内。 费景庭也要跟着进去,刚到口子边缘,便有一道银影咆哮着撞将过来。 青冥剑自下而上一撩,那有如金铁的身躯发出咯吱咯吱的破碎声,那银色身影惨叫一声,可到底还是打出一拳来。避无可避的费景庭左掌承接那一拳,身形顿时被拳劲打得飞出了黑罩。 人在半空兜转回来,那黑罩的口子已经愈合。透过半透明的黑罩,便见那银甲尸已经被劈开两半,这玩意生命力实在难以理解,便是这样了也还活着,两半身体四下扭动,好像要凑在一起似的。 费景庭皱了皱眉头,刚要在此斩开黑罩。张乐瑶的身影从身后传来:“景庭莫要着急,芸昭一时半会没事,你留着真气对付卫姜,这黑罩我来应对。” 纸鹤承载着张乐瑶腾起百十丈,悬停在空中,张乐瑶迎风而立,手中托着一方古朴的铜印。这却是张乐瑶费时两年,自行祭炼的铜印。 张乐瑶面色整肃,一手托着铜印,一手法诀变换,口中念念有词:“天雷隐隐,神雷轰轰。龙雷大作,水雷翻波。社令雷火,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精。上帝敕下,火急奉行。雷来~” 上空铅云翻滚,电光闪烁间,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劈下,轰的一声便劈在了黑罩之上。 那黑罩自然缩紧,电蛇游走间,游弋左近的阴魂触之既灭,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谷粋 雨水星星点点飘落,手托铜印的张乐瑶好似电母,铜印高高举起,那雷霆便一道接一道的劈落下来。 轰~轰~轰…… 连绵不绝之下,那黑罩变得极其不稳定。某一刻,费景庭窥得契机,长剑当前,瞬间穿过黑罩,进入武威城中。 刻下的武威城中有如鬼蜮,原本苟活的民众早就被漫天游走的阴魂吓破了胆,也不知此时躲在了何处。 “小姐,我实在抵挡不住了!啊……” 费景庭越过城墙,便见到手拿黑幡的卫神通被三千丝线缠裹,符芸昭也是恼了,说道:“且看你的主子还能不能救你!” 话音落下,拂尘猛地往回一带,那卫神通连带黑幡便化作漫天血雨,被生生剐了。 便是如此,也不能让符芸昭解气,眼前卫神通一缕幽魂遁出,符芸昭一掐法诀,那幽魂便被牵引到了身前。被阻了半刻,符芸昭哪里会好好说话?当即一拳打将过去,可怜卫神通差一点便修到阴神,硬生生被符芸昭一拳打得魂飞魄散。 “莫要耽搁,快去看看卫姜在做什么。” “好。” 夫妻二人施展遁法,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卫姜身前。 黑罩之外,化身雷神的张乐瑶术法不停,雷霆照旧持续轰击着黑罩,只怕再有片刻这阵法便会被破掉。可站在一处半垮塌楼宇上的卫姜却毫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夫妇二人,便小心的挥舞锄头,将一个硕大的光团祛除魂魄,继而将纯净的炁收纳肺腑。 “卫姜,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做什么,你不是都瞧见了吗?明知故问。” 符芸昭点点头:“说的也是,总之今日你我之间的恩怨,必须了结!” 费景庭略略皱眉,生怕符芸昭意气用事。不想,这丫头立刻扭头道:“景庭哥哥,咱们一起上,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道义。” “有道理。” 夫妻二人刚要动手,却齐齐顿住身形,抬头朝天上观望。连通两界的缝隙依旧在,可那股让人心悸的威压却骤然不见了。 非但是他们,便是卫姜也疑惑的抬头仰望。没了?谋划几年,拼着修为窥探先机,这才布下此局,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没了? 符芸昭眼见卫姜神情凝重,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卫姜,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 虚无界。 一团氤氲遮天蔽日,广阔无边。它实在太过强大了,强大到没有光团敢于靠近。 原本应该四处游走的它,突然停了下来。破开魂魄海洋,沉入底部,透过小小的缝隙,放出神识感知。就好似一个顽童突然蹲下身来,去看地上忙乱的蚂蚁一般。 它……或者应该称祂,总之,祂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存在了多少年。只知道那一定很久,久到第一个人类修行者飞升此间的时候,于祂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透过缝隙,祂窥探到了有趣的事情,某个小虫豸似乎设下了圈套,想要套取祂一部分力量。但那又如何?那力量对于虫豸来说或许很重要,但对于祂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要祂想,随便吞噬几个光球便能弥补回来。 对于祂这种存在来说,找点有趣的事做,或许比什么力量更重要。 一座本不属于此间的山峰翻转着飘荡了过来,隔着老远,祂便感知到了让人不喜的神识。 “又是你啊。”祂依旧平静。 人类修行者很奇怪,他们或许没有强大的力量,但却能掌控奇怪的法则。于祂而言,起初的飞升者不比虫豸强多少,或许只能算是强大一点的虫豸。 但随着时间延续,那些修行者掌握了奇怪的法则。祂极为惊讶,与之争斗了许久,结果却是祂奈何不了那些修行者,修行者也奈何不了祂。 山峰飞将过来,恰好挡住了缝隙,隔绝了祂窥探的神识。 笼罩山峰的云雾破开,露出一座一般郁郁葱葱,一半漆黑如墨的山峰。山峰上趺坐着一道人,那道人膝上横着一柄剑。 “老朋友,你又在调皮了。” 道人的声音有些戏谑,又有些无奈。 祂想了想,说道:“我只是在打发无聊,你总得让我做些什么。” 道人指了指上方,说道:“邪异入侵,闹得不可开交,你可以去跟邪异斗一斗。” 祂不想跟那些更莫名其妙的东西斗,说道:“那是你们道人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道人语重心长:“若邪异胜了,只怕你也不能独善其身。” “也许吧,或许我早就活够了。”祂突然兴致勃勃的说道:“很久之前我试过去死,任凭几个光球啃食我。你猜怎么着?那些光球啃食过后,好像被我污染了,竟然成了我的一部分。你肯定不能理解,想死又不能死的痛苦。” 道人无言以对,道人背后的一张脸却突然发出诡异的声响,怪笑道:“想死还不容易?你让道爷进你体内,不出一年光景,必让你烟消云散。” 祂神识探过去,看到了道人背后的那张黑脸,说道:“老朋友,你看起来很糟糕。” “合该有此劫数,就是不知渡不渡得过去了。” 道人背后黑脸道:“牛鼻子,你此一遭过不去了,且松开身心,让道爷我来做许逊吧!” 祂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或许我该上去看一看那些邪异到底是什么……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不要打扰我找乐子。” 氤氲扭曲出一只硕大的手,抓住山峰,用力丢掷出去。祂雀跃着贴在缝隙处,一股庞大的灵机连同一部分神魂顺着缝隙降了下去。 第四百零七章 地仙神通 人死之后魂魄出窍,没有修为者不过须臾便魂飞魄散。那分散开来的魂魄透过两界缝隙进入虚无界,虚无界中也有零散的魂魄逸散到人间界来。 此事早有定论,费景庭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可古时候不是如此。 那时候灵机充盈,人死之后若怨念深重,径直束缚在地,化作冤魂, 经年累月,便可化作厉鬼。而那时候的普通人,血气旺盛一些的,死后短时间内魂魄也不会消散。 运气好的,径直闯过两界缝隙,进入虚无界。那些完整的神魂可不止是人, 鸟兽虫鱼, 凡有灵智者,完整的神魂都有可能进入虚无界。 那些完整有意识的神魂, 进入虚无界或许会懵懂一阵。四处游荡,也不懂得什么修行,而后无意中吞噬了其他神魂,骤然发现吞噬之后自己竟然变得强大了一些。 于是乎便一发不可收拾。当然,这种吞噬不是没有后遗症的,吞噬过多的魂体,会导致神魂混乱。 就说个简单的例子,一大盗神魂吞噬了一良善妇人,一个横行无忌,一个行善积德,二者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将二者神魂糅合在一起,那一准会精神分裂。 纵然精神分裂,可吞噬的本能还在。于是这混乱的魂体继续吞噬, 一直吞噬,整个魂体越来越混乱。直到有一天, 从混乱中诞生了统一的意识。 虚无界中上层游荡的强大存在,大抵都是如此诞生。 这些强大存在不能修行,只能吞噬,除去杂乱的魂魄,其余便是纯粹的灵机。 这些家伙只能欺负欺负刚刚飞升的人仙,待到了地仙面前,便奈何不得修道者了。偏偏这些家伙好奇心旺盛,但凡窥得机会,便会将力量投射下来。 或许为祸一方,或许只是走走停停的四下看看,但不论如何,初衷都是为了满足旺盛的好奇心。 卫姜空有境界,偏偏因着灵机断绝而无法积攒出与之匹配的修为。于是便将主意打在那些强大存在身上。 她谋划着在两界开一道口子,诱使某个强大存在将力量投射下来,继而斩去魂魄,占为己有。 卫姜抬头望天,那破开的缝隙依旧存在,偏偏不知道什么缘故, 好似被堵住了。再也没有光球逃逸下来, 那强大的存在也没了气机。 她略略皱眉,看向面前的费景庭与符芸昭,冷哼一声说道:“我已将肉身让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符芸昭欺身而上,左手拂尘甩出:“你说让就让?明明是打不过景庭哥哥才跑了出来。并蒂莲一体双生,老早之前我就看你不爽了,今日定要分出个生死。” 三千银丝抽将过去,铺天盖地,偏偏卫姜于不可能中从容退了一步。便是这一步,三千银丝拂面而过,只撩动了额前青丝,却伤不到其分毫。 卫姜挥舞锄头,将最后一个光球体内的魂魄祛除,张嘴如同鲸吸,那光球便被其吞入腹中。转身一拳打出,恰好击在符芸昭九节鞭的梢头,那九节鞭便倒卷而回。 哧~ 一道红光兜转过来,直奔其胸口而来。间不容发之际,卫姜倒转锄头,护住身前。 当~ 飞剑掩日与锄头碰撞在一起,偏转之后兜出老大的圈子。剑芒侵蚀,那锄头上的光华略略闪烁。 紧随其后,又是两柄飞剑袭来,卫姜再也不敢硬接,闪展腾挪之际躲闪开来。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劈开黑罩,径直落入武威城中。那无可匹敌的威力径直将一棵古树劈成两半,焦黑的树身顿时腾起火焰。 卫姜微微蹙眉,伸手牵引,那树上的火焰便腾起老高,化作一头火焰孔雀,朝着乘坐纸鹤飞将过来的张乐瑶便撞了过去。 张乐瑶到底修为差了一些,眼见不可力敌,当即纵身从纸鹤上跳将下来,那火孔雀顿时将纸鹤卷入身躯内,鸣啼一声,掉头便扑向酝酿杀招的费景庭。 夫妻三人多年下来自有默契,不用费景庭应对,符芸昭便一声轻喝,水井之中腾起一道水蛇,与那火孔雀纠缠在一起,转瞬周遭便腾起漫天的雾霭。 便是趁着雾霭升腾,卫姜抬头看了眼天空上的缝隙,又瞥了眼昏死过去,却依旧悬停在半空的完颜童记。略略一声叹息,透着无尽的惋惜,随即双目一亮,锄头轻轻在身前挥舞。 卫姜的身形顿时变得虚幻起来,远远看过去好似重影。 “哪里走!区区幻术也想迷惑人心,看打!” 符芸昭手中九节鞭崩解开来,有如长龙一般,八把钩镰朝着卫姜卷去。说也奇怪,那些钩镰竟透过卫姜虚幻的身影,好似未曾触碰到一物。 “咦?” 符芸昭正惊奇间,就见卫姜身形一化为二。左边的还是静明的身形,右边却立着衣炔飘飘、面容清冷的女仙。 符芸昭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这是……假形化身之术?” 女仙也不开口,随手点出,便有一道光华袭来。符芸昭面色大变,急忙收回九节鞭护住身前。那光华转瞬即至,撞在盘踞的九节鞭上,发出一声脆响,九节鞭当即崩散,连带符芸昭倒飞出去老远,才被费景庭接住。 靠在费景庭怀中,符芸昭噗的一口吐出淤血,擦着嘴角道:“景庭哥哥小心,卫姜已然是地仙修为!” 假形化身之术,出自南宫宗,此法待修炼至极致,可分出身外化身。费景庭与符芸昭修炼了数年,一直没什么大进展,想来是耽于修为的缘故。 未曾想到,却是卫姜先将此术修到了极致。 “化身?”女仙开口嘲讽道:“你对此术一无所知。本想将你当做蝼蚁弃之不理,你却几次三番来坏我好事,既然如此,那便分个生死吧!” 话音落下,女仙左手一托,便有一朵莲花从掌心绽放,层层花瓣剥落,化作漫天花瓣雨,朝着三人席卷而来。 费景庭感知中警兆骤生,怀中符芸昭挣扎起来:“不好,切莫沾染了那花瓣,不然定然会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 “知道了。”费景庭不敢大意,神识勾连飞剑,三柄飞剑四下兜转,将周遭空间锁住,把那飘落过来的花瓣尽数斩破。 后方的张乐瑶紧忙靠了过来,打出黄符,三头火鸦飞将出来,只与那花瓣碰撞两下,三头火鸦便无声无息的消散。 “好厉害,这是什么术法?” 符芸昭道:“那狐媚子的本命神通,她恢复了地仙修为,只怕不好对付了。” 张乐瑶心中凄苦,她不过是先天巅峰的修为,连人仙都不是,却要跟着一起应对地仙。 谷攆 咦,地仙? 张乐瑶疑惑道:“既然已是地仙,何故那卫姜还在人间流连?” 修道,便是生命层次的提升。人仙还属于人的范畴,地仙便已经不是人了。到了此境界,便不被此间天地所容,只能飞升进入虚无界。 奇怪的是,卫姜好似不用飞升,停在那里洒落花瓣,看样子是不打算罢手了。 符芸昭道:“说不定是那化身的缘故……一个人是地仙修为,分在两个人头上不就不是了吗?” 费景庭觉着有些道理,但修为这种事是这么算的吗?他四下打量,却隐隐窥得那女仙与半空中的完颜童记好似有气机牵引。 气机牵引……怎么好似卫姜的承负落在了完颜童记身上? 费景庭想要飞升,便要了结承负。看样子面前的卫姜反其道而行之,干脆利用承负停留在了此界。 既然如此…… 掩日护住身前三尺,转魄、灭魂两柄飞剑陡然转向,袭向半空中的完颜童记。 不论有什么承负,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承负也会随之消散。 半空中,一朵莲花骤然绽放,阻住了转魄、灭魂两柄飞剑。飞剑立刻转向,擦着莲花花瓣划过,只切落了些许的残破花瓣。 费景庭一看,顿时道:“那人便是关键所在,攻破此人,局面立转!” “好!” 符芸昭应了一声,身上气机涌动,金蚕蛊已然无声无息脱身而出,朝着那完颜童记扑了过去。 远处的女仙见状,一步踏出,下一瞬便现身完颜童记身旁。空中飞舞的花瓣聚拢过来,半空中便形成一片花海。 金蚕蛊倒转而回,符芸昭如同豹子一般蹿了出去,朝着地面上的卫姜攻了过去:“狐媚子,原来你怕断了承负,那你就不怕我吗?” 九节鞭与拂尘交替挥舞,转瞬便跟赤手空拳的卫姜斗在了一起。 张乐瑶引动铅云,劈开黑罩,早就将身上真气消耗的差不多了。费景庭生怕张乐瑶遇险,当即一挥手便将其收入小世界,随即一振青冥剑,遁光升起,朝着空中的女仙便撞了过去。 女仙却是不闪不避,手中莲花倒转,朝着费景庭便砸了过来。二者碰撞,沛然的剑芒撞在莲花上,却是无声无息。那莲花花瓣飘落开来,转瞬便将费景庭缠裹成了粽子。 身处其中,费景庭收束剑芒,左右挥斩,顿时从茧中破出。再操控飞剑斩向完颜童记,却赫然发现,三柄飞剑穿体而过,那完颜童记却好端端的飘在那里,身上半点伤痕也无。 “幻术……目不能视?” 女仙笑道:“差不多,你再试试?” 费景庭急忙遁走,却是慢了一步,噗的一声,后背被锄头砸了一记,顿时从空中跌落下来。 那锄头光华涌动,一看就不是凡品法器,这一记却是让费景庭体内真气沸腾,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耳不能闻?” 女仙含笑点头。 费景庭干脆闭上双目,神识外放……额,结果发现连神识都锁住了。神识外放出去不过三尺,便触碰到无形屏障,折返而回。 这尼玛还怎么打?卫姜的神通也太离谱了吧? 斗不过,再斗下去就是送死。费景庭抽身便走,嘴里喊着:“芸昭,快走!” 腾起遁光,费景庭当即远遁。与此同时略略思索,便汇聚三光于眉心,试图用阴阳眼破解危局。 不想,三光放才汇聚眉心,多年积累之下,眉心猛地跳动一下,跟着玄关祖窍之内轰然炸开。意识先是一黑,继而变得无比清明。 却是经年累月修行之下,天目术总算晋升,从阴阳眼晋升成为天眼。 双目中间骤然多了一道鲜红竖纹,费景庭按落遁光,眼前景象却颇为奇妙。双目里明明看到自己已经飞过山川,可天眼中看到的却是自己仍然身处武威城中。 天眼,不受后天视觉影响。前期静定中能内视显像前世灵魂记忆中深刻的片段,进而功能慢慢稳定,能入定知数世之事,亦能知见鬼神之事,或能透视。 费景庭干脆闭上双眼,只凭着天眼看向四周。天眼中,与符芸昭缠斗的卫姜抽身而退,骤然飘在自己面前,而后一掌轻飘飘的打了过来。 其后的符芸昭睚眦欲裂,手中拂尘朝着卫姜狠狠抽了过来。 费景庭一掌打到胸前,略略闪身,在卫姜诧异的目光中躲闪过去,而后手中青冥剑反手便是一剑斩出。 汇聚剑芒的一剑径直在卫姜后背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洒而出。不待那卫姜逃出身侧,三柄飞剑交替袭来。 卫姜左右腾挪,刚刚躲开飞剑,噗的一声,青冥剑便从其胸前透体而出。 噗的一声,依旧是静明模样的卫姜吐了一口血,低头看向胸前:“你是如何看破的?” 费景庭却懒得作答,天上的卫姜已然将锄头打了下来。三柄飞剑拦截锄头,费景庭一掌打在卫姜后腰,劲气入体,将其丹田气海搅了个翻天覆地,继而抽身而退。 修为废除,身受重伤,那卫姜踉跄几步,跟着便被符芸昭的拂尘扫中,身子被抽出去十几丈,撞破楼宇,再也没有起身。 花瓣雨骤然落下,费景庭与符芸昭急忙闪开,那花瓣附着在楼宇废墟内的尸身上,将其包裹住,而后托上了半空。 不过须臾,花瓣散开,里间的卫姜已然恢复如初。 “活死人、肉白骨?地仙这般厉害吗?”费景庭倒吸了一口凉气。 符芸昭咬牙道:“景庭哥哥,好像打不过,不然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第四百零八章 怪物 人仙、地仙虽说都叫仙,可前者说到底还属于人的范畴,后者则已经初步脱离了人的范畴,二者境界修为上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修仙不是打打杀杀,求的是得道飞升,眼见打不过,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动了暂避锋芒的心思, 费景庭也不拖泥带水,当即一挥手将符芸昭收入小世界,捏碎一块聚炁玉牌,一口吞入海量灵机,方要遁走,便在此时又生变故。 黑罩法阵早就被张乐瑶接连不断的雷霆劈开, 法阵一破, 罩在其中的阴魂不片刻便尽数消散。 原本透过完颜童记直通天际的光柱早已消散,便是天际上破开的缝隙也逐渐弥合起来。 便在此时, 本已经弥合大半的缝隙骤然裂开,那股威压陡然再现。 刚要遁走的费景庭愕然抬头观望,便是刚给自己恢复了肉身的卫姜也停将下来,两具身体同时抬头仰望。 缝隙之中有雷霆游走,电蛇环绕间,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庞然大物,破开缝隙径直降临人间界。 费景庭的天眼里,那庞然大物并无固定之形,好似灵蛇一般破开缝隙,游走之际便成了一团硕大的云团。 女仙与静明模样的卫姜同时开口:“天助我也!” 谋算数年,本以为功亏一篑,不想峰回路转,到底将那存在给引了下来。 两双眼睛希冀的看着那庞然大物,手中锄头紧了紧,就等着那庞然大物占据完颜童记肉身之时,她便会出手偷袭, 将那海量的元炁占为己有。 费景庭便是再糊涂, 此时也明白了卫姜的谋算。掩日兜转过去, 一道红光直袭云团,转魄、灭魂两剑一前一后,直奔半空中的完颜童记。 卫姜只是挥舞了手臂,便有花瓣纠缠住转魄、灭魂二剑;掩日穿透云团,好似消耗了那云团一些灵机,可跟庞大的云团一比,却又毫无影响。 费景庭心中叹息,知道事不可为,当即收回三柄飞剑,就要驾驭青冥剑遁走。 青冥剑开始振颤,遁光尚且未曾将费景庭笼罩,异变又生! 那云团探出触角在完颜童记身侧徘徊一阵,随即收回,而后整个云团骤然转向,朝着费景庭扑了过来。 “咦?” 什么意思?这是知晓了卫姜的谋算,不打算上当,也不打算跟卫姜硬碰硬, 所以干脆挑自己这个软柿子欺负?凭什么? 亡魂大冒的费景庭心中腹诽,生怕御剑而行被那云团追上,当即就是使出五行遁术。 法诀刚掐了两个, 忽然半空中喝了一声:“定!” 费景庭身形一滞,周身真气流转,不过须臾便冲破定身术束缚。五行遁术被打断,却再也来不及使出,眼看那云团扑到面前,费景庭想也不想,身形飞退之际,手中青冥剑汇聚剑芒,一剑便斩了过去。 剑芒冲天而起,破入云团之内,好似入了泥沼,不过深入十几丈便被消弭。 卫姜追在那云团之后,手中锄头挥舞,生生将云团切下来一部分。可残余的大部分还在追着费景庭。 心中骂娘,来不及使五行遁术,快速掐了三个法诀,使出徐行止追之术,费景庭一步便退出几十丈远。 稍稍拉开距离,费景庭刚要使出遁术,便在此时异变又生。左掌骤然亮起光华,费景庭心中骂娘,心道都这时候了,怎么几个女子还这般不省心。这要是出来了,岂不是被那云团活生生给吞了? 这下他也不敢遁走了,可掌纹烙印光华流转之际,却不见张乐瑶与符芸昭遁出。跟着又一股陌生而震怖的气息降临此间。 费景庭的左掌光华大盛,一道扭曲身形从中探出,只是上半身,人面羊身,虎齿人爪,双目生在腋下,怪异的模样好似克苏鲁神话里的邪神。 那怪物迎着云团张开大嘴,便有无边吸力催生,云团扭曲挣扎,却始终无法从那无边的吸力中挣脱。 云团进入怪物嘴中,怪物大嘴开始嚼动,将那云团一点点的吞入腹中。 如此怪异情形,吓得费景庭不敢动弹。若非情知那烙印刻在神魂里,只怕费景庭当即就要挥剑将左手斩下,而后立刻远遁千里。 半空中的卫姜再不复清冷,愤怒道:“原来是你,又是你!” 那怪物将云团尽数吞下,打了个饱嗝,腋下双目窥向卫姜,卫姜立刻骇得连连倒退。 怪物开口道:“小女娃看着就可口,可让俺吃上一口?” 卫姜神色变换,紧咬牙关,锄头陡然飞出,径直砸在静明肉身上。那净明立刻有如泥沙所塑一般崩散于无形。 承负一去,卫姜顿时身上再无束缚,一步踏出便有莲花自虚空生出,承载着其不过几步便跨入两界缝隙,进入虚无界之中。 这卫姜也是果决,眼见敌不过,干脆舍了此前占据的肉身,了结承负,径直飞升了。 费景庭盯着那硕大的怪物,心中五味杂陈。以前还想着待修行境界上来,怎么也要想办法拜托烙印束缚。不想,而今从烙印中出来个如此厉害的怪物。 卫姜地仙修为都不敢与其照面,他费景庭又哪来的底气与之抗衡?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横竖不过是一死……只可惜了小世界里的几个红颜知己。 那怪物桀桀怪笑一阵,调转身形,房子大的人脸对准费景庭,那腋下双眼眨了眨,说道:“不想当日游戏之举,却帮了大忙。你很不错,来日你我再聊,嗝~且等俺消化了再说。” 话音落下,那怪物化作氤氲,尽数收进左掌烙印之中。 费景庭呼出一口长气,那怪物见面没喊打喊杀,起码还有回旋余地。就是不知道那怪物寄生己身,所图为何。 余光瞥见衣物翻转着从半空掉落,转头便见昏厥的完颜童记掉落下来。虽说先前费景庭试图要杀了完颜童记斩断卫姜的承负,可说到底此事与这小姑娘关系不大。 他抛出青冥剑,青冥剑化作一道青光便将掉落的完颜童记承托住,继而兜转回来放置在费景庭面前。 先是一场地震,跟着又大战一场,武威城中房舍十不存一。那残存的百姓好似尽数中了卫姜的术法,至今还在昏迷之中。 佛门有慈悲,道门有怜悯。费景庭哀叹一声,寻了个空旷所在,放出小山一般的粮食与药材,回转过来,便见那完颜童记呻吟一声,从昏厥中苏醒。 小姑娘迷茫的看了下四周,随即看见一张刻在脑海里的身影走近,当即骇了一跳。 从地上爬将起来,四下看看,说道:“我……费先生?” “嗯,是我。” 谷乧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年来除了与表姐婉容、师父卫姜玩耍,费景庭还是小姑娘头一个接触的异性。 先有英雄救美留下深刻印象,而后津门偶遇得知费景庭的身份,之后虽然没再见过,小姑娘却零散将费景庭的信息汇集起来,于是脑子里自然生成了一个白玉无瑕的费景庭。 刻下面对真人,小姑娘当即红了脸颊。 “我……我师父呢?” 费景庭道:“飞升了。” “飞、飞升?”完颜童记愕然,随即抬头望天,但见铅云四下卷开,露出湛蓝的天空。半遮的太阳洒下光芒,刺得完颜童记眯起了眼睛。 费景庭心知肚明,那卫姜怕是没存下什么好心思。起先以完颜童记为承负,让其得以滞留人间界;后来更是以完颜童记为饵,引那虚无界中的怪物来袭。 看着完颜童记脸上的愕然,以及掩饰不住的眷恋,费景庭心道,只怕这傻丫头还当那卫姜是好人。 也罢,那便不要戳破小姑娘的妄想了。 他说道:“你师父飞升之际,嘱托我将你送回去……可缓过来了?” 完颜童记点点头。 不待其再言语,费景庭一丢青冥剑,那青冥剑振颤起来,青色遁光将二人罩住,升腾起来朝着东方疾速遁走。 遁光之中,完颜童记与费景庭相距不过一尺,周遭遁光笼罩,完全看不清外间情形。 小姑娘此生还从未与陌生异性如此亲近过,顿时脸红耳热,别扭了好半晌才没话找话道:“费先生,我,我师父真的飞升了?” “是。一步踏出,便有莲花自虚空生出,可谓步步生莲,破两界缝隙而去。” “哦,这样啊……” 完颜童记垂下头,胡思乱想了一阵。她有些想不通,师父将自己带到西北,看了一场宛如人间炼狱的地震,而后一指将自己点晕,之后就飞升了……总觉得道理上有些讲不通。 可转念一想,师父是好人,费先生也是好人。虽说二者之间有些矛盾…… 小姑娘再次抬头,说道:“费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呢。” “嗯,我记得。” 完颜童记兴奋起来:“费先生还记得?” 费景庭说道:“当日追寻一头绿毛僵,一直追进京城里。还好赶上了,不然又被那畜生造下杀孽。” 完颜童记兴奋得小脸都红了。本以为当日匆匆一面,数年过去,自己身形长大不少,费景庭早已忘在脑后,不想人家却还记得。 她搭话道:“那绿毛僵后来如何了?” “额……打包送给邻居了。”费景庭这几年没怎么关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不过以日本人那扯淡的神道,想来要灭掉绿毛僵不是太容易。 “哈?”完颜童记眨眨眼,转念想到费景庭既然是高人,想来邻居也是高人吧?没准就会用到绿毛僵呢? 谈话就此终结,完颜童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话题来,费景庭又一门心思驾驭遁光。 来时匆匆赶路,回返不用再那么赶,可落入京城依旧花费了将近四个小时。 遁光按落,完颜童记四下观望,却是京城之外。 费景庭护送着将其送进城里,招手拦下黄包车,付了车资,便目送完颜童记离去。 小姑娘从车上扭头回来,突然喊道:“费先生,秋天我会去津门,到时能见到你吗?” 费景庭笑着摆摆手:“有缘自能相见。” 左手光华一闪,符芸昭骤然出现在身侧,目光狐疑的审视着费景庭。 “啧,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住……景庭哥哥,你何时勾搭上的这小姑娘?” 费景庭伸手胡乱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说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走吧,且先回家再说。” 符芸昭哼哼两声,跟随费景庭,驾驭飞剑回转了津门。 待到得家中,费景庭放出众女,众人当即追问此前情形。 费景庭便将个中变故说将出来,引得几个女子连连赞叹。 “那卫姜好生厉害!” 符芸昭说道:“自然厉害,此前修行至地仙圆满,只差一步便是天仙。且早就神通傍身。她境界不曾跌落,仅仅需要找回修为,只需吞噬海量元炁便可以,自然不好对付。” 张乐瑶皱眉道:“景庭,你身体里的那东西……须得谨慎应对。” 符芸昭却道:“哪里还能应对?寄生神魂,打不过、甩不掉,还好景庭哥哥对那怪物还有些用,不然只怕早就吃干抹净了。” 眼见众人忧心忡忡,费景庭便洒脱笑道:“王梓揣测,不过是自己吓自己。那怪物说要与我详谈,有什么事,还是等谈过了再说吧。” 关熙怡道:“那景庭你如今有何打算?” “打算吗?”费景庭说道:“不论如何,先闭关修成道体再说。” 因着怕那怪物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而后一举将小世界内的众人吞噬,费景庭这回没敢再让众人在小世界里停留。 他去往九山顶的洞穴之中,服下地元丹便开始闭关修行。符芸昭与张乐瑶交替着护法,大敌卫姜破空飞升,恶意满满的卫神通更是被符芸昭斩杀,是以一时间倒也平安无事。 转眼过去一个月,这日费景庭正专心修行道体,猛然间意识一暗,跟着便发现神魂被抽离开来,进入小世界之中。 津门小世界里,四周迷雾翻卷,壁垒破除,浓雾之中翻卷出一道门来。费景庭心有所感,进入那门之中,跟着便出现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农家院之中。 第四百零九章 老陶 “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 “咦?可算是醒了?” 声音逐渐清晰,眼前也从一片漆黑变得明亮起来。抬眼瞧去,溪边的巨石上端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穿着麻布灰衣,发髻穿着一根木簪,盘腿而坐, 膝上还摆着一根九曲龙头拐杖。 好一派仙风道骨,神仙气度! 再看周遭,树木稀疏,乱石林立,瀑布由山涧而降,汇聚成潭, 又溢出成溪流, 涓涓而动, 清澈透底。远处山峦起伏,蓝天白云,不见太阳却亮如白昼。侧耳倾听,隐约还能听见山间鸟兽鸣叫。 转头张望,待瞥见山脚下的农家院,费景庭这才缓过神来,这一方小世界他曾经来过。 抬眼看向面前的老神仙,费景庭拱了拱手,说道:“如何称呼?” 老神仙伸出拐杖点了下身后的广场舞功放,笑着说道:“叫我老陶就成。” 神魂感知之中,那老神仙虽然收敛了气息,可依旧能感知那沛然可怖的气息,想来便是前些时日从手掌烙印中冲出来吞噬天地的那怪物。 费景庭暗自琢磨,莫非这家伙其实是个妖修? “老陶?” 老陶起身,一步迈出,身上的衣裳骤然变换,换成了大背心、沙滩裤外加人字拖, 手里的拐杖也变换了模样, 看着像是专门给老年人准备的马扎拐棍。 费景庭好一阵无语, 那老陶说道:“这么看着是不是顺眼一些?” “您随意就好。” 老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你这小子心思多,只怕心里还琢磨着如何逃出生天吧?且放宽心,老夫所谋甚大,你这小小人仙还不放在眼里。” 费景庭可不是吴下阿蒙,怎么可能对方说什么便信什么?当即拱手说了句‘不敢’。 那老陶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拐杖朝着山下一指,便前头带路,费景庭缓缓跟在其后。 走了片刻,老陶说道:“知道你心中疑惑颇多,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老夫知无不言。” “哦,敢问老陶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陶顿了顿身形,瞥了一眼费景庭说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嗯,该如何说起呢?那虚无界你也去过了,可知天外有天?” 费景庭点点头。 “也是,你自百年后而来,那些科幻电影没少看,多维宇宙、平行时空之类的, 想来都能理解。” 费景庭好一阵错愕,老陶这货画风变的也太快了吧?刚才还一派仙风道骨呢,这会儿就跟自己扯多维宇宙、平行时空了? 老陶挠挠头,说道:“总而言之就是,那虚无界联通万界,非止人死后魂魄归于虚无界,其他世界生命死后也会归于此地。” 费景庭怔了下,闻弦知雅意,当即道:“您的意思是说,您是来自别的宇宙?” “哎,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老陶继续朝前走,说道:“老夫来的那一方世界,妖兽遍地,强者为王。妖兽只是本能修行,能修成什么德行全凭天意。老夫运气不错,稀里糊涂修行千年,总算领悟了神通。又纵横数百年,这才参悟虚无界的奥妙,破开缝隙得以飞升。” 费景庭心道,看来这老陶是妖兽没跑了。 “待到了虚无界,老夫眼见灵机充裕,且到处都是胡乱吞噬的光球,不知其中厉害,便敞开了吞食。哪里想到,吞了太过光球,差点连自己是谁都给忘记了。” 费景庭牵了牵嘴角,他当初刚到虚无界,也差一点就胡乱吞食那些光球。 老陶继续说道:“后来老夫意识到了不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身躯斩去大半,如此总算没疯掉。神魂被生生斩去大半,境界跌落,老夫便从虚无界中遁出。不想,去到的却不是原本世界,而是来到了这人间界。” 停顿了一阵,老陶有些苦恼道:“领会过虚无界充盈的灵机,自然瞧不上人间界稀薄的灵机。老夫急于重返虚无界,吞吐灵机也太慢,便把心思放在了那些修士身上。 再后来老夫成了公敌,舜纠集天下修士,伏击了老夫,还把老夫封在了一方铜镜之中。” 舜……等等!费景庭陡然回想起左转记载: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 这老陶神通看样子就是吞食,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饕餮吧? “老陶……你不会就是饕餮吧?” “嗯?好像是,不过当时他们都叫我狍鸮来着。” 费景庭愕然物语,敢情古术上记载的还是真事儿! 老陶好似陷入古旧的回忆当中,走了一段已然进入村落,他停在一处农家小院之前,说道:“诶呀,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说到哪儿了……刚才说到铜镜,对,没错,就是你之前捡到的铜镜。” 费景庭赶忙问道:“那铜镜怕是来头不小吧?” “是不小,那些方术士称其为昆仑镜。” 昆仑镜……好家伙,难怪可以穿梭时空。 “总之就是,老夫被困在昆仑镜中不得出,想要出去,就只能遵照那些家伙定下的规矩——屠灭十万妖魔邪祟。 啧,可这世间哪里那么多妖魔邪祟?老夫待在镜子里几千年,直到碰到你的时候,外间灵机早就断绝,别说妖了,鬼都没有一个。好歹这几千年老夫也没白过,这破镜子的禁止倒是让老夫破开了几分。如此,拼着折损了一些修为,总算破开虚无界,再从虚无界中掉落,这才带你到了此方天地。” 费景庭沉吟了一阵,这饕餮方才一番话信息量有些大。 破开禁止,拼着折损修为破开虚无界……然后再从虚无界中掉落。 费景庭疑惑道:“额……老陶,不是你发动昆仑镜回到过去吗?” “哈?”老陶眨眨眼,说道:“瞎说什么呢,逆转时间,别说是这破镜子,就算把虚无界里的灵机消耗一空都办不到。你知道什么是时间吗?时间是物质的永恒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整个宇宙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真要逆转时间,得消耗多大能量?有这能耐,早就参悟天机另开一界了。” “额……您说的有道理。”费景庭无言以对,生生被一个妖怪用物理知识给教训了,这叫什么事儿! 谷葥 “那依着您的意思,此方天地跟我原本的世界牵连不大?” 老陶不满道:“啧,之前还说你是聪明人呢,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老早就说了,多维宇宙、平行时空。” “哦哦,那您继续。” 老陶推开农家院的院门,进到里间,将手中拐杖撑开,变成马扎,落座道:“还说什么?差不多都说了。就是破开虚无界的时候,赶巧把你给带上了。落到此方天地,情况也就比你那原本的世界好那么一点。老夫觉着不能坐以待毙,干脆就开发了个系统,让你到处斩妖除魔。虽然你这人疑心太多,可运道不错,这些年倒是没少遇到妖邪鬼祟。” “您的意思是……” “意思很简单,这破镜子的禁止差不多已经解除了。”老陶看着费景庭说道:“等你这回修成道体,飞升进入虚无界,老夫就与你分道扬镳。” 费景庭想了想,拱手道:“如此,恭喜了。” 老陶摆摆手:“虚情假意,只怕你巴不得老夫早点滚蛋呢。还有问题没?没问题就滚回去抓紧修行。” “额……那系统是您开发的?” 老陶来了兴致,说道:“你那世界虽然灵机断绝,可却精彩纷呈。老夫看了几本编程书,胡乱捣鼓了下,倒是真弄出了个系统。可惜bug太多,后来干脆罢工了。老夫懒得继续摆弄,便随它去了。” 费景庭想了想,又问道:“那津门小世界,是……” 老陶坦然道:“自然是被老夫吞了,不然老夫哪来的法力破开虚无界?” 费景庭愕然。 老陶又道:“非但半个津门,便是你,肉身也被老夫给吞了。后来老夫给你重塑了肉身,不然你以为你哪儿来的根骨?” 原来如此! ……………………………… 五月里,冯玉祥与直系、晋绥军开战,打得不可开交。到了二十日,北伐先锋独立团进入湘南。 到了六月,独立团攻克攸县,取得了北伐第一仗的胜利。隔天常某人便就任北伐军总司令。 七月四日民党发表北伐宣言,九日誓师北伐。 此后两个月里北伐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待到了九月,冯玉祥干脆改旗易帜,加入北伐军。此举更是让民党声势大涨! 先前不少人还忧心忡忡,觉得北伐时机太早,军阀势大难制。转眼风头调转,不少有识之士都看出了军阀的虚张声势。 这几个月里,张少帅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没少跟费景庭问策,有些时候是通过胡七姑,有些时间干脆亲自登门,奈何费景庭一直在闭关修行,张少帅一直没打听出什么来。 但可以想见,老张定然是慌了神。也不怪老张慌,一个冯玉祥就够难对付的了,现在又加上个北伐军。南方的孙传芳屡战屡败,真要是败给了北伐军,那老张就得直面北伐军。 老张鲸吞了如此大的地盘,不到两年光景哪来的时间消化?这要是战事一起,说不定此前谋划便尽数竹篮打水了。 待到了十一月,噩耗传来,孙传芳主力被北伐军消灭。这下好,老张的担心应验了。 老张干脆亲赴津门,召集各派力量,协商应对冯玉祥跟北伐军。不团结乱七八糟的军阀不行了,再不团结,军阀们就得被北伐军逐个消灭。 也是在此时,费景庭破关而出,修成了道体。 他前脚刚睁开眼,后脚符芸昭便径直推门而入,眨眨眼,看着费景庭道:“景庭哥哥,你总算破关了。这次怎么用了这么久?” 费景庭笑笑,说道:“出了些岔子,好歹修成了道体。” 地元丹时效不过三个月左右,费景庭实际上早就修成了道体。余下的两个多月里,他一直在闭关修行天目术。 从阴阳眼晋级到天眼,自是另一番境遇。与老陶一番畅谈,虽然解了费景庭心中不少疑惑,可费景庭哪里敢全信了老陶所说? 性命操于人手,不得解脱,这等感觉实在太过糟糕。费景庭暗忖与老陶差距实在太大,一身手段大多来自老陶,想来是对付不了老陶了。唯有这天目术,若能修行有成,说不得会多上几分成算。 奈何他昼夜修习,不过是将天眼修到了中期。距离慧眼遥遥无期。 符芸昭舒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亏得逢凶化吉。景庭哥哥不知,这几个月关姐姐与倪姐姐有多担心。” “呵,那你呢?” 符芸昭瞪着眼睛道:“我知道你没事,自然不用担心。” 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后者干脆在其身旁落座。符芸昭说道:“景庭哥哥,你既然已经修成道体,那何时带我们去天界?” “这却是不急,还有些承负没了结。” “还有吗?” “嗯。”费景庭点点头。旁的不说,当日可是承诺过要救张大帅一命的,还有西域事宜未曾了结。 只是历史已经变了,张大帅实力未损,日本人也没机会逼着老张签下乱七八糟的协议,那日本人还会炸了老张的火车吗? 且不说老陶能不能容许自己拖延上两年,只怕时间长了老陶一准不干。 符芸昭有些失望,这丫头满心都是去到虚无界里闯荡一番。便嘟着嘴道:“景庭哥哥,那总不能等上几十年,把认识的人都熬死了再飞升吧?” “要不了那么久,”费景庭说道:“卫姜既然能用假形化身之术斩出分身来,我应该也能。” “诶?那还等什么,你快斩出分身啊。” “急什么,好歹让我歇息一阵啊。对了,近来家中可有事情?” “没有,”符芸昭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倒是小安鼎,越来越淘气。昨日偷偷进到厨房里,将糖罐子里的白糖吃了大半。” 第四百一十章 本命 小安鼎两岁半了,面相随了母亲倪秋凤,粉雕玉琢的。身形却随了费景庭,这才两岁半,身高看着就快一米了。 有个人仙爹遗传下来的好底子,再加上没少在灵机充裕的小世界里厮混,是以这身子骨远比寻常孩童壮实。 符芸昭刚吐槽过不安分的小安鼎, 外间便传来臭小子咯咯咯的笑声。 倪秋凤在院子里喊着:“下来!再不下来我就揍你!” 费景庭走到窗口便瞧见小安鼎爬上了树梢,浑不在意母亲的威胁,撒开手站在颤颤巍巍的树杈上,瞄准猞猁那货就跳了下去。 这一跳可把倪秋凤吓了个半死,还好猞猁还算靠谱,跳起来一丈来高将小安鼎结结实实给抱了下来。 倪秋凤瞬间粉面含霜,拉过孩子,挥舞鸡毛掸子就打:“让你淘气!敢不听我的话了是吧?我看你是皮子痒痒了!” 挨了顿揍, 小安鼎立马老实了。 符芸昭乐滋滋凑过来道:“瞧,这小子越来越淘了。” 费景庭笑着没说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孩子嘛,不分男女,大多都是淘过来的。话说他小时候也没比安鼎强到哪儿去,每逢逢年过节,父母总会数落费景庭小时候的离谱。 倪秋凤也是发了狠,后来到底用了几分力气,将小安鼎揍哭了。领着进洋房,抬头就瞥见书房窗口往下观望的费景庭。 倪秋凤没一会儿就杀了上来,气呼呼道:“你儿子我是没法儿管了……人都说严父慈母,你倒好,大老爷一样万事不管,就好似儿子不是你的一样。” 费景庭能说什么?赶紧过去赔笑:“管,哪里不管了?安鼎现在只是淘气,又没犯什么错误。等他犯了错我再教训。” “犯错?我怕没等他犯错,淘也淘死了。你瞧见没?那么老高的树爬上去就要往下跳。好歹有猞猁在一边看着,这要是没人看着, 出了事怎么办?” 符芸昭忍不住道:“倪姐姐,小安鼎聪明着呢,没人看着从不往下跳。” 倪秋凤气急了:“那也不能有着他淘下去吧?” 费景庭便道:“别急,等过两年,孩子大一大,便教他读书认字。” 倪秋凤还能说什么?碎碎念了一阵,到底放心不下,下去看小安鼎了。 费景庭下得楼来,与众人见了一面,随即与符芸昭、张乐瑶参悟假形化身之术的玄妙。 假形化身之术,同样源自南宫宗。此术起初只能假形,就是变换形态,待练到一定修为,变换成龙、行云布雨,或变换大鹏遨游九州。当然,这是灵机充裕的状态下。 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就算费景庭能变换成龙,也没那么大能耐行云布雨,顶多趁着乌云多的时候能影响一方气候。 而修炼到了极致,就可以分出身外化身了。神魂分化, 化身与本体分隔却统一,须得地仙修为才能施为。 卫姜是个特例,有境界没修为,所以补充了大量灵机之后,才会立刻重新恢复地仙巅峰的修为,继而虚空分化出身外化身。 费景庭按说已经摸到了地仙的门槛,所差的不过是最后一步。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步,直接导致他根本没法儿跟卫姜一样虚空造物,凭空造个分身出来。 学不了卫姜,那就只能另寻他法。假形化身之术里,本就有假物化身的法门。可这法门施展开来需要消耗不少真气,维系起来更是要消耗真气。 若费景庭始终在一旁也就罢了,一旦远离,法门失效,那等于凭空舍弃了一部分神魂,实在得不偿失。 费景庭说了心中疑难,面前二女对视一眼,随即张乐瑶道:“夫君……你可曾想过本命法器?” “嗯?” 符芸昭却道:“景庭哥哥的参同契法门怪异,披着正一的皮,实则内里是全真的骨。” 张乐瑶点点头:“说来也是,所以夫君从未修过本命法器?” “额……你们都修了本命法器?” 张乐瑶道:“入道便修了,后来自己炼制了法印,便将本命重新寄托在了法印上。” 符芸昭干脆从腰间抽出九节鞭,说道:“这九节鞭便是我的本命法器,一直没换过。” 正一一脉,入道便要将心神寄托在本命法器之上。起初只是以真气温养,此后寄托心神,待后来更是将一部分神魂寄托在其上。由此,本命法器与道人心神相连,如臂所指。 费景庭听罢,疑惑道:“怎地此前未曾听你们说过?” 符芸昭理直气壮道:“景庭哥哥早早便与我分享过参同契功法,我看着更像是全真一脉,以为不用修炼本命法器,也就没提。” 张乐瑶笑道:“夫君这等修行高人,妾身怎知夫君不知本命法器一说?” 这却是灯下黑了。 不过费景庭却兴奋起来,这本命法器寄托神魂,身心相连,以假形化身之术御使,岂不是正好? 当先问了两女本命法器修行法门,便要兴冲冲的去修行。 不想,刚吃过午饭,张少帅便登门拜访了。 一见到费景庭,张少帅就禁不住倒苦水:“费先生啊,我来了十来次,您总算是出关了。” 费景庭笑着引张少帅落座:“少帅近来可好?” “不太好。” 张少帅被老子敲打,成了东北空军司令。张少帅颓唐一阵,到底在少壮派的鼓动下,重新振作了起来。 这一年多历次奉军对战,空军没少出动。虽说这年头的双翼机实在没啥杀伤力,可鼓舞士气,打击敌人士气可是一把好手。 俯冲过去一梭子机枪,再丢两枚炸弹,敌军只能用步枪朝天上乱射,将飞机打下来的几率跟打跑打卫星差不多,基本没可能。 张少帅年轻,善于学习,很快就发现了空军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于是将摆正心思,想要壮大空军。奈何奉军入关之后,地盘虽然扩大了,可队伍也扩大了。 再加上散出去的军头基本上听调不听宣,等于奉军实质性的分裂成了大大小小不少军头,于是奉系的财政不但没好转,反倒不如入关之前了。 如今国内局势波云诡谲,冯玉祥这家伙捣乱是一把好手,外加南方越来越势大的民党,老张一门心思扩军备战,哪里还有余钱投给样子货空军? 谷忌 于是张少帅的日子就难过了,不能买新飞机,旧飞机坏了就没配件修理,偌大个空军最后只剩下几十架飞机,这其中不少还是教练机。 张少帅吐了半天苦水,突然打了个哈欠,费景庭因有所感。他天目术修到了天眼,隔墙透视有些勉强,可隔着衣服却没问题。 双眼开阖间,天眼开启,透过衣物与表皮,透视了张少帅五脏六腑。费景庭顿时皱起眉头:“少帅,你吃大烟了?” 张少帅一愣,随即尴尬道:“闲来无事,抽着提神的,费先生放心,我没什么瘾头。” “呵,少帅可没说实话,我看你现在瘾头可不小。大烟此物害人不浅,少帅还是尽早戒了吧。” “额,我心里有数。” 有数?这败家子有什么数?张少帅可不是老张,哪儿来那么大定力? 费景庭琢磨了下,干脆一指头点出。一道真气隔着三尺刺入张少帅胸口,真气在肺腑游走一圈,便将烟毒带了出来。费景庭还不放心,干脆又在张少帅的脑海里留下一重禁止,使之闻到大烟便心生厌恶。 真气收回,费景庭随手一指点在面前的茶杯上,乌黑的烟毒便浸入茶水中,顿时将其染黑。 对面的张少帅但觉脑子略略清明,仔细探查,却没察觉身体有什么大变化。瞥见费景庭茶杯里的颜色,当即问道:“额,费先生,您这是……” “帮你清理了体内烟毒。” “哎呀,多谢费先生了。”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张少帅本身就没把这当回事。倒过了苦水,总算说明了来意。 如今奉系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弄不好就得被赶回关外去。这阵子老张就在津门,会同大小军头商议对付冯玉祥与民党的办法。 老张这会儿已经不是去年那会儿睥睨天下的劲头了,难免心里头有些打鼓。胡思乱想之下,就想寻求一些心里安慰,于是就想到了费景庭。 “老头子提好几回了,要不是费先生一直在闭关,早就来拜访了。既然先生出关了,那我立刻通知老头子,先生好歹见上一面。” “好,最近我都有时间。” 张少帅是个爽利人,此事办妥,一杯茶喝过,便起身告辞。回到宾馆跟张大帅报告了好消息,得了一番不咸不淡的夸奖,随即又自己去找乐子了。 张少帅这个空军司令闲得蛋疼,来津门除了跟赵四小姐勾勾搭搭,便只剩下跟部下打麻将了。 这日回去便联络了部下,凑了一桌麻将局。打过一圈儿,就有人说道:“少帅,整两口?” 张少帅正有些犯困,琢磨了下,便点头道:“行,那就整两口。” 立马有人将烟枪送进来,张少帅点了火,没等抽呢,闻着味就有些别扭,疑惑道:“这烟膏是不是不对?怎么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部下叫屈道:“不能啊,上好的滇地烟膏,上回少帅抽的就是这个。” “是吗?”张少帅吸了吸鼻子,说道:“这两天变天,鼻子有些不好使。” 说罢抽了一口,顿时呛得咳嗽连连,非但如此,心里头更是恶心得不得了,就好似吃了死耗子一般。 “拿走拿走,不抽了,什么怪味!” 部下不知所措,连忙叫人撤下烟枪。张少帅推开窗子深吸了几口凉气,这才恢复过来。疑惑一阵,想起今日下午在费景庭府上的遭遇,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明悟,呢喃道:“费先生真是高人啊。” 高人费景庭纯粹是随手施为,左右这是平行世界,世界线再怎么变动也不会影响他原本的世界。 他想着小六子优柔寡断,一方面是老张的打压,另一方面会不会是让大烟侵蚀的? 老张的工作不好做,那就先从大烟入手。 随手做了这事儿,费景庭也没等着老张上门,而是专心研究起了本命法器。 他那青冥剑本就是以锻器法门亲手锻造,又时常温养,虽然还算不上是法器,可也算得上是灵器了。 与敌放对之时,每当出剑之时,青冥剑都振颤嗡鸣,好似龙啸。 从张乐瑶那里得了正一正宗的本命法器法门,费景庭便取出青冥剑,提取先天一炁,喷吐其上。 如此施为,直到青冥剑与其心神相连,才能算是告一段落。 便是如此,修行了几日,老张一直没登门,估计还在跟各个军头在扯皮。 待到了十二月头一天,津门各大报纸刊载头条,张大帅牵头组建安国军,他任安国军总司令。 非但如此,老张还身穿大礼服,跪拜祭天。 哎,一世枭雄,面对如此时局,本心已经没那么自信,开始有那么点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意思了。 转过天来,几辆福特车开进租界里,一队奉军肆无忌惮的跟随在后,沿途警戒,而后停在了费景庭洋房门前。 副官小跑着过来叫门,车门打开,穿着大礼服的张大帅来了。 眼见手下人要进到费景庭家里四下检查,张大帅骂道:“妈了个巴子,老子是来求人的,你们整那些没用的干啥?都撤了撤了,别在这儿碍眼。” 张少帅赶走副官,亲自过去叫门。开门的是猞猁,这憨货浑不在意外头的奉军,瞥了一眼张少帅,又看了看张大帅,咧嘴笑道:“诶呀,你爹总算来了,俺们老爷都等好几天啦。” 张大帅奇道:“听口音关外的?” “嗯呐,原来搁长白山那嘎达来着。” 张大帅来了兴致,正要攀谈两句,张少帅赶忙扯了扯亲爹的袖子,低声说道:“爹,这位也是大仙。” “嗯?” 张大帅正疑惑呢,前面领路的猞猁扭过头来说道:“我可听着了啊,有啥不能说的?我就是个妖怪,不算啥大仙。” 似乎生怕老张不信,猞猁一晃脑袋顿时露出猞猁脑袋,再一晃又变成了虬髯大汉。 老张眨眨眼,叫道:“好家伙,老虎妈子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化身 老张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化形的妖精,忒吓人了! 跟在猞猁身后,惴惴不安进了洋房里,转了弯还没等进客厅,猛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喝:“接招!” 老张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楼梯楼站着个奶娃娃,手中毛线团‘嗖’的一声丢出去老高。前头的猞猁跟条件反射一般, 一跺脚腾起来老高,蒲扇大的巴掌就将毛线团给抓了下来,半空还想塞嘴里,忍了半晌才没那么干。 楼上‘噔噔噔’跑下来个女子,揪住奶娃娃的耳朵就骂:“又淘气!昨儿那顿揍是不是忘了!” 小娃娃瞬间变脸:“娘,疼~疼……” “现在知道疼了,淘气的时候怎么不记得?” 女子揪着小娃娃耳朵上楼了,猞猁摆弄摆弄毛线团, 顿觉无趣,随手朝着客厅一指:“少帅常来,我就不招呼了,我去通知老爷一声。” “你忙你的。” 张少帅引着张大帅在沙发上落座,老张扫了眼茶几,顿时眼睛都瞪圆了。好家伙,橘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有香瓜? 如今可是十二月,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香瓜? 老张咽了口口水,小张却颇为自然的抄起个香瓜,用拳头砸开就啃。吃了两口,发现老子眼睛盯着自己,小张一愣,随即分了一半过去。 爷儿俩闷头啃香瓜,一个没够,又吃了一个。吃罢了, 老张接过张少帅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到底是高人啊,大冬天的香瓜都能弄来。” 张少帅没事儿总往费景庭这儿跑,什么没见识过?当即找到了优越感,嘿嘿笑着说:“爹,这算啥?手指肚大的樱桃,小孩儿脑袋大的苹果,还有闻着臭吃着香的榴莲,费先生这儿啥没有?” “嗯?”老张脸色变了变,顿时骂道:“兔崽子,你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能想着给老子捎点?” “额……” 便在此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张少帅立刻话锋一转:“费先生来了。” 说着话,张少帅立刻起身,连带老张也跟着起身。老张可是记得当初费景庭的话,他还指望人家费景庭救命呢,哪里敢托大? 费景庭下得楼来, 面上带笑,伸手虚引:“二位快坐, 我让七姑沏了茶。” “费先生客气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 老张打量一眼,面前的费景庭跟几年前比,什么变化都没有,就好像不会老一样。他就不一样了,这两年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老张说道:“老早就想来叨扰费先生,可一来费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二来我这事情也多,要不是这回赶巧来了津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拜访呢。” “随缘就好。”费景庭笑着说:“我看大帅气色还不错,就是睡眠不太好,回头我给你开个方子。” “诶,那敢情好。” 张少帅在一旁敲边鼓道:“费先生,您能掐会算,您说说这空军以后有没有作为?” 这算是正事儿之前的闲聊了。 费景庭就说道:“有用啊,肯定有用。现在时候还不太对,等飞机再发展发展,估计都不用陆军,只用空军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张少帅兴奋了,瞥了自家老爹一眼,高兴道:“费先生好见识。我仔细研究了欧战,其中有好几场战争,要不是德国人空军优势太大,根本就耗不过法国人。依着我,这以后肯定得加大空军投入。” 老张没接茬,若有所思。 不想,费景庭却摇摇头说道:“时候不太对啊。” “额,费先生的意思是?” “说句不好听的,张少帅你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发展空军,几乎就等于给日本人送菜。” 空军是买出来的吗?费景庭前一阵跟张少帅聊了聊,如今的东北空军既不能设计也不能制造,连修修补补都很勉强。不少之前购置的机型因为零件损坏,干脆就成了废品。 不过这一通了解,倒是破解了百年后的一些谣言。比如说小六子是败家子,好几百架飞机白白送给了日本人。 实际上这会儿东北空军账面上有飞机一百多架,但其中不少都是双翼教练机,而且能飞的也没几个。 再刨去水上飞机、客机,算下来这会儿东北空军能用的只有四架侦察机,十二架战斗机。 费景庭琢磨了下,当即觉得这才合理嘛。不然东北空军二百多架飞机铺天盖地卷过去,以这年头军阀乱斗的战争烈度,估计一通扫射就得让敌军崩溃。 真要是如此,奉军早就统一华夏了,哪儿还有民党什么事儿? “不至于吧。”张少帅虽然提防日本人,可觉着自家跟日本人关系还算不错。 老张却不一样,他是自家知自家事,小眼睛一眯,说道:“费先生对日本人很忌惮啊……是不是算出来日后小东洋要下黑手?” 费景庭笑而不语。 哎,偏偏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姿态,颇对老张的胃口。老张顿时沉吟了起来。 两年前奉军入关,关外照旧留了十来万部队,名义上是弹压地方,实际上就是防着日本人下黑手呢。此后张大帅进了京城,之所以抬举段祺瑞,一则是声望不够,二则是生怕小日本偷家,所以根本就不敢将全部力量放进关内。 前两个月奉天闹了一场官司,放假的奉军士兵跟日本兵起了冲突,被日本兵打死了两人。老张知道日本人的性子,但凡忍下来,日本人一准得寸进尺。 老张当即给奉天部队放假,就下了一条命令,上街杀日本兵。到底弄死了俩日本兵,引得老张跟日本人关系立马急转直下,直到现在还很紧张。 又琢磨了一阵,老张突然说道:“那依着费先生的意思,这关内,我老张怕是待不住了吧?” “送大帅一句话,顺势而为。” 谷槌 “哦?什么是势?” “势就是民心、民意。”费景庭说道:“民心、民意说的不是报纸上那些能嚷嚷的文人,而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民党北伐之所以势如破竹,就是顺应了民心、民意。等他们逆势而为,那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是寸步难行。” 民党在南方的动静可把老张给吓坏了。孙传芳之前还跟奉军打得有来有往,去岁更是统辖五省,号称南孙北张,大有二分天下的意思。结果不过一年光景,月前愣是被民党把主力给消灭了。 费景庭所说的民心、民意,老张知道,但没法弄。他本人就是军阀,真要是顺应民心,那岂不是造自己的反? 老张苦着脸说:“那岂不是让民党得了天下?” “这可不好说。”费景庭说道:“这会儿民党是顺势而为,怎知来日不会逆水行舟?” “嗯?这么说……这事儿还有变化?”老张来劲了。 去年那会儿老张真是意气风发,奉军大有席卷天下之势,结果到了年底被孙传芳揍了一顿,跟着今年又被冯玉祥闹腾了一阵,好容易平息下来,抬头一看,我勒个去的,民党把孙传芳主力灭了,太吓人了! 有没有变化不好说,因为历史都变了,不过想来常先生那小性子应该没什么变化。据说去年常先生亲临前线,差一点就让全军覆没。 费景庭干脆道:“别的不好说,不过我之前的承诺肯定作数,大帅放心。” 老张顿时就妥帖了。争霸不争霸的且不说,还是小命重要。 此番问计,虽然没得到只是一些云山雾罩的答案,可对老张来说已经够了。聊了两个多钟头,眼见时间不早,老张便起身告辞。 费景庭将其送出大门外,目送其坐着轿车走了,这才回返自家。 临近年底,虽然时不时有北伐军的消息传来,可到底算是太平了不少。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津门进入腊月,这市面上就热闹了起来。因着神魂里寄生了个饕餮,费景庭实在不敢将家中女子收入其中,这些女子除了日常修行,有事儿没事儿便出去乱逛。 便是一向娴静的张乐瑶,也耐不过关熙怡的央求,俩人隔三差五便出去一趟。 费景庭倒是没出去乱逛,他耐下心来先是教导了小安鼎几日,待倪秋凤发现爹带着儿子从房顶往下蹦,当即将爷俩骂了个狗血临头。 倪秋凤这才发现,儿子只是淘,可儿子跟爹在一起那就不是淘的事儿了,实在不靠谱! 于是乎费景庭立马就结束了短暂的亲子快乐,每天只能沉下心思修炼本命法器。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青冥剑本就跟随费景庭有些年头,时常温养在身边,颇具灵性。这些日子日常以先天一炁喷在其上,灵性愈发的明显。 费景庭神识扫将过去,青冥剑感知到,立刻发出轻吟回应。 除此之外,饕餮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又有什么谋划,突然给了费景庭不少有关云篆天书的阵法。 费景庭干脆以为真气蚀刻,在青冥剑中蚀刻了几个阵法。聚炁自不用说,余下的还有两个。 十九个云篆组合在一起,以真气激发,可让剑身变得锋锐。费景庭便将此阵称做锋锐阵。 二十三个云篆组合在一起,同样以真气激发,可使得炁分阴阳,阴阳二气汇聚而生雷霆。费景庭起的名儿更简单,雷霆阵。 如此修行了一阵,这青冥剑自然愈发的得心应手。且隐隐与费景庭生出心神相连之感。 费景庭大感欣慰,琢磨着也许要不了多久,这本命法器就能炼成。 与此同时,阳历进入下一年,外界纷扰不断。安国军尚且没什么动作,南面的民党倒是动作连连。 元月一日,沪上公共租界会审公廨收归国有,同日民党将大本营迁到了汉口。紧跟着汉口爆发反英浪潮。 这一实践直接促使华夏收回了汉口、九江租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胜利,自清末以来,各路诸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就算强硬如张大帅,也得跟洋人虚与委蛇。 这民党因着不可说的缘故,愣是硬气的收回了两处租界,一时间民意沸腾,奔走相告,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大胜利。 费景庭冷眼旁观,因着承负的缘故,他这会儿可不敢随意出手了。而且距离四月份已经不远,想想这应该是民党最后的辉煌……嗯,不确切,应该说是民党最得民心的时候。 等四月份一过,那些翘首以盼的民众就会发现,少了一些人,民党立刻变得跟军阀一个德行。 将这消息抛诸脑后,费景庭专心修行本命法器。眼见青冥剑逐渐与自己心神相连,费景庭便试着分出一缕神魂寄托剑身之上。 按照全真一脉的理念,修行便是在做减法。本意便是将人体内的精气神合为先天一炁。 炼精化炁,三去一;炼炁化神,二去一;炼神反虚,这便是练就先天一炁了。 费景庭的参同契功法怪异,既有全真一脉的影子,也有正一一脉的影响。再加上这些年费景庭一直在修行天目术,是以神魂远超同等修为的修士。 符芸昭好歹也是人仙,可神魂出窍,收束起来只是拳头大小的婴孩,在费景庭神魂面前跟小孩一般。 要寄托神魂,自然要分割神魂。好在不用分割三魂七魄,不然这青冥剑便片刻不得离身,根本就没法用作化身。 费景庭静气凝神,眉心祖窍分出一缕神魂,一头寄托在青冥剑上,而后右手剑指凝聚真气成剑,狠命一切,神魂分割开来,那分割出的一缕神魂被费景庭以真气控束着,缓缓寄托在了青冥剑之上。 神魂分割自然痛苦,费景庭来不及感知青冥剑的变化,便默运天目术修行起来,闭关两日才勉强恢复过来。 待重新睁开眼,略略感知,顿时生出颇为奇妙之感。感知之中,青冥剑就是他,他就是青冥剑,正所谓人剑合一……额,虽然不好听,但这本命法器的的确确算是炼成了。 费景庭体内真气流转,运行假形化身之术的法门,剑指冲着青冥剑一点:“敕!” 面前青冥剑略略振颤,继而开始变化,眨眼间便变化成了费景庭的模样。 俩费景庭彼此对眼,好半天都没说话,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 第四百一十二章 飞升 照了好半天镜子,费景庭赶脚很是奇妙,他试着让分身动了动。原以为还得一心二用,当然,他这会儿差一步便是地仙,一心二用也不算难事,只需分化念头便可以, 没想到的是,神魂分割却跟分化念头不一样。 完全不用分化念头,神魂一致,他清晰的知道分身所思所想,又不用额外操控分身,只需以意识下达目标指令就可以。 “诶?这个不错, 走两步瞧瞧。” 对面分身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能别把自己当傻子吗?” “啧,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本体, 你才是分身。” “分不分身的且不说,我总算明白当初那帮同事为什么暗地里说我是二傻子了。” 费景庭自己被自己怼了个哑口无言。男人嘛,谁还没个偶尔幼稚的时候? 费景庭琢磨了下,也没说话,干脆嘿嘿笑了两声,对面的分身立马明白了他的念头。 分身先是眨眨眼,随即吐槽道:“幼稚。”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这么好玩的事儿,傻子才不干呢。你藏好了,别露面。” “放心。” 费景庭手掐法诀,使了个藏身术,随即笑嘻嘻让开门口,朝着分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分身哼哼两声,推门离去。 刚出门,迎面就碰上迈着小短腿快步跑来的小安鼎。分身一把揪住孩子,呵斥道:“又淘气了?” 小安鼎眨眨眼,感觉面前的亲爹有些不太一样,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于是说道:“娘, 娘又要揍我!” “为什么啊?” 没等小安鼎回话,倪秋凤就拎着鸡毛掸子就杀上了楼:“臭小子,你给我过来!” 倪秋凤简直出离了愤怒,脸上被水彩笔画成了大花脸,甭问了,一准是小安鼎的杰作。 小安鼎嗖的一声溜到分身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辩解道:“娘,我,我帮你化妆来着。” “少胡说八道,我说没说过不许用水彩笔往别人身上画?” “娘又不是别人。” “哎呀,气死我了,你别拦着我,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兔崽子不可!” 倪秋凤气势汹汹杀过来,分身拦了两下,挨了两下鸡毛掸子,便顺水推舟将绝望的小安鼎送了出去。 倪秋凤也不含糊,褪去小安鼎的裤子就抽,没两下小安鼎就哇哇大叫。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小子没少在灵机充裕的小世界里待,身子骨比寻常孩子强壮许多。 倪秋凤虽然气坏了,可到底心疼孩子,哪里舍得使劲? “还敢不敢了!啊?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绕了我吧!” 收拾了小安鼎,倪秋凤余怒未消,转头就冲分身抱怨道:“你说说你,让你带几天孩子,好的没学到,反倒比以前更淘气了……有你这样的爹吗?” “额……”分身想甩锅,心说那是本体干的好事,他才没那么……好吧,神魂一致,换了他估计也这德行。 支支吾吾将倪秋凤应付过来,分身笑了笑,不错,起码倪秋凤没瞧出破绽来。 分身迈开大步下到二楼,听动静关熙怡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他走过去推门而入,正瞧见关熙怡在换衣服。 书房里的费景庭顿时感想颇为奇妙,这算不算是自己把自己给……对吧? 屋里的关熙怡听见开门声,紧忙拿起衣物遮挡了下,生怕又是小安鼎那家伙到处乱窜。瞥见是费景庭,顿时白了其一眼,随即旁若无人的换了一身旗袍。 关熙怡个头本来就高,身子不胖不瘦刚刚好,又烫了个时髦的头发,穿上旗袍、高跟鞋,不开口绝对是沪上富家太太范儿。 “看嘛呢?还不赶紧去修炼你那本命法器去?” 哎,这开口就差了些意思,官话里夹杂着津门方言,妥妥的北方大妞儿。 “嗯,不着急。逛街回来了?”分身走到床边径直落座。 关熙怡便挨着其坐下,说道:“津门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可逛的?是乐瑶瞧见我这旗袍不错,她也想裁一身,今儿过去选了布料、量了尺寸。” 她说话间褪下高跟鞋,揉了揉脚踝道:“这高跟鞋穿着好看,走起路来累死个人,下次我可不穿了。” 高跟鞋早就有,只是关熙怡不怎么穿。倒是改良的旗袍自沪上流传过来,为了配旗袍,她这才穿的多了起来。 “我给你捏捏?” “不用,”关熙怡突然伤感道:“再有啊,这津门看一回少一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着你飞升了。哎,当初就是觉得你这人挺好,哪里想到嫁了个神仙?” 分身暗暗吐槽,飞升的是本体,他这分身接了承负,估计一辈子都得留在人间了。 “你说天上有意思吗?” 分身说道:“有没有意思都得飞升啊。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说了,人间不过匆匆百年,转眼就成过眼云烟,我本心还是想跟你们长长久久呢。” 情话动人,关熙怡便靠在了分身肩头,怔怔道:“我修为低微,万一要是没修出什么名堂,先你而去怎么办?” “怎么可能?虚无界灵机充裕,就是耗时间,你也能修出个地仙来。” “但愿吧。”顿了顿,话锋一转,关熙怡道:“那倪秋凤呢?” 分身顿时沉默不语。关熙怡根骨一般,心性还算不错,修个百十年修成地仙也不是没可能。可倪秋凤完全没根骨,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总会天人永隔。 眼见分身沉默,关熙怡便直起身道:“你,还是多陪陪倪秋凤吧。” 分身道:“你俩不闹别扭了?” 谷远 “看不惯照旧看不惯,可她也够可怜的。反正咱俩日子还长,你还是多陪陪她吧。” “好。”分身应承下来,又陪着关熙怡说了会儿话,便起身下了楼。 书房里的费景庭胡思乱想了一阵倪秋凤的事儿,转而有些小雀跃,连关熙怡都没瞧出来,看来这分身的确很成功。 再接下来,分身在张乐瑶面前碰了钉子。这姑娘好歹也是先天巅峰的修为,单单凭着气机感知,就察觉出了分身有些不对。 再加上张乐瑶生性聪颖,略略思索,便琢磨出了始末,当即丢下分身去到三楼书房,将费景庭堵了个正着。 张乐瑶气乐了:“夫君,你都快飞升了,怎么玩闹的心思还这么大?” “偶尔为之,偶尔为之。” 他这头跟张乐瑶说着话,那头分身已经被符芸昭缠上了。 符芸昭可是人仙修为,且修习了天目术,二者叠加,一眼就瞧出来分身不对了。 “咦?”符芸昭绕着分身乱转,时而伸手指戳戳,时而抬起胳膊瞧瞧:“啧啧,这分身果然有些门道。喂,打起来能有几分修为?” 分身苦笑:“分身啊,本身哪儿来的修为?” “哦……”符芸昭摸着下巴想了想,眼睛忽然瞪大:“莫非是景庭哥哥又想出了糟践人的新花样?” 楼上的费景庭受不了啦,符芸昭这丫头脑洞大,且不走寻常路,他是生怕自己把自己给绿了。当即一招手,分身便化作青冥剑,兜转飞回了他的手中。 青冥剑前脚刚到手,后脚符芸昭便追了上来,嬉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景庭哥哥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费景庭尴尬笑笑,心里头跟分身在吵架。 “虽说我是你,你是我,可有些时候还得分清楚,我就是我,你就是你。” 分身有些恼火:“你这人小心眼到了一定境界了。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开始吃飞醋了?” “你少啰嗦,等你干出点什么就晚了。” “啧,我吃我自己醋,也是没谁了。” 这架吵得注定没结果。符芸昭纠缠上来,笑嘻嘻道:“不想景庭哥哥已然修成了本命法器,那岂不是说现在就可以去天界了?” 费景庭道:“是可以,不过得安置一二。” 需要安置的唯有两个小的,殷金华与高达。高达简单,回自家就行。现在费景庭琢磨着是不是将殷金华也丢高达家里……左右已经送去了个崩豆,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另外就是,分身虽然有了,可分身的能耐还没测试出来。 费景庭可以让分身承负,自己脱身而去。可既然当初允诺了,总要将事情办到才好。 耐不过符芸昭缠磨,费景庭再次放出分身,就在自家院子里测了测。 分身本是青冥剑,化身而来虽说有了五脏六腑,可说到底还是术法变化的,根本就没法开辟丹田,也就没什么经脉了。 分身施展了剑芒以及几个术法,费景庭分出去的真气很快消耗一空。这时候再用术法,消耗的便是青冥剑本身存储的灵机了——剑身里可是镌刻了聚炁阵的。 又测了一番,这回剑芒施展不出来了,反倒是先天术法因着用了纯正的灵机,威力不减反增。 更重要的是,待灵机消耗一空,青冥剑再也维持不了假形化身之术,顿时重新化作了黑黢黢的单刃剑。 费景庭捡起青冥剑,思量了下说道:“估算了下,不与人斗法,只维持假形化身之术,青冥剑一次吸满了灵机,可维持半个月。嗯……回头再镌刻上一套聚炁阵,如此可维持一月之消耗。” 张乐瑶道:“夫君是想留分身继续在人间行走。” “是啊,有些事情还没办,总要办了才算对得起本心。” 符芸昭道:“不能用剑仙之术,其他术法倒是随便用,这修为勉强算是先天。如今世间便是先天修为也是有数的,想来不会遇到太大麻烦。” 凑热闹的关熙怡说道:“不止如此啊。青冥剑刀枪不入,除非拿炮轰,不然没人伤得了它。” 费景庭顿时挑了挑眉毛,脑海里顿时冒出个书名来:《飞升之后,我的分身在人间已无敌》。啧啧,随便水一水就是两百万字的脑洞文。 真气从手掌涌入青冥剑里,随手一丢,青冥剑立刻变化成分身模样。 分身立刻吐槽道:“以后不论如何,都得留着灵机……一动不能动的滋味太过难受。” 这却不是费景庭需要考虑的了,他说道:“这两日我给你再镌刻一套聚炁阵,等安置了两个小的我便带人去虚无界。” 分身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啰嗦。” 以费景庭如今的修为,镌刻阵法不论是精细程度,还是对阵法的掌握都今非昔比。不过一夜之间便给分身镌刻了另一套聚炁阵。 丢进小世界里,须臾后取出,便算是给分身充能了。剑身里另有阴煞转化灵机的阵法,等费景庭走后,分身想要充能,随便找个阴煞汇聚之地就行了。 如今这年头灵机残存的洞天福地不好找,阴煞汇聚之地却总能找到。 几天光景里,费景庭将高达送回了家,跟高达的父母说要出去云游,高家父母很是理解。于是高达这家伙就回了自家,而后跟崩豆相看两厌,当天就打了起来。 倒是殷金华,这丫头不想跟师弟凑一起。费景庭想了想,干脆托付给了张怀英。 万事妥当,也没选什么良辰吉日。临近北小年这天夜里,费景庭将家中众人聚拢在一起,又问询了两句。 家中妻儿自然是要跟随,他问询的对象是胡七姑与猞猁。 猞猁那憨货叫道:“老爷休要再问,小的自然是要跟着老爷。” 胡七姑也道:“婢子跟着老爷,就想着沾沾光一起飞升,自然也是要跟着。” 费景庭点点头,不再废话,挥手间便将众人尽数收入小世界之内。 手掐法诀,御气术使出,腾身升到半空,看着下方城市灯火通明,偶尔有烟花在空中炸开,再看了眼地上仰头看过来的分身,点点头,费景庭虚空而行,一步踏出便到了一条缝隙近前。 剑指一划,便将缝隙破开,而后径直跨进了缝隙之内。因着修成了道体,两界之间的罡风再也奈何不得他,不过须臾光景便从魂魄海洋中脱身,立在虚空之中,感觉身上的承负尽数褪去,费景庭凝神暗道:到底走到了这一步……飞升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苦命分身 哎,就挺突然的,也没什么五彩祥云,更没什么天劫雷劈,连死对头卫姜步步生莲都没有,随随便便,也没跟任何人告别, 在半空看了半晌津门夜景,一步跨出,就算是飞升了。 费景庭修成了道体,天目术已经开了天眼,神魂早已是地仙层次。舍了分身在人间界,便没了承负, 来不及感叹,身处虚无界略略停顿,下一刻便神魂与道体融为一体, 再也无从分隔。 何为地仙?得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为陆地游闲之仙。 人仙还算是人,可地仙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便是古人向往的陆地神仙。到了这一步,肉身与神魂混元如一,便是舍了部分血肉,只要灵机充盈,便能恢复如初。 是以当初卫姜才能活死人、肉白骨。 感知肉身与神魂再不可分割,费景庭睁开眼四下大量,周遭充盈的灵机氤氲被吸引而来,盘旋着投入身躯之中,只是片刻费景庭的修为便涨了一截。 陡然间左手光华一闪, 却是忍不住的符芸昭跑了出来。这丫头四下打量了下, 底下是五彩斑斓的魂魄海洋, 周遭是浮空而行的魂魄光球,还有丝丝缕缕、连绵不绝的灵机,再抬头,却见灰蒙蒙一片,四下张望,无边无际,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符芸昭略略有些失神:“此处便是天界?” “虚无界。除了我等飞升者,余下的只能以神魂而存。” 费景庭正回答着,就见符芸昭一步跨出,伸手戳了戳一个懒洋洋的光球。 “诶?别随便乱戳,这东西凶着呢。” 果然,那光球顿时怒了,膨胀起来就要将符芸昭包裹进去。符芸昭眨眨眼,甩手就是一拂尘,那光球顿时被打得星散。 “嘁,如此孱弱,简直不堪一击。” 费景庭脑壳疼, 连忙叫道:“别胡闹,此间光球惯有扮猪吃虎者,你才是人仙修为, 真碰上厉害的你对付不了。” “哦,知道啦。”符芸昭四下看看,随即趺坐于虚空,任凭丝丝缕缕的灵机纠缠过来,被吐纳入肺腑。不过须臾,这丫头便惊喜道:“好浓厚的灵机!只怕在此间修行一日便顶得上人间一月之功。” 费景庭道:“时间流速不同……算了,差不多就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意思。哎?你就没感觉不适?” 符芸昭眨眨眼:“还好,有些罡风,还能抵得住。”想了想,符芸昭又道:“真是修行的好地方,我去将乐瑶叫出来。” 一步到费景庭身前,进入小世界里,下一刻便将张乐瑶拽了出来。 不想,张乐瑶只是略略停留便皱起了眉头:“好厉害的罡风,若不运真气抵抗,只怕这肉身便毁了。” 符芸昭一副无辜的模样眨眨眼:“哈?区区罡风,我以为你能抵得住呢。” 张乐瑶没好气的白了其一眼,冲着费景庭点点头,便被其收进了小世界里。 所以,就算成了仙,符芸昭这丫头的性子也改不了。待张乐瑶一进小世界,这货便得意地吭哧吭哧笑将起来。 “哈哈,还当有多了不起,这点罡风都经受不住,真是……啧啧,景庭哥哥,我能四处转转吗?” “你等会儿!”费景庭一把将其拽住:“别胡闹,真碰上厉害的你打不过。好歹修到地仙再说吧?” “也好,那我开始修行了。” 符芸昭盘膝趺坐,悬停虚空,开始吐纳灵机。费景庭松了口气,紧忙与人间界的分身沟通。好半晌才收回分身回应,费景庭顿时不爽起来。 做个比喻,就好比以前一直用的是5g网,任凭在人间界分隔多远,他都跟分身沟通无碍,而且是时时的;现在就不行了,直接从5g掉成了2g,而且还是只能用流量不能打电话那种。延迟卡顿也就罢了,时效性还没了。 如此看来,以后真要有什么事儿,就得靠分身自己解决了。他又试着让分身沟通小世界,啧,竟然成功了。也不知这老陶是怎么做到的,寄生在自己神魂里也就罢了,连分身都不放过。 不过分身能用小世界,有些事儿倒是省事了。他正思量着,随即开了天眼观量方位。原本没指望能从周遭看出什么熟悉的地方来,不想,朝着符芸昭侧面看了一眼,费景庭顿时停了下来。 “芸昭。” “哈?” 费景庭说道:“小世界里灵机可还充盈?” 符芸昭撇撇嘴:“不太多了。” 上次费景庭从祖师许逊那儿卷走了不少灵机……确切的说是饕餮干的。这老陶还算够意思,自己吞了多少不知道,好歹给费景庭留了一些。 费景庭没法儿在小世界里修道体,是以小世界里的灵机都被一众女子乃至家中宠物用了。尤其是符芸昭,这货是人仙,可是灵机消耗大户。一年折腾下来,小世界里的灵机十不存一。 费景庭说道:“那是该给小世界补充一下了。” “嗯?景庭哥哥又发现好东西了?” 费景庭笑了笑,过去扯住符芸昭的手,说道:“走,我带你看看地府。” 说罢,扯着符芸昭便走。二人前行的方向,也不知是千里还是百里,那熟悉的地府碎片正翻滚着飘荡过来。 ……………………………… 人间界。 天色早已方亮,分身感知着本体传递过来的神念,禁不住吐槽道:“好家伙,5g变2g,以后真遇到什么突发事件,看来还得靠自己啊,本体是指望不上了。” “嗯,还得试试小世界。”分身看了看光滑的左掌,明明没有烙印,但意念一动,顿时光滑闪烁,而后一个虬髯大汉傻愣愣的出现在了面前。 分身瞅了瞅猞猁,猞猁瞅了瞅分身。 啧,就很尴尬,不知道怎么称呼啊。猞猁眨眨眼,灵机一动,抱拳道:“二老爷,您有啥吩咐?” 分身顿时乐了,猞猁这憨货一点都不憨,绝对是个小机灵鬼。 分身绷不住乐道:“没事儿,就是试试小世界,你且回去吧。” 猞猁心里不知该如何吐槽,脸上恭恭敬敬再一抱拳:“还得劳烦二老爷施法。” 分身没再说什么,伸手一碰猞猁,顿时将这货重新收入了小世界之中。 谷蝨 试过了小世界,分身顿时思维发散。早知小世界能用,那就不用急吼吼的带着一大家子去虚无界了。完全可以将众人留在人间界,谁想去直接通过小世界,嗖一下就跳过去了,不要太方便。 可问题也有,老陶那货最近又没动静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克化那一大团光球。 祖师许逊虽然要邪异浸染,可好歹是一代天师,天仙修为。结果愣是被老陶偷了家,将净明真境里头的灵机席卷一空。盘算起来,饕餮这货就算不是天仙修为也相差不远。 而费景庭刚刚迈入地仙门槛,跟人家差着一大境界呢,只怕只能听从老陶摆布。根本就无从反抗。 啧,这就很闹心了。若老陶没撒谎那还好,到时候好聚好散;可万一老陶那货存了不良心思,那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胡思乱想一阵,分身没琢磨出办法了,自己敲了敲自己脑袋,吐槽道:“左右是本体该操的心,我跟着胡思乱想什么?罢了,还是办自己的事儿吧。” 如今已经是丁卯年,北伐军决裂在即,算算也没俩月了。分身不是本体,不用再琢磨修行飞升的事儿,他便想着除了了结此前的承负,还要将这大好河山走一走,瞧一瞧。 至于目的地,管它呢?走到哪儿算哪儿。左右分身原型是青冥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有灵机,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将大好河山走个遍了。 他敲定主意便要动身,结果没等出门,便有访客上门。 没有门铃声,房门便被人丛外面打开,而后自顾自的进了洋房里。一眼瞥见费景庭,欢快的脚步先是一滞,跟着轻快的声音说道:“师公过年好。” “咦?是怀英啊,过年好过年好。”分身笑着点头。 张怀英四下踅摸一圈儿,诧异道:“师公,我师父呢?奇怪,其他人也不见了。大过年的莫非出去逛庙会去了?” 今儿正好是大年初一,扣去分身与本体联络的时间,保守估计,本体一步迈出,跨过裂缝,抵达虚无界大概用了六天时间。 费景庭笑而不语,伸手虚引:“坐下说话。” “哦。”张怀英忐忑的坐在单人沙发之上。 小姑娘好歹有些修为,总感觉师公费景庭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莫非……师公终于对自己动了心思? 那自己该怎么办?是立刻答应下来呢……还是拖延一阵再说?嘶……师父那里该怎么办? 张怀英内心戏很足,没等费景庭说话呢,胡思乱想中,脸上便晕红一片。 费景庭纳闷道:“脸怎么红了?外面很冷吗?” “没,没有。”张怀英深吸两口气,俩巴掌胡乱扇风,说道:“房子里有些热。” “热?” 一家子人都去虚无界了,他这个分身又不用考虑冷热,根本就没人烧锅炉,这洋房里跟冰窖差不多,哪儿热了? 嗤笑一声,费景庭板着脸训斥道:“胡说八道,我都没烧锅炉,怎么可能热?” “啊?”张怀英彻底不会了,顿时跟鹌鹑一样耷拉起了脑袋。 “你啊,以后少胡思乱想。”训斥过了,费景庭说道:“你师父跟其他人,都飞升了。” “哦……啊?飞,飞升?” 费景庭点点头:“我修为够了,不好再拖延下去。小年那天晚上,便带了一大家子,直接去了虚无界。” 张怀英沉默了下,说道:“师公,好像不对啊……既然您飞升了,那您怎么还好端端待在家里?” 费景庭乐了:“我是身外化身啊,你真以为我是本体?” 好歹张怀英跟着张乐瑶涨了不少见识,当即结结巴巴道:“假,假形化身之术?” “对喽,还算没笨到家。” 面前的张怀英顿时惆怅起来。那惆怅转而就成了委屈,过了会儿眼圈都红了:“怎么,怎么突然就飞升了呢?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好歹告个别啊。” 费景庭道:“想要告别还不简单。” “你能给我师父带话?” “你还是亲自跟你师父说吧。” 懒得跟戏精多说什么,费景庭走过去一伸手便将张怀英收进了小世界里。 费景庭估摸着一时半会张怀英不会出来,便在房子里四下转了转。因着准备充足,是以家里头能带的东西基本上都带走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回忆了。 待进到三楼的卧室里,想起此前几年跟符芸昭便在床上修行了玄女经,分身费景庭顿时恼火起来。 本体真不是东西啊,自己飞升了,承负丢给自己也就罢了,还给弄了个青冥剑做身躯。 往好了想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碰见心仪的女子也只能干瞪眼啊。更要命的是,偏偏记忆里满是跟几个女子的胡天胡地,这叫人情何以堪?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 费景庭刚回到楼下,左手光华一闪,张怀英便出现在身侧。这姑娘还在用手绢擦着眼泪,可见是真舍不得众人。 费景庭叹息道:“你再琢磨一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是要继续修行下去。想好了啊,就这一次机会了。” 张怀英纠结万分。方才在小世界里,师父张乐瑶也是这般说的。可张怀英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心思全在这花花世界上,心里对着世间有着无穷的好奇心,哪里舍得就此离开人间界? 看着张怀英沉默不语,费景庭便叹了口气:“行了,不用急着回答。你且先回去自己想清楚吧,三日之内如果想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嗯,我知道了,谢过……额,师公?” 摆摆手,将张怀英打发走。费景庭琢磨了下,想着这两日估计还有人造访,这房子里跟冰窖一般,实在不像话。便起身去了锅炉房,丢进去木头引火,又塞进去不少煤球。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你在天庭当什么差 贝勒府。 果洛麻麻有些为难,呷了一口茶说道:“二格格,这……是不是有些早?” 二格格韫和笑着说道:“哟,都说贝勒府里教养出了个极出色的姑娘,想来福晋也是舍不得,这传言果然不假。 盘算一下,这过了年小格格就十四了吧?不小了, 现在定下亲事,过上两年成亲不是正好?” 果洛麻麻若有所思:“二格格说得也算是道理。” 二格格又劝说道:“溥杰年岁也不小,翻过年就二十了。要不是皇上去到津门耽搁了,溥杰的婚事早就定下了。福晋,说句自吹自擂的话,放在过去, 有个皇上哥哥在, 人家早晚是个亲王。给亲王当正牌子福晋,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啊。” 果洛麻麻笑了,说道:“你这张嘴啊,我是说不过你。”顿了顿,又道:“也罢,回头我问问童记那孩子是什么想法再说?” 二格格道:“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拿主意的?搁在过去,皇上直接就指婚了。”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福晋,不少人都张罗着让皇上复辟呢,这回肯定跟张勋那一次不一样,就是日本人也是支持的。咱们呀,也不在这关内待着了,直接去关外。那可是老祖宗的龙兴之地,讲什么道理都该咱们满人做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到了那个时候,溥杰这亲王的位置可不就是手拿把掐?” 果洛麻麻摇摇头,说道:“我家那孩子性子柔顺, 可心里头是个有主意的。正好她母亲也回来了,二格格不妨多待几日,回头一准给你准信,如何?” 二格格道:“福晋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就等着福晋的好消息呢。” “哈哈哈。” 果洛麻麻要设宴款待二格格,结果二格格推辞了,说是今日醇王府已经备下了酒宴,实在推脱不了,便约定改日再来吃酒。 二格格前脚刚走,福晋便打发下人将宝贝外孙女一家接到了府上。 亲闺女恒慧两天前就来过一次,只是当时老太太正好犯病,就没说几句话。 老太太高兴的拉过完颜童记,上下打量了下,说道:“瞧瞧,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完颜童记撒娇道:“果洛麻麻,我三天两头来看你,怎么就一转眼了?” 老太太乐了:“我呀,是想起当初你才那么一丁点,话都不会说,就知道张手要我抱着,可不就是一转眼?” 拉着完颜童记让外孙女落座,老太太看向亲闺女恒慧, 这脸上的笑容就敛去了不少:“你还能待几日?津门那头没人看着能行吗?” 恒慧明明不到四十的年纪,可却满面风霜,看着无比的衰老。闻言说道:“额娘,我家那口子时好时不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犯疯病。这一发作,谁都不认。 我这次回来再待上两日,就打算回津门了。童记也大了,我想着……要不就跟我去津门吧。”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跟你去津门?连落脚的房子都是租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让人收了回去,你让我外孙女睡大街吗?” “不是,我是想着额娘岁数大了……” “我还没死呢,我外孙女不用你管!” 恒慧讷讷不敢言。 顿了顿,老太太又道:“那二格格是你招来的吧?” 恒慧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完颜童记,说道:“串门的时候遇见过两回,二格格倒是说了一嘴那事儿。” 老太太怒道:“就知道是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招惹来的事端。我怎么听着,溥杰是个不靠谱的?见天游荡,没少招惹风流债?” 恒慧说道:“爷们儿不就这德行?等成了婚,有女人管束着,收收心就好了。” 完颜童记终于听出了一些端倪,忍不住说道:“果洛麻麻,额娘,你们说什么呢?” 恒慧看向自己闺女,说道:“额娘给你相了一门好亲事,是皇家的溥杰,以前你也见过,可还记得?” 完颜童记顿时皱起了眉头。她自然是记得的,但记得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人十几岁就祸害了身边的婢子,醇王府福晋发了火,直接将那女子打死了。 恒慧仿佛没看见女儿脸上的厌恶,自顾自说道:“如今溥杰可是出息了,当得起一表人才,咱们满人圈子里有口皆碑,都说一准是皇上将来的臂助。日本人还张罗着让他去东洋留学,说不定啊,以后就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王呢。” 完颜童记咬着嘴唇看向果洛麻麻,果洛麻麻叹了口气,说道:“瞧我做什么?这事儿我也拿不定主意,还得看丫头你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这溥杰也还算不错了。” 完颜童记心里疯狂吐槽,哪里不错了?十多岁就玩儿丫鬟,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德行呢。这醇王府里的子弟就没一个靠谱的,皇上老早就跟宫女厮混,弄得现在不能人道。好生生的表姐守了望门寡,因着文绣的事儿,弄得表姐婉容还失了宠,上次见了一面,憔悴的不成样子。 再者说了,她完颜童记如今可是修行者,不找男人怎么了?好好修行下去,说不定会跟师父一样得道飞升呢。 完颜童记转了转心思,当即撒娇道:“果洛麻麻,我还想再守着你几年呢,不想现在就嫁人。” 老太太高兴了,拍着完颜童记的手说道:“瞧瞧,没白养啊,到底是丫头心疼我。不过你放心,只是订婚,成婚怎么也得等上几年。我可舍不得现在就把你给嫁出去。” “订婚也不急于一时吧?要不再等等?” 恒慧急了:“等什么?二格格亲自上门说亲,天大的面子。再等下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家不识礼数。我看啊,回头就跟二格格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完颜童记刚要再说什么,果洛麻麻便说道:“丫头,听你额娘的吧,先定下来。皇家的面子,总要给的。” 完颜童记心里头琢磨着,看来这家里是不能待下去了,干脆找个机会逃走吧。成婚?开什么玩笑!就算要成婚,也不能找个那样的啊。 莫名的,眼前便浮现了费景庭的身影。 嗯……费先生还跟当初一样温润如玉,可惜早早就成婚了。 ……………………………… 津门。 “想好了?” 张怀英垂着头瞥了一眼费景庭,有些难过的点点头:“师公,左右我也修不成神仙,莫不如,莫不如留在人间。” 费景庭笑着说道:“都随你,你考虑好了就行。” 总算是决断下来,张怀英长出了一口气,继而说道:“师公,你是打算离开津门吗?” “是啊,”费景庭说道:“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走了。” “那师公可想好了去哪儿?” “云游四方,走到哪儿算哪儿。”费景庭起身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我收拾收拾就动身。” 张怀英应了一声,明明是自己下的决断,偏偏这会儿却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狗。蔫头耷脑转过身,迈开步子缓缓走了出去。 分身摇头笑了笑,他现在可没心思理会小姑娘心里在琢磨什么。当初收留张怀英,断了那门让其悲剧的婚姻,就算是改了这丫头的命运的。至于别的,还得靠这丫头自己去闯。 谷佐 他如今孑然一身,也不用吃喝,衣物倒是需要几件,可都在小世界里,随时都能取用。只是临走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个交代。 趁着天色还早,费景庭径直离开了居住数年的洋房。这房子租金就到四月份,剩下不到俩月的房租他也不打算退了,走之前直接跟工部局打一声招呼,不再续租就好。 从家中出来,溜达着便到了法租界里。三转两转,他停在一处洋房前,按响了门铃。 下人很快过来开了门,瞥了一眼,随即惊喜道:“哟,是费先生啊,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 何止啊,算算都快两年没登门了。 费景庭说道:“大公子可在?” “在在,一直都在家中。” 大公子挂着开滦矿务总局督办的职位,好歹每月有一些收入。可大公子这人奢侈惯了,两房姨太也不是省钱的主儿,所以惯常入不敷出,一直在啃大总统留下来的老底子。 若按照既定的历史,要不了两年大公子的家业就会败光,而后迁居京城,后来干脆穷困潦倒,寄人篱下。 跟着下人进到洋房里,迎面便碰上正要出门的马姨太。 因着关熙怡的关系,费景庭招呼道:“马姨,这是要出门?” “哟,是景庭啊,熙怡怎么没来?” 费景庭避而不答:“今儿就我自己来了。” “哦,是来找老爷的吧?那你快去吧,我约了张太太一去看戏,梅先生来津门了。” “那您快去吧。” 费景庭进到里间,就见大公子一边品着茶一边读着报纸。 “大公子真是富贵闲人。” 大公子瞧见来人是费景庭,赶忙招呼他落座:“闲人倒是真的,富贵就算了吧。我爹留的那点底子快让我败光了。” 给费景庭斟上茶,大公子径直问道:“景庭今日怎么登门了?” 费景庭想了下,说道:“还是感念大公子当日的援手,要没大公子,只怕……” “嗨,都是小事,当初就谢过了,怎么还提?” “不能不提啊。”费景庭笑着,取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费景庭笑着也不言语,眼瞅着大公子抄起来看了几眼。 “嘶——新四公司的股子?景庭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景庭说道:“杨景林跟人合伙开了新四公司,当初非得拉着我一起,这不,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就转送大公子了。” 大公子很是莫名其妙:“景庭你这是不过了?新四公司可是日进斗金啊。” 要说杨景林这人的确有些歪才,官路断绝,这货转而从商,一样的风生水起。也就是这年头不需要公布公司财报,也不用上市,不然新四公司财报一旦公布出来,保准惹得所有人都流口水。 费景庭这份股权书,按照去岁的分红计算,每年起码有八千大洋的收入,绝对不算少了。 “的确没法儿过了。” “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费景庭沉吟了下,说道:“我修道有成,飞升了。” “你什么?” “飞升了啊。” 大公子眨眨眼,当即说道:“景庭,我认识个德国来的医生,看脑子很有一套,要不……” “别,我真飞升了。” 大公子来了个战术后仰:“你这不是开玩笑嘛,你既然飞升了,怎么还坐我面前的?” “哦,这个是化身。不信你瞧。”费景庭瞥见茶几上有一把剪裁报纸的剪刀,抄起来高高举起,冲着自己的左手便扎了下去。 “哎——” 大公子呼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剪刀扎在手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那剪刀的尖刃竟然生生折断了! 费景庭丢下剪刀,问道:“大公子,瞧见了吗?” “瞧见了。” “瞧见什么了?” “金钟罩铁布衫?” 啧,这就比较闹心了。 费景庭干脆从小世界取出一把马牌撸子,上膛之后对着太阳穴就是一枪,这下彻底将大公子吓坏了。 费景庭跟没事儿人一样,从太阳穴拿下扁平的弹头,丢在茶几上,说道:“金钟罩铁布衫可扛不住子弹,都跟你说了,得道飞升得道飞升,怎么就不信呢?” 大公子吓坏了:“信了信了,你赶紧把枪放下吧。” 费景庭如释重负,说道:“你信了就行,总之就是我既然飞升了,自然用不到这些俗务。想着当日大公子之恩,就转送给大公子吧。” 大公子有些矫情,咂咂嘴,刚要言语,就被费景庭给堵了回去:“送出去我就没打算收回,您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大公子心里温暖。这几年风风雨雨,亲弟、亲妹跟他对簿公堂,最爱的姨太太跟医生搞在一起,里里外外都在算计他。面前的费景庭是为数不多真心对他的人之一。 “罢了,我收下了。” “哎,这就对了。” 大公子想了想,顺着费景庭说道:“你说你飞升了,那去上面当了什么差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离家、翘家 费景庭哭笑不得,还差事……真当虚无界就是天界,上面还有天庭了? 咦?说不定还真有。 此前去往虚无界,倒是碰到地府碎片,里头还住着一头应龙。如此想来,既然有地府,那天庭说不定也有,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地府一样都成了碎片。 盘桓了好一阵,费景庭起身告辞,大公子将其送出大门外,这才依依惜别。 讲真的,别看大公子如今还在开滦矿务局挂着督办的差事,可那么点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再加上这货奢侈惯了, 家中老底子都快花光了。 得了这一笔股份, 每年出息起码八千块,可算是缓解了不少。如若不然,大公子说不定真得跟历史上一样,几年后卖了津门的寓所,跑去京城寄人篱下。 大公子感念费景庭仁义,拿着那份股权书看了半晌,而后马姨太看戏回来了。瞥见自家老爷拿着份文件怔怔出神,马姨太信步过去道:“老爷,您这是瞧什么呢?” 大公子将股权文件递了过去,马姨太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讶异道:“新四公司的股子?老爷,这是哪儿来的?” “费景庭送来的。” “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新四公司一年可不少赚,景庭他们家是有什么事儿求老爷?” 大公子摇了摇头:“没有。”他抬头看向马姨太:“是不是你平时跟关熙怡说起过咱们家不太宽裕?” 马姨太讪笑道:“老爷要脸面,妾身也得要点脸面不是?当着小辈的面,这种事哪儿能随便说?” “那就怪了,景庭是怎么知道的?” 马姨太想了想, 说道:“回头我去问问熙怡, 她跟我亲, 知道的话肯定能告诉我。” 大公子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算了吧。” “怎么?老爷放心,肯定不能把你装进去,我就是自个儿想问。” 大公子道:“你上哪儿去问?人家费景庭得道飞升,带着一家子上天了,你还上哪儿去问?” “啊?”马姨太瞠目结舌。 惯常与关熙怡小聚一番,倒是听其说过,那一家子都在修道,还展示过一些奇妙的小术法。可马姨太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家子突然就飞升了。 马姨太好半天才缓过神:“那他们家岂不是都成了神仙?” 大公子感叹连连:“可不就是神仙?” 且不提大公子一家唏嘘不已,费景庭从大公子家里出来,没走多远就去到了杨景林家。 这老货借着费景庭跟张少帅搭上了关系,原本还想着重新进入官场,没成想转头张少帅就被张大帅给敲打了一番。 当官的事儿没了指望,杨景林便只能一门心思的经商。这货盘踞津门警局十几年,人面广、会做人,再加上又跟张少帅攀上了关系,这生意自然是风生水起。 费景庭突然造访时, 这老货正跟家里搓麻将呢。一听说来人是费景庭,当即推了一把好牌, 趿拉着拖鞋就跑了下来。 一张老脸花团锦簇,笑得极为滑稽:“费先生,您怎么来了?” 费景庭温和道:“来看看你。” 二人交往,算是不打不相识。此后交往过程里有个变化,起初只能算是敬畏,敬的成分少之又少,纯粹是被费景庭的黄粱术给吓的。 此后费景庭给杨景林帮了不少忙,还让其重振雄风,二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下来。 待到奉军入关,反倒是杨景林开始求着费景庭了。 “这怎么话说的,费先生想见我,言语一声,我立马就到。哎,快快请坐。来人,把我珍藏的普洱拿来给费先生品鉴品鉴。” 费景庭自然而然落座,说道:“甭忙活,我不喝茶。” “茶还是要喝一点的。” 杨景林只当是费景庭在客气,压根就没想过费景庭是真喝不了。 待香茗送上来,费景庭根本就没动,直奔主题道:“你那新四公司生意做的不小啊?” “托福托福,要不是有费先生引荐,咱也认识不了张少帅,这生意也只能在租界里混着。” 费景庭说道:“也挺好。” 瞧着费景庭话里有话,杨景林问道:“费先生,您……可是有什么指示?” 点点头,费景庭道:“你这生意再做个三五年,差不多就收手吧。” “额,费先生的意思是,我就剩下三五年的财运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费景庭现在也拿不准主意,待来日救了张大帅,日本人还会不会攻占东北,继而发动全面战争。 “满招损、谦受益,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差不多够用就行了。” 杨景林顿时脸色苦闷起来。当官的路绝了,现在连赚钱的路也要绝,那以后还有什么乐趣? “然后三五年后,能走就走,津门是不能留了。至于去哪儿……”费景庭沉吟半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杨景林能跑去哪儿。 跑去虞城,就民党那巧取豪夺的德行,无权无势,还贼有钱,这不等着人家吃大户吗?跑去港岛,日本人好像也把港岛占了。至于跑去国外,真当这年头国外是好地方? 只要不是昂撒血统的,哪怕是爱尔兰人都没少遭到歧视。后来有了老黑跟有色人种衬托,爱尔兰人才从鄙视链的底层跃升到中层。 哎,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山河破碎风飘絮,不说升斗小民,便是杨景林这样的有钱人,日子也不好过。 “去泰国吧。” “啊?” 费景庭道:“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让你没个好下场。” 杨景林沉吟不语,隐隐想到了什么,说道:“费先生,不至于吧?” 费景庭笑而不语,不解释,也跟杨景林解释不着。天倾地陷,举国抗战,又何止杨景林一家子? 费景庭转而说道:“再跟你说一件事,近来我要走动走动,不知什么时候回津门。哦,工部局那间洋房让我退了。” “费先生,这是不打算留津门了?” “嗯,四处走走看看,云游四方。就这样,跟你言语一声,总算是相识一场。” 谷氅 莫名的,杨景林有些感伤,感觉今日一别,好似后会无期。 从杨景林家里出来,费景庭没再去找张少帅……那浪货整日混迹花丛,谁知道跑去哪儿了?再者,没了大烟瘾,张少帅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起码张大帅不会每次见面都呵斥其一顿了。 他便给张少帅留书一封,让杨景林抽空转交,随即安步当车,离了津门。他头一站没南下,反倒选在了京城。自打知道自己这参同契功法更类似全真一脉,他便生了去白云观看看的心思。 ……………………………… 京城。 恒慧进到院子里,迎面便碰上了完颜童记的丫鬟。瞧着丫鬟手里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恒慧脸色一暗,问道:“她还没吃?” 丫鬟噘着嘴摇了摇头:“小姐说是不饿。” 恒慧一把抢过粥碗:“这都三天了,怎么可能不饿?” 端着粥碗快步到了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间立刻传来完颜童记的声音:“都说了不饿,端走吧。” 恒慧没言语,推门而入,便瞧见自己女儿靠在床榻上,脸色很是难看。 “额娘?” 恒慧将粥碗放在桌子上,走过来道:“怎么气成这样?” 完颜童记很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将枕头边的报纸抄起,晃动着说道:“额娘,你瞧瞧,他都这样了,你还打算让女儿嫁给他?” 那报纸却是几天前的,赫然是溥杰一掷千金,就为了博津门名怜一笑。 这事儿早不出、晚不出,偏赶上这个节骨眼上,等于给她们一家子上眼药。正议亲呢,换个正常人,便是平素再不检点,这会儿也得收敛点吧? 这位亲王根本就不管亲事不亲事,或许人家眼里就没瞧上过小时候豆芽菜一般的完颜童记。 恒慧讷讷不言。 完颜童记干脆发了狠:“额娘,你是打算逼死女儿吗?” 恒慧也是心里恼火,这一出闹得满城风雨,完颜家顿时成了四九城里的笑柄。刚刚商议妥当的二格格,自觉没了脸面,好几天不敢再登门。 恒慧本心舍不得这么好亲事,便道:“男人都是这样的。无论如何,你是正房老婆,将来成婚你好好管教他,他也不敢太过分……” 完颜童记决绝道:“额娘,若不退婚,女儿明日便上吊!” “你……不至于,不至于啊。” 恒慧眼见劝说不得,再加上着实恼火,咬咬牙道:“也罢,额娘明日便去找二格格说个明白。 得了,别怄火了,赶紧吃点东西。” 目的达成,完颜童记顿时恢复平素的乖巧,小口的吃起了莲子羹。 盘桓一阵,母亲恒慧生怕二格格回返津门,当即去找二格格去退了婚事。还好只是口头应允,这要是真走了程序,那完颜家彻底就没脸了。 奸计达成,完颜童记顿时高兴了不少。当即让丫鬟取了一盆水,洗了把脸,顿时将脸上的姜汁洗去,有些暗淡的脸色顿时恢复原本白皙的光泽。 丫鬟道:“小姐啊,这要是夫人知道了,非得打死奴婢不可。” “诶呀,这不是没发现吗?”完颜童记心情大好,安抚了丫鬟几句,当即说道:“快去拿好吃的,我都饿了三天了。” “哦……” 丫鬟转身要走,又被完颜童记叫住:“等下!算了,别去厨房。厨房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少了什么一准被额娘发现。给你两块大洋,你去买烤鸭子回来,要便宜坊的。” “知道啦。” 话说完颜童记好歹是修行者,而且刨去已经飞升的费景庭一家子,她修为可不低。修行者嘛,有卫姜留下的玉牌,每日吐纳灵机,三五天不吃东西还真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丫头有些馋嘴,好几天没吃好吃的,这哪儿行? 丫鬟跑出去半个时辰,待会一只烤鸭子,主仆二人立即躲进房里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二人斜在床榻上直哼哼。 丫鬟打着饱嗝道:“小姐啊,这下子吃撑了,晚上怎么办啊?嗝~” 完颜童记理所当然道:“我心情不好,自然是不吃了。” “啊?那我呢?” 完颜童记戏谑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咯。本来给我自己买的烤鸭子,谁让你贪嘴的。” 丫鬟顿时感觉被欺负了,撒娇道:“小姐呀,你又欺负我!” 完颜童记咯咯咯笑了一阵,说道:“不忙,且让我施法,助你克化。” 说罢,让丫鬟端来一碗清水,回忆着卫姜教授的法门,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指决变换不断。体内真气流转,剑指一点,那水碗里的清水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好了,一口气喝掉,保准你晚上胃口打开。” “哦……”丫鬟接过水碗有些迟疑,可耐不住完颜童记犀利的眼神,只得仰脖咕咚咚灌了进去。 说也神奇,不过片刻,鼓胀的胃口便恢复了,非但如此,肚子里还叽里咕噜一阵响。而后丫鬟脸色一变,扭头就跑。这一下午足足跑了三趟茅房。 完颜童记顿时苦起脸来:“哎,我记得没错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天色将暮,恒慧回来了。贴身丫鬟也不闹肚子了,只是两眼放绿光,看见生肉都想咬一口那种。 恒慧带回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二格格自觉没了脸面,客客气气的同意了恒慧退婚的要求;坏消息是,前脚刚从醇王府出来,便被人纠缠上了。却是一名奉军将领,托了媒婆堵着恒慧来说媒。 这人乃是张大帅的侍从武官,算是亲信了。名叫邢世联,老姓希尔德特,也是满人。按说也是门当户对……问题是这货都四十出头的,而且还不是续弦,是纳妾,这叫恒慧情何以堪? 更要命的是,奉军入主京城,完颜家根本就得罪不起人家。 恒慧把事情一说,当即长吁短叹。完颜童记差一点就炸了!好家伙,刚打发了个浪荡子弟,又来个不要脸的。四十一了,自己才十四啊。 眼看着母亲无可奈何的模样,完颜童记心道这家恐怕是没法儿待下去了。干脆吧,卷了细软连夜跑路! 第四百一十六章 南行 津门到京城不远不近,火车半天就到,腿儿着顶多两天路程。费景庭从津门出来,溜溜达达一路步行,朝着京城而去。 一路上看了不少北直隶风土人情,再跟记忆里几年前直系军阀当政时对比一下,发现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苛捐杂税, 一样的民不聊生。如果说有区别,那也是直系好歹是本乡本土的,做事儿没那么霸道。换成奉系就不一样了,关外来的兵马,操着一口大碴子口音,脾气暴躁, 一言不合真跟你动手啊。 至于连年战争造成的影响……嗯,几乎没影响。 费景庭还专门问过一个行脚的老头,那老头说奉系跟冯玉祥打仗让他给赶上了, 两方面隔着老远叮叮咣咣放了一通山炮,而后又噼噼啪啪放了一阵枪,老头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谁赢了,然后奉系嗷一嗓子开始冲锋,死了十来个倒霉蛋,然后又一窝蜂的缩了回去。 所以难怪这年头军阀怕列强,实在是军力只是账面上的,真打起了听着热闹,放在列强眼里跟儿戏一样。 眼看到京城,分身开始胡思乱想。 这事儿也算是奇妙,按说他一个分身,身子是新的,倒是承载了本体的所有记忆。所以就有点闹心了,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费景庭,还是个全新的生命。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觉着应该跟过去告个别, 本体那些遭遇他虽然记得,却再也不属于他了。 于是乎他耗费了一点灵机, 改头换面,身形消瘦了一些,面目也变得愈发英气十足。找了面镜子照了照,你猜怎么着,这张脸还有些面熟!于是乎这货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燕双鹰。 分身觉着这名字极其贴切,旁的不说,起码刀枪不入啊。论身手,就算不用术法,这货都比正版的还要厉害几分。他当即就起了玩闹的心思,左右这是平行时空,这要是闯出名号来,百年之后会不会真成华夏队长啊? 第二日加紧脚程,这货总算到了白云观。到这一打听,这货就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因为这京城白云观乃是全真十方丛林之首。 全真一脉讲究的是避世修行,可道士也得恰饭,全真一脉又不会捉鬼驱邪, 那就只能设下十方丛林的俗庙,收纳香火以供修行。 不过规矩嘛,就是用来破坏的。谁能想到到了民国这会儿,十方丛林反客为主,倒是成了全真一脉的代表。 燕双鹰借着上香,进到观里头转了一圈儿,除了找到了那三只藏在各处的猴子,有修行在身的道士是一个都没找到。 想来这白云观跟那些和尚们、教堂差不多,欺世盗名,勾结达官显贵,欺压良善百姓。全真一脉有修行的道士,只怕都藏在深山了吧? 大失所望的费景庭在白云观盘桓一天,翌日清早便启程南下。这回目标依旧明确——武当山。 ……………………………… 暮色四合。 小丫鬟溜溜跑回房里,回身关了房门,这才凑到完颜童记身前道:“小姐呀,隔壁的孟小冬去了津门,听说是跟梅先生一起去的。诶?小姐你说这俩人是不是……在一起了?” 完颜童记心里头压着事儿,少见的呵斥了一嘴:“乱嚼舌头……再说人家的事儿与你何干?” 丫鬟不以为意,说道:“这不是闲着没事嘛。”顿了顿,又道:“小姐,你是不是打算要跑?” “嗯?”完颜童记吓了一跳! 她要偷偷跑路的事儿谁都没告诉,偷偷摸摸收拾了个包袱,盘算下来不过是几副头面首饰,外加二十几块大洋。亏着她从下长在果洛麻麻身边,这才积攒下了这么点私房钱。若换了从下跟着父母,只怕连点头面首饰也积攒不下。 她早早将包袱藏在了柜子里,上了锁,钥匙就贴身藏着,按说不可能有人发现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丫鬟撇撇嘴,说道:“小姐呀,你那首饰都没了,也没见你着急,那一准是收拾起来了。这不就是打算跑吗?”吸了吸鼻子,小丫鬟伤心道:“小心忒狠心,你就这般跑了,只怕夫人回头会打死我。” 完颜童记赶紧安抚,拉过小丫鬟宽慰道:“诶呀呀,没那么严重。我额娘看着凶,实际上……额,的确有点凶,但肯定不会打死你。” 眼瞅着小丫鬟快哭了,完颜童记索性破罐子破摔:“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不跑就得嫁给个老头子,你让我怎么办?” 小丫鬟道:“那你可以带着我一起跑啊。” “我?带着你?”完颜童记上下打量了小丫鬟一阵,当即摇头摆手:“不行不行,闯荡江湖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有修行在身,自然不怕什么,可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我还小一岁,跟我跑出去就是个累赘……额,要不我给你些钱,你干脆跑回家算了。” 小丫鬟不干了:“小姐,我家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要是回去,只怕也得被逼着给人家做小。” 完颜童记心中一琢磨,还真是。小丫鬟本是贝勒府城外庄子里的佃户出身,那一家子太能生了,大大小小八个孩子,个顶个的能吃。小丫鬟每月积攒的那么点月例钱,到了年底都得贴补家里,不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年头京城可不比津门、沪上,女子还能做工。京城的女子跟其他内陆地区的女子一样,缝缝补补、相夫教子。小丫鬟才十三,眉眼倒是长开了一些,这要是跑回家,只怕他们家真会把她嫁给有钱人做小。 惆怅了片刻,完颜童记烦躁的道:“罢了罢了,带着你。” 小丫鬟顿时高兴得冒了个鼻涕泡:“我就知道小姐不会不管我。” “哎呀,脏死了,快去擦擦。” 这天夜里还算平静,临到天明,西厢房悄然开了门,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 小丫鬟墨香一马当先,找了根大毛竹放置在墙角,而后回头跟完颜童记比比划划。 完颜童记也比划,可惜俩小姑娘从未约定过手势代表的意义,于是鸡同鸭讲,比划了好半晌都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墨香憋不住要张嘴,完颜童记气得翻了翻白眼,一把捂住墨香的嘴,一手拦住小丫鬟的腰肢,疾走两步一个鹞子翻身就翻过了墙头。 落地之后,小丫鬟墨香有些头晕,待捂着嘴巴的手掌挪开,墨香眨眨眼,先看了看完颜童记,回头又看了眼一人多高的墙头:“就……就这么过来了?” 完颜童记得意道:“早跟你说过了,我可是修行中人。” 东方泛起鱼肚白,主仆二人小跑着从胡同里溜了出来。到了街面上,墨香终于忍不住啦。 “小姐呀,你什么时候学的武艺?” “啧,什么武艺?是修行啊,修行,能得道飞升的那种。” “哦……可是,小姐一直待在府里……” “聒噪。我师父可是得道飞升的高人,你这种凡俗中人哪里能看得到?” 真实的情况是,每次卫姜来的时候,一个术法过去,小丫鬟就开始昏睡。有一阵卫姜来的频,弄得墨香还以为自己得了嗜睡的怪病。 “真的啊?” “那是当然。小姐我可是修行了十来年呢,眼睁睁看着师父一步登天,步步生莲。哎,要不是师父看过尘缘未了,就带着我一同飞升了。” 从逼仄的庭院里逃脱出来,完颜童记顿时心宽天地远,少见的胡吹起来。 小丫鬟连忙追问:“小姐,那我能不能也跟着修行啊?” “你?”完颜童记嫌弃的挪开两步,说道:“你当修行是大白菜,是个人就能修行啊?当初我师父是走遍了整个天下,这才选了我这么个徒弟。” 眼见墨香有些沮丧,完颜童记于心不忍,说道:“不过你且放心,等我来日得道飞升,顺便带着你一起好啦。” “诶嘿嘿,小姐最好啦。” “嗯嗯……对了,出门在外,不能用原来的名字啦。以后我叫王敏彤,你嘛……干脆换回原本的名字好啦。” 墨香顿时脸色凄苦:“不要!王二丫一点都不好听!” “咯咯咯,我觉着挺好听的啊。” “小姐你又欺负人!” “哈哈哈,王二丫,王二丫!” 主仆二人打打闹闹,看着有些没大没小,实则俩姑娘一个十四,一个十三,从前都是跟着大人一起出门,从没单独出过门。骤然翘家,心中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便只能以打闹来排解心中的畏惧。 她们溜达着到了西便门,一大早便有出城办事的百姓在城门口等着排队。西便门周边开了不少早餐摊子,就是专门为这帮人服务的。 俩丫头闻着早餐的香味,顿时纷纷吞咽口水。到底墨香年岁更小,禁不住说道:“小姐,要不就在这儿吃一口?” 完颜童记……王敏彤看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坐在早餐摊子上,唏哩呼噜一通猛吃,顿时心中不喜。 从小长在贝勒府,锦衣玉食长这么大,从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 转念一想,左右已经翘家了,说不定以后都得在外面吃饭,她便横下心来,点头道:“也好,我看那包子不错。” 小丫鬟墨香可比王敏彤有见识,拉扯着小姐过去落座,墨香立马嚷嚷道:“两个焦圈,一碗豆浆,一碗豆腐脑,再来六个肉包子。” 摊主应承一声:“得嘞,二位先坐着,马上就得。” 墨香没落座,将桌面上的筷子抄起两双,问摊主要了清水洗了洗,又用贴身的帕子擦拭干净,这才递给王敏彤。 没一会儿,早餐送上来。 这一晚上就没睡消停,王敏彤早就饿了,吸了吸鼻子,夹起包子试探着咬了一口……嗯,还行? 再喝上一口豆腐脑,也不错。她顿时大快朵颐起来。 一旁的墨香也没闲着,焦圈配豆浆,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一个大肉包子进了肚子,多少有了些底,王敏彤奇怪道:“哎?你那什么焦圈好吃吗?” 墨香认真道:“比不上咱家胡同口的地道,有些老了……额,要不你尝尝?” 王敏彤也没客气,用包子换了焦圈,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这丫头锦衣玉食惯了,家中吃食太过清淡,骤然吃这种口味重的小吃,顿时打开了新世界。 一餐吃罢,比拳头还大的肉包子只剩下俩,再看王敏彤,这丫头砸着嘴分明有些意犹未尽。 她伸手捅了捅墨香:“再要一些包子,留着路上吃。” “额……小姐啊,这刚过了年,雪还没化呢,没一个时辰包子就得冻成冰坨。” “哎呀,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买就买,我有办法。” 一屉八个大包子用油纸包着,小丫鬟墨香从包袱里又摸出来个包袱皮,打好包袱挂在身上。恰好西便门开了门,俩丫头溜溜跑出了京城。 翘家的事儿王敏彤琢磨好几天了,睡不着的时候没少畅想。比如买上一匹白马,从此仗剑江湖……条件不允许,一匹好马价钱可不便宜,而且她还不会骑马;再比如风餐露宿,抱打不平……看着荷枪实弹的奉军,丫缩了缩脖子,修为抵不住子弹,忍了忍了。 不禁如此,俩丫头从城里出来,没走多远就发现过往行人就跟看稀罕物似的,离得老远就逮着她俩瞧个没完。 王敏彤心里没底,低声问道:“哎?他们为什么总瞧咱们啊。” 小丫鬟墨香没好气的说道:“小姐,你瞧瞧他们穿的是什么,咱们穿的又是什么。我看还是赶紧找个骡马车队吧,不然容易碰上劫道的。” “有道理。” 这会儿也顾不得省钱了,好容易碰见一队车马往南走,小丫鬟墨香仗着胆子跟车把式攀谈了半晌,谈妥了价钱。坐到高碑店,俩人一共算五角钱。 痛快付了钱,二人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直到下午才到了高碑店。而后俩人抓瞎了,这接下来该怎么走? 见多识广的墨香没了主意,王敏彤四处踅摸,一眼瞥见一家客栈,顿时眼睛一亮:“诶?客栈,咱们先去住店,说不定就能碰到往南走的车马。”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天涯何处不相逢 这年头住宿的地方大体分三类,客栈、旅馆、大饭店。 最后一个大饭店就不用说了,档次高,收费自然也高,寻常人根本就住不起。 普通老百姓真正住的是客栈,也叫车马店。这种客栈环境简陋,卫生糟糕, 就凸显便宜俩字。 从清末至今,为了跟这种环境糟糕的客栈划清界限,不少客栈干脆就改了旅馆、旅店。 环境稍稍好一点,提供热水、饭食,最重要的是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 高碑店距离京城不远不近,南来北往的不少人途经此地, 奈何这地方说是个县城, 可比镇子也大不了多少。再者距离京城实在太近,不少人干脆咬咬牙继续赶路到京城, 很少有在此地停留的。 于是乎这城里头倒是有两家客栈,门对门开着,却是一家比一家烂。 墨香跟王敏彤俩丫头站在街道上,扭头先看看左边‘会友客栈’,额匾黑乎乎一片,不仔细瞧都认不出字迹;再看看右边‘朋来客栈’,好家伙,额匾直接没了,只剩个满是乌黑油渍的幌子。 俩丫头犯了难,墨香拿不定主意:“小姐,咱们……住哪儿啊?” 王敏彤比对了一番,指着左边的客栈道:“就这家了,看着还干净一点。” 进到客栈里头,墨香去跟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而后到了后院一瞧,所谓的上房就是一处小四合院里的西厢。看着极其简陋, 幸好现在是早春, 不然蚊蝇满天飞,那真就没法下脚。 就这破房间,住一晚上竟然还要三角银! “黑了心的!”墨香怒斥道:“小姐,这家店太黑了。早知道去对面那家朋来客栈了。” 王敏彤翻着白眼道:“都交了钱了,少说没用的。歇一会儿,然后咱们打听打听接下来怎么走。” “哦。” 墨香干脆上了炕,脱下鞋子怔怔出神。这年头出行就是遭罪,那马车一路颠簸,也搭着墨香一早吃撑了,好几次差点颠得吐出来。 王敏彤四下嗅了嗅:“什么味儿?” 目光落在丫鬟的脚上,顿时嫌弃的挪开了两步:“咦,怎么这么臭?” 丫鬟墨香气不过:“走了那么远的路,从家里一直到西便门……别说我了,小姐你也臭了。” “胡说,我才不臭呢。哈,你以后不叫二丫也行,干脆叫臭墨吧。咯咯咯……” 主仆二人闹腾一阵,墨香估计也受不了自己的脚了,赶忙穿了鞋子, 端了木盆出去打了热水回来泡脚。 略略歇息了一阵, 翻腾的胃口平息下来,跟着便感觉到饿了。墨香将包子拿出来,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吃啊?” 也不知是不是颠的,王敏彤看了眼包子顿时觉得腻得慌,想了想,干脆道:“要不……我看外面有面馆,咱们吃面去吧。” “好啊好啊。” 二人收拾停当,王敏彤拿了些银角子、铜元便要出门,墨香吓了一跳:“小姐,出门在外得多加小心,这么些金银放在房里,要是丢了怎么办?”说话间丫鬟仔细系好包袱,背在身上:“我还是背在身上吧。” 王敏彤恍然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墨香扬了扬头,骄傲道:“那是,要不是我,只怕小姐过会儿就得被人给偷了。” 王敏彤拧了拧墨香的鼻子:“算你能。快走快走,饿死了。” 主仆二人刚一出门,迎面便碰见进到院子里的男子。那男子身量颇高,留着短发,剑眉星目,英气十足,身上一席半新不旧的长衫,看不出是做什么行当的。 那男子瞥见主仆二人,突然停下脚步,看过来的目光好似若有所思。 墨香顿时色厉内荏呼喝道:“看什么看!哼!小姐快走,那人好没礼貌。” 眼见主仆二人出了客栈后的院子,燕双鹰笑了起来。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完颜童记,只是不知道这丫头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心中好奇,他干脆返身跟着出了客栈,瞧着那主仆二人进了一家面馆,而后唏哩呼噜的吃将起来。 啧,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瞧着情形,完颜童记肯定是翘家了。这让他想起了当初的符芸昭……嗯,还是有一些不同的。符芸昭虽然随性而为,但心狠手辣,从湘南到津门,一路上只有占便宜,就没吃过亏。 再看这俩小姑娘,一瞧就是大户人家里跑出来的,跟白纸一样,什么见识都没有,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人给盯上。 燕双鹰四下看了看,就瞧见面馆斜对面三三两两的赖汉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中,目光时不时看向面馆里的两个女子。 看样子,一准是盯上了完颜童记。 他干脆找了处墙角待着,从小世界里取了烟跟打火机来,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这具身躯底子是青冥剑,不能吃不能喝,什么乐趣都没有。有时候虽然明知道自己跟本体是一体的,可他仍然禁不住心中生出一些怨念来。 你带着老婆孩子飞升享受,老子留下来替你还承负,还踏马什么乐趣都感受不到,凭什么? 感受不到乐子,那就只能自己找乐子。就好比眼前…… 俩小姑娘看样子是真饿了,一碗面不过片刻便吃了个干净。完颜童记递过去两枚银角子,收了店家找回的三枚铜元,便会同丫鬟从面馆里出来。 这时候,斜对面的几个汉子也商量妥当了,当即四散而去。 俩小姑娘朝客栈方向走去,结果刚走出没多远,迎面就来了一辆硕大的独轮车。 这独轮车做得宽大,乡民交租子、卖粮,或者进城里采买,乃至于临时拉脚,都用这种独轮车。那车上满载着麦秆,也不知是给牲口的饲料,还是自家用的柴火。 眼前两女到了近前,从身后越过一个精瘦男子,一把拽过墨香背着的包袱,越过二人撒腿就跑。 “哎?抢劫啊!” 王敏彤迈步就要追。便在此时,那独轮车一个歪斜,在车把式惊呼声中倒在了路中央。王敏彤本能的错开一步就要追击,结果旁边又来一个捧着匣子的汉子,正等着她呢,当即撞了上去。 “诶唷!” 稀里哗啦,木匣子摔在地上,里头的瓷器碎得稀烂。那汉子一把扯住王敏彤:“别跑,你赔我宝贝!” 王敏彤有修为在身,略略一振胳膊便将那汉子甩开,腾身越过麦秆,辨明那贼逃脱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那汉子眼见阻不了王敏彤,便将丫鬟墨香扯住,急得墨香直掉眼泪。 却说王敏彤追出去老远,那汉子眼看逃不掉,扭头就钻了巷子,结果王敏彤追进去一瞧,汉子倒是还在,可那包袱早就没了踪影。 王敏彤天性聪慧,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手软,上去一脚将贼踹倒,上去踩住那贼胸口质问:“东西呢?” 那贼装傻:“什……什么东西?我婆娘生孩子,急着回家,你踹我干嘛?” 咔! 王敏彤一脚跺在那贼右手上,顿时咔嚓一声将手腕踩断,疼得那贼惨叫一声,心知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当即哭喊道:“东西……东西丢过墙了。” 王敏彤腾身便越过墙头,四下看了眼,却哪里还有包袱的踪影?她也是恨极了,翻回来又要找那贼的麻烦,可那贼只是断了手,腿脚可是没事儿,哪里会等在原地挨揍?早就没了踪影。 王敏彤四下找寻一圈儿,又惦记丫鬟墨香,只得先行回返。待到了正街上,就瞧见几个汉子将墨香围拢起来,可怜的小丫鬟哪儿见过这个?一早就急哭了。 瞥见王敏彤,墨香当即好似看到了救星。 “小姐小姐,东西拿回来了吗?” 王敏彤摇了摇头,墨香顿时又大哭起来:“那可怎么办啊。他说小姐碰坏了他的传家宝,让咱们赔钱呢。” “什么传家宝?” 那汉子指着地上的碎瓷道:“小姑娘,大家伙可都瞧着呢。要不是你碰了我,我这宝贝能摔?我也不讹你,咱们去博古斋让老先生掌掌眼,该多少钱你就赔多少钱。” 方才那汉子明显往自己身上贴,要说这里头没猫腻,王敏彤怎么都不会信。 她冷着脸说道:“那我要是没钱又怎么办?” “没钱?” 这下不用那汉子,周遭帮手便道:“没钱,那还不容易?直接拿身子抵啊,就这小娘们的长相,放到八大胡同里也得是头牌啊,少说不得卖个三五百大洋?” “嘿嘿,三五百都是往少了说,溥杰在津门为了个戏子一掷千金啊。这娘们年纪正好,我看最少能卖一千。” 不同于急哭了的墨香,有修为在身,王敏彤虽然有些慌乱,但心里好歹还有些底。琢磨着大不了大打出手,而后拉着墨香跑路。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飞将过来,砸在几个汉子身上。 “诶唷!” “谁呀?” 扭头,就见方才的贼与另一个同伙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前方一个英气十足的男子迈着四方步,手里头提着一个蓝布包袱缓缓走来。 燕双鹰看着那几个货笑了:“哥儿几个玩儿得挺出彩,独轮车拦路,后面抢包袱,前面碰瓷,这是连人带钱一起吞啊。”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几个货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领头的壮汉阴沉着一张脸道:“朋友哪条道上的?非得管这闲事儿?” “津门燕双鹰……哪条道都不是,纯粹是路见不平。” “这事儿非管不可?” “路不平有人踩,我还真就管定了。” 那汉子道:“朋友不妨打听打听,咱们可是孙队长的人。” “什么孙队长?” “保安队孙队长!” 燕双鹰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当街抢劫、碰瓷一条龙,这一准是跟官面上勾结好了的。这么说你背后的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孙队长了?看样子这种脏事儿没少干啊。” 这会儿墨香也听出来缘由了,当即嚷道:“好啊,原来是你们算计我们!” 王敏彤感激的看了一眼燕双鹰,也不用对方出手,王敏彤出手如电,不过须臾间便将周遭几个凶徒放倒在地。 那墨香吓了一跳,眼见小姐如此厉害,顿时来了胆气,跳起来乱踢一阵,算是补刀:“踩死你个坏蛋!让你吓唬我!让你抢我包袱!” 燕双鹰看着好笑,见王敏彤停了手,当即将包袱丢了过去。王敏彤接过包袱,感激的一福:“多谢英雄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江湖凶险,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回家?等着给邢世联做小?不可能! 王敏彤瘪了瘪嘴,旋即学着报纸上刊载的小说内容,说道:“在下京城王敏彤,多亏了英雄,山高水长,他日必有所报。” 燕双鹰顿时眼神玩味,好家伙,原来你也穿马甲了啊。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王敏彤拉着小丫鬟就走,也不等着车马队了,生怕被这帮人背后的保安队长给扣住,当即离开高碑店一路南行。 燕双鹰倒没急着走,这货钻了个胡同就变了模样。打听了孙队长的家,等到天黑就摸了进去。 从袁大总统时期,为了维持地方治安,民国就开始推行保安团。一般是省城保安团,县城里有保安队。这保安队可大可小,大的好几百人,小的就几十人。 淞沪会战的时候,大多数参战的部队都是警察跟保安团。 这高碑店驻扎的保安队就三十几号人,枪械还不全。饶是如此,燕双鹰愣是从孙队长家里头抄出来上万大洋的浮财。 这货也算是一方恶霸了,仗着一点权势,可谓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七八年间就成了暴发户。 燕双鹰再不用考虑承负,径直将那厮拘走了魂魄,算是为其荼毒的百姓报了仇。 回到客栈取了自己的马匹,骑着大黑马缓缓而行,继续朝南往武当山而行。 走出去二十几里,瞧见林间升起了火堆,俩较小的人影正缩在火堆旁烤火。仔细一瞧,却正是自称王敏彤的完颜童记,与那名叫墨香的小丫鬟。 啧,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又碰上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屠龙 唏律律一声嘶鸣,奔行的大黑马人立而起,调转方向,朝着林间行进。 火堆旁,两个小姑娘顿时紧张起来,待借着火光看清楚来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因着燕双鹰出手相助, 小丫鬟墨香对其大为改观。她识字不多,却也听小姐读过报纸上连载的侠义小说,比照来看,一席青衣长衫的燕双鹰简直就是侠义小说里的侠客。 “咦?是你啊,要不要烤烤火?” 小丫鬟墨香没心机,王敏彤却不同。此前经历了种种, 加之白日间差一点便在高碑店着了道, 所以微笑里带着些许的提防。 燕双鹰飞身下马,瞥了一眼, 只见两个女子折了树枝,插上包子,正围着火堆烤炙包子。 王敏彤修为比关熙怡还要高上那么一线,手搓火球这种low到爆的术法还是没问题的。 “呵,你们就吃这个?” 王敏彤撇了撇嘴,显然也不想吃烤炙得干硬的包子。但墨香却没这顾虑,撕下一小块包子皮塞进嘴里,说道:“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话是这么说的,燕双鹰随手将缰绳丢在一旁,那大黑马也不乱走,打着响鼻在林中乱转起来。 他掀开袍子,径直找了个树桩坐下,笑着看向火光下的两个小姑娘。墨香面相还没长开,皮肤有些暗,但底子不错, 长大了估计也算是小美女一枚;王敏彤……一阵子不见, 这丫头倒是愈发的俏丽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下定心思打算翘家了?想好了去哪儿?” 王敏彤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翘家?” 燕双鹰笑呵呵道:“看装束就能瞧出来,你们这样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跑出来的,瞧着就没什么江湖经验,脸上就差写着萌新好骗四个大字了。也不怪那些家伙会盯上你俩。” 墨香讪讪道:“有那么明显吗?” 王敏彤哼哼一声,心里却是前路的迷茫。没翘家的时候跃跃欲试,总觉得从此天高地远,再也无所顾忌。跑出来后立马就迷茫了。不论她修为如何,这些年一直长在长辈身边,从未经历过风雨,想要什么说上一声,总有人替她置办好。 现在只剩下一个不太聪明的丫鬟在身边,什么事儿都要自己考量,生活的艰辛扑面而来。她方才已经开始盘算,身上的首饰换成大洋,估计起码有个三五百,这些钱要不要找个地方赁个房子,从此隐居于世? 燕双鹰点点头:“实在太过明显了……让我猜猜,你们估计也不好投靠亲戚, 那就是打算找个地方躲上一阵了?” “你怎么知道?”墨香立刻瞪大了眼睛。 王敏彤气得踩了墨香一脚, 随即瘪瘪嘴道:“倒是有这个念头。” “呵,那些金银首饰差不多能换个三百大洋……” 王敏彤立刻反驳道:“怎么会?不算手工,单单是金子兑成大洋也不止三百吧?” “一看就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啊……这么跟你说吧,人家当铺之类的瞧见你们俩小姑娘,肯给三百大洋都算有良心。真正黑了心的,一分钱不给给你黑了,信不信?” 墨香立刻插嘴道:“当我们好欺负吗?我……我家小姐可是很厉害的!” “嗯,看出来了。可就算再厉害又如何?小姑娘,时代变了,再厉害能抵得过子弹?” 墨香神情一滞,旋即嘴硬道:“洋枪是厉害……可我家小姐会术法,区区洋枪不在话下。” “墨香,少说两句!”王敏彤心里发愁,没几句话就让人套了底,这蠢丫鬟是不能要了。 “哦,术法啊。” 燕双鹰没再争辩什么,墨香自觉吵赢了,顿时得意洋洋。三个人沉默了一阵,墨香还好心的分了个包子给燕双鹰。 包子插在树枝上,没一会儿便被烤炙得金黄,肉香与麦香逸散开来,可惜燕双鹰什么都闻不到。 两个小姑娘也是饿了,再也矜持不住,取下包子嘶嘶呵呵吃将起来。或许是吃得急了,墨香一口将小半个包子吞了,顿时噎得直翻白眼。 一旁的王敏彤稍好一些,可也不住的打嗝。王敏彤顿时小脸晕红起来,大家闺秀啊,在陌生男人面前打嗝,实在太不雅了。 奈何二人生怕惹上事端,走得匆忙,实在没带水,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燕双鹰笑着起身,妆模作样回到大黑马旁,从袋子里翻找一番,却是从小世界里取了两瓶矿泉水。 转身回来,拧开递将过去:“喝点水吧。” “多谢。”王敏彤道了谢,一旁的墨香噎得说不出话,接过来便仰脖牛饮。 吨吨吨一通灌,墨香缓了过来:“诶呀呀,差点噎死过去。” 王敏彤连喝了几口,不再打嗝了,却对那瓶子的材质很是好奇。透明,很软,依稀在九山顶看那些恶女人用过。她狐疑的看了一眼燕双鹰,那双眉眼依稀有些似曾相识,仔细看却分明从未见过。 “怎么了?”燕双鹰问道。 “没什么……就是,这瓶子倒是稀奇。” “见过?” 王敏彤迟疑着点点头,随即问道:“燕……大哥,你认识费先生吗?” “不太熟。”燕双鹰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似乎自己跟本体加起来也没相处多少时日,虽然他连本体小时候去过女澡堂的事儿都记得。 “啊?”王敏彤顿时提了几分精神,问道:“燕大哥,你还真认识费先生啊。” “说了,不太熟。” 王敏彤顿时推崇道:“费先生可是当世修行第一人,早已是人仙之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嗯,就飞升了。” 燕双鹰道:“你这话前半截没错,后半截有些谬误。” “怎么?” “费景庭小半个月前就飞升了……嗯,带着全家一起飞升,算是鸡犬升天了。” “飞升了?”王敏彤顿时有些失魂落魄。师父卫姜飞升了,费景庭也飞升了,两个在她心中至关重要的人都不在了。 她本就对前路迷茫,有时候甚至想不顾脸面跑去找费景庭,想着既然费景庭记得当初救过自己,那起码也算是熟人了,总不会见死不救。可转念又会觉得自己太不矜持,况且费景庭早已成婚。 现在好了,不用再纠结去不去找费景庭,人家已经飞升。那她呢?前路又在何方? 趁机又吃了个包子的小丫鬟墨香这时候问道:“燕大哥,你打算去哪儿啊?” “我啊,要去一趟武当。” “武当我知道,好像要很远啊。你去武当做什么?” 燕双鹰理所应当道:“好玩啊。” “哈?”别说瞪大眼睛的墨香了,就是王敏彤都觉得这个答案有些莫名其妙。 燕双鹰也懒得解释,眼看两个小姑娘吃完了包子,便问道:“看样子,你们是打算在林子里过一夜?” “嗯……” 怎么说呢?生怕被保安队孙队长带人抄上,于是乎俩丫头一路疯跑,要不是墨香实在撑不住,说不定这会儿还在连夜赶路呢。结果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燕双鹰起身拍拍屁股,说道:“算你们走运,刚好遇见了我。” 他又妆模作样去大黑马背负的袋子里,找出了两顶帐篷来。招呼两个丫头过来帮忙,便在这林子里支起了帐篷。 又给火堆添了木柴,燕双鹰怕俩丫头误会,便率先进了帐篷里。 那边厢,两个小姑娘也进了帐篷。隔着一层帐篷布,火堆透射过来的光线有些模糊,却充满着温暖。 墨香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你说那个燕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王敏彤瘪嘴道:“装神弄鬼的人。” “哈?” “那袋子就那么大,怎么可能装下两个帐篷。呵,当我没见识过袖里乾坤吗?”王敏彤心里已经认定,这个燕双鹰一定跟费景庭脱不开关系。 ……………………………… 虚无界。 两道身影一先一后破开壁障,进入地府碎片之中。 看着远处的奈何桥,符芸昭蹙了蹙眉头:“还真是地府啊……景庭哥哥,上次你便是在这里遇到了应龙?” “嗯,”糟糕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当初可是被那恶畜撵得鸡飞狗跳。如今修为又涨了,还有了帮手,理应能打得过吧? 二人也不急着往前走,符芸昭神识放出,却分明感觉被什么东西遮挡了。略略感知,又道:“奇怪,灵机淡薄,偏偏阴煞之气浓厚。” “地府嘛,总归阴气会重一些。” “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一些宝贝。” 费景庭瞧着符芸昭跃跃欲试的模样,说道:“别想了,碎成这样,有什么好东西估计早就被人拿走了。” “也是。” 远处传来一声咆哮,破烂的宫殿之后,缓缓升起一颗硕大的头颅。龙身带羽翼,便是上回的应龙没错了。 一道磅礴的神识扫将过来,感知到其中的恶意,符芸昭顿时闷哼一声,却强撑着没有退走。 费景庭却是今非昔比,那神识扫将过来,费景庭却丝毫没有关碍。他暗自琢磨,想来是晋升地仙之后,不再是神魂状态,道体隔绝了一部分恶意? 既然如此,那就开打,打不过大不了带着符芸昭立刻跑路。 嗖嗖嗖~ 三柄飞剑骤然出现在身前,一红两青,只是略略停顿,便化作光芒朝着那硕大的应龙兜转了过去。 一旁的符芸昭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拂尘甩出,三千丝线缠住翻转的奈何桥,轻喝一声‘起’,那奈何桥便被抡起来砸向应龙。 应龙身躯实在太过庞大,比较起来,这地府碎片显得十分逼仄。是以哪怕看见了砸过来的奈何桥,应龙也毫无反应……或者浑不在意? 那桥身砸在应龙身上,出奇的没有破碎,只是发出一声闷响,砸得应龙略略趔趄,便掉落下来。落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轰然作响。 “这畜生好生厉害……诶?那奈何桥说不定是法宝!” 没空理会贪财的符芸昭,三柄飞剑一先两后,掩日先至,划在龙身上,顿时擦出一串火化,只留下浅浅的印迹便偏转了过去。 剩下转魄、断魂两剑,费景庭不敢硬碰硬,连忙操纵两剑斩向羽翼。 这应龙羽翼倒是没有龙鳞罩着,两柄飞剑穿身而过,顿时留下两个硕大的窟窿。 应龙吃疼,咆哮一声,张口便喷吐过来滚滚黑烟。烟雾之中,无数牛鬼蛇神若隐若现。 符芸昭舍了拂尘,抽出腰间九节鞭,五行术法使将出来,顿时黄泉路上两侧枯萎的彼岸花疯狂生长,朝着席卷而来的鬼怪迎将上去。那冥河之水中腾起一条黑蛇,土路上更是翻腾而起一条黄色土蜈蚣,俄尔,又有一头火孔雀升腾而起。 九节鞭崩散,八把钩镰好似旋风一样卷了过去。 费景庭打眼一瞧,自己媳妇出手不凡,愣是将应龙这一波攻击给顶住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接着揍这畜生。 这御剑术虽说出自火龙真人,可到底品级不高,费景庭修行时间还短,是以哪怕附着了金煞之气,依旧奈何不得应龙的鳞甲。眼见如此,他便只以御剑术操控三柄飞剑吸引应龙注意,随即法诀变换,一个接一个的术法使将出来。 先天术法,只与使用者修为有关,修为越高,术法威力越强。 剑指点出:“疾!” 缚神咒使出,虚空忽然蹿出八条金色锁链,纵横之间顿时将那硕大的应龙束缚住。那应龙几番挣扎,金色锁链顿时暗淡了几分。 知道机不可失,费景庭当即又施展术法。 海量真气抽离躯体,身前骤然变得虚幻起来,俄尔便腾起灼热焰火。那焰火化作凤凰模样,疾速扑向应龙。片刻之后附着在应龙身上,顿时将其烧灼的惨叫连连。 这却是太上洞渊秘法里的焚天咒,也亏着费景庭是地仙修为,若是人仙之时用将出来,抽离的真气顿时就能将其抽得虚脱过去。 “好厉害的焚天咒!”呼喝一声,符芸昭指决变换,乱七八糟的五行术法一股脑的招呼过去。 这下应龙便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第四百一十九章 镇压法器 不死也得蜕层皮……于是应龙真就蜕了层皮! 眼睁睁看着应龙脱掉一身焚天烈焰,只逆鳞处有些许血迹,符芸昭有些傻眼。 “景庭哥哥,好像不太好对付啊。” 何止是不好对付?应龙这货术法虽然拉胯,但体型庞大,血厚防高,根本就打不透, 就更别提打死了。 转魄剑兜转过来纠缠应龙,应龙咆哮一声,一爪子便将转魄抓住,跟着崩的一声,蕴含剑芒金煞之气的转魄崩碎,残片被应龙甩过来, 好似雨点一般打落在身前。 晋升地仙之后,尤其身处虚无界,费景庭早就不用担心真气够不够用的问题了。便是使出抽空大半身躯真气的焚天咒, 也不过须臾之间便从周遭补充了足够的灵机。 吕祖对地仙有过描述,地仙者,得小道,不死于人间。到了地仙的层次,已然窥得了道的边角。 这时候两个地仙斗法,比得便不再是谁术法更厉害,谁真气更充裕,反倒比的是对于道的理解。对于道理解的更透彻,迟早会修出神通。 费景庭久在人间,且出去一个卫姜之外,早已无敌于人间。是以对于术法修行实在有限,他只是了解了太上洞渊秘法里的术法,能用出来而已。要说本心对其有多么了解,那就不见得了。 他修行这么些年,大半的功夫都在剑法之上。 剑仙之术在人间堪称惊艳,御剑术更是神妙无比。可放在这虚无界就有些不够看了。 盖因为, 不论是剑仙之术还是御剑术, 全都属于术剑范畴,距离道剑不可以道里计。 眼见应龙铺天盖地压来,费景庭没废话,挥手间便将符芸昭收入小世界里。 面对应龙,费景庭还可以与之周旋,可人仙层次的符芸昭就差的太远了。尤其是方才一股脑的用五行术法,几乎抽空了符芸昭的真气,想来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黑漆漆的巨口张开,朝着费景庭撕咬过来。费景庭刚要遁走,冒险的念头却突然自心中生出。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这句话反过来有时候也一样正确。这应龙浑身上下仅仅就逆鳞处一丁点破绽?会不会内里破绽更大? 左右本命法器放在了人间,即便此身消融,费景庭也不会死,不过是消耗一些时间重新恢复罢了。 那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残余的两柄飞剑兜转回来,断魂收入小世界,费景庭一把握住掩日,剑身一振,朝着那漆黑的巨口便扑了过去。 转眼自应龙之口进入肺腑,沿途却不见血肉脏器, 有的只是无数洞窟一般的迷宫。 费景庭一剑斩过去, 却只在那石壁上斩出一道剑痕来。他当即皱起了眉头,恐怕应龙这东西就不应该算是生物,哪有生物没有脏器的? 思索间,神识感知之中,大片大片的凶煞、恶鬼席卷而来。对付这种东西,大多都是一剑斩之,费景庭机械的挥舞着短剑,将冲击过来的凶煞、恶鬼一个个屠灭。 脑子里却在想着,莫非这应龙是将整个地府里的恶鬼都吞进了肚子里?又或者这些玩意本就是应龙的一部分? 嗯……怎么说呢,更像是帮着应龙消化食物的细菌? 一路斩杀,好在费景庭是地仙修为,倒是不用考虑体力问题。但真气就有些跟不上了。这应龙体内隔绝灵机,有的只是浓郁到极点的阴煞之气。 思索了下,这难不倒费景庭。他放出一道剑芒将面前的恶鬼斩杀一空,抽空便在石壁上以真气蚀刻出一道云篆法阵。 这法阵却是最先接触的,阴煞转灵机之阵。 最后一笔落下,费景庭静静等了须臾,法阵陡然亮起光芒。继而周遭浓郁的灵机比吞噬进法阵,跟着精纯的灵机被喷吐出来。 左手光芒一闪,却是耐不住的符芸昭跑了出来。她四下看看:“这是哪儿啊?” “应龙肚子里。” “哈?那岂不是被应龙给吞了。” “是吞了,而且这货肚子里坚如磐石,剑芒都斩不动。” “景庭哥哥有办法?” 费景庭指了指运转的法阵:“应龙体内全是阴煞,我试试转化成灵机,看看能不能破掉应龙的铜皮铁骨。” “好,”符芸昭应了一声,说道:“那我来帮景庭哥哥斩杀一些鬼祟。” 法阵运转了一阵,整个石窟骤然抖动起来,好似应龙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一般。跟着便从前后两个方向,涌来更对的鬼祟。 若没有法阵,这无穷无尽的鬼祟,便是耗也将二人耗死了。可有法阵在,源源不绝的灵机喷吐出来,那些无穷无尽的鬼祟就跟送菜差不多。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起初符芸昭还兴致勃勃,斩瓜切菜,嘴里呼呼喝喝,好似在玩儿割草游戏;可闹腾了一会儿便逐渐没了动静;再过一阵,这丫头也是烦了。 “太无聊了,这些东西都不怕死吗?” “我哪儿知道?” 费景庭突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刻下法阵的石壁。那石壁骤然变得暗淡起来,而后一层层的开始剥落,蚀刻其中的法阵也因着岩层剥落而失去效用。 岩层剥落之后,露出了内里好似血肉一般的存在。 这是……被阵法给破防了? 费景庭想也不想,一道剑芒斩将过去,顿时鲜血喷涌。那血液也不知是什么组成,腐蚀性极强,而且极其克制鬼祟。费景庭与符芸昭二人以真气护体,退出去老远,倒是没沾染上什么。 那些鬼祟就惨了,真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些许血迹便能让凶煞转眼化作飞灰。 石窟振颤的愈发厉害,想来刚才那一下让应龙疼到了。 “原来如此,这应龙是活的。景庭哥哥,分头行动,那阵法真有用。” “好。” 二人也不废话,各自沿着石窟四下蚀刻阵法。一个人仙,一个地仙,蚀刻云篆阵法驾轻就熟,不片刻便在百十米长的石窟上蚀刻满了阵法。 阵法依次发动,转眼便将这一段石窟内的阴煞转化一空,浓郁的灵机翻涌着,有如浓雾。 不过片刻,岩层开始剥落,露出涌动着的血肉。 费景庭挥手将符芸昭收入小世界,一道剑芒斩去,便是血肉翻涌。这回他也发了狠,手持掩日短剑,破开肉壁之后四下冲杀。亏着有真气护体,那血肉还没发腐蚀真气。 如此不知冲杀出去多远,破开一处血管,径直进入了心脏之中。那应龙的心脏足足有一座庙宇般大小,通体随着鼓动放出阵阵幽光。 积攒的金煞、阴煞与天罡尽数灌注掩日短剑之中,掩日顿时放出璀璨的红光。隔着老远,费景庭剑指一点,掩日便有如离弦之箭射将过去。 噗的一声钻入心脏,看似好似只是破开了一个小口。待须臾,应龙的心脏骤然放出无边的红光,无数红芒自内里破口而出。那应龙的心脏鼓动了片刻,跳动的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停息。 红光散去,暗蓝色的幽光也逐渐消散,原本是血肉的心脏转眼便腐朽,好似经历千万年岁月一般,化作斑驳的石块。 一声好似自亘古传来的咆哮响彻四野,振颤心神,应龙体内翻转起来。以心脏为中心,那腐朽蔓延开来,将沿途的血肉尽数化作斑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巨物坠地,洞窟内的振颤彻底停下。费景庭仗着天眼无视黑暗,四下却没探查到出路。索性一拳打在石壁上,结果那斑驳的石壁立刻破开硕大的口子。如此,破开一层又一层石壁,最后硬生生从应龙的鼻孔钻了出来。 费景庭看着小山一般的硕大龙首,默然无语良久,继而干脆腾空而起。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应龙一死,充斥这方地府碎片的浓郁阴煞便逐渐消散开来,转眼便如同虚无界一般,被逸散的灵机填充。 非但如此,那些城关、黄泉路,乃至于后方的阎罗殿,好似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洗礼,只剩下少部分还彰显着存在,余下的尽数化作了尘土。 费景庭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符芸昭与张乐瑶尽数放出。 二女立在半空,哪怕再次看见地龙盘亘的应龙,符芸昭依旧感叹不已:“真是……太大了!” “夫君,这应龙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费景庭解释道:“用阵法破开石壁,顺着血肉冲杀一阵,结果找到了应龙的心房。一剑斩过去,这应龙就成了这样。” 张乐瑶若有所思,说道:“只怕这应龙便是此方小世界的镇压法器。应龙一死,此地再也无法维系地府风貌,变得跟虚无界一般无二了。” 符芸昭有些失望:“好可惜啊……还想着淘弄一些法宝什么的呢。” 费景庭却道:“应龙虽然死了,但那鳞甲可还在。” “说得对!”符芸昭顿时眼前一亮,纵身便飞跃下去,拿着九节鞭抽出最后一节长匕首,四下捣鼓,试图撬开鳞甲。 张乐瑶略略蹙眉,还是经受不住虚无界的罡风。 “夫君,我先回去了。” “好。” 挥手将张乐瑶收回,费景庭也落在地面。看着符芸昭忙活一阵无果,他也试了试。那单独的鳞片硕大无比,单单厚度堪比一面墙。费景庭用掩日剑撬了半晌,还是顺着鳞片的方向拔下了一枚。 这片鳞甲足足有一间房大小,起码三十几公分厚。他用掩日剑试了试,硬倒是够硬了,可也足够大,足够沉,这玩意能炼制法器吗? 似乎看出了费景庭的疑惑,符芸昭眼睛乱转一番,说道:“景庭哥哥,要不你试试炼制一件法器?” “也好。” 费景庭思索了半晌,倒是有了个主意。 ……………………………… 望都县北。 一匹大黑马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马上的燕双鹰比胯下的大黑马还要百无聊赖。 赶路嘛,又不着急,也就没必要日夜兼程。燕双鹰不用吃喝,对漂亮姑娘也没法做什么,那还能剩下什么? 还好,津门小世界里有不少资源,他这会儿便拿了个平板,连着充电宝,兴致昂扬的开始……刷剧。 “啧啧啧,这剧是真烂啊,敢情精彩的都在第一集。凸显朱元璋接地气没问题,可这混搭的时间线真的没问题吗?算了,不带脑子看还挺带感的。” 大黑马前面,是两头小黑驴,驮着主仆两个小丫头。 还不到三月,直隶地界还没返青,四处都是一片枯黄。小丫鬟墨香嘎嘎嘣嘣的吃着一袋薯片,时不时会回头张望上一眼。 一旁的王敏彤眉宇间愁眉不展,无它,卫姜给的玉牌消耗空了。这一路她趁着半夜没少四处找寻阴煞之地,所谓的绝地去过,乱坟岗走过,奈何时运不济,即便是碰到阴煞,也极其稀薄。 “小姐小姐,你说燕大哥是做什么的?” “你说呢?” 做什么的?简直就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呢!大黑马的袋子就那么大,哪里装得下那么些东西?袖里乾坤啊,便是师父卫姜也不曾修成,这燕双鹰一准跟费景庭脱不开干系。 说不定是其弟子?嗯……也许是其师门晚辈?总之,燕双鹰肯定是个修行者。 “我猜肯定是个大侠。” “呵,这世间又不是话本侠义小说,哪来的大侠?燕子李三那么大名头,也不过是个盗贼。” 墨香有些苦恼:“也是……燕子李三最后还是被抓起来了。那他是做什么的?” 懒得跟着蠢丫头解释。王敏彤回头瞄了一眼,但见那货正乐不可支的坐在马上发笑,也不知看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心中想着,若有再找不到阴煞汇聚之地,只怕体内真气支撑不了多久,王敏彤干脆以拽缰绳,黑驴顿时停了下来。 大黑马不过缀后十几步,片刻便赶了上来。王敏彤不爽的仰头看向燕双鹰,咬着嘴唇道:“燕大哥,你知道哪里有阴煞吗?” 燕双鹰瞥了其一眼,四下看了看,随即问道:“不巧,这地方估计没有……你没灵机修行了?” “嗯……”应声如蚊蝇。 燕双鹰伸手在怀里摸索一番,随即丢了块玉牌过去:“拿去用吧,不够了再跟我说。” 第四百二十章 不知不觉临近三月,越往南走,绿意越浓。 看着抽芽的树木,燕双鹰舒展了下筋骨。不远处的祠堂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梆子,却是本地大户人家给老爷子做寿,特意从省城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 村民们也没地方坐,便围在四周, 有骑墙头的,有的干脆上了树,看着戏台子上闪展腾挪好不热闹,时而便爆发出一阵喝彩来。 大黑马领着两头黑驴悠闲的吃着豆子,燕双鹰蹲在树底下,两个小姑娘则好热闹, 这会儿已经挤进了人群里。 过了半晌, 俩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走了回来。 “嗯?怎么不看热闹了?” 墨香苦恼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梆子听着实在别扭, 我还是喜欢听京剧。” 王敏彤则道:“其实也还好,左右都是武戏。”她没说的是,就是有些二流子一样的家伙总在她眼前乱转,还挤将过来,要占便宜。 对付这种人,王敏彤也没客气,一脚踩过去,这会儿那二流子还在抱着脚哀嚎呢。 王敏彤顿了顿,说道:“还是抓紧去城里吧。” 墨香补充道:“就是就是,大洋不多了,还得抓紧时间兑金子呢。” 一共就二十几块大洋,王敏彤锦衣玉食惯了,小丫鬟还贪嘴,于是渐渐就忘了精打细算,这十来日花钱如流水,转眼这钱就快花没了。 这还是燕双鹰与她们aa制的结果。 燕双鹰收了平板, 关了蓝牙耳机,说道:“这陈家老爷子梦魇缠身, 请了不少和尚道士。你既然是修行之人,不正好趁机赚上一笔?” 王敏彤苦恼道:“我倒是想,可既不会画符,也不会念咒,就算有术法又怎样?”顿了顿,“咦?你也是修行者,你怎地不去?” 燕双鹰理所应当的笑道:“我又不缺钱。” 一句话怼得王敏彤好半晌无语。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女子不可一日无财。尤其是出门在外。二十几块大洋,省着点用,在京城足够她自家一个月开销了。可这一出门,处处要钱,尤其是奉军四处设的卡口,过一次就要交一次人头税。 不但人要收钱,一匹马两头驴也要收钱。最夸张的是有些村子里的田税都收到了十年后。 俩小丫头惊诧不已,燕双鹰却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换了常先生主政, 分分钟将税收到百年之后。 “就是她!别让她跑啦!” 一声呼喊, 几个乡村古惑仔撸胳膊挽袖子便冲了上来。王敏彤懒得废话, 三拳两脚顿时将一帮二流子放倒在地, 惹得围观村民惊愕不已。 谁也没想到,瓷娃娃一样的女娃娃,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燕双鹰见势不对,赶忙解了缰绳,带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村子。这村子大半的人都姓陈,几个二流子跟村民沾亲带故,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引得一群村民围攻过来。 这年头在城里犯了事,找关系或者花钱,总有法子摆平;可要是在乡下惹了众怒,那就跟钱没什么关系了。 前清皇权不下乡,这民国也没好到哪里去。乡野之间做主的照旧是土豪、乡绅,碰到讲道理的也就罢了,碰到不讲道理的,那真就没道理可讲。 燕双鹰不想胡乱逞威风,在一群老百姓面前逞威风算什么能耐? 王敏彤起初还有些不解,闹不清楚燕双鹰为什么急匆匆的就走。直到丫鬟墨香解释了几句,这才后怕起来。 “小姐啊,官官相护、亲亲相隐,那些二流子被本乡本土的人打一顿没什么,可要是被外乡人欺负了,那些百姓真会群起攻之啊。” “这么严重?” “我小时候在庄子里,有县里的警察来庄子里抓贼,结果几个警察被上百号人打得屁滚尿流。” 王敏彤瘪了瘪嘴,想想被几百号人围着,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她生性良善,可不好对寻常百姓下死手。 这陈家村距离县城不过二十几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十来天从直隶到豫省,他们也算是神速了。只是燕双鹰依旧闹不清楚王敏彤到底打算去哪儿。 三人寻了一番,到底选了一家旅馆。俩小姑娘实在受不了虱子到处乱爬的客栈了。 交过房费,王敏彤看着几个银角子发愁,大洋没了,只能用首饰换。 她让墨香留在客房里,自己拿了两件首饰去城里转了转,货比三家,出手后得了七十多块大洋。 回到客栈里,墨香兴高采烈的一枚枚数过,看着跟财迷一样。 “别数了,踪迹七十三块大洋,我早就数过了。” “诶嘿嘿,这下又有钱了。”墨香想了想,说道:“小姐啊,要不要请燕大哥吃一顿好的?” “嗯?” 墨香不好意思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没少麻烦燕大哥。我看还是请上一桌席面吧。” 倒的确如此。且不说借用的帐篷,单单是错过宿头从燕双鹰那里顺来的吃食,就要不少银钱。 “也好……那你去跟他言语一声,再去外面定一桌酒席。” “好哒。” 墨香痛快的应了一声,颠颠儿跑了出去。 王敏彤摇了摇头,心中多少猜到了墨香的心思。十三岁不小了,也该有些小心思了。 过了一会儿,墨香沮丧着脸回来,说道:“小姐啊,燕大哥说不用,他不用吃东西。” “辟谷吗?”王敏彤若有所思。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燕双鹰非但没有吃东西,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起初她只当双方吃饭的时间不一样,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在辟谷。 她只知道辟谷的概念,却从未听卫姜说过辟谷需要什么样的修为。但一眼窥破自己是修行之人,想来修为应该挺高吧? 王敏彤便道:“那便算了。燕双鹰估计是辟谷的高人……” “对了,小姐,燕大哥还问你,到底打算去哪儿。” “他要甩开咱们?” “那倒没有。”小丫鬟说:“我这心里也不托底。这首饰卖一样少一样,出门在外花销实在太大,莫不如找个地方先待上一阵。而且……只出不进,这钱早晚都有花完的一天。” 王敏彤有些苦恼。她向往的是茅庐草居、名山大川,而后餐风饮露、避世修行。哪里想到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翘家之后反倒要操心柴米油盐? 财侣法地,果然对于修行者来说,财才是第一位的。某一瞬间,王敏彤甚至动了打家劫舍的念头。 就好比陈家村里的大户,一看就不是良善人家,劫其富济己贫想来也不会良心不安。 她沉吟了下,说道:“再往南走走吧……我想寻一处能修行的地方。” “还往南?那什么地方能修行?” “起码要有阴煞吧。”王敏彤的需求很低,不求有灵机,只求有阴煞就够了。 王敏彤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南下,那九山顶的山洞多好。 转眼天色将暮,主仆两人从客房里出来,路过隔壁,见房门敞开,便不约而同朝里面张望。 床铺之上,燕双鹰靠坐着,这回手里倒是没举着平板,反倒稀奇的拿着一份报纸在摇头晃脑的观望。 看着燕双鹰不着四六的模样,王敏彤突然就心里有些憋气。十几天相处下来,关系不远不近。这个燕双鹰从不找她主动发起谈话,反倒是跟自己的丫鬟墨香相处的很愉快,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心思一动,干脆停了下来,冲墨香说道:“不想下去,你去买两份烩面,送到房里。” “哦。” 看着王敏彤咬牙进到燕双鹰房间里,墨香眨眨眼,跟着偷偷笑了笑,这才跑下去买吃食。 大活人进到房里,燕双鹰自然早就发现了,直到小姑娘停在自己身前,他才放下报纸:“来了?” “你在看什么?” “风云激荡、天地变色,可惜一些人还很天真,以为放下枪敌人就会放过他们。幼稚……” “哈?” “不能说,再说就四零四了。” 又是这样!每次诚心诚意想要攀谈两句,燕双鹰总会这样说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墨香转述你的话了,听话里的意思,你不打算去武当了?” 燕双鹰惫懒道:“不是不去,是过后再去……我想先去一趟湘南瞧瞧。” “湘南?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见证社会的变革啊……啧,你年龄太小,不懂。” “我哪里小了?” 燕双鹰不自觉的目光下移,顿时将王敏彤气得脸面涨红:“流氓,你看哪里呢?” “额……你前襟脏了。” 低头,王敏彤还瞧见胸口上星星点点的污渍。 压下心中怒火,王敏彤道:“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她咬着嘴唇道:“你能不能……帮我寻一处阴煞汇聚之地?” 本以为燕双鹰会拿捏一番,不想,燕双鹰几乎没有停顿,当即应承道:“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王敏彤有些疑神疑鬼。 就听燕双鹰道:“此处通铁路,明日一起坐火车,我带你去。” 王敏彤沉默了下,说道:“多谢啦。” 燕双鹰重新拿起报纸,摆了摆手,懒得再说话。他就是一把剑,享受不到低级趣味,那就只能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了。 转过天来,卖了马匹与驴子,三人搭上了南下的火车,照例依旧是aa制。 过了黄河再过长江,十来天的光景,进入湘南地界,此处早已是春暖花开。 长这么大,俩小姑娘从没走出过直隶,这一路算是开了眼界。这一日一早先在浏阳城里参观了鞭炮铺子,下午便钻进了山里。 兜兜转转,三人停在了一处山坳里。 燕双鹰指着前方说道:“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最重要的是阴煞汇聚。可惜就是道路不同……好地方啊。” 哪儿来的阴煞? 王敏彤有些不信,她加快脚步进到山坳里,这才感受到浓郁的阴煞之气。墨香只是普通人,在后面追了半晌,这才气喘吁吁的追上,而后道:“小……小姐啊,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王敏彤却兴奋不已,点头道:“是啊,以后就在这儿了。” “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没房子,又没粮食,这可怎么活啊?” 这时候,燕双鹰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四下看了看,便在半山腰找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这回也懒得掩饰了,径直丢下两具帐篷,又丢下厨具与一些米面粮油与副食品,说道:“吃的、住的都有,前面有条小溪,能取水。要是不想住帐篷,那就自己动手,那么多竹子呢,可以自己弄个竹屋。” 墨香撒娇道:“燕大哥,我们又不会盖房子,要不你……” “墨香!不许无理取闹。” 燕双鹰笑了笑:“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啦,我先走,过一阵再来看你们。” “你要去哪儿啊?”墨香急切的问道。一旁的王敏彤虽然没说话,可眼睛里满是问询。 “不远,就此前路过的箭竹湾。” “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子,有什么可看的。” “你们看的是风景,我看的是人。走啦!” 摆摆手,燕双鹰慢悠悠,却又如履平地的翻过了山脊。他的确没忽悠两个小姑娘,这里的确有他想要看的东西。 走了一阵,箭竹湾近在眼前,燕双鹰却突然停下脚步。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断网的客户端突然连上了服务器一样,彼此交换了一波信息,而后燕双鹰有些错愕。 “好家伙,应龙都给宰了?本体这修为厉害了……原来那些云篆还能这么用。” 他心念一动,翻手便有一块巴掌大的鳞甲出现在手掌上。那鳞甲泛着黑色光泽,因着内里镌刻了云篆法阵,这才大小、轻重都如意变化。 鳞甲抛起,顿时恢复原本大小,竖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他过去敲击一番,顿时发出非金非玉的回想。 略略沉思,出手如电,右手狠狠的插向鳞甲。 呛~ 右手与鳞甲摩擦出一阵火花,燕双鹰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这具身体可是一把剑啊,全力一击竟然只划伤了表面,这鳞甲可够硬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赊刀人 箭竹湾来了位陌生人。 粗布蓝衣,面色晒得黝黑,看年岁说三十有人信,说四十也有人信。这人背着一口硕大的枣木箱子进到村子里,而后走街串巷,四下打听起来。 一盏茶之后,陌生人停在了一处院子前。上前轻轻扣响门扉, 等了片刻,便有四十出头的女人开了门。 “花婶?” “你哪个?” “买卖人,听说花婶有房子赁?” 花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陌生人,问道:“你要赁啷个久?” “一个月。” “六百铜元,不包吃食。” “好。” 花婶让开,将陌生人引进来, 随即将陌生人引到一处厢房。那厢房极其破旧,好在打扫的还算干净。里面除了床跟柜子,别的家具都没有。 “就是这里啦。” 本以为陌生人会讲价, 不想却一口应承下来,而后从腰中盘缠里点出几枚银角子来。 花婶接过来看了眼,说道:“我可找不开。” 陌生人很大气:“算啦,不用找。” 花婶疑惑道:“你做啷个生意?” 陌生人将箱子放下,打开来,里面露出码放整齐的各色刀具。既有柴刀,也有菜刀,还有杀猪用的牛角刀,除此之外还有几把精钢斧头。 “赊刀人?” 陌生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花婶好见识。” 花婶想起自家菜刀已经朽了,当即就动了心思:“好嘛, 那我也赊一把。你讲个谶。” “行,自己选。”赊刀人不做思索便说:“等到老美跟小东洋打起来,我就来收刀。” “吓,小东洋会跟老美打起来?” 花婶有些犹豫, 可到底抵不过那精美菜刀的诱惑,还是认了条件。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江湖上便有走街串巷的赊刀人。身上背着各色刀具,只赊不卖。客人拿走刀具,赊刀人做一谶语,等谶语作数,才会回来收刀钱。而这个钱,肯定要比正常买刀贵上不少。 有传闻,说赊刀人源自宋代的扑卖,且赊刀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奉鬼谷子为祖师,常做谶语,不凡灵验而一语成谶者。 眼看赊刀人眯着眼不说话,花婶一狠心,将菜刀抱在怀里:“好,若真打起来你就来收刀钱。” “好。” 赊刀人自然是燕双鹰变化的,这假形化身之术用来行走江湖,比什么易容术厉害多了。 刻下的燕双鹰,身形矮了一截,不过一米七出头,面皮发黄,脸色黝黑,便是王敏彤站在其面前也察觉不出其身份来。 他进到租下的厢房里歇脚片刻, 而后将一捆刀具背在身上,转身便出了门。他也没走远,便到箭竹湾村口的祠堂前,摆下刀具,也不理会是不是有人光顾,只是一门心思的观察起来。 刻下的湘南,北伐军早就光顾过,因着北伐军内组织成员的努力,是以遍地都是农会。 怎么个遍地法儿?这么说吧,伟人统计过,湘南一省农会会员超过两百万人,而直接影响超过一千万人口。 之所以说的是直接影响,而不是间接影响,那是因为农会会员统计的时候一家一户只统计一个人。 “赊刀?” 燕双鹰点点头,招手将老实汉子招到身前,说道:“老乡,这湘南感觉咋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呢?” 那老实汉子蹲下来翻找着刀具,笑着说道:“那当然不一样,我们这儿可有农会。” “啥叫农会?” “就是农民聚在一起,啥事都能帮忙,啥事都能做主。”老乡随手一指村中仅有的高门大户:“瞧见没?廖家以前可了不得啦,村里大事小情都得他们家说了算。嘿,现在你再看看。” “嗯?什么意思?” 这老乡语言没什么逻辑,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还会说车轱辘话,可说了半晌,燕双鹰到底还是了解了什么叫农会。 去岁上半年,民党以及组织就开始谋划着要北伐了,于是一部分人就先行开到了湘南地区,深入基层,发动民众。 那会儿的湘南还在军阀手里头,民众不敢明目张胆加入农会,这农会顶多也就算是个雏形。 其作用不过是探听消息,给北伐军带路之类的。 等到北伐军赶走了赵恒惕,这农会顿时蓬勃发展起来。短短三个月,人数呈几何级数往上涨,一下子聚拢了三四十万人。 这人数虽然多了,可依旧属于蛰伏期,也不展开什么斗争,通常都是互帮互惠。谁家孤儿寡母的过不下去了,农会就会叫人手过去帮帮忙。再有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农会也帮着出面处理。 这会儿的农会看起来毫无威胁,也根本就没放在士绅与民党眼中。 等到了今年一月份,情况就不一样了。农会一下子发展到了两百多万人,覆盖了湘南大部分农村,直接影响人口超过一千万。 到了这时候,图穷匕见,农会开始跟地主老财斗争。 这箭竹湾大地主就廖家一家,小地主还有几家,八成的农民却只有三成的土地,自耕农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家种了自己的地,还得租地主的地才能过活。 还有不少一贫如洗的佃户,那真是人家地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明年不把地赁给你,你就得出去讨饭,家破人亡。 可有了农会就不一样了! 单纯三五个农民聚在一起,可能连臭皮匠都当不上,根本就没那个胆子。可这人聚拢起来就不同了,人越多,胆气越壮。 听闻外面有村子带头跟地主老财对着干,逼着地主老财将地租降到了三成,箭竹湾的农会会员顿时动了心思。 三成啊,这可是实数。这年头有良心的地主,都得拿一半租子,没良心的直接拿走七成。你还别想置气,四万万五千万人口,一匹马都比人命值钱。你不租地,有的是人想要租地。 现如今胆气壮了,箭竹湾的农会便大着胆子找上廖家,连蒙带骗,倒是吓唬住了廖家,到底把地租降到了三成。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啊! 哪成想,这廖家不是东西,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派人去县城叫了保安队来。 几十号黑皮拿着枪进了箭竹湾,几个机灵的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去周遭村子通风报信。 结果隔壁卜家坝子的农会当家人有些见识,知道这保安队进了村没安好心,要是等着其各个击破,这农会就算是完蛋了。这人当即四下串联,发动十几个村子,组织了上千号人,硬生生将保安队围在了箭竹湾里。 那保安队队长前脚还在耀武扬威,后脚就给吓尿了。不但被下了几十条枪,还被胖揍一顿,灰溜溜的跑回了县城。 群情激奋的农民顿时找廖家讲道理,可把廖家吓坏了,当即叩头不已,还许诺地租降到一成。 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胜利,农会顿时攫取了乡下的全部权力。 这会儿的农村最重要的是什么?土地! 农会仗着人多势众,取得了土地定价权,变相的夺得了最为重要的权力。然后顺理成章的,农会便如此前的土豪劣绅一样,取得了乡村的所有权力。 春旱争水,这事儿需要农会协调; 两家土地边界不清,找农会协调; 两口子吵架,还得找农会! 总而言之,一切权力都归农会。 不过几个月光景,急风暴雨,顺之者存,违之者灭。其结果,把几千年封建地主的特权,打得个落花流水。地主的体面威风,扫地以尽。 赊刀的汉子前脚刚走,便有五六个提刀带枪的汉子,耀武扬威的走了过来。路过燕双鹰跟前,一众人等还瞥了一眼。 领头的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跟着一个胖球滚了过来。 “张会长!张会长!” 那胖球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卑躬屈膝道:“这一早就听喜鹊叫,张会长,不知可否赏脸喝杯茶?” 张会长厌恶的看了其一眼:“喝茶?喝什么茶?有屁快放!” 那胖子应了两声,伸出两根手指:“张会长,我愿意报效二十大洋,不求别的,就求你让我加入农会?” “呵,谁要你的臭钱?想都别想!曹大宏,我话放在这儿,你找谁都不好使,你这种坏蛋,就活该打入另册。” “这……张会长,通融通融吧。” “通融不了!”张会长一甩手,带着人走啦。 只余下那胖球在那儿长吁短叹。 前清那会儿有黄册,分正册与另册。正册记载的都是良善人家,另册自然是盗匪之类的坏蛋。正册与另册纳税不同,徭役也不同。 这胖球能胖成这样,起码也是个小地主,肯定害怕被打入另册。从此好事儿不沾边,换谁谁受得了? 眼见农会的人走远了,胖球跺跺脚骂道:“一帮泥腿子,怎么特么就反了天?” 猛然瞥见赊刀的燕双鹰,胖球顿时吓了一跳。 燕双鹰忽然就乐了:“受不了可以跑啊。” 胖球骂道:“跑?说得轻巧!我家拢共就二百亩地,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租子,这要是走了,哪儿来的大洋过活?”顿了顿,胖球指了指廖家的高门大户:“我又不是姓廖的,比不了。人家年前一看势头不对,收拾东西就去了省城。” 土豪劣绅被整怕了,有的地方的恶劣地主跟农会冲突激烈,结果被农会带着人抄了家。 这廖家一看,顿时吓尿了,当即收拾细软连夜跑去了省城。 有人统计过,这会儿一等大地主跑去了沪上,二等的去了汉口,三等去省城,四等去县城,五等的……就比如胖球这样的货色,就只能向农会投降。 胖球口嗨了一阵,临走前抠抠搜搜给燕双鹰丢下了一枚银角子,嘱咐其千万不能将刚才听到的话说出去,这才施施然回了自家。 这会儿的报纸上对农会极尽贬斥,一言以蔽之,糟得很! 可落在燕双鹰的眼里,却看到了与北地不同的乡村。没了宗法规矩,没了土豪劣绅,迸发着勃勃生机。与历史上历次农民起义不同的勃勃生机! ……………………………… 唰唰唰~ 吱呀声中,一颗硕大的毛竹倾倒,小丫鬟墨香提着柴刀溜溜过去,朝着枝丫胡乱挥舞。 砍了几下,抬头看过去,就见王敏彤略略估量,便将一棵毛竹一分为二。山坡上,两人的竹屋预留地堆了很多毛竹,可两天过去了,照旧只有帐篷,房子连影子都没有。 墨香嘟起嘴抱怨道:“小姐啊,你说燕大哥去哪儿了?这都两天了,也不见踪影……要是他在,说不定房子早就造好了。” 王敏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湘南三月间就很热了。 “求人不如求己,他已经帮咱们够多的了,房子还是自己造吧。” “可是——” “多嘴,快点砍毛竹。” 箭竹湾如其名,盛产箭竹,可山里头毛竹也不少。 王敏彤懒得理会幽怨的小丫鬟,径直扛起两节毛竹,施展轻身功夫,不片刻便送到了帐篷边。 造房子的毛竹足够了,两人开始动手。 问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用毛竹造房子,那就只能发挥想象力。先用大毛竹四个角固定,然后转着圈插毛竹,再用草绳捆扎。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两个小姑娘看着没窗户也没房顶的房子开始发愁。 “这——看着好像不太对啊。”王敏彤若有所思。 墨香丧气的蹲坐下来:“就是不对,这分明就是茅厕,哪里像是个房子嘛!” 咕噜噜—— 肚子翻涌,墨香噘着嘴爬起来,不得不操持晚饭。这会儿俩小姑娘已经发现了,田园牧歌好像也没那么美好,起码没有燕双鹰留下的东西,只怕她俩连饭都吃不上。 石块垒起的灶台生了火,架上锅煮了米饭,小丫鬟墨香有用野菜跟腊肉胡乱炒了个菜,主仆二人相对而坐,闷声不吭的吃将起来。 良久,王敏彤叹息一声,说道:“要不……还是等燕双鹰来的时候,请他帮忙吧。” 墨香连连点头:“是吧是吧,还得麻烦燕大哥。” 这一晚,山里下起了绵绵细雨,日间热得要死,晚上冻得直哆嗦,俩小姑娘便只能报团取暖。 待到了翌日清早,远远的瞧见燕双鹰慢悠悠的越过山岗,墨香眼泪差点掉下来。疯跑着迎了上去:“燕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南宫幻境 燕双鹰看了眼殷切的小丫鬟墨香,又看了眼远处欲言又止的王敏彤,再看看满地杂乱的毛竹,顿时嘴角上翘。 啧,两个对生活一无所知的小丫头,总算是被生活给毒打了。真以为田园牧歌是什么好生活? 当初本体跑去九山顶开凿了山洞,若不是那现成的集装箱房, 以及小世界提供了一切便利,只怕待上几天就遭不住往回跑啦。 “呵,这两天在山下有些事。今天腾出空来,就过来看看你们……嗯,房子还没造好?” 墨香瘪着嘴道:“哪里那么好造?我力气小,只能砍枝杈, 手都有水泡啦。小姐会一些修行,可也累得不轻。燕大哥, 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墨香!”远处的王敏彤喝止。虽然很想燕双鹰帮忙,可这么开口实在太掉价。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做。我看看——嗯——”他迈出一步,骤然顿住身形,好似软件骤然升级。实则本体又传来信号,交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本体是真能折腾啊! 到了地仙层次,静功已经没了必要,坐立行走全都在不知不觉的修行。再往上走,除了必要的灵机支撑,更多的则是对于天地法则,也就是大道的感悟。 能感悟出神通,便属于到了地仙巅峰。奈何游荡这么久, 本体始终没有感悟到神通该如何修行。 上次屠龙,整个地府碎片都因着应龙死去而腐朽,彻底成了游荡在虚无界的一块大石头。费景庭倒是没浪费,将没腐朽的龙筋、龙鳞乃至于龙骨, 全都收入小世界之中。 符芸昭觉着在虚无界与小世界中修行都差不多,便回了小世界。于是乎符芸昭这丫头便跟张乐瑶两人折腾起了这些珍贵的材料。 龙筋坚韧异常,龙鳞隔绝一切,龙骨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妙用,不过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被关熙怡切下少许,用上好的高粱酒泡了药酒。 小世界中时间流速比之外界要快,即便是在虚无界中,时间流速也快赶上人间界了。折腾了几天,龙筋如何造法器还没头绪,不过这龙鳞倒是利用了起来。 之前的那面盾牌只是小小尝试,因着龙鳞极其特殊的隔绝属性,俩女子脑洞大开,造出了一批极其……不好说的东西。 燕双鹰原本还要自己动手帮着造竹屋,现在好了,大批的帮手正在小世界里等着召唤。 眉头舒展开来,燕双鹰走到半坡,冲着王敏彤点点头,随即一挥手, 便有三十几号黑甲武士骤然出现在身边。 那黑甲用的是龙鳞,隔绝外部一切。于是乎猖兵附身其中, 再也不用惧怕罡气与阳光。 言将在一旁抱拳听命,燕双鹰以神识沟通,言将顿时领命,嘴里发出怪异的音节,一群猖兵猖将顿时四散开来,刀削斧凿,叮叮咣咣开始修竹屋。 “这……这这……”小丫鬟墨香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好那龙鳞黑甲周身包裹,脸面同样被罩住。也不知是不是符芸昭的恶趣味,面甲竟然被这丫头画成了京剧脸谱。也是因此,墨香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否则真要是见了猖兵,一准吓得闭过气去。 王敏彤随着卫姜修行数年,按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有些见识。倘若除去一身龙鳞甲,大晚上的召唤出来,那王敏彤一准能认出来这是猖兵。 可妙就妙在现在可是大白天,那些猖兵还披着黑漆漆的龙鳞甲,于是乎王敏彤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眼看着没一会儿一面墙就起来了,王敏彤再也忍不住,问道:“燕大哥……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家仆。”燕双鹰给出了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想想也是,自从得了这些猖兵,费景庭就极少使用。即便是用,也是用来干杂活,可不就是家仆? 刻下的虚无界不提,费景庭当日可真就是人间界已无敌。碰上敌手飞剑便斩,一剑不能解决那就两剑……当然,卫姜那奇葩除外。 所以能用到猖兵的地方极少。这些猖兵缩在小世界里,每日破马张飞,四下胡闹。而今得了龙鳞甲,顿时武力值爆棚。 燕双鹰估算了下,除却他这个本体是青冥剑的……剑人,只怕没人能对付得了这东西。 龙鳞天生隔绝,既隔绝外力,也隔绝法力。虽然失去应龙本体支持,这隔绝属性差了不少,可也不是人间寻常道人可以对付的。 “家仆?” 燕双鹰逗趣道:“主要是听话,话还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若是梅三姑听到这话一准啐他一脸。猖兵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水师动用猖兵可是要供奉祭品的。猖兵一出,若不得杀伐,必然噬其主。也就是费景庭修为太高,这些猖兵才乖巧的跟小白兔一样。 你换个旁人试试,只怕猖兵早就造反了! 墨香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猖兵扛着一捆毛竹从身边经过,吓得这丫头一动不动,直到猖兵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恍然过来,既然是燕大哥的家仆,那想来即便是凶,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可爱的小丫鬟凶吧? 墨香顿时缠了过来:“燕大哥,你好厉害啊,这些是机关傀儡吗?” “嗯,好见识,你说是就是了。” 墨香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啊?果然是机关傀儡?可是诸葛先生传下的秘术?” 一旁的王敏彤气哼哼的直咬牙,墨香这傻妮子,真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就算是机关术,那也应该是鬼谷子一脉流传下来的才对,怎么能扯到诸葛亮? “燕大哥!” “嗯?哦,不说笑了,实际就是一些猖兵。” “猖兵?”看了眼顶着阳光四下奔走盖房的黑甲武士,王敏彤道:“猖兵不惧阳光?” “罩了一层法器黑甲。” “原来如此。” 燕双鹰突然想了个主意:“诶?敏彤不如跟猖兵较量一番。” “嗯?不好吧——”王敏彤道:“万一破了法器,猖兵岂不是白白毁了?” “呵,你可别小看这黑甲。不是我小瞧你,只怕便是用大炮轰,黑甲也破不了。” “这么厉害?” 王敏彤来了劲头。她师从卫姜,极少与人斗法。从前倒是跟卫神通的银甲尸斗过一场……没打过。然后去了一趟九山顶,结果被瞬间秒了。 她自忖修行许多年,有了那次大败,回头将所学术法融会贯通,早就不是当初了。虽说对付不了费景庭身边的几个大魔王,可对付一个猖兵肯定是没问题吧? “那——我试试?” 试试就……嗯,王敏彤越打越憋气。 先天术法对猖兵有用,定身术的确是定住了,奈何一通拳脚打过去,根本破不开黑甲。待定身术失效,王敏彤便只能四下游走。 她发了狠,干脆抽出宝剑与猖兵斗在一起,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斗不过那猖兵! 事实上除了定身术,其余作用神魂的术法,尽数都龙鳞甲给隔绝了。非但如此,上好的精钢宝剑,刺在龙鳞甲上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就会被蹭开。 被逼无奈反手斩了一剑,这下子好,硬生生在宝剑上开了个豁口。 王敏彤犯了执拗劲,一门心思跟那猖兵较劲。起初墨香还陪着燕双鹰,俩人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等太阳西斜,眼看就要落山,身后的竹屋都造好了,墨香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双手聚拢在嘴边,喊道:“小姐,要不停一停,还是先吃晚饭吧!” “闭嘴!今日定要分个胜负!” 墨香叹息一声,默不出声,转身到竹屋外的灶台边,忙活起了饭食。 咔嚓一道闷雷落在猖兵身上,那猖兵身形丝毫没有影响,举起鬼头刀就砍。 斗了快一个时辰,甭说体内真气,便是体力都已经见了底。王敏彤想要闪避,脚下却是一软,顿时栽倒在地。 黑漆漆的鬼头刀停在面前,吓得小姑娘闭上了眼。过了半晌,待睁开眼,眼前已经没了那猖兵的踪影。 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成绺的头发贴在面颊,小姑娘缓了半晌,这才气哼哼的走了回来。 竹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竹椅,燕双鹰惬意的躺在上边,摇来摇去,手中捧着平板,时不时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王敏彤气哼哼停在其身前,也不说话。过了半晌,燕双鹰将综艺视频暂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有话说?” “你那猖兵身上的黑甲到底是什么法器?怎地这么怪异?” “造法倒是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材料,应龙的龙鳞。” “应龙?龙鳞?” 王敏彤根本就不信。这世间哪里还有龙? 燕双鹰指了指天上,随即起身:“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墨香嚷道:“燕大哥,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燕双鹰脚步不停,只是随意摆摆手:“不用了,我辟谷啊。” 王敏彤将目光从半边红色的天空移下来,锁定在渐渐远去的身影上,心里琢磨着,莫非这应龙是天上的?燕双鹰哪里来的本事上天捉龙? 还有,那猖兵如此厉害,燕双鹰这家伙本事想来也不小吧?嗯……不如回头试探试探。 ……………………………… 虚无界。 此界广阔无边,费景庭觉着自己快成拾荒的了。刚刚从地府碎片脱身,迎头又撞上了一处山峰。 费景庭离得老远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祖师爷许逊的净明真境呢。结果仔细一瞧,这才瞧出区别来。 净明真境好歹完整,有山有水有道观。而这一处山峰好似只是一部分碎片,也不知是哪位大佬的道场折在了怪异手里。 他大着胆子靠近,神识外放,上上下下找寻了一番,发现山中虽然蕴含灵机,却并无神魂存在。想来早已人去楼空,那大佬不是挂了,便是在另一处碎片里。 这山峰也不知内里的法阵为何还在运行,周遭包裹气膜,隔绝内外。费景庭略略试探,才以真气破开薄膜,进入其中。 停在半空,纵观此处山峰,方圆不下三十里,巍峨高耸,只可惜北面生生被什么东西斩开,彻底成了峭壁。 他本想将此地灵机尽数吸入小世界之中——小世界里一家子人都要消耗灵机,灵机可不多了——转念又暂且放下心思,驾驭遁光游走一圈,很快便停在一处峭壁。 那峭壁上赫然刀削斧凿了几个大字:南宫幻境。 南宫幻境? 莫非此地又跟南宫宗扯上了关系?旁的不说,费景庭可是从南宫宗的玉简里得了不少好处。若非南宫宗遗留下来的玉简,费景庭也不会修成假形化身之术,说不定这会儿还在人间界琢磨着如何了断承负呢。 他又转了转,很可惜,遗迹便只有这处峭壁。看起来这更像是南宫幻境的外山,内里则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 琢磨了一下,费景庭左手光华涌动,眨眼间符芸昭与张乐瑶便出现在了身前。 符芸昭好歹人仙修为,虚空悬停自然不在话下。张乐瑶修为差了一些,当即丢出一张黄符,化作纸鹤将其承托。 “咦?这里又是什么碎片?”符芸昭问道。 张乐瑶深吸一口气,叹道:“此地好浓郁的灵机,只怕护山法阵还在流转。”她天性聪慧,略略思索便琢磨出了费景庭的心思。“夫君莫非是想要此地法阵?” 符芸昭却道:“法阵当然要,不过我看这地方广阔,莫不如当做道场。” 费景庭笑了笑,说道:“道场就算了,咱们又不是捡破烂的。乐瑶,你研究下此地法阵,说不定日后有用。” “好。”张乐瑶也不废话,驱动纸鹤便去寻山峰深处的法阵而去。 符芸昭念叨了一遍南宫幻境,也不耐烦去破解法阵,转而开始四下溜达起来。 费景庭按落身形,与张乐瑶一起参悟法阵奥妙。也不知过了多久,符芸昭突然疾速飞来,手中还多了一卷不知什么材质的书籍。 “景庭哥哥,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饕餮脱身 那书卷材质古朴,却非金非玉,费景庭接过来略略感知,便发现这玩意韧性极强,而且好似水火不侵。 他略略翻动,发现这书卷只是小半本,余下的大部分也不知被谁人给撕了去。仔细翻阅, 却见里面是一个个云篆天书的文字。他以为目光直视,只看了片刻,便发觉一个个扭曲的文字开始抖动,而后演变成另一种文字。 费景庭吓了一跳,赶忙眨眼,再看过去,那文字又恢复如初。 “嗯?有些意思。” 符芸昭表功道:“我方才瞧了瞧,不片刻就头晕目眩,只怕这云篆有些门道。” 费景庭点点头,收摄心思,干脆闭眼,径直以神识扫了过去。夸张的事情发生了,神识之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本书卷! 什么意思?莫非还是天书不成? 所谓的天书或许曾经有,但肯定不是这本。这书卷内里的云篆,显然是先辈高人以大法力封禁其中,若能窥破其中奥妙,说不定就能窥破云篆的奥妙。 费景庭只是个刚刚升入虚无界的萌新,这种大佬遗留下来的高端书籍,实在窥不破。他便将书卷暂且收了起来,继而专心跟张乐瑶一起参悟这南宫宗的护山法阵。 以神识、真气感知,山中大阵套着小阵,其中大阵残破,只余下小阵还在运转。 此阵法内外三重, 总计一百零八的云篆天书,纵横交错, 极为玄妙。费景庭与张乐瑶不解云篆天书玄妙,便只能生搬硬套,将这法阵死死的记忆下来。 张乐瑶修为还在先天巅峰,比不得费景庭的地仙修为。这南宫宗的秘境中随无日升月落,却也分黑白。他们在秘境之中盘桓了七日,这小阵被费景庭死死记忆下来。 余下的便是如何处置这处秘境碎片了。 费景庭先行将二女收回小世界,随即开始沟通老陶。 “老陶,发现了个秘境,你有什么想法?” “叮!系统不是收破烂的!” “哎?系统有上线了?” 老陶咳嗽两声,声音在费景庭脑海里响起:“这bug不好修复,我在这儿胡乱摆弄呢。我看看……哦,南宫宗的秘境啊,没啥大用,干脆吸了灵机走人吧。” 最宝贵的法阵入手,费景庭也觉得这所谓的南宫宗秘境没什么用,便应承下来。 随即左手光华流转,生出无边吸力,无数氤氲自山体中升腾而起, 转瞬便汇聚在空中,形成老大的气旋,旋转着被费景庭收入小世界之中。 灵机尽去, 这南宫宗的秘境顿时破败起来。此方秘境与虚无界之间的隔膜也生生破开,费景庭驾驭遁光飞入虚无界,而后眼看着南宫秘境翻转着逐渐飞远。 或许下次再遇见之时,这秘境便会恢复如初。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啧啧,这小半个秘境就跟破烂一样,没必要留恋。我跟你说,这虚无界里有的是好东西,就看你运气好不好啦。” “哦……老陶,话说你还要待多久?” “时机……嗯?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什么意思? 费景庭略略呆滞,随即神识感知之中,一片好似阴云般的硕大存在,铺天盖地而来。他抬头仰望,便见灰蒙蒙的虚无界上方,好似乌云一般的存在飘荡而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陶难掩激动:“上去,迎上去,时机到了!” 这尼玛开什么玩笑?不用比别的,比比体格就知道打不过了。这么一大片存在,只怕几百条应龙加起来都比不过吧?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可费景庭却身形自行朝着那阴云飘荡而去。 一道神识覆盖过来,只是眨眼间便将费景庭看了个例外通透。 “人类?” “你是谁?” “我就是我,我不是谁。” 阴云中分出一道爪子,朝着费景庭便抓了过来。费景庭刚要有所动作,便见左手光华涌动,跟着浓烟也似的东西汩汩涌出,顷刻间化作一头凶厉猛兽。 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开口咆哮,声音却好似婴孩一般诡异。 那阴云探出的巨爪迅速收回,而后大片大片的阴云开始收缩,那凶兽咆哮之后,张开大口,便生出无边吸力,阴云的边缘顿时被吸了过来。 覆盖四方的神识怒火滔天:“又是你!饕餮!” “装神弄鬼的家伙,这下你跑不掉了!” “你……你怎么还没死?” “笑话,你死了我也不会死啊……废话少说,老朋友见面,先交点利息吧!” 饕餮四爪翻腾,好似驾驭云朵一般,四下冲杀游走,将那阴云拘束起来,随即大快朵颐,一口一口的吞食起来。 费景庭看得胆战心惊,这种大佬对线,他这种萌新小虾米根本就不敢参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从小世界取出掩日剑,施展御剑术,化作遁光便逃。 这一逃便不知几百里,眼见将战场远远甩在了身后,这才停下来观察。距离实在太远,视力与神识不能及,好在他还有天目术。 费景庭当即施展天目术看将过去,几百里外的情形顿时浮现在脑海里。 那饕餮不亏是凶兽,四下冲杀,打得阴云毫无还手之力。但阴云实在太过庞大,哪怕收缩了不少,也比此前的南宫秘境庞大不少。饕餮每次吞食,对于阴云来说不过是少许的损失。 那些周遭来不及躲闪的光球就遭了殃,阴云分化出去一部分,略略扩散便将光球席卷一空。非但如此,那阴云甚至探出触角,深入魂魄海洋之中,好似汲取了什么,维持着与饕餮的相持。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 费景庭正庆幸间,神识感知中,有东西疾速从左后方靠近。扭头一瞧,便瞧见一只三足双耳青铜鼎,滴溜溜乱转着飘荡过来。 费景庭当即提剑暗自戒备,那青铜鼎飞到近前,顿时停下来,而后青铜鼎上方升起氤氲,转眼便化作一个留着短须的男子。玄衣纁裳,头戴高山冠,看服饰好似先秦、两汉之时的文官。 那人打量了费景庭一眼,略略拱手曲身:“见过这位同道。” “见过前辈。” 那人也不通姓名,点头颔首,随即专心打量起了远处的战场。 费景庭加着小心,暗自防备,天眼也看向远处。却不想,便是这么一小会儿,战场再生变故。原本看起来好似战无不胜的饕餮,这会儿却被阴云逼着四下乱走,且再也不去吞噬对方。 什么意思?话说老陶你这战斗力只有五吗?这才十几分钟就不行了? 此时,就听身旁青铜鼎上端坐那人感叹道:“饕餮又回来了,这虚无界想来又不太平啦。” 费景庭以天眼锁定战场,分出心神问道:“前辈认识饕餮?” “天下四凶,饕餮更是凶中之凶,无物不可吞。当初可是将这虚无界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如此,那与饕餮放对的又是哪个?” “云母。” “云母?” 那人道:“我来此界时便有此物,也不知此物究竟是何时诞生。莫要怕它,它只是好奇心比较重,倒是不怎么害人。” 再看远处,饕餮一溜烟的跑了,那云母好似很生气,追了一阵,碍于速度太慢,又停了下来,跟着舒展开来,转瞬便覆盖了大片的天空。 费景庭转身,拱手道:“晚辈净明费景庭,敢问前辈是?” “侯誉。”顿了顿,那人略略皱眉:“净明?不想许逊还有道统在人间。” “前辈认识本派祖师?” 侯誉道:“见过几面……当日鸡犬升天,闹出好大的动静。之后没多久就修成了天仙,厉害啊。” 略略攀谈了一阵,互相探听底细,待听闻这侯誉乃是秦朝方术士,费景庭顿时眯起了眼睛。 秦朝人?这史书上倒是有一条记载,说是秦始皇遣卢生、侯生寻不死仙药,这俩人没寻到,而后瞧瞧跑了。秦始皇当即大怒,继而引发了焚书坑儒事件。 他将心中疑惑问询出来,侯誉顿时尴尬笑道:“不才正是那侯生。” “哈?” 侯誉摆摆手:“往事不提也罢。我等方术士,虽触及修道,却不得其法,只能胡乱修行。卢生擅炼丹,奈何却炼不出不死仙丹。不得已连夜奔逃,却不想连累了天下方术士。” 这真是黑锅套着黑锅。秦始皇焚书坑儒被儒家骂了两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在骂;然后引发焚书坑儒的家伙,活生生把天下方术士给坑了。 “相见即是有缘,小友得空可来寻我……哦,修成天仙之前,最好还是莫要往上去,上面可是乱的很啊。”说话间,侯誉伸手一捞,从青铜鼎里取出一枚硕大的丹药:“此物便送给小友了。” “不死仙丹?” 侯誉脸上一僵:“哪里有什么不死仙丹?不过倒是可以益寿延年。” “多谢前辈,晚辈初来乍到,身无寸物,只好来日再回礼了。” “客气了,客气了。”侯誉点点头,缩回青铜鼎内,转眼就跑了。 费景庭正思索着下一步要去哪里游荡,便见一道流光划过,转眼间饕餮立在了自己身前。 “额……老陶?” 凶物腋下的双眼眨了眨,人脸开口便是婴孩音:“云母吃了大亏,你以后离它远点,这家伙可是很记仇。虽然打不死你,但能恶心死你。” “额,知道了。” 饕餮又道:“我知你心中忐忑,生怕我欺骗于你。可也不想想,老夫堂堂四凶之首,有何必要欺骗于你?说开了吧,当日的津门便是被老夫给吞了,里面的人,包括你,全都进了老夫的肚子。你刻下的身躯,都是老夫以神通重塑。哎?说起来,你喊我一声爸爸也可以。” 费景庭神情木然。 “算了,不喊就不喊。上面斗的厉害,域外邪魔恐怕占了上风,这下子张道陵那贼厮鸟再也没理由关押老夫了。待老夫扭转了局势,定要跟张道陵讨个说法。走啦,有缘再见!” 这饕餮也是利落,话音落下,扭头便直冲天际,转眼便消失在迷雾之中。 等饕餮没了踪影,费景庭才想起来小世界里的妻、子,赶忙神识连通小世界,略略感知,随即放下心来。 看起来这饕餮的确脱困而去,小世界里翻天覆地,那灰雾分隔的一个个小世界,好似漂浮的孤岛,静静的停留在空间里。 随着饕餮彻底离去,费景庭终于感知到了体内的昆仑镜。只可惜这破镜子好似是有主的,他只能进出,其他功能却是用不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饕餮这货有信用,那种万般皆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太糟了。 ……………………………… 箭竹湾。 清早起来,燕双鹰又在村子里乱转。早饭之后,农会的人便敲着铜锣,四处游走。 “出工咯,修坝出工咯!” 这箭竹湾两侧群山,地势狭长,除了少许开垦出来的梯田,余下的天地都在峡谷里。 有小河穿村而过,自然孕育了两侧的良田。可一旦遇到暴雨,再好的良田也白搭,都得淹没在洪水之中。 是以靠河边的田地与梯田反倒是下等田,真正的良田都在中间。 燕双鹰跟在农会身后观察着,便瞧见不远处一处院落门扉打开,胖球滚了出来。 见面就拱手而笑:“张会长,这出工……” “怎么?不想出工?” 胖球道:“我家也没加入农会,再说我家的地也用不着修坝,这出工是不是就免了?” 张会长狠狠的瞪着胖球:“没有塘坝,发大水你家的田不会被淹?不出工也行,那就出谷,一斗谷子算一个工。” 所谓一个工,便是一个壮年汉子一天的工作量。胖球盘算了下,出一天苦力怎么也用不上一斗谷子,当即就垮了脸:“这……张会长,通融通融,要不你让我加入农会得了。” “不可能!” 各家各户拎着工具出工,男女老少都有。燕双鹰又瞧见了前两日赊刀的汉子,当即凑过去问道:“这农会还管修塘坝?” 汉子道:“何止啊,塘坝要修,路也要修,不干活哪来的好日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风潮起 不干活就没有好日子。这道理简单朴素,有时候却又不那么简单。 没有农会之前,此地是廖家做主,地租最夸张的时候达到了七成。佃户辛苦劳作一年,都不见得能混上温饱。于是乎收粮之后喝粥,转过年来就开始吃野菜。 燕双鹰赁了花婶家的房子,瞧见过花婶家的吃食。稀粥、红薯, 山野菜,这就是正常吃食。 房檐下倒是吊着一些腊肉,可那腊肉是留着年节时吃的。甭说是花婶,便是小地主胖球平时都吃不上。 燕双鹰跟在上工的队伍之后,亲眼看着农会组织人手,修筑着塘坝。 所以合作社这东西,还真不是404原创,应该说建国之后, 404借鉴了苏俄与湘南农会, 这才弄出了合作社。 这会儿的农会就很有合作社的雏形了,简直就是管天管地管空气。 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就没有管不到的地方。 遍地农会连成片,几乎将县城给架空了。土豪劣绅要么被打倒,要么就跑路。权力真空迅速被农会填补,税警、保安队不敢下乡,于是乎苛捐杂税没了。 旁的地方苛捐杂税遍地飞,偏偏湘南一地,除了正税别的什么都不用交。 以往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不得不朝地主借贷。九出十三归都是轻的,夸张的有借两块大洋家破人亡的。 这土豪劣绅一没,借贷的事儿就落在了农会头上。土豪劣绅家中的钱粮成了本钱,最高不过一成利息,顿时让所有人交口称赞。 这个春天里,家家吃野菜汤的时候, 偶尔还能吃点真正的粮食。 更神奇的是,农会竟然自发办起了学校! 十几个村子合起伙来办了个粗糙的学校, 农民便将家中不省心的半大小子送了过去。不求孩子能学出息,起码认识几个大字,会写自己的名字,日后交租子不会被人给骗了。 因着缴了保安队的枪,十里八乡弄了个护卫队,一方面是防着县里头的保安队报复,另一方面则是防着土匪捣乱。 这年头湘南的土匪可是猖獗得很,尤其是收粮后与过年前,经常大队的土匪开到村子里,连吃带拿,甚至还会卷走漂亮的女子。地主家高门大院,还有带枪的护卫,与土匪讲数,土匪也不想硬扛着伤亡攻破大院,便约定个钱粮数目,土匪拿了就走。 更多的时候,土匪就是这些土豪劣绅手里的刀, 专门用来收拾对手与不老实的农民。 农会起来之后,土匪的日子就难过了。组织起来的农民,虽然枪法糟糕,可愣是靠着血勇将土匪打得不敢露头。 箭竹湾左近便有个土匪窝,如今干脆人去楼空,往更北面去讨生活了。 燕双鹰在箭竹湾盘桓了半个月,亲眼瞧见农会的人操着十几杆破枪,拎着大刀长矛,将一伙二十几人的土匪撵得鸡飞狗跳,还成功从土匪窝里救回了几个被劫走的女子。 湘南的农会如火如荼,偏偏省城的报纸将农会贬了个一无是处。说什么矫枉过正,呵……跟那些土豪劣绅做下的恶事相比,农会已经算是良善了。 有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箭竹湾的农会永远也想不到,形势一夜之间便天翻地覆起来。 这一日临近中午,几个外地人进了箭竹湾,径直找上了农会。跟着充作农会办公地的祠堂里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把枪交出去?保安队的可是恨极了我们,没了枪,他们报复怎么办?” “别给我看介绍信,我不识字。我就问你一句,你既然是省城来的委员,那你知不知道叫了枪会有什么后果?” 委员操着一口北地方言:“不交就给了他们借口!到时候大军开过来,就这十几杆枪,你们拿什么抵挡?交吧,左右也没几杆。” 祠堂里陷入沉默之中。 下午时分,农会的人将十几杆枪械收集起来,交给了省城来的委员。 然后委员带着十几杆枪走了,说是交还给县城的保安队,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农会众人的精气神仿佛附着在了那十几杆枪上,顿时便萎靡下去,一片愁云惨淡。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前脚刚被收走了枪,后脚整个十里八乡便传遍了。 临近晚饭时,箭竹湾村子里村民陡然增加了走动,大家伙茫然无措,四下打听消息。 花婶的小院里,燕双鹰优哉游哉的坐在门槛,听着蓝牙耳机里传来的评书。 花婶急匆匆走进院子,瞧见两个半大孩子还在大闹,顿时呵斥了一顿,随即钻进房里,将两个腌菜坛子翻找了出来。花婶将腌菜倒进旧了的破坛子里,而后一通洗涮,拎着两只坛子出了门。 待回来后,花婶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当初闹事的时候,我就顺手拿了两只坛子,现在东西还回去了,这廖家要是回来,也不会找我麻烦。” 一眼瞥见燕双鹰百无聊赖的模样,花婶便皱起了眉头:“喂,赊刀的,你不走街串巷,难不成打算长住在这里?” 燕双鹰抻了个懒腰:“累了啊,又不缺吃喝,那就多歇一歇了。” “我看你早晚成乞丐。” “呵,花婶你说廖家要回来?” 花婶朝门外看看,压低声音说:“省里来人把农会的枪给收了,说是怕跟人家起冲突。我看也是,咱们才几条枪,人家好几万大军,连孙传芳都给打跑了。这廖家听说跟省里头高官有亲戚,你瞧着吧,等廖家一回来,拿了什么都得给还回去!” 燕双鹰叹息一声,不予置评。 花婶忙活着做晚饭,燕双鹰便出门四下溜达。结果出门便瞧见胖球那小地主换上了半新的绸衣,腆着肚子,迈着四方步,趾高气扬。再也没了往日的卑微谨慎。 “哟,吃着呢?吃吧吃吧,以后没了吃的,就只能吃红薯了。” “诶?你这马桶是从廖家拿的吧?用着舒坦不?……还怎么了,你说廖家要是回来,瞧见你拿了人家马桶,能放过你?不多要,怎么也得问你要个十几块大洋做赔偿吧?” “上工?上什么工?农会都快完蛋了,老子以后照样好吃好喝。你们这帮穷鬼就惨了,等廖家回来,拿了的还回去,吃了的吐出来!” 胖球四处拉仇恨,惹得乡民一片咒骂,却偏偏再也没人敢上前动手。 有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虽然愚昧,却也不傻。农会一片愁云惨淡,这种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廖家就会杀回来,哪里还敢去招惹胖球? 轰隆一声闷响,滚滚乌云自天南蔓延而来。那乌云有如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冥冥中都有感觉,这天只怕是要变了。 一场绵延四天的细雨之后,保安队的黑皮下了乡。 吃过大亏的保安队长不敢大意,这回带足了人手,足足一百多号人,七十多条枪。 燕双鹰瞥了一眼,这保安队的军容比之奉军差远了,一个个面黄肌瘦,歪瓜裂枣,一身黑皮松松垮垮,一路行来邋里邋遢,看着就跟一帮叫花子差不多。 可就是这群叫花子一样的保安队,生生镇住了箭竹湾的村民。枪被收走了,同时也收走了农会的精气神。 四天里,农会立刻星散,只剩下三个人还住在祠堂里办公。 “嗯里牙打岔!箭竹湾去年的秋税可还欠着呢,别逼老子发飙,各家该交多少都心里有数。今天要是不交,对不起,那就乖乖跟老子走一趟。” 三个农会的人刚冒头,那保安队长顿时眼睛一亮:“就是他们,给老子抓了!” 一群保安队围上去,顿时将三人五花大绑。 “放开,凭什么抓我们?” “李友德,你这是公报私仇!” “老子就是公报私仇,你能奈我何?还凭什么……上峰发话了,清理404,你们这几个顽固分子,肯定跟404有关系。捆上,把嘴堵上,看好了,别让到手的功劳跑了!” 保安队顿时凶神恶煞起来,先是挨家挨户搜寻404分子……嗯,怎么鉴别?农会骨干肯定跑不了,参加农会,且不给保安队大爷上供的,那也一定跑不了。 不大的箭竹湾里顿时哭嚎一片,保安队拉走了十几个农会骨干,顺带巧取豪夺,将村民们仅存的粮食劫掠一空。 箭竹湾的村民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哪里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八天之后,躲进省城的廖老爷,全家二十几口,坐着马车,带着一队民军回了箭竹湾。 还乡团了解一下,真是跟那没什么区别。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廖家的狗腿子带着民军,破开一家家的门户,四下翻找,但凡发现廖家的东西,最少都是一通毒打。狗腿子前脚赶走,账房就带着人来催债。 要么贱卖良田,要么就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燕双鹰就躲在花婶的小院子里,冷眼旁观着一幕幕悲喜剧。那小地主胖球以为廖家回来之后,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 哪里想到,廖家老爷子就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转头就将屎盆子扣在了胖球头上,找了几个佃户作证,将胖球诬陷成了404分子。 这队民军根本就不在乎胖球到底是不是,廖家老爷子承诺了,抄了胖球的家,好处分给排长一半。 当天夜里,被毒打一通的胖球便吐血而死。家中老婆孩子哭哭啼啼提着包袱回了娘家,胖球的家产转手就成了廖家产业,排长分了二百块大洋。 都说农民翻身比地主还狠,呵,燕双鹰现在发现这句话屁股不正。 农民顶多分了田,要了地主的命;而地主狠辣到能让农民死都死不成! 四月中旬刮起的风潮,转瞬席卷了整个湘南,如火如荼的农会转眼烟消云散。 看过了一场大戏,燕双鹰虽然心中很愤怒,却也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他只是个假形化身之术化出来的化身,即便四处抱打不平,又能做些什么?箭竹湾里的惨剧,刻下正发生在整个湘南。 花婶因为会看风色,陪着廖家的管家吃了顿酒,倒是躲过了此番风潮。 他觉着自己该离开了,便提前跟花婶退了房。 花婶有些舍不得,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日清早,燕双鹰孑然一身出了院子,随即便村子里的保安队给围了上来。 “站住,干什么的?” “赊刀的,之前就住在花婶家,你们查过了。” 领头的黑皮明显很多了,脸红脖子粗的打量了燕双鹰一眼:“赊刀的?你的刀呢?” “都赊出去了。” “哦……”黑皮看看四周,对同伴说:“我怎么觉着这家伙不像是好人啊。你们听说过赊刀的跑村子里一住就是一个月吗?” “没听说过。” “哼哼……我怎么觉着,你是404啊?” 燕双鹰刚要张口,整个人却僵在那里。本体再一次与他联系上了。 “说话,怎么哑巴了?” 神识交流,本就不用多久。燕双鹰缓过神来,心下明白这几个黑皮只是喝多了找乐子,顺便讹自己几个钱。 而本体方才告诉他,若无意外,过上几年,本体便能开辟洞天福地,且掌握神通。更为要紧的是,本体从那卷云篆天书残卷里,窥到了活死人、肉白骨之法。 一旦掌握,便能给本体重塑肉身。待重塑肉身之日,本体会斩去与燕双鹰的干系,从此承负全由燕双鹰承担。 这觉得是个好消息,燕双鹰早就不想当剑人了。人生一世,唯有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少了这两大乐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再看向面前的几个黑皮,燕双鹰陡然笑了。 本体逍遥做神仙,他这个分身成仙无望,那不如快意恩仇。 “诸位非要为难我?” “嗯?为难?呸!你踏马也配!我看你就是404,弟兄们,捆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扑将上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飞退回去。轰的一声,生生将胖球家的院墙砸出了个窟窿。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公平 原本蛮横的脸上表情凝滞,领头的民军只是眨了眨眼,冲上去抓人的两个民军便飞了出去。 他愣了半秒,眼见燕双鹰玩味的看着他,顿时头皮发麻。 “还敢拒捕?弟兄们,抄家伙毙了他!” 领头的民军一边后退,一边费劲的从腰间枪套里抽出一把盒子炮。这年头的各路军阀战斗力尚且是笑话, 更何况不着四六的保安队。至于眼前的民军,说真的,抽离的骨干之后,不见得比那些军阀好多少。 中原大战,倘若民军还有北伐军那股势如破竹的劲头,何至于打成一锅粥,你当常先生不想统一华夏? 领头的民军哆哆嗦嗦好半晌才给盒子炮上了膛,稀里哗啦的声响中,另外三个民军举起汉阳造朝着燕双鹰瞄准。 然而下一刻,好似一道残影一样,燕双鹰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平平无奇一掌推出,三个民军就好似被火车撞了一般倒飞了出去。 “尼玛——”领头民军怒骂一声,这么近的距离也不用瞄准,朝着燕双鹰就开火。 砰砰砰—— 枪声持续响起,不到十米,五法子弹打过去,愣是有两发不知道打哪儿去了。 燕双鹰胸前、小腹中弹,那子弹仅仅破开了外衣,便撞在身体上成了饼,随着燕双鹰的动作掉落在了地面。 “刀……刀枪不入?” 燕双鹰笑了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随意的走过愕然的民军,几步之后,民军脖子一歪,头颅掉落了下来。 方才的枪声响彻整个箭竹湾, 距离最近的花婶率先冲出来,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瞥了过来。她先是看见慢慢踱步向前的燕双鹰,跟着便瞧见民军那无头的身躯飙出几尺高的鲜血。 尖叫一声,花婶迅速关闭了院门。花婶之后,不少乡民探头探脑张望,也不知是谁家的女人,尖叫一声:“杀人啦——” 原本死气沉沉的箭竹湾,好似热油里浇了一泼凉水,顿时沸腾起来。 散落各处,无恶不作的保安队冲将出来,鲜有衣裳齐整的,好一点的歪戴着帽子,有的甚至连衣服都没系上扣子。 待看见院墙上的五个窟窿与那具无头尸体,保安队顿时就炸了! “是乱党!弟兄们,打死他!” 砰——当! 子弹打在燕双鹰的额头,却只是让他略略歪了歪头。他是一把天外陨铁锻造的剑啊,哪里会怕寻常的子弹? 若是本体人仙之时,面对乱枪攒射,只怕也只得暂避锋芒,但他不用。 于是他就这么直愣愣的上前, 将几名民军逼到角落,而后终于受不了崩溃了。丢了枪械,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神仙爷爷啊,你饶了我吧。”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对,都是胡排长让我们来的,我啥也没干啊。” 燕双鹰开口问道:“你们……谁手上没沾百姓的血?” 狂暴的四月,民军中的404被清扫一空,连带同情者,乃至民党中的左翼,也尽数被清扫。 动手的既有军队,也有沪上的流氓。常先生这人除了眼界窄,喜欢微操之外,格局也很成问题。 轰轰烈烈的北伐啊,眼看就能席卷天下,结果还没到黄河边儿上呢,就开始卸磨杀驴。半道崩卒、无疾而终,北伐军的那股子心气儿算是彻底没了。 这样一支军队,没了心气还剩下什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大洋、女人,沦落的跟军阀部队一般模样。 似乎没想到燕双鹰会如此过问,所有人都愣了愣神,然后燕双鹰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指依次在几个人身上点过。劲力透体,震碎心脉,几个民军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喷血到底,唯独余下一个年岁不大的民军,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燕双鹰笑了笑:“你还行,多少还有些人性,以后别干祸害老百姓的事儿。” 丢下哆嗦着嘴唇,根本就说不出话来的民军,燕双鹰转身朝着廖家走去。 排长带着十几个民军蜂拥而出,这群民军的战术素养还行,起码组织了两次排枪。可看到子弹在燕双鹰身上打出一团团火花,除了破开表层的衣服,什么作用都没有,不等别人如何,排长就先崩溃了。 “踏马的,给老子顶住,别让那家伙过来!” 乱七八糟的排枪又响了一阵,排长带着两名亲信扭头就跑,被出卖的十来个民军待想要再跑,却已经迟了。 燕双鹰好似鬼魅,穿梭在十几人中间,不过须臾间,横七竖八便躺了一地的尸体。 他这般刀枪不入,彻底吓坏了排长。三个人丢了长枪,只有排长手里还有一把手枪,然后头也不回的甩手胡乱朝后攒射。 燕双鹰眯了眯眼睛,抄起地上的两把长枪,从民军尸体上找出了刺刀,插在枪口下方,抡起胳膊好似投掷标枪一般丢了出去。 那枪飞出去五十几米,噗嗤一声将一名民军定在了地上。 “啊——啊——” 排长吓得亡魂大冒,扭头胡乱扣动扳机,最后几颗子弹射出,随即丢了咔哒作响的手枪,蒙头就跑。 又一把挂着刺刀的长枪飞来,将另一名民军钉死。排长彻底崩溃了,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手脚并用试图爬起来,可几次三番却又摔在了地上。 “啧,吓成这个样子,看来是没少作恶啊。” 身后陡然传来燕双鹰的声音,排长彻底放弃了挣扎,趴在地上捣头如蒜:“神仙啊,你放过我吧……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听上峰的命令啊。” “意思就是,你只是一把刀,递刀子的另有他人?”燕双鹰笑了笑,说道:“杀人凶器,甭管哪朝哪代,按照律法都得没收啊。别哭了,给自己留一些体面。” “我留你奶奶——”排长陡然凶厉的爬起来,手中握着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 他朝着燕双鹰扑了过去,燕双鹰只是轻飘飘的闪在一旁,下脚一勾,便将排长放倒在地。而后一只脚踩在那厮后背,听着其绝望的哀嚎了三秒钟,随着轰了一声炸响,排长血肉模糊。 一脚将尸体踢翻,燕双鹰看了看糜烂的腹部,随即皱起了眉头。看来手榴弹这玩意是不可能靠着冲击波来杀伤敌人了,估计只能靠弹片来杀伤。 想想也是,装药量太少,冲击波的威力都不见得比后世的大炮仗。 燕双鹰转过身,目光看向紧锁大门的廖家。 后世建国后一部老电影,将地主缙绅还乡团刻画的入木三分。这廖家看似嘴脸没那么丑恶——抓人、杀人的都是保安队与民军,他这位老爷只是本本分分的回了自己家——但就算傻子也知道,如果没有廖老爷,只怕也不会闹出这么许多的事端来。 农会的出现打破了乡绅对于乡村权力的垄断,打破了宗族术法,打破了几千年的礼法,总之农会打破了太多东西。于是乡绅们终于发现,联合起来的泥腿子,不是简单的称王称霸,而是要将这个天下彻底翻个底朝天。 他们有多害怕,就有多憎恶,于是反击的手段就会有多恶劣。小小的箭竹湾,户不过百,前后被抓走十几个人。 村子里沾亲带故,算算几乎每个人都失去了亲友。 枪声已经停息,却久久无人冒头。燕双鹰心想,大抵有血性的都被屠戮一空,剩下的人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就没打算清醒过来。 毕竟,清醒过来的代价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菜市口上走一遭的。 燕双鹰停在廖家门前,抬手推门,轰的一声,立了上百年的门楣连带包浆大门倒飞出去,顿时惨叫声连连。几个护院被沉重的木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管家哆嗦着嘴唇,好半晌才说道:“好汉,有话好说,家中财物任凭你取。求好汉放大家伙一条生路。” 燕双鹰叹息道:“农会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又是怎么对付农会的?” “这……这都是老爷的主意,我就是个管家。” 燕双鹰懒得废话,一指头点出,管家顿时咽了气。 他信步往院子里走,转过二门,进到正院里。正厅的大门敞开着,廖老爷一家挤在里面。 女人搂着孩子在哭,几个丫鬟瑟瑟发抖。那廖老爷五十出头年纪,看起来慈眉善目,身前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细软。 廖老爷手中似乎紧握着什么,停歇的枪声,与前院的惨叫声,让他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这人倒也算是有点担当,起码没吓得磕头尿裤子。 “英雄,还请放过家中妻儿老小。” 燕双鹰瞥了一眼胖嘟嘟的傻小子,又看了眼吓傻了的两个女子,点了点头。 廖老爷松了口气:“如此,就不劳英雄动手了。” 说着,将手中的金珠子塞进嘴里,仰脖费力咽下。燕双鹰冲着几个丫鬟、下人摆了摆手,起初那些人还不解是什么意思,待其中一个激灵的丫鬟匆匆跑了出去,余下人等这才反应过来。 吞金而死可不会死得那么痛苦,燕双鹰走上前,挥手间便将装着金银的箱子收了。想了想,又取出一卷大洋递给搂着孩子的女子。 “走吧,箭竹湾你们是不能留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女子擦了擦眼泪,接过大洋,拽着孩子就走。 树倒猢狲散,堂中只余下还没断气的廖老爷。 眼看家小都走了,廖老爷松了口气。 “这位英雄,我看得出来,你不图财,也不图色。廖某问一句,你图的是什么?” 燕双鹰莫名的想起了那部电影,然后笑着说:“公平,公平,还是踏马的公平!” 廖老爷愕然,随即吐着血大笑不止。 “公平?哪儿来的踏马的公平?大清倒了,功名没用了。廖家就跟闹市持金一般,县长能啃一口,保安队能啃一口,过路的土匪、军阀,全都踏马的能啃上一口。这世道要公平?我要是当好人,早十年前廖家就完了!” “现在也不迟。你也别不服气,你只是提前了十几二十年罢了。公平这东西,你不信,总有人信,而且信的人比不信的人多。早早晚晚,这个世界会公平一点。” 咳着血的廖老爷只是摇头不语。历经清末、民国,五十开外的年岁,这人早就不信什么公平了。 燕双鹰懒得杀人诛心,只是扭头信步朝外走去。他一路走,走出了大院,走出了村落,直至掩身于青翠之中。 开启民智,发动群众,那是404的事情。他燕双鹰做事,只凭本心。 这一日之后,箭竹湾的村民发现民军与廖老爷全都完了,却没人敢去廖家偷拿东西,甚至有人动了心思,连夜将此事告知了县里。 也是这一日之后,湘南便出现了一位奇人。此人身高寻常,样貌寻常,便是身上的穿着也是寻常。偏偏是这个寻常的人,一路走来腥风血雨。 横行乡里的还乡团倒了霉,要么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要么被此人打上门,生生拧下脑袋。 整个湘南震动!驻扎在此的民军干脆出动了一个营,专门拦截此人。偏偏此人行踪有如鬼魅,一天前还在此间,一天后便出没在二百里开外。 这一营民军来回奔走,却徒劳无功。而后等返回县城,却发现县城也被那人下了黑手。 保安队直接没了踪影,作恶多端的队长被吊在了城门上,刚刚走马上任的县长吓得得了失心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做这花了十万大洋买下来的县长,被家人拥着匆匆而去。 戾气这东西,憋闷在心中自然难受,然而过度发泄之后,却只剩下了虚无。 燕双鹰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前脚宰了张老爷,后脚来了李老爷。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李老爷原本还是个泼皮佃户,转眼就成了左拥右抱的李老爷。 燕双鹰思索了几日,渐渐明白了。没了404,这农民就跟历史上的各路起义军一样,想的只是完成阶级跨越。如何跨越?自然是打倒地主老财,而后自己去当地主老财。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云母 六月,两个小丫头的粮食见底了。 果蔬之类的还好说,山野间有野菜、蘑菇,还可以去挖竹笋。王敏彤身手利落,奔走如飞,偶尔还会逮个野猪、野兔之类的改善伙食。可主粮就真的没办法了。 面口袋抖了抖,小丫鬟墨香瘪着嘴道:“小姐啊, 就剩一碗面,要不晚上吃疙瘩汤吧?” “随意。”王敏彤无可无不可。两个月里修身养性,修为倒是涨了不少,可距离破境依旧遥遥无期。 少女坐在燕双鹰曾经坐过的竹椅上,看着落日怔怔出神。 修行要忍得住寂寞,修行要刻苦用功,修行要离群索居……她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哪里忍得住寂寞?起初的一个月还好, 每日在山野里奔走,修行之余,逗弄逗弄小丫鬟,日子一天天便过去了。 可到了近来,王敏彤便愈发的感到无聊,开始怀念京城里的市井气息。在京城,每日里可以读连载的小说,可以去隔壁找孟小冬闲聊,还可以在院子里随意玩耍。 而且她开始忧心自己的果洛麻麻,母亲,还有神志不清的父亲。他们……一切都还好吗? 墨香就着一碗面,用竹筒里的清水浇着,手中竹筷不停搅拌,倒是弄了小半盆的面疙瘩。而后呛了汤,煮了一锅疙瘩汤。 “小姐啊,盐也快没了。” “哦,知道啦。”王敏彤收回乡愁,随口说道:“明日我下山去镇子里采买一些。” 墨香等着起锅, 蹲坐在一旁, 一手拿着长勺,一手撑着下巴:“小姐,你说燕大哥这些日子都没来,是出事了吗?” “咦?你这丫头,怎么三天两头提他?莫不是看上他了?” 墨香的脸色迅速涨红,摇动脑袋,磕磕巴巴道:“才,才没有啊,我,我才没有!”深吸一口气,气鼓鼓道:“我就是想着,要是燕大哥在的话,咱们就不用下山去买粮食了。” “呵,你猜猜我信不信。” 墨香看着自家小姐戏谑的眼神,索性瘪瘪嘴,破罐子破摔道:“我便是看上又怎么了?燕大哥是大英雄,才不会看上我这样的小丫鬟呢……倒是小姐你,我觉得你跟燕大哥很配呢。” 王敏彤怔了下, 呵斥道:“胡说八道,你哪知眼睛看出来的?” 墨香出神道:“我娘说过,女人啊,便是再要强,终得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从京城跑出来,要不是有燕大哥照顾,说不定早就出事了呢。我看燕大哥很是正人君子,还会读书识字,最重要的跟小姐一样是修行中人,这岂不是绝配?” 哼哼两声,王敏彤没应承。她心底里始终有个费景庭的影子,挥散不去。少女怀春,总会将梦想逃进现实,她也分不清印象中的费景庭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强行编造的。 至于燕双鹰……天生一脸的惫懒,说话也不如费先生好听,哪里比得上? “呀,已经好了,小姐快吃饭吧。” 墨香盛了两碗疙瘩汤,她手艺还算过得去,白嫩的疙瘩里点缀着青翠的野菜,佐餐的还有一只烤炙的山鸡。 吃着吃着,王敏彤略略停顿,而后回身朝着山脊方向张望。落日余晖之中,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形如履平地一般,朝着这边慢悠悠的走来。感知之中,那人身上纠缠着浓重的煞气。 王敏彤本能的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墨香好奇的回头张望,而后放下碗筷,欢喜的蹦起来道:“是燕大哥,燕大哥来了!” 身形由远及近,从模糊道清晰,跟着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原本兴致勃勃迎上去的墨香顿时停下脚步,轻轻捂住口鼻:“燕大哥,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呵,路上遇到了几条狼,顺手给灭了。” 燕双鹰说的随意,目光越过墨香,冲着王敏彤点点头,随即摘下斗笠,随即一丢,便挂在了房檐之下。 两个月没见,燕双鹰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如往日。 他说遇到了狼,实则遇到的是民军围堵的那个步兵营。湘南多山,狭路相逢,民军动用的重武器只有两挺马克沁,却根本伤害不到燕双鹰。 他有如鬼魅一般手撕了营长,有撕了两名军官,然后这一营的民军就崩溃了。燕双鹰身上粘了血,哪怕用了净衣决,依旧没有去除浓重的血腥味。 若换了是费景庭,只怕要换一身衣服,洗一个澡。可惜燕双鹰没有嗅觉,是以便这么来了。 “狼?是了,山里的确有狼,小姐前日还打死一头呢……不过狼肉一点都不好吃。”墨香明媚皓齿,喜悦道:“燕大哥吃过了吗?锅里还有一些,额——” 锅里的疙瘩汤早就见了底,墨香便只能讪讪一笑。 “不用,我辟谷啊。” 王敏彤若有所思,道:“燕大哥好似一直在辟谷,是从不用吃东西吗?” 吃,的确是要吃的,不过吃的是灵机。 燕双鹰走过来,随意的搬了个凳子落座:“吃得少,一顿能顶半个月呢。”顿了顿,他随意一挥手,便有米面粮油出现在四周:“这俩月有些事情要忙,你们快没粮食了吧?” 墨香欢喜的拍了下巴掌:“燕大哥真是及时雨!”她跑过来抄起一代面粉就往竹屋里搬运。 王敏彤抿了抿嘴,低声道:“总是麻烦燕大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些花销了多少,我现在就给你。” 燕双鹰笑嘻嘻的道:“相遇便是有缘,谈钱就外道了。哦,此间事了,我要去武当了。” “武当?” 王敏彤心中一紧,这才想起来,燕双鹰原本的目的地便是武当。对方可不是追着自己,围着自己,对自己有所图谋。 “武当?”墨香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分明很是失落。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有个顶门立户的人作为依靠。 墨香眼珠子转了转,看自家小姐木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当即急了,凑过去道:“小姐啊,要不咱们也去武当好不好?” “去武当做什么?” “额……说不定会遇到活神仙,点化一番,小姐就得道飞升了呢?”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活神仙。”这世间只有两个活神仙,一个是卫姜,一个是费景庭,不巧的是他们都走了。 墨香犟嘴道:“那可说不准……你看燕大哥那么厉害,不一样要去武当取经吗?” “取经的是佛门,我跟燕大哥是修道的。” “哎呀,就是个大概意思。” 燕双鹰也不理会两个小丫头的争吵,觉着凳子不舒服,干脆起身到房檐下,随手放出一张躺椅,自顾自的坐上去,又取出平板来追剧。 他随口说道:“此一去只怕要很久,我明早就启程,要去的话走之前收拾好东西。” 挂上蓝牙耳机,耳朵里便满是嘻嘻哈哈的声响。厮杀了两个月,身子不累,心却很累。他知道又有不少承负加注在了自身。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都修不成仙。 天黑了,王敏彤过来说道:“夜里凉,燕大哥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中凑合一晚。” 燕双鹰心中毫无波澜……他现在是一把剑啊,能有什么坏心思? “算了,这椅子挺舒服的。明早见。” 王敏彤看了他半晌,这才略略福了一礼,转身进了屋。 油灯亮了,一灯如豆,过了一个时辰又熄灭,而后转眼便是天明。 燕双鹰以为两个小丫头会留下,不想,竹屋开了门,出来的却是背着包袱的一主一仆。 王敏彤目光灼灼,墨香笑颜如花:“燕大哥,小姐说要跟你去武当见识见识。” ……………………………… 虚无界。 费景庭悬停的半空,看着下方魂魄海洋中硕大的云篆文字,比照南宫秘境所得云篆注解,倒是辨认出了不少文字。 这云篆天书颇为诡异,同字不同形,或者说这些文字全都是重意轻形。若非有那残卷在,费景庭便是晋升了天仙,只怕也没法儿弄懂其中的含义。 可一旦弄懂了,立马就可以轻松破解法阵含义。残卷中有记载,云篆乃是古人观摩天地誊写而成,内中蕴含世间万理。 乃至于先天术法,都是模仿云篆而成。 费景庭的太上洞渊秘法就是先天术法,施法之时,体内真气按照特异形状流转,手中法诀变换引导,最后施展出来。按照残卷的说法,这一过程就是在体内临摹云篆文字,以真气激发,继而形成术法。 所以术法越复杂,施展的过程便越长。 当然,这里的复杂与简单是相对而论。就好比小挪移术与天雷术,按照威力来算,明显后者更强。实际施展的时候,反倒是前者耗费的时间更长。 而天雷术消耗的真气明显远超小挪移术。 明白了此理,费景庭与张乐瑶、符芸昭参详一阵,倒是破解了四十七个云篆组成了虚空造物之术。 此术涉及天地大道,极其耗费真气。饶是以费景庭的修为,如今不过能造出一小块玻璃而已。 可这依旧让众人兴奋不已。虚空造物啊!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仙家手段。什么飞剑,什么天雷,与之比起来差太多了。 所以趁着能与人间界沟通,费景庭才允诺分身,待修为足够,必给其重塑肉身。 而今费景庭暂且放下了御剑术的修行,除了一门心思的修习天目术,余下的时间全都用来参详虚无界中各处残破的云篆天书。 可惜前辈遗留在魂魄海中的云篆损失太多,而且阵法庞大,参详了许久,如今不过窥得凤毛麟角而已。想要真正参悟,只怕要耗费上许久功夫。 他收回心神,终于辨认出那残破的云篆是个地字。正要移动到下一处,心有所感,猛然抬头看去。 便见乌云遮天盖地,一无所查中,不知何时那中了饕餮算计的虚无界生命骤然笼罩在了上空。 想也不想,费景庭抖手取出飞剑便要遁走。便在此时,一道宏大的神识扫过来,而后意念在其脑海中炸响:“聊聊?” 费景庭一边小心戒备,一边以神识沟通:“也好,怎么称呼?云母?” “随你,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我的代号恰巧很多。” “很多?” “云母、尔力克汗,哦,还有一阵子叫宙斯。” 费景庭停下遁走的动作,心中若有所思。云母是虚无界中道人对其的称呼,尔力克汗是突厥神话中的长生天,宙斯是希腊神话里的至高神,莫非都是这个家伙? “对于我这种生命来说,既无法逃脱,也无法死亡,剩下的,就只剩下好奇心了。所以在虚无界里游荡的时候,碰巧碰见可以投射力量的缝隙,我就会投射一部分力量下去。” “只是好奇?” “不然呢?各处人间界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疑义。” 易地而处,费景庭琢磨着自己要是云母,没有七情六欲,也不需要维系生命,恐怕剩下的就只能是好奇心了。诶?自己的分身现如今不就是这个状态吗? 好歹自己的分身还留着人性,所以还有喜怒哀乐。而对于云母这种天生地养的生命体来说,好像真就只剩下好奇心了。 所以人间界那些疯狂的萨满教徒,忙活来忙活去,到头来只是因着云母这家伙的好奇心?还有宙斯……西方文明不会跟这家伙有直接关系吧? “原来如此,那你找上我,也是因为好奇心?” “当然。”云母的神识扫过来,带着一丝期待:“饕餮偷袭了我一次,我找了他几次麻烦。然后他告诉我,你这里有一些乐子。” 费景庭差点骂娘。老陶这家伙真不靠谱,怎么还被云母给追上了?追上也就罢了,怎么还拿自己作筏子? 他哪里有什么乐子可以满足——嗯,好像还真有。 费景庭想了想,抖手间便有一部平板电脑出现在左手,轻轻一丢,神识扫过去,瞬间将使用方法告知云母,随即道:“你可以看看这个,应该挺有意思。” 乌云翻滚,分出一只细长的爪子将平板电脑抓住,过了一会儿,云母意念传来:“虽然有些不太理解,但的确很有意思——嗯,你想要什么好处?” 第四百二十七章 九转仙丹 好处?一部装载了几部剧集的平板竟然能换来好处? 费景庭顿时对云母的印象大为改观。这货可比老陶靠谱多了!老陶那货利用他不说,还一直隐藏幕后,也不知策划什么阴谋诡计,吓得费景庭好一阵心惊肉跳。 跟老陶那货一比,这云母就是个纯洁的小白兔啊。 费景庭想了想,意念传递过去:“我想知道,什么是虚无界。” 对方神识迅速扫过来:“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我诞生自虚无界, 虚无界比我存在的时间更长。在我看来,或许虚无界是所有生命意识的最终归处。” “意识?” “灵魂、魂魄,一切脱离物质而存在的精神体,不就是意识吗?所以虚无界更像是连通万界的意识海。它是所有生命体的出处,也是所有生命体的归处,更是超脱生命体本身的去处。” 费景庭琢磨了下,虽然这跟道家对于魂魄的理解不太一样,但也说得过去。他又问道:“连通万界?” 老陶早就告诉过他, 昆仑镜只是个将其困锁的法宝, 根本无法穿越时空。其消耗灵机了,不过是破开人间界到处都有的两界缝隙,进入虚无界,而后随缘再掉落下去,能落到那一界就算哪一界。 所以此时的人间界与他原本的时空,算是平行时空。他更为关心的,云母所说的万界,到底是怎么个万界。 云母迅速回答:“你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吗?” 啧,意思是那平板的报酬就只值一个问题,另外要问得加钱? 费景庭也不犹豫,抖手便有一块移动硬盘出现在左手,随手丢过去,随即以神识将操作方法告知了云母。 略略迟疑了片刻, 云母赞叹:“这个看起来很有意思。虚无界的确是万界的归宿,我在这里游荡了很久,偶尔会趁着缝隙投射下去一部分力量。如果运气好,会得到一些有意思的反馈。 所以没错,虚无界能连通很多物质世界, 有的地方灵机充裕,有的地方死气沉沉,还有的地方对精神体很不友好,几乎一出现就会被撕扯成碎片。所以我得给你一句忠告,千万不要随意穿过缝隙。 我发现这个小东西里承载的信息很多,所以你还能额外问两个问题。” 费景庭抬头看了看上方,问道:“请问,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太好说。我掌握的信息是,似乎有些家伙觉得虚无界就是个蛋壳,所以想要打破蛋壳去外面瞧瞧。但另一部分家伙觉着维持现状就好,而且一旦打破蛋壳,说不定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他们打了起来,而且我想如果没有别的变化,恐怕他们会一直打下去。” 费景庭若有所思。师祖许逊说那些家伙是域外邪异,且自身也沾染了邪异,难道说许逊说了谎? 又或者是许逊与云母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虚无界上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怕费景庭要多加探究,才能搞清楚。 他暂时想不到其他需要问的问题, 忽而想到倪秋凤,费景庭便问:“不知可有让人该换根骨的法门?” “我不知道……虽然我吞噬了不少冒失的道人,但的确没听过该换根骨之类的说法。”顿了顿,“不过倒是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应该能用得到。” 乌云分化出一条长蛇,蔓延下来,将一个精致的瓶子交到了费景庭手中。 “这是什么?” “很久之前,一个新来的家伙想要挑战我,然后他成了我的一部分。他的记忆里,这瓶子里装的是仙丹,好像寻常人吃了都会飞升那种。哦,对了,你自己最好别吃,那东西会锁住你的上限。” 锁住上限?这是什么意思? “期待与你下次再交流,我要去别的地方找乐子了,再见。” 乌云翻滚,一路汹涌而过。 费景庭看着手中托着的瓶子发呆,闹不清楚这里头究竟是仙丹还是毒药。而后远处突然飘过来一方青铜鼎,青铜鼎停在费景庭身前,青烟袅袅,变化出侯誉的形状,朗声道:“道友,咱们又见面了。” 话音落下,侯誉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手中托着的瓶子,目光中透出极深的渴望。 “见过侯道友。” 打过招呼,侯誉便有些不可思议道:“道友胆子真大,竟然见云母而不躲,还生生赚了些好处。” 费景庭琢磨了下,好像云母也没那么可怕吧? 好似看出了费景庭的疑惑,侯誉便道:“云母乃此间造物,汇聚万千魂魄而成,生性多变,前一刻与人相善,说不准下一刻便会出手偷袭。也是道友运气好,赶上云母未曾发作,那云母极其记仇,真要是做过一场,只怕就此会跟道友纠缠不休。” 费景庭琢磨着,云母记仇倒是真的。老陶那货阴了云母一番,云母说追着老陶打了好几次,然后老陶为了转移其注意力,干脆就把自己给卖了。 啧,这么一想还真是惊险啊。这要是真跟云母打起来,那货不死不灭,自己只能四下奔走,那特么还哪来的时间修行? “多谢侯道友提醒,下次在下定当避而远之。” 侯誉笑道:“道友运道好,不可以寻常计。嗯……那瓶子里装的可是九转仙丹?” “道友识得?” 侯誉捋着胡须道:“只是猜测。此瓶紧锁药力而不泄,乃是上好的盛药法器。以此瓶装载,想来内中药丸必然不凡。” 费景庭想了下,伸手拔开塞子,顿时有氤氲从中升腾。怪异的是,那氤氲却只徘徊在瓶口,不曾外泄。想来是这瓶子以阵法将其锁住了。 他略略倾斜,倒出一粒金灿灿的丹丸,那丹丸拇指肚大小,通体金光闪闪,逸散出诱人的香味。 对面的侯誉深吸了一口气,立刻精神奕奕道:“果然是九转仙丹!诶呀,道友真是有大运道!” 费景庭心中一动,问道:“既是九转仙丹,想来可让人立地飞升?” “虽不中亦不远。” 侯誉摇头晃脑的开始解释。汉代之前有修行者,因张道陵创立道门,道门其后又海纳百川,将方术士、巫蛊之道,通通纳入道门范畴,这才有了费景庭印象里的道门。 而在张道陵之前,修行者统称方术士,其大体划分为二。一者餐风饮露的炼气士,一者灵药入炉,练就飞升仙丹的炼丹士。 这炼气士纳入道门范畴,此后被葛洪老祖归纳总结出了胎息法,其后道门先贤又从胎息法引申出各类内丹法。 而炼丹士因着天地灵机逐渐枯竭,连带各类灵药药效急剧下降,逐渐走向没落,到了后来干脆就没了踪影。明朝的时候还能闹出红丸案,到了满清就没这玩意的踪影了。 炼丹方士也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他们采取各类灵药,逐一尝试,开拓了不少仙丹、灵药的秘方。有九转仙丹,将各类灵药的药力急剧压缩至一枚小小的丹药之中,炼丹士服用之后立地飞升。 只是按照侯誉的说法,这服用仙丹立地飞升,属于走捷径,而且上限从此锁定,再也无法突破。 一枚九转仙丹,服用之后可让肉体凡胎直接晋升人仙,其后缓慢修行可至地仙。再往后,因着根基是假托外物,所以除非有莫大的机缘,否则终究无法晋升至天仙。 说了半晌,侯誉恋恋不舍的将那枚仙丹递回,说道:“道友,侯某这些年捡了不少好东西,不知可否交换一二?” 费景庭纳闷道:“道友同样是地仙,且是炼气士,怎地会看上这九转仙丹?” 侯誉叹息道:“非是给某用,实在是子孙辈不成器,所以这才有求于道友。” 原来如此。费景庭还费尽心思的为倪秋凤找寻该换根骨的法门,想来侯誉也不是独自飞升,一大家子里总有些根骨差的没法修行,便只有找寻仙丹。 探查了下,瓶子里一共九枚仙丹。那个倒霉蛋刚进到虚无界,迎头就碰上了云母,也是够倒霉的。 “道友需要几枚?” “一枚足以。” 费景庭将手中的一枚仙丹随手便递了过去。那侯誉长出了一口气,冲着费景庭拱拱手:“道友稍待。” 不片刻,侯誉伸手从青铜鼎里一捞,便有一盏青铜宫灯拎了出来。 “侯某不能白要道友好处,此为九离宫灯,乃在下好友游戏之作。此灯可记录下界方位,道友若不放心下界亲友,可以此灯找寻。” 接过宫灯,费景庭道谢:“如此,在下就笑纳了。” 侯誉得偿所愿,便与费景庭告别,化作青烟收入青铜鼎,而后迅速远遁。费景庭琢磨着,侯誉估计有别的落脚点,只是刚刚打过两次叫道,对方估计不放心自己,这才没有透露。 费景庭急忙将符芸昭召出来,将那一瓶子八枚仙丹交给了她。这丫头一听是仙丹,顿时咽了口口水。 “仙丹?”她迫不及待的打开瓶口,诱人的香气逸散出来,符芸昭眼看着就忍不住了。 “且慢!吃了之后修为顶多提升到人仙,且终生无法突破天仙。” “哈?真的吗?” 费景庭板着脸点点头。 这要是不赶紧说清楚,这丫头指不定贪吃就给吃了。 符芸昭很是沮丧:“可是……闻着很好吃的样子。好吧,那我拿回去,给倪秋凤……诶?关姐姐给不给?” 费景庭琢磨着,关熙怡虽然有些根骨,可这辈子只怕也就能修到人仙,再进一步是不太可能了。便点头道:“也给吧。” “好,我知道了。”符芸昭惋惜的看了眼瓶子里的仙丹,重新将瓶塞塞好,随即瞥见了费景庭手中的宫灯。 “咦?这又是什么?” “九离宫灯,可记载下界方位。嗯,聊胜于无吧。” 这玩意用法简单粗暴,在下界点燃宫灯,便会自动记录方位。此后每次点燃宫灯,那宫灯便会指明所记录的方位。嗯,相当于丐版道行。 符芸昭抢过来把玩了一阵,随即便失去了兴致,拿着仙丹瓶子回了小世界之中。 她陡然一现身,哪怕压制了自身神魂,可依旧辐射出小半个津门的半径。随着她的一动,圈子里的津门色彩鲜明起来,那圈子之外,依旧是一片黑白。 不过几步跨出,符芸昭便到了落脚的别墅前。柴油发电机的声响离得老远便能听见,几个女子都在。 张乐瑶突破在即,躲在房间里抓紧修行。饕餮脱身之后,费景庭抽空用昆仑镜吸纳了不少灵机,是以小世界里灵机还算浓郁。 关熙怡手中拿着跟棍子,板着脸在教小安鼎在读书认字。因着符芸昭的存在,小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大致与人间界相当,小安鼎每日上蹿下跳,跟个皮猴子一般。倪秋凤实在看不下去,便央求关熙怡教导其读书识字。 “关姐姐,给你个好东西。” 闻言,关熙怡尚且没什么反应,小安鼎立刻转头道:“符姨,我也要。” “没你份,快写字去!” 小安鼎顿时不乐意了,气鼓鼓的,手中的铅笔恨不得将田字本扎个通透。 符芸昭将关熙怡拉到一旁,给了其一枚仙丹。香气实在过于诱人,关熙怡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是……” “九转仙丹,景庭哥哥意外得来的好处。吃了之后,立刻就是人仙。再抓紧修行,总能修到地仙。从此长生不老,这下关姐姐不用忧虑了。” 关熙怡顿时喜不自胜:“真的?” 将仙丹拿在手中,举起来一半,关熙怡停下来说道:“要不还是你吃吧,这样说不定立刻就是地仙了。” 符芸昭不无遗憾的摇摇头:“不行啊,我不能吃,吃了就不能修成天仙了。再说还有不少呢,你吃吧。” “那我吃了。”关熙怡一口吞下,那仙丹入口便化作玉液,顺着喉咙进入体内,转瞬便升腾起温润之感,遍及周身百骸。 符芸昭咂咂嘴道:“什么味儿的?” “没尝出来,入口即化。” 符芸昭撇撇嘴,说道:“那我去给倪秋凤送仙丹。” “去吧去吧。” 关熙怡消化着仙丹的药力,心中执念渐消。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仙宫 一直以来,关熙怡都挺尴尬的。认识费景庭算是早的,可却忙着给倪秋凤斗来斗去,结果被符芸昭那小丫头喝了头汤。 这也就罢了,成婚之后才发现,费景庭修行有成,竟然有希望成仙! 不比符芸昭与张乐瑶, 一个虽然野蛮生长,却天赋奇高;一个出身名门,自有家族传承。更不比倪秋凤,那女人所求不多,只希望一生一世待在费景庭身旁。如今有了儿子,更是大半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小安鼎身上, 从没有别的奢望。 关熙怡不甘心啊,认识费景庭挺早, 还误打误撞开始了修行。可修来修去, 不过刚刚入门,不说跟符芸昭比,就是张乐瑶都远远比不上。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化作枯骨,而心上人带着符芸昭与张乐瑶双宿双飞,关熙怡便心生不甘。 于是她发了狠,除却每日里的忙活,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可到底根骨与悟性有限,进展十分缓慢。 刻下一枚仙丹进入肺腑,温润的灵机缓缓释放,滋养着周身。这一枚九转仙丹吞服下去,立地便能成为人仙。待来日仔细修行,也能修成个不老不死的地仙……此生, 足以! 执念消去,药力彻底释放开来, 周身噼噼啪啪作响,丹田扩充开来, 内里真气飞速旋转, 继而凝聚成一枚丹丸。那丹丸又膨胀开来,裂开一瓣瓣花瓣,中间生出莲心来。 仙丹秘药蕴含的灵机释放完,但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个开始。关熙怡的身躯好似一块磁石,生出无边的吸力。津门小世界里的灵机汇聚过来,盘旋成硕大的气旋,随着关熙怡呼吸吐纳而进入肺腑。 周身真气好似暴走一般飞速运转。那一道道许久未曾冲破的经脉竟一鼓而下,转眼顺城无比。 符芸昭飞身而出,长大了嘴巴看着院子中的异象,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只是若是关姐姐在此立地成仙,只怕要吸干这小世界里的灵机。” 还没来得及吞下仙丹的倪秋凤也追了出来,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会有如此异象?” 分散在城中玩耍的胡七姑、猞猁乃至披着龙鳞甲的猖兵纷沓而来,却被气旋生出的罡风刮得不敢靠近。 便是连闭关中的张乐瑶也现了身。 到底还是符芸昭出了手,她无视罡风悄然靠近关熙怡,一掌拍过去,二人顿时原地失去了踪影。 硕大的气旋失去了源头,顿时缓慢下来,不片刻便彻底消散一空。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倪秋凤东一句西一嘴, 总算说清楚了缘由。 胡七姑美目涟涟:“九转金丹?好东西啊!” 胡七姑心思辗转,琢磨着这几年跟在费景庭身边,便是没什么功劳,也有些苦劳。自己先行修炼着,若始终无法突破人仙,那求到老爷身前,便是当个镇山神兽,想来老爷也不会无动于衷。如此一来,岂不是地仙有望? 猞猁那憨货趾高气扬,它心思更通透,自觉此生没法儿成仙,想着转头就去求老爷。八枚仙丹,怎么着也得给自家神兽一枚不是? 倒是张乐瑶无动于衷。她一早就是先天巅峰,破境就在眼前。此后一路坦途,地仙能修得,便是天仙也不是奢望。 倪秋凤心中惴惴,诉说了缘由,举着仙丹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我还是回头再吃吧?” 小安鼎拐着两条腿飞奔而来:“娘,我也要吃!” 倪秋凤瞬间蹙眉:“混账子,你爹是地仙,你生下便是先天修为,哪里需要吃仙丹?还不滚去识字读书!” 小安鼎嗅了嗅,说道:“可是……好香啊。” 胡七姑立刻过去抱起小主人,笑着说:“安鼎乖,这仙丹你吃了有害,我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说歹说,将小安鼎安抚下来。 倪秋凤松了口气,张乐瑶劝说道:“安鼎还小,哪里用得着这般严厉?” 倪秋凤却不服气:“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三岁看老……他这般顽劣,以后如何能顶门立户?” 张乐瑶摇摇头,不再劝说。这时候猞猁那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二位夫人啊,求二位夫人赐给小的一枚仙丹,小的愿世世代代为费家镇山神兽。” “这……”倪秋凤不知所措。 张乐瑶道:“刻下忙乱,你且稍待,等空闲下来,禀报了夫君,自有夫君定夺。” 猞猁喜不自胜:“多谢夫人成全。”在他想来,禀报了费景庭,就断无不许之理。 且说外间,费景庭正观摩着下方魂魄海洋里的云篆天书,陡然左手光华闪烁,两道人影骤然出现,继而一人生出无边吸力,顿时搅得天翻地覆。 魂魄海洋上方不过须臾间就生出硕大气旋,无数氤氲的灵机卷在其中,顺着气旋灌入关熙怡的身躯之内。 费景庭眨眨眼,顿时明了了缘由。从后天到人仙,自然需要海量的灵机,但这气旋也太夸张了。 想来那九转金丹,是以药力生出无边吸力,继而以海量灵机冲刷身体,强行将人修为拔升到人仙。 不得不说,这九转仙丹确实霸道,只是这玩意是如何炼制的? 双眼开阖间,费景庭开启了天眼,而后透视关熙怡的身躯,随即悚然而惊。但见其身躯之内,无数真气在经脉里游走,无数的云篆即隐既现,却又连绵不绝。 他地仙修为,又有天眼辅助,不论眼力还是神识都不是凡人可比。饶是如此,眼花缭乱之下,费景庭看了好半晌才看清楚,总计一百零八枚云篆反复排列,在关熙怡体内生出三套法阵,交替出现,这才形成这般情形。 一旁的符芸昭远离气旋,手中提着拂尘暗自戒备。她想着这般大的动静,想来会引来宵小之辈觊觎。转头看向自家夫君,却见其锁着眉头盯着关熙怡。 嗯?这是在看什么? 符芸昭天目术修习有限,看了半晌看不出名堂,干脆移步过去问道:“景庭哥哥,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哦……倒是没什么不妥,可里面的门道很是有趣。” “门道?” “九转金丹服用之后,人体内会生出三套法阵,总计一百零八枚云篆。三套法阵交替出现,这才形成此异象。” “哦,这样啊。”符芸昭顿时没了兴趣。钻研法阵,那是张乐瑶才感兴趣的事儿,她刻下只想抓紧修行,早一步晋升地仙。 虚无界中时间扭曲,比照人间界,却是时快时慢。慢的时候,虚无界里一天便是人间界一月,快的时候又近乎相等。也唯有近乎相等之时,费景庭才能趁机与分身沟通。 漫长的等待之后,气旋消散,关熙怡浮在半空,周身金光闪闪。待那金光消散,关熙怡睁开了眼睛,舒展双手颇为新奇的打量起了自身。 “这……便是人仙?” 周身前所未有的舒爽,好似重塑了肉身一般,通体轻盈,飘飘欲仙。而后一步跨出:“哎?哎哎?啊……救命啊……” 眼看关熙怡一步踏出便栽向魂魄海,费景庭赶忙出手一托,将这傻大姐给托到了身旁。 关熙怡拍着心脏后怕不已:“吓死我了,差点就掉海里……额,怎地有些不舒服?” 符芸昭道:“关姐姐,虚无界中罡风凶猛,你不用真气护体,哪里能坚持得住?” “可我该怎么弄啊?” 费景庭暗笑不已,干脆左手一按,便将傻大姐收进了小世界。若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关熙怡便被这罡风给伤了。 符芸昭道:“景庭哥哥,这九转仙丹的确玄妙,你赶紧换个地方,我怕方才异象已经引得外人关注。” “知道了。” 符芸昭点点头,跟着便回了小世界。费景庭以天眼四下查看,便见左前方不知几千里外,一枚短小的青铜剑正疾速飞来。 是敌是友不可辨,费景庭琢磨着自保为上,自然不肯在原地停留。虚无界里没法儿用五行遁法,他便取了掩日剑出来,转眼化作遁光,朝着相反的方向遁了出去。 这一遁便不知是几万里,待停将下来,却发现前方有一处仙宫。 费景庭谨慎的以神识扫了一圈,不见旁的踪影,又以天眼四下查看,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他凑得近了,天眼隔着老远便瞧见那仙宫前的牌坊上刻着三个字:上清宫。 上清宫?难道是茅山哪位前辈的洞天福地? 略略靠近,还未来得及叫门,便有两道流光袭来,转眼化作两名金甲神将。 其中一神枪手持铁锏,遥遥一指:“来者止步,此地乃上清宫!” 费景庭以天眼看将过去,但见两名神将只是虚影,并无其形。想来,此二位神将乃是道人敕封而成。 他略略拱手,收敛的气机随即外放出去:“在下,净明费景庭。” 气机笼罩过去,两名神将顿时变了脸色。 其中一神将叉手为礼:“原来是净明派仙长,见过费仙长。上清与净明都源自正一,也算同源同流。既是费仙长驾临,还请入宫内一叙。” 进上清宫里?这里头要是有埋伏可怎么办? 另一神将好似看出费景庭的顾虑,连忙说道:“费仙长,此上清宫乃是敕封神将居所,并无上清一脉仙长驻留。” 没有道人? 费景庭心思辗转,转瞬便想了个通透。他此前就明了,所谓的神,或许原本就是山精野怪,也有战死的英灵,而后受道人敕封,继而成了神。 平素每逢年节,人间界的道人供奉不停,待需要斩妖除魔之时,便以符咒相召。此时神便会将下力量,或将下投影,助道人斩妖除魔。 如此,那神必然是有居所的,说不定就在这虚无界中。原本是猜想,刻下却成了真。原来所谓的神,真有居所啊。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两名神将引路,仙宫中门大开,里头仙乐奏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费景庭迈步而行,然后就尴尬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进不去。 这仙宫法阵流转,好似有一层薄膜将其隔绝在外。 那俩神将也有些傻眼,那锏的那位眨眨眼:“额……仙长,此为上清一脉仙宫,还请仙长随身携带符箓。” 费景庭翻了个白眼:“没有。” “啊?”右边拎着铜锤的纳闷道:“据小神所知,净明一脉早已凋敝,且一早便统一受正一一脉符箓,仙长怎地没有?” 费景庭说道:“我修的是剑仙一脉,兼先天符咒之术,哪里用得着符箓?” 二神将肃然起敬:“原来费仙长有如此神通……既如此,倒是我等怠慢了。仙长没有符箓,不得入其门,还请稍待,小神叫同僚出来恭迎。” 也不等费景庭反驳,俩神将分出一人进去与一众神将交代了一番,不过片刻便涌出来一堆神将。 费景庭仔细扫了一眼,便认出了个大概。六丁六甲,四值功曹,外加几名黄巾力士,加上俩看门的,不过二十余个神。 费景庭略略皱眉:“仙宫里就只剩下尔等了?” 他可是道人,地仙!自然不用对这些敕封的神客气。 一功曹上前作揖道:“启禀上仙,人间界与仙界隔绝依旧,只能透过缝隙传递。我等受敕封而成神,得人间香火而存。因两界隔绝,香火几乎断绝,是以仙宫内其他神便是未曾消亡,也自行休眠了。” “这又是何道理?”费景庭有些不解。 那功曹娓娓道来,这才讲明了原委。却说神乃道人敕封而成,便说这上清仙宫之内,不少神都是三茅真君敕封而成。这老哥三敕封之后,飞升而去,留下天地桥,沟通两界。 此后茅山一脉请神做法,四时供奉,香火绵延不绝,这仙宫里的神自然过得惬意。待此后虚无界生变,张道陵与许逊等人堵住缺口,隔绝了两界,没了香火供奉,顿时不少的神就吃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位格高的,因为请神成本太高,是以人间界的道人干脆就请不起了。没了香火,不少的神直接消亡。便是剩下的,也大多休眠以待来日。 刻下上清仙宫里,只存下常请的这么二十来位。说话间非但那功曹,便是众神都脸有戚戚,忧心不已。 说道最后,功曹道:“还请上仙救命……若长此以往,只怕我等再无存续之能。” 第四百二十九章 救命?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这年月神不好过,仙也不好过啊。虚无界上面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来,没看净明祖师许逊都被邪异沾染,背后生出一张黑脸了吗? 倘若费景庭有天仙之姿那还好说,可如今地仙巅峰都没到,既没开辟洞府,也不曾领会神通, 拿什么去帮这帮神? 虽是爱莫能助,可费景庭还是跟这帮神聊了一阵。这才知晓,神因道人敕封而成,其后享受香火信力。没了信力,再多的灵机也无法让其稳定其形。若没了信力,这帮神直接就会烟消云散。 眼前的六丁六甲, 乃至四时功曹,都是因为人间界道人惯常以符箓相召, 偶尔会投射分身下界,这才能享受到一些香火信力。而位格比较高的就倒霉了,一年到头也召唤不了一回,到后来直接就消散了。 这帮神原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眼见费景庭实在爱莫能助,唏嘘之余便也不再多做要求。 费景庭离了仙宫,又遁出去一阵,而后左手光华涌动,这回是倪秋凤被符芸昭给带了出来。 “景庭哥哥,安全了没有?” “可以啦。” 话音落下,倪秋凤被符芸昭一掌推出去,片刻后便有灵机气旋生成,半晌之后费景庭又多了位人仙老婆。 这回有了经验,不等倪秋凤掉下去,费景庭便先行将其收拢进了小世界。 符芸昭凑过来欲言又止。 “嗯?有什么话就说,怎么欲言又止的?” 符芸昭眨眨眼道:“景庭哥哥,你抽空多弄些灵机回来,这又多了个人仙, 只怕小世界里的灵机不够用了。” 可不是嘛? 符芸昭、关熙怡、倪秋凤, 外加一个突破在即的张乐瑶,四个女子可是灵机耗费大户。只是这虚无界里灵机虽然充裕,可也没充裕到让费景庭随意抽取的地步。 什么时候能遇上净明真境这般的秘境,好好发一回利是? “还有,胡七姑暂且没提,不过猞猁那货闹腾着要九转仙丹,景庭哥哥,给不给啊?” “给,”费景庭咬牙道:“过一阵再给,你让那货消停一阵。” “好,晓得啦。” 三个半人仙就够要命的了,再多个胡七姑跟猞猁,那费景庭一天也不用干别的了,专门用来吸纳灵机好了。 遥想以后,符芸昭一准能追上自己,说不得就是个天仙。余下三女,努努力全都是地仙……额, 地三仙?啧…… 收回心思,扫了小娇妻一眼, 费景庭道:“人仙巅峰了?几时突破?” 符芸昭娇憨道:“不知道,或许需要一些契机?” 费景庭与符芸昭功法不同。费景庭的参同契源自张三丰,而三丰派又是个反复横跳的道门派别。虽然名义上归全真,可底子却是正一,总之很复杂。 但毫无疑问,这参同契吸纳了很多全真一脉的思路,所以修行起来讲究的是水磨工夫,水到渠成。只要你修行够了,就肯定能突破。而胎息法不同,除了惯常的修行,还讲究一个悟字。 你悟到了,修为足够,就能突破。否则就得一辈子原地打转。 不过符芸昭性子简单,这样的人极其适合修道。 符芸昭又道:“我最近在修习假形化身之术,也打算化个分身下去解决承负。” 费景庭咧咧嘴:“少胡闹,你哪来的承负?” “有啊,梅三姑那里,还有天师府的张道恩。” “嗯?”费景庭想了想,好似符芸昭真就欠了这二位恩情。偷了猖兵令旗,又让张道恩赔了一张灵符。 “就这么俩人,你自己下界去解决不就好了?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分出化身来。” 这倒是经验之谈,费景庭几次与化身沟通,明显感觉化身与自己渐行渐远。 符芸昭瘪了瘪嘴:“哦,那我现在就去。” “速去速回。” 符芸昭突然贴了过来,附耳低语了一阵,听得费景庭眉毛挑了挑:“这……要不等我开辟洞府再说?光天化日的,不太好。” 符芸昭道:“哪里就光天化日了?方圆几千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诶呀,景庭哥哥你快点。” 行吧~ 费景庭一脸的……跃跃欲试,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双修嘛,不寒碜。 ……………………………… 人间界,荆门。 枣红马、大黑骡外加一头小毛驴,三牲口闷头吃着袋子里的粮草。不远处,仨牲口的主人坐在米茶摊子里,优哉游哉的吃着早饭。 王敏彤面前一碗米茶,一盘子油炸臭豆腐,外加一份油纸包着的雪枣;小丫鬟墨香悄然挪动长条凳,坐在了上风口,而后冲着下风口的燕双鹰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随即专心对付馅饼与米茶。 燕双鹰看着面前的吃食……完全就无动于衷,实则心里早就骂娘了。没吃过啊,一看就好吃啊,可他特么没法吃啊!若是本体在眼前,丫一准化身马景涛,非得咆哮个五十集不可。 但愿本体早点领悟神通,他这小半年,剑人实在是当的够够的了。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燕双鹰猛吸一口,却吸了个寂寞。 墨香不安道:“燕大哥,咱们……不快点走吗?” “走什么?安心吃你的。” 墨香求助一般看向自家小姐,却见王敏彤对着一份臭豆腐大快朵颐。顿时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你方才驳了那公子哥脸面,只怕那人不会善罢甘休。” “那岂不是正好?”燕双鹰笑吟吟的说着,浑没当回事。在湘南杀得血流成河,这货心中戾气非但没消减,反倒越来越愤怒。大抵是因为托身在一把剑身上,所以心中的人性越来越少? 半个时辰之前,仨人骑着牲口进到这荆门城里,当街就有个公子哥上前纠缠,明显是看中了王敏彤。 燕双鹰都不做人了,哪里还会跟他客气?一巴掌过去扇掉那厮半边牙,公子哥捂着肿胀的脸撂了狠话,说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本就烦躁的燕双鹰顿时来了兴致,这等装逼打脸的机会可不多见。上下两巴满足不了,还特么没法修仙,那剩下的兴致除了追剧大抵就只剩下人前显圣了。 于是燕双鹰兴奋的放了那厮一马,等着那厮带人过来报仇。 眼见燕双鹰跃跃欲试的模样,墨香一噎,随即看向自家小姐,凑过去强忍着臭豆腐浓郁的味道,瓮声瓮气道:“小姐,燕大哥是不是又犯病了?” “吃你的,少管闲事。” 墨香瘪瘪嘴,回到上风口专心干饭。 便在此时,街上乌泱泱涌过来二十几号一看就不好惹的汉子。那公子哥四下踅摸一阵,待看见燕双鹰,顿时捂着脸一指:“就是他!” 领头的矮壮光头顿时怒气勃发:“哪里来的宝器?马公子都敢惹?来呀,弟兄们,给这宝器松松筋骨!” 这群家伙有带着指虎的,有拿着匕首的,有拎着铁尺的,说不准是这城中的袍哥。 二十几号人乌泱泱围将上来,乱七八糟的兵器朝着燕双鹰便招呼了过来。 米茶摊连带周遭人等吓得四散而去,燕双鹰本以为那公子哥能招呼过来带枪的保安队,哪成想只是一群袍哥,顿时大失所望。 左手拿着香烟,右手一招,米茶罐子里的长柄木勺便到了掌中。乱七八糟的兵器眼看要加诸己身,燕双鹰随手挥舞,那长柄木勺在几个人身上胡乱点了一阵,那七八人便轰的一声,几乎同时倒飞而去。 立在远处,手中盘着铁核桃的袍哥顿时愣住。 这尼玛是硬茬子啊!这一手功夫,一看就是不世出的高人! 袍哥顿时看向马公子,后者倒退连连,显然也吓了一跳。 袍哥深吸一口气:“再上!” 再上可就没那股气势了。一众混混原以为是暴揍小白脸,哪里想到会碰到练家子?于是乎十几号人雷声大雨点小,嚷嚷得很凶,一个个却脚下拌蒜,迟迟不上前。 燕双鹰懒得跟这帮货磨蹭,起身缓缓走过去,长柄汤勺乱点,仗着出手如电、后发先至,逐个将这帮混子点倒。转眼只剩下那袍哥,以及那扭头就跑的马公子。 袍哥喉头耸动,还想放下狠话,亦或者是打算盘盘道?可燕双鹰根本就不给机会,长柄汤勺甩出去,噹的一声砸在袍哥脑门上。袍哥身形晃了晃,仰面栽倒在地。 燕双鹰叹息一声:“无趣啊。”转头看向发懵的墨香以及细嚼慢咽的王敏彤,他说道:“吃饱没?现在可以走啦。” 便在此时,左手光华流转,转瞬出现一道身形。个子小小,眉目如画,却是符芸昭无疑。 “你……”燕双鹰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了。且心中留存着对符芸昭的情感,内中感受实在复杂。 符芸昭却浑然不觉,四下看看:“咦?这是怎么了?哎?你怎么成这模样了,看着怪怪的。” 燕双鹰挠了挠鼻子:“区别过往嘛,不然容易弄混了。对了,你怎么下来了?” 符芸昭笑嘻嘻道:“我在人间界还有些承负未曾了断。” “哦,原来你也要晋升地仙了。” “还早呢。”歪头,符芸昭看向那一主一仆,随即挥挥手:“哟,小姑娘,又见面了。” 王敏彤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对于她来说,符芸昭就是大魔王。落在其手里,什么反抗都生不出来,只能任其揉扁搓圆。 随即,她骤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死死的盯着燕双鹰的背影。 符芸昭屈指点在燕双鹰身上,收手道:“好啦,我去了结承负。待回头再找你开门。” 话音落下,辨别了下方向,符芸昭一步跨出便没了踪影。 墨香吓得目瞪口呆:“神神神……神仙啊!” 王敏彤咬牙切齿:“什么神仙?分明就是妖女!” 她知道符芸昭是谁,心中颇为嫉妒,这个没礼数的女子怎地就成了费景庭的妻子?个子还没自己高呢!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收回心思,眼看着燕双鹰转过头来,王敏彤一字一顿道:“燕大哥,你以前不叫燕双鹰吧?” 燕双鹰苦笑:“这个……不太好解释。总之,我现在就是燕双鹰,以后也是。” 王敏彤一头雾水,心道,莫非费景庭跟几个妻子闹掰了? 街那便闹哄哄的,听着有乱糟糟的脚步声开过来,抬眼便瞥见保安队围拢了过来。 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王敏彤生怕燕双鹰再跟那些拿枪的保安队较劲,于是手掐法诀,猛地一口气吹出,街面上顿时起了狂风。飞沙走石,卷起无数烟尘,吹得一队黑皮保安队睁不开眼,只能找背风的墙角躲避。 “燕大哥,咱们赶紧走吧。” 燕双鹰点点头没言语,他正沉浸在再见符芸昭的复杂情绪当中。三人骑着马、骡与黑驴,转眼便从荆门城中消失。 ………………………… 却说符芸昭也不急着了结承负,她一步跨出只是在那三人眼前消失,并未走远。 这丫头是典型的吃货,临走前没少瞄桌面上的吃食。臭豆腐就算了,那米茶看着很是新鲜。她便寻了街角一家铺子,拍出两块大洋,让伙计将荆门的小吃尽数呈上来。 伙计刚出门便被吹了个东倒西歪,好半天这狂风才停歇。骂骂咧咧一阵,伙计去而复返,而后摆满了一大桌。 米茶、雪枣、烟熏肉、风干鸡、矮子馅饼、太师饼、豆饼、铺板罐粑、白花菜、蟠龙菜。 一样又一样,看得符芸昭食指大动,当即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她这边正吃着呢,有从外头进来的食客嚷嚷道:“真是凶人啊!那潘老四横行霸道,荆门城里谁人敢惹?好家伙,硬生生被那人给砸死了。” “何止啊,我看得清楚,一柄汤勺点出去,挨着就死、碰着就亡,就是孙禄堂也没这么厉害吧?” “马公子走了运,要不是……” “嘘,马公子往这边来了。” 众食客噤声,没一会儿那种了半边脸,掉了半边牙的马公子就晃荡着进来了。张嘴刚要说话,一眼便瞧见吃相豪放的符芸昭。这货顿时就眼睛一亮。 正吃着的符芸昭心有所感,依着过往顽劣的性子,说不得就得戏弄一番。可想起此番要了结承负,顿时就没了兴致。便见其挥手间将吃食卷了,而后一步跨出又没了踪迹。 马公子眨眨眼,顿时吓得嚎叫一声:“鬼啊!” 第四百三十章 红袖 湘北,岳阳,怡红楼。 名字俗气,在这岳阳城中也不上档次,而且所谓的楼不过是二层的木楼,上了年头,破旧非常, 风一吹嘎吱嘎吱乱响。 一盆脏水径直从二楼泼将下来,吓得路人跳脚闪避,而后仰头大骂:“遭瘟的,没长眼睛啊!” 楼上女子也不客气,一身短袖旗袍,面相有些英气, 偏偏鼻翼生了一颗硕大的痦子, 闻言顿时刻薄回骂:“哟,这不是章绝户吗?还没恭喜你老五十来岁还能得子,咯咯咯,就是不知道这儿子是不是亲的喽。” “红袖,别惹老子,惹急了老子晚上就去拾掇你!” 红袖娇笑不已:“就你那两下子?闭眼数个一二三四五就完事了,还赶不上蚊子叮一口呢!” 路人气得发狂,却偏偏骂不过红袖,便只能骂骂咧咧绕道而行。 红袖不屑的撇撇嘴:“多少人巴不得喝老娘洗脚水呢,呸,便宜你啦!” 便在此时,红袖神情突然一怔,便瞥见一个小巧的身影蹦蹦跶跶从街那面行来。离得老远便招手:“红袖姐姐!” 红袖先是一喜,跟着便怒不可遏起来:“死妮子,说了不要回来,怎么到底还是回来了?” 符芸昭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停在怡红楼下仰着脸笑着:“红袖姐姐, 我想你了。” 虽然依旧板着脸,可红袖照旧破防了, 揉了揉眼睛,嘴硬道:“我可是一点都没想你……这几年跑哪里野去了?” 符芸昭也不答话,未免惊世骇俗,她打量了下,助跑两步,装模作样的踩着柱子纵上墙头,翻身又跳在了窗口。 “呀,死妮子,有楼梯不走,怎地翻腾上来了?” “诶嘿嘿,这算什么,我如今修道有成,已经是神仙了。呐,正宗的奥灶面,我可是现巴巴从你老家买的。” 红袖嗔怒:“胡说八道,我老家离这儿上千里,你莫非是飞来的?” 符芸昭照旧还在笑:“是啊,就是飞来的。” 迈步钻进窗子里,小跳下来, 将瓦罐放在桌上,掀开顿时香气四溢。 红袖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这奥灶面的味道闻着就正宗。她不由得食指大动,上前深吸了一口,讶异道:“就是这个味儿,你在哪里买的?” “昆山啊,你说的那家不做了,我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一家,做面的还是那个老婆婆。红袖姐,趁热赶紧吃。” 心中狐疑不定,红袖抄起筷子挑起几根吃了一口,鲜香的味道吃在嘴里,味蕾感知到熟悉的味道,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儿时的记忆。 红袖本是昆山女子,家中一直做着小本生意。可惜十几年前一场动荡,让其倾家荡产,父母无奈之下便只能将红袖卖了。 此后红袖几经辗转,到底流落到了内陆的岳阳,成了一名接客的姐儿。她比符芸昭不过大了五六岁,可看面相却像是三十开外。长久的皮肉生意,正让她急速的衰老。 数年前,符芸昭途径岳阳,因着江湖经验不足,结果被人给顺走了盘缠。她便躲在怡红楼下避雨,而后被红袖招待了一番。这恩情符芸昭一直急着,尤其是最近,记忆变得愈发清晰。 她清楚的知道,这恐怕就是她的承负了。 红袖流着眼泪,将一碗奥灶面连汤带面吃光,抹了抹嘴,深吸一口气道:“好丫头,姐一直就想吃这一口,想了许多年,还拜托昆山的老乡做过,可到底不是那个味。也不知你是哪里弄来的,真是谢谢你了。” 符芸昭笑眯眯的看着,随即又展开一个绑好的油纸包:“你再看看这个。” “呀,万三蹄?” 红袖熟练的抽出骨头,以骨头分割开来,捡起一块塞进嘴里,顿时一边流泪一边笑着道:“真好吃……小时候啊,家境还算不错,逢年过节,阿爹总会买上几个万三蹄,每次都是我吃的最多。还有那奥灶面,隔三差五总能吃上。” 符芸昭道:“红袖姐姐,你既然想这一口,那干脆就不做了,回昆山好不好?” “胡说。不做了,我靠什么生活?” 符芸昭觉得红袖姐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而好人不该这样活着。她曾在听费景庭说过,生在这个年代,女子大多是悲惨的。据说,津门、沪上租界里的女子,七、八成都在操持皮肉生意。 或是去舞厅陪舞,或是明码标价进楼,再差便只能进窑子或者做半掩门的生意。 此时国人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而这些操持皮肉生意的女子,平均寿命更是低到让人发指,只有二十三岁! 红袖姐已经二十七了,看着其眼角那脂粉遮不住的细纹,符芸昭忍不住有些心疼。 “不做了,那我养你好啦。” “胡说八道。” 符芸昭依旧在笑着,她觉得红袖姐姐活着就好。而后她问道:“小翠姐呢?” 小翠是红袖的死对头,或许是俩人天生八字不合,几乎见面就吵。 红袖身形顿了下,平静道:“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 “染了脏病,突然就发作了,没熬过去。当天夜里就被老鸨子用铺盖卷着送去了乱坟岗。” 顿了顿,红袖又道:“后来姐妹们觉着不能就这样,就凑了大洋,给她买了棺材重新安葬了。啐,算她命好。她死了大伙还能想着,等我死了,说不定就没人想着了。” 符芸昭叹息了一声,随即抓住红袖的手腕,撸开袖子,便见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疹子。 “别,别碰,脏病会传染。” 符芸昭还在笑:“嘻嘻,不怕,我已经成仙了,百病不侵。” “你就胡说吧,会个三脚猫的功夫,就知道来懵人。” “红袖姐姐,你等下。” “哦,去茅房?地方你知道,我得赶紧把猪蹄吃了。” 符芸昭只是笑笑,而后陡然消失了。红袖只感觉身侧一阵风声,扭头便不见了符芸昭的踪影。 “鬼丫头,跑得倒是快。” 一只猪蹄啃完,红袖心满意足,正想着要不要去茅房寻符芸昭,身后又是一阵风声,吓得红袖立马转头。 “呀,你这丫头,好好的门不走,非得到处怕。你也不小了吧,这要是嫁了人可怎么办?” 符芸昭手中提着药箱子,放在桌上摆弄着,随口回道:“我早就成婚了。” “哈?夫家是做什么的?” “跟我一样,修仙的,可厉害啦。” “听着就没谱。” “真的真的,眼下他正在天庭等着我呢。” 红袖突然怔住,正要开口说一声‘节哀’,便见符芸昭拿着个针管对准了自己。 “诶?你这是做什么?” “有病治病啊,伸手,别乱动啊,扎错了害得遭二遍罪。” 针头扎进上臂肌肉,针管推入,冰凉的药液进入。直到针头抽出,红袖身上的定身术才被解除:“我,我刚才怎么动不了啦?” “怕你乱动,施了法术。” 顿了顿,符芸昭将两盒药推过去:“这是口服的,一天一粒,连吃半个月。还有这针剂,隔两天扎一次,再扎两次。我翻了医书,你这只是初期,还算好治。要是等到晚期那就难了。” 红袖看着符芸昭忙碌,眼睛发酸,眼泪一直噙着:“芸昭,你有心了。我这病,治不了。” “谁说的?这可是特效药。哦对了,记住,千万不能喝酒。景庭哥哥说了,头孢就酒,立马送走。我事情多,就只能给你打一针,剩下两针你自己来,记住不要留气泡。还有这个——” 她将红绸包裹的四四方方物件推过去,红袖掀开一角,顿时惊了。那是一捆金条。 “回了家,自己置办点家业……要不就找个靠谱的汉子嫁了,总不能一辈子就困死在这怡红楼里。” “芸昭……” “诶呀,千万别说肉麻的话,你当初救了我,我帮帮你怎么了?” 红袖呜咽不止,良久才平复下来,感叹道:“你说这人啊,年轻的时候,我就想着能碰上个好人救自己出火坑。这男人来来往往,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到头来没一个作数的。反倒是妹妹你……” 符芸昭笑道:“姐姐,你自己想想,来这地方的男人又有几个好人?景庭哥哥就说过,男人两大爱好,一是劝妓女从良,二是诱良家下海。” “可不就是。” 符芸昭突然伸出手抓住红袖的手腕:“姐姐可是决定要走了?” “嗯,我一会儿去给老鸨说一声,姐妹一场,她总会给我点颜面。” “说什么说,走你!” 话音落下,二人原地消失。 人仙之后,五行遁法,符芸昭自然又有领悟。卫姜能开拓遁法,符芸昭自然也能。因着二者在五行术法上的天赋,以至于殊途同归。 红袖惊愕中,眼前一黑,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城外,不待她看仔细,眼前又是一黑。如此反复几次,再睁开眼时,分明身处昆山那熟悉的街头。 她惊愕不已,转头看着笑眯眯的符芸昭:“你——” “早跟你说过了,我是神仙。红袖姐姐,你得了自由,以后好好生活,我走啦!” 符芸昭摆摆手,转眼便消失在眼前。 红袖看着熟悉而陌生的街头,手中提着的是一个药箱与一捆金条,悲喜交加之下,一时间无所适从。 ……………………………… 符芸昭没走远,隐去身形,就站在不高的楼宇上,看着红袖发怔了一阵,随即略显佝偻的身形伸展开来,迈着小碎步朝着巷子里走去。 她咧咧嘴:“好人有好报,哎,差一点就赚出我眼泪来,真是——” 一跺脚,符芸昭身形消失,几个闪展腾挪间,已然到了湘南龙塘。 烈日下,梅三姑戴着斗笠,正在自家园子里仔细的锄着草。身后微风涌动,她下意识的一回头,便瞧见符芸昭嘴里叼着根冰糕,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吓!你这丫头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符芸昭随手递过去一根冰糕:“梅姐姐,吃冰糕。诶嘿嘿,我想你了嘛,就过来瞧瞧。” 梅三姑接过冰糕,宠溺的揉了揉符芸昭的脑袋:“这又是闹哪一出啊?怎么没见费先生?吵架了?” “没啊,我们好着呢。” “瞧你这德行,不要脸。” 符芸昭没皮没脸道:“怎么就不要脸了?我家景庭哥哥就是好。” “好?好还会到处招惹?” 符芸昭开始瘪嘴。是了,费景庭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风流了一些。 梅三姑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解释道:“不过费先生本事大,三妻四妾什么的,很正常。”她拨开冰糕包装,咬了一口,顿时透心凉:“嗯——好吃,这是什么味儿的?怎么有点臭?” “榴莲啊,闻着臭吃着香。” 两女寻到树荫下,蹲下来吃着冰糕。吃罢了,梅三姑道:“你且歇一会儿,我把草锄过了,去割些肉,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小炒肉。” “好呀好呀。” 梅三姑拎起锄头继续忙碌,符芸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梅姐姐,怎么想起料理自家园子了?” “自己种了些菜,能省一些是一些咯。” “给人看外病不是挺赚的吗?” “嗨,这年头哪里有那么多外病?山里头两年不见新的猖鬼,外头就更不用说了。上回有地方说是闹鬼,兴冲冲过去,却发现是小老婆跟儿子合伙用毒药害自家老子,一地鸡毛。”梅三姑感叹道:“这水师,愈发的不好干了。” “那梅姐姐,你干脆就别干了好不好?” “不做水师?那我做什么?”梅三姑自嘲一笑,说道:“家里就一处房子,连地都没有三分,怎么过活?” “嫁人咯,嫁个称心如意的。” 梅三姑苦笑:“我都三十了,哪里还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再说了,我这一门传承下来,讲究缺一门。你看我无病无灾,那就只能独身孤寡,否则必有大祸临头。” 符芸昭道:“那梅姐姐,你有没有后悔当这劳什子水师?” 后悔吗?梅三姑抬头,遥遥看见山上走下来的年轻男女。二人羞羞答答的走在一起,时而会用肩膀碰撞一下。也许,真的有后悔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两清 梅三姑又不是石头化的,怎会没有过往? 有道是哪个少女不怀春。梅三姑恍惚中,依稀看见一张黝黑的面庞,咧开嘴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她回过神来,心情有些沉重:“说这些做什么?左右都后悔不了啦。” “那可说不准,我现在可是神仙, 能办到许多事儿呢。” 符芸昭仰着小脸,笑容很是灿烂。 梅三姑一指头点在其额头:“胡说八道。神仙可是住在天上,哪里会跟你一样到处乱跑?好啦好啦,知道你修为高,别姐姐强,行了吧?” “说实话怎么就不信了呢?”符芸昭瘪瘪嘴:“好吧, 摊派了,不装了,实际上景庭哥哥得道飞升了。” “费先生飞升了?”梅三姑只是略微讶异。费景庭修为很高, 她自然是知道的。前次路过其家门,还送了其不少猖兵。那声名远扬的邪道水师更是一个照面都没走过,便被其灭杀。 想来,这样的人得道飞升也是理所应当吧? 她疑惑的看向符芸昭:“既然飞升了,怎么也不带着你?” “带了,我是下来溜达玩儿来着。” 梅三姑摇摇头,这下彻底不信了。从没听过飞升之后还能下来溜达玩儿的。 锄过草,梅三姑顺带着摘了不少新鲜的菜,而后留符芸昭看顾家门,自行去乡邻家里割了一块猪肉,又用自家的腊肉炒制了三样菜。 米饭蒸出锅,立刻引得符芸昭凑过来吸鼻子。 梅三姑没好气道:“你呀,将来要是成了神仙,一准是馋嘴仙。” “诶嘿嘿,还是梅姐姐了解我。这腊肉看着就好吃,我先来一块。”她也不用筷子,葱白般的手指掐住一块腊肉, 吹了两下便丢进了嘴里,随即眯着眼极为享受。 “快去洗手,都成婚的人了,还这般顽劣。” 或许关熙怡的手艺更好,可关熙怡是土生土长的津门人,做菜偏向鲁菜风味,符芸昭更喜欢吃辣的。这顿饭算是对了她的口味,于是连续吃了三大碗米饭。 吃了个肚圆,符芸昭干脆挺尸在柱椅上,哼哼是了无生趣。 “哎,要不梅姐姐跟我一起上天得了。” “上天给你做饭?” “嗯嗯嗯!”符芸昭大点其头。 拌嘴几句,符芸昭看着夕阳,终于郑重起来:“说真的,梅姐姐,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自然是当这缺一门的水师。 梅三姑索性说了真心话:“有些后悔吧。这转眼就三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有时候真觉得挺无趣的。” 符芸昭眼睛一亮:“那我帮你解了可好?” “说的轻巧。我这一门因着修习了不少鲁班法,所以才会缺一门。莫非你还能找到祖师爷鲁班头上, 现巴巴给我解了困厄?” 符芸昭笑眯眯道:“天界广阔, 找人可是麻烦事。再说,谁知道这鲁班法究竟是不是鲁班传下来的呢?” 符芸昭看似身形没长,可到底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天下间假托前人之名,行今人之事的多了。 就好比茅山一脉,原本只是上清派,如今江湖上衍生出来多少门派?很多邪门的术法,人家上清派根本就没有,全都是融合了巫蛊之术弄出来的。 再说这鲁班法,符芸昭估量着也是术士假托鲁班之名才流传下来的。 鲁班法中不少术法不用真气,只损施法之人的运道。于是就成了缺一门,鳏寡孤独残,非此等缺一门,一旦修习,必有大祸发生。 符芸昭微微眯着眼睛,她天目术不过刚刚入门,本身人仙巅峰的修为,却让其清晰感知到面前梅三姑身上纠缠的杂乱气机。 这鲁班术,看起来更像是邪牲祭,以运道化信力来奉养神明。只是符芸昭修为有限,找不到源头,但这并不妨碍其斩断气机勾连。 “是吧?再说,不做水师,我以后靠什么过活?” “嫁个汉子好咯。” “多嘴!” “诶嘿嘿,梅姐姐,你且看看我。” “嗯?” 梅三姑扭头看过去,却陡然发现笑嘻嘻的符芸昭目光深邃起来,内里好似蕴含星辰宇宙。她略略有些失神,而后就见符芸昭缓缓探出手,在其头顶猛的一揪。 瞬间,梅三姑先是感觉若有所失,心里先是一沉,跟着便豁然开朗起来。过往曾经压抑的情感,有如火山一般迸发出来。忧愁与哀怨,瞬间冲击得她鼻头微酸。 她吸了吸鼻子,恍过神来,说道:“你,你做什么了?” “梅姐姐,你以后都没法施展鲁班法了。” 梅三姑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当即自行检验。丹田里驳杂的真气还在,与猖兵的感知也在,唯独试验鲁班法,却再也没有往日阴霾压在心头之感。 “芸昭,你……你真修成神仙啦?”梅三姑这会儿才发现,曾经的小丫头,不知不觉已然修为高深到无法看透的地步。 能凭空斩断鲁班法加诸在身上的霉运,这手段,想来也唯有神仙才能做到吧? 符芸昭更得意了:“早就跟你说了,我现在是人仙,下一步就是地仙……嗯,要是走运,早晚会追上景庭哥哥。” 一朝束缚解除,不用再缺一门,梅三姑心情激动,上去就将符芸昭搂在了怀里。 符芸昭好似小大人一般,轻轻拍打着梅三姑的后背:“好啦好啦,不哭不哭,以后想嫁人就嫁人,再也不用怕了。乖~” 梅三姑破涕为笑:“拿我当小孩子哄?” 符芸昭嘿嘿笑道:“习惯了,我哄小安鼎可有一套了,三两下保准就不哭了。” 梅三姑擦了擦眼角,起身道:“今天是好日子,必须得喝两杯。你等着,我去打酒回来。” “好啊。” 梅三姑起身去打酒,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空空如也。 “芸昭?” 喊了两声,不见应承。她快步走到桌子前,便见桌面多了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些金条。 梅三姑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叹道:“这丫头,真得成神仙了啊。” ……………………………… 鹰潭。 邵先生看着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群众,看了眼当地负责人。 负责人略有些尴尬道:“邵先生,形势不对,有不少同伴都被抓了。” 邵先生点点头,当即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老乡们,我这次来,是带领大家打倒张天师……” 话音没等说完,下头就闹开了。 “莫提这事,张天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跟张天师斗那就是跟天斗,万一惹怒张天师,那就遭了殃了。” 邵先生乐了:“什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他真要那么厉害要那么多护卫看家护院干嘛?往年旱灾的时候他家的地不也没有收成吗?” 这事儿倒是真的,再说就是赶上旱灾,靠着历代的积攒,张天师一家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何必费劲去祈雨? “长期以来张天师一直坐在你们头上,不打倒张天师,你们永远翻不了身。只要打倒张天师,他的那些地都是你们的。”顿了顿,邵先生又加了砝码:“不要怕张天师的法宝,我们的队伍已经同意派兵协助我们,还带来了洋枪洋炮支持这次行动。” 下头又是一阵闹哄,终于有忍不住的嚷道:“洋枪洋炮都来了,那还怕什么?” 大家热情高涨,恨不得立马冲进天师府。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支长长的队伍举着火把向天师府走来。 有的人拿着枪,有的人拿着锄头、砍柴刀……总之什么样儿的武器都有。 队伍离天师府还有七八里,天师府就得到信儿了。去岁北伐军占据赣江之时,就来过这么一出。那时候张道恩真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直到被一群人围在天师府,这才慌慌张张从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 这货跑进山里,被叮了满头包,直到碰到打柴的才知道人已经走了。等回了家一瞧,重金聘请的护卫一哄而散,不但如此,还卷走了家中不少钱财。 可把张道恩气坏了,若是还有修为在身,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 他恨得咬牙切齿,几次造访大上清宫想要拿回祖传的天师印,可惜全都无功而返。于是这货就开始破罐子破摔,眼见风头过了,故态复萌,每日里遛鸟逗狗、欺男霸女,尤其乐意干的就是带着一堆家丁四下巡视自家的田产。 可这货到底被吓着了,就留了个心眼,自家最高的建筑顶上,每日都十二个时辰有人留守。 这不,这回终于是用上了。 听闻夜里有打着火把的队伍开过来,张道恩立马跳下床来,三两下胡乱穿了衣服,指使家丁将两口大箱子放在马车上,带上最宠爱的小妾立马就出了门。 等队伍开到上清镇的时候,偌大的天师府早已人去楼空。一帮子人冲将进去,砸烂天师神像,四下没找到张道恩,倒是找出来一堆符咒、法器。 一把火付之一炬,而后四下找寻,却哪里还有张道恩的身影。 马车疾驰,张道恩神情阴沉,小妾害怕得直掉眼泪:“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道恩嘟囔道:“这天师府是不能待了啊。” 去岁一次,今年又来一次,指不定日后怎么闹腾自己呢。那些田产估计是没了,幸好值钱的都在两口大箱子里。 “啊?不能回天师府,那去哪儿?” 张道恩道:“放心,我早计划好了,咱们先去沪上。华夏这般大,好歹我也是第六十三代天师,总会有容身之处。” 张道恩原本就不想继续待在天师府了。没了天师印,龙虎宗与大上清宫全都不鸟他,自身修为也被费景庭给废了,这几年下来,再也没有二傻子上门求符箓,好端端的天师硬生生成了摆设。 还好他老子临死前几年在沪上开拓了一片基业,这道协统合了正一各派,虽说个中能修行的没几个,可就算是十方丛林,那也是不小的影响。 再者说了,上清镇实在偏僻,哪里有沪上繁华?他老子活着的时候,一年倒有大半年待在沪上,想来沪上要比上清镇好上许多。 便在此时,车夫呼喊道:“天师,前面有人拦路!” “什么?” 张道恩吓了一跳,赶忙挑开帘子看将过去。就见上清镇出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关卡。十几个火把来回晃动,这明显是防着他逃跑啊。 “老爷——” 张道恩如丧考妣,嘟囔道:“不一定是他们,没准是民军,千万是民军……” 便在此时,忽有狂风吹起,飞沙走石,马车顿时腾空而起。马吓得胡乱嘶鸣,车夫嗷嗷乱叫,车厢里的张道恩与小妾更是吓得发出不似人的声响。 这是龙卷风啊! 这要是被卷上天,掉下来不得摔成肉饼?张道恩只道‘我命休矣’,却不想这风停将下来,马车却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张道恩略略思索,随即狂喜:“祖宗显灵了!多谢祖宗庇佑!” 外间传来清脆的女声:“诶嘿嘿,张道恩,我顶多算是你姐夫的正妻,喊声姐姐就行了,祖宗什么的……太客气啦。” 声音耳熟,张道恩面色一变,挑开帘子,拨开车夫跳将下来,就瞧见马车不远处立着个较小的身影。 略略辨认,张道恩道:“符芸昭?” “可不就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张道恩神色大变,生怕费景庭也来了。随即四下环顾:“我姐呢?” 虽然心里恨极了费景庭与张乐瑶,可这时候该怂就得怂。 “他们啊,都在天上呢。” “开什么——额,你是说——” 符芸昭负手而行:“老早就飞升了。想不到吧?” “飞升了?”张道恩略略失神。张家是两年前的世家,族谱里记载的好看,什么羽化飞升,实际上真正能飞升的实在有限。 自宋以来,除了张继先是真正羽化飞升,其余人等都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上天?莫非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符芸昭牙尖嘴利,笑道:“你?你本身不就是个笑话吗?” “你——” “真有你的,事到临头只想着钱财小妾,却将亲生母亲丢在家里。罢了,左右你是个人渣。好歹之前承过你的情,这次出手救了你一回,算是两清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道左相逢 符芸昭撇下张道恩,一步跨出隐去身形,待再现身已然是百里开外。她身上承负又去了一分,心中掣肘少了一重,顿觉天地清明。 略略掐指起卦,却发现最重要的那一分承负始终加之在身。她略略皱眉,有些苦恼, 随即远遁千里,不过一刻之后便出现在了一座庙宇前。 山坡上立着一处庙宇,却是瑶人所立。非年非节,庙宇冷冷清清,大门敞开着。 她迈步进到里间,先是看到内中供奉的十二祖, 跟着便是正中供奉的盘王。 说来也有趣,盘瓠在古书上记载, 乃是一条狗,可供奉的神像偏偏是个人。 符芸昭负手仰头,看着高大的盘王神像,嘟囔道:“以前只道你法力无边,却不想也是得香火供奉的野神。你是神,我是仙,收了那些小手段可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默默等了片刻,符芸昭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肯定讲道理。” 她蹦蹦跳跳出了盘王庙,随手一扬,便有一道黑雾逸散开来,又在半空凝聚成一团漆黑的烟雾。 她似乎嫌麻烦,干脆手掐法诀,体内真气流转,而后无数细小漆黑的虫子逸散出来,与那烟雾糅杂在一起,形成灯笼大小的黑球。 符芸昭有些不舍的道:“小可爱们, 盘王太死性, 不知变通。我要成神仙, 不能留下承负。放任你们出去又只会害人,所以……对不起啦,只好请你们升天啦。” 话音落下,法诀一变,地上顿时腾起老高的火苗。火焰迅速将黑球吞噬,内中噼啪作响,隐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俄尔,一条硕大的火焰孔雀成型,啼鸣一声,升腾而起,在半空遨游了一阵,才缓缓消散。 符芸昭咂咂嘴,刚要有所动作,嗖的一声,有东西从她身体里逃遁了出去。 符芸昭皱皱眉头:“跑什么跑?我又没说把你也烧了祭天,滚回来!” 等了片刻,始终没有动静。符芸昭干脆抽出拂尘,随意一甩, 三千青丝卷过去, 顿时将个虫身胖娃娃给捆了回来。 那胖娃娃通体金光,现身之后哭丧着脸不停的朝符芸昭作揖。 符芸昭耐心解释道:“阿达留下的,我可不会随意毁掉。再说你跟那些蛊不同,你可是有灵智的。” 金蚕蛊脸色好看了点,拧着眉头看向自家主人。这金蚕蛊本就自生灵智,跟了符芸昭之后,只是偶尔出手两次,倒是没吃过多少人的心肝,更多的跟着符芸昭蹭灵机。 如今这家伙口味越来越刁,心肝之类的,哪有灵机过瘾?是以只吃灵机,再也不闹腾着要求吃人。 符芸昭道:“斩断你我牵连,而后跟我上天修行可好?” 金蚕蛊捣头如蒜,自然是求之不得。留在这人间界哪里还有灵机可蹭?莫不如去虚无界闯荡一番。 符芸昭咯咯笑道:“那你忍着点,或许会有些痛。” 痛? 还不等金蚕蛊反应过来,三千丝线便开始拉扯起来,真气顺着丝线涌动,金蚕蛊脸色憋红,感觉自己被生生拉扯成了两半。 事实也是如此,拉扯之下,下半部分的虫身一分为二,而后在灵机滋养下,符芸昭施展假形化身之术,缓缓化作两条腿。 良久,化形成功。符芸昭瞥了一眼,随即乐道:“木有小寂寂!咯咯咯……不知羞,去自己找个草叶子做个肚兜。” 金蚕蛊愤懑不已,嘴里骂骂咧咧,而后嗖的一声没了踪影,待再出现,身上却真的多了一个红肚兜。 符芸昭点点头:“好啦,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金蚕蛊回到她身上,符芸昭掐算了燕双鹰方位,而后施展五行遁术,天黑之前便到了燕双鹰面前。 一马一骡一驴,坐骑上三个人愕然的看向陡然出现的符芸昭。燕双鹰有些艳羡,拱拱手:“恭喜。” 符芸昭笑笑:“同喜,说不定以后能帮你的会是我呢?” 燕双鹰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重塑肉身的事儿……可依着固有的印象,这丫头一向不太靠谱。与其指望她,莫不如指望张乐瑶呢。 他苦笑道:“来来回回,我就是个门。请吧~” 他伸出左掌,符芸昭迎上来,而后消失不见。 墨香惊愕不已!虽然早就知道燕双鹰跟自家小姐一般都是修行者,可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就这么一伸手,人就不见了?哪儿去了? 王敏彤若有所思,终于忍不住道:“燕双鹰,你到底是谁?” “我是燕双鹰啊。”一句废话,却道尽了沧桑与无奈。化身没人权啊,凭什么本体飞升就得留下自己遭罪? “那你与费先生——” “最熟悉的陌生人。”燕双鹰懒得再说什么,马鞭一扬,指着前方道:“天快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干脆找个林子露宿吧。” 王敏彤抿了抿嘴,又是这样!每次一提到费先生,燕双鹰总会不耐烦的转移话题,或者答非所问。 小丫鬟墨香似乎看不过去了,在一旁气鼓鼓的道:“燕大哥,你每次都不好好回答,是不好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老子是个剑人? 他很干脆的说:“都有。” “哈?” 王敏彤问道:“你跟费先生之间……有龌龊?” “我跟你说,我跟他之间仇大了!” 王敏彤皱眉,什么仇什么怨?可看燕双鹰的神情,只有怨气,倒是没什么怨恨。再联想到符芸昭现身又闪身,每次都是通过燕双鹰。而燕双鹰也说自己是个门……莫非费先生以术法在燕双鹰身上开了道门? 眼前浮现起初见时费景庭温和的笑容,王敏彤忍不住开解道:“燕大哥,其实费先生没什么恶意的。” “哈?只因为那厮当初救了你?” “嗯?你怎么知道的?” 燕双鹰不答,反而讥讽道:“若我告诉你,那绿毛僵就是他赶过去的,你还会感激他吗?” “费先生……不会的!”少女坚定的摇了摇头。 “啧,真好啊,世间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傻子。实话告诉你吧,那厮当初学艺不精,与绿毛僵斗了一场却不能奈其何,被绿毛僵逃了出来。这厮一路追到京城,直到在你的闺房里才将绿毛僵斩了。” “那也……怨不得费先生。”少女咬着嘴唇说道。 燕双鹰狐疑的看向王敏彤,良久才恍然,继而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啊。王敏彤,现在给你个机会,从此跟那厮朝夕相伴,你乐意吗?” 少女沉吟不语,看他就跟看傻子一样。 燕双鹰比划着自己的左手:“我是门啊,门打开,自然就能去到他身旁。你以为符芸昭是怎么来的人间?” “通过你?” “正是。她人仙巅峰的修为,要解承负,破境地仙,自然要到人间界行走。不但是她,以后还有张乐瑶……就是当初看着你的那女子。她们都跟在那厮身边,啧啧,都够打麻将的了。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少女脸色血红,扭过头不搭理这货。 这种事,让她怎么回答?再者说,她跟费先生只是见了几面,这般过去,跟投怀送抱有何区别? 燕双鹰看着王敏彤的神色,估计再调笑两句,这姑娘就得翻脸。当即闭口不言,待走了一段路才道:“我刚才没说笑,此承诺只在今天有效。想清楚哦,过时不候。” 王敏彤咬着嘴唇,心里头翻江倒海,杂念丛生。 西洋掩在山后,天色迅速暗淡下来。 马与骡子还在行走,那驴子却发了性子,嘶鸣不已,任凭小丫鬟墨香怎么驱赶也不走路,干脆就停下来啃食青草。 燕双鹰看了下四周,层峦叠嶂,青山重重,便说道:“便在此地安营吧。” 说罢飞身下马,甩开缰绳,任凭马匹甩着响鼻啃食青草,挥手放出帐篷,又放出炊具,随即自顾自的躺在躺椅上,好不逍遥。 墨香下得驴子,气哼哼的打了其两巴掌:“懒驴懒驴,果然没说错。天大亮才肯走,热了不肯走,天黑不肯走,再惹我生气,一定把你做成驴肉火烧。” 骂过了,这丫头舔舔嘴唇,蹦蹦跶跶去纠缠燕双鹰:“燕大哥,有驴肉吗?我想吃驴肉火烧了。” “没有,想什么没事儿呢?牛肉行不行?”小世界里倒是有驴肉,可他懒得翻腾。 墨香撇撇嘴:“行吧,我先烙火烧。” 和面烙火烧,牛肉酱制上,忙活到天黑,两人才吃上牛肉火烧。味道马马虎虎,可墨香吃得很开心,两个火烧下肚,满足道:“还是跟着燕大哥好,想什么就有什么。” 燕双鹰懒洋洋道:“别乱说,你要星星月亮我可没有。” “嘻,那可说不准。说不定燕大哥日后得道飞升,做个星君之类的呢。” 燕双鹰道:“星君之类的,那是小说才有的说法。再说所谓的二十八星宿,都是道人敕封而成的神,不是仙。” “那燕大哥当了神仙,岂不是可以随意指使那些神?到时候你让他们把星星拿下来,还能不听你的?” “呵,好吧,你赢了。” 一道流光自眼前划过,墨香抬头看了眼:“看,这不就是星星吗?” 王敏彤刚要说‘扫把星不吉利’,却隐隐感觉不太对。 躺椅上的燕双鹰端坐起来,看着那流星消逝的方向说道:“那可不是流星啊。” “嗯?那是什么?” “武当剑仙。” 王敏彤跟随卫姜修习过剑仙之术,可只是刚刚入门。此后没了卫姜督导,只是一门心思修习胎息法,这剑仙之术便放下了。 待燕双鹰点破,这才知晓那流星原来是剑仙的遁光。 燕双鹰起身道:“好像是老朋友,你们在此等候,我去会会。” 说罢,也不见其掐法诀,更不见其放出飞剑,整个人便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远处消逝的流星追了过去。 一道遁光后发先至,与先前的遁光纠缠两下,而后二者纷纷落入树林之中。 遁光收束,粗糙的手掌握住长剑,看向面前的燕双鹰。满面虬髯,周身破烂,看着好似野人一般。未曾开口,便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随即才道:“阁下也是剑仙传人,敢问师从何人?” 燕双鹰施展假形化身之术,变化做费景庭的模样,随即才拱拱手:“梁兄,许久未见,怎地受了如此重的伤?” “原来是费兄。”梁海滨放松下来,盘膝趺坐,说道:“见谅,且容我调息一番。” “梁兄自便。” 梁海滨调息的光景,燕双鹰便站在其身旁。话说梁海滨跟本体交集不多,大约是气场不合,所以未曾深交。上次见面还是因着弘扬教妖人作祟。 梁海滨恨极了这些妖人,这些年四下奔走,斩了不少以邪法害人的妖人。 这妖人杀得多了,可邪教却不见少,反倒愈演愈烈。 过了半晌,略略稳定住伤势,梁海滨睁开眼,咳嗽两声才道:“此番得见费兄,实在是幸甚。不瞒费兄,长江头里有一巨龟,不知存活了几百年,已然成了气候。在下几次三番与其殴斗,都不曾得手。此番干脆下到水里,却一个不查着了那妖怪的道。 费兄修为远甚在下,还请费兄出手相助。” 梁海滨言辞恳切,燕双鹰却先是摇了摇头。 “敢问梁兄,那巨龟可曾害人?” 梁海滨略略皱眉:“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左近村民,逢年过节总会朝江里供奉祭品。” “那巨龟可曾翻江倒海?” “费兄说笑,区区妖怪,哪里有那么大的道行?” 燕双鹰纳闷了:“不曾害人,也不曾作恶,那梁兄为何要一门心思的除去它?” 梁海滨理所应当道:“除魔卫道,自然是我辈本分。” “话是没错,可那巨龟也不是魔啊。” 难怪本体与梁海滨气场不和,这分明是三观不一致啊。 梁海滨有些恼火:“如此说来,费兄不打算出手了?” 燕双鹰摇了摇头:“不想出手,也没那能力。梁兄,我现在只是一具分身而已,修为恐怕与梁兄在伯仲之间,哪里降得住那妖物?” 第四百三十三章 紫霄宫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费景庭本就生性洒脱,分身燕双鹰更是无欲无求,偏偏碰上个犟种梁海滨,明明都是剑仙一脉传人,却分外的三观不合。 话不投机半句多,燕双鹰叹了口气, 眼见梁海滨冷哼一声,趺坐调息,他干脆拱拱手,化作一道流光遁走。 帐篷旁升起了篝火,小丫鬟墨香借着火光纳着鞋底。王敏彤手托香腮有些出神。 她反复回想了当初的记忆,费景庭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暂停播放, 如此反复。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好歹跟随卫姜入了道,有些事情明明可以想清楚,她偏偏不愿去想。刻下认真想了想,却发现心目中的费景庭只活在自己的心目中。 真实的费景庭不会如同心目中那般完美无瑕,他生性好色,所以一下子娶了四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他也并非天下第一,起码师父卫姜就不曾惧怕过他。 八年光景里,王敏彤心心念念,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费景庭那温和的笑容。她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记忆深刻,倘若问询燕双鹰,那厮定会嘲讽她父爱缺失。 是了,王敏彤的父亲虽然活着,却神经错乱,经常性的犯疯病,其母这才带着其父长期滞留津门,而王敏彤则跟着姥姥一起。 所以孩童时的温暖记忆,加之连载小说对其的影响,乃至此后在青春期的接触,这才让这份情感分外复杂。 如今她仔细想想, 好像全然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算现在出现在费景庭面前, 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少女再次叹息,瞬间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不可再沉迷在幻想之中。 她刚做下决断,便有遁光按下,片尘不染的燕双鹰懒散的重新坐在躺椅上,仰头看着星空惬意的哼哼着小曲。 王敏彤拿定了主意:“燕……” “哎?都说了,一整天的机会,不要急着开口,仔细想清楚。” 王敏彤好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消散,气鼓鼓的看向燕双鹰,只觉得此人分外可恶。 墨香却看不出颜色,用牙咬断针线,颠颠儿跑过去矮下身:“燕大哥,你抬抬脚。” “嗯?” 比量着鞋底,墨香心满意足:“果然一般大,嘻,没事儿了。” 燕双鹰玩味的逗弄小丫头:“你要给我做鞋?” “是啊, 燕大哥你那双鞋穿了好久,我看鞋底都快坏了。” “是吗?”脚下的鞋子是随意买的,配着长衫, 自然是一双布鞋。燕双鹰看着磨损严重的鞋子,干脆脱将下来,随手丢弃,而后凭空一抓,便有一双登山鞋出现在手中。 “何必那么麻烦?换一双就得了。小丫头,别做了,小心伤了眼睛。” 墨香眨眨眼,感觉一腔真情喂了狗,顿时气恼的将鞋底丢进了火堆里。 帐篷旁沉寂了一阵,燕双鹰这狗东西眼见真惹恼了小丫头,立刻没皮没脸的凑了过去。 “哎?想不想听个笑话?” “不听!” “得嘞。”这货溜溜回头,继续在躺椅上挺尸。 墨香气得满眼金星——我就矫情矫情,你就不能坚持坚持? 心里头将燕双鹰骂了个狗血临头,哀怨的小墨香噘着嘴起身,打算先进帐篷里睡觉去。 结果走到一半,一只手便递过来一团物什。 “纳,吃完了记得漱口。心意我领了,不过真不用那么费事。”眼见墨香无动于衷,燕双鹰缓缓往回收:“不要我可收回来啦。” 墨香一把抢过来:“算你识相。” 巧克力可是好东西,甜甜的,滑腻腻,起初第一次吃还觉得味道奇怪,可其后越来越觉得好吃。 小心撕开包装,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香浓的味道立刻在味蕾间绽放,甜得小丫头眯起了眼睛。她颠颠儿折返回去,递给自家小姐:“小姐,你也尝尝,可好吃啦。” “嗯——”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儿又咽回去,到底抵不过香浓的味道,王敏彤从善如流的吃了一块,于是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那头的燕双鹰没溜儿的仰在那儿,戏谑道:“说个笑话,百年后一群傻子居然相信吃巧克力能减肥。就尼玛离谱,那么多糖,怎么减肥?” 王敏彤暂且放下心事,纳闷道:“减肥?” “日子总会越来越好啊,以后营养过剩,自然得减肥。” 墨香接茬道:“燕大哥又说胡话,这世道好多人饭都吃不上,谁还有心思减肥?” “所以说,我跟你们这些古人有代沟。” 两个小丫头早就习惯了燕双鹰这不着四六的话语。 王敏彤干脆转而问道:“燕大哥,你方才使的是御剑之法吧?” 好歹修习过剑仙之术,眼力还是有的。 “是又怎么样?” “以燕大哥的修为,驾驭飞剑,去武当不过眨眼的功夫,怎地有心思陪着我们一起走路?”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燕双鹰道:“走路能打发时间。直接嗖一下飞过去,得了结果,我不知道余下的时间怎么打发。” 这些日子他将好看的剧集看了个遍,如今开始追抗战神剧了。你还别说,这玩意不考虑逻辑,看着是真爽啊。问题是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带着脑子去看剧? 越想越憋闷,这货干脆起身:“说了你们也不懂,睡了,明日登山。” 转过天来,天色阴沉,却又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三人收拾过后重新上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紫霄宫。武当山九宫八观,各类道派在此都有道场。 张三丰真传的三丰派,却是在这紫霄宫中。 紫霄宫广阔,三人在山下栓了牲口,抬眼便瞧见山门里石阶上正有十来个道士在行拳斗剑。 燕双鹰记忆流传自本体,本体费景庭一法通、万法通,仅凭太和拳便将拳法中的道家至理琢磨了个通透。刻下见识正宗的武当拳法、剑法,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瞥了几眼。 墨香不会功夫,只是看着热闹。可王敏彤则不同,她功法学自卫姜,卫姜的拳脚、剑法都讲究实用,并不讲究合道。于是见两名道士以太极拳交手,顿时看得出了神。 燕双鹰走了两步,回头催促道:“走了,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学,回头我交你啊。”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石阶上交手的二人听到。年轻的脸色一变就要争辩,却便年长的拦住,稽首道:“善信也修习过太极拳?” 燕双鹰客气的拱拱手:“只练过一阵太和拳。” 年轻的道人忍不住道:“善信也会太和拳?刚好,贫道修行了几年,不如与善信切磋一番如何?” 燕双鹰懒洋洋的道:“算了,会得罪人的。” 这是什么话? 一旁的年长道士将弟子拦住,转而道:“三位善信此番来紫霄宫是上香?” 燕双鹰笑了下,手掐法诀,伸手一召,练剑道士手中的长剑陡然倒飞过来,落入其掌中。 年长道士脸色骤变:“先天符咒,原来是同道。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燕双鹰。” 那道长自报家门:“贫道李向庭,见过道友。还请三位移步静室,待贫道请了掌门师兄,奉上香茗,再与道友攀谈。” “客随主便。” 这紫霄宫分作三重,第一殿是紫霄殿,第二殿是供奉王灵官的龙虎殿,第三殿父母殿。 转过三殿,李向庭随手拦住一名小道士,一问才知掌门师兄在后山的碑亭上修行。 李向庭径直带着三人绕过父母殿,到了后山。离得老远,燕双鹰便瞥见一中年道士趺坐碑亭之上,抱元守一,呼吸吐纳间吐气如龙。待离得近了,燕双鹰敏锐的感知到,那碑亭里正丝丝缕缕的朝外逸散着灵机。 “元炁?”王敏彤分外讶异。除了在九山顶的山洞里,她再也没遇见过灵机。 李向庭让三人稍等。过了片刻,那道人收了功法,睁开眼看向几人。 李向庭稽首道:“师兄,山下来了三位居士,乃是同道中人。” “哦?”道人起身,径直轻飘飘飞身而下,落地后洒脱而行,稽首含笑道:“贫道程向峰,见过诸位道友。” “在下燕双鹰。” “在下王敏彤。” 墨香未曾经历过此等情形,只能胡乱的行了个蹲礼。 众人见过之后,被程向峰引着便在一偏园石凳上落座,自有小道士奉茶。 一杯茶饮过,燕双鹰才开口道:“我等浪荡江湖,一直在寻同道中人,不想道长已经是炼炁化神的修为。” 虽然没了天目术,可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他这一开口便将程向峰惊住了:“道友好眼力。不知道友的修为……” “差不多。” 程向峰有些难以置信:“道友竟然也是炼炁化神?真是……年少有为。” 程向峰乃是三丰派十二代掌门,从小修行,筑基之后修行二十余年,至今才堪堪迈过炼精化炁的门槛。看燕双鹰的年岁,不过二十七八,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了吧? 燕双鹰道:“不单是我,王敏彤也是这般修为。” 程向峰瞪大了眼睛,彻底不会了。眼前的女娃娃看年岁绝对不超过十五,怎么就炼炁化神了? 不等程向峰胡乱揣测,燕双鹰便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过来叨扰,是为寻求自身功法源头。” “此话怎讲?” 放下茶盏,燕双鹰道:“道长可知贵派张真人遗留参同契功法?” 程向峰笑道:“道友说笑,这参同契,祖师倒是批示过,却未曾留下什么功法。” 这就怪了,老陶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这参同契?莫非是在虚无界碰到了张三丰,从张真人那儿得来的? 燕双鹰知道口说无凭,干脆随手拿来笔墨,默写了一篇参同契的筑基法门,与炼精化炁的修行法门。 写罢停笔,递将过去让程向峰参详。程向峰狐疑着接过来,起初看那筑基法门简直就是不知所云,哪里有这般筑基的?待后来的炼精化炁,程向峰开始认真起来。 暗暗推算,此功法理念竟然与张三丰批示的参同契如出一辙。程掌门开始怀疑,难道祖师真有这参同契功法,而后失传了? 又或者是祖师的弟子,青出于蓝,干脆别出心裁弄出了这参同契,而后假托了祖师之名? 越想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旁的不说,武当各类拳法,包括太极拳,都说是传自祖师张三丰。实际上是不是张真人传的还是两说。 门中秘典记载,这些拳法、剑法,或源自江湖,或源自弟子自创,而后糅合道门典籍,又历经无数弟子完善,这才形成如今的模样。 张真人负剑而行,会剑法是没跑了,但拳脚功夫真就没有流传下来。 看罢,程向峰思量半晌,说道:“妙哉,可惜世间再无炼神高人。且元炁稀薄,我辈修行中人空有大道之法,却无缘大道本身。” 燕双鹰道:“还是有的……龙虎山有道人已经先天巅峰,差一步便是人仙。” 程向峰感叹不已:“正一一脉源远流长,自然是藏龙卧虎。” 王敏彤忍不住道:“费先生都飞升了,又岂止是人仙。” 程向峰点点头:“费景庭天赋异禀,百年来第一位人仙,不想竟然已经飞升了。” 燕双鹰奇了,问道:“道长也知道费景庭?” 程向峰捋着胡须道:“武当虽然闭塞,可总有香客登山,消息滞后,却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当日费景庭大闹天师府,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啊。” 燕双鹰也跟着唏嘘不已。就挺神奇的,明明是自己的经历,现在却变成了另外一人的经历。化身没人权啊。 又聊了一阵,燕双鹰转入正题:“道长,敢问三丰派如今到底是正一还是全真?” 程向峰笑道:“哪里来的正一与全真?三丰派就是三丰派。” 此事还得从祖师张三丰说起。张三丰半路入道,遍寻仙师而不得。最终在钟南山拜师火龙真人,而火龙真人又师从吕洞宾。 恰巧,王重阳所立全真一脉,祖师就是吕纯阳。按这么算,三丰派应该是全真一脉。但三丰派显然不同意。 第四百三十五章 落脚蓬莱 三丰派为什么不同意此等说法? 看传承就知道了,全真一脉师祖王重阳,此人创立全真道统,而后尊吕洞宾为先师。 张三丰可是的的确确得了火龙真人传承的,而火龙真正又传承自吕洞宾。 所以在三丰派看来,他们才是吕纯阳真正传承,什么全真一脉根本就是牵强附会。一个牵强附会的门派, 势头大了反过来将正统收入门墙,这不是开玩笑吗? 更有意思的是,张三丰真人流传下来的法脉可不只是三丰派,还有王屋山邋遢派、三丰自然派、三丰正宗自然派、日新派、蓬莱派、檀塔派、隐仙派、武当丹派、犹龙派等,至少十七支。 法脉这种东西,都是一个师祖,传授不同的徒弟,而后徒弟再开枝散叶。这些徒弟或者学艺不精,或者对先师传道另有所解, 于是乎差别越来越大。 若非如此,以明朝皇帝对张真人的推崇,张真人一脉要是统合起来,不说将全真给吞了,起码也不会是现在北全真南正一的局面,武当绝对会独树一帜,成为三足鼎立的一支。 真真正正了解了内中详情,燕双鹰对张真人推崇备至。先当官,四十多岁弃官而去,遍寻真仙,七十多岁才在终南山得了火龙真人传承,从蒙元一直活到永乐之后,张真人可谓传奇。 燕双鹰与程向峰越聊越嗨,王敏彤在一旁时不时的插嘴一句, 这气氛倒也算融洽。 待到日到中天, 程向峰看了看天色道:“已到晌午,还请三位居士移步, 一起用斋饭。” 燕双鹰道:“叨扰了。我等打算在紫霄宫盘桓一阵, 还请道长不要嫌烦。” 程向峰朗声笑道:“同道原来,自当尽力招待。正好贫道于修行中有不少疑问要向二位请教。” 这日用过斋饭,燕双鹰试探着问询,能否看一眼三丰派的道藏,乃至于修行法门。 程向峰无比大气,竟然点头同意了。王敏彤觉得有些诧异,事后燕双鹰却说道:“道藏哪家都有,且我等自有修行法门,自然不会贪图三丰派的法门。程掌门自然不会在意。” 二人跟随程向峰进入藏书阁,王敏彤只是随意翻看,燕双鹰却是一目十行,只看了功法与对于张三丰的记载。 张真人这人漂泊不定,一生收了不少弟子,留下道统无数。便说这武当山里,还有几个打着是张三丰门人弟子的门派,就比如真武派。实则是明朝皇帝找不着张真人,便召集了四百多道士,在武当山立下了尊崇张三丰的道统。 这真武派就是个大杂烩,剑仙之术会一点, 斋醮符箓也会一点, 丹道还会一点,样样都会,样样都稀松平常。 所以明朝没了之后,这真武派就开始没落。 待到了民国,因着时局动荡,道士们的日子很不好过。甭说真武派,就连三丰派日子也不好过。 紫霄宫年久失修,前后三殿,内中却只有不到三十名道士。其中只有掌门程向峰一人天赋异禀,入了道。余者虽然早就筑基,却迟迟无法炼精化炁。 再说其余九宫八观,燕双鹰走了个遍,却再也没发现入道之人。虽然是道家名山,可武当的底蕴到底差了龙虎山一筹。 燕双鹰收获不多,却觉得理当如此。修行界里老的没出路,最终凋零,后进匮乏,无以为继。此方天地灵机断绝,只怕要不了几十年,最终再也没有修行者的踪影。 他收起了探寻的心思,便在这武当山紫霄宫安住了下来。每日晚上追剧,白日里或者与程掌门谈玄论道,或者随意指点王敏彤几句。 哦,王敏彤到底给出了答案,她不想……或者不敢去面对费景庭。 燕双鹰得到答案之后咂咂嘴,心中颇为遗憾,都是剑人了,那给本体找找乐子岂不是理所应当? ………………………… 虚无界里。 费景庭到底找到了落脚点——一处刻着蓬莱二字的仙山。 这会儿费景庭已经清晰的知道,只怕历史上的蓬莱仙山只是谣传,刻下的蓬莱也不知是后人随意命名的洞府,还是早已有之。 此处仙山连绵三百里,山峦起伏,偏偏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碰到此仙山的时候,费景庭眼瞅着仙山翻腾着从远方飘荡过来。 在这虚无界里飘荡日久,费景庭心生倦意,便琢磨着暂且将此山当做落脚点。刚好等待的日子里,张乐瑶到底破关而出,总算晋升了人仙。 不比关熙怡与倪秋凤两个仙丹催生的人仙,张乐瑶可是实打实修行上来的。 雷法修行,以存想为主。张乐瑶早已五雷圆满,待破关而出,虚无界中顿时电闪雷鸣,生出一片雷域,将其笼罩其中。 万雷奔腾,电蛇游走,立于此间的张乐瑶好似雷神再世一般,通体经雷霆淬炼,一举晋升人仙。 待雷霆消散,张乐瑶再也不用符箓纸鹤承载,身形一闪便到了费景庭身边。 “夫君。” 张乐瑶眼中,既有破境后的自信,也有苦闷闭关的解脱。自宋以后,都是丹法修行占据了主流,再也没听说谁以雷法修行成仙的。 张乐瑶可谓五百年来雷法修行第一人。 费景庭温和笑着,探出手去勾勒了下她脸颊的轮廓,说道:“很是顺利,不错。下一步便是仙凡之别,心思放下,进境很快会追上来的。” “嗯,我心中有数。” “正好你来得巧,你且看那仙山,不如我们收拢下来做落脚点吧。” 张乐瑶看了眼远处好似米粒大小飘荡过来的仙山,疑惑道:“夫君不等着自己开辟洞天福地了?” “飘累了,我看这蓬莱不错,先落脚吧。” 张乐瑶点头:“也好,收拢下来,镌刻法阵,刚好此前的阵法已然破解出来,正好用上……不如叫芸昭也出来帮忙?” 费景庭点点头,一挥手,刚解了承负的符芸昭便出现在眼前。 这丫头嘴里叼着冰糕,眨眨眼,囫囵道:“干嘛?我在闭关,等着破境地仙呢。” 费景庭好笑道:“闭关也不耽误你吃冰糕?哪里有这样闭关的?”他指了指那仙山:“先帮忙将此山收拢,镌刻了法阵你再去闭关。” “哦——”应了一声,符芸昭看向张乐瑶,吐吐舌头道:“略略略,你才人仙,我可是马上就要地仙了。” “呵,要打架吗?” 诸般修行,雷法以杀伐为最。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别看张乐瑶刚刚晋升人仙,可真打起来,符芸昭未必打得过她。 “没空,我要闭关,还要养儿子啊。” 话音落下,金蚕蛊嗖的一声出现在众人眼前。胳膊腿上胖出圆圈,穿着个红布肚兜,扎着朝天辫,脸上恼火地朝着符芸昭说着什么。偏偏说的声音,只有符芸昭能听到。 费景庭看着这个野生的儿子,头疼道:“这金蚕蛊到底被你弄成什么了?如今到底是人还是蛊?” 符芸昭理所应当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断了盘王联系,又看着不顺眼改了改形象。不过它自己能修行的,以后修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金蚕蛊在蛊中与三尸蛊并列第一,且隐隐高出三尸蛊一头,盖因金蚕蛊自生灵智。其蛰伏在符芸昭体内,以灵机为食。断绝与盘王牵连后,这货竟然开始在体内自行开辟丹田经脉。也不知日后能修成什么情形。 “得了,那仙山过来了,先收拢了再说。” 三人各自驾驭遁光,红光是费景庭在驾驭飞剑掩日,电光是张乐瑶驾驭雷霆,至于符芸昭的遁光,因着以五行术法为本,是以五彩缤纷,看着好似彩虹一般。 三道遁光按落在仙山之巅,费景庭放出神识略略一扫,便皱眉道:“护山法阵彻底损毁,生机断绝,此山改造起来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张乐瑶闪身便到了远处山头,以神识传递过来道:“原本的大阵不能用,换个山头吧。” 费景庭与符芸昭从善如流,三人各自选了山头,以神识沟通,而后以真气外放,开始在山体内镌刻法阵。 从南宫幻境得来的云篆残卷里,费景庭认识了不少云篆天书。这东西极其消耗经历,且云篆重意轻形,直到如今,费景庭也才认识了其中一小半。 饶是如此,从南宫幻境得来的那一套法阵,费景庭也破解了七七八八。 此阵一大套七小,而今能清晰直到作用的,一为聚灵,不同于蚀刻玉牌内的聚灵阵,此聚灵大阵辐射出去,径直从虚无界中抽取灵机,以养己身;一为闭锁,将此间封闭成一界;又一为幻日,模拟日升月落;再一为滋养,以灵机灌溉群山,催生植被。 余下三阵暂且未曾破解,估计其中另有妙用,三人便将其照抄下来。 聚灵大阵率先完成,虚空中的灵机抽取过来,仙山顿时云山雾罩。 跟着闭锁大阵完成,山巅百丈虚空中生出隔膜,将此间笼罩,与虚无界隔阂开来。 待幻日运转,天空中以灵机模拟出日月,游荡在虚无界中的三人,终于有了时间观念。 等滋养大阵完成,墨色山峰不过转瞬之间便植被茂盛,青草冒头,绿树展扬,花开花落,转眼果香阵阵。 三人最低都是人仙修为,张乐瑶与符芸昭尚且需要修习一阵,费景庭则不需要。如此又镌刻三日,余下三阵全部镌刻完毕,这蓬莱仙山便算是改造完成了。 三人庆贺了一阵,张乐瑶笑道:“总算没白忙,不如叫她们也出来,总在小世界里,怪憋闷的。” 津门小世界里没有日升月落,始终灰蒙蒙一片,待得久了很是压抑。 费景庭赞成道:“正是此理。”说罢一挥手,便将众人放了出来。 关熙怡正在趺坐修行,猛然移形换位,睁开眼便见雾霭环绕,群山叠嶂,四周更是有果香传来。 当即惊奇道:“咦?这是哪里?” “蓬莱啊,关姐姐且看,那山上刻着字呢。” 果然,待看到那峭壁上刀削斧凿的蓬莱二字,关熙怡顿时心潮激荡:“这,这就是蓬莱仙山?” 符芸昭仰头大笑,张乐瑶只好解释道:“别听芸昭胡诌,此间说不定是后人自行开拓的洞府。” 倪秋凤从一介凡人拔升到了人仙修为,真真是对修行一点了解都没有。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小世界里,从头开始学着趺坐入定,调息吐纳。到如今也没学会多少,就更别提术法了。 小安鼎被符蛟怀抱着,好奇的四下张望。胡七姑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猞猁那货更是咆哮一声,化作原形四下撒欢。 都道成仙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真跟着升了天,却发现天上不比人间来得自由。 在人间界,胡七姑虽说不怎么出门,可出门弟上百,时不时就借着出马的光景四下游荡;猞猁更是个闲不住的,隔三差五就会失踪一阵,一准是跑哪里野去了。 待跟着费景庭飞升,因着修为有限,便只能憋闷在津门小世界里,不得逍遥。刻下被放了出来,那心中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 小安鼎挣扎着跳下来,跑过来停在费景庭身前,奶声奶气道:“爸爸,这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落脚点……你要是喜欢,就在这儿长住。” 小安鼎顿时很是欢喜:“好啊好啊,这里看着很好玩。” 倪秋凤呵斥道:“就知道玩,修行可曾跟上了?” 符蛟气不过道:“他才几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哪里用得着每日刻苦修行?” 也不知是不是此前不能修行的缘故,倪秋凤对小安鼎格外严格。大抵天下间的亲妈都这样吧,自己不足的地方,便死命的催逼孩子。 众人说说笑笑间,费景庭感知之中,虚空中有一葫芦游荡过来。他略略皱眉,也不言语,随手便将众人收入小世界。随即放出掩日剑,遁光便迎了上去。 从蓬莱仙山破壳而出,不过多久,便见远处一酒红色的葫芦胡乱飘荡过来,那葫芦上还坐着个须发虬髯的道人,身上邋遢,背后背着一柄长剑。 第四百三十六章 费景庭悬停在半空,远远瞧见一眼那邋遢道人,顿时觉得分外眼熟。仔细一琢磨,这道人岂不是跟道藏记载中的张三丰极为相像? 待到了近前,也不见那道人有什么敌意,费景庭赶忙率先打招呼:“见过前辈。” 道人一张四方脸,看年岁说五十有人信, 说六十也有人信。那道人抚须道:“见过小友。前些时日与饕餮偶尔相会,听其提起竟然有人飞升虚无界,且还与贫道颇有渊源,这才四下寻觅,不想今日便碰见了。” “诶?敢问前辈名讳。” “贫道张三丰。” 诶呀,这可是牛人! 费景庭赶忙大礼相见, 深深一揖, 起身正色道:“承蒙前辈恩惠, 晚辈这才得以飞升此界。” “不必谢我,”张三丰笑道:“那参同契本就是游戏之作,事后推演,至多不过修到地仙。小友若想精进,还得寻其他的法子。” “游戏之作?” 张三丰道:“贫道那时已是地仙修为,穷极无聊,便推演了参同契功法,又糅杂了阴阳双修之术。倒是留了一脉传人,奈何飞升之后与那饕餮作过一场,却被那饕餮给吞了。” 原来如此,难怪饕餮那货会这功法。不用问了,想来那太上洞渊秘法也是如此来历,只是不知被饕餮吞了的倒霉蛋是谁。遥想昆仑镜里的残存南宫宗,想来被吞的南宫宗门人定然不少,说不定就是因此,南宫宗才销声匿迹。 “无论如何,也是承了前辈恩惠。” “好说好说。”张三丰笑过, 打量了一眼蓬莱仙山,脸上露出缅怀之色:“蓬莱啊, 不想此地落在了你手中。” “前辈知晓此地是何人洞府?” “算不得洞府,不过从前是大家相聚之所。” 按照张三丰的说法,因着虚无界广阔,大家都有自己的洞府,有的人没准一辈子都不曾碰到过。于是飞升的众位前辈便聚在一起商议一番,联手造了这蓬莱仙山,并约定隔一段时日,若无事便相聚。 奈何后来邪异入侵,上面打成一锅粥,一众天仙都忙着御敌,哪儿还有功夫谈玄论道? 张三丰道:“这蓬莱,众人都留了禁止,是以仙山恢复运转,贫道好奇之下这才赶来,不想恰巧碰到了你。” “如此,还请真人移步蓬莱一会。” “这就不必了。”张三丰道:“上面战事吃紧,贫道偷空看你一眼, 还要赶回去迎敌。” 费景庭赶忙道:“敢问真人,这邪异到底是何来路?” “邪异?”张真人玩味的笑了笑:“何来邪异?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事与你无关, 待你修成天仙之时,只怕此事早已尘埃落定。莫管了。” “这……”张真人的话信息量有点大。从前接触了饕餮与许逊,都称其为邪异,且祖师许逊的模样的确诡异啊。可听张三丰的说法,内中难道另有缘故? 张真人明显不想多说,冲着费景庭点点头:“罢了,贫道去了。” “恭送张真人!” 葫芦调转方向,眨眼便消失无踪。费景庭心有戚戚,自己最大的依仗,不想却是张真人的游戏之作。且只能修到地仙,要想修到天仙,还得另寻他法。 啧,如今地仙刚入门,还是别想有的没的,先修到巅峰,开辟洞府再说。实在不行,大不了转修符芸昭的胎息法。 至于张乐瑶的雷法……嗯,张继先顶多是个羽化,铆大劲也就是个地仙,没比参同契强哪儿去。 费景庭回返蓬莱,想不到此地还是众仙聚会之所,如今倒是便宜了自己。可惜那些早就的楼台尽数泯灭,如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群山。 他按落遁光,挥手间放出众人。 胆子最小的倪秋凤忍不住率先发问,费景庭解释了一番,听得张乐瑶与符芸昭双眸异彩连连。 开玩笑,那可是张三丰张真人!虚无界如此广阔,能遇到张真人那绝对是天大的机缘。可惜张真人事情忙,不然真想请教一番,想来日后修行也会有所进益。 ……………………………… 紫霄宫香火不盛,道士们的日子只能说是勉强维持。 三丰派还算好的,武当山九宫八观,其余隶属全真一脉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香火无以为继,又不会捉鬼驱邪、斋醮法事,日子过不下去,便只能打发门下弟子下山自谋出路。 紫霄宫有燕双鹰在,时不时的贴补一点米粮、大洋,这日子倒是好过了不少。 起初程向峰还觉得不好意思,几次三番的推拒,却耐不过燕双鹰的财大气粗,最后只能变着花样给三人做一些吃食。 嗯,燕双鹰不用吃,所以全都便宜了王敏彤与墨香。 王敏彤倒还好,每日里跟着三丰派的道士们修习拳法、剑法,身材依旧苗条。墨香可就惨了,这馋嘴丫头没俩月就胖了一圈儿。 小圆脸成了大圆脸,被燕双鹰取笑了好久。这丫头心思都扑在燕双鹰身上,气得回去大哭了一场。转过天来虽然照样管不住嘴,可好歹开始四下疯跑,还胡乱打拳,渐渐又恢复了小圆脸。 燕双鹰无处可去,王敏彤同样无处可去,于是便在武当山紫霄宫住了下来。 这一年诸事繁杂,民党老常先是下野,跟着又另立山头。汉口、金陵彼此不对付,又一致排挤404.北伐军少了404,开始迅速腐化。 老常这人号称微操达人,眼皮子尤其浅,可这货看问题还是挺准的。一早就瞧出来404不好惹,继续由着其闹腾下去,搞不好掘了自己根基,而后天地变色。 可不就是嘛,二十年后就是被404坐了天下。 而后豫章一声枪响,随后湘南起义,吃了大亏之后,到底是捡起了枪。 眼见北伐军暂且停了下来,而且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内斗,奉军上下松了口气,跟着便跟晋军火拼了一场。 待到了十二月中,桂系与粤系又打了起来。年初的时候北伐军气吞山河,大有席卷天下之时,不想却虎头蛇尾。到了年底一瞧,啧,还特么是军阀混战,一点起色都没有。 这日铅云密布,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偏偏半点风也无。雪花簌簌而下,将武当山银装素裹起来。 燕双鹰手中拿着一份报纸,边看边乐。 大殿前,墨香搬了个马扎坐在廊下,磕着一包瓜子,津津有味的看着道士们与自家小姐练习剑法。 转头瞥见燕双鹰,顿时眉眼弯弯:“燕大哥,什么事儿这么可乐?” 这丫头就一点好,年岁小,不记仇。前一阵生了几天闷气,瘦下来之后立马就开始找燕双鹰显摆。 燕双鹰手中是一份汉口发行的报纸,除了国家大事,各类八卦层出不穷。就好比张少帅重新出任京津卫戍司令,成了实打实的少帅不说,还跟婉容在英国人的舞会上翩翩起舞,据说溥仪当场就黑了脸。 张怀英那丫头小时候文文静静,大了之后也挺闹腾。离开津门之前,这丫头就鼓动张少帅去追求婉容,看报纸上这意思,此事八成有戏。 啧,想想婉容也够可怜的,嫁了个不能人道的,还跟着到处颠沛流离。后来染了大烟瘾,还跟俩混蛋侍卫搞在了一起,生了个孩子还被溥仪给烧了。 以张少帅的风流,想来此一世婉容会改命吧? 燕双鹰没太关注,只当乐子看了。他收了报纸,脸色一板:“小孩子家家,哪里那么多问题?” “哼,不说就不说,就知道凶我。” 燕双鹰数落道:“叫你读书认字,跟害你似的。你要是认字,就不用问我了,直接看报纸多好。” 墨香顿时连连摇头:“我又不是富家小姐,读书认字做什么?再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封建糟粕。” 燕双鹰凑过去,干脆蹲在其身旁,抖手便递过去一包辣条。 墨香顿时眉开眼笑:“诶嘿嘿,就知道燕大哥最好啦。” “贫嘴。” 撕开包装,叼住一根就往嘴里慢慢吞,转瞬便吃得满嘴辣油。小丫头嘶嘶呵呵动作却不停,看着下方换了一身道袍的自家小姐说道:“燕大哥,你看小姐的剑法怎么样?” “嗯?”燕双鹰扫了一眼便道:“得其形未得其神,浅薄。” “胡说,耍得多好看,怎么会浅薄呢?” “不信?”燕双鹰伸手划拉一圈儿,搓了几个雪球,遥遥喊了一声:“王敏彤,看招!” 远处王敏彤顿时收剑戒备,燕双鹰十指连弹,指甲大的雪球连成串扑向王敏彤。 王敏彤先是闪避两下,随即用剑格挡,不过三两下,便有雪球遗落,砸在其身上。 噗,雪球绽开。明明没什么力气,却让其脸色难看。 身后,程向峰从大殿里走出来,点头称赞道:“燕道友好俊的手法。” 下方,王敏彤看着那惫懒货与程向峰说说笑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搓了雪球,闷声不吭便连续朝燕双鹰砸了过来。 燕双鹰左手呈剑指,随意在面前地上一扫,便有一道雪幕升起,将袭来的雪球尽数挡下。 这货挑衅的朝王敏彤挑了挑眉毛:“来,随便砸,动一步算我输。” 王敏彤冷哼一声,咬着嘴唇不想与这货计较。 二人明明修为相当,可论动手,王敏彤比燕双鹰起码差了一条街。 费景庭历经大小战十几次,哪是王敏彤这种萌新能比的? 眼看王敏彤又要开始练剑,这货嚷嚷道:“你这越练越偏,还不如不练。” 忍不了啦! 王敏彤粉面含怒:“啰嗦,你若想比试,就尽管下来。” 这货来精神了。径直起身,冲着程向峰点点头:“道长,借宝剑一用。” “请。” 苍啷一声抽出宝剑,燕双鹰有如饿鹰扑兔,三十几级石阶一跃而下。长剑与王敏彤的长剑一触即分,落地后身随剑走,时快时慢,引得王敏彤应接不暇。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太极剑燕双鹰虽然没练过,可一法通万法通。吃透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又明了太极真意,刻下燕双鹰施展起来,剑法好似羚羊挂角,不拘其形。 快慢转换,虚实互通,看似没有一招偷学自太极剑,偏偏每一招都附和太极剑真意。 不过三十招,燕双鹰便三次逼得王敏彤差点弃剑而走。 三十招一过,这货径直收剑而立,贱嗖嗖笑道:“如何,还比吗?” 姑娘家挂不住脸,王敏彤气得脸面羞红,跺跺脚扭头就走。 程向峰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径直走下来道:“道友好生厉害,这太极剑莫非此前修习过?” “额,并没有。” “如此可见道友天赋异禀。可惜本派剑仙一脉的师叔远走,不然道友定然会被师叔看中。” 燕双鹰没解释,只是谦虚着将宝剑奉还。解释什么,总不能说自己这个剑仙已经飞升了吧? 应付过程向峰,却见小丫头墨香拎起马扎,恶狠狠的瞪了其一眼,转身追随自家小姐而去。 燕双鹰琢磨了下,好像刚才是过分了。好歹还是个女孩子,正是豆蔻年华,如此不给脸面,实在是…… 他开始反省,好像因为身体是一把剑,所以人性的部分越来越少。他现在倒是附和歪理‘太上忘情了’……简直就是无情。 本体可是允诺过了,待寻到办法,一定会给其重塑肉身。总不能由着性子继续无情下去。 他挠挠头,自觉有些不光彩。与程向峰言语一声,溜溜追到了后方静室。 离得老远就听见呜咽声,想来这回是把王敏彤气急了。 他走上前,停在房门前,就听墨香开导道:“小姐,燕大哥就这样,嘴巴恶毒了些,可人是好的,没什么坏心思。” “不许提他!” “好好,不提不提。哎,你说这人也是的……多好的人啊,可惜长了一张嘴。” 燕双鹰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便推门而入。 王敏彤趴在床榻上,扭头擦了眼泪怒道:“你又来气我。” 燕双鹰给墨香使了个眼色,见其不解,干脆丢过去一个毽子:“去,自己玩儿去,我跟你家小姐说说话。” 第四百三十七章 啪~啪~啪—— 毽子高高飘起,混杂在一片鹅毛大雪中落下,又被一双秀气的绣花鞋踢上天。 墨香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时不时会瞥向静室一眼。 心中想着,燕双鹰这会儿也不知在跟自家小姐说些什么。便在此时,毽子落地,刚要去捡起就瞧见进来个小道士。 “向治!” “额, 居士……” “别跑,过来陪我踢毽子。” “不是,我还有事儿呢。” “你陪不陪!” 燕双鹰面前逢低做小的墨香,此刻咋咋呼呼跟小老虎一般,唬得小道士变了颜色,只得唯唯诺诺陪着她踢起了毽子。 静室之内。 燕双鹰瞥了一眼,王敏彤立刻扭过身子, 拿后脑勺对着他。 哎, 这下子是得罪惨了,也不知该怎么找补回来。 燕双鹰没皮没脸的凑过去,抄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缓缓推过去,而后努力挤出笑脸:“生气了?” 一个白眼丢过去,理都没理这货。 “哎,我这人啊,就是有些犯贱。有时候说话呢,不太过脑子。” “多新鲜,就跟您有脑子似的。” 牙尖嘴利的怼了回来,燕双鹰还得唾面自干。 这货陪着笑脸点头:“对,说的太对了,这不是刚找回来脑子就紧忙过来赔罪了吗?” 对面又没了应声。 燕双鹰叹了口气道:“看得出来,卫姜是将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你了……不过卫姜那家伙可没安什么好心。” “嗯?我师父怎么了?” “你师父?”燕双鹰道:“她是想着拿你当祭品,承载天上降下来的邪神。你说她能有什么好心思?” “你, 你胡说八道!” “呵,也对,当时你都昏过去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那此前应该还记得吧?” 记忆流水一般在眼前划过, 王敏彤记起卫姜一指头将自己点晕过去。跟着再醒来,睁眼看到的便是费景庭一家子。 “你就笨琢磨,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把你带去西北?” 王敏彤沉默不语。这姑娘又不是真傻,只是有些单纯。其实事后琢磨起来,这姑娘也觉着有些不妥,可心里却不想,也不愿意去相信。 过去几年的记忆里,卫姜亦师亦友,陪伴着她成长。更多的时候,王敏彤将卫姜当成了无话不谈的玩伴,从没想过此人一直在利用她,且有一天会害她。 “得,卫姜的事儿甭琢磨了。以你的修行,估计这辈子再也碰不到卫姜了。” 王敏彤开口问道:“她……是飞升了吗?” “嗯,飞升了。这人身上藏着秘密,也不知在图谋什么。不过她教你的东西货真价实,你要是有机缘,没准能修出个结果来。不过,此方天地灵机断绝, 就连阴煞跟天罡之气都稀薄了不少,想来再有二十几年,也就散干净了。” 王敏彤心中发苦。从前小,以为自己天赋异禀,随便修修,迟早都会得道飞升。待到了这年岁,离开了卫姜庇护,自己找资源修行,进境就跟水磨一般,缓慢得令人发指。 若一切顺遂,按照如此进度,只怕五十岁也到不了先天,就更别提人仙了。且成了人仙又能如何?寿限不过一百二十,顶多能修个鬼仙。 卫姜曾说过,不得天仙不要飞升。区区鬼仙,天界也不知何等凶险,只怕上去就会灰飞烟灭。 实际上王敏彤想多了,鬼仙还想飞升?闹呢! 燕双鹰变戏法一样送过去一包薯片:“所以啊,既然飞升无望,那又何必刻苦修行?短短一生,总要活得快活一些。修行嘛,左右一天俩时辰就差不多了。你那剑仙之术就别练了,再厉害还能比得过枪?” 王敏彤心中有些憋闷,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要是你,不如找点别的事儿干。” 王敏彤念叨道:“说得轻巧,我又能做些什么?” “啧,好歹是大家闺秀,读书识字的,当不来神仙,那就当个才女啊。” “才女?” “反正干什么都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双鹰顿了顿,又道:“对了,过一阵我得出去一趟。” “嗯?要去很久吗?” “不好说,”这货有些惆怅道:“欠债得还啊。记住啊,以后千万别乱承诺,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我……我有些想家了。”王敏彤道:“你要是路过京城,能不能去我家瞧一瞧?” “想看就自己去看啊。” “胡说,我怕回去就出不来啦。”这丫头生怕亲妈把她给卖了。 “那还不简单,来,我传你一道术法,名曰假形化身之术。到时候改换身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货来了劲头,三下五除二将假形化身之术传授给了王敏彤。后者到底是有些天赋,初学乍练就能略略改换身形。 待学过后,王敏彤就盯着燕双鹰的脸看,直把这货看得心里发毛。 眼见这丫头不生气了,干脆咳嗽两声站起身:“得,你且练着,有不明白的再问我。我出去转转——” 他迈步出门,正瞧见墨香在折磨小道士向治。瞥见燕双鹰出来,小丫头也不踢毽子了,颠颠儿跑过来,低声问道:“小姐不生气了?” “嗯,我是谁啊?随便哄哄,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早就不生气了。” 墨香语重心长道:“燕大哥您也是,嘴不要太毒,别说小姐,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您以后可得注意了。” “聒噪,我心里有数。” 这货溜溜儿往外走,心里头直打鼓。王敏彤那双眸子看得人心里发毛,也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莫非看出来自己是本体的分身了? ……………………………… 津门。 刚从课堂里走出来,迎面就差点被个冒失鬼给撞了个满怀。 亏着张怀英练过,不然一准被撞个跟头。 这丫头习武修道之后,小脾气蹭蹭往上涨,顿时呵斥道:“干嘛呢?长没长眼睛啊?” 这年头大学校园里的女生还是稀罕货,那男生一看张怀英的面容,顿时道歉连连:“对不住对不住,同学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张怀英翻了个白眼。 那男生还解释呢:“实在对不住,我是因为外面出了大事儿。” “去去去,不想听,赶紧走!” 转眼这丫头都大三了,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校园里数不清的男生为之神魂颠倒,就是出了校园都有人敢搭讪。眼下师父费景庭虽然飞升了,可还有个宠妹妹的亲哥。 这丫头张嘴一提亲哥,顿时就能把那些登徒子吓跑。 捡起课本,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前面有个跳脱的家伙嚷嚷:“号外号外,皇后婉容深夜密会张少帅,刀妃之故重演!” “真的假的?皇后也要离婚?” “错不了,大公报都报出来了还能有假?” “呸,大公报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 这年头大公报的口碑可跟后来不太一样。嗯……大抵跟apple差不多。 张怀英眼瞅着前面一堆人叽叽喳喳,围着个高举报纸的男生,忍不住凑过去瞥了两眼。 报纸是纯文字的,这会儿的狗仔设备还没那么先进,所以就没留下什么照片。 张怀英心中激动,筹谋两年,亲哥那个风流种子到底是得了手。 婉容她看过,柔柔弱弱,眉宇间满是忧愁,看着跟红楼梦里的黛玉似的。这么好的女子,偏偏嫁了个坑货。 她亲哥小六子虽然风流成性,可好歹还有些担当。这婉容跟了亲哥,日子说不得会好过很多。 当下她也没心思上课了,出了校门拦了黄包车,直奔亲哥所在。 话说张少帅这会儿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往赵家打了无数遍电话,可赵四小姐根本就不接。 昨儿个晚上,废帝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跟婉容大吵一架。若换做从前,婉容只能暗自流泪,说不定会自暴自弃。可这两年下来,张怀英这个阴谋分子明里暗里给婉容灌输一些女拳,鸡汤不要钱的一碗接一碗。 再加上到底跟张少帅接触了起来,婉容这心里就有了旁的心思。 历史上,婉容染了大烟瘾不说,好跟俩护卫搅合在了一起。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不会再理会那俩坑货。 于是乎,大半夜的,婉容干脆翻墙而出,直接寻到张少帅。俩人在利顺德大饭店待了一晚上……其实什么都没干,张少帅前半夜听婉容诉苦,后半夜开始安慰。 后来实在困了,张少帅还极其君子的另开了一间房。 话是这么说的,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好说不好听。你说你俩什么都没干,谁特么信啊! 叮呤咣啷—— 张怀英一阵风似的闯进来,乐滋滋道:“哥,你得手了?” 张少帅一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怪你!我得什么手得手?劝了半晚上,你瞧见没,黑眼圈都出来了。我就是信了你的邪才会去招惹婉容,现在麻烦大了。” “别怨我,你要不乐意我还能逼着你勾搭婉容?” “你——” “好好好,这不是好事儿嘛,怎么就麻烦了?” 张少帅苦闷的叹了口气:“她又不接我电话了,你说怎么办吧?” 对自己亲哥跟赵四小姐之间的破事儿,张怀英懒得掺和。这丫头翻了个白眼,优哉游哉落座道:“我当什么的……你放心,小嫂子肯定舍不得你。生气归生气,回头还得念你的好。” 张少帅哼哼两声算是回答。去岁张少帅跟赵四小姐同游北戴河,回来后张少帅就跟之前的俩四小姐断了,近来俩人越来越近,唯一的障碍就只剩下赵四小姐的父亲。 张少帅琢磨着回头不行请亲爹上门提亲……所以对赵四小姐,他还是比较把握的。估计就跟张怀英说的差不多,怄气一阵,又会重归于好。 “诶,婉容现在在哪儿呢?” “利顺德饭店啊。逊帝之前抽了她一巴掌,这回要是回去,估计还得动手。” “那废物也就敢冲着女人撒气了。”妹子眼睛一转,干脆起身:“我去瞧瞧婉容……对了哥,回头打离婚官司,你得多出点钱。” “快走快走!”将张怀英撵走,张少帅开始运气:“这特么的,没吃鱼惹一身腥,我招谁惹谁了?” 张怀英一路火花带闪电,风风火火冲到了利顺德大饭店,上了四楼一瞧,正赶上俩奉军拦着一帮子人。 领头的又是赵长庆,这货急得满脑门子都是汗。打昨儿晚上婉容没了踪影,逊帝就开始发疯。于是乎张园里的人手四下撒出去,疯了一样到处找婉容。 直到今天一早才从报纸上得知婉容去了利顺德大饭店。赵长庆这会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就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当初刀妃文绣也闹了这么一遭。 那俩奉军是张少帅留下的,到底有些良心。 “往后往后,再上前我可不客气了!” “老总,通融通融,那可是皇后……” “什么皇后?现在可是民国,找皇后去皇陵里找去。” “这……”赵长庆四下看看,一把将个宫女推了出来:“这是皇后贴身宫女,要不让她进去行不?” “少废话,赶紧退后,不然真不客气啦!” 正胶着着,张怀英迈开步子就走了过来。俩奉军立刻点头打招呼,目送张怀英进了后面的房间。 赵长庆急了:“不是,她怎么进去了?” “别乱指,那是少帅亲妹妹,你比得了吗?” 张怀英冲着赵长庆嘿嘿一笑,推门而入,随手关了房门,便瞧见婉容一身旗装,正靠在床上假寐。 “嗯?”婉容睁开眼,先是迷茫了一阵,待看清楚来人,顿时大失所望。 她跟着逊帝快五年了,一直都是完璧之身,昨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才跑了出来。这会儿怨气稍稍消散,顿时后悔不迭。 当初刀妃文绣闹的那一出,可是满城风雨。那些遗老遗少跟被砸了蛋一样跳着脚的骂,也不知文绣是怎么扛过来的。 “你哥呢?”她开口问道。 “忙着呢,外头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他这会儿一动不如一静。”张怀英顺势坐在婉容身旁:“小嫂子你别多琢磨,万事有我们呢,总不能让你没了着落。” 小嫂子……婉容面颊迅速染红,而后心中莫名的还有些小期待。 第四百三十八章 津门风雨飘摇,老百姓哪儿管别的,纯粹就是在看乐子。 婉容到底比不得文绣,张怀英几番劝说,最后又拉来了亲哥张少帅与婉容私会一场,这才坚定了婉容离婚的决心。 二月刚过没几天,一纸诉状将逊帝告上法庭, 仿文绣故,写了逊帝十大罪状,最主要的是确定了逊帝不能人道的事实。 这下子别说是逊帝了,整个满清的遗老遗少都没了脸面。一帮子遗老遗少疯了一样往利顺德大饭店涌,恨不得用吐沫星子将婉容给淹死。 他们不知道的是,婉容老早就被小六子给转移了。 张怀英扯虎皮做大旗,偷偷给亲爹张大帅打了个电话,楞说这是师父费景庭的主意。 张大帅人越老, 胆子越小, 有费景庭这等神仙人物珠玉在前,自然对其深信不疑。眼下费景庭虽然没了踪影,可指不定在哪儿云游四方呢,这费先生的主意不可能是馊主意。 老张暗自琢磨,莫非婉容这女子命格奇特,这辈子注定要当皇后,所以费景庭才费尽心思撬给了小六子? 心中存疑,再加上奉军如今形势不太对。有句话叫人离乡贱,这话用在军阀的军队上也差不多。奉军起初打进关内的时候,战斗力还算不错,可这几年一直滞留在外,战斗力立马迅速下降。 有个打不死的小强冯玉祥一直给自己做对,南面的民军也变得尾大难掉。老张顿时想起当初费景庭的言语,就琢磨着退回关外,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总之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老张到底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事儿。 京津二地本就是遗老遗少的大本营, 小六子干脆连夜用车将婉容送到了盛京。 打官司的事儿全都交给律师, 逊帝气得七窍生烟,赶上春寒大病一场,据说还咳了血。之后便鼓动一些遗老遗少,变着花样骂张少帅。 张少帅这会儿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儿受得了这等腌臜气?当即给逊帝送了个包裹,这回可不是子弹,而是一捆手榴弹。 吓得逊帝连着俩月没敢出门,那官司扛了俩月,到底被津门法庭给判了,毫无例外,逊帝又输了。 这下里子面子输了个干净,彻底没了脸皮。连带总跟逊帝接触的日本人都认为逊帝这家伙是个窝囊废,根本就成不了大事。随即被上级一通臭骂,正是窝囊废才好控制,换成张大帅那样的,他们岂不是白忙活啦?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先是田中奏折的事儿发了,闹得沸沸扬扬,全国上下举行各种反日集会。尤其以沪上为最,参与者甚众。 与此同时常先生初步将军权揽在手中,发动了二次北伐。北伐军一路北上, 当月就攻克了齐鲁省会泉城。 老常这会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娶了美玲,有了江浙财阀支持,掌握了江南鱼米之乡,又有这么老些北伐军。既不缺钱,又不差枪。 唯独闹心的有两点,一个是姓汪的总跟他做对,有点要抢班夺权的意思;另一个则是404跑到了山沟里,剿了好几次,不但没灭掉,反倒越闹越厉害。 这会儿老常只当是疥癣之患,根本就没当回事。他一门心思想着北伐,统一华夏之后,功成名就,到时候姓汪的没脸跟他争,404直接成了土匪。 武当山。 燕双鹰说是要出行,可盘算了几个月,一直没走成。匆匆间从冬天就到了春末。 这些日子他与本体沟通的愈发频繁,卜算着剩下两件承负的具体日期。 本体瞎胡闹,彻底搅乱了这一时空,弄得本应发生的两件大事乱了套。 西域方面,黑喇嘛直接被费景庭给灭了,这事儿提早了好几年,直接导致后续一系列的事件发生变化;张大帅那儿就更不用说了,提前将那人赶走,再没了兵变,奉军比之历史上要强盛不少不说,张大帅也没在私底下答应日本人那么多条件。 几个月光景里,王敏彤到底听了劝,每日里照旧修行不缀,晨间习练一下剑法,却再也没那么紧迫,只是将修行当做了自己的习惯于日常。剩下的时间里,跟小丫鬟墨香凑在一起,或者漫山遍野的转转,或者出山去城里逛一逛。 那假形化身之术,修习了几个月,到底算是入了门。这丫头给自己弄了几个模板,跟川剧变脸似的,手略略遮挡住脸,扭头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这术法习练成了,反倒是王敏彤开始催问燕双鹰,到底什么时候下山去京城。 这日晌午,燕双鹰又与本体沟通了一番,到底卜算出了结果。且本体对卜算有了新的认知。 虚无界连通万界,又是魂魄最终归处,或许还可以将其看做是一片意识空间。凡人间界的意识,总会在虚无界里留下投影。 卜算之道,便是在虚无界的投影信息里捕捉详略,继而演算出事情的后续发展。 而此番卜算,到底给出了结果——立刻动身! 燕双鹰睁开眼睛,恢复行动,推门便出了静室。王敏彤与墨香正好从山上下来,臂弯挎着篮子,里面放置着各色鲜艳的野果。 “燕大哥——”墨香笑着露出大片的牙龈。 燕双鹰道:“我有些急事,需要去一趟西域……等我回来,再接你回京城。” 王敏彤点头:“好。” 燕双鹰不再啰嗦,便在二人面前腾起遁光,好似一道流星般朝着西北放行遁了过去。 俩小姑娘哪怕已经见识过一次,依旧震撼不已。紫霄宫的道士们更是奔走过来,惊愕当场。 程向峰飞身上了大殿顶,手搭凉棚观望了一阵,这才叹道:“原来燕兄竟然已经可以御剑而行了……啧!” 他之前还觉着人家剑术天赋高,遗憾本门剑仙之术流落在外呢。谁成想,人家早就是剑仙一般的人物了。 飞遁中的燕双鹰却是一门心思的赶路,他本体是青冥剑,内中镌刻法阵,吸纳灵机比之修行者便捷多了。他是原样吸纳,不似修行者那般还得将灵机转化为真气。 就相当于少了个步骤,所以一边飞遁,一边吸纳玉牌中的灵机,这让他不用落下来恢复真气,可以一直赶路。 出发之时日头挂在中天,待落地的时候,日头还在中天。某种程度上来讲,他飞遁的速度比夸父厉害多了。 他悄无声息的落在迪化城外,走出去没几步,本体又来沟通,略略停顿,已经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按照正史记载,颇有新思想的军务厅厅长樊耀南对杨增新的愚民统治恨之入骨,虽得到杨的重用,但是不领情,总想挣脱杨增新的羁绊,干一番大事业。 到了今年远在西域的杨增新被国民政府任命为xj的省高官。时任军务厅长,外交署长官重任的樊耀南无意中知悉了以杨为首的还没有宣布的一份组阁名单中没有自己,明白自己已身处危境,决定铤而走险,组织倒杨。 以樊为首的倒杨集团,在民国十七年7月7日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的毕业生庆贺宴上,乱枪击毙了杨增新,夺得主席印信的樊耀南,在省府书写通知召开集急会议,宣布政变成功。然而躲在幕后洞察一切的金树仁立即集结部队,闪电出击,剪除了樊,取而代之。 这政变听着跟闹笑话一样,樊耀南得多蠢才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有种说法,说樊耀南跟金树仁二人是合伙政变,结果金树仁反戈一击,又把樊耀南给弄死了。这个属于野史,纯是胡乱猜测的。 而樊耀南的后人则给出了另外一种说法,说这事儿纯粹是冯玉祥幕后指使的。 而本体此番将卜算再一次发送过来之后,燕双鹰顿时无力吐槽……冯将军啊,您将中原搅合够呛不说,怎么又跑来祸害西域了?难怪您老的把兄弟常先生会背后捅你刀子。 一口气憋在心里,燕双鹰没法儿吐槽,主要是吐出来容易404.所以有的人就适合当个纯粹的军人,千万别掺和政事,不然指不定能干出多少糊涂事呢。 燕双鹰晃荡着进了迪化城,这城里一如几年前,虽然很是破败,却人头涌动,一派欣欣向荣。各族百姓和谐相处,随口称赞都是托了杨老大人的福。 作为旧官僚,杨增新几乎做到了清官能做到的极致。旁的不说,单说护佑一方,团结各民族,以及将西域留在了华夏版图之内,此人就值得大书特书。 燕双鹰进到城里,估算着大事还得个几天才会发生,正琢磨找个落脚点,便听前方一阵哄响,跟着有人嚷嚷道:“飞红巾来啦!” 一众百姓乌泱泱往前涌,转瞬便围了个圈儿。 燕双鹰举目望过去,但见人丛之中,一席红巾蒙面,身穿一身百衲道袍,背负一口三尺青锋,手中提着的则是一袋咒枣。却是许久不见的飞红巾——云真。 数年不见,云真丰腴了少许,或许是因着民族的缘故,不再如当日那般纤细,反倒丰腴适中,便是穿着道袍也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莫要拥挤,总计百枚咒枣,小病可医,大病最好还是请郎中。” “我包圆了!” “凭什么?先给我来几个备着。” “哎,别抢别抢,谁特么踩我脚呢!” 乱乱哄哄中,咒枣被抢购一空,只余下云真略有些懵逼的站在当场。 话说自费景庭一行走后,云真带着俩徒弟,因着费景庭留下的银钱,日子好过了不少。萨满教那一伙覆灭之后,也察觉出来华夏这地方邪性,去一波灭一波,就没回来几个,所以后来干脆就不派人来了。 闲来无事,云真除了每日修行,就是将枣树产的枣制成咒枣。也不卖高价,每枚咒枣是个铜板,小病小灾的,吃上就见效。她近来将十里八乡走了个遍,还剩下不少没卖掉,这才进了迪化城。 不想竟然转眼就被买光了。低头盘算一番,兜子里头一大堆铜板,还有零星几块大洋。云真顿时犯愁,这钱明显是多了,也不知算不算破了祖师爷的规矩。 正发愁间,抬头就见不远处一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人面相从未见过,身上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意味。 正思索间,那人信步走来,脸面五官缓缓挪移,转眼便成了让她记忆深刻的那张脸。 “费道友?” “见过云真道友,几年不见,道友可还安好?” 云真略略有些激动:“托了道友的福,倒是不用饿肚子了。” 便在此时,后面跑过来一个小伙子跟个小姑娘,小伙子自然是幻象,小姑娘则是大了不少的幻珑。 “呀,费仙长。” “见过费仙长。” 燕双鹰摆摆手:“客套了,客套了。”眼见俩小的手里拿着馕饼,估计方才是找地方吃饭去了。 正要开口,云真便问:“费道友怎地又来了西域?既来了西域,怎地不去观中小住?” 燕双鹰道:“事出突然,实在是来不及,我也是刚刚到的迪化。” “急事?若有需要,道友言语一声,我天山派虽只三人,也定当助道友一臂之力。” “言重了,我是私事……为解承负而来。” 俩孩子还没啥反应,云真掀开红纱,面露愕然:“承负?道友要飞升了?” 燕双鹰笑得很勉强,也不打算解释了。 不想,这细微神情落在云真眼中,后者却略略思索,随即道:“原来如此,道友竟然早已飞升,此身便是化身吧?” 嗯?竟然被人点破了,莫非天山派有此等记载? 云真解释道:“观中有历代祖师手札,其中有记载,飞升解承负,或留化身,或斩化身。” 萨祖一脉的确不凡,难怪萨祖被尊为四大天师之一。 “既如此,我等也不好耽搁道友。若有闲暇,还请山中一叙。” “好说好说。” 云真点点头,带着俩徒弟慢悠悠的离去。 燕双鹰的确得去一趟天山派,不为别的,他当初可是应承过,要渡一渡某个道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辞别云真师徒,燕双鹰便在这不大的迪化城里逛荡了一阵。 迪化城不大,周长还不到六公里,西、北各一个门,南面多出来一个,分大小南门;东面也多出来一个,分新老东门。 最繁华的就是十字街, 东大街、北大街、南大街、西大街,这四条街组成个十字,就位于迪化正中央。话说西域还是地广人稀,堂堂省府周长才不到六公里,你敢信? 杨增新也一直坚持小政府,不扰民,这才让乱世之中的西域成了一方净土。 没多久, 燕双鹰逛了一圈儿,又偷偷隐去身形, 进到省府里乱转了一圈儿。这会儿的督军外加最高官还是杨增新,眼瞅着南方民府得势,杨增新就发了声明,表示服从民府。 这算是将西域在名义上统一在了常先生手里。甭管老先生是怎么想的,起码后来404进入西域有了法理依据,不然一准是麻烦事。 杨增新之下,军务厅长樊耀南,政务厅长金树仁,事件的主角堪称杨增新的左膀右臂。再看另一黑手,张培元还是西域讲武堂的教官。 或许是来早了,燕双鹰潜入城中逐个监督这几人,却发现除了张培元,旁人是一丁点迹象都没有。 他倒是在杨增新的偏院里发现了俩货,这俩人是冯将军派过来的说客。杨增新没苛待,好吃好喝,就是避而不见。 也难怪杨增新不待见这俩人, 张口就要出兵出粮,闭口就说家国大义。是, 你冯将军志向高远,可也不能不考虑实际问题吧?从西域到中原好几千里,运粮食?怎么想的? 再说西域拢共才多少兵,派出去之后乱了怎么办? 再说西域本就偏远,你们这帮军阀打死打生的,打出个最厉害的,到时候杨增新直接投效不就完了,凭什么局势不明的时候凑过去送死? 观察了两日,眼见始终没动静,燕双鹰跟本体沟通了一阵,随即决定去天山走一遭。 天山福寿观。 静室之外,几名道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完没了。 “师叔祖不吃不喝已经七天了,这怕是……怕是要羽化啊。” “可惜了,师叔祖已经先天修为,差一步就能得道飞升。真真是可惜了。” “时也命也,别想那么多了。” “我福寿观也不知何时再有人踏入先天之境。” “难啊,难难难。” 忽的一声,静室房门无风自开。 鹤发童颜的李修诚突然昂着头走了出来。 几名后背道士吓了一跳, 昨儿探视过师叔祖, 已然不能成行,怎么突然就下地了?而且这几步走得还虎虎生风? “师叔祖!” “师叔祖!” 李修诚面色红润,浑然不似将死之人,他四下看看,突然朗声笑道:“老道大限已至,而今不过是以真气激发肉身,回光返照。” “这……” 几个道士互相看看,不知该说什么好。 观主恭敬一礼:“师叔祖可有吩咐留下来?弟子等一定照办。” “不用,老道一直强撑着,终于等到了人来。” 等人?等什么人? 正诧异间,就见一人飘飘忽忽,从福寿观外走了进来,更奇怪的是,沿途一众道士好似没看见一盘,任凭此人穿过大殿,径直到了此间。 “见过老高功。” “费道友,你终于来了。” 燕双鹰顶着费景庭的面孔点点头,说道:“老高功可是修成了秘法?” 李修诚哈哈一笑:“万事俱备……就是不知费道友——” 燕双鹰转化容貌,重新变成了自己,懒洋洋的道:“现在我只是一具化身。” 好家伙,大变活人啊! 全真一脉重内丹而轻术法,什么除魔卫道,跟全真就不沾边。这也难怪,王重阳等于是另起炉灶,儒道释三教这个拿一点,那个取一部分,糅吧糅吧,就成了全真一脉。 因着不是从正一分化出来的,所以根本就没掌握符箓斋醮的手段。王重阳知道这一点,后继的丘处机也明白,所以干脆来了个避世修行。后来好歹吸纳了一些剑仙手段,还碰瓷张三丰,不然一准被正一灭的连渣都不剩。 所以眼睁睁看着燕双鹰容貌变化,顿时一众道士大为惊奇。心里头纷纷开始猜测起了燕双鹰的修为。 李修诚已经是先天了,还有求于面前的燕双鹰,那岂不是说燕双鹰起码是人仙的修为? 仙啊!大多数道士都以道士为职业,可谁不想得道飞升? 再说化身是什么意思,这几位虽然没有修行资质,可好歹熟读道藏,自然是知道。能分出化身来,修为一准是人仙挡不住啊。 李修诚有些迷茫:“化身——” 燕双鹰保留着费景庭的记忆,性子却已经跟费景庭相去甚远。当日费景庭可怜李修诚,同意渡其一渡,现在在燕双鹰看来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儿。 他懒洋洋的道:“老高功,别等了,我还急着办别的事儿呢。” “额,好,好。” 李修诚深吸一口气,干脆盘膝趺坐,一口浊气吐出,随即元神出窍。此间天地对于鬼神实在不友好,一丁点灵机都没有,直接暴露在罡气之中,只怕就跟初雪遇骄阳一般,分分钟就会融化。 燕双鹰手疾眼快,瞥见元神出窍,上前一步挥挥手,便将其收进了小世界之内。 李修诚修成了鬼仙,看似可以跟人仙媲美,实则相去甚远。此生都不会再有长进,即便进了虚无界也是苟延残喘。 行吧,就当给本体送去个管家了。 事已办妥,燕双鹰打了个哈欠,冲着几名道士胡乱拱拱手,扭头就走。 几个道士有些傻眼。 “这就完了?” “就一挥手,怎么着了?” “快看看师叔祖。” 几名道士中的一个家伙伸手略略触碰,李修诚的尸身就地栽倒。 面面相觑一番,有人道:“师叔祖羽化了!” “无上天尊!恭送师叔祖!” 且不说福寿观如何操办李修诚羽化事宜,从观中出来,燕双鹰本琢磨着去天山派瞧上一眼,可刚走出去一段便冥冥中感觉到不对。 顿时化身飞剑,腾起遁光,转瞬便到了迪化城中。 督军衙门里,刻下忙得脚不沾地,无数下人、婢女进进出出,管家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 燕双鹰掩去身形,径直进了督军衙门的后宅。这宅子很是破旧,前后不过三进。进到内宅里,燕双鹰看着面如金纸的杨增新,这才皱起了眉头。 听闻周遭来来往往的家人、下人诉说,燕双鹰这才弄明白。杨增新今年都六十四了,这年头国人平均寿命还不到四十,活到这年岁绝对是高寿了。 随着杨增新日渐衰老,老人家身子骨是一天比一天差。今日在衙门里住持事务,结果起身一个恍惚,径直摔了个跟头。也是赶巧,脑门磕了桌角,整个人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话说杨增新把持西域这么些年,他若是健健康康也就罢了,没人敢不服;可此番杨增新露出老态,只怕不少人会心思浮动。 燕双鹰上去检查了一番,发现杨增新身体的确衰弱,便略略施法,让其悠悠转醒。 后宅里欢腾一片,不少人长出了口气,燕双鹰没现身,径直去四下探查。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杨增新昏迷不醒的消息,转瞬传得满城风雨。 军务厅长樊耀南的宅子里,随从手下进进出出。 樊耀南皱着眉头,拿着一本书好半天不曾翻动。 师爷模样的人进了房间,樊耀南立刻问道:“李先生,情况如何了?” 那人道:“督军醒了,只是恍惚了好一阵,看样子不大好。” 樊耀南倒是松了口气:“醒了好啊,免得下面人心浮动。” 那人却道:“厅长,前次金树仁过来密探就说起过,老大人年岁高了,迟早得退下来。既然金树仁乐意支持厅长,那厅长不妨多做准备。” 樊耀南皱着眉头一时间犹豫不决。万事万物都是逐渐变化的,人也一样。数年之前,樊耀南身为杨增新的左膀右臂,自然以为臂助。可如今掌握西域军务,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樊耀南怎么可能会没别的心思? 再说金树仁,刻下掌握西域政务,他俩属于西域的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大多数时候,都是杨增新指出方向,二人负责实际执行。 这两年来,杨增新愈发保守,连翻跟二人意见相左,非但是樊耀南,就连金树仁都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樊耀南烦躁的扯开领口,说道:“不急,回头我再跟金树仁碰碰。姓金的阴着呢,拱着我出手,他好背后得便宜。这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同样的夜里,金树仁也在与人秘议。 满桌酒菜几乎没怎么动,桌上二人相对而坐。 一者是西域政务厅长金树仁,另一人则是教官张培元。 金树仁捏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老头子竟然醒了,啧……这事情不好办啊。这么说吧,姓杨的活着一天,这西域就跟铁桶一样,油泼不进、水泼不出。” 张培元笑笑,不以为意道:“不尽然吧?上次那樊耀南虽然嘴上大义凛然,可实际上却动了心思。他掌武,你掌文,文武失心,还何谈铁桶?” 金树仁摇摇头道:“樊耀南可不好糊弄,我看这事儿你还得多出出力。” “怎么出力?” “此人好色。” 张培元道:“简单,那我就送他女人。” “此人还好名。” “金陵发委任状,咱们给他正名。” 金树仁乐了:“他还怕我摘桃子。” “更简单了,事发之前你躲出去不就完了。” 金树仁沉吟了下,终于说到了正题:“冯将军放心让樊耀南主导西域?这人野心不小,而且偏向谁就不用我说了。我怕真把他推上去,冯将军的谋划还是一场空。” “那你的意思是——” “呵呵,”金树仁笑着,顾左右而言他:“金某人在这西域吃了十几年沙子,管理政务也算是尽心尽力。旁的不敢说,这西域之事,说到底还是政事。樊耀南一介武夫,他能知道些什么?” “嘶——你真想来个黄雀在后啊?” “事在人为嘛。” 张培元开始皱眉苦思。 此前冯将军就派了说客,结果进了督军府就给关起来了,张培元根本就接触不到。冯将军忧心忧国,可惜每次都被排挤,到现在也没个有油水的地盘。 西域虽然偏远,可不曾经历战事,这些年休养生息,逐渐富庶,自然也惹得冯将军眼馋。 冯将军跟杨增新交涉过几次,每次都被杨增新棉花般的手段给搪塞回来。气得冯将军大怒,几次要劳师远征。 当然,西苑实在太远了,于是只能智取。 张培元权衡了一番,这樊耀南与金树仁都是一丘之貉,谁主政西域没什么区别。但有一点,金树仁现在主理政,对于军务渗透的比较轻。若金树仁主导西域,说不定会乱上一阵,而后冯将军就有了入主西域的理由。 张培元拿定主意,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样,我再去逼一逼樊耀南。三日后杨增新要去讲武堂,正是个动手的好时机。我在城里留了人手,一旦樊耀南得手,我立刻带人进城灭了樊耀南,如此岂不是名正言顺?” “额……挺好。”张培元暗自翻白眼,心道樊耀南怎么会那么傻? 樊耀南傻不傻不知道,可这俩人密谋被掩去身形的燕双鹰听了个正着。这货暗自皱眉,好像樊耀南也参与了密谋啊……大体是张培元是冯将军的人,暗自鼓动,而后金树仁与樊耀南密谋,之后樊耀南动手枪杀了杨增新,之后又被金树仁给灭了口。 啧,这西域官场好像就没好人。金树仁还是杨增新的学生呢,怎么人品这么差劲? 之后再没劲爆内容,燕双鹰脱身而出,又去了督军府。 杨增新摔了个跟头,刻下额头裹了纱布,在婢女伺候下刚躺下。那婢女本要看护在其身旁,可不知怎么,陡然犯困,哈欠打了几个,继而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杨增新半梦半醒间,陡然惊醒,而后就看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老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四百四十章 杨增新悚然而惊,老大人六十多岁,吓得差点闭过气去。张嘴嘶嘶呵呵,愣是没喊出声音了,随意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张脸有些面熟。 想了想,这不是几年前剿灭黑喇嘛的费仙长吗? “费……费真人?” 燕双鹰伸手握住老人手腕, 渡过去一丝真气,助其稳定心神,笑着说道:“可不就是我嘛。” 老头哼哼两声,心里头暗自吐槽。亏着老人家一辈子风风雨雨,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换个胆子小的,大半夜突然被人摸上门,一准给吓死。 杨增新爬起来说道:“哦哦, 诶呀, 费真人你这是——” 燕双鹰笑了笑,径直拉过一张椅子落座,吊儿郎当道:“当日有感于老大人护佑一方,我就暗自立下誓言,来日定要救老大人一回。” 杨增新点点头,相岔了,说道:“年岁也是到了,突然就昏了过去——费真人的意思是,老朽今日躲不过这一劫?诶呀,多亏费真人出手相救,不然老夫骤然去世,只怕这西域要生出好多事端。” “您先等会儿……老大人,这都不挨着。我是想救你,可还没救呢。”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这小病小灾,自己调理就行了,以后少熬夜。我救你应该是三天之后——”燕双鹰突然抬起腕表看了眼:“错了,现在是两天之后。” “这……还请费真人解惑。” 燕双鹰笑笑:“您什么都不用管,我一直留在你身边, 保你平安就是了。嗯,就这样,时候不早,老大人暂且安睡吧。” 还睡个粑粑!大半夜的跑来吓唬一通,谁特么还能睡得着? 满肚子疑问,没等问出口,就见燕双鹰眼神明亮,跟着杨增新眼前就模糊起来。老头揉了揉眼睛,而后打了个哈欠,强撑了几秒,到底扛不住困意,倒头就睡。 燕双鹰起身,无视闭锁的房门,穿墙而过。待过了两个时辰,先是看护的婢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迷茫着一双眼睛四下看看,跟着紧忙查看杨增新,见其并无大碍, 这才吐吐舌头放下心来。 有过了半个时辰,杨增新猛然睁开双眼。思索了一阵,才回想起昏睡前与燕双鹰的对话。他咕噜一下爬起来。 婢女紧忙过来搀扶:“老爷,您醒了?” 杨增新闹不清楚那一幕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疑惑的看了婢女半晌,这才问道:“昨晚……可有人来过?” 婢女摇摇脑袋:“没有啊。” “没有吗?” 婢女这回坚定的摇头:“肯定没有。” “没有?”杨增新猛然瞧见拉到床边的椅子:“那这椅子是谁搬过来的?” “啊?”婢女吓坏了,支支吾吾半晌,先是怀疑是不是旁人来过,跟着又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杨增新看得恼火,也懒得跟婢女计较:“罢了,服侍我更衣。” 杨增新本想今日坐堂办公,奈何所有人都劝说他休息两日。到底是上了岁数,再加上想起昨夜与燕双鹰的对话,杨增新便从善如流,安心在家歇息了两日。 只不过这两天杨增新一直疑神疑鬼,总琢磨着燕双鹰就在身边,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冲着可疑的方向问上一嘴:“费真人,你在吗?” 好几回下人与家人都听着了,吓得管家以为其魔障了,差点就要找福寿观的道士过来驱邪。 杨增新一生坎坷,发妻一八九三年病故,续弦冯夫人,生下两儿一女,结果冯夫人与俩儿子染病去世,只余下个女儿;1907年又续弦崔夫人,这位夫人可了不得,弓马娴熟,骑射超强,拳脚功夫能跟杨增新打个平手。可惜也是天不假年,1913年淋了一场雨,又病故了。 如今的续弦的陈夫人,生下俩儿子,全都被杨增新送去了津门,之后又转道去了香江。 如今他身边只留下个管家,妻子儿女尽数送走。可见老大人早就对西域局势有所预料,是以提前两年就做了后事安排。 那津门的住所,本是杨增新预备着退下来之后闲居的,可今岁眼看着有演变成中原大战的情势,再加上日本人气焰滔天,杨增新这才打电报让家人去了香江。 府邸中忙乱了一阵,到底在杨增新的积威之下平复下来。杨增新也琢磨过来了,人家费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不打算现身了。 他可是知道,这位费真人有大本事,听李修诚说,差一步就能成仙。有这样的人暗中保护,想来再打的风雨也淋不到他。 他安下心来,第三日照常办公。上午先是处理了积压的公务,中午凑合了一口拉条子,便带着随员去了西域讲武堂。 西域财政持续转好,而外界局势持续恶化,西域自然就成了一些人眼里的香饽饽。这会儿杨增新也转过味来,知道要想自保,就得先行扩军。 扩军就得需要军官,可看看樊耀南,此前依为臂助,如今说难听点就差分道扬镳了。杨增新知道,从外界引入军官,那就等着被人掺沙子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炸雷给炸了。 所以他提前数年布局,这才开设了西域的讲武堂。 只是可惜,讲武堂里的学员虽然都是本地的,奈何教官都是外来的,一早就被人掺了沙子。 这日下午,杨增新带着一众人等去了一街之隔的炮兵营,讲武堂这一批学员便在此地接受检阅。 检阅讲武堂,军务厅长樊耀南自然得陪同。杨增新落座之后,隔着老远就发现有些不对。 这一届讲武堂学员总计八十六人,生怕别人掺沙子,杨增新可是逐个挑选的。可打眼扫过去,愣是发现不少生面孔。 杨增新略略一怔,随即玩味的瞥了一眼樊耀南:“多了不少生面孔啊……你安排的?” 樊耀南心中一紧,随即反应过来,杨增新随员大多都是文职,护卫就两个,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当即皮笑肉不笑:“总要有些新鲜血液,不然西域如何吐故纳新啊?” “哦,吐故纳新……我看是想取而代之吧?” 两名护卫听闻不对,当即就要掏枪。结果枪刚掏出来,砰砰砰,十几发子弹过去,顿时将二人打成了筛子。 杨增新看着跟随自己数年的护卫倒在血泊之中,下方检阅队伍更是一片混乱。那些混进来的陌生面孔顿时将一众学员围拢起来。不同于学员,他们这些家伙枪里头可是装着子弹的。 有不服的学员,顿时被打倒在地。连续枪响,顿时将反抗的学员压制住。 杨增新叹息一声:“纯炳,何至于此啊?” 樊耀南脸上既愧疚又兴奋:“老大人,你两年前就安排家小去了津门,我足足等了你两年啊,两年!何至于恋栈权位,迟迟不肯离去?” 杨增新坦然道:“我就是怕西域落在你这样的人手里,万劫不复啊。” “我?我怎么了?哪一点会比你差?” 杨增新只是略略摇头,懒得搭理此人。 樊耀南起身,掏出随身手枪,上膛后对准杨增新:“事已至此,还请老大人归天!” 嘭~噹! 嗯? 樊耀南有些纳闷,怎么子弹在杨增新身前撞出一团火花来?他不信邪,又扣动扳机。 嘭嘭嘭~噹噹噹—— 杨增新身前波纹涌动,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来。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一身暗灰色长衫,不丁不八站在那里,一副懒洋洋的神情。 咔哒~咔哒~ 一梭子子弹打光,杨增新毫发无损,最后几发,樊耀南分明瞧见子弹打在浮现出来的那人身上,却只打破了衣裳。 “哎,又要换衣裳了。”话音落下,燕双鹰抬手,樊耀南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顿时飞腾起来,咣的一声撞在柱子上,闷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下头那二十几人都是樊耀南的亲信,有人高喊一声,迅速调转枪口,然而还不等他们开火,就感觉一阵风从身前刮过,下一刻稀里哗啦声响中,所有人的枪械都破碎成了零件。 那风刮回来,重新停在杨增新身前,转头冲着杨增新点点头:“嗯,暂时没事儿了。” 一众随员惊诧不已,直到此时才有人嚷嚷一嗓子:“保护老大人!” 杨增新皱着眉头道:“瞎喊什么?没看费真人是咱们这一边的吗?愣着做什么?将樊耀南捆了,还有那些人,全都拿下!” 众人应了一声,下方一众学员早就憋了一股气,一声令下顿时拳脚相加,没一会儿便将二十几个樊耀南的亲信放倒在地。 杨增新起身长揖:“多谢费真人援手,若不是——” “老大人别急,所谓送佛送到西,救人自然得救到底。” “费真人的意思是?” 燕双鹰用下巴点了点昏过去后被五花大绑的樊耀南:“螳螂失了手,后头还有黄雀呢。” 杨增新感叹着点头:“所以西域若是落在此人手里,迟早要遭殃啊。” 燕双鹰这会儿也挺感慨。他在小世界图书馆里看了樊耀南后人翻供的书籍,一直以为这事儿是金树仁伙同张培元办下来的,哪里想到樊耀南也不是什么好人? 卜算一道,玄之又玄,只能知晓个大体,根本就没法事无巨细的将一件事了解清楚。亏着提前一步四下查探,不然保不齐就会将樊耀南给漏掉,继而坏了大事。 堂中随员心绪不宁,有人上前道:“督军,出了此等大事,还请速速调集军队进城平叛。” 杨增新倒是很平静,开玩笑道:“叛逆都被拿下了,还动什么军队?” “可……” “无妨,今日有费真人坐镇,我是不怕的,你们要是怕了,就去后面躲一躲。但不可离开此地!” 这会儿傻子都知道,自行跑出去,那一准是给外面的叛逆通风报信。随员里头自然有金树仁一党成员,这会儿急得不停冒汗,却又不敢挪动一步。 过了没半个时辰,就听外头传来杂乱的声响。 “杀樊耀南,为督军报仇!” “撞门!” 轰隆一声,炮兵营大门被撞开,一队百十号士兵在金树仁带领下冲了进来。这帮人杂乱无章,胡乱放了一排枪,随即逼着场中学员立刻投降。 金树仁带着二十几号人冲向炮兵营的观礼台,等冲到一半才愣住,便瞧见杨增新好端端的坐在太师椅上,旁边还捆着个五花大绑的樊耀南。 金树仁心中暗恨,这樊耀南怎地如此废物?全无防备之下,这样都拿不下杨增新? 他心思电转,知道这会儿要是犹豫,下一个被捆的就得是自己。这会儿也不用考虑大义了,能活下来再说吧。 距离二十几步,金树仁停将下来,咬牙抬起手枪便对准了太师椅上的杨增新。下一刻,一道身影挡在了杨增新身前,那人玩味的冲着他笑了下。 扣动扳机,嘭—— 不待确认战果,下一瞬,金树仁整个人便飞了起来。不但是他,连他身后的一众亲信、士兵,尽数飞将起来,就见一道灰色虚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真真是挨着就飞,碰着就倒。 不过片刻,场中百来号冲过来的士兵,尽数被燕双鹰放倒在地。 燕双鹰眨眼回到杨增新身边,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恼火道:“又得去裁衣服了……老大人,还剩下的张培元,剩下的您老自己瞧着办。” “好。”杨增新拍了下太师椅,摇晃着站起身:“讲武堂学员听令!” 哗啦啦一阵响动,六十几名学员排了个队伍。 “分发枪械弹药,立刻将叛逆逮捕!” 这批学员原本定于七月份毕业,训练两年,军事素质还算不错。当即在军官指挥下,将场中叛逆尽数捆绑,而后分出一队二十几人,去捉拿教官张培元。 杨增新下令之后,却是忧伤不已:“樊耀南要杀我,金树仁也要杀我!何至于此啊?” 金树仁可是杨增新的弟子啊,老大人这会儿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燕双鹰没法儿劝慰,只是感觉周身一阵轻便之后,知道是承负解了,当即拱拱手:“老大人,在下承诺已兑现。这便走了。” “诶呀,费真人,你这——” “有缘自然再见。老大人保重。” 燕双鹰也不废话,升起遁光冲天而起,转瞬便没了踪影。只余下杨增新踯躅良久,才有随员惊叹道:“这,这这……这是神仙啊!”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武当山紫霄宫。 遁光按落,燕双鹰胡乱舒展着筋骨,自顾自的进了自己房间。此去往返几千、上万里,足足消耗了六块玉牌。 玉牌嘛,丢小世界温养一阵就能恢复。他现在是青冥剑的底子,又能‘空中加油’,谈不上累不累的。可舍弃了人身, 到底还有人性,于是便从里到外的疲乏,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李修诚进了小世界,苟延残喘个几百年也就修成个老鬼。不管乐意不乐意,最后还是得烟消云散。 杨增新灭了叛逆,起码西域最近是不会乱了。如此演化下去,西域还会安稳上一些年头,苏俄也不会趁机将触手伸进西域, 更不会闹出后来的荒唐。 算算弄死了几个野心家, 起码少死百十万人,这功德大了去了。若真有功德飞升的法门,说不定燕双鹰就会原地飞升。 哎,可惜没有啊。 他pia在床上,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只想就这么傻愣愣的躺下去。于是就从夜里躺到了天明,然后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门扉推开,随即传来一声惊呼:“呀,燕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夜里。” 来回往返五天光景,不长不短。墨香听自家小姐说,燕双鹰此行是去西域,盘算着往返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不想才五天就回来了。 小丫头刚过完生日,又长了一岁。这半年多光景,跟在王敏彤身旁, 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身形抽条了一大截, 身子上也有了些肉,胸前更是小荷刚露尖尖角,颇具规模。 脸上的高原红彻底褪去,皮肤不黑不白,健康的小麦色,梳着大辫子,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村花的洒脱劲。 燕双鹰翻了个身,打量了两眼便取笑道:“你那衣服快成七分袖了,赶紧抽空去裁一身衣服去。” 她却浑不在意,端了水盆来四下洒扫,回嘴道:“我正长个子呢,拖一阵再做也不迟。再说现在天气热,七分袖正好。” “这几天你俩在山上忙什么了?” “没忙什么,还那样……小姐要不就是修行,要不就是看书。我跟着向治去山上采了不少蘑菇——哦对了,火房里进了一只猴儿,偷了不少锅巴, 向治追那猴儿进了山里,然后拿水囊装了一袋子猴儿酒回来, 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猴儿酒?这可是好东西啊。 武当山上猴子跟成精了一样,每逢夏秋,便会采集野果子放进树洞里闷着,等着其自然发酵,然后就成了可口的猴儿酿。 燕双鹰舔了舔嘴唇,可惜这具身体便是能喝也尝不出味道来。他顿时兴致大坏,感觉人生没了意义。 想想过一阵再去京城,将最后的承负了断,想来到时候本体修为又会进一步,到时候能给自己重塑肉身吗? 墨香叽叽喳喳的说着,手上不停,转眼便将房间收拾了个干净。然后她也不急着走,雕花一样在燕双鹰眼前磨蹭。燕双鹰叹了口气,随手赏了丫头两包辣条,小丫头立刻嘿嘿笑着跑了。 燕双鹰终于换了个姿势,侧卧在床上,琢磨着如今才五月份,老张那事儿原本是六月份,而如今局势变换,奉军比历史上坚挺了不少,卜算也是这结果,那他就不用着急了。就窝在这山上待俩月再去京城也来得及。 他是这般想的,可有人不同意。 小丫头墨香去而复返,毫不客气的撞开门扉,瞪着眼睛问道:“燕大哥,我家小姐问你几时回京城。” “嗯?那她想什么时候走?” “小姐说随你。” 啧,傻子也听出来王敏彤这丫头是想家了。他突地坐起来,调笑道:“你家小姐想家了,你想不想?” 墨香怔了下,神色很是矛盾。她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佃户,若非机缘巧合跟在王敏彤身边,她这会儿还得忙着种地呢。没准亲事早早就定下,转眼就要出嫁。 那个家里或许还有些温情在,但完全掩在了生活重压之下。每年开春,就得精打细算粮食与花销,棒子面粥都算好吃食,吃糠咽菜更是经常。 哪里比得了现在?这丫头吃肉吃得有些腻歪,最近开始偏好清淡饮食了。 她摇了摇头:“也没那么想……回去也是逼着嫁人。我不想嫁。”说罢,她垂下头,而后眼睛上翻隐晦的瞥了一眼燕双鹰。 燕双鹰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墨香这丫头竟然把主意打在他头上了。真是——好眼光! 可惜这货现在不是人,不然说不定就得干出点不是人的事儿来。 他笑了笑,打发墨香道:“去回你家小姐,明日就动身。” “嘻,我这就去回。”转身跑到门口又停下来,转头咬着嘴唇道:“燕大哥,回头能给我带一些驴打滚回来吗?我想吃了。” “馋猫,知道啦。” 墨香走了,静室里安静下来,隐约传来大殿里传来的磬声,分外悠远。 转过天来,燕双鹰挑着时间出了静室,而后没一会儿提着包裹的王敏彤便被墨香送了出来。 墨香眼睛红红的,显是哭了一场。主仆更似姐妹,这些年来头一次分开,自然分外不舍。 王敏彤嘱咐道:“在山上不要捣乱,也不要乱跑,更别去招惹那些猴儿。那些猴儿都成了精似的,会报复人的。” “知道知道,向治被挠了个满脸花,我肯定不招惹。” “行了,别送了,说不定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嗯……那小姐你保重。燕大哥——”墨香目光转向燕双鹰:“小姐就拜托给你啦。” “弄得给托孤似的,能不能别这么煽情?又不是生离死别。走啦。” 燕双鹰放出遁光,将王敏彤笼罩住,兜住其顿时腾空,遁光朝着北方飞腾而去。 小道士向治刚好提着扫帚进院子,抬头看了一眼遁光,随即无动于衷的开始洒扫。没办法,以前还觉得新鲜,可三天两头的瞧见,再新鲜也没了新鲜劲。 而身处遁光之中的王敏彤却分外新鲜。遁光笼罩,看向外界好似隔了一层墨青色的滤镜,显得光怪陆离。地上景物变得极小,根本就看不清人。只能大略的看出来山川、河流,偶尔会经过城市、村寨。 飞遁之中,王敏彤只感山河壮丽,天地广阔,与之相比自身又是如此的渺小。燕双鹰的玉牌持续补充着灵机,王敏彤自然跟着蹭了不少。不知不觉,心神放空,偶尔胎息涌动,竟又破境的征兆。 她陷入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燕双鹰自然察觉到了。暗自腹诽一番,知道这丫头破境需要大量的灵机,便取了几块玉牌出来,任凭其吸纳。 一早出发,不到午间京城已经近在眼前。燕双鹰不敢明晃晃的在京城按落遁光,便在城外的小树林里落下,而后看着盘膝趺坐的少女,便腻歪着将玉牌挂在其身前,默默守护着。 从晌午到傍晚,胎息涌动,冲破了闭锁的窍穴,少女睁开眼,气势陡然攀升了一截。 燕双鹰刻薄道:“真是……这样你也能破境,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少女暗自咬牙,对上那张欠揍的脸,总忍不住要发飙。但知道这人没坏心思,便咬咬牙一个蹲礼:“多谢你送我玉牌。” 燕双鹰口花花道:“口头谢过就完了?咱们不如来点实际的……这等大恩大德,要不以身相许得了。” 少女明媚的双眼盯着他瞧,顿时将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这货挠挠头:“那个……我就随便一说,你可别当真啊。” 噗嗤一声,王敏彤笑了,说道:“墨香没说错,你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话说的……我特么是没贼好不好。”暗自腹诽嘟囔了一嘴,燕双鹰安步当车,率先而行:“走吧,起码十里路呢,再不走城门就关了。” “关了就关了,大不了就爬墙头。”少女回怼了一嘴。她破境之后修为又涨,自信区区城墙是挡不住她了。 前头那货口嗨道:“城墙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走城门,你怎么能不走寻常路呢?” “修仙不就是这般吗?若修仙之后还走寻常路,那我还修个什么劲?” “诶?不错啊,这话是自己悟出来的?” “差不多吧。” 边说边走,二人脚程颇快,转眼城门近在眼前。 燕双鹰便道:“琢磨好变成什么人了吗?要不你变丑一点得了,还能少一些麻烦。啧,要不就变更漂亮一点,我给你看看热巴照片,照这个模子变,一准招蜂引蝶。然后咱俩动手反杀,抢了钱财对半分怎么样?” 王敏彤心累,干脆手掐法诀,眨眼变换了模样。 燕双鹰眨眨眼,顿时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王敏彤个头没变,单纯变了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当年的卫姜。 “咦?你这厌恶的神情……你见过我师父吧?”王敏彤问道。 “你那师父都不把你当回事,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 王敏彤出神道:“不论如何,我能走上修行之路,都是师父的缘故。她可以不慈,我不能不孝。” 燕双鹰吐槽道:“你呀,就是从小被大家闺秀那一套给洗脑了。凭什么啊?合着人家没安好心的培养你,你还得记人家恩情?要不要这么善良啊。你这样的把你给卖了,回头还得帮人家数钱。” 王敏彤沉默不语。她觉得燕双鹰很吵,而且她变成这模样只是下意识的。也不是觉得离不开卫姜,只是觉得那是自己一段极为美好的记忆。 民党将齐鲁打了下来,距离京城可就不远了,于是城门口的奉军有些心不在焉,京城街面上也萧索了几分。 风言风语中,一会儿民军到了沧州,一会儿就打到了津门,究竟打到了哪里,没人说得准。 燕双鹰带着王敏彤找了家旅馆投宿,这会儿天色已晚,他自顾自的钻进房间里挺尸,全然不管王敏彤晚上要做什么。 说来也奇怪,在武当时她就盼着回京城,进了京城,又心中忐忑不怕。生怕果洛麻麻又生了病,怕父亲的病情又恶化,怕母亲就此累倒了,更怕那场威逼下的婚事给自家惹来麻烦。 于是她强压下心思,吃了口晚饭,便匆匆去往家中探寻。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果洛麻麻倒是又衰老了几分,母亲则去了津门照顾父亲,因着她的离开,小院空无一人。 探寻之下,那婚事也告吹了。邢世联这色批哪里等得了?前脚听闻王敏彤离家出走,给了她们家几分颜色,转头就取了个戏子。且现在奉军上下人心惶惶,闹不清楚是战是和,邢世联也没心思再来找她们家麻烦。 暗中探寻了果洛麻麻,王敏彤揪心不已,就想狠下心来立刻回京城,陪在家人身边。可之后呢? 只怕又会被催逼着与人成婚。少女心中刚刚将费景庭割舍开来,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成婚?再说,成婚这种事,还是要找个称心如意、志同道合的好。 好歹也是修行中人,怎能被俗世规矩给绊住? 在家好似笼中鸟,在外则海阔天空。她纠结了一阵,便琢磨着再任性一阵子,过上几年再回来…… 于是她找了纸笔,留书一封,又守着果洛麻麻直到天明,待听见院子里传来下人活动的响动,这才掩身而去。 燕双鹰没心思关心这丫头的心思。王敏彤修行胎息法,此前不过旋照境,而今直接踏入融合境,这等修为与当初的符芸昭相差仿佛。放在当今之世,只要不动枪械便没人伤得了她。 于是他清早出门,感知到王敏彤回来了,便出去买了几份报纸回来研读。 这年头信息不畅,报纸上真假消息满天飞。这头还说兵临城下,那头就说奉军阻击民军大获全胜。那感觉就跟俄乌内斗似的,没人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燕双鹰琢磨着,只怕老张这会儿也挺矛盾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奉军在关内不得人心,且不论是晋军还是冯将军,乃至于逼近直隶的民军,全都不待见奉军。 奉军自己也没了心气。一帮子老兄弟打进了京城,转眼就纸醉金迷,再没了打天下的心气。 刻下老张已经不指望旁的了,就想着平平安安的退回关外。 第四百四十二章 嘭嘭~ 看报纸的燕双鹰懒得动弹,手掐法诀,小挪移术发动,门扉自然朝内敞开。王敏彤纠结着一张脸挪步进来,站在其身旁老半天没说话。 “啧,”他抬眼瞥了这丫头一眼,说道:“看过家里了?” “嗯, 都,都挺好。”王敏彤心中难过,敢情这世界离了自己也照常运转。她还以为自己这一走,家中众人会牵肠挂肚、痛不欲生呢。牵肠挂肚肯定有,痛不欲生就过分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你家里那破事要是解决了,干脆就待在家里算了。” 王敏彤有些动摇,说道:“那墨香怎么办?” “呵, 跟着你一起跑出去,你以为墨香还能回来?”燕双鹰嗤笑一声说道:“墨香你就别管了,我安排吧。” 王敏彤咬着嘴唇,想了想,还真就无可辩驳。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便做错事,顶多家里人会训斥一通,了不起禁足一阵。可小丫鬟墨香就不行了,这年头主家发起狠来,真就不把丫鬟下人当人。 王敏彤思索了半晌,还是摇摇头:“算了,回来也是乱七八糟,还不如在外面逍遥自在。我还是回武当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不着急,估计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吧。” 王敏彤暗自盘算,随即心里发愁,一两个月总不能一直憋在旅馆房间里吧? 仿佛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就听那货随口道:“你要是没事儿就出去转转。” “也没什么好转的……我可是京城人。” “别闹, 你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吃的好玩的见识过几样?你要是闲着没事,下午去天桥转转,保准你大开眼界。” 这年头跑江湖的手艺人总共俩聚集体,一个是津门三不管,再就是京城天桥。天桥的名气比三不管要大一些,实则二者相差不大。 “天桥有什么好看的?”王敏彤微微蹙眉。天桥她也路过过,看着就闹哄哄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很不喜欢。 燕双鹰却不同,他喜欢这份人间的烟火气。于是他干脆将报纸一丢,懒洋洋道:“得,下午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熬过了大半个白天,下午光景,燕双鹰领着不情不愿的王敏彤逛了逛天桥。 这丫头真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民间艺术,饶是性子恬静,也看了个眼花缭乱。 这会儿的天桥可谓百家争鸣,各类艺人五、六百号,说书的、唱戏的、说相声的、唱数来宝的、唱竹板书的、西河大鼓、弹单弦儿的、拉洋片的,还有摔跤、杂技之类打把势卖艺的, 林林种种近百种曲艺。 燕双鹰找了个铺子破开大洋, 换了满把的铜元,分给王敏彤一半,约定好天黑在巷子口集合,便撇下那丫头自顾自的找乐子去了。 旁的也就罢了,燕双鹰既不欣赏京剧,也不乐意听小曲,他便专门找说相声的与讲评书的。 这年头撂地的艺人都讲究平地抠饼、对面拿贼,你要是听了半晌不给打赏,那可真拿话讽刺挖苦你。 燕双鹰逛了一圈儿,听了两段相声,唯一的感觉就是老郭弱爆了,这年头的相声是真敢说啊。 说相声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奉军还没走的,这帮人就敢拿张大帅、张少帅这爷俩开涮。 逛到天黑,燕双鹰意犹未尽,到巷子口跟王敏彤一碰,问了问,那丫头说听京剧去了。燕双鹰琢磨了下,貌似面前的王敏彤还是个文艺女青年。 那就好办了,打从第二天起,早起这货便将王敏彤丢进戏园子里,他自己个儿跑到茶馆里听书,一听就是一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是有滋有味了,可局势的变化,已然让一些人寝食难安。 吱呀一声,张大帅推开房门,大晚上的身上还穿着元帅服,脸上满是倦色。他快走两步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立刻有下人奉上香茗。张大帅呷了一口,看向侍从:“小六子还在津门呢?” 侍从低头道:“少帅近来跟赵四小姐闹了别扭,正想法子哄呢。” 张大帅骂道:“马勒个巴子,老子开会开得脑袋疼,他个熊玩意就知道找女人。回头把他那京津卫戍司令给撤了,让他滚回奉天去。” 侍从点头应承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今儿虽然没吵吵出个结果,可张大帅去意已决*实在是扛不住了。 一窝子老兄弟,比太平天国那帮人腐化的还要快,眼见张宗昌败了,愣是没人敢出头去阻挡民军。眼睁睁看着民军杀到了眼皮子地下,竟然还在吵吵是战是走。 能吵吵起来,就说明奉军内部思绪混乱,根本就没做好硬碰硬的准备。 张大帅是聪明人,怎能看不出来这一点? 所以打发张少帅去奉天,名义上看似不满其玩女人,实则是变相的保护。 侍从心里通透,随即又问道:“大帅,小姐怎么办?” “昂?” “怀英小姐还在北辰读大学。” 老张骂道:“那也是个不省心的,竟然挑唆小六子把婉容给拐跑了。日本人气疯了,三天两头拿这跟我说事儿。” 婉容只是个不重要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日本人已经对老张的敷衍越来越不满了。 自田中上台之后,日本军方势力逐渐占优。于是对老张的态度也越来越蛮横。即便这一时空没了老张求日本人出兵这事儿,日本人还是逼着老张同意他们提出的过分要求。 什么要求?自然是所谓的满蒙权益,内含筑路、开矿、设厂、租地、移民,这要是答应了,都不用成立满洲国,奉系整个就得变成伪军。 老张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日本人的条件?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这回日本人虽然提出了条件,可态度还算良好,且承诺,但凡同意这些,日本人就会出面调停,必要时甚至可以出兵阻止北伐军继续北上。 老张在脑子里转了下,日本人的意思就是,直隶丢给老张,然后日本人占了东北……凭什么啊?关外那才是老张的基本盘,直隶虽然好,可这地方四战之地,西北不消停,南面也不消停,老张要是留下来那就等着坐蜡吧。 他反复权衡,回想起当初费景庭所说,到底下定了决心。干脆吧,退回关外,这一招以退为进,将直隶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他就可以虎踞关外,从此坐山观虎斗。 至于日本人,老张根本就没当回事。他手中划拉划拉几十万军队,就日本人在关外那么点驻军,根本就没放在他眼里。 老张叹了口气,摸了摸刮青的脑瓜皮,骂道:“马勒个巴子,这一趟出关亏了。” 老张没把日本人当回事,可日本人却很把老张当回事。 旅顺的驻军大营里,正召开着有关老张的会议。 下方的河本大作大佐听着一个个军官的老成之言,实在受不了啦,他径直拍案而起。 “诸君,张大帅的确是个关键人物,现在已经成了帝国的眼中钉。你们一直在考虑怎么施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将他干掉?” 一言既出,关东军司令部里一片安静,众人都被河本大作疯狂的想法吓坏了。 “河本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奉军退回关外,一下子多了三十万人马。杀了张大帅,关东军这么点兵力,拿什么跟几十万奉军抗衡?” “混蛋,你是想拉着整个关东军跟张大帅陪葬吗?” “河本君还是太年轻了,这种念头实在幼稚。” 河本大作傲然的看了下四周,突然笑道:“诸君,你们实在太高看奉军了。” “喂,河本,不要卖关子,有话快说!” 河本大作绕着长条桌缓缓走动:“奉军兵力占优,张大帅很狡猾。我跟他打过交代,这个人一身匪气,用到我们的时候,会跪下来丢掉尊严;用不到我们,立刻就把我们丢开。 诸位都知道,我是搞情报出身。以我对奉军的分析,奉军之所以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要求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这个狡猾的张大帅。只要他死了,就没人可以阻止帝国吞并满蒙。” 有人喊道:“河本,你这家伙一直在说废话,大家都知道张大帅很狡猾。问题是干掉他之后怎么办?总不能真跟奉军打仗吧?” 河本大作停下脚步,不屑一笑,说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最奇妙的是,整个奉军的灵魂人物就是张大帅。剩下的不论是他的儿子,还是那些所谓的兄弟,全都是懦夫。所以我判断,只要张大帅死了,那群家伙就算再愤怒,也会因为畏惧,而根本不敢开战。” 河本大作这家伙的确是搞情报的,早年跑去巴蜀待了好一阵,简直就是华夏通。他掰开了、揉碎了,将奉系各个山头讲了个明白。 所谓的军阀,上面是个大军头,下面是一个个小军头,这些军头别看都服老张,可不一定都服小张。就算张少帅脑子抽了,一门心思要报仇,那也得先收服各个山头才行。 而关东军可以趁着这个窗口期,尽全力鼓动日本国内出兵满蒙,抢占早就谋划好的利益。 听着河本大作讲完,所有人都没言语,目光径直盯着住持会议的关东军司令,村冈长太郎。 村冈长太郎沉吟不语。河本大作是巴登巴登集团的,就是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那个巴登巴登,属于典型的激进分子。 村冈长太郎虽然不是那一挂的,可这货本身也很激进。他脑子里里反复权衡了一遍,发现河本大作说的有道理,挑不出逻辑上的错误,没准儿……还真能实现。 于是村冈长太郎发话道:“河本君,如果要干掉张大帅,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河本大作道:“阁下,必须要赶在奉军返回关外之前。” “唔……既然这样,你去做个计划出来,务必万无一失。” “哈衣!” 会议散了,众人三三两两往外走,低声讨论着河本大作的疯狂计划。 河本大作刚要走到门口,便有宪兵追上来:“大佐,司令官阁下请您留一下。” “我知道啦。” 河本大作返回会议室,就瞧见村冈长太郎面对着满蒙地图发怔。 “阁下。”他呼唤了一声,只引来村冈长太郎摆了摆手,于是他便静静的站在其身后,默默等候。 良久,村冈长太郎发出一声叹息:“满蒙之地,真美啊。” “阁下?” 村冈长太郎转过身来:“河本,如果真的干掉张大帅,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只要帝国不想立刻发动战争,你我都会被帝国处理掉,你有心理准备吗?” “哈衣!鄙人为了帝国生存空间,早已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 “哟西,难怪土肥原君会对河本君如此盛赞,果然是个优秀的人啊。” “阁下——” 村冈长太郎摆手,邀请河本落座,他手指敲击着桌面,好半晌才道:“如果让河本君独自完成刺杀任务……有把握吗?” 河本大作皱眉思索了下,随即道:“我需要情报方面的支持。” “没问题。” “我还要一支能执行特殊任务的小队。” “关东军任你挑。” 眉头舒展,河本大作略略躬身:“那我就没问题了。” 村冈长太郎点点头,说道:“那么,河本君就去准备吧,务必确保任务成功。” “哈衣!” 河本大作踌躇满志的走啦,村冈长太郎根本就没想着关东军内部达成统一,更没奢望内阁会同意这么疯狂的计划。 关东军在关外才一万多人,而奉军撤回关外的就有三十万之多,老张破罐子破摔,要是拼命的话,能拉起来五十万大军。这么些人,堆也能堆死关东军。 所以在村冈长太郎看来,这次行动绝对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局面打开,从此海阔天空;赌输了,恐怕关东军就得缩回朝鲜,旅大不保。 村冈长太郎当了一辈子的军人,亲身经历过日俄战争。日俄战争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若非那一场豪赌,只怕日本还是欧米鬼畜的半殖民地。 不就是赌吗?为了帝国的辉煌,一切都值得! 额,审核中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四章 何谓承负?前承后负,承你情,负你恩,自当报还。 虚无界中的费景庭只觉得最后一道枷锁清除,浑身说不出的轻松与愉悦。再看向手中半册天书,竟又多了几分明悟。 刻下的蓬莱仙山上,出去自家人, 以及自家神兽,还多了个李修诚。 这位全真道长修行了一辈子不过修成了鬼仙,如今空有浓郁灵机,偏偏不能寸进。此前费景庭还想着待领会了神通,便试着给李修诚重塑肉身。 如今却也明白了,重塑的肉身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容器,跟原本的相比天差地远。否则那些前辈高人也不会琢磨转生寄魂了,直接重塑肉身岂不是更好? 小安鼎咯咯咯笑着从面前飞奔而过, 后头跟着看孩子的猞猁。 话说猞猁这货自打放出来之后就有些放飞自我,它是纯纯的妖修,极其类似于早期的炼气士,讲究个吞吐灵机。其自行领会的功法效率很低不说,上限也全靠着自行领悟。 猞猁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修不出什么名堂,索性抱住了大腿,就指望着当个镇山神兽。这货寿命不断,所以虽然这货一直哀求,但费景庭暂且不打算给这家伙嗑仙丹。 “哇哇哇……” “唉呀妈呀,小主银你可长点心吧,再磕一回你娘能把我给炖了!” 眼看小安鼎差点撞石头上,猞猁窜过去顿时化形,而后一把抄起。碎碎念了一阵,后怕不已。 猞猁心中哀怨,镇山神兽没混上,暂且成了保姆。它瞧着自家老爷,心中颇为哀怨。 这也是没办法, 四个女子各自忙碌。张乐瑶破境人仙, 倪秋凤与关熙怡嗑仙丹之后也破境人仙,大妇符芸昭本就不是个能看孩子的,而且最近还在琢磨着破境地仙。 费景庭要做的更多,跟个雷达一般时刻警惕,拿着天眼四下扫着,但凡发现不对立刻将众人收入小世界。若是碰上有人来袭,他还是主要战斗力,片刻不得分身。 于是这一家子五口人各有各的忙碌,李修诚一个鬼仙没有实体,能看孩子的就剩下猞猁与胡七姑了。 这就简单了,猞猁斗不过狐狸精,于是就只能悲催的负责看孩子。 眼瞅着自家老爷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猞猁顿时心塞不已,直念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费景庭收了天书,径直从石台上起身,路过小安鼎身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不许淘气。” “嘿嘿。”小安鼎根本就不当回事。这娃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亲娘,现在又多了个李修诚。 那可是鬼啊!走路用飘, 身形虚幻,一出现就好似自带bgm……别提什么鬼仙,鬼仙也是鬼啊。 当日李修诚出现的时候小安鼎吓坏了,直到最近才习惯了一点,可也还是敬而远之。 费景庭经过猞猁身旁,看都没看这货一眼,于是猞猁愈发心塞。 费景庭到了树荫下,李修诚顿时起身拱手一礼:“费仙长。” “呵,李道长不用客套,还是称呼我道友吧。” “不敢不敢。”李修诚哪里敢拿大? 大家都是人的时候,拿年龄说事儿还算正常,现在都不是人了,自然是达者为先。 “李道长可还习惯?” 李修诚苦笑着微微摇头:“尽力吧。” 鬼修不同于人修,没有实体,且不能直接吸纳灵机。鬼修需要的是阴煞,所以阴煞汇聚之地容易闹鬼。可这蓬莱仙山灵机充裕,别说什么阴煞了,法阵隔绝之下,虚无界中的天罡都透不进来。 所以李修诚要修行,便只能以阵法将灵机转化成阴煞。 到了此界,李修诚才明白过来,他一个小小的鬼修,在这虚无界根本就不可能生存。外界满是天罡,若非法阵护着,直接暴露顿时就得魂飞魄散。 他此前执念颇深,想着自己修行几十年,不想到头来一场空。想着好歹是个鬼仙,多活个几百年,说不定就会遇到旁的机缘。 如今倒是成了鬼仙,可这天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天庭,什么地府,没有,根本就没有!有的只是一片虚无。 他一个鬼仙,若非有费景庭庇佑,根本就没有落脚之地。 所以若没有旁的事儿,李修诚都会躲得远远的,毕竟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一家子。 于是他想了想,主动说道:“费仙长,不知这虚无界中可有我等鬼仙庇护之所?” 费景庭虚引一下,二人相对而坐,开口说道:“从前倒是遇到过地府碎片。” “地府碎片?” “就好似完整地府被人一剑切成了两半,内中有一条应龙,第一次我落荒而逃,第二次使尽办法才将其斩杀。” 李修诚诡异的看着费景庭,若非知道面前这位主儿是地仙,真就以为是在吹牛了。我还在想着怎么能苟延残喘,你特么都能杀应龙了? “如此说来,地府也不知被分成了几块,说不得别处地府尚存我等鬼仙修行之所?” “正是如此。不过虚无界广阔,只怕不容易碰到。” 李修诚便说道:“如此,若有此等居所,还请仙长将在下放下。” “好说。” 费景庭想了想,随手一拂,便有一具铠甲出现在身前。好歹相识一场,同是人间界上来的,总不能看着李修诚恓惶。 “李道长,此铠甲是用应龙鳞片所造,内中镌刻法阵,可屏蔽一切。若来日强敌来袭,若一时间护佑不得,还请道长自行保重。” “哦?” 费景庭将此铠甲法门说将出来,听得李修诚颇为诧异。他略略尝试,便钻进铠甲之内。适应了一阵,便惊喜的发现此等铠甲极其便利。 隔绝外界一切不说,还转化灵机为阴煞,滋养神魂,当真是妙不可言。 李修诚赶忙拜谢,费景庭只道不用客气。 撇下李修诚,费景庭本要去寻符芸昭,走了几步陡然停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化身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 人间界。 遁光按落,燕双鹰晃晃悠悠进到旅馆之内,眼见隔壁房门闭锁,估摸着王敏彤那丫头又跑去天桥玩乐去了,便自顾自的进到房间里,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出神。 老张逃过一劫,燕双鹰生怕后续会出什么意外,足足在大帅府里留了三天。 直到确认老张无事,这才回返。 此间承负彻底了结……确切的说,本体遗留的承负彻底了结,他也就没了使命。 他这具身体就跟木偶人一样,没了人之大欲,又不能继续修行,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要做什么。莫非,接下来便只能当个咸鱼? 小世界里遗留的影视剧没那么全面,他现在都开始追看第一版的聊斋了你敢信?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便只能pia在一个地方等着发霉,连剧都没得追,燕双鹰就感觉一阵阵的空虚。 他这会儿已然知道自己心理出了问题,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发疯,然后达成万人屠的成就。 临近下午,隔壁传来一阵响动。燕双鹰知道是王敏彤回来了,不过他没动弹。 过了一会儿,房门敲响,跟着王敏彤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这姑娘性子偏静,却有一股子执拗劲。 历史上终生未嫁,一半是机缘巧合,一半是心思过重。 她抿着嘴唇,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燕双鹰,不发一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嗯,回来了。” “事儿办完了?” “是啊,救了老张一命。”他眼珠转动,看向王敏彤:“你这几天一直在逛天桥?” 王敏彤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啧,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什么意思?说话就爽利一些。” 这姑娘咬着嘴唇道:“奉系要撤出关外了。” “所以呢?” “我,我想回家瞧瞧。” 燕双鹰不耐烦的摆摆手:“回家就回家呗,不用跟我打招呼。你就算留在家里不走也没事儿,不过墨香就算了,之前跟你说了,不能送回来,不然非得吃挂落不可。” “我知道啦。” 点点头,王敏彤转身而去。 燕双鹰总觉着这姑娘客套里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总喜欢端着,有什么事儿也都藏在心里,憋着不说出来。这让他想起了红楼里的黛玉,不过比黛玉好点的是,这姑娘还没那么神经质外加牙尖嘴利。 转过天来,王敏彤一早拾掇齐整,变回原本的模样,便坐着黄包车回了果洛麻麻府中。 从黄包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府邸,也不知怎么,王敏彤明明应该很熟悉,刻下却看起来分外陌生。 巷子里,府邸门口一片静谧。她上前叩打门环,门房开了角门,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随即便成了惊喜。 “小姐!诶呀,小姐回来了!” 一声发喊,惊醒了好似昏睡中的贝子府。王敏彤被门房迎进来,一路上下人纷纷行礼问候。有婆子飞快的跑进后宅,朝着果洛麻麻报喜。 待她进到后宅,便瞧见憔悴了许多的果洛麻麻在丫鬟搀扶下迎了出来。 “童记!” “果洛麻麻!” 果洛麻麻撇开丫鬟便要上前,王敏彤却是更快,迎将上去,将果洛麻麻搀扶住。 果洛麻麻早已掉了眼泪。到底是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敢情比儿女更深厚,王敏彤一去半年多,杳无音信,实在让人牵肠挂肚。 早知跟二格格退婚会引来这般祸事,哪怕那货再顽劣不堪,也不能退了这亲事。 几日前一封书信留在果洛麻麻床前,看字迹便是完颜童记的亲笔。这几日果洛麻麻反复端详,也不知暗自掉了多少眼泪。刻下见外孙女平安归来,老妇人真情流露,便再也禁不住泪水滴落。 王敏彤也有些动情,禁不住红了眼圈:“果洛麻麻,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果洛麻麻擦着眼泪呵斥道:“你这丫头,走也不说一声,你知这半年多大家伙是怎么过的吗?” 许是武当山的岁月,让王敏彤的心更加沉静,比起年前,她出落的愈发出尘。闻言便苦笑道:“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我不跑,便只能给人做小。换做是果洛麻麻如何抉择?” 老太太到底是个董事的,便只能抚着王敏彤叹息:“倒是苦了你了。” 前清早就亡了,连逊帝都跑去了津门租界,他们这些遗老遗少本就不受待见,能坚持不改姓已经算是最后的坚持,又哪里有能耐抵挡一方要员的威胁? 丫鬟在一旁劝说道:“福晋,小姐归来可是大喜,莫要悲伤了,还是赶紧屋里说话吧。” “正是正是。” 一众人等喜气洋洋,有如众星捧月一般将王敏彤送进正堂。王敏彤明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变回完颜童记了,可却分外不舍王敏彤这一化名。 为什么呢? 姑娘胡思乱想着,觉着或许是因着脱离掣肘之后的那种自由自在吧。 贝子府闹腾起来,便是下人们也放肆了不少,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王敏彤陪着果洛麻麻说着话,时不时应付一下闻讯赶来的自家亲戚。 外出这大半年经历,她说的很少,只说自己找了个道观落脚。 闹腾一阵,有亲戚突然问道:“诶?不是有个丫鬟跟着你一起跑了吗?怎么没跟回来?” 王敏彤略略纠结,便说道:“染了病,过世了。” 她将墨香当成自家姐妹,知道墨香回来后的后果。便是刊载自己情面上不作处罚,只怕以后也不能跟在自己左右了。墨香家中又是那种情形,回去便只能被逼着嫁人。与其如此,莫不如让其跟着燕双鹰呢。 那亲戚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便随意道:“死了便死了,回头从府中选个得意的,总不能失了体面。” 王敏彤历练一圈儿,算是接触了民间疾苦,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在亲戚眼中比不过自家的体面。 她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道:“我被逼着远走他乡,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那亲戚怔了下,想要反驳却无从下口。堂中静默了一阵,便是果洛麻麻也沉默不语。 王敏彤看着陈旧的厅堂,莫名的想起了红楼梦。只怕自家最终会落得一般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第四百四十五章 贝子府设了宴席,只招待了自家亲戚。游走其中,王敏彤觉着分外疏离。 亲戚们还沉湎于过往的雍容华贵,既看不见外间剧烈的变革,也瞧不见民间的疾苦。 后来王敏彤明白了,或许亲戚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提起。变革与疾苦跟自己何干?他们只想当大清的蛀虫。 认识到这一点, 王敏彤心中生出一股厌烦来。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亲戚们的笑脸,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果洛麻麻派人给津门发了电报,三天之后,母亲急匆匆从津门赶了回来。 原本以为是一出母慈女孝的戏码,可母亲看先她的神色却极为复杂。 到了晚间,母亲几次张口语言,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你表姐婉容……跑了。” 王敏彤点了点头。皇后出逃, 这等大事轰动全国, 便是在偏僻的武当山,王敏彤也从燕双鹰买的报纸中得了消息。 当时她极为震惊,想不出表姐怎会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继而后续报纸持续披露,表姐没再露面,只请了律师与逊帝对簿公堂。 此等事情彻底将逊帝的脸面扯了下来,逊帝也没出面,双方律师唇枪舌剑,先判决,逊帝不服开始上诉,而后再判决。 然后逊帝开始撞死,直到津门法庭派出法警上门执行。 逊帝从皇宫离去的时候没卷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到了津门之后更是卯吃寅粮,很多时候都是靠着日本人援助才能维持体面。 判决下来,逊帝支付赡养费十二万大洋。逊帝根本就掏不出,最后法警跟抄家一般,将张园翻腾了底朝天。 前有刀妃, 后有婉容,遗老遗少的脸面被狠狠的撕扯下来,踩上一脚,又吐了口吐沫。 此事成了遗老遗少们的禁忌,极少提及。 王敏彤不知母亲突然提起了表姐婉容。 母亲犹豫着说道:“你表……婉容去了奉天,据说是给张少帅做了小。你表姐一家被人堵着门骂,一家人差一点就服毒自尽。” “额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母亲道:“额娘只是提醒你一句,切莫损了自家的体面。莫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来往。” “野男人?” 母亲皱着眉头,那神情就好似王敏彤的错愕是在装的,她干脆直言道:“你一早就回来了吧?有人说,说你跟个野男人住在旅馆。” 王敏彤先是脑子嗡的一声,跟着便觉着可笑。敢情野男人是那刻薄的木头桩子燕双鹰。 她好笑道:“额娘切莫信那些胡说八道,燕大哥这人……嗯,对我并没有那种念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没那念头?” 王敏彤干脆说道:“我离开京城便与他同行,有时候干脆睡在野地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念头。怎么回了京城,反倒心生龌龊?” “你……就算他是正人君子, 可人言可畏。你姑娘家家的,让人背后说嘴, 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王敏彤抿了抿嘴:“那母亲觉着没有此一桩,我的名声就好啦?” 母亲被噎得哑口无言。 遗老遗少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王敏彤差一点就嫁给了逊帝的弟弟。退婚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不说,此后惹了奉系高官,王敏彤更是来了个离家出走。 这年头新旧交替,旗人家里的大家闺秀照旧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像此等翘家而走的行为,落在众人耳中便是不守妇道。 且不说有无失贞,单单是这等脾性就不可娶。 母亲急了:“便是不在旗人里选,也总得选个像样的人家,你总不能自己过一辈子吧?” 王敏彤想了想,严肃道:“额娘,今日便跟你说了吧,我年幼时便拜了师父,学了一身本事。而今我想的不是嫁做人妇,是修道成仙。” “胡说八道!”母亲根本就不信,起身厉声叱责道:“以前事出有因,我便不多说了,从今日起,你乖乖待在家中,学习女红。消停上两年,待名声好了,我再给你寻个人家。夜深了,早点睡。” 母亲返身出门,合上房门之际,低声对丫鬟吩咐道:“看好小姐,莫要让小姐再丢了体面。” 若她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完颜童记,只怕此刻会心如刀绞。刻下,王敏彤虽然心中难受,但转念便笑了出来。 一群凡俗想要以礼法约束她这个修行者,这不是开玩笑嘛? 过了半晌,外间丫鬟叫门,进来后便睡在套间外边,显然这是母亲吩咐下来的。 王敏彤只是玩味的看着新来的丫鬟,便自顾自的熄了马灯,和衣而卧。等了片刻,起身手掐法诀,剑指一点,那本在强撑的丫鬟便瞌睡了过去。 王敏彤一不做二不休,翻找了个针头塞在被子里,又是一掐法诀,术法使出,那枕头顿时幻化成了她的模样。 她轻手轻脚开了房门,跃上房顶,几个起落间,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旅馆里的燕双鹰还没睡,更确切的说,他也不需要睡。手中的平板残存着些许电量,红楼梦的剧集播放着,他的心思却全然没在追剧上。 他只是在放空,什么都不想,而后便感知到了由远及近的王敏彤。 过了片刻,旅馆的窗子推开,王敏彤瘪着嘴跨步进来,坐在他面前。 “嗯?好好的家不待,怎么又跑来找我?” 王敏彤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回武当了呢。” “有些犯懒,所以还没定什么时候回去。” 王敏彤绞着手,咬着嘴唇,良久才道:“我回到家中,感觉很是不适。” 燕双鹰审视着她,就好似在说:关我屁事。 “今日额娘提了表姐,她……她去了奉天,给张少帅做了小。” 燕双鹰道:“小张这人虽然花心了一些,可对女子还算是负责。总比逊帝那货要强上许多,你该为你表姐高兴。”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只盼着表姐不会后悔就好了。”她看着燕双鹰道:“燕大哥,当日是我浅薄,辜负了你的好意……若我反悔,你可否将我送去费先生身边?” “哈?”这丫头还没死心?燕双鹰颇为惊愕。 王敏彤却起身道:“尘缘纷乱,不堪其扰。刻下我只想寻一幽静所在,一心向道,继而早日飞升。” 燕双鹰眨眨眼,半信半疑道:“我倒是没什么……那你现在就走?” 王敏彤摇头道:“此生为人儿女,总要尽一些孝道。还请燕大哥多停留几日。” “额……也好,左右我也无事,那就多等一些日子。” 王敏彤郑重福了一礼,起身翻过窗口,在夜幕中的房顶上跳跃着,逐渐掩去身形。 燕双鹰有些拿不住这姑娘的心思,干脆便与本体联络起来。这次还算幸运,没一会儿便联系上了本体,而后便吵了一架。 然后一件让燕双鹰得意、费景庭郁闷的事儿发生了,本体竟然没吵过化身! 说到底还是费景庭到处留情,渣男本渣,这才惹下的风流债。怎么也算不到燕双鹰头上,于是燕双鹰吐槽起来极其刻薄。 联系中断,费景庭有些愁闷。四个老婆好容易才达成平衡,这要是猛然间再来一个,估计那四个能把自己给撕了。 想了想,那王敏彤还是死对头卫姜的弟子,修行的还是胎息法,真要是本化身给丢过来,那就只能依照张怀英之故,丢给符芸昭当弟子了。 费景庭自从修行成了地仙,进境便变得极为缓慢。到了此等阶段,举手投足都是修行,已经不拘平素搬运真气、趺坐调息之类的静功。 剑仙之术他只是得了术剑的传承,道剑是何等模样,如何修行,根本无从探究。他略略有些后悔,张三丰真人得了火龙真人传承,说不定会道剑,当日舍了脸面追问一番好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术剑已然大成,不用他再去修行。 除此之外便是先天符咒之术。此术与云篆天书密切,他自得了小半卷天书,便日夜研读,以天眼观瞄,时不时的总会辨认出一些字迹。在他想来,待习得大部分云篆天书上的文字,那他的先天符咒之术自然就会大成。 剩下一个天目术,说来也奇妙,因着观瞄云篆天书的缘故,往常有如水磨工夫,进展极其缓慢的天目术,现在简直就是一日千里,进展飞速。 此术乃是吕祖所传,直指天仙之上。费景庭不指望修成元始天尊一般的道眼,便是慧眼也是好的。从此可得神通,开辟洞府,自成一界。 他定下心思,抬头看了眼山巅,叠嶂之上,符芸昭的身形趺坐云端,呼吸吐纳之间,便引得风云变幻。他以天眼观察,便观知符芸昭修行进境迅捷,只怕要不了几年便会破境地仙。 那丫头性子跳脱,一旦突破,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与其如此,费景庭宁愿符芸昭暂且停在人仙境界,如此也不会跑出去惹事。 ……………………………… 奉天,大帅府。 汽车停下,张少帅不待副官下车开门,便自己下了车,急匆匆往里便闯。沿途警卫纷纷敬礼,换做平素,张少帅会笑着回应。刻下却急得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大步流星进到了老张所在的院子。 张大帅的警卫急忙通报了一声,跟着张少帅便闯了进来。 “爹!” 老张抬头看了其一眼,心中先是略略感动,心道这儿子到底没白养,跟着便嫌弃的皱起了眉头:“你看你那德行,老子还没死呢,哭丧脸给谁看呢?” “爹,你没事就好。”小张可是民国四公子之首,纨绔中的纨绔,早年心中有大报复,这会儿经历了一些事,也知道亲爹有多不容易了。 “二妹给我发了电报,听说——”他压低声音:“——是费先生出手了?” 老张点点头,毫无顾忌道:“费先生是讲究人啊。当日为了怀英,说救我一命,还真就救了我一命。我那火车再往前走二里地,一准踏马的给掀上天。日本人在桥下埋了一百二十斤炸药啊,这是想让我死啊。” 张少帅道:“爹,我已经督促部队,加快出关。日本人既然动了杀心,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对了,日本人怎么说?” “呵,还能怎么说?只说底下人独走……踏马的糊弄鬼呢?没有上面点头,下面人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炸药?”老张气哼哼道:“芳泽谦吉那家伙从京城追到了奉天,就差跪咱家门口了。我让人给打发走了,没心思见他。” 张少帅道:“爹,那你现在是咋想的?” “咋想的?”老张冷笑一声:“刺杀啊,幸好老子命大,有费先生出手。这事儿你甭管了,不崩掉日本人两颗大牙,这事儿没完。” 刻下整个关外反日情绪激荡,奉天城内几乎每日都会集会声讨日本,比之去岁九月还要厉害。原本在城中居住、经商的日本人,瞧见势头不对,有能耐的都跑了,剩下的成了出气筒,店铺被砸都是轻的,一个不好就会被老百姓给打死。 非但如此,奉军也集结起来,朝着关东军方向逼近,而且逼近的奉军还越来越多,让关东军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今日早间,芳泽谦吉又来造访,口口声声称无意与奉军为敌,恳请张大帅保持克制。张大帅难得占了理,下午就指使军队朝着日军阵地开了几炮。 随即日本方面立刻送来电文,首相诚恳道歉,表示此事定要给张大帅一个交代。关东军司令,以及河本大作中佐,已经被东京停职,新的司令官坐船已经出发,还带来了彻查此事的命令。 张少帅脑子里转了转,明白张大帅绝不可能在这个当口与日本人开战,估计是狮子大开口索要好处。 他想了想道:“爹,费先生可还在府中?” 老张不无遗憾道:“老早就走了……神仙手段,我专门留了警卫看着,就怕他一走了之,哪成想第二天开门就不见了踪影。” 张少帅陡然严肃道:“爹,费先生走了,那你得多加小心了。” 老张傲然道:“奉天是我的地盘,在我地盘我还能让日本人给害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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