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锦绣娇》 第一章 重生 明容一觉醒来,只觉得身子沉重,身体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最后的痛苦挣扎之中。 等她睁开眼,明白自己重获新生了,吃力的扑到镜子跟前。 看着镜子里头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臂胳膊,她的手如今还有点肉,虽不算白皙柔嫩,但是十来岁孩子的样子,不像十年后的那个自己,明明二十岁,却像个五十岁的老妪。 那时候的她已经嫁人多年,被常家磋磨的不成人样,像牲口一样活着,好不容易等到常满死了,常家却还想继续将她当成奴隶使唤,她也是人,是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的人啊,就算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同意了换亲,她也觉得自己已经报答的足够了。 别的双十年华的女子肌肤细腻,面容白皙,而她呢,活的猪狗不如。 十年来,因为常满经常发疯,所以常家把他锁在猪栏旁边,她作为常满的妻子,也就整整在猪栏旁睡了十年啊! 无数的日夜里,她翻来覆去的想啊想,还是不想认命,不想就此浑噩的渡过自己的余生。 终于给她等来了机会。 常家受雷击失火,阖家无一幸免,只有她因为睡在外头,走脱的快,才逃出一条性命。 只是没想到,身为常氏女的弟妹却恨她不死,污蔑说是她偷汉子被人撞破,所以放火杀人。 这还不算完,常氏竟然买通了衙役,将她屈打成招。 又用肚子里头的孩子要挟父母舍弃她这个女儿,并且作伪证证明她的确偷人了! 明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逃出生天,转头就被抓进了牢房。 一直到死,明容都想不通为何天理昭彰,却要她这无辜之人受此冤狱劫难。 临死之际,她怨愤难忍,最大的心愿就是当面质问质问那些人,她李明容做人做事难道报答的还不够么? 为何要这样污蔑她,泼她一身脏污? 世间之事,难到他们就不怕报应么? 一直到了次日,明容才算是相信自己是真的重生,而不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许多事情的走向跟前世一样,就如这日一大早的争吵。 “哎!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我卖明容我图什么?旁的不说,徐家就这一个儿子,日后这宅院家财还不是都归了儿子,难不成要给外人啊?” 这是李家三婶娘的声音,她年轻俏丽,说话声音格外尖锐,也丝毫不顾忌屋里的明容。 而关氏作为明容的继母,虽然是继室出身,可因为嫁进李家就生了儿子,说话的分量自然很重,丝毫不惧作为元配正室的三弟妹。 “他徐家家财这么多,跟咱们李家有什么关系?说他家好,可是聘礼银子也太不像话了,买个丫头还多少钱了?聘礼就是娘家的脸面。” 三婶娘丝毫不甘示弱:“聘礼五两银子,嫁妆就按五两银子的准备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大嫂的嫁妆呢。” 关氏冷笑:“你满嘴喷粪,前头的是死了没入祖坟?还是逢年过节不用我儿子去给她上坟上香?怎么有好处就落别人头上,干活使力的事就成了我们的了?” 明容在屋里听得心胸起伏不已。 三婶娘固然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关氏的想法也的确恶毒。 她更恨前世的自己,只为了不叫家人吵闹,就出来主动做和事老,说娘的嫁妆她不要,留给弟弟娶媳妇使。 她为何要做这样的“好人”? 吵闹难道不是女人们自己去吵闹的?就算内容跟她有关,也不是她求着她们去争吵打架的。 她为何要自责不已?她是被人教傻了!父亲跟继母打小就灌输她要孝敬长辈,要报恩,所以她吃得少,干的多,再苦再累不敢叫苦,可是这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他们对她生命的漠视。 明容的手指甲攥进手心里,这一世,她要为自己当家做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心里有了一点计较。 关氏在外头说的恶毒,却不见老实人出来劝架,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了三婶娘更是没好气:“你也别仗着跟前头的有点交情,就妄想拿个死人来压我,是我辛辛苦苦养大了她,可不是你,你这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想过来充好人,摘果子,你要脸不要脸?” 三婶气得指着自己鼻子:“我不要脸,我看有个人不要脸,你们……你怎么使唤人的,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子不成?就差给你儿子当奴婢了,你还说是为她好。” 关氏:“那也是吃我家的粮食长大的,可没吃你家一粒米。” 又说:“徐家难不成是什么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好人家?有这样的好事,你娘家哥哥的闺女不是也到了岁数,你怎么不给你侄女说亲?” 三婶脱口而出:“那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合适?” 这下可被关氏抓住把柄,闹着去撕打她:“你好恶毒的心肠,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李家,现在露出真面目了吧?” 两个人已经在院子里头翻滚起来,明容从窗户缝里看到,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身体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会情不自禁的想去劝架,甚至做好了在劝架途中要挨几下打的准备。 如今她死死的扣着窗台不叫自己出去,为的正是同身体的记忆相抗衡。 果然,她忍住没有出门,外头男人们看不像话,终于出来做主了。 李大爷将继室关氏拉起来,李三爷就扶起自己的媳妇。 李大爷没好气的训斥关氏:“孩子们都大了,眼看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你们当长辈的这样吵吵闹闹,谁还敢嫁咱们家里来?” 李三爷只好道:“大哥说的是,也是她三婶娘脾气急性子直,亏得这是在家里没有外人罢了。” 关氏甩开李大爷的胳膊,哭将起来:“我这都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 说着一甩袖子,呜呜哭着跑进屋去了。 李大爷脸上无光,只好责骂道:“明容这丫头呢?死哪里去了?看见母亲跟婶子吵架,也不出来劝架,就光会看笑话!” 一面说着,一面一脚踢开正屋的屋门。 第二章 常羡人间琢玉郎 作为闺女,明容是没有自己独立的屋子的,李家人多屋少,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她。 可如二叔家也好,三叔家也好,孩子们小时候可以跟着父母住,长大了也能住父母房间的隔间里,只有明容,因为是李大爷前头元配留下的,关氏看着膈应,所以不许她住一起,但李家也没有别的房屋了,明容就只好睡在正屋里头,在正屋里头打地铺一打将近十年,夜里铺上稻草,白天把被褥稻草都收起来。 李大爷踢开门,正要发作明容,就见她抱着一个枕头泪流满面的窝在墙角。 这个枕头是一只青布枕头,乃是他前头妻子一直用着的,后来福薄的走了,他把东西收起来,见明容傻傻呆呆的,这才把枕头留下给了她。 如今一看明容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娘了。 李大爷满腹怒气,想起前头妻子的温顺勤劳来,也不由的心下叹气,过了会儿才没好气的说:“做出这一副模样是为了叫谁看?还不赶紧起来去打猪草?” 明容连忙擦了脸上泪水,坐起来。 她从房间里头出来,还听见东屋关氏在哭,身体故意瑟缩了一下,埋头缩着肩膀去拿镰刀。 若是往常,她拿了镰刀之后还会去灶房拿一个窝头,打猪草耗费时间,中午回来吃饭是来不及,再说家里也没有她的饭,这个窝头是她的午饭了,可现在刚经历了继母跟婶娘的吵架,她不敢拿。 关氏抽抽噎噎的哭,却时刻关注着外头的情况,见她在灶房那里犹豫着,到底没有进去拿窝头,顿时心里一阵舒爽! 明容出了门,没有走远,到东墙根下一站,就听见李大爷在说关氏:“行了,号丧么,人都走了,哭给谁听?你自进了家门,侍奉的你跟那些地主老爷家的太太们似的,若是还不满足,也太过了。” 明容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阵怒气。 越发的认清这些人当着她面做戏的真面目! 她早晨饭还没吃,要是午饭也不吃,本来身体就虚弱,早晚非要饿死不可。 看李家的样子,只想着榨干她之前把她卖出去,并不关心她在外人家里的死活的,为今之计,还需自救! 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饿得闹饥荒的肚子,拿着镰刀毅然决然的往水边走去。 到了河边她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 但仍旧咬牙切齿地看着河水。 就在她弯腰的当口,突然一个声音冒出来:“哎!别!” 说时迟那时快,明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一个影硬是从斜刺里头撞过来,把她一下子撞回了岸边! 而那个人却因为惯性一下子没有站稳,只见他张着双手张牙舞爪似的喊叫:“哎呀,我不会游水!” 说完噗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明容脑子都空了,这个人她认识! 她连忙扑过去,刚要伸手去救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河水不深啊! 她刚才是预备下水先捉条鱼来着。 “你别急,河水不深。” 可那人已经听不到她说的话了,自己扑棱两下子,竟然要横着躺倒了往水里沉去。 明容心里一惊,也不是说河水不深就淹不死人的,从前不是有人在水盆里头还淹死了么? 当下她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抓着岸边的草,下水去救人。 等叫那人头露出水面来,咳嗽几声,她连忙在他耳边高声说:“别害怕,水不深。” 这时候那个人总算站直了,抬手摸了一把脸,露出一张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俊脸。 明容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眼去,却又忍不住再看他。 这个人她认识,并且是她前世里头少有的令她觉得温暖的人。 他是李家隔壁的秀才,名字叫晏闻。 说是认识,但她跟他其实并不是太熟悉。 年少时候李大爷跟关氏一个劲的教导她要离男人远一些,不要不守妇道,导致她性子越来越畏缩,看见男人就跟看见老虎一样,是巴不得离得远一些,这种情况在嫁到常家去之后更是厉害。 所以当晏闻跟她认识之后,她越发的避忌,寻常只要见到他,便如耗子见到猫一样躲着,直到晏闻请她缝补衣服,她才终于爆发,指责他不庄重,然后毅然回到家里躲了起来。 说起来是个笑话,出嫁的时候她竟然还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离开那个阴魂不散的人了! 她用了一辈子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自作多情! 前世的她得愚笨到什么程度? 估计那一对狼心狗肺的爹娘就是指着砒霜说是糖让她吃,她也能吃了。 她被教傻了。 晏闻呛了几口水,没等到岸边先训斥她:“你刚才想干什么?怎么年纪轻轻的还想不开呢?” 要是换了前世的明容,这会儿估计得羞得说不出话来,不,甚至她绝对不会下水去救人,只自己慌不择路的逃走。 经历过惨烈的一世之后,她才顿悟过来,一个人应该要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时刻去准备着听别人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 所以这会儿晏闻问她,她就回答了他:“我没有想不开,只是因为没吃早饭,想从河里抓条鱼。” 晏闻:“!!!” 晏闻的俊脸渐渐红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做的好事竟然成了多管闲事。 明容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了忍终究是勇敢的开口:“不过还是谢谢你。见义勇为,你是个好人。” 要是换了别人说这种话,晏闻一定怀疑对方在讽刺自己,不过明容么,他是认识的,知道她是李家的闺女,更不会开玩笑的。 两个人做邻居多年,这还是自长大后第一次正经交流。 晏闻坐在草地上,亏得天气热,所以下水也不怕冷,到底湿衣服在身上不舒服,于是就偷偷拧着衣角,有一搭无一搭的问明容:“你怎么没吃饭?李家连饭都不给你吃了?” 明容想了想道:“我不敢吃,一大早,娘跟三婶娘就为了我的亲事吵架了,我很害怕,爹叫我出来打猪草,我就赶着出来了。” 晏闻:“你怕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这下轮到明容吃惊了,她张着嘴,重复着他的话:“不是我的错么?” 晏闻:“当然啦,你是不是傻?是你叫她们俩吵架的吗?如果不是,又关你什么事?” 可是李家所有的人,看她的目光,就是嫌弃的,仿佛是她生来带了罪孽,因此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在赎罪。 潜移默化之中,已经不用他们说话,她就能从那眼神里头读懂他们的厌恶了。 第三章 谢谢你 明容觉得自己要石化了,过了好久才喃喃道:“谢谢你。” 晏闻觉得自己没救人,反而被人所救,正懊恼呢,因此没好气的说:“谢我什么?” 明容道:“谢谢你告诉我不是我的错。” 她低头,自己抓着地上的草:“一直以来,爹娘教导我要报恩,要报答养育之恩,我就觉得每多活一日,都是恩情更重一日,不怕你笑话,就是我真想死,也是不敢死的,因为我还没有报答完爹娘的养育之恩啊。” 晏闻气得站起来:“你疯了,不,你就是个缺心眼的!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吗?” 他虽然在骂人,可明容却极其高兴。 仰起脸来在阳光里头冲着他笑了起来。 晏闻看着她的笑脸,突然就骂不下去了:“罢了,你这是被他们教导傻了,这根子不在你身上。” 明容点头:“嗯,你说的我懂了,谢谢你。” 她的眼神那么纯质,那么清澈,倒叫晏闻有点不好意思了,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不是没吃东西么?也别抓鱼了,等抓到鱼再饿晕在水里。别看这水浅,也不是淹不死人。” 说完又后悔,不应该多加那最后一句。不过他却又在心里偷偷加一句:刚才差点淹死我。 他出来是因为早读之后身子僵坐久了要活动活动,此地离家不远:“衣服湿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你去我家吧?我家还有一个哑婆婆,你认识的吧?去换个衣裳,吃个饭。” 他说的时候没什么底气,主要是怕她拒绝。 谁知她却沉默的站了起来。 晏闻愣住,过了一会儿才赶紧带着她往回走,这次虽然身上衣裳湿哒哒的,但心里很清爽了。 哑婆婆的个头高,衣服可以借她穿,衣服大点总比衣服小了更好吧? 他很直男的想到。 到了家里,哑婆婆一见晏闻跟明容的样子,连忙将人迎进去,又翻箱倒柜的找衣裳。 哑婆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并不是听不见,她比量手语,晏闻都懂,明容也能看懂一部分。 哑婆婆把衣裳给他们俩找出来,又把明容牵着手到自己的屋里,示意她在这里换好。 晏闻张着嘴,脑子跟进了水似的,过了会儿才重新运转——刚才明容拿走的衣裳是他前几年倒下来的旧衣裳,他是个男人呀! 哑婆婆回来,见他发呆,立即恼怒,啊啊的推着他去换衣服,她则去煮了两碗姜糖水。 明容的碗里还有两个荷包蛋。 她上辈子也就出嫁的时候吃过这个,除此之外,好像从来没有尝到甜味。 她一口一口的咬着荷包蛋,只觉得自己在尝尽人生百味之后,终于苦尽甘来,这一点点甜味,带着生姜的辛辣,冲得她眼睛生疼,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碗里。 她没有哭出声来,哑婆婆注意到了,递了帕子给晏闻。 晏闻待要擦汗,哑婆婆连忙拦住,示意他看向明容。 晏闻大汗,慌忙将帕子递过去,道:“这一点点事,不值得哭,你能转过弯来,日后定然能把日子过好的。” 明容用帕子擦了眼泪,觉得那帕子也柔软,像母亲的手一样。 她止住哭,笑着道:“谢谢晏大哥的良言,也借您的吉言,我日后一定会自立自强,把日子过好。” 晏闻连连点头:“这样才好。” 明容想起上辈子,他好像因为意外而没有参加举人考试,错过了之后便没有再考成,他也没有因此而失落消沉,反而投笔从戎,又拼出一条路来,可见他也是个坚强的人,她应该向他学习。 因此真心实意地说:“晏大哥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是我的恩师,我祝晏大哥前程似锦。” 晏闻哈哈笑:“好,祝我前程似锦,不如先祝我考上举人吧!” 明容心里一个紧张,转念一想,自己都能重生了,老天爷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自救,也未尝不是让自己能够救人的。 像今日晏闻落水,要是换了前世,她跑走了,纵然再喊人来,就算晏闻没有窒息,也肯定要影响身体了,可自己今日的确是救了他一回。 这是她的进步,也是她的功德。 因此抿了抿唇,双手捧着碗高举:“那我就祝晏大哥高中举人!再中进士!” 晏闻看她郑重其事,感受到她话里的真心实意,心里美滋滋的。 往常无数人说过这样祝福的话,可是他听了浑然无感觉,一点也不像今日这么高兴。 等两个人吃过饭后,晏闻就主动道:“我帮你去打猪草。” 哑婆婆已经在外头把两把镰刀都磨亮了。 明容连忙摆手:“我之前是吃不饱,所以干活也慢,现在吃饱了,就能干上从前的量就可以了。” 她只拿了自己的镰刀,非要自己出门,晏闻只好留下。 等明容一走,晏闻扭头就跟哑婆婆说起明容的不幸来了。 谁知哑婆婆倒是知道的更多,比划着告诉晏闻:“明容的三婶收了人家半两银子的好处,这才想说成徐家的亲事,其实徐家那个人是个瘸子,还性情暴戾,经常打人,甚至连亲娘都打。” 晏闻一听这个就怒气横生:“这些人真太作孽了!” 哑婆婆点点头,用手比划:“谁说不是呢?” 可是再觉得李家不是人,作为外人,也不能干涉太多,人人家里都有事,有余力的可以帮一把,没有余力的,只能陪着叹息一声了。 明容说的不错,李家不给她吃饭,她眼昏耳鸣的,能勉强干活,但效率是真不高,现在解开心结,又在晏家吃了一顿饱饭,做事比平常快了两倍有余,等到快中午了,她发现已经打够了平常的量,于是便停下手,卷起裤腿去河边抓鱼。 她眼尖手快,镰刀挥动,错失了几次机会之后,再抓就多了经验了,终于给她抓到一条巴掌大的鱼,虽然小,却也有肉,并且有了第一次,再有第二次就容易的多了,她又陆续抓了两条鱼,然后生火,拿出从哑婆婆那里讨的一点盐仔细的洒上,烤熟了之后自己饱餐一顿。 第四章 每个人的心思 吃完午饭后,明容就舒服的躺下了。 现在的她浑身舒畅,是心灵得到解脱的那种舒服,当然,眼下依旧困难重重,她想逃走是不可能的,被抓回去就是生不如死,而且她逃走的话也没有户贴,就算偷了户贴出来,家里一报官,她也是迟早被人抓住。 不过眼下她最要紧的就是解决身上的亲事。 三婶娘那边,好解决。 至于那所谓的爹娘那边,她还需从长计议。 因为一上午就干完了一整天的活计,她下午躺了小半个时辰,睡了一觉就起来了,起来后又割了些猪草藏在一个被废弃的矮坑里,紧接着便去捡柴火去了。 她爬到树上,把一些枯死的树枝都弄了下来。收拾着捆了一大捆,连同自家的猪草一块拉着往回赶路。 天气很热,一般的人们都躲在屋里,像她这样在外头的少之又少,一路上她也不怕,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她先去了晏家,把衣服换了,又把柴火给拖进去。 哑婆婆拍拍她的手,比划着道:“不用你弄这些。” 她笑了笑,轻声说:“我愿意的。” 不是有句话么:千金难买我高兴。 她现在终于有点那样的体会了。 哑婆婆看她样子,跺了跺脚,拉着她进了灶房,掀开锅盖给她拿了一只包子,叫她吃完再回去。 明容下意识的拒绝,转念一想,日后日子还长,她一定分辨清楚好人坏人,并不是就真的不去知恩图报了,而是报答也分人的。 她洗了洗手,接过来,就坐在灶房里头的小马扎上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的吃完,哑婆婆又给她舀了一碗粥,没有叫她擦脸,只催她喝了。 等喝完出来,晏闻正站在门口,他把猪草提进门里,见了她道:“我听见外头有人路过,所以把猪草给拿进来了。” 又道:“我们是邻居,也算有这个缘分认识,你别动不动就感激,我们也是能帮的就帮,帮不了你的地方也多着呢。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们的。” 这话说的生硬,跟早先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可是明容心里却淡淡感激他,他虽然说的冷漠了些,但话里的意思是叫她心里好受些,别老是觉得欠了别人情谊。 于是她点了点头,郑重道:“晏大哥说的,我都记住了。” 晏闻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见她听劝,又加了一句:“你要真明白过来才好,否则迟早叫那一家人给磋磨的没命了。”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明容都想说一句“晏大哥,您真是铁口直断!”了。 她趁着天黑回到家,身上汗流浃背,脸也黑灰黑灰的,关氏看了她手里的猪草,嫌弃道:“这么点猪草就拖了一天,真是年纪越大越发的会躲懒了。” 明容低声:“娘,我饿的眼晕,还有饭么?” 她从前曾经说了一次:“我一天没吃饭。” 可是说这种话的后果是什么? 是关氏不依不饶的来打她:“我有不叫你吃饭了吗?你自己不吃,难不成要我喂到你嘴里去?” 打那之后,她就再不敢那样说了,可是她也没有勇气去真的吃家里的饭。 关氏上下打量着她,朝灶房一扬下巴:“今儿是你三婶子做饭,你去灶房看看有没有给你留吧。” 李家没有分家,吃饭还在一口锅里,上头两个长辈年纪都大了,寻常都在屋里,也不说话,李家没多少家财,所以人老了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明容很早就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自己,因此也不去他们跟前讨嫌。 她在外头舀着水洗了手跟脸,然后进了灶房。 灶房收拾的很干净,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三婶口口声声的说为她好,做事做的这么绝。 她打了猪草,喂猪,难不成那猪肉是能落她嘴里么? 李家人对待她,连对待牲口都不如。 想一想都要落泪哭出来。 她擦了擦身上,又饿着肚子把全家的衣裳洗了,此刻已经很晚,这才摇摇晃晃的进了正屋,铺好稻草,连被褥都懒得铺了,就躺倒了。 等各房都熄灭了烛火,又过了没多久,正屋门突然被推开,三婶娘这会儿进来了。 明容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她。 三婶娘冲她灿烂一笑:“傻孩子,是不是以为我真没给你留吃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间手里变出一只白面馍馍来。 明容知道若不是因为亲事,这样的馍馍她也是捞不着的,可是她该吃么?她应该吃。 她接过来,低头一口一口的咬着吃了起来。 三婶娘就道:“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一点不假。” 明容也认可,但没有点头附和。 她只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又继续小口吃了起来。 三婶娘却自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因此越发地道:“你也,也别太实心眼,我问你,你先前是不是以为我当真没有给你留饭?” 明容保持自己人设地道:“怪我回来的晚了。” 三婶娘叹口气:“你就是太懂事了,固然有你回来的晚的缘故,可回来早了,那位不是又说你?我呀,是看不过眼去。我若是正大光明的留了你的饭,她看见了,不是给扔了,就是来奚落我一顿,你说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粮食被糟蹋了,谁不心疼?” “再者说了,她将来也是要娶儿媳妇的人,可会这样使唤自己的儿媳妇?” 明容顿住,回忆前世,前世时候,虽然是换亲,可常家补偿常氏,给陪送了许多嫁妆,常氏又是个好吃喝玩乐的,她跟关氏的关系倒是一直很好,简直就是亲如母女。 关氏也不会对常氏酸言酸语,反而温柔体贴,那语气声调,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靠边站的。 三婶娘看她木木呆呆的,心里是对她一万个看不起,但为了银子还是要继续说服大业:“聘礼这种东西,落不到咱们女人家手里头的,我这也是跟你亲娘关系好,这才对你说一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想啊,聘礼是给娘家的不假,可你嫁了人,以后就是婆家人了,跟那边要个高聘礼,婆家人大出血,等你过门,人家能不怨恨你么?” 第五章 钱财动人心 徐家那边谈的是,如果压在五两银子上,那么就给老三媳妇五两的好处,但如果李家这边聘礼要十两八两的,那五两银子是全没有了。 三婶娘想想自己一年到头攒不下这五两银子,就不由的跟着热情起来。 明容吃完了馍馍,这才说:“三婶,家里养我一场,婚事也没有我能做主的余地,反正长辈们怎么决定的,我就怎么办,总要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她最后的四个字说的很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老三媳妇莫名觉得夜风有点冷。 她看了看明容的样子,想想她寻常的作为,实在看不起这个侄女,想到这里,又觉得实在白瞎她藏起来的那个馍馍,这种事她应该跟老三商量。 “我今儿过来,并不是要求你做主什么的,只是有些事说与你听,免得你心里没有个计较。再者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跟你娘虽然当妯娌的时间不长,可到底算是好了一场,所以才同你推心置腹的说几句罢了。” 最后又道:“你领情不领情的,看你自己吧。” 说完就一脸丧气的走了。 她不说母亲还好,一提起来,明容立即想到了亲娘,亲娘性子温和又柔软,对人都和善大方。 三婶娘嫁进来,时不时的就撒娇说不会做饭,求着她娘去给她帮忙。 常常是她娘在灶房里头挥汗如雨,三婶娘却将饭菜端上桌,这种人前露脸的时情,她最喜欢干了。 等家里来了外客,要置办酒席了,那更是出风头都由她来。 她娘就是积劳成疾累死的啊。 现在这女人口口声声说跟娘好了一场,所谓的好就是欺负人么? 难不成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 这难道还是恩德不成? 明容心潮澎湃,想了许多。 这边打发了三婶娘,那头关氏就要立即张罗给李大郎娶常氏了。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到了早晨,她爹跟关氏又开始敲打她。 “你可别听外人挑唆,我们一家四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李大郎坐不住,也不耐烦听父母这些车轱辘话,抖着腿要离开。 他爹就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老子还没有老得动弹不得呢,你毛都没长齐,且在这里老实听着。” 明容是照例不说话的。 关氏就附和李大爷,对着儿女道:“现在是教你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听着没有坏处的。” 李大爷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才接口道:“明容也是大姑娘了,只有你弟弟好了,有出息了,你这才算是娘家有人可以倚靠了,不然你倚靠隔房的兄弟么?” 明容心里冷笑,所谓的倚靠就是将她绑住送官,污蔑她偷汉子害死常家所有人么? 关氏道:“娘家好了,做媳妇的才能在婆家站住脚跟,这是自古以来多少代传下来的真理儿,你也要听好了,记在心里。而娘家人是谁?是这屋子里头的,你爹,你弟弟,还有我,我们一家四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李大爷道:“不错。所以千万不要听了别人挑唆就跟父母闹情绪,动不动搞绝食什么的?” 明容越听心中越是怒气翻涌。 脸也涨得通红了。 李大郎翘着二郎腿:“大姐还绝食?这么有志气么?你再绝食,可就真把自己饿死了,正好还给家里省一口粮食。” 明容心道:“你说的不错,是省一、口、粮食,一点不假。” 到了最后终于轮到她表态了。 她站起来又如从前一样说了那些个“掏心窝子”的话,最后道:“我一定好好的孝顺父母,听爹娘的话,盼着弟弟好。” 第六章 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奢望 听此,关氏伸手拍了拍明容的肩膀:“你知道这么想就好,行了,你先去干活吧。” 见她要离开,关氏难得良心发现,又补充一句:“出门的时候记得拿两个窝窝头,吃饱点才有力气干活。” “多谢娘。” 她扭头冲着关氏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 若是上一世,说不定她还真会把关氏对自己的一点示好感恩戴德。 这一世。 无论如何,她得先活下去。 关氏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中一顿鄙夷。 不过,看她如此的好哄,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李大郎看着她的背影,却语气不满地说道: “娘,她不过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对她这么好做什么?还不是把我的东西白白给了她?” 她才刚刚走出石屋,这句话已然砸入耳中。 紧接着便听到自家便宜老爹的声音: “你小子,胡说八道个什么,这些年要不是有她在外面照看着,你能过得这么舒坦?” 听这话她还以为李大爷终于良心发现一次,然而下一句话却更加让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过关氏你也是,那丫头,明明一个窝头就能吃饱,你何必要给她两个,这不是浪费吗?” 她前行的脚步突然一踉跄。 只是很快就稳住身体,上一世那样的磋磨,她都已经遭遇过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她又重新恢复之前那副样子,背着竹篓去打猪草。 她离开后,关氏也开始跟李大爷商量着李大郎的婚事。 只不过,这些她并不知道。 就算知道,她也能猜测到他们会说些什么话。 心中有了自己的计较,她手中动作也麻利很多。没多大会儿,她就将竹篓里的猪草装满了。 就在此时,一只兔子从她的面前跑过。 看到兔子,她的眼前一亮,飞快地冲了过去。虽然摔了个狗啃泥,却最终将兔子抱到了怀里。看着兔子那一双红红的眼睛,她也透过兔子看到了美食的气味。 她并没有要把这只兔子养起来的想法。 现在她自己都吃不饱,又何必负担起其他生命? 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干净了兔子。没多大会儿,一阵烤肉香气就飘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也幸亏这是中午,没人出来。 刚想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还带着些打趣。 “怎么?这么肥的一只兔子,你不想着带回去?” 她一个人在外面偷吃,明显有些心虚。 听到声音,手中的兔子腿差点没掉到地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后是晏闻,有点不舍地将自己还没有入口的一条兔腿递过去。 “昨天不是你告诉我的嘛,人要为自己而活。” 晏闻也没有扭捏,接过她递过来的兔腿。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手艺还不错。 晏闻刚抬头,想对她说两句话,却看见对面的小丫头两只手抓着,还有些烫着兔子腿,一边吹一边不住往嘴里塞。 看到这一幕,晏闻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身为邻居,他自然也知道这丫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脸上化开了一抹温柔的笑容,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只不过手伸到一半却又在空中捏了捏拳头,自己收了回来。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晏闻的动作,只不过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脸上漾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目光直直的盯着晏闻手中的兔子腿。 “晏哥哥,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可以把这兔子腿还给我。” 晏闻的家境虽然算不上殷实,但在村里终究还算是不错的。 因此对于吃的东西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此时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晏闻却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兔子腿又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刚才只觉得这小丫头的手艺不错,此时,在小丫头的目光盯着下。 晏闻只觉得因为这兔肉烹饪的佐料比较少,反倒是让原本的肉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散着。 明容见此,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跟剩下的兔肉做斗争。之后,又毫不掩饰地当着晏闻的面,将没有吃完的兔肉找了一张荷叶包着。 为了防止自己回去的时候,身上有肉的香气散出来被人发现,她又专门跑到草丛里面多砍了一些猪草。 晏闻看着这样的她,原本到嘴边的想提醒的话,也全部都被他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现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确实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也没有去管晏闻,而是直接背着自己的装满猪草的背篓,故意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转身回去。 晏闻也知道人言可畏,在后面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然而她才刚刚一进门,迎接她的就是关氏的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 关氏平常都板着一张死人脸,这会儿明容看到她的笑脸的时候,不禁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不过她还要继续维持自己的人设,也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故作懵懂的询问道。 “阿娘,你是在这里等弟弟吗?” 听到她的话,关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过很快又重新扬起了那抹做作的笑容。 伸手直接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笑着道。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打了一天猪草,辛苦了吧,快回来洗漱一下,娘有好事要跟你说。” 听关氏这么说,她不禁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心中也大概明白关氏所谓的“好事”是什么了。 但是,脸上仍旧露出懵懂的表情,看的关氏更加不耐烦了。 不过关氏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脸上挂着笑容,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的本性。 “行了,你看你这忙碌了一天,沾了一身的潮气,赶紧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娘正好前段时间去镇子上看到一匹布不错,给你做了身衣服。” 听关氏所说的话,明容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如果是上一世,若是有身新衣服,她一定会对关氏千恩万谢。 第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你 然而,经历了上一世猪狗不如的生活。 她却清楚地知道,这身所谓的新衣服,其实是包裹着她悲惨下半生的寿衣。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明容还是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乖乖地配合着。 洗漱完之后,明容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以前,她的衣服都是用关氏她们不要的衣服改的,现在换上一身新衣服,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平常灰尘朴朴的小脸,此时洗干净之后也显得格外清秀。 看到明容现在的模样,关氏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嫉妒。 毕竟,她现在整天养尊处优,却还是比不上明容这个整天下地干活的人,这让她如何不气呢? 只是,现在她的这样让她嫉妒的脸庞却也让她高兴。 因为,马上她就可以用这个碍眼的小贱人给自己换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了。 想到这里,关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明容虽然心中早都已经洞悉了关氏的想法,为了维持人设,确实就是装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 两只小手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同时脸上还故意露出了一抹娇羞的表情: “阿娘,谢谢你。” 这时明容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只不过关氏却在心里暗暗唾弃一声,然后就是满脸笑容地拖着她朝着正屋走去。 “走了,阿娘带你去见一个贵人。”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正屋。 此时,正屋里做了一个身上穿了一身黑色绒面衣服,头上带着一朵大红花,嘴角的右边还长着一个黑色的大痣的中年女人。 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心中所有的猜测全部得到了证实。 看起来这一世还是有很多的东西,都跟上一世是一样的。 明容她们进去的时候,中年女人抖了抖自己烟斗里的烟灰。 眼神中明显闪过一抹不耐烦,但是脸上却挂着职业的笑容。 关氏这时也打着哈哈道:“三姑,让你久等了,你也知道这丫头一向手脚勤快,所以不干完活她也不愿意回来。” 说完这句话,关氏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各种好话,像是不要钱的一样,朝着她身上砸了下来。 这绝对是她两辈子以来听关氏说自己好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故意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红色。 被叫做三姑的女人这时也站了起来,像是在街上贩卖牲口一样围绕着她,打量了好几圈,同时又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诫着自己,不要暴露自己,不要暴露自己,否则自己的仇将没法报了,这才忍住了,把面前这个女人扔出去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三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将自己的烟枪装满。 “小姑娘确实看着挺不错的,等会儿我回去会跟常家人好好说说。” 听到三姑的话,关氏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一抹喜色。 知道三姑这是要离开了,关氏十分不舍地从怀里抠出二钱银子,塞到三姑手中。 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三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明容看着这两人如此轻而易举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心里泛起一抹苦涩。 这一切跟上一世是如此的相像,只不过,既然她重活一世,自然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哀在自己身上再发生一次。 想到这里,她暗暗地捏了捏拳头,在心里默念一句:这一世,我命由我不由你。 关氏一回头就看到了明容眼神中的坚定,眼里立马闪过一抹不喜。 只是,想着自家儿子马上就能抱得美娇娘回来,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两分喜滋滋地笑容。 但终究是心疼自己刚刚花出去的那二钱银子,看着明容开口道。 “也算是你幸运,这一件大好的亲事落在了你头上,不过,马上你弟弟也要成亲了,家里的花费会大很多,你还是赶紧自己存点嫁妆吧。” 说着,还大发慈悲地给了明容两个铜板: “咱家啥情况你也清楚,这两个铜板就当是我做娘亲的给你添妆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赚了。” 拿着手中的这两枚铜板,明容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容,内心却满是鄙夷。 上一世,在常家一家人去世之前,这是她最大的一笔财富了。 也就是因为这两枚铜板,那时的她心中对关氏所有的怨气全部都消失了。 只可惜,就算这样,这两枚铜板还是在夜里被李大郎偷偷拿走了。 至于这一世,这家里有不少的东西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所以,是她的,她早晚要带走。 就算拿不走,也要毁掉。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拒绝了这门亲事。 关氏看着明容脸上的激动,心中仍旧鄙夷,只是略微心疼那两枚送给明容的铜板,刚准备开口让明容下去干活。 明容却先一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阿娘,你是不是想让我嫁给常家?” 听到她的问题,关氏脸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毕竟,关家那儿子痴傻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 “是啊,怎么了?” 看着关氏脸色明显一变,明容心中冷笑。 脸上仍旧是单纯的笑容:“那弟弟是不是要娶常家的姑娘?” 关氏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是又怎么了?这样以后我们两家不是亲上加亲嘛。” 说到这里,关氏又像是良心发现一样,顺便解释了一句。 “这样她们家也有闺女要嫁到咱们家里来,这样你嫁到她们家里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说完这句,关氏也懒得再跟她多么的口舌,直接有些不耐烦地想赶她下去干活。 明容心里冷笑一声,在关氏开口前,微偏着脑袋,脸上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容:“我就知道阿娘是真心对我好,外面那些人就是乱嚼舌根。” 关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又听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另外一句话。 “那估计他们说的,换亲会影响男子的名声,还会影响以后的科举考试,应该也不是真的了。” 第八章 请你帮个忙 明容说话的声音小小的,但是却每一个字都传到了关氏的耳中。 关氏也是脸色一变,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虽然关氏觉得这话中有危言耸听的成分,但事关自家宝贝儿子,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明容听到关氏这话,就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又像往常那样缩成一团:“我,我是在外面打猪草的时候,听,听别人说的。” 她说话的时候在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关氏本来想说她胡说的,却又想到她活动的区域也就那么大一块,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 理论上她是不可能知道常家的那个儿子是个傻的,更没有这脑子能编出这样的谎言来。 想来,估计是她听人说的。 明容看着关氏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颤颤惊惊地问道:“阿娘,那我,是不是不能嫁人了?” 她的话语听起来无比的委屈:“如果会影响了弟弟的前途,那我宁愿不嫁了。” 关氏听此,有些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 “放心吧,娘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你就不要想东想西的了,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去多干点活。” 这会儿用不上明容了,关氏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前。 听到关氏这声音,明容心里反而狠狠松了一口气,关氏的笑容,实在是让人太难受了。 她刚刚离开,关氏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求证她刚刚所说的事。 对于关氏来说,任何一个对于李大郎不利的消息,都是大事。 加上上一世的记忆,明容也算是跟关氏认识了几十年了,又如何会不了解关氏的性子呢? 因此,她才刚从关氏那里离开,就立马前往晏闻的家里。 哑婆婆在看见她时,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只不过现在晏闻并不在家,明容见此,想着自己既然是来求人帮忙的,那也应该有所表示。 眼光四处打量了一圈,发现哑婆婆房顶上透出了一点光亮。 想来,晏闻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应该是没办法上去修理那房顶的。 只不过如果现在自己若是爬上别人的屋顶,想来也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想着,明容直接找来一把梯子,想要从里面修补。 哑婆婆看着她的举动,想要阻止,却发现她早都已经像是猴子一样窜到了屋顶。 哑婆婆此时也只能够在下面伸手扶着梯子。 晏闻拎着一本书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现在这一幕。 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一旁的明容在听到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的时候,一个没站稳,直直的从梯子上掉落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晏闻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也好巧不巧明容刚好砸在了他的身上,两人直接跌倒在地上。 明容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砸在地上,反而一点疼痛的感觉没有,一扭头就看见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晏闻。 即使是这一世明容完全想开了,但是看见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脸色一红。 匆忙的从晏闻身上爬了起来,晏闻这个时候也略微有些尴尬,脸色有些微红,却不敢去看一旁的明容。 哑婆婆在看见两人的反应的时候,咧开嘴笑了起来,同时也递过来毛巾。 接过毛巾,晏闻刚准备去擦自己身上的灰尘,这时哑婆婆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将毛巾递给一旁的明容。 对此,晏闻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照做。 明容心里却又不自觉地收起了一抹暖意。 如果这若是在自己家里,自己从梯子上掉下来,砸到了李大郎,少不了又得一顿打。 将身上的灰都擦干净了之后,明容这才目光看向晏闻开口道:“晏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晏闻才刚从刚刚被明容砸在地上的尴尬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又听到明容提出请求,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只不过,当他对上了明容看向自己的目光。 同时又看到了一旁的哑婆婆,也用相同的目光看向自己,所有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够咽了下去。 改成了语气清冷的一句:“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虽然晏闻的语气不太好,但是明容也默认晏闻答应了,于是脸上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凑到晏闻的身边,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在晏闻想要开口之前,明容又继续补充道:“晏哥哥,其实我想让你帮我做的事情十分的简单,你是咱们村里学问最高的人,只要你说换亲会影响以后的仕途,那我就可以从这件事中得救了。” 原本在听到明容说关氏要把她嫁到常家的时候,晏闻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听到后来明容所说的计划,他更是下意识的想帮她,并直接答应了下来,等到答应完了之后,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实在是太不像他的处事风格了。 当明容听到晏闻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答应了自己,这个时候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真诚明媚的笑容。 只见她高兴地在晏闻身边转了一圈,这时候的明容身上才有了一丝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该有的气息。 原本晏闻在答应了她之后,心中是有些后悔的,但是这个时候,却在看见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的会心的笑容的时候,晏闻最终还是决定要帮明容这个忙。 在晏闻这里得到了许诺之后,明容便满脸开心地离开了这边。 今天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当然为了表示对晏闻的感谢,明容还不忘去再帮晏闻打一捆柴带回来。 另外一边,关氏让李大爷出去打听,也确实得到消息。 明容之前所说的话并非道听途说,若是自己执意让明容去换亲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影响自家儿子以后的前途。 当然,关氏并没想过,就算是没有明容的影响,她家儿子那蠢笨的脑袋,想要考中科举,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 只不过,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是要争取的。 第九章 卖女 当然,关氏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但是现在却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是她之前已经答应了常家要跟他们换亲,另外一方面,如果现在不换亲的话,那么想要娶常家的姑娘,肯定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 但是这些年来虽然她也攒了一些积蓄,拿出来给儿子娶媳妇是绝对不够的。 其实,最开始换亲这个主意就是她出的,毕竟,娶媳妇可是需要一大笔钱财的。 但是现在。 想到这里,关氏不自觉又把主意打到了明容的身上。 这么多年,她可不能白白的养着明容这个没用的白眼狼。 既然不能够拿到常家给自己换个儿媳妇回来,那至少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吧。 原本关氏是有心想要将明容卖到青楼里,这样以明容的姿色自然是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的。 但是万一以后儿子要是走上仕途被传出来,他有一个被卖到青楼里的姐姐,实在是不好听。 经过了几番思考之后,最终关氏将主意打到了城西头的李老汉身上。 这李老汉天生相貌丑陋,前些年也是凭着胆子大到城里面去做点生意,结果倒真让他给做成了。 回来之后倒是娶了一个媳妇儿,可是没过多久,那个媳妇儿就直接因病去世了。 虽然外面传言是这么说的,但是也有人说是因为李老汉经常醉酒毒打媳妇,所以才导致他媳妇最终不堪受辱直接上吊去世。 但这些事情也只是传言,并没有人证实过。 只是有了这样的传言,普通人家谁愿意把自家的闺女推入这样的火坑呢? 所以李老汉这么些年也就在村里单着。 而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关氏的眼神中几乎放出了光芒,觉得如果若是明容能够嫁给李老汉的话,那么自己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于是在这一天之中,关氏第二次纡尊降贵来到了明容的房间。 明容才刚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待着进入梦乡。 一缕清冷的目光从窗户里面照射进来,洒在明容那精致的面庞上,虽然经过风吹日晒,明容的脸色并没有城里的那些小姐们白皙,但是却也看起来十分的紧致。 看着明容的样子,关氏第一次觉得明容长得好看,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以明容的相貌卖给李老汉的话,说不定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到时候自己儿子娶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想到这里,关氏看着明容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殷切了几分: “丫头,今天怎么睡这么早?是不是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明容本来就没睡着,刚才在关氏进来的时候,明容也只是闭着眼睛装睡,可是关氏在她的脸庞上打量了半天,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现在看着关氏丝毫不管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直接开口询问问题,明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若是再张嘴,说不定关氏会摇着她的肩膀把她给弄醒。 想到这里,明容装作一副被人吵醒的模样,伸出手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关氏脸上挂着的殷勤的笑容,明容心里也立马敲醒了警钟,只不过脸上却仍就是之前的那样:“阿娘,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听着小姑娘此时说话声音中带着奶糯的语气,关氏竟然是第一次觉得明容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动听。 毕竟,这对关氏来说,可都是银子碰撞的声音。 于是关氏也用上了自己这一辈子对明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说道:“难道没有事情,阿娘就不能过来找你吗?” “如果说来,现在倒还真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今天回去之后,阿娘也仔细想了想,那常家的大公子跟你确实不合适。” 听关氏说到这里,明容的心里也立马浮现出了一抹喜悦。 然而还没有等到明容将这点喜悦压下去,关氏紧接着说下来的话,却又直接将明容给打到了十八层地狱里: “只不过现在毕竟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再不嫁人的话,到时候肯定会被村子里的人说闲话,所以阿娘今天想来想去,最终给你挑了一个如意郎君。” “你看村西头的李大官人,虽然年龄大了点,但是这么些年他在外面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钱,而且像他这种年龄大的男人自然会比较会疼人,所以,依照阿娘的眼光,那绝对是最适合你的人。” 听到关氏所说的话的时候,明容的心中泛起了一抹冷笑。 别人不知道,她又如何不知道呢? 虽然说之前关于李老汉的老婆去世的消息都是外面的传言,但是明容可清楚的记得。 就在上一世,李老汉也是花了大量的钱财,从隔壁村子里买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不得不说那个姑娘的命运也实在是跟自己差不多,才嫁给李老汉没有多久,就直接被李老汉磋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最惨的是,后来那个女人怀了孕,但是李老汉,却觉得那女子背叛了自己,强行把女子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 之后那个女子变疯了,疯疯癫癫的抱着枕头冲到了河里。 没想到关氏又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明容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也飞快的转起来,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关氏打消这个念头。 关氏看着此时的明容像是发愣了一样,伸手轻轻地在明容的肩膀上拍了拍: “傻丫头,你是不是听到娘说的这个消息有点太惊讶了?你放心吧,到时候人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即使是嫁给了那很有钱的李大官人,娘也绝对不会让你低人一头的。” 听着来自于关氏的这些口蜜腹剑的话,明容心中冷冷的笑着:这话说的确实好听,只是你并不是想不让我低人一头。 只是想让我的坟头比别人的都早起来几天。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明容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脸疑惑的询问关氏道:“阿娘,那李大官人究竟是何种样貌?” 第十章 跳入火坑 看着明容脸上隐隐带着期待的表情,关氏的心里闪过一抹不屑。 不过,今天的关氏也难得心情好,于是便开口敷衍了几句: “那李大官人虽然年龄稍微大了一点,但至少也是相貌堂堂,而且他这些年一直出入各个城镇中做生意,手中不仅有积蓄,同时见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你嫁给他以后绝对是享不尽的福。” 听到关氏所说的这些话,明容的心中闪过一抹冷笑,然而关氏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继续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一个女人出嫁之后,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的娘家了,现在二娘跟你爹也就这样,所以我们只能扶持你弟弟,只要以后你弟弟飞黄腾达了,那么就算是李大官人家再有钱也不敢轻而易举地欺辱你。” 关氏这一翻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话,她却莫名的想到上一世自己嫁到常家之后一直被拴在猪圈旁边。 而且最后在常家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被天火烧死之后,自己反而被所谓的飞黄腾达的弟弟陷害。 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得到报复,但是必须要等到自己实力足够之后。 现在自己毕竟还要寄人篱下,所以明容脸上也极力的扯出了一抹温顺的笑容:“阿娘说的是,我自然也是满心地希望弟弟好。你放心,以后我若是嫁给了李大官人,一定会想办法接济弟弟的。” 听到她所说的这番话,关氏的脸上莫名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就好像是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到自己儿子的口袋中一样。 因此,关氏此时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也多了几抹和善。 又虚假的在明容耳边说了几句所谓的体己话之后,这才从明容的房间离开。 然而在关氏离开之后,明容却睡意全无。 想着刚才关氏所说的话,明容不禁心底发凉,本来还以为这一世可以免遭一劫,不用嫁给常家那个傻子,却不想关氏从来都没有打算放过她。 当然她这一世若是还像上一次那么窝窝囊囊的活着的话,也对不起上天让她又活一世了。 想到这里,被子下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明容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运转着,只不过现在以她的实力,在这里能够寻求帮助的也就只有晏闻了。 虽然说她对晏闻并没有什么感情,只不过相比较嫁给那些人渣,如果要是可以成为晏闻身边的人倒是也不错,而且她因为她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也可以帮助晏闻规避危险。 带着这样的想法,明容逐渐进入到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三房的徐氏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明容的房间。 又跟昨天关氏来的时候一样,伸手将明容推醒,然后笑着说道:“丫头,三婶娘这么早来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听到徐氏这一番虚心假意的话,明容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你要是知道打扰我休息了,就别这么早过来呀。 只不过脸上却挂着一抹惺忪但是却乖巧的笑容,揉了揉眼睛: “三婶娘说的什么话?我本来也该起来干活了,正好还多谢三婶娘过来叫起我呢。” 听明容说的这些话,徐氏又想到了昨天听人打听到的消息,关氏正在张罗着把明容卖给李老汉。 因此这个时候徐氏也顾不得以往对明容的厌弃了,而是将脑袋凑到了明容的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丫头,其实三婶娘道不是故意要过来打扰你睡觉的,之前就说过,只要有后娘就一定有后爹,昨天我才刚刚听说那关氏竟然想让你嫁给村西头的李老汉。” 说到这里,徐氏就好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目光四处打量了一圈儿:“你这丫头平常除了干活,就是被关在家里,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那个李老汉做出来的事情。 虽然说李老汉这些年手上是存了一点钱不错,但却是一个这里有问题的人。” 说话的时候,徐氏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的位置。 “我可是听说了,之前他的那个老婆年纪轻轻的就被他给打的要死,甚至连才刚刚怀孕不久的孩子也给弄没了,所以后来他老婆才不甘受辱,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明容在听见徐氏所说的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故意露出了一抹惊恐而又疑惑的表情。 看到明容脸上的这抹表情,徐四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伸手爱抚般的摸了摸明容的脑袋,又继续说道:“虽然说三婶娘平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你毕竟也是咱们李家的孩子,三婶娘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呢? 至于那关氏,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现在她都想着把你卖给那李老汉,以后又如何能给你撑腰呢?更何况李老汉有钱有势,关氏拿什么给你撑腰?” 听徐氏这一番貌似发自肺腑的话,明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了,一双眼睛无助的四处看着,最后落在了徐氏的脸上,低声的询问道: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真的如三婶娘说的那样,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徐氏看到明容的这副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明容的肩膀说道:“说来三婶娘也是不忍心看着你受苦的,只要你愿意,到时候三婶娘自然会帮你,我那徐家的侄儿倒是也不错的,不如你考虑考虑,虽然没有那李老汉有钱,但至少不会亏待你的。 而且那还是我娘家的侄子,有我在这里,他们也不敢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明容早都已经猜到了徐氏接下来会说的这番话,只不过这个时候心里还是冷冷的笑了一声,就你那侄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现在明容却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她暂时没有实力来对付关氏和徐氏这些人,但是如果能够让他们狗咬狗也是很不错的。 于是明容又在徐氏的面前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第十一章 我对你不感兴趣 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徐氏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再在这里多停留。 而明容则手脚麻利的换上衣服,背上自己的竹篓,又去厨房里拿了一个窝窝头,便准备出去打猪草。 当然出去打猪草不假,但是今天对于明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解决她的终身大事。 要不然等到关氏这边跟李老汉商量好之后,到时候她就算想要力挽狂澜也来不及了。 现在早上天气还是比较凉快的,村里也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下地干活,明容自然不敢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的跑到晏闻家里去。 也只能够先去自己平常打猪草的地儿先手脚麻利的把自己这一筐猪草给装满。 做完这些明容又跑到自己昨天藏剩下的兔肉的地方把兔子挖出来,然后稍微处理了一下,就着自己手中的窝窝头先把肚子填饱。 想来自己今天又是有事要求助于晏闻,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去河边抓几条鱼送到晏闻家里。 明容才刚刚来到河边,就听见此时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放心,我娘说了,虽然不能够让我家那个便宜姐姐嫁到你家去,但是我娘也会想办法让她嫁给那个很有钱的李老汉,然后拿到一大笔钱,到时候你哥哥也可以另外娶一门亲事了。” 听这声音再加上这声音里面所吐出来的信息,明容又如何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呢?正是她那个便宜弟弟李大郎。 只不过明容的心中早都已经接受了这些事实,因此这会儿听到李大郎所说的话,倒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只是躲在暗中继续听着李大郎跟身旁的那个娇俏女子的话。 此时在李大郎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常家的姑娘常温莲,又能有谁呢? “大郎。” 常温莲声音,娇娇柔柔的在李大郎的身边说着: “我家哥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现在又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哥哥呢?” 说到这里常温莲又往李大郎的怀里窝了窝,然后继续循循善诱道: “而且你看我家除了我那个傻哥哥以外,就剩我一个人了,现在我离开了也想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去我家照顾我的父母。 虽然说你家那个姐姐平时脑子木讷了一点,但是做事情手脚麻利,如果要是她嫁给我哥哥,我也好放下心来。” 李大郎看着怀里的娇娇软软的常温莲,只感觉自己的神经好像都被什么牵动了一样。 刚准备开口说话,但是毕竟李大郎继承成了关氏自私自利的性子,最终还是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语,却也突然变了:“莲儿,我知道你担心你的父母,但是你也要知道,如果若是我那姐姐嫁到你家,你再嫁到我家,到时候对我的前途着实不利。” 说到这里,李大郎用两只手捏住了常温莲的肩膀,让常温莲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继续说道:“想想呀,就像你刚才所说的,你哥哥已经那样了,就算是李明容嫁到你们家里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劳动力。反倒是若是有一天我飞黄腾达了,可以给你们家提供更多的帮助。” 听李大郎说出这样一番话,常温莲动了动嘴唇,倒是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明容看着这一幕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堵的慌。 但看着两人在河边亲亲我我的样子,明容也没有想要再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然而这时常温莲却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在李大郎的怀里娇羞的说道:“那嫁妆的事呢?” 听常温莲这么说,李大郎伸手刮了一下常温莲的鼻子,承诺一般的说道:“这个你当然不用担心了,李老汉那边给李明荣多少嫁妆,我们自然会给你多少,怎么着也不能够让你输给那个野孩子吧。” 原本明容想要离开的,但是这会儿听到他们两人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李大郎毫不犹豫的说自己是野孩子的时候,她只感觉自己心头一团怒火噌噌的往外冒着。 这就是自己上一世付出了全部青春的家,可是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一句评价。 脑海中不自觉的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想的那个方案,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既然李大郎执意要撞到自己的枪口上来,那么就先拿李大郎开刀好了。 想到这里明容也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只不过就好像是没有发现旁边草丛里躲着的两人一样。 直直的朝着河里面冲了过去,想要去捉住几条鱼。 本来草丛里面躲着的两人要是不出来倒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常温莲在看见明容出来的时候,脸色瞬间一白。 压低了声音,凑到一旁的李大郎身边询问道:“她,她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刚才我们说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 “就算是她听见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她还有什么能够改变的能力吗?” 李大郎十分霸气的说了一句,但到底一旁的常温莲仍旧做贼心虚,觉得万一明容回去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自己的名声肯定是保不住了。 于是,在旁边小声的哀求着李大郎去解决这件事。 李大郎嘴上虽然说着不担心,但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因此这会儿在常温莲的哀求下,便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等从草丛里出去之后,李大郎哪里还有之前面对常温莲时候的柔情蜜意,冷着一张脸看着明容,颐指气使的问道:“不好好的干你的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着自己面前的李大郎,明容心中一阵冷笑,但是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偷懒被抓包的害怕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然后才声音低低的说道:“我,我今天实在是太渴了,出门又忘记带水,所以才到河边来打点水喝。” 说到这里明容的眼神中路出了一抹慌乱的表情。 李大郎的目光一直落在明容的身上,自然是注意到了明容刚才的表情。 第十二章 有人想要找死 脸色也立马沉了下来: “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在听到李大郎的这句问话的时候,明容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慌张了起来。 两只小手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襟,同时眼睛也在四处瞟着,不敢去看对面的李大郎。 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更低了几分,就好像是害怕李大郎会对她动手一样:“我,我没,什么都没看见。” 李大郎自然知道明容是不会说谎的。 因为之前有一次明容出去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割猪草的镰刀给弄丢了。 回来之后害怕阿爹和阿娘会处罚她,所以说谎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因此现在在看到明容这一副模样的时候,李大郎的心中也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脸色立马变得不太好看了起来。 毕竟他们这个时候民风并不算开化,如果让人知道他跟常温莲俩人偷偷的在外面幽会的话,对他们俩人的名声都不好。 只不过同时他心中也庆幸着,幸亏今天撞破他们的人是明容,若是其他人的话,他还不怎么好收拾。 于是李大郎此时想要上前去教训一下明容,一边走着一边冷着声音对明容说道。 “我不管你今天出来看到了什么,但是这一切你全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但凡泄露出去一点,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现在的李大郎就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看着明容的时候面容扭曲。 只不过明容早都已经看清楚了李大郎的真实面目,又岂会害怕他现在这幅模样? 相反,在她的心里,这才应该是李大郎本来的样子。 看着李大郎满脸愤慨的朝自己走过来,明容心中冷笑连连。 因为明容昨天在这里摸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一块很光滑的石头,而明容刚才之所以走过来,也是在心里计算好了的。 如果李大郎若只是简单的口头警告她几句不下来,倒也没什么事。 只是。 既然有人想要找死,那么明容自然是会成全他的。 果然就在李大郎满脸狰狞的即将靠近明容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水里。 很巧的是刚好他后脑壳磕到的地方,也正好有一块削尖了的石头。 只是一个眨眼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李大郎此时便在水里昏迷了。 看到这一幕,明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愧疚,也没有任何的害怕。 上一世的经历告诉明容,如果她对别人太过于仁慈的话,那么最后倒霉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只是明容自然是不可能让李大郎如此畅快的死在这里的。 上一世,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这一世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完完全全的还给他们。 于是在感觉李大郎差不多快要被这水淹的窒息的时候,明容这才拼尽全力把身体壮如牛的李大郎往岸边拖着。 一边拖着,明容还一边大声的呼救。 躲在草丛里的常温莲本来是想要出来帮忙的,但是在听到明容呼救的声音时,却也只能够将身体缩得更紧。 明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说现在是在正中午,外面很少有人出来。 但好在这个村子并不算大,因此明容急切的呼救声也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人。 村子里的人尽管平常会有一些小摩擦,但是到底没有太大的矛盾,这个时候看到明容拖着昏迷的李大郎,因此一个个儿的纷纷下去营救。 没过多大一会儿,李大爷和关氏也听到消息过来了。 当关氏看到此时一脸苍白的躺在地上的李大郎的时候,只感觉这个时候她浑身的力气就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双腿一软。 如果不是旁边的李大爷手急眼快的话,关氏估计会直接跌坐在地上。 不过,这时候的李大爷明显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两人才刚刚过去,关氏便直接扑倒了李大郎的身上。 哭的惊天动地:“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把你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让阿娘知道了,阿娘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一旁的李大爷此时也脸色冷静的打量着四周的人。 而后知后觉赶过来的徐氏,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莫名的觉得心中有种畅快的感觉。 之前就是因为关氏才刚刚嫁过来就生了儿子,很是得老头和老夫人的欢心。 如果现在的儿子若是英年早夭了的话,看关氏以后还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徐氏这个时候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关切的表情。 听着关氏一直不停的在那里哀嚎着,旁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提醒到让关氏赶紧去给李大郎找郎中。 有了这人的提醒,一旁的李大爷也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赶忙去了郎中那里,很快就把一个年长的郎中给连拉带拖的带了过来。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李大郎的身上,而一旁湿漉漉的明容却压根没有人去管。 明容虽然经历了上一世的绝望,但是在这个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的生起了一抹寒冷。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温暖的外套直接套在了明容的身上。 明容一扭头就对上了晏闻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此时晏闻的脸上也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 “阿婆怕你感冒了,让我送过来的。” 听到晏闻这句话,明容的心底莫名的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淌着。 明容也实在想不通晏闻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是生气的模样。 但是却伸手紧了紧披在自己身上的这件外套。 因为这一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哑婆婆让晏闻送过来的是她自己的衣服。 尽管是衣服有些旧了,但是衣服上面却传递着足以让明容心底产生温暖的温度。 就在年长的大夫表示李大郎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李大爷的目光,这才落在了一旁,一脸惶恐的明容的身上:“你没有去打猪草,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是?” 说到这里,李大爷注意到一旁看向自己的目光。 第十三章 有求于人 虽然想质问是不是明容把李大郎给推下水的,但是毕竟为了一些面子也只好把那些话给咽了下去。 虽然李大爷后面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但是明容这时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本来她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都已经在千年寒窖里埋藏了许多年,根本不会在意这所谓的亲情了。 但此时她却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不断的想着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 虽然说李大爷并没有像对李大郎那么重视她,但是以前毕竟也只有她一个孩子,而李大娘又对她各种上心,所以她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突然一红,强行忍着才把眼眶里面的泪水给忍了下去,抬起头来看着李大爷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带着几丝害怕:“我,我今天出来打猪草的时候口渴了,所以想到河边来喝点水。” 说完这句话,她便飞快的低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李大爷,就好像是害怕李大爷会因为自己偷偷跑河边来喝水而责怪他。 “那大郎是怎么回事?” 看着明容眼眶通红的模样,李大爷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毕竟之前明容也是一个快乐的孩童,就在他跟李大娘面前跑着叫着他爹爹。 因此说话的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明容心中早都已经猜到了会有人问到这个问题。 所以她刚才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去营救李大郎。 除了想要报复李大郎以外,更多的也是害怕自己若是第一时间把李大郎救起来,万一被查出来到时候他不好解释。 而这时明容说话的声音中还是略微带着一些颤抖:“我,我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回事,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弟弟躺在水面,可是弟弟太壮了,我实在是托不起来,这才大声呼救。” 说这番话时,明容还故意将自己刚才为了救李大郎时胳膊上蹭到的伤露了出来。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周围的其他人目光不自觉的在李大郎和明容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虽然明容的年龄要比李大郎要大一些,但是明容现在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瘦弱。 反观李大郎,一条胳膊几乎比明容的大腿还要粗。 虽然在他们这里重男轻女,几乎是每家每户的传统,但是也没有哪家会将女儿苛待到这个地步的。 只是众人又想到了,毕竟明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很多人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事实,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也不敢随意的出来干预别人家的事。 只是一个个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明容。 李大爷自然是注意到了众人看向明容的目光,感觉那些目光就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 看着郎中已经将李大郎诊治完毕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邀请旁边的人,和他一起将李大郎送回去。 在这太阳底下站了这么长时间,明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晾干的差不多了。 于是她便将晏闻拿来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又重新递回到晏闻手里,却并没有跟上众人的脚步,反而是折回到自己之间打猪草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晏闻看着她那瘦小的背影,第一次莫名的心里升起了一个他之前只有在书中才看到的词语,孤独。 晏闻也只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刚才明容披在身上的衣服,摇了摇头便直接回去了。 明容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后,想着刚才李大爷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里报复的快感,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一下没一下的割着身边的那些野草。 知道自己今天想要再去捉鱼是不成了,只能够又捡了一捆柴背着去往晏闻的家里。 在看见她过来的时候,晏闻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惊讶的表情。 明容轻车熟路的将那一捆柴送到了厨房里,然后这才走到晏闻这边。 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看着晏闻说道: “晏哥哥,我今天过来找你,是又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此时,明容脸上的笑容跟刚才那落寞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是晏闻下意识的询问道:“这一次又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 “是这样的。” 虽然她的心中早都已经做好了建设,现在又一次找晏闻开口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阿娘给我找了一门亲事,我不想嫁,想请你帮我制造一下谣言,就说我天生八字过硬,克父母兄弟也克夫!” 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明容就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话之后又重新低垂下了脑袋。 听到她的话,晏闻却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要知道在他们这里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一旦明容现在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之后,估计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人家敢娶她了。 只是听到晏闻的劝告的时候,明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苦笑,抬头看着晏闻。 “晏哥哥,你觉得有阿娘在,能让我找到一门好亲事吗?与其嫁给别人当牛做马,反倒不如一辈子不嫁。” 听明容所说的这些话,晏闻也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心中也知道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关于常家的那个疯子以及李老汉之前的事情,晏闻多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既然现在关氏能够把她往火坑里面推,那么以后又怎么可能会给她选择更好的人家呢? 于是晏闻只能够无奈的朝明容点了点头,也算是答应了下来。 之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厨房里堆起来的那些柴火上,看着明容开口说道: “以后再过来就不用打那些柴火了,你看家里都堆了那么多,一时半会也烧不完。” 听晏闻这话,明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下了脑袋。 看晏闻的意思是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还是会有求于他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事实,自己一天不脱离李家,估计就还有求到他身上的时候。 第十四章 锅从天上来 不过这些问题明容现在都不想过多的去思考,而是在晏闻答应了她之后,她就觉得这件事情很快就能够解决。 也不知道她心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莫名的觉得,只要是晏闻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够解决的。 因此明容这个时候心情也松快了许多,因为不管是那李老汉还是徐家的侄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边解决完了这些事情,明容心情愉快的背着竹篓往回赶。 另外一边因为李大郎出事了,所以有在家的李家人全部都围了过来。 李大郎迷迷糊糊的也醒了过来,同时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嘴里也在愤怒的骂着:“小贱人,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听到李大郎的声音,关氏立马一喜,伸手抹了一把还糊在脸上的泪水,直接凑到了李大郎的身边。 李大郎这个时候也睁开了眼睛,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阿爹阿娘,以及阿祖和阿婆等人,那一张肥嘟嘟的脸上也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伸手扯过阿娘的袖子,也忘了要隐瞒自己跟常温莲幽会的事情。 直接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是那个小……” 说到这里,李大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其他的人,马上改口道:“是阿姐推我下的水。” 如果若是明容在这儿的时候,看到李大郎这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肯定会忍不住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觉得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实在是太做作了。 但是李家虽然一直以来家境算不上好,对李大郎也算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所以此时李大郎的委屈,在家里的那些长辈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在听到李大郎所说的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的人脸色都是变了变。 尤其是,李老太太用力的将自己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杵了几下,嘴里也在喃喃的念叨着: “造孽啊,以前我就说这个丫头不能留,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如此的歹毒。” 李老爷子的面色也立马沉了下来。 至于李大爷,虽然以他对明容的了解知道明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但这时看着儿子满脸委屈巴巴的表情,也莫名的就信了几分。 于是又开口追问李大郎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 听到李大爷的追问,李大郎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 用他那一直不太灵光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今天中午太热了,所以我就想着去河里洗个澡,可是没想到却在那里碰到了阿姐,阿姐过来让我不要把她去河里接水喝的事儿说出来。 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觉得阿姐这样瞒着阿爹,阿娘一个人跑出去不对,阿姐就恼羞成怒,直接伸手把我推到了河里。” 听到李大郎这一番蹩脚的解释,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怀疑,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尤其是李老太太这个时候,手中的拐棍几乎快要将地面给杵出来了一个窟窿。 “这死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她今天敢做出把大郎往水里推的事情,明天是不是还能够做出来在我们的饭菜里下毒的事儿呢?” 关氏则是立马从李大郎的身边站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明容拎回来狠打一顿。 在场的也只有徐氏是一个明白人,看着屋子里的这些人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 心里却在冷冷的想着,也不看看这李大郎蠢笨成什么样子了,就明容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够把李大郎推到水里去呢? 虽然心里明白,但是这个时候徐氏并没有出来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跟屋子里的众人一样,一脸凝重。 就在屋子里的众人已经快要炸开锅的时候,明容却背着竹篓回来了。 她才刚刚迈步进门,就立马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也赶紧收起了自己脸上的那一抹轻松愉快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 然而明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里面便传来了一道苍老但是却颇具威严的声音:“你给我跪下。” 这声音不是李老太太,还能是谁呢? 明容心中虽然不愤,但是这时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也只好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毕竟不管她有没有做错,在他们这个时候还是以孝道为先的。 若是自己忤逆李老太太的名声传出去,估计以后整个村子里的人只会看她更加不顺眼。 此时在明容回来村子里也有很多好事者纷纷围了过来,想要看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解决。 而李老太太却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那些人,直接用手中的拐杖颤抖着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明容:“你说,你为什么要推你弟弟下水?就因为他说了你几句吗?” 听到李老太太的这句话,明容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中闪过了一抹冷笑,看起来李大郎确实还没有学乖。 不过这种人要是能够学乖了,那也才是出了怪事了。 只是此时的明容将脑袋低垂的更深了,眼睛里面含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掉落下来。 说话的声音也如蚊子哼哼一般:“阿婆你误会了,我什么时候推弟弟下水了,今天还是我把弟弟给拖上来的。” 听明容这么说,李老太太的脸色也更加的难看了起来。 里面躺在床上的李大郎,这个时候也听到了明容的声音。 虽然身子还没有办法离开床,但是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阿姐,如果当时不是你,我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掉到河里呢?” 李大郎这话说的咬牙切齿,颇有一种对明容恨之入骨的感觉。 其实他又如何能不恨呢? 本来今天他好好的跟常温莲两人在河边幽会,可是明容却突然半路杀了过来,还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而他本来是想要出手教训一下明容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躺在了床上。 明容自然是听出来了李大郎话中的恨意。 第十五章 报复 心中却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畅快的感觉。 她想要的报复可不仅仅是让他们受伤或者死去这么简单。 一直等到李大郎将怨恨的话语全部都说完,明容这才声音低低的,就好像是在哭诉自己的委屈一样。 “阿婆,我知道你们心疼弟弟,可是真的不是我推弟弟下水的呀,你们看看弟弟,再看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我怎么可能会把弟弟给推下去呢?” 刚才门外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听到李大郎那一番指责的时候,一个个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而这时候听到明容解释的话,外面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也忍不住站出来。 “李老太婆,你这话说的也太有失偏颇了,我们都知道你心疼孙子,但是孙女也是自家的呀。 你看这小丫头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如何能有力气把你那那么壮的一个孙子推到水里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老婆婆还满脸爱怜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容。 李老太太在听见那个老婆婆所说的话的时候,脸上却闪过了一抹薄怒,就好像是自己的脸伸出去当众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一样。 虽然心里也知道那个老婆说的是事实,但是现在看着跪在地上的明容却越发的不顺眼了起来。 压根都没有去搭理那个老婆婆,而是直接用拐杖指着跪在地上的明容:“如果不是你把大郎推下水的,那为什么他不说是其他人却偏偏说是你呢?” 只是此时的明容心中连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 却也没敢说李大郎一直以来都看自己不顺眼,而是有些倔强的跪在地上,眼泪要掉未掉,就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一旁围观的人,此时也只能够无奈的摇头。 虽然他们没法插手李家的事,但是在外面的议论声,也不停的传到了李大郎的耳中。 而这些声音更像是刺激了李大郎一样,李大郎这个时候直接暴起。 虽然说还是没有力气起床,但是却冲着门口大声的吼道:“就是李明容这个小贱人故意陷害我,要不然我跟莲儿俩好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屋里面的所有人目光全部都看向了李大郎。 李大郎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道:“莲儿可以给我作证,就是她害的我。” 本来外面那些人还在议论着明容这样的小身板,如何能够将李大郎给推下水,这会儿又听到李大郎牵扯出一个叫莲儿的女人。 众人议论的话题立马改变了。 明容听到里面传来的议论声的时候,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 只不过这一抹笑容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本来她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才能把常温莲牵扯进来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算计,李大郎这个蠢货就已经自己暴露了出来。 李大爷,李老太太他们这些人在听到李大郎不停的提着莲儿可以给他作证的时候,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就算是现在李大郎说的是真的又如何,那岂不是说明容撞破了李大郎跟那个叫莲儿的姑娘的幽会?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别说是那个叫莲儿的姑娘,就连李大郎以后的名声也不会太好听。 但是李大郎这会儿却好像是被门口那些人的议论声给刺激到了一样,压根都没有去考虑这些,只是一直嘴里默默的念着,莲儿会为他作证。 明容在接收到众人的目光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经过上一世的事情,她自然也是了解常温莲的性子的。 低下头来,略微思考了一下,明容突然又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一丝坚定但是又带着一丝委屈看着对面的李家人:“阿祖,阿婆,阿爹,阿娘,你们应该也了解明容的性子,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既然现在弟弟一直说那个叫莲儿的姑娘能够为他作证,那么我们不如就把莲儿姑娘请过来。” 听到明容这么说,屋子里面的那些人一个个脸色都更加难看了,但是因为他们以前都知道明容没脑子,所以压根都没有想到这是明容在算计他们。 而这时外面围观的那些人也开始起哄:“就是,那个莲儿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啊?我们现在也想知道事实。” 村里本来就有一些人,因为李大郎平时做事太过于霸道,但是自家的孩子又打不过他。 而李家人也总是说李大郎还是个孩子,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大人不要参与。 因此这个时候看到李大郎出这样的洋相,有些人也赶忙上来落井下石。 李家的人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明显都变得十分的难看。 只不过他们心里怪的却不是李大郎,而是这时跪在面前的明容。 李大郎在看见李家这些人的脸色的时候,却误以为他们担心自己说不出来证人。 因此在李家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的时候,直接说出了常温莲的名字。 在常温莲三个字被李大郎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李家的众人一个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然而明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容,不得不说有李大郎这个猪脑袋当助攻,她这一辈子想要翻身也并没有那么难。 现在既然李大郎都已经将常温莲的名字说出来了,李家人再遮遮掩掩也不是办法。 于是只能够尽着头皮表示要去请常温莲过来分辨是非。 只不过在去请常温莲的时候,李家人的心中也都有了算计,那就是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推到明容头上。 至于李大郎和常温莲两人,不过就是在河边遇到了而已。 本来他们把这一切全部都打算好了,可是,当李家人和好事者一起赶到常家的时候,发生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不管是常温莲还是常家人,全部都一口咬定,常温莲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根本没有出去过。 得到这个消息,李家人一个个都傻眼了。 至于那些好事者,更是认为李大郎自己游泳落水,却陷害姐姐。 第十六章 脑子进水了 虽然说常家的人一直都是好声好气的,但是他们的做法也无疑啪啪的在打李家人的脸。 即使是李家的那些人心中偏爱李大郎,但是这个时候也开始怀疑起李大郎在说谎。 他们回去时,李大郎虽然还躺在床上,但是却也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结果。 只可惜任由他眼睛都看大了,却也只看到回来的李家众人以及一起出去的好事者。 在李大老爷刚进门的那一刻,李大郎就毫不犹豫的出声:“阿爹,怎么是你自己回来了?莲儿呢?她怎么没有跟你来?” 听到李大郎说的这句话,李大爷又想起了自己刚刚在常家所受的白眼。 才刚刚走近就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李大郎的脸上。 这一巴掌十分的响亮,不管是李大郎还是一旁的关氏,都直接被李大爷这一巴掌给打蒙了。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这个时候一个个也兴致勃勃。 如果说要是有瓜子的话,他们现在恨不得抓一把瓜子在这里嗑着。 明容的眼神中不自觉的闪过了一抹亮光。 果然这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那常温莲跟李大郎两人,各自爱着的只有他们自己。 差不多经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关氏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目光怨毒的看了一眼跪在门口的明容,然后又重新落回到了李大郎的身上。 “我可怜的儿了,被人推下水了不说,现在反而又被打了一巴掌,看起来这李家也是容不下我们娘俩了。” 李大爷刚才在落下那一巴掌之后心中也后悔了,但是这个时候关氏的哭喊声也足以让他心烦意乱。 李老太太目光看向了门口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用力的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厉声道: “你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给我闭嘴!” 此时的关氏在李老太太以及李大爷等人的眼中,哪里还有以往的知书达理。 尤其是现在当着村子里那么多人的面,却让他们李家丢尽了颜面,因此一个个的看向关氏的脸色都不太好。 注意到众人看向自己冷冷的目光,关氏也这才反应过来,只是这家儿子平白无故被打了一巴掌,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爹,娘,阿大,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大一回来就直接给了大郎一巴掌呢?” 关氏不说这话还好,她这话一出口,一旁刚才去过常家的李家人们脸色都变得更难看起来。 一直比较少开口的李老爷子,这时眼目光盯在了李大郎的身上,冷着声音问道。 “大郎,你一向都是个诚实的孩子,现在你跟阿祖说,之前你是不是跟常家的那小丫头在一起?” 虽然李大郎现在还处在一种很忙的状态,不过听到李老爷子的这句话还是下意识的点头。 然而李老爷子此时的脸色却更加的阴沉了几分。 “我们赶到的时候常家上下都在说,那小丫头今天一整天从来都没有出过门。所以究竟是你在说谎,还是那小丫头在说谎?” 李老爷子的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李大郎的头上。 本来刚刚李大爷回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他还以为是明容搞的鬼,可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是莲儿压根不承认见过他。 这让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起来,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跪在外面的明容此时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跪的有些酸软的膝盖。 低垂着脑袋,眼眸中是掩盖不住的冷意。 一旁的关氏在听到李老爷子所说的话的时候,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同时将目光看向自家儿子。 关氏知道自家儿子虽然调皮了一些,但是还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一瞬间,关氏之前对常温莲所有的好感也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之前我就说以李明容这小身板,如何能够将这么大块头的李大郎推入到水里,果然现在没想到竟然一切都是李大郎在自说自话?” “算了,估计他可能在游泳的时候脑子进水了,所以这才想攀咬他的姐姐。” “不过明容也确实可怜,自己亲娘死了之后就爹不疼娘不爱……” “你们说为什么这李大郎不说让其他人给他作证,反而非要将那常家的小丫头扯出来呢?莫不是两人真的发生了些什么?” 原本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李大郎陷害明容的事。 但是当有人提到常温莲的时候,所有人的关注点也瞬间转移了。 关氏听到外面的那些人的议论纷纷,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本来她是想要利用外面的这些村民来踩死明容,给明容安上一个谋害兄弟的罪名,到时候明容还不是任她处置?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现在竟然会发展到这样一副状态。 李大郎那一直不太灵光的脑袋,这个时候也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尽管是心中无比的憋屈,但这时也只能够落下了气势,解释道:“阿娘,我刚刚好像记错了,好像是我自己到河边去游泳,最后踩到东西差点把自己淹到了。” 听到李大郎所说的这句话,李家的人脸色再次变了变。 “那你刚才怎么说是明容推你下水的?还说有常家那小丫头给你当证人?” 一旁的徐氏这时候可不放过这个机会,趁机打击李大郎他们一家。 听到这话,李大郎心中无比的憋屈。 尽管也知道常温莲是不想要影响他们俩的名声,却也因为常温莲没有来给自己作证,对常温莲的好感降低了一些。 咬了咬牙,李大郎还是说道:“可能是我刚才脑子进水有些糊涂了,所以才将自己做梦中的画面说了出来。” 李大郎不说这句话还好,现在这句话一说出来又一次引起了外面众人的哗然。 明容的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这一次自己就算是罚跪也是值得的。 关氏刚才还在想着该如何挽救这件事,但是这会儿听到外面人的议论声再次传到自己的耳中,也坐不住了。 第十七章 我没有说谎 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外面的人吼道:“你们这些人家里就都没有事吗?天天堵在别人家门口,看人家的热闹。” 关氏虽然平常对待明容刻薄了一点,但还是一个比较会做人的。 尤其是在村子里的那些长辈们面前,树立了一个还算是不错的形象。 只是现在当关氏这句话一出口,村子里的人再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就连李大爷看着平时温顺的关氏这个时候竟然露出了一抹泼妇才有的样子,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当然现在在场的李家人都知道的是,那就是不能够让村里的这些人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 李老爷子在村里一直都是一个老好人,因此这时也出面去请村里的那些人离开。 众人虽有心吃瓜,但这时候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而现在既然主人家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自然不会再死皮赖脸的待在这。 只是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原本跪在院子里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也显得更加的瘦弱了几分。 李老爷子和李老太太本来今天气势汹汹的过来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撑腰。 可是却没想到最后闹出这样的乌龙来,因此两人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等到把村里的那些邻居都送走之后,两人也互相搀扶着,朝他们自己住的院子走过去,丝毫不想要再管这件事。 这时明容只感觉有一道怨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让她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生起一阵寒冷。 她心中也知道,今天这件事情不管事实如何,等众人离开之后,她肯定是要受惩罚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 从今天开始,她所受到的责罚,全部都会在面前这些所谓的亲人身上讨回来的。 等到众人全部离开之后,李大郎这才抬头看向旁边的关氏,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娘,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可是没想到莲儿竟然不愿意过来给我作证。” 身为李大郎的亲娘,关氏自然知道,李大郎一向对常温连用情至深! 这时也只能够无奈的伸手摸摸李大郎的脑袋。 “虽然常家那小丫头处理这件事情绝情了一些,但她做的也是对的。 如果她今天若是过来给你作证的话,那么你们俩的名声很有可能都会毁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关氏心里对常温莲也多了几分怨恨。 李大郎有些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李大爷则在门口吸了一袋旱烟。 然后将手中的烟斗放在门框上磕了磕,这才扭转过脑袋看向身后的李大郎:“你还是不准备说实话吗?” 李大郎虽然平常被关氏以及李老爷子和李老太太宠得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会儿注意到李大爷的目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生起了一抹寒意,身子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阿爹你说什么呢?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呀。” “那你给阿爹解释一下,为什么明容那个小身板能够把你这么个大块头推入到河里去?” 原本看着里面的一家三口在那里讨论着有关李大郎受伤的事,而明容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院子里,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这也是她曾经的家。 但是明容也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他们对自己流露出一丝的真情实意,说不定到时自己又会心软了。 李大郎原本还想要继续说谎。 可是这个时候面对着李大爷的目光,身子不自觉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明容听着李大郎所说的,这将近八成真的话。 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冷笑,但是这时她心中也隐隐期待着,想知道李大爷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但是很快,不得不说李大爷的处理方式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让她失望。 只见李大爷叹了口气,然后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李大爷说话甚至比刚才自问李大郎的时候要更冷几分:“既然你知道弟弟跟常家那小丫头在河边,为什么还非要跑出去丢人现眼呢? “这下好了,搞得整个村里人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大爷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直接在明容的面前弯下腰来,眼睛看着明容的眼睛,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冷声问道: “说今天你弟弟滑到在河里,究竟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如果若是以前,听到李大爷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说不定明容心中还会生起些许黯然。 只是在经历了上一次自己亲自被这些家人推入地狱的事情。 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眼眶中也溢满了泪水,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大爷。 “阿爹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忘了带水的,也不该想着下河去打点水。” 说道这里,她就好像是被李大爷的目光吓到了一样,抽噎着,但是却又极力的忍着眼泪不哭出来。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弟弟和未来的弟妹会在那河边,也没有想到弟弟会突然从其他地方冒出来,我,我真的没有推弟弟下水。” 说话的时候,明容又一次把自己受伤的胳膊往李大爷的面前露了露。 因为刚才她一直都在院子里跪着,此时皮肤也被太阳晒得更黑了几分。 尤其是手上臂上那一道明显的伤疤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狰狞了起来。 “我知道我刚刚不应该喊人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我真的没有力气把弟弟从水里拖上来,要是不及时就弟弟上来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 说道这里明容看着李大爷看向自己明显不善的目光,后面的话也全部都咽了下去。 李大爷又不傻,又如何听不懂明容这后面的话,那意思就是自己拖不动李大郎上岸。 如果不及时叫村里的人去营救,现在李大郎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十八章 苦命的孩子 李大爷在听到明容这番话的时候,心思也是微微动了动。 虽然他的心里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现在他也说不清,于是只能够直起了身子来重重的叹了口气,便不打算再去管明容。 至于明容此时还在大太阳下面跪着,就连伤口都被晒得有些发黑了,也丝毫不在意。 然而,李大爷没准备开口说什么,这里面的关氏刚才自然也是听到了明容所说的这番话。 眼看着李大爷就要转身离开关氏,这个时候也直接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伸着手指着明容的鼻子骂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贱蹄子如此会做好人?” “明明是你让弟弟落水了却不承认,现在反而还把这一切全都甩在弟弟头上。” “怎么着?你觉得你把大郎救出来,你就很有功劳了是吗?” “现在你看看村子里面的那些人都是如何看大郎的,又都是如何看待我们李家的?难不成你觉得那些人对我们李家指指点点,你的脸上就有光了吗?” “你……” 听着关氏这时候如同连珠炮一样的指着自己骂。 明容就好像是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一样,如同鹌鹑一般低垂着脑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李大爷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剽悍的关氏。 一般情况下,关氏表现的都是与人为善的,只是突然变成这样一副泼妇的模样,让李大爷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深深的看了一眼关氏,李大爷却并没有再要参与这件事情的打算。 又一次把自己的烟袋锅填满,狠狠的吸了一口,转身离开。 关氏在看到李大爷刚刚离开的背影的时候,心中也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目光怨毒的看了明容一眼,直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很快关氏又从房间里出来了,明容注意到关氏的手中拿了四颗鸡蛋。 此时的关氏就好像是当明容不存在一样,大摇大摆的从明容的身边经过,前往厨房。 没过多久,明容就闻到了厨房飘过来的一阵,煮鸡蛋的香气。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关氏在给她的宝贝儿子加餐。 虽然明容在上一世吃了那么多苦之后,心中对此并无念想。 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到,上一次在晏闻家哑婆婆给他煮的那一颗鸡蛋。 心中更是冷意连连,没想到自己苦心是否这么多年的家人,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 当然,明容也不指望他们在这一世能够对自己有多好。 那样只会影响自己报复他们的心。 只是,看着关氏端着盛鸡蛋的碗从厨房走出来。 她心里还是有些戚戚然,毕竟家里的这些鸡平时里都是她在喂养。 自从娘亲走了之后,她却从来没有吃过家里的一颗鸡蛋,更不用说吃上一口鸡肉了。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李家又恢复了往常。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只有跪在院子中间的明容似乎是被人遗忘了。 明容虽然膝盖已经跪酸了,但是却也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打算。 因为,她的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做,那么自然就要做得让人更加信服一些。 将大地烤的几乎可以煎熟鸡蛋的太阳,终于在辛苦了一天之后,缓缓的退到了山下。 一抹清辉撒了下来。 即使是在夏天,这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明容也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当然,她在地上躺了差不多有两刻钟,才被一直不停开窗户看院子里情况的徐氏发现。 徐氏扭着她那丰腴的腰肢,一边到院子里去把明容抱起来,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声音大的恨不得让整个李家的人都听见。 “我这可怜的丫头哟,你说你娘亲这才去世没有几年,你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果然是没有娘的孩子像根草。” “今天这一出压根就不是你的错,可做错了事的人不仅此时躺在床上休息,还有荷包蛋吃。” “但是你这个救人的人,却在地上跪到晕倒……” 其实明容刚才身体虽然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也是她故意晕倒在地的。 这时徐氏嘴里絮絮叨叨的话,明容也全部都听在了耳中。 而于是这响亮的声音也将本来已经躺下的李大爷以及李三爷他们都吸引了出来。 明容心里一阵冷笑,但为了装的更像,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小小的身子就好像是发现了热源一样朝着徐氏的怀里窝了窝。 一道好像是梦中呓语的声音,也从明容的嘴里传了出来:“娘,娘,你不要离开容儿,容儿好想你,容儿会乖的……” 虽然李大爷平常也不怎么待见明容,但是看到明容这副模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已经离世多年的前妻。 关氏明显也被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直接推开门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了徐氏的身上。 “她三婶,你看从这院子里到那丫头住的地方,压根也没有几步的路,如果你要是真心想帮着丫头,就直接赶紧把她送过去,不要在这里做戏了。” 关氏这两天实在是太不顺心。 本来想好好的把明容嫁到常家去,然后再把常家的闺女迎娶回来。 结果却又听说了换妻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前途。 害的她白搭进去了二钱银子。 想把明容嫁给村西头的李老汉,换一点彩礼钱。 现在这门亲事还没有谈拢,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自家儿子今天还落水,差点就被淹死了。 关氏现在似乎都觉得是不是这一段时间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所以遭到了报复。 还想着改天去寺庙里好好的烧香祈祷一番。 对于院子里的那些人的反应,明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演着自己的戏。 就算明容刚才晕倒是装的,但是今天先是在河水里浸泡了一下,然后又在院子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 而刚刚又被夜晚的寒气进入体内,明容的小身板也实在是熬不住了。 第十九章 做戏要做全套 明容才刚刚被徐氏放到了床上,就直接发起了热。 徐氏虽然也说不上有多喜欢明容,但终究是作戏要做全套。 于是徐氏也只能够默默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真是命苦啊。 然后转身拿了个盆子去打了一盆凉水,拧干一条湿毛巾盖在明容头上。 当然这对于徐氏来说,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连李大爷这个亲爹都没有来照看一下明容。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徐家的那几两银子,徐氏自然也不会这么殷勤。 等徐氏离开之后,明容这才艰难地抬起了眼皮。 只是眼前略微有些模糊。 明容也在心底无奈的笑了笑,看起来以后自己就算是想要算计别人,也不能够再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了。 要不然就现在自己这一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说不定还没有报复得了上一世曾经害自己的人,就可能先把自己给作死了。 当然明容也并没有丝毫的后悔。 等到半夜夜深人静,明容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热更厉害了,全身也传来了一种无力感。 但是她仍旧咬着牙从床上爬了起来,也知道如果自己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 那自己今天的这一场苦肉计也算是白演了。 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虽然她平常对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十分的熟悉,但是这会儿脑子迷迷糊糊的,还要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艰难的走到之前放给猪打虫的药的屋子,伸手摸了摸那些药。 脸上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 拿了两颗打虫药,之后又找出来一小瓶除草药,便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 明容知道关氏一向做饭之前没有洗锅的习惯。 因此,她将那打虫药用擀面杖碾碎,混合着除草药一起,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锅底。 她虽然不懂医理,但也极力的控制着药量。 她可不想李家的这些人这么轻易地就全部都死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又回到院子里,看了一眼自己养了这么久的鸡,却还是狠了狠心,从笼子里捉出来一只。 那些鸡平常都是明容喂养的,自然是认得明容,所以也多了几分松懈。 明容将那只鸡抓出来之后,毫不留情在鸡脑袋上扭了一下。 那只鸡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在经过了明容这一手,很快就直接蔫头巴脑的。 明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又重新将这只鸡放回到了鸡笼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也终于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就好像是全部都被抽干了一样。 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轻手轻脚的朝堂屋赶去。 第二天太阳都升的老高了,但是李家的人仍旧没有听到平常都很准时叫他们起床的那只公鸡的叫声。 李大爷也觉得有些意外,前往鸡笼查看。 一看之下才发现平常早上打鸣的那只公鸡,此时竟然蔫头巴脑的,俨然只剩下一口气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大爷也知道这只公鸡看起来是救不回来了。 而因为昨天落水还没有完全养回来的李大郎,还因那只公鸡生病了,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喜悦的神色:“看起来是上天知道我现在身体比较虚弱,所以想用这只公鸡给我补一补。” 关氏心里虽然也是这个想法,但是却没有敢说出来。 虽然有些心疼自家的公鸡,但是却也满脸喜滋滋的去厨房做饭。 不得不说关氏也实在太心急了,一大早上就把这只公鸡给处理好,煮了起来。 李老太太今天多睡了一会儿,等她起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满院子里飘着的鸡肉的香气,脸色也是立马一沉。 拄着拐杖,用着与她那佝偻的身体不相符合的速度,快速的朝厨房那边走过去。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关氏,你这个败家的,怎么一大早就把家里的老公鸡给杀了?” 如果不是今天家里的这个公鸡没有打鸣的话,她也不至于起得这么晚。 听到李老太太突如其来的指责,关氏的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只不过作为一个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贤妻良母,关氏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委屈的表情,看着李老太太说道。 “阿娘,你误会我了,这是阿大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这只公鸡病怏怏的,才让我把这只公鸡给处理了。要不然等到这只公鸡死了之后,肉就不能吃了。” “这公鸡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李老太太的脸上明显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虽然她心中也心疼自家的大孙子,却也觉得李大郎不过就是落了个水,关氏现在却杀了一只公鸡给他补身体,实在是太过于奢侈了。 关氏看着李老太太的脸色,又如何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呢? 心里狠狠地啐骂了几句死老太婆,脸上却仍旧保持着谦卑的笑容。 李老太太也知道,现在自己就算是冲着关氏发火也无济于事了。 而且闻着锅中那公鸡肉传来的香气,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朝锅里面看了一眼,这才拄着拐杖从厨房里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鸡肉的香气越来越香,原本一向沉寂的李家院子,这时孩子们的笑声也在空气中四处弥散着。 只是此时全身发热的明容这时还在床上躺着,甚至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虚弱的明容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鸡肉的香气,贪婪的吮吸着。 即使是她心里知道,以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连一口鸡汤都分不到。 她也知道这一锅的鸡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可现在虚弱的明容还是不自觉地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圈鸡腿在飘荡。 李家院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发现,明容到现在还没有起床。 等到鸡肉煮好了之后,所有的人难得齐聚一堂,全部都围在桌子旁边,眼巴巴的看着李四端过来的那一锅鸡肉。 对于明容没有到场,众人也已经习惯了,在他们眼里,现在的明容应该已经去山上打猪草了。 第二十章 多分一口肉 当然在场的人一个个心里都是十分的庆幸的,少一个人那么他们就可以多分一口肉。 这时的明容已经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的了,但是外面飘过来的鸡肉的香气以及那李家一家人吃饭时发出来的欢声笑语也全部都朝着她飘了过来。 她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控制不住自己,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结果究竟会怎么样,跟她关系也不大。 李家人在分完了那半锅的鸡肉之后,一个个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完全忘记了今天他们知道家里的老公鸡死了之后是有多么的心疼。 只不过他们才高兴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在家里的大人们拿着工具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最小的李秀芬,这时脸色却突然变得通红,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 徐氏看到自家女儿现在这副模样,赶紧丢下了手中的镰刀,去把女儿抱了起来,准备送去医馆。 可是她的脚还没有迈出李家的大门,家里的其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的这时也都开始出现了跟李秀芬一样的症状。 那些大人们虽然反应的慢一点,但是这时脸色也都变得极其的难看,甚至年纪比较大的李老爷子和李老太太两个人直接脸色苍白,跪坐在了地上。 就连年轻力壮的李大爷和李三爷他们此时也受到了影响。 一时之间李家所有的人全部都躺倒在了地上,一个个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丝毫不管地上的灰尘全部都沾到了他们的身上。 也幸亏刚才他们准备出去干活的时候将大门打开了,所以邻居路过的时候,这才看到了李家的这一副惨状。 尽管是那个邻居平常跟李家人并不太合得来,但是在看到这一幕时,也是吓了一跳,飞快的跑去找郎中。 很快郎中就被那个邻居给带过来了,然而郎中给他们检查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最后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大早上吃了只生病的公鸡。 于是郎中也只能够摇了摇头,然后给他们开了一副药,暂时压下这让他们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 等到众人稍微缓解了一点之后,这才想起来明容一直都没有回来。 因此原本就对明容怨恨在心的李大郎甚至不管郎中还没有离开,直接开口道:“这肯定是李明容那贱丫头想要害我们。” 如果若是平常,说不定李家人还会觉得李大郎现在说这番话明显是在打李家的脸,但是刚才所有的人全部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却独独明容不在,因此现在大家都下意识的把过错甩到明容的身上。 郎中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人都诊治完,这时一抬头却看见了堂屋那张破旧的小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影。 原本郎中还以为也是这家里中毒的人,下意识的就过去看,结果看见了烧的浑身通红的明容。 这时的郎中也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去替明容把脉,同时也从药箱里拿出来一片山参塞到明容的嘴里。 如果再任由这么烧下去的话,就算是不会因为发烧致死,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把脑子给烧坏了。 外面的李家人这时还在议论着明容给他们下毒的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刚才郎中所做的事情。 李家这又突然发生的事情,成功引起了村子里面其他人的注意力。 晏闻本来今天一大早都在家里读书,但是却莫名的觉得眼皮一直在跳,这会儿听到李家又出事了,也难得的出来凑了个热闹。 李郎中简单的替明容处理了一下,出来正准备交代李家的人一些事情,结果却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脸色也立马沉了下来: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如何做别人家的家人的,虽然是个小丫头,但是也不至于就这么被你们忽视吧? 你们这些人热热闹闹的在外面吃着鸡肉,喝着鸡汤,却不管不顾小丫头在床上烧的,都快要把被子给点燃了。 难怪今天你们全部都会肚子疼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老天看不惯你们的这副做派,所以才给你们降下来惩罚。” 郎中一向在村子里的声望都是比较高的,而且他很少去管别人家的家事,只是这一次再看到明容刚才烧的那副痛苦的模样,这才忍不住说了这几句话。 本来李家的那些人还在议论着,但是郎中的这一句话就好像是一时激起千层浪一样,不仅仅让李家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就连门口站着的那些邻居们,此时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尽管大家都知道,李家人一向是把明容当牛做马在驱使,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没有资格去管。 可是现在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很有可能在他们面前消失,而李家人却还因为吃多了撑出病了来指责明容。 对现在对于那些邻居来说,李家人刚才的中毒就是吃多了撑的。 尤其是晏闻,本来就觉得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现在听说明容发烧烧的快要死了,因此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直接冲到了明容住的地方。 晏闻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明容已经将盖在身上的那一床破旧的被子给踢开了。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都因为发烧烧的通红。 嘴唇也干的起皮,虽然刚才郎中已经简单的帮明容处理了一下,但是现在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听到明容嘴里不停的叫着水。 晏闻直接从旁边的破旧的茶壶里倒出来半碗水,然后找了一条毛巾,用毛巾沾湿轻轻的擦拭在明容的嘴边。 关氏好不容易缓解了过来,这时就看见了里面的晏闻在照顾明容,眼神中闪过一抹暗芒。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看着晏闻笑着说道:“晏秀才,这丫头也是运气好,生病了竟然劳烦你来照顾她。” “不过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跟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还是把这些都交给我来做吧,也省得以后影响了这丫头的名声。” 第二十一章 医药费 晏闻听到关氏这么说不禁冷笑了一声:“李夫人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了,我一介读书人,念的是孔孟仁道,自然是做不出来这见死不救的事情的。” 这话一出来,看热闹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斜视了一眼关氏。 人家行得端坐得正,一副菩萨心肠,要不是你关氏站在那里看着李家的小丫头病的糊里糊涂无动于衷,人家怎么会看不下去照顾她? 现在开始说男女授受不亲要自己照顾她了,刚才怎么没有动静? 当然这些话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是人家的家事,管多了不仅落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惹上一身骚。 大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是邻里邻居的,大家想的什么用眼神都能表达出来,一时间关氏感觉如芒在背。 明容喝了一口水,体内的燥热和烦躁才稍微减轻了一点,慢慢的可以听清晏闻在说什么,心中涌出了淡淡的暖意。 而郎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身体娇小,骨瘦如柴,完全不像是十二岁该有的样子。不知道在李家受了多少磋磨,现在满脸红彤彤的,若是听了关氏的话,将她放在这里让关氏照顾,保不齐她都活不到明天天亮。 于是郎中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是刚吃了鸡肉身体虚弱吗?再让你们照顾怕是难为你们了。这丫头烧成这样没有人在旁边看着怕不能好,不然让她去医馆呆着吧。” 关氏一听瞬间急了:“我们家可没有钱给她看病!” 一个小丫头发烧能有多严重,终归是死不了人的。要是送医馆了,那得给她花多少钱? 这话说出来之后,看热闹的人对关氏的鄙夷更深了,李家三婶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跳出来嚷嚷:“大嫂这话就不对了。孩子看病最重要啊,总不能因为没钱就不给孩子看病呀。再说,她娘不是留了嫁妆给她?” 反正这钱不会落到她的手里,能看关氏吃瘪她还是很开心的。况且要是这妮子病死了,那她的五两银子可不像是到嘴的鸭子飞了? 关氏怒瞪自己的三弟妹,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少在这里煽风点火的!她娘给她留了几个钱的嫁妆?她在家里吃饭不要钱?穿衣不要钱?还能留下来多少够她挥霍的?” 明容要不是病的实在是没有力气,听了她的话肯定要和她理论理论。她在家里吃的什么?一天一个窝窝头还嫌多?她在家里穿的还是好几年前的旧衣服,现在连胳膊都遮不完。 她挥霍?那他们大鱼大肉的算什么? 别人不知道李家的情况,晏闻做为隔壁邻居肯定是知道的,听到关氏这么不要脸的言论气的不行。 本想和她理论但是看着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明容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礼貌的像郎中说道:“沈大夫麻烦您先将她带回去,接下来的医药费由我来付。” 郎中赞叹的看了晏闻一眼,点了点头让旁人准备好担架要将明容抬回去,这个时候关氏又拉住郎中说道:“你们大伙儿给个见证,是这个小秀才主动提的要给的钱,不管治没治好我可不会把钱还给他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显得格外难听了,郎中站在那里已经放弃和关氏交流,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李大爷。 李大爷见目光转向了自己,瞬间觉得众人的目光像针一样。脸色十分难看的叹了口气,扶着墙壁转身进了内屋。 明容听到李大爷的叹息,心中对这个家最后的一丝留恋也没有了。 关氏和弟弟欺负自己她能忍,毕竟是后娘。 她爹平时不管她,是想着家里和睦一些,她都可以替他找借口。 可是现在自己病的都快死掉了,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晏闻眼中划过一丝厌恶,站起身来将那碗水放在桌子上,冲郎中点了点头:“没关系,这钱就算是我拿的吧。” 郎中也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找了几个热心的邻居,一起将明容送到了医馆。 闹剧结束了,看热闹的人依旧乌泱泱的堵在门口。关氏气的不行,连声呵斥:“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等着开饭请你们吃饭吗?” 一个年轻的汉子笑了笑,油腔滑调的接话:“婶子,就算留我们吃我们也不敢啊,万一吃出来个毛病,又要怨到你家丫头身上去了不是?” 说完拉着自己的伙伴嘻嘻哈哈的走了,留下关氏和李家三婶干瞪眼。 关氏恶狠狠的说道:“赵氏,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容这个丫头我早就给她找好人家了,想让她嫁给徐家?你做梦!” 李家三婶子毫不示弱的回击:“你这样对她,以为明容还会听你的话?病都不给看,哪有你这样的娘?” “你这么关心她,你给她看啊?现在张着一张嘴说话,你儿子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明容留一口?现在在我这里装起好人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拆台,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让别人看笑话吗?老大老三,还不快带着你们媳妇回屋去!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太爷脸色十分的不好看,拄着拐杖恨恨的敲了敲地面,看着这两个儿媳妇,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家里真的是太不顺了,坏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她们两妯娌先是因为明容的婚事闹得不可开交,大郎又掉进了河里,全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起中了毒。 他必须要想个法子摆脱现在的困境。 至于李明容的死活他完全不在意,不过就是借了他们李家一个姓氏而已,又不真的是李家的人。 不知道是老大之前的媳妇儿在哪里捡来的野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不是有人傻呵呵的愿意去做那个冤大头拿医药费吗? 李太爷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晏家的那个秀才真的是读书读傻了,学了那么多年的书什么都不是。 还不如自家的大郎呢。 第二十二章 你没错 众人紧赶慢赶的将明容送到了医馆,在沈郎中的救治之下,来势汹汹的病情终于得以缓解。 待到明容彻底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明容只觉得浑身上下十分的无力,但那种四肢又酸又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她缓了缓神,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小声的叫道:“......水。” 晏闻为了明容的病情忙里忙外了大半天,直到明容的发热退了大半才放下心来,坐在她的旁边看书,刚看没多久就听见了像蚊子一样微弱的声音。 他立刻把书放下,一脸惊喜的看着床上苍白的明容:“你醒了!我去叫沈大夫!” 明容很是无奈,艰难的想要拉住他的袖子,再次重复:“水。” 晏闻这回听清了明容的话,连忙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哦哦,水,马上就来。” 说着红着脸手忙脚乱的去给明容倒了一杯凉茶。 大病初愈的明容捧着茶杯一饮而尽,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茶水,不知为何明容却觉得像是甘霖一般。 她喝完之后捧着茶杯向晏闻眨了眨眼,想要再喝一杯。 晏闻看着床上呆呆的小姑娘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然后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道:“你才刚刚醒过来,不可以喝那么多水。先在这里歇一下,我去找赵郎中。” 明容扁了扁嘴,委屈的将茶杯放下,乖乖的坐在床上等晏闻找人来。 明明他们两个非亲非故,晏闻却愿意为自己跑前跑后照顾自己。可是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家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吧。 明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前世今生都没有从家里人身上得到一丝的温暖,却在一个没有很多交集的邻居身上感受到了。 既然他们这么对自己,那自己也不必再这么的愚孝了。 明容在心里暗暗的下着决心,绝不会再走以前的路了。 赵郎中来的很快,看见坐在床上陷入沉思的丫头连忙说道:“小丫头,发热刚退下来不要胡思乱想了,否则很容易再次病倒的。” 回过神来的明容抬头便看见了脸上带着担忧的晏闻,挤出一抹微笑来,软糯糯的说道:“谢谢大夫的提醒。” 赵郎中见了李家那群泼辣的人之后,再听着明容的道谢简直如沐春风。 他笑呵呵的说道:“你该谢的人不是我,好好谢谢晏小秀才才是。他可是为了给你出所有的药费,束脩都交出来了。” 晏闻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像是着火了一样。 明容听了这话之后,震惊有感动。她连忙说道:“多谢晏哥哥,今天的救命之恩,明容十分感激。等我病好了之后,一定会将钱全部还上的!” 她的脸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又带着几分的菜色,整个人看着十分的虚弱。但是她眼中闪烁着的坚定的光芒却无比的亮眼,让晏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你只要能够好起来就好,钱倒是不必还的。” 他也知道明容家里的情况,她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还债。 “你救了我的命,又帮我垫付了药费。若是我厚着脸皮不还钱的话,那岂不是狼心狗肺?”明容继续坚持说道。 晏闻看着倔强的小姑娘,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般好的女子,心性坚韧,心灵纯洁,怎么会生活在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呢。 赵郎中也十分赞许的看着明容,果然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和李家那些泼皮破落户不一样。 明容发热的症状稍稍的减轻了,身体也慢慢的恢复了生机。三人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明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 明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她嗫嚅的说:“不好意思,我......” 赵郎中哪里还不解明白现在的情况,他见到明容的时候她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了,肯定是昨天就生病了到今天也没人管。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肯定是饿坏了。 他笑道:“不要不好意思,你现在感觉到饿才是正常的。这说明你开始恢复了呀。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熬点粥。” 赵郎中走了之后,屋子里瞬间大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明容呆呆地看了晏闻一会儿,小声地问道:“你干嘛救我呀?” 他俩也没有很深的情谊,她也没什么用。 按照村里的情况,他应该是和那些村民们一起看热闹才对,为什么要接下她这个烫手山芋呢?还倒贴了那么多银子。 晏闻坐了下来,看着疑惑的明容更加疑惑地问道:“这个很难理解吗?你生病了,要看郎中啊。” 明容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 自己现如今什么都没有,回到家之后肯定又是狂风暴雨一样的羞辱。甚至有可能这个羞辱的话语还会带上晏闻。 这简直太不划算了。 晏闻将旁边的烛台点亮,拿起自己的书整理了一下:“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只是让你好好活着。” 说完便低头看起了书。 明容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这两辈子都没有人不求回报的这么对待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好活着。 “他们......是我做的。” 明容想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晏闻把头从书中抬了起来,跳跃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有些迷茫:“什么?” 明容说话的速度很快,生怕自己晚说一会儿就不敢说了:“他们中毒是我做的。我将那只鸡杀了,将要抹在锅底上,他们没发现......” “这件事啊,”晏闻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明容猛地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 她之所以告诉他是因为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忍心欺瞒他,她原本以为晏闻会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可是现在? “他们那么欺负你,你报复他们是很应该的事情。你并没有做错事,不要觉得内疚。”晏闻把书合上,淡淡的说道。 第二十三章 回家 自己在家里无论有没有做错事情,挨罚的永远都是自己。自从娘亲死了之后,没有人再站在自己的身边替自己说话,认同自己的做法。 明容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晏闻想要靠近安慰她一下,又想起来之前明容对自己的躲避就停在原地说道:“你别哭啊。” “我知道你很委屈,他们对你很坏。” “你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还不长个。” “他们老是惩罚你,还不给你看病,简直坏透了。” 晏闻从小跟着哑巴婆婆长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姑娘,只能将关氏和李家作的恶一一说出来表示自己知道她受的那些苦,想要跟她同仇敌忾。 可是自己越说,这个小姑娘的金豆豆掉的越厉害,不一会儿她面前的被面已经湿了一小块。 晏闻哪经历过这种场面,想靠近又不敢只能苦着脸央求:“你别哭了啊,让别人看到了就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别哭了,要不我帮你去揍他们一顿?” 明容并不是想掉眼泪,只是当感觉到真挚的善意的时候,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动。 “要不然我给你念段书好不好?” 明容点了点头,红着眼睛表示同意。 晏闻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哭了。于是他认真的在自己书上面翻了一段自己感兴趣的文章,声情并茂的朗读了起来。 明容羡慕的看着念书的晏闻,轻轻的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晏闻好奇的问道。 明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揪住一点被面,崇拜的说道:“晏哥哥你读过好多书,好厉害啊。” 会念书会写字还有功名在身,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晏闻摆了摆手,谦虚的说道:“我这不算厉害的,只是刚刚入门了而已。” 他抬头看了一眼明容的表情,顿了顿说道:“你想读书吗?” 突然被问到自己的心事,明容愣了一下连忙摆动双手拒绝:“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羡慕而已。” 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又是一个女孩子,是没有办法读书的。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并不是很奢望。 晏闻拍了拍床板,十分爽朗的说:“那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若是喜欢的话,我教你啊。” 读书是件好事情,能够明事理懂是非,她愿意主动学习那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明容有些不好意思:“那会不会太打扰你了啊。” 晏闻将手中的书塞到明容的手里:“不打扰,我教你的同时还能重新巩固我学习的知识。一举两得呢。” 赵郎中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一个认真的教着,另外一个一字一句十分虔诚的跟着读书。 第二天一早,医馆还没有开门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赵郎中连忙起来,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便看到了关氏气势汹汹的冲自己说道:“明容那死丫头呢?一天都不回来你把她藏哪了了?” 说着便往屋里进。 赵郎中有些头疼,大清早的就这么晦气。 “她发热刚刚好,还没恢复,等她恢复了自然就回去了。她在这里有人照顾,你放心吧。” 出于礼貌,赵郎中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 关氏四处打量了几下医馆的布置,十分嘲讽的说道:“好了就赶紧把她送回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老是呆在外边不安全。再说了,用药什么的不都得花钱?” 那个晏小秀才也是个傻的,有这个钱干什么不行,非要救她? 赵郎中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堵住了关氏的路:“这钱又不是你出的,你在这里说什么?” 关氏怒道:“不是我出的钱,我女儿我就不能管了吗?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她带走了,我还没说什么呢,现在我要把她带回家,你要是敢拦着我,我就报官!” 赵郎中气得胡子翘了几翘,满面怒容的看着关氏:“简直是不可理喻!” 关氏并不在乎他的看法,她现在最主要做的就是将明容这个丫头带回去。 她都已经答应了李老汉要将明容嫁过去,钱都收了,哪有食言的道理。 关氏隐隐约约还有点可惜,要是明容烧傻了最好了,到时候自己想怎么捏扁搓圆她都不会反抗了。 结果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晏闻给救回来了。 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自己昨天因为这小丫头的事情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了这口恶气。 赵郎中心中对明容充满了同情,但是关氏是她名义上的娘亲,她要将明容带走,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 还没等赵郎中说话,里间就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我跟你回去。” 帘子忽闪了一下,明容穿着昨天的衣服便出现在了他俩的面前。 关氏见明容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心中暗爽,之前受的那些气也消散了一些。 “你这丫头,生病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娘还没说要给你看病呢,结果晏家的那个小秀才就开口了。你说说他这不是毁你清白嘛。娘亲担心你所以现在把你接回家,咱们在家养病好不好?” 现在要让她嫁给李老汉自然要对她温和一些,等她嫁过去,受的那些罪就够缓解自己的憋屈了。 她以为明容当时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清,解释的同时还顺带抹黑了一把晏闻。 明容低着头,脸上划过一丝厌恶被她很好的遮掩了起来,她乖巧的迎合:“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关氏心情大好,斜视了一眼赵郎中之后,得意洋洋的拉着明容就回去了。 赵郎中叹了口气,看着一步三挪的明容,心中很是无奈。 摊上了这么个后娘,以后的日子可是苦着呢。 回到家中后,关氏迫不及待的将之前给明容买的衣服穿上,三下五除二的在她脸上拍了拍粉,遮盖住她的病容。 看着眼前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关氏强压下心中的嫉妒,连哄带骗的说道:“走,娘带你见个人。” 第二十四章 天煞孤星 明容心中一片冰凉。 自己刚刚好一点,她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李老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性格残暴没有人性,上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之前对他们下毒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她可不再是那个懦弱顺从的绵羊了,温和善良的人对他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来说,简直就是一顿美味的餐食而已。 他们从来不把自己当人看! 不多时关氏就拉着明容走进了正厅,之前的那个媒婆坐在上座上,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茶盖,心事重重的样子。 关氏忙不迭的上前讨好的说道:“保山,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李老汉可是答应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媒婆手中的茶杯瞬间停了下来,冷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关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这位媒人的意思。 明容站在关氏的身后,表面上一片懵懂,看到保山这个样子,心中微微一喜,看来晏闻已经把那件事情宣传到位了。 关氏陪着笑:“保山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叫她一句保山是客套一下而已,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个媒人而已,要不是想报复李明容,她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我是什么话?!”媒人把茶杯狠狠的摔到了桌子上,水撒了一地,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明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实则躲在关氏的背后观察一下现如今的形式。 媒婆站了起来,插着腰破口大骂:“我好心好意给你做媒,你想栽赃陷害我?!姑奶奶我给人做媒做了十几年,大好的名声!现如今你让我给你家姑娘说媒,居然不告诉我她是这样的命格!要是她嫁到别人的家里克死了男人,别人还说我走了眼呢!” 关氏一大清早被骂的狗血淋头,本来就不温和的脾气瞬间暴躁了起来,跟着对骂:“什么跟什么,你就在这里满嘴喷粪了?老娘什么没告诉你?你别心情不痛快了来我这里撒野?当老娘泥捏的没脾气吗?” 媒婆在这个乡里被捧着惯了,大家都指望着她能够找个好人家,所以没人敢和她对抗,都是和和气气的。 现如今居然有人敢和自己直接嚷嚷立刻开骂:“黑了心的死婆娘!你想害别人也要长长心!现在还有脸来骂我,你家姑娘就留在你们家,看谁敢娶吧!一个天煞孤星的克夫命,还好意思跟我嚷嚷!” 说完理都不理关氏,扭着水桶腰就走了。 关氏正准备骂街,听了这句话之后愣住了:“你说什么?放你娘的狗屁!” 天煞孤星? 克夫? 明容低着头好不容易压住自己的笑容,生怕关氏看出来自己计谋得逞的快乐。 她不是想让自己嫁人吗? 不是想让李老汉折磨她吗? 这次看谁敢娶自己! 但是她还是表现出一副呆滞害怕的样子,拉了拉关氏的衣角,撇着嘴就想要哭出来:“娘,我是不是不能嫁人了?” 关氏见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气的咬牙切齿,一下子把明容的手甩了下来,掐了几下恶狠狠的说:“嫁人,嫁人!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害羞,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赔钱货!别拉老娘的衣服,赶紧滚!” 明容委屈巴巴的低着头,双手局促的擦着衣角,一步一挪的往回走,看起来十分的遗憾一样。 关氏盯着明容的背影看了许久,心中的那口气始终没有咽下来。 好不容易快把这个死丫头推进火坑里了,没想到居然嫁不出去! 真是一个好命啊! 以为嫁不出去我就拿捏不了你了吗?咱们走着瞧!关氏恶狠狠的想着。 明容逃离了关氏的视线之后立刻放松了起来,她并没有往回走,毕竟现在关氏正在气头上,想找自己麻烦是轻而易举的事。 平时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去打猪草了,出去转转也是好的。 还没有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明亮的声音,像刚升起来的朝阳一样带着勃勃生机。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啊?”晏闻惊讶的问道。 明容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三步并两步向自己走来的晏闻笑了笑:“她来接我了。” “你发热刚刚好,还没休息就接你回去干什么?难道……”晏闻蹙起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 明容无奈的摊了摊手:“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想让我赶快出嫁吗?省得让她再操心了。” “太过分了!”晏闻正义愤填膺,突然又想到什么:“那你怎么出来了?” 明容笑眯眯的说道:“那应该感谢你呀。要不是你消息传的够快,关氏还做她的春秋大梦呢!” 之前拜托晏闻让他传出来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乡里那么的闭塞,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很符合她的想象。自己前世不就是因为莫须有的流言而丢了性命吗? 她现学现用,也算是一步一步的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愚蠢和天真。 决定放下了心中的愚孝,明容只觉得身心轻松,以前的愚钝一扫而空,神情灵动更显得有些狡黠。 晏闻看到明容一脸轻松,仿佛卸下重担的样子也由衷的为她开心。 “应该没吃饭吧,去我家一起吃早饭吧。” 关氏这样的人,能利用明容的时候才会给一点点好脸色。可是现在关氏刚刚吃瘪,别说好脸色了,饭肯定是不给她吃的。 明容刚想摆手拒绝晏闻立刻说道:“别先急着拒绝,身体还没恢复,要多吃东西才行。” 明容想了想,并没有找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以前的执念,现在也应该做出改变的时候了。前世她对晏闻避如蛇蝎,现在应该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了。 晏闻见明容点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她就往回家走:“今天就不要去打猪草了,吃完饭之后我教你认字吧。” 太阳刚刚升起来,明亮的照耀大地,一切黑暗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世界上的肮脏事情都不存在了一般。 第二十五章 阴谋 关氏盯着门越想越气,想要发脾气的时候,突然发现明容这个丫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家就那么大一点,事情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每个角落。 李家三婶子慢悠悠的走到饭桌前将饭菜端上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看来某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呢。砸了那么多钱,不仅事情没办成还被人骂的狗血淋头的。大嫂,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蠢?” 关氏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冷哼一声:“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你不是想让那死丫头嫁到徐家,那你去啊!” 火药味儿瞬间在饭桌上蔓延了起来。 李太爷咳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天天都吵有什么意思?老大老三能不能好好管管自己媳妇儿,一天天乌烟瘴气的。” 李家三婶子不服气的辩驳:“爹爹这话说的有些不讲理了。这家里乌烟瘴气也不是我们三房的事情啊。他们大房出了个天煞孤星,咱们家才这个的倒霉!按我说啊,咱们这些时间受的罪很可能就是她带来的!” 李太爷浑浊的眼中突然严厉了起来:“够了!现在大家都看着咱们家呢!大郎以后还要读书考功名,咱们家的名声必须要好起来!明容丫头的事情你们不必管了,我亲自解决!” 李家三婶子有些气不愤,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连骂几句都不行了。 李大郎和关氏回屋之后,两个人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 李大郎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用脚踢着明容的铺盖,嘴上说的话十分的恶毒:“娘,那个小贱人真的是这个天煞孤星的的话我们就杀了她吧!省得她耽误我的前途!” 关氏爱怜的看着自己儿子,眼神阴厉:“这件事先不急,慢慢来。” “怪不得我怎么这么倒霉,要不是那个小贱人,我怎么会不小心摔倒在河里,现在常家妹妹都不跟我来往了!” 关氏有些烦躁:“行了,别提你的常家妹妹了,要不是她不为你开脱你会挨骂吗?看来也不是真心的,不如你们就此算了。” 明容的命格已经传出来了,现在谁也不想因为娶个媳妇儿连命都没有了,换亲这件事情压根行不通。 要娶那个常温莲肯定要花很多钱,这个儿媳妇儿又不跟自己一条心,到时候不一定会闹出什么麻烦来。 一听这话李大郎瞬间不乐意了,他一脚把明容的铺盖踢翻,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就是要娶常家妹妹!我就是要娶常家妹妹!” 关氏气急败坏:“娶娶娶!要不是李明容那个死丫头你俩早成了,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她会嫁给你吗?!” 李大郎眼睛转了转,狡猾的笑着说道:“不就是那个小贱人吗?咱们让她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换亲不就是不换也得换了,不是吗?” 他拉住关氏,油腻的撒娇道:“娘,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关氏温柔的将李大郎搂紧,摸着他的头,笑的阴险:“我的儿,只要你想要的,娘都给你办到。” 晏家此时炊烟袅袅,香气弥漫。 饭桌上简简单单的摆着几样小菜和小米粥,看上去十分的爽口。 哑婆婆看见明容的到来十分的开心,连比带划的表达自己的开心。 “反正你在你家里耶吃不饱穿不暖的,不如经常来我家好了。哑婆婆做饭也不差你一个人的。”晏闻提议道。 明容将菜藏在腮帮子里面,像只小松鼠一样,听到晏闻的提议很是震惊然后表达自己的拒绝。 虽说是邻居,但是也不能一个劲儿的往别人家里跑呀。 “你帮我的已经很多了,不能一直麻烦你啦。而且你不是马上就要乡试了嘛,多我一个人会很打扰到你的!晏哥哥加油!你一定会中举的!” 明容眼睛亮亮的,充满了信任和感激。 说道乡试,明容的心里“咻”的一紧,晏闻好像就是因为落水的原因没有来得及参加乡试,导致他的仕途直接垮掉。 想到这里她连忙说:“晏哥哥,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复习,就不要出去玩了。千万千万不要去河边之类有水的地方!” 晏闻有些不解:“为什么啊?” 明容瞬间有一些语塞,她总不能告诉他你前世不小心掉到水里所以才没有参加考试吧!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好嘛! 她眼睛转了转,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河水那么凉,你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一切都是要以乡试为主要的事情呀!” 晏闻挑了挑眉,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在隐瞒什么。不过不去水边也无所谓,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就答应了。 “对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啊?” 明容虽然机智的逃离了这个火坑,没有嫁人。但是关氏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在李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明容有些无所谓,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打算自力更生!” 前世自己就在江边开了一家小食铺,因为手艺比较好,做出来的东西十分的受欢迎。 若不是李家的捣乱,她早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晏闻“哦”了一声,歪了歪头,表示愿闻其详。 明容兴致勃勃的开始了自己的畅想:“我既然都已经有了天煞孤星的名声,李家肯定不会再留我了。到时候我可以去江边卖一些小吃食,也能养活得了自己。” 晏闻有些不能理解:“那为什么你能去江边,我就不能?” 明容震惊,为什么话题又转到了这里啊? 她气鼓鼓的说道:“说了你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你一个弱书生,干嘛老是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啊?” 晏闻神色有些怪异:“我弱?” 哑婆婆笑着看着两人吵吵闹闹,露出温柔的神色,一人给夹了一筷子菜阻止了争吵。 明容将菜吃了之后,一锤定音十分的霸气:“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不许反驳!” 第二十六章 要了十两银子 晏闻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你简直就是个管家婆了!” 明容脸瞬间红了起来,她红着脸哼了一声,转身扭捏的跑掉了。 晏闻转头看向哑婆婆一脸的茫然:“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哑婆婆只是淡淡的笑着,比划了两下端着菜就走了,剩他一人默默的反思。 跑掉了之后明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有些懊恼。 只是一句口误而已,别人又没有其他的心思,干嘛这么慌张啊。 正纠结着,哑婆婆走到了她的身后碰了碰她的衣服。 明容疑惑的看了一眼哑婆婆,只见哑婆婆拉着明容就往屋走去。 明荣不明就里,但十分听话的跟着走了进去,一件崭新的衣服就放在床上。 哑婆婆高兴的跟明容比划,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她知道明容在家里受了多少的委屈,也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明容肯定没有新衣服穿,所以她才将自己珍藏的布料给明容做了一身衣服。 明容站在屋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前面对的世界都是黑暗冰冷的,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她一直奢望的好居然是从一个邻居身上获取的。 哑婆婆见明容并没有动作,啊啊了两声催促着她让她试衣服。 明容擦了擦眼角的水痕,将那件衣服抱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她拉着哑婆婆的手,仔细的问道:“婆婆,你的鞋底在吗?我给您做双鞋子吧。” 婆婆摆了摆手,明容就接着说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要做双鞋子报答您呀。” 又想到以前小秀才让自己帮他补衣服,结果自己落荒而逃的事情,明容脸微微泛红的说道:“婆婆,您把晏哥哥的鞋底子也给我一双吧。” 就当是报答他这么多次的帮助了,没有别的意思!明容这么安慰想着自己。 虽然很不乐意,但是天色一晚,该回家还是要回去的。 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晏家之后,明容将一件新衣服和两双鞋底子找个地方藏了起来,确定别人找不到了之后明容大大方方的回了家。 刚进门辱骂就劈头盖脸的传了进来。 “还知道回来了?好啊你,都有脾气了,你要是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啊?” 关氏骂骂咧咧的看着神情落寞的明容,心中很是厌恶。 她原本以为明容是去打猪草去了,可是她一进后院,竹筐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动都没动! 她居然跑出去玩了! 明容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娘,我真的不能嫁人了嘛?” 这话瞬间挑起了关氏的火气:“嫁人?我看你是祸害人吧!你安的是什么心?我们家待你不薄,你这么对我们,你有没有良心!” 明容心头冷笑了一下,抬头就微红了眼眶:“娘,你这么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说话的声音温柔的像水一样,可是内容却无比的直接。 关氏大恼,拿起杯子就砸了过去,明容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让滚烫的茶水洒在了地上。 “反了天了你!居然敢跟我说这种话!” 明容退后了两步,面上依旧委屈的我见犹怜:“娘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良心吧。你这样对我,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娘来找你算账吗?” 关氏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放肆!你娘早就死了,她能拿我怎么样?!老娘这么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想了一天的明容已经想明白了上一辈的前因后果,她不由的冷笑:“得寸进尺?你占了我娘的位置,吞了我娘的嫁妆,又欺负我娘的孩子,我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关氏虽然不信这件事情,但是听着这个小姑娘的阴森森的话也打了个激灵。 “你娘已经死了!你又不是你娘的亲女儿,她凭什么来报复我?!” 这话一出来,明容的脑袋翁了一声。 这时她已经退至了门外,傍晚吃完饭没事遛弯儿的人此刻三三两两的汇集到了一起。 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时间李家门口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许多。 李太爷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能看到明容白着一张脸,眼圈红的像只兔子一样梨花带雨。 一看就是被欺负的走投无路了。 “怪不得他们家这么对明容,原来不是亲的啊。” “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一条命啊,也不能这么对孩子啊。” “李家看上去是仁善之家,可是也不能这么对一个小姑娘啊。” “看小姑娘这副模样,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被欺负的呢。” 外边纷纷扰扰,里面寂静无声。 李太爷敲了敲拐杖,狠狠地瞪了一眼关氏,真是一个败家媳妇儿,什么计划都给他捣乱。 他上前两步走到明容的身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孩子,这件事情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担心你会受很重的打击。现在你长大了,也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爷爷知道你的命格不好,以后嫁人不容易。这样吧,爷爷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说的十分有水平,把原本欺负人欺负的明目张胆的行为,硬生生变成了为她好的隐忍不发。 保证没有后顾之忧?保证谁没有后顾之忧呢? 明容心底彻底看清了这个家的冷漠无情,既然如此她不如顺水推舟好了。 她眼圈的泪水丝毫没有褪去,低头糯糯的说道:“多谢爷爷的照顾。我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要养活自己了。爷爷不必大费周折,只需要给我十两银子,我一个人在江边开个店铺生活就好。” 李太爷瞬间噎住,他只是想把场面给圆回来,谁想真的给她解决困难啊! 但是这话都说出来了,大家又都在看着,想到李大郎的前途,李太爷不得不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关氏后将银子拿了出来。 虽然事情有些波折,甚至有一些自己前世未曾经历的事情发生,可是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 自己没有嫁给常满,也没有被人污蔑,更没有死不瞑目。 这样已经达到自己的第一步了。 第二十七章 挑拨离间 至于自己不是娘亲亲生的这件事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一件不小的打击,但是也能够坦然面对了。 明容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绪,继续想着自己要如何走下去。 “小贱人,别以为你搬出去了就能好好的生活了,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李大郎看见明容之后恶狠狠的说道。 明容顿了顿,并不想理会这个跳梁小丑。 李大郎放了狠话之后却没看见明容没有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恶从胆边生,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听不见吗?” 明容站定,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着眉将手抽了出来:“干什么?放手!” “还敢反抗了你……” 油腻腻的身躯像一座大山一样堵住了明容的去路,李大郎笑的十分的阴险:“怎么,还真以为自己自由了?解放了?” 他手扬了起来,想要给明容一些教训:“真是太可笑了!” 明容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李大郎,余光中瞄了几眼四下的环境,看到空无一人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摔倒了吗?” 明容挑起一丝挑衅的微笑,毫无畏惧的看着李大郎。 反正都是要撕破脸皮了,现在自己干什么还要让着他? 自己之前因为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被罚了那么多次,现在终于不用那么隐忍退让了。 李大郎愣了一下瞬间大怒,脸上的肥肉都因为激动而抖了好几下,他伸出短而肥的手指颤巍巍的指向明容:“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摔倒!” 明容不置可否,迅速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常温莲不肯帮你作证吗?” 李大郎愤怒稍微消退了一点,有些狐疑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明容只是觉得有些想笑,这就是他们一家都宠的没有边际的李大郎啊,原来,竟然能够蠢到这般地步,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李大郎到现在都不明白。 明容挺了挺脊梁,让自己站得十分的笔直,她的个子虽然比较矮小,但却给李大郎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你真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啊?” 李大郎骄傲的说道:“那是自然,我与常家妹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当然喜欢我!” “蠢货!” 懂得了更多道理的明容说起话来更加的锐利和一针见血,将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灰色交易直接的指了出来。 “若不是她有一个傻子哥哥的话,她连瞧都不会瞧你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蠢,她能把你忽悠的摸不着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常家,哪一点是为了你?” 什么都不知道还沾沾自喜,被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除了你母亲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你以为就凭你还能获得谁的喜欢呢?你以为常温莲为什么不理你?难道是为了避嫌?还不是因为我不和他们家换亲了,你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自然就不理你了呀。” 她活了两辈子别的没有学到,但是对李大郎的狠毒和自负,倒是了解了不少。 果不其然,在明容说完这些话之后,李大郎肥胖的脸瞬间涨的像猪肝一样通红,他恶狠狠地冲向明容,想要抓住她:“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明容一个闪身就躲开了李大郎的攻击:“你如果觉得我是骗你的话,那你可以让你娘去给你提亲呀,看她会不会答应嫁给你?” 一听这个话,李大郎的情绪慢慢的平和了起来。 他站在阴凉的地方,眼神像蛇一样冰冷又潮湿,让人十分的不适应。 上下打量了几眼明容之后,李大郎笑的很是得意:“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她是一定会嫁给我的。不过你现在笑得那么得意,到时候可别哭出来啊。” 她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等到将明容送到常家的时候,看她还猖不猖狂了。 明容站在阳光底下没来由的觉得身上发冷,她嫌弃的看了一眼李大郎,无所谓的说:“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转身就走。 李大郎看着明容的背影也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只要有你在,我不用花银子都可以将她娶到手。” 又想起来了明容刚刚说的话李大郎只觉得心中一阵愤怒,常温莲之前对自己那么柔情似水原来都是假装出来的,是为了常家才会和自己虚以委蛇。 既然这样,等到她嫁到自己家里来,看他不好好收拾她! 没有了李家这些人的牵绊,明容只觉得浑身轻松。 她手里拿着李太爷给的银子,大大方方的走到大街上面,自由自在的看商贩们叫卖着。 街道上阳光明媚,店铺通通敞开大门迎来送往,小贩们将自己的摊位摆的花里胡哨,价钱低一些,种类比店铺的更加齐全,试图招揽顾客。 女子们和自己的闺中密友一起在街上试戴簪子,文人们则是一起以茶交友,吟诗作对,十分的逍遥自在。 前世今生,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无拘无束的站在街上。 明容深吸了一口气,打听了一下现在的物价,因为前世有做买卖的经历,她很快的货比三家后订好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 因为临街,租金相对会高一些。明容手中只有十两银子,自然是要省着点花的。 江边是一个相对来说好一点的地方,租金不贵,且游玩的人很多。 自古以来,水代表着财运,靠水的地方也是财源滚滚所在。 很快明容便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因为店铺主人的懒惰,小铺子不仅很挤而且看起来杂乱无章。 明容愉快的决定租在了那里,毕竟事业刚刚起步,不适合租大铺子。而且根据自己前世的经验,这个铺子打扫干净之后十分的精致,更能够吸引客人。 只要自己好好的经营,一定可以靠自己发家致富,然后将欠晏闻的钱还给他了。 第二十八章 关氏又来了 店铺虽然小,但整理起来还是比较劳心劳力的,明容花费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才将自己这个小铺子上上下下打理的焕然一新。 江边的游人如织,大多都是游玩,看风景。看到明容这么一个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整理屋子,大多都十分好奇的打听这个小姑娘在做什么。 这样一天下来,铺子还没有开张,明容要卖吃食,就传遍了江岸。 这样一来,生意会好做许多。 因为是第一次和游人们接触,明容并没有做什么比较复杂的吃食。只是做了几样糕点,和一大桶的酸梅汤。 梅子是昨天就已经清理好了的,熬到了今天之后,香气弥漫在了整个小铺子。 明容支起了一个帐篷,将酸梅汤和糕点放了进去。又在树上取了几片芭蕉叶子,将它们和丝线绑在了一起,将这个半成品立起来之后,又取了江边的一盆水放在了芭蕉扇的前面。 这个天气到了中午便会十分的炎热,所以游人们自然而然的就被明容帐篷下的凉风吸引了过去。 挤在帐篷底下蹭凉风的人们,自然不会厚着脸皮什么都不买,于是便看到了酸梅汤。酸梅汤和夏天简直就是绝配的存在。 当有客人询问酸梅汤的价格的时候,明容笑的的腼腆:“小女子开的是吃食谱,如果各位客官想要喝酸梅汤的话,可以自取,不用付钱。若是客官们有兴趣了解一下糕点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玩了大半天的游客们身心俱疲,能够在凉风底下心满意足的喝一大碗酸梅汤的话,那简直是极乐享受。况且她的糕点价钱并不贵,看上去还挺好吃的样子,这样下来,明容的铺子名声就打响了起来。 不仅本地的人对明容的小铺子赞不绝口,连京城都有慕名前来的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明容的生意也变得越来越红火。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稳的过下去,也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不想惹是生非,可是关氏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 做完一天生意之后,明容正打算关了大门便看到关氏带着谄媚的笑容朝自己走来。 “哟,小丫头生意做的不错嘛。” 关氏一边套着近乎一边不由分说的挤了进门。 明容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可没忘关氏以前是怎么对自己的,现在看到关氏的笑容明容就条件反射的警惕了起来。 关氏打量了四周,见小铺子干净整洁井井有条不由得十分的嫉妒。 但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她还是强忍着继续和明容打感情牌:“瞧你这话说的,无论怎么样咱们还是母女不是?我以前对你是不好,娘现在知道错了。可是娘想你了,你跟娘回去好不好?” 明容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想她?天可怜见的,她居然能从关氏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肯定又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事情想拉自己垫背吧。 明容擦着桌子,嘴上不咸不淡的回应道:“你可别说你是我娘了,之前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吗?我是捡来的。既然我是捡来的,那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叫你娘。” 关氏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 这个丫头平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现在这么难对付了? 要不是为了儿子的亲事,她才不想来这里呢! 关氏调整好心态,继续安抚:“母女哪有隔夜的仇?明容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就太伤心了。” 明容凉凉的撇了她一眼,立刻把李太爷搬了出来:“不要说我不想回去,就算是我想回去了,我这个命格你们不怕?” “你可是我女儿,什么样的命格我都不怕!”关氏立刻指天画地的说着违心话。 反正马上就要送到别人家里去了,克夫啊天煞孤星什么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关氏现在也太反常了吧。 反正无论如何关氏绝对不可能会改邪归正的,明容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 她点了点头,将扫把扫到关氏的脚下,将她赶出门外。 “不管你怎么说,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在乎,你回去吧,我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关氏被扫把弄得灰头土脸的,心中暗恨不已。她咬了咬牙,这个死丫头,看来不用那个招数是哄不回去了。 她扒着门框,气狠狠的说道:“不是我非要你回去,你要不想见你娘最后的东西就当我白操了这份心!” 别人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娘亲是她内心深处最后的温暖了。虽然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可是明容在李家只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你什么意思?!” 听到明容这句话之后关氏心中一喜,明容果然上钩了。 她连忙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娓娓道来:“还不是因为你命格的问题,你是她捡来的,养在离家这么多年,谁都不知道你会给李家带来多少的麻烦和困难。你走了不要紧,他们没有办法拿你出气,只能拿你娘亲去出气了呀。” “他们嫌你娘晦气,打算将你娘从祖坟里迁出去,将她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烧掉。你要是回去晚了的话,恐怕连你娘的墓碑都见不到了。” 简直欺人太甚! 明容心中一阵愤怒,她咬着牙:“此话当真?!” 关氏见这招有效,弯了弯嘴角继续说:“虽然咱们两个之间有些矛盾,可是我不想让你有遗憾呀,你若是不信我的话,便继续在这里开店就算了。到时候你要是想祭拜都找不到地方,千万不要说我没有告诉过你。” 明容在这里时间久了,并没有特意关注李家的事情,听到这些话之后,不由得乱了阵脚。 关氏见差不多了,于是把手收了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面带遗憾的说道:“算了,我说这些你也不会相信我,话已经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虽然不知真假,但万一是真的,自己可能连娘亲最后遗物都见不着了,明容握紧扫把仔细的想了想,片刻之后开口叫道:“等一下。” 第二十九章 被砸 江边最大的酒楼望山亭和明容这个小酒店遥遥相望,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站在窗口冷冷的盯着那个不起眼的小铺子,显得格外的深沉。 不知过了过久,她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安静的跪在地上。 “事情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吗?” 女子猛地转头,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喧哗。 “回主子,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她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只是没想到当初捡她的那个女子去世了,之后她的后娘还会对她这般好。” 他们都看到了刚刚关氏对明容的百般劝诫,并不很了解李家的恩怨纠纷,以为关氏是真心对明容好,所以才会有这般的言论。 听完这话之后,那名衣着华丽的少女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果然和那个老不死的一个样子,走到哪里都会被别人喜欢啊,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派人将她杀了吧。这样就不会有人喜欢她了吧?” 那个中年女子并没有太大的错愕,听到女子的命令之后转身就像往外走。 “站住,”身后的少女叫道:“找个杀手去,不要脏了手。我们这次出来老不死的已经很不开心了,到时候被抓到马脚,肯定会多虑的。”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对子女特有的宠溺:“好。” 明容这边收拾好了包裹,将店铺关了门,贴张告示之后神情严肃的对关氏说道:“我就最后信你一次,若你再敢骗我的话,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关氏笑眯眯的说道:“这个自然。” 因为明容命格的原因,李太爷一直强调,李家人不许和明容有过多的接触,省得沾染了晦气。 所以关氏一直按捺不动,等待着时机将明容骗回家中和常家做换亲。 也是因为李太爷的告诫,明容在李家并没有很大的关注,所以她只要将事情做的隐蔽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常家不是不愿意换亲吗? 那她就把明容下了药直接扔进常家的猪圈里好了,到时候常满发了疯,自然是六亲不认。 待到那时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李家将姑娘送了过去,按照规则,常温莲不嫁也得嫁! 关氏的算盘打的极为精妙,将一切都算了进去,只是没有想到明容并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不再愚蠢的听从她的命令,更不会没头没脑的相信了她的话。 回到李家之后,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大家都睡着了一样。 “我娘的遗物呢?” 明容一进来直奔主题,并不想和关氏客套。 关氏的笑容晃了晃,不由分说的将明容拉进屋中把她按在椅子上:“来都来了,急什么,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明容并不吃这套,她来的路上已经逐渐清醒,关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心好意的告诉自己娘的东西被烧掉,她不看热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不喝,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关氏有些着急:“小丫头你急什么……” 明容的力气很大,干了那么多家务早就磨练出来了力气,关氏常年养尊处优自然拉不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关氏狠狠地抓住明容的手咬了一下,明容吃痛,差点喊出声来。结果就是这个瞬间,关氏拿起手边已经放上蒙汗药的汗巾堵住了明容的嘴巴。 关氏一边狠狠的将汗巾汗巾摁在明容的嘴上,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的跟你说话你不听,现在是你逼我的!” 明容拼命挣扎,她自小做家务,干农活,力气本身就很大,明容以为只要她弄出点声音,无论李家愿不愿意,为了面子,肯定会让自己安全离开的。 果不其然,在挣扎了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正是李家大爷。 “推推搡搡的做什么,还不快一点,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吗?” 明容不可置信的看着走进来的人,那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父亲,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她绝对不会认为他会陷害自己。 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很明显的向她表达了一件事情。 关氏的所作所为李大爷都十分的清楚,甚至于在背后都是认同的。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孩子,只是一个好利用的对象。 能够为他带来利益的一个物品而已。 连人都算不上。 李大爷看着挣扎不已的明容,十分厌恶:“怎么这么倔强!你是不是下得药量不够?” 关氏怒骂:“我下的药量能迷晕一头牛了!这个死丫头,意志力怎么这么坚强啊!” “快点解决了吧,大郎还等着娶亲呢,不把她解决了,以后的麻烦更多了!” 关氏气急败坏:“是我不愿意?!” 明容憎恨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李家大爷,李大爷上前冷声说道:“看什么看,这是你的命!” “你本来就是个野种!在我们李家吃的喝的供养了你这么多年,让你牺牲一下怎么了?” “你一个女娃娃,什么都做不了,还这么狠毒,能够让你弟弟娶亲是你最大的本事了!” “要不是我们,你能嫁的出去?常家的人,常家的家产哪个不好?你嫁到那里是享福去了!” 明容心中一片冰冷,她最后的善心都被磨的一丝不剩。 他儿子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 话说的这么好听,谁不知道常家的那个傻子什么样子? 嫁到他们家一生就要毁了! 自己辛辛苦苦的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逃离以前的命运,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是这么久,她难道还要被送到那个人间地狱里去了吗? 李家大爷看着明容憎恨的眼光,心中十分不喜,他上前一步一把把关氏推开,随手操起桌子上的花瓶狠狠地砸了下去。 明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家大爷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明明是八月的天气,她只觉得浑身发寒,像是看到了魔鬼一样。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脖颈一阵刺痛,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三十章 常家猪棚 四周的空气浑浊不堪,环境十分的肮脏。粪便到处都是,茅草零零星星的散落在地上,粘上了黑褐色的水之后,混合着窒息的空气,明容幽幽的醒了过来。 前世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气味如同发黑发臭的不明液体一样紧紧围绕在明容的四周,缠绕着她的四肢,堵住她的嘴巴。 明容越想挣扎,却掉入黑色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 明容试图动一下摸清自己现在的状况,可是随着她的动作,脖颈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喊出了声。 无论明容再怎么样的坚韧,她的身体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平时都不可能打的过一个壮硕的男子,更何况现在受伤的状态。 旁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异物移向自己的动静也大声了起来。 夜色深沉,带着无边无际的沉默吞噬着鲜活的生命,将一切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不用回头明容便知道旁边是个怎样的光景,肥胖肮脏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恶臭,嘴角涎着口水,痴痴傻傻的笑着。 “呀……妹妹……漂亮妹妹……” 哼哼嗤嗤的声音贴着自己的耳朵传来,明容只觉得一万只蜈蚣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恶心又荒诞。 难道自己又要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生活中孤独的死去了吗? 自己曾经为了能够逃出这样的生活,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明容转头看见自己旁边肥头大耳的痴傻男子,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厌恶,她往旁边挪了挪,指甲狠狠地抠在地上的泥土里,余光四处漂着猪棚的构造,试图找一下可以自卫的武器。 因为前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明荣对这里的构造还是比较清楚的。常家为了让猪崽子们有序地进食,在食槽旁边都会放一个很粗的棍子来阻止他们一哄而散的抢吃的。 可是不幸的是常满住的地方和猪的食槽有一定的距离。 那个傻子虽然没有成年男子的能做的能力,但是趴在人身上也够恶心的了。 晏闻曾经教过明容的诗词歌赋和人生道理让之前一无所知茫然面对这个世界的明容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识,那就是不可以随便让别的男人碰自己,除非是自己所喜欢的人。 明容眼睛十分的难受,自己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人生啊。 有了一个自己的小铺子,学到了更多的东西,认识了善良的郎中,经常给自己做饭吃的哑巴婆婆。 还有晏闻。 明容觉得自己身上涌出了强大的力量,她冷眼看着常满蹭向自己,使了吃奶的力气一头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常满瞬间哭了起来,哼哼嗤嗤,像猪一样。 明容这个时候神志十分的清楚,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拼命的往猪槽跑去。 常满见漂亮妹妹打自己还跑了,立刻追了上来,披散着头发,凌乱着衣服,张牙舞爪的追着明容。 “妹妹……没跑……跑了……跑了我就……吃了你!” 常满见惯了猪崽子们打架,没有人教过他礼仪廉耻,所以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天然模仿着自己所能够见到的东西。 明容不寒而栗,情急之下,一个踉跄绊倒在地,猪槽就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满虽然是个傻子,但已经是弱冠之年,跑起来三步并两步便扑到了明荣的身边。 常满用双手狠狠地按住明容的头发,带着无比恶臭的口气的嘴隔着衣服便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边咬一边恶狠狠的说:“让你跑!咬死你!” 头发散在了淤泥污水中,肩膀的疼痛让她十分的清醒。 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明容心中升起了不服输的劲头。 眼中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她忍耐着任由常满的臭嘴咬在自己的身上。 反正前世自己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今生也不差这一次。 明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任由常满欺负。毫无挣扎的东西瞬间让常满失去了玩乐的心思。没过多久他就松开了嘴巴,打算换些别的花样。 明容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往前一窜,坚硬的石块划伤了她的背,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这些她并不在乎。 看到明容的动作,常满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玩具开始动了,有了新的乐趣,立马跟了上去。 明容手下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情急之下,她狠狠地朝常满砸去。 因为受伤的原因,再加上精疲力竭和身体不适,明容并没有很精准地砸在常满的头上,而是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常满“嗷”了一声,仿佛被明容怒了一样,想要往明容身上扑,明容哪给他再次伤害自己的机会,三下五除二的跑道猪的食槽旁边拎木棍子,狠狠地砸在常满的肩膀上,一下一下不分地方,只解自己的恨意。 渐渐的常满不再动弹了之后,明容强撑的一口气便松懈了下来。 她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了一双黑靴子慢慢的走向了自己,丝毫没有被这污浊的地方侵蚀,带着干净清爽的气息,光风霁月的朝自己走来。 月亮稍微的漏出来了一个小角,落在那个人的肩膀上。明容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只是闻到了一股清冷的香味带着淡淡的墨香。 昏迷之际,她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叹息:“真是一个傻子啊。” 明容这边稍微消停了一会儿,关氏那边却倒霉连天了。 李大爷让她将明容送进猪棚之后赶快回来不要留下痕迹,可是她始终不放心。 毕竟明容可是自己儿子娶到常家姑娘的最重要的一个筹码,如果不亲眼看着明容被常满折磨的痛不欲生,她怎么能这么放心的就离开呢? 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明容被扔进去之后就吸引住了常满的注意。 看着之前在自己面前狂妄的不行的明容被这般的折磨,关氏觉得这些天受的气都烟消云散了,身体都十分的轻松了起来。可是自己看她被虐的真痛快,正想叫好的时候,突然脖颈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 --------------------------------------------- 求收藏,求推荐!路过的朋友们支持一下! 迟来的感谢:特别感谢龙魂邪魔大佬的盖楼和打赏,为本书增添人气!谢谢! 第三十一章 常家被灭口 窗外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偶尔夹杂着从远处传来的狗吠的声音,让明容睡觉都睡得十分的不安稳。 明容只觉得自己陷入到了棉花里面一样,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旁边还有着不知名的东西散发的勾心夺魄的香气,勾起了明容尘封已久的味蕾。 她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抬头便看见了青色的帐顶,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意识回笼了之后,周身的疼痛更加明显了起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舒服的地方,轻微的举动都让明容痛的呲牙咧嘴。 不过现在这并不是重点,自己昏迷之前不是在常家的猪棚里面吗?怎么现在在这里?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救自己的人是谁? 一连串的席卷了明容的脑袋,一时间无法呼吸。 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一双干枯的手温柔的拉住明容粗暴的动作,轻轻的安抚了一下明容的情绪。 明容转头便看到了哑巴婆婆慈祥的笑容中带着无比的心疼,她刚刚还恐惧的心里,瞬间平复了下来,警惕心也稍微放松了起来。 “婆婆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哑巴婆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明容的问题,而是将旁边已经放置的温度恰到好处的粥端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粥放到了明容的手中,想让明容喝下去补充一下身体的能量。 经历了那么些的事情,明容也没有推脱,端起碗来便喝了个大半之后,迅速的放下碗,想要了解清楚情况。 难不成自己被晏闻给救了? 明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惊,然后期望的看着哑巴婆婆,试图让哑巴婆婆告诉自己真相。 哑巴婆婆摇了摇头,比划了几下,清清楚楚的告诉明容:“我是在早晨的路边看到你昏迷不醒,想着李家的人肯定不会管你的,所以将你带了回来。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安心的住在这里,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好了。” 哑巴婆婆这一番话让明容稍微觉得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好奇。 自己当时以为快要死了,恍惚之间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她以为是幻觉,没想到是真的有人救了自己,可是看哑巴婆婆这个样子不像是晏闻救了自己啊,那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呢? 正想着的时候,晏闻掀起帘子便走了进来。看到明容醒了,有些惊讶又紧张的上前了两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坐起来做什么?还不赶快躺下来好好养一养?” 明容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哪里就这么虚弱啦?放心,我没事的。” 晏闻并不想和明容争,很无奈的将自己手中的药包递给哑巴婆婆,让她帮忙煎药,然后坐到明容的身边关切的问道:“你昨天不好好的呆着江边小铺子里面吗?遇到了什么,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啊?” 他看到明容的时候,身上的伤多到惨不忍睹。又脏又臭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连忙将明容捡了回来之后,本想亲力亲为的照顾这个小姑娘,但是想着明容一直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便让哑巴婆婆处理了明容身上的伤势,自己出去找郎中为她抓药。 明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表情淡淡的却带着强烈的憎恨,云淡风轻的说道:“被关氏骗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机关一样,自己的委屈,顺着这句话奔腾而出,一泻千里,再也收不回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前世经历了那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看到晏闻这么关心地看着自己,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晏闻默默的靠近明容,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传递给她一丝温暖。 明容调整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她骗我说要将我娘亲的遗物烧掉,逼着我跟她回家。然后将我药倒,送到了常家的猪棚里面去了。” 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说出来的话,却让晏闻觉得十分的窒息。 明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并没有让关氏良心发现,反而更加残忍的伤害她。 她明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已,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人间疾苦啊? 晏闻的心中充满了痛苦,第一次逾越的轻轻环住明容的肩膀,想要将明容的痛苦转移一半到自己的身上。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想让他们能够接受我而已。” “我也想爹爹像冲李大郎笑一样,冲着我笑。” “我也想得到他们的关心,让他们真心实意的认可我。”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明容将头埋进晏闻的怀中,带着浓重的哭腔的质问一遍一遍的传来。 不甘心和痛苦浓烈的像是百年陈酿一样,没有接触便能够感知到她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晏闻的心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开始微微发麻之后也跟着心痛不已。 他紧紧的抱住明容,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她,让她不再那么孤单。 “你放心,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再让李家的人伤害你!我发誓!” 晏闻的表情极为庄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他的内心告诉他,必须要这么做,于是他十分顺从地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意愿。 明容抬头看着信誓旦旦的晏闻,心中的痛苦仿佛真的就减少了一些一样。 还好这辈子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苦伶仃的奋斗。 气氛莫名其妙的热切了起来,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沉默了许多。 虽然安静,但是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个氛围。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许久,哑巴婆婆带着十足的惊慌和震惊,风一样的跑了进来,告诉了一个让他们两个都十分震惊的消息。 常家的七口人昨夜一夜之间除了常温莲全部死掉。 而关氏却被发现在常家的猪棚之中,找到的时候,昏迷不醒。 第三十二章 自由 李家此时已经被围得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了。 一夜之间没有任何消息,甚至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常家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灭门了。 这在一个偏僻的村中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大家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十分的压抑。 常家仅存的常温莲也是一脸呆滞的不知在看着什么,仿佛被吓傻了一样。 李大郎看着自己昏迷不醒浑身散发恶臭的娘和痴痴呆呆像是常满一样的常家妹妹,心中突然十分的厌恶。 对常温莲仅存的好感也所剩无几了。 镇上的衙门闻讯十分快速的在李家找到了仅存的常温莲,因为她神志不清只能由李大郎代为回答。 李大郎常年被关氏宠着,因此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对官府并没有太大的敬畏。 “这些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是受害人啊!我娘到现在都没有醒,你们不去常家查杀手,反而到我们家来问这问那,你们这群当官的是怎么为人父母的?” “常温莲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并没有定亲,她只不过是暂时被送到了我们家而已!” “你们如果想问她什么话的话,就问她好了,问我做什么?” 这话说的十分的绝情,和当初吵着要死要活非她不娶的形象相差甚远,让在一旁看热闹的而且知道他们两个感情前因后果的村里人都十分的不屑。 官府的衙役们听他这么说也十分的不耐烦,一大清早就遇到了这个棘手的案子,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被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给顶撞。 如果不拿他示威的话,那他们官府的威名岂不是被他们给落得个干干净净?? “官府问话,你居然还敢这么伶牙俐齿?来人把他抓进大牢里!关氏为什么会在常家的猪棚里?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本官觉得常家灭口和李家脱不了什么关系,既然嫌疑人关氏还在昏迷不醒之中,你们都一起去大牢里关着好了!” 若是小打小闹的案子,镇长和县令并不会出动。可是现如今这个灭门惨案毫无头绪,像是一夜之间没有任何原因就死掉了一样。 县令是希望能够有案子给他冲业绩,可是并不希望他治理的县中出现一桩悬案啊! 这对他以后的升职迁徙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在县令一大清早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李大郎好死不死的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既然如此,不杀鸡儆猴的话,就白费这只上窜下跳的鸡了不是? 当官兵们真正抓住他的那一刻,李大郎才意识到这些官府的人是来真的了,他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的,想要挣脱,结果却越挣扎越紧。 将人带了回去之后,一旁看热闹的人也都作鸟兽散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李家和一脸茫然的李家人。 在场的人里只有李大爷知道一二,这件事情和明容脱不了关系。 死了那么多人,连关氏都折了进去,可是这这明容却压根没有出现。 所以如果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找到明容。 李大爷打定主意之后便开始还在挨户的调查明容的下落,明容因为年纪小,性子比较内敛,所以并没有什么最好的伙伴,唯一和她走的近的也只有晏家的那个小秀才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况且他们两家是邻居,李大爷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明容的藏身之所。 “死丫头,原来你躲在这里!还不快跟我回去!” 李大爷十分的狐假虎威,眼睛瞪得溜圆,凶神恶煞的样子。 晏闻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两个中间,厌恶的看着李家人:“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李大爷嘲讽一笑:“小秀才,别以为我们叫你一声小秀才,你就真的是个当官的了。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带我的女儿回去?” 听到李大爷这么不要脸的话,明容的气血瞬间翻涌了起来。 他的所作所为可一点都没让明容觉得他是将自己当成女儿来看待啊! “明容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管你今天要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带他她走的!” “你不让我带她走?这可不是你说的算的!现在官府的人已经找到咱们家了,以后肯定一一的排查!晏小秀才,听说一句劝,把她交给我,这样你就不会受到牵连了,如果不听我的话,那你这个秀才的功名。怕不是也要被抹去呢!” 无论他们怎样对自己,明容丝毫不畏惧,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了别人,明容是不愿意看到这个事情发生的。 正当她准备妥协,想要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晏闻光明磊落的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带她回去的。如果真像你这么说的话,抛却功名也无所谓。” 明容震惊的看着站的笔直的晏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晏闻从壁龛后面拿出了一份纸和二十两银子,冷淡的说道:“这是一张卖身契,这是二十两银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将你的女儿卖给我,从此之后,你们再无任何联系。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奉陪到底,到时候你什么都不会有,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连恐吓带威胁,李大爷毫无悬念的选择了前者。之后骂骂咧咧的拿着二十两银子走了。 明容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干嘛给他钱啊?” 晏闻慢条斯理的将卖身契撕掉,笑的十分的开心:“这样以来,你就彻彻底底的自由了呀。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如果不让你们彻底断绝关系的话,你会一直被他们连累的。我不想看着你大好年华,就像一朵花一样枯萎,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少年的眼光明亮又带着笑意,像春风一样吹的明容眼角酸酸的。 “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你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自由了。” 明容点了点头,心中带着无比的暖意。 正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传到了明容的耳边。 “他们这么对你,你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真是个傻子啊。” 第三十三章 危急关头 屋内人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了一个人来,明容下意识的想喊人。 可是在她张嘴的那一刻,一股强烈到可以拧成实物的杀意硬生生的逼停了她的动作。 明容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了下来,身体十分的僵硬。 对面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可是他周身的气质却像是狼一般阴森。 “你是谁?来干什么?” 明容往床里面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手伸向枕边,却很遗憾的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走了两步,语气幽凉,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嘲讽:“我啊,是来杀你的。” 他嗤笑了一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的悦耳,声音像是回荡在明容耳边一样,有一种诱人犯罪的低沉。 “想好要怎么死了吗,小傻子?” 像是找到了猎物一样,那人并没有着急杀她,反而是不动声色的给明容施加压力,想要看着她挣扎,困兽犹斗的模样,十分可爱。 明容呆愣了一下,听着他的声音,熟悉感就涌上了心头。 她有些哑然的看着面前的来人,不是很确定的问道:“昨天是……你救了我吗?” 说完明容都有些嘲笑自己的天真,昨天若真的是他救了自己的话,那今天怎么会来杀自己呢? 可是自己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其他人,李家也没有能力雇杀手来解决自己,这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嘴上喊着想要杀掉自己,可是却救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对面的那个人愣了愣,似乎惊讶于她敏锐的感觉。 明容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要杀了我,那我也要做一个明白鬼。麻烦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呢?” 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姑娘一副慷慨就义,不再挣扎的样子,男子有些可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又没有什么意义,还是乖乖的受死吧。” 自己昨天心软饶了她一命,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女孩子不想死不认命的那个狠劲儿。可是今天一见,昨天怕不是自己的错觉。 明容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不,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今日死了,是我命不好。可是谁害了我我一定要弄清楚!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明容闭上了眼睛,再挣扎也没什么意义。喊出声惊动了晏闻并不会改变什么,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可能连自己都打不过。 只会白白的多断送一条性命。 那名男子很喜欢她这个不服输的精神,轻笑了一声,有些遗憾的说道:“若不是这件事情没有办法拒绝,我还挺想留着你当我的宠物。可惜了,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明容只觉得有些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自己最后的命运。 既然如此,那就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吧。 她闭上了眼睛接受了命运的审判,因此也错过了那个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真是一个神奇的姑娘,可惜了。 男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手腕一转,一抹寒光陡现,便来到了明容的身前。 明容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即清脆叮当的碰撞声便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明容猛然睁开眼睛,一把匕首悬悬的钉在她的头顶,距离鼻尖不过一个手指节的距离。 晏闻闯了进来,脸色十分的难看:“大胆毛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持械行凶!真当这里没有王法了吗?!” 明容瞬间着急了起来,那个男人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个人昨天灭常家满门却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今天更是再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就进入到了晏家。 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就凭晏闻这个小身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白白牺牲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跑?!你不是他的对手的!别逞一时之勇!” 说话的时间,两个人已经对了上去。 晏闻站在阳光之下,满面冰霜的看着躲在阴影里面的男子。 那人“哦”了一声,有些惊讶:“山野乡村,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的存在。” 晏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佩剑,直直的攻击了过去:“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屋子不大,挤了三个人之后更是狭隘,辗转腾挪之间多少有些束手束脚。 明容第一次发现晏闻居然会武,而且实力不容小觑。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姿态飘逸。 凌厉之中带着怀柔,步步紧逼却也留有余地。 那人拿着一把短而精巧的匕首和晏闻过了几招,黑袖翻飞,并未显现出来狼狈之色,应付的恰到好处。 两个人虽然是在打架,看上去却如同友好切磋一样。 虽然晏闻的剑招比较凌厉,但因为缺乏对战经验,几招过后便被黑衣人看出了破绽,虚晃了一招,表面上是向明容攻去,实则在晏闻分神的时候,一反手抵在了晏闻的腰间。 “功夫不错,”那人笑眯眯的拍了拍晏闻的脸:“可惜没有实战经验。” “你别伤他!” 明容着急的喊了出来:“这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有什么都冲我来好了。” 晏闻丝毫没有被威胁到,胸有成竹的说道:“你若是敢杀我,就动手好了。” 明容眼前一黑,这个人怎么这么一根筋! 死她一个不好吗?干嘛非要做垫被的啊! “今天遇到的人倒是个个硬气。” 那人故作遗憾的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送你们两个一起归西,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不!”明容的声音凄厉,目眦欲裂。 她的心痛到快要窒息,正想要与之一起归去,便看到黑衣人停了下来。 之后收起来了自己的匕首。 收起了从进门开始就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是谁?” 晏闻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勾了勾嘴角,好看的眉眼不复之前的温柔。 “你说呢?” 两个人像是在打谜语一般,看的明容云里雾里,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态度转变快的让她反应不过来。 “既然这样的话,今日我便放你们一马。” 似乎知道得不到什么好处,黑衣人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临了回头看了一眼深思的明容,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小傻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三十四章 分歧 明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间一长,后脑勺开始隐隐发痛。 站在一旁的晏闻看到呆呆地明容,立刻收起来了刚刚凌厉的气场,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善解人意阳光开朗的大哥哥。 “病还没有好呢,就不要想太多事情啦。这次是我的疏忽,让他进来了,以后我会多注意的,你在这里好好养伤。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过多的关注了,我会帮你解决的。” 明容抬起脑袋看着自己前面的晏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晏家的小秀才发生了一些变化,表面上起来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但隐约就是感觉有哪里变了。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的是,晏哥哥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于是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温顺的躺进了被窝。 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晏闻将自己书房里的书搬到了房间里面。 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明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侧躺在床边,便看着晏闻低头温习。 说实话,晏闻并不像他们这个地方的人,面容白净,眉眼如墨,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走到哪里都会被大姑娘们喜欢。 平时穿着一身青衣,长身玉立的站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他的一举一动都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她原先以为这是读书人特有的气质,可是当她见多了人之后,发现这种贵气只在他一人身上见到过。 而且发生了今天这件事情之后,晏闻显得更加的神秘了起来。 但是明容也知道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隐藏的秘密,只要不会伤害自己,明容也不想多问。 “看我看的这么入迷?怎么,我很好看吗?” 正当明容神游太虚的时候,一个温和带着些微调侃的声音响在了明容的耳边。 明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不是,不是,我没有……” 说了一半便卡住了,这好像更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晏闻伸了伸懒腰,揉着发酸的手腕说道:“没关系,看还是可以看的。” 明容像是被戳中了小心思一样,脸红扑扑的娇嗔道:“谁要看你啦,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气愤的砖头,不要理晏闻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好不容易安全了。知道晏闻在这里守着自己,明容的心也随之踏实了起来。 不一会儿晏闻就听到了轻微而又悠长的呼吸声。 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晏闻也沉浸在复习之中,哑巴婆婆掀起帘子便看到这副画面,莫名的觉得很是温馨。 哑巴婆婆端着一副药走上前,“啊啊”两声想要提醒明容是时候喝药了,晏闻目光警惕马上抬起头来,看到一切正常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小声的说道:“把东西放在火上温着吧,等她醒来了再喝。” 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可别再被惊醒了。 哑巴婆婆闻言点了点头,晏闻想了想又说道:“多准备些蜜饯之类的东西吧,这个药很苦。” 哑巴婆婆很是震惊,万年铁树开花了吗? 一向直男的晏闻居然会考虑女孩子怕苦? 她余光瞥了一眼睡的香甜的明容,又看了看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晏闻,嗅到了些什么。 她笑的十分的慈祥,虽然年纪大了,但依旧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 晏闻这个样子怕不是喜欢上了她吧。 傍晚的夕阳洒在脸上的时候明容才将将醒来,金色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柔的像是娘亲的手抚摸她的脸一样。 这一觉睡得十分的香甜,没有之前梦里那些悲惨的经历,闻着晏闻身上的味道,前所未有的安心。 “醒了?” 晏闻温柔的声音及时的响到了明容的耳边,“让哑巴婆婆将饭送来嘛?你是现在吃还是呆会儿再吃?” 明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我下去吃就好,不用特意端过来的。” 晏闻学了一整天,将书放了下去:“你身体又不好,就不要随意的走动了。” 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明容立刻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跳到床下,急切地说道:“真的不用,我身体很好的。” 哑巴婆婆做饭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再让她端过来的话,那就十分的过意不去了。 晏闻挑了挑眉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有躺一天就下床了。 别人随意对她的一点好,都让她这么的受宠若惊,她在李家到底过的是什么的日子呀? 晏闻也不想吓着明容,看她这般坚持便同意了自己去吃饭的请求。 哑巴婆婆做饭的手艺很好,简简单单的菜在她的侍弄之下变成了无比美味的佳肴。 明容也不跟她们客气,坐下来边吃了起来。 哑巴婆婆比划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婆婆你做饭真的是太好吃了,我忍不住才吃这么多的。”明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回应道。 晏闻看着像小仓鼠一样的明容,眉眼中净是笑意。 “喜欢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也不缺一双筷子。” 明容夹菜的手顿了顿,一脸懵逼的看着晏闻。 晏闻也有些疑惑:“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就留在这里好了。” 明容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有些为难但还是鼓起勇气拒绝道:“我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晏闻立刻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呀,自己是一个女孩子,被晏闻救起来住在他家中一日已经是很越矩了。况且自己也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自己的江边小铺也是一个容身之所啊。 自己没名没分的呆在晏闻身边算什么道理。 明容心思细腻,晏闻作为男生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见她有些为难,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什么了。 在晏闻心中,自己已经表达的够明白了呀,难道明容并不喜欢自己吗? 自己是一个君子,如果姑娘不喜欢自己的话,也不可强求。 自己虽然救了他,但明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想做什么他也阻止不了。 虽然有些遗憾和心痛,晏闻也不想做出挽留的姿态。不然就有一种挟恩图报的感觉了。 哑巴婆婆知道两个人的性子,只得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劝解额。 第三十五章 被害 时间过得很快,明容会说话,办事又勤快,做出来的东西也很好吃,所以受到了很多游客的喜爱。 李家因为李大郎和关氏被抓进了官府,李家三婶子趁机让自己的儿子占了李大郎的名额送入了学堂。 关氏回来之后大闹了一场,但木已成舟没有回头的余地,所以和李家三婶子结了大仇。 常温莲一个孤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得厚着脸皮呆在李家,关氏趁机要求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不仅没有花任何的彩礼,还多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任意搓扁揉圆的对象。 常温莲的地位可不像前世那样高高在上,因为家破人亡和以前的那些事情,让关氏十分的不喜,所以婆媳二人并没有很亲热。 至于李大郎,看着常温莲唯唯诺诺的样子,一开始还满心欢喜,慢慢的想到以前她是怎么对自己的,到最后十分的厌恶,各种打骂不胜枚举。 但是这些对明容来说已经很遥远,像是前世的事情一样了。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两个月后,明容觉得生活十分充实之余,总觉得有哪些东西被自己遗忘在脑后来。 一天下午,明容正在忙的时候,突然听到客人们的闲聊,猛然间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一见很重要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秋试的主考官居然是大理寺卿亲自监考呢!”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上次的殿试混进了几个浑水摸鱼的家伙,皇帝陛下十分的震怒,这次的乡试自然而然要严厉一些了。” “唉,若不是几个皇子明争暗夺,哪里牵扯出来这么多事啊。” “算了算了,这些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苦了今年的学子们啊。” 茶肆饭馆向来是消息往来的重要场所,也是普通百姓茶余饭后吹牛谈天说地的地方。 明容并不介意他们会在自己的铺子里待多久,就算只买了几块糕点,也可以一直待到关门,所以有很多人都乐意在她的铺子中一起说说闲话。 本来明容并不关注这些,可是当听到乡试的时候,明容猛地意识到晏闻马上就要经历的那个劫难了。 就是因为这次的落水时间这件事情与官场无缘,从此之后他便弃文从武,征战沙场。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一条命说没就没了。 所以明容绝对不会再让这件事情再发生。 太阳逐渐的落下山去,明容一反常态,早早的便将铺子关了起来,打算去和晏闻说一下这个事情让他远离水边。 到了晏家之后,只看到了哑巴婆婆一人呆在家中,明容心头涌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婆婆,你知道晏哥哥去哪里了吗?” 哑巴婆婆眼中带着笑意,她果然没有看错他们两个之间的情愫。 明容这个丫头放不下晏闻,晏闻也对明容念念不忘,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他们肯定会在一起的。 要不然明容怎么会在晏闻生日的时候跑过来找这个小子呢。 哑巴婆婆对自己的推测十分的满意,她连比带画的向明容说道:今天晚上晏闻的同窗好友邀请他去喝酒,来庆祝他的生辰。 听到这个事情,明容急切的问道:“那他去了哪里呀?” 哑巴婆婆比划了一下:望山亭。 明容只觉得心跳停了一下。 望山亭? 江边最大的酒楼? 离江边最近的那一个? 自己不是跟他说了,这段时间不要靠近水边,他怎么就不是不听呢? 明容又急又气,匆匆忙忙的跟哑巴婆婆告别之后,马不停蹄地就赶往望山亭去。 好在有他的同窗一起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意外吧。 明容心中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刚走到望山亭的门前,明容便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前面的地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一样。 明容再也顾不上礼节不礼节的问题了,急急忙忙的往江边赶去,心中一边默默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晏闻,千万不要是晏闻。 她刚赶到地方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将楼上的窗户打开,将一个沉重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扔到了江的里面。 明容定睛一看,那两个人正是晏闻的同窗好友。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明容来不及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忙跳进水里,想要将晏闻救出来。 按理说被扔下去应该好歹要挣扎几下,可是晏闻被扔下去之后就像是一个沉重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水面上因为碰撞溅出了些许的水花。 明容的心一直往下沉。 晏闻不会游泳,这么深的水,若是没人管的话,就算被及时救上来,也会落下伤痛。 原来这就是他缺席考试的原因啊。 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想到是同窗之间暗下毒手。 可是现在为什么连个动静都没有了?明容一边往里面游一边思索着。 难不成在被扔进去之前晏闻已经被杀掉了?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认了,毕竟前世这个时候晏闻是被救了出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扎一个猛子,便潜入到了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明容才看到前面有一个慢慢下沉的身影,头发零散的飘着,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似乎没了生机一样。 幸而明容幼时喜欢玩水,练得了很好的水性。她将晏闻架在自己肩膀上,屏着一口气就往上窜。 那些将晏闻扔下去的同窗因为第一次作案,心中害怕并不敢多留,所以当明容上去的时候岸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将晏闻拖了上去,喘了几口气之后看着一动不动的晏闻心中有些害怕。 一直以为晏闻都是鲜活的,明媚的,温柔可亲。可是现在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她的面前,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明容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你不要吓我啊。” “你别装了玩,他们都走了。” “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啊。” 无论是哀求还是恐吓,晏闻依旧躺在地上,伴着湿漉漉的面容。 这让明容第一次觉得,她似乎再也见不到晏闻了。 第三十六章 中毒 月上梧桐,夜凉如水。 岸边的人熙熙攘攘的热闹着,望山亭的灯火通明,温香软玉,吴侬软语不绝于耳。 平日里明容并不觉得这里吵闹,反而向自己展示出了一派盛世的景象。 相比于阴暗冷漠的李家,她还是更喜欢外边的热闹繁华。 可此时,来来往往的游人们神色匆匆,步履矫健,那么热闹的地界,居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容将晏闻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咬着牙往前走:“晏哥哥,上一辈子你没事的,这一辈子你也不许有事。” 巴掌大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满满的不甘心。 千万不要有事啊晏闻。 这大好河山漫山遍野的景观还未曾一起见过呢。 她租下的那个小铺子离这里并不远,尽管跌跌撞撞,明容还是将背上的男人拖了进来。 将他安置在床上之后,明容马不停蹄的跑去找赵郎中来。 赵郎中很快闻讯被明容拉着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药箱,连连说道:“小姑奶奶,慢一点。东西都没放好呢,撒了就浪费了。” 还是上次那个救了明容的好心赵郎中。 赵郎中心中也有些惊讶,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一向都无比淡定的小姑娘今日居然不顾礼数强行把自己拉了过来? 刚才看她的模样,若是自己不立刻同意和她一起过去,恐怕明容立刻和自己没完。 赶了回来之后,明容开锁点灯一气呵成,匆匆忙忙的赶到床边打探了一下晏闻的状态,见他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来,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师傅,今天事发突然,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把您叫过来。你来看看晏哥哥吧,他刚才被人推下水里去了。现在呼吸微弱,心跳缓慢,似乎快要不行了。” 赵郎中有些无语,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只是落水的而已,只要救治的及时,熬完姜汤就能恢复过来的事情,你这么晚喊我过来!” 明容有些纠结:“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醒来啊,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呢。” 这倒是奇了怪了,不过就是落水,怎么会到现在还不醒? 赵郎中捻着胡须提着药箱走了上前:“让我来看看。” 明容立刻让开了位置,并快速的交代了自己做的急救措施:“我将您给的银针先扎在他的身上来延长时间等你过来,现在您来了,要拔掉吗?” 刚刚还一脸云淡风轻的赵郎中看到眼前这副情景之后,表情僵硬了一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孽徒!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这个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许用?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用在他身上?还扎了这么多?!” 赵郎中十分的心痛,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收她为徒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了。 自己年纪大了,衣钵需要有人继承。而这个小姑娘悟性高,学习能力强,通常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出于爱才的心理,他热情的表达了自己的收徒意愿,并且十分大方的将自己私藏的宝贝一股脑儿的留给自己这个关门弟子。 可能是因为自己拿出来的太多,太过于爽快,让这个小丫头觉得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果然明容委屈巴巴的说道:“您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而且这个就是延长人寿命的呀,我对症下药了。” “是让你这么对症下药的吗?!”赵郎中很是抓狂。 明明是一个受寒而已,一副中药下去就好的差不多了。这个银针可是能够回光返照,起死回生的神药啊! 就这么让自己的不孝徒弟给浪费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赵郎中嘴上骂骂咧咧,手中的动作却十分的迅速。他着重的检查了晏闻的几处大穴,又把了很长时间的脉,表情由一开始的不屑慢慢的变成了凝重。 明容立刻紧张兮兮的问道:“怎么样?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郎中将晏闻的手放在床上,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从脉相上来看他只是落了风寒而已,并无什么大碍。” 明容的心依旧悬着:“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醒呢?” 赵郎中眼神有些深沉,看了晏闻许久,慢慢的说道:“他中毒了。” “中毒了?!” 赵赵郎中的话一落下,明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啊?” 前世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你不相信你师父我的判断?”赵赵郎中斜了一眼明容,有些不满的说道。 明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可是为什么会中毒呢?” 他们村里十分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往。村中的人都很熟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有些勾心斗角,但是下毒这个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难不成有人要害他? 明容瞬间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那个黑衣人,难不成是他做的?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待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赵赵郎中没好气的说道:“这我哪里知道?” 明容不在纠结,忙不迭的问:“师父,那他现在还有救吗?” 赵郎中见明容恭恭敬敬的模样,很是受用,他捻了捻胡子说道:“中毒不深,尚可彻底拔出。这个小子命好,遇到了我。若是那些虎狼大夫,恐怕毒入骨髓,再无回天之力啊。” 他欣慰的拍了拍明容的头顶:“算是师父错怪你了。银针封穴这个行为是很明智的。” 明容见赵赵郎中这么说,悬着的心落回去了一半,她还是有些紧张的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好啊?” 晏闻躺在床上,面容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一向明亮的眼睛闭了起来,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明容眼圈发红,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赵郎中将自己的工具箱打了开来,将晏闻翻了个个儿,招呼道:“放心,有你师父在,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别看他了,过来摁住他的大椎穴,我要在那里取一些血来。” 第三十七章 隐藏身份 “取血?” 明容有些惊讶,表情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茫。 赵郎中很是无奈,但已经习惯了明容关心则乱的样子,半是无奈半是吐槽:“仅仅是把脉并不能确定他到底中的是何种毒。况且毒的种类那么多,换一种材料就换了一种毒性。只有取出来他的血才能够清楚的知道他到底中了什么毒。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技能,你打好了基础之后,我再教你。” 明容点了点头,将灯移了过来,照亮赵郎中眼前的光景。 赵郎中赞许的看了一眼明容,低头取出半尺长的锋利的小刀,屏气凝神的在晏闻的穴位上取了鲜血。 之后将血放进了一个白玉做的器皿之中。 明容眼巴巴的看着赵郎中接下来的举动,只见赵郎中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放置着一只拇指大的虫子。 赵郎中小心翼翼地把虫子放进了燕文的血中,刚一接触血的颜色,立马变成了紫红色。 “这是……” 明容下意识的出声问道。 “西域蛊毒,牵丝引。” 赵郎中的声音低低的,在这个时候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有什么用吗?”明容十分认真的记载着。 赵郎中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似乎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晏闻,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不应该在这里啊。” 明容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不应该啊?” 赵郎中将那只吃饱喝足肚子圆滚滚的蛊虫取了出来,将它放在蜡烛的上面烤了一下,蛊虫的肚子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模样。 他仔细的教导着明容:“他中的这个蛊毒叫做南柯梦。中毒之人初始并没有什么不适,慢慢的会增加睡眠,蛊虫会在睡眠中吃掉他的内脏。因为他的身体是蛊虫的寄居之所,所以刚开始不会感到疼痛,只是慢慢的开始虚弱。直至最后的死亡不会超过五年。” 他停顿了一下,很是疑惑:“可是这里不应该出现这么狠毒的蛊虫啊。” 一般也只有皇室中才有人有能力下如此的毒手。 一个普通的镇子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呢?况且还是对一个平凡的小秀才下毒? 完全没这个必要啊。 明容紧张不已:“那现在他怎么样了?” 赵郎中看着担心的小徒弟,知道面前这个人对她很重要,于是很委婉的说道:“放心,毒慢慢还是可以解掉的。你要相信你师父我的能力。” 他之前就是因为不想参与这些明争暗斗的皇室夺嫡的事情,才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放下了他皇家客卿的身份。 天意弄人,兜兜转转好像还是逃不掉,又碰上了啊。 赵郎中心中很是无奈,他旁敲侧击的问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怎么样了呢。原来是晏家的小秀才啊。你和他什么关系啊,这么关心他?” 明容看了一眼晏闻,下意识得低头,红着脸装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关系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 明容拼命点头:“对!最好的朋友!” 赵郎中了然的笑了笑,既然自家小徒弟都这么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话就没什么立场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也不喜欢凑热闹。 可是看着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徒弟,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嘱咐:“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要好,只是有一点你要知道,以后不要将自己保命的东西交给别人,知道吗?” 看来自己将银针插在晏闻的头上这个事情让师父很是火大啊。 明容立刻点了点头:“师父你放心,只此一次,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赵郎中叹了口气,自己收的小徒弟还能怎么样,宠着呗。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施针,晏闻的脸色逐渐好转了起来。 赵郎中头也不回,流利的报出了一连串的药材:“人参、白术、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炙甘草。你这里有基本的药材的话就将它们煎一下,等他醒来了喂他喝下去。” “嗯嗯,好。” 因为自己跟着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医学了,这些基本简单的东西还是有的。 明容轻车熟路的将那些东西从自己的柜子中拿了出来,仔细的称好了重量,将他们放进小砂锅中,目不转睛的盯着,等待着药熬好。 赵郎中此时也没有闲着,他凝视了许久晏闻的脸庞,越看越觉得熟悉,但依旧不敢确认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过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只能坦然面对了。 赵郎中从自己药箱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羊脂玉瓶,从中倒出来了一颗丹药。 丹药通身褐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取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一股甘甜的药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便宜你了臭小子!”赵郎中佯装恶狠狠的说道:“以后若是敢欺负我家小徒弟,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这个丹药的配方极为罕见,尤其是其中一味冰山雪莲现在已经绝迹。所以相当于吃一粒少一粒了。 若不是自己笨徒弟这么关心他,他才不会把这么贵的药给他吃! 没过多久,晏闻轻咳了两声,悠悠转醒。 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看到赵郎中后惊讶的说道:“前辈,是您救了我吗?” 赵郎中没好气的回答道:“你说呢?” 晏闻皱了皱眉头,苍白的脸上长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可是我恍恍惚惚的听到了明容的声音。” 他苦笑了一下:“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他在昏迷之中依稀听见了明容的哭喊声,带着浓烈的悲伤和不舍,让他闻之心痛不已。 赵郎中“哼”了一声:“你当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若不是她的话,我才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救你!你知道自己身上被下了蛊毒吗?” 晏闻刚想表达赵郎中救自己的感激,听到这话之后立刻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一个山野大夫,怎么查到自己身上的蛊毒的? 赵郎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知晓此事,不由得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三十八章 只是朋友 晏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赵郎中也是个人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赵郎中想道,强扭的瓜不甜,强行知道的事情不一定是好事。 秉着这个原则,赵郎中凉凉的说:“我知道你不想说你自己的身份,我也能够理解你这个举动。但是不用我说,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身处的环境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连累到其他人。你受伤也就罢了,如果事情没有摆平的话,就不要牵扯明容进来了。” 这个小丫头,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好不容易跳出了那个火坑,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呢,就又差点被晏闻牵扯进了这个波诡云谲得更大的漩涡中。 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没有能力保护住自己喜欢的人的话,那就不要把她牵扯到这个浑水中去。 晏闻的气场瞬间变得强大了起来,看着赵郎中冷冷的说:“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自己想做的事情,想留住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她是我徒弟!” 赵郎中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晏闻:“你对她动歪心思,还敢这般跟我说话?” 这是见了鬼了,自己在京城可是举重若轻的人物,说一不二的存在。 连皇上都对自己彬彬有礼,礼让三分。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被个小毛孩子欺负的不要不要的! “我不管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要你敢对明容有歪心思,或者把明容当成一个诱饵来保全你自己的安危,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晏闻眯了眯眼睛,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人还没有到娇憨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师父,晏哥哥醒了没有呀?药已经熬好了,要趁热喝呀。” 晏闻刚刚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现在却如沫春风一样的温文尔雅。 他扬声说道:“我醒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之后,脚步声更加的快了,像是跑了进来一样。 赵郎中也听到了,很是无奈:这激动的样子,哪里是好朋友的待遇啊。 他不由得有些发愁:“自家笨徒弟哟,一副憨憨的样子。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匹狼,现在看起来像是一条温顺的大型犬,可是保不齐哪一天就露出原型将自己小徒弟连皮带骨吞了呢。” 明容欢快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护着自己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看到半靠在床头虚弱的晏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和刚才的样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晏哥哥你醒啦!” “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头晕吗?” 一连串的问题蜂拥而至,晏闻笑的很是温柔:“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赵郎中坐在一旁,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 呵,好会伪装的一男的,有本事你露出来刚刚对我的态度啊?! 晏闻则是慢条斯理的回望了赵郎中一眼,一副淡定的模样。 不同的态度对待不同的人群而已,我对明容那是天地可鉴! 明容并没有看出来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将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呀?” 虽然师父已经向自己保证过了一定会治好他,可是明容还是想从晏闻嘴里听到她想听的答案。 晏闻接过药碗,乖巧的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片刻之后说道:“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后背有些疼。” 赵郎中和明容对视了一眼,齐齐有些尴尬。 “那是因为取血观察了。”明容连忙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呀?” 说起这个明容就来气,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让你去水边,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晏闻一脸的茫然,他侧着脑袋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无辜的摊手:“我不记得了。” 赵郎中一脸的嫌弃。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臭小子找的借口真的是太敷衍了,明眼人一看就不相信好吗! 明容点了点头,一脸的同情。 赵郎中:“……” 晏闻直起腰来:“今日多谢您来救我,天色已晚了,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不麻烦您了。” 明容一听觉得十分的有道理:“对呀师父,晏哥哥已经醒过来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这么晚的天,我送您回去吧。” 赵郎中的心堵了许久。 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之前觉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念头,立刻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傻乎乎的明容,赵郎中觉得自己家徒弟迟早要过上被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的悲惨生活。 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师傅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的时候。他身体还没有恢复,你就照应着他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明容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师父走了之后,小铺子瞬间大了起来。 明容有些尴尬的问道:“师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呀?怎么感觉他这么不开心?” 不会是告诉晏闻自己的心思了吧! 晏闻看着忐忑的明容,生起了想要逗她的恶趣味:“你猜猜?” “啊?不会是和救你有关系吧?”明容有些紧张,自家师父哪哪儿都好,就是太关心自己了。 明容越想越多,她急急忙忙的说道:“晏哥哥你不要误会,我师父可能只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救你只是碰巧的而已,并不是想要挟恩图报的。” 明容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晏闻,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真的对你没什么意思的!” 完了完了,晏哥哥看上去有些生气。 师父不会真的说什么了吧? 晏闻心中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他原本是想和这个傻丫头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抗拒自己。 难道她真的只是想和自己做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吗? 明容这么说了之后,晏闻也不甘示弱。他眉间舒展,勾起一抹恶作剧得逞式的微笑:“我知道的。放心,我对你也没意思的,我们只是朋友嘛。” 第三十九章 只是好朋友 听了晏闻的话之后,明容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别人只是把自己当成好朋友。 想到这里明容不由得很是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过多的情绪,不然除了丢脸,还会给晏闻带来更多的负担。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做朋友也挺好的。 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情谊而觉得烦恼。 明容这般安慰着自己,努力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些。 晏闻微微眯起了眼睛,狭长的凤眸闪烁出一丝微弱的难过的情绪,和自己做朋友让她这么开心吗? 她果然对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对自己没有其他的感情,各自有心怀鬼胎的将喜欢埋在了心底。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蜡烛的光印在他们脸上。 依然半夜,望山亭虽然依旧灯火通明但喧哗声几乎消失不见,外边的游人也回到了家中,只有三三两两的文人骚客驾着一叶扁舟,举酒对月,抒发诗情。 外边的风穿过这里的时候也似十分懂事的减小了声音,一时之间屋内剩下的尴尬的沉默。 晏闻腰间的伤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明容简单的将手中的纱布打了个结,完结了包扎。 一抬头便看到了晏闻眼中读不懂的神色,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想要吞噬一切。 “看着我做什么?我弄疼你了吗?” 明容并没有将他的反常看在心里,有些奇怪的问道。 晏闻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的蝴蝶结,心中灰色的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满心满眼的无语。 “……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会有人把包扎伤口的绷带绑成蝴蝶结的样子啊! 明容将自己的情意收了起来,努力恢复出平时打打闹闹的状态。 她站了起来,将瓶瓶罐罐都收到了药箱中去,做出轻松又欠扁的表情:“我都给你包扎完了,不好也就这样了。小伙子,你要相信,这样的结不仅美观好看,而且很实用的!” 晏闻表情很是微妙:“我觉得你是在忽悠我。” 明容笑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露出白白的牙齿,没心没肺的状态让别人看了心旷神怡。 仿佛在她身边完全不用隐藏自己,可以做一个真实且快乐的人。 小姑娘做出了一副奶凶奶凶的表情:“我可是大夫,大夫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你学习医术的时间,还没有学字的时间长吧。” “医德是很高尚的!” “……” 晏闻看了一眼自己的蝴蝶结,又看了看旁边已然凶神恶煞的某人,求生欲满分的点了点头,表情真挚的赞扬:“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晏闻这般想着,心中扼制不住的甜丝丝的。 听到了满意的话之后,明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像是幻觉一样,一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明容坐在了床边,见晏闻的精神头比刚刚要好很多,于是这才放心的问了自己藏在心中的疑惑。 “晏哥哥,到底是谁想要害你啊?” 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晏闻一定不要去江边,甚至离水近的地方都尽量不要去。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被人陷害了呢? 自从上次常家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她总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棋局里面。 自己平稳的人生中多出来了很多前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甚至有些人对从未谋面的自己抱着强烈的恶意。 这让明容感觉到十分的不安。 晏闻的表情闪过一丝阴翳,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淡淡的说道:“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并没有什么暗害,小丫头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的。” 虽然之前和赵郎中斗嘴分毫不让,但是若真的将这些事情告诉明容,让她进入自己黑暗的世界里面,他始终于心不忍。 明容敏锐的察觉出来晏闻话中的漏洞,若是一场意外,那不可能避免不了。 落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救治不及时的话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会承受很大的痛苦。 况且她并没有忘记师父刚刚说的话,他身上有着神秘莫测的蛊毒。 这些东西单独出现的话可以用意外来解释,可是组合起来发生在晏闻的身上,那只有暗害这一个解释。 可是晏闻不想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肉眼可见的,明容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晏闻很是无奈,他抬头揉了揉明容的发髻:“小丫头,别想那么多的事情啦。有些东西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天色已晚了,快洗漱一下睡觉吧,都成一只小花猫了。” 刚才火急火燎的,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形象。现在闲下来之后,转头看向镜子,只看见自己衣服皱巴巴的,小脸脏兮兮的,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明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在自己在意的人的面前居然这么没有形象! 但是又看到晏闻眼中含笑的样子,明白他故意寻自己开心,明容刚才的羞涩瞬间消失殆尽,小脸气鼓鼓的,叉着腰呵斥道:“晏哥哥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为了救你才这么狼狈的!你不感谢我,还嘲笑我!” 面对小丫头的咄咄逼人,晏闻瞬间举手投降:“是我的错!哥哥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明容得寸进尺的撅起嘴巴,脸上装出恶狠狠的模样:“我现在的样子只有晏哥哥见过,若是被传出去我以后嫁不出去了,晏哥哥要赔我!” 晏闻“哦”了一声,笑容中多出了别的意味:“那小丫头想要晏哥哥怎么赔给你呢?” 明容转了转眼睛,天马行空的说道:“那等晏哥哥功成名就之后,就将自己身边的新贵介绍给我好不好?” 晏闻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他拍了拍明容的小脑袋,肆意的将她的头发弄的更乱:“年纪轻轻的,先不要想这些事情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 第四十章 一腔欢喜错付 晏闻身体不舒服,所以明容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而她则是随意的找了个地方睡觉。 好在这个铺子别的东西没有,桌子还是很多的。她随手关住了门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看,自己还是可以装出来开心的样子的。 明容叹了口气,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孤独的挂在天上,明亮而皎洁。 一缕微风拂过明容的衣角,明容打了个喷嚏之后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晏闻的生日。 她无奈的扶额,真的是忙忘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明容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忽视和晏闻做朋友的不开心。 她急匆匆的跑到后屋里面,把放在小柜子里面做的鞋子拿了出来。 之前给哑巴婆婆要了两个人的鞋样子,本来打算一人一双,可是这些时间比较无聊,所以不知不觉的就多做了一些。 明容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鞋子,陷入了深思。 那是送他什么样子的呢? 所有的都送给他的话,会不会太暴露自己的意思了? 要是就送一双,那这么多鞋子怕不是要送到猴年马月去。 不知道纠结了多久,明容从款式颜色布料中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终于在天亮之前选择了一双既能代表自己的技术,又十分舒适的鞋子,满心欢喜的打算送给晏闻。 走出门之后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月亮只剩下一个小角,马上就要落下来。这个时候的温度比平时的时候都冷了许多。 明容披了件披风之后,期待满满的等到晏闻出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昨天生日受到了那么大的惊险,今天补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等啊等啊,等到天光已经大亮,日头升的老高,街上的商铺慢慢的都开了门,游人们越来越多。 晏闻始终没有开门出来。 明容的心越来越沉,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是她不是很愿意承认。 昨天还说说笑笑,今天就不告而别。 这对明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但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明容心提了很高,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门。 “晏哥哥你起来了吗?” 屋内没有任何的回应。 明容的手心汗津津的,不死心的又拍了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哈?” 门吱呀一声推开,光随之照了进来。 屋内的摆置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的凌乱。昨天的狼狈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明容恍惚的去摸了一下被子的温度,冰冰凉凉,像是自己的内心一样。 他估计自己出去不久之后就离开了。 或许他看出来了自己的欢喜,他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不愿意当面拒绝,还表现的滴水不漏的。 哄走了自己之后才离开。 明容心中尽力往好的方向想,但是越来越难过。 他宁愿身负重伤连夜离开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在自己欢喜雀跃的给他挑礼物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自己一腔的深情,满满的心意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没有办法承担的负担吧。 眼中像是进了异物一样酸涩的厉害,明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因为以前的那些事情,明容就算再难过也不会哭出声来,因为就算自己哭的撕心裂肺也不会有人心疼自己。 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哭泣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嘲讽和咒骂。 久而久之,明容哭起来和平时别无两样,若不正面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她的样子,只有鞋子上渐渐氤氲出来的深色透漏了她的悲伤。 她将鞋子放在床头,眼角红红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空旷的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声响,明容坐在凳子上,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明容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悲伤,看着那双鞋子,像是透过它看着晏闻一样。 “晏哥哥,生辰快乐。” 她的声音轻轻的,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没有什么身份去祝福他,只能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祝他一生平安幸福,顺遂安康。 因为明容的手艺,短短不过几月的时间,便将江边小铺变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地方。 天色刚刚亮便有人排起队来等待明容的店铺开门,按照以往的经验,明容肯定会准备了很多精美又好吃的吃食来回馈大家。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明容依旧没有开门。 正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明容眼角红红的打开了门,一看就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本来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客人都有一些不开心,现在看见她的样子,七嘴八舌的关心了起来。 “小丫头,怎么了呀?谁欺负你了?” “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别人给你难堪了?” “是不是你家里人又来欺负你了?有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们,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啊。”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 明容年纪小小的,懂事又乖巧。做的东西又十分的美味,大家看在眼里都把她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关爱。 平时嘻嘻哈哈的没什么事情,可是要是小姑娘真的受什么委屈,他们第一个不乐意! 明容看着那么多人关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大家不用担心的。” 她笑了笑,将自己昨天已经做好了胚,今天做好的糕点端了出来,大方的说道:“今天开门晚了,耽误大家那么多时间,还让大家这么担心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我打算今日的糕点统一不收取费用。就当是给大家这些天来关心我的一个回报。” 这话说出来,年纪大的客人们心里甚是慰藉:看,这就是他们喜欢的小姑娘。 又贴心又知道回报大家。 就算是没有什么具体的举动,但是看在心里就很开心啊。 大家连忙说道:“这哪里行……” “你也是做生意的,怎么能免费送呢?” “小丫头就是太实诚了……” 明容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压下去了这些众说纷纭:“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打算搬去京城了。” 第四十一章 无事献殷勤 上京?! 这话说出来就像是惊雷一样炸响在了人群之中。 客人们罕见的沉默了起来,看着明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小丫头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带给他们了许多欢乐。 因为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消息传的很快。邻里邻居的鸡毛蒜皮这些小事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明容小丫头能够逃离出来那个黑暗的家庭,又凭借自己的能力开了一家小铺子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 本来就能在江边站稳脚跟了,怎么现在突然想搬到了京城中去? 一个和明容关系很好的阿婆给了明容一只小花,小心翼翼的问:“明容丫头啊,是不是你家里人又找你麻烦了?” 明容哭笑不得,心中缺很温暖。她摇了摇头:“大家不要担心了,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我做这个决定时深思熟虑的结果。没有人欺负我的,也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我只是想去京城发展一下。” 她调皮的笑道:“若是以后我们在京城里遇到,大家一定不能忘了我呀。” 既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大家虽然不舍得但是也选择支持她的决定。 年轻人出去多闯荡闯荡也是一件好事情,老是待在这里也不算是什么事。 大家都选择了理解和支持,明容的心也慢慢的落了下来。 客人们来来往往的,有的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明容的还特意赶了回来见见明容。 说的意思是怕以后都见不到了,今天去见最后一面。 明容很是无奈,不过出去一趟,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之后,太阳终于落了下来。 明容揉着自己的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很是满足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后厨。 收拾完了东西之后,正打算回家休息的明容一转头就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大爷站在门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 明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尽量掩饰住自己下意识的惊慌:“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大爷很是尴尬,他摆了摆手:“明容你别怕,我是听别人说你要去京城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明容声音微冷:“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快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李大爷有些痛苦,他颤颤巍巍的说道:“我知道之前有些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也做了很多的错事,让你受了很大的伤害,爹爹向你道歉好不好……” 声音带着十足的讨好,脸上的谄媚也恰到好处的让人看着就心酸。 若是让别人看见,或许一心软就原谅他了。可是明容并没有忘记之前李大爷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 当自己软弱可欺,无力自救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选择拉自己一把,反而狠狠地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道歉倒不必了。” 明容将自己手里的抹布扔到了桌子上:“那些话我听着就恶心。你回去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况且关氏已经用这个招数骗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如果还上当的话,那她这些时间受的苦算是白受的了? 李大爷的脸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还想继续挣扎一下:“我们是亲父母啊……” 明容淡定的反驳:“养女。” 李大爷:“我养了你那么多年,就算是之前做错了事情,那你因为不能这么记恨爹爹啊!” 明容懒得跟他浪费口舌,她淡定的将李太爷搬了出来:“第一,爷爷已经将我卖了出去,我和你们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二,你给了我口饭吃,把我养了这么大不就是为了你的儿子能够娶妻?你已经下狠手杀了我一次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恩情。如果你执意要找我的话,那我就只能选择报官了。” “不知道县令大老爷对谋杀养女意图获取利益的案子有没有兴趣。” 李大爷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着咄咄逼人的明容,脸张成了猪肝色,气的手都在哆嗦。 “逆女!” 明容不以为意的怼了回去:“都是爹爹教的好!” 看着这么猖狂的明容,李大爷想转头就走,但是想了想家里的事情不得不低头说道:“女儿,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让你在李家受了很多委屈。但是现在李家遭了那么多事情,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女儿你就原谅我们吧。” 在李大爷心里,明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她就算再恨自己,只要自己好好跟她说话,态度软起来哀求明容,无论是多大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 和她那个短命的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大爷胜券在握,想着明容肯定会原谅自己的。 她现在都已经有能力去京城了,肯定攒了不少的钱。她一个小姑娘拿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让他这个爹爹拿着。 再说了,李大郎到现在还在狱里关着,衙门里的人说要拿出来三千两银子才肯放人走。 大郎是明容的弟弟,他的事可不就是明容的事情嘛。 所以拿钱这个事情明容当仁不让。 明容气的都有些想笑,连装都不想伪装了,冷冰冰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想要让我当替罪羊了?” 李大爷摆了摆手:“哪里是替罪羊呀,明容这话说的像个孩子一样。” 见明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他字字斟酌的说道:“是这样的,你弟弟被抓进去那么多天了,就上去再大的事情也该放了。衙门也同意让我们带他离开。”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李大爷觍着脸说道:“需要三千两银子。你这个当姐姐的是不是要表示表示?” 三千两?还表示表示? 明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恶心的事情见多了,李大爷这个操作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明容将门关上,笑的凉薄讥诮:“爹爹这话说的有理,我这个当姐姐点自然是要帮衬弟弟的。况且爹爹亲自开口提出这个要求,女儿怎么能推辞呢。放心,等李大郎死了,别说三千两,就算是三千万纸钱我也会烧给他的。” 第四十二章 美人 “混账!这是你一个姐姐说出来的话吗?!” 李大爷大怒,自从李大郎被关起来了之后,他便害怕李大郎死在里面。 这话被明容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无疑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明容凉凉的说道:“你刚才那些话也不是一个父亲能对自己女儿说出来的啊。” 她锁好了自己的屋门之后,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继续跟李大爷说:“你不要再来这里和我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了。你不嫌膈应,我还恶心呢。” “你做的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一一点破了。我现在心情好,不想报官。若是你再在这里惹是生非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们父子两人团聚。” 这话说的李大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本想仗着自己是她父亲的身份发脾气,但是他又不确定明容现在受不受自己的拿捏。 若是真的把她惹急了,她真干出来送自己进去的事情,那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还是改变一下策略比较好。 李大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丫头……” “滚!” 一个短暂而力量的字从明容嘴里爆发了出来。 她好看的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愤怒:“和你好好说话你听不进去是吧?非要我骂你你才听得懂人话?!你以为我什么时候都会毫无条件的去帮你们吗?凭什么?你有这么大的脸?” 好声好气说话他真的以为事情还有回还的余地? 他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还好意思让自己帮他? 差点杀了自己之后不仅不道歉,反而想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面?! “我警告你,你不是我父亲!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若再这般纠缠,要么我报官,要么我买凶,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大爷看着恶狠狠的明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开玩笑的迹象。对自己的愤怒和憎恨已经完完全全的表达了出来。 仿佛自己再这般不识时务下去,她会在下一刻拔剑杀了自己。 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此时此刻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让躲在树上的人都有些心惊。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让这么温婉的小姑娘露出这么大的恨意啊。 李大爷连连后退几步,反应过来之后很是尴尬:“臭丫头,不帮就算了还威胁我!你以为我就这样放过你了,你等着……” 边说边往外走,声音消失在了明容的耳朵里面。 明容背后都被汗打湿了,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自己曾经被那么对待,身体早就对李大爷这个人产生了下意识的恐惧,见到他都想躲开。 可是晏闻曾经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件事情你很害怕的话,那就直接面对它,这样子你会很快的克服它。 明容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这次应该算是克服了自己心中的恐惧了吧。 树上的人见事情告一段落,明容也打算离开,勾了勾嘴角,像是一只蝴蝶一样随风飘了下来,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姑娘,请问你这里还有糕点吗?” 明容已经整装待发了,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明亮而温和的声音。 像极了刚开始遇见的晏闻。 她转头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正向自己款款走来。 男子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挽住,看上去十分的干净整洁。红衣上通身暗纹,地下是一层繁复俊美的滚云边。 这个搭配若是放在别的男人的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俗气。可是放在面前的这个人的身上,却莫名其妙的无比适合。 像是这个衣服本身就是给这个男子定制的一样。 男子面若白玉,皮肤白皙的如同刚剥壳的鸡蛋一样。眉飞入鬓,一双桃花眼如同春水一般处处留情。 手指纤细而有力量,拿着一把扇子无意识的玩转着,注意力都放在了明容的身上。 除了晏闻,这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明容不由得有些恍惚,不过他们两个的好看不是同一个类型的。 晏闻是如同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夺目又温暖人心,在猝不及防中就给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这个男子则是明艳的,带着强烈的冲击力。不拘于任何事物,也不被东西约束着。仿佛是天地之间的灵气酝酿出来的美貌,张扬放肆,美的惊心动魄。 他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乡村中的人物,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不动,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所以当他这般问自己的时候,明容下意识的呆愣了一下。 言念看呆头呆脑的明容有些茫然的时候,强忍着自己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的问道:“小丫头,你想什么那这么出神?” 明容正震惊于他的美貌,听到他这般提问,下意识的说出来了实话:“你长的真好看啊。” 这下换成言念不好意思了。他本意是想调戏这个小丫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毫不害羞的夸赞自己长的好看。 活了这么些年,他也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也有人曾经明目张胆的说自己好看,但是那些人都是带着浓重的欲望和不可告人的恶心想法。 等自己强大了之后,手腕残忍,下手狠辣,再也没有人敢对自己起那样的心思。无论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人听到名号之后都会被吓得闻风丧胆。自然是没有人赞美过自己的容貌了。 现如今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带任何颜色的纯洁的赞扬自己的美貌。 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他慢慢走近明容,像是一个吸引人下地狱的恶魔一样,带着笑容的眼睛像是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散发着吸引力。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 明容点了点头,很认真严肃的回答道:“在我的认知里面,你是我见过的长的第二好看的大美人!” 言念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小心思瞬间蔫儿了起来,他很是不开心的问道:“那按你这么说,你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第四十三章 相谈甚欢 不知道为什么,明容从这句话中听出来了浓浓的醋意。 因为两人靠的很近,明容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清冷的香味儿,还带着不可捉摸的墨香。 明容脑子里瞬间划过一些什么,但是还没等她捋清楚头绪,脑海中的东西便消失不见了。 言念问出来这句话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小丫头,你的铺子里还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明容摇了摇头,自己今天做的东西已经全部送出去了,现在的厨房不仅没有面食,连面粉都没有了。 言念有些遗憾:“运气真是不好呢。看来今天我是白跑一趟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的住美人的这般遗憾。 明容看着美人蹙起了眉头,刚刚李大爷带来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更多的是心疼美人的情绪。 她纠结了一下:“要不然我去买一些面粉,现在给你做一些怎么样?” 美人想了想,似乎并不是很愿意麻烦明容,表情带着淡淡的遗憾却十分的豁达的说道:“无妨,吃不到你做的糕点或许是因为你我之前无缘吧。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今日就这么算了吧。” 明容心中大为感动,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善解人意的美人啊! 她忙不迭地说道:“若是美人……啊不是,若是公子不介意的话,等我到京城稳定下来,公子随时可以来我的小店铺里面。” 言念点了点头,若有似无的套话道:“姑娘是要搬去京城?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明容之前并没有见过言念,所以很清楚他并不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也不想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于是她淡淡的说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我年纪轻轻的,不可能一辈子困在这里小镇里面呀。倒是公子....” 明容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在这里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请问公子是何方人士呀?” 言念哪里不知道明容的小心思,但是他并不以为忤。 能够在美色前面很快的清醒并且试探一下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倒是一个不小的定力呢。 他陪着明容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带着富家公子的不羁和洒脱:“本是京城人士,后来天地为被,逍遥世间。你若是想要去京城却还没有确定好地址的话,我倒是知道几个好的地方。租金少且地段佳,你要去看看嘛?” 不管什么时候,明容都会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她生怕别人会对自己突然发难,届时如果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自己很容易被抓住。 无论是有形的距离还是无形的距离,明容都保持的很好。 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突然说想要想吃自己糕点,又热心的帮忙张罗着自己租店的事情。 这多少让人有些怀疑他的目的和来路。 言念是个人精一样的存在,看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不经意的说道:“我知道你这个店铺纯属偶然,若不是家里的下人采买点心时我不小心碰到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会有这么好吃的糕点呢。” 说完他还有些遗憾:“只是太可惜了,我来了之后你们这居然要关门了。” 这也就从侧面解释了自己知道消息的途径,也表达了对糕点的喜爱。自己想要帮助她开店只是因为做的好吃而自己没吃到的遗憾而已。 几句话下来便将明容的疑虑打消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活跃。 言念常年在外漂泊,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加上他口才很棒,讲起故事娓娓道来很是动听。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已经走出了江边。 明容没有听过这些东西,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新奇的事情,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缠着言念问个不停。 因为这次的机缘巧合,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建立了良好而且坚固的友谊,并且友好的决定两个人一起上京。 因为上次晏闻的不告而别,明容便谨慎的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既然他想要避嫌,那自己再无缘无故去打扰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明容正出神的想着,耳畔边传来言念絮絮叨叨的声音:“路上的旅途会很有趣的,等我们到的时候刚好是秋天,你会看到成群结队的大雁栖息在湖边的,场景十分的壮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明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和欢喜,她有些意外的说道:“冬天的时候大雁都是去南边过冬了呀,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言念摸了摸鼻子,摇着扇子胸有成竹的说道:“这可是著名的景点,我骗你这小丫头做什么?大自然可是鬼斧神工,多的是你没有见过的呢!” 明容殷切的找了个茶馆,点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双手托腮毫无诚意的道了歉之后连连催促:“例如呢,例如呢?” 言念失笑,手中的扇子轻轻的敲了一下明容的额头:“小丫头,你将我当成说书的了吧?” 明容抱着脑袋躲闪,理不直气也壮:“我这是勤学好问!” 明容的脸上挂着这个年纪的少女都有的明媚的笑容,但是她身上隐隐约约表现出来的豁达和坚韧,让她软弱的身体披上了一层铁甲。 言念的眼神暗了暗,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心中黑暗的念头像杂草一样疯狂的冒了出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堪堪压住。 明容并不了解言念的心理活动,只是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有些奇怪的说道:“咦?怎么突然有些冷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率真烂漫的话语将言念的心绪收了回来,他笑眯眯的敲了敲桌子:“除了刚刚说的雁栖湖,我们去的地方还会云雾缭绕的云海,有像是一整块碧玉的湖泊,有一望无际的森林,秋天过去的话,漫山红遍层林尽染,鲜艳鲜的像人血一样,甚是好看。” 明容点了点头,言念什么都好,就是比喻点十分瘆人。不过这并没有摧毁明容的兴致,依旧对这些地方心神往之。 第四十四章 伪装 上京城的秋天金黄灿烂,秋高气爽,天空澄澈一碧万顷。 二人走走停停,差不多半个月才从小山村里赶了过来。 明容站在城墙外边,看着高耸入云恢宏壮壮的城门,心中的震撼无与伦比。 光是一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比他们整个镇子繁华! 言念侧着脸观察明容的反应,见她露出了自己意料之中的表情,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 他笑着敲了一下明容的头,开心的问道:“小傻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进城,等天色晚了咱们可就进不去了。” 明容抱着头选择离他远一些,一边跑一边抱怨:“你怎么和他一个样子喜欢嘲笑我啊!还有不要再敲我的头了,敲傻了怎么办!” 本来开开心心的言念听到了第一句话之后,表情冷凝了一下,他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明容的前面堵住她的去处,不依不饶的问道:“他是谁呀?” 明容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说道:“我说什么了吗?” 言念心中升起了一股恼意,在那一瞬间想要将自己原先定的计划全部放弃,就带着这个小姑娘远走高飞。 别的什么的完全无所谓,他就想将明容藏起来,藏到一个除了自己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让她一天天只看着自己。 让她没有一丝空暇去想别人。 明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就想到了晏闻,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言念。 言念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明容想起来她想的谁了有些气不愤儿的哼了一声:“我以为我是你的好朋友,原来只是一个替身啊!” “哪里就是替身了啊喂……” 明容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解释,就听到言念戏精附体,一副心碎的模样:“我以为我是独一无二,没想到居然还是菀菀类卿,唉,世间的感情还是这么的折磨人啊!早知道如此,我还找你做什么!” 明容:“……”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大哥。 言念斜觑了一眼明容,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的怨气舒畅了许多。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男子当街哀怨哭诉,就算是上京城如此民风开放的地方,都没有见过这么劲爆的场景。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言念用袖子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个热心的大娘看不下去了,拉住言念的袖子义正言辞的谴责明容道:“你这个丫头,在家里和丈夫闹也就算了,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吵闹,成何体统!” 一开头,剩下的人也开始跟着说了起来。 “就是就是,你看把她相公欺负的。” “夫妻相处之道,是要和谐相处,而不是压迫,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有什么话还是在家里说得好,赶快回去吧,不要在街上争吵啊。” 旁边的人众说纷纭,言念表面冷静,内心差点笑背过去。 明容没有见过这么个阵仗,一脸呆滞的看着她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言念看够了热闹,放下袖子开始给她说起话来:“我家娘子不懂事,多谢各位的劝解啦。” 本来大家只是为了看热闹,当看到言念的脸之后,个个的正义感瞬间爆棚了起来。 大娘将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放进言念的怀里,气呼呼的说道:“丫头,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相公呢!” “就是就是,何况你相公那么好看……” “小年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现在不好好对自己的相公,等到以后就知道坏处了。” 明容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脸色通红的挣扎:“可是他不是我相公啊……” 声音渺小的被巨大的声讨埋没。 明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艘不小心闯进了大海里的小帆船一样,完全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去向。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两个就这么被大家包围着,声讨着。 言念看着脸红的像是熟了一样的明容,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比之前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们在做什么?” 正在大家群情激愤的时候,晏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像是遇见了救星一样,马上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言念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 晏闻带着学院的学子们站在人群外边,皱着眉有些担心的看着里面的那个小身板。 他们几个学子站的笔直,穿着特制的学院服装,显得分外清俊高傲。 晏闻身后的一个学子皱着眉头遣散众人:“大白天的聚在这里是要闹事吗?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散开!” 众人见他们都出来说话了,都灰溜溜的做鸟兽散了。 言念站在人群之中,看了一眼他们这群人,脸色不复刚才的漫不经心,铁青的可怕。 他不甘心的看了明容一眼,转头随着大部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晏闻走到明容的身边,有些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被她们包围起来?” 明容的委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决堤,她眼圈红红的,但又不想让晏闻看到自己的懦弱,背过身去声音沙哑的说道:“和你没有关系。” 之前还不告而别呢,现在突然就出现了。 自己的世界就这么好进出进入吗? 晏闻刚想安慰的话涌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多出现在明容的身边,不仅保护不了她还可能给她带来伤害。 既然她现在这班排斥自己,这样也好,省的他再违背自己的本心去伤害她了。 旁边的一个学子笑着调侃:“这是怎么了?连我们晏大才子的美貌都吸引不了这个小姑娘了?” 晏闻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但他掩饰的很好。他收起了自己的关心,态度冷漠的说道:“不愿说话就算了,就当我白费心思。” 他回到那些人中,表情没有一丝瑕疵,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嫌弃:“之前认识的人,现在就算了。走了,别在这里白费功夫。” 明容听了这番话,心痛到无法呼吸。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就是这种地位的吗? 第四十五章 李子恒 他现在已经这般厌恶自己了吗? 连问都不肯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甚至对自己说出了这般厌恶的话语。 明容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只是不能一起生活下去,做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听到他说的这番话之后,明容的心冰凉无比。 原来他这般不告而别,不仅是不接受自己的心意,连朋友都不想跟自己做了呀。 小姑娘像是被彻底抛弃了的小狗狗一样,红着眼睛倔强地看着一旁的大树,不肯回头。 晏闻心中也十分的愧疚,但他有要事在身,不能跟明容纠缠在一起,自己的身份错综复杂还没有理清楚,但他已经很确定自己就现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他不能将明容拉进来,所以只能将她拒之门外。 之前那般和赵郎中针锋相对,但如果真要他将明容拉进黑暗中,他是万万不舍得的。 晏闻看着伤心不已的明容,心中也如同刀割一般,但他面上依旧无所谓的表情。 “还跟着看什么热闹,回去吧,人家又不想搭理咱们。” 身后的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再提起对明容别样的心思。 原本看着明容的美貌想要去认识一下,可是看着晏闻这种表现很明显,不想让他们去靠近这个女子。 大家都是同窗好友,而且之前不久有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那些人正是是伤害过晏闻的人。 大家对晏闻又敬又怕自然是不敢动他的人。 上京城中美女如云,美艳善良,温柔大方的不胜枚举,想要认识小姐姐去哪里不行?就不要去老虎头上蹦达了。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学子兴致勃勃的八卦着他们的关系:“晏兄,刚才的那个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晏闻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简洁而短暂的回答:“同乡。” “看样子不像是晏兄的同乡呀,反倒是像是你的小娇娘一样。” 这话一说出来,其旁的学子都纷纷沉默了下来,不敢说话。 这可不是善意的打趣而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晏闻并不想搭理那个学子,只是冷漠的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一个没有穿着学子服的年轻男子说道:“李子恒,管好你的狗,不要让他胡乱咬人。” 这话瞬间踩到了那个人的痛脚,他愤怒地说道:“晏闻,别以为大家都让着你,你就可以横行霸道了。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直呼世子殿下的大名。” 李子恒勾起一丝微笑,歪了歪头,无所谓的看着晏闻。 “你不配知道。” 李子恒见事情快要压下去的时候,打开折扇摇了摇,故意摆出衣服潇洒姿势的模样说道:“晏闻你这话就不行了,大家同窗一场,你这样不留情面多多少少有些失礼啊!” 晏闻挂着敷衍的微笑:“我只对正常人有礼貌。” 言下之意就是李子恒一行人全都是不正常的。 李子恒瞬间沉下了脸,折扇啪的一声合了起来:“晏闻,别以为你真的算什么,惹小爷急了,小爷和你没完!” 本身他们两个之间就很不对付,在晏闻转到青鹿学院之前,他李子恒是这个学院的老大。 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身份上,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出他左右。 在这里作威作福了这么长时间,晏闻的出现打破了这一个默认的规矩。 他不仅实习成绩比自己好,口才也比自己强了许多,就连李子恒最擅长的政论都比他稍逊一筹。 这让李子恒十分的不爽。 本来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去压晏闻一头,可是在他去找晏闻的路上,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看上去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晏闻,外面传言是因为学习成绩特别优秀,所以才被选拔上来的晏闻正一脸冷漠的对一个公公说着话。 而那个公公正是皇上身边当前的红人苏公公。 这下子李子恒瞬间哑火。 他连忙去找人查了一下晏闻的底细,可是他的履历一片空白,得到的消息只有他从那个小镇子出来的经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打击都积压在了李子恒的心里,慢慢的变成了无名业火。 他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你和那个姑娘不熟的话,那我去和她交个朋友,你没什么意见吧?” 周围的声音瞬间沉默了下来。 晏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向了李子恒,众人沉默不语,晏闻走到每一步似乎都踩到了他们的心尖上。 还没来得及等李子恒反应,晏闻便伸手一把将他推进了水里。 “不要仗着你父亲的身份,我就不敢动你了。”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但充满着震慑力。 李子恒哪里受到过这般的屈辱,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晏闻,你这样对我,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王的威名,他常年镇守边关,曾经年轻的时候带领了几十人的小部队偷袭了匈奴的粮草营,又派大军将匈奴打得节节败逃。在当地称王,简直就是他们的守护神一般。 只要有他在,匈奴只能远远地北逃,不敢再回来侵犯他们的领土。回京之后又联合朝中的大臣将一个贪官绳之以法。 只是因为这么些年沉醉正事,无暇顾及自己儿子的成长,所以将李子恒惯出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现在晏闻光明正大的和李子恒杠了起来,和晏闻交好的学子都十分的担忧。 “大家都是同窗,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呢?” “成王世子请息怒,晏兄并没有这个意思。” 晏闻并不在意他的威胁,只是冷冷的嘲笑:“不会放过我又怎样?反正我要是你爹的话,看着你这个样子,我都恨不得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儿子。整天无所事事,招猫逗狗,调戏良家妇女,还口口声声的把你父亲提在明面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成王世子一样。” “若你真的想做什么的话?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和我比一场,不要像泼妇一样骂骂咧咧的,更不要像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孩子一样四处找娘!” 第四十六章 容颜 这句话简直是把人的脸扔到地上用脚踩着羞辱。 李子恒听了之后立刻想用最恶毒的话去反击,话到嘴边又想起来刚刚晏闻的泼妇言论。 打又打不过,又不可以骂人。 李子恒气的脸都红了,站在冰凉的水里气冲冲的盯着晏闻。 他的小跟班这个时候游到了李子恒的身边,靠向他低声说了几句,出乎意料的他的情绪居然缓和了下来。 “晏闻你等着,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说的话,跪着向我道歉!” 李子恒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恶毒的话,带着小跟班狼狈的走了。 其余的几个人这才敢上前,看着无所畏惧的晏闻,满心的担忧:“晏大哥,你这样对成王世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他们并不敢说的太过于严重,只能稍微婉转的提示一句。 晏闻看着那个劝说李子恒的人,脸上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李子恒只是一个二世祖,除了脾气暴躁高高在上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可是一句话能让这个脾气暴躁的人收起情绪,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危险人物了。 “晏大哥,要不然你去给成王世子道个歉好了,大家都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可不能闹这么僵呀。” 有几个不敢惹事的人也随之应和着。 晏闻摇了摇头,腰杆挺得笔直:“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我出手只是为了我的尊严,如果让我因为他家的势力就低头的话,那我和他的那些谄媚的狗腿子有什么区别?” 如果因此就要低头的话那他在学院里还混不混了? 晏闻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明容站在原地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人来,于是叹了口气,先将行李搬到了一个客栈,想着先住一夜,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街上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客栈,大多豪华无比。 明容只在他们前面驻足停留观摩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由远到近传了过来:“快闪开,马失控了!” 街上一时间鸡飞狗跳,明容没有反应过来,一匹狂奔的马便冲至了她的面前。 马上的小姑娘见明容躲都不躲,气恼地大叫:“快让开,快让开!” 说话之间,马蹄近在咫尺。 马上的小姑娘露出了一幅悲天悯人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在这样快速的撞击之下,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了,就算是七尺大汉也会被撞飞出去,如果这个小姑娘被撞了,那可能凶多吉少。 明容转身便看见一匹马以自己无法躲避的速度朝自己奔了过来。她脸上面无表情,心底却开始估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了。 马上的女子依旧不死心地提醒着明容,就算不可避免的会被撞到,但如果躲避一下的话受的伤会小一些。 马蹄越来越近,可明容纹丝不动。马上的女子心凉了起来,自己刚从北漠回来,一回来就要过失杀人了吗? 正这样想着,只看见地上的那个小姑娘不仅不躲不避反而伸出了手。 在她吃惊的时候,明容瞅准时机,拽住了马上的缰绳,狠狠的往反方向一拉。 马儿受惊嘶鸣了一声,蹄扬的老高,眼看就要落到明容的身上,马上的姑娘连忙提醒道:“快闪到一边去,小心被踢住!” 明容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躲避,这个时候躲避已经没有用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被踢到,所以明容电光火石之间便分析完了利弊,手上的缰绳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拽得越来越紧了,左手将临走之前师父给的银针反手扎在了马的腿上。 银针在此之前浸泡在强力蒙汗药整整三日,药量足的能迷昏一头大象。 一匹马而已,绰绰有余。 带着冲击力的铁蹄瞬间软了下来,药效见效的十分之快,马头直直的栽了下来。 马上的女子反应十分之快,见情况不妙立刻跳下了马,明容也迅速的躲在了一边。 马蹄落下的灰尘呛得两个人咳嗽了好大一会儿。 明容正咳着,那个女子好奇的眼神便扫了过来。 “小妹妹你好厉害呀,谢谢你救了我!” 女子穿着浅黄色的轻盈纱衣,随随便便挽了一个坠马髻,皮肤白皙,面庞姣好。 眉不描而弄,唇不涂且艳。 眼睛大而圆,一双好看的杏眼顾盼生辉。 刚刚逃了一劫,她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样,看向明容的眼神就像看见一个新奇的事情一样狂热。 她拉着明容的手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京城人士?练的是哪家的功夫?” 明容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头蒙,她弱弱的挣开女子的牵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那女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妥,马上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说道:“你看,现在我的手干净了。” 然后伸出手示意明容牵上。 明容有些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一时间回答不来。” “这个样子呀,”那女子想了一想,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远处围了一堆人在看她们,热情的说道:“那不然我先请你吃饭吧。” 明容有些不能理解,哪有大街上随手拉个人请人吃饭的啊。 那女子并不理会明容的挣扎,拉着她的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里走:“我叫容颜,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来京城吧,好巧我也是。今天多谢你救了我的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啦。以后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和她是第一次见,但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容颜不是坏人。 明容有些担忧:“那你的马怎么办呀?” 容颜十分淡定的摆手:“放心啦,后面会有人管的。你的东西我帮你拿着,走啦走啦。” 容颜大大方方的拉着明容的手一路往上走,豪气的点了好几道菜之后,双手托腮像是好奇宝宝一样:“小妹妹,你来京城是干什么的呀?投奔亲人嘛?” 第四十七章 一见如故 明容一开始不是很习惯有人对自己这么热情,但是看着这个完全没有恶意的明媚少女,不知不觉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两个人选的位置临窗,在交谈的时候也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人来人往。 明容见她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继续冷漠,有些腼腆的回应道:“我今天也是初来乍到,刚好就碰见了你。” 容颜十分开心的笑道:“好巧好巧,我也是刚来不久呢。你有住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直接住我家的。” 明容连连摆手,刚认识就一起回家住的话,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吧。 容颜不拘小节的说道:“那有什么呀,我家里人都很热情的。如果你跟我回家住的话,我娘亲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交谈期间,明容得知容颜是随父进京述职的,她从小生活在的地方一片抬头望不到边的茫茫草原。 因为家中就她一个女儿,所以被家里人宠的像是掌上明珠一般。如今回到了京城和草原上的生活习惯差距很大,一不小心就会闹出来很大的笑话,这让容颜时时感到有些苦恼。 容颜拍了拍胸口有惊无险的说道:“今天幸好你拉住了我的马,不然的话我肯定又要闯祸了。到时候肯定会被抽鞭子的。” 明容听容颜这般讲话,有些担忧:“那你现在不回去的吗?” 容颜摆了摆手,很熟练的说道:“没关系的啦,反正我闯祸已经习惯了。再说了,爹爹见到娘亲之后肯定要和娘亲好好的说说话,我再回去跟他讲,我闯了什么祸,那可不就是煞风景嘛!” 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还是很有眼色的,明容心中这般暗暗的想的。 两人一见如故,容颜叽叽喳喳的和明容说着塞外草原上的美景,给她讲自己是如何跟着哥哥们一起打猎,随着父亲一起出兵的壮景。 明容的世界也补充的越来越多了。 明容以前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上,她的认知中也没有超过小镇以外的存在,可是听到他们这些人给自己描述的外边那么美好的场景,明容对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更加向往。 “那你会一直待在京城吗?”明容小心翼翼的问道。 说起这个事情,容颜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模样瞬间垮了起来:“这几年估计都要留在京城里面了。爹爹被召回京无召不得外出,况且近些年边疆一直平平安安的。我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草原上去了。” 说话之间,菜已经上来了。 这里不愧是京城最豪华的客栈,每一道菜看起来都那么的美轮美奂,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精致。 无论是从香气、颜色、摆盘来看,都美的让人窒息。 明容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 容颜大大咧咧的没有发现明容的尴尬,还热烈的招呼着她说道:“快吃饭呀,怎么不动筷子,不合你的胃口吗?” 明容坐在座位上,有些羞涩的笑道:“我不是很懂这里的用餐礼仪。” 明容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未觉得自己哪里低人一等,她只是将自己不懂的地方说了出来。 自己没有学过这些东西是很正常的,说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 明容观察着容颜的神色,若是她觉得自己不行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容颜一听,笑的前仰后合的,她伸手捏了一下明容的脸蛋:“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明容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 “哪有那么多麻烦的事情啊,只是吃饭而已,怎么随心怎么来就好了呀。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各种礼仪的话,那岂不是要被累死了。” 容颜笑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这里的礼仪呀。我们草原上长大的姑娘,向来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不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啦。” 她给明容夹了一筷子菜:“呐,我们一起吃吧。” 明容的疑虑瞬间打消了,心中的阴云也随之消散,亮堂了起来。 两个人都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之后,不知不觉间关系就近了起来。 容颜吃了一口,眉毛挑了挑,遗憾的说道:“味道平平呀,并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明容夹起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也没有觉得哪里比较好吃。 平平无奇,不出彩也不减分。 容颜抱怨道:“我还以为上京的东西有多么新奇呢,结果也就这么回事吧。” 明容点了点头,放下筷子说道:“还没我做的好吃。” 这话没有夸大的成分,李家以前那么虐待自己,明容若想吃饱饭肯定要自己做。 没有食材没有调料,她尽量做的好吃一些,慢慢的厨艺也就练出来了。 而这家酒楼因为建了许多年,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外地人,所以相对来说会敷衍很多。 只是看起来金灿灿的,实际上味道并不是很好。 容颜一听眼睛就亮了,她忙不迭的问道:“你会做饭吗?!” 一瞬间,明容的形象在容颜的心中无比的伟岸。 明容也毫不扭捏的说道:“等我找到了居住的地方,我请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容颜大喜。 过了一会儿,容颜好奇的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明容咬着一块鸡肉口齿不清的说道:“来打拼。” “就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一向锦衣玉食的容颜,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情况,连忙追问道。 哪有让自己这么小的女儿出来打拼的父母呀。 明容眼神暗了暗,有些苦涩:“我没有父母。” 李家的那群人应该也不算是自己的亲人了吧。 容颜瞬间母爱泛滥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我见犹怜,身份还真的这么的我见犹怜啊。 难怪她这么独立呢,原来从小就这么凄惨呀。 容颜对明容十分的心疼,但通过一番谈话。她已经逐渐了解到明容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轻易接受帮助的,只能叹了一口气。 气氛莫名的冷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周云十三针 刚刚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容颜突然沉默了起来,明容立刻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用一副看开的表情看着容颜,装出一副深沉的语气:“小姑娘,世道艰难啊。” 容颜噗嗤笑了出来,想到明容真实处境,又想低沉下去,就被明容的话给打断了。 “那你怎么当街纵马呀?” 还好是遇见了她,如果是遇见别人的话,那岂不是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了? 容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地说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事情已经说开到这里了,再继续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况容颜也不是那种藏藏掖掖的人,她大方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我家里想要给我安排一门婚事,可是我还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所以心情烦躁,出来逛逛,本来以为这里的马都十分的温顺呢,结果没想到,不知为何就突然发起疯来了。” “那你就这么离家出走啦?你爹爹不会生气吗?” 明容有些担心,听容颜刚刚的话,他爹的脾气可不是很好。 容颜无所畏惧的说道:“没关系呀,反正我娘在,我爹不敢怎么样我的。” 果然是大家小姐的脾气,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明荣心中笑道。 感慨之余,带着淡淡的心酸,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被护着过。 容颜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嘱咐着:“明容呀,以后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人生那么长,可千万不要将就。” 明容脑海中划过晏闻的身形,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的身影赶了出去,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 容颜看她的反应八卦的问道:“难不成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明容大囧。 草原上的儿女们都这么的坦率直接的嘛。 虽然这般想着,明容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声补充:“不过他不喜欢我啦。你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容颜叹了口气,看着明容的眼神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她带着遗憾的说道:“以前我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的青梅竹马,可惜我去了草原,他留在上京。我这次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了。” 天下那么大,要想失去一个人的联系,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两个人齐齐的叹了口气,友谊愈发的坚固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不然你就先住在这里,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能住的地方吧。”容颜十分真诚的建议道。 明容摇了摇头:“这里的东西太贵了,我还是找一家便宜的好了。” 容颜知道她的情况,连忙说道:“我帮你付钱就行了呀。小姑娘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外,跑堂的眼尖的将行李给明容提了出来。 明容接过之后,很是真诚的说道:“容颜姐姐,友谊如果粘上金钱的话,会大打折扣的。而且我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的,谢谢姐姐的建议啦。” 温柔而大气。 明容的神情轻松而自然,像是夏天被风吹动的莲花一般清香宜人。 容颜见她这般坚持,也没再说什么,换了个提议:“要不然我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吧。你初来乍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日头已经西沉了,云彩被夕阳染红了一大片,甚是壮观。 街上的行人往来匆匆,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驻足。 明容见容颜这般坚持,也点头答应了。 二人走着走着,只见前面的路上围了许多的人。 容颜下意识的震惊:“不会有人骑马比我还差,真的撞到人了吧。” 明容哭笑不得:“应该不会,咱们过去看看吧。” 容颜点了点头,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前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看着躺起地上的小孩儿,窃窃私语起来。 容颜有些警惕的说道:“这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儿啊,会不会有陷阱?” 旁边的人三三两两的说着:“好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小就躺在地上没人管。” “不知道哪家大人这么狠心,居然舍得把孩子扔在这里。” 还有一些眼尖的人打量了几眼孩子的穿着说道:“可能是家里穷吧,你看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真是坏良心啊,这么小的孩子……” 容颜一个没拉住,眼睁睁的看着明容挤拉上去。她跺了跺脚,着急的说道:“你慢点,等等我呀。” 明容大致的估量了一下小孩儿的情况,他身上滚烫的不行,又十分的瘦小。 明容很清楚这瘦小的原因,长期吃不饱饭导致的。 她不动声色的给小孩儿把了一下脉搏,十分的虚弱,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 明容将自己的包裹打开,将师父给自己的药拿了出来,老人家对自己要来上京十分的担心,准备的药物很是齐全。 她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就找到了可以治疗晒晕的症状的药瓶。 她单手将药瓶打开,右手将自己袖中的银针拿了出来,按照师父教给自己的自己的方子,小心翼翼的刺到了相应的穴位上面。 人群中一个人眼神微微闪烁,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和狂喜:“周云十三针居然出世了!难道那个人又回来了?!” 明容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很是认真的救治着这个孩子。 做完了基础的东西之后,他扬声问道:“大家帮个忙谁能拿点吃的?这个孩子快要饿死了。” 话音一落,有几个好心的大娘便将自己摊位上的粥和面食拿了过来。 明容点头致谢之后,将温热的粥先送进了那个孩子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明容又抬头说道:“这个孩子长期的营养不良,又在太阳底下暴晒,这才晕了过去。有没有好心的人将他抬到附近的客栈去,房钱我来付,谢谢大家了。” 上京的好事者众多,热心肠的人也不少。一番言辞之下,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便站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收留陈钰 这个孩子看起来就没有人照顾,身体又虚弱。 本着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明容决定先等这个孩子醒了再说。 反正附近的客栈并不贵,住两个屋子也花费不了多少。 等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容颜这才回过神来,满脸的崇拜:“明容,你居然会医术!” 这简直太棒了吧! 明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懂一些皮毛而已,他只是中暑加饥饿,没什么大问题的。” 尽管明容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容颜依旧很是佩服。 “上京的人情淡薄,达官贵人交往只看利益。我原来以为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想到底层的人互助起来也这么温暖啊。” 容颜感慨道。 她见过各个世家的利益往来,有的表面亲如一家实则背地里捅刀子,更有甚者今天笑脸相迎,隔天就翻脸不认人。 她回到京城以后被强制要求参加一些贵族小姐之间的茶话会,可是容颜只觉得十分的虚伪。 去之前她的母亲还特意强调要自己和她闺中密友的女儿慕华县主好好玩耍,可是容颜只觉得慕华县主无比的自私自利,将翻脸无情运用到了极致。 看来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呀。 明容也见过不少的黑暗,甚至还亲身经历了两世,所以因为很是感慨。 “我只要觉得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就好。若是让我看着一个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无动于衷的话,我的良心会一直过意不去的。” 容颜在心底彻底认定了这个好朋友,明容虽然身世凄惨,可是她的行为处事比那些贵族小姐要真实的多得多。 “要不我陪你一块住客栈吧,我有点担心你。” “这有什么呀,”明容拒绝道:“我一个人住就行的。你也快些回家去吧,这么晚了,你爹爹和娘亲会担心你的。” 至少在她看来是一定会担心的。 容颜有些纠结:“那你怎么办呀?” 明容扬了扬自己的包裹:“放心啦,每个人都要自己去走自己的路的呀。我有一技之长,饿不死自己的,放心吧。” 明容见她说的很是坚决,无奈之下只能同意:“那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呀,我家是骠骑将军府,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明容见她有些不开心,温柔的安慰:“放心啦,等我找到合适的居住的地方,一定会和你联系的好不好。” 两人说定了时候,容颜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明容回到客栈中去,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又下去让小二送到那个孩子屋里一些吃的。 过了半晌之后,她才悠悠然的过去看了看情况。 果不其然,那个孩子已经醒了。 他抱着被子靠在墙角,警惕的盯着进来的人,十分的戒备。 明容见他醒来,笑的开心的说道:“你醒来啦,快来吃点东西。” 那个小孩子依旧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容借这个机会,也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 看上去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可是他的眼睛却十分的明亮。 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明容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勉强:“既然你不吃的话,那我就先开动啦。” 这个客栈比之前的那个普普通通,做出来的饭菜也没什么新奇,胜就胜在干净鲜美,菜都比较新鲜。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醋溜土豆丝和番茄炒鸡蛋,但也做的很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不出所料的,小孩儿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明容笑的很无奈的放下筷子,转过身去看他:“既然你饿了就过来吃饭嘛,我又不是坏人。” 再说了,就算是坏人她也没有打这个小孩儿主意的理由呀。 一如既往的沉默。 明容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温温柔柔的问小孩儿一些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呀?” “家住在哪里的?” “怎么会晕倒在地上啊?” “你家的大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小孩儿的神情明显有些破防,流露出来了十足的悲伤。 明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他声音低低的说道:“家里人没了。” 明容心里一惊。 小孩儿倔强的将脸扭到了别的地方,乖乖的回答问题:“我姓陈,叫陈钰。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面。前些日子我娘亲去世了,没有别的大人了。” 明容有些惊讶,下意识的问道:“那你爹爹呢?” 陈钰的身体一僵,本来就低的声音像是低到了灰尘里去:“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儿。 明容突然有了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自己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呢,李家的那些人狼子野心一心想要除了自己后快,唯一疼爱自己的娘也早早的死掉了。 自己和他的命运是何其的相似啊。 明容突然有些心软:“要不然,你就跟着我一块生活吧。” 陈钰头猛地抬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他似乎发现了自己这个丢人的反应,立马又低了下去。 “我娘亲死了之后房子已经被亲戚们占了,我也没有一分钱,你要是让我跟着你的话,你什么都得不到的,反而会多了很多的累赘。” 事情还是提前说好的好,万一到时候她嫌弃了自己,那岂不是更加的伤心。 一个人一直在黑暗里没有关系,可怕的是当他见到光明的时候又被一脚踹进黑暗。 那才叫真正的绝望。 明容看他这般别扭,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小心思,她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怎么就什么都得不到了,等我把你养肥了,过年的时候杀掉吃肉!” 陈钰震惊的无以复加。 现在的世道已经这么惨无人道了吗?! 自己这种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无依无靠的讨生活,好不容易以为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想要收留自己,结果那个好心人居然想吃了自己?! 这是一个什么道理啊! 看着陈钰当真了的惊恐的表情,明容再也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五十章 邻居家大娘 看到明容笑的前仰后合的,陈钰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他轻哼了一声,又开始低头沉默不语。 明容很是无奈,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反正我也是刚来京城不久,什么也不清楚。不然你跟着我,告诉京城里的事情,我租个小院子卖东西养活你呀。” 有所求的话还是好办一些的。 陈钰在心里暗自思量着,面前的这个大姐姐看上去不像是坏人,而且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需求。那自己和她住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而且看现在的形势,是她救了自己的可能性很大。 恩人的要求当然是要理所当然的听从了。 他别别扭扭的答应了下来,之后忙不迭的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生怕自己没有什么用而被嫌弃。 明容点了点头,指着屋子里面的洗手盆,吩咐道:“快去洗洗你自己的手,快过来吃饭啦,再不过来的话,饭菜都要凉了。”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陈钰受到的冷眼比他这十一年加起来受到的冷眼都要多,所有人都对他排挤呵斥,厌恶,没有人关心自己到底饿不饿,冷不冷。 那些亲戚更关心自己的房产是如何分的,而把自己当成一个累赘一样看待。 现在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这么温柔的对待,陈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明容坐在桌前,看着愣在床上的陈钰心中一阵心酸,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样。 虽然陈钰的处境很不好,但他毕竟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一片的地理形式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他的帮助下,明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一家租金相对便宜,房间干净整洁且有些临街的院子。 “明容姐姐,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另一家店铺呀?那可不是比这里更便宜吗?” 陈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疑惑地问道。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知道明容身上并没有多少钱,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一下,所以很惊讶她为什么不选择另一家看起来就好很多的院子。 明容也提着许多的东西,指了指旁边的书院,理所当然的说道:“靠近这里也挺好的呀。这里的人流量比较大,我们卖出去的东西也会相对比较多。” 况且陈钰的年纪还这么小,是应该上学的时候,她现在供不起他读书,所以只能将家安置的相对离书院近一些,让他受一些熏陶。 等攒够了钱就让他去上学。 左邻右舍都比较热情,看到两个半大的孩子拎着许许多多东西赶了过来,一个大娘便不由分说的将明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热情地说道:“小姑娘,我帮你提着一些东西吧!” 明容对此十分的感谢,心里一片温柔。 果然选对一个好的地方,对一个人的心性也有很大的裨益,当你身处于一个冷漠自私黑暗的环境中,你也会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心胸恶毒的人,当你面对的人都十分的善良,你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见他们的东西并没有多少租的屋子,里面也空空旷旷的,大娘想了想,便成自己的屋子中拿出了一些不用的家具和锅碗瓢盆端了过去。 大娘好心好意送自己东西,明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大娘特意来送一趟,于是便跟了过去。 “丫头,来这里生活也不容易,有什么困难的话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要怎么办,大家都是邻居,应该相互帮忙照应的。” 大娘再三的叮嘱道。 明容点了点头,跟着大娘便进入了她的院子中。 院子不算很大,但一切都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十分的养眼。 院子的旁边是一些笔墨纸砚,被无情的丢弃在了角落里边。 明容看到什么好奇的问道:“大娘,这些东西怎么就随意的扔在这里了呀?” 大娘随着明容的视线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本来开开心心的样子,突然就落寞了起来。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大娘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 院子里有四间房子,其中一间大门紧闭,看上去有些冷冷静静。 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那个紧闭房门的屋子里传来了暴躁的声音:“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想来看我笑话吗?” 似乎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隐私,明容有些尴尬的想要回去。 大娘似乎对这些咒骂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明容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要把她的这些话放在心上,他是因为受伤了,所以才心情不好。” 说话期间,明容这才了解到原来那个屋子里的人是大娘的儿子。 本来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可是因为一场飞来横祸,腿被打断了。 自古以来,科举从来不允许残疾人或伤残人士参与考试。 他的腿断了之后,便不可以再参加任何考试了。 乡试迫在眉睫,就算他的腿能够治好,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估计是赶不上了,所以才这么心情不好的吧? 明容撇了一眼扔在外边的那些笔墨纸砚,突然理解了屋里那个人的心思。 看着大娘唉声叹气的模样,明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可以帮助他们的。 她斟酌了许久,慢慢的开口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大娘疑惑的看着明容。 明容抱着大娘给的那些东西,有些腼腆的说道:“想必大哥是对不能参加考试而心烦愤懑,刚好我以前学过一些祁黄之术,如果大娘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去试试医治大哥的腿。” 接受了大娘的这些好意,明容刚刚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现在现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怎么能放过? 大娘满脸的惊讶,儿子确诊的那段时间,他们跑遍了整个京城的医馆,他们都连连摇头说没有救治的可能了,除非神医再世。 现在这个小姑娘居然告诉自己能治好儿子的腿? 第五十一章 被嘲讽 大娘叹了口气,看向屋子的眼神充满怜爱和心痛,语气悲伤的说道:“丫头,你就别那这个开玩笑了。大娘知道你是为了哄大娘开心,只是这些话不要向我儿子说了。” 否则给了儿子希望又让她失望,简直是人间最大的惩罚。 明容有些不解:“可是我真的可以啊……” 大娘打量一下明容,不过十一二岁,虽然长的好看,但若说她是神医圣手,比那些行医数十载的人都厉害,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丫头,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儿子他心里很憋屈,如果你见了之后还是没有好转,他心里会落下更深的怨恨。” 大娘苦口婆心的说道。 被再三的推辞,明容也不好再坚持下去,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就想离开,不打算参与别人家的家事。 还没有走几步便听见禁闭的屋子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还有一个重物掉落的沉闷的响声。 大娘立刻丢下和她正在说话的明容,飞快地跑向屋子前面。 “站在门外,不许进来!” 明容跟在后面想着能帮下忙,结果就听见屋子里面一个青年闷声说道。 大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儿子,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娘就进去帮你捡下东西,绝对不会再说其他的!” 屋子里沉默不语。 大娘心痛的无法呼吸,继续碎碎念叨:“你不要不说话,你跟娘说说话,好不好?” “你要知道你心里憋屈,但是有什么话你要说出来啊,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说着说着声音变哽咽了起来。 自从儿子腿部落下残疾之后,本来乐观开朗的他就性情大变。不 仅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还将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扔到院子里面,不许再拿进他的屋子。 更有甚者不许她和她丈夫去见他。 过了片刻,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凉薄的声音:“现在又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二老,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大娘在屋子门前呜呜咽咽听了儿子的话,始终不敢推门进去,也不敢再搭上一句话。 目睹了别人家的悲情事件之后,明容心中酸酸涩涩的。 既同情屋子里的男子的悲痛遭遇,又心疼大娘身为母亲的怜子之心,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的羡慕。 自己好像没有被别人这么用心疼爱过,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想自己丢弃了。 明容想了想,站了出来,还没等大娘反应过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们母子二人都没有预料到明容会有这个动作,不由得齐齐怔了一下。 屋子里凌乱不堪,一股霉气萦绕在明容的鼻尖久久没有散去。 东西摆放的七零八落的,床铺和桌子还算是比较整洁。 屋子里破碎的东西很多,因为没有人前来,所以那些碎片上都快升起来了灰尘。 男子见这些天第一次有人敢不听自己的话,愤怒的大喊:“出去!滚出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大娘也紧随其后进了屋子,看到儿子在地上挣扎,眼角一酸便落下泪来。 她拉住明容的衣角,小心的说道:“丫头,走吧。” 虽然不是很满意小姑娘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擅自进了儿子的屋子,可是这么多天托她的福第一次见到儿子,其他的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在腿断了之后,居然会这么的落魄,怪不得不肯让自己和他父亲进来。 也有些理解她儿子的心情,拉着明容就往外走。 明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了吗?” 话音一落,刚刚还努力挣扎的男子停下了动作,目光憎恨的看着明容。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东西向她掷去,愤恨的说道:“你是谁家的半大姑娘,跑来我家撒什么泼?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进别人的屋子,你家父母是怎样教育你的?” 语言尖酸刻薄,十分的不留情面。 大娘听了之后脸色都变了,连忙去看明容,见她神色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想拽着明容出去。 “丫头,别跟他一般计较,他心情不好,说话比较难听,咱们就出去好了。” 明容反手握住大娘的手,她看着这般岁数的年纪,想着如果自己母亲在世的话,差不多也和这个母亲一样吧。 她没有让自己的母亲享受天伦之乐,也不忍心看着大娘就这么痛苦的过半辈子。 “我是为了你的母亲而来。我听说你的腿断了之后就一蹶不振,整天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也不参加考试的,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理想了吗?” 这些话男子已经听了千八百遍,再听耳朵已经磨出茧子了,他厌恶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你为谁而来不管我什么事,但能不能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整天要忍受着腿骨断裂处的痛苦,还要说服自己接受从此之后功名无望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肯放过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打扰自己? 那些庸医大夫一开始说的好好的,什么不是大伤,在乡试之前完全治愈,结果到现在却说他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些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劝自己放宽心,不是找骂是什么? 明容纹丝不动,语气平淡却如落地惊雷一般:“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治愈你的腿伤。” 大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嘲讽一笑,自顾自地躺在地上,衣着散乱的嘲讽:“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到这个地步了吗?若是想让我开心一点,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惹我心烦。而不是整天找这些虎狼大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给我希望。” 大娘被说的脸色通红,却不敢反驳。 明容有些气不愤儿,自己好歹和师傅学了那么久的医术,怎么能被他如此看低? 第五十二章 治疗前奏 自从自己拜师之后,师傅便主张自己学习针法,只要不是垂危之症,她都能够有效地治疗。 虽然学习的时间比较短,但是她已经系统全面地了解了针法,只要让自己上手医治,有七成的把握能治好。 明容大致观望了一下躺在地下男子的现状。 因为长时间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所以皮肤相对白皙,没有太大的运动量,身材也偏瘦弱。因为郁郁不得志,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正常和他说话已经没什么用了,明容心中想到他见过那么多的医生,其他说词大多千篇一律地为他好,结果都没有医治好他。 他对大夫产生了一定的厌恶。 所以她打算反其道而行。 “好歹都过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我以为最起码你会明事理一些,没想到和那些庸人一样见人年纪小,就觉得别人什么都做不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骨折而已,其他大风大浪我都过了,难道还会栽在这个小阴沟里?” 明容故意装作一副遗憾的样子,带着淡淡的嘲讽,硬是装出了世外高人的态度。 这话一出来,那男子心底也没太大的底。 虽然自己母亲没干过什么顺心的事情,可是她也不会故意找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给自己添堵。 看这个小姑娘口气这么狂,难不成真的是哪个不出世的神医? 他打量了一眼明容,心中反驳了自己的想法:哪有这个样子的神医啊?! 或许是他的小徒弟吧,出来历练什么的。男子这般想道,话本中不都是这么写的? 明容见他的神色有些动摇,故意下一针猛药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见到我,那就算了。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神情淡然,步伐飘逸,一看就是大家风范。 大娘不敢和自己的儿子单独相处,生怕哪一点就戳中了他的痛处,看明容出去也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自己儿子对她说了那么多难听话,明容一个小丫头,肯定会十分伤心的。大娘这般想,三步并两步地走了出去,想要和明容道歉,结果就在不远处的转弯,看到明容躲在一旁。 看到大娘出来,她悄悄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大娘不知道明容想做什么,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和明容蹲在了一起。 果然没过多久,屋里便传出了明容想听到的声音:“娘!你让那个小丫头片子回来!” 大娘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胸有成竹的明容,心底出现了浅浅的敬佩。 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让儿子松口,这个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轻易的打动了儿子的想法。 明容比划着手势让大娘进去,自己则是悄咪咪的跟在后面查看情势。 大娘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嘛?” 他儿子吃力的将自己放在轮椅上面,脸色不虞:“她不是能治好我的腿吗?心眼这么小,说几句话就受不了走了?” 大娘在一瞬间愣了愣,这多亏是自己儿子吧,要是换作别人,早就被扔在路上不管了。 请人帮忙还要摆这么大的谱。 刚才人家在的时候不好好跟人说话,现在走了又想让她请过来。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能看到儿子有了动力,大娘也十分的高兴。 “你别急,娘这就给你请过来!” 他儿子冷着脸反驳:“我哪里着急?你不要胡说八道。” 明容在外边听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口是心非的矫情语调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大娘喜不自胜的过来,连连赞叹:“丫头,你简直是我们家里的福星啊!他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干什么绝不回头的,今天居然回转了呢!” 她想拉着明容回去,却被明容拒绝:“我这么轻易回去了,便不会被太过于重视。” 大娘有些犯难:“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明容往回走了走,搬出一个小板凳坐下说道:“第一,我可以回去,但是让他知道我是因为你才回去,并不心甘情愿为他治病。第二,我知道他身体原因心情不好,但这并不是攻击别人的理由,他必须跟我道歉。第三,若想好好的长期治疗下去,就让他收起那个刻薄的样子,这样对大家都好。” 大娘一一答应。 然后殷切的看着明容,语调急切生怕明容反悔:“只要你能治好我儿子的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了,大娘给你立个长生碑,日日夜夜为你祈福!” 明容摆了摆手,她实在不太会和对自己好的长辈摆架子,语气有些谦虚:“至于能不能彻底治好,还是要看他的状态的。” 大娘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你现在有几层的把握?” 不会又是一个满口空话的庸医吧。 明容仔细斟酌了一下,保守的说道:“最起码是可以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参加乡试,其他的要看他身体情况和后期恢复了了。” 就算只能到这个程度,大娘也瞬间心花怒放了起来。 她跑进自己儿子的屋子中耳提命面,将明容交代的事情再三强调。直到她儿子不耐烦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明容将自己家里安置好,回头便看见一个小身影躲在自己的后面。 她朝他摆手示意他过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走路这么安静的?” 陈钰眨巴着眼睛看她。 明容也没有想太多,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布置,开心的叉腰:“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咱们就在这里讨生活!” 听着明容兴高采烈的腔调,陈钰也开始期望起来了以后的时光。 明容麻利的做好了一个人的饭量,想着男孩子要长身体,特意多煮了几个鸡蛋。 “我今天晚上要给人治病,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陈钰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不带我吗?” 明容失笑:“带着你干吗?你什么都不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明容虽然是笑着说,但是语气却无法让人反驳。 陈钰乖巧的坐了下来,目送明容离开。谁也不知道,他的手心已经在桌子底下被掐的泛白。 第五十三章 缓和关系 前期的大娘思想工作做的很是到位,虽然男子依旧有些不情不愿,但最起码口头上真挚的道了歉,态度也好了许多。 大娘也是这么长时间一来见儿子如此听话,欣慰不已。 明容拿着自己的小药箱,就着灯光取出来一截蚕丝。 男子目光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明容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自己高冷的态度:“把脉。”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别人对他越好,他就觉得那个人没什么真本事。若是这个大夫高冷话不多,对他甚至爱搭不理,他就觉得人家有实力这么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男子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听从明容的安排。 自己的前途可都系在这根线上了,男子紧张的盯着手腕想着。 明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看他的神色紧张,冷冷的说道:“就是一根扑通的蚕丝,你就算再怎么看也不会看出花来。” 她手提了一下,轻声提醒:“不要胡思乱想。” 大娘在一旁看着,心中无比佩服明容的演技。 她是见过明容软萌的样子的,平时待人接物情切的不行,逢人就问,还没说话就笑的甜的不行。 也就是自己儿子长时间呆在屋子里,没见过明容的真面目,被她高冷的状态敷衍的不行。 明容把完脉之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怪不得师父曾经告诉自己不要老是闭门造车,要多出去看看,接触一下人群。 自己的基础知识打的再牢靠,也架不住病情的千变万化。 唯有多出诊,多接触病人才能跟得上形式啊。 明容心中感慨着,幸亏自己以前给别人看过类似的症状,不然就太尴尬了。 大娘的儿子见她也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由得一凉。 难不成真的没有救治的可能了? 他正准备放弃,就听到明容问道:“你的腿是不是曾经被人接过?” 大娘在旁边立马说:“是的,刚开始第一次找大夫接过,可是不管用,疼也疼了,罪也受了,接过什么也没见好转。” 明容叹了口气,将蚕丝收了起来。 大娘的儿子有些失望的问道:“还是不行吗?” 事到如今,他连发脾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娘亲是为了自己好,大夫也尽了自己的努力。 只是自己命不好罢了,不能怨天尤人。 大娘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朝曦,我可怜的儿啊……” 顾朝曦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明容,不得不安慰他母亲:“这样也好,你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找大夫了。就这样吧。” 明容将蚕丝放进药箱里面,一头雾水的看着悲情母子二人组:“你俩干啥呢?还没开始治了就一副治不好的样子了?” 能治? 正处于悲伤中的二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顾朝曦甚至激动的有些结巴:“我,我真的有治吗?!” 明容点了点头,但脸还是很严肃的:“能治是能治,不过我低估了你的伤势。今年的乡试你怕是参加不了了。” 大娘立刻眼角泛出泪花。 明容只能假装自己没有看到:“我观察了一下你的腿,只是骨头坏死,做一些处理就差不多了。不过之前的那个医生可能是听说你要参加乡试,想要你快些好起来,下药有些猛,伤到了神经。” 她暗了暗顾朝曦的腿,顾朝曦的脸瞬间白了起来。 “你的疼不是骨头的原因,而是内在。况且现在时间长了,人的自愈能力很强大,你的骨头已经开始自动愈合了。但是你不太注意这个方面,”明容顿了顿,看着两个满眼期待的人,继续说道:“长歪了。” “长歪了那可怎么办?”大娘关切的问道。 “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骨头长在一起,就算治好了疼,也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顾朝曦冷汗都冒了出来:“明姑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如果让他一辈子一瘸一拐,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明容点了点头,有些不忍心:“打断,重新接。” 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 打断意味着他要再受一次断骨之痛,卧床三个月,修养生息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只能参加下一场乡试了。 大娘心疼自己儿子,为难的问道:“有没有不那么粗暴的法子啊。” 明容点了点头,只是面容有些尴尬:“但是需要三年五载才能有效,顾大哥今年耽误了乡试,下一次估计也要耽误了。” 听到这个,顾朝曦刚刚还犹豫的态度瞬间坚定了起来:“打断重接!” 大娘心疼的看着顾朝曦。 顾朝曦惨白的脸上带着坚韧:“不过就是疼痛而已,我能忍受。如果再让我这么坚持三五年,那我才算是真的废掉了。” 听儿子这么说,大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抹眼泪。 顾朝曦是个明白人,他接下来就问道:“这个过程之中需要花费多少钱啊?” 他家不是贫穷的揭不开锅,但是也不是很富裕。所以医药费还是先问为好。 明容想了想:“抓药占了大头,不过想来也花不了多少钱,后山上有的药材就不要买了,到时候我开个药方拟按照这个药方抓就行。” 顾朝曦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知道更贵的钱应该在出诊费上面。 明容作为神医的弟子,亲自治病,恐怕花费不小。 明容看他还盯着自己,仔细想了想:“出诊费倒是不用给了,我家有个小孩子,也是该上学的年纪了。治病的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你给孩子启个蒙?” 顾朝曦立马同意,他知道明容是为了他们家着想,十分的感激。 前话已经说完,就开始了医治的过程。 明容先将自己有的药材熬成汤药,又让大娘买一些东西给顾朝曦进行药浴。 双管齐下好得更快。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明容刚刚忙完,擦了擦汗直起身来便听见一个弱小委屈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姐姐,天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第五十四章 你忍一下? 明容听到声音连忙抬头,就看见陈钰站在门外边,努力维持一脸自然的表情,但多少带着一些委屈。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星星也成群结队的出来了。 陈钰静静的披着月光,等待着归家的姐姐。 明容立刻囧了起来。 她收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活计,忙的抽不开身来,只好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呀,姐姐现在在忙,等一会儿才能回去呢。” 离家之前还说的好好的,一定会早早的回去,让陈钰乖乖的在家里等着。 结果一来就忙到昏头转向,完全忘记了今夕何夕。 陈钰看到明容的身影,心中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乖巧的站在原地说道:“姐姐先忙吧,我不急的。” 陈钰年纪尚小,又营养不良了一段时间,所以看起来很小。 但是长的却是唇红齿白,格外的清秀。 大娘看到这么乖巧的孩子,心都快化了。 她快走几步,慈祥的打量了他几眼:“好孩子,今天麻烦你姐姐了。还没吃饭呢吧?走,大娘带你去吃饭。” 人家姐姐给自己孩子治病,结果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等着。于情于理,也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的。 陈钰巧妙的躲过去了大娘想要牵自己的手,十分安静的摇了摇头:“谢谢大娘了,不过我想等姐姐一起吃。” 多好的孩子! 又听话又懂事又体贴! 大娘在心底疯狂的感慨,若是自己家的孩子能有这个小孩儿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她点头:“好孩子,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等你姐姐吧。” 站在门外多不像话,看起来孤苦伶仃的。 明容虽然没有回头,也注意着外边的情况。见大娘如此处理,心底也放心了许多。 还好有人帮自己出面,不然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了。 陈钰并没有同意大娘的说法,看着屋里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他才能更安心一些。 他小声的说道:“我可以站在这里吗?保证不打扰姐姐忙。” 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大娘心里一阵心酸,她也听说过陈钰的身世,母亲去世,父亲下落不明,跟着姐姐生活,现如今姐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他一个小孩儿,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了吧。 大娘下意识的放缓声音:“你姐姐在忙,肯定会很晚的。你还要长身体,不然先跟大娘去吃饭,然后睡一觉。等你姐姐忙完了,我就让她带你回去好不好?” 陈钰的眼神并没有放在大娘的身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关注明容的举动。轻声摇头:“不用了,我在这里等着姐姐就好。” 明容在屋子里给顾朝曦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实在没时间理会外边的情况。 大娘见劝不动陈钰,只能叹口气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让他等的时候舒服一些。 顾朝曦也听到了外边的声响。 因为有了希望,所以他的脾气慢慢的温和了起来,笑着弯起嘴角:“这是你亲弟弟?听起来还挺倔强的。” 明容有些愧疚的说道:“今天忘记时辰了,他一定是等了很久,等着急了才过来。” 说着她使劲儿按了一下顾朝曦的腿:“有感觉了吗?” 顾朝曦没想到明容会这么突然的用力,闷哼了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 本来放在原地不动就已经痛到无法呼吸了,现在又受力,他只觉得人生都灰暗了起来。 就着灯光,明容看到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顾朝曦的脸上滑了下来,他颤巍巍的指着明容,一脸的悲愤:“你是不是打击报复?” 不过就是之前的态度很差而已嘛? 至于在这个时候痛下杀手吗? 大夫行医救人悬壶济世的侠义心肠呢?!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痒痒的感觉。 明容一头黑线,这人怕不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吧?!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除了痛之外其他的感觉?” 顾朝曦这次不贫了,老老实实的点头,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描述道:“除了很深的痛感之外,还有从骨头里发出来的痒痒的感觉,有些抓心挠肝的想去解决这个痒。” 明容舒了口气,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见效了。 “这是你长时间血液不循环带来的坏处,现在又重新运行了起来,所以你会感觉到一种腐肉又长出来的感觉。” 她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你见过有人因为太痒而自绝身亡的吗?” 昏暗的灯光下,明容的脸忽明忽暗,带着幽幽的语气,伴随着自己身上的感觉,顾朝曦一瞬间汗毛陡立。 他咽了咽口水口水:“我错了。” 认错速度快的出奇。 明容眼睛含笑,但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形象:“哪里错了?” “我不该因为心情不好而对你不尊重,对你说重话,让你难堪的。” 认错态度好的出奇。 顾朝曦苦这一张脸:“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仙女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吧,小的以后当牛做马来回报您。”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是应该是识时务一点。 明容这次差点没忍住,她冷淡的“嗯”了一声,又说道:“你不该向我道歉。毕竟我们只是一面之缘,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只是你母亲这么照顾你,又因为你的伤势整天提心吊胆,你该向你母亲说的。” 她伸手从袖子中拿出来了一个布袋子,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我先用针封住你的穴位,这样子痒痒的感觉会小一点。”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之后无边无际的疼痛让顾朝曦的脸瞬间皱了起来。 明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只见他摆了摆手,半晌咬着牙说道:“拔针吧。” 明容没有动。 如果拔了的话,那就不是这一种痛苦了。 说实话她觉得有些奇怪,顾朝曦已经被这种痛苦折磨这么久了,不应该表现的这么痛苦啊。 刚才两种疼痛叠加在一起他还可以跟自己谈笑风生,现在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难道自己扎错位置了?! 第五十五章 选择 想到这个可能,明容立马不淡定了。 她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下手的地方,都是大腿附近的位置,少数的再上面。 不应该呀,当初自己背穴位图的时候,那叫一个煞费苦心。 累死累活的记住了这些穴位,不至于一下子记错了吧。 明容有些心虚:“你……没事吧。” 这话说的结结巴巴的,看这个样子,明眼人都能感觉出来他有事吧。 顾朝曦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了下来。 短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简直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 “没事,拔针吧。” 顾朝曦有气无力的要求。 明容不是很理解这个决定,她再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穴位图,并没有出错。 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顾朝曦看着烛光,眼中带着看不懂的情绪。 这时一直飞蛾飞了过来,带着毅然决然的心态,猛的扑向了火海。 明容轻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飞蛾已经化身成了一缕青烟。 事已至此,明容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拿着灯罩将蜡烛浅浅的照了起来。 顾朝曦看着心怀慈悲的明容,心中的怨气减轻了一些:“你知道吗?我就像飞蛾一样。” 突如其来的话让明容有些不能理解。 “我宁愿轰轰烈烈的活一瞬间,也不愿意就这样平凡的度过余生。” 这样说来,明容突然有些理解他的感受了。 他刚才的疼痛应该不是自己导致的,而是他心里的问题。 顾朝曦苦笑,英俊的脸上带着自嘲:“我原本害怕自己受不了骨子里无法抗拒的痒而自杀,现在我想着,如果我连这个痒都感觉不到了,我会真的自杀的。” 最起码痒可以让他有明显的感觉。 能够知道自己已经在慢慢好转,一定会好起来,活自己的人生的。 可是当那几针扎下去了之后,所有的痒意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底就冒出来了一个大洞,呼呼的漏着风,把他整个人都吹成了冰雕。 他宁愿接受两种痛苦,也不愿意浑浑噩噩不知道治疗过程。 明容理解他这种感受,也知道他这种读书人清高了一辈子,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的浑浑噩噩。 不由得心底产生了一丝丝敬佩。 这样下来,她也不在伪装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从药箱里拿出来一瓶棕色的药丸,明容递给他:“如果实在受不了了,就吃一颗这个。” 这可是师父给自己留下来保命用的东西。 解决他身体上的痛苦,那简直绰绰有余。 顾朝曦愣住:“这是什么?” “续命丸。” 名字简直接地气到地心了。 她无数次跟师傅说要不然换个名字吧,效果那么好的东西,不能被名字给耽误了。 而她师傅则是神秘莫测的摇了摇头,站在山间任由风将他的袖子吹得猎猎作响。 端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能治病就是良药,管它叫什么呢。如果世人都以名字的好坏来判断药的作用,那世间就不需要医生了。” 太过于愚昧的人世也不需要别人的拯救。 明容十分自豪的介绍道:“这是我师父在我出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漏带的东西。放心,只要有它在,就算你只剩下一口气,它也能给你救回来。” 这话说出来顾朝曦沉默了。 刚刚还觉得自己的小命保住了,瞬间又希望破灭。 明容看着他接了过去之后又火急火燎的还给自己,一脸疑惑的看着顾朝曦。 而顾朝曦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坦坦荡荡点说:“没钱。” 简单粗暴,直白霸气。 把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明容也是第一次见。 她好笑的又递了过去:“谁给你要钱了?这是我师傅给我的,没有定价。” “既然是你师傅给你的,那你还是留着吧,万一到时候你有急用呢。这可是能救一条性命呢。” 给他的话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明容奇怪的说道:“那你现在也算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我总不能眼看着你痛苦的死掉吧。再说了,等你以后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造福一方,我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呀。” 顾朝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说她傻,她又很明智。 说她明智,她又可以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一文不收的转送别人。 这要是随手卖出去,那简直一辈子都可以吃喝不愁了。 “拿着拿着,别叽叽歪歪的像个小姑娘一样了。” 明容不想跟这个家伙继续扯了,自己弟弟还在外边等着呢。 “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好好活着吧。以后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要选择轻生,记住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不让你死的时候你就得给我活着!” 顾朝曦看着嘴硬心软的明容,点了点头,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明容见此,便放心的将银针拔了出来。 刚刚扒出来,顾朝曦就感觉到了明显的痒,一开始还能接受,慢慢的会痒的出奇。 只能靠意志力来解决了。 但是他不仅没有表现出来痛苦,还一服很开心的样子。 明容看得直摇头:“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她连忙想要去看一下自己的便宜弟弟。 大娘刚刚就出去了,现在应该把他安置的差不多了。 最起码不会像他这个悲催的姐姐一样饿的肚子咕咕叫吧。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陈钰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等着姐姐出来。 大娘站在他的后面,苦着脸,看到明容出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本来以为是一个温润听话的孩子,可是谁知道他这么倔。 说什么都不听,一心等着他姐姐出来。 难道他们家会吃人不成? 大娘苦涩的想着,这要让明容出来看见她弟弟还饿着肚子,心里肯定不舒服。 累死累活的治病,结果连她弟弟都照顾不好? 她上前几步,急匆匆的解释道:“你这个弟弟还真是乖巧听话呢,我让他吃饭,他不去,一心想要等着姐姐回来和你一起呢。” 上架感言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感谢一路走来,编辑大大对我的帮助和支持!可能这两天太激动了吧,真就乐极生悲,今天去了医院耽搁了10点的上架及时更新,抱歉,各位读者们! 话不多说,期待大家的支持! 《春上锦绣娇》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卖药膳 大娘心中想着,事情我已经说的清清楚楚的了。 不是我不给他饭吃,是他自己油盐不进,一心等着你不肯吃饭的。 明容有些惊讶,走了上去:“你怎么不吃饭啊?不饿吗?” 陈钰乖巧的站了起来,他身高和明容差不多,看起来更像哥哥一些,但表现的却无比听话。 “姐姐在忙前忙后,弟弟不能给你分担。如果我还一心想着享受,那太对不起姐姐了呀。” 明容心头一烫。 自己收留这个小孩儿,只是因为不想让他像自己一样无依无靠。 本来就没有想着让他懂事回报什么的,听到他这么懂事的话,明容心头还是非常感动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也要记得吃饭呀。吃饱了饭才能长高的。” 陈钰乖巧无比的听着自己姐姐的劝导,然后撒娇的说道:“可是姐姐不在我的身边,我吃饭都吃不香呀。” 他自然而然的拉着明容的手,一脸真挚的问道:“那姐姐饿了吗?”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明容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喂的那只猫。 乖巧听话,又懂事贴心。 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下,明容的五脏庙早就饥肠辘辘了。 她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饿的。 大娘早就打算将后厨温着的鸡汤端过来,结果就听见陈钰献宝的说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忙的忘了时间。所以特意来之前做好了饭菜,现在还在家里呢。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吧。” 他瞥了一眼大娘,又贴心的说道:“顾大哥也刚刚好,大娘肯定担心的不得了,就不要麻烦大娘照顾咱们了,咱们回家吧姐姐。” 明容眼睛都发亮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弟弟! 这么懂事!这么周到!这么礼貌! 比李家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好上一万倍都不止! 大娘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姐慈弟孝的画面。 刚刚还那么高冷的小孩儿,怎么到了他姐姐面前就跟小白兔似的? 你有本事把表现给我的一面表现给你姐姐看看? 没见到明容之前那小脸黑的,身上气压低的谁都不敢靠近。 姐弟感情真是好啊。 大娘这般欣慰的想着,突然萌生出来给顾朝曦添个弟弟的想法。 明容将接下来药浴的事情交代给了大娘,嘱咐好了用量和次数便扯着陈钰往家赶。 家里虽然地方比较小,但是胜在干净。 明容坐在桌前,看着摇晃的灯光,又看着弟弟将饭菜一一端了上来,突然有一种假的感觉。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这好像是一场美梦一样,随手一戳,就破掉了。 陈钰摆好碗筷之久,看着自己姐姐发呆,调皮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姐姐,想什么呢?吃饭了!” 明容立刻回过神来。 接过了碗筷,低头看一眼饭菜,明容有些惊讶。 干煸四季豆,红烧豆腐,清蒸鲫鱼。 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菜肴,但是这么小的小朋友居然做的这么好。 看着陈钰期待的眼神,明容夹起一口菜送进了口中。 滋味鲜美,口味适中。 豆角的清香完美的融合在了菜里,豆腐的嫩滑也始终保留着。 简直和自己的手艺有的一拼了。 明容毫不吝啬的赞美:“小弟你做饭真的是太棒了!” 这个手艺,何愁日后骗过来个小媳妇儿?! 陈钰抿起嘴笑道:“姐姐喜欢就好啦。多吃一点呀。” 吃着吃着,明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弟弟之所以厨艺这么好,怕是原因和自己的是一样的。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管自己,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不得不自己努力吧。 她有些心疼,怪不得这个小孩儿今天特意跑到大娘的家里叫自己吃饭。 恐怕也是因为害怕自己跑掉,再次抛弃他吧。 她夹起一筷子肉:“多吃一点,要长身体的。” 陈钰拒绝道:“姐姐每天都这么辛苦,如果再不吃好一点肯定会更加的瘦的。姐姐多吃一点。” 拗不过他,明容很是无奈的欣慰。 姐弟二人友好和谐的吃完了饭,明容这才和陈钰商量道:“小弟,你想读书吗?” 陈钰身体僵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去书院的事情被明容发现了,连忙想要解释,却听到明容这般说:“要不然你先跟着顾大哥学习吧?” 家里面暂时比较穷,无法供应陈钰上学。 “等到明年开春了,家里攒够了钱,再送你上学好不好?” 说话温温柔柔有商有量的。 陈钰突然沉默了起来,一言不发。 明容有些担忧,她看着不说话的弟弟,最终决定:“要不然你先去上学?” 束脩而已,应该要不了多少钱吧。 省省就有了,学是一定要上的。 陈钰问道:“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己不过是她半路捡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累赘,可是她这么尽心尽力的帮自己,是图什么呢? 明容理直气壮:“我收养了你,自然是要对你好的啊。再说了,上学是一定要去上的,咱们家再苦不能苦了教育。” 不能读书识字真的是太痛苦了。没有见识,困在一个狭隘的世界里面。 明容想想都觉得窒息。 “我不要求你读书入仕,只是想着你能够学习知识,了解世界。外边的天空那么大,终归是要出去看看的不是吗?” 话这么说,陈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这个养育自己的人。 “那我还是跟着顾大哥学习吧。” 反正只是开拓视野,哪里就用的上非要去外边学习了呀。 再说了,他跟着顾大哥学习,也能在姐姐去给顾大哥治腿的时候帮上一些小忙。 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个事情决定了之后,明容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了。 她愉快的决定:“那从今往后咱们就在这里安家啦。” 在这里观察的这几天,明容发现很多穷苦人家并没有钱治病,他们得病了只能硬生生撑过去。 所以明容想了许久,做出来了一个严肃的决定。 卖药膳! 第五十七章 生意第一天 “药膳?”陈钰有些迷茫的问道。 从小到大,他见过街头各种各样的小吃,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在街头卖这些东西的。 这不是那些富贵人家才有心思吃的东西吗? 他们这些穷苦人家连药都吃不起,还哪有心思吃什么药膳? 明容兴致勃勃的点头:“不错,药膳。” 明容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观察了许久,考量再三才下定决心的。 虽然身处上京城,但是流离失所吃饱上顿没有下顿的人并不在少数。 上京城固然繁华,但是黑暗的一面也是让人触目惊心。 因为贫穷和饥饿而死亡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的生活环境并不比她们镇里好多少。 师父曾经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卖药膳两者皆可兼顾,何乐而不为呢? 陈钰并不是很认同,这个地方的黑色区域实在是太多了,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做生意本来就很艰难了,更何况是卖这种风险性极大的食物。 “姐姐,药膳这个生意并不能赚钱,不如我们换一个吧。” 药膳的成本比一般的粥的价格要高上许多,就算没有人来闹事,这个生意也会冷冷清清的。 明容看着忧心忡忡的陈钰,噗嗤一笑:“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装出这么老成的样子。” 陈钰脸一红,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我帮姐姐解决问题,姐姐却拿我取笑。” 说完甩手就想离开。 明容连忙拉住陈钰,正色道:“我并不认为这个生意回事冷冷清清的,毕竟这是一个新的东西,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欢迎的。” 陈钰在这个地方呆了那么长时间,很清楚这里的人的性格。 忙忙碌碌一天之后,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哪有时间花心思去了解新的东西的欲望啊。 “姐姐若是想要将新东西卖出去的话,更多的是进行推广呀。若是突然就出现了,肯定是无人问津的。” 明容有些泄气。 陈钰说话诚恳直接,一下子切中了要害。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之所以能将江边的小铺子做成,很大的原因是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一开始心里想着来帮衬自己一下。 觉得好吃了才发展成了常客。 就像陈钰说的哪个样子,自己在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做生意肯定很是艰难。 明容的小脸有些失望,手臂托着腮长长的叹了口气。 本来陈钰并不赞同她这个莽撞的行为,但是看着有些颓废的姐姐,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要不然姐姐先做一些让别人试试吧?” 他小心翼翼的提议。 “只是这个样子很容易产生纠纷的,姐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心人会仗着吃了药膳就将自己身体状况推脱到明容的身上。 这个时候明容肯定百口莫辩。 见过了太多的人心险恶,陈钰下意识的将所有人都想成了坏人。 提前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坏情况捋了一遍。 明容看着忽闪忽闪的蜡烛,心中有些迷茫。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心的说道:“要不然我们先去学院附近吧?” 反正离得近,而且学子们应该不会做出这些肮脏的事情来。 刚刚还一脸颓废,想到方法后立刻开心了起来。 陈钰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个便宜姐姐啊,所有的心思都表现在了明面上。 真是单纯的可爱。 连陈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明容当成了妹妹看待。 明容连珠炮似的说道:“药膳的价格并不会很高,只要掌握好了剂量问题,这个可以忽略不计。” 她笑眯眯的自己盘算着:“再者,药膳就是为了能够滋补身体嘛,肯定是温和的药材制成的。没有强烈的反应,老少皆宜。” “至于你担心的这个事情,”明容拍了拍陈钰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学生应该没有太多坏心思的。” 就算有,自己是个大夫,肯定可以当场勘破的! 到时候丢脸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呀。 明容解决了目前的问题,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准备准备东西,咱们过几天就开始吧。” 明容拍案定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看她这么不畏艰难,陈钰也无可奈何,只能紧随其后的说道:“我也要去。” 屋里瞬间传出来明容的声音:“你要去顾大哥家学习!不许去!”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明容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和药材,为接下来的事情做这准备。 其他的地方果然不可能与上京城相提并论,不管是高楼林立还是街上的行人,都无一不匆匆忙忙。 明容一大清早就做了几份药膳,因为刚刚开始,只是做一个尝试,所以少做一些比较安全。 因为去的较早,摊位还有一些,一个大娘见明容一脸懵的推着小推车站在原地后,好心的问道:“小姑娘,你也是来卖东西的吗?” 看起来岁数并不是很大,这个年纪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 “你家里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 明容点了点头,随意占了个摊位:“想着做些小生意来补贴家用。” 大看明容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她往外挪了一点,招呼明容:“你不要那么靠里,不被别人看到的话东西再好也没人买的。” 明容感激的冲她笑了笑,推着小车便走了过去。 “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呀?这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吗?别紧张,不要害怕。” 明容面带笑容,心里却有些尴尬。 一边是感激大娘的热情好客,另一边这谁不想提及自己的家人。 她语气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父母,带着一个弟弟生活的。” 大娘瞬间沉默了,看着明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没过一会儿,学子们边三三两两的聚伴前来,热闹的叫卖声瞬间响了起来。他们看到自己熟悉的摊位,便停下脚步买了一份早饭回去。 第五十八章 良好开端 他们在这里常年上学,所以和小商贩们已经很是熟悉了,并不想再去了解别的新出来的东西。 而且快要迟到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别的摊位上都是人满为患,只有明容面前冷冷清清的。 大娘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一时间没有功夫去安慰明容。 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都有家庭要养活,所以只能先照顾好自己的日子,才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 等到这波学生都离开之后,大娘才堪堪松了口气。 她一边擦汗一边说:“也就这个时间忙一点……” 然后便看到了明容一份都没有卖出去的药膳。 因为是第一次出门,明容虽然做的东西少,但种类还是比较齐全的。 然而在这里傻站了那么长时间,依旧无人问津,明容心中稍稍有些挫败感。 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明容,大娘走了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摊位,好心好意的劝解:“没关系的,大家做生意第一次都是这个样子,慢慢来就好了。” 明容感激的点了点头。 “反正都是卖不出去,大娘吃一份吧。” 总是要看着这些东西少一些的,不然一天都没有人来买,实在太打击信心了。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出来买东西,我这么大个人了,还占你的便宜。” 她盘算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没吃东西,不如买些早点,就当帮衬这个小姑娘啦。 大家出来做生意都不容易,况且这个小姑娘身世还那么可怜。 大娘将钱递给明容,尝了一口之后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吃过?” 香甜中带着淡淡的药香,两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吃的每一口都很惊艳。 明容立刻来了精神,没有什么比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夸奖更让她开心了。 “这是药膳。”明容十分有耐心的说道:“我特意选了一些补身体且药性温和的药材放进去了,综合一下它的苦味之后就可以做成食物了。” 周围的商贩也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明容摊位上的东西。 虽然想要尝一下,但是他们自己的吃的也剩了不少,再去买别人的东西很是浪费。 只能遗憾的观望了之后回去了。 明容退回去大娘的钱,说道:“刚好第一次在这里做生意,经验不是很足。不如这些东西我请大家吃了吧,就当第一次见面礼。” 旁边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倒是不必。” 但是在明容的几经劝解之下,大家都尝了一些,瞬间被它的美味震惊住。 一个中年大汉小心的拿起一块糕点,打量了许久:“自己家里也不富裕,能吃饱就行,这些东西这么讲究,吃的还挺不习惯的。” 实诚的话说出来,大家都善意的哄堂大笑。 明容接话道:“这些都是吃的,哪里算得上讲究不讲究,只要自己吃的舒服就好了。” 众人看明容的样子是一个藏在深闺里不出门的小丫头,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的接地气好相处。 于是气氛一片和谐。 晏闻远远的就看到人群中的明容,有些惊讶,但依旧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旁边和明容有一面之缘的学子完全没有眼力劲儿,连忙提醒晏闻:“晏兄,这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个姑娘吗?她在卖早饭啊。” 晏闻“嗯”了一声,并没有下文。 那个学子想了想,便往那边跑去:“晏兄等等我,我去买了早饭之后咱们一起走。” 晏闻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只能看着他像一批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了过去。 “小妹妹,你这些东西每样给我来一份,哦不,两份吧。”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站住的晏闻,十分上道的给他也买了一份。 明容愣了愣,连忙说道:“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少,但是很顶饱的。一份就差不多,买多了吃不完会很浪费的。” 别人都是生怕卖不掉自己的东西,只有这个小姑娘害怕别人浪费? 不愧是晏兄的同乡,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他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晏闻:“放心,我们两个男子,肯定是吃的完的。” 明容早就看到了晏闻,只是因为他之前的行为让明容产生了疏远的心思。 以为他不会理睬自己,没想到还是让人来买东西了吗? 明容这般想着,旁边又来了几个人。 “上学本来就快要迟到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调戏女孩子?沈青林,你可真给你祖父丢人!” 李子恒慢悠悠的带着一众狗腿子走来,嘲讽的说道。 看到明容之后眼前一亮:“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挺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青林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道:“只要是个长的好看的小姑娘,世子大人都觉得眼熟吗?” 他拎起明容打包好的东西,给了钱之后,冲明容点了点头离开了。 李子恒身后的男人看了一眼远去的沈青林和他旁边的晏闻,勾起了一个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伸手指了指小推车上的东西,笑的温文尔雅:“世子,既然和这个小姑娘都有缘分,不如我们就全部买回去吧。” 李子恒皱起眉头:这人有病吧,刚在家里吃过东西就想在外边买? 但是看见他的眼神,立刻领会到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十分的潇洒:“相逢即是有缘,小妹妹,这东西我包圆了。” 晏闻并未走远,听到这话之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时学院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晏闻别无他法只得快步走了过去。 明容不明就里,手脚麻利的打包好了他们需要的东西,递了过去目送他们离开。 忙完之后再去看晏闻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大娘站在旁边有些惊讶:“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见这些公子哥们来买东西。” 她欣慰的说道:“看来你很快就会在这里站住脚跟了,好好干吧。” 明容有些遗憾,收起来目光,打起精神冲大娘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今天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啦。 第五十九章 争执 陈钰家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慰自己姐姐第一次出师不利,没想到明容居然早早的推着空空如也的小推车回来了。 想好的安慰词语就这么卡在了嗓子中不上不下。 他麻利的将锅中的饭盛了出来,端在桌子上。 看着自己勤劳的弟弟,明容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感动:“这些东西你放着就好。” “没关系啊姐姐,看书的时候也是做饭的。” 他懂事的摆好了碗筷,将筷子递给明容:“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累了这么久,吃些温热的。” 看着这么懂事的弟弟,明容累了一天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还这么乖巧的弟弟讨人喜欢啊! 明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菜,脑子中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今天早上晏闻惊鸿一瞥的身影。 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原本以为在学院附近卖东西,不会碰见熟人,没想到晏闻就在那里上学。 明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那个人讨厌自己,已经讨厌到要转学的地步了。如果再看见自己在他学院附近卖东西,是不是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为了找他才这么的死皮赖脸? 怪不得今天早上他连跟自己说话都没有。 明荣咬着筷尖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决定以后不去学院附近卖东西了。” 陈钰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但是看着自己姐姐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样子,还是很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吃着饭突然就做出这个决定了呢? “遇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明容把筷子插进米饭里,吃饭的心情瞬间减淡的不少。 陈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体贴的给明容倒了杯水安抚道:“既然姐姐不想去的话,那咱们换个地方也行啊!不必拘泥在一个地方的。” 明容赞同的点了点头上京城这么大,她就不信了,哪个地方都能偶遇见晏闻。 晏闻一天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既想了解一下明容的近况,又担心和他说话会引起别人对明容的伤害。 思来想去,他很是淡定的像是无意间的和沈青林提道:“这个糕点的味道还不错。” 说起这个,沈清林瞬间激动了起来:“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她做的糕点有一种爷爷的味道。” 晏闻无情的吐槽:“你这么说,你爷爷知道吗?” 沈青林并不在意晏闻的打击,继续兴高采烈的说道:“以前都没有见过他,出现在这里呢,如果明天她还在的话,我继续买一些带回家给父亲尝一尝。” 晏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笑道:“应该是会在这里的。” 毕竟好不容易揽到了客源,再换个地方的话,又要重新开始了。 再说,自己在这里,明容不会去其他地方的。 他这么想着,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安慰。 明容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事情他先不告诉明容,明容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第二天一早他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昂首挺胸地陪着沈青林走向了早餐的摊位。 “晏兄,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吗?怎么今天要陪我一起来?” 昨天他不肯陪自己去,今天自己还没说话呢,晏闻就拉着自己去早餐摊了。 晏闻面无表情,声音淡淡的说道:“聒噪。” 沈青林瞬间闭嘴。 他原本以为经过昨天的那顿早餐之后,两人之间的情谊有了质一般的飞跃,结果晏闻还是对自己这么不冷不热的。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啊! 虽然这么想着两人都快步走了过去,结果却发现昨天明容的摊位已经被另外的人占了。 晏闻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到昨天明容旁边的大娘之后冷着脸问道:“她人呢?” 昨天还来的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大娘不明就里:“可能想着换个位置吧!” 更说明有几句话,沈青林眼尖的看到李子恒带着一大群狗腿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里。 “那个小娘们呢?” 扫了眼之后发现明容并不在昨天在的位置,他冷声问道。 一大清早的就有这么多人来找明容,大娘有些担忧,于是便说道:“她昨天是第一次来,今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没有出摊儿。” 李子恒恶狠狠的盯着晏闻,嘴上说道:“怕不是害怕惹上官司连夜逃了吧?” 沈青林打抱不平:“你什么意思啊?” 李子恒冷笑:“我什么意思,晏闻你不清楚吗?” 晏闻心情本来就不好,看着枪头对准了自己更加烦躁:“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别拦着道。” “昨天看她可怜买了她的东西,结果吃完她的东西之后我们的胃就开始不舒服了。肯定是她做坏了东西!” 李子恒眼睛一转:“呵,怕不是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行,连夜跑路了吧!” 晏闻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上窜下跳的李子恒,心中很是厌恶。 “我们也吃了这些东西,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你是自己身体不好,不要赖到别人的吃的上面去吧。” 沈青林向来和李子恒不对付,能怼就怼,丝毫不怂。 “沈青林,你是皮痒了吗?别以为你是那个人的后人,我就不敢动你!” 沈青林除了在晏闻面前怂,在别人面前丝毫不慌:“你要是敢动我,就不会是一直说说而已了。难为平王英雄一世,居然有你这样丢人的后代!” “你说什么!” “话都听不懂了吗?唉,也难为能上学了。” 场面瞬间喧哗了起来,李子恒红着眼睛目光不善的看着沈青林,想要除之而后快。 自己最讨厌别人说他给他父亲丢脸了。 沈青林一直在他的禁区里面蹦达! 不过就是仗着皇上的庇护,他就这么的肆无忌惮?他们家除了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人,可又出现过什么天才一样的人物? 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行? 李子恒恨得牙齿痒痒,正待发作时就听到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说道:“世子别动手,小心落下口舌。” 第六十章 关系冷淡 街上人来人往,听见他们的口舌之争之后,纷纷驻足围观。 李子恒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气急败坏之下早就将那人嘱咐自己要韬光养晦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他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怒气冲冲的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以为自己有皇帝庇护吗?敢这么跟小爷说话?!” 虽然说李子恒平时张扬跋扈,但很少对自己人出手,尤其是对这个自己心腹一般的人物,可见他今天是多么的愤怒。 那个人脸上火辣辣的,不过置信的看了一眼李子恒。 眼中闪过一丝凉薄,但瞬间很好地掩饰了起来,他站在一旁,捂着脸低头道歉。 “抱歉,是我唐突了,世子殿下。” 打完人之后,李子恒就有些不自在,看他给自己台阶下,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下不为例。” 晏闻看着这场闹剧,心思飞快地旋转着。 今天看起来是李子恒出来找事,实则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他观察了许久,每次李子恒干出什么坏事来,他身后的那个人总是各有若无的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一个平王世子,居然没脑子倒被别人耍的团团转,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的替别人数钱。 若是平王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保不齐会悔恨的想要将这个小子回炉重造。 挨打的那人叫凌平,家里在平王那儿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因为长得清秀,从小聪明机智便被选到李子恒身边陪读,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感情十分的到位。 平王也是觉得自己没有时间陪儿子,所以才选出来个人陪自己儿子玩,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的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李子恒干的坏事,多半是他的手笔。 双方对视着,眼神中火花四射。 本来这次的事情针对那个女子,是为了能够在晏闻的身上扳回一局来,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女子今天居然没有来? 凌平低着头,掩饰掉自己的不甘心。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来情绪,语气平静的说道:“世子殿下,该上课了。今天是苏大学士轮值,被逮到了的话,会被惩罚的。” 主角不在场,再和他们针锋相对也没什么意思。 他就不信了,晏闻能一直有这样的好运气! 李子恒本来就有些愧疚,见他不仅不生自己的气,还主动提醒自己,瞬间放下心来。 他矜贵的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既然如此,今天就先放过你们,不过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迟早会找到她的。” 凌平曾经跟自己说过,晏闻看起来和这个女子关系一般甚至有些恶劣,但是她绝对是拿捏晏闻的一个最有用的道具。 晏闻表面上看起来无动于衷,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人能够入了自己的眼。 他冷漠的说道:“世子真是闲得无聊的话,不如多去书院看看书吧。整天想着欺男霸女,也倒是不觉得累。” 凌平微微露出来喜色,想晏闻这种天崩而不改色的人,如果不是真正威胁到了地方,他是不可能理会自己那么多的。 因为马上要到上课的时间,众人都作鸟兽散一场,闹剧就草草结局。 京城街上的明容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鼻子。 难不成是昨天受了凉,今天感冒了? 不然的话怎么老是鼻子痒痒的? 虽然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摆摊卖东西,但是明容并不气馁。 离书院远是远了一些,但胜在心安,不会时不时的就看见晏闻在自己的身边晃悠,更不会担心打扰到他。 这里的人虽然不算热情似火,但也不至于无比的冷漠。 没过几天,她的生意明显好转了许多。 药膳这个东西,在寻常人家本身就稀奇。 看上去和一般的小吃没什么两样,但闻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香气,吃了之后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毕竟是上京城的百姓接受新奇事物的能力,比其他地方要高上许多,所以自然而然地变认同和接受了明容在那里摆摊。 旁边的小商贩见明容多次的往来,逐渐也和她混熟了起来。 因为药材的原因,药膳只能每天换一次。隔夜了的话,就会变得十分的不新鲜。 倒了也是浪费,明容和他们说了这些话之后,慷慨大方的把剩下来的药单打包给了周围的小商贩。 小商贩们瞬间被这个小姑娘给折服了。 本来觉得一个小姑娘出门做生意,肯定会十分的艰难,但这个小姑娘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生活不易的样子,每天都扬起明媚的笑脸,努力的面对人生。 这种精神感染到了其他人,也让明容在那个小区域内受到了很大的欢迎。 小日子慢慢进入正轨,陈钰也开始了新的启蒙。 虽然起步比较慢,但是好在这个小孩毅力强,且天资聪明,又肯吃苦,学习能力十分的强,进步也是一日千里。 但不知为何,尽管自己已经挪出去了很远,但总是能看见晏闻的在自己旁边晃悠。 一时之间明容觉得这个上京城甚至没有自己镇里大的错觉。 但明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看到他之后便收起了眼光,低头冷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晏闻本来想上前跟她说些话,但是看着小姑娘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也瞬间没了底。 但这样也是好的,最起码她不用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自己做的事情成则飞黄腾达,败则人头落地。 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希望的时候,他一点希望都不敢给明容。 他能做的事情,只有每天默默的关注她,送她回家之后在心底默默的念一声再见。 明容也能感知到晏闻所做的事情,但之前的事情给明容很大的阴影,只要晏闻不说出来原因,明容是不会再去主动招惹他了。 两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许久,就当明容以为这种关系就要成为她们的主旋律之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第六十一章 被盯上 明容起了个大早,将自己的东西推到了街道上。 生意越来越好,许多人吃了自己做的药膳之后,不仅精神头强了许多,干活儿都有了力气。 一时间药膳风靡了周围的贫苦人民和劳动百姓。 反正东西也不贵,老板娘人也特别的好,和她说话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所以很多人都乐意白天早起一些去买明明容的药膳。 大家开心,明容更开心,她盘算着至自己现在手中的银钱思量了许久,打算再推半年小推车,等到真正站稳了脚跟,就在自己胡同那边开个小铺子,这样就不用每天忍受风吹日晒了。 在卖药膳的时候,明容还见到了许多身体状况不大的人。 出去买药不值当,但不吃药的话,身体上要忍受很大的痛苦。 除了卖药膳,明容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十分热心的在药膳的旁边给人免费义诊。银针扎几下,有的病就直接好了,或者症状减轻了许多人身上能痛快一点。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晏闻在暗地里看着,也为她感到欣慰。 这时,正对着明容摊位的大酒楼上三楼位置上站了一个脸色阴沉的女子。 她看着明容的迎来送往的卖东西,丝毫不觉得累,每天还笑的那么开心。 明明生活的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没心没肺的过下去?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一样的奶娘,穿着素色的衣服,随着那人的眼光看了过去。 明容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垮垮的挽着,身上穿着一件轻盈的纱衣,因为要忙,所以将袖子点到了万处,层层叠叠的堆起来,发上去甚是好看。 虽然在外边风吹日晒,但林荣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滑,在太阳下看上去像是能发光一样。 “她怎么还会活着?” 那女子转过身,快走几步,将桌上的茶壶砸在地上狠狠地问道。 “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告诉过你要斩草除根吗?现在倒好,她不仅一点事情都没有,反而来到上京城了。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安心的法子?” 年轻的女子脸上净是薄怒。 仔细一看,她们两个人的侧脸就有一些惊人的相似。 中年妇人心内发苦,她已经雇了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可是没想到这个杀手组织不仅没有完成自己给她的任务,反而还倒打一耙。让自己损失了不少的银钱。 “囡囡,你先不要着急,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被叫囡囡的女子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安静下来,火气甚至更加的大了。 “她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让她知道些什么吗?我告诉你,咱们两个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我被拉下水,你觉得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她将自己面前杯中的水饮而尽,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还有,不许再叫我囡囡。” 她敲着桌子,脸上的神情十分的不耐烦。 “那个女人不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对我还这么不冷不热,若是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你觉得她会怎么对我们?” 奶娘唯唯诺诺,看着年轻女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你放心,这件事情娘还会解决的,不要担心了,绝对不会让夫人知道她的存在。” 随着女子的动作,珠翠叮当作响。 她穿着十分名贵的暗云纱,手腕上带着水头极好的翡翠。 身上其他的地方也是挂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奶娘看着自己女儿愤怒的神情,越看越心疼。 都是因为王府的原因,自己女儿在那里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和自己私下里相处,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喊自己娘。 那个女人对自己女儿也十分的冷淡,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亲生骨肉的做法。 若是让他们见到明容,那事情的发展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边想着她看明容的眼神,愈发的凶狠起来了。 “你放心,等娘再去找一些杀手,一定将她处之后快。” 女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找什么杀手,夜常梦多。你去安排几个土匪流氓不就行了?” 她憎恶的说道。 看到和那个女人有着七分相似的脸,楼上的女人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不用花太多的钱,告诉他们,要么杀了她,要么毁了她的脸,毁了她的人生,不要让她再在上京城出现了。” 将事情吩咐妥帖之后,她转身扭着腰就离开了。 明容并不知道有人背地里想怎么暗害自己,小日子依旧过得美滋滋的。 她走之后不久,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骑着马欢快的跑了过来。 随着一生马的嘶鸣声,容颜靓丽的面庞就出现在了明容眼前。 “我可算是找到你啦!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容颜翻身下马,笑容开朗明媚的对明容说道。 明容手上麻利的打包着东西,看见容颜,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怎么来这里了?哪里是跑,我在这里都呆了好长时间了。本来想着事情不太忙了之后再去找你的。没想到居然是你提前找到我了。” 听了这个解释,容颜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明容抽空递给她一块糕点,十分自然的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等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回我家看看。” 容颜愉快的答应了。 自己在上京城中没有朋友,整天闷在家里被母亲逼着学习画画刺绣,手都快磨出来茧子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闺中女儿做的事情,居然要比上战场打仗还要困难。 容颜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份糕点,她真心实意的赞美:“明容,你的手艺真的是太棒了!比我们家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都好吃!” 明容听着她絮絮叨叨的,笑得很开心。 她一一的回应着她的话。 “我之前做过一些刺绣,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好了。刚好可以交差。” 上一辈子自己被逼着在常家做事,没少绣东西补贴家用。 “你如果喜欢吃的话,等晚上你走之前我重新给你做一份,你带回去吃好不好?” 第六十二章 英雄救美 容颜实在是太喜欢这种事事有回应的相处方式了,她开心地点了点头,两腮鼓鼓囊囊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一样。 两个人长的本身就十分好看,又笑的这般明媚,一时之间,明容摊上的人来往的更多了。 容颜将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渣渣,站起身来愉快地加入到了卖东西这个事情中。 一天过去之后,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往回走。 “原来这些事情这么好玩呀,我只知道买东西时会很开心。没想到卖东西也这么的快乐呀。” 容颜站在一边看着明容推车,一边手舞足蹈的说道。 以前明容觉得这离自己家的距离很远,可是今天两个人说说笑笑,你来我往之中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回到家中,饭香四溢。 容颜有些惊讶:“你家里是有什么田螺姑娘吗?” 居然这么勤劳的已经将饭菜做好了。 最近容颜迷上了上京城的话本,看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所以对这些神话故事也是略有耳闻。 明容摇了摇头,推门进去:“田螺姑娘是没有,温柔可爱的弟弟,这里倒是有一个。” “弟弟?” 容颜的大脑快速转起来,惊讶的问道:“就是上次你收留的那个吗?” 这小孩儿这么的能干的吗。 陈钰走出来,便看到自己姐姐和一个美艳的少女站在一块,惊讶了一下之后瞬间恢复平静,招呼道:“累了一天了,就不要站在外边了,快过来吃饭吧,今天做了姐姐最爱喝的鲫鱼汤。” 然后冷淡且有礼貌的和容颜打了个招呼。 容颜兴高采烈的去和陈钰说几句什么,但看着他冷漠的表情,这些心思瞬间收了回去。 这个弟弟看起来乖巧温柔,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呀? 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吗?容颜用无辜的双眼向明容控诉。 明容点了点头,拉着容颜就往屋走去。 “你不要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其实很好很温柔的,只是有些不善言辞了,害怕见陌生人罢了。” 看着表情冷清的陈钰,容颜突然觉得明容在说什么屁话。 这叫温柔? 然后她就被啪啪打脸。 整个饭桌上,陈钰周到且娴熟的向她们展示了盛饭夹菜端茶递水送汗巾这一系列举动。 当然,这些服务仅限于明容自己。 看得容颜一阵心酸。 好歹是之前见过的,又是你姐姐的好朋友,多少给个好脸色看行吗? 这一顿饭吃的容颜味同嚼蜡。 不过见到了好朋友终归是十分开心的。 晚饭过后,明容将准备好的药膳递给了容颜。 容颜一开始听明容说给自己打包一些,以为只是一点点,然后看着像小山一样的包裹沉默无语。 明容还在一旁觉得有些少,絮絮叨叨道:“这些都是卖的比较好的吃的,因为你家离得比较远,所以就没有给你打包汤汤水水什么的,等以后有时间了,你可以经常来我这里吃东西的。而且这些东西可以随便吃,既不怕长胖,而且能够养胃。” 容颜连连摆手:“够了够了。这些够吃好久的了。” 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明容有些不放心容颜,坚持要将她送到大街上面去。 容颜拗不过,值得同意。 正当明容送完人之后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多出来了几个身影。 他们慢慢向自己靠近,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明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假装没有看到他们,快步的往前走。 “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猥琐的油腻感。 明容拔腿就跑,想要逃离这里。 上京城的治安一向很好,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这些人? 明容心中飞快的想着,自己难道得罪什么人了? 不应该呀,自己做生意向来笑脸相迎且份量十足,不应该是打击报复啊? 难不成是自己的运气太背了? 因为一直忙碌,明容并没有很清楚这里的布局,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死胡同里面。 身后的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不紧不慢的赶了过来。 “你不是挺能跑的吗?继续跑啊?” 月光照下来,那几个男人的脸一览无余。 明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害怕:“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做出这些事情,不害怕被查到吗?” 另外一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们既然敢出现,就自然不怕律法条文。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一看就是细皮嫩肉的,等会别叫的太大声,吵到别人就不好啦。” 明容心头发寒:“你们想干什么?要钱的话,多少我可以给你们。”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钱倒是算了,有人已经给了。我们现在呀,就想要你的人,怎么办?” 这个时辰,家家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大喊大叫也不会被别人听见。 一个男子上前一步,贪婪且光明正大用眼光一寸一寸描摹住明容的脸。 “原本以为是个丑八怪呢,没想到也是一个皮娇肉嫩的美娇娘啊,这次兄弟几个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明容前世今生第一次经历这个时情,手抖的不像话。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的情况下,隐藏在心底里的那些黑暗慢慢的滋生了起来。 如果自己真的被这群禽兽糟蹋了的话,那她绝对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明容闭上眼睛,平稳自己的心情。 几个男子淫邪的笑着,大手伸向了明容。 明容心中一狠,手上的银针随时准备发射。 这个时候听到耳边传来几声惨烈的叫声和骨头折断的声音。 明容睁开眼睛一看,晏闻一身黑衣,眼神厌恶的站在四仰八叉的流氓混混之间。 他们的脖子已经被扭断,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晏闻照样觉得不够解气,气狠狠的踩了他们几脚。 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他远离明容就是为了让她不被伤害,没想到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心潮起伏许久之后,他只觉得身边的小姑娘站在他的旁边,眼圈发红,声音颤抖的说道:“你怎么才来呀。” 第六十三章 关系缓和 听着小丫头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晏闻心痛不已。 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心中更是愤恨。 自己若是没有及时赶到护明容安全,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小巷子里面,晏闻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是谁。” 受到惊吓的明容声音带着止不住地颤抖,她轻轻拽住晏闻的衣袖,无比后怕地说道。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的话,说实话明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还好他出现了。 晏闻本来想要装作不是自己,可是小姑娘都这个样子了,他实在是不忍心。 小巷子里黑咕隆咚的一片,看不清楚明容脸上的表情,只能够感觉到她轻微颤抖的娇躯和带着哭腔的声音。 晏闻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摸了几下明容的头发,示意安慰。 “别害怕了,我不是在嘛。” 这话一说出来,明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晏闻原本以为她抖是因为对刚才的事情太过于害怕,现在又看到满地的尸体躺在地上,心生恐惧。 可是现在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小丫头不是哭了吧? 他试探的叫道:“明容,别难过了,跟我说句话?” 身边的沉默代表着一切。 晏闻心中很是难过,自己的本一分明是想要好好保护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在自己看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 明明是这么好的姑娘,偏偏怎么落得个这样的命格? 一心想要远离她的念头慢慢的收了起来,既然无论自己是否远离她,她都会受到伤害,那么还不如留在他身边,尽自己的所能去保护她呢。 想到这里,他将明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面拿开。 明容不满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带着哭泣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呀,我刚刚受到了惊吓诶,你能不能让我抓着你的袖子心安一下呀?” 她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在晏闻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手里的时候,戛然而止。 空气中一阵沉默。 过了小半天,明容声音小的像是蚊子一样哼哼:“你干嘛这么对我呀?” 晏闻抬头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小心翼翼地拉着明容绕过地上的那些尸体,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她带出黑暗。 “抓着我的袖子哪有抓着我的手更有安全感。” 他淡淡地回应道,继续在前面为明容开着路。 虽然不知道他的情绪是怎么转变的,可是他跟自己这般亲密相处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明容虽然对这段时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很是不满,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还是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跟着晏闻走了出去。 在经过一番七拐八拐之后,晏闻终于带着明容走到了宽敞明亮的大街之上。 本来提心吊胆的,她再回到这个明亮的地方的时候,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眼睛瞬间又红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在黑暗中找到光明更值得欢欣雀跃的事情了。 以前的晏闻看到女子哭泣的时候,只觉得十分的麻烦,可现在看到小丫头泫泫欲泣的样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想要捉弄她的欲望。 他故意松开明容的手,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我就走了。” 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跟刚才在黑暗中保护自己的举动相差甚远。 明容抗议道:“我刚刚出来?!刚逃出狼窝啊。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再走吗?”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嘛? 明容的心里十分的郁闷,自己又不是什么豺狼猛兽,更不是吞人的洪水,怎么他看到自己就像看到老虎一样? 果不其然,晏闻说出了那一句让明容十分头大的话:“男女授受不亲。” 明容立刻在心中鄙视了他一番,刚才在那个地方,手也牵了腰也搂了,现在到光明的地方,告诉自己,男女授受不亲? 怕不是想挨打! 看着明容气鼓鼓的表情,晏闻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的笑从眼角晕染开来,透过空气传递到了明容的心里。 天空中慢慢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月亮,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 不能再逗这个小丫头了,再逗怕不是要生气。晏闻这么在心里警告自己,连忙说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明容:“……” 装,继续装。 不知道那个一直出现在自己身边,天天跟着自己回家,之后再消失的身影是哪个人哦? 这般想着,气氛轻松了起来。 晏闻看着明容斜视着自己,脸上带着淡淡的嫌弃,有些挂不住的说道:“小姑娘,给哥哥一个台阶下好不好?” 明容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晏闻这下有些慌了,不是吧,真的生气了? 明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动静。 站定,转头,声音娇憨的说道:“我都在前面带路了,你还站在哪里做什么啊?” 听到这个话之后,晏闻确定明荣并没有生气,于是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气氛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晏闻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做的混账事,心中不由得一阵发虚,虽然知道明容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做的事情太伤人了。 若是明容提起来,自己做什么解释都于事无补。 好在,这个小丫头并不是很想让自己丢脸。 晏闻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疯狂的开始找话题:“我前阵子回去看了一下哑巴婆婆。” 说完之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明容的脸色。 明容表现一切正常,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我看到你给我准备的鞋子了。试穿了一下,很好。” 明容声音平静:“很好就行,这是我给哑巴婆婆要的鞋样子,当初是想送你做生辰礼物的。” 晏闻心中一跳,一股淡淡的心酸生了出来。 小姑娘将自己的一番赤诚都留给了他,可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六十四章 陈钰的苦恼 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晏闻都想回到过去抽自己一巴掌。 “你……” 他起了个话头,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难道是问为什么要给他做鞋子吗? 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无论现在问些什么都显得十分的不合时宜。 他在心中疯狂的懊恼着,一边感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傻缺? 明容本来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可看着他自责的模样,明容又不自觉的心软了许多。 虽然这段时间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亲近的意思,可是他暗中保护的行为,明容还是看在眼里的。 尽管不知道晏闻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明容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或许他经历了一些很难抉择的事情呢,如果他愿意告诉自己的话,那再和他重新做好朋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容心中这般想着。 晏闻经过了许多思想上的挣扎之后,想了一圈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地说道:“多谢你的鞋子啦!” 明容低着头往回走:“不用客气,反正也是练手的,给你的还没有给哑巴婆婆的好看。” 晏闻听着赌气的话,心中的慌乱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小丫头,生气得快也消气得快。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相处,但她依旧是那个她。 这样子是最好的事情了。 见她不追究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对她,晏闻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说道:“前段时间……” 真的是对不起你了。 听到这个话头,明容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虽然自己在心底不断自己不要委屈,但无论如何晏闻欠自己一份郑重的解释。 晏闻一开始打算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可是看到明容严肃的神色,他将这个心思收了起来,十分庄重的道了歉。 “这段时间我对我所有的所作所为对你产生的伤害表示十足的歉意。这些并不是我的本意,但还是给你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我真的很遗憾。” 听着像是严肃的道歉,可不知道为什么明容总觉得这个人是在自恋。 什么叫做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哪里严重了?一点都不严重!晏闻你不要乱讲! 明容瞬间神游天外。 “我之前经历了一些事情,对我的冲击比较大。我发现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很深的漩涡之中,这个漩涡里危机四伏,任何和我有关的人或事物,见到这里面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对你恶语相向,让你离开我,但是我发现无论你离不离开我,你都会受到伤害。” 晏闻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心疼。 “不仅外界对你造成了伤害,我的举动也伤害了你。” 明容心头酸酸的,心脏像是泡进了水里一样。 又软又委屈。 “所以我想向你郑重的道歉,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是一句两句道歉就能够解决的事情,但我想向你表明我的态度。” 晏闻收起来了那副冷漠,又变成了镇子上那个阳光开朗带着天真烂漫的晏小秀才。 “我会用我一生去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竭尽全力的弥补。” 明容的耳朵一点一点的红了上去,幸好现在是晚上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她庆幸着,不然自己接下来哪有底气和晏闻耍脾气。 “你还知道你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呀?” 晏闻沉默了一下。 明容又说道:“不过看在你这般真心实意的道歉,本姑娘就原谅你了,如果你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忽冷忽热,爱搭不理的,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晏闻心头狂喜。 “好好好,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了。” 两个人恢复了以前温馨的相处,和谐的往前走着。 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明容租的院子里。 明容小心翼翼的比了个手势:“我们动作轻一点?现在这个时候陈钰应该已经睡着了,不要把他吵醒了。” 晏闻十分上道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捏手蹑脚的往屋内走去,只见屋内一片黑暗,明容的心稍微的放松了一下。 还好还好,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刚准备打开门,无奈突然亮起了一阵光明。 陈钰坐在屋子内,将打火石收了起来,端庄的坐在桌子的另一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外的那两个人。 晏闻和明容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 “这么晚了,姐姐带个男人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陈钰年纪小,果然还是没有沉住气,看着自己姐姐带回来一个小白脸儿,心中不由得泛酸说道。 明容尴尬的挠了挠头,下意识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 解释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为什么要向这个小屁孩儿解释呀? 然后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凶巴巴地问道:“你怎么现在还不睡?年纪小小的就学会熬夜啦,小心长不高!” 陈钰脸僵了一下,他有些气不愤:“可是姐姐现在不也没睡吗?” 明容语重心长的说道:“可是我年纪大了呀。我又不是要长个子了,你要是像我一样熬夜就长这么高的话,以后想自己讨老婆都讨不到的。” 这是明容想到最有威胁力度的一句话。 晏闻看着他们两个之间的亲密互动,不由得轻笑了一下,没想到明容这个小丫头还是有当姐姐的天赋的。 他们姐弟二人听到笑声之后,立刻齐声说道:“笑什么!” 晏闻身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忙说道:“没事,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姐弟二人继续僵持着。 明容觉得这个弟弟时间越久越气势汹汹的,不把自己当成姐姐看,现在借这个机会要竖一下姐姐的威严。 而陈钰则是认为自己姐姐把人往家里带,这个行为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这个人长得比自己好看,年纪又和姐姐那么相符,看起来十分的般配,万一姐姐和他在一起了,不要自己了怎么办? 第六十五章 迟来的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晏闻看着他们姐弟二人丝毫不让的对视,不由得打个哈欠。 “如果姐姐想让我做一件事情的话,那姐姐也要言传身教一下呀。而且这个屋子已经很小了,我们两个人刚刚好,就不要往屋里面再带人了。” 明容很是无奈:“我让你睡觉,你给我牵扯到这么多!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我的事情我有把握!你要做的就是赶快回屋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去顾大哥那里学习《诗经》。” 表情又拽又酷,周身散发着一种公主的事情你少管的霸道。 陈钰心底一沉,慢慢的涌出了委屈。 自己好心好意的担心她,可是她完全不领情,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干嘛出力不落好。 陈钰猛地站起来,脸色没有了之前的乖巧听话,只是有些难过:“我什么意见都没有,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其他的就不要顾及我的感受了。 明容看着伤心的他,有些心疼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却被晏闻阻止。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陈钰消失在了角落里。 明容忧心忡忡:“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说重话,我怕他心里接受不了。” 她反思道:“本来能够好好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顶嘴,我就说话有些重了。” 晏闻理解的点头,一边安抚道:“放心吧,他肯定能理解你的。” 明容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前去跟他解释一下呀?事情解释清楚了,不更好解决吗?” 晏闻看着那盏在风中摇晃的蜡烛,眼神有些沉重:“男孩子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你现在去哄他,会让他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你并没有真正的尊重的把他放在对立面上,等她气消了,你们两个人在开诚布公的谈一下会更好。” 看着担心的明容,晏闻安抚道:“放心,男人的事情还是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比较好。” 明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晏闻自信满满的朝的屋子走去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屋内在说什么,晏闻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大事已成的愉悦感。 明容趴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自己的脸,好奇地问道:“事情解决啦?” “那是自然,我出马还有拿不下的事情吗?” 明容来了兴致:“那你们在说什么呀?” 晏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男人之间的谈话是隐私的,不可以告诉别人。” 明容“嘁”了一声,也放下了那个心思。 只要能哄好就好,管他用什么招数呢。 这个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 明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晏闻,在蜡烛的映照之下,她的脸忽明忽暗有些吓人。 晏闻下意识往后退。 “站住!”明容一声娇喝。 “想跑啦,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不跑?现在晚了!你老老实实的加你,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一一地交代清楚,我才会给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机会!” 晏闻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放弃追问这件事情,没想到还有大招在后面等着自己呢,怪不得在路上,她这么沉默不语。 晏闻举手投降,一副宠溺的模样:“好好好,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容点了点头,故意装出严肃的样子:“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件事已经埋藏在她心里很久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问出来,也不会得到答案,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心如止水的状态。 可是当自己越来越靠近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明容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晏闻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带着十足的抱歉说道:“这件事情我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可是那个时候事发突然,我家里出了很严重的状况,当时本来想给你留封纸条,可为了隐藏行踪,就先离开了。” 家里出了情况? 他家不就哑巴婆婆不会一个人吗? 还有就是到底是怎样隐私的情况?连个纸条都不能留下来的? 明容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中赤裸裸地显示着不相信他的话。 晏闻给自己倒了杯茶,回想到前阵子自己经历的那些黑暗,不由自主的精神紧绷。 “我家本来就在京城,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暂时居住在小镇子里。本来以为我的离开会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可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之后,这个事情还是爆发了。” 具体这个事情太过于黑暗,他不想告诉明容是什么。 明容表示,了解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也是晏闻对自己的特殊的保护。 “我们家里人争的厉害,外边的人和我们家里也争得厉害,我一回去便处在了前后两难的境地,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恶劣的影响,所以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说到这里晏闻还是觉得很抱歉。 “我不想对你那个样子的,可是他们调查力度很大,以前我们相处的很好,我怕他们将你列入暗杀名单之中,所以故意做出了厌恶你的举动。” 现在看来就算自己做出来这样的表现明容依旧会受到很严重的危险。 明容看着灯下的晏闻,以前还有一丝婴儿肥的他现在已经骨颌分明了。 一看就是受了很多的磨难。 她一边心疼一边抱怨:“那你应该跟我说呀,这样子你也不会被我白白的埋怨这么长时间呀。” 晏闻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惫,温和又宠溺的说道:“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就忘了这件事情,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明容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然后她义正言辞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跟我讲,就算我帮不到你什么,也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要一个人扛着,什么都不说!” 无论怎么样她都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帮助晏闻。 第六十六章 报复回去 晏闻在烛火的照耀之下,看着神情认真的明容,鬼事神差的点了点头。 这个小丫头,好像从来没有就真正生过自己的气一样。 明容见他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继而凶巴巴的说道:“看着我做什么。” 晏闻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明容震惊,自己刚刚那么凶巴巴的,他都觉得自己很可爱? “你该看脑子了吧!” 她这叫凶神恶煞,才不是可爱! 晏闻丝毫不以为忤,继续笑眯眯的说道:“这样更可爱了。” 完了完了,这个人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哦。 明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控制不住的脸红了起来。 “天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明容说完一阵风的想要离开。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个样子,说话甜的不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晏闻上前一步,拉住想要离开的明容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天都这么晚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离开吗?” 明容义正言辞:“天这么晚了,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想了想外边的情况,明容还是比较担心的。 在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人行凶作恶,万一晏闻出去遇到了坏人,那可怎么办呀? 明容下意识还是觉得晏闻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领着晏闻走到另一个房间:“那你先在这里住一夜吧,等明天一早赶紧回去。” 只是暂时留一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晏闻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刚刚缓和关系,若是自己做得太过的话,怕产生逆反心理。 先在这里住下再说,至于住几天,那就不是明容说的算了。 他笑眯眯的点头,乖巧的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不知为何明容总觉得他这个笑容中带着一丝阴谋的味道。 将房间打开,点亮蜡烛。明容从柜子中抱出一床被子,动作麻利的铺在床上。 “这个屋子没有其他人住过,所以虽然经常打扫,但还是有一些霉味儿,你将就一晚。” 晏闻十分的感激:“能有个地方住,已经很好了,我不挑的。” 明容处理完事情之后,总觉得自己离危险越来越近,心里有些发毛,想要赶快逃跑。 晏闻这样笑得牙不见眼的,怕不是在预谋着什么。 自己以前还能猜想到晏闻的一些心思,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晏闻是一个千年的老狐狸。 自己这只单纯的傻白兔,一不小心就会走到他的陷阱里面。 刚想转身离开,明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那些人怎么办?” 刚刚受到了惊吓,又见晏闻从天而降,明容满门心思地扑倒了晏闻的身上,并没有关心那些人的尸体要如何处理。 现在她刚刚从激动的情绪中缓和了出来,就想到了这个事情。 天子脚下突然多出了几条死于非命的流氓混混,一定会引起官府的震惊的。 况且那个小巷子虽然平时没有多少人,但路过的别人被吓到怎么办? 晏闻笑得很是无奈,这个小丫头自身都难保了,还要想着担心别人。 明明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却还第一反应为别人着想,真的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受到欺负的。 晏闻十分不要脸的想道:自己还是大发慈悲的留在她身边吧。 “不用担心,我们走之后会有人去解决那些人的尸体的。” 留在京城自然会被发现,但现在以晏闻的身份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些人居然想要打明容的主意,这直接触到了晏闻的逆鳞。 打定主意想要保护明容,晏闻就放开了手脚。 一切想要伤害她的人,都要先从自己的身体上踏过去。 他早就调查了买凶伤害明容的人,虽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明容见他将所有事情都想得服服帖帖的,放心的点了点头。 一大清早郡王府就吵得人仰马翻。 不知什么时候郡王府门前挂着几个人的尸体。 那些人的脸已经被划得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只能从衣着上分辨那些人的身份。 郡王大怒,下令要找到敢打自己家主意的宵小之辈,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女儿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 这些人分明是自己昨天派出去的杀手,今天居然挂到了自己的面前。 “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想要做什么,大可直接出来?唯唯诺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郡王还在餐桌上发泄自己的怒气,却被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美妇制止了。 “好了好了,一大清早的就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快把那些人弄下来,分清他们的身份之后再做打算吧!” 郡王妃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些人看着身份也不像什么贵族子弟,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来恶心你的?” 郡王愤愤的说道:“谁不是这么觉得呢?” 他哼了一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恐吓别人,简直是幼稚到了极点!” 慕华县主的脸自从听到自家门前挂了几个人的尸体之后,就一直没有红润起来。 郡王妃见他如此神情淡淡地吩咐道:“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吃完就赶紧回去吧。” 这个时候慕华县主也不再想郡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急匆匆地行了个礼之后便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后惨白的脸瞬间出现了暴怒的神色:“你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那个女人不会再出现我们的面前了?” 奶娘颤颤巍巍的看着自己女儿发飙,小心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慕华县主狠狠地剜了一眼奶娘,骂道:“让你赶快动手解决了这个祸害你一直于心不忍,现在好了,牵扯到了我身上,你高兴了?” 她在屋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现在父亲只是以为是政敌干的,若是真的让他知道这个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第六十七章 憨憨世子 明容并不知道晏闻做了什么事情,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发现小巷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虽然有些不满晏闻不告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事情已经解决了,过程就不是很重要了。 明容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制作药膳的食材,一时之间整间屋子都飘散着药材的香气。 小孩子的比较嗜睡,所以这个时候陈钰并没有起来。 明容也像以前一样,怡然自乐的煮着东西。 “你平时都起的这么早的吗?” 晏闻看到明容忙碌的身影,皱着眉头问道。 昨天睡得就比较晚,现在又起来这么早,睡眠不足会影响身体的。 “这还算早啊!要不是昨天睡得晚,我早就起来啦。” 明容招呼晏闻坐下,高兴的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起的早,可以吃到最新鲜的药膳啦!” 她的笑容单纯又干净,仿佛没有经历过世间的污染一样。 晏闻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睡眠不足会影响身高的。你以后长不高了,可怎么办呀?” 不知为何,这句话明容听起来格外的耳熟。 “你要是闲的没事的话,就来给我掌控火候好了。” 一天天的,碎碎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 晏闻看着暴脾气的小姑娘,笑了笑走了过来。 卷起袖子就加入到了煮饭的大军里面。 虽然人不多,但是看着晏闻的架势,仿佛一个人能抵千军万马一样。 明容看着有些好笑,指挥道:“不要把火烧了那么足,文火才能更好的激发药性。” 晏闻有些惊讶:“这些是药膳?” 他原本只是以为明容发明了新的糕点,增加了药香味道。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药性? “不然呢?”明容有些好笑的看着晏闻,像是知道了新大陆一样:“我原来以为你们都是知道的。” 晏闻尴尬的说道:“我知道药膳这个事情,也知道你做糕点的这个事情,但是并没有将他们两个联合到一块。” 这种又费时又费力,还不赚钱的东西,不应该是面向那些达官贵人的吗? 她在街头叫卖肯定不会有那么高的收益啊。 晏闻瞬间想到这些,但转念一想,这个小丫头上来都不会为金钱所动,所做的事情皆是随心所欲。 于是便停止了絮叨。 明容以为晏闻会反对自己,说出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什么这种不赚钱,这种风险高的话。 晏闻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明容竟然选择做这种不赚钱的生意,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作为她身边最好的朋友,他应该选择支持她。而不是去劝告她不要做这些事情。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过了片刻,晏闻突然问道:“最近几日怎么没有见到你啊?” 之前不是在学院门口卖的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明容有些尴尬,让她怎么说是好。 难不成要义正言辞的告诉他,是他的冷漠态度,让她觉得自己的出现跟晏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出于自尊心,她选择去别的地方做生意? 见明容没有说话,晏闻继续说道:“不过你去别的地方也好,学院是非比较多。保不齐李子恒要为难你。” “李子恒?” 就是那个老是和晏闻做对的人吗? 晏闻点了点头,兴致勃勃的跟她讲京城的这些事情:“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二世祖。学习倒还挺好的,就是有些事情完全不会动脑子,被人耍着玩。” 要是按照李子恒本身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阴损的手段,可是跟在他身边的人是无耻小人,所以他也会沾染上一些坏毛病。 “你很欣赏他吗?” 之前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明容以为晏闻很讨厌李子恒的。 “谈不上欣赏不欣赏,只是他的父亲曾经救过我的命。” 他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孩就这么走上一条不归路。 然而又沉默了下来,一瞬间屋子里只剩下袅袅的药香。 明容推着小车子,便来到了大街上。 今天晏闻休沐,本来打算和自己一块儿去卖糕点,可是明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好,晏闻这种读书人就不要掺和在这里了。 刚摆摊没多久,就看到了李子恒一行人大摇大摆的朝自己走来。 本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但在晏闻说了那番话之后,明容突然觉得这个世子殿下简直就像一个憨憨一样。 李子恒在大街上走着,眼瞥见一个地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个卖给自己糕点的小女孩,就在那里忙碌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勾起一丝微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啊?原来是躲在这里去了。以为躲在这里,就不用偷偷惩罚了吗?” 明容:“……你说什么?” 这个憨憨看起来像是要找自己麻烦的样子。 看着认真的明容,迎着朝霞,小脸被暖气蒸的红彤彤的,李子恒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突然产生了一种欺负小朋友的错觉。 他咳了一声,正想说没事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好朋友有些受伤的神情。 前几天的事情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李子恒心里留下了一点愧疚。 见他这样,李子恒又重新恶狠狠了起来。 “本来我是好心,看你初来乍到,想着照顾你生意,没想到你这么狠心,居然下毒害人!” 明容:…… 自己东西卖了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说自己下毒啊。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可是我没有啊。” 李子恒耳朵霎那间红了起来,强硬的说道:“我说你下毒了,你就是下毒了,我堂堂平王世子会骗你吗?” 明容有些感兴趣,想看接下来他要干什么,于是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平王世子第一次当街欺负弱女子,有一种羞耻的感觉,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赔钱吧,不然的话……” 就以身抵债好了。 第六十八章 折腾李子恒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看到明容露出一抹微笑来。 “我刚做生意不久,没有多少钱的。” 李子恒心中微喜。 又听见她继续说:“不过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责任负责。所以……” 她拉长声音,带着少女一般的幼稚甜美:“我决定把他治好。” 平王世子:??? 这小姑娘不按套路出牌是个什么鬼? 按照道理,她现在不应该被吓到哭鼻子了吗? 怎么会提出来要治病这件事情来。 明容见他愣了一下,憋着笑:“我记得我那天是你买了我的东西,那我只对你负责,其他人生病就和我没关系了。请问这位客官,您是中毒了吗?” 一向不太和女子打交道的李子恒瞬间愣住了。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要恐吓这个小姑娘的,不是真的中毒了啊。 这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要么承认自己的计划,说没有中毒之人。 要么自己去被这个小姑娘治疗。 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医术的人啊。 事到临头,李子恒咬了咬牙:“不错,正是本世子。” 他哼道:“本世子自从吃了你做的东西之后,头晕眼花上吐下泻还胃里恶心。你说怎么治吧。” 到现在明容已经很确定这个人是来碰瓷的了。 可之前晏闻说过,他并不是一个欺男霸女的人啊,难道又有人什么指使? 明容的眼睛左顾右盼了一下,很快就锁定了他后那个长相清俊的男子。 看到之后明容瞬间低下了眼睛,继续表现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既然如此的话,那平王世子先在这里等。等客人都走了之后,我再给您治疗,如何?”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自己做生意。 平王世子翻了个白眼:“你耍我呢?” 明容一脸无辜的说道:“毕竟是他们先来到我这里的呀。再说了,中毒都这么多天了,还依旧生龙活虎的,说明并没有受很大的痛苦呀。在等这一时半刻也是无伤大雅的,想必是世子大人这么英明神武,肯定是会同意的吧!” 李子恒咳了一声,把头偏过去,表示默认。 身后的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个世子是脑子抽了吗? 你还记得自己是来找麻烦的吗? 他之前不是不近女色的吗?怎么到现在突然对明容这般客气了? 但是鉴于上次的事情,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等待故事的发展。 这个女子和晏闻的关系非浅,只要拿捏住了,他就拿捏住了晏闻的命脉,到时候晏闻还不是任由他们搓扁捏圆? 李子恒在旁边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明容终于解决了前面的人。笑眯眯地站在他的面前说道:“世子殿下,醒醒,该治病了。” 李子恒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装出一副沉重的模样,将手递给明容:“好好看。” 明容并不接,只是将自己随身带的药箱打开,露出了一系列的工具。 “我刚才听世子大人讲了自己的症状之后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所以不必再诊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了几根又长又细的银针。 在阳光的照射下,银针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李子恒看来,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李子恒有些惊恐的问道。 明容笑得又乖又甜:“世子殿下不是中毒了吗?放心,这种毒很轻微的由我出马,药到病除。” 李子恒突然有些后悔。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甜甜的,很可爱,怎么动起手来这么凶残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根针就准确的扎进了他的穴位中去。 “世子殿下这么英明神武,肯定不会觉得疼吧?” 刚刚想喊,却被明容一句话堵了回来。 明容已经想到这些人来找自己的目的了,肯定是冲着晏闻来的。 自己一但被他们捉住,肯定会让晏闻伤心,这样子,他们就达到了伤害晏闻的目的。 明容越想越生气,又拿起一根针扎了进去。 李子恒头皮发麻,第一次觉得扎针跟行刑一样。 “世子殿下肯定不经常锻炼吧看你这身体有些虚弱呀。不然我们就不治了?” 李子恒听着明容的话,觉得这个丫头是在看不起自己。 自己好歹是个大男人,又是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的后人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懦弱的表情。 “治!为什么不治?我可以!” 明容笑得很是开心,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当然是要成全他了。 她的手又快又稳,接连将银针扎在了她想扎着的地方。 李子恒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刺猬一样,被无情的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恒在有些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明容说道:“看,世子殿下都舒服的睡着了。” 李子恒的狗腿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明容,只觉得这个看着白软善良,十分好欺负的面团子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 那是舒服的睡着了吗? 那分明是疼晕过去了吧。 但是世子大人没有开口,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去打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世子备受欺凌。 过了好大一会儿,明容估摸着时间,将银针撤了下来。 李子恒瞬间清醒了过来,重新看到太阳之后,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感动。 不知为何,在银针拔完的瞬间,李子恒觉得浑身轻松,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本来读书的时候总是精疲力尽,给身体造成了压力,现在却没有了那种疲惫的感觉,只觉得像是睡了一场很久的好觉一样。 明容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世子殿下,觉得自己的毒好些了吗?” 看着她笑容满面的脸,李子恒突然瑟缩了一下。 看来还是换个方式去折磨晏闻好了,这个姑娘实在打不得她的主意。 “好……好多了。” 明容故作担心的说道:“世子大人,千万不要把病情憋在心里呀。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李子恒逃似的往外走:“大可不必!” 第六十九章 被夸奖 李子恒揉着肩膀,一脸的悲愤。 果然如父亲所说的一样,女人心海底针,看着这么温柔的善良的小姑娘,没想到下起手来居然这么的凶残。 世子走之后,他身后的狗腿子纷纷上前安慰,明容的摊位也多了许多的客人。 几位经常在明容摊位上买东西的人眼睛都亮了。 “小丫头,你会治病吗?” “如果让你去家里看病的话,诊金是多少钱呀?” “没有想到你居然在他这种恶霸手下逃脱出来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围绕着明容说着话,明容也十分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接触过后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生了病,只能在家里躺着,期盼老天爷能够治愈他。 他们是没有钱看病买药的。 明容心中有些难过,她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已经够黑暗了,没想到这里贫穷的人会更多。 “这样吧,大家竟然都有这个需求,那我明天支个摊位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大可直接来这里找我。” 能帮一点算是一点吧。 明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脸上的神色都匆匆忙忙的,或喜或悲。 自己没有能力去拯救这个世界,但她只要能够救一个人,那也算是功德一件的事情了。 容颜回到家中之后,开开心心的将自己打包回来的吃食带给了母亲。 这个时间点,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在房里说着悄悄话,被打断之后,她父亲一脸的不悦。 “你这丫头,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都是晚上了,还要来打扰你母亲睡觉。” 容颜完全不害怕这个威严的父亲,她撒娇一般的扑向将军夫人:“娘,你看爹又凶我。” 多年不见,这个孩子将军夫人想念的紧。 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出落的越发动人。 乖巧懂事又活泼可爱,还这么粘自己,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儿。 将军夫人瞪了一眼容父,之后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发:“别听你父亲的,你什么时候想来娘亲这里都可以的。和娘亲不用这么疏远客气的。” 容将军很是无奈,这个小丫头撒起娇来,无人能够抵挡得住。 他只得收敛起自己威严的神色问道:“今天又跑哪儿玩儿去啦?” 白天完全都见不到小丫头的身影,别人都在女红刺绣,只有这个小丫头舞刀弄枪样样都行。 就只有小姑娘要做的事情,她一点都不会。 但这就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不会就不会吧。 容将军在心里叹了口气,已经接受了自己女儿是个假小子的事实。 容颜举起自己手里的包裹炫耀似的说道:“我去找我的好朋友去了呀,看这是我给你们带来的特产。” 容母愣了愣,问道:“你去看慕华县主啦,那郡王妃身体怎么样?” 容颜撇了撇嘴,十分嫌弃的说道:“娘亲,你干嘛老是想让我和她做朋友啊?她这个人一点都不好。自私小气又凉薄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容母拉起女儿:“怎么会?你看郡王妃不是挺温柔的?” 容颜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可是这不能说明慕华县主就是温柔的人呀。她一点都不像郡王府的人。” 容将军见自己夫人不是很开心,连忙制止道:“行了,行了!不想跟她玩,就不跟她玩吧,换个别人也是可以的。” 他之前有幸也见过慕华县主一次,的确像自己女儿说的那样,不通人情和郡王府格格不入。 但是自己夫人和郡王妃是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的要好。于是就想下一代也像她们这般要好一样。 自己女儿不喜欢和那样的人交往,也是无可奈何。 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自己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就随他们去吧! 容夫人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两个人不对付就是不对付,自己再怎么撮合也是没有缘分的。 但她还是不死心的说道:“那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去郡王府看你沈姨也行。” 郡王府闺名沈蔷,对容颜就像是对亲女儿一样。 这个容颜自然十分的乐意:“那我明日就将这些糕点分一些给沈姨好啦。” 这话说的容将军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自家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儿这般看中。 “唉,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没想到什么东西都不想着自己呀。” 在沙场上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回到家中之后,就像一个小孩儿一样,和别人争风吃醋。 “怎么可能?我当然给父亲留了呀。” 说着便将自己从明容那里带来的糕点分发给了父母,然后一脸期盼的问道:“怎么样?” 他们两个一开始只是打算用谎言骗祝自己的女儿,毕竟是她好朋友做的东西,自己如果说不好吃的话,难免伤了女儿的心。 她们没有想到自己吃到第一口的时候就被惊艳住了。 容父下意识问:“你那个朋友是开酒楼的吗?” 侧面就夸奖了明容做的东西好吃。 夸明容就是夸自己,容颜十分快乐地眯起了眼睛:“才不是呢,她是在街上卖吃食的。” 容母在上京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一入口,只觉得满口生津。 糕点清新怡人,入口即化。 带着淡淡的药香,让人吃了十分的舒服。 容母也很惊讶:“这么好的手艺,居然在街上卖?不去酒楼里面吗?” 容颜与有荣焉:“我朋友的手艺那绝对是一绝呀。” 过了片刻,她继续说道:“她刚刚来到京城,没有足够的资金,让她开酒楼,所以只能先攒钱,到最后再说。” 她似乎知道他父母想要说什么,连忙说道:“不要想着去资助人家了,人家是不会接受的,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赚的一个美好的明天,我们这些朋友就在心里默默支持她吧!” 她之前也提出过想要资助她这个念头,但是被明容意正言辞的拒绝了,为了能够维持这份友谊,她不得不选择眼睁睁看着自己好朋友在街上叫卖。 第七十章 郡王夫妇 容母听了之后,十分的赞赏:“倒是个有骨气的姑娘。” 她见过太多为了钱卑微的摇尾乞怜的人了,为了一丁点钱,出卖自己的尊严和人格的人不在少数。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平时无事就多去那里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容颜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这是允许自己经常出去玩了吗? 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的。 容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郡王府。 虽然不是很喜欢慕华县主,但是沈姨她一直很喜欢的。 过去的时候,郡王府已经开门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看上去很沉默。 下人们匆匆忙忙的来回走动就知道在做什么事情。 大厅里面也十分的压抑,郡王爷脸色十分不好的在踱步,郡王妃则是很无奈的看着郡王。 “或者是恶作剧呢,你不要太过于焦虑。” 郡王冷哼了一声:“我怎么能不焦虑!这叫什么恶作剧?哪有人将死人挂在人家门口当成恶作剧的啊!” 郡王妃叹了口气:“那杜一查出来什么了吗?” 杜一一直负责郡王府的安全,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郡王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连看都没看清人家的脸就被放倒了!” 这简直就是在打脸! 打他堂堂郡王的脸! 他在上京城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居然有人敢这么对自己! 不仅打伤了自己的侍卫,还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容颜陷入深思,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回家的好吧。 别人家都乱成这个样子了,自己再过去添乱,不太好。 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到郡王关切的声音:“你不要这样焦虑啊,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你看看呢,再犯胃病可怎么办!” 郡王夫妇感情十分要好,虽然成亲多年,郡王妃一皱眉,他依旧心疼的不行。 听了这句话,容颜也不再顾及是否不合时宜,她连忙走了上去:“沈姨你怎么了?” 郡王妃一抬头,便看见关切的容颜,她脸色有些苍白:“容丫头来了?怎么了嘛?” 容颜有些担心:“沈姨你身体怎么了?” 郡王妃很是无奈,她摸了摸容颜的头:“多年的老毛病了,胃不太好,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容颜将自己带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一大早起来,将糕点重新加热了一下,又用十分保温的盒子装了起来,现在还温热着。 “沈姨,这是我带过来的药膳,你要不然吃一点吧。” 明容曾经跟自己说过,这些东西吃的久了,不仅可以美容养颜,更能够强身健体呢。 容颜的一番好意,郡王妃很是感动,她吃力的坐直身体:“那就多谢小丫头了。” 毕竟是一番孝心,特意给自己带了东西。 不愧是自己疼爱的孩子,比自己家的那个混世魔王好多了。 想到自己的女儿,郡王妃心头一阵苦涩。 不仅不和自己亲近,甚至还很厌恶自己。 和郡王府的人不亲近,反而很依赖她的奶娘。 或许是性格原因吧。 郡王妃只得这样想着。 她打开食盒,一股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带着淡淡的苦意,却十分的香甜。 糕点整体做的平平无奇,但是味道确实出奇的好吃。 一块下肚之后,郡王妃只觉得肚子热热的,连同胃也温暖了起来。 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很多。 她有些惊讶,好奇的问道:“容丫头,这是你从哪里带来的灵丹妙药?吃下去立刻就药到病除了。” 容颜笑了笑,十分热心的推荐:“是我一个朋友做出来的。她呀,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又温柔又平和,要是沈姨见到她,肯定会喜欢她的。” 这倒是勾起了郡王妃的好奇,能被小丫头夸成这样,想来是一个很有名的酒楼的厨师吧。 “那她在哪里高就?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容颜想了想,十分认真的说道:“在长安坊的小道上叫卖呢。” “叫卖?”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厨艺这么好,不应该啊。 容颜想着明容的行为,十分崇拜的说道:“我那个朋友简直就是行侠救世的完美标准,和我话本里看到的女侠是一个样子的!” 这么高的评价? 看来是个很好的人啊。郡王妃想着。 郡王见自己夫人恢复过来,心里一大块石头也落下来了。 夫人早些年陪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才落下来的病根。 每次她这么痛苦,他都能感同身受。 若不是自己,她还是沈家那个千娇万宠的女儿,哪里会吃这么多苦。 见自家夫人这么好奇那个卖药膳的人,有些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这么崇拜?” “她卖药膳就是为了接济穷人的!” 这话说出来,郡王夫妇对视了一眼,这个孩子怕不是被别人忽悠着了。 为了不让容颜受到伤害,俩人立刻殷勤的问道:“哦?那快讲讲她到底做过什么?” 容颜振振有词:“她为了能够让穷人吃得起药,特意将这些东西做成糕点,研制了很久的时间,用同样的价钱将价钱压的很低。别人都很喜欢她,周围的商贩也很喜欢她啊。” 一大串的溢美之词,从容颜的嘴中冒出,让郡王妃有些惊讶。 这样的替他说话,看起来不像是好朋友,反而是心上人啊! 她有些好奇那个人的身份,于是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容颜大囧,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她是个女孩子,是个很好的人,沈姨如果见到她的话,肯定会喜欢上她的。” 既然是个女孩子,还能得到这样的夸赞,那容颜的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郡王听到这种好消息,也收敛了自己刚才暴躁的脾气点头说道:“那等空闲时间,我陪夫人一块儿去那里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吧?” 这么多人在自己的撺掇下,都去了明容那里,那明容的生意会不会变得更好一些?容颜这般想着十分的开心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我在乎 自己可是十分遵从明容的话,没有刻意的去资助她,只是将她做的糕点带来,回去让别人品尝,至于他们去不去? 可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 这边明容也开始慢慢变得忙碌了起来。 晏闻打着这里离学院特别近,上下学比较方便的名头,堂而皇之的进入到了明容的家里。 也不知是何原因,陈钰这个向来不和人交往的脾气,在遇到晏闻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们两个不仅一见如故,而且关系十分要好。 除了那天晚上有些尴尬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格外的融洽。 反正屋子里房间也多,明容比较忙碌,不再去管他们的事情,随他们去了。 义诊的名声越来越大,附近的人们都过来看明容。 那些小毛病在明容的手下瞬间就好了起来。 有的是多年的偏头痛或者腰酸背痛,在明容的一番针灸之下,也慢慢的好转了起来。 甚至有人将自己家卧床多年的老母亲也带到了明容的身边,带着十足的希望问道:“不知神医是否能将母亲的双腿治好?” 明容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医治罢了。 于是名声越来越大。 慕华县主这条消息后,十分的着急,在屋子里砸了好几个花瓶。 “废物!一堆废物,让你们做一些事情,一个个都做不好!” 派出了那么些一个个的杀手,全都消失在了那里。 以前第一次去暗杀的时候,最起码还有尸体,可到现在就像消失在了空气里一样。 她派去的杀手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华县主十分担心,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再帮明容。 若是再像上次一样,将尸体挂在郡王府门口,这就没有办法收场了。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继续在做生意,甚至越来越红火,那些人依旧没有踪影。 慕华县主开始慌了。 她看着乳娘眼神阴鸷:“娘,你是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乳娘瑟瑟发抖,但是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亲生女儿,心头一痛。 看她这么着急难过,自己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本来想留明容一命,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命大。 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让那些杀手都不见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还没有去世的话,那娘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慕华县主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下最后通碟一样。 乳娘身体一僵,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但事已至此,她也别无办法。 于是狠了狠心点头答应了。 郡王夫妇在处理完朝政之后也过上了甜蜜的二人生活。 郡王妃一直很好奇那个让容颜一直夸赞的小女孩,于是提议道:“近日无事,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夫妻连心,郡王妃一说,郡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于是点了点头,换上普通人家的衣服,夫妻二人便上了街。 明容的小摊前排前长长的队伍,一时围的水泄不通的。郡王夫妇大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壮景,十分的惊讶。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小摊前能有这样的状态,这个大概就是容颜说的那个地方了吧? 因为人太多他们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身影。 一举一动都十分的优雅,做事情井井有条,对待病人很有耐心。 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十分的眼熟。 或许这就是有眼缘吧。 他们没有带侍卫,就是为了能够自由的逛街,像寻常百姓一样,体验一下民间的快乐。 所以看到排了那么长的队,他们两个并没有非要去的欲望。 “反正确定了位置,什么时候闲了再来也行。” 郡王妃收回目光,无谓的说道。 自己夫人的话,郡王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他点了点头,十分熟稔的说道:“那先去花颜坊转转?听御史大夫陆大人说又来了一批花色的绸缎,你挑几批喜欢的,也给咱们女儿挑两匹。” 郡王妃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晏闻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明容收起了摊子,伸个懒腰,想要赶走一天的疲惫。 陈钰跟在晏闻的身后,看自家姐姐这般辛苦,很是心疼:“阿姐,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啊?” 明明以她的厨艺完全可以去酒楼或者做成私房菜的。 就这样一天天的推个小车叫卖,天不亮就起来做东西,很晚才能回家。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晏闻帮忙把东西收拾好,明容则是拿出给他们买的好吃的。 黑夜之下,三个人这般站在一起,像是一家三口一样和谐。 明容揉着脖子,很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呀。在酒楼里可以赚到钱,在这里也是可以赚到钱的啊。而且有些人他们是没有钱看病的,我只是尽我的微薄之力去帮助别人而已。” 她叹了口气,并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幽幽的说道:“你长大就懂了。” 陈钰表示自己不懂:“这些人有官府的扶持啊,再不济有朝廷担忧着他们。这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姐姐你这样太累了。” 晏闻也停下手,想听听明容是怎么说的。 明容本来并不想多说什么,可是听他的语气觉得弟弟再不管教就要长歪了,她正了正神色,将他叫带身边:“你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我问你,何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陈钰一时语塞。 “虽然有朝廷帮扶,可是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们做的是这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尽可能的帮助他们。” 陈钰不服气:“可是这么多地方,你能照顾的过来吗?再说了,她们这种命,又有谁在乎呢?” 没人在乎的。 朝廷不会在乎,官员不会在乎。 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亲戚抢夺自己的财产将自己一个十岁的孩子扔到路边自生自灭。 这么凉薄的世界,这么黑暗的社会。 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生的。 明容想要训斥,但却看见了他眼底深深地自嘲,于是拍住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我在乎。” 第七十二章 略显尴尬 看着这般坚定的明容,陈钰一时间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的人物,有这么悲天悯人的胸怀。 他也曾听说过她的事情,经历过那么黑暗的遭遇,为什么她还是可以这么温柔? 像是看出来陈钰的疑惑,晏闻收拾好东西之后,拍了拍他的头:“行了别想了。你姐姐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冷静自持的。 明容担心陈钰会被自己教的太过于仁慈,没有一点硬心肠,连忙说道:“当然,我也不是让你对所有人都仁慈的。” 她推着小车,悠然自得的说:“有些人伤害了你,那他就是你的仇人。你不必对他们那么友好。有恩必报,有仇也要报。不要一视同仁。” 陈钰跟在后面很头疼,自己姐姐讲的有点深奥。 晏闻见他像是个呆头鹅一样,好笑的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所有的事情要在你心里有个度。你要有一个判断标准,这些以后慢慢锻炼吧。” 不是所有人都像明容一样的透彻的。 经历了那么些事情,陈钰没有长歪,已经实属不易了。 太急容易适得其反。 明容也知道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很温柔的说道:“没关系啊,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亲爱的弟弟。” 她的话像天边的云彩一样温柔,又让人觉得舒适。 陈钰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但是身上的戾气不知因何原因消失了许多。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明容不想把话说的太狠,陈钰也不想再惹明容不开心,于是都跳过了这个事情。 三个人开开心心的回到了小院子里面。 八月的桂花已经绽放,满树都是金黄灿烂星星点点的小花。 香气浓郁,一阵风吹过,地上落了一层的黄色小花,美的像是画中。 晏闻厚着脸皮搬到小院子之后就不走了,打着帮助的名义在院子里置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花花草草也种了不少,京城的水土滋养万物,它们很好的活了下来,越长越好。 晏闻长的清秀,又会说话。 他要是真打算哄人,那甜言蜜语简直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所以四周的邻居都十分的喜欢这个书生。 他也没有架子,和别人相处的都很好,一时间,明容的小院子里面堆了邻居们投喂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晏闻为了能让明容在空闲的时间放松,特意开辟了一个小花园。 在里面种着不少药草和从顾大娘那里坑蒙拐骗来的芍药。 小院子在他的来到之下,变得更加的生机勃勃。 明容看着满地的落花,陷入了深思。 过了一会儿,她兴致勃勃的说道:“你们吃过桂花炖奶吗?” 晏闻坐在花树下,微风拂过,他身上落满了桂花雨。 时间长了,身上都是香喷喷的。 他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明容在脑海中想了想前世的这种风靡一时的做法,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个新兴产品,前世是从上京传下来的。 自己在那个闭塞的小镇子里都能听到人们茶余饭后的讨论,据说一碗价值可高达二两银子呢。 自己以前还特意的学做了这个甜品。 要不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自己也可以靠着买小吃养活自己,自由自在的。 她摇摇头,试图将这些东西都给忘了。 已经重活一世,不要纠结这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这些东西就像是枷锁一样,只要自己一想到,就觉得浑身难受,呼吸都不顺畅了。 明容爬到树上,摩拳擦掌的蓄势待发。 晏闻很是无奈:“爬树小心一点啊。” 这棵树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树的主干十分的粗大,但并不好爬。 明容嘿嘿笑了笑,自信的说道:“放心,我从小到大爬树,就这点高度完全没有在怕的。” 她伸手向上,想要攀折一枝桂花枝,没想到的是这上面居然会有一只小鸟。 明容一惊,害怕吓住这只羽翼未丰的小家伙,手下意识往后一收。 她站的地方并不是很宽敞,往后一退就没有地方了。 脚下一空,明容叫了一声,就极速往下降落。 晏闻早早的就站在树下,想着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可以接住她。 没有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然。 他下意识地伸手,明容在瞬间和他撞了个满怀。 一股浓浓的桂花香便扑鼻而来。 明容被吓了一下,有些茫然,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 没想到却被晏闻接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晏闻那张好看的脸,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了一下。 只想让时间停留在那一刻不再流逝。 晏闻好笑的说道:“小丫头,吓傻了?” 调侃的声音响起来,明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晏闻的距离有些近,于是红着脸想要挣扎下来。 晏闻的手下意识想要收紧,他抱着明容,轻笑道:“我把你放下去。”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空气中竟然带着香甜的味道。 明容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狂跳了起来,砰砰的,像是生病了一样。 两个人对视着,眼神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时间都停止,万物停留。 陈钰闷闷的看着他们两个,很不开心:“你们干什么呢?” 这个男人来之后,姐姐搭理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老是盯着他忘神,和自己说话就会很少。 这话一响起来,明容的脸更红了。 她连忙跳了下去,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晏闻拉住她的手腕,好笑的说道:“你是在找地上的洞吗?” 明容抬头瞪他,因为他,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威严一丝都没有了。 陈钰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两个,甚是无语。 明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刚刚爬树想给你们做一些好吃的,不小心掉下来了,刚好晏闻把我接住了。” 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你看到的全是错觉。 嗯,明容点了点头,想要加强她的话的真实性。 就是这个样子的,没错! 第七十三章 桂花炖奶 陈钰看着自家姐姐红着脸,对她的说辞并不是很相信。 但是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姐姐,毕竟有个活阎王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呢。 他“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好吃的呢?” 明容沉默了一下:“还没做。” 陈钰只觉得如芒在背。 顺着目光看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一脸的云淡风轻,整个人都十分的光风霁月。 但是他的目光已经十分的不善了。 陈钰抿了抿嘴,有些不开心:“那你们先忙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之后,干净利落的转身就走,一点都没有停留。 晏闻上前安抚:“没事的……” 明容刚接触到他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快要跳了起来,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晏闻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姐弟二人远去的地方,开始有些嫌弃陈钰了。 这个小孩儿出现的简直太不是时候了。 明容一边跑一边吐槽自己没出息,不过就是抱一下嘛,脸红心跳的像是火烧着了一样。 自己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毛病? 明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之后,趴在床上陷入深思。 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呀,这是第一次心跳的厉害,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沉思了半晌还是没有想出来答案,于是跳下床去,将师父留给自己的书打开查阅。 晏闻教给自己的字她一个没忘,而且还触类旁通的学会了很多。 虽然诗词歌赋不太会,但是正常的书籍还是看得懂的。 翻了大半天,依旧没有找到这个症状引发的原因。 明容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了。 可能是做东西太累了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起身开始做答应给他们做的桂花炖奶。 其实调料很简单,原材料也很简单,但是这些个简单加起来,就格外的甜美。 做好了之后,整个院子都飘着一股香气。 顾朝曦闻着香味儿赶到,惊叹道:“明容,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明容看着站起来的顾朝曦,也十分的高兴,连忙盛了一碗:“你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顾朝曦也不客气,端着碗就坐在了晏闻的身边,口气平淡的说道:“正常的走路还是可以的,就是现在走不太远。” 他又笑道:“不过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我很知足。” 他顿了顿,有些羡慕的看着晏闻:“过些时日晏兄就要参加乡试了吧?在下就提前祝晏兄一举中第金榜题名。” 晏闻客客气气的回道:“多谢。” 虽然说得轻巧,但顾朝曦还是止不住的羡慕。 若是自己身体是好的就好了,这样和这么光风霁月的人一起进考场一起成为一段佳话流传百世。 简直是人生理想。 可惜了,世事不饶人。 他惆怅的吃了一口桂花炖奶,缓解一下自己的愁绪。 结果入嘴的那一刻,顾朝曦只觉得美味像是在自己舌尖炸开了一样。 桂花的清香和奶香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口感滑嫩,比鸡蛋羹好吃一百倍。 他眼睛亮起来:“这么大好的厨艺,不能浪费呀。” 明容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觉得好吃呀,那明天就摆在摊位上好了。” 顾朝曦顿了一下:“所以我们只是你的试吃人吗?” 明容笑的很是爽朗。 顾朝曦也不计较,只是开个玩笑。 然后正色道:“明容,我真的建议你开个店铺,这真的太好吃了。如果你开店,那绝对会是全上京店家的噩梦。” 明容无奈:“吃你的吧,这么离谱。” 顾朝曦见劝不动明容,转头劝晏闻:“你觉得明容的手艺怎么样?” 晏闻中肯的回答:“世间罕有。” “所以这些手艺不应该被埋没了。再说了,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讨生活,为什么非要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要,非要费劲的去在街上叫卖呢?” 明容看着晏闻,有些难过。 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才是正常的选择,自己的坚持在别人看来就像是笑话一样。 晏闻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 晏闻将勺子放了下来,神色很是严肃:“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要按着固定的路线去走的。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可以了。” 明容的心脏又砰砰的跳了起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理解自己的。 顾朝曦叹了口气,他知道明容这个选择是大义,只是觉得有些不忍心。 姐姐明明可以选择过更好的生活的。 顾朝曦走了之后,明容在后院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花花草草浇花。 晏闻含笑的声音就响在了她的背后:“别浇那么多水了,会被淹死的。” 明容立刻顿住手,有些手足无措。 晏闻好心的去把东西拿了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明容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理解呢?” 明容坐在石墩上,托着腮很是惆怅。 晏闻将花洒放在一边,语重心长:“因为你选择了一条和他们不一样的路。” 晏闻在明容身边的气息向来都是干净无比,他看着天空缓缓的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世道的问题。” 虽是盛世,可是却连年征战。 上京城看上去歌舞升平,背地里却千疮百孔。 贵族们醉生梦死,百姓们浑浑噩噩。 整个大周都是一个醉生梦死的状态。 所有人都想着为自己努力,不关己事不插手,一问摇头三不知,冷漠的像是要冰冻了起来。 而这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现状。 她热情似火,又阳光开朗,=一心一意的去为别人着想,替别人难过。 这种人很少见,所以大家都不理解她。 “所有逆流而上的人,都是勇者。”晏闻说出这句话之后,有些遗憾。 自己却没有勇气成为那样的人,只能看着明容,一边欣慰一边羡慕。 明容若有所思。 “当然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一定的办法的。萤火之光不足以照亮这个世界,有时候你需要顺势而为。” 第七十四章 沁雪 “此话怎讲?” 晏闻的话吸引了明容的注意力。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可是总有一些时候,她会觉得很累。 在那个时候她就会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晏闻深深地看了一眼纯净的明容,笑道:“你现在一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了,就算是要帮助他们也帮不了多少。你就一个人,而那些病人们会越来越多,你救不过来的。” 明容倔强:“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晏闻坐到明容的身边,眼神似乎想要回忆一些事情:“丫头,你有没有听过升米恩,斗米仇的俗语?当他们习惯了你的保护之后,有一天你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了。” 树上的知了停止了鸣叫,风也凝滞了起来。 明容坐在石墩上,只觉得火焰燃烧着自己的身体,但又十分的冰冷。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只能靠着自己的一腔孤勇去做事。 做自己觉得对的,尽自己能尽到的最大可能。 本来想着问心无愧就好,可听了晏闻的话,她还是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所以,不要当一个纯粹的好人。”晏闻叮嘱道。 无论是什么时候,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明容感到前路有些迷茫。 之前的豪情万丈瞬间被击碎,只留下满地的鸡毛。 “无论如何,第一时间要保住自己。” 学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晏闻讲起道理来也格外的动听:“你可以去救他们,但是要先想好退路。” “就像你可以去救治穷人,你也可以将糕点卖给酒楼。这样你既赚了钱又符合你的期望。何必死守着一个道理呢?” 明容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很是惊讶。 “你赚了钱之后,可以开一个药店,为穷人服务。” 这不比自己辛辛苦苦卖东西来的实在? 晏闻点到即止,他知道现在明容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因为她没有经历过痛苦,只是觉得虽然可怕但依旧无所畏惧。 只有她亲身经历了,她才会知道社会的黑暗到底是什么样的。 明容点了点头,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将自己的糕点卖到酒楼里面去。 晏闻知道这是她很大的进步了,于是笑的很开心。 陈钰满脸的震惊,自己姐姐不是坚持不肯将自己的东西送到酒楼吗?怎么突然选择了这个办法? 晏闻这个人真的是太强大了,居然说服了这个一条筋的姐姐。 陈钰突然对晏闻有了崇高的敬意。 顾朝曦也惊讶了一下,但她听了自己的意见自己也是很开心的。 虽然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十分发倔,但是还是从善如流的嘛,顾朝曦这般想着。 明容的生意本来就很好,只是之前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没有把自己的东西卖给酒楼。 这次下定了决心,前来合作的酒楼立马蜂拥而至。 “明小姐,我们庆春堂是整个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只要明小姐愿意将配方卖给我们,我们保证明小姐可以享受我们庆春堂最好的待遇。” “我们万福巷也不差!明小姐,如果你加入,我们就把我们万福巷的股份分你一个点。当然糕点配方的钱我们还是照应支付,你看怎么样?” “我们龙居苑也是……” “我们沈桂纪也是……” 一时间,明容头都大了。 她以为不过是一个糕点而已,随便卖了就好,只是张贴了个告示,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到家里,想要和自己合作。 有什么好争强的啊。 明容不知道她的价值,那些精明的商贩可是十分的清楚。 她这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只要明容愿意,她每一个研发出来的糕点都会成为风靡整个上京的食品。 有了她,不出两年绝对会让自己的店铺更上一层楼。 对于商人来说,钱是最不重要的。 能花就能赚,只要花在值的人的身上,那一掷千金都会成为一段佳话。 晏闻这个时候已经去学堂了,一时之间明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大家都在等着明容的回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明容只觉得压力很大。 这个时候一个妩媚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了出来。 “各位老板真是的,想要拉拢人心还不想给钱啊?我都替这个小姑娘心寒呢。”老板们的脸色都诡异了起来,他们都没有转头,但背却下意识的僵了起来。 那人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异香。 铃铛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浅紫色的纱衣的女子出现在了明容的眼前。 她身上裹着的衣服布料很少,低下开叉开到了大腿根,走动之间风情万种。 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如画,妖娆入骨。 一串红色的铃铛绑在脚上,和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着明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咯咯”笑了一声:“小丫头,姐姐好看吗?” 明容连忙点头,不得不说,这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既然姐姐这么好看,那小丫头和姐姐做生意怎么样?” 这时,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袍的老板忍不住了,喝止道:“沁雪姑娘,先来后到的道理你还是要懂一些的吧。” 沁雪听了那句话之后,笑眯眯的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妖娆的身姿让明容下意识的目光跟随。 “先来后到?这个我不懂,我只知道什么叫做后来居上。你说是不是啊,陆老板?” 一个轻微的异响,陆老板的脖子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血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陆老板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睁的很大,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落下来帷幕。 周围的老板们噤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 明容的手跟着麻了一般。 沁雪姑娘扫了一眼四周寂静无声的人群,继续笑眯眯的问道:“谁对我还有什么疑问的吗?” 屋子静的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然后沁雪就转向了明容:“小丫头,你看,现在没人和我抢生意了。你要和我合作吗?” 第七十五章 反转 明容直接震惊了,她只是听说过杀人的恐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般场景,有些血腥。 沁雪不以为意,风情万种的挑挑眉毛,笑呵呵的说道:“小姑娘,你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是什么样子的吧?” 明容脸色惨白,鼻尖尽是浓重的血腥之味,熏得她胃里上下翻涌。 她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坦白地讲道:“你居然当众杀了他?” 这可是上京城,天子脚下,是这个世界上最光明,最讲道理的地方。 可是就是在这个最光明最讲道理的地方,前一会儿发生了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沁雪无所谓:“杀了他又能怎样?只要我高兴,他们谁拦得了我?” 她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眼像鹌鹑一样的老板们,那些老板们纷纷低头敢怒不敢言,只能将自己的悲愤藏在肚子里。 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疯子。 和她计较的话,那失去生命的就是他们了。 不值当,不值当。 他们不敢和沁雪抗衡,但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如此的倔强,这些习惯了屈服的老板们,甚至有些希望看到沁雪有朝一日被反驳的样子。 至于反驳过沁雪的小姑娘是生是死,他们完全不在意,毕竟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屋子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已经开始发僵,身下流出了一片血泊。 明容有些懊恼,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盯着沁雪看了好大一会儿。 刚刚还觉得这个女人美艳绝伦,是这个世界上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可是经过这番事情之后,她突然觉得美貌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沁雪在一旁等了很久,也不见明容给自己确切的回复,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她缓缓地问道:“你是害怕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你给杀了吗?” 她向来不是乱杀之人。 明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女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听了这么倔强的解释,这个小女孩儿像几岁小孩子一般坦诚地讲述了自己的观点。 她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杀了她,只是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这倒是奇了怪了,在上京城这些商贩们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反驳自己。 沁雪第一次遇见这么符合口味的小丫头,她听明容这么说,也不勉强,于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今天不想合作的话,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明容看着毫无心理负担的沁雪,心理生出了些微的厌恶:“你不用再来了,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做生意的。” 她清清白白的赚钱,就算苦一点累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双手不用染上鲜血,如果和这个女人一起合伙的话,那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沁雪被明确的反驳之后,俏脸一寒:“小丫头,你再说一遍?” 旁边的老板们缩在角落里,兴奋地抬头看着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 沁雪这个女人在他们之间做威作福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个人敢明目张胆的反驳她了。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我说……” 明容的倔强又犯了劲儿。 你让我说一遍,我就说一遍给你听,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大不了像对待刚才那个人一样对待我。 沁雪在上京城这么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怎么看不出来明容的小心思? 她笑了笑,涂着丹蔻的长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子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语气说道:“如果你现在不跟我合作的话,就算我走了,他们也不会和你合作的。你我都是女人,做生意困难,这个世道又如此的艰险,两个人搭个伴儿还是好的。你以为他们就不是像我这样惨无人道了吗?” 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心为上,他们惹自己不开心,自己就让他们不如意。 可是这些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表面上都挂着一副笑眯眯的面容,不知道哪一句就得罪了他们,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背地里下手,想要暗杀你。 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也是惊心动魄,她看着这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小姑娘,并不想让她走自己的老路。 但是明容却拒绝与她为伍。 “我只是觉得做生意要靠着自己的本心,如果做什么都要被人威胁的话?那我宁愿不做这些。” 大不了就是换个行当继续生存罢了。 沁雪的眼睛灵动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倒是着实有趣,她不会真的觉得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被杀了吧? 她看自己这般快速的出手,就以为自己是靠杀人服众的吗? 明容坐在位置上,倔强地看着沁雪,不肯低头。 “好,好,好!果然是一个铁血丹心的姑娘,比他们都强上许多。” 沁雪不以为忤,反而十分的赞赏。 那些老板们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知道,所以将一杯茶放到桌子上,冷静地问道:“小丫头,你真的单纯的以为我只会杀人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会让整个大周所有的人都为之颤抖。 明容再也忍不住了,她气的脸涨得通红:“这里是上京城!你怎能如此的作威作福?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那群老板们也无比震惊地看着明容说出这般激烈的言论。 若是只是拒绝和沁雪做生意,那沁雪倒是无所谓的。 可是就这样背负一个杀人如麻不尊王法的恶名,沁雪下意识的不想让明容这般想自己。 “我目无王法?” 沁雪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如同铃铛一样,回响在明容这个小屋子里。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做王法吗?你知道怎么才叫做尊重王法吗?不要以你片面的想法就去决定别人的性格。像他们这种人死一百个,一千个都死不足惜!” 她嫌恶的余光瞥见瑟瑟发抖的老板们:“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和你做生意的吗?傻乎乎的,别到时候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是谁的自己!” 第七十六章 攻破心理防线 他们这些人做事的手段那般阴毒,明容这个小姑娘单纯的要命,若是就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保不起骨头都被他们吞了。 像他们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手上,哪有没有沾过鲜血的人? 各个装的慈眉善目,坦诚待人,不过是想要召集到能为自己效力的那些傻子罢了。 如果明容答应任何一家酒楼的邀请,那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明容,敲骨吸髓。能利用完的一定会一丝一毫细细地把她身体里能够挥发出来的能量榨干。 “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你要我一一的讲给你听吗?” 这可比睡前故事有趣的多了。 那些个老板们已经放弃了和明容做生意,只是暗自祈求着沁雪这个姑奶奶不要将他们的老底都抖得个干净。 毕竟以后还是要见人的,就算在同行面前将所有人抖干净。他们也不放心呀。 毕竟这些秘密只有放在自己的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的眼神抖了一下,和对方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到了里面的意思。 现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只有这两个小姑娘。 就算沁雪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寡不敌众,这件事情不就很明显了吗? 只要他们出手及时,将这两个女子暗杀在这间屋子里,那所有人都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这个事情。 看着明容的样子,那个方子应该是已经写出来了,杀了她们之后随手翻一下她们的屋子东西不就到手了吗? 刚才的那个老板已经死了,他们完全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是他们分赃不匀,大打出手,突然起了杀心,是这两个人分赃不均大大出手,起了杀心。在杀了对方的时候,将明容这个小丫头也带下了地狱。 只要东西到手了,掩盖真相,这件事情完全不在话下。 明容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背后突然发凉。 在他们蠢蠢欲动的时候,沁雪端起杯子,笑着说道:“若是再有下一步动作的话,我保证在坐的所有人都会比我死的早一些。” 空气里弥漫的香气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熏的明容恶心的想吐。 几个老板的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明容只是有些固执,但并不傻。看到他们的样子,听了沁雪的话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们。 刚刚还想和自己做生意,现在就起了杀心吗? “当然了,你们要想杀了我的话,必须有人下地狱去探探路,对不对?我这个人身娇体弱,不喜欢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她收起看着明容的目光,转头娇娇弱弱的斜靠在桌子上,盯着那些老板笑得妩媚动人:“劳烦哪位帮忙下去看看?” 这番话说出来,他们瞬间都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沁雪姑娘说笑了,大家都是商人,做同样的生意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我们怎么会起那样的心思呢?既然是现在天色已晚,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沁雪姑娘就慢慢和这个小姑娘说道说道把。” 沁雪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谁和你们做同样的生意?真是恶心。” 被这般辱骂那些老板们也是面不改色的点头哈腰的走了回去。 能活着比什么都好,被骂不被骂的完全没什么的。他们走得十分的快,就像刚刚来的时候一样。 “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本性了,现在觉得我这样子还好吧?最起码所有的事情都会表现在明面上,而且就算你惹到了我,我也会给你一次改过机会。” “你看,你明明没有得罪他们,他们都想要杀了你夺取配方,若是你真的答应同意和他们做生意的话,你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呢?” 明容脸色有些黑。 现在的人品都要靠同行衬托了嘛? “我知道你对我已经很包容了,但是我还是原来的那个选择,谢谢你的青睐,但是我还是不想和您做生意。” 沁雪说话温温柔柔的,明容也强硬不起来。 不知为什么,看着失望的沁雪,她突然有些心虚:“我真的只是想单纯的找个生意伙伴,不想参与到那些血雨腥风中去。” “我知道你们是做生意的,可是我们做的生意是不一样的。”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好我自己的生活,所以真的很抱歉,如果你需要这种单子的话,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但是我真的不会和你做生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容已经仁至义尽。 沁雪则是笑得比较古怪。 “小丫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就是一路人。” 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蛊惑着别人一样。 “我们看起来是两个极端,不过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你不会允许那些伤害你的人存在,我也不会允许伤害我的人存在。” “只有达到自己理想的世界,才会就此罢手,不是吗?” 明容听了她的话之后,呆愣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沁雪。 似乎是被戳中了心思一样,明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充足的时候,可是明容虽然坐在屋子里,却只觉浑身发寒。 “你现在反驳我也没有意义,只有到最后你才会发现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她的话如同魔咒一样盘桓在明容的耳边。 明容不想听,也不想和她一样。可是她好像困在了一个死循环中,无法挣扎,无法跳出这个怪圈子。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此时明容的辩驳也十分的苍白。 “我们哪里不一样啊?”沁雪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惊恐的明容,继续摧毁她的心理防线:“你难道不想让那些伤害你的人消失吗?难道李家的毒不是你下的吗?我们只是做的方法不一样而已,本质都是相同的。” 明容如坠冰窟。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强烈的阳光洒了进来。 晏闻脸色铁青的大步走向她们,看着小姑娘雪白的脸色心疼无比。 他将明容护在身后,直直的面对着妖娆的女子,冷声怒喝:“不要把你们组织的那些手段用在她的身上。下次再让我发现的话,我就杀了你。” 第七十七章 影卫 沁雪的脸色变了一下,但瞬间恢复了刚刚的妖娆妩媚:“我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呢?原来是你护着出来的呀。” 她笑嘻嘻的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晏氏家族继承人,居然会出现在大周这个地方。大周的气数已尽,无论你们再怎么倔强都会像跳梁小丑一样,挽回不了这个事情的。” 晏闻腰间的佩剑铿锵一声,露出了雪白的剑身。 像镜子一样,把沁雪的脸照得分毫毕现。 “这件事情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让你们主子离她远一点,否则的话,你们全部都为之陪葬!” 凶狠的语气和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小秀才相差甚远。 明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待在晏闻的身后,有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晏闻,你不要得寸进尺!” 沁雪有些不满,自己的势力在上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到他嘴里,就跟一只苍蝇一样随手就能捏死? “这件事情和明容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你家公子想玩的话,我随时奉陪。”晏闻撂下一句话,冷冰冰的说道。 沁雪只是口头上敢和晏闻抬杠,如果真的硬碰硬的话,晏闻把自己扒了皮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她冷笑一声,只是瞥了一眼后面神思恍惚的明容,勾唇一笑:“小丫头,我们后会有期。” 总有晏闻管不了的时候,照顾不到的时候的。 他们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蛰伏的能力相当强。 但凡有一个机会,他们绝对会伺机而上的。 晏闻看她的身影婷婷袅袅的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外面,回头看像小丫头。 明容的脸苍白无比,眼神也没有凝聚点,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他伸手握住明容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明容,回魂了。” 喊了好几声,明容这才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她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的滑落。 晏闻看着心疼得不行,连忙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害怕。” 明容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将自己心头的恐惧减轻了一点,她抬起头,眼眶红的像是小兔子一样。 “晏闻,我是不是个坏人啊。” 刚哭完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边无际的惊恐。 晏闻蹙起眉头:“不是。” 在这个时候,他越要坚定的站在明容的身边。 “可是我做过很多坏事,也伤害了很多人。” 晏闻将她抱住,给她温暖:“那是因为那些人伤害了你。你在反抗。他们那么对你,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 晏闻少见的极具耐心的安抚着明容,心底心疼的不行,原来她害怕的是这个事情啊。 “无论怎么样,在我心里,明容就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他甚至有些后悔,要是让明容一直卖糕点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让她走出来一步。 这一走出来不打紧,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小丫头本来胆子就不大,被这个惊吓吓到,保不齐会落下心理阴影。 他慢慢的将明容哄睡着,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 走到客厅,只见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依旧毫无声息,脸色黑青的男子,十分的厌恶! 他皱起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随手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人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两个,以后就很着她。” 那两个黑影对视了一眼,看出来对方眼底的惊讶,低声说道:“少主,如今上京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您身边危险重重,如果我们离开的话,你会有生命危险。” 要不是这样,老家主也不会派人将他们送来。 如果自己去保护这个女子导致少主受伤,那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晏闻转身,背起手来:“你们若是不愿意的话,直接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不听自己的话的影卫,还是不要留着的好,保不齐有一天会咬自己一口。 那两个暗卫很是无奈,但是因为知道少主的脾气,只能点头称是。 “将这里打扫干净,就躲在暗处保护她吧。”自己还要做其他的事情。 言念爱开玩笑他是知道的,所以一般不和他计较,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歪主意打到明容的身上。 真当自己没有脾气,是泥捏的吗? 风雪楼里灯火通明,沁雪跪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 她低着头,隐藏自己的神色,将自己的不满很好的盖住,上面坐着一个黑衣卷云纹的男子,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发出嘶哑的声音。 “本座给你的自由太多了吗,沁雪?让你冲昏了头脑?” 沁雪身姿更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公子,此事本来就要成了!” “成了?”上头传来嘲讽的声音:“你当他吃素的?” “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是公子您喜欢的,所以想让她加入我们。这样子公子就可以每天看到她了,这样难道不好吗?” 她抬起头,眼神充满了不解。 下一刻,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沁雪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面的那个人。 “公子?!” “你竟然敢随意揣测本座的心思!真当本座不舍得处罚你吗?沁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觉得自己在上京可以呼风唤雨,在这里你也能够一手遮天!”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沁雪立马又跪了下来。 “属下不敢。”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从今以后,你若再敢打她的主意,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下场会是怎么样!” 沁雪唯唯称是。 “滚吧。” 一阵劲风猛烈席卷而来,沁雪连忙躲避,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 坐在上位的那个人喃喃道:“她这样害怕沁雪,若是真的知道自己的面目,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吧。” 也是,自己的这个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 就像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一样,将会压在地底千年万年,永无出头之日。 第七十八章 一地鸡毛 陈钰觉得家里最近有些奇怪,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是总在细微之处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具体的奇怪原因大概是平时兴致高涨的去卖东西的阿姐最近都在家里,不再像往常一样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而且做饭的也从姐姐变成了晏闻,自此自己混吃等死的日子结束。 “陈钰,过来杀只鸡。” 他在屋里正看着书,就听到外边晏闻高声的喊道。 陈钰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看见晏闻穿着灰色的围裙,举着锅铲,从容熟练地指挥着自己做事情。 陈钰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书:“我要学习。” 晏闻冷笑了一声:“我还要考试了呢。” 完全不理会陈钰的挣扎,继续要求道:“快点,今天给你们做鸡汤。” 或许是耳濡目染的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晏闻居然也会善于利用药材做饭,并且味道也不差。 陈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会。”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的母亲还是明容,从来都没有要求过自己做饭。 他只是在饭桌上吃些东西,然后帮着打杂而已,至于杀鸡这种高难度的技术,他是决计不会的。 晏闻有些鄙夷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连只鸡都不会杀。也太笨了吧?” 陈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回屋去找明容告状,又听到晏闻在自己身后幽幽地说道:“你不会做饭,还要告状,不觉得自己丢人啊?以后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姑娘,当你想给他做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你就会感谢现在的我,这般严苛的对待你。” 陈钰在心中暴跳如雷:“你也知道你这样做对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是非常严苛的行为啊!” 明容走了出来看两个活宝在吵闹,很是无奈。 “阿姐,晏大哥欺负我!” 明容就近坐着拿起桌上的瓜子,轻松从容地看着他们两个嬉戏打闹,笑眯眯地对陈钰说:“我觉得晏哥哥说的挺对的呀。”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还要多加练习呀。” 陈钰欲哭无泪,有一种想要去找顾朝曦给自己撑场子的冲动。 他就说不能留晏闻这个祸害,否则的话,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肯定会稀薄起来的。 果不其然,现在姐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 晏闻看到明容出来关心的问道:“怎么样?身体好多了吗?” 明容的眼睛弯弯的,看上去整个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精神状态稍微弱了些。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些天恢复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我又不是瓷娃娃,休息一两天已经很好了。” 陈钰和那只大公鸡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许久。 虽然自己对这种事情十分的厌恶,但是为了给自己姐姐补身体,他还是尽力去做吧!他咬着牙在刀落下去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一时之间厨房里鸡飞狗跳。 大公鸡喔喔的打鸣声响彻了整个厨房,羽毛到处乱飞,因为受到惊吓,鸡的排泄物也到处都是。 晏闻皱了皱眉头,连忙拉着明容出去了。 这个臭小子连杀鸡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明容目瞪口呆,正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是做顿饭,居然能造出这么大的阵仗,陈钰简直就是个人才。 孩子年纪小,看到面前发生的这一幕之后,吓得扔下了菜刀,被公鸡追着跑。 “姐姐救我!” 被吓得惨白一张脸的陈钰边跑边像明容求救,十分可怜的模样。 明容有些心疼,戳了戳晏闻的胳膊示意他上前将陈钰救出困境。 既然这个小姑娘已经提出要求了,那自己也不能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了。 晏闻一个闪身,一只手抓着成语,另一只手抓着公鸡。 厨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晏闻将陈钰放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将公鸡装进了笼子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能被公鸡吓成这个样子,你也是第一个人了。” 危险解除之后,陈钰的脸瞬间由惨白变成了通红,他嗫嚅的反抗道:“这是一个意外!” 明容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安慰:“第一次嘛,都比较紧张,以后多练习就好了。” 陈钰满脸的惊恐,自己平时和蔼可亲的姐姐在一瞬间变成了噩梦。 一次就把自己吓成了这个样子,还要多练习? 那自己岂不是每天都要沉浸在这种噩梦之中了? 晏闻叹了口气将他们两个分开:“好啦,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厨房这段日子我是不想再让他进了。” 看着满地狼藉的厨房,晏闻第一次感到明显的心塞。 明明在说话写字功夫骑马方面都那么的有天赋,怎么就做饭做得一塌糊涂呢? 陈钰红着脸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是说要杀只鸡给姐姐补身体吗?怎么将鸡放在笼子里了? 晏闻很是无奈:“厨房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还真的想继续再做下去啊,光收拾都要收拾好长时间了,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做吧,我们今天出去吃好了。” 反正明容这些时间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事情。 趁这个时间好好弥补一下他们两个失去的那些时日。 虽然要带上一个小拖油瓶,但是能够重新和好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趁这个机会也能让明容外出散散心,见到更多的场面和风景,也许能够稍微的减轻她心里的压力。 这段时间对她的打击真的是太大了,所以一切事情都要循序渐进的来,至于和客栈合作这件事情就往后推好了。 明容有些担心:“可是你不是还要考试吗?” 晏闻将厨房的门锁了起来,老神在在的说道:“考试这件事情呢,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完成的。这是需要十几年的积累,才能够一朝蜕变,而不是几天的突击复习就可以取得好成绩的。” 也就是说,他这些年学的已经够多了,好好的玩几天,也算是放松心情了。 听了这般解释,明容才悠悠的放下心来。 第七十九章 强抢民男 陈钰虽然以前经历了很大的变故,但还是一个孩子心性。 听到要上街之后,也兴高彩烈的附和。 姐姐一直在忙,没有时间跟自己出来玩,这次好不容易三个人一起出来聚一聚。 他有些嫌弃的看了眼晏闻,这个男人真的是走到哪跟到哪,阴魂不散。 但是这个人姐姐喜欢,他也是没有办法。 明容看他们两个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了。 “那这样说好了,我们先去酒楼吃饭,然后再陪你去逛街,有什么喜欢的小饰品小玩具,不要跟我客气,今天我请客。” 晏闻十分大气的说道。 正是中午,丽春楼里面客人十分的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了在大厅里面吃饭。 陈钰和明容无所谓,他们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晏闻也不挑剔,随口点了几个菜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带着明容去选戏折子。 这个酒楼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别的酒楼主要是想让更多的客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开的十分的高大里面的装饰也是富丽堂皇的,要多豪华有多豪华,但终究有失风雅。 而丽春楼这里却豪华中带着清雅。 客人们围着一张张小桌子坐在那里上菜之前,桌子上会摆着花生,瓜子糕点等一系列小食品,一壶上好的茶摆在上面,供客人使用。 之后一楼正中央有一个说书的人,会将客人们选择戏折子,接上来之后开始讲述戏折子上的内容,惊堂木一拍满座喝彩。 明容也被这般热闹的场景吸引,渐渐的变得真实的开心了起来。 这段时间郡王府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慕华县主心情十分烦躁,于是一个人带着仆从到丽春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品茶观看路上的行人,心里计划着要做一些什么事情。 正听着说书的时候,晏闻突然想到附近有一家名气十分大的糖炒栗子在售卖,于是嘱咐好陈钰照看好明容,自己一个人去给她买栗子吃。 然后他就被慕华县主一眼盯上了。 慕华县主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 自从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慕华县主后,她的心情又自卑又自傲,在和同龄人玩耍的时候,总想甩她们一大截。 荣庆公主及笈之时,自己的好朋友居然送了荣庆公主一个容颜绝美的男子,当做生辰礼物。 这让众人羡慕不已,也给荣庆公主长了很大的脸面。 她虽然表面上很是祝福,心里却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找一个比那个男子美貌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年过去,他依旧没有遇到这样好看的男子,直到现在。 晏闻的出现在她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长相无比俊美像是天然的雕琢出来一般,气质出尘,穿着一袭青衣,宛如秀竹一般挺拔。 看上去温润如玉,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采。 这个男人如果成为自己的男宠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比荣庆公主还更有面子吗? 慕华县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是怎么样的自己都会得到。 就算他有主了,那自己也会将他变成无主之物。 这般想着,她挥手让自己的仆人去调查一下这个男子的身份和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采用怀柔的政策来使这个男人臣服在自己的牡丹裙下。 自己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气度,哪一点不让男子为之沉沦? 自己屈尊降贵的看上他,那是他的荣幸! 慕华县主挺了挺自己的胸脯,高傲地走了出去。 衣服华美金贵,布料是整个京城最流行的软烟罗。 一寸一金的那种。 头上的珠宝首饰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一步一摇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她将自己这些年在郡王府养出来的高贵气度拿出来,缓缓地走下楼,婷婷袅袅地站在楼梯口等待着那个男人回来。 一举一动,都无比的居高临下。 晏闻正买着东西就看到两个丫鬟一般的人物一左一右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也表现的十分的高傲,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蚂蚁一样。 晏闻有些厌恶,将自己的糖炒栗子收起,把钱递给老板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两个丫鬟见晏闻居然不搭理自己,立刻娇斥道:“站住!” 晏闻充耳不闻地往前走。 这段时间以来,美人计层出不穷,他已经可以免疫了,无论是撒娇卖萌或者撒泼娇纵他都却之不恭。 所以这些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无非就是想做些什么罢了。 糖炒栗子要趁热吃,不然就不好吃了。 晏闻这般想着,继续往前走。 那俩小丫头傻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操作。 她们连忙跑了上去,一前一后的堵住晏闻:“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当做没听见的样子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礼貌的男人?咋不明白自己县主到底看上了他哪里。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其他的一无是处。 晏闻冷着脸:“借过。” “我们在县主看上你了,你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小丫头很是高傲,像是为他们县主看上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 看在她们两个是女人的份上,晏闻咽下自己心中的烦躁,努力装出一副礼貌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我和你们不熟,我现在有事情要做,请你们让开。” 那两个女子依旧不依不饶:“还摆起谱来了?我们在县主想要见你,你就得立刻去见到她,否则的话你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自己长的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天你走也得跟我们走,不走也得跟我们走,可由不得你了!” 晏闻手上紧紧握着糖炒栗子的口袋,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眯起了眼睛。 这两个小丫头如此的张扬跋扈,她们家主子也不会是什么样的好人。 怎么就突然看上自己了? 自己这段时间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明容的家里,也没有出去招惹是非,怎么就当街被强抢民男了? 第八十章 前世记忆 听着这么嚣张的语气,晏闻气极反笑:“我如果说不呢?” 那两个女子当街摆出了一个起势的姿势,对视一眼之后,娇声说道:“那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晏闻轻嗤了一声。 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两粒石子飞速地向两个小丫头袭来,一左一右地打在她们的腿弯之上,力道很大,直接将她们打得站不起来。 刚才还张扬跋扈的小丫鬟,现在躺在地上哀哀凄凄的叫唤了起来。 晏闻见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不想再耽误时间,转身就想离开。 那两个小姑娘瞬间哭了起来:“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冷漠啊?简直是铁石心肠,看到两个小姑娘躺在地上连扶一把都不带扶的吗?” 晏闻脸上扬起一丝标准的假笑:“我害怕你们讹我。” 在一旁看笑话的人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两个女子来者不善,看着这位小郎君试图想要将他带走。 过路的人,害怕这个小郎君吃亏,于是都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笑话。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翻转的,不能再翻转了,没想到这个小郎君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这样搞笑的话。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现在是八月份,天气也不冷,你们想在这里躺着就可以多躺一会儿,不会冻着的。” 说完快步离开了。 自己离开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明容听完说书之后看不到自己肯定会着急的。 旁边两个小丫头脸涨得通红,却无可奈何,相互扶持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自家主子本来脾气就比较暴躁,想要得到的东西得不到就会发脾气。 如今被这般驳了面子,而且她们作为小丫头居然被打成这样,也伤了主子的面子,她们回去之后不一定要受怎样的惩罚呢。 两个丫鬟苦着脸回去了。 慕华县主在一开始等得很有风度,慢慢的开始焦躁起来。 不过就是请一个人而已,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这两个小丫头怎么办事的? 自己发给她们俸禄不是让她们在郡王府混吃等死的,是要给自己办事的,如果办不了事情的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是吗? 楼下又传来满堂的喝彩。 这让慕华县主十分的暴躁,她喜欢安静,不喜欢这群人,这让她会觉得自己淹没在人海,没有一丝亮眼的痕迹。 她喜欢站在最高处,看着那些人对自己顶礼膜拜,而自己则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将他们遣散。 她有些气恼的想道:“自己果然不适合呆在这里。要不是刚才出现的美人,自己早就回家了。” 这个时候她抬头看到一个人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连走路都这么有风度。 慕华县主正准备上前迎接的时候,却看到那个人三拐两拐的绕到了人群中,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也放在一个桌子上面,带笑容的让坐在那里的那个女子品尝。 那个女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总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她站在楼梯上,目光阴狠地瞪着那个女子。 敢和自己抢男人,找死吗? 明容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晏闻还在热切的说道:“这可是京城里面最有名气的铺子,卖的糖炒栗子。香甜可口,甜而不腻。而且不会积食,你多吃一些,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看着他的笑脸,明容的心也逐渐沉静了下来。 有晏闻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好像没那么恐怖了。 陈钰坐在一旁心情复杂,自己出来,仿佛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一个透明的隐形人一样。 他们两个秀恩爱,完全不会避讳着自己,反而是光明正大的你侬我侬,这样陈钰一时之间很是绝望。 晏闻那般高贵的身份居然肯亲自去给明容买糖炒栗子。 而且明容居然吃得那么的心安理得。 陈钰陷入深思: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慕华县主看了许久之后才看到自己的丫鬟,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脸瞬间拉了下来。 真是一群没有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弄不回来,还把自己弄受伤了,简直是一群废物。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了下来,目光阴森地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小丫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瞬间停下了脚步,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家县主。 完了完了,自家县主肯定不会饶过她们了。 既然这两个小丫头搞不定这个男人,那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 无论是从脸庞还是从身材或是家势,他身边的女人完全没有和自己相比的可能性。 但凡是聪明点的男人,就该知道应该如何做出抉择。 她充满信心地婀娜多姿地走了过去,声音妖娆:“这位公子看着十分面熟,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晏闻正哄着明容开心,耳朵里却传来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在这个时候触自己霉头。 明容也跟着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个女子。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脸色都变得十分的不好看。 慕华县主脸瞬间青了一下,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个男人陪在身边的女子居然是明容这个小贱人。 而晏闻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女子一样。 那能不眼熟吗?毕竟她们家的尸体,可是他命令影卫一个一个的挂上去的。 明容看着这个女人的脸,脑子中瞬间闪出了,前世自己在牢中的画面。 原本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零零星星的出现了十分血腥的场景。 自己一身血污十分脏乱的跪在草地上,这个女人坐在监狱外的貂皮大衣上,冷漠着看着自己。 然后不知道她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便恶狠狠的想自己走来。 监狱的地方十分的狭小,她躲了几次便没有退路了。 然后这个女人带着血腥的微笑,眼睁睁的看着狱卒将自己勒死。 第八十一章 正面接触 两坐一站形成了鲜明的立场。 陈钰见这边事情不对,连书也不听了,乖巧地站在明容的身边,目光不善的盯着慕华县主。 慕华县主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笑靥如花:“我说怎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原来是身旁有佳人相陪啊!” 她带着笑打量明容,看上去一副很是好说话,善良的模样。 “这位小姑娘长的这一副如花似玉的容貌,怪不得有人眼神在你身上收都收不回来,连别人跟他打招呼都听不到呢。” 说话语气颇有熟稔的感觉,像是与他们一见如故一样。 明容的手微微发凉,晏闻察觉到之后瞬间欺身插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有事吗?” 慕华县主的表情春风得意,近距离打量晏闻的模样,更是俊俏的不行。 眉飞入鬓,眼犯桃花,美的让人呼吸一紧,但身上具有的气息却完完全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身上应该有的。 她扬起一丝完美的微笑:“只是看着和你有些眼缘,所以才来打招呼。” 晏闻也露出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那现在招呼打完了吗?” 慕华县主愣了愣。 晏闻将表情收了起来,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我家的小朋友不喜欢生人,所以请你赶快离开吧!” 慕华县主的表情在一瞬间龟裂。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无情的拒绝自己。 还用这么烂的借口。 不喜欢生人,那你出来逛什么? 她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 她收回想要迈进晏闻的脚的方向,转而看向了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女。 少女的头发极黑,因为还没有及笄,所以随便扎了一下,剩余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在肩头。 皮肤白皙透亮,虽然长时间辛勤劳作,却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 一双杏眼又大又亮,温柔的像只小兔子一样,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高挺的鼻梁,粉红的樱桃小嘴,妥妥的美人胚子。 和她那个令人讨厌的娘有着六分相似。 慕华县主带着别有意味的笑容盯了明容一会儿,笑眯眯的说道:“虽然你说这个小丫头还怕生人,可是我倒觉得我们两个之间颇有缘分呢。” 两个人是同样的年龄,可她的语气却像是站在晏闻的高度,一举一动,话语中都带着她比明容高贵,看不起明容的作态。 明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强行忍住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让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真的害怕陌生人似的。 听到她的话之后,明容的心里更加冷静了,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颇有缘分? 上辈子确实颇有缘分的。 她哑着嗓子直视慕华县主,语气平静地说道:“姑娘这话说的,仿佛和谁都有缘分一样。” 看晏闻眼熟,又看自己有缘分。 怎么,专和她身边的人杠上了? 本来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明容会突然发难,慕华县主的脸有些挂不住。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我呀。”慕华县主幽幽地说道。 明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论是谁高高兴兴的出去玩,遇见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要勾搭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不会有好感的吧? 况且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也就罢了,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对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办法放心,警惕心已经提到了最高。 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也十分的惹人怀疑。 明容在脑子里飞速想了一圈,印象中前世晏闻和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今生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宴闻,让他能来京参加科考,所以他们两个的生活圈子才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吗? 还有一个月就要开考,上京城的学子也纷纷赶来,天下的学士云集。 慕华县主从未见过这个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语言谈吐都不像上京人士,所以便断定晏闻或许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至于是如何和明容纠缠到一块儿的,慕华县主并不想知道。 毕竟她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消息,没有任何兴趣。 “这位公子是进京赶考来的吧?可有找到住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郡王府随时欢迎你的入住呀。” 像是没有听懂明容赶人的意思,她还是带着笑容热情的邀请晏闻。 晏闻嘴角带着好看的微笑:“这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吧。” 慕华县主心里一喜,果然,学子们对于能接触到他们这些大家族的机会,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刚才还一脸抗拒的抵触自己的接触,现在语气就软化了不少。 她笑容明媚的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能够帮到你这位大才子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有任何麻烦。” 这话说的已经够露骨的了,明容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突然对她的身份有了疑惑。 难不成她的身份很高? 否则的话,上辈子凭她这种情况,是怎么轻而易举弄死自己的? 转念一想,自己上辈子活的像是蝼蚁一样,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上前踩上两脚,这个女人想要杀了自己,本来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的确不是个麻烦,可是对于你们家却不一定了,你最好回去问问你的父母兄弟,随意收留一位进京赶考的学士,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说不定马上就改朝更代了,朝臣们噤若寒蝉,万般谨慎小心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露出什么把柄被人抓到。 否则的话,新君继位,自己却一身声名狼藉,到时候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是自己了。 这个时候收留以后有机会入朝为官的大学士,不是明摆着想和皇帝抢人嘛? 没有考上也就罢了,如果考上了的话,那圣上用他的时候都要怀疑他到底是效忠的皇帝,还是效忠的郡王府呢? 但凡是个见过朝堂黑暗势力的人,都不会说出来这种话。 可见慕华县主虽然在外无限风光,在郡王府也不见得有多么受宠。 其实这也不能怪郡王夫妇,反而是因为慕华县主在知道她的身世之后,对郡王府有了很大的抵触,不愿意和他们亲近。 郡王夫妇尝试了很多的努力,想要和自己女儿重归于好,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郡王妃受到了女儿那么大的抵触之后,心痛不已。 虽然这是自己的女儿可对她并不亲近,反而很是亲近奶娘,说明女儿也不是什么冷淡的性子,只是不愿和她亲近罢了,所以母女之间的亲近,她也就不是很奢望了。 至于上京城的事情,她更没有机会讲给慕华县主听了。 第八十二章 叙感情 反正这些事情她也不在意,一心一意的想要在她的女眷圈子里面做人上人,搬弄各种是非。 郡王妃讲了几次发现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之后,根本听不进去,就放弃了。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和郡王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攻于心计的女儿。 但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算和自己不太亲近,郡王妃在心底也是疼这个女儿的。 只是她一次次的冷漠和抵触,伤透了郡王妃的心。 又看着容颜和自己好友那么的亲近,不由得十分的羡慕。 要是自己也有一个那般乖巧听话,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女儿就好了。 慕华县主的脸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晏闻贴心的给明容倒了杯茶,头也不抬继续说道:“不懂的话就去问你父母。” 自己又不是江湖百晓生,不做消息买卖的事情。 有晏闻在自己身边,明容觉得自己的底气都足了许多,她接过茶喝了一口,小声的说道:“凉了。” 正在和慕华县主针锋相对的某人,眼都没有往下看,十分熟练的从明容手里拿过茶杯,召唤小二换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茶后,重新递到了她的手里。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看的慕华县主目瞪口呆。 刚刚这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男人,现在居然对这个贱人这么殷勤备至? 这般强烈的对比,让她如何自处? 慕华县主盯着相处无比和谐的两个人,胸中一片翻腾。 此人这般不识时务,还看上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简直罪无可赦。 丽春楼里面人来人往,看着对峙起来的三个人纷纷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一看坐着的明显就是正室风范,而这个找上门来的女子看上去像是在演逼宫的戏码。 一旁的人窃窃私语:“今日来听说,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上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出现什么都正常。” “只是可怜那个正配妻子了,坐在这里被小三儿上门打脸。” “我倒不这么觉得,你看这个男人对上门的姑娘并没有什么意思啊!” 一盘看热闹的人,看着看着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女子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啊? 倒像是上京城那个每天纵马闹事,嚣张跋扈,娇纵蛮横的郡王妃的女儿慕华县主! 不少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对苦命鸳鸯在一起要困难重重啊!” “这样身份的女子看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背马不停蹄地送上去吧!” 他们聚在一旁,众说纷纭,而慕华县主的脸越来越难看。 正当她准备发飙的时候,丽春楼里传来了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慕华县主的脸一僵,努力做出了微笑的表情。 明容见她这般反应也是很好奇,抬头看向了楼上。 只见楼上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缓步走了下来,长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看上去却有着十足的血性。 正是郡王世子,赵崇光。 赵月挤出一丝微笑:“哥哥,今日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约了贵客吗。” 这个碍事的,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出现在自己要找明容事的时候出现? 慕华县主心中一惊,难不成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知道了自己是假冒的,而面前的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慕华县主? 自己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难道要顷刻化为泡影? 赵月在心里疯狂的安慰自己,不会的,不应该的。 这件事情除了母亲和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自己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不应该怀疑自己的。 她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惧,热切的说道:“哥哥这些天好久不久,风采依旧啊。” 赵崇光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他这个妹妹不待在家里,来丽春楼里闹什么事? 他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难不成是被面前这个男子的美色所吸引了? 赵崇光狐疑的打量了几眼晏闻之后,心中更是确定了这个猜测。 正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坐着的那位女子身上。 容貌昳丽,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却美的惊人,只是看上去有一些憔悴,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不知为何赵崇光突然很心疼这个小丫头。 他正色道:“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那市井妇人有什么区别?” 明·被无意中伤的市井妇人·容:……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转而看向晏闻的目光带着一丝莫名的敌意:“这位仁兄是?” 晏闻依旧坐着,淡淡的说道:“晏,晏闻。” 他在大脑中仔细搜索了一下上京城的豪门贵族,并没有听说过哪一家姓晏,有些惊讶的问道:“是哪家人?” 晏闻不动如山的说道:“无名小卒而已,世子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能够这般有见地的针砭时弊的说出那番话来,肯定不是一般人。 就算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那也应该肃然起敬,他挥了挥手,冲赵月说道:“你先回去吧。” 赵月哪里甘心,有些挣扎的说道:“可是……” 她怎么放心让她们相处? 他们可是亲兄妹! 万一有什么奇妙的心灵感应什么的怎么办! “怎么了?” 见她站着一动不动,赵崇光不疑有他,好奇的问道。 赵月不喜欢郡王妃是真的,但是她也只敢对郡王妃摆点脸色,以自己心情不好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 但是当家里的两个男人站出来的时候,她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尤其是这个哥哥,早些年征战沙场一身的血气,不像父亲一样经过时间的流逝已经磨平了戾气。 相反,他的戾气生机勃勃。 她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太久没见到哥哥了,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 赵崇光点了点头,摆出兄长的样子:“既然想我了,等我回家的时候我们兄妹再叙叙感情。现在我还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赵月冷汗瞬间下来,你聊你的吧,叙感情这件事情莫要再提! 第八十三章 针锋相对 明容瞅着这两兄妹之间的相处倒是十分的有趣,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看起来赵月并不想和自己的兄长有相处的时间,可是出于某种原因却不得不巴结讨好这个哥哥。 晏闻听他们兄妹这般说,也不想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淡淡的说道:“既然郡王世子有要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些事情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一旦掺和进去之后,还有可能受到打击,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晏闻并不想过多的掺和。 “晏兄,请留步。” 赵崇光突然叫住晏闻,带着一丝丝热切。 晏闻站起身子,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我听晏兄的言论,想来晏兄是一个有着一腔热血的人,不如上去一聚?” 明容有些好奇了,难道郡王府的人都这么的天真的吗? 刚刚晏闻已经说了,私自结交学子的话,会被皇室所忌惮的。慕华县主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可是赵崇光作为世子殿下,更多的接触到了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他不应该会这般大大咧咧的邀请晏闻上去啊! 更何况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场合,他应该避嫌才是。 和明容的想法相反,晏闻的神情顿了顿,看来传说中的郡王世子不是那么天真近愚,反而是个很有心思的人啊。 如果自己去郡王府的话,那肯定摆脱不了要投靠郡王的猜忌,可是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相交的话,郡王府不仅不会有任何麻烦,郡王世子也会落得一个礼贤下士,广结好友的名声。 晏闻喜欢和聪明人交流,他和郡王世子对视了一眼之后,齐齐笑了一下。 “世子请。” 赵崇光笑的很是开心:“晏兄请。” 明容见他们这般的热切,有些尴尬:“要不然我先回去?” 想象不到要怎么在这里待下去。 跟着他们上去的话,自己不知道和他们要聊什么,而且男人们之间的谈话自己也插不上什么嘴。可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光赵月的眼神都足以将自己杀死一千万遍了。 陈钰瞬间勾住了明容的衣角,站在明容的身后,安安静静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 赵崇光对这个女孩子莫名其妙的带着天然的亲近感,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好强留,于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晏闻用眼神问明容什么情况,见她轻微的摇头之后也不再强求,便也同意了。 两人上楼了之后,赵月和明容两两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赵月扬起好看的笑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男人?” 明容脸红了红。 赵月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个男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吗?” 明容有些气恼,也带着一丝无辜的微笑,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 “他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吧,强扭的瓜不甜。” 赵月哼了一声:“强扭的瓜甜不甜,只有吃到了嘴里才知道。其他的事情本县主不管,但是本县主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要得到。” 她的样子十分的认真,眼神坚定地看着明容,似乎高高在上的看着一只地上苟延残喘的蝼蚁一样。 听到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明容也跟着笑了笑。 别人会怎样选择,是拒绝这个狂妄的女人亦或者是接受她的好意,明容不得而知。可是如果赵月想要得到晏闻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 以她对晏闻的了解,晏闻绝对不会做出出卖自己的事情。 这个高高在上的慕华县主,恐怕是要栽跟头了呢。 “可是尝一口的前提是你能有能力把它拧下来。” 明容拉着陈钰的手和赵月面对面站着,不甘示弱的说道。 虽然她对前世的事情有些阴影,可是现在已经重生了一次,如果再对以前的事情畏首畏尾不敢向前的话,那简直辜负了她重生一回。 虽然明容对其他人向来都是和谐友好礼貌,可是这个人明显对自己不友好,明容丝毫不肯向她示弱。 赵月有些惊疑未定。 之前自己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可不是现在这般光明磊落的样子,反而处处受着制掣,过得十分的憋屈,一副受人拿捏的倒霉包形象。 怎么这么短时间没有见她变得越来越强硬起来了呢? 无论她心中怎样愤恨,她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手,只能气得红了脸,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了。 陈钰看着自己忽然姐姐这般彪悍,不由得震惊了一下。 这还是他那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吗? 怎么像是吃了火药一样暴躁? 明容直视送她离开,转头看着满眼崇拜的小弟,不由得好笑的问道:“看什么呢?” 陈钰叹息:“原来爱情的力量这么强大啊。” 可以让卑微者勇敢,沮丧者欢腾,懒惰者努力。 只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去配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你说什么呢!” 明容脸爆红,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暴栗。 陈钰揉着头,有些抱怨的说道:“姐姐,你这么凶残,晏哥哥知道吗?” 明容有些挂不住,自己的心思已经明显到连小孩子都看的出来的地步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晏闻还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是不是证明了他的心思? 明容板起一张脸来,装出严肃的模样:“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陈钰:…… 也不过是大了一岁多而已,装的倒是一本正经的。 他在心里这般想着,但是还是很包容的点了点头,接下了明容下一句经常说的话:“要好好学习。” 明容的眼睛含笑,顾盼生姿。 陈钰少年老成的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啦。姐姐就不要每次都提这个。你和晏哥哥之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自己家姐姐,除了哄着还有什么办法呢。 明容则是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这话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第八十四章 交心 晏闻和赵崇光站在楼上,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女子离开。 楼上的布置和楼下大堂里面简直天壤之别,这里的每一个摆置都价值千金。 无论是墙壁上的装饰画还是桌边的那些古董花瓶,全是出自大家手笔,或者是已经传了很多年,拥有着久远的历史年代感。 但是这些摆设并没有把这个地方衬得很庸俗反而在店家的精心布置之下雍容华贵了起来。 晏闻收回了目光之后表情很是淡漠,没有任何像贵族势力低头的样子。 “我妹妹喜欢你?” 赵崇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晏闻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在家里一样。 听到这话,他轻轻抬起眼皮,不咸不淡的说道:“或许。” “那你有何打算?” “心已有人,绝无可能。” 晏闻抿了一口茶,感觉茶香在自己嘴里化开,心情好了许多。 “多谢厚爱。” 一个不爱慕权贵,待人接物都是一顶一的好的男子,自己若是女子也是会喜欢的吧。 赵崇光心里想着。 “郡王世子让我上来不会就是这个问题吧?如果是的话我已经回答完了是否可以离开了呢?” 赵崇光摇了摇头,背起自己的手,身上的杀意瞬间扩散了起来。 “我想问你到底有何目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刑讯逼供一样。 晏闻和他的目光平视,并没有被吓到。 他见过的世面比这个大多了,要是郡王来了自己或许会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一个不成熟的世子大人,完全不在怕的。 “考取功名,庇佑百姓。” “是吗?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赵崇光冷声说道:“现在这里并没有外人,你还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吗?” 晏闻淡淡的说道:“现在对我来说,你也算是个外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除了明容。 赵崇光被噎了一下,他放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热血的少年,我也是,我们志同道合。” 郡王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典型的忠君爱国的典范,为整个国家出生入死。 甚至于家族的男人们每一代都尽过忠,牺牲过性命。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晏闻油盐不进。 “你是一个王公贵族,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罢了。就算是考取了功名和你们也不是同路人。” 他忠他的君,他爱他的民。 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会并融。 他很清楚郡王世子找自己到底有何事,只是这些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拯救百姓于水火。 至于这些王公贵族,生死由命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们忠君也是为了我们的子民!他们供奉我们,我们自然是要为他们分忧!” 郡王世子有些焦虑,晏闻是个奇才,他想用他,让他发挥出最大的能力救民于水火。 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还有些看不起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啊。 出生在世家里面是他的错吗! 郡王世子摸了摸鼻尖,有些头疼,这是个人才,可是却不能为己所用。 听了这番话之后,晏闻的脸色才慢慢的缓和了一些。 “现在国家积弱,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见天日,吾辈正在努力找寻出路,我也想为他们尽一份力。” 郡王世子实在没办法了,这个人油盐不进,自己只能用真诚去打动他。 有一点他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他们两个都在为百姓着想,既然是为百姓着想,那他一定会和自己合作的。 郡王在心中这样想着。 晏闻将茶杯放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少年。 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身上的青涩还未完全消除。 一丝不苟的衣着打扮上带着特意蓄的胡渣,面上努力将自己伪装的很严肃。 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放在女子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偏生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刚毅。 倒是一个未被世俗污染的人,确实会有这般的无畏的勇气。 晏闻挑起凤眼,椅在靠枕上慢悠悠的问道:“那不知郡王世子打算怎么办?” 光是有雄心壮志是不够的,想要救国救民,必须要有足够的胆识和见地,能够拿出相对的方针。 口口声声说想要救民,实际上却像是个软脚虾一样的人,不配合自己说话。 “改革。” 晏闻来了兴致:“哦?” 他直起身子:“愿闻其详。” 刘备曾经三顾茅庐赢得了天下,就是礼贤下士。 今日自己想要邀请晏闻做自己的幕僚,自然要拿出来自己的诚意。 赵崇光和晏闻面对面坐下来,表情严肃。 他以茶为墨,以手做笔在桌子上面将大致的东西勾勒了出来。 “我们大周是北边的国家,有一个天然的屏障。敌人一般没有入侵的办法。士兵们常年累月的守在长城之上,没有一丝的松懈,这才抵御了外敌。” 赵崇光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只是现在奸臣当道,搅的全国上下乌烟瘴气,不仅克扣粮饷,而且连士兵们过冬的衣裳都私自克扣了下来,上次的土维保战役士兵因为缺水少粮,还没有冬衣御寒死伤过半,差一点就将我国的边境失守。” “容伯父也因为这件事情,被那些奸臣趁机调回了上京城。” 只要主帅离了那里,数十万的大婚就是一盘散沙,也成了敌人眼中的美味佳肴。 那些人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人命。 只要那里的兵权掌握在了他们手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论死伤多少人,对那些奸臣们来说都无所谓。 皇帝年迈昏庸,已然没有了做决断的力气,于是听从了奸人的谗言。 “我们战死沙场不要紧。毕竟我们的使命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和子民。可是若因为政治权利的斗争而死伤,我绝不甘心。” 他眼中带着坚决的憎恨,看的晏闻一阵恍惚。 晏闻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来如果自己不帮她这个忙,很难说的过去了。 第八十五章 宝藏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和明容身上的某些特质很是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 它们都涌现过一往无前的勇气,相比于那个慕华县主赵月,赵崇光和明容仿佛更像兄妹一样。 他们拥有着相同的目标,相同的决绝,既然如此的话,那两个人互相成就也是很好的,反正自己来大周也是为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如郡王世子所愿。” 赵崇光大喜。 “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第一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从属关系,我们之间需要坦诚相待。如果我发现郡王世子有意欺瞒我的话,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他倾向于坦诚相见,而非刻意隐瞒。 上次的事情之后给晏闻留下了后遗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他都讨厌蓄意隐瞒。 他这话说的很是直白,没有任何敬畏的意思。 赵崇光对这个人却产生了十足的欣赏,只有真正有底气,有实力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自己真心待他,他肯定会真心待自己的。 “这是自然。” 两人的合作瞬间达成了默契,赵崇光迫切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这些毒瘤吗?打击掉他们的势力还是换掉他们的人?” 晏闻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带着节奏的韵律,半晌,他缓缓的说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大周建国这么些年,他们的势力肯定错综复杂,有的表现在外边,而更多的则是在这波涛汹涌的朝堂之中,暗自潜伏着。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转移,你是抓不到他们的把柄的。” 如果那些奸臣贼子像赵崇光说的那样好解决的话,他们早就死得一干二净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兴风作浪,甚至想要把手伸向军机重处。 外面的风轻轻地吹过来,将帘子打了个圈之后放了下来,也搅动了赵崇光的心。 在战场上直来直往了那么久,思想方式已经十分的简单粗暴,怪不得会被那些玩儿心思耍手段的人搅得团团转。 赵崇光并没有读过很多书,很小的年纪便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对于上京的人情世故甚至没有晏闻了解的多。 这些年回来见了那么多的黑暗场面,也对此心生的厌恶,更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他还是决定要斗上一斗。 他父亲是支持他的,郡王曾经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无论是读书考功名或者上战场杀敌人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现在的上京城被那些阴暗的小人弄得像是一滩浑浊的水一样,让赵崇光琢磨了许久,却依旧无从下手。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可以当他眼睛的人。 而晏闻正是这个人。 “那现在当务之急要怎么办?” 晏闻倒了杯茶表现的云淡风轻:“先不要着急,他们兴风作浪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管束,如今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赵崇光有些好奇晏闻在卖什么关子,连忙催促道:“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晏闻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惊雷一样炸响在了赵崇光的耳中。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费尽了力气想要夺取军权,将大周弄得这样破破烂烂,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权力和名声,那完全可以哄住皇上,让他们在官进爵,在朝廷上有一方势力就可以了。 他们何必再多此一举,费尽心思的想要彻底破坏掉大周的兵力? 一但边关失守,那大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如果大周没了,那他们将要怎么办? 覆巢之下,绝无完卵,这个道理赵崇光都知道,难道他们想不明白吗? 既然如此,他们这个做法就值得深思了。 “你什么意思?” 赵崇光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国家内部的争斗,无非就是贪恋而已,可是如果像晏闻这么说的话,那他们所图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大周的部分权利了。 奸臣哪里都有,这并不稀罕。 可是真的出现了卖国贼的话,这件事情就必须要严正对待了。 大周依山傍水建了这么多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可是近些年来像是着了魔的一样,连年征战。 他们这样子做的主要原因怕是要毁掉大周。 赵崇光狠狠地将杯子扔到了地上,青涩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狠厉:“这些人简直毫无人性!他们出卖自己的国家有什么意思?自己的家都被别的地方占领了,自己也是真真正正的成了亡国奴。他们这般跪舔别的国家,难道大周对他们不好吗?” 生在大周长在大周,到最后却捅了大周一刀。 这样出卖自己的国家来换取自己利益的东西,简直不配称之为人。 一直接受着爱国教育的赵崇光,十分的愤怒,甚至冲动的想拔出刀来,将他们砍得稀巴烂。 “这些人哪里配活在世上?” 晏闻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联想出来这么多可怕的事情,连忙打住:“事情有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赵崇光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这些人的势力到底出自哪里我们并不清楚,他们有可能是卖国贼,更可能的是潜伏在大周很多年的间谍。蠢蠢欲动,试图推翻大周的统治,将大周的消息传递给自己的国家,从中获利。” 赵崇光不知道,但晏闻却清清楚楚。 这些人很可能是为了大周开国皇帝留下的下落不明的宝藏而来。 相传大周开国皇帝骁勇善战,曾经在四处各地寻找宝藏收集起来,然后放在国库里面。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个宝藏到底去了哪里,大周目前虽然还比较强大,但已经并不是这些周边国里面最强的国家了。 逐渐式微。 传说那些宝藏是可以支撑起一个国家的财富,那些个环绕在大周的附近的小国家自然是眼红不已。 赵崇光听了晏闻的话之后沉默了很久,在晏闻觉得这个人已经被自己哄住了之后他抬头很严肃的说道:“这比卖国贼更糟糕吧。” 第八十六章 分析利弊 他只是想到大周可能是被利益熏心的人给出卖,可在晏闻的说法之中,他们大周被那些周边国虎视眈眈,甚至有的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想行动,打算从内部将大周分崩离析。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安慰的话吧? 晏闻挑了挑眉,这个人还是挺精明的嘛。 “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郡王世子要怎么做就自己决定吧。” 晏闻淡淡的说道。 他只是出谋划策而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要让他自己出手。 好歹是一个郡王世子,上京城的勋贵世家,要是连一丝风浪都掀不起来的话,那简直太没出息了。 到时候才能决定底要不要真的和这个郡王世子合作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接下来会有更大的举动?” 郡王世子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跟着父亲见识过人心险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一下子就抓住了晏闻话中的重点。 晏闻淡笑不语。 上京城每天都有很多新鲜的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可大可小,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如果真的是这些事情的话,燕闻不可能是这个表情和反应。 所以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很可能是举众瞩目的事情。 泰山封禅? 这是每年的开春才进行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很久。 后宫选妃? 三年才会举办一次,况且现在皇帝病得不轻,完全没有心思在这个事上。 所以最有可能就是今年迫在眉睫的乡试。 他猛地抬头,看着晏闻,眼神中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自己被这么的、提醒才想到了这些,而这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就这么短短几句便道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真的是个惊艳绝世的少年郎! “难不成是你今年要参加的乡试?” 也不算是个笨的。 晏闻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的确。” 这种考试向来是个捞油水的好时机。 主考官和监考官都需要十分严苛的挑选,这可是关系到大周兴盛的根本。 一个国家能够运营得当,最重要的就是官员选拔,如果有人在这里动些手脚的话,那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操作。 而那些人对这件事情也是十分上心的。 在这场考试之中,他们不仅可以将自己的手下选成大周的官员,也可以从中卖官鬻爵,获得大量的金钱和门生。 长此以往的话,大周的运势和运作也将被永久的停滞。 赵崇光想了想,整个大周朝廷都是卖国贼和一些买官进来的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背后瞬间升起了一层冷汗。 将大周交到这种人手里,存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你……” 他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晏闻的身份很危险。 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透明,无依无靠却才华满身,很容易被盯上。 而且那些人这般的丧心病狂,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晏闻这种宁折不弯的人,很有可能会在某些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丢失了自己的生命。 “你不要怕,我会让我们赵家的侍卫随身保护你。” 晏闻失笑,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参加这场考试的人之后,晏闻这才明白他的好意。 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晏闻摇了摇头:“不必。如果这样绝对会打草惊蛇。他们谨小慎微,一旦风吹草动咱们还没有其他行动就会被发现的。” 赵崇光担忧:“可是你万一被盯上了怎么办?” 晏闻笑的风清月朗,一身君子风骨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若想盯我,那就请他们随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谁是黄雀就未可知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其他的打算。你先注意着监考人员的选拔就是了,主考官和监考人员的关系,不应该那么的密切,一旦发生超出这个界限的事情,先按兵不动,之后记下他们的名单,一一的排查。” 将势力表面势力连根拔出,没有什么好骄傲的,要做就做一些大的,将他们整个黑暗势力一下子解决了就好。 虽然不知道晏闻在打什么主意,可赵崇光还是选择相信他。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自身的安全。” 事情才刚刚开展,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作伙伴,可不要因为这些小人记恨而牺牲掉了性命。 一切还需要徐徐图之。 晏闻放松了下来,和他说话的确不费事。 他提醒道:“你们郡王府也多注意一些吧。树大招风,郡王府屹立在上京城这么些年,背地里眼红你们家的势力可不在少数。”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只要有我父亲在,他们就不敢怎么样。” 赵崇光说的十分的自豪,他的父亲就像一个保护神一样,保卫着整个国家的安全。他只要在上京城一天,他们家就会像上京城上一个风吹雨打的铁塔一样,永远守护着大周。 晏闻笑了笑,这个世子可真是天真的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要郡王的命,可不是只能靠正面硬刚。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人心险恶,不要把所有人都想成好人,也不要认为那些是好人的人一定都是好人。” 郡王府树大招风,慕名前来的人有很多,有的是真心诚意结交,但有的却想浑水摸鱼,更多的不是心怀不轨。 就算是郡王英明神武,也不可能全部都能分辨的出来,到底是人是鬼。 万一他们在背后捅刀子的话,郡王一家可就惨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笑着提醒他:“你们家的人也该好好的管一管了,不要和道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省得玷污了你们家的清誉。到时候你们家倒了,大周也就差不多了。” 那些人的心思深不可测,不是一个没有出过闺阁的小姑娘能够掌握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万死难辞其咎。 赵家和容家是守卫大周的两大利器,一旦没有了他们,大周就是一个没有尖牙利爪的老虎。 看上去很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就会伺机而动咬住它的血管,将它的血肉吞噬而下。 第八十七章 逛街 陈钰跟在明容后面,慢吞吞的往家的方向走。 “姐姐,你真的不想知道晏哥哥在和那个人说什么吗?” “要不然我们一起回去听一听吧,万一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明容头都没有回,继续走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她心中在想什么。 见状,陈钰只能使出杀手锏。 “姐姐,你看那个人和之前跟你抢晏哥哥的那个女人关系那么好,又是亲兄妹,你就不怕那个人对晏哥哥用强吗?” 明容果然站住了。 果然他们这些人里只有这件事情能够让明容担心,陈钰一边叹气,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 “我警告你哦,如果你再敢一口一个晏哥哥的叫着,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明容的脸上带着笑容,说话却少见的带了一丝暴躁。 自己不过是无意间叫了一句之后,这个臭小子就每天跟在自己的身后,晏哥哥长,晏哥哥短的,简直是皮痒。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自己在不立下姐姐的威严,怕以后就任由这个臭小子嘲笑自己了。 陈钰立刻怂了,谁知道自己姐姐担心的是这个事情啊? “他的事情我不担心,我也不想管,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决断和选择,我们之间彼此支持就好。” 她不太清楚晏闻到底是做什么的,所以晏闻要做的事情,对于明容来说,就像是一团迷一样。 但无论如何,晏闻决定要做的事情,明容举双手赞同。 看着这般认真的姐姐,陈雨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之前经常教导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怎么到了他这里却这么信任呢?” 陈钰低着头用脚尖踢着脚下的石子,有些郁闷。 他们之前的关系分明也不是很好嘛,怎么这些时日便突飞猛进了许多?要将自己排除在外了似的。 明容想了想,眼神中带着天真的向往:“信任是相互的,他信任我,所以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信任他啊。” 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也被很多人质疑过,甚至连自己这个倒霉弟弟也说过这样做是赔钱的,只有晏闻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所以自己也要站在晏闻的角度上去思考他的处境。 他不告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想让自己留下来的话,肯定会说的,如果没有说,那这件事情就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搅和先去的话,甚至会有危险。 晏闻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自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这些天天气正好,经过太阳的暴晒之后,下午的微风吹在人的身上,有一丝舒爽的感觉。 呆在家里闷久了,明容也不想立刻回到家中去。 上京城旁边的街道上商铺林立,走到尽头之后便是一泊漂亮的湖泊。 那里的风景优美,树木茂盛,里面的水清澈的能够看到鱼虾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游着。 “我们去其他地方转一转吧。” 当然也是为了转移陈钰的注意力,这个小孩年纪越来越大,思想也越来越丰富,对别人所做的事情,慢慢的好奇了很多。 在家里她就看得出来,陈钰对晏闻又敬又怕又好奇。 如果晏闻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陈钰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陈钰有些不开心,自己的姐姐说话做事都偏向别人,果然有了第二个人的出现,自己的存在就无关紧要了。 他垂头丧气的跟在明容的身后,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心里一片冰凉。自己就剩她一个亲人了,如果她不要自己了,那自己以后怎么办呢? “呐,冰糖葫芦。” 明容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忙到递到了陈钰的面前。 “别不开心了,你不是说要好好玩吗,垂头丧气的还以为怎么了呢。吃点甜的缓和一下心情,咱们出去玩吧。” 陈钰愣了愣,本来紧绷的笑脸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但他不想表现的这么好哄,又努力做出来不开心的样子。 明容并不拆穿,只是无奈的说道:“好啦好啦,别不开心了。他要做其他事情,你陪着姐姐玩,好不好?” 弟弟太傲娇了怎么办? 陈钰这才人小鬼大地点了点头,表现出一副“其实我不想玩儿,是因为你想玩儿,所以我才陪着你去”的表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果然和明容想的一样,湖边五光十色,各种各样的摊位都有,虽然比不上京城街道上的繁华,倒是多了一种清新怡人的感觉,商贩们热情的吆喝着叫卖着自己的商品,有的是茶叶,有的是布匹绸缎,更有甚者是从湖里捞出鱼来现做现卖。 新鲜的活鱼,加上各式各样的调料,拌到一起之后煮熟就是鲜香无比。 她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鲜活,生机勃勃的模样。 那些人衣服虽然比较简陋,甚至都打着补丁,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明媚阳光的笑容,像是不畏任何挫折艰难一样。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姑娘要买首饰吗?” 正当明容还在震惊她所见到的景象的时候,这时一个年轻的商贩招揽生意向她说道。 明容愣了愣,循声望了过去。 那位商贩见有做生意的,希望立马继续招呼:“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熟啊,是经常来我们这里买东西吗?我可不是跟您吹,我们商铺的东西呀,那可是鼎鼎有名的,虽然在上京城没有那么豪华,但也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就连那些世子王妃小姐们也愿意来买呢。” 明容笑而不语。 陈钰在后面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人:“我和我姐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话被当众拆穿之后,年轻的商贩有些尴尬,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脸皮厚,于是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那这位小姐可是跟我们这里有缘呀。不如也买一只簪子回去吧,这么好看的簪子,配上这么美丽的小姐,也算是它的荣幸。” 看着能说会道的商贩,明容心里也是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就将银钱递地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郡王 年轻的商贩立马笑靥如花,动作麻利地将一支非常好看的竹花打包起来,递给的明容。 “祝这位美丽的小姐越来越年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生意做成了之后,心情也跟着好了,说出来的话更加的悦耳。 明容笑着摇头说道:“借您吉言,不过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商贩立马将摆放在摊子下面的小凳子拿了出来摆放整齐后,安置在柳荫树下。 “二位请坐,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容环视了一周之后,脑海中闪现出前世的一些画面,自己曾经也有幸去过上京城一次。 因为当时的晏闻要参加乡试,哑巴婆婆没有时间去送行,而他和自己算是邻居,在他的再三请求之下,又和李家商量了许久,自己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去了。 自己前世也曾经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到这里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在这里的人眼神呆滞,身材消瘦,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绝望的躺在路边,没有人照顾,没有人看管。 就算旁边路过了一只野猫,也不能惊动他们。 唯有遇见了那些穿着华丽的富人们,他们呆滞的眼神才会升起一丝亮光,蹒跚的爬过去,拽着他们的衣角,连声哀求的说道:“各位老爷们,求求你们啦,给口吃的吧,孩子要饿死啦!” 然而他们的结局顶多是被一脚踢开,像只死狗一样。 明明是那般豪华的上京城,在黑暗之处,却残酷的惨目惊心。 明容一直记得那样的反差对比,所以在这一世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上京。 只要自己有能力,就一定要帮助他们。 可是到了现在发现他们虽然穿得很是简朴,可并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绝望。 明容心中很高兴,但也有淡淡的疑惑,于是问道:“你们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张口就将陈陈钰和小商贩震惊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小姐到底想什么,但顾客非常重要这个理念已经深深地植入到了小商贩的脑海中,他想了想回答道:“我们这些年过的也算是风调雨顺吧。自从郡王回京之后,我们的日子就越发好了起来。” 旁边的小商贩们听到他夸郡王纷纷拥了过来,七嘴八舌的给明容讲郡王的善心善举。 “那可不是嘛,咱们的郡王可是大大的善人呢!” “给我们吃的,给我们穿的,还给我们用的钱,虽然他是郡王,但依旧两袖清风,是我们最尊敬的人。” “不行,郡王如此,郡王妃也是如此,她一点都不像其他世家夫人,经常出入我们这里购买我们的东西,和我们亲切的交谈,简直就像活菩萨一样。” “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 原来是这个样子。 明容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感动,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达官贵人会为了平民百姓的奔波,会为了他们的幸福而努力奋斗。 陈钰听着他们的话,渐渐地低下了头,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旁边张嘴巴说说话的人仔细打量了明容半晌,突然惊讶地叫道:“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挺像郡王妃的呢。” “就是就是,侧脸也很像呢。” 小商贩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姑娘这么眼熟,原来和我们郡王妃倒是有些相似呢。” 明容沉默地看着这些热情如火的百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长得像郡王妃的明容,在他们这群人里受到了最高的待遇。 不仅没有花一分钱领到了许许多多种类的吃食衣物,首饰,甚至连自己付过的钱都被这个小商贩退了过去。 “我们受郡王府的恩惠很多,没有办法报答他们,只能也像他们一样做善事了,姑娘一定要好好收着,不然的话,我们会很失望的。” 陈钰跟在明容的身后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脸色有些发白。 本来想好好逛街的,明容就这样不得不抱着一大堆当地特产,颤巍巍的和陈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有些东西可以长久的保存,但有些东西如果不及时处理掉的话,肯定会坏的。明容不忍心拂了他们的好意,于是便将这些吃的一一分发给了周围的邻居,回来之后便看到门外站了一对穿着华丽的夫妇。 明容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人是谁,点了点头便想进屋去,却被男子叫住。 中年男子穿着淡蓝色的长袍,长相儒雅俊美,看起来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举人一样。 而那名女子则不然,长着一张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姑娘,请留步。” 自己在们门口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人来,好不容易见到活人了,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把她放走了。 明容停下脚步,有些好奇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既然这个小姑娘这么好相处,郡王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我们想找一个叫明容的小姑娘,请他帮忙给我的妻子治病,不知道她家里是否有人呀?” 明容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这么远。 她点了点头:“我就是。” 郡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身量较小,长得很好看,却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随意的扎了一个头发,看上去凌乱而又率真,头发又黑又直,像是瀑布一样,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一只林间的小鹿一样,纯洁而又生动。 不知道怎么着,他心里突然软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一块棉花上。 郡王下意识放慢了语气:“能麻烦你给我的妻子治一下她的胃吗?” 自己作为大夫,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病人。 “请进屋去吧,我需要做初步的诊治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病。” 明容说话期间观察了一下那位夫人的脸色,夫人面容白净,看上去没有一丝病容。 无论是从气色还是状态来看,都是一个正正常常健康无比的人。 第八十九章 下蛊 不知为何,郡王妃看到明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圈下意识的红了起来,心里酸酸的,像是丢了什么宝贝一样。 明容被这两个人看的有些发毛,将他们带进屋子之后,连忙问道:“夫人,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胃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持续时间要多久?痛是怎样的痛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向了郡王妃。 郡王妃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如实地将她的症状说了出来。 自己在上京城这么多年,已经看过了无数的名医,甚至连宫里的御医也曾经多次在自己的府上出入。 他们都没有办法治好自己的顽疾,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估计也没太大的可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和这个小姑娘待的时间久一点。 明容眉头皱了皱,胃里像是有小虫子撕咬着一样? 哪种症状的胃病都不符合这种胃痛啊。 看着他们两个关切的目光,明荣将郡王妃的手放在了一方软枕之上,两指并拢,按住她的脉搏,观察她的脉搏跳动。 脉搏平缓,跳动的结实有力看不出来有什么大毛病。 这倒是奇了怪了,如果疼成这个样子的话,按理说就算没有发作,病情也会虚弱的。 可是她却十分的健康。 明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将自己药箱中的金针拿了出来,轻轻地扎在了那个妇人的穴位之上。 刚刚接触到那个穴位,本来一脸平静等待着治疗的妇人,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汗从她的额头滑落,紧紧地捂着肚子,痛不欲生。 “你对她做了什么?” 郡王顾不得自己对这个小姑娘有着的一丝好感,立马怒吼道。 自己的夫人已经许久没有犯过病了,结果刚刚一接触就痛成这样子,难不成她在夫人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明容立刻将针拔了出来,一手握着她的脉搏,另一只手点了几个穴位之后,妇人的脸色才慢慢得恢复了过来。 郡王满脸警惕的看着明容。 这个小丫头本身就来历不明,结果一接触到就害得自己的妻子这般疼痛,绝对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郡王妃白了他一眼,虚弱的反握住明容的手。 “丫头,你是找到什么病因了吗?” 以前的那些人从来都没有让自己这般痛苦过,既然明容有这个本事,那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郡王妃莫名其妙的就坚信这个小丫头一定能治好自己。 郡王正打算说些什么话威胁明容,就被郡王妃打断了。 “你少说一些凶巴巴的话去吓唬这个小丫头,如果她被吓坏了,我跟你没完。” 瞬间被打脸的郡王脸红了红,看自己妻子慢慢的活跃了起来,也放下了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明容也被刚刚的凶险病情给吓了一跳,心中也有些后悔,要不是自己鲁莽行事,这位夫人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痛苦。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跟你们打好招呼,就擅自动手了,你生气是应该的。” 看着这么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郡王妃的心都快化开了,她终于明白容颜为什么这般夸赞明容这个小丫头了,如果自己是这个年纪的姑娘,也会和明容做朋友的吧? “没事,你不用理他,他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的。” 郡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问道:“那现在我夫人的病情,你有了什么猜测吗?” 看着刚才夫人的反应,郡王心中敏锐地想到夫人大概不是因为环境原因才造成的胃病,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自己这么多年寻遍天下名医,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夫人身体的状况。 郡王脸色十分的难看,如若不是上头的人的吩咐,那些人肯定不敢这么敷衍自己吧! 自己辛辛苦苦为大周打拼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妻儿子女都护不住,他心头涌起了一阵阵的悲哀。 “无论是什么病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都能接受得了。” 明容看着面前的妇人,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孺慕之情。 长的好看,又温柔体贴,说话轻声慢语的,做事也干净利落,还会保护自己。 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举一动都无比的亲切。 如果她就是自己的亲娘,那该多好啊! 明容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将这个想法驱逐了出去,自己这个身份怎么可能有这么高贵的娘亲呢? 她点了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的胃病不是简单的饮食环境造成的……” 话音还没落下来,郡王立马抢话说道:“是不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那架势仿佛只要明容说出一个是字来,他立马提起刀冲出去,将那个伤害自己妻子的人干净利落的杀死。 本来一身儒雅的男子,突然杀气四溢,明容的后背瞬间僵硬了起来,汗毛抖立。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吓着人家小姑娘怎么办?” 郡王妃立刻凶巴巴的呵斥道。 然后转身安抚明容:“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的。” 明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呆呆地看着郡王,一时语塞。 郡王妃立马说道:“你看,把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 郡王回过神来,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那里,背挺的无比笔直,眼圈红红的,眉毛轻微的蹙着,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他连忙收起杀气:“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明容这才感觉到呼吸顺畅。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啊? 郡王妃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小丫头,你要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明容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真正的坏人永远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应该没什么被人需求的吧? 明容这样想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将郡王妃的病情说了出来:“不是下毒,是被下蛊了。” 第九十章 解蛊 下蛊?! 这种事情很多人也只在话本子上见到过,真实生活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上京城虽然有些混乱,可是最起码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的外族人民也没有接触太多,怎么就会被人轻易下了蛊呢? 这种东西平头百姓是不会接触到的,只有那些世家贵族,甚至王室才有可能将这些东西弄到手。 明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夫人的身体状况显示您已经被下了很多年的蛊了。” 郡王妃知道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但依旧维持住自己的风度,声音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能治愈我吗?” 语气温柔淡雅,明容听到如沐春风。 出于某些奇妙的心理,明容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医治你的。” 之前在师傅的指导下,她曾经就压制过晏闻的蛊毒一段时间,至今还没有发作。 现如今自己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解决的。 师傅在她临走前给了她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药方和毒药,甚至还带有稀奇古怪的虫子。 现在想想看那些虫子应该就是夫人身上的蛊毒了吧? 现在自己这段时间闲得无聊,将那本书滚瓜烂熟的记忆了一遍,将虫子的习性和特点都记得一清二楚。 刚好能帮上夫人的大忙。 明容将一些安神的药物先煮了上去,帮助夫人缓解一下心头的压抑。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吓人,不过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到你的根本,只是确定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蛊毒。” 明容有些纠结的看着他们,真诚的问道:“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这种事情说来离谱,别人听都没听过。 幸好这两个人接受程度比较高,接下来的事情才好比较好进行,可是如果要彻底治疗的话,肯定要放点血的,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如果病人不配合的话,治疗不仅不会让她病情好转,反而会逐渐的恶劣起来。 这种蛊毒应该是慢性发作的,它会一点一点的蚕食人的身体,但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很健康的状态,发作的时候也只是胃部疼痛,和其他的胃病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一旦惹恼了蛊毒,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所以这些风险还是要提前告诉这位夫人的。 听明容这般说之后,夫人沉默了一下,郡王也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仿佛和它有深仇大恨一样。 明容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果他们愿意接受治疗的话,自己肯定会竭尽全力的救助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毕竟是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相信你。” 仿佛过了一万年,也仿佛仅仅是一瞬间,夫人就做了这个决定。 “这些年我见了那么多的神医,那么多的御医。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怎么了,现在你能察觉出来我身体的异样之处,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我的。” 郡王妃笑得很是温柔,像一朵花一样,也像一缕春风,轻轻地抚摸着明容的脸颊。 郡王妃抬手摸了摸明容的脑袋,很是信任的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的做就好了,我无条件支持你。” 明容心中的感动,快要溢出来了。 他们仅仅才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信任自己,自己也一定要好好发挥,坚决不能掉链子。 然后明容就拿出来了一系列要用到的工具。 刀子,锯子,斧子,一个不知名的石头,还有一个红彤彤的火炉。 郡王:……,这真的是看病需要用的东西吗? 普通人看到这个场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肯定不会再让明容继续给她医治。这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对视了一眼之后,坦然地选择了接受。 “小丫头,我的命可是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郡王妃轻声慢语的说道。 明容点了点头,认真无比:“您放心,我一定会还给您一个健康的身体。” 两个人达成协议之后,明荣就开始了自己的举动。 她把那个不知名的石头用锯子锯开,然后使用各种各样的道具,将它一点一点切碎成了粉末。 屋子里慢慢地弥漫起来了一股神秘的药香。 然后她在火炉上放了一盆清澈的水,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逐渐开始冒泡,明容便将石头粉末撒进去了一些。 水瞬间变成了乳白色的液体。 明容用刀在火上消了消毒,认真而又小心地在郡王妃的手臂上划了一个拇指大小的伤口,将她手臂中流出的鲜血用玉碗接住。 郡王妃吃痛的瑟缩了一下,但依旧一声不吭,生怕打扰到明容进行的步骤。 郡王焦急的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踱步,又想催促,又怕打扰到明容。 不注意才一小会儿,血液就铺满了碗底。 明容飞速的处理了一下郡王妃的伤口,然后端着小碗跑到了火炉的跟前。 郡王妃好奇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容要将炉子放那么远。 “放近一些也无妨,不是很热的。” 明容一边将水盆里的水缓慢的倒进小碗重,一边认真的说道:“这个东西药性太重了,会将蛊虫吸引出来的。到时候你会忍受比刚才疼痛千倍万倍的痛苦。” 说话间,玉碗中的颜色已经逐渐变成了墨黑色。 还散发着十足的腥气,让人很不舒服。 明容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是自己想的那种东西。 郡王妃看她神色严峻,以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连忙开解道:“如果实在治愈不好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反正我已经疼了这么久,再多等一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关系的。” 明容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叹了口气很是沧桑地说道:“能治好是能治好,不过你可能要受一些苦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郡王妃一听这话,噗嗤笑了出来:“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大喘气啊?我还以为有多难治呢,不过就是受一些苦而已,那有何难?” 第九十一章 上府治病 别看她现在在上京城养尊处优久了,她以前可是名震上京的将门之女。 骑马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生育了儿女之后,她的重心便逐渐转移到了相夫教子上。 所以这些年来气质慢慢的变得温柔了起来,让他们都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如花似玉,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人罢了。 要是以前,刮骨疗伤都不在话下。 看她笑得这么爽朗,明容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吧。” 她将玉碗放到了桌子上面色,严肃地走到他们面前。 郡王和郡王妃也受到了她的气场的影响,神色变得很严肃,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像是在密谋一件大事一样。 “夫人所受的蛊毒是一种南疆很罕见的物种,叫做锁心。名字听上去比较文雅,实际上却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蛊。” 明容将熬好的汤药成了过来,放到夫人的面前,试图安抚住她混乱的心绪。 “不知道夫人或者这位爷有没有得罪过哪些为高权重的人,他们为了打击报复或者控制人心,才特意从南疆弄来了这种东西。” “一开始并不会有太明显的症状,只不过会偶尔腹部作痛,慢慢的转移到了胃上边。慢慢的就会转移到心脏上面,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奇经八脉已经被腐蚀殆尽。就算被发现了,也不可能痊愈。” 明容继续叹气:“最多也只是缓解一下疼痛而已。” 郡王的脸变得很是难看,他着急忙慌的问道:“那我夫人现在怎么样?已经到了哪种地步?” 刚刚找到病因,就听到了这种噩耗,简直太可怕了。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胃病,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熬着熬着居然会有生命危险。 郡王妃像是看开了一样,拍了拍君王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要这个样子,事事随心就好。尽力而为,治好治不好都无所谓的。” “不行!” 郡王第一次硬气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明容,许下承诺:“刚才我的态度不对,我向你道歉,我夫人请你一定要救治她,如果能够治好的话,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肩上的责任,仿佛有千担重。每天都疲惫不堪,只有看到妻子儿女的时候才稍微放松了片刻。现在告诉他,妻子将要死去,这个消息对郡王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只要能治好妻子。 明容将银针收了起来:“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呢,你们先不要急。” 只有到了心脏,那才叫做药石无效。 幸好他们遇到了自己,就算自己治不好,自己还有师傅。 无论如何,这个夫人明容救定了。 “你们先回去吧,治病这件事情需要徐徐图之,我想要查阅一下药方之后再进行初步的治疗。” 那本医书上有一个成功的案例,只要自己跟着上面的步骤操作,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担心的是那个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一系列变化,自己万一掌控不住,夫人会白白受苦。 “回去?” 郡王有些不满。 明容很无奈:“治病哪有一蹴而就的?都需要慢慢来,何况这种病情,我需要先查阅资料啊。” 郡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已经错怪她好多次了。 于是提议道:“小丫头,不如来我们家住吧!” 毕竟这里离他们家也挺远的,一来一回路上也会花费很长的时间,麻烦不说,而且还耽误治疗的时机,如果住在家里的话,那明容想怎么办都可以。 况且自己家那么大,一定有明容喜欢的地方吧! 郡王妃想了想,觉得自己夫君的想法十分的完美,于是也提议道:“我们家里也有很多的用具,可以帮助到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来我家里也好,这个样子,我们双方都可以介绍一些时间。” 一言不合就去别人家里,让明容有些难为情。 去家里治疗可以,如果说是住在她家,那就太尴尬了。 明容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家也行,况且家里有一个弟弟,如果不带上他的话,会比较麻烦,带上他给你们添乱,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府上进行医治的。” 郡王和郡王妃对视了一眼,笑眯眯的说道:“那就一块来嘛,这有什么好麻烦的。” 出于一个大夫的职业素养,明容有些纠结。 按理说自己去上门治疗的话肯定是再好不过的,可是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的话,晏闻回到家中看着空空如也的家里会不开心的吧。 他们这段时间相处得很愉快,就这么走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遗憾。 郡王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样:“难道你有什么担心的吗?” 她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就算不治病也想让这个小丫头时常来到自己家里,和自己一起说说话。 可是看上去人家好像不是很愿意。 她有些遗憾:“如果实在不行的花也没关系的。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明容点了点头:“您说。” 郡王妃认真的问道:“以后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吗?” 这话瞬间问到了明容的心坎上。 她对这位夫人也十分的喜欢,可是害怕自己身份低微不敢表达出来。 没想到夫人对自己也很喜欢。 面对这样的喜欢,明容有些不知所措。 她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一个选择:“要不然我和您回去吧,不过我得留张纸条,不然他发现我不在了会担心的。” 郡王妃开心了起来,眼睛都亮了,有些八卦的问道:“难不成是哪个好看的小公子要约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小丫头红着脸,她就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 郡王看着这番画面,心里奇异的温和了起来。 自己妻子笑得很开朗,身边的小姑娘腼腆的羞红了脸。 这简直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温馨和谐,是自己曾向往过的美好。 第九十二章 回家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郡王妃看着这个小姑娘的眼神越来越慈祥。 见她这么羞涩的低头,不由得又说道:“不要害羞嘛,喜欢的人要大胆的告诉他,这样子他才会知道啊。”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就像自己和郡王一样。 只是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她就立刻打定了主意:自己一定要嫁给他。 于是大胆的告白,热烈的追求。 到现在还不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明容脸红的都快烧起来了,她飞快的说道:“我先回去整理东西了。” 然后一溜烟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陈钰无所谓,这不过就是个住的地方,只要姐姐在哪里就是家。 两个人收拾好了东西之后整装待发。 明容三下五除二的写了张纸条,贴在了桌子上面,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且告诉他自己只是去治病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让他安心备考,好好的准备。 这个期间郡王已经派人雇了一辆马车,等待在明容的家门口。 他们几人一出门便看到了这么豪华的马车,明容震惊了一下。 “不用这么破费的。” 郡王笑得很是慈祥:“一点也不破费,你尽心尽力的给我的妻子治病,已经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了,所以无论怎么样,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个小丫头人很乖巧,嘴巴也很甜,说话做事十分周到,虽然有些稚嫩,但是比自己家的女儿要强上许多。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只不过现在说出来害怕吓到这个小丫头,只是默默的藏在了心里,等自己妻子的病治好了之后再提出来。 明容很自然的扶着郡王妃的手,让她能轻松的跨上马车。 然后指挥陈钰坐了上去。 陈钰点了点头,先上去之后将马车里面的坐垫靠椅全部堆在了一起,桌子上也倒好了茶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汽。 郡王妃很是无奈:“你们这两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我现在好着呢,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对我,像是个瓷娃娃一样。” 郡王笑着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容说道:“夫人,你现在应该注意身体,一举一动都要特别的注意。以后千万不要生气,放平心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太放在心上。生气的话,会导致蛊虫苏醒的。” 今晚飞点了点头,怪不得以前赵月惹自己生气之后她总会觉得很不舒服,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疼。 原来以为只是自己肠胃不好,没想到是有一只小虫在自己肚子里上下翻涌。 知道明容能治好自己之后,郡王妃对自己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的注意。 明容嘱咐自己什么自己就跟着做好了。 郡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靠垫,示意明容拿过去,然后十分开朗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坐什么马车?走出来,叔叔教你骑马。” 陈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男孩子对这些东西都有着不可抵抗的喜爱。 明容也跟着兴奋了一下,但这股兴奋劲儿瞬间消失了下去。 自己是过去治病的,而且男女授受不亲,郡王是不能教自己骑马的。 “你也喜欢骑马吗?” 郡王妃靠在坐垫上面笑眯眯地看着明容。 明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不知道难不难。” 她对起码这件事情之所以有好感,就是因为晏闻曾经骑马穿街而过,那股潇洒和从容,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可惜当时自己太过于腼腆,晏闻邀请自己一起骑马的时候,虽然很心动,但是依旧恼羞成怒,呵斥了他一句就跑回家中了。 郡王妃笑眯眯地看着一脸向往的明容,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是慈祥地说道:“不要去羡慕他啦,等我好了,我亲自教你。” “您也会骑马吗?” 明容有些震惊。 面前的这个夫人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完全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呀。 郡王妃有些好笑的说道:“我还会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呢,你想学吗?要不然留在我的家里,我一点一点的教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小姑娘,她就发自内心的喜欢。 是那种想要把全世界都捧在手心,贡献给这个小姑娘,只愿意图她开心一笑的喜欢。 明容受宠若惊的说道:“真的吗?” “那还骗你不成?!”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车内却纹丝不动,连茶杯里的水都没有溢出一点。 明容坐到昏昏欲睡的时候,被郡王妃轻柔的唤醒:“起来啦,不要睡啦,我们到家啦。” 明容揉了揉眼睛,慵懒的应和一声之后猛的清醒过来。 自己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在陌生的地方? 郡王妃看着睡的呆呆地明容,笑的很是开心:“醒了就起来吧,我带你去咱们家里转转。” 明容打开车门便看到门外震惊的一幕。 十几个仆人排成一排,恭恭敬敬的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干净整洁的地面坐落在上京城的中央,豪华无比。 高耸的红木门上有一块龙飞凤舞的牌匾:郡王府。 她吃惊的转头说道:“您是郡王妃?!” 郡王妃点了点头:“怎么,不像吗?” 她促狭的笑了起来,似乎早就料到了小姑娘的反应。 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个小丫头不喜欢和有权有势的人交往,自己如果如果是说出身份的话,恐怕会和这个小丫头疏远。 将这个小丫头带回来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后面慢慢哄就好了。 明容看着面前的一切,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怎么突然就接触到了这么尊贵的人? 而且还是郡王府。 明容有些尴尬的想着,现在郡王妃对自己这么客气友好,要是知道了自己是如何和她女儿正面硬刚的画面,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好啦,来都来了,就不要站在门外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郡王妃满眼欢喜的拉着明容,打算将她带回府去。 第九十三章 小神医 “姐姐,这儿是神仙住的地方。” 陈钰受到的震憾,一点都不比明容小。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他从前只在说书人的口中听到过,心里也憧憬过会是什么样,可看到实景,还是超出了想象。 明容正替陈钰收拾床铺,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郡王妃安排得很周到,院东头两间耳房,姐弟俩一人一间,方便他们互相照应。 屋里一应物件都已经备齐,桌椅考究,床上厚厚的褥子都是丝锦的,摸上去光滑柔软。 “治好了郡王妃的病,咱们还是要回去的。” 明容忍不住提醒陈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就难了。 到底陈钰还小,她怕这孩子被一时的繁华迷了眼。 谁都想过好日子,不过得靠自己双手,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 陈钰歪靠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瞧着明容。 自从和明容生活在一起,陈钰见识长了不少,可最让他大开眼界的,却是这位没有血缘,却待她如亲人的姐姐。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那一定是明容。 她的坚韧、豁达还有乐观,在陈钰心里种下了种子。 “姐姐,我也要像晏哥哥一样,当秀才,然后考乡试,再当状元,咱们靠自己,也住上这么好的屋子。” 陈钰说这话时,眼中闪出了光彩。 又是晏哥哥…… 这是怎么都教不会了? 明容正要斜陈钰一眼,却瞧见他一脸的认真,意识到这孩子是在郑重的给出承诺。 “好,姐姐就等着你哪一天鱼跃龙门,不过,读书人只想当官就废了,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免他们流离失所,无处可依,若是你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姐姐随你一辈子住破屋,也觉得安心自在。” 陈钰立刻点点头,看来是把明容的话听进去了。 外头传来一个女孩声音:“明容的胸怀,不是一般女孩比得上的。” 姐弟俩一块回头,都有些愣住。 容颜几乎是从外头跑进来,一把抱住了明容:“方才过来,就听沈姨说,她把小神医请到了郡王府,我一听哪里等得及啊!” 明容也高兴,能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到好朋友,可随即脸上又有些疑惑。 又是陈钰沉不住气:“容颜姐姐,你怎么会来郡王府?” 容颜上下瞧瞧陈钰这个别扭小孩,故意牛皮哄哄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呢,这郡王府,我想来就来!” 明容突然明白过来,容颜说过,从小生活在草原,她爹爹是奉召回京,无旨还不准得离开。一般平民百姓,谁会管他哪来哪去,所以,容颜爹爹一定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容颜是明容在京城认识的第一位朋友,明容喜欢的是容颜的爽朗干净,她们之间的友谊同地位金钱无关,至于,容颜的家势,她也没有刻意打听过。 “告诉你们吧,沈姨是听我介绍,知道京城有位小神医,才找到你的。” 容颜越想越得意,她的朋友得到了认可,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明容一直搞不明白,郡王夫妇怎么会找到她那儿,原来是容颜给她打的广告。 陈钰还在打破砂锅问到底:“这里是你家吗?” 容颜摇头:“我爹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同郡王府是世交。” 说到这里,容颜神色忽然一黯。 今天母女俩过来,是因为容颜的亲事快要定下来了,沈姨把容颜当成自己女儿看待,便急着要问一问。 虽然媒人一个劲地说成王世子如何品行端正,又是个肯读书上进,难得脾气又好,可到底是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容颜谈不上任何期待。 在她心里,始终还是忘不了那个影子。 “怎么不开心啦?” 明容瞧出了异样,容颜平常都是嘻嘻哈哈,少有这样有心事的时候。 “我……” 容颜刚想跟明容吐苦水,瞧见边上还站着陈钰这个小屁孩,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容夫人说了,过几日要安排她和成王世子相看,反正容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沈姨的病,你真能治?”容颜岔开了话题。 刚才郡王妃提到,她经年不愈的胃病居然是中了蛊毒,连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被明容一眼瞧了出来。 “我自然会尽力。” 虽然不能说十成把握,不过答应过郡王夫妇,明容也要拿出十成的本事。 郡王妃实在太可亲了,说话和气,瞧她的眼神里尽是慈爱。 刚才坐在轿里半梦半醒间看到娘亲,竟与郡王妃一模一样。 虽然是明容想多了,可这样的人儿,明容不忍看她受那么大的苦。 “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 陈钰瞧向容颜,认定既然她跟这儿的人那么熟,肯定知道内情。 容颜一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反正郡王已派人去查了,找到那个作祟的人,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前面是晏闻,现在又是郡王妃,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他们,还用这么阴狠的手段,希望快点能查出眉目。 “郡王府里的人好相处吗?” 陈钰虽然年纪小,可心思比一般孩子重,到底换了个环境,两眼一摸黑,再者,在丽春楼那个跑过来抢人的慕华县主,就是出自这个府里。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容颜笑道:“郡王同郡王妃都是一等一的和气人,崇光哥哥成了亲,领着媳妇同小冬子在另一个院住,家里上下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除了……” 明容转头,容颜这个“除了”,十有八九是指那位不太好惹的慕华县主。 容颜却没再说下去。 她生性爽朗,却不是爱在人后面嚼舌头的,到底慕华县主是沈姨的女儿,虽然娇纵自负,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也用不着她到处宣扬,到时候伤的还是沈姨脸面。 不过明容到底是自己朋友,容颜总是要提点一句:“这府里的大小姐不太好处,你就敬而远之吧!” 姐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吱声。 这位慕华县主哪是不好相处,简单就是上京城的女霸王,连当街强抢民男的事儿都敢干。 这时有仆妇在外面问道:“明容姑娘在哪间屋呢?” 第九十四章 登堂入室 明容忙应了一声,这才知道郡王妃细致入微,瞧着姐弟俩衣衫寒酸,连府上的仆人都不如,便让人送了些旧时衣裳,又说过几日再找裁缝替他们做新的。 虽然受之有愧,终究是人家好意,在容颜催促下,明容便挑了件雨过天青色云罗长裙换了。 仆妇又替明容重新梳了双丫髻,容颜非要从自己头上摘了个钗子,给明容戴上,这样一看,打扮下来虽然半点脂粉,却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好模样。 郡王妃的正房里,容夫人说完了女儿的亲事,正绘声绘色地排揎着自家夫君闷在府中的怂样,便听人禀报,说容颜领着明容姐弟过来了。 “你且瞧瞧那丫头,小小年纪,竟是与常人不一样,不知怎样的父母,生得出这般玲珑小人儿。” 郡王妃太喜欢明容,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上些炫耀女儿的口吻。 容夫人打趣道:“一个两个都把她夸成了花,容我擦擦眼睛,好好瞧清楚。” 总是听容颜提到这个叫明容的姑娘,又尝过她的药膳,容夫人也是新奇得要命。 门帘一挑,几个孩子手拉着手走了进来。 郡王妃满脸期待,却在看到明容的那一刻,一下愣住。 “我的天,可是我眼花了,活脱脱一个小郡王妃!” 容夫人也是个活泼性子,惊呼一句之后,索性起身,走到明容跟前,拉着她转了一圈,摇着头道:“竟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府里有一个,我肯定以为,这是赵家丢了的孩子。” 话说到这儿,容夫人意识到这话略有些冒失,冲着郡王妃笑道:“别恼啊,你家那个也挺像你。” 明容没想到还有这样夸人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喜欢。 “难怪呢,头一回瞧见她,就觉得眼熟。” 容颜恍然大悟道。 容夫人刚要回应,忽地瞧见郡王妃竟抹起眼泪,忙过去打趣:“哭什么呀,难不成还真丢过孩子?” 郡王妃愣了愣,冲着容夫人笑了笑。 当初怀着月儿之时,郡王妃一心盼着是个女孩,怀胎十月,无数次在心里描摹出孩子的模样。儿子随他爹爹了,这一胎总归要像她多一点。 今日明容站在眼跟前,穿着她旧日未出阁的衣裳,竟是她想象中的女儿。 郡王妃此刻心境,百般滋味在心头,虽然知道和这孩子无缘,可就是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催人忍不住落泪。 容夫人对明容有了兴趣,忍不住问东问西起来。 “几岁了?” 明容回道:“过不到两月,便十三了。” “可订过亲了?” 明容摇了摇头。 “家在何处?” “我……不知。” 没有人告诉明容,她是娘从何处拾的,那个充满噩梦的村子早已不是她的家乡。 容夫人听到这里,不由一叹:“也是个可怜的。” 郡王妃也是心疼。明容同家里那小祖宗一般大,可人家小小年纪便撑起了一个家,领着弟弟过活,不骄不躁,倒是自家女儿,半点不能人情世帮,也从不与她亲近。 “那药膳真是你做的?” 容夫人问题多多:“小小年纪,你这本事从哪儿学来的?” 没等明容开口,容颜先嚷起来:“娘亲可是以为,女儿在说瞎话,难不成还要试一试明容?” 容夫人一笑:“那就试试?” 原来是药膳的好味道,竟让容夫人记住了,今日遇到厨子,难免又想起了这一口。 “这是我请的大夫,怎么还给你当厨娘使?” 郡王妃哭笑不得。 “若是容夫人不嫌弃,待郡王妃病好,我再做些药膳送到府上。” 明容机灵地道。 容颜的娘亲也是极和善,爱屋及乌,明容也愿意瞧着人家高兴。 此时屋里笑语盈盈,却不知外头院子又来了人。 慕华县主听到信儿,正从荣庆公主府回来,乳娘将她拉到背人之处,说明容姐弟跟着郡王两口子进了府。 她差点以为事情败露了,吓得腿都软了。 好在乳娘沉着,早就打听好底细,问题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明容只是作为大夫被请进来,说是郡王妃治病。这会儿,并没有人瞧出端倪。 只是,明容如何能跟郡王府攀上交情,背后原因实在可疑。 此时慕华县主来到郡王妃的院子,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到底还得步步为营,就算不想同郡王妃接触,也得要硬着头皮,总归要知己知彼。 “王妃,县主过来了!” 外头有人报。 郡王妃略一抬头,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蹙。 上一回慕华县主过来请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母女做到他们这么生疏的份上,也是没有意思。 明容无意中瞧见,不免诧异。 虽然她对娘没有多少记忆了,却也知道母女连心。可这一蹙眉,明摆着不太欢迎外面的人,好像也没人说,这一对不是亲生的呀! 念头一闪也就过了,明容已经打起精神,慕华县主一但要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 又等了好一会,慕华县主终于走了进来。 一只小手拉了拉明容,明容低头看去,陈钰往前挪了一小步,挡住了明容半个身子。 这傻孩子,是担心阿姐被人欺负。 明容心中温暖,重生这一辈子,她终于感受到了被人疼惜的欢喜,无论晏闻的体贴,还是陈钰的偏护,都将她裹得紧紧,让她对未来充满了勇气。 “可是好久没见月儿了,瞧着又高了些!” 见屋里突然冷了下来,容夫人也觉尴尬,索性打了个圆场。 慕华县主环顾了一圈,眼神掠过容夫人,落在了明容脸上。 明容倒也不怕她,坦然对视。 按道理,既是见到长辈,该是慕华县主上前见礼,不过这么纹丝不动地站着,未免太高傲了吧!教人想不明白,郡王夫妇那么和善,倒是女儿实在膈色。 最后还得郡王妃提醒:“月儿,快见过你江姨!” 明容听到旁边的容颜哼了一声,显然也是不满有人不礼貌。 气氛再次僵住,直到慕华县主才不情不愿地敷衍道:“江夫人安好!” 话一说完,慕华县主又盯住了明容。 这个女的怎么敢……登堂入室! 此时慕华县主心里不仅是惊惧,更是愤怒。 第九十五章 贵女的品格 “她是谁?” 慕华县主故作镇定地问,可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阴冷。 如果之前只是身份之争,那么丽春楼的那日,她看上的男人居然像护小鸡仔一样护着明容,让她慕华县主颜面尽失。 她早已将明容当成生死仇敌! 这个明容一次又一次逃过她的追杀,真是教人咬牙切齿,现在还干脆杀上门来了。 乳娘方才还劝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慕华县主到底忍下去了。 “她叫明容,颇通医术,是你爹爹特意延请过来,替我瞧病的。” 到底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郡王妃和颜悦色地介绍道:“这孩子不容易,日后你多照应些,到了府里,便是咱们的客人。” 慕华县主鄙夷地一笑:“就她?” 就她还通医术,不过是个乡野村女罢了。 “就是她,你还不服气?”容颜顿时爆了。 平常她就讨厌慕华县主,自以为得了荣庆公主青眼,眼高于顶,拿着鼻孔瞧人,以为自己多高贵,其实背后多少人笑话她:堂堂县主小鼻子小眼,行为粗鄙,还睚眦必报,瞧不出一点贵女的品格。 慕华县主反问:“你可知她是何人,就这么护着?” 瞧着意思,连容家这丫头也被明容收买了,这个女人一定是妖精,把所有人迷惑住了,然后就能予取予求。 想到这里,慕华县主心里的火不停的往上撞。 “她是我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护?” 容颜丝毫不肯退让,慕华县主就是被惯坏了,自己也不过如此,还瞧不起人,她怎么不上天啊! 容夫人立马在旁边阻止:“颜儿,怎么同月儿斗起嘴了!” 慕华县主冷冷一笑,人人都要和她作对是吗,那她就豁出去了。 明容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那个当乳娘的母亲偷来的,明容也不要妄想翻身,她才是真正的慕华县主,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慕华县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那个晏闻是慕华县主的男人,一个乡野村女怎么有脸跟她抢。 明容已经打量慕华县主好半天,她还是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对她怨念那么深,从前世一直到今生,就像有血海深仇一般。 可明明,她们之间毫无交集。 “既然过来,就坐一会吧!” 郡王妃又开始头疼,她对这个女儿已经无能为力,只盼着再大几岁嫁出去,也算完成了任务。只希望到了夫家,她能压住性子,不盼她光耀赵氏门楣,只要别闯下什么祸就好。 外头关于女儿的一些议论,郡王妃怎么可能没听到,养不教,母亦有过。 她不知道母女隔阂从何时而起,似乎从这孩子懂事那天,慕华县主投向自己的眼神里,便带了一丝戒备。 “李明容,你夫家不是姓常吗,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凶手却杳无踪迹。” 慕华县主冷不丁地问道:“那帮没用的小官,如何把你放了?” 明容一脸惊愕,那些她决定忘记的过去,突然间被人提起,而且还是被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提起,且话里满是影射。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齐看向明容。 片刻之后,明容心里陡生疑惑。 如果说,因为丽春楼受到得罪,慕华县主起意要查她底细,也可以解释,可这才短短几日,居然查得这么细致,实在教人费解。 “你胡说,我姐姐没嫁过人,她日后是要许给晏哥哥的!” 陈钰先嚷了出来。 容颜也回敬道:“堂堂县主,随便编个故事就能血口喷人,我也是领教了!” 一脸冷笑,根本没瞧容颜和那毛头小家伙,只冲着郡王妃道:“娘亲还是小心些,此女有杀人嫌疑,而且她家乡早就传遍,此女命中带煞,谁遇到都要倒霉。留在咱们府中,只怕会连累到咱们郡王府。” 明容轻轻吐了口气,连那些她特意传出去保命的谣言都知道,这位县主实在不容小觑。 其实人家这会儿只有一个意思,容不得明容留在郡王府。 “我这明容心地最是善良,当日若非她舍身相救,我便没命了,” 容颜上前一步,瞪着,“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有蠢货才信,这话要是传到宫里,也不怕被人笑死!” “你说什么?” 慕华县主眯了眯眼睛,学着郡王的样子,想对容颜施以威胁。 “月儿!” 郡王妃训了一句,她这女儿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不像个大家闺秀。 “王妃!” 明容拍了拍还挡着她的陈钰,走到郡王妃的跟前,道:“我不知贵府县主哪来这般消息灵通,杀人凶手这四个字,我实不敢当。至于当初发生的事,如果郡王妃还有容夫人不嫌无趣,我便绝不隐瞒。” 其实留不留在郡王府,明容并不在意。 若是郡王妃让她治病,明容一定尽心尽力,尽医者本分;若是人家忌讳她,她便告辞而去,绝不会赖着不走。 但是,那些脏水,明容可不会生生受着。 郡王妃这会儿头痛欲裂,胃痛得比之前更加厉害,却想起明容嘱咐过她,绝不能动气,也是无奈之极,这会儿朝着明容伸出手:“好孩子,我信你,这会儿疼得厉害,赶紧替我瞧一瞧。” 眼见着郡王妃的脸色渐渐失去血色,明容知道不好,忙走上前去,又回头嘱咐陈钰:“去我屋里把药箱取来,快一点!” “娘亲,绝不能让给你治病,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所图谋!” 慕华县主气极,她绝不能让明容与郡王妃再靠近一步。 这么想着,慕华县主竟跨步上前,便要推开明容。 一只手伸过来,稍一用力,竟将慕华县主甩到旁边。 眼看着慕华县主踉跄几下,就栽倒在地。 “颜儿!” 容夫人立时想制止,谁想到自己女儿竟会出手。 容颜颇不服气,低头瞧着慕华县主:“没见过你这么信口雌黄的,一会杀人,一会带煞,这会儿正要瞧病,你还拦着,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你娘亲治好病呗,这当的是谁家的女儿啊,这么凉薄。” “郡王回来了!” 外头有人叫了一声。 第九十六章 好日子在后头 正院内室的床上,郡王妃明显有些接不上气,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黄豆大的汗粒从额头沁出,竟是比之前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几十年的姐妹,容夫人看到郡王妃如此痛苦,心跟着揪起,想着男人到底粗心,只怕郡王未必照应得好,便主动跟进内室。 “退下吧,你留在这儿也无用。” 外头传来郡王的声音,不过都明白这是对着慕华县主说的。 容夫人顿了顿,朝窗户那头看了眼,不由叹了口气。 这是别人家的事,她不好说什么。可明眼人都知道,前头还好好的郡王妃,这会就成了这个样子,当然是被这刁蛮女儿气坏的。 “爹爹可是在怪女儿?” 慕华县主颇为委屈,“我便知,爹娘都不喜见我。” 这种时候不想着娘亲的病情,反而说些有的没的,容夫人人忍不住摇头,难怪郡王妃对这女儿凉了心。 郡王似乎对女儿也是没了办法,带着些商量的语气道:“没谁怪你,等你娘亲好些了,你再来看她吧。” 慕华县主忽地哭了出来:“爹娘向来偏心,想来是觉得女儿不该过来,气坏了娘,这会儿气便往我身上撒。” 外头父女俩打着口舌官司,容夫人忍不住嘀咕:“养女不孝,可不就是个来要债的。” 明容此刻已给银针消了毒,蹙着眉头走到床边。 外头说得这么大声,明容自然也听到了。 慕华县主也还算有自知之明,郡王妃的病最忌心志烦乱,可她偏偏跑来找事,就是让人不痛快。 不过问题也不全在慕华县主,郡王妃身上蛊毒发展得太快。过来之前,明容乐观地以为,毒未攻心,可以慢慢处置,然而她现在的自信已经开始动摇。 病不等人,只怕要赶紧想出办法。 见明容过来,容夫人忙站起,道:“好孩子,王妃信得过你,你便好好给她治。” 略点了点头,明容请容夫人帮忙,一块替郡王妃宽衣。 等郡王妃身上只剩小衣,趴到了床上,容夫人不由惊叫了出来。 虽已将近四旬,郡王妃肌肤依旧腻白如脂,保养得极好。却正因为如此,她此刻后背上那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红疹,更教人触目惊心。 明容头也“嗡”了一下,锁心之毒正以不可阻逆之势,袭上肺腑。 “怎么会这样!” 容夫人知道不好,眼圈一红,便落下泪来。 顾不得多想,明容拿过银针,凝神在病人后背取穴。 今天先得将毒摁住,争取一些时间,后头再放血治疗,明容之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总要仔细斟酌。 容夫人是闺阁妇人,难免有些慌乱,可后头瞧着明容一脸淡定地飞针走穴,手速之快、之稳,不由有些呆住,心下对明容更是刮目相看。又觉得郡王夫妻俩都是一等一聪明人,才会与这女孩结下如此缘份。 郡王妃虽看似乎娇弱,却是个能忍的,这会儿虽满脸痛楚,到底一声都没吭出来。 医者仁心,明容当然明白郡王妃的痛楚,蛊毒如百爪挠心,针刺如刀割火撩,这会儿是正恶之争,必是要斗得你死我活,能不能救这条命,就看中蛊之人自己的意志。 “蕙儿如何?” 郡王在外头大声问道,听着动静已经进了正屋。 “王爷稍安勿躁,这边正治着呢,” 郡王妃竟开了口,声音明明打着颤,却还故作轻松,“别打扰咱们小神医。” 容夫人明白,郡王妃知道身上可怖,不想吓着夫君,便也道:“王爷莫急,王妃好了些。” 外头人终是没进来。 明容的针终于扎完,这会儿满头是汗,干脆便在脚踏上坐了下来。 郡王妃的鼻息终于均匀,想来最痛的时候过去了。 明容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郡王妃眼睫微动,正在瞧着她。 “王妃睡一时,就会好多了。”明容劝道。 这一关暂且过去,只是危机还没有解除,真到了放血治疗的时候,所要承受的痛楚更不敢想象。 “睡不着。” 郡王妃叹了一声,问道:“陪我说说话吧!” 容夫人端来水,递到明容跟前,也道:“明容,便说说你的身世?” 道了声谢,明容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 明容想了片刻,道:“我从不知自己出身,就连捡了我的娘,都已经忘了模样……” 挖出心口的伤并不好受,明容今天却说了许多,或许是屋里两位夫人都是可亲之人,才给了她这份勇气。 “果然有了后娘,便有后爹,算了,都不是亲的,” 容夫人听到后头,义愤填膺:“想必你那娘就是被你爹给气死的,这等家风,还指望儿子读书做官,若是成了事,简直是老天无眼!” 或许是把心里的苦说了出来,明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郡王妃忽地问道:“你亲生爹娘都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物?自个儿骨肉,若非万不得已,怎么舍得抛下,或许他们这会儿都在找你。” 明容托着腮,她有时候也在想,会不会在知道的某处,有一位娘亲正在想着她。 “李家……” 明容喃喃地道:“关氏曾说,我娘留给我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明容自嘲地笑了笑,她还真记住这一句了,说不定这也只是关氏用来诓她的借口罢了。 如今她也已经和李家一刀两断,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也瞧不见了。 “瞧她,可睡着了!”容夫人忽然道。 明容回身再看床上的郡王妃,竟是已睡着了。 “你这孩子是苦命的,可瞧着心眼好,天不欺良善,听我一句,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容夫人压低了声音,“若治得好郡王妃的命,她定会替你做主,说不得还能帮你选个好夫婿,这以后啊,就有的福享了。” 没想到容夫人突然提到夫婿,明容脸上有些羞红,便想到了晏闻。 也不知道晏闻有没有瞧见那个纸条,到时候别怪她不辞而别就好。 ------------------- 人啊,其实总会误会自己,或者说高看自己。 你以为自己其实很恋旧,很长情,很善良,现在的落魄只是一时。 回过头来,也许你会发现,好多东西不是不可或缺的,习惯和时间会冲淡一切! 第九十七章 算计 丽春楼一处雅间,正是美酒正酣时候。 赵崇光好不容易约出晏闻,心里高兴,加之方才提到治国之论,晏闻寥寥几句,又给他解了惑,不免多喝了几杯,这会儿干脆揽住晏闻肩膀:“晏兄这般才学,世间少有,他日你我携手,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晏闻今天兴致不高,这会儿拢着袖口,手里摸着明容给他留下的纸条。 这丫头说走就走,只发个安民告示,未免太没把他放在心里。越往这头想,晏闻越有些悻悻,有些人,若是认定了,便是让人牵肠挂肚。 “世子!” 晏闻索性问:“听说令堂报恙,不知如今贵体如何?” “我娘亲那是旧毛病,并不打紧,多谢晏兄垂问。” 赵崇光还跟晏闻客气一句。 最好是不打紧,就让明容赶紧回来,那位慕华县主心思恶毒,明容过去,只怕狼入虎口。 想到此处,晏闻抚了抚额头,便是有影卫跟着她,还是不放心。 “世子,不好了!” 一个仆从匆匆跑进雅间。 赵崇光被扰了兴致,不悦地问:“何事慌成这样?” “郡王妃突然昏倒,想是不大……好,世子夫人请您赶紧回去!” 晏闻听得一愣,前脚明容刚进郡王府,后脚便出了事…… 郡王府前院,赵崇光心急如焚,脚步没扎住,差一点被绊倒,多亏见他一脸醉意,坚持亲自送回来的晏闻伸手扶住。 “多谢晏兄!” 赵崇光心下感动,人生得这么一位知己,真是心满意足。 不过此时,赵崇光挂念着母亲,也实在来不及寒喧,便拱了拱手道:“晏兄若不嫌弃,不如去我书房小坐,待家母好些,咱们再畅谈一番。” 晏闻忙道:“世子家中有事,我不便搅扰,学生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用赵崇光派人送,便往郡王府大门走去。 赵崇光心下感慨了一番,转身带人往郡王妃正院而去,自然没看到,晏闻走到半道,确定四周无人,忽地又折了回来。 夕阳西下之时,正院终于安静下来。 容家母女早已离开,郡王在内室陪了一会,知晓郡王妃无事才放了心,随即出府忙公务去了。 方才最紧张的时候,明容后背淌了不少汗,这会儿衣裳半湿半干,实在是不舒服,趁着有仆妇在旁边,她便要回屋换一身。 院里早没了刚才的慌乱,那些仆从也不见了人影。 明容刚走下廊庑的台阶,便听到有脚步声,正要抬头,不知哪来的几名仆妇,将她团团围住。 明容不明白人家何意,瞧着她们。 仆妇们也不吱声,互相递过眼色。 几乎突然之间,几人拥到明容跟前,有的拿巾子捂住她的嘴,有人拧住胳膊腿,三下五除二,便将明容带出了正院。 明容呜呜叫了几声,却似乎没人察觉到异样,连陈钰都不知去了哪里。 此刻慕华县主的东院内室,乳娘走了进来,站到雕花架子床边,对着躺在上头的人道:“县主,人被带到,已迷昏了过去,并没人瞧见。” “乱棍打死!” 慕华县主从不废话。 方才回到自己院子,慕华县主想着郡王妃那边所闻所见,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瞧着意思,明容已经在郡王妃身边扎了根,长此以往,若再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纰漏,那个秘密只怕就保不住了。 想到后头,慕华县主到底下了决心,此女不除,她永无宁日。 乳娘向来唯慕华县主惟命是从,这会儿却有些犹豫,道:“她死便死了,可人命出在咱们这儿,万一教人发现,到底于县主名声不好。” 费尽了心机,乳娘只为了给女儿挣个荣华富贵,在功德圆满之前,自然不能有任何差池。 “那你说怎么办?” 慕华县主翻了翻白眼。 乳娘走近,在慕华县主耳边低语了句。 原本一脸冷意的慕华县主听到后头,眼珠子转转,得意地笑出来,道:“这主意好,便将她丢进那下九流的腌臜地方,千人踩,万人踏,便是日后有人瞧见,她也翻不了身了。” 阴暗的柴房里,等着那几个仆妇走了,先头还装着昏过去的明容,立时睁开了眼。 刚才有人拿着沾了蒙汗药的帕子,明容便知不好,拼命屏住呼吸,装成被迷倒的样子。 一路被带过来,想来是抄了小路,没看到一个人。 想必是对方早谋划好的。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这府里跟明容有仇的只有一人。这慕华县主未免也太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将人掳劫,还是在自己府里。 好在那帮仆妇没有经验,见明容昏了,只是随意地绑住,扔在地上。 现在天色还有些许光亮,外头人来人往,明容决定先等一会,寻到机会,想办法逃出去。 趁着这时候,明容挪到灶台边,一边借着灶台的砖磨着缚绑着双手的绳索,一边听着外头动静。 门吱嘎一声,似乎有人要进来。 明容飞快挪回原位,躺到地上装死。 “县主何必过来瞧这些?”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 “可是安排好了?” 这时说话的正是慕华县主。 “西角门已经打好招呼,怡香院丑时三刻便会派龟奴领人,都说好了,人一到地方就接客,女人身子一毁,任凭心再高,也只能落到下乘。” “好极了!” 慕华县主笑得阴损,“回头再寻个机会,让晏闻去见一见她,想想那场面,太可笑了!” 明容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人之恶,她见识过不少,谁想到不过十来岁的女孩,又是高门贵女,竟会这般下作无耻。 一只脚猛地伸过来,狠狠在明容身上踩了一脚。 头顶上,有人冷哼道:“这世上,谁都挡不了我的道!” 柴房的门终于阖上,明容已是出了身冷汗。 挡了慕华县主的道?就因为她觊觎晏闻吗。 天色渐渐暗下,明容已解开了绳索,靠坐在墙角上,听着外面动静。 “姐姐……姐……” 有孩童的呼唤传来,明容听出是陈钰,眼圈不由红了起来。 瞬间,明容生出了悔意,不该只凭着对郡王妃那份不知从何而起孺慕之心,便跟来郡王府。就算过来,也不该失去对人的提防。 陈钰的声音时远时近,却没有进这院子。谁能想到,郡王之女竟然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第九十八章 英雄莫问出路 求订阅~ 又过了好一会,确定屋外再无动静,明容站起身。 她一定要逃出去,上一世受尽屈辱,她再不会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而且,还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柴房很小,除了一个许久不用的灶台,便是四周堆满的劈柴。唯一的气口,是东头一个小窗,也就有人脸那么大,还足有一个半人高,明容想上去并不容易。 再者,这院里都是是慕华县主的人,就算她爬到外面,也难免被发现。 于是,明容瞧向了那个通到外头的烟囱。 爬到灶台上,明容拿手比了比。本来打算从烟囱里爬出去,却发现自己个头长了不少,只怕钻不过去。 正在明容想着,要不要寻一块柴棍,爬到烟囱上,看能不能顶开屋棚时,“啪”地一下,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明容吓得一缩,赶紧躺了回去,生怕是怡香院的人提前过来了。 这会儿应该还未到丑时。 明容正在心里打鼓,又有什么落了下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明容几乎难以置信。 “你怎么来了?” 明容喃喃地道,立时从地上爬起,几乎扑进了晏闻怀中。 她就知道,晏闻总会在她危急之时出现的。 “问我怎么来?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句没听进耳朵。”晏闻声音里带着不满,却将明容紧紧抱住。 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晏闻也是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同赵崇光喝酒,如果不是突然想极了明容,他也不会跟到郡王府,更不会知道,有人毫无顾忌地将魔爪伸向了明容。 原本把明容带走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晏闻是个小心眼,这事儿不能无声无息地算了,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就该让她吃些教训。 晏闻敬佩郡王为国之心,欣赏赵崇光鸿鹄之志,可不代表,他能容忍郡王府里的人欺凌弱小,更何况是他在意的人。 “回去,这郡王府日后再不许来!” 晏闻说着,拉上明容,走到柴房门口,轻轻一推,门便被打开。 到了外面,明容不免万分小心。 毕竟还在别人地盘,万一教人发现,别人不会怪郡王府主人,他们说不定就成了盗匪。 只没想到,晏闻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领着明容往外走,全不在意被人瞧见。 “谁呀?” 一间偏房里,有女人问了声。 明容吓得一哆嗦,扯住晏闻的袖子。 晏闻全无惧色,甚至冲着明容笑了笑。 正当明容战战兢兢地瞧向偏房那头时,四下却沉寂一片,就像无人住在此地一般。 明容还在打愣神,晏闻说了句:“抓紧我!” 片刻之后,明容竟被晏闻带着飞上了屋顶。 几乎就在同时,两条黑影从正房内室架出一个明显昏过去的女人,拿绳索绑了,随后扔进了柴房。 次日一早,天色碧空如洗,阳光越过窗棱,落进了耳房的地上。 陈钰哭了一夜,窝在床上睡着,小嘴嘟着,面上还有泪痕。 一只小手拿来巾帕,小心地替他擦起了脸。 陈钰眼一睁,瞧见面前的人,呆了片刻,一下从床上爬起,抓着她胳膊问道:“姐姐,你昨晚去哪了?” 昨天下午,陈钰只是回屋睡了一觉,起来便不见了明容,问谁都不知道,他急得在府里到处找,最后被郡王妃的人带了回来。 明容眼睛闪了闪,笑道:“对不住啊,想起有一味药还在咱们小院,我急着去寻,也忘了同你说。后头天黑,我便在家住了一晚。” “你骗我?” 陈钰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明容干脆把谎撒到底:“我骗你做什么,不信回头你去问晏闻。” 原本晏闻是要带明容一走了之的,可到后头明容还是决定留下来。 到底陈钰在府里,那孩子平常就没有安全感,老是怕明容把他丢下。这次明容若是又忽然不见了,这孩子又得胡思乱想。 再就是,慕华县主是慕华县主,郡王妃是郡王妃,既然答应要为她治病,明容绝不会半途而废。 更重要的是,慕华县主存着害人之心,就算她躲也躲不掉,与其让人得意,不如正面对决。 郡王妃内室里,看到明容端了汤药进来,郡王妃问了和陈钰同样的问题。 明容自然把瞎话重复一遍,好在郡王妃也没有怀疑。 这边刚用完汤药,便有仆人禀报,世子过来请安了。 赵崇光从外头进来,问候过郡王妃几句,视线便落在了明容的脸上。 昨日知道母亲病笃,赵崇光吓了一跳,赶回来时,知道稍微好了一点,这才松一口气。 面前这女孩,他在丽春楼见过,知道是晏闻意中人,印象倒也不错。 只是后头得知,这个叫做明容的女孩儿居然被爹娘奉为神医,不免觉得荒唐。 十来岁的姑娘能治御医都瞧不好的病,赵崇光肯定是不信的。不过爹爹还在,家中事还轮不到他做主,赵崇光只在心里大不以为然。 “娘亲,您这病到底古怪,不如请御医来瞧瞧?” 当着明容的面,赵崇光直截了当地道。 所谓蛊毒,赵崇光并不信,那都是江湖术士骗人钱财的说辞,只未料如今骗子岁数越来越小。 “别提御医了,他们还不如个孩子。” 郡王妃摇头。 昨天什么情况,郡王妃心里清楚,她以后也知道了,不能轻易动怒,伤到自己,也累着家人担忧。 “你师从何人?” 见不能说服郡王妃,赵崇光又把矛头对向明容。 明容看出赵崇光眼中不屑,倒与慕华县主颇为相似,心下不服,索性怼了一句:“我师父不过乡野郎中。” 英雄莫问出路,赵郎中才是真正的神医。 赵崇光更想叹气,正要再劝,听到外面有人道:“世子,小的有事回禀。” “何事?” 赵崇光不高兴地蹙起眉头。 外面人犹豫片刻,道:“不如世子出来说话。” 瞧着赵崇光出去了,郡王妃一脸好笑:“成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这孩子在忙些什么。” 说到这里,郡王妃又冲着床边的明容道:“不必理他,我这儿子有时候比他爹爹还迂腐,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像谁!” 明容朝外头看了看,不由摇头。 之前对明容还是有善意的赵崇光,打从这一天起,算是与明容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 第九十九章 义无反顾 一早煎好汤药,明容亲自端进了内室。 屋里十分安静,郡王妃还没起,厚厚的帐幔低垂着,仆妇们轻手轻脚的擦拭着桌椅,不敢出一点声音。 明容将汤药放到中间圆桌上,对郡王妃的陪房李妈妈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倒是李妈妈跟到外面廊庑下,先是拉住明容,又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叮嘱道:“王妃这几日有些不爽,你多上点心。” 明容也觉出有些不对。 那天赵崇光被仆人叫出去,之后府里气氛陡然变得紧张,隔日郡王妃拖着病体出了趟院子,回来时便神情萎顿,甚至还哭了几场。 她到底只是个上门大夫,加上年纪又小,明容平日除了给郡王妃诊治,只待在屋里看医书,并不同别人闲言碎语。 也是明容终于有了戒心,毕竟差点被人推进火坑。不能指望出任何事,晏闻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自己也得小心。 不过说来也教人看不明白,那天的事过了就过了,在这府里没掀起一点涟漪,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不知是慕华县主手段高明,还是府中有人刻意将这事压了下去。 甚至慕华县主都许久未曾在郡王妃的院子出现了。 明容不相信慕华县主会不知道,她还安安稳稳地待在郡王府,以此女的不择手段,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这会儿貌似平静,说不定后头还会来更毒的招术。 “姐姐!” 陈钰从外头回来,小跑着到了明容跟前。 明容有些惊讶,问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虽然郡王妃主动提出可以安排陈钰入王府家塾,跟着族中的孩子一块念书,明容却坚决婉拒了。 一来这府里人情复杂,明容吃过亏,自然不想陈钰也被卷进来。二来他们姐弟也不会在郡王府久留,还不如让陈钰继续跟在顾朝曦跟前。 虽然早出晚归,有些辛苦,好在李妈妈派了平常出门办事的仆人接送,这些日子下来,陈钰也习惯了。 “顾大哥今日有些急事,我不想烦着顾大娘为我一人做饭,便说阿姐在等着我,就自己走回来了。” 陈钰眨巴着眼睛说道。 这一路实在不短,明容走过去,接过陈钰背着的书袋,道:“你进屋歇一会,回头我做些糕点,犒劳你今日辛苦。” “不歇了,我去瞧书,温故而知新。” 陈钰嘴角一咧,果然是进了学的人,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 明容听得高兴,不知不觉中,她和陈钰已经有了超乎血缘的亲情,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对陈钰充满了期待。 看着陈钰回了屋,明容便进了平日煎药的小伙房。 前日刚收了诊金,明容便思忖着做些药膳点心。汤药吃多了,人心里也不爽快,正好让郡王妃换换胃口。 明容今天要用的食材,早就请李妈妈帮着准备妥当,这一回是陈皮玫瑰糕,有解郁疏肝之效。 这一忙便是半个上午,等明容将蒸熟的糕点从笼屉上拿下来,“吱嘎”一声门响,一颗小脑袋从外头伸了进来。 明容背着身,以为是陈钰闻着味过来了,笑道:“再等一时,这会儿还烫嘴,回头少不了你那一份的。” 没听到回应,明容回了一下头,才发现来的是个头顶梳着个小揪揪的男孩,看着不到五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瞅向桌上红澄澄的糕,小嘴吧唧两下,口水都快要下来了。 “小世子,进来啊!” 明容笑着招了招手。 这孩子她见过,是赵崇光的儿子小冬子,长得虎头虎脑,小小年纪还能说会道,极是讨人喜欢。 郡王妃疼爱这孙子,平素见着便要将他抱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放。 小冬子估计是随大人来见祖母的,只是没想会溜到伙房来。 小冬子很谨慎地往后瞧瞧,才挪进伙房,却不上前,只靠在门上,拿手指了指桌上陈皮玫瑰糕:“那红红的是什么?” 这明知故问的。 明容歪了歪头:“香?” 小冬子貌似迟疑一下,嗯了声。 “要不要尝尝?” 又愣了片刻,小冬子头摇得跟拨浪鼓般:“爹爹说了,不许我碰那个巫女的东西。” 巫女? “我?” 明容手指了指自己。 小冬子也知道这不是好话,嘿嘿笑了两声。 明容没想到,赵崇光瞧着是个谦谦君子,居然在人背后起外号。 “我的东西有毒?” 明容不服气地问。 小冬子眼珠子转了转:“要不,我来试试毒吧?” 明容扑哧笑了出来,煞有介事地道:“你放心吧,回头中了毒,大不了我来帮你扎一针。” 小冬子眼睛直眨,似乎被吓到。 然而没过一会,在中毒和好香的点心之间,小冬子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坐到明容给他拿来的小杌子上,小冬子吃得不要太开心,头都抬不起来了。 瞧着孩子脸上沾了不少粉末,明容拿过自己帕子,替他擦了起来。 “好吃吗?” 明容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小冬子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冬子一个劲点头,吭哧吭哧地吃得香甜。 明容也怕把他噎着,取了碗水,等不烫嘴了,小心喂他喝了。 这会吃饱喝足,小冬子摸着肚子,不满足地道:“我还要!” “不成,多了会积食,真要扎针了,” 明容半哄半吓,“下回小世子过来,若是……不怕中毒,我给你做山楂糕。” 山楂粒开胃消滞,陈钰最喜欢,想必这个小家伙也是一样。 小冬子眼睛亮了亮,不吝夸赞一句:“明容,你挺好的!” “多谢!” 明容好笑地回道。 瞧这小冬子多好,可比他那位爹通人情多了。 “我爹爹不喜欢你,可祖母却说你好。” “我不是巫女,是来给郡王妃治病的,你爹爹好没道理。” 明容回道,取过盏子,挑了几块卖相好的玫瑰饼,打算给郡王妃送去。 “给我祖母的吗?” 小家伙倒是聪明,又自告奋勇,“我去送!” 明容也不反对,正要带着孩子一块出去,小冬子却又道:“那个,咱们等一会进去吧,祖母正哭着呢!” 明容诧异,又出了什么事吗? 第一百章 以身相许 “方才爹爹把我赶出来,不许我听,可我都知道。” 小冬子神气十足地道。 明容恍然大悟,看来不仅慕华县主惯会给自己母亲添堵,赵崇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是为了我姑母。” 小冬子迫不及待地道:“昨晚爹爹同我娘商量的时候,我在屋里睡觉,都听到了。他们要把姑母送到乡下庄子,说是再过几年,寻个人嫁了。” 听着意思,怎么像要把慕华县主藏起来。 她杀人放火了? 明容还真信,那个人做得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害人不受严惩,也是教人不服气。 话说慕华县主太不安份,就冲着她那么份嚣张跋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郡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正在明容想得出神,袖子被人扯了扯。 明容低下头,看向小冬子。 冷不丁地,那孩子问了一句:“怡香院是很香的地方吗?” 心里“咚咚”跳了两下,明容隐约猜出了什么。 “你怎会问这个?” 明容故意问。 “爹爹说,他是在怡香院寻到姑母的。” 明容:“……” 那晚慕华县主恶狠狠地要推她去的地狱,结果竟是自己过去了。 片刻之后,明容端着那盏陈皮玫瑰糕,刚要进正房,迎面赵崇光从里头出来。 幸亏明容机警,往后退了一步。 赵崇光冷扫过来一眼,抬脚便下了台阶。 两人对视瞬间,明容注意到了赵崇光脸上的焦躁,自然是为了他那个……堕入风尘的妹妹。 也不知道,自诩高贵的慕华县主在怡香院里会有怎样一番遭遇,明容不是圣人,她把这事当笑话看。 应该是她被晏闻带走之后,慕华县主去的怡香院。这会儿明容有个不该出现的念头,心下犹豫,又不愿往下想,她宁愿是慕华县主在外头结了仇家,有人顺水推舟,让她误人自误。 “我要吃山楂糕!” 小冬子在院门口没名没姓地喊了一嗓子,倒是把明容的话记在心里。 “什么?” 赵崇光愣了一下,上去拉住儿子的手。 小冬子摇头晃脑,朝明容这边瞟了一眼。 赵崇光回过头,顺着儿子视线,也望了过来。 明容撩起帘子,早已进了正房。 “爹爹,我明儿还来瞧祖母。” 小冬子仰着头道。 “倒是个有孝心的。” 赵崇光拍拍儿子的头,忽地想到赵月,不由叹了口气。 有仆人早在院门外等着,瞧人见赵崇光出来,一脸紧张地上前道:“世子,不好了!” “什么事?” 赵崇光心里一沉。 仆人低着头道:“县主昨晚自己走了,留下话说,去了荣庆公主府,日后……” 赵崇光烦得很,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郡主说,日后便与府里……一刀两断!” 赵崇光听到这里,已经勃然大怒。 家门不幸,出了这样一个女儿,不知在外惹出什么事,遭人如此报复。 这事要是传到外头,郡王府的声名必定荡然无存,可恨他这妹妹从小只顾着自己,全不替爹娘着想,说好今日送她离京,却自己跑了,还去了以豢养男人为乐的荣庆公主府,这是全然不顾名节了。 越想越是心烦,赵崇光让人带着儿子回去,自己往府外走去,他得去找人喝上一杯,解去这满心愁闷。 可一踏出府外,赵崇光便叹了口气。 唯一能开解他的晏闻忙着应试,说好这段时日无事不见,赵崇光一时想不起,该要去找谁。 晏闻说忙也不忙,他还住在明容那个小院,只是少了姐弟二人,难免冷清,只偶尔沈青林或顾朝曦过来坐上一时。 这夜又是苦读到三更天,晏闻伸了个懒腰,打算休息了。 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晏闻一怔,想着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谁还会来? 又不是女人,晏闻倒不至于害怕,索性走到院中,问了句:“何人?” 外头没人吱声,只是敲门声也没停。 不知是谁装神弄鬼,晏闻一脸好笑,索性抬脚过去,抬手拉开了门闩。 一个蒙着头脸的人站在外头,身量不高,看得出是个女人。 晏闻向来眼力不错,也瞧出是谁,皱了皱眉头,便要将门阖上。 一只玉手直接一挡,随后便听那人嗔笑道:“故人来了却闭门不见,这难道就是晏公子的待客之道吗?” 晏闻上下瞧瞧对方,淡淡问道:“慕华县主有何事?” “自然有事,不知你要听哪一桩?” 说着话,慕华县主推了晏闻一把,竟直接闯进了院内。 半开的院门,晏闻抱手靠在那儿,道:“县主有话便说!” 慕华县主已拉下头上风罩,露出一张描摩精致的脸。 晏闻摸了摸鼻子,一股刺鼻的脂粉味直钻进来,教人忍不住想打哈欠。上一回还没发现,堂堂县主哪来的满身风尘味。 “这等陋室,哪配得上晏先生,” 慕华县主开了口。 晏闻不耐烦,有意无意朝着东头屋顶瞟了一眼,若慕华县主再磨磨叽叽,他只能让影卫动手赶人了。 “我哥哥对晏先生的才华极是赞赏,早有延揽之心,便是在我爹爹面前,也多是溢美之词,” 慕华县主说到这儿,“万事具备,晏先生只差一个功名,日后便能登上青云之路,光耀门楣了。” 晏闻:“……” 慕华县主大晚上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今次乡试,听得全国各地才子云集,都在跃跃欲试,可真正雀屏中选的,却也不过那么几个。” 慕华县主说着话,手指在红唇间轻抚了一下,朝着晏闻抛了个媚眼,“不知晏公子心里有几成把握?” 在怡香院那几日虽是被人欺负狠了,却也教慕华县主开了眼界,原来女人还可以那般风情万种,可惜她还念着这县主的身份,要不然定要尝尝当花魁的滋味。 晏闻已经抬起手,准备将人扔出去了。 慕华县主忽地道:“我能帮你,晏公子想不想不费吹灰之力,便三元及第。” “为何要帮我?” 晏闻心下一动,将手放了下来,还故意问道。 “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只愿以身相许。” 慕华县主说着,妖娆地走近了几步。 第一百零一章 收了她 晏闻眉心却是一挑,抬眼看向慕华县主。 到底是晏闻眼神犀利,慕华县主猛地停住脚步,居然不敢再往前走。 当日中了暗算,慕华县主自是将这笔账放到了明容身上,也不知道当时她用什么障眼法逃走,还将她扔进怡香院。 只是郡王府,她如今是回不去了,可这仇,慕华县主牢牢记在心里。 自打被救出来,慕华县主便知道,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郡王府翻脸不认人,赵崇光逼着她躲到乡下。慕华县主绝不肯做什么弃子,既然郡王府要抛弃她,慕华县主便自己找出路。 待她出人头地,少不得也要跟郡王府的人算账。 好在她已经投靠荣庆公主,前几日还替她笼络了几位翰林院的官员,自然得到了信任。 然而,慕华县主便想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晏闻。 如今慕华县主也有了经验,男人并不难对付,他们要的无非女人和前程。 慕华县主自忖美色不输明容,这个女人也活不了多少,只要敢踏出郡王府,便会被取了性命。至于晏闻,读书人无非想要个好前程。那么,慕华县主就给他! “你如何帮我?” 晏闻忽地笑起来,他已经听出,慕华县主话语中的意思。 慕华县主却有些恍然,这男人风姿夺人,便是这一笑,便能收了她魂魄。 “你猜?” 慕华县主故作俏皮,摸了摸自己的袖笼。 她靠着这身皮囊得来这东西,足以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男人。 这日午后,晏闻递了名帖,求见郡王世子赵崇光。 书房之中,晏闻背手正站在窗前,欣赏着外头庭院的精致,便听到有人笑道:“晏兄可真是稀客。” 晏闻抬眼看去,赵崇光从廊庑那边走了过来。 虽然面上带着笑,不过眼神骗不了人,赵崇光眼中有一抹掩不去的颓唐。 虽说养不教,父之过,家中有这么一位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的妹妹,赵崇光这位做兄长的,也难逃管束不严的责任。 晏闻还真不同情慕华县主,她在背后做的那些荒唐事,迟早会让郡王府成为上京城的笑柄。 若不是那晚慕华县主找上门,晏闻根本懒得理这种人。 后来派人去查,晏闻都觉得惊讶,那晚他只管救下明容,哪想到还有那么一段故事。 堂堂贵女半夜被人送入勾栏,郡王府竟无一人知晓,还是过了几日,不知是谁给赵崇光传了信,才将人偷偷给救了出来。 只那会儿,慕华县主已然接过了客。 按常理说,出了这般的事,谁家也觉得羞耻,尤其是当事之人,总归要躲开的。结果慕华县主堂堂皇皇地出现在荣庆公主府,毫不羞耻地做起了笼络官员之事。 “晏兄请坐!” 赵崇光招呼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晏闻面带微笑地瞧着赵崇光,若是这位连后院都管不好,如何教人相信,他能护这大周安宁。 “不知晏兄有何指教?” 赵崇光轻咳了一声,想着朋友到此,便暂时丢下家事烦扰。 晏闻过来,当然是另一桩事。 “你是说,翰林院有人泄题?” 赵崇光因为晏闻一句话,脸色立马变了。 晏闻点了点头:“或是世子可以留意一下,想是有人已经付诸实施了。” 说着话,晏闻不请自来,走到书案后,举笔写了一行字,用手点了点:“兹事体大,若此事为真,朝中有人便能换个好前程,几百两银子便可官帽加身,天下学子又何苦兢兢苦读,这口子要是开了,朝堂之上站着的会是怎么庸俗之辈,赵世子应当能想象的出来。” 赵崇光拿过晏闻写的那行字,低头不语了许久。 晏闻注视着赵崇光,不由摇了摇头。 若不是不合人伦,晏闻真想劝赵崇光尽快除掉他那惹事的妹妹,这事任由发展下去,迟早会反噬到郡王府。 算了,路已经指明,赵崇光愿不愿走,那便是他自己的事。 晏闻心下很想叹气,若非还有那一份报国热诚,他这时候就该带着明容远走高飞,过自在日子。 在这一点上,他何尝不比赵崇光更纠结。 “我这便去面圣!” 赵崇光像是回过了神。 晏闻心下一叹,赵崇光还是太年轻。 这只是开头,证据都是没有一个,面圣有什么用处,说不定还会给自身招来麻烦。 “不成?” 显然注意到了晏闻神色,赵崇光迟疑道。 晏闻笑了笑:“方才我说了,不过是些传闻。传闻这事,您如何取信于人?” 赵崇光瞧着晏闻,到底明白了意思,随即问道:“不知晏兄从何处听来的传闻?” “不可说。” 晏闻卖起了关子,这时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如此,我便回去读书,这乡试也没有几日了。” 乡试没有几日了…… 赵崇光眉心不由自主挑了挑。 进了郡王府,晏闻忍不住想去见一见明容,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好在慕华县主暂时回不来了,这府里还算安全。 “晏哥哥!” 陈钰从前头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晏闻站住,冲着陈钰问:“这几日可好?” “好着呢,我姐姐也好。”陈钰咯咯笑起来。 后头那小尾巴也跟着乐。 “上回听顾秀才说,你读书倒也上进。” 晏闻随口夸道。 陈钰得意地道:“可不吗,顾先生这几日只管自己做文章,我便在府里自己读,《论语》都学了好几篇了。” “难怪最近他不去我那儿了?” 晏闻随口道,又问:“问过你姐姐了吗,何时能回去?” “明容不回去了,她要留在府里,专门为我做糕点。”小尾巴抢着道。 晏闻被逗得一笑,瞧这孩子眉眼,倒与赵崇光有几分相似,自是知道这是郡王府的小世子。 “姐姐说后日便要为郡王妃放血,说不得快了呢。” 说着,陈钰又冲着小尾巴道:“小冬子,回头想吃我姐姐做的药膳,派人来买,不多收你银子。” “不成。” 小冬子眼睛一闪,道:“要不我跟我爹说,让他收了你姐姐,她不就留下来了。” 晏闻眉心皱了皱,这小子说得什么话! 听了这话,陈钰也不想再搭理这个小尾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他以后是你夫君吗 这会儿郡王府门西的长廊上,瞧着手提一个纸包,略带羞涩看过来的明容,晏闻不动声色地对她身后的陈钰点了点头。 晏闻本没想能见到心上人,倒是陈钰非要让他稍等,没一会就将人请了过来。 孩子到底还是自家的好。 “今日是来见世子吗?” 明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话题。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晏闻,明容竟有些小小的羞怯,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虽然那天的事已经过了很久,再回想,明容仍觉得不可思议。 可那晚,当被晏闻滚烫的大掌握着,一块脱飞上屋檐那一刻,当两人一块在屋顶间游走那一刻,明容那飘浮了两世,如浮萍一般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甚至生出了一种“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的澎湃。 自此,晏闻已经是明容心底最可信任的人。 “已经见过,一会便走了,” 晏闻回道,又假作矜持地问了句:“既是在照料病人,这会儿出来,怕是不好吧?” “正好无事。”明容忙摇头。 今天也是巧了。 郡王妃来了女客,李妈妈不知何故,急吼吼把正院的人都赶出去。正好陈钰找过来,明容便将刚做好的茯苓饼用纸包了一份,赶紧追了出来。 过不了几日就是乡试,晏闻备考必定辛苦。这一世,明容只希望晏闻得偿所愿,顺顺利利考上,少走些弯路,实现他心中宏愿。 想到这儿,明容走上长廊,将手中纸包递了过去:“我做了茯苓饼,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不远处一处假山后头,一个孩子伸着小脑袋在那瞅着。 小冬子注意力都在那纸包上,心里不免嘀咕,那个晏哥哥竟是为吃点心过来的。盼了好几日的茯苓饼,竟被明容送了别人,实在教人不开心。 “小柿子,不带这么鬼鬼祟祟。” 陈钰冷不丁从后头拍了小冬子脑瓜一下。 小冬子如今往正院跑得勤,一来二去便与陈钰混熟。小孩总喜欢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也没什么尊卑之念,所以陈钰故意用“小柿子”唤他,小冬子也欣然答应。 小冬子转头瞧见是陈钰,小嘴不高兴地嘟了起来,只怪他多事,把明容叫出来。 “不是我说你,刚才你那话,教人听着不高兴,什么叫让你爹收了我姐姐。” 陈钰说着,拿手指了指晏闻,“他才是我日后的姐夫,便是你爹爹瞧见他,都要甘拜下风。” 男孩子都好攀比,小冬子立刻不服气,“我爹爹是郡王世子,他才是最厉害的。” “郡王世子又怎样,他自己治不了你祖母的病,不知哪来的底气,还瞧不上我姐姐医术。” “他……” 四岁多的孩子自然不是陈钰的对手,话到后来,果然被堵住了。 那头两人自然没注意正絆着嘴的孩子,彼此默默注视许久,最后还是晏闻说道:“陈钰也是多事,我不过来办点小事儿,他非要把你叨扰出来。” 说着话,晏闻到底接过纸包,放在鼻间闻了闻:“许久没闻到这个味儿,都有些想了!” 明容忍不住笑起来,不免盘算,回头再多做些宁神醒脑的药膳,让陈钰给晏闻带过去。 “这几日还安稳吧。 这话的意思,明容自然是明白的,话说只要碰不到赵家兄妹,日子的确安稳。 不过,明容心下突然动了动。 将华县主扔进了怡香院之人到底是谁,明容忐忑地想了许久。 犹豫了一下,明容开了口:“那晚……” 话到一半,实在难以启齿,甚至明容还觉得有些羞愧。 晏闻襟怀坦白,绝做不出推人入火坑的事,他根本就不没往那方面想。 “什么?”晏闻反问。 明容一慌,心里话脱口而出:“慕华县主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招来的麻烦。” 此时的晏闻如何猜不透明容的想法,淡淡笑了笑,道:“虽说我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有些人并不值得,让我脏了自己的手。” 明容立刻松了口气,随即红着脸解释:“我信你。” 这话听着惬意,晏闻一笑,还是要提醒一下明容,“那位如今跟了荣庆公主,虽说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你还是要小心一点。郡王府的事儿有了结果,记得让人给我带个信,我来接你们。” 慕华县主显然不知自省,甚至还破罐破摔,居然还想用乡试的考题来引诱他,已经完全不讲廉耻了。 这个人从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有些权势便猖狂无比,只怕还会记恨明容。 明容点了点头,两人的话,便算是说完了,索性各自站着。 有些情意放在心里,不是搁在嘴上。 有人转过照壁,沿着长廊往里头走。 明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看,是一个仆妇模样的,深藏的褂子,头上簪了根银钗。 不愿挡了人家的道,明容再往旁边闪了闪。 那仆妇微低着走着,经过两人时,明显顿了顿。 “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这边,王妃待我是极好的。”明容又对晏闻道。 此时那仆妇已经走出一段,听到这一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不知道跑哪儿去的陈钰又钻出来,小大人一般的要去送晏闻。 目送两人出了府门上,明容刚转过身,忽地发现跟前有个小孩儿。 “他以后会是你的夫君吗?” 小冬子大喇喇地问道。 想必这话是从陈钰那儿听来的,明容一脸无奈,抬脚朝着郡王妃的正院走去。 惦记着他的茯苓饼,小冬子小跑着追上来。 刚进到正院,明容便瞧见李妈妈站在院当中,同一个仆妇说话。 这会儿看到明容和小冬子进来,李妈妈立刻闭住了嘴。 明容朝那仆妇瞟了一眼,看她衣裳,认出就是方才他们在长廊上遇到的。 觉出李妈妈有些避讳,明容也不停留,径直往伙房那边走去。 “她是我姑母的乳娘,” 小冬子跟了进来,立时趴着门缝往外瞅,“我娘可不喜欢她了,说是没见谁家奴仆像她这么胆大包天,挑唆自家主子同亲娘离心离德。” 慕华县主的乳娘…… “郡主给王妃带个信,她如今很好,请王妃挂住自己身子,不必挂念。”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第一百零三章 乳娘 明容一怔。 那晚被关在柴房,慕华县主身边还跟着人,当时她闭着眼,没有看到那人在模样,可声音……她是记得的。 “你还好意思过来?” 李妈妈压低了声音骂道:“这些年王府待你不薄,只盼你照顾好县主,结果你做些什么,竟教些不三不四的,如今阖府上下都没了脸,可不是你在背后出力不少,我要是你,早寻跟绳子上吊了!” 明容到底压抑不住好奇心,走到门边。 突然之间,乳娘竟吼起来:“县主如今得了荣庆公主青眼,本是光宗耀祖,李妈妈说谁让郡王府没脸。再怎么说,县主都是从王妃肚子里钻出来的,也是主子,你哪来的脸糟蹋她?” “老不死的,明知道郡王妃身子不好,你还在这吵闹,” 李妈妈气急,干脆在那乳娘脸上打了一把,“别当我不知道,东院你屋里床下那些偶人,从何而来?别以为我瞧不出端倪!你到底抱了什么心思?郡王妃宅心仁厚,当年听说你死了孩子,便让你做了县主的乳娘,谁想你恩将仇报。” 明容又想起那晚的事,听得出来,怡香院的事都是这乳娘安排的。听李妈妈的意思,这人还暗地里诅咒自己主子,也的确让人气愤。 “你们血口喷人,我从没放过什么偶人!” “看来今日不给你一些惩罚,你还要抵赖到底!” 李妈妈说罢,便要叫人过来。 “乳娘是坏人!”就连小冬子也气得直蹦。 就在这时,乳娘突然发力,推开到了跟前的几名仆妇,便要往外跑。 院子里瞬间乱成一团,几个人追着一个。 小冬子卷起袖子,便要出去,被明容一把拉住。 听到动静不对,外头又来了几个仆人,直接堵住了乳娘去路。 “既然厚着脸皮回来,何必想跑,” 李妈妈大声道:“别以为背后有什么公主,这府里就治不了你,你在背后用巫术这一条,便能教官府治你的大罪。” 眼瞧着,乳娘到底被人一左一右地扯住。 “将人押回东院看紧,再请官衙的人过来。” 李妈妈吩咐一句。 就在众人要将乳娘拉出去时,“怦”的一声,乳娘甩开边上的人,朝着院中石桌撞了过去。 小冬子吓得大叫,明容立马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乳娘一下滑到地上,到底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正面面相觑时,从正房里传出一声惊呼:“不好了,郡王妃晕过去了。” 郡王听到消息,匆匆从府衙赶回来时,乳娘早被抬了出去,院里头乱成一团。 “到底怎么回事?” 郡王阴沉着脸,已经注意到石桌边沿,尚未被擦净的血痕。 李妈妈已从正房里出来,低头回禀了方才发生的事,随后又道:“明容姑娘方才替郡王妃瞧了,她说……有些不好了。” 郡王的眸子猛地一紧:“为何突然这样?” 李妈妈往四下看了看,随后让左右退下,才小声道:“高翰林的夫人今日过来拜见……” 到底觉得难以启齿,李妈妈有些犹豫。 “说!” “说是咱家县主与高翰林有了情愫,高翰林有意纳她为妾,让夫人来做媒。” 李妈妈当时就在郡王妃跟前,听得也是气炸了,堂堂县主给个五品官做妾,可不是打郡王夫妻的脸吗? 可恨慕华县主太不自爱,连累郡王妃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气到全身发抖。 郡王额头的青筋控制不住直冒。他半生征战疆场,立下丰功伟业,自诩清流,向来瞧不起高翰林那种逢迎拍马,营蝇苟狗之辈,没想到因为女儿,却被人当成了笑柄。 “爹爹,娘亲现在如何?” 赵崇光听到儿子报信,立马赶了过来,正瞧见郡王之直愣愣地站在院中间,赶紧上来问道。 郡王好一会才回过神,转头看了看自己儿子,说了一句,“去找族中长老,本王要将赵月赶出赵氏一族。” 赵崇光一怔,看向自己父亲,半天说不出话。 此时正房的内室里,明容已经在做准备。 明容现在算不上有有多大信心,毕竟这种放血疗蛊,她也是头一回。若是不小心出了失误,甚至可能会要了郡王妃的命,到那时,她也难辞其咎。 为了这事,明容也想了许多天,直到方才,看到郡王妃发病里痛苦的模样,她才下定了决心。 身为医者,瞻前顾后,只想着自己安危,一辈子也只能当庸医。 “今日要辛苦你了。” 床上的郡王妃声音虚弱地开了口。 明容转过头,看到了烛火下那张苍白又悲伤的脸。 想来郡王妃还没有从女儿给她造成的打击中抽离出来。明容心里对郡王妃充满了同情,又越发的厌恶那位慕华县主。 身为儿女不说孝顺,至少不该让爹娘如此难堪。若郡王妃是她母亲,明容一定小心呵护,承欢膝下,绝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 不由自主明容又想起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娘,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世上不公平事太多,有些人想得都得不到,而另一些人,根本不知珍惜。 “这孩子怎么了?” 郡王妃忽地问道,随即就安慰,“我知你医术,自然信得过的,前头我和郡王也说了,我本就只剩这半条命,遇到明容是咱们缘份,若是老天执意要收,也怨不得任何人。” “我一定会治好王妃,只盼您放开心胸,不要再自苦了。” 明容眼圈不由自主红了一下,不知为心,心竟有些隐隐地痛。 此时内室中间已经摆了一只木桶,是明容特意让木匠打造。 同李妈妈一块,将郡王妃扶到了里面,明容又亲自将她两只胳膊放在浴桶边缘。 随后,明容便拿出一把放血刀,走到火烛前消起一毒。 这把刀按图索骥,照着师父给的那本医书上的款式。刀做得极精细,两面起刃,卷成细管状,便是为了它,明容才等到了现在。 旁人是看不出其中窍门,明容也是研究了许久,甚至有一回,偷偷在在自己身上试过一回,只为了万无一失。 李妈妈看着明容手里的刀,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忍不住问道:“你可真有把握?” 箭已经在弦上,这时候都不能再迟疑了。 第一百零四章 用人不疑 明容将一根针扎在郡王妃睡穴,“呜”了一声,郡王妃的神志明显萎了下来。 “王妃,您闭上眼睛,就当是睡了一觉。”明容轻言细语地道。 知道放血痛苦,明容才想到让郡王妃睡一觉,只为了减轻她的痛苦。但到底效果如何,也只能到时候看了。 早看出明容脸上的紧张,郡王妃在视线模糊之前,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恍惚之间,郡王妃竟是生出了一种错觉,面前站着的才是自己女儿,乖巧、温顺,总是在替别人着想。 便是有了这孩子,即便是豁出性命,郡王妃也不后悔。 长吐了一口气,明容请李妈妈帮忙托着盘子,镇定了一下心神,将那把锋利的放血刀,刺在了郡王妃的左手肘上,随后沿着她的血脉,一点一点地,小心往上划去。 可以听到,在一旁看着的李妈妈直抽凉气的声音。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屋角放着的一个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刀划到靠肩处,便停了下来,看着郡王妃睡得很沉,这让明容松了口气。 将手中早已准备的蛊粉,一点点洒到刀痕滑过之处,明容绷紧了脸,不敢出半点差错。 李妈妈突然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 明容没有回应,只道:“碗!” 有血一点点的从胳膊流了下来,让李妈妈接住,明容又开始划另一边的手肘。 郡王妃今天的情况很有些古怪,蛊毒似乎突然发作,带着一股杀机,直冲心脉。 所谓放血疗蛊,不过是破釜沉舟,将郡王妃体内的蛊引离了方向,保住心脉。这种治法颇为伤人,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 此刻院子外头,郡王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不时停下来看看正房里的灯火,心里想知道里头进行得如何,可又怕扰乱明容的心神,影响王妃的治疗。 “爹,我请的御医过来了。” 风尘仆仆的赵崇光一进来,就走到郡王身边说道。 郡王停下脚步,看了看儿子。虽然知道他是出于孝心,却也有些多事,如果那些御医真有办法治好郡王妃的病,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请御医到你院子歇一歇吧!” 郡王摆了摆手,说得还算客气,面上却是走心不耐烦。 “郡王妃。” 里头的李妈妈突然叫了起来,似乎是里头出了什么事。 赵崇光瞧瞧自己的爹,欲言又止。 既已到了危急之时,就该让御医出马,只恨自己这爹太执拗,竟是将娘亲性命,交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骗子手里。 心下焦灼半天,赵崇光终于拿定了主意,为了保住娘亲,他大不了就做一回忤逆子。 “爹……” 赵崇光张了张口。 “王妃!” 就在这时,在屋里的李妈妈突然又大叫一声。 郡王神色一变,情极之下,喊道:“蕙儿!” 也不顾不得之前的想法,眼见着郡王已经走到正房外,打算推门进去。 没想到的是,站在门口的陈钰突然伸出手臂,死死地拦住了他。 “王爷,我姐姐说了,不管里头出了什么状况,都不许人进去,真要不行了,她自己会喊人。” 陈钰仰着头道。 “你这孩子能懂什么,还不让开!” 赵崇光也冲过来,大声训斥道。 陈钰向来吃软不吃硬,倔强地道:“我姐姐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这会儿进去,你们又帮不上忙,说不得还添了乱。” 赵崇光已经恼火,伸手便要去抓陈钰。 “都退下。” 郡王却已经冷静下来,冲着赵崇光一摆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将多年,他不可能这点道理都不懂,他决定相信明容。 屋里的郡王妃正在经历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刻。体内的蛊全被激发出来,个个张牙舞爪地想要啃食宿主的生命。 而明容好像变成了一位挥斥方遒的将军,无数银针在手中翻飞,要趁敌人不备,将它们消灭殆尽。 李妈妈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郡王妃方才还是被痛醒了,面如金纸,却用最后的意志力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后头似乎喘息了片刻后,旋即胸口像被什么压住,脸色胀得通红,甚至吐了几口血。 还是明容提醒,李妈妈才赶紧抹了把泪,上前替郡王妃擦拭,而那血竟然都是黑的,看着很是瘆人。 “王妃。” 李妈妈反复念叨着,生怕郡王妃就此长睡不醒了。 “怎么样了?” 外面的人大声问道。 明容根本顾不上回应,她手中的玉碗里,是已经被驱出体外的蛊虫,飞速被扔到火盆之中,瞬间化为灰烬。 此时明容身上已经被自己的汗浸湿,她却丝毫不觉,只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 “呜哇”一声,郡王妃又吐了一口气。 李妈妈忙拿着帕子去擦,忍不住问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看着王妃现在的样子,若是再拖下去,王妃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就在此时,李妈妈听明容却说了句:“毒尽了!” 郡王妃此时吐出的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红色。 知道自己成功了,明容心怦怦跳了几下,又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银针,扎到几个穴位上。 “无事了?” 李妈妈还有些疑惑。 明容准备收尾,取了白布,替郡王妃裹起了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虽然头发散乱,还是一身狼狈,郡王妃的神智却渐渐地清醒。 “王妃,感觉好些了吗?” 明容笑着问道。 郡王妃没有力气回应,唇角却弯了弯。 倒是李妈妈瞧见这一幕,又哭了出来,先时她还对明容半信半疑,这会儿终于明白,为何郡王妃只肯信她。 “咱们明容大夫,果然是神医。”李妈妈抽噎着道。 明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冲着外面问道:“药煎好了没?” “正在炉火上!”是陈钰回应。 “王妃无事了,对不对?” 郡王听到这问话感觉应该是有结果了,在外头焦急地问道。 没有明容的亲口确定,他实在不能安心。 明容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声道:“我便说过,郡王妃的病,是能治的。” 第一百零五章 求情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之后,郡王府终于迈过了一道难关。 这会的明容筋疲力尽,全靠陈钰扶着她才能回到屋里,然后蒙头就睡了一晚上,再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洗漱一番,又吃了些东西,明容才去内室看望郡王妃。 虽然蛊毒已除,只是放血之法到底还是太伤人了,当时也是无奈之法,幸好没出设么乱子,此刻郡王妃正靠在床头,气色看着好点了,不过没什么精神。 床边侍立的是郡王妃的儿媳妇,赵崇光的夫人魏如意,正低着头道:“世子的意思是,既然母亲瞧不上那些御医,也不能违着您。他特意请了城中最好的名医,过一时人便到了,总归教人家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还请母亲全了他的孝心!” 明容表情淡定,反正早知道赵崇光信不过她。 想来自己说不通,赵崇光只能改变策略,派了妻子来劝说。 上前见过礼,明容便为郡王妃把起了脉。 这时魏如意倒是不再继续说了,只是拿眼瞧着明容,神情里颇带了些审视。 先头从赵崇光那儿,魏如意便听到些事,自是同夫君想得一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何来那么高的医术。 后头又得了些其他消息,此刻魏如意对明容自是充满了提防。 感觉到了这道审视怀疑的目光,明容只装着没瞧见。 其实明容见到魏如意的次数并不多,她并不经常来正院,就算来了,也不太爱说话。 郡王妃曾在背后腹诽,说她这媳妇老气横秋,天天就板着一张脸,才二十来岁的人比她这老太婆还要古板。 虽是玩笑,也能看出这婆媳之间算不上和睦。 “你们也费心了,我这边很好,有明容在跟前,我是放心的。至于别的大夫,就不劳他们辛苦了。” 郡王妃再次干干脆脆地回绝了。 魏如意收回了看向明容的目光,也没再多说,往旁边退了退。 郡王妃也不管她这儿媳妇了,倒是瞧起了明容,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欣慰。 头一回见到明容,郡王妃就有一种亲近之感。别人可能觉得荒唐,可郡王妃因这孩子自信的眼神,决定把这条性命,交到她手上。 或许这就是叫人说不清的缘分,只要瞧见明容,郡王妃的心便觉得安稳。 一个搁在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了。 “母亲,媳妇还有一件事要回禀。”魏如意忽然又开了口。 “什么事?” 郡王妃揉了揉自己额头。 说来也是没意思,不知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到底错在什么地方,无论女儿还是儿媳,都与她格格不入。 魏如意过来正院,说是尽孝,却表情疏冷,总有种敬而远之的意思。 “玉儿的乳娘已经醒了,大夫说没有大碍,这会儿还在东院押着。” 魏如意想了片刻道:“一早她醒过来,世子便让我去问过了。” 明容忍不住看了看魏如意,这位世子夫人难道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要不是那个乳娘大闹,郡王妃也不至于病情急转直下。 此时提到乳娘,太像成心要给郡王妃添堵了。 “乳娘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什么巫蛊之事,她说断断不敢做,定里东院有阴损小人嫉恨她,故意搞那些不干不净的,栽到她头上。” 魏如意明摆着在替乳娘说情,“她这会儿悔不当初,昨日不该到母亲这边吵闹,才惊到了您。母亲向来大仁大量,这一回,还请念在她抚养县主有功,饶过这一回吧!” 郡王妃脸有些沉了下去。 魏如意倒也不笨,觉出郡王妃不悦,拿眼瞧了瞧明容。 显然魏如意是在示意她这个外人不该留在这儿,明容忙起身,准备退出去。 “好孩子,再陪我坐一会。” 郡王妃却一把将明容拉了回去,随后又对魏如意道:“这府里迟早要交给你,一家主母,最要紧的是明辨是非,绝不能随意保人,总不能一个仆妇说什么,便以为是真的,总得找到实据。” 就话明摆着是在教训儿媳妇,明容一个外人站边上听着,实在尴尬。 魏如意比明容更尴尬,却又生出倔性,干脆继续道:“乳娘说要来给您磕头赔罪,她昨日回来,便是特意要向您请罪,并无别的意思,就为不想看到母亲同月儿之间越来越生分。到底亲生骨肉,都知道您也最是心疼县主。” 魏如意这些求情的话还不如不说,郡王妃眉心都已经蹙了起来。 明容心下都替魏如意着急了,这话是越说越添堵。 “我想睡一会,你回去吧!” 郡王妃终于还是耐不住,摆了摆手,最后又说了一句,“王爷今日便会去宫中请旨,撤去慕华县主封号,族谱之中也再不会有赵月的名字。” “母亲!” 魏如意大惊失色,“若是这样做,岂不是把月儿往死路上推?她日后如何见人!” “我知,你会在心里说,我夫妻俩狠心绝情。可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郡王立下赫赫战功,就算不能流芳百世,总想能荫及子孙。” “可赵月做的那些事情……败坏赵氏一族名誉。便是你心疼那个小姑子,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便是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小冬子的前程。” 郡王妃终于有些激动,话刚说完,便咳了起来。 李妈妈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一个劲在旁边劝:“王妃还是先躺一会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魏如意一脸讪讪,也知道自己闯的祸有点大。 “算了。” 郡王妃冲着李妈妈道:“将那个乳娘赶出府去,日后再不许她再踏进郡王府一步!” 魏如意到底无话可说,拧着手低头站着。 明容上前,扶着郡王妃让她躺下。 “还有,再给赵月带个话,我早先年已为她备好了妆奁,本想为女儿寻个好夫婿,欢欢喜喜送她出嫁,却未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到底是我生的,那妆奁便给赵月抬过去。” “高翰林夫人昨日过来提亲,赵月甘为妾侍,就随便她吧!” ------------------------- 求个订阅啦,虽然我没放弃,但是这个订阅,大概很多人都会放弃吧。希望大家鼓励下,或者来骂一下也好,球球啦! 第一百零六章 姑嫂情深 显然已经被伤透了心,才能让郡王妃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祖母,看这小猫儿可好玩?” 小冬子忽地从外头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猫。 众人都看了过去,魏如意叫了一声,吓得直往后退,口中呵斥:“快弄出去,从哪找来的腌臜东西。” 本想过来显摆的小冬子,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先是愣了愣,后头小嘴嘟了起来:“爹爹送我的,说给我做个伴儿。” “行了,赶紧出去!” 魏如意看来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地摆手。 “我瞧这猫倒是有些意思。” 还是郡王妃看出小冬子的失望,虽已躺下,还是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与我瞧瞧,你爹爹小时候也喜欢养些猫儿狗儿的。” 总算得到鼓励,小冬子有些高兴了,正要抱着猫走到床边,没想到那小猫突然纵身一跃,竟从他怀里蹦了出来。 “别让它跑了!” 瞧着小猫直冲门外蹿,小家伙不由急了。 小猫受的惊吓不比小冬子少,尤其见仆妇挡住去路,又折头跑回来,还不停喵喵地叫。 明容也喜欢猫,这会儿趁着小东西靠得近了,忽然一伸手,从后头提起它的脖颈。 小猫还要挣扎,却被掐中软肋。 “抓住了,抓住了。” 小冬子高兴到蹦起来。 就连郡王妃也被逗乐,看向明容,说了一句:“我怎么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魏如意冷眼观瞧,这会儿见屋里人都围着那只小猫,便转身走了出去。 赵崇光的书房里,魏如意把正院情形都说给了丈夫。 “娘亲怕是中了邪,找人盯着她那头,万一有什么事赶紧来跟我说。” 赵崇光越发觉得明容厉害,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容易就勾住了爹娘的心,甚至他怀疑,那晚郡王妃所谓的蛊毒发作,不过是明容编排出来的。 魏如意应了一声,可心里还有话,忍不住看向赵崇光。 “月儿的事,你也不用管了,虽说你们相处得极好,可这回错的确实在月儿,爹娘正在气头上,不如顺着他们意吧!过一段时间,若是月儿真心改过,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赵崇光摆了摆手。 慕华县主的笑话越闹越大,外头都在传,她私下里与已经四十来岁,狎琐酸腐的高翰林有了首尾。 赵崇光心疼妹妹,好端端的女孩儿遭遇那么多不堪之事,想必受了刺激,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可恨归可恨,然而到底一奶同胞,他又忍不下这个心,把妹妹绑起来送走。 只是爹娘居然想把赵月赶出家门,赵崇光心内实在无法苟同,谁人不会犯错,何况那还是个孩子,还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 魏如意打量着赵崇光神色,干脆鼓起勇气道:“不是我在背后议论爹娘,便是月儿任性,同母亲生气,跑去荣庆公主府住上几日,也并非大不了的事,昨日她让乳娘过来也是为了赔礼道歉。可母亲未免……心肠硬了点,传到外头终究不好。” “可有你这般议论婆母的?”赵崇光训了一句。 赵月入了青楼的事,自然被瞒得严严实实,魏如意不知其中底细,当然不明白,为何爹娘坚持要跟赵月划清界限。 其实如果赵月肯听话,赵崇光想的是,让她在外头躲上一两年,风头过了再接回来,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赵月打错了主意,偏偏跟上了荣庆公主。那位素有放荡不羁之名,在府中豢养男宠,早成了上京城的笑话。 原本赵月与她走得近,赵崇光便有些担心,而现在的形势,赵月迟早要被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此处,赵崇光不住地叹气。 “乳娘刚才清醒,让我们小心明容,此女经历复杂,甚至有杀人嫌疑……” 魏如意今天才从乳娘那儿听说,明容居然这般厉害。回到自己院子,特意叮嘱小冬子,无事少去正院,就怕明容怀着什么歹意,对付到自己儿子头上。 只是儿大不由娘,小冬子这几日天天就往东院跑。 “有些话,若无实证,听听也就算了。” 赵崇光随口说了一句。 他向来不把妇人之言放在心上,况且明容背后还有一个晏闻。晏闻这人,赵崇光下定决心要收入麾下,就算对明容很不喜欢,赵崇光也不至于编造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对付一个女孩子,最后还得罪到了晏闻。 两人正说着,郡王那边的仆人过来给赵崇光传话,说是郡王要见他。 看着赵崇光出去了,魏如意不免有些悻悻。果然母子连心,都赶着跟她要证据。 魏如意知道自己这性格不讨人喜欢,从嫁进郡王府,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慕华县主。有时候慕华县主得了什么新鲜玩意,还能惦记着她。将心比心,但凡慕华郡主有什么事,她总归要帮的。 这回的事儿,魏如意并不觉得慕华县主有什么错。 既然家中母亲不喜,慕华郡主到外面躲一时又怎么样?便是遇上合心合意的男人,就算人家已有家室,慕华县主也愿意为妾,总不能为了郡王府的面子,就不成全了吧? 反正无论如何,魏如意都认为慕华县主没有错。 魏如意正自为府里的事儿犯嘀咕,外头有人急吼吼地报信,竟是小冬子出事了。 这一下,魏如意又吓一跳,赶紧跑了出去。 后院大门的一棵杨树下,这会儿围了不少人。 一声猫叫从头顶传来,魏如意仰起头,隐隐绰绰地看到,树枝之间一个绛红色的影子。 那是魏如意亲自为儿子做的短衫,便是料子也是她亲自到前头库房里精挑细选的。 这一眼没看住,谁想到儿子就爬到了树上。 已经有梯子架在树干上,有仆人攀着梯子上去,想要用手去够小冬子,无奈小冬子扒着的树枝离树干有点远,试了半天都没成功。 魏如意慌得不行,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跟过来的仆妇,一把从旁边将她扶住。 “还不给我下来。”稍稍稳了一下神,魏如意冲着上头喊道。 “娘亲,我下不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叫人不省心 小冬子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人几乎伏在树枝上,不想这种危险时候了,他另一只手还把怀里的小猫抱得紧紧的。 “没瞧着危险,一个个都在这儿杵着,还不赶紧把他弄下来。” 魏如意急得跺了脚,冲着四下喊道。 “世子夫人,不是不救,这树干太细,承不住多大份量,只怕大人刚上去,树就折了,到时候小世子掉下来,会更危险。” 这杨树高过屋顶,却是细长,风一吹来,便开始左右摇晃。 有仆人又在旁边解释,“您不必着急,这会儿我们出去找几个个头小的,看能不能上去。” “小世子,千万别动!”树下有人又叫起来。 原来是那猫被卡住脖子,不耐烦地想动,可小冬子却抱着它,死活就不肯放,一人一猫挂在树枝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魏如意终于急得哭出来,嫁来这些年,统共只生了这一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身影从人群后面挤进来,不由分说,便朝着树干上爬去。 很快有人瞧出来:“这不是给郡王妃瞧病的明容姑娘吗?” 魏如意赶紧抹了泪瞧过去,眼见着明容已经爬到了一半。 “小姑娘竟是好身手。” 有人在旁边夸道。 说来也是巧,这会儿郡王妃休息了,明容便随着李妈妈一块,去外院库房取一些药材,经过这里时,便瞧见一帮人围在树下,慌里慌张。 等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又发现一时半会没人上去,明容也不及多想,赶紧跑了过去。 “救命!” 小冬子正怕得要死,见下头来了人,知道是来救他的,立马叫了起来。 李妈妈也吓得不轻,伸手在下面兜着,急着问道:“怎么会这样?” 便在这时,明容已经爬到树梢上,眼看着还有一段距离,对着小冬子嘱咐了一句,“在那别动,我这就来救你。” 小冬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絮叨:“快点啊,我害怕!” 这白猫越发不耐烦,还要一个劲往外挣,小冬子则是越想越怕,便把猫也当成依赖,胳膊越夹越紧。 “小世子,先把猫放了。”明容怕吓着孩子,语气平缓地道。 “不能放,它会摔死的。”小冬子边哭边道,看来是认了死理。 “猫有九条命,死不了的。”明容耐心劝着,又往上爬了爬。 上头的树干越来越细,明容只要一动,整个树都在晃。 知道这会已经有些危险,明容越发小心地往孩子那边挪过去,还劝道:“它可是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不信你试试?” 儿子在树枝上哭,魏如意在下面抹泪,急得大叫道:“你这孩子尽是叫人不省心,便是摔死一只猫又能如何?回头娘亲再给你买。” 听到这一句,原本想松开猫的小冬子,又把猫掐住。 感觉这样下去,人还没救下来,猫能被弄死,明容干脆一咬牙,,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准备朝小冬子趴着那个树枝爬去。 “喵”的一声,那只猫冷不丁逃出小冬子爬缚,竟一跃到地。 “我的猫!” 小冬子嚷了出来,居然伸手要去抓猫。 “咔嚓”一声,小冬子往下一荡,他趴着的那根树枝的根部突然裂开了。 这会儿虽没有断,可瞧着断开的树枝,无论如何撑不住一个孩子的份量。 情急之下,明容伸出手,向上托住那根树枝,试图减缓裂开的速度。 这会儿下面的人越聚越多,就连郡王和赵崇光父子听到消息,也急着赶了过来。 “怎么让一个女孩去救,个个都死了吗?” 注意到正咬着牙撑住那根树枝的明容,赵崇光冲着身后人吼道。 有人赶紧告知情形,赵崇光的脸却越来越沉。 “夫君,可怎么办?”魏如意哭哭啼啼地过来,吓得脸都已经白了。 明容已经用出吃奶的劲,只到底是个瘦小女孩,后头便觉得那树枝越来越沉。 “快去寻些被褥,放在下面垫的厚厚的。” 还是郡王有经验,赶紧吩咐众人。 明容的汗已经出来,脑子却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下头有垫的东西,或许还有些救。 然而又是一阵惊呼,众人都看得清楚,小冬子扒着那根的树枝正在往下降。 眼看着,明容就要撑不住了。 “小冬子,往我这儿爬一点。” 明容冲着孩子说了一句。 再等下去,她也快没了力气,这会儿她想的是,如今能用出最后一点力气,把那孩子抱住。 “我怕!” 小冬子到底被吓破了胆,迟疑半天,不敢往明容那边挪。 “快挪!” 赵崇光喝了一句。他看出来了,明容准备寻个机会,兜住小冬子。 小冬子大颗眼泪直往下掉:“不要嘛!” “小世子,以后想不想如郡王一般,横刀立马,护佑天下苍生?” 明容循循善诱地道:“今日不过小事,却能瞧了男儿胆色,我知你定是爬得过来,咱们只需慢慢的。” 小冬子还在犹豫,明容又鼓励道:“我已经瞧见,小世子日后必成大器,要做威武大将军,今日便教人瞧瞧,咱们有多勇敢。” 这话说得,竟让小冬子忘记了哭,呆呆地瞧着明容。 明容笑着问道:“可愿意相信我?” 许久之后,小冬子回了一个字:“好!” 明容这会儿也是故作镇定,树枝将要裂到根部,只怕再撑不了多久。 “明容,我信你胆色,下来吧!”是郡王大声道。 话音刚落,明容猛地从树上跃起,伸出双手,在众人都没有看清之时,一把抱住了从树枝上掉下来小冬子。 厚厚的垫子上,一大一小直接坠到了上面。 众人一拥而上,眼瞧着明容将小冬子紧紧的裹在怀里。 “我的儿!” 魏如意哭着跑了过去。 小冬子明显愣了片刻,哇地哭了出来。 一片慌乱之中,孩子被赵崇光抱了过去,除了衣裳被树枝勾破,毫发未伤。 此刻李妈妈伸手,想要扶明容一把,不料还没碰到她手臂,便听明容说了声:“别碰!” “这孩子伤到哪儿了?” 郡王一个箭步冲上前。 明容已经自己坐起,瞧着已经不能动的左臂,苦笑道:“怕是胳膊折了。” 第一百零八章 熊孩子 赵崇光匆忙到了前院,郡王正背手站在书斋窗下。 “孩子可安稳了?” 看到赵崇光走到跟前,郡王问了一句。 赵崇光赶紧回道:“如意已把他哄睡了,是儿子管教不严,日后定会看紧了他。” 郡王倒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不用拘着他,男孩子不摔摔打打,如何成器。方才我瞧出来,那孩子怕是怕,可男儿的气性还是有的。” 没想到自己那傻儿子居然得了夸奖,赵崇光不由笑了出来。 “可去瞧过明容了?”郡王不免提醒了一句。 真教人没想到,到后头居然是明容救下的小冬子。瞧着她瘦瘦小小的,竟是临危不惧,尤其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她眼中那份沉着,像极了年轻时的沈蕙。 “回头你们夫妻去道个谢,若不是明容,这会儿摔断了手脚的便是小冬子。” 赵崇光赶紧点头:“谢银已经准备好,如意安排了仆妇,这就给人送去。” 郡王听出了意思,赵崇光两口子就没打算亲自走这一趟。 赵崇光从小习惯了高高在上,若是甘于做富贵闲人,倒也只是小节。 可若是想要出类拔萃,按赵崇光自己说法,延续赵家热血,再创辉煌功业,就他这样自诩身份,无法以同理心待人,恐怕得不来人心。 到底赵崇光都做了父亲,郡王也不好再教他做人,有些事情,也只能他自己领会。 赵崇光看出了父亲眼中的不赞成。儿子被人所救,他自然是感激,可也不至于要感恩戴德。 郡王夫妻对明容的偏袒,赵崇光看在眼里,实在大不以为然。甚至忍不住在想,若是老夫妻俩对自己女儿有这份耐心,也不至于家中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想到此处,赵崇光忍不住又想说说慕华县主的事,“爹爹,月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纵使她犯了错,也不是无法挽回,多加管教也是好的,不如……” 郡王的脸不由沉了下来,他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像话,已是将人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你那日所说的泄题之事,可有何进展?” 郡王打断了赵崇光的话。 赵崇光眼睛一闪,刚才他便要和父亲谈禀报此事,结果中途有人报小冬子出了事。 晏闻那日过来之后,赵崇光赶紧将这事告知了自己父亲。 科场舞弊绝不是小事,乡试还没开始,题目便泄露出来,虽只是传闻,并没有确实证据。赵崇光也不能坐视不管。 郡王向来眼中揉不得沙子,说是若得了证据,他会亲自向圣上禀报,定要法办作祟之人,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儿子一位朋友得来的消息,确实有人买到了考题,进而找人代为做答。” 赵崇光说着,从怀中抱出一份帛卷,递到了父亲面前。 晏闻送来这份帛卷,赵崇光也吃了一惊,显然见得到考题的不只一个两个,不知是谁,竟把乡试当成了一门生意。 郡王拿过帛卷看了片刻,面色阴沉了下来。 “咸来客栈的一个掌柜在其中做中人,我已派人盯住他,或是可以找到作祟的人。” 郡王点头赞许:“此时确实不宜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赶紧来报!” 为官几十载,头一回瞧见有人想用乡试谋利,郡王一生正直,最是瞧不上这种上蝇营狗苟之事,定是要找出那些混乱朝纲之人。 “忙你的去吧,我去见见你娘亲。” 郡王心中郁闷,打算去看看自己夫人。 郡王妃的内室里,等众人都退了出去,郡王夫妻俩低语了许久。 “既然都上过奏折,便如此吧,日后希望她好自为之。”郡王妃眼圈红红地道。 “养女不孝,为父之过。”郡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 为了赵氏一族名誉,郡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一生戎马,心无所惧,却未想败在这个女儿身上。 “是我的错。” 郡王妃喃喃地道:“我当日若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或许她今日也不会走错了路。” 当年生产,郡王妃产后出血,当场昏厥。 等捡回一条命,再看到孩子,赵月都快满月,除了乳娘,谁抱着她都哭。 想到这儿,郡王妃眼中不免盈了泪水。 “明容不是说,虽是蛊毒已除,到底伤了元气,不能轻易动了情緒。” 郡王见不得自己夫人伤心,手忙脚乱之下,伸过大掌,便要帮郡王妃擦泪。 “好了,你忙你的吧!” 郡王妃推开了夫君的手。 郡王却瞧了过来,心下想起明容说过的那句话——那个给郡王妃种下锁心蛊的,自己身上也有同样的蛊,所谓锁心,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控制受蛊之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知到何人这么歹毒,所幸遇上明容,否则郡王妃只怕会终身受制于人,直至痛苦而死。 “王妃,大夫已然给明容姑娘上过夹板,说是骨头伤到,只能慢慢静养。” 李妈妈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郡王同郡王妃一块望了出去,随后彼此对视一眼。 “那就这么定了?”郡王问道。 郡王妃点了点头:“我同她说吧!” 明容躺在耳房床上,已经疼过了一阵,此刻昏昏欲睡。 耳边突然响起大呼小叫,明容猛一睁眼,原来是陈钰过来了。 “早上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出事儿?” 陈钰嚷嚷着,眼中尽是心疼,想要拿手摸摸明容胳膊,又怕碰疼了她。 “不用大惊小怪,一点小伤。我本来都睡着了,被你吵醒。”明容故作轻松地埋怨道。 陈钰却不相信,又拿手在明容额头上摸了摸。 “我脑子没伤到。” 明容一脸好笑,索性从床上坐起来。陈钰是个细心的,立刻取了枕头,放在她的背后。 “他们说,姐姐摔下来时,疼得头上直冒汗。”陈钰担心地道。 方才刚回来,立马有王府的小厮给陈钰报了信,还绘声绘色说了当时情形,到最后不免比了个大拇哥,夸赞明容姑娘是女中豪杰,胆大心细,若非她冲上去,小世子要出个什么事,阖府都要受罚。 第一百零九章 明容的福分 “就那会儿疼了一下。” 虽然吃了皮肉之痛,明容却觉得值得很。 刚才到最后关头,但凡她再犹豫一下,可能就没法兜住孩子,这会儿疼的便是小冬子了。 明容喜欢那个孩子,没来由地想要跟他亲近,想把他护得好好的。 此时的明容,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医者,也得到了被人需要的幸福感。 “熊孩子就是调皮。” 陈钰嘀咕一句,又问,“那么高的树,姐姐怎么就爬上去了?” 明容笑了,那些在小山村的日子,也未必只有伤痛,她也曾有过自己的快乐,便因为那快乐,给了明容勇气,让她再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气馁。 “等我好了,教你爬树。” 明容打趣道,却突然想起来,“今日回来那么早,难道顾大哥又有事要忙?” 陈钰眨了一下眼睛,扑哧笑得出来:“顾大娘说,顾大哥昨晚到咱们院子,不知何故,同晏哥哥吵了起来,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没心思教我念书,连饭都不肯吃。” 明容不免诧异,晏闻同顾朝曦平常挺说得来,两人又都是明理的读书人,怎么学起了不懂事的孩子。 “到底为了什么事?” 明容忍不住想打听。 陈钰抓了抓脑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为了做文章的事。” 明容不觉好笑,想必那二人在什么观点出了歧义,非要辩论一番,之前她也见识过。只是顾朝曦能被气得饭都不吃,也是头一回。 “可惜姐姐受了伤,要不然做些点心,给顾大哥送过去,说不定就能把她哄好。”陈钰出起了馊主意。 听到这么孩子气的话,明容笑了出来,说了一句:“顾大哥不是小气的人,也就是书生意气,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姐弟俩正说着,耳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陈钰赶紧小跑过去,一边开门,一边还问:“谁呀? 随后又“呀”了一声,陈钰转头道:“姐姐,郡王妃来瞧你了!” 明容一脸的意外,赶紧想要从床上起身:“王妃,你怎么过来了?劳你过来看望我,我却不能相迎。” “躺回去吧,今日害你受了伤,我实在不放心,不过是几步路,总要让我亲眼瞧瞧。” 郡王妃依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等被扶到床沿坐了,目光便落到明容上了夹板的左臂上,眼中尽是心疼。 陈钰跑回来,又把明容扶回了床上,乖巧地站到旁边。 “你这孩子胆子也是真大。” 郡王妃伸手轻轻拍了拍明容的脸。 李妈妈却在旁边笑起来:“郡王妃可还记得,您像她这般大时,可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郡王妃笑着嗔道:“这多少年前的事了,让孩子当笑话看。” 明容真不觉得是笑话,她听容颜说过,郡王妃是将门之女,本事是一绝,甚至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想想都让人敬佩! 其实明容本想给郡王妃留点淑女的好印象,这下毁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会爬树的野丫头了。 郡王妃一眼不咋地打量着明容,只觉得这孩子就是让人瞧不够,处处妥贴,心地又是这般善良。 “真的寻不着你亲爹娘了?”郡王妃问了出来。 明容神色不由黯了黯,前世并不知道自己身世,也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活了一场。 如今得知了自己是被捡来的,明容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飘落的枯叶,都会掉落在树木根部,人也总要知道自己出处,心才能安定。 不知道亲生爹娘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若是上天怜悯,可以让他们亲人团聚,这一世就不算白活,即使爹娘是贩夫走卒,即便他们是乞丐,明容也是愿意的。 “刚才我还和郡王在说,若你有这念想,便派人帮你去寻亲。”郡王妃语带温柔地道。 明容心里一喜,便要从床上爬起,“多谢郡王妃美意,如果能寻到爹娘,您便是我的恩人。” 陈钰站在旁边,心里有些复杂。 他也盼着明容能找到自己的家,可心里却忍不住忐忑,等她有了真正的亲人,自己就要成了多余的那个。 想到此处,陈钰低下头,没注意到明容看过来的那一眼。 让李妈妈把明容扶了回去,郡王妃又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事,倒要和你商量。” “请王妃吩咐。” 明容唇角已经忍不住勾起来,郡王妃给她带来的好消息,就像人生又有了新的希望。 “郡王与我头回见你,便觉得与明容投缘,当日我们便有一些想法,思索再三,如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郡王妃说到这里,拉住明容右手,轻轻地抚了抚,问道:“可愿意做我们的女儿?” 明容这会正在疑惑,郡王妃到底有何事要跟她商量,突然听到这一句,整个人目瞪口呆。 屋里突然没了声音,大家伙都在瞧着明容。 最后还是李妈妈先笑起来:“恭喜明容姑娘,咱们府里眼瞧着,又要有喜事了!” 陈钰也怔了半天,这会儿拿眼看看明容。 明容已回过神,视线落在郡王妃的脸上。 经历过上一世的困顿,明容重生而来,只想着要咬着牙,好好活下去。 然而人生际遇变幻莫测,从明容醒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明容遇到的不仅有置她于死地的人,更有向她伸出援手,给予她温暖的人。与她倾心相许的晏闻,和她同甘共苦的陈钰,还有一见如故的容颜。 再就是,总让明容忍不住想亲近的郡王妃。 而今天,郡王妃又主动提出,要让她做女儿…… “我是说真的。”郡王妃笑着道。 若是别人,有贵人说要收她为义女,只怕已经高兴到蹦起来。毕竟这是一飞冲天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可明容却犹豫了。 她明白郡王妃说出这番话,自然是一番好意。无非希望让她能过得好一些,不用再那么辛苦。 郡王府金碧辉煌,是高门中的高门。若是踏进这里,明容的人生就此改变。 只是,这里到底不是她真正的家。 明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当日进了这郡王府,不过想尽医者的职责,为病人解除病痛。 第一百一十章 被抓 至于别的,明容真的没想过。 “能够得到王妃厚爱,是明容的福分。”明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里,明容冲着郡王妃笑了笑:“王妃愿意帮我寻找爹娘,已感激不尽,可我到底身份低微,不想因为自己折辱了郡王府。” 听到明容的回应,郡王妃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这下明容又有些忐忑,咬了咬唇道:“我以后都是要留在上京城的,王妃需要我的时候,明容随时都会过来,便是没有母女的名分,我也将王妃当成自家长辈,一定会好好侍奉。” “这孩子脑子转不过弯,做了王府的义女,便可时时陪在王妃身边,等你及了笄,王妃自然会为你寻个好夫家,回头你弟弟也能得个好前程,何乐不为?” 李妈妈在旁边劝道。 倒是郡王妃伸手拦住了李妈妈:“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说的也没错,便是不能做母女,我也将你当做自个儿孩子看待。” 本来明容还忐忑,会不会惹得郡王妃不高兴,没想到人家那么大度,心里不由感叹,如果不是身份悬殊太大,她真愿意叫一声娘亲。 后头跟王妃也是累了,便让李妈妈扶着出去。 陈钰将人送到门口,立刻转回来,站在床边睁大眼睛看着明容。 “瞧着我什么意思?你不是老怕我丢下你吗?”明容好笑地道。 陈钰那点小心肠,她看得明明白白,其实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她们能在一起,是缘份也是同病相怜,一起给对方温暖活下去。 “姐姐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陈钰小心问道:“如果进了郡王府,你说不定也是县主了。” “你以为我是在矫情?” 明容笑道:“我心里觉得郡王妃可亲,也明白,若是进了郡王府,自然一飞冲天,天大的运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只是转念一想,路在脚下,走得才踏实,真要飞到半空,一脚踏空摔下来,不知道得有多疼。我还是老实一些吧!” 陈钰听得入神,到后头忍不住笑得出来。 “这下放心了吧,咱俩是一根绳上的帽子,谁都丢不了谁。” 明容说着,嘱咐一句:“除了供你念书,我是给不了你什么好前程了,万事都要靠你自己争气!”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挣前程的。” 陈钰喜欢听明容这么说,这是真把他当成弟弟,才肯说掏心窝子的话。 隔天早上,陈钰来到顾家,瞧着顾朝曦的屋还是反锁着,趴在窗口道:“顾大哥好没意思,我姐将我前程托付给你,你跟晏哥哥赌气,把我撒手不管,日后我要是考不来状元,到底怪谁?” 里头没什么动静,倒是站在院中的顾大娘被逗得笑出来,走到陈钰身后,冲着里面道:“还是出来吧,你可是答应过是明容,要好好教他弟弟。” “先背论语三篇,我睡一会再出来。”里头总算出来声。 顾大娘摇了摇头,招呼陈钰进自己屋,便去了灶房。 陈钰索性就坐在门口,取出论语,顾自看了起来。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到了跟前,陈钰才猛一抬头,惊愕中地发现,站到跟前的是几个衙差。 “顾朝曦可是这家的?”其中一个人大声问道。 “官爷有什么事?” 顾大娘听到动静,吓得赶紧跑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惊慌地问道。 “顾朝曦犯了案子,我等要带他回去讯问。”带头的衙差不耐烦地道。 陈钰靠着门站起来,吓得张大了嘴巴。 “我儿子腿脚不好,平日只在家中待着,不知他到底做了何事?” 顾大娘哪见过这个阵仗,差点哭了出来。 衙差哼了一声:“顾朝曦与盗贼勾结,从翰林院偷了本次乡试的考题,卖给过来赶考的秀才们,想要从中牟利,不妨告诉你,这是砍头的大罪,说不得圣上御笔,教你们满门抄斩!” 这边话音刚落,顾大娘眼睛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大娘!” 陈钰忙跑上前,便要去将顾大娘扶住。 而此时顾朝曦屋的门已经从里面打看,眼看着顾朝曦冲了出来。 “还不将人抓住,到里头搜出罪证!”有人大喝一声。 顾朝曦也冲到母亲跟前,大声唤道:“娘,你醒醒!你怎么了?” 衙差过来,一把将顾朝曦扯了起来:“还不快走!” 晏闻从隔壁听到动静过来时,人已经被带走。 顾家的小院里围了不少街坊,都在议论纷纷。 远远看去,顾朝曦那间屋外,笔墨纸砚被扔得到处都是,显然已经被搜过。 晏闻皱紧了眉头,显然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陈钰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跑到晏闻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小脸皱巴巴地道:“晏哥哥,顾大哥被人抓走了,他们还说是犯了砍头的罪,你能不能救救他!” 晏闻并不吱声,伸手拍了拍陈钰的头。 这样也好,对方露了行迹,想要抓住马脚,反而容易了。 “顾大娘方才倒下,就没醒过,大夫快些看看是怎么了。” 屋里传来女人惊慌的说话声。 陈钰赶紧跑过去,到底是小孩,也没人拦他,眼见着陈钰跑进了顾大娘的屋里。 晏闻在外头看着,心想这回顾朝曦要吃点苦头。 这人书读的倒还不错,那篇考题,他写得也是不错,若是真能参加此次考试未必不能榜上有名。 只是不光废了腿,就连脑子里也缺了一根弦,完全没有防人之心,被人当了枪使,到底惹出了祸事。 就他这样的,若真是有了功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看来要尽快通知赵崇光,显然这才是开始,后面那一层层的迷雾,应该是可以慢慢掀开了。 “顾大娘不好了!” 陈钰冲了出来,跑到晏闻跟前,“刚才大夫说了,人救不得了。” 晏闻一怔,转头看时,果然见有背着药箱的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成啊,若是顾大娘出什么事,顾大哥要急死了。” 陈钰说着,便往外走。 “你去哪儿?”晏闻问道。 “我去找我姐姐,她能救人!” 陈钰头也不回道,转眼就跑出了院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晏闻出卖 顾大娘的屋里,瞧着病人脸色回转,明容总算松了口气,对在边上帮忙的街坊大嫂道:“应该没事儿了。” 一个时辰前,陈钰急匆匆跑回郡王府,那会儿明容还在床上休息。 听说顾朝曦被人抓走,顾大娘危在旦夕,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伤,明容吊着胳膊,便跟陈钰出来。 一条街上的人向来互相照应,知道这是救命的大事儿,有街坊特意驾着车来接送。 等明容赶到地方,站在屋外的人已经在商量,要为顾大娘准备后事了。 “多亏明容回来,要不然,那母子俩真要天人永隔。” 大嫂感叹一句,拿来巾帕,替顾大娘擦洗了起来。 明容今天才知道,顾大娘有癫痫之症,再加上急火攻心,导致惊厥,她要是再晚一点,真就回天乏术了。 “我姐姐方才替顾大娘放血,先是耳朵,后头就是指头,扎到后头,顾大娘立时眼睛就睁开了。” 陈钰在屋外,同众人说着方才情形,又忍不住吹嘘,“没有我姐姐治不了的病。” 明容也是哭笑不得,倒是大嫂走到门边,跟着夸道:“先头只听明容医术好,我今天亲自见识,简直就是手到病除。” 众人自然一片夸奖,可也知道,人是救回来了,顾家的麻烦却不知如何去解。 顾大娘一醒转过来,便开始哀哀切切。 本来明容总算能喘口气,想借这机会去隔壁看看晏闻,听到里头人的啜泣,到底不忍心,又走了回去。 明容听陈钰说了一点顾家发生的事,着急之外也觉得诧异,顾朝曦今年也赶不上乡试,怎么会掺和进科场的案子,顾家虽不富裕,也不至于要顾朝曦发那种不义之财。 这会儿街坊都散了,顾家大嫂要回去做饭,便将顾大娘托付给明容姐弟。 哭到此时,顾大娘泪水也流尽,只坐在床头发愣。 “大娘不要着急,晏哥哥已去打听顾大哥的事,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就回来了。” 陈钰很懂事地在旁边劝道。 没想到顾大娘突然神色就变了,不住地摇着头。 明容这才明白,为何一直没瞧见晏闻,毕竟晏闻与顾朝曦互为知己,这种时候不帮把手,自然说不过去。 “我的儿呀!” 顾大娘又哭了出来。 明容拿着帕子给顾大娘擦了,瞧着平日里爽快大气的一个人,这会儿垂头丧气,也是教人看着心疼。 “晏哥哥既是过去了,定能帮上忙。”明容笃定地道。 她最相信晏闻,没有晏闻解决不了的问题。 顾大娘却突然顿住,抬头看向明容,眼中露出一丝犹疑。 “可是大娘有话要与我说?”明容问道。 明显迟疑了一下,顾大娘叹了口气,哑着声道:“你们姐弟不是外人,我便同你们说些心里话。其实今日出的这事儿,也怪我家朝曦不谨慎,对朋友全无避忌,昨日晏公子过来,他不该……” 话说到一半,顾大娘却停了下来。 “同晏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陈钰到底是个孩子,没有大人的城府,觉得不对,便脱口问了出来。 明容一脸不可思议,她听出了顾大娘心中的怨愤……对晏闻的怨愤。 “好些日子前,朝曦与几个同门在外头小聚,回来里一脸高兴,说是有人敬佩他的才学,给了文题,向他求文章,还送了润笔费。” 顾大娘抽了抽鼻子,“因是今年去不了乡试,我儿心中苦闷,但有人赏识,自然高兴,立马应下来。” “写文章也能赚钱?” 陈钰越发好奇。 “后头又来了一位,更是出了高价的润笔,我儿顾着面子,也还是又写了一篇,可我听他抱怨,与上回是同一个题目。” 明容怔了怔,方才听陈钰说,顾朝曦被定的罪名与考题有关,难道是…… “昨晚晏公子过来,朝曦便将她所写的几篇策论拿给晏公子看,谁想到晏公子当时脸色就变了,说我儿上了当,那是乡试的考题,若被查出来便是重罪,我儿并不信,两人后来便争执起来……” 顾大娘竟然怀疑,顾朝曦是被晏闻出卖? “我儿心下不快,把自己关在屋里,我早上给他送饭,见他在书案上翻来翻去,说是他帮人代作的一篇策论不见了,想是被晏公子拿走。” 这下明容恍然大悟,顾大娘怀疑到晏闻的身上,觉得是他拿走了顾朝曦的文章。 “晏大哥不会做出卖朋友之事。” 明容忍不住要帮晏闻辩白。 与晏闻相处这么久,明容对他的人品从没有怀疑过,晏闻胸怀开阔,对朋友极为坦诚,且他文才高绝,更不需要靠告密来加官晋爵。 顾大娘又哭了出来:“可我怎么都想不出,到底会是谁,去告了我家朝曦。” 瞧着顾大娘也是可怜,明容心下无奈,此时再怎么说也没用,或许只能等这晏闻回来。 然而等到了天黑,晏闻一直没有出现。 明容打算和陈钰一块留在家中,瞧着顾大娘喝了她开的宁神药,已经安稳地睡下,明容轻轻带上院门,同陈钰一块,回了自家的小院。 明容推开了门,眼前不大的院子,因为空无一人,显得空空荡荡。 “晏哥哥怎么还不回。”陈钰嘀咕一句,先跑了进去。 既是要住下,总要收拾一番。 看着姐姐受伤不方便,陈钰主动忙了起来,虽然手忙脚乱,可在明容指点下,到底把两间屋的床铺整理了出来。 “姐姐还是先休息吧,总归养伤要紧。” 陈钰今晚跟个小陀螺一样,在各个屋里转来转去,到最后还在灶房里烧起了水。 袅袅的炊烟从烟囱里出来,渐渐消失在黑压压的半空。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明容走到了院当中,心里还在想着今日的事,虽然她百分之百信任晏闻,可想到晏闻受了误解,心里总是不安。 有什么东西“嚓”地一声,带着一股戻气落到脚边,明容吓得跳了起来。 低头看去,竟是根短箭。 等明容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屋梁之上,有黑衣人举着一把弓箭…… 那弓箭对准的正是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箭难防 片刻之后,明容抬脚便跑,却没有冲进离她最近的伙房,而是朝向小院外。 危险突然来临,明容脑子有些懵,然而她有一个清晰的念头,要将这危险赶紧引开。 快到门口,又一箭射来,正中门闩。 明容立马又往后退,再一箭射了下来,几乎贴着明容的腿落了地。 此刻的明容犹如一只猎物,遭到猎人紧紧追逼,随时都有中箭的可能。 又一只箭躲来时,明容已经觉得,再逃不掉了。 然而…… 屋顶上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谁呀?” 陈钰大喊了一声,大概听到了动静,从伙房里跑了出来。 “快回去!” 明容吓得跑上前,推着陈钰往伙房里退。 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情形,陈钰要是出现,只怕要成了别人靶子。 有一片瓦缸从头顶落下,差点砸到了明容,还是陈钰机灵,拉过明容一块进了伙房。 伙房的窗外,突然多了两个影子,原来打斗已经从屋顶落到了地上。 姐弟俩战战兢兢地趴在窗后,小心地瞧着外面动静。 “是晏哥哥!”陈钰一下叫了出来。 明容也看到了晏闻,原来是他过来相救,心里不由一暖。 只是没一会,明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外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晏闻剑术极好,而那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功夫也并不弱。 “那是什么人啊?” 陈钰嘟囔道:“怎得闯到咱们家来了。” 明容也想知道,黑衣人不仅闯到她们家,甚至还想要她的性命。 很长时间以来,有一个迷惑萦绕在明容的心头,有什么人对她步步紧追,而那个人一直深藏暗处,如同鬼魅般。 打斗突然集了,黑衣人应声而倒,而晏闻手中的剑,正好抵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何人?” 晏闻用脚踩着那人后背,厉声喝问。 看出晏闻占了上风,陈钰一激动,便要从伙房冲出去。 明容想要将他拉住,无奈自己是个半残,胳膊不听使唤。 “好汉,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若放了我,我便不与你计较。” 黑衣人居然还有底气同晏闻讨价还价。 晏闻冷笑一声,道:“既是怕死,为何要干这种苟且之事,我问你,为何要对付一个女孩儿,到底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并不肯回应,两下索性就僵在了那儿。 就在这时,又有人从屋顶上跳下来,也是穿着黑衣的。 陈钰吓得不轻,大声叫:“晏哥哥,小心!” “回去!” 晏闻喝道,这会儿也不管地下那个,提剑同新来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陈钰还在犹豫,明容已经跑出来,将他拉了回去。 后面的那人似乎十分厉害,晏闻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转头又去对付地上的人。 结果,两个黑衣人联起了手,一块对付起了晏闻。 明容紧张到人都绷紧了,只恨自己没有功夫,一点忙都帮不上。 眼看着晏闻,晏闻渐渐没了招架之力。 “当心!”明容急得大叫,冲到了伙房外。 就在这时,晏闻突然高高跃起,一剑刺到一个黑衣人肩膀上。 “此人功夫了得,快走!” 另一个黑衣人,拿剑挡开晏闻进攻,随后拎起那人,便打算要逃。 受伤的那个上了屋顶,似乎还犹豫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明容和陈钰都都已经看傻了,直到晏闻收起了剑,朝着伙房走过来。 “晏哥哥,多亏你来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陈钰跑到外面,看起来吓得不轻,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有没有受伤?”明容也跟了出来,紧张地问。 “我没事。” 晏闻微低着头,观察着明容的神色,随后目光落到她那条伤臂上:“听说你胳膊摔了,还疼吗?” 刚才那么紧张,明容哪还记得疼,差点忘了自己受过伤,这会儿得到关心,到底是暖心的。 堂屋里,陈钰端了茶水进来,发现明容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晏闻背手站在屋中间,似乎在想着什么。 “晏哥哥,那些人是来行刺你的吗?” 陈钰没有发现明容前头被人拿弓箭对着,以为人是晏闻招来的。 明容下意识看了晏闻一眼,有些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她不想吓到陈钰。 “正是,我遇到了仇家。”晏闻显然明白了明容的意思,冲着陈钰笑了笑。 陈钰抓了抓头,叹道:“今日怎么出了那么多事。” 明容立马想起了,还有一个被抓走的,不免看了晏闻。 陈钰也在瞧晏闻,顾大娘对晏闻的指控,他是不信的,可好像晏闻的确拿了顾明曦的文章。 犹豫了半天,陈钰还是问了出来:“晏哥哥,顾大哥的事,可有眉目了?” “我正请人帮忙打听。”晏闻回得略显敷衍。 顾明曦已经进了刑部大牢,赵崇光答应,务必保证他的安全。这会儿事情刚刚开始,都在看着下一步的发展。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足以让陈钰解惑,到最后陈钰,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这事儿与晏哥哥无关,对吧?” 晏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反问:“你觉得呢?” 明容看到了晏闻脸上坦荡的笑容,更加坚信,晏闻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 晏闻略想了一下,知道姐弟俩关心顾明曦的安危,便道:“顾秀才是个傻做学问的,平常就喜欢以笔为刀,指点江山。有人拿了题目来请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洋洋洒洒写了几篇,却没想到上了人家的当,那题目本是乡试上要让学子们一拼高下的,如同国家机密,万万触碰不得。” 听到这里,明容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一回顾朝曦果然惹下了大麻烦。 “后头该怎么办呀?” 明容忍不住问,在她心里,晏闻是一个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 “自然有人来管。” 晏闻摸了摸鼻子,若是不管,这大周且等着乱相丛生吧! 连着几天都出状况,明容已经疲累至极,又是回到自己家中,不一时,睡意渐渐上来。 外头传来一声响动,明容睁了睁眼,旋即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有黑衣人进了晏闻还点着烛火的屋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男人不过垫脚石 晏闻手握书卷,头也不抬地训了一句:“让你保护她,你就这般保护的?前头断了胳膊,今晚差点中箭,若非我遇上,是不是就等着收尸了。” 派去郡王府的这个影卫,机灵的时候能在偌大的王府找到被绑的明容,蠢笨的时候,有人拿箭对向了明容,他却还在屋檐上打盹。 又或者他是真的有意为之...... “属下疏忽,还请公子责罚!”黑衣人抱拳道。 “下不为例!” 晏闻拧了拧眉头,又问:“刚才跟过去,可打探到刺客来历。” 黑人忙抱拳回禀:“那小子颇为警惕,虽谢我救他一命,却一点风声不肯露,我便同他告了辞,后头悄悄跟上,瞧见人跳进了荣庆公主府。” 晏闻抬起头,略想了片刻,说了句:“退下吧,若是再出今晚之事,你就回去吧!” 黑衣人不敢多说,抱了抱拳,赶紧退了出去。 院子里很安静,晏闻一时也睡不着了,站到了窗前。 他已经独自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好几日,几乎习惯了冷清,没想到明容和陈钰今天回来,这儿突然多了几分让人沉溺的热闹。 只是一想到明日两人就要走了,晏闻心底却生出一丝的虚空。 曾经甘于冷淡的人,不知从何时起,突然渴求起了家的温暖,而他知道,这个温暖除了一人,谁都不能给予。 而有人,时时刻刻想夺了这温暖,晏闻已经快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来人!” 晏闻低声道。 两个影卫分别从左右两侧屋顶跳下,站在了窗外。 “荣庆公主府那边盯紧一些,尤其是那个赵月,一举一动都需要探得清清楚楚。” 晏闻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了一声。 上京城的凤仪阁名全国,是女人们最爱逛的去处,金银玉器应有尽有,便是皇家人都爱光顾。 这时未时,荣庆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凤仪阁的外头,得了信的掌柜不敢耽搁,赶紧从里面跑出来迎接。 公主府的派头自然高贵,有跟在后头的公主府仆人拿来脚凳,车里先下来了一位仆妇,再到后头,一位满头金翠,花枝招展的女子娇娇弱弱地被人扶了出来。 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恭敬见礼。 本以为来的会是荣庆公主,结果是那位在上京城早被传为笑柄的的慕华县主。 既然来了,那都是客,掌柜陪着笑,将人领到了三楼一处单间。 这单间雕梁画栋,摆置精致,自然是为招待贵人的。 有人端了茶水同点心上来,见慕华县主身边人摆了摆手,赶忙退了出去。 “可通知那头了?” 慕华县主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乳娘面上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略略点了点头。 虽说是荣庆公主给牵的线,也算是有点面子,可高翰林到底上了岁数,就算颇得钱相国的青眼,日后前程可期,到底那么娇俏的女孩家跟了个半大老头子,乳娘心中没法不懊恼。 她谋划了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不是让女儿这样糟蹋自己的。 倒是慕华县主看得开,说是男人不过垫脚石,只要日后得了权势,还怕要不着喜欢的。 乳娘知道慕华县主是个有主见的,所谓儿大不由娘,她也是无奈。 昨日慕华县主在凤仪阁看上些钗环,特意派人说与了高翰林,自然是想看看他的诚意。 瞧四下无人,慕华县主随口问了一句:“那老不死的怎么还不办丧事?” 刚才坐的马车正好从郡王府门前经过,慕华县主还撩着帘子瞅了好一会,瞧着进进出出,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那府里俩夫妻一个比一个绝情,全然不管所谓骨肉之情,前头说要将她从族谱除名,后头便上奏夺她封号。 慕华县主本以为不过是吓唬他她,哪知得着消息,差点被气吐了血。 瞧着慕华县主恨得牙痒模样,乳娘神色也阴沉了下来。 只有当亲娘的,才真心为自己女儿考虑,那晚东院出事,乳娘同众人一块被迷倒,等到醒过来时,找不到慕华县主。 乳娘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怕是已经被人掳了去。她一头瞒着府里,一头赶紧让人去找,几天之后才得知,慕华县主居然被送进了怡香院,有人故意等人被糟蹋了,才给赵崇光递了信。 那会儿乳娘的肺都要气炸了,随之又觉得害怕,似乎有人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们。 郡王府听到月儿出事,立马翻脸不认人,将她安置在一处小宅子,后头还要送到乡下。乳娘赶过去照顾时,见到女儿惨状她心如刀绞,对郡王府的恨意,不比慕华县主少。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并不赞成慕华县主同郡王府一刀两断,到底女儿的富贵扎根在那儿。 那日乳娘舔着脸回郡王府,不过想试探郡王那边的反应,看看有无转寰余地,然而却意外得知,高翰林家的夫人过来提亲,竟好意思要纳堂堂县主为妾。 说来乳娘也是拿慕华县主没了办法,她不肯成了郡王府弃子,干脆投靠荣庆郡主,竟把那人当成靠山,惟命是从地替她笼络朝中官员。 没想到那个高翰林食髓之味,居然觊觎上了慕华县主,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什么身份,县主是什么身份。 最可恨的是,郡王妃听说慕华县主与高翰林木已成舟,居然答应了高夫人。 虽说平日里乳娘不吭不响,可到底有了气性,索性大闹了一场,到后头还撞了头。 郡王府不会有人知道,乳娘当日借慕华县主敬上的一杯清茶,神不知鬼不觉在郡王妃身上种下了锁心蛊,只为了她们母女俩多个保障。 当时乳娘是豁出去了,以为郡王妃必死无疑,到时候慕华县主便回来披麻戴孝,哄得郡王父子软了心肠,又可以回去做赵家人。 然而郡王府到现在都没动静,难道真像外头传的,那个明容真有妙手回春之术? “那老家伙来了。” 慕华县主吭了一声,满脸的不高兴。 乳娘抬眼看去,房门一开,一个蓄着长须,一脸精瘦的男人走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试试他人品 从凤仪阁里出来,慕华县主还一副淡定模样,等坐回车里,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乳娘在旁边偷偷打量,心下堵得不行。 前头高翰林指天发誓要娶慕华县主,甚至承诺,以平妻之礼将人迎进门,日后大房那个死了,高家自然是让慕华县主来当家。 谁想到的是,男人的心,比那孩儿的面变得都快。 高翰林这会儿连面都不肯露,只派身边一个老仆人过来,送上区区一百两银子,假惺惺说什么妄自菲薄,不堪与配,就要跟慕华县主一刀两断。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乳娘心里不免打鼓,走了一个高翰林不是大事,教人担心的,是慕华县主曾入青楼一事,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也难免有谁走漏了风声,便比如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的郡王府。 会不会是他们递了信? 慕华县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本就瞧不起那人,他还真以为自个儿是香饽饽,人人都抢着咬一口?” 本来慕华县主就没想要嫁给一个破翰林,是这人死乞百赖非要缠上来。 不喜欢是一回事,可就这样被人拿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她怎么忍得下去。 慕华县主气得是面子受损,他一个翰林还敢驳了她的面子。 “你且放宽心,以后自会有更好的。” 乳娘宽慰道,到底自己亲生的,也只有她真心盼女儿能嫁个如意郎君。 慕华县主越发不以为然,她一个乳娘懂什么。 这会儿她就等着晏闻蟾宫折桂,一举夺魁,回头知恩图报,乖乖地向她来求亲,到时候再由她帮忙筹谋,借了荣庆公主之力,自然能助晏闻青云直上,回头让郡王府那些人看看,离了他们,她能活得更好。 马车缓缓开了出去,乳娘心里还在那儿七上八下,慕华县主却已经踌躇满志,还想着找个时候再去见见晏闻,若是他写不出那考题,让人寻个代笔的,大不了自己再花些银子。 想以此处,慕华县主春心不免荡漾,如今她正当年,花容月貌自然得了那些男人的追捧。经了人事之后,她越发中意晏闻。 宴闻便是人站在那不说话,也能衬得那高翰林之流猪狗不如。反正,她后半生就靠着这个男人了。 一边思忖,慕华县主一边撩起帘子朝外瞅,越想越是得意。 是个男人都会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那日晏闻二话不说收了考题,在慕华县主看来,等同于是收下了她的定情信物。 晏闻是个聪明人,当会知道考题不是一般之物,若是被发现,便能要人身家性命。 当然,慕华县主并不害怕,朝中已经有人在查泄题之事,不过公主府那头早就防备,该处置的都已处置,现在自然是片叶不沾身。 现在该害怕的也只会是晏闻,这样也好,大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如果敢做对不起她慕华县主之事,前途便保不住了。 正想着出神,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慕华县主眼前一亮,脸上不由笑了出来,冲着前头喊了一声:“停车!” 晏闻是得了信,特意过来见赵崇光的。 “按你拿来的线报,咸来客栈掌柜已经在城外三十里被找到,当时吓得半死,以为灭口的人到了。后头问过,此人在替公主府一个管事拉线,寻到不少买家,听说几天工夫就挣了几千两。” 赵崇光坐在桌前手里举着酒杯,眉头紧蹙。 “结果前几天突然他离开上京城,未料一到城外,便遭人追杀。” 晏闻打量着他,并不急于说话。 赵崇光并没有打算敷衍,能将人找到就说明了问题,只看这会儿赵崇光神色,显然也知道了些他不太想面对的真相。 “可知令妹也……”晏闻略带讥讽地问。 赵崇光瞟了晏闻一眼,收回了目光,“是她从高翰林那儿取的考题。” 晏闻举起酒杯,冲着赵崇光敬了敬。 先头没提慕华县主,晏闻只想试一试这赵崇光的品性,若是这回他囿于亲情,选择退缩,便不是个值得信任之人,晏闻自然不打算在他身上花太多功夫了。 因为明容的事,晏闻对赵崇光也有了些成见,觉得此人未免有些自以为是,真当自己哪根葱,居然犹疑明容的医术。 难道郡王妃的病别人不能治,明容可以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世子,慕华县主到了!”外头有侍卫通禀。 赵崇光一怔,同晏闻对视一眼。 晏闻却不以为然,赵崇光这个妹妹又坏又蠢,要不然也不会将破绽漏出来,倒不至于跑来打探消息。 “听人说哥哥过来,我来瞧瞧。” 没过一会,雅间的门帘一挑,慕华县主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脂粉香。 晏闻转头看了看她,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慕华县主正望向晏闻,两人视线碰了碰,慕华县主娇媚的一笑。果然她与晏闻天作之合,在路上都能碰到。 “你怎么过来了?” 赵崇光放下酒杯,看向自己这个妹妹。 当年慕华县主出生时,赵崇光就等在产房外头,第一个看到被抱出来的妹妹,那会儿瞧着小玩意儿眼线长长的,嘴巴翘翘的,抱着怀中软香软香,真叫人看不够。 许多年后,自家儿子出生,赵崇光第一眼便嫌弃得不行,怎么生了又黄又瘦的小猴子,真是比不上他姑姑的一根手指头。 因为岁数差得不小,又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赵崇光也担起了兄长的责任,几乎把慕华县主当成女儿疼了,处处疼惜,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可未想到,正是他最疼的这个妹妹,却做尽了让人失望之事。 “这几日想急了哥哥,未料今日才见。” 慕华县主随口说了一句瞎话,眼睛却只留连在晏闻身上。 赵崇光笑了一声,心里是有话要说,可到底晏闻在跟前,也只能作罢。 “过不得几日,便是乡试,公子看来胸有成竹了。” 慕华县主不用人请,便坐到晏闻旁边,没话找话地问道,无非是提醒晏闻,别忘了她的好处。 晏闻面无表情,甚至眉眼都垂了下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厌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义灭亲 慕华县主打量着宴闻,心下嘀咕,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少了些情趣,连高翰林都不如,那人至少知道如何哄女人,可每回晏闻见到她,简直惜字如金。 可她喜欢的就是这个劲,还有这一等一的品貌,她哪怕不惜代价也要得到。 转念一想,不过也不妨,等日后成了亲,她自会慢慢调教,回头也让荣庆公主瞧瞧,她一个晏闻就比得上她公主府里十个面首了。 “在公主府过得可还好?” 赵崇光又开了口,晏闻的眼色已经递过来了。 “公主对我百般照顾,便是亲生爹娘都比不上。” 慕华县主觉得自己也不用在做戏了,直接开口嘲讽了一句。 郡王府对她的所作所为,慕华县主一辈子记在心里,她可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 “这是什么话?”赵崇光怒了,啪了一下,将酒杯放在桌上。 慕华县主正拿眼偷瞟晏闻,这下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嘟起嘴道:“哥哥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哪有亲生爹娘将女儿逐出家谱的道理。” “我……不过到公主府住上一两日,何至于令爹娘如此狠心绝义!不过也没关系,公主已然承诺,前头我的封号被夺,后头她便去宫里,帮我讨回来。” 当着晏闻的面,慕华县主自然不会说出曾随青楼的丑事。 又特意强调了她的封号不会丢,自然是为了让晏闻放心。 “你……” 赵崇光被气坏了,拿手点着慕华县主。 他一直以为,慕华县主只是从小被娇宠坏了,才刁蛮任性,前次栽了个大跟头,想来她也该吃了教训。 只是没想到,慕华县主如今越发不像样子,跟在名声狼藉的荣庆公主后头,居然胆大包天,敢从科举这等大事上牟利。 “我请问你一事。” 赵崇光终于忍不住,“有人公然叫卖科举试题,你可掺和到其中?” 慕华县主的脸立刻变了,转头看了看晏闻。 晏闻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端着酒杯,慢慢抿着。 慕华县主第一个反应,便是晏闻将此事说予了赵崇光,可看他神色淡定,慕华县主又疑惑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如果晏闻敢捅出来,他这回的乡试绝对考不成了。 “哥哥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慕华县主强装镇定的道。 “你真的不明白?” 赵崇光这会儿气得要吐血。 慕华县主到现在都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如今圣上正让郡王与刑部暗查,若到后头发现有慕华县主插手,难保郡王府不跟着受了连累。 此刻赵崇光甚至怀疑,慕华县主是不是成心要将郡王府拉下水。 “原本我以为哥哥总归待我好的,现在发现我想错了,既然如此,今天算我白来了。” 慕华县主到底心虚,只怕说下去露了更多破绽,这会也待不住了。 眼看着慕华县主慌张地跑了,赵崇光恨到一拍桌子,手控制不住地握成了拳头。 “荣庆公主卖官鬻爵之事,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不过这一回她的手伸到这样的大事上,还与自诩清流的翰林院搭上关系,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晏闻不紧不慢地道。 大周朝纲混乱,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一二。 若长此以往,里头有蛀虫啃食,外头到处虎视眈眈,用不了多久,大周就算是参天大树,也难免轰然倒下。 “这个女人……” 赵崇光咬着牙道,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晏闻拿过酒壶,替赵崇光又斟了一杯,道:“这份从翰林院漏出来的试题,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绝不可能只是高翰林一个人私相授受,这背后到底谁在掌控,值得探究。且上回我便说了,只怕这不过是个开始。” 赵崇光眯了眯眼睛,又坐了回去,“我会继续查下去,这是大周最要紧的大事,家父与我都不会坐视不管,若是查实……必定大义灭亲。” 晏闻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恕我直言,郡王府也太不谨慎.便是郡王将慕华县主赶出赵家,可在所有人心里,她的所作所为依旧和郡王府脱不了关系。只怕到后头,便是你们想要自证清白,也难免要被拖下水。” 晏闻说到这里,看向了赵崇光。 或许,这件事的起因,真的未必只是有人想从中谋利。 开始还是拧着眉头的赵崇光,此刻的脸色完全变了。 晏闻拿手敲了敲桌子,也就是说,郡王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盯上。 坑已经挖好,如果他们跳下去,自然随波逐流;若不肯就范,等着他们的自然不会再是美酒。 “晏兄之意,我明白了。” 赵崇光拱了拱手。 晏闻随意一提醒,已经让赵崇光心里生出警醒。枉他少年得志,十来岁便入朝为官,竟是目光短浅,心思愚钝,竟是比不上自称乡野出身的晏闻。 此时瞧着晏闻,赵崇光终于确定,若他年想要建功立定,宴闻必定是自己倚仗之人。 “酒不喝了,世子不如回去,早做准备吧!”晏闻这时站起了身。 郡王妃的内室,赵崇光跪到了郡王妃的床前。 仆妇们都退了出去,此刻屋里只有母子二人。 “真要如此做吗?”郡王妃声音颤抖地问道。 “娘亲,是儿子没有看顾好妹妹,导致她犯下大错。” 赵崇光低着头道:“只如今关系到郡王府与赵氏一族安危,若不当机立断,后患无穷。” 郡王妃心口怦怦直跳,也不知她这女儿到底会如何。 虽然早被慕华县主伤透了心,可这会儿想到后头将要发生的事,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爹爹已经进宫。”赵崇光又回道。 此刻郡王应该已经面圣,当是在请罪了,有些事情,悔之已晚。 那回若是不一时心软,亲自将慕华县主送回乡下,这会儿慕华县主也不会闯出这么大祸,虽说是妹妹的过错,可终究自己也做错了。 “你妹妹会如何?”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郡王妃不心疼也不可能。 赵崇光摇了摇头,这要看圣上的裁决。 谁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因此牵怒郡王府?只是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若不赶紧出手,有人便会占了先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辈子托生在我肚子里 郡王妃沉默了下来,已明白这会情况紧急。 “爹爹进宫前说,若是圣意难违,他便俯首认罪。”赵崇光小心地道。 “我知道了。” 郡王妃摆手道:“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赶紧回去,让你媳妇儿和小冬子回娘家住上几日,便是咱们败了事儿,也别让孩子受苦。” 说到这里,郡王妃哽咽了一下。 她也明白,小冬子是赵氏子孙,真要出了事,他也是逃不过的。 赵崇光听着心里难受,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又想起来问道:“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比前几日好了不少,明容这一两日就回来,说是再扎几针便好了,不说了,你快走吧。” 郡王妃回道,又想还在外头的明容,这会儿只怕要让李妈妈赶紧派人通知,让她不要回来,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明容姑娘回来了。” 外头传来李妈妈的声音。 郡王妃一愣,不由叹了口气,催儿子道:“忙去吧!” 顾大娘终于好了些,明容转头又惦记着郡王妃,索性请街坊把她送了回来。 这会儿也来不及收拾,明容站在正房外面,知道赵崇光在里头,又不好进去。 脚步声响起,赵崇光从正屋出来,和明容正撞个对面。 明容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知道自己在这位面前不讨喜,也不想露这个头。 赵崇光看似懒得理会明容,背着手,径直从她跟前走过。 正在明容准备进屋时,却听到后面有人说了一句:“王妃这几日好了些,想来你照顾也是有方的,好好伺候吧,郡王府不会亏待你。” 居然能得到这位夸奖,明容吃了一惊,转头看过去,赵崇光早已经出了院门。 在屋里见到郡王妃,也来不及多寒暄,明容便急着替郡王妃施针,又服侍她喝了汤药,这一忙,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你快歇歇吧,自个儿还受了伤。” 这会儿郡王妃果然好多了,让李妈妈扶着穿上衣裳,忍不住又瞧起了明容。 “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啊?”郡王妃关心地问道。 那日明容匆匆跟着陈钰走了,只和李妈妈说了句“家中有事”,可这姐弟都是孤儿,也不知什么状况。 “是街坊的顾大娘突然发了癫痫,情况危急,把我叫了过去,好在人如今已经缓过来。”明容赶忙回答。 刚才过来之前,明容特意瞧着顾大娘把汤药喝了下去,又说好得空再去瞧瞧。 顾朝曦那头依旧没有消息,一条街上的人都在跟着顾大娘一块担心。 这会顾大娘还在疑心晏闻,明容同她说了许久,可到底人家拐不过这个弯。如今看来,只能等顾大哥出来,才能还晏闻的清白。 想到这里,明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郡王妃也在心里感慨,别看这孩子孤苦无依,可心地实在善良,自个儿受着伤,却还惦记着别人的病。 “可用过饭时了?”郡王妃又问道。 明容笑了笑,一早忙到现在,好像是有些饿了。 还没等明容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了嘈杂声。 屋里三人都有些诧异,李妈妈赶紧跑了出去。 过了没一会,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明明是郡王府的后院,却传来不少男人的吼叫。 李妈妈猛地从冲进来,脸色儿煞白,哆哆嗦嗦地道:“王妃,出事儿了,郡王和世子被下入大牢,宫里来人,让王妃去接旨!” 郡王妃愣怔好一会,终于回过神,看来圣上还是被触怒了。 用力闭了闭眼睛,郡王妃道:“扶我起来!” “李妈妈,到底为了什么事?”明容在旁边问道。 “说是昨晚高翰林在家中被害,行凶之人当场抓获,被查出乃是郡王手下,声称是受郡王指使。” 李妈妈心惊胆战地道。 高翰林? 明容只觉得这名儿就是很熟,再一想,可不就是那天世子夫人过来禀报,要娶慕华郡主的那人。 “所以郡王不喜县主嫁给有妇之夫,索性动了杀人之念?” 李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郡王妃神色。 许久之后,郡王妃长叹了一声。 明容同李妈妈扶着郡王妃,被赶进后院的一处小屋时,天色已经黑了。 此刻郡王府早被上重重兵马围住,正在抄家。 李妈妈这会儿还一脸惊恐,倒是郡王妃十分淡定,转头看了看明容:“你这孩子也是个傻的,跟我过来做什么?赶紧回家,你兄弟在等着你。” “您这话说迟了,刚才进来,外头看守之人已然记下我的名字,这会儿我便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明容半开玩笑地道。 方才外头有人闯进来时,李妈妈匆匆找到明容,塞给她一个小包袱,说是郡王妃叮嘱了,让她尽快离开。 明容打开,发现里头都是银两,而此刻郡王府已乱成一锅粥。 开始明容都准备走了,结果瞧见郡王妃被人带出来,说是先要软禁,后头如何处置,还得等上面发话。 到底郡王妃是有身份的人,准许两名仆从跟去,李妈妈是陪嫁,自然当仁不让,可再问其他人,个个都在迟疑。 不知为何,明容突然生出了意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李妈妈一进屋便忙着打扫,屋子许久不曾有人住过,到处都是灰尘还有霉味。 明容想去帮忙,李妈妈却赶她出来,让明容陪着郡王妃到外头等一时。 月光之下,郡王妃微微仰着头,面容越发显得惨淡,想必心中正在纠结。 “郡王乃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做杀人之事,我是不信的。”明蓉走到旁边说道。 “我夫君向来光明磊落,自是遭人诬陷!” 郡王妃笃定地道,转头看向明容:“回头若有机会再见,你还是回去吧,咱们非亲非故,没理由被咱们家连累。” “我记着呢,您曾说过,要收我做义女,不如这会儿我叫一声‘干娘’,咱们便是亲故了。” 明容故意想逗郡王妃开心。 郡王妃眼睛闪闪,到底长叹一声,伸手揽住明容肩膀:“好孩子,若是有下辈子,你便托生到我肚子里,我定会好好照应你,不教你再吃那么多的苦。” “成!” 明容回得十分痛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探 这夜,郡王府里万籁俱寂。 郡王妃被软禁的小屋里,传出了李妈妈的鼾声。 明容独自睡在地铺上,这会儿被鼾声吵醒,便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 关在这儿也有好几日,眼中所见除了小屋,便是小小的院落,除了送饭之人,什么人都见不着,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 郡王妃每日都在担心郡王父子俩安危,还有被赵崇光提前送走的媳妇与孙子。 明容也有自己的担心,比如陈钰在家中怎么样,晏闻有没有照应好他,还有,晏闻会不会因为和赵崇光过从甚密,受到牵连。 小屋的门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明容心里一动,从地铺上坐了起来。 “谁呀?”郡王妃问了一声,她平素睡得也不沉。 明容忙道:“或许是下雨了。” 郡王妃嗯了一声,后头便响起轻轻的鼻息声,想来也睡着了。 又等了片刻,明容到底还是起来,蹑手蹑脚地到了门边,一点点地将门开了一条缝。 月光之下,小屋外不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有风轻轻拂来,带来的也只是院外梧桐叶儿的刷刷声。 明容略有些失落,肯定是她多想了,就算晏闻功夫高超,此时郡王府里守卫森严,他未必那么容易进来,也不该来冒这个险。 就在明容将要阖上门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在明容眼前。 借着月光,明容从地上拾起一根细细的簪子,很普通的银器,只在簪尾镶了一颗珍珠,可若是仔细瞅,能发现上头精致的花纹。 一抹笑容在明容脸上闪起,随后,她慢慢抬起了头。 屋檐之上,两个身影并肩而坐。 “不会让人瞧见吧?” 都被晏闻带上屋顶了,明容还在忐忑,忍不住四下观瞧,生怕突然有人冲到上头。 晏闻一脸好笑,索性仰躺了下来。 明容转头,正瞧见晏闻那一身闲适,心里暗笑自己瞎想,晏闻为人向来稳重,既是敢过来。便肯定万无一失。 “你哪来这么好的功夫?”时至今日,明容才想起来问道。 当年晏闻同哑巴婆婆搬到李家隔壁,明容只知道那位秀才读书了得,是个文弱书生,谁能想到,还身怀绝技。 “幼时拜过武师傅,后头家境败落,便没再学,” 晏闻随口回道,便转了话题,“郡王同世子都被关在宗人府,并未受刑,暂时还无事。” 明容听得心里一喜,这是许多天来唯一的好消息,这一高兴,倒忘了方才话题,不免想抒发一下心中不平,“郡王没理由害那个高翰林。” 有些事情根本就说不通,郡王夫妻已经对慕华县主已经彻底冷了心,郡王妃甚至将她为慕华县主准备的妆奁都提前给她,无非是让她婚嫁自理,再懒得管了。 两边都僵到这个地步,何至于郡王多事去杀那个什么高翰林,更不可能让女儿回心转意了。 晏闻笑了笑,并没有发表议论。 沈青林今日带来消息,朝中吵成一团,几个皇子都加入进来,无非两种意见,一个杀,一个要保。 整个事件明显已经带上了皇位之争的色彩。 皇帝龙体欠安,本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被官员们吵得烦不胜烦,据说跟亲近臣子透露过想法,索性将郡王以流放之名赶出上京城,乐得大家清静。 而因为郡王府的事,泄题之案渐渐被人忘了,想来,这才是某些人所要达到的目的。 “郡王妃成日心里七上八下。” 明容忍不住又心疼。 “朝中与郡王有交情的,都在尽力帮忙。”晏闻随口道。 有些事太过复杂,晏闻不想明容为这种事费什么脑筋。 明容嗯了一声,不免问到了家里面的事。 晏闻:“陈钰还好,我给他布置的课业,乖乖在家中念,顾朝曦被放出来了,情况不太好。” 听到前半句,明容还松了口气,等晏闻说情况不大好,明容又紧张起来:“可是他的腿又出了问题。” 晏闻摇摇头:“是脑子坏了,成日坐在屋里自言自语,让吃就吃,让喝就喝,却无法与人交流,顾大娘急得病也好了,围着儿子团团转。大夫说是发了癔症,药喝了不少,也没见好转。” 顾朝曦能被放出来,大概是别人看他疯了,他这算保住一条小命。 据晏闻得到的消息,刺杀高翰林的凶徒在供纸上画过押,突然暴毙而亡。从高翰林到咸来客栈的掌柜,再到顾朝曦,这一条线上的人都被盯住了,死的死,逃的逃,傻的傻,显然为了保后头的大台。 听说了顾朝曦的事,明容忍不住叹气。 顾朝曦一介书生,这辈子遇到最大的挫折也就是断了腿,错失今年的乡试。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又会因为卖弄文章惹来牢狱之灾,这一回应当是伤了心智。 可惜这会儿困在郡王府,一时出不去,要不然明容一定会去给他看看,到底是个有才华的人,总不能这一生就此毁了。 想到这里,明容连着叹了好几声。 屋檐下突然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打开了院门。 明容一惊,下意识觉得被人发现。 不过外面只嘈杂了一会,似乎又有人出去了。 应该不是他们被发现,可突然有这动静,也是教明容出了身冷汗。 “娘亲,我怕!” 一个孩子的啼哭声,突然从下面传来。 是小冬子?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往下挪了挪。 院子里一大一小站在中央,月光投下来,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不怕,这儿是咱们府里。” 是魏如意的声音,试图在安慰孩子。 可片刻之后,魏如意的呜咽声却传上了屋顶。 “吱嘎”一声,小屋的门被人打开。 “如意?” 郡王妃疑惑地问出了声。 明容被晏闻小心地扶下屋顶,又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后,才往小屋里走。 点了火烛的屋里,郡王妃左右各抱一个,一家三口痛哭在了一起。 趁着李妈妈在床边低头抹泪,明容偷偷进了里面。 “既然回来,咱俩娘儿仨便在一处,等着那爷俩平安回来。” 郡王妃哽咽地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这屋子只有一张床,平时是李妈妈同郡王妃睡着,明容打着地铺,这会儿多来了两个,连被褥都没有,一下竟安排不过来了。 还时明容让出了地铺,寻了一件郡王妃的小袄,便去了小屋边上堆着杂物的柴房。 柴房比小屋更不适合住人,好在明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居然让她找到几块木板,拼了个地铺,没一会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明容是被小冬子给吵醒。 “明容姐姐,李妈妈让你去喝粥,” 小冬子蹲在明容旁边,道:“她过来瞧了,说回头找外头人要被褥,晚上不让你在这儿凑合了。” 明容打了个哈欠坐起,这才觉出腰酸背痛。 不过瞧见小冬子总是高兴的,明容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蛋,道:“小世子来了,我们都安了心,如今郡王府只剩了女人,便要靠你给大家伙提住气。有人要看郡王府倒下,咱们就把这府撑住。” 小冬子眨了眨眼睛,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昨晚回了屋,明容终于得知,为何母子俩深夜回了郡王府。 魏如意的哥哥得了信,说是圣意已决,郡王父子要被判流放,几代人挣来的爵位自然也没了。那位立马起了糊涂心思,要魏如意同赵崇光和离,再将儿子还回赵家,说是替妹妹着想,无非趋吉避凶,怕被郡王府牵连。 平常魏如意虽没有主意,可这一回却极倔强,断然拒绝了她哥哥的提议。 结果,母子俩大半夜被从魏府赶出来,只由一个老家人驾着马车,将他们送回郡王府。 虽然平常觉得魏如意不太通人情,可经此一事,明容倒是对她敬佩有加,魏如意配得上“忠贞”二字。 走出柴房,明容不由自主朝着屋顶看了一眼,她几日来的忐忑,因为昨晚晏闻的出现,终于平复了许多,有一个人守在身边的感觉,竟是如此安心。 蓦地想到一直揣在袖中那根晏闻送的细簪,明容甜蜜地笑了出来,不由加快脚步,想着求李妈妈替她梳个好看的发髻,再把簪子攒上。 “昨晚舅舅说,祖父以后再不能当郡王了。” 小冬子跟在后头,嘟着嘴道。 明容回头瞧了瞧他。 这么小的孩子,未必懂什么功名利?,只是感受到了成人世界的恶意。 “郡王无罪,不过是受人诬陷,世上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总有一天,郡王会堂堂正正地出来,一家子团聚。” 明容笑着道。 “姐姐说的话,我是信的。” 小冬子望向明容的眼神里带着崇拜,居然跟着陈钰叫起了“姐姐”。 “我可不敢当你姐姐,叫我明容就成。” 明容回了句,正要拉着小冬子回小屋,忽地听到院门传来了响动。 “是爹爹回来了?” 小冬子眼睛睁得老大,干脆小跑了过去。 明容不由摇摇头,这孩子指定要失望了。 没等小冬子跑到跟前,门已经打开。 看到进来的不速之客,明容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居然是……慕华县主。 看到明容站在跟前,慕华县主稍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冷笑。 她还真没想到,树倒猢狲散的郡王府里,还留着明容这只猢狲。别不是趁着这儿的人还没死绝,她还想捞一个郡主的名分? 想到此处,慕华县主只觉得好笑,如今郡王府大势已去,她这县主的位置,再不怕被人抢了。 而此刻屋里这些人,只配被她踩在脚下。 “娘亲,姑母来了!” 小冬子一转头,便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孩子单纯,还记得慕华县主每回来到自家院子,总会给他送些好吃好玩的。 没一会,魏如意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慕华县主跟前,一脸欣喜地招呼:“月儿回来了!” 素日魏如意和这位慕华县主感情颇为融洽,这会儿见到人,自然认为是听到家中有难,赶着过来探问的。 “快随我进屋,母亲要是知道你来,是怕要高兴坏了。” 说着话,魏如意伸出手,便要去拉慕华县主。 谁想到慕华县主猛地将手往后一背,喝了一声:“放肆!” 魏如意整个人傻住,从没人对她这般说过话,尤其是这位贴心的小姑子,哪回见面不是笑脸相对。 倒是跟在慕华县主身后的乳娘开了口:“魏夫人或是知道了,郡王削职流放之事基本上定了,从此这府里再没有什么郡王妃与世子夫人。倒是我们县主多得郡王开恩,早早放她离开,自不会与你们沾上。如今也是贵庶有别,还请你自重。” 虽乳母说话慢条斯理,可一个字、一个字,就是往人心窝子上捅。 魏如意陡然明白,她当人家姐妹,人家却视她为犯妇,一时气得脸都白了。 “这腌臜婆子说什么混话。” 李妈妈从屋里走了出来,道:“你算什么东西,郡王削职流放还由你来定,我便告诉你,这儿还是郡王府,郡王妃仍是一品诰命,便是世子夫人,这会儿品级也高那什么县主一头,按天家规矩,慕华县主这会儿还要对世子夫人见礼。一点体统都不知,真是笑话!” “臭不要脸的,敢跟本县主叫板!” 慕华县主顿时大怒,冲着跟在后面的两名仆妇道:“还等什么,今日将这老婆子给我打死!” 话一说完,那两仆妇气势汹汹地便过来,作势就要动手。 明容就在跟前,不可能袖手旁观,索性一把挡在了李妈妈前面。 “就打那岁数小的!”乳娘在边上指点。 两个仆妇互相对视,这会儿直接对向了明容。 “县主,既是来瞧郡王妃,咱们就进去好好说话,何必要闹这一场。” 魏如意素来好面子,不想外头守着的人听到,还笑着打圆场,想着慕华县主性子冲动,只怕是受了她乳娘挑唆。 “我瞧她做什么,” 慕华县主全无顾忌地道:“我今日是来瞧笑话的!” 本来魏如意堆起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不动手!”慕华郡主训道。 这边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扯住明容,便打了起来,后头乳娘也上来,三个人围住一个明容。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妈妈自然要帮着明容,她可是将军府出来的人,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索性先扯住了乳娘的头发。 这边乳娘开始叫救命,仆妇也过来解围。 魏如意养尊处优哪里瞧过仆人们干架,自己上手更不用说了,这会儿拉着小冬子,便要往屋里退,未想差点撞到从里面出来的人。 “住手!” 郡王妃站在门口,眼神失望的看着慕华县主。 卧病已久,郡王妃气血虚弱,可到底出身将门,又是郡王府的主母,那种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倒是足以镇住此时场面。 就连今日这乱相的始作俑者慕华县主,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明容刚推开一个薅住李妈妈衣裳的仆妇,趁机将将李妈妈从地上扶了起来。 “今日你为何要过来?” 郡王妃看向慕华县主。 “可不是听说府中出了事,过来瞧一瞧,也不枉我在这儿长大的情分。” 慕华县主虽恨郡王妃,可到了她跟前,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畏缩,这会儿不过是硬撑着,视线甚至不敢朝着郡王妃看过去,更是没胆子再说什么。 她啊,就是来看看笑话的。 “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如今人你也看到了,就回去吧。你到底不是郡王府的人,我们更不想连累你。” 郡王妃淡淡地说着,看了一眼又走过来扶住她的明容。 便是这一扶,深深地刺激到了慕华县主。 今生今世,她最恨的便是这对母女。 因为这个老不死的郡王妃,她这十多年来天天胆战心惊,只怕被人揭穿和身份。还有这个明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护佑,她费尽心机都杀不死这个小贱人,反而害了自己…… 慕华县主死死咬住了牙,郡王府已经倒下,可这份恨意,恐怕只有这个府里所有人都闭嘴或消失,才能从她心头消除! “郡王妃还真是有意思,都被关在这破地方了,还好意思装什么贵人。” 慕华县主索性放开了,眼神恶毒地盯向郡王妃,“便是旨意还没下来又能如何,你们也蹦不了几天。说不得过不了多久,郡王妃便会同着这阖府的人,像牲口一样当街被人叫卖。” 她顿了顿,语气有似乎软了下来继续说道。 “其实你这会儿可以求求我,我一心软,说不定就会开恩让人买了你,端茶送水这些活用不着你,做个洗脚婆子也是成的。” 话说到这里,慕华县主又看向从后头抱着郡王妃的腿,正朝着她瞧过来的的小冬子,又是冷笑一声:“平素瞧着小冬子倒也机灵,或是我会求求公主殿下收了他,她那正好缺个小阉人。” “你给我闭嘴!”有人大喝一声。 明容正惊愕于慕华县主说得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眼见魏如意就朝着她冲了过去,扯住她衣裳,又狠狠将人推到地上。 慕华县主还没搞清状况,就四脚朝天地倒了地。 乳娘反应也不慢,上前便扯住魏如意,要将她拉开,不想这会儿魏如意已是恨极慕华县主,按着她的头便往地上撞:“枉我当日待你如亲妹妹,没想到你竟是个没有心肠之人,那是你亲生母亲,居然敢出言侮辱,竟还想害我儿子,今日我便与你拼了。” 两个仆妇也过来了,这会儿都开始拉扯着魏如意。 “娘亲!” 小冬子大叫着,便要去救他娘。 明容眼疾手快,把小冬子抱了回去,交给郡王妃,随后便与已经跑上去的李妈妈一块,要把已经被抓住挨打的魏如意抢回来。 双方打的乱作一团,外头的看守倒是打开了门,却没一个人进来,只站在门口当乐儿看。 小冬子大声嚎哭着,几次要上去,却被郡王妃紧紧抱住,唯恐伤到了孩子。 不过打到后头,渐渐占了上风的却是明容她们这边。 虽然没有功夫,可明容到底在乡下长大,连那些虎狼都见识过,何惧几个女人。 这会抓住几个只会抓挠的妇人空当,明容连着乳娘一块,全都踹到了旁边,到底把魏如意拉了起来。 “明容!” 郡王妃突然大叫一声。 明容猛地转头,竟发现郡王妃被慕华县主抵到屋外墙上,慕华县主的双手甚至掐住了王妃的脖子。 “你做什么?” 明容冲过去,她注意到慕华县主近乎猩红的双眼,明显带上了杀气。 屋门已经从外头关上,能听到小冬子的哭嚎,应当是郡王妃为保护孩子,将他藏到了里头。 “老不死的,我早在等这一天,今日便要弄死你!” 慕华县主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明容一边奋力要将慕华县主扯开,一边质问:“她是你亲娘,连这种弑母之事都干得出来,你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慕华县主却冷笑:“她才不是我亲娘,这个女人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明容心里愤恨,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竟然要对她下毒手。 一时被人忘了的乳娘突然出现,发着狠地朝明容身上打去。 这会儿明容只想将慕华县主扯开,也顾不得乳娘的乱拳。 李妈妈看着情况不对,挣扎着也要上前,又被两个仆妇缠住,这会儿魏如意因为之前的刺激,真是豁出去了,同李妈妈一块和仆妇打成一团。 慕华县主似乎已经疯了,任明容如何想将她拽开,就是不肯放了郡王妃。 眼看着,郡王妃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就在这时,乳娘的手,也掐在了明容的脖子上。 郡王妃眼睛只盯着明容,虽已经说不出话,却不住的摇头,示意她快走。 与郡王妃对视几秒,明容突然急中生智。 此刻,明容忽地放开了慕华县主。 少了明容碍事,慕华县主冷笑,青筋都已暴起的手又使了一把力。 “母亲!” 魏如意已经注意到这边不对了,哭着追了过来。 几乎就在同时,慕华县主突然松了手,不仅松了手,身体更是一软,重重地栽到了地上。 “月儿。” 乳娘看着女儿倒地,这下被吓到,直接扑到了慕华县主的身上。 ---------------------------- 有什么建议,也可以提一提。,顺便求个订阅! 第一百二十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明容冷眼瞧着这对教人恶心的主仆,收起手中细簪,同已经赶过来的魏如意一起,过去扶郡王妃。 郡王妃死里逃生,却已经喘不上气,整个人瘫在了地上,面色通红, 魏如意被吓到,蹲在旁边,不停地拍着郡王妃后背,哭着问道:“娘亲,您没事吧?” 好一时后,郡王妃才醒转过来,抓着魏如意胳膊,有气无力地道:“我无事,快去瞧瞧小冬子。” 此时李妈妈早取了屋角一根条帚,横在那两个仆妇跟前,“一帮腌臜货,再敢上前,老娘抽死你们!” 那两个仆妇已经停下,一脸惊惶地瞧着如同横尸一般慕华县主。 李妈妈这会儿走到乳娘后头,狠踢一脚:“老货,郡王妃好端端的孩子,被你养坏,难怪你绝了后,活该!” 乳娘就跟没感觉一样,只管抱着慕华县主嚎啕大哭。 慕华县主此时也挺怪,说是昏死过去,眼睛却睁得老大,甚至还能眨,就是全身不能动弹。 让魏如意同李妈妈将郡王妃送进屋,明容独留在外头,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瞧着地上的人。 “是你杀了县主,我与人拼了!” 乳娘像是突然回转,摆出了要与明容决一死战的架势。 “她又没死。” 明容躲都没躲,淡淡地道:“不过是中了我下的毒,你们若还想发疯,尽管来吧。不过有一事,你心里得有个数。她身上这毒奇凶,若耽误了,小命休矣。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懂?” 乳娘大惊失色,方才要跟明容拼命的狠劲,立时就不见了。 “你敢害她……” 乳娘这回连吼都不敢了,喃喃地道。 明容一笑:“废什么话,半个时辰内不找大夫,她就得死!” 话音没落,慕华县主喉咙里“咕噜”一声,随即竟口吐了白沫。 乳娘跑到慕华县主边上,双手颤抖地伸了出来,又不敢碰她,忽地如抽了疯般,冲着两个仆妇大吼:“还不将县主扶起来!” 瞧着慕华县主被其中一个壮实些的仆妇背起,明容又来了一句:“有句话,给我记住!慕华县主如今同郡主府已是仇人,日后还是少见为妙。” “她若不识相,非要再送上门,用毒……太麻烦,回头我便站在院门口喊一嗓子,把慕华县主在怡香院那些事全抖出来!她要是不怕身败名裂,便试试!” 恶人必得恶人磨,明容索性豁出去了。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乳娘猛地顿住,这会儿转过头,眼中除了惊愕,便是淬了毒的恨意。 荣庆公主府后花园一片空场上,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比着角力。 东头假山下,一群女人满眼兴奋地瞧着,不时有人喊上几声,还有人看到精彩处,摘下腰间荷包,朝那两个男人扔过去。 此刻坐在最当中一张太师椅上的,是一位姿容绝美,眉眼含春的女子。女子瞧着未到三十,满头珠翠,如意烟罗锦衣衬得人肌肤雪白,瞧着便是不折不扣的富贵中人。 女子正用涂着蔻丹的手拈起一枚梅子,优雅地放进嘴里,有宫女模样的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女子挑了挑眉毛,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时角力已然结束,赢的那个满面红光,拿眼直瞟女子。 “去歇着吧,今晚本宫与你畅饮三杯!” 女子轻点玉指,冲那人微微一笑。 没一时,有宫女从外头带着一男一女过来,禀报:“殿下,御医已经去瞧过慕华县主,特意过来复命。” 荣庆公主略点了点头,没看御医,倒瞥了瞥眼圈红红的慕华县主那位乳娘。 今日新收了几个不错的男子,荣庆公主正高兴着呢,倒是这位哭丧着脸,有些教人膈应。 “你这老家伙别是在糊弄咱们吧,怎么一会功夫就出来了?” 荣庆公主接过旁边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开口道。 御医赶紧回禀:“殿下放心,县主已经醒来,再喝几副汤药,便无事了。” “这就奇怪了。” 荣庆公主稍有些诧异,欣赏着自己纤纤玉指,“不是说中了毒,抬回来时就差一口气,你倒是妙手回春。” 能在宫里打混的,都是绝顶聪明,这御医眼珠转了转,笑着回道:“县主身上的毒确实凶险,下官才疏学浅,好在懂一些解毒之术,不敢自称妙手回春,不过略尽薄力。” 哪来什么中毒,御医刚才一瞧就看出来,慕华县主是被人点了脖子上的死穴。动手的人称得上高手,慕华县主看上去奄奄一息,却没伤根本,想来人家只为给她一个教训。 御医来得倒也及时,正赶上慕华县主醒过来。 御医这是顺手摘个果子,也正好到皇帝最疼的公主跟前露个脸。 荣庆公主但笑不语,心里却有了另一番琢磨。 当日慕华县主一身狼狈跑来公主府,说是与郡王府闹翻,被赶了出来。 平时跟在荣庆公主后面的贵女不计其数,在荣庆公主眼中,慕华县主并不讨喜,心性太高,总喜欢强人一头,太把自己当成事儿了。 本来荣庆公主懒得招惹郡王府,直到有人给她献了一计。 再后头,慕华县主为了得来她的信任,倒是挺豁得出去,将翰林院那帮人笼络得服服帖帖。 只是慕华县主弄出的事也不少,后头郡王府事结束了,她也该哪凉快,哪儿去了。 “殿下,我们县主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还请您替县主做主。” 乳娘忽地跪在了地上,迫不及待地道:“下毒之人是个叫明容的,心肠歹毒,颇通妖蛊之术,她便是受郡王妃的唆使,要置县主与死地。” 荣庆公主好笑:“不至于吧,虎毒不食子,我瞧着郡王妃平日里挺和善的。” 乳娘眼神闪了闪,女儿差点死了,她如何能忍,这会儿跟御医过来,就为了向荣庆公主告上一状。 慕华县主在这公主府里也是立过大功的,若没有她大义灭亲,荣庆公主出卖乡试考题,大发横财之事,早就被郡王府查了出来。 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慕华县主吃了大亏,荣庆公主不出头,还有谁能替她出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个活口不留 “你们都退下吧!” 荣庆公主伸了个懒腰,便要回屋了。 御医识相地赶紧告了辞,乳娘却不肯走,亦步亦趋地跟在荣庆公主后头,一度还想伸手扶着她,被荣庆公主跟前女官碧月一把拉开。 眼瞧着再不说便没机会,乳娘又上前一步,低头道:“郡王妃面上和善,却是个两面三刀的,当日生县主艰难,郡王妃差点大出血而死,后头便对自己生的这个百般讨厌。可真正让她容不得自己亲生的女儿,是因为……公主。” “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荣庆公主嗤笑一声。 这会儿乳娘一咬牙,“郡王妃从一开始,便不喜欢县主与公主走得近,她说公主不守妇道,在府中蓄养…… “大胆!” 碧月厉声打断乳娘,“郡王妃算个什么东西,在公主背后嚼舌根,自个儿没用,管不住女儿,推到公主头上了,也难怪郡王府要败。” 感觉这把火点上来了,乳娘立马又道:“县主心地善良,虽已被郡王府赶出来,瞧着他们落了难,也是心疼,今日特意去探望,本想宽解郡王妃,未料郡王妃一个劲地打听高翰林可是公主派人杀死,再栽赃到郡王身上,竟像是……知道些什么。县主自不肯说,才让那个明容下了毒手。” 荣庆公主猛地停住,转头看了看乳娘。 乳娘心下称意,只要荣庆公主出手,还怕治不死那些人。 好一会后,荣庆公主摆了摆手:“嘴长在别人脸上,谁都管不住。我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别人想说,就随他们吧!” 瞧着乳娘终于退下,碧月端详荣庆公主片刻,道:“外头那帮烂舌头的,不过是嫉妒公主过得舒坦,回头让咱们碰上,非得撕烂了他们的嘴。还有慕华县主的乳娘,不知从哪儿来的乡野村妇,什么胡话都敢当着公主的面说。” 荣庆公主摇了摇头,随后叮嘱一句:“把慕华县主那院子看好。” 碧月一时没有会意,有仆人上前道:“禀报公主,大理寺派了人来。” “郡王妃是个内院妇人,如何对外头事知道得那么清楚,无非那乳娘在做话说。”荣庆公主冷笑一声。 正院的书房里,荣庆公主坐在书案后,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圣上到现在还不肯下旨,说不得对郡王还有几分不忍。” 荣庆公主比谁都清楚,皇帝心软,到现在还念着幼时与郡王的同窗之谊。也正因为此,虽多年来一直有人想将郡王拉下马,却总不可得,直到郡王惹到了她头上。 “六部的主官今日联名上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条,早就该废了,到底高翰林也是朝中官员,若是就此枉死,日后岂不人人自危。” 那人低头回答。 “朝中的事儿,你们跟我犯不着说,” 荣庆公主放下茶盏,“我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只盼着大家伙平平安安,我便能多享几年荣华富贵。” 听出荣庆公主话中深意,那人小心地瞅了瞅她,不敢吱声了。 荣庆公主手指在面前书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朝堂之上,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可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乡试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啃上一口,上回殿试出了纰漏,办了几名主考官,虽知道有风险,可谁都舍不得收手。 荣庆公主赚的只是小钱,盆满钵满的是大理寺卿和他背后的人。 本是闷声发财,突然有消息说,郡王府在查泄题之事,眼见着就查到了公主府的管事。 荣庆公主倒是不怕,谁屁股都不干净。所以,她随意跟那位说了几句,大理寺便出了手。 用手抚了抚额头,荣庆公主到底不耐烦了,“去跟大理寺卿说一声,你那六部上书算个屁呀,宫里都传出来了,今天一下朝,容将军便领着一干立过战功的武将跑到圣上宫外跪着,这事再拖几日,说不定人就放出来了,郡王可是从不吃亏的。” 那人一怔,忙拱手道:“下官这便回禀大理寺卿。” 这晚,大理寺诏狱一间牢房内,熊熊烧着的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两位中年男子对桌而坐,正推杯换盏,喝得酣畅淋漓。 “王爷宝刀不老,这酒量隔了几十年,还是如此豪迈!” 容将军再次高举酒杯,朝着郡王大声道。 郡王被下了大狱,满朝震惊。 有人不解,有人暗喜,自然也有人愤怒。 容将军干脆气炸了肺,虽知道自己不讨皇帝喜欢,可每回上朝都要站出来,替郡王喊冤。 说来容将军和郡王府有一段颇深的渊源。容将军少时便入了军营,在老郡王身边当副将,与这位老英雄有师徒之谊,自然同郡王也相熟,两人称兄道弟。 相交多年,容将军自认比谁都了解郡王人品,若说他会为了儿女情长跑去杀人,简直就是笑话,大理寺结论一出来,容将军差点在朝堂上拧掉大理寺卿的脖子。 然而还没等容将军查出真相,消息突然传来,圣上已经让人在拟旨,要将郡王废为庶人,流放西北边塞。 容将军已经连着三天,带着一帮老哥们儿到皇帝跟前跪求,每回都被赶出来。不过没关系,他明天接着跪。 今日容将军有点压不住火,索性提了酒肉,闯进诏狱。 开始有几个人要拦他,结果容将军直接拔了刀。兔崽子们登时怂了,恭恭敬敬将人迎了进来。 “容兄这番情意,我老赵心领了,此事有一不可有二。” 郡王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刚才容将军提到他们天天跑去跟皇帝闹,郡王感激之余,也有些担心。 朝中如今文官占了上风,处处找武将麻烦,若因此被人揪住把柄,最终影响到的,不是谁的官位,而是军心。 容将军笑得豪爽,“你这不对了。咱们一生光明磊落,所愿无非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若这回郡王被那帮小人给害了,岂不是奇耻大辱。” 话说到这里,容将军一拍桌子:“六部那帮文官天天就在那卖弄嘴皮子,这朝政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这会儿狂妄到跟咱们叫板,狠起来,我带着兵冲到府衙,一个活口不留!”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皇帝的交易 这边容将军话没说完,就被郡王一把按住。 到底是隔墙有耳,郡王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害了同袍。 容将军立时明白了意思,豹眼一瞪,看了一下四周。 牢房外站了几名狱卒,不时往里头窥探着。等发现容将军望过来,赶紧一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都给我下去!” 容将军干脆怒喝一声。 到底是一代战神,话音没落,那帮人已经抱头鼠窜。 郡王在边上瞧着,不免笑出了声。 容将军又为郡王斟了一杯酒,问道:“那个杀了高翰林的,到底何人?” 略沉吟片刻,郡王道:“此人不值一提。他确实在我麾下待过几日,只是我军令严明,容不得手下做不义之事。此人不守军规,夜半竟抢了一家农户,差点将人打死。我下令赏了他二十大板,赶出军营。此事知道之人不少,大理寺却一直不问。” “我便知道不对劲,” 容将军一拍桌子,“交给我了,明日我到朝堂上参大理寺卿一本。” 郡王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旨意明日便要下了。” 昨晚宫里来了位最受信任的宦官,与郡王说了一个多时辰才走。 “我已然认了罪。”郡王坦然地道。 谁人都有为难之处,郡王决定让步,而他这让步,为了家中大小,也为了皇帝心中的社稷安稳。 容将军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直冒:“怎会这样?” 郡王淡淡一笑:“流放西北倒正合我意,当年咱俩还在那儿驻守过。许久未回那儿,我还有些想。既为军人,军营便是咱们的家,就算只是当个马夫,我也满足了。” “竟是让那些人得逞了。”容将军到底不服。 “容兄,不日我要走了,咱们就此作别!” 郡王突然站起,冲着容将军一抱拳,“老赵早将生死置于度外,唯独放不下家中妻儿,我便慎重拜托容兄,还请多加照应。” “便交给我了!” 容将军一拍胸脯,可到底不甘心,想了想,道:“王爷先去那边呆上些时日,你那案子交给我便是,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说到这里,容将军又想起来问道:“崇光那头,到底什么说法?” “圣上给了恩典,让他留在上京城,” 郡王眼中充满无奈,“我膝下这一双儿女,如果只有崇光了。我怕见不着那孩子,也没法当面叮嘱,容兄帮我带几句话,人生何处没有坎坷,只要不气馁,日后总有出头之机,让他莫要因今日之事,便失了信念。” 赵崇光踏出牢房那一刻,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四下十分安静,并没有来接他。 赵崇光苦笑一声,正要抬脚就走,有马车停在了跟前,有人“哟”了一声,拉住缰绳。 赵崇光恍惚了一下,抬头看看,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晏兄。” 没有人来等他,在赵崇光意料之中,可晏闻的出现,却在他意料之外。 “世子上车吧,令尊申时出了京,或是你想见上一面。” 晏闻没有下车,只回了一礼,便招呼赵崇光上来。 赵崇光眼神一闪,不再犹豫,立刻跃上马车。 坐到车里,赵崇光仰着头,还想着这几日发生之事,心中忍不住愤懑。 他今日才得知,父亲认了罪,被判流放,而这便是郡王与皇帝的交易,赵崇光因此得到释放,甚至保住他的军职。 “令堂与尊夫人被软禁在郡王府后院,这一两天就会被赶出来,她们打算去沈家的一处宅院安身。” 外头驾车的晏闻说着,“这会儿一家人也在等着你。” 斟酌了一下,晏闻没把慕华县主差点掐死郡王妃的事说出来,这得让郡王府的人自己说,才能教赵崇光看清,他那妹妹到底是如何丧尽天良。 赵崇光半眯着眼,正闭目养神,这时突然反应过来:“我夫人也回来了?” “听说深更半夜被娘家人赶出来,不过你且放心,她们都还好,郡王妃的身体也没了大碍。” 晏闻说到这儿,特意强调一句,“从抄家那日,明容便一直陪在王妃身边。” 愣了许久之后,赵崇光说了一句:“多谢!” 患难才见真情,赵崇光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偏狭。 “倒有一事,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泄题之事查无实据,大理寺那头已经结了案,这下两相欢喜,各自平安了。” 晏闻略带讥讽地道。 赵崇光瞬间露出一丝冷笑,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敌人是谁,他便瞎了眼。 泄题之事是大理寺在审,高翰林之死也是大理寺在查,平常不见怎么显山露水的衙门,这一次上蹿下跳。而再深究下去,大理寺卿恰恰得到皇帝重用,将要主持本次的乡试。 蓦地,赵崇光想起,乡试就在后天了。 “晏兄还要去考乡试吗?” 就连赵崇光都灰心了,一场考试脏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了为国选才的意义。 “考,都已经到了上京了!” 晏闻淡淡一笑,长鞭一举,马车便朝着城门飞驰而去。 等两人赶出城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这会儿赵崇光换了晏闻,亲自驾起了马车。 晏闻坐在赵崇光边上,侧过头看向他:“此次郡王受人污蔑,几乎身败名裂,世子只怕日后的路更难走,你有何打算?” “我如今还是军人,赵家儿郎生来便是要为国杀敌。待我查出真相,为我父亲找回清白,便会奔赴沙场,为大周守住这大好河山。” 赵崇光大声道。 郡王总说他未经坎坷,太过刚愎自用,做事浮于表面。如今赵崇光终于领悟了父亲的意思,有些事情不是用眼睛去看,得要用心观察。 从今日开始,再无郡王保护,后面的路,都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了。 “应该就在前面了。坐在赵崇光旁边的晏闻指了指前方。 这条官道平时便是进出上京城的主路,白天倒也热闹,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 想到要见到父亲,赵崇光心里紧张,他有许多话,想同郡王说一说。 没一会,两人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往前开着。 “不好!” 晏闻忽地说了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不见王 那队人马突然停住,不为别的,只为了两旁草丛之中,突然蹦出十多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当中。 便是还有一段距离,赵崇光也看到了黑衣人手中钢刀发出的凛凛寒光。 “驾!” 赵崇光心急如焚,猛地一甩马鞭,几乎从车上站了起来。 那边已经响起了喊杀声,眼见着有押送的差役已经被砍翻在地,惨叫声连连。 马车快到跟前,一个身影提着剑,从赵崇光身边飞跃而出。 片刻之后,那人几乎踩着地上人的肩膀,跳上了一辆囚车,而此时,一个黑衣人正站在囚车之上,冲着车里之人,举起了手中的刀。 赵崇光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只知道晏闻才学深厚,通透世情,却并想到他竟还身怀绝技。 晏闻先是踢中黑衣人手腕,随后一记恶虎掏心,眼见黑衣人晃了一晃,头朝下掉到了地上。 晏闻随即跳下囚车,持剑与那些黑衣人打在了一块。 赵崇光跃身跳下马车,正要冲上去,只听到晏闻说了句:“世子,接着!” 原来是晏闻用脚挑起地上一把刀,扔给了赵崇光。 赵崇光接了刀,提起一口气,也加入了战斗。 这帮黑衣人出现,显然不是为杀几个衙差,所有的刀齐齐对准的是囚车里的郡王。 只是晏闻同赵崇光冲上来,瞬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世子,打开囚车!” 晏闻已刺倒一个,冲着赵崇光喊道。 如果这些人刺杀的目标是郡王,四面夹击还得顾虑着囚车之下,他们两个难以应付,郡王被困在囚车里就是个活靶子。 赵崇光会意,掉头飞速上了囚车,三下五除二,将车上的铁锁劈开。 晏闻只管在下面掩护,眼见那些人求功心切,一个跟着一个冲上来。 情势紧急之下,赵崇光干净利落的把囚车的锁链砍断,打开了囚车,这会儿他也管不了什么圣意了,挑开郡王头枷,护着他下了车。 郡王方才瞧着四下刀兵相见,儿子屡屡被困,只恨自己绑在囚车,只能干着急,此时被放出来,便如猛虎下山,拾了地上一把刀,便与那帮人打了起来。 虽然上了年纪,可到底是多年征战的人,郡王下场他们这边实力大增,眼见着黑衣人不但近不了身,还节节后退。 “崇光,小心!” 郡王大吼了一声。 原来赵崇光被两名黑衣人前后夹击,不慎一脚踏空,栽到了地上。 晏闻飞起一箭,将其中一人撂倒,大声道:“郡王,同世子快上马车!” 那些人虽已失了先机,可瞧着并不肯罢休,他们势单力薄,此时再和敌人拼不是办法,晏闻决定走为上策。 赵崇光已被郡王救起,父子俩一起往马车那边冲去,晏闻则负责断后。 一阵奇怪的铃铛声传来时,赵崇光已经飞上马车,正催促晏闻道:“晏兄,快上来!” 晏闻却没有动,而是望向了一个骑马而来的艳装女子。 风雪楼…… 晏闻眯了眯眼睛,不待走近,他已认出此女,正是言念手下的沁雪。 女子忽地拉住了马,冷眼看向车上的赵家父子。 接着突然发作,就看到有什么利器“嗖”地从晏闻眼前飞过,明显朝着郡王而去。 晏闻想要拿剑去挡,已经来不及了。 赵崇光已瞧见不对,便要推开自己父亲。谁知道郡王将身一转,竟是直接挡住了已经偏向赵崇光的那枚……飞镖。 晏闻怒极,飞身朝那女子而来。 “走!” 女人立马掉转马头,叫了一声。 几乎是刹那,黑衣人各自散开,朝着夜色深处飞奔而去。 “爹爹!” 赵崇光狂喊了出来。 晏闻再想去追,可到底这边有人受伤,只得赶紧回到车边。 “没想到临走,还能见到我儿……” 郡王看向赵崇光的眼神里带着欣慰,甚至还笑着说了句,随即“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晏闻心下一惊,瞧向那飞镖。 深夜时分,离上京城二十里的一处军营,一队人马正飞驰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面容冷峻,身着军袍的中年人。 一处营帐外,中年人带住马缰,将手一抬,身后人不用指令,齐齐下了马。 没一时,有将官模样的迎上前,抱拳行礼。 “人现在如何?”中年人翻鞍下马,立刻问道。 “郡王被送到这儿时,神智已经模糊,这儿最好的大夫都已经在里头,正在商量办法。” 听到这个回应,将军的眉心蹙了蹙,叉着腰来回走了几步,转头吩咐道:“立刻派人回上京城,给我再寻几个好大夫来。” “爹,不然我去跟五皇子讨个口令,请几名御医。” 一个身着蓝袍锦衣的年轻人道。 “不用,那帮人养尊处优惯了能有什么本事,一帮庸医!” 中年人不假辞色地道。 这边正说着,营帐之中,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 “伯父。” 赵崇光走到将军跟前,深施一礼。 晏闻跟在后头,也抱了抱拳,不免打量了一眼这位成王殿下,也就是李子恒的爹。 成王威名远扬,晏闻却是头回见到,这位五十开外的年纪脊背挺得笔直,虽许久未上战场,依旧一派大将风范。 可与之一比,成王身后的李子恒就显得站没站相了,这时候居然还冲着晏闻撇了撇嘴。 成王拍拍赵崇光的肩膀:“知道送你父亲来本王这儿,还不算太糊涂。你且放心,我必全力救他!” 郡王情况危急,还是赵崇光想到,成王手下军营就驻扎在出事之地几里开外,当机立断驾车赶到了这边。 平素成王与郡王并无往来,有所谓“王不见王”之说,主要还是政见不同。 这回容将军联合几位武将,连着几天到皇帝宫外求情,成王并不掺和,也是避嫌之意。 所以成王肯让受了伤的郡王留下,赵崇光已是感激不尽,却没想到,成王在得到消息后,会亲自赶了过来。 “带兵打仗之人,便是在刀口上舔血,谁能不死上几回,你爹爹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连阎王爷都不肯收,不想给他丢脸,就别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 原来是赵崇光心急之下,红眼圈红到了现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后便是一家人 赵崇光也知道自己失态,可毕竟里头躺着的是自己爹,而且又是为了护他才受的伤。 “多谢伯父容留我爹。” 赵崇光这回又抱了一拳,发自内心地谢道。 “罢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人说,我跟你爹爹素来不合,所以不能见死不救。” 成王摆了摆手,又问了一句,“可知是何人所为?” 赵崇光此时心里很乱,只能摇摇头。 晏闻却已知道了因果,风雪楼专接杀人的买卖,为了银子,言念越来越没底线了。 成王眉心拧了起来,这几日朝中大乱,他当然是知道,也看得明白,不过是一帮家伙为了那龌龊的勾当竟然抱起团要干掉郡王。 不过也不怪别人,当官这么多年,老赵这家伙还是个恃才傲物的脾气,不肯受人拉拢,又没有那些人能抓的把柄,难免被当成眼中钉。 这人是条汉子,可成王跟他就是互相看不惯,甚至未来亲家容将军找他一块帮郡王求情,成王也不表态,大致敷衍了过去。 反正皇帝未必舍得杀他这个幼时伴读,把人放到外头也是为了保护他,等过几年肯定还会再召回来,这事也就过了,成王才不去锦上添花。 只让人没有料到的是,又出现这等变故,居然有人在发放途中趁机夺郡王性命。 如此看来,郡王为女杀人的背后,还藏着些不为人知之事。 闹到要夺人性命的地步,成王便看不下去了。 那帮文官怎么闹都成,可若怀着要将武将们弄死的心思,便是成心想祸害大周江山社稷了,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有军医走了出来,瞧见成王站在不远处,赶紧上前。 “可将人救过来了?”成王朝那人问道。 军医瞧着岁数也大了,捋着长长胡须,想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郡王被伤到心脉,此其一,伤人的飞镖上掺了毒,此其二,大事不妙!” 成王眼睛立刻瞪大了,哪个混蛋王八蛋这么阴? “既然知道中毒,还不去救,别在这儿跟本王唉声叹气!” 成王厉声喝道,脸色已经气到铁青。 军医看出成王不悦,吓得不敢再说。 刚才一看伤口,军医就瞧出来,有人明摆着要置人于死地,手段这般毒辣,就是不想留活口。 虽然他在军中救人无数,也曾被人奉承过是神医,可今天遇上这种双管齐下,非要取人性命的,他还是头回见到。 军医也很无奈,他有心无力呀! “我便说去请御医。” 李子恒不服气地道,他在自家老子面前屁都不是,就没听过他一回的。 “伯父。” 赵崇光默默地听着,这些年顺顺当当,谁料今日家中出了变故,今日父亲又为救他出了大事…… 心中翻江蹈海许久,赵崇光再次拱手,“小侄有不情之请,可否请伯父借战马一匹,小侄须得陪在父亲身边,便请我朋友替我回上京城,将家母接过来,让二老……见最后一面。” 事已至此,赵崇光只能承认这个现实。 已经陷入昏迷的郡王偶尔会睁一睁眼,口中喃喃叫着什么,直到后头,赵崇光才听出,是在喊郡王妃的乳名“蕙儿“。 少年夫妻不能白头偕老,人生莫大悲剧。 作为人子,这已经是赵崇光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了。 “子恒,你跟着走一趟,将郡王妃接过来。” 成王身后,李子恒走了出来,应了一声“是”,又朝晏闻瞟了一眼。 没有理会李子恒,晏闻转头拍拍赵崇光的肩膀,只为让他放心,定会不辱使命。 夜半时分,郡王府软禁内眷的小屋才刚熄了灯。 屋里人忙着收拾行装,只等天亮之后,便要离开此地了。 明容早已习惯李妈妈的鼾声,本是昏昏欲睡,却突然又睁开眼。而这一次,是因为床上郡王妃一声长长的叹息。 想来在这儿住了几十年,这会儿要离开,郡王妃心里肯定百感交集。 明容不敢惊动她,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没过一会,明容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纤弱身影绕过地铺,轻轻地开了门。 一轮半月,静静地挂在柳梢头。如洗碧空,今日看着,有些不可言喻的惨淡。 郡王妃站在屋檐之下,仰头望着那无尽天际,脸上带着一丝怅然。 “不知郡王已经到哪儿了,只盼他一路顺风。他总在说,等得了闲,带我去看北国风光,如今他一个人去了,倒把我丢了下来。” “我方才算了算,已经在这府里住了二十年,嫁做人妻,生儿育女,原本以为会与夫君在这儿白头偕老,看着儿孙满堂,却没想到有一天……” 郡王妃说到一半,毕竟讲不下去,转头看向跟到外面的明容,“可是嫌我絮叨?” 明容注意郡王妃那一脸的哀伤,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过来吧,咱娘俩聊一会,” 郡王妃朝着明容伸出了手,“本来我应承你,要替你寻找父母,谁想到家中出了事。你放心吧,等我们安顿下来,头一桩事,便让你崇光哥哥派人到李家那头打听。” “多谢王妃!” 明容走上前扶住了郡王妃,她没想到,都这会儿了,人家还惦记着她的事。 “那回我听得真真的,你叫了我一声‘干娘’,叫了便收不回去,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说谢就生分了。” 郡王妃拍了拍明容小手,“若非我们如今是戴罪之身,真想把你们姐弟叫到一块住。后头你回了家,万事到底需要小心,有什么事,必是要来与我说的。” 郡王妃这话,无非是指那日慕华县主上门挑衅,却在明容跟前吃了大亏之事,想来她担心慕华县主会找机会报复。 明容却不以为然,慕华县主最怕的就是怡香院的事被传出去,想必她也会投鼠忌器。 说来明容已经归心似箭,她想死了自己建起的那个家,想死了她那位兄弟陈钰还有四邻街坊,当然更想念那一个人。 这几日胳膊上的绑带也解了,明容已经跃跃欲试,回去之后继续做药膳,她的好日子一定在后头。 “天已经凉了,王妃还是回屋吧,” 明容劝了一句,“无论如何,出去才有自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半夜走水 “孩子,干娘舍不得你。” 郡王妃眼睛闪了闪,伸手抱了一下明容,到底进了屋。 明容却没走,特意走到院子中央,望向屋檐那边。 上回之后,晏闻便没有再来,想必在准备考试。 这一次的乡试似乎并不平静,顾朝曦都被牵扯进去了,明容不免有些替晏闻担心。 明容总以为,这一世看到先机,便能趋吉避凶。好像也的确如此,晏闻顺顺利利地来到上京城,若进了乡试,眼看便有机会金榜题名。 可现在,形势变得复杂,谁都打不了保票,晏闻一定能得偿所愿。 明容又发了好一阵的呆,直到不知何处传来一股刺鼻的烟味,似乎是什么地方烧着了。 心里一紧,明容在院子里找了起来。 头顶传来动静,明容望了过去,屋顶上竟有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那二人都拿着武器,短兵相接之间,可以听到金属相撞的声音。 明容正搞不清状况,小屋突然有木柴被烧着的劈啪声。 心知不好,明容赶紧朝小屋跑去,想着把里面人叫出来。 刚一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王妃,走水了,快些出来!”明容捂着脸叫道,热浪熏着了她的眼睛。 屋里竟没有人回应,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擦了把眼泪,明容又叫了声:“世子夫人、李妈妈!” 依旧没有动静,明容突然觉得大事不妙了…… 鼓了鼓勇气,明容便想冲进去,只里头已经烧着,看着极为凶险。 完全是急中生智,明容跑回到院子,那儿有一个水缸,平日就是备着失火时用得。 掀开上头木板,明容先是用水往身上泼,后来觉得太费事,干脆站在一起石头,整个人跳进缸里,等浸湿了以后,又冲了出来。 而此时,屋顶上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湿淋淋地从缸里出来,明容直冲进小屋,凭着对里面的熟悉,先是在地铺那边,找到了李妈妈。 明容用力晃一晃,李妈妈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明容根本不敢耽搁,从地上把李妈妈扯起,艰难地冲到屋外。 此刻明容只能靠没受过伤的右臂,费力地将人往外拖。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院子,明容喘了几口气,又往回跑。 屋里的火越烧越大,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明容一边躲闪,一边小心摸到床边。 “世子夫人,郡王妃!” 明容不放弃地又叫了起来,“小冬子,你们应我一声啊!” “救命!” 终于,屋里响起一个女人无力的呼救声。 “世子夫人!” 听到这声音,明容心里终于又燃起希望。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就差一点便砸到明容头上,虽然她躲得及时,可一缕已经湿了的头发明显被烧焦了。 胡乱地拍灭了发尾的火星,明容又叫了声:“夫人!” “快、快救救孩子!” 魏如意声音是无尽的恐惧,这时又喊起来,“娘亲,醒醒啊!” 就为这一句近乎绝望的哭喊,明容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跨过落在地上的一根还烧着的屋梁,朝着床边扑了过去。 “夫人,抱着孩子起来!” 明容一边说着,一边奋力去拉床上的郡王妃。 郡王妃与李妈妈一样,完全失去了知觉,明容咬着牙,连还没恢复的左臂都用上了力,才将人扶坐了起来。 “夫人,走啊!”明容叮嘱后面。 “我动不了!”魏如意无奈地道。 明容一惊,转头看里,魏如意还躺在床上,只有头能稍稍动一动,而她旁边的小冬子,依旧陷入深睡。 只怕是……中了迷魂香。 明容恍然大悟,难怪李妈妈到了外面都没醒来。 所以,今日之火,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此时明容也是焦急,她最多只能救一个人。 一个身影突然闯进来,明容隐约看出,是一个穿着蓝袍的男子。 “帮我救人!” 明容激动地大喊起来,以为是外头有人发现了不对。 话音没落,屋里不知什么东西倒下,那人似乎受了惊,居然又退了回去。 明容气极,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一咬牙,将郡王妃抱在怀中,转头道:“夫人,等一会,我把王妃送出来,再来接您。” “我等你!” 魏如意声音里带着哭腔。 屋顶的火已经越来越大,明容用出吃奶的力气,半拖半抱地,带着郡王妃往外走。 从小在山里背柴,明容还是有些力气,只是她身形不高,又来回跑了两趟,到后头的确有点费劲。 “里面人怎么样?”有人在外头问。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边,明容看到一个人影犹犹豫豫,气到吼出来:“光说有什么用,进来帮我一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显然是这话起了作用,那人终于往里头探了一步。 来的是李子桓,他也没想到,本是接个人,怎得还要他赴汤蹈火。可恨晏闻,在郡王外突然不见,害得他一个人摸了过来。 明容无奈,只得加快速度,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催道:“把人扶出去!” 李子醒回过神,哦了一声后,一弯腰背起郡王妃,往院子里走去。 明容想要喘气,一股烟气又冲喉咙而来。 “救命……” 魏如意的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来。 还有一对母子等着她来救。 明容脑海里再没有别的念头,转向又往里跑去。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东头的屋顶终于塌了下来。 屋里扬起一阵烟尘,一时之间,明容什么都看不见了。 咳了好几声之后,明容捂着嘴叫道:“夫人,我来救你,答应我一声。” 然而这一次,却再没有回音。 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升腾,明容大叫道:“我来救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小冬子还小啊!” 火势越来越大,危险也越来越大。 明容知道,如果这时候离开,应该还能逃过去,可里面那母子俩生死未卜,她得把人救出来。 又有东西从屋顶掉上,地上横七竖八的,已经没有可以插脚的地方。有火焰撩到身上,一阵阵刺疼。 明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屋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望门鳏夫 “救命……” 是魏如意的声音,已经能感觉到越来越低了。 明容连松一口气都不敢,生怕再耽搁一会,就不能救到他们了,左躲右闪地,再次朝床边摸索了过去。 短短几步,今日却显得无比漫长与艰险。 好在,明容终于到了床边。 魏如意也看到了明容过来,用虚弱的声音道:“把孩子带出去,别回来了!” 也没时间讨论,明容先是将还在昏迷中的孩子抱起,随后便去扶魏如意:“要走便一起走,小冬子还小,不能没有娘亲。” 魏如意用尽全力推开了明容,哭道:“快走,你救了我儿子,便是我恩人,若小冬子因你有三长两短,我便恨你一辈子!” 或者是最危急的时候,人的潜力容易被激发出来。 明容不由分说,将魏如意从床上扯了起来,用那条还未伤愈的左臂箍住了她的腰。 然而这一回,明容错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没走出去,三个人一块栽回到了床上。 就在此时,屋顶传来爆裂声,明容抬起头,竟看到上面大梁已经摇摇欲坠。 “带着小冬子走!” 魏如意大哭,“保住孩子!” “明容,明容!” 一个由远而近的熟悉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过来。 “我在这儿!”明容嗓子一紧。 火光之中,有身影如同披荆斩棘般冲了进来…… 明容被人拉出来的刹那,身后小屋便轰地一声倒下。 愣怔了片刻之后,明容朝着几个正躺在地上的女人们奔去。 将明容从火场带出来李子恒瞧着这一幕,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没想到头回救人,差点把小命丢了。 外头终于有人进来,似乎才想起要提着木桶救火。 李子恒瞧着那帮人,大骂道:“我一外头人都瞧见这边走水,你们一个个眼瞎了?哪个衙门的,别是带着害人的心思吧!” 此时最要紧的是救人,明容一个个瞧过,很快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屋里人都是中了迷魂香。 想要解迷魂香并不难,几桶冷水泼到脸上,便能让人醒过来。 先回转过来的,是当时唯一有知觉的魏如意,魏如意惊魂未定,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抱起还没醒来的小冬子嚎啕大哭。 明容没时间感慨死里逃生,扶着众人去了院外一处屋子,找来水和干净衣裳,赶紧整理了一下。 晏闻告诉她郡王受了重伤,等着见郡王妃最后一面。 天蒙蒙亮时,明容与魏如意一块,扶着得知噩耗之后,整个人几乎垮掉的郡王妃上了马车。 为了赶上那最后一面,晏闻也不问李子恒意见,将两人骑来的战马套上了车。 李子恒颇不乐意地坐到晏闻旁边,这时回了回头,隔着车窗往里望了一眼。 作为成王世子,李子恒从没在女孩跟前吃过瘪,除了这个明容,其实这丫头也没什么,人长得挺好看,做的药膳也教人馋得慌,唯一讨厌之处,无非是,她归晏闻那头的。 今天被成王派过来接人,李子恒并不乐意,原本就为了应付差使,谁想到还遇到了大事。 不过这一回,李子恒对明容还真是刮目相看,一个瘦巴巴地小丫头竟是不怕死,单枪匹马地跑进火场救人。 到最后关头,看着晏闻冲进去了,李子恒也没装孬熊。 想到这儿,李子恒还颇为得意。 要不是他,晏闻就得做望门鳏夫了。 “王妃,我们这就走了!” 晏闻说了一句,便带起了缰绳。 上京城护城河的吊桥放下时,一架马车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到底身子虚弱,又挂念着生死未卜的人,郡王妃这会儿躺在车里,双眸紧闭,眉心深藏着惊惶与不安。 明容一直在瞧着郡王妃,总有一种冲动,想替她抚平纠结。 披在郡王妃身上的披风落了地,魏如意赶紧探身拾起,又为她重新盖上。 “娘亲不会有事儿吧?”魏如意声音嗡嗡地道。 此时的魏如意面色苍白,比郡王妃好不了多少,神情尽是不安。 没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明容只能无奈地看向魏如意。 方才已经说好了,魏如意留下来照顾孩子,李妈妈同明容陪郡王妃去见郡王。可魏如意后头改了主意,将小冬子交给李妈妈,硬是跟了过来。 郡王妃也没拦她,自是明白魏如意心中也在担心赵崇光。 天色还早,官道上并没有什么人。 晏闻驾的车越来越快,以至于车厢都有些打飘。 向来晏闻是最沉稳的,今天却显出几分焦急。 明容知道宴闻心里着急,走了一会到底没忍住,明容在车帘后探出头道:“稍慢些吧,王妃睡着了。” “可不嘛,这般不稳重,别是心急明日的考试吧,你能考得上吗?” 李子恒不合时宜地刷起了存在感。 明容一愣,看向晏闻,明日便是考期了吗? 晏闻到底将车速放慢。 “乡试怎么办?” “小事。” “大夫怎么说的?” 明容又往外坐了点,忍不住打听。 “救不了呗!” 李子恒不请自来地插了一嘴。 看看李子恒,明容又转回头,实在不想搭理他。 “我们进城之时,成王的副将正领着几位大夫往军营那边赶。”晏闻回道。 “听大夫说,伤到的部位太凶险,又加上飞镖上淬了毒,怕是凶多吉少。” 车里传来呜咽,显然魏如意被李子恒的话吓到。 明容方才跟着郡王妃,已经知道大体脉络,心下也觉得不好。 “李兄要不要歇一会?” 晏闻对李子恒已经不耐烦,随后看了明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郡王与旁人不同,前头吐了好几回血,他一直用意志撑着,想是心中有事不能放下。” 又有人讨嫌地来了句:“可不就为了等郡王妃。” 明容眼圈早已热了,恩爱夫妻从此两分,教他们这些旁人看着,也是心酸。 “晏公子,我夫君可还好?” 里头传来魏如意的声音。 “夫人放心,世子无恙。”晏闻赶紧回道。 明容忽地听出晏闻声音中的沙哑,忍不住打量起了他,想来从昨日到现在,他都没有休息,一直都在奔波,也难怪晏闻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放火的是谁 “我来驾车,你在旁边眯一会吧?”明容提议道。 晏闻拒绝:“不用,这两匹马有些野。” 其实边上还有大活人,可李子恒却一声不吭,到后头又探过头,没话找话地道:“我说,昨晚咱俩一块到了郡王府外,你后头跑去哪儿了?明知道走了水,你还躲起来。若不是我赶过去,,不知后头还会出的什么大事儿。” 明容转头看了一眼李子恒,想想他昨晚做那事儿,实在一言难尽。 这位欺负女孩的时候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十万火急让他救人,便畏畏缩缩,全无一点男儿气概,还好意思在这标榜自己。 李子恒注意到明容脸上的不屑:“你是何意?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方才是李世子将你救出来的。” 晏闻说了句。 明容愣了愣,最紧急的时候,她脑子也昏了,连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居然是李子恒? “举手之劳!” 李子恒摆了摆手,面上颇有几分得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有下回,我还会冲进去。” 明容摇头,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像李子恒这样一点话都不会说的,难道还盼着人家再走一次水? “放火之人……”晏闻忽地道。 “到底何人所为?” 这会儿连魏如意都挪到车帘后边,急到打断了晏闻的话。 晏闻的确晚了李子恒一步到达火场,不为别的,昨晚刚要踏进郡王府之时,晏闻发现了从头上飞身而过的两个人,而后头追的那个,正是他留在明容身边的影卫。 事有蹊跷,晏闻当然要去看一看,没费多大工夫,便与影卫一起将人生擒。 晏闻此刻已经知道,纵火主谋到底是谁。 “只怕与郡王府中人有关。”晏闻没讲太清楚。 “这话等于没说。” 李子恒嗤笑,不是府里的,谁三更半夜哪儿都不去,直奔郡王妃住的地儿? 郡王府的人…… 一个名字蓦地在明容脑海中闪了闪。 晏闻正转过头,同明容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 明容了然,晏闻已经知道是何人主使,而她也没有猜错。 “难道是……” 魏如意显然也猜出了什么,却没有把话说完,显然是顾及车里的郡王妃。 明容忍不住摇头,慕华县主到底是不是郡王妃所生,竟是三番五次要取她娘亲性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情的人! 晏闻继续驾着车,神色却越发冷峻。 这会儿忙着,回头得空,他要去一趟风雪楼,与言念好好聊上一聊。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风雪楼专做杀人的生意,大家各走各路,晏闻并不想掺和。 只是江湖人也该有自己的道义,总该有所为,有所不为,风雪楼一夜之间动的这两次手,却是教晏闻不能忍了。 紧赶慢赶,马车终于到了军营。 郡王妃下车之时,正有几名大夫从营帐里出来,一个个摇头叹气,全都是无计可施的神色。 赵崇光已经迎了出来,瞧见郡王妃,直接上前,撩起袍子跪倒在地。 “可是你父亲……” 郡王妃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全靠明容和魏如意一左一后将她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 “儿子该死,是父亲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 赵崇光这会儿跟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起来!” 片刻的哀痛之后,郡王妃却已经镇定下来,冲着赵崇光道:“赵家儿郎都是铁骨铮铮,何来你这样哭哭啼啼,你父亲一生无愧天地,给我起来,不能丢你父亲的脸。” 赵崇光立刻抹着泪,从明容那儿接过郡王妃,却忽地注意到郡王妃手背上的燎伤,问道:“娘亲为何受伤?” 这时候又是无所不在的李子恒上前,将昨晚走水之事说了遍,又指了指晏闻:“咱们晏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已知是何人所为。” 赵崇光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郡王妃却道:“这事以后再说,先去见你父亲。” 明容落在后面,正迟疑要不要跟上去。 “你进来吧,昨日生死一场,我已当你咱家孩子,回头披麻戴孝少不了你。” 将要进营帐的郡王妃转过头,朝着明容道。 晏闻走过来,从后面轻推了明容一把:“你也进去,若是能帮上忙,便试试。” 明容看了晏闻一眼,稍稍有些犹豫,毕竟赵崇光对他深有成见。 最后还是魏如意走回来,一把拉上明容,朝营帐而去。 此刻的营帐里,充溢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明容站在边上,瞧着那一家三口围在一张床边。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声嘶力竭,只静静地陪在郡王眼前。 郡王妃坐在床沿,微低着头,轻柔地替郡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此刻的郡王妃神情镇定,低声道:“如今我和孩子们都来,你便好好养伤,我刚才过来都想好了,等你伤愈,我便陪你一块儿流放西北,你是囚犯,我便是犯妇。咱们就在那儿把日子过起来,荣华富贵我也腻了,咱们尝尝苦日子也好……” 有啜泣声响起,魏如意这会儿已经靠在赵崇光的肩头,想来终于忍不住了。 明容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做大夫的天性,但凡见着谁受伤,都忍不住想要出手相救。 “夫君!”王妃突然惊叫了一声。 明容再不犹豫,立刻上前。 原来是郡王又吐起了血。 来的路上,晏闻简短的说了当时的状况,曾提过郡王身中毒镖之后,吐出的尽是黑血。 血一口一口的吐出来,的确如晏闻所说,颜色深黑,明显是毒液已渗入脏腑之内。 郡王妃一边流着泪,一边不停地替郡王擦拭。 “娘亲,还是我来!” 赵崇光声音哽咽地道,让魏如意把郡王妃拉到旁边,自己跪在地上,替郡王擦了起来。 明容没有走开,悄悄将手搭在郡王的脉上。 郡王的脉相浮弱无力,时隐时现,的确是心脉将停的征兆。 “马……革裹……” 郡王突然说起了胡话,明容听得清清楚楚。 将手探到郡王胸前,明容分明感觉到了不肯停下的心跳。 所以…… 一个念头闪起,明容转身跑出帐外,大声问道:“可有大夫借我银针一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得救人 药箱已被吞没在火舌里,又匆匆赶着出城,明容也没有来得及去找。 正站在一块交头接耳的几位大夫转过头,看向明容,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明容有些着急,她想救郡王,就算希望渺茫,明容也想试,然而如同将军没了武器,明容手中没有银针,便是有心,也施展不出来。 “借我用一用!” 人群中有人突然出了声,一名大夫拎在手里的药箱,这会儿被晏闻不客气地夺了过去。 “哎……” 那大夫叫了起来,连手都伸了出来。 “小气什么,借他用一用何妨?” 李子恒在边上来了句,“你们谁要是能救回郡王,我便送一个金药箱。” 晏闻早提着药箱到跟前,递给了明容。 救人要紧,明容接过药箱没有多说,转身便回了营帐。 魏如意替明容撩起帘子,一脸渴望地问首:“可是有救?” “郡王已到弥留之际。” 明容说了实话,“可他还一直在撑着,我尽些绵力,并不知结果如何。” 就算死马当成活马医吧,病人意志如此坚定,做大夫的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郡王妃抬起婆娑泪眼,点了点头:“儿呀,你便尽力就好!” 好在这回赵崇光也是伤痛过度,想来没有精力去拦她,明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请魏如意取了火烛,消过毒之后,第一针直接扎在了郡王人中上。 人中穴那是最凶险的穴位,没哪个大夫敢轻易碰这儿,随时有可能要了病人的命。 郡王妃已经过来,按明容所说,掀开了郡王身上的被子。 看到当胸那处已经发黑的伤口,明容也是吃了一惊。 郡王妃捂住嘴,才没有哭出来。 也不再多想,明容拿起银针,在郡王胸前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郡王心脉渐弱,明容这会先要将他仅存的元气护住,把人命吊住,再想后头的解救之法。 不知什么时候,郡王妃站的位置被赵崇光取代。按明容的指点,赵崇光默不作声地在边上给她帮忙。 一刻钟后,郡王的神情稍缓,也已经不再吐血。 终于施完了针,明容便走到旁边,苦思冥想了起来。 郡王伤到心脉已是无误,不过明容能确定,心脏万幸没有伤到,也就是说,他还有一线生机,而此时最麻烦的,还是郡王身上之毒。 行凶之人就没打算让人活下来,若只是心脉,明容不敢说有百分之百把握,可也不是全无希望。 但是,因为这个毒,明容有些一筹莫展。 “你能救父亲,对吗?”赵崇光开了口。 明容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郡王妃与魏如意已经出去,而赵崇光走到了她旁边。 “世子,可抓到了下毒之人?” 沉吟片刻,明容问道。 赵崇光摇了摇头,神色又开始颓丧。 明容叹气,也就是说,一时半会不会有解药了。那么即便心脉被护住,气势汹汹钻到人体内的毒,也会要了郡王的命。 营帐之外,郡王妃上前问道:“明容,可是有救的法子?” 一时也不好回应,明容低下了头。 “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魏如意走到明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如今知道了,你有这个本事,这会儿全家人都指着你了。” 郡王妃忙拉住魏如意,示意她不要打扰明容。 一处角落,明容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脚下,顾自陷入深思。 好一会后,晏闻走到跟前,也不说话,陪明容蹲在了一块。 一群蚂蚁排成行,在明容眼前蠕蠕而行。 “我得救人,” 明容喃喃的道:“我好像想到了办法。” “真的?” 晏闻眼睛亮了亮,他便知道,明容是从来不肯轻易认输的。 明容抬起头,师父给的那本医书里,曾有过剖腹救人的案例,便是深入皮肉,将心脉受损之处缝合。 然而明容只是在医书里见过,却从来没有亲身实践过。 尤其此时,郡王身上还中着剧毒,稍有差错,可能人当场就没有了,她心里不安稳,她能赌吗? 好像,并不可行。 “说吧,需要我来做些什么。”晏闻问道。 “你听说过……开膛救人吗?” 明容鼓起勇气道。 晏闻:“……” 很明显,这个想法太过大胆,晏闻都被吓住了。 明容看了晏闻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其实也不是师父在不在的事,最主要的是郡王身上的毒。” “你的意思,只要毒能解,你便可以救?” 晏闻一下抓住了重点。 “若有解药,我便有五成的信心。” 明容托着腮道,没有解药,成功的可能性便只剩一成。 注视明容许久,晏闻正要说话,一双黑履出现在明容的眼前。 明容一抬头,赵崇光站在眼前,明容撑着晏闻的胳膊,站了起来。 “方才家母和我都商量过,虽说血已经止住,家父只怕也撑不过多久了,这会儿家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明容你的身上。” 赵崇光说到这里,朝着明容深施一礼,“义妹不必想太多,按你的法子去治,生死由命,便是父亲挺不过去,我们依旧会感激你的。” 明容愣住,想不出这些话,居然会从一向对她不屑一顾的赵崇光的口中说出来。 不远处,郡王妃同魏如意一块望过来,眼中皆是期盼。 这目光,让此刻明容心里沉甸甸的。 “我必全力以赴。” 到底架不住人家的期望,明容一咬牙道。 重新走回营帐之前,晏闻又将明容拉住,带到了旁边。 “给我两个时辰,我去寻解药。”晏闻看向明容。 听到这话,明容眼睛亮了起来。 晏闻思忖片刻:“说不定能取回来,你先在这儿等我。” 他准备去找言念,虽两人殊途,可到底有幼时的交情在,人命关天,晏闻总是要去试一试。只盼那小子除了银子之外,还有点人性。 晏闻转身便走,明容却突然反应过来,一把从后面拉住他,“你知道是谁人所为?” 所以,晏闻竟是打算去找那些刺客要解药? 看着对方出手这么狠毒,怎么可能轻易把解药交出来,到时候宴闻能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个怪物 “不行!” 明容吓得叫了出来。 想要置郡王于死地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将解药交出来。 “傻丫头,你以为我会去送死?” 晏闻突然笑起来,却在看清明容脸上担忧之后,敛住了笑容。 明容不住地摇头,她在火场都没有这么害怕,这会甚至忍不住抓住晏闻,不想让他涉险,在明容的心里,晏闻早已是她的依靠。 朝着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围观,晏闻顺势一带,将明容拥进了怀中。 明容在担心他的安全,晏闻何尝不担心明容。 昨天晚上,看到不顾危险,只身冲进小屋的明容背影,晏闻恨死了自己,他要保护好这个女孩的承诺,全都成了屁话! “在这儿等着我,我会平安回来。”拍了拍明容后背,晏闻到底放开了她。 这会儿还不能告诉明容,自己要去见什么人,那个当初跟苍蝇一样,嗡嗡地在明容身边绕着的家伙,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明容离他越远越好。 这边晏闻上了马,有人悄悄走到明容的身后。 “你们两个还真有一腿。”李子恒拿腔作调地道。 明容转身便走,装着没听到李子恒的话。 虽说昨晚到后头,是他救了人,可对这位成王世子,明容实在欣赏不起来。李子恒不过是个靠祖荫打混的浮浪子弟,在明容眼里,和李大郎同款,不知谁家女儿倒霉,以后要嫁给这样的人。 “你这眼神,心里骂我呢?” 李子恒颇有自知之明,也是明容眼中的轻蔑太过明显。 明容摇了摇头,转身便往营帐走去。 “告诉你,这军营是我爹爹的,赵家人是求到我们这儿来了,你敢给我脸色,我立马把姓赵的全赶走!” 李子恒不服气地跟上来,牛气哄哄地道。 “你多厉害啊,靠着你爹爹,在这儿当小霸王。若是背后无人撑腰,你以为自己是谁?有本事自己带兵,去建一番功业,让大家看看,你不用靠爹,也能挺直腰杆!” 明容有点被气到,不客气地教训了一通。 就这么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李子恒略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容真不怕李子恒赶人,他要敢做这事,便是置成王于不义。 “成,明日乡试,我便考个头名让你瞧瞧。”李子恒到底不肯在女孩跟前栽了面。 这会儿病人危在旦夕,明容也没心思跟个公子爷拌嘴皮子,回头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说了一句:“既然你这么厉害,帮我寻两位有经验的骨科大夫。” “你说什么,我就得听啊?” 李子恒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世子做不到,就算了。” 明容旋即放弃,她不过想找两个帮手,如果解药真能及时送到,明容决定试一试剖腹之术。 李子恒拦住明容,“我知道你在激我,不过我也没说不答应,说说你要做什么?” 明容索性讲了想法,不出意外地,看到李子恒那一脸的目瞪口呆。 难得能吓住这位,明容倒笑起来,忽地又想起一事,双手交叉,规规矩矩向李子恒行了一个礼:“多谢世子昨晚救命之恩!” 这句谢出自真心,明容那时已经累到走不动,若不是有人拉她出火场,她肯定埋在里头,说不定又得再死一回了。 明容突然来这一下,李子恒立时满意了,眉开眼笑道:“放心,我给你找最好的骨科大夫,别说两个,二十个都没问题!” 这可是认识李子恒以来,他说的最像样的一句,明容点了点头。 “发现没有,我比晏闻靠得住,这种时候,那小子说跑就跑了,太不地道……” 李子恒看宴闻不在,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定要在背后说几句晏闻的坏话。 到底指望着李子恒,明容便任他胡说,不过李子恒的话没说完,便有仆从模样的急吼吼过来,禀报道:“世子,刚得了信,四皇子已经出城,正往咱们这边赶来。” “哦?” 李子恒眉心一挑,朝明容瞟了瞟,故意吓唬道:“麻烦了,这都惊动了皇家,你说,会不会凶多吉少?” 话说完,李子恒吩咐:“备马,我这便去迎接!” 小霸王总算走了,明容吐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晏闻,眉头紧锁地回了营帐。 既然承诺了明容,两个时辰之内找到解药,晏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城。 雁栖湖边,看着正坐在一处小亭中举杯独酌的言念,晏闻一脸的嫌弃。 “突然跑我这儿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言念没瞧晏闻,只管欣赏着夕阳之下,波光粼粼的湖景。 方才言念已经接到信,有人找上风雪楼,一定要见他。 能指名道姓的必是熟人,言念便知会人将他引到这儿,没想到居然是晏闻。 话说这位万事皆藏心中,大隐隐于世的晏氏少主,居然愿意屈尊到他这儿,言念倒是有些稀奇。 “最近生意不错。”晏闻坐到言念对面,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言念好笑,“难不成还看上我这偏门生意了,你若是求我,我倒可以带一带你。” “劫杀赵孟府,你能挣多少?” 果然为了昨晚之事,沁雪回来复命时,已经禀报言念,手下几个兄弟死于晏闻之手。 这就教人看不明白了。 晏氏家族百年前便近乎销声匿迹,怎么如今出了晏闻这个奇葩,跑来上京城参加科举也就算了,还屁颠屁颠结交起了权贵,难道是想重振家声? 不过,他好像站错队了...... 言念实在想乐,冲着晏闻举了举杯:“价钱自然教人满意,要不然我不会动用这么多人,还在你手里损兵折将。” “解药给我!” 既然言念承认了,晏闻便直截了当。 言念扑哧笑了出来,“什么解药?” 晏闻:“赵孟府中了你手下的毒镖。” 言念心下一动,他们做的是暗门,也有行规,便要杀人也明刀明枪,不许用什么歹毒手段。 “当年大周定鼎,风雪楼在其间传递消息,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传到你手里,非要往下流的方向走?” 晏闻这话,嘲讽意味十足。 第一百三十章 不解风情 言念终于不高兴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和赵家那头搅一块了,堂堂晏氏少主,用得着巴结那些草莽之后?” 晏闻举杯一饮而尽:“解药!” 言念淡定地瞧着他,不想让晏闻自以为占了上风。 “果然是生意人,说吧,多少银子才肯把解药卖给我?” 晏闻越发不屑。 同晏闻对视片刻,言念转头道:“把沁雪给我叫过来!” 不知何处,有人应了一声“是。” 晏闻索性走出亭子,背手望向无际的湖面,问了句:“慕华县主出了多少银子,将你们风雪楼收买了下来?” “这是何意?” 言念顿时不高兴了。 打人别打脸,晏闻把他跟慕华县主相提并论,明摆着带了贬低之意。 晏闻回头看了看言念,“你做买卖,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有些人,还是少沾为妙。” “把话说清楚?”言念拉下了脸。 有马蹄声响起,晏闻转头看去,一个妖艳女人带马到了跟前,与晏闻视线撞上,冲他抛了个媚眼。 沁雪下了马,走进亭里,跟言念见礼。 晏闻的目光,落到了沁雪背着的褡裢上,昨晚他看得清楚,此女便是从那儿取出的飞镖。 一心只想着救人,晏闻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动了手。 沁雪先是一惊,随即跳出亭外。 晏闻紧追过来,伸手便去抢那褡裢,沁雪扭身一躲,结果被晏闻拧住了手臂。 一时也是急了,沁雪抽出身上佩刀,便要去砍并未持兵器的晏闻。 晏闻往边上一闪,趁着沁雪扑空,用脚一勾。 沁雪倒地,刀瞬间进了晏闻手中。 亭外两个人打起来时,言念还在亭子里坐着,只管袖手旁观。 沁雪当然不是晏闻对手,一个没提防,便被他踢到地上,后退几步。 晏闻上前,直接用脚踩住沁雪。 沁雪侧过头,冲着晏闻妩媚一笑:“晏公子好没道理,居然欺负小女。” 晏闻并不说话,拿出手中的刀,将褡裢挑了下来。 言念大笑,拍着手道:“晏家少主调戏良家妇女,二位如今也算有了肌肤之亲,要不要我做个媒?” 沁雪笑得眉目含春,晏闻没有理会,在褡裢里找了一会,取出一只小药瓶,问:“是这个?” “里头是毒药!”沁雪咯咯直笑。 未料晏闻突然取出一粒药丸,扔进沁雪口中。 愣了一下,沁雪将那药咽下,娇嗔道:“公子竟不懂怜香惜玉。” “身为女子心肠这般歹毒,也是前所未见!” 扔下那把刀,晏闻又回过头说了一句,“言念,昨晚之事,我定会记一辈子,你替人做嫁衣裳,杀人放火,可也不该滥杀无辜。郡王府一群妇孺,你也下得了手。所幸明容无事,但要伤到一根毫毛,咱们便是仇家。” 言念明显顿了一下,而此时晏闻已经飞身而去。 明容? 她昨晚也在郡王府? 言念的目光落到了沁雪的身上,他已经反应过来,为何晏闻方才会提到慕华县主。 沁雪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心道这人长得俊俏,气质卓绝,比言念不差些,就是不解风情。 “昨晚有人去郡王府放火?”言念问道。 沁雪心下一慌。 不知从何日起,公子对那位慕华县主很不待见。有一回,他不知何故,竟把人扔进青楼,不说全无怜香惜玉,简直是将人往死里整。 慕华县主那头扔来生意时,沁雪本也想敷衍过去,可人家肯出银子,又是小活。沁雪到底心动了,实在舍不得丢下这笔好买卖,这才瞒着公子接了。 “我已经警告过,风雪楼不挣那女人的银子,这是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言念的脸沉了下来。 风雪楼这位主人虽为男子,竟比女人还美,所以平日喜欢带个面具,不想让人瞧他的脸。 其实作为属下,真没几个敢正眼看言念的。 便比如此刻,言念冷若寒霜的脸,令沁雪不由自主抖了抖。 “我……” 沁雪明白,今日逃不过惩罚了。 “知道本座打算如何处罚你?”言念声音森冷地问道。 沁雪吓得面色发青,风雪楼不比别处,若是得了主子信任,便有机会赚得盆满钵满。有些到了岁数的,如今拿着风雪楼挣来的钱,个个当起了财主。 可若有违背楼主的意旨,便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楼主饶命!” 沁雪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既然你与那个慕华县主交情不错。” 言念道:“我送你去她那儿,可好?” 沁雪吓得抖了起来,言念要送的,只会是一具尸首。 “楼主饶命,沁雪再也不敢造次。” 言念冷笑了一声:“我最恨有人阳奉阴违。” “属下知罪,” 也知道今日逃不过一罚,沁雪伸出右掌,猛地砸向自己左臂。 瞬间,沁雪左臂扭曲,竟是断了。 “还请公子饶我一条狗命,日后沁雪必死心塌地,绝不再敢违背楼主之意。” 沁雪忍痛道。 话音没落,沁雪整个人飞到半空,又狠狠摔到地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言念淡淡地瞟过去一眼,转身走回到亭子里:“记住这次教训,有些钱不能挣,有些人,谁都不许碰!” 便比如……明容。 一个时辰之后,明容才知道,她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将银针拔出没多久,郡王的耳朵开始流血,随后便是鼻子。 毒性发作得太快,再要等下去,过不了多久,人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一瞬间,明容竟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赵崇光到底心急,走到明容跟前,想问她要如何处理,却被郡王妃伸手拉住。 “郡王妃,有贵人前来探望!” 外头传来李子恒的声音。 郡王妃迟疑了一下,此次多亏成王相救,毕竟在人家地盘,总要听人安排。 对赵崇光递了个眼色,郡王妃与儿子一起出去。 明容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只在心里纠结。 若不再动手术,真要来不及了。 可巨毒未除,这其中之险,犹如人走钢丝,随时都可能…… “爹!” 没有跟出去的魏如意这会儿正站在明容身后,瞧着床上的人惊叫出来。 明容也是心里一凛,郡王又开始吐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人不那么讨厌了 一群人便在这时走了进来,小小的营帐很快站满。 有人在边上拉开了明容,明容转头,李子恒对她挤了挤眼。 而此时,一个头戴玉冠,身着紫袍的青年男子站在床边,望向郡王,眼中尽是焦灼。 “便是用什么法子,都要将王叔救回来!”片刻之后,男子发了话。 明容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人进来,空气不流通,只会对病人不利。 有几名大夫模样立刻上前,其中一位伸出手,便要替郡王诊脉。 明容不由摇了摇头,这不是添乱吗? 果不其然,诊脉的直摇头,说了一堆车轱辘话。 “如今是哪位大夫在治?” 明容往后退一步,闪到魏如意身后,人怕出名,她没打算冒这个头。 郡王妃似乎察觉出明容的想法,含糊地回了句,“这边的军医已然尽力了。” 男子连声叹气,竟似乎眼圈都红了。 郡王妃见状,客气地道:“殿下,这儿污浊,您身子骨要紧,臣妾送您出去吧!” 众人立刻附和,没一会,便走了大半。 那几名大夫也跟到了上头,明容松了口气,有时候大夫多,并不是好事。 “你这人大逆不道,方才可是四皇子,你也不知道下跪,果然同晏闻一样,没见过世面。” 有人没出去,在明容边上笑道。 四皇子? 那又怎样。 瞧了瞧李子恒,明容问道:“我要的大夫呢?” “在外面等着了,我还得了好东西。” 李子恒嘿嘿一笑,随后将一只楠木方盒,递到明容的手里。 “这可是我刚从一个御医那儿抢过来的,方才他差点抱着我的腿哭了崃,说这一套医具是他家几代祖传,可没办法,四皇子金口玉言,要尽力救人。” 明容没时间理会李子恒的絮絮叨叨,伸手接过那方盒,打开之后看了看,眼睛不由亮了。 头回见这么齐备的开疮刀、三棱针、平刃刀、月刃刀、剪子还有镊子等等,便是师父赵郎中那儿,也少了好几样。 说起来赵郎中曾经替人做过刮骨疗伤的手术,明容跟过去看了,当时也觉得惊诧,还有这种救人的法子。后头在师父指点下,她还替病人用桑皮线缝合了伤口。 到了上京城,明容白天忙着挣钱养活自己,得空便钻研医术,对人身上的穴位和脉络,已经记得滚瓜烂熟,可开膛破肚到底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手法,并没有什么把握。 “多谢!” 明容看了看李子恒,这家伙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 片刻之后,郡王的病床边,脸上蒙了白布的明容把沾了烈酒的帕子擦到伤口上。 即便已经用过蒙汗药,床上的人还是控制不住抽搐了一下。 明容拿起了已经消过毒的刀,看向伤口。 “这个救法,能成吗?” 一名被李子恒派进来的大夫在旁边琢磨好一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果不救人,必死无疑。 “无需多言,家母信得过她。” 也跟进来的赵崇光说了一句,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片刻之后,明容咬住唇,手中薄利锋锐的开疮刀终于划了下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淤血从郡王的伤口处喷流出来。 明容又取过一根三棱针,撑开了皮肉,旁边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唯有明容不慌不乱,只为让毒血尽快排出。 第一步还算顺利,明容多少有了些信心,对大夫们道:“病人伤口已经化脓,必须割除死腐余皮。” 一名大夫答应了一声,取了刀来,埋头割起了伤口里的瘀腐肉;另一个在旁边帮忙,镊子夹出余皮顽腐。 此时的营帐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声音,明容同这两名大夫都全神贯注。 赵崇光不敢打扰到他们,只远远站着,视线只落在郡王的脸上。 但凡有一点机会,赵崇光绝对不会让人在郡王身上动这个刀子,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 此时赵崇光唯一的念头,就是让父亲活下来。 赵崇光视线一转,落到明容身上。 如果说之前他对明容怀疑重重,此刻已经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姑娘身上。 明容忽地停了下来,冲着赵崇光这边喊道:“快拿烈酒来。” 赵崇光愣了一下,也不追问,掉头跑了回去。 等拿来烈酒,赵崇光才知道,郡王在半途中被痛醒,眼睛瞪了起来,这会儿斗大的冷汗不停冒出来,人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痉挛。 “灌酒!” 此刻的明容更像一位将军的指挥着兵马,不容置疑地对赵崇光道。 只是迟疑一会儿,赵崇光抬起郡王的头,便将酒灌入他的口中。 过了片刻,郡王再次闭住眼睛。 “血已经变红了。” 好一会后,有大夫兴奋地道。 明容根本不敢松一口气,毒是解了,可她已经看到受伤的心脉,后面便是将它缝合,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赵崇光听到大夫的话,本是一脸惊喜,可瞧见明容神色,不免又有些紧张。 “桑皮线!” 明容头也不抬地道。 此刻不容一点犹豫,虽明容用银针制住了血流,可到底撑不了太久,她必须尽快完成缝合,否则郡王的血只怕要流光了。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那两名大夫都已经停下,只认真地看着明容的手。 “姑娘好手法,莫非以前做过这般手术?”有大夫忍不住问道。 明容没有回答,她现在什么听不到了。 赵崇光看向明容,注意到了她额头上的汗水,以及她眼神中的坚毅。 不知道为何,赵崇光竟从明容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面孔。 而那个人,此时正等着明容救他出生天。 “给我止血药。”明容又说了一句。 有大夫赶紧去药箱那边,拿出药瓶,几乎是恭恭敬敬地递到明容的手里。 此刻明容已经完成了心脉缝合,正在缝病人外面的伤口。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用胳膊抹了一把汗,明容将手中的药,倒在了缝合处。 “解药来了!” 外头有人喊道。 赵崇光一愣,立刻跑了出来。 正在包扎伤口的明容也回过神,转头看了看。 是晏闻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未过门的媳妇 晏闻没有食言,两个时辰内就解药带回来了。 郡王毒血已除,不过明容担心会有残毒,用黄酒将解药化了,给郡王服了下去。 此后明容忙得不可开交,也没见到晏闻,只知道他又回了上京城,赶着进场考试。 又过好几日,赵崇光禀报郡王妃,皇帝下了恩旨,准许郡王回京中养伤。 这会儿明容从伙房里提了熬好的汤药出来,心里无比轻松,甚至带些期盼。 赵家人今天便要回上京城,明容已同郡王妃说好,先回家去看看,再去西观街赵家人暂时安身的宅院。 “明大夫今日便要出发了?”有人上前问道。 说话的是那日同明容一起给郡王做手术的骨科大夫张鹤,虽岁数比明容大了一倍带拐弯,这位张军医却因为佩服明容的本事,常过来请教。 明容忙客气地应了一声,这回将人救了,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高明,只是胆子比别人大些罢了。而且她还要多谢两位军中大夫,愿意放下身段从旁协助。 “您在上京城何处行医,回头我一定去拜访。”张鹤笑着问道。 明容倒有些羞涩了,实话实说道:“我并不行医,只在街巷里卖些药膳。” 人家稍有些吃惊,随后便叹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明大夫深藏不漏,张某实在佩服。” 话说到这儿,张鹤又道:“不才家中在上京城开了间小药铺,明大夫若是得闲,不如去瞧一瞧,原本是我在坐诊,如今入了成王麾下,我总不得闲。若明大夫愿意屈就,那就再好不过。至于酬金,明大夫尽管提,总不会让您吃亏。” 没想到人家竟是请她坐堂,明容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动心。 到药铺当大夫,自然比当街叫卖药膳挣得多,也用不着风吹日晒。回头她说不定也能自己买屋,再给想要上进的陈钰请一位好师傅。 张鹤也不催促,这会转了话题,瞧着远处道:“成王今日过来了。” 明容抬头看去,一群人站在帐外,赵崇光正撩起账帘,陪着成王进去。 这一回在军营,明容见了不少大人物,连容将军也领着人来探望,有些人的名字竟是如雷贯耳。 当然,还有那位四皇子,上一世明容听都没听说过的贵人,虽瞧着气势夺人,可身体未免太单薄。 同张鹤道过别,明容一边琢磨要不要去坐堂,一边往营帐里走去。 都知道她是郡王的大夫,也没有拦着,明容拎着药,畅通无阻地进了营账。 “赵兄安心养病,圣上已下旨,要严查本次科考舞弊,本王已得了授命。” 成王站在床边,低着看向郡王。 到底大病未愈,床上的人仰了仰头,没说出话。 “前日我与崇光把酒言欢,说得极是投机,这孩子比我那小子有才干。其他事,我不输你,独在儿女上,本王认了,确实差你一头。” 成王竟是开了一句玩笑。 赵崇光颇有受宠若惊,忙抱了抱拳,退后一步,“小侄不敢当!” “今日令尊正好在,我便直说,” 成王捋了捋长须,道:“崇光若不嫌本王这庙小,便入我军营,既然你有报国之心,切不可就此消磨,如今虽在谷底,只你不放弃,日后依旧有机会飞龙在天,一展抱负。” 话说到这儿,成王拍了拍赵崇光肩膀,“泄题之案,绝不会就此不了了之,回上京城后,咱们再行商议,你便助我一臂之力。” 明容已经将汤药倒进碗里,端到床边。 赵崇光瞧见了她,招手道:“明容,过来见过成王殿下。” 显然成王殿下知道明容,上下瞧了瞧他,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医术却是出神入化。” “舍妹虽是年纪小,却是悟性极高,不过出神入化并不敢当,她还有精进之处。” 赵崇光笑着回道,还帮明容谦虚了几句,完全当她是自己人。 成王点了点头,“我听拙荆说,明姑娘与我那未过门的媳妇交好,日后两家倒可勤加走动。” 明容想了半天,都没明白成王口中的“未过门的媳妇”是谁,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听了魏如意解释才知道,李子恒要娶的居然是容颜。 赖蛤蟆这是要吃了天鹅肉?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们的家势也挺配的,虽然之前对李子恒多有误解,这个人其实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幸福。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明容的那间小院外。 进城之后,郡王妃特意派车送明容,又叮嘱她回头带着陈钰一块去西关街,免得那孩子独自在家,没了照应。 还没等明容推门进去,陈钰一蹦一跳地从顾家出来,看到明容,先是愣了时,后头便兴奋地大叫起来,“姐姐回来了,我姐姐回来了!” 陈钰高兴到围着明容转起了圈圈。明容也开心,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况且这家是她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没一会儿,屋里的灶房已经生起了火。 今日正是乡试结束之期,明容路上便想好了,这个时候做些晏闻喜欢的糕点,她带过去和陈钰一块儿去考场外面等晏闻。 “这几日我都睡在顾大哥屋里,他如今缓过来一些,可还是不爱出门,只在屋里待着。” “考试那日,我本想去送晏哥哥,可一早起来,他便走了。” “原来乡试那么辛苦,要考九日,吃喝拉撒怎么办呀?想想都觉得难受。” 多日没见,陈钰的话就像说不够似的。 明容想想便笑了,“再过不了几年,便是我家弟弟要进考场了,到时候我做好糕点,让你背进去,定不能饿着你。” 陈钰听得直乐,一个劲点头。 这边明容正忙活着,院门突然被敲响。 陈钰听到动静,立刻跑过去开门。 “是容颜姐姐!” 听到陈钰大叫,明容忙跑出了灶房,瞧见正是容颜,心里高兴坏了。 “想死我了!” 容颜上前,直接抱住了明容,两人开心的像是花儿一样。 ------------------------------------------------- 粉丝称号就叫“容颜花开”啦,为这对姐妹花起的,费了好多的脑细胞啊,之前还用过一个“云海翻腾”,本来想着霸气一点的,算了,看着还是有点别扭,就改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见一回打一回 灶台下,陈钰一边帮明容添火,一边听两个女孩聒噪,其实都是容颜在说。 自打容颜进来,把他的话都抢了过去,连明容也只有在旁边听的份。 “郡王府出了事,我娘亲都快急疯了,好几回想闯进去瞧王妃,被死死挡在外头。” “那日听说郡王府走水,我娘便说了不好,后头趁着乱冲到里面,听说无人出事,这才松了口气。” 明容挺敬佩容家人,那些日子被困在郡王府,多亏容家在外面打点,又不停地送来东西,容夫人与郡王妃姐妹情深,可见一般。 此时一笼得胜糕已经好了,明容亲自用小盏盛了,放到容颜面前:“替我尝尝,或是入得了口,过几日送些去府上。” 容颜嘻嘻一笑,正要拿起小盏,正瞧见陈钰望过来,一时笑了,冲着他道:“谁教你年纪最小,你先尝吧!” 陈钰傲娇地一转头,没搭理容颜。 “过来吧,” 明容看着陈钰直笑,“我怎么会忘了自己兄弟。” 陈钰“噌”地站起,跑了过来。 “顾大娘家的那一份,我都准备好了,你回头给送过去,谢她们照顾你好些时日,然后咱们就去考场。” 陈钰一个劲地点头,三下五除二吃了糕点,便出去了。 等陈钰跑没影了,明容想起来问道:“你要和李子恒成亲?” 原本还乐呵呵的容颜,肩膀立时一耷拉。 虽然现在瞧着李子恒也不是坏人,可明容站在容颜的立场,总是觉得这种纨绔子弟,配不上她的朋友。 “父母之命,不从也不成。”容颜一脸无趣地道。 婚事板上钉钉,就算容颜再不乐意,也只能认命,至于那个心里的影子,她越是想忘记,越是刻在心里。 看出了容颜的为难,明容坐到她旁边,拍拍容颜肩膀,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没事啦。” 容颜忽地回过神,又恢复了平日的开朗,“我跟李子恒说了,日后成了亲,他玩他的,我过我的,两下各不相干,以后谁也别烦谁。” 明容愣了愣,夫妻本是一体,若真如容颜所说,与李子恒各不相干过一辈子,也实在没有意思。 “那个,别替我担心,我都想好,成了亲又如何,等我爹回了草原,我还跟过去。”容颜自我开解道。 明容很想摇头,这丫头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回头接完你晏哥哥,咱们到丽春楼为他接风洗尘?”容颜提议道。 这主意不是刚想出来的,本来容颜陪着容夫人等在西关街的小院,想见一见明容,后头才知她回家,容颜又赶紧追了过来。 明容一直在城外,自不会知道这城中出了大笑话。容颜迫不及待地想让明容亲自听一听,就当是取个乐。 “好啊!”明容爽快地答应。 正好晏闻考完了,是该好好喘一口气,顺便让他认识一下自己最好的朋友。 “姐姐,咱们走吧!” 没一会,陈钰便在外头催起来。 明容姐弟与容颜来到考场之外时,四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想必都是来接考生的。 这会儿考场的门还关着,不少人在外头空场上翘首以盼。 陈钰待不住,仗着个头小,不费工夫地钻到了前头,把明容急坏了,生怕把他给弄丢,一个人劲地叫他回来,手里还紧紧抱着点心盒子。 容颜倒是好奇,问道:“你们是从小定的亲?” 明容脸不自觉地红了红,含糊地道:“我们是同乡。” 瞧着明容表情,容颜忍不住羡慕,世上难得一心人,她到底没有明容的福气。 “在乡下把书读出来,也是不容易,想必他家学渊源?” “他父母早就不在了,只有一个哑巴婆婆在旁边照应。” “这样啊,你们俩是同病相怜吧!” 明容点了点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读书可用功了,而且懂得也好多。” 她今生最欣慰的,便是能与晏闻两情相悦,有时候她也想过,如果前生她也能多走出一步,会不会就不会又后来的结局了。 陈钰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道:“姐姐,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容颜不解地问。 “都在说,刚开考没两日,便有官兵冲进去,连监考带考生,抓了好几个。” 陈钰将刚才听到的那些说了出来。 在考场里抓人,肯定是件不得了的事。 “上回殿试杀了了几个,这回乡试,又有人要倒霉了。” “听说皇家都有人卷进去了,这事儿可不好说。” “不过是党系之争,都有自个儿要扶持的人。” “朝中那些贵胄斗来斗去,苦的还不是下面的。” 有议论声传了过来,看来事情不小。 明容听了好一会,联想到郡王一家的遭遇,不免在心头感叹,朝廷尔虞我诈,互相斗来斗去,晏闻那样品性高洁,不流于俗世的人,真要踏进去,似乎未必是好事。 一阵轰隆隆声,考场的大门已经打开。 立时不少人围上去,陈钰想要跟去,这会却被明容一把拉住。 瞧着乱糟糟的,他们在外面等等就好。 好一会后,提着书箱的秀才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明容个头不高,这会儿只能踮着脚尖,只为第一时间看到晏闻的身影。 人不停往外走,有人兴奋大叫,也有人在失望大哭,果然是冷暖两重天。 “怎么还不出来?” 陈钰到底着急了,转头看看明容。 “再等一会。”明容劝道。 容颜也伸长脖子,“我也急着要见明容未来夫君呢!” 三个人翘首以盼,可就是没瞧见人影。 明容死死抱着点心盒,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一直在心头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人似乎已经走得差不多。 “李世子!” 明容突然叫了一声,朝着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招起了手。 容颜也看到那人,忍不住翻了翻眼,李子恒这不学无术的,居然也来参加乡试。 李子恒将手中的书箱递给在外头等着的仆人,想着总算应付完了差事,正惬意地打着哈欠,突然被人叫了名字,还愣了一下。 等瞧见明容到跟前,李子恒一下乐了,目光落在那只点心盒子上,“咱俩没这么好交情吧,用得着你还来接我?里头是啥?”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历史 话说完了,李子恒才发现明容边上还站了一个,眼睛不由自主眨了眨。 没理会李子恒的打趣,明容直接问道:“为何晏闻没有跟世子一块出来?” “我凭什么要跟他一块出来?成心找我晦气!” 李子恒很不屑地道,又拿眼瞟了瞟容颜。 容颜索性转回头,只当没看到面前的人。 明容没注意到两人神色,此刻竟有些呆住,本来燃起了一点小希望,被李子恒一句话给掐灭了。 “到底什么事儿?” 李子恒也是觉得新奇。 话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居然妙手回春,救了郡王一命,李子恒早对她刮目相看。当然,这不代表他把明容当自己人,一想到明容背后的晏闻,李子恒就嫌弃死了。 明容摇了摇头,心下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告辞。” 明容转过身,拉起跟过来的陈钰,便准备离开。 李子恒最烦人家话只说一半,这会转到明容跟前,拿胳膊一挡,“在等晏闻?” 容颜忍不住,开口道:“你们都出来了,那位晏公子却没见着,明容着急问一问,无非想请你帮忙打听,若不肯,就算了。” 明容扯了扯容颜,她与晏闻根本算不得朋友,人家没义务帮忙。 “前几日考场上抓了不少人,我们那科的监考官也给带走,回头要是查到舞弊,可是要杀头的。” 李子恒故意来了一句。 明容脸色顿时变了。 “晏哥哥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抓他?” 陈钰大声道,可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他前头见顾朝曦被抓过。 回头朝考场看了一眼,李子恒道:“你若求我,我勉强也能帮你问问。” 晏闻要是出了事,李子恒头一个觉得扬眉吐气。在书院里,这家伙老跟他对着干,还瞧不起他,真够讨厌的。 明容略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帮就拉倒,谁求你了!” 容颜气得一跺脚,想着成亲以后不用和平共处了,她见这家伙一次,就得打一次。 瞧着女孩们转身走了,李子恒嘿嘿一笑,追上去道:“真没劲,我开玩笑都瞧不出来。我刚想起来,进场之时就没看到晏闻,说不定他临阵脱逃,连考场都没敢进。” 明容开始还松了口气,可后头立刻泄了气,被抓走和没进场,这两个结果都让人沮丧。 “真的?”陈钰半信半疑。 “我们同书院的都在甲字科,晏闻那小子……还挺显眼。”李子恒撇了撇嘴。 容颜却看向李子恒,“真想帮忙,便去打听一下,我便不信,成王世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回李子恒倒是痛快:“成,我这就去打听,回头我去容府……” “不许去我家!” 容颜急得嚷起来,“去丽春楼,我们在那等你消息!” 丽春楼上,容颜同明容、陈钰坐进一处雅间。 此时姐弟俩都是垂头丧气,明容低着头,陈钰干脆将脑袋搭在了桌上。 “便是李子恒打听不到,回头我让我爹爹去问一问。” 容颜忍不住安慰道。 姐弟俩一起看向容颜,随后一起叹了口气。 “这什么表情啊?” 容颜好笑道:“我觉得一定是晏哥哥被什么事耽误了,哪有随便便就被人抓的。” “我觉得也是。” 陈钰嘟着嘴,“可他错过乡试了。” 雅间的门一开,有小伙计进来,笑道招呼:“姑娘们想要用些什么,小的过来侍候。” 容颜立刻想起此来的目的,问道:“今日还说书吗?” “瞧您说的,咱这儿全年无休,您几位来着了,这两日说的书极好,不少夫人小姐都特意过来。” 小伙计自卖自夸,“别处茶楼虽也有说书的,真没咱们这儿的有趣。” 明容又叹了口气,这会儿她哪有心情听书,不过是耐着性子等李子恒过来,也不知道他能打听些什么。 便在这时,楼下砰的脆响了一声。 没一会,一个清亮的声音传进了雅间:“多谢各位看官赏脸。今日小的便要说一出千金风流史,不提哪朝哪代,有一个大户人家养的千金,长得倒是花容月貌,妖娆玲珑,从小锦衣玉食,被爹娘娇养在深闺,天天捧在手掌心上。却没想到,一样米养百样人,老夫妻竟养出一个前世的冤家,不与爹娘亲近,还成日给他们气受……” “真没意思,那位李世子怎么还不来。” 陈钰嘀咕道。 容颜却想逗明容开心,拉了拉她的手,“这千金怎么听着耳熟,倒像咱们认识的人。” 明容勉强笑笑,不想扫容颜的兴致。 外头说书人讲得起劲,小伙计也上了茶水和点心。 陈钰取了块茯苓饼,尝了几口,道:“没姐姐的手艺好。” 明容却没有听到陈钰的夸赞,她的注意力,终于被说书人吸引过去。 “从未有人这般下作,竟为了私欲,要将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儿送去青楼。索性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不知哪位大侠出手,将那心思狠毒的千金送去了怡香院,想来也是好笑,原本自认高人一等的,最后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这不是……慕华县主吗? 明容心下惊诧,这哪是说书,简直就是把慕华县主的黑历史全翻了出来。 容颜笑着看向明容,虽这故事里头有不少编的成分,可认识慕华县主的都知道在说谁,想着那人听到这故事,气得五官挪位的模样,容颜不要太开心了。 明容不由摇头,慕华县主自己作孽,到底连累了郡王府,真希望他们都别听到这事。 正在明容琢磨的时候,下头突然热闹起来。 陈钰立马跑到对着楼下的窗边,瞅了一会,回头道:“下面打起来了!” 两个女孩也过去了,眼看着楼下杯盘砸地,桌椅翻倒,竟是乱成一锅粥。 动手的是一帮身着皂衣之人,看上去气势汹汹,手持着棍子,见东西就砸,更有人直接蹿上舞台,把说书人拉下来,就地揍一起来。 客人们被吓得四散奔逃,掌柜想要上去阻拦,不免也挨了几棍。 明容还瞧见,刚才在雅间侍候的小伙计也到了下面,跳着脚大骂,“一帮杂种,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无法无天!” “法,告诉你,咱们主子就是法!” 一个皂衣人大声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浑不吝的 又有三个人冲进来时,丽春楼快被砸得稀巴烂,掌柜两股颤颤,吓到差点要跪地磕头了。 进来的人更不得了,手上拿的不是棍子,而是腰刀,看着也都是练家子。 就连明容在二楼瞧着,都觉得丽春楼在劫难逃了,也不知道他们惹到了谁。 容颜突然叫了出来:“是李子恒!” 明容不由皱了皱眉头,脑中瞬间闪出一个念头,莫非是李子恒被得罪,过来报复的? 这才出考场便要闹事,到底是她看错了人。 过了一会,明容发现,她应该是想错了。 李子恒手下的那二位并没有参与打砸,反而直接冲着那帮皂衣人而去,随即打了起来。 一个皂衣人正砸得痛快,猛地被人从后头踹了一脚,居然没反应过来。 “来救兵了!” 连陈钰都看出了名堂。 李子恒开始只是站在一旁观战,后头干脆也冲上去,扯住其中一人领口,冲他面门上便来了一拳。 “你好大胆子,我们是荣庆公主府的!” 被打的皂衣人恼羞成怒,捂着脑袋,亮出了名号,自然是想吓住对方。 明容和容颜互相瞧了一眼,荣庆公主的手下没事跑丽春楼来打砸,还把说书人打得半死…… 所以,真相就是……他们是来帮慕华县主出气的。 “我呸,老子成王府的,龟孙子,这是要跟老子比辈分?” 李子恒直接骂了回去,冲手下道:“给我一个个往死里揍!” 得了令的两人,更是甩开膀子干起来,没一时,便能听到鬼哭狼嚎,自然是前面来的那些皂衣人。 容颜一直瞧着下面,中间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仗总有打完的时候,此时皂衣人全军覆没,皆躺在地上,哪还有前头的气势汹汹。 “打死他们!” 陈钰看到兴奋处,扒在窗户直蹦,最后被明容扯进屋里,这种暴力场面,不适合孩子看。 李子恒显然听到有人助威,抬眼往楼上瞧瞧,眼睛还闪了闪。 “真是打架的祖宗。” 容颜嘟囔一句,回到了桌边坐下。 她早听说成王府这位是个浑不吝的,今日也算见识到了。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孙子们竟敢横行霸道,要不是小爷我撞倒,是不是打算把这丽春楼拆了?” 李子恒跳到了舞台下,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架势。 明容哭笑不得,太阳从西边出来,李子恒也会抱打不平了,她还记着呢,这家伙带着一帮人过来坏她生意的事,可不是一帮地痞吗! 掌柜站在舞台下头,这会又跪了地,不是求饶,而是为了感谢。 又过一时,李子恒的仆从将那几个皂衣人用绳子串在一起,拎蚂蚱一般,把人带了出去,说是送到衙门报官。 这会儿陈钰瞧着进了雅间的李子恒,已是满眼的敬佩。 “小爷最瞧不上那种仗势欺人的,今日便给他们一些教训。” 李子恒牛气哄哄地道,倒是得意得不行。 容颜没有说话,只低头喝着自己的茶。 陈钰向来对英雄好汉不吝赞美:“世子与晏哥哥是一样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子恒刚乐了一下,却突然反应过来,从鼻子里哼了哼,“你拿晏闻同我比?他算什么,我李子恒文武双全,日后少不得建功立业,流芳百世,那个晏闻……先让他进了考场再说。” 明容斜了一眼那人,上一世她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建功立业的叫李子恒,从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还真有胆子跟晏闻比。 “让你打听晏公子的消息,可有眉目了?”容颜终于开了口。 “有我打听不到的事儿?” 李子恒说着,悄无声息的伸出手,将一直搁在在桌上的食盒挪到自己跟前。 “晏哥哥怎么样了?” 陈钰迫不及待。 就连明容也盯紧了李子恒。 “考场签到簿上没他的名字,平常鼻孔看人的家伙,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话,李子恒打开食盒,瞧着里头铺排整齐的糕点,眼睛顿时亮了,也不问过主人家,便从里头拿出一块德胜糕,塞进了嘴中,三下五除二地吞了。 明容这会儿哪还注意到糕点被人不问自取,心里在不停地跳。晏闻到上京城,就为了这场乡试,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突然之间便放弃了。 明明那日他去上京城寻解药,走之前全无异常。 李子恒吃得对了胃口,又嫌没人倒茶,不客气地拿过容颜面前的茶盏,仰头喝了下去,感慨道:“真是舒坦!” “你喝我的茶做什么?” 容颜顿时面红耳赤,虽说是订过亲,可她同李子恒只见过寥寥数面,且心里并不情愿,李子恒突然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还当着明容姐弟的面,让容颜很不自在。 “喝你口茶怎么了?” 李子恒嘿嘿直笑。 虽这亲事没人问过他意见,不过李子恒瞧着这未婚妻倒还顺眼,瞧着就结实,不像上京城的那些见风就倒的。 容颜伸手要将茶盏夺回来,李子恒故意去挡,一来一去,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块。 立时缩回手,容颜又狠狠地瞪了过去。 “可晏哥哥去哪儿了呢?” 陈钰在边上叹了口气,托着腮嘀咕道。 “这你就得问他自个儿了,说不得他这会儿觉得丢人,找地方躲起来,可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明容终于注意到,李子恒趁这工夫,干脆将食盒抱在怀里,里头的糕饼已被他吃了大半。 本是为晏闻精心准备的得胜糕,却便宜了李子恒,明容一脸的无奈。 丽春楼外,掌柜亲自将李子恒一行人送了出来,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李子恒习惯了当纨绔,难得做了回好人,竟发现这滋味不错,不免心情舒畅,豪气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府衙那边,我会让人打招呼,必须严审。回头你这边损失多少,让荣庆公主府那头赔,她若不肯,便去成王府找小爷,我一定替你们做主!” 掌柜暗自啧舌,今天没给砸光就算不错,他哪敢去找贵人要赔偿,其实这会儿他心里还在忐忑,成王世子见义勇为,打过一架就走了,后头万一荣庆公主那边杀个回马枪,又找过来,东家这生意就完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哪天露个破绽 明容急着要回去,方才李子恒的话提醒了他,说不定晏闻回了家了呢? 不考便不考,反正晏闻以后自然有出头的机会,这会儿明容只想知道晏闻下落,至于别的,都无关紧要了。 “去哪儿?” 李子恒转过头,冲着容颜问道:“我送你们。” “忙你的去,我们自己有车。” 容颜今天烦透了李子恒,这人出丑还不自知,怎么就不原地消失呢! 感觉受了冷遇,李子恒又有些不高兴:“我瞧出来了,你们女孩家都是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话说到这儿,李子恒睨了明容一眼。 那晚在军营,要不是他出手,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能像如今这般,连皇帝都知道救了郡王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你哪那么多话呀,没看到明容在替晏公子担心。” 容颜能被李子恒气死,一个男人话这么多。 “成,我帮你们去找呗!” 李子恒拍了拍胸口,“这么一丁点大的上京城,还怕找不着个活人。” “多谢,不用了!” 明容说了一句,拉着陈钰便走。 “空口白牙说什么谢?回头做了什么糕,别忘了给我送去。” 李子恒嘻嘻一笑,又冲容颜挤了挤眼。 容颜差点看吐了,递过去一记白眼,转头上了车不再看他。 此刻街对角,有人正掀着车帘往这边瞅,看着李明容上了马车,恨恨地将窗帘甩下,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她!” 瞧着慕华县主脸上阴霾,乳娘想要劝,可又怕把她这坏脾气的小祖宗火给拱出来。 这几日慕华县主受了不少委屈,外头有说书人编排她的那些故事,如今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女孩家最要紧的便是名声,如今那些私隐之事全被人挖出来,竟是不给慕华县主留一点的颜面。 这几日公主府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但凡瞧见县主,人都立马噤声,无非都在说慕华县主。 就连荣庆公主也好几天不叫慕华县主过去,只怕也嫌弃了。 乳娘心里难受,却只敢躲在被窝里哭,自己的女儿也只有她自己心疼。除了心疼,她更是恨那个将慕华县主扔进怡香院的人,若是寻到,必将那人碎尸万段! 刚才在屋里坐得好好的,慕华县主突然说要出来一趟,乳娘本是要拦的,到底风言风语太多,慕华县主此时还是得避些风头为好。 然而,慕华县主硬是不肯。 刚才瞧着公主府几个守院的冲进丽春楼,乳娘才明白,慕华县主这是气到极处,干脆派人砸了那个说什么千金风流史的丽春楼。 “我不想再看见她了!”慕华县主咬着牙道。 事儿刚闹起来的时候,慕华县主就在猜,到底是谁故意要给自己难看。 想来想去,郡王府那头最可疑,他们定是嫉妒,自己被抄了家,可慕华县主却安然无恙。 然而,刚才一看到明容从丽春楼出来,慕华县主立刻明白了,想让她难看的,除了明容,别无可能是他人。 乳娘拍了拍慕华县主的手,“咱们先忍一时。” 慕华县主怎么想的,乳娘自然猜得出来,那日郡王妃被软禁的小屋外头,明容放的狠话,乳娘从没忘记过。 小小年纪,心也忒毒了! 到底长了些岁数,乳娘看得总比慕华县主深一点。 这会儿未必是报仇的时候。 如今荣庆公主府日子也不好过,因为郡王流放途中遇刺,朝中不少大臣联名上书,连平素同郡王不对付的成王也表了态,要求彻查凶手,而当日被压下去的泄题一案,也给翻了上来,听说直接就在考场抓人了。 虽然说皇帝的女儿没人敢动,可瞧着现在的形势并不太妙,人家也不想惹麻烦。 至于他们这些人,没有人家公主的身份,真要被查出来,肯定会万劫不复。 如今能撑着慕华县主的也只有荣庆公主,这时候若是轻举妄动,惹怒了荣庆公主,逼人翻脸,于己不利。 这回慕华县主派人砸丽春楼本就冲动,谁料又冒出成王世子,乳娘心中忐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我如何再忍,她快骑到我脖子上去了。”慕华县主也确实不肯忍了。 那个明容本就是她的眼中钉,她出手了这么多次,可这个明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怎么除都除不掉。 原本以为郡王府倒了,便没了后顾之忧,谁想到皇帝居然让个流犯回京养病,现在都在传,郡王说不定又无事了。 慕华县主气得吐血,郡王府又立起来,对她绝不是好事。谁知道哪天再露一个破绽,慕华县主李代桃僵之事被翻出来,便没她的活路了。 慕华县主终究不肯认这个输。 “再等一时,我必替你摆平。” 乳娘此时一脸心疼的瞧着女儿,想要替慕华县主捋了捋头上碎发,却被她一把推开。 “回去!”慕华县主冲着外头喝道。 马车回到公主府,便有人传话,说是公主要见慕华县主。 慕华县主心里一喜,这几日瞧不见荣庆公主,她心里竟是七上八下,那可是她的金主,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 公主的正院,慕华县主走了进去。 被冷落几日,慕华县主也装乖了,不像平日里,只要一出来便花枝招展,不拼个公主府第一美人绝不罢休。 可今日,慕华县主特意换了条素色的襦群,发髻上插了一根珍珠红宝石金簪,也是表明个态度。 荣庆公主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端着茶,看到慕华县主进来见礼,也只是微微的嗯了一声,不复之前的亲密。 瞅着人家脸色,慕华县主心里直打鼓。 “这几日睡得可好?” 荣庆公主不冷不热地开了口,不像问候,倒似诘问。 慕华县主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荣庆公主却根本不在意,又冲外头说了一句:“还不把人带进来!” 没一会,有人被捆着,抖抖嗦嗦地拉到了屋里,跪在荣幸郡主跟前。 看到那人,慕华县主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我这府里改了姓儿,如今姓了赵?” 荣庆公主淡淡问了一句,低垂的眼帘,也没能遮住眸中凉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去担那个头 慕华县主立时明白了意思,倒是聪明地赶紧跪到地上:“公主恕罪,我只是气不过被人在后面泼了脏水,请管事帮忙,过去跟他们说说理。” 没想到丽春楼的事,这么快传到了荣庆公主耳朵里。 “我没问县主,我可是在审问自个儿家人。” 荣幸公主瞟过来一眼,面上更露嫌弃。 这个女人也是有点小聪明,立马把自己的过错,归咎为为了自己好,为自己说理,她当自己是傻子吗,这样的狡辩都会信任? 慕华县主终于不敢吱声,却也没敢从地上爬起来。 公主府这管事是个贪财好色的,慕华县主自然知道如何拿捏,给他一点甜头,便能和狗一样的,冲你直摇尾巴,简直言听计从。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本来这事儿不大,交给乳娘去办就得了,不需要慕华县主自个儿开口。 可如今她发现了,乳娘办事一点都不牢靠,做一出,错一出,这才气得慕华县主要亲自出马,她实在是不想再出什么差错了。 慕华县主也只是想震住丽春楼的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公主府可不是他们能惹得了的。 然而千算万算,慕华县主无论如何想不到,明容居然搬了成王世子出来,到后头还将公主府的人绑了出来。 或许这些日子,她还真是小看了明容。 成王在朝中的地位了得,到底是李氏皇家血脉,又有过安邦定国之功,便是皇帝,也要敬成王三分。 至于荣庆公主,在人家跟前也是不太敢抬头。 想到此处,慕华县主便觉得万般不服,竟像是她一生的运气,在出生那一日和她交换之时,便被耗光了一般。 “想来这几日你也累了,我那城外有处庄子不错,不如你过去住上些日子,做做闲云野鹤,也是不错的!” 荣幸公主放下手中茶盏,朝着慕华县主瞟了一眼。 本来就是她用来笼络人心的棋子,怎容她反客为主,还尽找来麻烦。 荣庆公主早就后悔了,还是识人不清,当初就不该收下慕华县主这惹祸的头,否则郡王也未必会盯上他们这边,还咬着不放。 本来荣庆公主只是想借着乡试,挣一点小钱也就罢了,现在钱没挣到多少,却惹了一身骚。 刚才宫里已经有人给她暗中传信,皇帝要彻查暗杀郡王之人,而她居然也被怀疑上了。 想到这里,荣庆公主烦不胜烦。 慕华县主此时满腔悲愤,干脆以头叩地,求道:“郡主,我哪儿不去,这辈子就在您身边服侍着,不要把我赶到乡下!” 看到这个女人这么不知分寸,荣庆公主也没了好脾气。 “啪”的一声,荣庆公主猛地一拍桌案:“不想去乡下也成,府衙那地儿,你自己跑一趟,人家等着在问呢,到底是谁派人砸了丽春楼,我可不给你担这罪名!” 慕华县主的话被堵了回去,哼哧了半天,答不上来。 “还有,郡王遇刺……万一查出来,谁去担那个大头?” 慕华县主身子一僵,只愣愣地看向荣庆公主。 正院外头,乳娘焦急地等着慕华县主,瞧她脸色惨淡的出来,心里不由一咯噔。 “公主怎么说?”乳娘上前问道。 慕华县主并不理会,抬脚便朝外头走去。 乳娘立刻跟上,在后面亦步亦趋。 走到后花园,慕华县主猛地站住,转头看向乳娘:“现在正在查老不死的被刺杀一事,再不离开,就得被丢出去当替死鬼了。” “花了那么多银子,这点事都没办好,我要你有何用?” 慕华县主瞧着乳娘,气得咆哮了起来。 她已经有了预感,她不仅好运没了,噩运也将临头了。 乳娘不敢吱声,半路劫杀郡王之事,明明是荣庆公主有所暗示,慕华县主才让她去找了江湖上神出鬼没的风雪楼。 “听说是那个明容……救的。”乳娘低着头道。 既然花了重金,他们当然是为买命,结果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慕华县主勃然大怒,“不许再跟我提这个名字!” 母女俩对视一番,各自扭过了头去。 好一会后,慕华县主道:“叫人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出城。” 乳娘心里一苦,苦心经营到如今,竟还是败了吗? “便是因为你,我要得躲一辈子。” 慕华县主越想越恨,若是她这辈子注定要在乡下里度过余生,何苦费那么多辛苦。 忍到如今,慕华县主咬住了唇,她不过想要荣华富贵,这又碍着谁了? 可到底怕惹祸上身,慕华县主反而急着要走了。 乳娘这回没有跟上去,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搅成了一起,平素看不出情绪的双眼里,终于露出一丝寒光。 明容家的小院里,这会儿,各处屋子都已经熄了灯。 刚才明容和陈钰说好,明早一块儿去西关街,虽然陈钰有些舍不得,不过想到能跟姐姐在一块,也就勉强点了头。 明容虽是躺下,可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心里只有一个疑惑,晏闻这会儿到底去了哪儿? 直到最后,明容从床上爬起,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到院子里,准备去晏闻的屋。 从回来之后,她已经在晏闻屋里坐了好一会,总觉得在那儿,能闻到晏闻身上气息,就像人还在一般。 她已经想好了,回头见到赵崇光,跟他说一下晏闻的事儿,看他能不能想办法找一找。 至于李子恒那头,明容并不抱什么指望,那家伙明摆着跟晏闻不是一条道上的,回头让他找到晏闻,晏闻也未必高兴。 好吧,功名利?再好,都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更让人安心。 这夜又起了风,带起丝丝的凉。 明容已经走到晏闻屋外,正要推门进去,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明容抬起头,正好和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面对着面。 愣了片刻之后,明容后背出了冷汗,到底是什么人,这是又要杀她? 还没等明容叫出来,那黑衣人已经跳到身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明容瞪大眼睛瞧向那人,这一回终于灰了心。 再没有晏闻会出来,在危急之时救她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少主是谁 黑衣人突然开了口:“少主让我带话……” 觉出黑衣人的手渐渐松开,明容猛地推了他一把,随后大叫一声:“救命啊!” 黑衣人先愣了一下,再想捂住明容的嘴,她已经趁机往边上跑。 也不知隔壁谁家门窗打开,有人问了声:“谁呀?” “服了你了!” 黑衣人居然抱怨一句,随后一下子翻身,跃回到屋顶上。 明容没看懂这人路数,正要再次呼救,却听黑衣人又丢来一句:“少主有事儿,已然离开上京城,过些时日,他自会来找你!” 话音一落,黑衣人几乎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夜幕中。 冷不丁出现一个黑衣人,又冷不丁跑了,明容惊魂未定之余,又觉得莫名其妙。 这会儿四下又恢复宁静,仿佛方才那个黑衣人的出现,只是明容的错觉。 站在院子中央,明容又想起那黑衣人的话。 少主到底是谁? 为何要来找她?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认识什么少主,能认识郡王,群王妃,她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运了,最近她也没认识什么特殊的人了。 明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想想,可能是认错了人,让自己不再纠结。 外头传来打更之声,已到了五更。 因为这个惊吓,明容反正睡不着了,便走进灶房,打算趁时候还早,做些药膳,回头给顾大娘还有街坊们送去,也是感激人家这些日子对陈钰的照应。 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时,明容刚把坯子做好,还没来得上笼屉。 冷不丁听到动静,明容心口不由自主跳了跳,这一晚上实在不安生。 “谁呀?” 明容走到灶房外,又往黑衣人方才消失的地方瞅了眼,才大着胆子问道。 “明姑娘,郡王突然不好了,郡王妃派我来接你,这会儿十万火急耽搁不得。” 是一个听着上了岁数的男人声音。 明容不由一惊,回程之时,她反复确定郡王情况稳定,这才敢离开,难道是又发了热? “这就来!” 明容应了一声,既是急诊,她自然要赶紧过去,只是灶房里的面算是浪费了。 回去换了衣裳,明容提上药箱,便准备去叫陈钰。 可到了陈钰屋门口,明容却迟疑了。 这孩子平常就睡得很死,外头便是放炮,都叫不醒他,这会儿让他起来,明容也不忍心。 想到这儿,明容又回到屋里点了灯烛,匆匆写了几行字,这才往外走去。 院子外头,一辆黑篷马车在那等着,车边站着一个仆人模样的,瞧见明容出来,忙从车上拿下马凳。 虽在郡王府住过一段时间,明容对里面的人并不太熟,只瞧着这人穿着郡王府仆从的衣裳,便冲人家点了点头,站到了马凳上。 “明容,天都没亮,你去哪儿?”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转头看去,顾大娘站在自家院门口,正朝她这边望着。 “我去西关街,郡王府那边等着我去瞧病。” 明容回了一句,又想起来道:“大娘,灶房里有做好的糕点坯子,回头麻烦您帮我蒸了,您留着些,剩下的请街坊各家都尝一尝。陈钰还在屋里睡着,您照应一下,天亮之后,西关街那边,我让人来接他。” “赶紧忙去吧,这头交给我了。” 顾大娘朝着明容招了招手,眼瞧着她上了车,倒有些心疼,这孩子真是辛苦,天都还没亮就要出诊。 这边顾大娘说完便回去了,自然没注意到,马车里突然“咚”地响了一声,连马似乎都受了点惊,不安地踩了几下蹄子。 天亮之时,明容家的灶房烟囱已经冒起了炊烟。 陈钰打着呵欠过来,嘴上说着:“姐姐,我闻到香了!” 已忙得差不多的顾大娘回过头,笑道:“等一时便能吃了!” 看到是顾大娘,陈钰愣了一下。 “你姐姐一早就去西关街了,说是那头等着她瞧病,让你在家等着,后头有车过来接你。” 陈钰先是慌了一下,听到顾大娘这么说,到底放了心。 顾大娘也不急着回去,取了块抹布,便进了陈钰屋里,帮他收拾起来。 这两孩子孤苦伶仃,可都是老实厚道的,尤其明容,还是个有本事的,若不是她,顾大娘都不知道,自己和儿子这两条命,能不能留到现在。 也只有那个晏秀才,顾大娘稍有些芥蒂,可到底看在明容面上,顾大娘后头见着,也是客客气气。 “你们今日过去,也不知几时才回来?” 替陈钰整理好床铺,顾大娘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反正姐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陈钰跟过来帮忙,被顾大娘挡在旁边,又说替他们姐弟做了鞋袜,让陈钰到家里去取。 陈钰高兴地出去了,顾大娘也出了屋,拿起一把条帚,便要打扫院子。 外头的门突然被敲响,顾大娘应了一声,过去开门时,瞧见又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敲门的是个年轻人,虽只穿着青色袍衫,可瞧上去眉目清俊,温文尔雅,像个读过书的,身上甚至还有几分贵气。 “大娘,这儿可是明容的家?” 对方问得十分客气。 “正是这儿。” “在下姓赵,住在西关街上,家父得了病,如今请了明大夫诊治,今日家母特意让我接他们姐弟,过去小住些时日。” 对方回了一句,又问:“可否劳烦大娘,请他们出来?” 今早是赵崇光亲自来接,一是家中仆从没剩几位,二来郡王妃的意思,也是表达他们赵家认下这干女儿的诚意。 “是郡王家里的吧,我都听说了。” 顾大娘笑着回道,忽地又愣了一下,“可是......明容昨晚不是已经去了西关街了吗?” 赵崇光听得一愣:“没有啊?” 西关街的宅院外,容颜刚下了马,便瞧着赵崇光从里头匆匆出来。 “崇光哥哥,明容他们可到了?” 容颜笑着上前问道。 容将军府离西关街近得很,听说明容要搬来,容颜比谁都高兴,这一大早便过来瞧瞧,想着以后姐妹两待在一处,也不知有多少话能说了。 赵崇光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容颜:“糟了,她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言公子的手笔 昨晚明容不知被谁骗上了马车,后头竟是踪影皆无。 赵崇光知道不好,立马带上陈钰,跑去官府报了案,这会儿刚把他送到西关街。 郡王妃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同魏如意两个在屋里哭,小冬子瞧见陈钰一进来便泪水哗哗地淌,也跟着一块嚎得厉害。 魏如意催着赵崇光出来找人,可此时他也是一头乱麻,不知从何入手。 容颜听赵崇光说完,惊得目瞪口呆,才一晚上的功夫,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是谁把她带走的?” 容颜追着问道。 赵崇光摇头,明容到底于他家中有恩,如今赵家也就赵崇光能出得上力,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我去成王府借人马。” 赵崇光只说了一句,便要上马。郡王府这会儿一蹶不振,他现在手下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只能找人帮忙。 只是听陈钰说法,晏闻前几日就不见了,赵崇光也有些纳闷,不过这会儿着急去救人,也顾不上别的。 毕竟那是个女孩儿,若是不及时找到,出了什么不测,只怕一生都要毁了,回头见到晏闻,也不好交待。 容颜立时跟着上了马,“我去找我爹!” 言念今日又在雁栖湖边当起富贵闲人,兴致极高地抚着一把焦尾琴。 湖上泛起轻波,有清风徐来,就算弹得不怎么样,只要惬意便足矣。 有手下走到跟前:“公子,刚才得了信,昨晚明容姑娘在家门口被人拐走。” “怦”的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了。 言念拈起那根断弦,看了好一会,问道:“晏闻不管吗?” “说是当时家中只有明容姑娘跟她兄弟,还是一个街坊大娘最后瞧见她,说是去给郡王瞧病。天亮之后,郡王世子亲自来接,才知道人被带走了。” “何人所为?” “不知。” “若是不知,要你何用?” 言念本是低垂的眼帘一抬,眸中露出一丝寒光。 那人再不敢答,往后退了几步。 言念站起身,沿着湖边,慢慢踱了起来。 “慕华县主……最近过得可好?”言念淡淡地问了句。 有些事情看起来诡异,可若是再想想,便能看出些端倪。 明容这丫头说白了就是一个医痴,还有些一根筋,这样的人不喜欢跟谁争什么长短,真要给她找个仇人,也就是如今躲在荣庆公主府的那个…… 手下一直受命盯着荣庆公主府,这一问,自然答得快:“昨日下午,慕华县主便出了上京城,说是去乡下休养,在荣庆公主西滩头的一处庄子,离上京城不到百里。” 这位风雪楼主如今算是跟慕华县主飚上了,上京城爆了那么料,搞得那位灰头土脸,不得不出去避风头,自然是这位言公子的手笔。 言念眉头一挑:“西滩头的庄子……” 明容在一架马车里醒来,人已经五花大绑,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双眼更蒙了黑布,这下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马车晃得厉害,还拐来拐去,似乎走上了山道。 蒙了一会,明容神智终于回归。 她在哪儿? 到底是谁绑了她? 明容还记得,天没亮时,她爬进马车,看到一个坐在暗处的女人。再然后,那人将一只含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而此时的车厢里,应该只有明容一个人。 “你这女人够狠,十来年不让我见孩子,如今用得上了才想起我这把老骨头。”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到了车里,应该就是昨晚那个中年车夫。 回应的是个女人:“别说得那么可怜,后头那两儿子,你跟谁生的?我都没还没责问你停妻再娶的事。” 原来那两个绑匪都坐在车外头,瞧着意思,倒像是一对夫妻。 “回头瞧见囡囡,也不知她肯不肯叫我一声‘爹’?” “叫声‘爹’又有什么用,不许难为孩子,当初即是我豁出去了,就没打算认她,回头你远远瞟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不就成了。” 明容心中突然一动,只觉得这女人的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母女俩一对狠心贼。” 那男人埋怨,“把我抛下,自己去享荣华富贵,老子这么大岁数,还在打铁养家。” “不让你白跑这一趟,回头该你得的银子,不会少你一钱。” “车里那个到底是谁呀?” “你不用管,你今日肯帮我这回,也不枉夫妻一场。” “别跟我说夫妻一场,统共就给我生这一个闺女,如今长得什么样都不知,我恨你还来不及。” “给我记好了,她是慕华县主,一辈子都是!她爹叫赵孟府,娘叫沈蕙,跟你这个铁匠没半点关系。” 中年男人哼哼两声,“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你就剩半条命,爬到铁匠铺门口,我好心救了你,却没想上了当,没见过你这么不安分的女人,说是去郡王府当奶娘,未料把人家刚出生的孩子给换了,这缺德婆娘,铁匠的闺女当什么县主,她那福气根本压不住。” “你给我闭嘴!”女人直接大怒。 刚开始明容听着外头人说话,只觉得云山雾罩,不明白其中之意,等到后头,她已经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那个女人,她听出是慕华县主的乳娘,可按照她和那男人的说法,慕华县主竟不是郡王夫妻所生。 这下明容便恍然大悟,难怪慕华县主对郡王妃全无孺慕之心,甚至到后头还动起了杀心,前头是时刻担心身世被揭穿,后头恐怕就为了杀人灭口。 想到此处,明容只觉得齿寒,她光知道李家那几个没有人性,却不知道还有人更禽兽不如。 倒是那个乳娘,也是叫人叹为观止,世上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到人家里偷龙转凤。 马车渐渐不那么颠簸,似乎已经走上了平地。 “郡王那真闺女,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男人问道。 乳娘不耐烦地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还想帮她报仇?” 男人啧啧两声:“真是作孽啊!算了,今日便帮你们这一回,后头我过我自己小日子,咱们再不相干!” “闭嘴,快要到了!” 乳娘说着,撩开车帘,朝里头的明容看了一眼。 明容机警地闭上眼,免得教人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章 西贝货 “公主府这庄子,可是上京城边上最肥的田,我们跑了多少趟车,在别的王爷庄上,可瞧不到这么好的庄稼。” “咱们公主是圣上的心尖尖,自是要给最好的,你们装货的时候要小心,这是公主孝敬到宫里的,比贡米都不差。” “您放心吧,咱们送货,也不是一回两回,对了,咱们这位严账房一会儿跟您把账清了。” 马车经过之处,传来了说话声,明容没注意到别的,只听到“公主府”三个字。 车子又往前开了好久,直到明容被人扛下了车,随后不知道拐了多少弯,又给扔进一个潮湿阴冷的小屋。 一条长鞭狠狠甩在明容时,她一下惊醒了过来。 刚进来时,明容人已经被用过一次刑,两个老婆子各举一条长鞭,直到将她抽打到昏死过去。 看来,又要来一回。 眼上蒙着黑布已经被拿开,明容先是朦朦胧胧地看到灯火,再后来,便是一张无比狰狞的脸。 除了狰狞,明容再想不出任何词可以形容此时的慕华县主。 “有没有想到,就算你神功护体,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慕华县主手里持着长鞭,冷笑地看向明容。 明容也打量着面前的人,以前不知道,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再看看面前这个人西贝货,的确与郡王夫妻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反而那双狭长的眼睛像极了乳娘。 慕华县主忽然扔掉长鞭,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一出生便锦衣玉食,被当作贵人敬着哄着,慕华县主原本该坦然享受这一切,却因为这个女人,提心吊胆到今天。 只恨她亲娘当年心软,没有一把掐死这个明容,要不然,慕华县主或许也可以学着人家女儿,在郡王夫妇膝下承欢,做个讨人喜欢的。 明容“唔唔”了两声,似乎想说话。 慕华县主冷笑一声,伸手扯掉她口中的布。 此地是荣庆公主在西滩关的庄子,这儿是庄子最隐蔽的地牢,而面前这个,不过是头待宰的羔羊,真是将她闷头杀了,也是没意思,慕华县主倒想听听,明容临死前叫唤两声。 没有人知道慕华县主的郁闷,从离开上京城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知道,自己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稍晚一步过来的乳娘居然将明容抓了过来,说是让慕华县主出一口气,何止出气,她今天就要了这女人的命! “我今日便杀了你,你怕不怕?” 慕华县主已经将那匕首,抵在了明容脖颈上。 瞧着危险来临,明容当然会怕,只此刻面前是慕华县主,她不想让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得意。 “便是我死了,你以为别人就不会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慕华县主,不过是个铁匠的女儿。” 明容索性开了口。 已经明白慕华县主怕什么,明容便故意说什么。 慕华县主的眼皮猛地抽搐起来,颤着声音问:“你如何知道此事?” 知道慕华县主上了套,明容故意叹了口气,“该得到消息的,都已得了消息,不信你回上京城打听,这会儿丽春楼的说书人,大概已经在讲狸猫换太子了那一折了。” 慕华县主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这是她最大的命门,却没想到,今天竟被人狠狠戳中。 “你胡说!” 一直站在边上的乳娘冲上前,朝着明容脸上狠狠地打了下去,被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揭穿,任谁都要惊慌一下。 明容头一偏,嘴角已经吐了鲜血。 好一会后,明容看向乳娘,“其实这事儿,你不说出去,如何能尽人皆知,这会儿慌有什么用,早已大势已去,欺瞒皇家是杀头之罪,谁都逃不过去。。” 慕华县主猛地一震,转头看向乳娘。 乳娘这会儿抓住明容的头发,就往地上磕:“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外说了?” 明容额间剧痛,却一直咬着牙。 便是这会儿真死在这对母女手上,她也不能叫人看出一点懦弱。 只是有些遗憾,如此重要的事,自己竟不能亲自告诉郡王妃,还有那个如今不知下落的真县主,也不知何时能得知自己身世,回到自己父母跟前。 “你为何要害我?” 慕华县主本就疑心重重,听到明容的说法,竟是上了当,扯住乳娘的衣领,“要是我被揭穿了身份,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你这个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害了我一生,你现在还想逼着我死吗?” “囡囡,没有的事儿,那个女人在胡说。” 乳娘不停摆着手,“不要信她,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咱们的事,我明日便替你回去打听,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害你?” 屋梁上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吵成一团的母女俩猛地定住。 明容躺在地上,视线正瞧见屋顶上那个白衣人。 “我今日不来,还没想到,能听到这么精彩之事。” 白衣人一跃到地,衣袂翻飞,竟如仙子一般。 看到意外现身的美人,明容不由自主笑了出来,可是随之眼眶便潮湿了。 从进了上京城,就没见过言念,明容早将他当成知交,有时想起他,还感叹缘份太浅。 没想到,言念会在此时出现。 “你是何人?” 慕华县主又拾起那根长鞭,指向言念。 “我倒奇怪你是何人,再叫慕华县主,不合适了吧!” 言念说着话,手轻轻一挑。 乳娘的脸色却变了,甚至往后缩了缩。 “啪”的一声,慕华县主手中的长鞭落在了地上,转眼她手腕上便是一道骇人的血印。 “囡囡!” 乳娘惊吓了叫出来,上来抓住了慕华县主的手。 慕华县主已经疼得跌坐地上,哀嚎了起来。 “银娘,咱们有多久没见了?”言念打量这乳娘。 他记性极好,风雪楼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他可一个都没有忘记。 这个叫做银娘的云南女人,因为贪财误了大事,被前任楼主挑断经脉,赶了出去,原以为早已泯然众人,却没想到,她还是能干出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事来。 他平生最看不得这种不安分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疗伤 乳娘躲无可躲,硬着头皮上前,跪到了言念面前,“属下见过公子。” 方才言念出招,乳娘立时认出,正是风雪楼主的独门绝技,当日她便是受了这般惩罚后,被扫地出门。 面前这位,想必便是这一任的楼主,当初她离开时,这位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如今却已教人一望胆寒。 明容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乳娘竟是言念手下? “放肆,我哪有你这种属下。” 言念余光已经注意到明容神色,心下后悔,早知道这银娘会乱说,就该先封住她的嘴,省来招来明容误会。 不过也无妨,明容这丫头心计不深,回头他有办法糊弄过去。 “疼!” 慕华县主还在痛叫。 明容这会终于瞧清慕华县主的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的手筋断了,言念这一招出得又快又狠。 不过,这也是慕华县主活该的。 言念瞧都没瞧慕华县主一眼,将明容从地上拉起,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将人扛到了自己肩上。 两人将要走出牢里,明容的视线,正好对向了乳娘。 乳娘似乎十分惧怕言念,一直就跪不起,也不管慕华县主在那儿嚎得声嘶力竭。 然而明容想错了,片刻之后,乳娘突然从地上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明容,一条还吐着毒芯子的小银蛇从她手中飞出,朝着她面门而去。 还没等明容喊出来,言念已经转过身,甚至明容还没看到他有所动作,乳娘已经后仰着退了好几步,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不停推着她,直到人狠狠砸到了正对牢门的墙上。 接下来,乳娘口吐鲜血,像个破布娃娃般,顺着墙倒在了地上。 明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只还攥在乳娘手上的小银蛇,吡着獠牙,咬向了它的主人。 而牢房里另一个女人,已是一脸惊恐。 走出地牢的瞬间,一缕阳光投过来,明容竟有些睁不开眼。 再一次死里逃生,明容连感叹一声都来不及,只想着赶紧离开。 “扛不动了!” 言念忽地嘀咕一声,就在明容落地的一刹那,他已经栽到了地上。 “言念!” “麻烦,被蛇咬了。” 言念嘟囔一句,便昏了过去。 明容猛地回过神,视线对向了言念右侧手臂上, 有鲜血汩汩地渗了出来,染红了他平素最爱穿的白衣。 明容以为躲开了乳娘暗算,显而易见,是言念替她挡了招。 一处堆着柴草的空屋里,明容也管不了自己身上也有鞭伤,咬着牙,将已经失去知觉的言念架了进来。 刚才过来,一路明容都在担心会遇到人,好在有惊无险。 明容顾不得想,偌大的庄子为何见不到一个人,只急着让人躺下。 这会儿只能因陋就简,明容将柴草铺在地上,勉强拼成床的形状,再将言念扶了上去。 言念伤势不妙,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明容心里充满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要为我而死”的愧疚,她不知道言念是怎么知道自己出事,可便是这份冒险来救的心意,已经让她感激不尽。 其实若她谨慎一点,没有随便上了绑匪的车,也不会让言念涉这个险。 “我给你把蛇毒都吸了,你先忍一会。” 明容说了一句,便往外走。 刚才进来之前,她看到外头有一口井,回头疗伤自然用得到。 那只小银蛇名叫青头,是蛇中最毒的一种,明容在医书上见过,它舌芯上的毒素一旦沾到人血,会在一个时辰内发散到人全身经脉中,到时候伤者便会四肢瘫软,神志涣散,直至在昏迷抽搐中死去。 明容提着水桶进来的时候,言念发出了一声呻吟。 镇定了一下心神,明容打算先将他伤处的衣裳撕开,却意中发现,言念腰间有一个匕首,立刻拿到了手里。 那只染红的袖子,被明容小心地用匕首一点点挑开,伤口清晰可见,还不时有浓血淌出来。 明容用手指按住伤口四周,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替言念吸出身上的毒血。 这一刻,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每吸一出口毒血,明容便立刻吐到旁边,随后捧起一掬井水漱口,再继续下一个步骤,如此往复,一直没有停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容吐出最后一口血时,舌尖几乎麻木。 坐到了旁边,明容本想喘一口气,却不想脑袋一歪,头枕着柴草,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藏身的小屋被人从外面推开。 睡在草垫上的言念猛地醒来,眼中射出一道锐利。 进来之人刚一抱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言念眼神逼得闭住了嘴。 明容就躺在旁边地上,睡得实在太香了,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 示意那人先出去,言念起身,轻轻将明容抱到了草垫上。 小屋外面,言念背手站在那儿,完全看不出,几个时辰前曾中蛇毒,奄奄一息。 “公子何时回上京城?”手下人低头请示。 言念略做沉吟,道:“暂不回去了。” “这……” 言念一笑,只是力气不如往时,可心情倒是舒畅。 “备好马车,等她醒了便走。”言念吩咐。 手下人头都不敢抬,谁能想到,他们谪仙不凡,自命清高的公子,都以为注定要孤独终老的公子,居然也有拜在女人石榴裙下的一天。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孩未免太小了点,瞧着都没有及笄。 风雪楼主的品味啊,实在难以捉摸。 “取笔墨来!” 言念心念一闪,又吩咐道。 手下人回了一声是,转身走开。 言念回头,朝着小屋那边瞅了一眼。 他果然没猜错,明容被带到了西滩头荣庆公主府的庄子,不亏他扮成车行的账房先生,急吼吼赶过来。 只是找到明容时,到底有些晚了,那会儿在地牢里看着被打得趴在地上的明容,言念肺都要气炸,他如今已经很少下重手,可这一回慕华县主手筋,被直接他挑断。 后头被青头咬中,也是他马失前蹄,言念自己乐意。 头一回有个女人能让他拼死相救,这感觉不赖。 可言念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个乳娘还是不接受教训,居然还养着这种阴损的毒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救人心切 不过言念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风雪楼每一代的主人都是精心培养,早就练得百毒不侵,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当然,要不是明容帮他把毒血吸出来,言念也不能恢复得如此之块。 这会儿言念已经拿定了主意,回头带着明容到外头“躲”几日,正好游山玩水,让她见识一下各地风土。 手下人捧着笔墨跑了回来,还机灵地让人搬来了桌案。 接过笔,言念笑了笑,这慕华县主太让人讨厌了,他不介意从后面推一把,看着这女人粉身碎骨,被人千夫所指。 天色已黑,赵崇光回到西关街,想着还不知如何跟爹娘交待,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两个孩子早在赵家宅门上趴着,远远瞧见赵崇光,立时跑了过来。 “世子,可打听到我姐姐的下落。” 陈钰抽了抽鼻子问道。 在西关街等了一整天,什么消息都没有,陈钰越想越怕,难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转眼又要没了吗? “已经在找,你不用着急,,” 赵崇光说到这里,瞧着眼巴巴看过来的儿子,又道:“陈钰,今晚你便跟小冬子睡一处,两人做个伴,以后……就住这儿吧!” 陈钰人小,心眼却实,听出了赵崇光语气中的无奈,扭过脸,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崇光哥哥,我爹爹也派人去找了!” 这会儿走过来的是容颜,刚才她正站在院子,听到外面动静,便走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还不回家?”赵崇光问。 容颜嘟了嘟嘴:“明容没找到,我哪能安心回去。” 赵崇光摇头,伸手拍了拍陈钰的脑袋,想着屋里头还有人等着消息,便要走过去。 便在这时,一个跟陈钰看着差不多的孩子跑过来,敲了敲赵家宅院的门。 小冬子也瞧见那人,奔过去问道:“你找谁呀?” “路口有人叫我送一封书信,给姓赵的。” 那小子说了一句。 小冬子立时转过头,朝着赵崇光看了过来。 赵崇光上去,自报家门之后,接过了那小子手中的信。 小冬子好奇地问:“什么呀!” 赵崇光走到宅门的灯笼下,展开了书信。 不过片刻工夫,赵崇光脸色猛地一变。 “出了什么事吗?” 容颜带着陈钰上前,不解地问道。 赵崇光抬眼看向容颜,唇角抽了抽。 自幼两家交好,容颜打小就把赵崇光当亲哥哥看,也没有什么忌讳,一下从他手里将信拿了过去。 看完书信,容颜同样大惊失色,低声问道:“这事是真的?” 赵崇光已经镇定下来,将书信拿过来,揣进自己怀里,冲着容颜道:“我这会儿就去找人,宜早不宜迟。信上的事还不知真假,你不要跟任何人说,等我回来再处置。” 说罢,赵崇光早已转身,重新骑上了马。 “崇光哥哥,还要人手吗?”容颜追到马下问。 “成王已经派了些人手给我。”赵崇光回道。 那书信既然提到西滩头庄子,他必须尽快赶去看一看,正好李子恒带着人正守在城门口,他现在便去会合。 容颜眨了眨眼睛:“那个铁匠的事儿,交给我爹爹吧,在这上京城找个人,对我爹爹是举手之劳。” 略沉吟片刻,赵崇光冲着容颜抱了抱拳,“如此,便拜托容将军了!” 一队人马飞驰到西滩头时,已经是四更天。 月朗星稀,四周唯一可闻,便只有“嗒嗒”的马蹄声。 “赵兄,明容真的被抓去了西滩头?” 李子恒跟在赵崇光马后,这人到哪儿都是话多,这会儿扯着嗓子问道。 赵崇光心无旁骛,只管拧着眉头,带马往前直跑。 李子恒却觉得不可思议,明容也不笨啊,怎么能上错别人的马车?再就是,瞧着她也没什么不凡之处,荣庆公主干嘛跟这么个小丫头过不去。 荣庆公主府的庄子里,天色尚早,似乎还没有人起来。 赵崇光派了人到前面探路,敲了几家门,都没有动静。 直到一处田埂边上,众人瞧见,一片片的人仰面躺在那儿。 李子恒缩起头,心里颤了颤,他向来最怕死人。 好在赵崇光亲自下马去看了,回来说了句:“是被人下了迷药。” 李子恒松了口气,忍不住嘀咕:“刚才我还以为,这边的都被杀人灭口了。” “把他弄醒,问问到底出了何事!” 赵崇光吩咐下面人。 没一会,人是醒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说白日还好好的,突然就一个接一个昏了过去。 有醒的人就好,地牢的位置便容易找了。 “救命!”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地牢里传出。 听出是慕华县主,赵崇光让人点起早已熄了的火烛,走了进去。 一个半开着门的牢房里,慕华县主躺在地上,身上一片血污。 “哥哥,救我!” 看到赵崇光的那一刻,慕华县主失神的眼睛闪了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环顾了一下四周,赵崇光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墙下,那儿还躺着一个。 “乳娘死了!” 慕华县主抽泣着道:“是被明容害死的。” 本来李子恒已经踏进牢房,听到这一句,立马退了出来。 赵崇光走到乳娘跟前,惊愕地看到她整个身子扭曲着,脸黑得吓人,很像是中毒而死。 不只李子恒,有几个跟着赵崇光进去的手下,也吓得直往后退。 “哥哥,明容带了杀手过来,他们想要我的命。” 慕华县主看向赵崇光,“你一定要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在这黑黢黢的牢里,慕华县主看着被毒蛇咬噬而死的乳娘,看着所有的火烛尽灭,她以为自己已经入了地狱,无论怎么哭喊,也没有人理她。 慕华县主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脑子都已经混乱,除了记得明容是她的敌人,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崇光走到了慕华县主跟前,弯下腰瞧着她,好一会后,问道:“乳娘是你亲娘?” 慕华县主脸色瞬变,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终于昏倒在地。 赵崇光这一整天都在奔波,从西滩头提着人去了成王军营,后头又回上京城,在府衙待了好几个时辰,此刻回到西关街,不只是筋疲力尽,更兼心力交瘁。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大白 已到三更天,宅院的正屋里还灯光通明。 犹豫了许久,赵崇光也没敢进屋,只在院子里来回踱着。 有些话,他不知道说出来,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 “还不进来?” 郡王的声音传到院子,他已经知道赵崇光回来了。 郡王的床榻边,看到赵崇光进来,郡王妃立刻迎了上去。 “找到那孩子没有?” 郡王妃紧盯着赵崇光问道。 明容已经失踪了两天,全家人都在为她提心吊胆,郡王妃更是觉得,心里失掉了一大块。 赵崇光摇了摇头,西滩头那庄头刚开始嘴闭得很紧,最后被带去成王军营,知道荣庆公主也插手不到那儿,才肯说了实话。 昨日一个女孩被五花大绑到了庄子上,慕华县主下令,将人扔进地牢,当时就是一顿毒打。可女孩的来历,却无人知道。 一个被绑的女孩儿如何能从外头找来杀手,且当时应该已经受伤,怎么可能砍断慕华县主的手筋。 至于所谓她害死乳娘,有仵作已经验过,乳娘虽身上有伤,可死因却是中了蛇毒。 所有人都判断,或是有人过来搭救明容,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仇家将她掳走。 一个又一个疑团让赵崇光头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慕华县主没一句实话。 “爹爹、娘亲,儿子刚才去见了一个人。”赵崇光鼓起勇气道。 “是谁?” “是……” 赵崇光突然又犹豫了,竟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昨日的那封信,除了告知明容下落,后头再有大段,提及的正是赵家的那位慕华县主。 看到书信的最后,赵崇光的手都要抖起来。 对于这个妹妹,赵崇光已彻底失望,可无论如何想不到,她竟与赵家毫无关系。 写信的这个人言之凿凿,赵崇光起先也只是半信半疑,直到回到上京,容将军告诉他,乳娘的男人已经找到,平素打铁为生,看着家徒四壁,可容将军的人寻过去时,瞧着屋里桌上搁着一包银两。 那人也是怂,没问几句就说了实话,自然被直接送进了府衙。 “月儿……不是您二老的女儿,儿子得到消息,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的亲生父亲。” 赵崇光顿了顿,道,“那人承认,慕华县主是他与乳娘所生,当日母妃难产,妹妹一出生,便交给乳娘,乳娘瞧着四下无人注意,便心生毒计,拿自己的女儿换了我……亲妹妹!” “天啊!” 郡王妃大叫一声,竟直接昏倒在地。 赵崇光吓得赶紧过去,将郡王妃从地上扶起来,一时也是心痛至极。 他最疼爱的妹妹居然是假冒,而真正的赵月,此时却下落不明。 郡王重伤未愈,根本抬不起身,只能手扒在床沿,用力地喘着气。 “来人!” 赵崇光一个顾不到两个,只得朝着外面叫道。 没一时,李妈妈先冲了进来,后头跟上了魏如意。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郡王妃放倒屋里一张软榻上,最后李妈妈伸手按住郡王妃的人中,口中喃喃地道:“王妃,这又怎么了?” 好一会后,郡王妃终于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可怜的女儿啊!” 李妈妈大惊,难道是慕华县主出了什么大事? 魏如意也不明白意思,看向赵崇光:“夫君……” “你说的可是真的?” 郡王眼眸紧缩着,靠在床边,问道:“有人在你妹妹出生之时,便将她偷偷换走?” 李妈妈与魏如意皆是大惊失色。 赵崇光点了点头:“那个铁匠已经认罪画押!” 话说到这儿,赵崇直接跪到地上,“爹爹,是儿子错了,当日妹妹出生之时,我就该守在旁边,若那会儿小心一点,妹妹如今也不会……不知下落。” “慕华县主是个……假的?” 魏如意终于听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李妈妈和魏如意一块出来,两个人都眼圈红肿。 “我真是该死啊,错在我身上!” 李妈妈突然一伸手,朝自己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郡王妃信错了人,让我替她挑乳娘。我当年要多长些心眼,怎么也不能挑那个毒妇进府,便是那对蛇蝎母女,将郡王府害成了如今这样!” 魏如意赶紧把李妈妈拉住,劝道:“这事儿怪不了李妈妈,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会想到有人会丧尽天良,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后头屋里哭了好一会,老俩口只急着要找回亲生女儿。 想到二老望眼欲穿的眼神,魏如意心里也揪得紧。 “我家小姑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魏如意想起来问道。 “哪有啊,雪白干净一个孩子,头发乌黑黑的,我一直记得县主生下时的样子,总想那个怎得越长越不像,原来是个假货。” 魏如意听到这一句,不免泄气,“那可怎么找啊!” 李妈妈又开始抹着泪,“我这会儿心里难受死了,一会想着明容,一会又惦记咱们那位到现在不知生死的县主。” 魏如意也是无法,只得紧着安慰李妈妈,这会儿看着正屋里有人出来,忙走了过去。 赵崇光神色凝重,便要往外走。 “夫君,都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魏如意与忙将人喊住。 “我一时也睡不着,到衙门那边看看,或是铁匠那儿还有什么线索。” 赵崇光说了一句。 李妈妈走过来,忍不住提醒,“世子,找咱们县主是一桩,可别忘了明容。” 赵崇光点了点头,“都是我妹子,一定把她们带回来。” 李妈妈叹了口气,看着赵崇光往外头走,这时说了一句,“明容好歹是个大活人,咱们县主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了,我方才想了想,当时裹着孩子的,是郡王妃亲手绣的百家衣,也不知那个毒妇是不是连那衣裳都给扒了。” 赵崇光听到了李妈妈的话,他也记得那件百家衣,那一块块的布,还是他跑去各家求的。郡王妃挺着大肚子一针一线地绣,便是寄托了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期待。 抬头望天,赵崇光想着他那个不知沦落何处的可怜妹妹,到底长叹一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姐妹情深 这日早上,赵崇光叩开了成王府的大门。 成王刚下朝回来,正坐在书房里瞧着邸报,听仆人报赵崇光求见,便说了声:“崇光,进来吧,到我这儿,无需那么多规矩。” 没一会,赵崇光进了里头。 如今入了成王麾下,赵崇光颇受信任,成王欣赏他才华,每每将他叫到身边,显然是有栽培之心。 “后头问出什么了?” 成王抬眼问了句。 知道成王这时关心赵家丢了的女儿,赵崇光回道:“那铁匠经不住打,说是又想起一些,乳娘把当年刚出生的舍妹抱出府,交给了与他们住同一条街的妇人。” “还有同伙?” “那妇人在上京城做小买卖,说是一直没生,夫家不喜,便自己出来讨生活。乳娘进郡王府前,并不爱与街坊来往,唯独同妇人说得上几句话。妇人得了孩子之后,立马收了生意,从此不知下落。” 赵崇光心中郁闷,线索到关键之处便断睥了,大周幅原辽阔,真要去找,如同大海捞针。 成王轻叹了一声,劝了句:“此事让子恒帮你去到那条街上打听一下,或有知道妇人相貌、出处的,你也不必着急,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 赵崇光立马抱拳道谢,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便提到那个昨晚已经被押入刑部大牢的慕华县主。 “你父亲当日与刑部一起查实考场泄题一案,却因这位慕华县主与翰林院那个姓高的风流之事,生生被打断,如今看来,这里头大有文章,值得深究。这几日问审那个女人,你都去听一听。” 成王说到这里,又看向赵崇光,“若是能借此将真相查得水落石出,或是你父亲也能翻身了。” “崇光谢过伯父。” 赵崇光干脆长揖到底。 他是诚心感谢,成王本与郡王说不到一块,可如今却想着替他洗清冤屈,君子立世,当如成王。 这日天黑之后,刑部大牢的狱卒提着食盒进了女牢,每过一间,便在地上丢下一碗饭,口中吆喝,“放饭了,死的活的,都给我起来吃!” 原本寂静的牢房里,立马有了动静,没一会,到处都是呼噜噜的声音。 狱卒转了一圈,满意地瞧着那些身穿囚服的女人们,在那狼吞虎咽。 只是最尽头的一间,那饭一动不动地,还搁在原地。 “我说这位县主,莫非是嫌咱们这饭糙,等最后那顿杀头饭呢!” 狱卒站在外头,笑嘻嘻地道。 牢房本来就暗,狱卒看不清楚里头的人,只隐约瞧着,人躺在角落的草垫上。 “拿走!” 里头终于有人出声。 一只脏兮兮的手立马伸过来,在狱卒眼皮底下,将那碗饭一点点挪了过去。 狱卒也不管,好笑地瞧着隔壁牢房那五大三粗的女囚夺了别人的饭,吃得还津津有味吃。 “我要见荣庆公主!” 有人又开了口,听着有气无力,可语气里却带着早已养成的颐指气使。 狱卒嗤笑,“你到现在搞不清状况,咱这刑部大牢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想见谁,就能见谁。还把自己当什么县主了!” 这边狱卒话没说完,脸上冷不丁被人吐了口水。 “一个下三滥的差役,竟敢在本县主跟前放肆!” 没想到一个胳膊折了的女人腿脚这么快,他都没注意,人就到了跟前。 狱卒顿时火了,用袖子抹了把脸,冲着外面道:“外头老姐几个,这小娼妇还敢装贵人呢,今日将她皮扒了!” 旁边的牢房里传来阵阵嬉笑,狱卒正火着,这会儿大声喝问:“是不是一个个皮都痒了?” 话音刚落,几个狱婆子跑了进来,听到狱卒让去揍那个冒牌县主,个个摩拳擦掌,等着狱卒打开牢房,便冲了进去。 没一会,那牢房里头传出女人的一声声惨叫。 狱卒在外头冷哼:“不要脸的小蹄子,猪狗不如,人家好好一个家,被你们这对下作母女搞得骨肉分离,这种人活剐了都不解气。你还觉得自己委屈,想找贵人撑腰?且等着吧,后日堂审,若不判你一个斩立决,全上京城的百姓都不答应!” 这边话说完了,牢房里头的惨叫也停了下来。 人已经被三下五除二打服了。 狱卒把人都叫出来,又重新将牢房锁严实了,这才离开。 热闹过后,牢房各处渐渐响起了呼噜声。 慕华县主直挺挺躺在草垫上,早已鼻青脸肿,头发也被薅成了稻草,已是没法动弹,只能睁大眼睛瞧着黑乎乎的屋顶。 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竟是说没便没了。 慕华县主不甘心地全身发抖。 最叫人恨的是,她竟是败在明容的跟前。 若是得了机会出去,慕华县主一定要手刃了那个明容。 “公主……” 慕华县主喃喃地道。 如今能救她的,也只有一人——荣庆公主。 当日投靠过去,自己替荣庆公主做了多少事,简直披肝沥胆,鞠躬尽瘁。 两人最亲近之时,荣庆公主当着众人的面,称她姐妹,如今她这个妹妹落了难,荣庆公主总不能见死不救。 想到此处,慕华县主硬撑着爬到牢门口,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喊道:“我是皇家钦封的县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荣庆公主,你们若敢耽误,当心自己的脑袋!” 慕华县主叫了几声,没唤来狱卒,倒引来旁边牢房众人的咒骂。 别人越骂,慕华县主越是兴奋,大声道:“公主,有人不怀好意,要利用我打倒你,我对公主忠心耿耿,求公主带我出去!” 慕华县主吵到快四更天,才算消停,正当牢房众人终于能睡时,外头突然来了人。 慕华县主似睡非睡,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睁开了眼。 牢房被人打开,有人举着火烛走了进来。 两个婆子走到慕华县主这边,不由分说,将她提了起来。 “做什么?” 慕华县主吓得想尖叫,以为这是要送她入鬼门关的。 一个婆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公主府来人。” 慕华县主一怔,原本还在挣扎,这会儿任由婆子们将她架往,朝着牢房外走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家一条船上 出了大牢,拐了不知多少巷道,慕华县主被带进一间亮着灯的小屋。 “到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慕华县主眼睛亮了亮,因为她听出来了,这是荣庆公主身边的女官碧月的声音。 慕华县主此刻满是惊喜,她没有投靠错了主子。 门从里面打开,慕华县主被送了进去。 碧月今日没穿女官衣裳,倒是一副男装打扮,瞟了慕华县主一眼,冲着外面道:“盯好了,别让人靠近!” 没有人回应,慕华县主知道,四下已经布上了暗卫。 只是进到里面,慕华县主却没见到荣庆公主,略有些失望。 碧月阖上了门,问了句:“这几日可还好?” 碧月向来不苟言笑,似有些瞧不上慕华县主,两人算不上和睦,可今日在慕华县主心里,她是代表荣庆公主来搭救自己的,自然挤着笑道:“还是碧月姐姐想着我。” 碧月皱了皱眉头,这人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便是在郡王府长大,也还是脱不了小家子气。 心里对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嫌弃! “公主可是让你带我走的?”慕华县主迫不及待地问。 她就知道,荣庆公主绝不会对她不理不睬的,而且她知道她那么多的事情,她也不敢不来救她。 “公主听说你入了狱,心中焦急,特意让我来瞧一瞧。” “快带我离开吧,刑部大牢晦气死了!” 说着话,慕华县主便打算走了。 碧月却没有动,“刑部与公主府并没有多少交情,这会儿我能过来,还是从中托了不少人。我若是把你带走,被人发现,便等同劫狱,你竟不为公主想一想?” 慕华县主一脸失望,却又不甘心:“公主乃是皇帝之女,将我弄出去,不过是知会一声的事。” 碧月上下瞧瞧慕华县主,“今日圣上已经下旨,夺了你慕华县主封号,废为了庶人。” 顿时,慕华县主面色僵住。 “公主今日特意进宫,想无论如何保住你,未料圣上菩萨一样的人,这次竟是大怒,只骂公主冷心冷肺,全不同情失了孩子的郡王夫妇,后头将她软禁在府里,不许出来。” 这一下,慕华县主心又凉了。 “我只要活命,若公主垂怜,我宁愿入府为奴为婢,效犬马之劳。” 慕华县主一下跪到地上,哀求着道。 碧月冷眼看着,越发觉得,荣庆公主当初真是不谨慎,这根本就是招来一了个大麻烦。 如今因为慕华县主,朝中已经暗流涌动,荣庆公主也是慌了,她辛苦经营多年,只怕要坏在这个女人手上。 而碧月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过来,自然是要打探一些消息。刑部到现在没有消息出来,有些事情已经查到了什么程度,无人知道。 “公主正在替你想办法,县主稍安勿躁!” 碧月这会儿就是要先将人稳住。 稍安勿躁……慕华县主咬紧了双唇。 后日便是堂审,说不得当场就要判了,她还能等几天? 沉吟了片刻,碧月从怀中拿过一只玉雕的药瓶:“听说你伤到手筋,公主特意让我带来,回去便敷上。县主如今狼狈,难道被动了刑?” “那帮混账!” 慕华县主接过药瓶,心中已经沮丧至极。 碧月打量着慕华县主,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刑部,多少人提心吊胆,就怕慕华县主吃不住劲,最后把些该说不该说的,全捅了出来。 如今形势并不太妙,慕华县主的案子是由成王亲自处置,审案的人都是他亲自挑的。 任谁也不能插进去,前头大理寺卿上本,想要参与此案,被成王一口回绝,结果皇帝还顺着成王。 慕华县主知道得太多了,案子进展到这个程度,所有人关注的早不是郡王府之女被人狸猫换太子,而是如今大周上下都在瞧着的乡试,若是一时不慎,只怕有不少人会栽进去。 “审了这几日,都问了什么?”碧月又问。 “我……” 慕华县主刚要开口,却看到了碧月眼中那一抹审视,忽然之间,慕华县主脑子闪了闪。 碧月到底没沉住气,“可问到乡试之事?” 慕华县主盯向碧月,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好一会后,慕华县主开了口:“我不想死。” 碧月:“……” “有人问我高翰林的死。” “还有?” “还有当初……授意售卖试题的主谋。” 碧月眼珠转了转,“你如何回应?” “我对公主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说,不过,” 慕华县主故意顿了顿:“那些人一直追着考题的事不放。” 碧月略点了点头:“知道了。” “后日还有堂审,上回主审官已经提醒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已经想过了,人活一世不容易,这世上谁能让我活着,我便对谁忠心耿耿。” 碧月冷冷一笑,慕华县主倒也不蠢,这都把条件提出来了。 “不要拿话敷衍,我今日便要出去。” “我方才说过,无能为力。”碧月冷淡地回道。 慕华县主还好意思自称忠心耿耿,方才她已经表明态度,有奶便是娘,若荣庆公主不肯救她,她便投到成王那边。 慕华县该说的也说完,此时咽了咽口水,道:“这会儿大家伙都在一条船上,我若是落了水,保不齐船也要翻了。” 碧月第一次领教了慕华县主的厉害,明摆着若公主不救她,人家就要破釜沉舟了。 “今日走不成也无妨,不是还有明日吗,我不想上大堂,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来。” 慕华县主又强调了一句。 生平第一回,慕华县主在一向伶牙利齿的碧月跟前占了上风,此时躺在草垫上,得意地笑了出来。 这世上唯一关心她的,果然只有乳娘一人,可恨她娘被自己养着青头咬噬而死,如今只剩自己孤苦一人,若想要活下去,也只有靠着自己,豁得出去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没过多久,她就昏睡过去了。 -------------------------------- 次日一早,慕华县主还在昏睡当中,便听到牢房的门打开,又到了送饭的时候。 这牢房的饭食根本不是给人吃的,慕华县主若不是饿坏,绝对不碰一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毒馒头 也没理外头的人,慕华县主继续在那躺着,荣庆公主若不想身败名裂,那些大小官员不想丢官弃爵,自然得乖乖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此刻的慕华县主,几乎有了十足的把握,她一定有机会翻这个身。 今日送饭的狱卒还是一路吆喝,全不当牢房里的女囚当人。 慕华县主根本不想理会,继续睡在那儿。过不了今日,她便能出去,便忍一忍,到了外头,慕华县主依旧还是锦衣玉食。 “凭什么这假货县主能吃白馒头,我等就吃这些粗砺砺的东西。” 隔壁牢房那喜欢抢人吃食的女人又开始鬼吼鬼叫。 慕华县主眼皮子闪了闪,送来了……馒头? 或是碧月已经跟里头人打过招呼,要照应她了? “不成,我们也要吃馒头。” 外头人全都闹了起来。 慕华县主从草垫上坐起身,特意整了整身上衣裳。 便是同在一个牢房,她还是高人一等,有些人想嫉妒都嫉妒不来。 正当慕华县主朝着牢门口走去,想要拿过今早饭食时,一只手又从旁边牢房伸过来,竟想偷她的馒头。 “滚!” 慕华县主骂了一句, 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教人收拾这些肮脏的,敢耻笑她的女人们。 这声“滚”没有一点用处,那只手一直使劲地抻着,直到后头,终于够到了那只馒头。 慕华县主已经冲过去,想要去踩那女人的胳膊。 然而她慢了一步,馒头从碗里掉出了,最后滚到了那女人手边。 “还我馒头!” 慕华县主大叫,将手伸出格栅,准备抢回自己的食物。 两人就这么互相拉扯撕拽,慕华县主还真不是打架的主,馒头转眼进了人家口中。 隔壁牢房那个女人此刻大快朵颐,慕华县主脸气铁青,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事,引来一片哄堂大笑。 慕华县主窝了一肚子火,空着肚子躺在床垫上,只能安慰自己,回头便要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三个时辰也过去,眼看着又有狱卒过来送饭,还是没看到接她出去的人。 慕华县主终于开始慌了,她把话都说到那份上,荣幸公主竟无动于衷,是公主根本不在意这事,还是她真如碧月所说,被皇帝软禁了? 又一碗饭,被放在了慕华县主牢房门口。 这回慕华县主也不矜持了,她已经饿了快两天,先填饱肚子再说。 如今慕华县主的右手算是残了,连个碗都拿不住,只得用胳膊吃力地抱着,拼命吃了起来。 “里头那个怎么回事,跟死了一样。” 狱卒在外头问了一声。 慕华县主也跟着望过去,早上抢她馒头的那人,平常放饭,跑得跟兔子一样,今天却安静如鸡。 “别是撑死了吧?” 慕华县主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狱卒在外头又叫了两声,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觉得有些不对,狱卒开锁,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狱卒“哇”地大叫一声,冲了出来,“那女犯死了!” 就这一句,把整个牢房都给吓住了。 仵作来得挺快,就在牢房里验起了尸。 牢房里那些女人,此时一个个怕得都缩到里头,唯独慕华县主受够死鬼的气,干脆盘着腿坐在地上,隔着格栅,看那头两名仵作扒了死尸的衣裳,直接开膛破肚。 “这位胆子挺大的!” 外头狱卒也不敢靠近,只站在慕华县主牢门外,瞧见她的模样,还打趣了一句。 慕华县主还真不怕,她可是眼瞧着自己亲娘死在跟前的,不就是一条命的事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仵作终于停下来,问了一句:“她今日吃了什么?” “馒头,她抢了我的馒头。” 别人还没搭腔,慕华县主已经接过了话。 仵作转过头,瞧着一个身穿囚服的女人瞪着眼睛看过来,居然被她吓了一跳。 “只怕是毒藏在了馒头里。”另一名仵作说了句。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慕华县主的眼角抽了抽,随后眸中寒光尽现。 有脚步声传进来,外头狱卒赶紧迎了过去。 “那个叫赵月的女人,大人们晚上要提审。” 进来之人说了句。 狱卒立刻应了声“是”,便朝着慕华县主这边望了过来。 慕华县主施施然站了起来,脸上神色莫名。 西关街赵家宅院,赵崇光天刚黑里接到信,此时赶着出门,快到门口了,略想了想,又走回来,进了正屋。 郡王妃正扶郡王在屋里练习走路,看到赵崇光进来,便问了句,“这是刚回来吗?” “四皇子刚领了旨,明日要主审赵月一案,成王殿下派人传话,让我去刑部衙门,四皇子已经到了那儿,说是要问问情形。” 赵崇光赶紧回道。 赵月假冒县主一案,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候,只是罪犯或能伏法,真正的赵家女儿却还是没有一点下落。 “她认罪了?”郡王问了出来。 赵崇光摇摇头,那个赵月把所有罪过都推到了自己母亲身上,只说她是被蒙骗。 “无论她认不认,也只有死路一条。成王如今想挖的,是考场作弊背后的真相,赵月明显涉入其中,以她与高翰林之间的关系,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郡王点了点头,不由叹了口气,这个赵月虽然该死,到底是在郡王府养大,便是阿猫阿狗,走上这条不归路,也是教人滋味莫名。 “我不想提她了。” 郡王妃说了一句。 就算再胸怀宽阔的人,受到如此蒙骗,也不可能一笑而过,尤其是郡王妃那个甚至没有见过一面的亲生女儿,小小年纪便遭了暗害。 “不说了,扶我回床上吧!” 瞧出妻子不悦,郡王赶紧对儿子递了个眼色,随后岔开话题,“明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我已经让人画了图像,送去各州府县,重金悬赏,只盼有人瞧见,赶紧递来消息。” 赵崇光低头回道。 西滩头庄子实在太偏,四周也没什么人,赵崇光带人打听了半天,无人能提供线索。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突然便人间蒸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四皇子 刑部衙门的一处偏厅,四皇子将手中卷宗放到书案上,问肃立在旁边的赵崇光,“令妹被人送到何处,没有一点线索?”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臣等也只能慢慢查。” “令尊与令堂不容易啊,被人蒙骗至今,骨肉分离,人间至痛,崇光兄替小王安慰一下二老,” 四皇子说着,略作沉吟,又和颜悦色地道:“此事了结之后,小王必要登门造访。” 赵崇光忙抱了抱拳,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将假冒之人带上来吧!”四皇子随口吩咐道。 没一会,有镣铐声传来,赵崇光抬起了头。 有衙差押着一名女犯人走了进来,不客气地摁着跪到地上。 因为是皇子召见,慕华县主被上了重枷,似乎有些扛不住,身形不时晃了晃。 此时的慕华县主头发如乱草一样篷着,脸上红一块,紫一道,一只眼还肿着,想必挨了揍。 “用过刑了?” 四皇子不赞成地道:“到底是女儿家。” “这女犯不服管,在牢房里同人打架。”一名衙差回禀。 赵崇光皱了皱眉头,十来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在瞧见慕华县主的一刻,不由自主地心痛妹妹受了欺负。 然而片刻之后,他便回了神,面前这个女人不是那个当年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而差点害得郡王府家破人亡的仇人! “你便是那个假冒慕华县主的犯妇?”四皇子问了一句。 慕华县主抬起了头,先看到的是离她最近的赵崇光。 这几日每逢提审,赵崇光一定会出现。 刚开始慕华县主还带着些侥幸,这便宜哥哥向来对她心软,或许是过来帮着她的。结果却发现,赵崇光只关心高翰林是谁所杀,想来盼着郡王翻身,他还能当世子。 倒是书案后这位,二十出头年纪,身着蟒袍,头戴玉冠,凤目生辉,举止俨然,就是脸色有些蜡黄。 慕华县主当然认识他,素有富贵闲人之称的四皇子,也是荣庆公主的异母兄弟。 因为从小便缠绵床榻,四皇子便成了皇子中唯一没有带兵打过仗的,皇帝似乎对他也不太看重,再加上母妃出身不高,皇子们或明或暗的储君之争中,从来没有这位的影子。 甚至有人在背后调侃,这位能多活几年就不错了,哪有心思争什么皇位。 一个在上京城从来都不冒水花的人,突然在刑部衙门,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慕华县主这种智商的,自然想不明白,她此时也没这个心思。 慕华县主能想到的是,荣庆公主已经彻底抛弃了她,甚至意欲将她除去,这下她也用不着留住什么旧情了。 这边慕华县主正顾自盘算,没注意到,四皇子一直打量着她。 “为何不回本王的话?” 向来慢声细语,颇有宽厚之名的四皇子声音沉下来时,竟让人有几分压迫之感。 赵崇光感觉出了这份压迫,想起当日成王为他引见四皇子后,曾赞誉这位有乃父之风,若天时地利人和,日后必会创出一番伟业。 这话中之意,赵崇光是能听出来的。 都说成王特立独行,在朝中从不站队,如今看来,成王还是不能免俗。 让人没想到的是,成王独具慧眼,站在了平日并不显山露水,也并不受期待的四皇子身后。 而成王能让赵崇光知道如此隐秘之事,不仅是对他的信任,也代表着,一向不掺和政权之争的郡王府,无论愿不愿意,也就此加入了四皇子阵营。 有些事情,到底身不由己。 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崇光冲着慕华县主道:“赵月,还不回话?” 慕华县主抬了抬头。 荣庆公主只跟有权势的皇子走得近,同四皇子全无交情。慕华县主对这位了解得实在不多。她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四皇子能不能保她不死。 大概见慕华县主总不开口,四皇子索性自己说了:“便是换子之事与你无关,可后头掳动无辜民女,也逃不过重罪,无论你认与不认罪,都逃不过刑责。赵月,你清楚这一点吗?” 四皇子说着话,用手指敲着面前的书案,打量着地上这个女人。 想着也是好笑,他身边的谋士曾提议过,可将慕华县主纳入王妃候选,以便拉拢郡王,借其威望和他手中的兵马,以壮声色。 为此,四皇子还真的找到机会,去瞧了瞧慕华县主,不过看了一眼,便掉头就走。 郡王是个敦厚严谨之人,那位郡王妃也素有贤德之名,只两人的女儿举止轻浮,神情轻佻,看人时眼珠子乱瞟,这样的女人便是身后势力再强,四皇子也不会考虑。 幸好当时没瞧上这一位,若真听了手下之言,这会儿他只怕要成上京城的笑话了。 四皇子今日私下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笑话。 科场舞弊之案到底如何结果,都系在了此时跪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到底谁想利用乡试,或是从中牟利,或是排除异己,或是培植自己人马,心知肚明的不在少数。 但要将这事办下来,却并不容易,要不然郡王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好在慕华县主自己暴了出来,无异于牌到了他们手里,四皇子当然不会白白丢了。 这个假冒的慕华县主倒有点教人刮目相看,审了这几日,无论怎么盘问,一直闭口不言,似乎打算死扛到底。 可见荣庆公主笼络人的本事,倒是颇为了得,也难怪钱相国也卖她的面子。 四皇子对他那位异母妹妹实在没什么好感,生于皇家便已是天独厚,女孩子当要惜福,寻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才是正理。 可那一位却是荒唐过了头,收纳男宠,丢了皇家颜面不说,竟然和朝中大员暗中勾结,卖官鬻爵,中饱私囊,也是越来越不像话。 要知道大周如今已非当年鼎盛之时,外有来敌骚扰,内兼天灾人祸,国库渐渐空虚,若再由着一帮只顾自己利益的人胡搅,只怕国将不国。 想到此处,四皇子的目光落到地上那个女人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值钱的狗命 “昨日端午之夜,荣庆公主进宫之时,我同她谈了些你的事情,公主颇为懊悔,声称对你的所作所为,她一点都不知道,绝不为你求情。” 四皇子这话,无非是让那女人知道,荣庆公主保不了她,人家也根本不想保。 慕华县主垂着的眼帘,正好挡住了她眸子里射出的冷光,原来已经到了端午,一个被皇帝软禁在府中的公主还能跑去参端午宴,这位荣庆公主真是好自在。 那个碧月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啊! “本王听说,你一直在大堂上喊冤?” 四皇子抱起双臂,看向慕华县主。 “奴婢罪不该死。” 慕华县主想起了那个被仵作拉开肚子的替死鬼,她不能是这个下场。 四皇子也不急着问,倒是看了赵崇光一眼,道:“崇光,不如先到外头歇一会?” 赵崇光怔了一下,立马明白,四皇子有些话不想让他听,便退了出去。 “你这兄长平日极是护着你,可到头来,却被你伤了心。” 四皇子感慨一句,“听说你还在郡王府纵火,这要是追究到底,死罪还是难逃。” 慕华县主哆嗦了一下,她不想死,越到后头,她就越想活下去。 四皇子这时倒不说了,起身走到偏厅的窗前,望向外面。 “殿下能保我不死吗?” 这时候哪还沉得住气,慕华县主怯生生地问道。 四皇子转头望过来,笑了一声:“本王……凭什么保你?听说你这几日口风紧得很?” “奴婢只求饶过一命,但有奴婢知道的,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逃过一死。” 慕华县主趴在了地上,已将这位四皇子看作自己的救命稻草。 “当日考场泄题,乃是奴婢受荣庆公主指使,从翰林院几位出题的官员处得来考题,转手便卖了出去。” “大理寺那头也有人参与,说是他们有亲眷子弟要考乡试。” “后头郡王发现了端倪,领着人去查,大理寺出面,将这事按了下去。” “出卖考题的银两都是鼎福银楼收的,那是荣庆公主的买卖。” “参与其中的官员,奴婢全都知道,可将名字全都写出来,殿下将人叫过来,便一清二楚吧。” 慕华县主竹筒倒豆子,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这时候也没什么顾忌了,不过就为了寻一条活路。 赵崇光早就被叫进来,瞧着慕华县主低头招供。实在没有想到,四皇子三言两语,竟是让慕华县主开了口。 慕华县主干脆什么都不瞒了:“刑部大牢也不严谨,公主身边的女官碧月昨晚便买通了人进来,将我提出大牢,问了不少审案之事,还许诺要把我救出去,结果转头便让人送来毒馒头。所幸奴婢命大,馒头被另一个女囚抢去吃了,他们想杀人灭口!” 赵崇光瞧着慕华县主,从前的她桀骜不驯,冥顽不灵,带着一股什么事都豁得出去的狠劲。而此时已经彻底地没了声气,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慕华县主无意中一抬头,与赵崇光的目光碰到一声。 做了那么多年兄妹,慕华县主自然看出赵崇光眼神中的意思,不过她无所谓,好歹不如赖活着,她不想变成一具死尸。 “我便问你,高翰林被杀,到底是何人指使?” 赵崇光冷不丁开了口。 当日有人将高翰林之死栽到郡王身上,导致郡王被判流放,差点在途中遭人暗杀。 郡王不慕权势,却重声名,便因为此事,受了极大的打击,作为儿子,赵崇光要为父亲讨回这个公道。 “郡王一直在查考题泄露一事,荣庆公主颇为不悦,找来大理寺卿,让他摆平。后头高翰林有些撑不住,过来公主府求饶,说要辞官,没过多久就被杀了。” 慕华县主倒是知道得不少,“行凶之人的是大理寺那边找的,听说特意挑了一个在郡王手下做过的,便是为了一箭双雕。” 慕华县主被押了下去,此时偏厅里只剩四皇子与赵崇光。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四皇子开了口:“崇光可会埋怨本王,方才答应那女人,饶她一条性命?” 赵崇光半天不吱声。 最后让慕华县主画押时,只等着四皇子应下她不死,慕华县主才摁了手印。 就算心中意难平,赵崇光也只能认了。 “埋怨是应该的,本王向你赔罪。” 说着话,四皇子竟站起身,朝赵崇光作了一个揖,“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也不可拘于人情,想必崇光也是明白的,一条不值钱的狗命,可以换来坚壁清野,革除那些祸患朝纲的毒瘤,本王愿担下这罪过。” 赵崇光无奈,赶紧回礼:“殿下苦衷,在下明白。” “好,今日便是你与本王共同审案,崇光也立了大功,” 四皇子笑了起来,随即拍了拍赵崇光的肩膀,“本王明日上书,自是要还郡王一个清白。” 坐上停在偏厅外的小轿,四皇子掀开车帘,又朝着赵崇光摆了摆手。 等放下车窗,四皇子到底觉得累了,仰头闭目养神。 今日之事,竟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此次皇帝把舞弊的案子交到他与成王手里,对成王是信任,而对于他是试探。 机会到了眼前,四皇子当然想要抓住。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对于皇子们的考察也越来越多。 身为皇子,四皇子当然也有上进之心,却也知道自己机会不大,直到成王突然找了过来。 四皇子一直没想明白,成王为何会看重自己,并且在皇帝面前一力举荐,还为他招兵买马。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经过这场科举弊案,他基本上拿定了朝中武将的支持,有了足以和其他兄弟抗衡的本钱。 赵崇光回到西关街已是半夜,原本以为屋里人都睡下,结果还没进屋,便听到魏如意问了句:“夫君回来了?” 嗯了一声,赵崇光走到里面,魏如意已经起来。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魏如意注意到赵崇光神情中的兴奋。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回郡王府。” 赵崇光说着,伸手抱住妻子。 魏如意愣了愣,道:“那个女人招供了?” 赵崇光:“四皇子亲自出面,赵月全都招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燕北郡 一想及此,赵崇光便觉得,四皇子或许值得期待。 魏如意却哼了一声:“回头那个女人千刀万剐,我一定亲自去瞧瞧。” 赵崇光迟疑片刻,到底没有将赵月逃死之事说出来。 “姐姐……姐姐……” 陈钰的哭声从隔壁屋传了过来。 魏如意看了看赵崇光,叹了口气,道:“还有明容,别把她忘了。” “放心!” 赵崇光拍了拍魏如意的后前。 --------------------------------------- 一间临江的酒楼,一名身穿长衫,个子小小的少年正站在廊檐下。 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只是面色稍显凝重,眼神带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愁闷。 廊檐下站了不少人,都在朝着江面上张望。 这座叫做桐城的小镇依靠着长江,当地有风俗,每年从端午开始,会举行为期半个月的龙舟赛,今日便到了最后关头,自然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客人。 “开始了!” 四下的人全都在大喊,而此时江面上,一声令下之后,龙舟竞发,如同飞箭一般。 水花四溅,伴着男人们雄壮的吆喝声,龙舟上的人个个光着膀子,使劲划着桨,只为了越过对手。 一阵欢呼声中,一条龙舟率先到达了终点。 廊檐下的众人都在雀跃,唯有少年似乎置身事外,手扶在栏杆上,依旧神色淡然。 一场比赛结束,可喧闹也渐渐平息。 少年脸下越发无趣,从人群中挤出来,刚准备回自己订的雅座,却突然停了下来。 吸引到他的,是不远处一张窗后,几个读书人的聊天。 “郡王如今官复原职,总算云开雾散了。” “既然已经还了清白,郡王还能带兵打仗吧?” “这可不好说,方才不是讲到,郡王流放半道遇到行刺,人差点就没了,到底上了岁数,后头大概就得看儿子了。” 少年听得入神,干脆靠到窗边的墙上。 “那个狸猫换太子可是真事儿?想不明白,何来一个乳娘能把郡王一家拆散了?” “这世上本就千奇百怪,听说郡王府已经全国悬赏,要找那个丢了的县主。” “真的没找回,假的如何处置?” “想想便让人生气,有贵人求情,那个县主被判了发配,居然保住了一条性命。” 一时众人都在愤愤不平,就连少年眉心也紧锁了起来。 有人忽地过来,拉住少年手腕,转向就走。 少年见到了熟人,兴奋地问:“你回来了?” 一处安静的雅间,明容同言念一块走了进去。 “这衣裳从哪儿找的?” 言念瞧瞧明容身上的男装,“忘了我的叮嘱,无事不要一个人出门。” “今日龙舟赛,我就想散散心。” 明容不好意思地道,衣裳是找了间布庄买的,她如今身份微妙,到底要避一点。 那日言念带着她逃出那处庄子,原准备找一个地方躲上几日,风头过了再回上京城,却没想到,外头形势急转直下。 明容亲眼看到,自己的画像被贴在了驿站高墙上。 看到画像那日,要不是言念立马将她带走,明容必定被当成杀人凶嫌,抓回上京城了。 明容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突然就变成了通缉犯。 就在明容迷茫彷徨之时,言念说要带她往南走,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此刻的桐城,便是他们第二个落脚点。 “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儿吧?” 明容叫来伙计上过茶,才关上门,低声问道。 言念在桐城租了间小宅院,将明容安顿下来,便说要回上京城看看,毕竟他家里还有生意。 这几日,明容就在这儿等着,言念答应,替她打听上京城怕消息。 “祝你一路顺风。”言念接过明容递来的茶。 明容托着腮,看着言念。 这一路风尘仆仆,若是换做旁人,早已狼狈不堪,可瞧这言念还是俊美脱俗,仙气十足。 “你那个弟弟陈钰如今住在郡王府,身边也是有人照顾。” 言念说了一句,又补充,“郡王那事算是了了,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什么。” 明容点了点头,她便知道郡王府一定会善待陈钰,更知道陈钰在里头,肯定住不习惯。 “上京城如今乱得很,为了科举舞弊的案子,听说两派人骂来骂去,到现在没有结果。” 言念说着一摆手,“这跟咱们没关系。” “慕华县主也被发配了?” 明容问了一句。 言念到吃了一惊,他把明容带到这儿,就为了此处消息闭塞,她如何知道慕华县主的事? “这样的人判死罪也不解恨,倒让她活下来了。” 言念哼哼了一声,没有关系,他已经让人跟过去,找个机会弄死那女人,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能回去了吗?” 明容小心的问道,走得越远,她就越想上京城,明明她的家乡不在那儿,却因为上京城的人,让她有太多的牵挂。 “真想回去?” 言念放下手中的茶盏,似乎犹豫了一下,“如今画像还在各处贴着,只怕外头盯得很紧。” 明容神色不由一黯,刚才她还抱着希望,既然慕华县主都已经流放,或许她的案子也能就此了结。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乳娘的一条人命搁在那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言念。 “危险是有的,不过若你想要回去,我冒险也会送你。” 言念似乎下定了决心。 “还是再过个一年半载吧!” 明容一个劲地摇头,再不能连累差点为她丢了性命的朋友。 言念似乎有了想法,“既然还有一年半载,咱们就到天南海北走一走,有没有去过燕北郡?” 这是什么地方呀? 明容好奇。 “那可是大周风水最好之地,你要去了,一定不会后悔。” 言念故意卖起了关子。 若不是刚得了信儿,言念也不会起这个念头,既然闲着无事,他便带着明容走一趟,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 想到此处,言念简直无比期待。 -------------------------------------------- 终于要揭开男主的身世之谜了,大家期待不期待,给到的信息很多了吧,有没有押注呀。另外求个订阅,求个月票。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各位朋友们,谢谢大家! 第一百五十章 燕北郡的购买力 走到那个据说是大周风水最好的地方,言念同明容一路风尘仆仆,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明容也是出发之后才知道,虽然号称燕北郡,实际上不在北边。 两人一直在往西走,先要途经一大片平原,接着爬过崇山峻岭,言念中间还打死一头豹子,两头鹿。之后的路走得越来越艰难,他们甚至还骑上骆驼,穿越了看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沙漠。 虽然旅途艰险,可言念博闻广记,知道得不要太多,无论到哪一处,他都能一口说出当地风俗民情,全不让你乏味。 明容倒没觉得多苦,反而增长了不少见识。 一处高阔的城门下,言念将一份通关文书递了上去。 守兵接过瞧了一眼,打量两人片刻,双手恭敬地将文书送了回来,还道了一声“请”。 踏进燕北郡前的那一刻,明容并没抱多大希望,一个与沙漠近在咫尺的地方,又能建出什么样的城池?明容不过是抱着找到一个能暂时歇脚的地方,便已经非常满意的想法。 然而,真正置身其中,明容才知自己目光短浅了。 原以为西陲之地,又在沙漠边上,必然满地黄沙,贫瘠枯槁,可映入明容眼帘的,却是让人想像不出的繁华景象。 城池之中,迎面所见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两边楼宇鳞次栉比,处处雕梁画栋,甚至绿树成荫。 再往里走,明容还看到了本只属于江南的小桥流水,轻舟摇曳。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上京城。 果然是风水宝地。 明容忍不住惊叹,言念已经告诉她,这个地方不在大周管辖之内,所以进出都需要通关文书,它也非大周属国,有自己的军队和赋税,不需要给谁上贡。 这里完全是自成一派,因为地处要道,道路崎岖,易守难攻,外族从不敢踏入,也在一定程度上护卫了大周西边的安全。 白活了两世,明容对于天文地理知识贫乏,甚至都没听说燕北郡,大概陈钰知道的都比她多。 其实最让明容高兴的是,走了这么多地方,唯独在燕北郡,没有看到她的画像。 这些日子,明容一路都小心极了,唯恐被人发现,她是个背负着杀人之名的。 “我在这儿不是通缉犯了!” 这个认知,让明容惊喜不已。 “大周的手伸不到这儿,你便真杀了人,燕王不点头,谁也奈何你不得。” 燕王…… 燕北郡的王? 好像也没听说过。 明容没法不生出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居然在这沙漠之中,建出了一座不亚于上京城的地方。 几天之后,明容更有受了一万点的暴击的感觉,主要是瞧见了人家的购买力。 街市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各种生意的店铺林立,客人们络绎不绝地出出进进,四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天南海北的瓜果蔬菜,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甚至来自异域的山珍海味,简直就是……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明容的认知很快得到提升,便是上京城所谓大周首善之地,也不可能比得上人家的发达。 于是,明容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暂时不能回到上京城,既然在这里已经不是通缉要犯,她也不想再躲躲藏藏,走了那么远,明容实在想停下来。 不如,就留在这座燕北城? 留下来倒也容易,跟言念说一声,明容也不想再捆着他,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过到哪儿都离不开穿衣吃饭。 从上京城逃出来,明容身无分文,这一路花的都是言念的银子。 看得出这位不在乎钱,无论到哪里,或是住最好的客栈,或是租一间宅院。 就比如,他们如今就租了一处交通便利,闹中取静的院子,想来租金也不菲。 明容从来没有心安理得花别人银子的想法,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花起来才自在。 此刻坐在马坎街飞仙楼的二楼,明容鼓了好半天勇气,就为向言念说出留在此地的想法,顺带借些银子,作为开业的本金。 做生不如做熟,明容打算像之前一样,从零做起,先支个摊子,卖茶水点心。 “我……” 虽然是共过患难的朋友,提到借钱,明容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尝尝这里的点心!” 言念拿着手中折扇,点了点明容面前一碟拼盘的糕点。 天快黑时,言念说是要带明容逛逛燕北郡的夜市,走到飞仙楼下,言念又提出,尝尝这里最好酒楼的味道。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刚上二楼,便有靠窗的一桌说是不吃了,把座位让了出来。 这会儿明容探头往下面瞧,外头还排了长长的等座队伍,足有半条街。 在明容的雄心壮志里,开间点心铺子,让南来北往的客人都尝尝她的药膳,便已经到了极致。 像飞仙楼这样的,明容是想都不敢想。 明容想象中的“尝尝”,是点几个小菜,两人小酌一杯,可明显言念的想法大不同。 一张桌上,各种菜肴都已经铺满,感觉他把酒楼的菜式都点一遍。 明容早看到伙计送上的这盘点心,便有些跃跃欲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明容很想了解一下这里的糕点味道如何。 捡了一块米糕,明容放进口中。 几口之后,明容又放下,拿起另一块。 好吧,说心里话,甜度稍有些过头,少了些点心该有的软糯,而且猪油味道重了。 若是她来做,绝对不是这个口感,明容心里最好的点心,色香味俱佳之外,还必须养生。 这也是她衷情于做药膳的初衷。 当然,一方水土一方人,或许这边人的口中味便是如此,到时候还是顺应当地人的口味。 “还不错吧!” 注意到言念还等着她回应,明容拿起一块玫瑰酥,给了个谨慎的评价。 言念嗤笑:“什么不错,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喂猪的。” 隔壁桌上,一位妇人正将玫瑰酥放进怀中孩子嘴里,听到言念这一句,侧头瞧了过来。 注意到人家略有些不快的眼神,明容赶紧冲着言念摇头,示意他低调点,别惹事。 任谁在说自己吃的是猪食,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不过来吃顿白食 他们是外乡人,万一这话传到掌柜的耳里,人家觉得你过来砸场子,真要翻了脸,强龙哪里斗得过地头蛇。 “好吃,真的好吃!” 明容只得将手里那块玫瑰酥塞到自己嘴里,身在异乡,要以和为贵。 “把你的掌柜叫过来!” 原本以为这话题就过去了,谁想到言念突然叫住了从旁边经过的一个小伙计。 “公子有何吩咐?” 小伙计停住,微弯着腰,笑眯眯地问道。 “这就是你们的糕点,平时就拿这种东西糊弄客人?” 小伙子愣了一下,特意将那盘糕点拿起,转着看了看,倒是客气地问:“您可是疑惑不干净,要不给您换一盘?” “拿这种话应付本公子?” 言念立马沉下了脸,“如此粗制滥造,便是飞仙楼的品质?” “没关系,你忙你的吧!” 明容赶紧打圆场,已经瞧见小伙计眼神闪了闪。 明容一脸无奈,平常也没发现,言念居然还喜欢这么较真。 那小伙子倒也是个执着的,干脆拿起一块糕点,三下五除二塞进自己嘴里,吃完之后说了一句:“飞仙楼从不粗制滥造,咱们的点心在燕北郡数一数二,便是燕王府摆宴,也要从咱们这儿定,或是公子的口味与众不同?” 这话已经没有方才的客气,带上了一丝不满。 言念墨眸沉了沉:“这是跟本公子强词夺理?飞仙楼如此名不副实,若不想砸了招牌,不如直接关门歇业。” 明容到底忍不住,伸手扯了扯言念的袖子。 打人不打脸,飞仙楼那么好的生意,直接让人关张,言念嚣张得……不是地方。 小伙计顿时不干,“公子要是嫉妒飞仙楼的生意,自已开一间去,能把咱们干倒,那才是您本事,何必非要跑上门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瞬间,两人算是吵起来了。 “别是个乡下来的吧,瞧着便是井底之蛙。” “我就爱飞仙楼这一口,谁要关它,老子跟谁急!” “这人别不是故意找茬的吧!” 周围开始议论纷纷,那些客人显然都站在飞仙楼那边。 又有伙计过来,冲着言念一个劲地赔礼,转过头又向同伴递眼色,一副不要跟傻子玩的表情。明容全都看在了眼里。 “你们掌柜的怎么还不来?” 言念将折扇往桌上一敲,瞧了瞧左右。 或是他眼神太犀利,方才还在帮腔的,立马都闭了嘴。 “若是嫌这饭钱贵了,今日这一餐,小的做主免单,便不用找掌柜费这口舌了。” 小伙计豪气地来了句,昂首阔步地走了。 居然被人说成吃霸王餐的,明容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脸红。 言念脸倒没红,直接气得铁青。 “走吧!” 言念一下扯起明容,牛皮哄哄地道:“如此也罢,明日燕北郡便再不会有什么飞仙楼。” 周围传来一声哄笑,显然都是笑话言念口气太大。 就连那个已经走到边上的小伙计也是乐,还一边乐,一边摇头。 此刻言念已经拉着明容往下面走了。 还真要吃白食啊? 没想到那小伙计说免单就免单,也没人拦着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明容被言念拉到了一楼。 “把银子给他们吧!” 明容不好意思的道,她这时身上没银子,要不然早去把饭钱给付了,今日颇有些……自取其辱。 言念却嗤笑一声:“凭什么,本公子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明容面红耳赤,原想着厚着脸皮就出去的,谁知…… 后厨里头,有人已经发现外人进来,朝着言念和明容这边望了过来。 “走吧!” 明容只觉言念今天跟中了魔一般。 一处白案前,言念停了下来,转头对着明容道:“你便做一份糕点出来,让那帮没见过世面的长长狗眼,什么才是真正的珍馐美味!” 明容彻底给言念搞糊涂了,别不是把这儿当成了自家酒楼了吧! “哪来的人,没瞧见这是后厨?” 有个胖乎乎的厨娘走过来,不高兴地道:“都让开,别碍着老娘做活!” 言念才不管人家冷眼,只看向明容:“今日便瞧你的。” 明容一脸的尴尬,果然是瞧她呢,好几个厨子已经停下手中的活,都望了过来,还有一两个手上拧着菜刀。 感觉明容这时候再往白案挪一步,人家便要提刀上来了。 庆幸的是,这边的人并不爱以拳头说话,也没人上前,只那厨娘警惕地盯着两人,喊了一嗓子:“掌柜,有人来捣乱!” 明容有如坐针毡之感,此时最想拔腿就跑。 一群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应该是掌柜,后面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估计是这儿的护院。 “你们……” 掌柜刚一开口,言念正好转回头,两人对视片刻,掌柜猛地退后几步,原本面上略有不悦,此刻却僵住,不知为何,双腿还抖了抖。 “借你这后厨一用。” 言念淡淡地扔过去一句,依旧不当自己外人。 “掌柜,这两个来捣蛋!” 厨娘大声告起了状。 “小的眼拙,竟不知公子到了!” 掌柜垂手站在了言念身后,连头都低下了。 可以听到,四周传来抽气之声。 “我不过来吃顿白食。” 言念冷哼了一声,瞟了一眼护院们,“瞧着想来揍我?” “小的知错,还请公子见谅。”明显可以看到,掌柜头上冒了冷汗。 明容看得有些傻,这画风怎么突然变了? 言念朝四下扫了一眼,道:“这位明容姑娘,是我特意从上京城请来,她做的糕点乃是京中一绝,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界,你们知道何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别整天固步自封,全没一点长进。” 这话说的,太像飞仙楼的老板。 -------------------------------- 言念:“明容,带你去吃霸王餐!” 明容:“什么是霸王餐?是很好吃的东西吗?” 言念:“我给你打包票,绝对一等一的好吃,不好吃你找我!” 明容一脸好奇,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嚣张,一定别有一番风味,想着就点头了点头。 明容:“好啊!” 言念:“小二,把你们这的拿手菜都来一份!” 小二:“好嘞!” 一顿胡吃海喝后,言念起身:“吃好了吧,走吧!” 刚刚明容就瞧见这满满的菜,怕是不少钱吧,一直惦记着这要花多少钱,以后一定不让言念吃亏。 这会言念领着她直接往外走? “那个,咱们还没结账?” “既然吃霸王餐,结什么账?而且我没钱!” “???原来霸王餐是这个意思!!!!!” 明容欲哭无泪,把心一横满眼泪花的说:“老板啊,我打杂还债行不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一添作五 “便请姑娘赐教。” 掌柜这回一转头,直接向明容作了一个揖。 一个时辰后,一盘精致的芡实糕被明容从笼屉中取出,放到了面前的白案上。 这芡实用糯米粉、芡实粉辅以米粉所制,明容只稍稍用了些蜂蜜,中间用茯苓为馅,做出的莲花造型,竟可以以假乱真。 第一个发出惊叹的,是那位厨娘。 掌柜刚要伸出手,看了看言念,赶紧道:“公子先请!” 言念却眉心一挑,“二楼那个刚才给本公子免单的小伙计,倒是个机灵的。如今很少有人让本公子如此欣赏了,便让他来尝一尝。” 立马有人在掌柜耳朵说了几句,脸色变了几变之后,掌柜赶紧道:“把长宝叫过来!” 没一会,那个叫做长宝的小伙计来了,一眼瞧见言念,特意凑到掌柜旁边,小声道:“掌柜,怎么让他进来,刚才那顿饭也是便宜他了,这人一看就是来捣乱的,居然还要拆咱们买卖,您可小心些!” “我呸,有没有长眼睛?” 掌柜顿时怒了,冲着长宝屁股狠踢了一脚,“这位是咱们东家,刚才那叫微服私访。当日我便说了,但凡进了飞仙楼的客人,都得小心伺候,谁敢坏了飞仙楼的名声,我该让谁丢了饭碗,不想你更厉害,居然敢给东家脸色看。你不用干了,立马给我滚蛋!” 居然真是……老板! 明容彻底目瞪口呆了。 “谁说让他滚,刚才可替我省了不少银子,本公子感激还来不及,今天这些糕点,全赏他了。” 言念笑眯地的道,看上去颇为大度。 谁能想到从没在飞仙楼露过面的老板,突然出现,后厨的人全都傻住。 明容这时倒回了神,飞仙楼的老板……好吧,言念的钱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东家赏的,还不快吃!” 掌柜便将那一盘莲花糕塞到长宝怀里。 长宝犹犹豫豫,看着表情,倒像怕糕里下了毒。 虽然不知道言念为何如此欣赏一个得罪过她的小伙计,不过给谁试吃都是试,明容索性拿过一块,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吃了,表明里头没毒。 可能是有一段时间没做,手感有些生疏,明容觉得这份莲花糕还有进步空间。 长宝终于大着胆子,拿起一块莲花糕,塞到自己嘴里。 所有目光都瞧着,看着长宝先是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眼睛突然一亮,冲着看过来的众人直点头。 明容开始还有些紧张,看到这个反应,不免松了口气。 “这个可像猪食?”言念问道。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没把言念的话过脑子,长宝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将口中糕点咽到肚里,“香的很,这是我长那么大,吃到最香的糕。” 这话有点夸张,不过却让明容忍不住笑了。 众人皆是好奇,掌柜伸手想要去拿糕点,却被言念用折扇打开了手,“他叫长宝?这是特意为他做的,谁都不许碰!” 掌柜赶忙收回手,呵呵笑了两声。 明容没看明白言念的意思,直到长宝吃完两碟糕点,眼见言念又让人从笼屉里面取了一碟。 刚开始还挺享受的长宝,渐渐不太对劲了。 “够了,让大家伙都尝尝吧!” 明容到底看不下去,上前拦道。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不行,尤其这还是糯米做的,不好消化,言念不至于要把小伙计撑死吧! 此时的长宝简直要哭了,战战兢兢地又拿起一块莲花糕,明明听到明容阻拦,也不敢停下,这回看着莲花糕,真像是在瞧毒药了。 “可以了!” 明容直接伸手,将长宝手里的莲花糕夺了下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从小受够了欺负,明容最受不了这一出。 言念这一次的确过分了,人家其实也就讲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往深里说,小伙计是在维护飞仙楼的名声。 “不吃就算了,本公子不过逗他玩一玩。” 言念避开了明容瞪过来的眼神。 掌柜正瞧见这一幕,尽是瞠目结舌。 风雪楼主是何等样人,别人不知道,可他这个追随多年的属下一清二楚。 别瞧这位风采绝艳,翻脸比翻书还快,谈笑之间便能要人性命。凡是得罪过风雪楼主的人,没有一个活到现在。 每回去上京城复命,掌柜同各地分舵的舵主一样,唯恐哪处做得不周到,惹到了这位楼主,挨罚事小,说不定直接被踢出风雪楼。 所以刚才得知长宝居然把楼主得罪,掌柜只想着赶紧把人赶出去,免得这小子活不到天亮。 然后…… 居然只是罚他吃糕点? 刚才已经让掌柜看傻了,而此时,那个瞧起来绵绵软软的坐糕点的小姑娘不过一句话,居然让心高气傲的公子当场服了软。 掌柜已经怀疑自己的眼睛。 长宝这回真哭了,感觉自己跟死里逃生一般。 “各位不如来尝一尝,若觉得有哪些不好,可以跟我说。” 明容赶紧朝着众人招呼道,这会儿气氛太压抑了。 后厨的人没有掌柜那些纠结,听说明容让大家尝糕点,一拥而上,有几个没长脑子的,还把言念挤到了旁边。 随后便是赞赏声不绝于耳,明容不排除有捧场的,不过到底有了信心,她这个小买卖又能做起来。 索性将言念拉到角落,明容稍有些扭捏地道:“你若信我,借我些银子,回头我打算支个摊子,就在这飞仙楼外,做我的药膳买卖。”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总不能老用你的钱,我自己也能挣。” “本来飞仙楼这生意就不好了,你再一掺和,抢了我客人,我还要不要做买卖?” 这买卖叫……不好? 明容发现,对话继续不下去了。 “那我便躲远一点,我不会抢你生意。” “这些日子在外头吃的,喝的用的也不少了,我也就是个生意人,总不能做无本买卖,你若真要谢我,就在这儿当糕点师傅。” 言念说到这儿,冲着明容一笑,“挣来的银子,咱俩二一添作五。” “……好!” 言念满意地点点头,回头这糕点名声打出去,再送些到燕公府,后面可就有意思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痛快人 明容一早进了飞仙楼,便有人猴儿一般蹿到了跟前。 “明容姑娘来得早!” 长宝打招呼,脸上堆着笑。 那天之后,明容真就留在了飞仙楼,大概是明容替他解了围,长宝就此跟前跟后,平常在什么事,他主动便帮明容办了。 明容忙应了一声,径直朝着后厨走去。 明容性子憨,前头也做过生意,同谁都笑眯眯的,在飞仙楼做了一个多月,上上下下也算是熟了,大家自然都客客气气。。 不过,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不服气的自然也有。 那位原本管着白案的厨娘王氏,硬是被明容比了下去,自恃老资格,不肯给个小丫头打下手,后头便去了红案帮忙,心下不服免不了怪话连篇。 只是大家伙都知道,明容是东家带来的,明面上敢欺她的人还真没有,毕竟见识过长宝差点被东家撑死那一幕的,不在少数。 昨日是刚发了工钱,言念果然没有食言,二一添作五,明容颇为满意,特意把自己那份房租交给了言念。 亲兄弟还明算账,好在言念是个爽快人,也就接下了。 在外漂泊这么久,明容终于又有了安顿之后的踏实感,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想起上京城的那些人和事。 现在想起当时情形,明容还觉得有些懵,几天时间出了那么多事,可到底为何会如此,没有人给她一个答案。 明容唯一知道的是,如同上一世,她再次成了待罪之身。 最教人沮丧的是,明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到上京城,上一世她已经和晏闻擦肩而过,难道这一世依旧有缘无份吗? “也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这哪是来做点心,可不是当主子吗,瞧着白案脏成什么样,真够邋遢的!” 刚进后厨,明容便听到吐槽。 王氏手拿着条帚,正跟旁边人说着,大概听到提醒,转头看到明容进来,直接递过来一记白眼。 明容也没回怼,嘴在人家脸上,想说什么,她也拦不住。 “不对吧,后厨里头,最清爽干净的便是白案。” 还跟在明容后头的长宝接过了话,指了指明容每晚收工之前,特意铺在白案上挡着灰的布,“也没谁这么仔细了吧!” 王氏立时“呸”了一声,倒是众人呵呵笑笑,便各忙各的去。 “明容姑娘别放心上,王大娘平常嘴就坏,前头只她会做糕点,颐指气使的,仗着连掌柜都不敢得罪她。现在来了明容姑娘,一下把她比了下去,可不心里不服吗。” 长宝等王氏出去了,凑近明容道。 “我瞧着王大娘的手艺不错。” 明容没有在背后说只坏话的习惯,尤其对方还是上了年纪的。 其实也能理解,明容等于是抢了王氏的饭碗。做不了白案,得了工钱也少了许多。刚开始明容也同王氏说了,大家以后合在一块干,做出来的糕点是两个人的功劳。 可惜,有人听不懂这其中意思,反觉得明容假惺惺。 长宝又问了一句:“今日明容姑娘做什么糕点?” 刚系好围裙的明容转头看看长宝。 长宝是个勤快的小伙计,平常楼上楼下,跑得不亦乐乎,不过今天他就一直跟在自己后头,也不急着做活生,看来一定有话要说。 “今日做小豆凉糕,补血补心,如今天也热了,正好也能解暑生津,老少咸宜。” “好嘞!” 长宝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道,“回头来了客人,我便给他们推荐,自打明容姑娘的糕点在咱们飞仙楼推出来,花样还不停地变,客人多了两成,可就总是抱怨,一天就那么几十份,来晚了都买不着。” 自己做的糕点受到燕北郡这边百姓欢迎,明容当然高兴。 只是如今白案上的活都是明容一个人,虽有两个打下手的,却都只能做些粗活,现在的明容虽然银子挣得多,也是累得够呛,急需一个得力助手。 “前几日我和掌柜说了,若是哪位愿意给我当二厨,我也不会藏着掖着。” 明容大大方方地道,能多些人手,花样还会多一些,最主要的是,她还是想做药膳。 长宝这会儿瞧瞧左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递到明容跟前,“明容姑娘,要不要试试?” 里面一块饼,明显是模仿明容几天前自创出来的,已经成为飞仙楼招牌的酥饼。 瞧着明容撕了一块尝过,长宝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明容点了点头,除了味道上略有欠缺,整个酥饼的外形、层次基本上没有问题,做饼的人是个肯动脑子的。 “我妹子上回尝过我带回去的酥饼,便念念不忘,这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后头得了爹娘夸奖,如宝便动了心思,想要跟您后头学。这孩子肯吃苦,你也不用费心管她,看她自己有没有这悟性。” “好啊,回头就带过来吧!” 明容想都是没想,一口答应了。 本来长宝怕明容不答应,还准备很多客套话,想让到时候用的上,结果明容答应的太过爽快,这下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要知道当初他也找过王氏,想让妹妹拜师,结果人家哼唧半天,连礼都收了,却又说没功夫教。其实那意思,无非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小跑着到旁边斟了一杯茶,长宝双手捧到明容面前:“拜师的银子,您尽管提。” 明容接过茶抿了一口,道:“也不知道你妹妹能不能从我这儿学到东西,不过我倒是真想要个能帮上手的,我不收拜师银,只要她肯沉下心,该教的我,我也不藏着。至于工钱,我照算给她。” 长宝乐得要蹦起来,可转念一想,问:“东家……” 长宝如今最怕的就是言念,他感觉出了言念那回是真想弄死他。 幸亏是这位明容姑娘发了话,他才躲过一劫,但是他懂得可一不可二。 这些日子不少人在议论,东家能被一个姑娘说闭了嘴,指不定老板娘有了着落,把妹妹交给明容姑娘,自然不会吃亏。 明容淡笑,“我收徒弟,和他没关系。” 长宝一个劲点头,这位明容姑娘实在是个痛快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舅老爷 正说话间,掌柜走进来,径直走到红案大厨跟前,“燕王府后日要来贵客,让咱们这儿派几个厨子过去,跟前头一样,十两银子一桌,干净清爽,别让燕王府丢份。你带几个过去,小心侍候着,只要别砸了咱们飞仙楼的招牌,收多少赏钱,都归你们!” 后厨立时热闹起来,一个个争着要跟大厨一块。 长宝在边上啧啧两地声,眼中尽是羡慕,他是没这个天份,要不然也当大厨了,挣得比跑堂多得多。 明容这会儿已经在准备食材,听到那边说话,不免好奇地看了过去。 “后厨最喜欢给燕王府做宴席了,只要把府里的贵人哄高兴了,赏的银子能抵两个月工钱。” 长宝在旁边道。 明容听得也慕了,这边的王爷还真有钱,郡王府也没听说做十两一桌的宴席,也不知得是怎样的山珍海味。 关于燕北郡的传奇,明容是后来从言念那儿听到的。 说实话,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明容有些半信半疑。 按言念的讲法,大周立国之初,当皇帝的本不该姓李,而是姓燕。 那位便是第一代燕王,起家之前便是前朝数一数二的将军,这位耿直刚烈,瞧不得皇帝忠奸不分,朝政腐败,百姓遭受鱼肉,便干脆起兵造反。 因为带兵严明,不欺凌百姓,没多久便得来各处响应,最后成了事。 只是这燕王福薄,即将登基之前竟然病重,身后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儿子尚在襁褓。 按理皇帝就该是燕王之子,谁料燕王临终留下遗言,竟是将皇位交给了自己女婿,而这位曾随燕王起兵的女婿便是后来大周的太祖。 至于燕王之子,不知何故,并没有留在上京城。还是由几名近臣陪着,一齐往西而去,直至来到了燕北郡,就此落地生根。 在上京城,明容从没听到过这段历史,都知道这大周江山是李氏打下来的,如何又出现一位燕王。 话说回来,管他故事是真是假,燕北郡的人生活富庶,安居乐业,可是明容亲眼见识的。 “明容姑娘也好好想想,回头做几分精致些的糕点,让他们带去燕王府。” 掌柜又走到明容跟前,叮嘱了一句。 虽然知道飞仙楼糕点也是一绝的人越来越多,要想打响知名度,还是要靠燕王府。掌柜已经盘算好,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若是有赏赐,咱们明容姑娘能得一份?” 长宝自然要帮着明容。 “成天只知道赏赐,回你楼上干活去,一天到晚就在那唧唧歪歪,东家那会儿怎么就不撑死你你呢?” 掌柜笑着骂一句,总算把长宝赶走了。 “燕王府的贵人喜欢什么品味?”明容特意问了句。 “府里老太妃岁数大了,吃的东西清淡。王爷只喜欢饮酒,别的不在意。王妃同几位姑娘倒是喜欢甜的,王爷世子平日不在燕北郡,不太知道喜好。你不如各色都做出来,让贵人们自己选。” 各人口味不同,看来花色要准备多一点。 “老太妃可有什么病症?” “这倒没听说,不过那头吩咐,要做些开胃的。” 明容这下有了主意。 这边两人正说着,长宝又跑了回来。 “又出什么幺蛾子!” 掌柜训了一句。 “燕王世子到了,我怕自个儿冒失,又把贵人得罪,还得掌柜亲自去伺候!” 长宝嬉皮笑脸地道。 方才他也不知来的是燕王世子,只认出秦将军,后头还是秦将军提醒,他才赶紧下来。 “世子果然一表人才,这样的品貌,怎么就没娶妻呢?” 长宝说了句闲话。 “这是你管得着的?” 掌柜不敢耽搁,赶紧跑了出去。 等掌柜没了影,长宝冲明容笑道:“明容姑娘,我那个妹子是个性急的,老早就等在飞仙楼外。这会儿你也忙着,回头我领她进来磕头,咱们就算认了师。” “磕什么头啊,我这会儿走不开,一会出去瞧瞧,你把她模样同我说了。” 明容应了一声,便低头忙了起来。 长宝心下高兴,交代完之???,忙不颠颠又回了楼上。 此时掌柜已经站在窗边,正亲自替两位相对而坐的男子斟酒。 东首那位,称得上姿容俊美,文质彬彬,身形挺拔,便是燕王府的世子晏闻,他对面那位皮肤黝黑,眉宇间颇有一番疏阔的,是燕北郡鼎鼎大名的秦风将军。 这会儿秦风举起酒杯,哈哈大笑,“真是可惜,若世子入了那考场,后头高中夺魁,岂不是要在大周封侯拜相,说不得皇帝还要称您一声‘舅老爷’!” 晏闻斜了秦风一眼,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封候拜相不是他的理想,晏闻也没打算同皇家叙什么亲戚。 大周是燕氏高祖厉兵秣马,用尽数十年建立起来,他遗下的书信便深有期许,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便是因为这个理想,高祖才在最后之时,舍下一己之私,将天下交于堪用之人。 这等气度,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只是若高祖在天有灵,瞧见大周当年的辉煌渐渐凋敝,皇权衰落,朝堂之上小人横行,只怕会痛心疾首。 虽如今他们连姓氏都换了,那个大周远隔千万里外,兴亡似乎已与晏家无关,可晏氏家谱中,在祖父的教导里,在晏闻内心,那儿始终是他们的来处,更是割不断的根基。 “如今回来,还打算走吗?” 秦风摆手让掌柜自去忙碌,转头问晏闻。 晏闻默然无语。 祖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得了消息匆匆回来,老太妃抓着他的手,扑簌簌直流眼泪。后头虽是好了点,却一再交待他爹娘,再不许让他离开。 如今晏闻,竟也有些两难了,家国都在心上,如何割舍。 “还是别走了,燕北郡虽小,可到底咱们地盘。若你想要折腾,咱们找个机会把西齐收来玩玩,还有北秦。”秦风冲晏闻挤了挤眼。 晏闻笑了出来,随即摇摇头。 燕北郡过得的确安逸,却是让人消磨斗志,祖父在世说了,男儿在世,当以天下为先,百姓为念,那才是真正的晏家子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子的婚事 晏闻前往上京城,不为功名利?,只是想寻找有报国之志的人,陪他一同守住大周这片河山,寻回朝政清明,免教百姓再遭荼毒。 “我瞧出你意思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是吧,我可不就是燕雀吗?” 秦风不在意地自嘲道。 “世子和将军难得来咱们这儿,这是东家珍藏的十年春,小的刚从酒窖里拿的,算是小的孝敬二位。” 掌柜提着一壶酒过来,捧到两人面前。 “豪气啊,不怕言念知道你动了他的酒,回来拧断你脖子?” 秦风拿过酒,好笑地问道。 言念从小跟他们长大,比晏闻还不安省,成天神出鬼没的,秦风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 “二位是公子好友,他如何舍不得!” 晏闻挠了挠眉心,不知道言念那家伙杀人的买卖可还兴隆?下回他要是回燕北郡,晏闻打算跟他好好打一场。 一想到言念助纣为虐,差点把明容害死,晏闻就想把这家伙揍得稀巴烂。 想到明容,晏闻心里便有些烦躁。 他从上京城出来,立马后悔了,他当时就应该将明容姐弟一块带上。 上京城里暗潮涌动,处处潜伏着危险,明容留在那儿,说不定何时,就会被裹协其中。 想到此处,晏闻从桌边站起,望向了窗外。 燕北郡从来都是静谧祥和,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安稳。此刻街巷上,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这在别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的。 晏闻无意中一低头,瞅见楼下一对女孩。 两人站在一块,正说着什么,女孩们年纪应该都不大,其中一个背对着晏闻的,身上还系着飞仙楼的围裙。 两人不知聊到什么,都笑了出来,随后那个系着飞仙楼围裙的拉上另一个,一块进了楼里。 晏闻看着两人消失,才回过神,他不是浮浪之人,今日居然偷窥起了女孩,若教人发现,定是斯文扫地。 或许是因为,那系着围裙的女孩,背影实在像极了明容,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掌柜在边上又自卖自夸起来,“二位好长时间没来咱们这儿,飞仙楼换了糕点师傅,回头我让他们上一份,包您二位满意。若是喜欢,我亲自去将军府,给小公子送去。” 秦风大笑:“我早听说了,本将军那两岁的小子都知道,若是乖巧些,他娘便会带他去飞仙楼吃点心。不过你们从哪儿弄来的新师傅?” “是我们公子亲自从上京城请来的,那手艺着实不得了。” “言念回来了?”晏闻反应极快。 掌柜眼珠一转:“我们公子生意遍及各处,哪得空回来,那位是自己过来的。” 言念两天前便走了,离开之前特意叮嘱掌柜,一是要照应好明容,不许有任何差错;二就是若是看到晏闻,好吃好喝侍候着,却不许漏任何口风,比如他的行踪,再比如这位明容姑娘。 虽不解其意,掌柜自然也知道分寸,适时地转了话题:“后日燕王府家宴,飞仙楼已经在准备,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没有。” 晏闻皱了皱眉头。 秦风忽地又笑起来,瞧着晏闻说了句:“明白是家宴,过不得几日,想必就是婚宴了,也不知满月宴又是几时。” “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掌柜机灵地作起了揖,连忙祝贺宴闻。 “你听他胡说?”晏闻嗤笑了一声,眉宇间略过一丝若隐若现的不快。 这天一大早,飞仙楼厨子已经开始忙碌,快到中午,那几个要去燕王府便动身前燕王府,自然没忘记,把明容准备的糕点一同带上。 燕王府位于燕北郡正中,虽不是皇宫,可也是雄伟高阔,气派十足,绿瓦黑墙,处处透着森严。 厨子们大多不是头一回来,一到里面都不敢吱声,闷着头跟在王府家人后头,沿着东头的夹道,朝着后厨走去。 有女儿家的笑声隔着一堵院墙传过来,清脆悦耳,如鸟儿鸣叫一般好听。 有个头回过来的年轻厨子忍不住抬头,立马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之后再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了。 一墙之隔正是老太妃住的正院,几个丫鬟捧着刚采的荷叶莲蓬,笑说着要给老太妃送过去。 “小声些。” 正屋外的廊檐下,有人训了句。 丫鬟们立刻闭住嘴,乖乖地停了下来。 老太妃身体一直有恙,几乎足不出户,平日也不喜那些嘈杂之声,今天的确犯忌了。 内室之内,有仆妇正站在妆台前,为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太妃梳妆。 燕王府今日几家臣属的内眷过来,说是消夏宴,却是为了相看未来的世子妃。 这是老太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要让自己那孙子点头,真是难为死人了。 “太妃今日气色可好多了。” 仆妇替老太妃匀着脂粉,笑着奉承道。 “一把岁数,哪敢说什么气色,只我这身体一日比一日劳乏,只怕时日不久了。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闻儿成亲之日。”老太妃抱怨。 这府上似乎只有她在操心晏闻婚事,那对当爹娘的,竟像是全不在意。 仆妇眼神闪了闪,只得在旁边哄,“您乃是天下最有福之人,必当长命百岁,别说娶孙媳妇,说不得曾孙媳妇都能看到,到时候全家老小,都来给老寿星磕头。” 老太妃到底笑了出来,她何尝不想如此,“我都想好了,不拘女孩出身,只要性子好,模样凑合,能入了闻儿的眼,这事儿就算成了。那孩子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在外头奔波,只盼成了家后,便能将他拴住,省得跑到外头,总教人挂着心。” “您说的极对。” 仆妇自然顺着老太妃的话道,却也知道,这回十之八九,又要让老太妃失望了。 老太妃心疼长孙,尽人皆知。 可不知道老燕王当初怎么想的,世子十岁就被他打发了出去,说是让孩子到外头历练,却不肯说送到了哪里。 老太妃一年到头见不到孙子,心里实在过不去,后头竟是熬出了病,差点就过去了。 好在世子接到消息,星夜赶回,老太妃还算回缓过来,只这病根还在世子的婚事上,可是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也是我妹妹 客人都已到齐,老太妃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也终于出了场。 消夏宴设在后花园的船亭上,这会儿还没开席,主人家领着众多客人在花厅聊天,倒是热闹得很。 老太妃身份尊贵,又是岁数最大的更是主人,自是坐在花厅正中的高榻上,这会儿笑得极开心,拉着一个女孩儿的小手,真是怎么瞧都不够。 今日过来的几家女孩,老太妃都挺满意,挑任何一个出来都是世子妃的绝佳人选,不能不说,先祖当年选的这燕北郡还真是个养人的地方。 不过老太妃一早就有了属意的人选,便是跟前的这位秦家姑娘。 “世子驾到!” 外头有人禀报。 立时之间,花厅里所有目光都朝着门那边瞧过去。 拿着请柬过来的人都揣着明白,谁不愿意自家女孩嫁进燕王府,尤其这位正主不仅才貌双全,还是燕北郡下一任主人,真要能成了自家夫婿也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几个今日被相看的女孩儿,个个羞红了脸,绞着帕子不敢抬头,只偷偷用眼瞟着一双羊皮黑靴,从眼前经过。 今日的晏闻头戴金冠,身着一件暗花锦罗紫袍,腰缠玉带,少年英俊,卓尔不凡,早不是当日小秀才的模样,只怕明容见了,也未必能一下认得出来。 老太妃朝着晏闻招了招手,随后冲着众人道:“我们家这位世子平素里忙得很,难得他这次肯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各位叔母都是瞧着他长大的,老身便让他过来给各位道个不是,也不能一家家上门拜访了。” 这话说得客气,不少人赶紧站起来。 晏闻心里无奈,刚才后院来请,他还被秦风那伙人打趣了半天。 想想也是叫人哭笑不得,自打老太妃能下地了,就开始给他张罗婚事。 虽然心下无趣,可今天宴会上这么多外人,他到底不能驳了老太妃的面子,此时只得耐着性子。 “这是你玉莹妹妹,你可还记得,打小你们还在一块玩儿过。”老太妃特意把秦家姑娘拉近了一点,冲着晏闻笑道。 众人恍然大悟,老太妃挑来挑去,瞧上的竟是这一位,看来今天别的人都只是陪衬了。 秦玉莹一脸的羞涩,偷偷瞄了晏闻一眼。 今日母亲才告诉她,老太妃有意与他们家结亲。 秦钰莹听到消息,心中小兔乱撞,没想到这么好的运气,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晏闻与她堂兄秦风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说是小时候一块玩过,秦玉莹的确有几回,跟在男孩们后头的经历。不过他们都嫌她是小哭包,后头也不肯带上她了。 那会儿秦玉莹还小,可已经瞧出晏闻与众不同,所有人都听他指挥,不只是因为晏闻的身份,而是他那通身的风度,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当然,也有不服管的,带上另一伙人跟晏闻对着干的。可不服也没用,不管打架还是比读书,晏闻他们这一边总是取胜。 直到长大了,读了一些书,秦玉莹终于明白,那种风度便是王者之气,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来的。 晏闻朝着秦玉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将视线转开。 老太妃对他的疼爱,晏闻自然明白,所以才会那么远都赶回来,可晏闻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只怕要让老太妃失望了。 “这屋里人太多,不如带你玉莹妹妹到外头转转去。”老太妃提醒了一句,就为了让一对小儿女有独处的机会。 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晏闻着实头疼,顾着女孩家的面子,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于是退后一步,对着秦玉莹比了个“请”。 在众人欣羡的注视下,秦玉莹跟着晏闻走到外面,已经面红耳赤。 晏闻却特意退后两步,和秦玉莹保持至少三尺的距离。 “世子何时回来的?” 秦玉莹知道,晏闻不喜欢扭捏之人,忍着心中羞涩,先开了口。 “回来有些时候了。” 晏闻说着话,一个劲往四周瞧,转眼之间,正瞟见自家小妹韶儿探头探脑地望过来,立时朝她一招手。 小丫头也才十来岁,本就是被从花厅派出来打探情况的,看到晏闻叫她,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跑到跟前。 “我这会儿有事,你陪着玉莹姑娘四处转转。” 晏闻直接把人转让给韶儿。 小丫头岁数还小,正是心直口快的时候,“交给我好了!大哥哥,娘说玉莹姐姐之后便是嫂嫂了。” 晏闻笑了笑,随后训了一句,“不许乱说,玉莹姑娘乃是秦风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同你是一样的。” 本来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秦玉莹,立时怔住了。 妹妹…… “大哥哥不成亲了啦?” 韶儿不到十岁,正是似懂非懂的时候,自然一脸好奇。 晏闻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迟早要传进老太妃的耳朵里,晏闻索性说了一句,“当然要成亲,不过我心有所属,已然同那位姑娘说好了。” 说罢,晏闻冲着秦雨玉莹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心有所属是什么意思?” 韶儿还在纳闷的时候,秦玉莹已经面色苍白。 晏闻刚从后院出来,便瞧见有人等在那儿。 看了对方一眼,晏闻没去摆宴的正院,而是往左一拐。 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晏闻头也不回地问后面之人,“上京城现在什么情况?” 回来的,正是晏闻两个多月前派出去的侍卫张乾。 虽然离了上京城,可那头许多事,晏闻不可能立时放下。更何况,上京城还有他走得匆忙,都没有来得及辞行的明容。 “少主,出……事了!”张乾犹豫一下,跟着晏闻进了书房。 “是郡王?” “赵郡王已经官复原职,是明容姑娘不好了!” 晏闻立时瞧向张乾,眼神中露出一道寒光。 半个时辰之后,张乾几乎是从被扔出书房。 李坤瞧见,笑嘻嘻地上前,“瞧这意思,辛苦两个多月,回来还要挨打。” 张乾与李坤从晏闻被老燕王送去大周,便一直跟在晏闻身边,说起来也当了十年影卫,只有回到燕北郡才能现身。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医 晏闻在大周的经历,除了这二位,也只有老燕王与现在的燕王知道,虽称不上刀口舔血,但生活到底比不得在郡王府。 晏闻也是碰到过很多的困难,而这也是几代燕王都必须经过的历练。 晏闻那些年走过无数名山大川,结交过各色各样的人物,还抽空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读书人。 张乾与李坤未必能理解晏闻对大周的那份痴迷,却是他最忠诚的属下。 “先乐一会,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张乾说着,朝书房那头看了过去。 话音没落,里头人便道:“李坤,还不给我滚进来!” 这声音里夹着一股凉意,李坤知道不好了。 此时也不敢跟张乾打听,李坤赶紧走进了屋里。 “那日我让你回去给明容送信,后来如何?” “属下该说的,都说过了,明容姑娘误会我是刺客,为免惹出风波,属下不敢耽搁,说完便走了。” 晏闻面色一沉,搁在书案上的手,将一张画像几乎扯碎。 晏闻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前脚刚离开,后脚明容便遭人绑架,此后下落不明,至今生死不知。 “可知道你走了没多久,明容便被人拐上马车?!” 此刻的晏闻几乎暴怒,“你竟是一刻在大周也待不得了?明容出事你竟然点都没察觉。” “属下有错,还请少主责罚!” 李坤抱拳,跪到了地上。 张乾到底还有几分兄弟情意,这会儿偷偷站在屋外,想听听里头情况,万一李坤扛不住,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张乾,这通缉令是怎么回事,为何四处在通缉她?” 晏闻大声问道。 “也没说她犯了什么案子,好像有人在找,各地城门上都贴了一张。”张乾想想,还是又走了进去。 晏闻突然沉默下来,张乾再不敢吱声,与李坤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晏闻沉默了许久,最后猛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此刻他心里已经不只是焦灼,而是无以言说的恐惧。 晏闻无法想象,明容这些日子会遇到什么,他知道明容是坚忍的,所以才会在李家人的虐待下,咬牙挺了过来,他也知道明容是聪明的,所以才会一次次逃过暗算。 可终究,明容只是一个弱女子,很多事处理起来肯定不便。 书房里此时鸦雀无声。 回上京城……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如火星般一闪,而片刻之后,便在晏闻心里燃起熊熊大火。 天终于黑下来,船亭上的消夏宴已经摆开。 只是本该笑语欢声的酒宴,这会儿却略显沉闷。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老太妃不会不来吧? 这会儿大家伙都知道了,今日算是白忙了一场,世子亲口说出,他已经心有所属。 也就是说中,管她秦家还是其他谁家的姑娘,都没有嫁入燕王府的机会了。 大家伙如今的兴趣点变成了,让晏闻心有所属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老太妃到了!” 有人说了句。 果然,在王妃搀扶之下,老太妃走进了船亭。 略招呼一声,主人家便落了座。 老太妃此刻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眉眼垂了下去,看着尽是泄气,想来是被那宝贝孙子打击到了。 菜品被一盘盘端上来,到底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都知道是飞仙楼的菜是燕北郡一绝,这会儿除了那些有心事的,没什么心事的都在大快朵颐。 虽然方才被王妃亲娘私下骂了几句多嘴,韶儿躲在角落哭了一场,此时眼皮子还肿的,可瞧见好吃的,所有不开心便一扫而光。 秦玉莹没好意思陪在主桌,这会儿跟韶儿挤在一块。 今天遭了这么一桩事,她哪里还有韶什么胃口,只愣愣坐着,像失了魂一样。 今日受打击最大的非她莫属,就在人人都以为她是世子妃的不二人选时,世子一句话,便把她的路堵得死死的。 甚至这会儿秦玉莹都能感觉出,有人正带着嘲笑,不停地打量她。 “这个好吃!” 韶儿挟了一块小豆凉糕,放到了秦玉莹的面前,“昨儿飞仙楼送来试吃,我就尝过。” 其实韶儿是想逗秦玉莹说话,好也觉得对不住这位玉莹姐姐。 韶儿后来跑进花厅,把大哥哥的话一五一十禀报老太妃,然后不仅秦玉莹不高兴了,老太妃和王妃都变了脸。 秦玉莹勉强笑了笑,她这会儿什么都吃不下。 从小到大,这是秦玉莹栽得最大的一个跟头,也是她最无法容忍的屈辱。 谁不知道秦家姑娘聪明伶俐,精于女红,过目不忘。还拜了燕北郡最好的大夫孙子山为师,说不得以后还能成一个女神医,这要是进了燕王府,便是锦上添花。 然而…… 虽然很多年没见过晏闻了,可秦玉莹心里早就刻下了这个影子,今天不只是被拒婚,而是……失恋。 想到此处,秦玉莹更是如坐针毡。 “这就是飞仙楼的糕点,早就听说,却是难买得很,果然跟平常吃的不一样。” “不过如此,一年之前我去过大周上京城,那儿摆摊叫卖的小贩卖的药膳,都不比这个差。” “快去问问,还有没有!” 旁边人纷纷夸赞,韶儿也深以为是,飞仙楼的小豆凉糕,她是太喜欢了。 甚至韶儿都想好了,过几日再让大哥哥带她去飞仙楼,专门点他们的点心,要吃得肚子鼓鼓的。 “玉莹姐姐,最后一块,给你吧?”韶儿挟来一块凉糕。 “你吃吧,里头挺闷,我到外面走一走。” 秦玉莹说着,犹豫现在离开是不是不合适。 秦家几代人追随燕王,自是唯燕王马首是瞻,总不能因为她的事,闹着两家不快。 想到此处,秦玉莹放弃了这个念头。 “什么?”主位上的人突然叫了出来。 众人皆转头望过去,老王妃猛地起了身,看着脸色越发不好。 “母亲不要着急,夫君已经派人去追了。”王妃在旁边劝道。 老王妃的身子晃晃,竟在众人人注视之下,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 王妃也慌了,一把抱住王妃,大声叫道:“快请大夫来!” 话音没落,老王妃眼皮已经上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飞仙楼的麻烦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跑了过去,走到了老王妃跟前。 “是急怒攻心。”秦玉莹道,说着,便用手掐住了老王妃的人中。 这下屋里人全都瞧着,韶儿个头小,干脆站到了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妃喉间咕噜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想不到玉莹还有这本事。” 王妃已急得哭出来,这会儿看到老太妃醒了,狠狠松了口气,用手抹着泪,自要夸秦玉莹两句。 秦钰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会儿道:“王妃,不如玉莹送老太妃回去歇息吧!” “走吧!” 老太妃轻轻抬了抬手。 出了宴厅,外头风一吹,老太妃倒觉得清醒了不少,这时叹了口气,拍了拍扶着她的秦玉莹的手,“好孩子,今日多亏你在跟前,不然我这一口气,怕要上不来了。” 秦玉莹也在心里暗自庆幸,她学医只是好玩,不过是些皮毛,方才瞧着老太妃晕倒,记得孙先生教过,人中是百穴之始,她也只是试一试,未想误打误撞。 “闻儿定是受了蛊惑,才会说出什么心有所属的话。也不知他在哪儿认识的女子,或是来路不明,连燕北郡也不容她踏进一步。你先等着,他爹爹已然去找,等闻儿回来,我来跟他谈,你与闻儿的婚事便由老身做主了。” 老太妃说到后头,声音又呜咽了一下。 她寄托了所有期望的孙子,竟为了婚事跟她呕气,老太妃有苦说不出来。 秦钰莹倒是吃了一惊,晏闻又走了? 晏闻每次离开,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他这一去,竟不知何时归来。 秦玉莹想到此处,刚才被老太妃勾起的希望,又一次灰败了下来。 老太妃被秦钰莹扶走,后头大家伙吃着也没什么意思,正各自散席,陆续有人往外走时,便听到一个小丫头哭唧唧,“我肚子痛痛的。” 这话说完没多久,旁边又有人捂着肚子,便蹲到了地上。 王妃此时在外头送客,听人来报,说自家小丫头不对劲了,赶紧跑回了船亭。 与此同时,飞仙楼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上上下下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这会儿不免都饿了,掌柜让伙计们把后厨的剩菜取出来,一大帮人坐在一楼大厅,便准备用饭了。 明容最后一个出来,端着热好的点心。 “今日还有糕点呢?” 有帮厨的大娘顿时乐了,上前道:“我家那小孙子今早还在说呢,想吃飞仙楼的点心。” “您先拿些吧,回头怕存不住,” 明容笑着道,“这是一早给燕王府做的那批,虽样子不好看,味道是一样的。” “这还叫不好看,简直比花儿还精致。” 大娘也不客气,从边上拿了纸包了几块,塞进怀里。 立马有伙计挤过来。各自抓上几个。 王氏端着碗正从旁边过去,拿眼扫了扫转眼就没剩几块的糕点盘子,冷哼一声,走到了旁边。 “姑娘,快出来瞧啊!” 如宝站在飞仙楼门口,伸长脖子朝里面叫道。 如宝还真是长宝的妹妹,性子不要太活泼,嘴巴也甜得很,见谁就喊姑伯哥姐,再加上人也机巧能干,做了才两日,已经在明蓉指点下上了手,这小徒弟收得真不亏。 也不知道如宝看到什么新鲜,明容便走了过去。 “姑娘来晚了!” 结果如宝摊了摊手,“可就差一点,刚才世子带着人骑马过去了。” 原来是燕王府的世子。 明容也见过几位世子,比如郡王府的赵崇光,当初硬是瞧不上她的医术,可后头郡王动手术,他却给了明容最大的信任。还有成王府那个,先头看着真讨厌,可处时间长了,李子恒也不是全无好处。 再回想起上京城的一切,明容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就像这些人,只出现在上一世般。 “小半年前,世子回来,全城都轰动了,一个个挤在城门口等着。我那回还是第一次见世子,竟没看到,天下有这般俊美的人,竟如同天上仙人般。” 如宝说着话,眼睛里星星冒了出来。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一两岁的小丫头,明容不由乐了,“天下俊美之人多的是,可人啊,不能只看皮相,最要紧的是心肠得好,还要有大志向,若是能多读点书,那便是一等一了。” 这么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浮现在了明容脑海中。 一阵杂沓之声传来,好几匹马由远及近。 “是燕王府的,这又怎么了?” 如宝嘟囔。 明容也跟着瞧,那几匹马飞速从眼前驶过,转眼便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快去吃饭。” 明容说着,拉上如宝便往回走。 这会儿终于歇了工,大家伙也没方才那么紧张,一边吃着,一边在聊着。 “咱们大厨今日定是挣了不少,等他回来,敲他点银子打酒喝。” “我娘家妹妹在燕王府当差,你们不知道吧,今日办宴席,是为了挑选世子妃。咱们燕北郡,喜事一桩一桩的,都要来了。” “会娶谁家的女儿?” 如宝忍不住问道。 长宝立时接过话,“妹子,别想多了,娶谁也娶不到你头上。” 明容在旁边听得直拧眉头,伸手推了长宝一把,哪有当哥哥这般消遣自己妹妹。 长宝撇了撇嘴,端着碗,闷头吃了起来,果然是不高兴了。 最后还是长宝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到如宝面前,“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谁对你最好啊,这可是哥哥刚才替你抢了。” 如宝眼珠子转转,把那个纸包打开,原来里头正是小豆凉糕。 如宝扑哧一下乐了出来,拿起凉糕放在嘴边,转头对明蓉道:“回头我要跟姑娘学做这个。” “掌柜,不好了!” 有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这下出大事了,咱们几位大厨被扣在了燕王府。” 掌柜拿着酒杯,坐在边上小酌,听到这话,噌的一下站起。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报信的伙计使劲抓了抓头,“酒席还没完,燕王府一位小郡主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后头又有几个上吐下泻。王府管事正一个个盘问。”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封条 此时明容站在飞仙楼,惊愕地看着各处门窗上贴着的封条。 昨晚那场风波,似乎闹大了。 有人比明容来得早,此时一大帮厨子、伙计们都坐在飞仙楼外头,个个唉声叹气。 “掌柜呢?” 明容左右看了看,这时候出了事,总得有个主心骨。 “昨晚就被抓走了,那几个大厨也没放出来。” 长宝凑过来,在明容耳边小声道:“怕是凶多吉少了,大家都很着急,可是没什么办法。” 明容也感觉有些大条了,以燕王府的地位,燕北郡谁人敢惹,飞仙楼却直直地撞到了枪口上。 这事情要是解决不好,飞仙楼大概也不用在这儿做买卖了。 问题是言念也不在,看着意思,飞仙楼现在也群龙无首了。 一个女人扒在飞仙楼门上,想推门往里看,旁边人想拦,被她一把甩开。 “如宝今日可好些了?”明容想起来问一句。 昨晚饭刚吃完,如宝便说肚子痛,跑了好几回茅房,到最后路都走不动了,还是长宝把她背回家。 这兄妹俩的家正好跟明容住的地方在一条街上,明容索性便跟了过去。 半路经过药铺,长宝又把如宝背进去,坐堂大夫说是湿热腹泻,开了藿香正气丸。 结果如宝是个怕喝药的,等到了家,无论谁劝,就是不肯吃药。 本已回了住处的明容不放心,反正离得近,便过来瞧瞧,正看到那瓶药被如宝砸到地上,她娘急得直哭。 安慰了如宝娘几句,明容又去哄如宝,趁机替她把了一下脉,不免庆幸,她没吃那药是对的,如宝的症状是寒凉腹泻,那个大夫误诊了。 正好随身带着银针,明容便征求如宝意见,说扎完了针,肚子就不痛了。 好在如宝还肯听明容的,结果几针之后,真的不拉了。 “没想到明容姑娘还会医术,如宝一点事儿都没了,我娘可心疼坏了,说是让她再躺一日。” 话说到这儿,长宝挠了挠脸,颇不好意思地问,“我娘昨晚睡得可香了,特意让我问姑娘,您什么时侯有空,她去您那儿,再找您扎几针。” “成,回头我去看看如宝,顺带给大娘扎几针。”明容笑着答应。 昨天也是技痒,明容给如宝扎针之时,正好听如宝她娘提到整宿睡不着,头发大把地掉,吃什么药都不成。 明容便拿了针,替她扎了百会、四神聪还有神门、内关等几个穴,看来效果不错。 “飞仙楼还欠着咱们工钱,不能说掌柜被抓进去,咱们这工钱就拉倒了。” 方才扒窗的王氏忽地嚷起来,“大家伙不能忍气吞声,不如一块进去,该分的东西都分一分,咱们一拍两散。” 明容朝着王氏瞧过去,她也太急了点吧,这才刚出事,后续还不知如何,就急着一拍两散。 真有人被鼓动了起来,一个楞头青已经捋起袖子,要上去拆大门上的封条了。 “不行!” 明容见状,赶紧跑过去,用背挡住了门。 这帮人还真是不怕惹事,这官府贴的封条,在大周便是代表皇权,在燕北郡自然是象征燕王府的权威,要是真揭了,哪怕最后真查出来飞仙楼和这次的事情没关系,以后也得关门大吉。 王氏就等着把火蹿起来,自己好跟在后头混水摸鱼,见有人挡了,而且挡的人还是跟她有仇的明容,不由冷哼一声,“这小丫头可是跟东家一伙的,她可不会替咱们这些卖苦力的说话,只怕藏着别的什么心思。” 朝王氏那边看了一眼,明容想了想,道:“飞仙楼是大家伙的饭碗,都还指着这儿吃饭。昨日飞仙楼出的事,其中是曲是直都还不清楚,为什么不耐心等上几日?说不得风波过去,飞仙楼能继续开下去,咱们也用不着到别处找活了。” 本来已经有人要扯开明容,听到她这话,手又收了回去。 王氏气坏,“莫不是你早得了工钱,才在这儿说风凉话?” 明容瞟了王氏一眼,转头对大家道:“想来谁都不想飞仙楼就此倒了。如今大难临头,知道大家伙都心急。可外头乱,咱们里头先得稳住,这会儿能打听到消息的便是去打听,能见着掌柜的便去见掌柜,回来大家伙商议,该怎么往下走。。” “明容姑娘的话说得没错!” 长宝带头应了一声。 “你无非是想帮着东家拖着,就不想给咱们工钱。” 王氏还不依不饶。 明容眉心皱了皱,索性往边上一让,道:“若真有经不住事,这才刚开头便灰心的,想怎么着就随便吧!我虽是外乡人,可也知道擅自揭封条是重罪。你若是不怕死,没人拦得住!” 话说到这儿,两边都有人站队,可再没人提撕封条的事。 王氏还想怂恿人上去,结果遭了挤兑让她自己上阵,到底闭了嘴。 最后还是一个年岁大的厨子开了口,“明容姑娘的话确有道理,便等上几日又如何。至于工钱,我倒不怕。飞仙楼本来就是东家的产业,跑也跑不掉。” 这一句算是定了乾坤,再没人吵吵闹闹。 明容松了口气,言念是她朋友,掌柜这些日子也对她照顾有加,正在难处的时候,能帮一回便帮一回。 “掌柜不见了,后头的事,谁做主呢?”有人嘀咕。 “明容姑娘吧,我瞧着,她是个有主见的。” 又是大厨一锤定音。 长宝立马附和,又冲明容挤了挤眼,“就该明容姑娘做这个主。” 瞧着大家伙都望过来,明容倒是挺爽快,“如果大家都信得过,需要我做什么,一定在所不辞!” 既然得到推举,明容头一件事,便是回自己住的小院,做了几个小菜,打上一壶酒,与长宝一起,代表飞仙楼去探掌柜的监。 明容上一世可是住过死牢的,又曾被抓进荣庆公主府的地牢,在她印象里,牢房必定是那种昏暗潮湿,到处都是跳蚤的地方,结果掌柜住的这地儿,窗明几净,亮亮堂堂,若瞧不见栅栏,还以为进了客栈。 掌柜这会眯了一口明容带来的小酒,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容打听,“昨日那些酒菜,到底是何处出了错?” 第一百六十章 成了细作 “我想了一晚,肯定不是咱们的错,说不得有哪家嫉妒咱们生意好,不知在哪儿动了手脚。也幸亏这回没出人命,要不然,我哪还能坐在这喝酒?脑袋都要被砍了!” 掌柜自觉晦气,燕王府的酒宴,他们接了何止几十回,哪一回不是顺顺当当,没想到这一次却栽了大跟头。 现在人都给关在里面,掌柜也没了办法,只盼着风雪楼那头接了信,尽快回来处置。 “我便说嘛,怎么会是咱们的问题。” 长宝向来最信飞仙楼掌柜的。 这边正说着,一名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明容和长宝立刻退在一边,掌柜的小酒也不喝了,忙走到栅栏后头。 “这里头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 那官员笑呵呵地道,他平常也是飞仙楼的客人,自然与掌柜熟得很,还打了几句哈哈。 掌柜冲着人家直拱手,“王大人见笑,我这也是苦中作乐,飞仙楼胆子再大,也不敢毒害燕王府的贵人,小的有苦说不出啊!” “今日我过来,就为跟你打听,飞仙楼做糕点的是何人?” 那位王大人冷不丁问道。 明容猛地一愣,难道是出在她的糕点上? 掌柜也怔了一下,飞快地扫了明容一眼,继续陪着笑,“做糕点的好几个,不知您问的是哪一位?” 这就是要打马虎眼了。 显然知道这掌柜的是在糊弄他,王大人拿手点了点掌柜,“燕王已派秦将军主审此案,秦将军可是个机敏睿智,不好敷衍的,正是他找出了端倪。那天好端端没出事的,都没碰过过飞仙楼的糕点。明白意思了吧?有人在糕点里动了手脚。” 掌柜傻眼了,明容也愣住了。 “你呢,把那做糕点的人交出来,便能出去了。” 长宝眼皮子抽了抽,“要抓做糕点的人?” “秦将军之意,说不得是哪儿派来的细作!” 就这样,明容莫名其妙地成了细作。 “大人,小的敢用性命担保,咱家糕点师傅绝不可能是细作。昨日那些糕,我们几个都尝了,也没人出事儿,我想过了,十有八九,是哪个眼红飞仙楼的,趁咱们不注意,进来下了毒。还请将军与大人明查。” 掌柜还在辩解,脸上堆得笑容,可这会儿比哭还难看,明容真要被打成了细作,他指不定要被那位风雪楼主打成肉酱。 长宝吐了吐舌头,朝明容瞥了一眼,怎么瞧,这么个清秀爽利的小姑娘也不像细作。 “你这猪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把人交出来,后头案子清了,你这飞仙楼也能继续开下去,银子照样哗啦啦往里淌。要是死硬到底的话,回头什么后果,心里想清楚。” 王大人也没什么耐心了,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大人且慢!” 明容也不想为难别人,这会儿也不管掌柜伸手想拦她,冲着王大人后脑勺道:“我便是那个糕点师傅,可我不是细作。” 王大人立刻站住,上下瞧瞧明容。 刚才他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姑娘,还以为是掌柜家的小闺女,真没想到,这位就是那个把燕王府小郡主药倒的糕点师傅。 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瞎说的,王大人您瞧,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糕点师傅。” 掌柜睁眼说着瞎话。 他真没想到,明容会这么痛快的站回来,这摆明了是不想连累别人,也是个实诚孩子。 言念说过,明容不是风雪楼的人,就是个在京城做药膳,还懂替人治病的小姑娘。 相处一个多月,掌柜也能瞧得出来,明容一门心思要靠本事挣银子,上回领到工钱,笑得见牙不见脸,她没理由砸自己饭碗。 “小女从大周那边过来,只为讨生活,若是真有人因为我的糕点出了事儿,小女也想知道其中原委。” “倒是个有胆量的,” 王大人直接点了点头,“那就跟我来吧!” 郡署公堂上,明容已经将昨日送到燕王府那几样糕点的配方一一说了出来,又讲了各式的做法。 明容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她做药膳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结果如今只是糕点,居然把人弄倒了。 坐在正中的那位秦将军打量着明容,“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只怕有皮肉之苦。” 这话就带上威胁了。 “将军,不知燕王府那边还有没有昨日剩下的糕点,小女愿意当着各位的面全部吃下,以证清白。” 有些事情,真是有理说不清,索性明容亲自吃给大家看,一是证明自己清白无惧,二来也想从其中找出问题所在。 几名官员互相商量一下,最后是秦将军作主点了头。 半个时辰之后,明容当着所有人的面吃完了半碟糕点,这会儿又拿过一块小豆凉糕,掰开之后,放在鼻边先闻一闻。 已经得了自由的掌柜同长宝作为人证站在边上,都在一眼不眨地盯着明容。 明容忽地抬起头,看向上首的秦将军,“小豆凉糕不太对劲。” 自己做的东西,要想看出不同并不难,只是昨日明容太忙,的确也疏忽了。 “你在里头下了什么?”秦风脱口而出。 明容皱了皱眉头,这人断案还真是草率,还没影呢就认准了她是细作。 不过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明容又用鼻子闻了闻。 明容在药材方面,虽说不上如数家珍,却对不同的性味、功效掌握得七七八八。 “有人在凉糕里掺了巴豆。” 明容抬起头道,“问题就出在这儿。” 还没等众人回应,长宝一拍手,“难怪我妹子昨日上吐下泻,我昨日拿给她的便是凉糕。” 长宝这一提醒,明容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诊出如宝是寒凉腹泻,原来是因为巴豆。巴豆可入药,多用来治热性便结,但若用量太过或正常人吃了,便会伤及身体。 “你妹妹现在如何?” 秦风立刻问道。 长宝忙回,“昨晚把一家人都吓死,幸亏明容姑娘给瞧了,在我妹子身上扎了几针,人现在活蹦乱跳,一点事儿都没有。” 扎针? 秦风朝着明容看了看。 这瞧着和自己堂妹差不了几岁的女孩儿,越瞧越不同寻常。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七窍玲珑的狐狸精 长宝也是兴奋,这会儿又道:“各位肯定想不到,明容姑娘还是位大夫,我娘成日睡不好觉,苦不堪言,如今明容姑娘给扎了几回针,又给开了几幅药,晚上都打呼噜了。” 王大人眼睛亮了,“姑娘还有这本事,本官也是睡不着,回头替我……” 话没说完,秦风一个眼锋扫去,王大人赶紧闭了跟。 “你家在何处?为何要来此地?” 秦风又开了口。 这个问题竟有些难住明容,她不知道生身父母,自然讲不清自己出处,至于来到燕北郡,是为躲避官府的追捕,可明容也不敢说,她是涉嫌杀人啊! 真要说了,这嫌疑岂不是更大了。 “明容姑娘是上京城人士,是公子亲自带来的,绝无可疑之处。” 掌柜接过话,他这会儿把言念带出来,无非是希望秦风给点面子。 长宝迫不及待地后面接了一句,“都知道明容姑娘是飞仙楼未来的老板娘。” 老板娘? 秦风就直接笑出来,“咱们言公子居然开窍了?” 说话间,秦峰上下打量起了明容。 言念那种七窍玲珑的狐狸精,能让他看上的绝不是一般角色,这个女孩瞧着不起眼,还真不能让人掉以轻心。 明容听出来了,这位秦将军提到言念的语气,倒像是两人熟悉得很。 “我不是什么未来老板娘,也不是细作。” 明容不想扯起虎皮做大旗,索性实话实话。 “嫌疑很大!” 秦风倒松了口气,如果这女孩真的与言念有一腿,后面还不好处置,毕竟言念那家伙的护短,是打从胎里带来的毛病。 明容索性问道:“可有人丢了性命? 遇上个一根筋的,这是有理说不清了。 明容到底被激起了意气,要与这位秦将军理论一番。 秦风不悦,“还想人死,果然包藏祸心!” “将军可曾想过,我若真如你所说包藏祸心,就不会只在糕点里下巴豆。或者用些别的什么,教人当场死了,才最干净。我要是细作,犯了案之后便该畏罪潜逃,没理由还在燕北郡待着,甚至跑进牢房,主动承认这些糕点是出自我的手。不知将军怎么解释?” “对啊,明容说得在理。” 掌柜立刻跟着道。 秦风打量明容,没想到这个女细作是个口齿伶俐的。 “这只能说明,你诡计多端,说不定今天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你谋划好的,就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我方才突然想到了,不知燕北郡有几家药铺,哪些离咱们飞仙楼近,或是可以去问问,最近有没有人买了巴豆,而买的人与咱们飞仙楼有何关联。” 明容这时候,干脆想办法,自己救自己。 “秦将军,明容姑娘说的没错,赶紧去找那个人!” 掌柜一下激动起来,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说不定是你带过来的呢?” 秦风绝不想被个女孩子占了上风。 明容被气笑了,索性道:“如果秦将军认定我是细作,不如拿出证据。反正我在牢里,便耐心等着,何日秦将军寻来人证物证,或杀或剐,小女听命于大人,绝不喊冤!” 秦风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便在这儿呆着,别想趁机逃走,我会专门派人盯着你的。” 两人就此杠上,这下掌柜直抓脑袋,秦将军这是非要置明容于死地了。 明容这几日待在牢房,吃了睡,睡了吃,顺带请掌柜帮忙,送了几本医书过来,倒也不着急。 今日送饭的是如宝,照旧端来自己做的糕点,让明容品评一番。 明容拿起一块马蹄糕尝了:“味道不错,入口也适宜,只是加了蜂蜜,反而多此一举。后头在里头添些绿豆沙,做好之后,放井里冰一冰,取出来最是爽口。” 如宝听得认真,掰着指头,要记在心里。 明容在旁边瞧着,便笑出来,“每回靠脑子记,如何记得清楚。等我出去,便教你认些字,到时候把方子记下来,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识字?” 如宝面露惊喜,随即又不好意思,“我又不考秀才。” “谁说识字的只有秀才。” “姑娘知道的东西真多,又会做糕点,还会给人瞧病。” 如今的如宝已经对明容崇拜到五体投地,“自打我娘病好之后,不少人过来问,她从哪儿请的大夫。等姑娘出去,也能坐堂了。” 明容抿了抿唇,这几天在这牢房里住,倒也舒坦,可再舒坦也是没有自由,总是叫人心里郁闷。 “飞仙楼开张了吗?”明容问道。 如宝立刻叹了口气,“别提了,封条还在那贴着,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开。” 明容猜出来,还是因为细作之事,看来这回又是她连累到人家了。 “秦将军说了,老太妃这会儿病入膏肓,是因为小郡主中毒,把老人家给急的。掌柜这几天都提心吊胆,万一老太妃有什么不测,指不定咱们飞仙楼都要被拆了。” 明容刚开始还在笑,到后来也同如宝一样,在那长吁短叹。 上回掌柜过来说,秦将军派人跑了好几家药铺,也没几家能记住有谁买过巴豆,便是记得的,也与飞仙楼毫不相干,这个线索直接就断了。 现在事情就僵在那儿,明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今天掌柜还去找秦将军,打听姑娘的案子,结果秦将军不在,说是燕王府派人正到处找孙先生,能出去的,都出去了。” “什么孙先生?” “就是之前替老太妃瞧病的神医啊,就因为他云游四方,太妃的病也没人能治了。” “那位老太妃到底是什么病?” 明容索性问了出来。 “听说世子当年离开燕北郡,老太妃思念孙子,日复一日落下的病根,这些年时好时坏。。” 如宝说着话,往左右看了看,凑近明容:“秦将军非要将这事栽到咱们头上,不过外头都说,老太妃突然病重,是因为世子在外头有了喜欢的姑娘,不愿意娶老太妃为他指的人。” 原来这根子还在那个世子身上,明容一时啼笑皆非。、 ---------------------------- 求订阅,求月票,求比心,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乔装出诊 这日又是例行提审,其实查到现在全无进展,负责案子的秦将军又一直未归,别说明容,就连那些官员都有些疲了。 最倒霉的还是飞仙楼,这一晃关了大半个月,何时重开,谁都不知道。 明容被带进公堂,几名官员正围着一位愁眉苦脸的年轻官员在那儿说话,也不知讲什么,到后面个个直摇头,还有人拍拍那个年轻官员的肩膀,颇有几分安慰之意。 看到人犯被带进来,官员们各自回到原位,却也没有开始。 一回生、二回熟,明容自然认得,愁眉苦脸的叫刘大人,没来的是王大人。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王大人姗姗来迟。 “王大人何事这么忙?”一位官员招呼。 王大人抱着拳,一脸羞赧地道歉,“下官难得一晚好睡,要不是娘子催促,到现在都醒不过来。” 既然人到齐了,自然又问起了案情。 其实都是些老生常谈,问的依然是凉糕里如何会多了巴豆等等。 这边正审着,有师爷模样的小跑过来,走到刘大人身后,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本来提审就没什么意思,临时负责主审的王大人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刘大人,可是家中有事?” 刘大人已经不只愁容满面,脸色近乎灰败,嘴唇打起哆嗦,这时站起身,对着几名官员抱了抱拳,道:“对不住,下官先行告退!” “赶紧去吧!” 王大人立马摆了摆手。 既然少了一位,今天这堂审,自然就先结束了。 明容被人带出公堂,准备回牢房,想着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她因为怕在大周坐牢,才会逃了出来,没想到到了这燕北郡,还是成了燕北郡的囚犯。 还没走几步,有人在后面叫住明容。 王大人走到跟前,还没开口,先冲这明容比了个大拇哥,“明容姑娘医术了得,便是那位孙子山孙先生,也没像你这般,竟是手到病除,本官特来道一声谢。” “大人过奖了。” 明容赶紧回道。 这位王大人与如宝她娘一样,也受失眠之苦,无意中听说明容能治这毛病,那日特意到牢房,想请明容给扎上几针。 明容替他把了脉,发现他这病症和如宝他娘又不一样。 王大人是阴虚火旺型,平日心悸不安,口干津少,找到了症状,明容只开了副茶饮的方子,请王大人试试再说。 现在瞧着他有所好转,明容当然也高兴,其实在她不过举手之劳,真不好意思收人家的谢。 这会儿王大人再看明容,已不是下药嫌凶,正经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自然客气了许多,“你这案子还要等一时。若是寻不到什么证据,后头肯定要放人。燕王以仁义治燕北,不会难为你一个小姑娘。” 王大人这句话,总算让明容松了口气。 要是燕北郡个个都如那个秦将军,瞧谁都像细作,还真让人没了活路。 两人这边正说着,王大人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明容也望过去,原来就是刚才进来找刘大人的那位师爷。 “江先生,刘夫人如今还是生不出?” 师爷一个劲摇头,“这都过了七天,喝了多少药都不中用。刚才刘家人来报,夫人瞧着快没了力气,只怕要准备后事了。” 王大人不免叹气,“两口子三十来岁才得这头一胎,若真是出了什么状况,家破人亡,刘府可就要倒了。” “前头还说等孙先生回来说不定能妙手回春,瞧着只怕来不及了。也是让人恨得慌,满城的大夫,一个个都束手无策。” “昨日同刘大人喝酒,我还劝了他几句,那会儿他说,若能救妻儿一命,倾家荡产也愿意。这要真是天人永隔……” 明容就在两人后头走着,一时听得有些入神,差点撞到了前面的人。 原来是王大人突然站住,转头瞧着明容,“明容姑娘,妇科之症……你会吗?” 明容点了点头,“有过些经验。” 王大人神色亮了,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如随我去刘府看一看?” “大人笑话了,小女如今还是囚犯。” 明容哭笑不得。 当大夫的人,救人性命是本心,这会儿虽然没有看到病人,可明容听王大人同师爷那番对话,也觉得不太妙。 只是她如今被囚,哪能随随便便走出牢房,万一真被人看到,她就真的洗脱不了了,再说也不可能把个产妇送到大牢这种晦气的地方。 在这事上,明容确实有心无力。 “这小姑娘是大夫?”师爷一脸惊讶。 王大人摸了摸短须,思忖了片刻,最后一跺脚,道:“明姑娘先等一会,我去想办法。” 半个时辰后,明容戴上幞头,换了身青衫,跟着师爷一块,偷偷从署衙后门出来,上了辆马车。 明容实在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挺持重的王大人,竟是个胆大包天的,真就把她这个囚犯带出了牢房。 既然事情做也做了,路上马车行的很快,这事实在是刻不容缓,拖不得。 ----------------------------------- 到了大门口,就有人已经在等着了,几个人匆匆忙忙进了府。 进产房前的一刻,王大人递来了长宝从明容住的小院取来的药箱,叮嘱一句,“刘大人说了,尽力而为便是,若实在救不得,也是命该如此,他绝不会跟你计较。” “大人放心,小女一定尽力而为。” 明容低声回道,注意到了坐在廊檐下一脸沮丧的刘大人,见人家正朝这边瞧,略略点了点头。 此刻产房之内,除了床上那个正痛苦呻吟的女人,旁边还站了好几位妇人。 瞧见明容进来,众人都看向她。 “几位妈妈,先在外头候着吧!” 这会儿说话是刘夫人的母亲赵氏,方才女婿已经说了,会来一位大夫,可身份有些微妙,最好让其他人都退下。 于是此时产房里,只剩赵氏和刘夫人,两人一齐看向明容。 明容冲着人家笑了笑,并不敢耽搁,抬脚走到床前。 刘夫人疼了七天都生不下孩子,自然难产无疑。虽知道刘大人未必对她抱了多大希望,让王大人递来的话,意思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既然病人到了她跟前,若非天意,明容一定得救人回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神入化 一眼看到床上的产妇头发散乱,冷汗密布在额前,神情苍白而痛苦。 拉过产妇冰凉的手,明容搭住了她的脉。 “我先放一块帕子?” 明容这一身装扮,不细看还真当成了二哥少年郎,让人不得不谨慎了起来,就向着面前是个面容白嫩的少年,到底男女有别,赵氏赶紧提醒。 “夫人,我是女儿家。” 明容压低了声音。 赵氏一怔,忽地想到女婿的叮嘱,又瞧了瞧明容耳朵。 果然有耳洞,还真是个女儿家! 可赵氏立刻又有了疑惑,“姑娘会替人瞧病?” 这会儿救人要紧,明容没时间说别的,只低头听诊。 赵氏再不敢多问,瞧着明容。 明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搭完了脉,便将手放到孕妇肚子上,竟是摸了好一会。 “姑娘可瞧出什么?” 等到现在,赵氏到底忍不住问出来。 明容略想一想,对产妇道:“刘夫人莫慌,您没事儿。” 赵氏本来还对这个不知何处找来的女大夫存了一丝希望,听她这话,便彻底泄了气。 等了七天,还生不下来,怎么可能没事? 若是没事,请来那么多大夫,怎得一个个瞧上一眼就走? 赵氏终于有些不悦,“既然无事,不劳烦姑娘,还是请你出去歇着吧!” 女儿难产,做娘的比谁都心痛,这么不客气地赶人,明容倒也明白人家的焦灼,并没有生气。 “真……没事?” 刘夫人却与她娘想得不一样,她本来已经灰心,思前想后,若她们母子就此撒手人寰,留下夫君,也不知如何活下去。 结果有人这时告诉她没事,刘夫人顿时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明容甚至笑了出来,“您家这位小公子养得极好,就是有些调皮,只想搁娘肚里不愿出来,我替您催催他,说不得一会就好了。” 赵氏不由摇头,这女大夫看着神神叨叨, 明容这会儿索性揭开了被子,又将双手搓出热气,搭住产妇的肚子,“我同小公子打个招呼。” 刘夫人这会儿眼巴巴看着明容,自是信了她,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抚按。 “姑娘,人命关天,别折腾我女儿了。” 赵氏此时脸都憋通红了,只觉得明容是在作怪。 “娘……” 刘夫人冲着母亲摇摇头。 赵氏瞧着一脸虚弱的女儿,心中难过,哭了一声,用手抓住她的手。 明容这时却顿了一下,起身走到药箱那边,取出一枚银针,在烛火上消了毒,又坐回到床边。 “你做什么?” 赵氏警惕地问。 明容没说自己要做什么,也是怕把产妇吓着,只说了句:“扎过这一针,小公子真要来了。” 刘夫人冲明容艰难地笑了笑,“姑娘,我便求你一事。” “夫人请说!” “若是……无论如何,便是要了我性命,也要保住我儿。” “夫人错了,要保便是两个。” 明容摇了摇头,找准位置,将针扎了上去。 片刻之后,产妇“啊”地一声,竟惨叫起来。 “我的儿!” 赵氏急得扑在床前,另一只手扯住明容手腕,“姑娘,求你了,我女儿也是不易,便是……到了最后,也让她好好走!” “夫人,赶紧让稳婆进来,刘夫人真要生了。” 明容又提醒一句,“多端些热水!” 赵氏还在半信半疑,刘夫人叫了出来:“孩子在往下掉!” 见赵氏已经懵了,明容只得挣开她的手,亲自走到门口。 不到一个时辰,产房里传出了婴儿高昂的啼哭。 到底穿着男装,明容不想暴露身分,稳婆进去,她便出来了。 此时的刘大人早已一扫阴霾,兴奋地背起手,在产房外来回踱着。 便在这时,赵氏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简直是喜极而泣,瞧着冲到跟前的刘大人,“姑爷放心,母子平安!” 明容同王大人远远站着,瞧着刘大人抖抖索索抱过儿子,一个大男人居然泪水婆挲。 “我头一回当爹时,也是抱着闺女,红了眼圈。” 王大人倒似被勾起了回忆。 明容一时竟入了神,忍不住地想,自己当年出生之时,可会有愿意为她豁出性命的娘亲,还有为了她痛哭流涕的爹爹? 王大人这会儿又感慨起来,“果然没有请错人,明容姑娘这医术出神入化。” “其实刘夫人并没有大问题。” 明容没打算故弄玄虚,瞧见刘大人抱着孩子走过来,便道,“我过来之时,小公子已经出包,却是个淘气的,在肚子里抓着母亲肠子,所以才会七天生不下来。我刚才隔着刘夫人的肚子,摸到小公子的手,便想吓他一下,于是在他虎口穴位上扎了一针。小公子一时疼了,自然松了手。如此才顺利出生,不敢称什么出神入化。” 此时听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倒是明容一脸淡然,也知道在外头时间太长,便冲着王大人道:“既然此事已了,我便回去了。” 王大人自然领着明容离开,刚出院门,赵氏便追了出来。 这下明白遇到了好大夫,赵氏一扫方才的疑惑,千恩万谢之后又从手中拔下两只玉镯,硬要往明容手里塞。 明容赶紧推辞,“今日是受王大人差遣,过来帮个小忙,如今母子平安便好,我不过尽绵薄之力。” “老太太在外头呢,若谢便以后吧!” 王大人赶紧在边上递眼色。 赵氏到底醒悟,讪讪地笑了笑,将玉镯收了回去,可想了想,又凑近明容道:“大夫医术如此高明,不知怎么称呼,在哪儿行医? 王大人在旁边听得一笑,明容也不敢自报家门,只含糊地嗯了嗯。 等上了车,王大人开了句玩笑:“方才刘大人说了,等飞仙楼重新开张,家中大小喜事,都过去捧场,尤其是飞仙楼的糕点,以后便是刘公子的零嘴。” “多谢,我后头还打算做药膳,吃了延年益寿。” 明容此时心情不错,索性又调侃一句,“绝对没毒的。” “成,开张那日,本官一定要去多买几份。” 或是明容身上有了神医的滤镜,此时就连王大人都觉得,这女孩绝对不可能闲来无事往自己做的点心里放巴豆,故意找人不痛快。 赵氏目送着马车离开,才折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遇到贵人 此时刘大人抱着儿子回到屋里,正陪在产妇的床边。 刘夫人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可瞧着面前父子俩,却不舍闭上眼,只想多看看。 “那位大夫倒是与众不同,刚才我想送她镯子,人家死活就不要。” 赵氏说着,又替女儿整了整被子,“若早些日子请到这位大夫,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天的苦。” 见屋里没外人,刘大人索性道:“你们听听便罢,不能传外头去。那姑娘叫明容,是飞仙楼的糕点师傅,如今正在牢房里待审。王大人说她医术了得,才冒着风险,将人送过来。” 赵氏吓得捂住嘴,“那个给燕王府下毒的?” 刘大人:“如今还查无实据,不过这会儿多亏了人家。也要谢王大人,开始我并不肯信,倒是他一力举荐。” “明大夫医术的确惊人,摸摸我肚子,便知是我家这小坏蛋捣的鬼,连男女都分得出来。” 刘夫人不由笑起来。 这边小公子哇哇的哭了起来,赵氏赶紧抱过去,又叫奶娘赶紧进来。 孩子大概饿急,一双小手使劲挥着。 “哎呀!” 赵氏突然叫了出声,小婴儿右手的虎口上,居然真有一个针眼。 刘夫人化险为夷,刘大人今日高兴,请了同僚到一品楼喝酒,一来报个喜,刘府终于添丁,二来也是要谢王大人,替他找来了救命的大夫。 “大夫果然说的没错,我家小子是个淘气的,他外祖母替他洗三,一把揪住老太太头发,死都不肯放,我娘子还说呢,回头等明容大夫出来,让她再扎一针,治治孩子淘气。” 王大人忙按住刘大人的手:“少说,少说,隔墙有耳。” 的确,擅自将人犯提出牢房,轻则丢官,重了只怕要杀头。 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打个哈哈话题便过去了。 众人喝得正酣,有小伙计过来说了句。 刘大人一听,赶紧出了雅间,迎到了外面。 原来是秦风回了燕北郡。 秦风一进来,便笑道:“喝酒都不带我啊,竟是不将本将军当自己人。” 众人赶紧都起身招呼,随后将秦风让到了主位。 王大人瞧出秦风风尘仆仆,不免问道:“将军这些日子,安马劳顿,可寻到了孙先生?” 秦风听到这句,心里懊糟,“辛苦到无妨,只是那位孙先生到现在不见踪影。” 本来还在谈笑风生,听到秦风这一句,众人都不敢再言语。 燕王府的老太妃听说已经不太好,成日卧床昏睡,燕北王如今也放下政务,一家大小服侍在老太妃跟前。 后头燕王府更放出话,若有大夫能让老太妃转危为安,必然重金相赠。 上门的大夫听说不少,不过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这样下去,大概不妙。” 有人说了一句。 秦风心里不痛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想着不知晏闻已经到了哪里,这会儿便是带信过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秦将军稍安勿躁,老太妃乃有福之人,必有天佑,说不得哪一天,孙先生就自己回来了。” 王大人在旁边开解了一句。 “说的也对,老太太定能长命百岁,” 秦风说到这里,转头问刘大人,“听内子说,尊夫人这回凶险,用了七天七夜才诞下小公子,孩子生下来,你没打他屁股?” “将军说的有理,可统共只得了这一个,实在下不去手,” 刘大人哈哈大笑,忍不住道:“昨日下官请人给犬子算了个命,说他命中有贵人相助,总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想想也对,还没出生,他便遇了贵人。” “什么贵人?” 秦风貌似随口一问。 王大人猛的在旁边咳了一声,刘大人也反应过来,呵呵干笑了两声。 周围人突然都不笑了,全都瞧着秦风。 秦风端起酒杯,“大家都在一块做官,自然是肝胆相照,咱们有一说一,擅自从牢房里提犯人这事儿,你们做的可不地道,燕北郡的法度,想来各位背得比我还熟。” 在座众人脸色都变了,王大人也知道有些事瞒不住,索性起身,准备要请罪。 没想到刘大人已经走出座位,撩起袍子,直接跪到了秦风的面前,“秦将军,擅自放出女囚之事,是下官一人所为,下官自知有罪,愿受法度责罚,便是贬官杀头,也是认了。” 听出刘大人准备一个人把事情担下来,王大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跪倒在地,“此事是下官想出来的,当时只为事急从权,救人要紧,也没想那么多。若要责罚,该有下官的一份。” 这边话音刚落,雅间之中已经跪倒一片。 秦风抬了抬手,“肯定是要罚的,若是你们一个两个都敢把人往外偷,这燕北郡可还有人知理守法。” 众人皆不敢吱声,最后还是秦风问了一句,“那个明容果真这么厉害?” “不敢隐瞒大人,前后请了多少个大夫,喝了几十副药,内人就是生不出来。结果明容大夫随便看了看,便说是小事,后头一针下去,孩子也就出生了。这种医术,说句夸张的话,比孙先生未必差什么。” 虽然眼看着官做不成了,可想到还有妻儿陪伴,刘大人也不后悔。 “一个做糕点的,敢与孙子山相比,实在好笑。” 秦风嗤笑一声,道:“都给我起来吧,你们的事,我已经禀报燕王。知道当时是救命之急,燕王下令,王大人同刘大人各罚一年的俸禄,其余各位罚三个月,以观后效。” 原来没事儿了,一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没一会又重新坐到原位,继续喝起了酒。 酒过三巡,秦风猛地站起,道:“你们继续喝吧,我去燕王府看一看。” 这边秦风飞快下楼,有人追了过来。 “秦将军,下官给您推荐一位大夫?” 王大人走到跟前,陪着笑道。 “那个糕点师傅,开什么玩笑?一个来路不明,说不定还是细作的女人,会一些雕虫小技,你们就以为她是神医,你觉得本官会蠢到将老太妃的命交到她的手上?” 王大人的话被堵了,只能无奈一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茶楼说书 明容在牢房睡得正香,冷不丁被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惊醒,立时睁开了眼。 天已经亮了,一束阳光透过顶上窗户,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明容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栅栏后面,竟是站了一排的人,都在朝她这边望着。 这情景勾起了明容的回忆,前世因常家一案遭人陷害,她被问斩之时,也是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 那个阴影一直存到现在,以至于明容貌似镇定地坐起身,心口却控制不住直跳。 牢房的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等瞧见人群之中的王大人,明容略松了口气,这几天多谢人家照拂,好吃好喝。不过等目光转到正当中的这位,明容便有些头皮发麻了。 多日没见的秦将军一脸杀气腾腾,让人不能不怀疑,难道这人还真抓到了她当细作的证据? “还真是心大,睡得倒是不错。” 秦风这句话,还透了几分讥讽。 明容没急着回应,只仰头看着他。 这话中绝对没有好意。 索性,明容一脸坦然地问道:“或是将军查到了什么?” 心中无愧,又怕什么牛鬼蛇神。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自然清楚。” 秦风拧着眉头,忍不住又打量起了明容。 一大早,秦风便被叫进燕王府,被询问了飞仙楼一案的进展之后,燕王突然说,让秦风将犯女明容带过去。 将人带进燕王府? 便是燕王没有说明白,秦风也猜出了意思。 在燕王跟前进了谗言的,不姓王也姓刘,身为郡王臣子太不顾大局,竟是一点不顾虑此女身份可疑。 王命难为,秦风只得听命行事,可对明容的怀疑不仅没消除,甚至越来越盛。 毕竟一个瞧着不太起眼的小姑娘,居然能让燕北郡的官员将她提出牢房,还帮着说话,没点算计他是断然不信的。 “我不是细作。”明容心里到底不服。 原来这燕北郡也不过如此,亏她之前还误以为自己是来了外桃源。 没想到随便捏造个罪名,便要将人置于死地,早知如此,她不如跟着言念一块儿离开。 “将她带出去!” 秦风故意喝了一声,这燕北郡总得有一个能震得住此女的人。 明容抻了抻身上衣裳,淡定地走向牢门。 上一世临刑之前,明容也是如此,便是死,也不能让人觉得她怯懦了! 看着明容从里面出来,秦风朝着正冲着明容递眼色的王大人瞧了过去,脸上很是不悦。 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能被个小丫头骗得团团转,真是够没脑子的。 所谓神医,便该像孙子山先生那样,经过几十年磨砺,走遍名山大川,见过世上名医,尝完世间百草,才能积累行医经验,悬壶济世,为百姓解病痛之苦。 想到此处,秦风决定,还需继续震慑这个飞仙楼的糕点师傅。 “过一会便带你去燕王府,不用得意,谁家老人身子不爽,儿孙都难免会病急乱投医。” 看着已经出来的明容,秦风猛地一抬头,一道锐利眼神落在她脸上,“你在别处装神弄鬼,本将军不与你计较。可到了这燕北郡,还是劝你小心点。” “若是做了些有的没的,害到了老太妃,我不管你是不是细作,不管你冤不冤,你这条命,本将军要定了!” 原来是让她去治病的。 可这位装腔作势又是什么意思? 明容忍不住摇头,头一回见到这种请人去看病,还要先恐吓几句的。 “摇什么头,本将就等在燕王府,但要后院出了什么事,我先取你性命!” 秦风又训了一句,这才觉得稍舒胸臆。 王大人心里直叹气,不过是在公堂上被明容姑娘顶了几句,秦将军便对她生出这么大成见,未免有失男儿风度,这点见识又能有什么作为。 当然,这只是王大人腹诽,可不敢让秦将军知道。 这边教训完了,明容却一动不动。 秦风凤眼一眯,已感觉出,有人要发力了。 “什么意思?” “似乎听说,燕王府老太妃病了好些时日,满城的大夫都被请去了。” 明容打量着秦风,“连我这个糕点师傅也被叫去,想来果然是病急乱投医。” “大胆,你这是在诋毁燕王府吗?” 王大人人偷笑,秦将军说人诋毁,这话却是从他口中出来。 “老太妃病急,秦将军却一点不急,只顾着教训小女立威,只字不提是何病症。我瞧着您应该还有话,到底不懂人命关天,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明容反问。 这位如此能说,为何不干脆御甲归田,寻个茶楼说书呢! 秦风又瞧了明容片刻,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后头秦风终于闭了嘴,明容坐着马车,这一路倒是飞快。 明容见识过郡王府的气派,然而等踏进燕王府,竟是眼花缭乱,这儿的富丽堂皇教人无法用言语形容,想想燕王家的历史,只怕人家虽没当皇帝,可规模已经到达的皇家的标准。 一间雅致幽深院子里,明容被一位仆妇领了进去。 转过几个回廊,明容走进了一间屋里。 屋子称不上大,却一间套着一间,放眼望去,皆是纹路繁复,材质上剩的雕花家具。门与门之间,垂着细密的珠帘,微风过处,扬起清脆的撞击声。 最里面一间,应该是老太妃的寝居了,站了不少女人。 肃立两边的自然是仆妇丫鬟,一处架子床边立着几位,瞧着衣饰,应该是府中女眷。 明容不知里面人的身份,索性低着头,只等人家先开口。 有人忽地上前,拉住了明容的手。 明容先是一愣,等看清楚对方,不免松了口气。 难得在这儿能遇见面熟的人,明容认出来了,此时正冲她微微笑着的,正是刘大人的那位岳母赵夫人。 “随我过来见王妃。”赵氏说着,领着明容,走到中间站着的一位妇人前。 赵氏口中的王妃,看着约有四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乌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插了一枝金海棠珠花步摇,身着刻丝云纹如意团花锦衣氅,通身便是主母气派。 明容不由想到郡王妃,同样是一家之母,郡王妃多了些温柔婉约,而这位更显精明强干。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误在药上 “王妃,她便是那位将我女儿救回来的明容大夫。” 赵氏看到明容进来,忙从旁引见。 明容又多看了几眼这位王妃,她眉宇间有些神采,竟是似曾相识。 奇怪,她们明明就没见过。 “既然来了,先看一看吧!”王妃并不寒喧,示意旁边人将架子床的帘帐打开。 能感觉出她的焦灼,明容走到床边,弯下腰,借着灯火,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那位老太妃。 “不知老太妃之前被诊断为何症?” 望闻问切,明容当然先要问一问,不能妄下定论是她的一向准则。 “虚损。”有人在旁边应道。 注意到老太妃紧蹙的眉头,明容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了老太妃的脉上,片刻之后,道:“老太妃脉大力薄,的确属于虚脉,是不是平日还有头晕目眩,精神不济,或是胸闷痰多?” “正是。” 回应的是老太妃身边的仆妇。 赵氏悄悄走到王妃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心下不免得意。 明容几句话便说得出症状,从这一点看,自然是她没有举荐错人。 说来赵氏与王妃未出阁时便是最好的闺蜜,这么多年互称姐妹,就算如今地位悬殊,依旧有不少来往。 这几日女儿已经大好,赵氏终于有空来燕王府里坐一坐,顺带要替女婿谢罪。到底燕王开恩,没有追究她女婿把囚犯从牢狱中带出的罪过。 后头跟王妃闲聊,赵氏自然将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王妃开始不肯相信,觉得哪有这么厉害的大夫,能隔着肚皮扎到小儿的手。等听王氏提及,小婴儿手上那个针眼,王妃也是惊叹。 昨日赵氏的女婿被燕王叫过去,问的就是这位明容大夫。 赵氏立马猜出来,想必燕王府是想让明容过去试试。 王妃让人带了话,赵氏一早便到了燕王府,到底老太妃沉疴太久,知道燕王为这事烦心了好久,可不得赶紧将大夫请来。 赵氏今天就是个中间人,也是王妃怕明容年纪小,初到王府会紧张,特意吩咐赵氏过来。 可这会儿看着,明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不见半点瑟缩。 又问过仆妇们老太妃症状还有平日起居,明容心里大约有了点底。 如今燕北郡的人都知道,老太妃是因为孙子不听话病倒,他们做大夫的有个说法——积郁成疾,伤及心志。 算不得多严重的病,不过拖到这种程度,有点让人看不太明白。 突然之间,明容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孙子山。 如此德高望重的大夫,被燕北郡这么多贵人吹捧,怎得对付不了虚损? “明大夫可有应对之策?”王妃这时开了口。 明容正在思忖,一时无法回答,还是赵氏打圆场,索性将明容带到了外面。 或是见明容神色未明,王妃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这会儿也走到外头,说道:“老太妃这个年岁,我们也知道,时日大概不多了。这次请你过来,不指望将人治好,但让老太妃再多拖几日,等世子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孙先生之前开的方子,能否让小女看一看吗?” 明容干脆问了出来。 这病是一点点积出来的,必须先了解前头大夫治法,找出问题,明容才敢下药。 王妃对明容已经生出疑惑,只怕她并无外面传的那么厉害。 倒是赵氏在旁边道:“既然将这孩子叫过来,她自然会尽力而为,让她瞧一瞧孙先生的方子,也是让她学一学。” 等看过了孙子山的方子,明容总算明白,有些传说只是传说,并不能全信。 “能开方子了?” 赵氏不免问道,她还指着明容为自己长脸。 明容略想片刻,说了句真心话,“误在药上。” 王妃眉心一拧,不想这小大夫口气那么大。 孙子山乃是不世出的名医,他开的方子千金难求,如今倒被明容一句否定了。 外屋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有人走了进来。 众人一见,忙退后两步。 “王爷怎么过来了?” 王妃迎上前问道。 “母亲如何,我心里定不下来。” 一个声音传进了也跟着众人低下头的明容耳朵。 这声音未免太熟,除了些因为岁月生出了沧桑,那抑扬顿挫竟是与晏闻像极了。 “这位便是明容大夫!” 有人站到了明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明容先是瞧见一双滚边高靴,再抬头时,眼中所见,是一位虽上了年纪,却依旧称得上面容俊朗,眼神清澈的中年男子。 这位应该就是燕王。 到底见过世面,明容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上前见礼道:“小女见过燕王殿下!” 没等燕王说话,一个小脑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 那是个长得有几分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与燕王颇相像,这会儿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着明容,长长的眼睫还不停地扑闪。 明容真有些懵,也是奇怪了,这一家人身上,都有一些她熟悉的影子。 “那个害得我拉了好几天肚子的小豆凉糕,是你做的?”小姑娘开了口。 王妃立马训道:“什么拉肚子,女儿家不许这么粗俗!” “里头确定被人下了巴豆,不过不是我做的。” 明容知道了,大概这位就是“中了毒”的燕王府小郡主,十有八九过来兴师问罪的。 小郡主从燕王身后钻出来,一边拉着父亲的手,一边歪着头看向明容,“你能做不让我不痛快的小豆凉糕吗?” “祖母还在里头病着,你尽想着吃吗?” 王妃瞪了小郡主一眼,吓得她赶紧往后退,小嘴眼看着瘪了起来。 与王妃相比,燕王显得颇为和气,笑着看看小女儿,“你娘是着急祖母的病,不是成心骂你。若这位明大夫能将老太妃的病治好,以后自然有机会让你去尝飞仙楼的糕点。” 这话的意思…… 明容立刻领会,王妃要求不高,只让她拖一拖病程,这位燕王却对明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并且,还开出了不错的条件。 如果老太妃转危为安,明容便不用在牢房里待下去,飞仙楼也能重新开张,甚至还能一跃成为燕王府的座上宾。 第一百六十七章 针锋相对 这个条件未免太诱人,以至于明容的眼睛不由自主亮了起来。 “不知明容姑娘可有信心?”燕王又问了一句。 当然有信心! 而且这份信心,还是那位神医孙子山孙先生给的。 “老太妃的病……并不难治,只需几副四七汤。” 明容开了口,若是燕王不疑,她便有把握将人治好。 燕王一捋长须,脸上到底露出了一丝诧异。 此刻屋里鸦雀无声,都在等燕王的反应。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明容转头看去,这会儿又来了人,一个女孩翩翩而至,手里似乎捧着汤药。 女孩子看上去跟明容差不多大,五官精致,削尖细腰,从她身上衣饰,明容猜测,大概是这府里的另一位郡主。 燕王忽地问道:“明大夫,这参汤不喝了?” “千万不能喝了。” 明容立刻回应。 进来的女孩明显愣住,拿眼看向明容。 略作沉吟,燕王吩咐:“从即日起,参药便停了。” 众人都不吱声,倒是女孩开了口:“殿下,这是孙先生的方子。” 王妃瞧出女孩有些无措,便说了句:“玉莹,今日请了明大夫过来,暂时换一换药。” 这几日老太妃病重,秦家这姑娘自请搬进燕王府,衣不解带地在旁边伺候。 人家这份心意,倒被这位明大夫一句给否了,王妃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秦玉莹低了低头,这几日的参汤,都是她亲手熬制的。 虽外头众说纷纭,可老太妃一力认定了秦玉莹,秦玉莹自然感恩图报,也想让人瞧瞧她的诚心,这才主动守在老太妃身边。 因为世子突然离开,对秦玉莹多有些微词的王妃,如今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当年我师父查出了太妃有虚损之症,便开出参汤滋补一方,老太妃也说好的。” 秦玉莹说得不紧不慢,可心里却是不服。 一个不知出处的大夫,竟要换了孙先生特意为老太妃开的方子。 到底是大家闺秀,便是秦玉莹怼那位明大夫,语调上也只有委屈,听不出半点厌恶。 明容也听出话中意思,不免在心中检讨:我是外乡人,这儿谁都是地头蛇,谁也不能得罪。 “小女不才,素来景仰孙子山先生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求教,心里很是遗憾。” 这话说得还算知道进退,秦玉莹抿了抿嘴唇。 秦玉莹当然知道,孙先生迟迟未归,燕王到处求医,今日又请来一位女大夫。 原本秦玉莹以为,这女大夫定是上了些年岁,没想到她刚才进来,迎面瞧着个十来岁的女孩,还在那夸夸其谈。 想来又如之前,不慎引了庸医上门。 “恕小女无状,对孙先生的药方,小女有些不同想法。” 明容这话一出,第一个朝她瞟过来的便是秦玉莹。 要知道秦玉莹可是正正经经拜了孙子山为师的,若是她自己肯多用点心思在医术之上,再有了师父加持,迟早也能成为燕北郡的名医。 即便是现在,秦玉莹走到外头,知道她是孙子山徒弟的也不少,还有人争着请她把脉。 所以说秦玉莹一直享受着师父声望所带给她的骄傲,如今突然有人对孙子山表示怀疑,这说不得也要牵连到她身上,秦玉莹肯定不痛快。 “不知道这位大夫有何高见?” 抢在燕王之前,秦玉莹问了出来。 “高见说不上。”明容可以对前辈表示尊敬,但论及医术,并无前后辈之分,只有高下之别。 那位孙先生没有误诊,不过药方的确错了。 错了当然要改正! “老太妃的虚损是因七气所伤,刚才小女问了老太妃身边伺候的人,说是老太妃痰多浓稠,有时还觉得喉咙之间如同被堵了梅核,咯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孙先生的方子,主要在于补益。刚开始可能见效极快,可治标不治本,所以才出现病情反复。” “后面的方子,小女看到,又调为人参熟地汤,再加了固本丸。如此内虚未定,外面补得再猛,也无济于事。” “既然觉得孙先生的方子不行,不知这位姑娘又有何新的见解?” 秦玉莹完全是在代替孙子山与明容论战。 明容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为,“不敢说是见解,老太妃到底年事已高,补药之上还是得小心。过犹不及,更如火上浇油,反而不好。” 燕王听得极其认真,尤其当明容说到过犹不及、火上浇油时,更是一个劲的点头,显然是赞同了她的说法。 “既然说的头头是道,不知你会开什么方子?” 秦玉莹注意到了燕王的神色,心里不免生出焦灼,孙子山在燕北郡行医多年,从来听到的都是赞誉,头一回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在背后诋毁他这个当徒弟的,而且还得到了燕王的肯定。 若听之任之,孙先生的名声只怕要受损。 “既然如此,明容大夫便开方吧!” 还是燕王发了话。 没一会,明容已经走到旁边,开出了四七汤。 秦玉莹干脆跟过去,亲自拿过方子,看了片刻,自觉瞧出了破绽,“紫苏耗气,明容姑娘既然是大夫,都不知道这一点吗?” 四七汤都是些普通药材,秦玉莹多少知道一点,这回终于抓到了错处,她立马出声诘问,想看看明容怎么应对。 “紫苏可解脾胃气滞,胸闷呕吐,君臣佐使,这一味是最重要的。” 明容耐心解释,反正方子开出来,人家信不信,愿不愿意用,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最后还是王妃从秦玉莹手里取了药方,递给燕王。 随便看了看,燕王吩咐:“还不抓药!” 三日之后的傍晚,明容正等着如宝给她送饭,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没一会,掌柜带着长宝姐兄妹站在了栅栏外。 “明容姑娘可以回去了!” 掌柜大声道:“方才郡署派人来找我,说是一会便去拆封条,飞仙楼明日便可重新开张。” “掌柜也是性急,还有重要的事没说。” 长宝在后头迫不及待地道:“燕王府传出消息,老太妃今日已经能下地。如今整个燕北郡都知道了,咱们飞仙楼的明容姑娘是位世外高人,不但糕点做得好,还能妙手回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进了贼 明容出来的头一桩事,便是在她住的小院门口跨火盆。 火盆是如宝让她娘特意拾掇的,这种无妄之灾,想想都晦气,自然要去一去。 “今日先将就喝着,回头都与我去开门,明日开张第一顿,我请大家伙痛饮一场!” 这一顿,真是一波惊喜一波愁,飞仙楼能重新开张,大家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整个过程都很兴奋,感情好像也比之前熟络了许多。 酒过三巡,掌柜也已经喝高了,挥着手臂大声道。 今日说是为明容接风,却还劳她亲自动手做了几个小菜。 明容心里却高兴,在这个异地他乡,她的确遇到了难事,可跟前这几位虽非亲人,却忙着替她奔走,天天到牢房去看,让她不那么孤单地挺过了这段日子。 长宝此时托着脑袋,叹了口气道:“虽说风头算过去了,可那个在背后捣鬼的,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以后岂不是还要提心吊胆?” “这事吧,我想过了,回头飞仙楼专门挪出一个地儿做糕点,闲杂人等不得进去,后厨也不许进,看谁还敢下毒。” 掌柜大着舌头道。 明容立刻发现了漏洞,“可万一那人混在伙计里,趁着上菜之时下毒呢?” 掌柜被问住,片刻之后,嘿嘿一笑,“那就把伙计们都换了,连长宝也滚蛋!” “不成,掌柜不带这么冤枉人的,我哥哥不会下毒!” 如宝顿时急了。 长宝自然知道掌柜在开玩笑,“我家如宝不懂事,掌柜哪会冤枉人!” 掌柜乐得不行,拿手点点长宝,“你就剩张嘴,倒是如宝比你讨喜。” 明容却笑不出来。谁都不知道,下药的人是针对飞仙楼,还是只针对她一个。若飞仙楼重新开张,那人会不会再动手,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想想就头疼,就像是背地里有双眼睛死盯着你。 掌柜忽地一拍桌子:“总有查出那小子的一天,都等着瞧,咱们东家必定让他碎尸万段。” 长宝吐了吐舌头,这话他还真信,那位言东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差点撑死他这事,长宝会记一辈子。 明容当然也信,言念是个聪明绝顶的,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那个人早就查出来了。 掌柜身子歪了歪,竟是要倒了。 三个人赶紧过去,将他扶靠在椅子上。 “我倒想起一件事,” 此刻长宝用明容拿来的热巾给掌柜擦脸,忽地道:“前几日吧,有一回经过飞仙楼,我闲来无事绕了一圈,瞧见西头一扇门上的封条被人撕开,后头又给粘了上去。” 如宝天真:“是掉下来了?” “是有小偷进去了?” 明容想得完全不同。 长宝冲明容比了个大拇哥,随后道:“那偷儿没进去,咱掌柜是一等一的精明人,飞仙楼的门窗全给他上了锁,就防着有盗贼惦记,毕竟库房里搁着的那些,可都是有钱买不着的干货,他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地,守在飞仙楼外头。” “哪个混蛋王八贼,敢偷老子的干货。” 看着像睡着的掌柜听见这话,似乎醒了,嘴里嘟囔。 “算了,今日不用去开门了。” 明容瞧着掌柜是撑不住了。 “开……必须开!” 掌柜又听见了,从腰上扯下一大串铜钥,“你们几个……都去,再叫上小伙计们,把爆竹……放起来,让燕北郡的乡亲们心中有数,把银子都准备好,回头都给我往……飞仙楼……砸!” 瞧出掌柜意志坚决,明容也觉得盛情难却,便收了钥匙,随后给掌柜灌了一碗解酒汤,让长宝将他扶回家,说好回头大家伙在飞仙楼见。 明容同如宝出来时,特意拿了装银针的荷包,先要去给如宝她娘扎了针。 本来明容打算,完事之事一个人去飞仙楼,结果如宝非要跟上,说是这会这么黑了,她一个人多不安全,两个人要是遇上事了还能一起想办法。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地方,已经有几个小伙计站在飞仙楼外了。 彼此打过招呼,一个小伙计怒气冲冲的道:“闹贼了,西头有扇门给人撬了锁。” 明容吃了一惊,“何时的事,丢了什么没有?” 西头连着库房,大概真被人盯上了。 小伙计直乐,“就在方才,还是对面街坊瞧见了,跟我们说,统共两个人,到现在都没出来!” 这还没开张就闹了贼,掌柜知道还不气死。 明容与如宝跟着人到了西边,果然瞧见一扇门的封条已经被撕去,被撬开的锁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扣上。 有两个小伙计守在那儿,瞧着来了人,也是挤眉弄眼。 这是抓了个现形,小伙计们就等着立了功,到掌柜跟前讨赏。 没一会,长宝带着人过来,直接从那门里走了进去。 如宝也想跟上,明容把她拉住,“咱们到前头去。” 抓贼是男人们的事,明容想着先把门开了,飞仙楼闷了这么久,也把味道散一散。 时隔多日,飞仙楼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明容刚一进去,鼻音果然一股怪味。 “又臭又冷!” 如宝紧跟在明容后面。 屋子一旦空下来,便少了人气,自然会阴冷。 “回头打扫一下,再来了客人,便和以前一样。” 点亮了火折子,明容去找四壁上挂着的油灯,一个接一个点亮之后,屋子总算亮堂起来,不像刚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库房那头传来叫嚷声,应该是长宝带着人进去了,飞仙楼的家当也是大家伙的营生。 如宝又担心起那头:“小偷不会带刀吧?” 明容没法回答,这会儿只能盼着长宝那帮人机灵一点了,千万别出什么事。 既然来了,明容也不想只是站着应景,她准备到后厨看看,若是来得及,便收拾一下白案。省得明日开工,慌里慌张的。 听说是去收拾白案,如宝自然要跟上。 明容摘了盏油灯,提在手上,往后厨那儿走去。 后厨与前堂之间有一扇月亮门,明容刚要跨进去,却突然收回了脚。 ------------------------------------------ 到底是谁使得坏,应该很明了了吧,大家都猜出来了吧。啊就是.......没错,就在下一章,哈哈! 一路走来,感谢各位的支持!再求个订阅,求个月票吧!鞠躬!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油水不少 “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如宝不解 明容摇头,示意如宝不要说话,随后指了指地上。 两串脚印出现在她们眼前,看着方向是进了后厨,在灯光下一照,十分显眼。 后厨只有这一个门,进出都要过这里。 也就是说,不久之前有两个人进了后厨,并且一直没出来。 略想了片刻,明容往后厨那儿走了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低头看时,是一把同样被撬开的锁。 “有人……?” 如宝刚说一个字,看到明容,立刻闭住了嘴。 两人都明白了,盗贼并不是在库房。 示意如宝不要跟上,明容悄悄挨进,将耳朵贴到后厨的门上。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过来。 想了片刻,明容走回到月亮门那儿,将油灯交给如宝,小声叮嘱:“去把你哥哥他们叫过来!” 等如宝掉头走了,明容重新点起火折子,还很谨慎地站到了月亮门后。 虽然不知盗贼为何是进后厨而非库房,可明容心里清楚,这时候绝不能贸然进去。 不说别的,里头放着大厨平日用的各种刀,万一逼得人狗急跳墙,拿刀过来拼了,真是要出人命的事,到时候飞仙楼还没开张,怕是又要歇业了。 “后厨里头的偷儿,麻溜给老子出来!” 长宝带着几个伙计看来已经接到报信,呼呼喝喝地便过来了。 明容刚一转头,耳边突然响起“咚”的一声。 她百分之百确定,这声音就是从后厨里面传出来的。 “哪来的毛贼,敢偷咱们飞仙楼。” “这要是被哥几个抓到,活剥了你的皮,再放油锅炸了!” “今日该到咱们大显身手。” 小伙计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便是杂沓的脚步声。 后厨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时,明容刚转回头。 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了明容面前。 明容定定地瞧着突然出现的人,无比意外于偷偷闯进飞仙楼的居然是她? “怎么是你?” 明容索性问了出来。 如果是飞仙楼刚封的那会儿,或许还说得过去。王氏向来精刮得很,惦记她那点工钱,不肯吃一点亏,有可能铤而走险。 可如今飞仙楼就要重新开张,掌柜也说了,欠大家伙的工钱一分不少,愿意回来干活的,都没有问题。 后头要好过了,王氏却要搞出事情,这脑回路,太让人瞧不懂了。 “就在后厨!” 是如宝的声音。 王氏径直冲过来时,明容立刻觉出危险,正要转头就跑,一条粗壮的胳膊,已经拦腰将她箍住。 十来岁的瘦小姑娘哪是中年泼妇的对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王氏便将明容扛进了后厨。 火折子掉在了外面,门关上的那一刻,明容眼前一片黑暗。 鼻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那是大厨烧菜的花雕。甚至明容听到有人在吧唧嘴。 王氏将明容用力甩到地上,飞快将后厨的门拴死。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容头磕了一下,扶着额抽了几口凉气,才开口问道。 “你管得着老娘的事。我可是飞仙楼的人,准你们来这儿,就不准我来。我还要问你们呢,一个个跑过来做什么?” 王氏这话里带了胡搅蛮缠,却没回应明容。 如宝的惊叫声在外面响起,说着不再犹豫,“明容姑娘不见了!是不是被抓到里面了?” “开门!” 长宝吼了一嗓子,“再不开,老子砸门了!” “吼什么!” 王氏颇有胆量地出了声,而与此同时,一把肉骨刀已经搁在了明容的肩上。 有人已经听出了声音,“是王大娘!” “把门开开!” 后厨的门被人跺了一脚,随后是长宝喝问,“明容姑娘是不是在里头?” “胡扯八道,什么明姑娘暗姑娘的!老娘什么都没瞧见。!” “王大娘,那就让咱们进去找一找!” 有人还商量道。 王氏应该是心虚了,后头的话越说越乱,“老娘在里头换衣裳,别是你们这些兔崽子们憋着坏主意,想吃老娘豆腐!” 这一招倒是管用,外面的人全都闭了嘴。 而此时,那把顶在明容肩上的刀,手下力道又重了些。 这会儿是如宝颤微微地开了口,“王大娘,有话好说嘛,你让我进去找找,若是明容姑娘不在里头,我哥哥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王氏没有回应,似乎是在犹豫,或是在估量。 “如宝别进来!” 明容到底叫了一声,她不能让如宝也被困住。 头发猛地被王氏的手扯住,这女人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找死!” 明容耳边是王氏的威胁。 “一块砸门救人!” 确认了明容在里面,外头人都在道。 王氏:“小贱货还在老娘手里,不想她死,就给我滚远一点!” “王氏拿了刀!”明容提醒道。 其实比起当初在荣庆公主府地牢的遭遇,对明容来说,王氏手里的刀威胁性并不大。 然而明容没想到,王氏也是个手狠的,竟有刀背在她头上狠拍了一把。 明容眼前冒起了金星,咬着牙才没叫出来。 “疼就叫啊,让他们听听,别着急慢慢来,老娘搓磨人的手段多得是!” 王氏突然间歇斯底里了起来,“外头若听不懂人话,老娘先卸了这小贱货一条胳膊。” “王氏你长猪脑子了吗,还打算杀人放火不成,有胆子出来,别欺负小姑娘。” 长宝站在门外,气得火冒三丈。 王氏是飞仙楼岁数最大的,又是个妇人,大家伙谁见了,不叫一声大娘。可这位脾气坏,还势利眼,先头掌着白案,自以为了不得,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不过,她那好日子也没过长久,白案到底换了人,这位除了成天阴阳怪气,偶尔找明容的麻烦,也莫可奈何。 长宝本以为王氏是嫉恨明容抢了她风头,还是掌柜说出实情,王氏掌白案时,采买米面、各种干湿果品都要过她那一手,这其中油水不小,那些进货的哪个不孝敬她。 可后头没外财挣了,王氏自然气到跳脚。 今日王氏偷偷跑进后厨,虽不知她用意,可把明容扣住,单凭这一条,长宝回头就得跟掌柜告上一状。 第一百七十章 内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少跟我这儿装腔作势。我这是为民除害,若不是因为她,飞仙楼能关到这会儿,大家伙差点饿死,不出口恶气,老娘绝不罢休!”王氏还在口沫横飞。 明容终于缓过来点,可听到王氏这些信口雌黄,也是恶心得要吐。 王氏甚至还觉得自己委屈,“你们拍拍胸口,王大娘平日对你们如何,当日一个个说吃不饱,都是大娘偷偷拿了糕点来。大家伙平日都在一块混着,你好我都好,可后来多了这个小贱货,全跟我隔心隔肺,如今更是翻脸不认人,把老娘当贼来抓。” 或是说得太激动,王氏手上的刀,已没像方才死压着明容。 此时的明容已经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确定机会也来。 趁王氏不备,明容一下从地上爬起,朝着门那边跑去,想要拉开门冲出去。 一双脚伸过来,明容被绊倒,重心一空,栽到了地上。 “这可是个降不住的。” 头顶上传来了个男人的声音,一股酒气冲鼻而来。 明容知道,第二个贼出现了。 此刻明容的后背已经被人踩住,王氏也冲过来,气急败坏地往明容身上跺了几脚。 “听着,都给我退到飞仙楼外头!” 王氏又威胁道:“可是想让我扔条胳膊出去!” 没一会,外面终于没了声音。 明容腿上中了招,疼得咬了咬牙,可听出来这两人打算跑了。 男人噗哧笑了出来,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你还乐,老娘便败在你手上!” 王氏骂了一句,似乎推了那男人一把。 男人不以为然,“败什么呀,手里有个人质,他们未必敢对你怎么样?” 片刻之后,王氏忽地哭了出来。 “哭啥!” “你说哭啥,落到今日这下场,可不都为了你!” “死婆娘,平日瞧你泼辣得很,这会儿怂什么?” 那男人说着,已经收回了踩着明容的脚,径直往门口走去。 “咱们一块走!” 王氏立刻追了过去,从后面扯住那男人。 顶上的天窗透下一抹月光,明容终于看清,那是个身形肥硕,头已经秃了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甩手,似乎要甩开王氏,“你看着这人质,老子先走一步!” 王氏惊叫,扯着那人不放,“你不能这样对我,要走一起。” “死婆娘,给我滚一边去,老子早受够你了,要不是指望你给老子钱花,老子能跟你睡一张床。” 那男人劈头朝王氏脸上甩了一巴掌。 明容小心爬起,试图与这两人拉开距离。 如果两人起了内讧,她反而安全了。 “死东西,老娘后悔了,若不是为了养你,我也不会铤而走险。” 王氏摸摸被打疼的脸,干脆从后面抱住那男人,“咱们不过了,回头我便告诉人去,巴豆是你从外头给我弄来,让我下到糕点里,就为了将这小贱货推上死路。” 明容听得瞪大了眼睛,都在猜到底谁下的药,居然是王氏做的。 而且是……为了报复她。 “你说了,又有谁信!” 男人眼看着要拉开门闩,谁想王氏突然从地上捡起那肉骨刀,这会儿抵住了男人的脑袋。 随后,两人再次扭打了起来。 王氏在别人跟前凶巴巴的,却到底不是男人的对手。 没过一会,已经被男人打得由人变成了鬼婆子,就摔在明容脚边喘着粗气。 而此时,又传来了拍门声。 “王氏,立时将人放出来!” 明容以为自己听错,居然是那个秦将军。 “死东西,咱们活就活一处,死也死一处!” 王氏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尖利。 男人应该也明白,这会儿真出不去了,一股怒火直冲着王氏而来,竟是下了狠手。 哀嚎声中,明容往边上慢慢地移,准备寻着机会,再逃一次。 “杀人啦,杀人啦!” 王氏到底的撑不住,喊起了救命。 就在这时,那男人猛地朝王氏脑袋上踢了一脚。 眼见王氏双眼一翻,竟是厥了过去。 男人此刻眼中尽是猩红,死盯着地上的人片刻,猛地一抬眼,竟朝着明容看了过来。 那眼神里,带着杀红了眼的血腥。 明容猛地从地上爬起,便朝着后厨另一头跑。 男人追了过来,冷笑道:“今日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便是老子赚了!” 死亡,竟是近在咫尺…… 外面似乎有人在踹门,这声音更是刺激了那男人。 明容一直在跑,求生的欲望让她不敢停下。此时的她,只能凭着对后厨的熟悉,到处闪躲。 有好几次,她感觉到那人快要抓住她,背后冒出了冷汗。 “怦”的一声,明容倒地,是那人从后面踢过来一脚。 这一下摔得厉害,明容翻过身时,那人已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想跑?” 一个阴森的声音,在明容耳边响起。 身后便是墙角,明容到底退无可退了。 原以为那人会像对付王氏一样,遭到非人的毒打,没想到那人突然之间不动了。 片刻之后,一双油腻腻的手朝着明容伸过来。 “居然是个小美人儿,不如先让老子下下火,再送你归西。” 这种时候,那人居然生出了龌龊心思。 “你不怕有人闯进来?” 明容却突然平静了下来,目光落到那人的颈子上。 “死也要做个风流鬼!” 明容似乎有些害怕,又往墙角缩了缩。 那男人已经抓住明容衣领,脸上露着淫笑,根本没注意到,明容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银针。 “真不想活了?” 明容故意又说了一句,手已经慢慢抬了起来。 那男人哈哈大笑,头开始往下凑。 黑暗之中,一道寒光猛地一闪。 屋顶上有人跳下来时,正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 秦风眼瞧着那人歪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明容已经站起,神色淡定地盯着脚下的人。 “你杀了他?” 秦风看向明容。 “他只是被我点了死穴,该他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 明容面上已经恢复平静,整了整身上衣裳,淡淡地回了句,便朝着后厨门外走去。 “那女人怎么死的?” “挨了她男人的揍,死不死,我不知道。” 此时那门被人砸开了,明容看到长宝兄妹同小伙计们都一脸紧张地看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还有我的活路 “姑娘!” 如宝担心地叫了出来。 明容已经僵住的脸上,硬是挤出一抹笑容,“今晚这爆竹,恐怕是放不成了!” ................... 几天之后,明容站在了燕王府大门外。 阵阵“噼啪”声突然响起,引来不少人张望。 “是咱们飞仙楼放爆竹呢!” 跟在后面的如宝嘻嘻笑道。 明容侧过头,朝着几条街外的飞仙楼望去。 一股青色的烟尘越过高高低低的屋顶,此时飞上了天际。 飞仙楼终于重新开张,本来可以早几日,却因为郡衙要审理王氏俩口子半夜入室行劫一案,不得已拖到了今天。 这些天掌柜放在口边的话就是,得亏那做贼的两口子没死在飞仙楼,要不然他这买卖真就不用再做了。 王氏被她男人打得体无完肤,被抬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不过听说命还挺大,居然缓了过来,还上堂做了证。 按王氏说法,是她男人出的主意,趁着明容她们忙时,让她在小豆凉糕里下巴豆。两个人打着缺德主意,只要燕王府被惹恼,治了明容的罪,王氏还能回白案,继续赚她的外财。 多行不义必自毙,王氏后半辈子注定要摊在床上。 至于她那个男人,果然如明容所说,过不了几日自己就醒了,郡署最后判了他苦役,永不得回燕北郡。 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至此,明容再不用担着下药的名声,而飞仙楼的隐患也彻底除去。 “明大夫这边请!” 早有仆人等在外头,看到明容,便迎了上来。 明容今日过来,是为了复诊。 这会儿由人领着,明容跨过门槛,又回头看看身上背着她的药箱,手里还捧着个食盒的如宝。 昨日听说明容要来燕王府,如宝一脸艳羡,围着明容,一个劲打听燕王府里到底什么样子。 长宝别瞧平常大大咧咧,心却细得很,悄悄找了明容,求她带如宝去见见世面。 于是明容便多了个小药童,为了真像那么回事,如宝还把明容的药箱抢过去背了。 头一回来到燕王府,如宝眼睛根本不够看,一路左观右望,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后头药箱明容在背,食盒明容在提,她还要提醒如宝,别看花了眼,不小心摔了。 “姑娘,这儿是神仙住的地方吧,我梦里都想不出,会是这般好看。” 快到垂花门时,如宝又惊叹一句。 有丫鬟等在门口,瞧见如宝这模样,眼中扫过一丝讥嘲。 如宝不笨,瞧出这个衣裳穿得比布店娘子还好看的丫鬟在嘲笑她,撇了撇嘴,索性学着明容的样子,低头走路。 垂花门后便是后院,与前院的冷清相比,多了几分热闹。 两人已经要上台阶了,一个小人儿从垂花门里跑了出来,跳到了明容跟前,“我听娘亲说,你今天要过来。” 小郡主韶儿笑嘻嘻地打量着明容。 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居然有孙先生的本事,可以治好老太妃的病。这就很厉害了,不过最让小郡主喜欢的是,明容还会做那么好吃的糕点。 等明容带着如宝跟她见过礼,小郡主迫不及待地问:“飞仙楼还不开张吗?” 说话间,小郡主的目光,便落到了明容怀中那个食盒上。 “回禀郡主,方才已经开了。” 如宝抢答一句,就像看画儿一样,瞧着燕北郡百姓口中,仙女一般的小郡主。 这也太好看了吧! “你们忙吧,我让他们去买糕点。”韶儿撒腿就跑。 “不用了,我们姑娘特意带了新做的药膳,还是热腾腾的呢!” 如宝急着要献宝。 “秦将军!” 边上的丫鬟招呼了一声。 几个女孩一齐望过去,原来是秦风到了跟前。 “秦风哥哥,她便是替老太妃治好病的明容。” 韶儿忙不迭地道。 明容很想望天,不想见这位可偏偏就能碰上。 秦风自然也注意到了明容的表情,心下颇不以为然。 方才他正好从燕王院子出来,远远看到明容,想到还有些话要跟她聊聊,索性就跟了过来。 如今在秦风的眼里,明容已经不只是古怪,而是深不可测了。 那晚他正好还在郡署,听说飞仙楼进了盗贼,还有人质给扣住了,自然赶紧带人去救。 当时还不知道被扣在里头的是谁,秦风只急着要救人,只那两盗贼死死闩着门,人质随时可能有危险。 秦风便来个声东击西,让人继续在那敲门,自己则让人领着上了后厨屋顶,在烟囱边上找到了一扇天窗。 就在秦风从天空跳下的那刻,他看得一清二楚,明容不过挥手之间,一个粗壮的男人便人事不知了。 用一根银针便将人撂倒,已经足以让人震惊,等看到明容脸上不属于她那个年纪女孩的冷静时,秦风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女孩身上有太多教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如果她真就乖乖做糕饼的小厨娘也就算了,现在秦风担心的是,这个女孩心中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毕竟治好了老太妃的病,代表着明容从此有了靠近燕王府的机会。 “明容姑娘还有什么本事,是本将军还没瞧出来的?” 秦风揣摩着明容的神色。 即便她至今没露出任何破绽,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秦风必须让她明白,这燕北郡并非没有人对她不设防。 明容略笑了一笑,“吃饭的本事,若都让将军瞧见,还有我的活路?” 韶儿同如宝在边上咯咯直乐,都以为明容在说笑。 秦风却认为,这不是笑话。 “不要说叶落归根,你小小在外漂泊,竟然舍得家中父母。” “若非生活艰难,小女也不愿意出来闯荡。如今只想凭着本事吃饭,该走之时,必然会走的。” “是没有回家的盘缠,本将军送你如何?” 要是真能用钱打发,秦风不介意自己放点血。 “将军总是这般关心别人的去留,无事生非,劳神伤志,若是因此病倒可不好。” “多谢关心,实在是有人暗藏祸心,不得不防。” “总这么防心甚重,容易走火入魔。” “本将军不信,只信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说着便拌起了嘴,互相不肯服输,故意都笑脸盈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有芥蒂 韶儿惦记着要尝药膳,开始还耐着性子听二位寒喧,没想到秦风拉着明容没完没了,这会儿也是急了,“秦风哥哥稍等一会,这会儿老太妃还等着明容呢!” 还是韶儿果断,拉起明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了后院。 老太妃的架子床边,明容把过了脉,这会儿站起身,退后一步道:“从今儿起,四七汤便可停了。” 王妃立刻吩咐:“伺候笔墨,请明大夫重新开方子。” “没有方子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看向明容。 “王妃,是药三分毒,老太妃从今天起,不用再吃药了。” “不吃药?” 旁边一个仆妇立刻表示不满,“老太妃年事已高,平日身子就弱,随随便便停了所有药,,似乎不妥吧?” 王妃走在床边,替老太妃整了整被子,“明大夫或是有自己的道理?” “老太妃本是虚证,病因来自心志不郁。这些年进补不当,导致病情加重。如今虚症已经转实,后头不在药,而是在心了。我倒建议,老太妃白日里可以到外头走走,或是找人说说话,这都是开解的办法。” 仆妇听不太懂明容的话,很想反驳,却又不知怎么说。 王妃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嫁进燕王府这么久,王妃自然知道老太妃性情。 这位大半辈子养尊处优,转眼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若是落在别人身上,自然乐呵呵地过,怎么开心,怎么来。 无奈,老太妃却是个想法太多的。 十来年前,老太妃在替儿子担忧,总说燕王府人丁不旺,明示暗示要燕王多纳几个妾。好在燕王不是那么听话的儿子,最烦内院女人太多,老太太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而如今,老太太又把希望放在了孙子身上,总将晏闻的婚事放在嘴上。 说的好听老太太是喜欢自苦,说不好听,那是不该管的事儿都想管。 如今病是好了一点,王妃知道,老太妃又要开始折腾了。 不过说实话,这个明大夫虽年纪小小,倒的确有些本事。 那回燕王说,要从牢里带一个会瞧着病的大夫过来,王妃还觉得荒唐,没想到几副汤药下去,老太妃病情好得神速。 所以明容说“是药三分毒”,王妃深以为然。 身体再好的人,天天吃药,尤其还是那种大热的补药,也得补出病来。 这些年,那位孙先生在燕王府挣了不少银子,每回云游归来,都号称寻到所谓别处寻不到的好参,老太妃哪次不是照单全收。 虽说燕王府不在乎这点银子,可管家的王妃却不糊涂,总觉得不对劲。 如今有了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却医术高明,人也实诚的小大夫,王妃终于确定,有些神医也只是徒有虚名,背地里还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 “真是稀奇,大夫不为开药,何必出来行医!” 仆妇在边上说了一句,面上颇为不痛快,“你是没瞧见,老太妃还在卧床吗?” 王妃看了伍妈妈一眼,这位在老太太年轻里便侍候着,燕王对她尊敬有加,王妃自然也要给些面子,才让伍妈妈说话平时说话都没了顾忌。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太妃这时摆了摆手,“今日便如此吧,劳大夫费心了。” 明容出来时,韶儿正和如宝坐在廊庑下一处美人靠上,一人拿着一块糕,吃得津津有味。 如宝比韶儿大一、两岁,可个头倒一般高,这么小的孩子不懂所谓高低贵贱,这会儿头挨着头,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嘀嘀咕咕,倒是极投缘。 瞧见明容过来,如宝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糕塞进嘴里,拍掉手上沫子,对韶儿道:“郡主若是喜欢,回头有空来飞仙楼,我教你做小豆凉糕。” “成,我一定过去。” 韶儿答应得爽快。 明容看着两人,不免哭笑不得。 今日明容把如宝带上,一是让她开眼界,二来借着她那点小机灵,把飞仙楼的药膳推销给这府里的人,若是觉得好了,燕王府特意上门来采买,这药膳的名声也就打响了。 不过看起来,如宝到现在只笼络住了小郡主这一个客人。 “姑娘,这是老太太赏的。” 有丫鬟出来,捧着一个小荷包。 明容大方接过,道了一声谢,便朝着如宝说了句,“走了。” “你们下回什么时候来呀?” 韶儿把食盒收好,紧抱在怀里,用胳膊肘顶了顶如宝。 如宝自然看向明容。 “若是老太妃传召,我随时能过来。” 话是这么说,明容看出里面人的反应,她以后进来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谁也愿意请一个不开药的大夫。 反正该治的病,明容也给治了,至于别的,不是她能左右的。 其实谁都知道,最好的药不是明容开的四七汤,更不是那些贵而不实的参汤,而是老太妃的宝贝孙子赶紧回来,听话地娶妻生子。 “娘亲,明容特意给我带了飞仙楼的糕点,还是药膳呢!” 韶儿瞧见走出来的王妃,赶紧跑过去献宝。 明容不由紧张了一下。 毕竟当初因为飞仙楼的小豆凉糕,害人家小郡主受了苦,明容也担心王妃心有芥蒂。 好在王妃并没说什么,只劝了小郡主一句,“再好吃的东西都要克制,若是撑着了,回头又喊肚子不舒服。” “知道了,回头我拿到娘亲的屋里,让您也尝一尝。” 小郡主这回不负众望,总算知道帮飞仙楼推销了。 明容发自内心地想乐,无意中一抬眼,发现王妃在打量着她。 老太妃正院门外,王妃领着明容,走进近处一间亭子里。 “老太妃真的不用吃药,病就能好了?” 王妃到底还是问了句,毕竟还要向燕王交代。 “老太妃年轻时候打的底子好,虽是上了年纪,可血气充足,无需再补,后头慢慢将养,最要紧的不过是心情舒畅。日后若再用补药,比如人参之类,反而得不偿失。” 这样的话,以前没哪个大夫敢说。毕竟孙子山在燕北郡名声显赫,总是要看他一些面子。 此时在王妃的心里,老太太的病,除了她自己想不开,便是被孙子山给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给你添妆 轻叹一口气,王妃看向明容。 这小姑娘初看并不起眼,可只要说上几句,便能觉出,她身上有股难得的沉稳与笃定,一般女孩身上,还真瞧不见。 “听说你在这儿无亲无故?” 明容愣了一下,“飞仙楼的掌柜还有街坊对我多有照应。” “王爷跟我商量,既然你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孩家,独自在外总是不方便。若你愿意的话,不如进燕王府,平日给老太妃请请平安,把把脉,还有府里那么多人,难免头疼脑热,人便都交给你。我们方便,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王妃说着,拍了拍明容肩膀。 府里本就有大夫,多一个倒也无妨,难得王妃还挺喜欢明容,回头让她陪在韶儿身边,也能带一带。 再就是,这燕王府再不能受孙子山祸害了。 “娘亲,若是明容姑娘进来,我不是能够天天吃到糕点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带着如宝躲在那儿偷听的韶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明容转过头,看到草丛里伸出的两个小脑袋,只觉得好笑。 王妃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你是郡主,怎么能这么鬼鬼祟祟偷听人说话,,被人说出去多不好听?” 韶儿做了个鬼脸,拉着眼里尽是忐忑的如宝,赶紧站了起来,又跑到正院门口台阶上玩起来。 王妃瞧着女儿,又说了一句,“别听韶儿胡说八道,我们家不缺糕点师傅,只为了请一位得力的大夫。酬劳你不必担心,自然比你在外头挣得多。若有一日你想离开燕北郡,也没人会拦着。当然,你若不肯进府,倒也无妨,这事不会勉强你。” 听到最后一句,明容松了口气。 虽明白王妃是诚心相邀,如果进了这里,背后便有人撑腰,不用再怕王氏之流在背后捣鬼,还有那秦将军,说不定能把她气厥过去。 不过,明容还是觉得,言念为她安排的小院子住着最自在,飞仙楼也待得舒服。掌柜听说她要做药膳,立马让账房拨了银两,让明容去选最好的药材。 明容已经习惯了每日在飞仙楼忙忙碌碌,回到家里精疲力尽的踏实感觉,还想让更多的人尝到她做的药膳。 “谢王妃抬爱。” 明容婉拒了王妃好意,“小女是在飞仙楼帮朋友的忙,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好半途而废,而且过不了一年半载,小女便要走了。” “去哪儿?” “……上京城,那边还有小女的弟弟。” 提到上京城,明容不由自主笑起来,言念答应会替她打探消息,一旦机会合适,便会带她回去。 在明容的心里,上京城就是她一定想回去的家。 “我儿子也去了上京城。”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她不会像老太妃那样,非要给晏闻拴在身边才安心,可孩子从小就离开身边,王妃如何不挂念。 若他愿意回来,王妃也是开心的。 “老太妃,孙先生回来了!” 有娇软的女孩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王妃和明容齐齐转过头,秦玉莹提着裙子,越过韶儿和如宝,跑进了正院。 “孙子山还好意思回来。” 王妃嘟囔一句,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王妃,小女告退。” 明容也准备走了。 原本明容对孙子山很好奇,毕竟他在燕北郡的名声可真是不小,把他当成了活神医,就差供奉起来了,可在看到他那几张药方之后,便消失殆尽。 既然知道老太妃是虚损之症,还将药开得如此马虎,若不是庸医,便是这位故意为之。 “稍等一时如何?” 王妃看向不远处两个女孩,“如果你这会儿不忙的话,便同小郡主去她院里坐坐,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带来那个小姑娘。” 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要把自己留下,明容也乖巧地点了头。 韶儿实在热情,带着明容和如宝到了她的屋,话都来不及说,领两人屋里屋外、前前后后地参观。还给如宝瞧她的衣裳,最后干脆抱来一个首饰匣子,非要让两个人各挑一件,算是见面礼。 如宝一时便看得眼花缭乱,明容却不好意思占着小姑娘的便宜,就在旁边瞧着。 “这个珠花好看,戴在头上可俏皮了!” 韶儿将一只珊瑚红宝石珠花插在如宝的双丫髻上,歪头瞧着,还连连点头。 明容在边上也跟着笑,结果韶儿又把妆匣往她跟前一推,“明容你也挑啊,喜欢什么都成!” “都喜欢怎么办?”明容玩笑地问。 韶儿眨了眨眼,从里头拿出一根银簪,“除了这个,你拿去吧!” 这么说明容倒是好奇了,此时视线落到了那根银簪上。 这根银簪和其他的首饰相比太不起眼,明容刚才并没有发现。 “这是我哥哥给我的,他真是小气,这么多年不见,就拿这个东西来糊弄我。” 韶儿嘻嘻笑道。 原来是那位世子,明容从头上拔下银簪,“我这簪子上头也有花纹,不过簪尾是珍珠的。” 这是晏闻送她的,还被明容当了两回凶器,说来还有些对不住晏闻。 “真得好像哎!” 韶儿拿过簪子,来回瞧着,连如宝也凑过头。 “花纹也有点不一样,可我的比你好!” 因为那是大哥哥送的。 “大家各有千秋!”明容笑道。 也不知道晏闻从哪个铺子挑的银簪,居然同那位世子的品味一样。 当然,明容更喜欢自己簪子。 只是,那个送她簪子的人,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郡主,王妃让您领着明大夫去正院。” 外头有人道。 “知道了!” 韶儿回了一声,又对明容催道:“你挑个首饰。” 明容摇头,“我平日就在后厨待着,用不着这些。” “那……我也不要了。”如宝忙要摘珠花。 韶儿不高兴了,“干嘛呀!” “这样吧,先搁在郡主这儿,回头我想要了,便来您这儿拿?”明容又哄道。 韶儿眨了眨眼,咯咯笑起来,“那等明容你成亲,我给你添妆!” 明容也没放在心上,无亲无故,她又怎么凭白占人便宜,况且,韶儿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有给她这个外人添妆的规矩。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个娘子 秦玉莹从正院出来,便瞧见韶儿蹦蹦跳跳到了跟前,后面还拖着两个。 “玉莹姐姐,孙先生进里头了?” 秦玉莹打量明容好一会,才回韶儿,“先生在外头听到消息,急匆匆赶了回来。” 韶儿到底是个小女孩,有些话也没过脑子,脱口便说了出来,“我娘亲说,明容医术不比孙先生差呢!” 话一出来,秦玉莹的脸色便冷下来。 秦玉莹从小娇生惯养,到哪儿不是被人哄着,可那日当着燕王夫妻的面,却让明容驳得哑口无言。别人或是觉得没什么,可秦玉莹却自觉颜面扫地,以至于好些日子没好意思来燕王府。 后头听娘亲说,燕王府来的那小大夫得力,老太妃日复一日地好起来。秦玉莹只在心里冷笑,才不信明容有这本事,一定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好在孙子山总算回来,这下该让明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医。 “郡主先进去吧,我去请燕王殿下。” 秦玉莹说了一句,便绕过几人而去。 如宝瞧着秦玉莹与她擦肩而过,冲着韶儿道:“郡主,她也是你家的郡主,好好看啊!” “我不好看吗?” 韶儿表示不服气,随即笑了起来,“玉莹姐姐现在还不是我们家的,以后或许就是了,老太妃想让她给大哥哥做娘子,可我大哥哥要娶自己喜欢的娘子,我爹爹说,那还不简单,一块娶进来。” 这话绕得很,不过明容还是听明白了,燕王府的世子要娶两个娘子了。 正屋内室,早上明容过来时,还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的老太妃,居然坐了起来,神色也没了之前的恹恹。 此刻架子床边,一个瘦干干的中年男人正单腿跪地,给老太妃把脉。 “你这大夫不厚道啊,非得老身快不成了,你才肯回来。” 老太妃埋怨一句,口气却是熟稔的。 王妃在旁边淡淡地瞧着,注意到明容进来,略点了点头。 “孙先生果然是妙手回春,只要您一出现,我们老太妃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伍妈妈打了个趣,又在旁边催促着,“您还不赶紧开药!” 明容只靠在内室的门边,瞧着架子床那儿。 老太妃本就是心病,别说来了一位孙先生就是神仙下凡都没有,可若是那位世子回来,说不定老太太立马活蹦乱跳了。 “老太妃的虚损之症也是老毛病了,在下愚见,还是用人参进补,不知老太妃意下如何?” 孙大夫说着,从随身药箱取出一个瞧着颇为精致的红木雕花长匣,双手捧到老太妃跟前,“在下临走之时,便说要替老太妃寻找极品野山参,您瞧瞧,这可是七匹叶的。”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咱们便收下了。” 老太妃略看了看,便让伍妈妈将东西接过去。 极品野山参…… 明容越来越怀疑,这位孙先生不会是个做人参买卖的吧! “这下有汤药喝了。” 伍妈妈接过人参,“便是喝了药,老太妃的病才能好起来。” “还是孙先生回来,我这心才踏实点。” 老太妃叹了口气,朝着明容那边瞟了一眼,继续道:“这大夫里头,我只信孙先生一个。这些日王爷请来的那些,个个都为挣银子,什么时候把我折腾死了,他们就消停了。” 显然老太妃已经注意到明容,话都说到这份上,明容也该知所进退,鞠躬下台。 “母亲是在说儿子不孝吗?” 燕王从外头进来,秦玉莹也跟着进了里面。 孙子山忙上来见礼,同燕王寒喧了起来。 “孙先生,这回的参又要多少两银子?” 王妃拿过那匣人参,打开来瞧了瞧。 “难得孙先生这份心意,你这话说的,可是教人寒心!” 老太妃立刻不高兴,当着众人的面,话里略带了些教训。 王妃当然不敢跟老太妃顶嘴,将匣子递给伍妈妈。 “王妃玩笑了。” 孙子山道:“这些年多谢燕王府信得过,在下感激不尽。虽知王府不缺这点银子,可在下就想孝敬老王妃,这极品野山参,在下一文不。” 这下连王妃都惊奇了,哪回孙子山拿了人参过来,不是狮子大开口,今日倒突然转性了。 燕王笑着拿手点点孙子山,说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秦玉莹得意地瞧向明容,师父这般大气,她脸上也跟着沾光,甚至一扫当日被明容打了脸的晦气。 伍妈妈捧着那匣子往外走,韶儿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两相撞个正着,眼见那匣子就这么摔了。 人参从匣子里蹦出来,正掉到明容脚边,明容弯下腰,小心地拾起来。 这参看着品相不错,还用红绳系着,倒是……满像那么回事。 “韶儿无礼!”王妃立刻训了一句。 韶儿也被吓到,嘟嘴往后退了步。 明容却借这机会,瞧了那东西好一会,直到伍妈妈板着脸伸过手,将野山参拿了回去。 王妃冲着明容招了招手,转头问孙先生,“孙先生不在,明大夫开了不过几文钱的四七汤,瞧着老太妃倒是比之前好多了。明大夫的意思,后头不需要吃药,不知孙先生如何看?” 明容当然知道,她是被王妃叫过来对质的,虽然知道上了当也无用,可这心下总是不太舒服。 不过如此一来,她可又要得罪人了,上一回王氏的教训,过去还没多久。 “四七汤的方子……开得极好,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醉心医术,日后前途无量。” 冷不丁的,孙子山居然夸赞起了明容。 这位的路数挺叫人看不明白,明容还以为会得来“点拨”。 刚才只看到侧脸,此刻孙子山走近了,明容倒仔细地瞧了瞧。 说实话,孙子山被吹嘘得简直仙风道骨,可真人实在平常,唯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孙子山人瘦脸大,眼里布满血丝,面上还油腻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夫,实打实像个买卖人。 “多谢孙先生夸奖。” 明容索性应酬了一句。 老太妃也发了话:“明大夫同孙先生好好学学。” “不敢,虽说四七汤开得妙,老太妃有了好转,那是权宜之讲。到底是虚损之症,补汤是万万停不下来的。” 话到后头,话又被孙子山绕了回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质 明容微微一笑,“小女才疏学浅,今日受教。” 秦玉莹却觉得明容这笑乍眼,冷冷投来一句:“学无止境,若是只知些皮毛就敢出来行医,还信口开河,与坑蒙拐骗有何不同?” 这话说出来,秦玉莹终于舒坦多了,唇角不免多了一抹笑,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妃的神情。 被人指着鼻子骂,明容神色淡然,可王妃却拧起眉头,目光落在了秦玉莹身上。 从燕王府后院出来,明容眉心便拧起来。 “姑娘有什么心事吗?” 如宝追在后面,“方才小郡主说,姑娘被那位秦小姐骂了。” “没事。“ 明容摇头,她没把秦玉莹话放在心上,那女孩心胸狭窄了点,想来是为了头一回遇到时的那点不快。 可明容现在琢磨的,却是另一桩。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若是明知而放任不管,她良心上又有些过不去。 傍晚时分,飞仙楼宾客盈门,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在掌柜特意单独辟出来的白案厨房,明容揉着面,叹了好几声。 问题就出在孙子山孝敬给老太妃的所谓极品野山参上,抛开老太妃已经虚不就补不说,那个野山参根本就不是真的。 明容小时候上山采人参,学了医之后,她成日就在钻研各种药材,到底是用到人身上的东西,若是糊糊涂涂,真要出人命的。 “我来瞧瞧,你这儿还真是个清静地方啊。” 赵氏由如宝领着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我那大孙子办满月,咱们就照燕王府的规格,到你们这儿订几桌席面,还有这糕点,自是必不可少。” 明容赶紧见礼,听说赵氏要选糕点,自然心里高兴,索性推荐了几款花样,后头又让如宝打包了成品,请赵氏回去试吃。 正事说完之后,明容自然问了问刘夫人和那位还没出生,手上便挨了针的小公子。赵氏提到外孙,便合不拢嘴,不免提到白天去燕王府送请柬。 “王妃说了,多亏我帮着寻着一位个好大夫,明容给我涨了不少脸。” 听到这一句,明容不由叹了口气。 “这又怎么了?”赵氏看出明容神色不对,关切的问道。 斟酌了片刻,明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或是小女多事,今日我见到那位孙先生了。” “你就别提了,王妃在府里骂呢,说孙子山不是东西,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把老太妃治得起不来床,他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老太妃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人是跑得没影,这老太妃刚好起来,他眼巴巴的就凑过来了。现在回过头想想,这人是有点不地道。” “那野山参……” “提到这儿,王妃就更生气了,孙子山面上倒是做的光亮,孝敬老太妃一根极品野山参,结果后头不知道在老太妃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妃竟要赏他一百两银子,孙子山在老太妃那从没吃过亏。” “夫人,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还是不得不说,烦您替我给王妃带个话,那野山参不是真的,若老太妃真用了那参,只怕会不好。” 一百两银子…… 孙子山拿一根商陆赚了一百两。 这钱赚得也太狠了点。 第二天一早,明容住的小院门被人敲响,“怦怦”地吓人。 要不是天已经亮了,明容能蹦起来。 即便如此,明容还是愣了一下,最后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外头是秦风那张拉得老长的脸,估计让人看了一天心情都不会好。 “秦将军何事?” 明容警惕地问,这人又来找什么麻烦。 “要在这儿说?” “这屋里只住着我一个,还能在哪儿说呢?” 对方问得不客气,明容也没给好脸色。 秦风哼了一声,道:“王妃派我过来,便是为了你说的那假人参的事,郡衙已经准备立案。” 明容立马明白过来,昨天她请赵氏带话,看来燕王府要好好追究了。 有人骗到了燕王府,人家自然要查个清楚,不过派了这位秦将军…… 秦风出马,明容也真担心,后头会查出什么子丑寅卯,毕竟她和秦风彼此成见都很深。 秦风说了句,“随我去郡衙!” “孙子山也过去了?” “先要问一问你。” 明容听着味道不对,卖假参的不是她,怎么倒把她提到郡衙。 秦风这满满的不怀好意,让明容觉得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是你挑起的话头,当然先从你查起。” 明容琢磨秦风,总觉这人没打什么好主意,“然后呢,让我在牢里住下,孙子山继续在外头卖假参?” “若你有真凭实据,便与孙先生当面对质。” 秦风真烦透了,这个明容一天到晚闹幺蛾子。 不过此时最让秦风烦的,却是孙子山。 孙子山在燕北郡名声很大,他出一次诊就能挣不少银子,还用得着拿个假野山参行骗? 唯一的解释,便是明容看不过老王妃因为孙子山回来,不愿再让她看诊,心中不服。 女孩子都是小心眼,无事都想闹一闹。 明容和秦风眼神无意中一碰,便瞧出了他的想法。 当她嫉贤妒能,故意陷害? “我知道秦将军一向觉得,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如此也罢,我便跟你去一趟郡衙,这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我还真成了卑鄙小人,在外头等着,我换一件衣裳。” 明容话一说完,转身进了院子,当着秦风的面,猛地将院门关上。 秦风哼了哼,这个明容不止鬼主意太多,嘴上还不饶人。 这回得到机会,秦风也打算好好修理她一下,女儿家就该乖巧听话,日后才能贤良淑德,若这么心思重重,嫁到谁家,不是个大麻烦。 院门再次被拉开,明容走了出来,果然换过了衣裳,不过一张嘴便道:“和秦将军商量个事儿,若是你肯答应,我便随你过去。不肯答应,我便忙我自己的事去。你就当我信口雌黄,诬赖了那位高山仰止,清白无辜的孙先生!” “心虚便直说!” “那就当我心虚,这事我不管了,我去飞仙楼了!” 秦风一挑眉,不小心把真心话吐了出来,“真够麻烦,说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炫富 此刻郡衙西头一间屋子里,几位药铺老板站在一处案头前,正聚精会神瞧着面前一排人参。 屋子一扇窗户后,掌柜脖子伸得老长,一眼不眨在那瞧着,提防着有人看到好东西,趁他不注意,直接顺走。 “他们能瞧出真假吗?” 如宝踮着脚,将下巴搭在明容的肩上,嘀咕了一句。 “药材老板要是没这本事,药店开不了几年。”明容回道。 “方才我一瞧燕王府送来的,果然是商陆,那家伙看起来粗粗壮壮,俗名就是一个山萝卜,” 掌柜压低了声音,“孙子山竟是徒有虚名,还敢糊弄燕王府,莫非脑袋是借别人的?” 如宝好奇,“既然是假货,拿给他们看不就成了,何须还要拿咱们自家的干货过来做比呀?” 明容伸手拍了拍如宝脑袋,这孩子还是不懂人心复杂。 做买卖的,不管开酒楼还是药铺,一个个都得是人精。 官府突然把他们叫过去,拿根人参让这些人辨别真假,他们肯定要在心里揣测,为求不得罪人,说不定便指鹿为马。 所以明容提的条件,先请人辩明了真假,后头根本不用她对质,自然水落石出。 “这些上品的人参还是头一回见,不知秦将军从何寻来的?” 一个老板睁大眼睛问道,一脸的艳羡地打听。 掌柜面皮子一紧,这都是他压箱底的好东西,从不想拿出来炫富,也只有明容有这本事,一句话便让他给了面子。 这要是被人惦记上了,飞仙楼不是还要进贼吗? “本将军打算挑一棵好点的参,给燕子祝寿,借你们的慧眼,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别让本将军出丑。” 秦风这人嘴还算紧,不过这也是明容提前嘱咐过的。 众人恍然大悟,正想打听货源,却见秦风凝眸一骤,立马不敢吭声了。 “只有一件是假货,其他的,真到不能再真了。” 大家伙众口一词。 明容顿时松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才不想跟孙子山当面对质,万一再遇上一个王氏,明容也只能硬着头皮逃回大周了。 秦风面上镇定,心里却是一沉。 这个结果,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也不想看到的。 倒不是秦风想袒护孙子山,他与这人没有什么私交。 秦风的夫人倒是曾请孙子山瞧过一回病,吃了几副药,觉得并不怎么样,还不如街上的大夫。 问题在于,自家堂妹秦玉莹是拜过孙子山为师的,如果这家伙真是骗子,秦玉莹只怕要遭人笑话,不仅是女孩家的名声受损,也可能连累到秦氏。 这会儿药铺的老板们都告了退,掌柜带上如宝,忙不迭地出来收起了他的人参。 明容自然也跟到里面,端详着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焦躁地踱来踱去的秦风,故意说了一句,“秦将军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秦风一惊,看向明容,没想到她猜中了自己心思。 “想来秦将军和那位孙先生交情不错,这会儿下不了手。若真如此,大不了我也给秦将军一个面子,这事黑不提白不提了。不过还得提醒老太妃,商陆虽也是药材,却不对她的症,千万别犯这个险。” 秦风到底面子挂不住,冷声道:“你当本将军是什么人?” 明容不由想笑,“燕北郡真没有好大夫了,怎么会让此人骗得团团转。” “这事还没查清楚,怎么能说行骗,或许是孙子山一时不查。” 秦风下意识想找补一下。 掌柜直摇头,“一个大夫连人参和商陆都分不清,不用说了,肯定是骗子了。我早听人议论过,孙子山每次出诊,至少二两银子起步,开的药也都是些贵得吓人的参茸之类。秦将军或许不知道,街坊邻居早有不少议论,他也没有吹得那么神。” 瞧着秦风做了难,明容又挤兑他一句,“要不我们先走了,秦将军也不容易,被骗子糊弄了,还得想着如何左右逢源。” “明容姑娘稍留一时!” 秦风把人叫住,他心里也是窝火,本以为这回总能让明容低一低头,结果她还是占了上风。 只是今日之事,的确伤人脑筋。 “秦将军,这事跟咱们明容没关系吧!” 掌柜急了,以为秦风又要把人扣住,还赶紧找理由,“我那小本生意,若是没了糕点师傅,今日只怕要亏。” “急什么,让她随我去燕王府一趟,见过燕王再说。” 秦风说了一句,等瞧见明容脸上露出了紧张,心下才略舒服了点。 已过申时,燕王书房已经掌起了灯。 有人提着袍子而来,被燕王亲卫领进了书房。 “恭喜燕王,在下今日请脉,老太妃又好了不少。” 孙子山笑着向燕王拱了拱手。 “或许本王应该多谢孙先生,这野山参果然不凡。” 燕王淡淡地道,拿眼看向站在边上的秦风,还有又往后挪了挪的明容。 “不敢当!” 孙子山连连摆手,眼睛却在瞟燕王,觉出他脸色不好。 秦风开了口,“孙先生从哪儿得来这……商陆。” 孙子山笑容立刻敛住,心知大事不好了。 “不知……在下做错了什么?” 孙子山还想狡辩。 说来这燕北郡也实在太好混,当初他从大周过来贩人参,正遇上燕王府的老太妃一病不起。 孙子山自然要抓住机会,正好前头大夫开出来的药没起色,他便自称大夫,敬上人参汤药,没想到一喝,老太妃居然好了不少。 从那时起,孙子山同便有了神医的称号,之后就风生水起了。 可后头老太妃那病却越来越重,孙子山也没了办法,便称要云游,三天两头往外跑,没有银子花了,就回来拿些人参糊弄。 可今年的年景不好,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参,可最近手头又紧,孙子山决定铤而走险,拿了根商陆以假乱真,等做完这笔买卖,他也再不回燕北郡了。 “可是觉得,这燕北郡乃蒙昧之地,竟无人认得出商陆和人参?” 燕王猛地一拍桌子。 孙子山脸皮抽了抽,双腿一软,突然栽到了地上。 明容忍不住偷笑,谁都没想到,这是个不经吓的。 秦风走到跟前,想将人提溜起来,却发现孙子山跟一摊泥似的,凑近一看,吃惊道:“人厥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该天杀的 “孙子山本就心怀鬼胎,冷不丁被燕王揭穿,气血上涌,突发惊厥。幸亏明容在场,给他扎了几针,人暂时无碍,已送进牢房,后头自会让郡署断个清楚。” 燕王站在老太妃的床榻边,低头禀报。 极品野山参是燕王亲自从老太妃这儿哄出来的,总该有些交代。 燕王也是反复琢磨好久,才敢走进正院。 正是老太妃推崇,孙子山才会在燕北郡名声大噪,如今真相大白,可不就是在打老太妃的脸。 王妃倒是聪明,明明跟着过来了,却只躲在屋外面。 老太妃翻了个身,拿背对着自己儿子。 果然是不痛快了! “从明日起,还是让明容过来,为您请平安脉。” “不用了,老身请不起那么厉害的大夫。我也老了,活不了几日,不劳你们烦心。” 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妃,冷冷地递来一句。 知道老太太一时半会过不了这个坎,燕王也没再说,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出来。 等在外头的王妃瞧见燕王那一脸无奈,忍不住笑出来。 燕王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别让里头的老太妃听着。 王妃往院子外走了一点,才开口道:“老太妃是糊涂,妾也是遇事不查,还请夫君降罪。” 燕王摇头,这事儿谁都有错,他只忙于政务,没太顾得上内院。 王妃这时又犯起愁来,“老太太不肯让明容给她请脉,可怎么办?” “老太妃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开,先顺着她。” 燕王倒是知道自己母亲,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若是闻儿在,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 王妃忍不住抱怨,老太妃这病,可不就是想孙子闹出来的,谁料会让个小人钻了空子。 燕王正要解释,已经派人去找晏闻,或是让他得空多回来时,有人从院外进来。 秦玉莹又住进了老太妃这儿,侍奉汤药自然不假手他人,孙子山的徒弟亲自在身边照应,老太妃怎么会不放心。 此时她刚从小郡主那儿回来,这几日下午没事,秦玉莹便会过去坐坐。 上回看到韶儿与明容还有她旁边的女孩相处亲密,秦玉莹心里多少有些芥蒂。 他们这种出身高贵的姑娘,天然有一个小圈子,她堂堂郡主如何能与酒楼的仆役混在一处。老太妃都说了,让秦玉莹多带带郡主,她当然义不容辞。 “玉莹来得正好。” 王妃朝着秦玉莹招了招手。 等秦玉莹到了跟前,王妃和颜悦色地道:“你娘派人来说,几日不见,有些想你了。回头便让人送你回府,什么时候得空,再过来住几日。” 看着神情,秦玉莹还不知道孙子山出了事。 顾及到秦府的颜面,王妃也不能多说,随便找个借口,把秦玉莹打发回家。 王妃早听说了,为了拜孙子山这个师父,秦玉莹的爹娘将他奉为上宾,花了不少的拜师银子。还宣扬到燕北郡人尽皆知。 之前或是为挣些面子,可如今面子算是扫了地。 此时看向秦玉莹,王妃不免多了些同情,只怕是大人生了糊涂心思,反倒拖累到了孩子。 秦玉莹极会看人,此时已经从王妃神色里觉出了一些不同。 老太妃与王妃总说不到一块儿去,尤其世子的婚事,王妃的态度一直教人看不清。 秦玉莹一直想在王妃跟前站个位置,却似乎总不得法,这会儿人家又亲自赶人…… 秦玉莹冒出来一个念头,难道世子带着他那个喜欢的女孩回来了? 既然话说完了,燕王夫妇携手而去,秦玉莹在院子里站了好半天,才转身朝老太妃那边走去。 老太妃屋里今日特别安静,四下站着不少人,没一个吱声的,便是老太妃身边最得信任的伍妈妈,也阴沉起了脸。 秦玉莹越瞧,越觉得自己猜对,心下不由打起了鼓。 伍妈妈看到秦玉莹,伸手将她拉了出去,走到门外,“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姑娘回屋歇着吧!” “伍妈妈,王妃让我回家,我过来跟老太妃道个别。” 秦玉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老太妃是个要强的,最不喜欢人驳她的面子,秦玉莹又是老太妃亲自点名留下的,却被王妃赶出去,老太妃一定不高兴。 秦玉莹到底想赌一赌,或是老太妃肯替她出这个头。 伍妈妈却叹了口气,“你回去也好。孙子山的事儿……你一个女儿家,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身上,可老太妃一时缓不过来,你还是避开一点得好。” 秦玉莹这下愣住,“我师父出了什么事儿?” 伍妈妈这才知,秦玉莹还不知道真相,便道:“孙子山被押进郡衙的牢房了?” 秦玉莹木然地盯着伍妈妈。 伍妈妈想想也是生气,咬着牙道:“你那师父不是东西,坑蒙拐骗到王府头上。今日被燕王逮个正着,他居然还想抵赖,这该天杀的,得是千刀万剐!” “伍妈妈,那个野山参果然是假的?” 有仆妇在外头探头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上前打听。 “什么野山参,那就是根山萝卜,几家药铺的老板都瞧过了。” 伍妈妈冷哼一声,转身撩开帘子回了屋里,再没像平日,总要招呼秦玉莹两句,让她慢走。 秦玉莹杵在外面,整个人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竟是从头到脚地凉。 孙子山居然是……骗子? 燕王府的角门,秦玉莹从里面出来,便瞧见秦风等在了那儿。 “走吧!” 秦风也没多话,指了指近处的马车。 秦玉莹却没有动,只拿眼瞅着秦风。 燕王府里议论纷纷,这一路出来,该知道的,秦玉莹也都知道了。 是明容发现孙子山的极品野山参不对劲,将这事偷偷禀报了王妃。随后秦风便去查了,才有后来之事。 “哥哥为何要管这事?” 秦玉莹脱口说出了真心话。 从小到大,秦玉莹没有这般难堪过,而这难堪,竟还与自己堂兄有关。 秦风一时无言以对。 虽曾有过犹豫,可终究是燕王手下,秦风做不出隐讳事实的事,不说为官的良心,他还是晏闻的兄弟,如何瞧着堂堂燕王府被人当成肥肉。 第一百七十八章 烟消云散 “燕王已下令秘审孙子山。”秦风无奈地道。 纸包不住火,尤其是孙子山曾经是燕北郡风头无两的人物,关注的他的人很多,想必此时有些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秦玉莹一捂嘴,憋屈地哭了出来。 当初为了心中的那一点希冀,她知道必须想办法在众多女孩家当中脱颖而出,只靠些女儿家的寻常技艺根本不够看,当时她也是看中了孙子山在燕北郡的名号,便央求爹娘,让她拜师,却没想到……拜的竟是一个骗子。 这以后,她该如何见人啊! 秦风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老太太想去浮云寺住些日子,身边总得有人照应,你爹娘想让你跟过去,明日一早便走。” 秦玉莹惊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到底还是遭了嫌弃。 秦风还是疼这个堂妹的,又劝,“此事与你无关,也不必放在心上,在外头待上几个月,再回来时,也就没人记得了。” 话虽这么说,秦风也有些担心,秦玉莹被卷进孙子山的事,名声难免受损,别说是嫁进燕王府,便是别家有身份的,都一定会掂量半天。 就算心中再不愿,秦玉莹也只能听从家中的安排。 ---------------------------------------------- 日子便过得飞快,转眼竟数月过去。 飞仙楼生意蒸蒸日上,最得意的,自然是掌柜。 这会已过了午时的饭点,外头还排着长长的队,占了两半条街,但凡马车经过,都得赶紧避让。 掌柜走到东头新开的飞仙楼药膳铺,瞧着里头都是人,便退了出来,咂摸着明容要坐堂看诊,后厨的白案虽有如宝领着几个厨娘,到底忙得不可开交,不如再招几个。 所谓时势造英雄,世事总是难料。 前头大名鼎鼎的孙子山是个骗子的事刚便传遍燕北郡,后头燕北郡的人便都知道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飞仙楼出了一位岁数不大,医术却了不得的女大夫,还得到了燕王府的重金礼聘。 没过多久,来飞仙楼求医的人便络绎不绝,看着竟是比飞仙楼的生意还火爆了。 “明大夫给我开的方子,等了好几日,总算等到了!” 一个妇人从铺子里出来,得意地冲着还在等着人的道。 明容来者不拒,诊金也收得公道,都是对症下药,有时候几文钱就能将人的病治好,一时街知巷闻。 为免得飞仙楼被挤破了门,掌柜便在一楼单独隔出一个门面。 从此,燕北郡便多了一家不但卖药膳点心,还替人瞧病的铺子。 这红红火火的,不知道引来多少人垂涎。 “每回到这儿,都要被堵一回。” 一架马车里,有妇人拉开车帘,瞧着外头道。 秦玉莹嗯了一声,提不起精神瞧外头热闹的兴致。 今天是她与祖母回燕北郡的日子,家中特意派堂嫂去浮云寺接人,几架马车方才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秦玉莹貌似神色淡然,其实这一路都在忐忑。 燕王最后没追究孙子山,只是将人赶走,同时下令,永远不准此踏入燕北郡一步。 似乎因为孙子山卷起的风波,就此便烟消云散了。 可真是就散了吗? 这些日子在浮云寺,秦玉莹不是躲在屋里,便是坐在斋堂中,便是有亲朋过来,她也避而不见了,实在怕瞧见人家眼中的嘲笑。 车一直停着,似乎总过不去,车夫不时在外面道:“大娘,您往里头让一让!哎哟,再多一点,我可就能过去了。” 秦少夫人是个性子活泼的,这会儿又撩起车帘,“飞仙楼这生意,也太好了。” “他家的药膳可是一绝,不都排着队,想要尝一尝吗,不过今日是明大夫坐堂,多是来求医的。” 靠门坐着的一名仆妇应道。 原来是到了飞仙楼。 秦玉莹到底侧过头,顺着秦少夫人车帘缝隙,往外望了一眼。 果然到底都是人。 “再能干的人,成天忙成这样,只怕也撑不住。” 秦少夫人不免心里感叹。 “少夫人说笑呢,若能挣到这么多银子,奴婢也愿意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秦玉莹将头靠在车壁上,做闭目养神状。 明容已经成了秦玉莹的假想敌。 或许是从秦玉莹得知,将孙子山的事捅出来的便是明容那时起,本来不该有交集的人,却因为一个孙子山,扎进了秦玉莹的心里。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秦玉莹,突然间栽了个大跟头,想要爬起来,似乎无比艰难。 与她相比,这个来路不名的糕点师傅,如今在燕北郡,倒有了几分风生水起的意思。 秦玉莹已经知道了,把孙子山的事捅出来的正是明容。 “少夫人,反正走不了,咱们买一些飞仙楼的糕点?” 仆妇在旁边提议。 “快去吧,她家那山楂茯苓膏不错,多买一些,再……” 秦夫人显然是这边的常客,随口便点出好几样,到最后又笑起来,“咱们秦将军也是有趣,最见不得我买飞仙楼的药膳,只说点心是点心,药是药,搁一块就是骗银子的。可每回东西放在屋里,到后头吃得最多的,就是秦将军。” 秦玉莹唇边露出一丝讽笑。 安身立命靠的是真本事,别人瞧不出,秦玉莹却是知道的。一个只会开四七汤的大夫,能有什么真本事。 说白了,不过是明容抓到了机会,借着孙子山的破绽,踩着人往上爬呢! 日久才见人心,秦玉莹倒想看看,这个明容能蹦得多久? 马车前头,有秦府的人跑了过来,站到车边禀报,“少夫人,老太妃听说咱们姑娘今天回来,派人到府中,问姑娘到了没有,说是急着想见一见。” 秦少夫人一笑,拍了拍秦玉莹的手,“瞧你运气多好,就是讨了老太妃的喜欢。每回我去府里给老太妃请安,每回人家不是提到你。咱们赶紧回府,打扮漂亮些,便去见老太妃。” 秦玉莹虽然面上还是平淡,可灰暗已久的眸子里,现出了一丝光亮。 秦玉莹没想到,老太妃竟是盼着她回来的,原本秦玉莹已灰心,也是觉得,出了那种事,燕王府只怕对自己关上了门。 “还不快走,真不成,就不坐车了!” 秦玉莹急着道。 好在马车此时又动了起来,缓缓地往前开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扎进心里的刺 秦玉莹刚走进老太妃的内室,便听到老太妃的说话,声音朗朗,全然没了她离开之时的有气无力。 几个月不见,老太妃精神不错,这会儿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瞧见秦玉莹,拿手点了点她,“小没良心的,枉我这些日子惦记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想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 “没事你跑到庙里去做什么,难不成这么俊俏的女孩儿,还真打算当个姑子?” 话听着虽像责怪,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疼惜。 秦玉莹眼圈一热,这几个月来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撂了下来。 便是有老太妃这一番话,日后秦玉莹再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了。 “瞧这孩子,哭什么?” 老太妃拉了秦玉莹坐到对面,又拍了拍手,便打量起她,好一会道:“怎么瘦了一圈,那姑子住的地方,怎么养得好人,你那祖母也是糊涂,非把你带过去做什么。这样吧,今日不回去了,便在我这儿养一养,我帮你好好调理,不白白胖胖,老身不放人的。” “谢老太妃!” 秦玉莹感动到终于哭了出来。 “女孩儿家心一定要宽,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好日子还在后头,我瞧你是有福的。” 老太妃说着,便让秦玉莹坐到罗汉床上。 如今身子好了,这心思就有活泛了起来,老太妃又开始相看女孩儿,可瞧来瞧去,还是觉得秦玉莹更乖顺贴心,合她眼缘。 虽在秦玉莹这里遭过那样的事,可说到底,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反正老太妃是不计较了。 伍妈妈过来,端上点心,“姑娘快尝尝,老太妃特意让飞仙楼那头送来的药膳,就为等你过来了。” 果然一好百好,伍妈妈又如从前那般亲热了。 秦玉莹道了声谢,还羞涩地笑了笑,眼睛瞧着面前的点心,却觉得有些乍眼。 “过不了多久便是老太妃的七十寿诞,姑娘要是再不回来,老太妃可就要派人去抓了。” 秦玉莹一抬头,收到了伍妈妈递来的眼色,心下也是一喜。 “老身已经让人带口信,让闻儿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来,他的岁数也不小了,这婚事再拖不得。” 老太妃这话,简直就是要挑明了。 正当屋里气氛无比和谐之时,有仆妇挑开门帘,原来是王妃过来了。 秦玉莹赶紧起身迎接,如今虽有老太妃撑腰,可到底王妃是才是郡王府未来的婆婆,真要嫁过来她也得应酬的。 “玉莹回来了?” 王妃淡淡招呼一声,自然没有老太妃那么惊喜。 “回来就好。”王妃又说了句,往身后看了一眼。 一个女孩也从外面进来,秦玉莹眼角不自觉地一抽。 “明容今日坐堂,我是让人把她抢出来的,该到给太妃请平安脉的时候了。” 王妃笑着说道。 老太太并不回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秦玉莹往旁边让了让,就瞧着明容手提药箱,走到了罗汉床边。 老太妃也没有让明容坐下的意思,明容看来也没这个胆量,拿出脉枕,站在原地,替老太妃把起了脉。 众人都瞧过去,一时也没有说话。 “老太妃这几日心情舒畅,若是以后都能如此,便是大好了。” 片刻之后,明容说了一句。 “你每回过来,也就这两句话,成日只知敷衍,你这大夫可真是好当!” 老太妃随口来了句,明摆着不太喜欢。 明容笑了笑,收起脉诊,便说了告退,依旧没有开药。 这边明容出去了,王妃有话禀报,便坐到了秦玉莹方才的位置上。 秦玉莹心里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索性也也跟到了外面。 正院门外,秦玉莹叫住了明容。 “听说孙子山的事,是你告的状?”秦玉莹开口问道。 本来秦玉莹想说“告密”,可到底大家闺秀,总是得有些矜持。 明容转过头,稍有些诧异地看着秦玉莹。 有好长时间没有瞧见这位了,外头都在传,她因为孙子山的事情闹个没脸,到外头躲风头去了。 其实从这前因后果,秦玉莹并不需要为孙子山的事情,承担什么责任,反倒是老太太真的吃了那药的后果她果然一点不上心,从头到尾也只是为了自己的那点面子。 不过,她这会儿跟过来,主动提到孙子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孙子山是做得不地道,他也算有了前车之鉴,若是还有人不踏实做事,想用一些不如流的法子挣什么名利,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秦玉莹盯着明容道。 明容恍然大悟,果然是秦风的妹妹,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让人讨厌...... 说来明容与秦玉莹无冤无仇,更没交情,人家突然来警告一下,当然不可能是关心。 唯一的解释,秦玉莹上了孙子山的道,面子过不去,总要找个人出口气。 明容算是撞到枪口了。 “秦姑娘说得果然有道理,有些事放下就好,你用不着老记在心里。” 明容笑着回了一句,也不去看秦玉莹冷得变了的脸色。 瞧着明容走远,秦玉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孙子山倒了,得利的人只有明容,这世上的人,无利不起早得不要太多,一个女孩儿心机重重,真是太可怕了。 她秦玉莹不过要揭穿了明容,让她好自为之,没想到这位居然反唇相讥,往人心上扎刺。 此刻,因为明容怼回来一句话,秦玉莹心里刚刚建起那点信心,又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秦玉莹再回到老太妃屋里,脸色依旧没有缓过来。 “母亲,闻儿那边递了信来,他答应,到时候一定回来给您祝寿。” 王妃的话,传进了秦玉莹的耳朵里。 秦玉莹立时停住,心里怦怦直跳。 世子要回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故意想急死我这个老太婆吗?” 老太妃抱怨了一句之后,开心地跳了起来。 此刻婆媳俩气氛难得的和睦,一块聊着晏闻从小到大的往事。 秦玉莹低头站在旁边,双手绞在了一起。 晏闻要回来了,这一回,她必须抓住机会。 一旦嫁进燕王府,成为未来的王妃,再没有人敢明时暗里嘲笑她,而她也绝不允许,有人当面往她心口上扎。 第一百八十章 一个朝代的宿命 上京城在经历过一场科举舞弊风波之后,似乎终于恢复了宁静。 丽春楼一如往常的红火,说书人在舞台上口沫横飞,假千金的风流史在这里早已经翻了篇,如今最得拥趸的段子成了寻亲记。 此刻正讲到高潮处,那对李代桃僵的恶母女终于得了该有的下场,客人们不吝啬地叫起了好。 说书人此刻一拍惊堂木,“且说秦王一身戎马,为国杀敌,差些被奸佞小人所害便算了,唯一的女儿刚一出生,便被居心叵测之人换走,十来年音信皆无,这等心狠手辣害人子女,让主人家惨绝人寰之事,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那位小县主,真就找不着了吗?” 底下有心软的妇人抹着泪问道。 也有悲天悯人的,“这都十来年了,便是找得回来,跟亲爹娘也生疏了。” “便是荣华富贵又如何,倒不如咱们平民百姓,一家子守在一块儿,虽是贫贱,却团圆和乐。” “就怕找到后头,人已经没了。” 底下人议论纷纷,二楼一扇雅间的窗户,在那儿儿站了许久的晏闻听到敲门声,转过了身。 赵崇光先从外头进来,朝着晏闻拱了拱手。 赵崇光脸色晦暗,神情萎靡,显然是听到了楼下段子心情不太好。 “世子,令妹可有了下落?” 晏闻不免问了一句。 虽是说书人隐去了真名,可这上京城谁人不知道,这事儿就是出在郡王府。 家中隐私被人到处传说,并不是多光彩的事,前头是慕华县主,后面便是这位不知足迹的小县主。 赵崇光无奈地一叹,自家的事倒是成了别人说道的引子了。 为了找到被抱走的妹妹,郡王府派出了无数人,更是不吝重金悬赏。但凡有一点线索,赵崇光都会亲自前往,却每每都是失望而归。 这中间还有报了假消息的,有冒名上门认亲的,实在教人不胜其扰,也伤了郡王府的颜面。 小伙计过来上酒,晏闻亲自替赵崇光斟了一杯,也不好怎么劝。 人家丢了女儿,晏闻丢了明容,那份心中急切,晏闻体会极深。 这种时候,劝什么稍安勿躁,都是无用,还不如多陪着喝几杯。 两人默默对饮,一时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晏闻先开了口,“在下祖母七十大寿,急等我回乡,今日便算是与世子辞行了。” 老太妃岁数大了,难得有些大事小情。 晏闻回到上京城才得到消息,她后头又病倒,还闹出有人拿假参骗财之事。 虽燕王在信中没有详述,晏闻猜测,老太妃心中自是不快活。 当日晏闻离开之前,老太妃一直在提他的婚事,晏闻走得急,也有几分躲开之意。 本打算再回去时,能带上明容,正好明容也快及笄,索性回家把亲成了,也是安老太妃的心。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教人意想不到。 这一回老太妃七十整寿,晏闻是必须回去的。如今看着日子差不多了,就算放不下这边,也得赶紧出发了。 “既是老太君高寿,我便派人与你一同前往祝贺,也算是尽晚辈之意。” 赵崇光很少听晏闻提及家事,只上一回他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赵崇光才知是他祖母患病。如今晏老太君又要过寿,想来已经无恙。 既交了这朋友,赵崇光自然要以诚相待,甚至提议,“若是老太君身子硬朗,不如与令尊令堂一块来上京城定居,只要晏兄点头,一应之事,我自会为晏兄办得妥当。” 这主意…… 晏闻摆摆手,“多谢世子关爱,便不劳烦了。他们已经住惯了穷乡僻壤,只是……” 赵崇光立刻猜出晏闻意思,“可是挂念明容之事?” 如今他们也是算同病相怜。 赵崇光还记得,晏闻刚回来之时,听说明容失踪,如同疯了一般到处找人。如今虽隔了好久,晏闻已不像起初那么激动,可若瞧他眼神,到底没有从前那么清亮了。 “在下离京之后,若有明容消息,还请世子代为周全。” 晏闻索性起身,朝着赵崇光作了个揖。 打量晏闻片刻,赵崇光点了点头,“我说过,明容也是郡王府的女儿,家父母也盼着能忙找到她。” 晏闻称得上痴情种。 犹记有一回,上京城的护城河下发现一具女人尸首,和明容年岁相仿。 赵崇光与晏闻一块去认尸,出发之时,晏闻竟是从没有过的失态,好几次从马鞍翻滚到地上,一向的淡定从容,也消失殆尽。 好在,后头确定不是明容。 “家母如今一提起明容,都会哭上一场,她对明容的疼惜,不逊于在下亲生的妹妹。” 赵崇光冲着晏闻举了举杯,“对了,大理寺与翰林院几名涉事的官员昨日已处斩,刑部最终结了案。” 晏闻略沉吟片刻,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这一次皇帝貌似发了雷霆之怒,命成王与四皇子协办此案,又发了旨意,要借此事重新整顿吏治,决不允许再有官员行贪腐之事。 可你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皇帝的手高高抬起,却轻轻放下来。 此次弊案最关键的几位,至今毫发无伤。 大理寺卿我自巍然不动,便是那位借着泄题挣了不少银子的荣庆公主也只是禁足了三个月。而他们背后之人,或是置身事外,或者连面都不露一下。 “海河清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晏闻放下酒杯。 所谓整顿,全没伤到根本,刚开头轰轰烈烈,各方互不相让,可到了后面,为了利益,该退让的退让了,该妥协的,也妥协了。 盛极而衰,这或许便是一个朝代的宿命。 沉疴太久,无人在意,没有人想挖出脓疮,更没人有这个胆量。 长此以往,终究无药可治,竟是要看着它沉沦了。 赵崇光一直在瞧着晏闻,有句话,他早就想说了,“晏兄,不如随我去见成王,他正在招贤纳士,希望有识之人都能为大周尽一份力。” 晏闻笑了笑,没接赵崇光的话,只道:“世子一向忙得很。不日便要出发,在下正好也有些事,便不打扰了。” 晏闻的确有事,张乾过来禀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雪楼主,终于姗姗回了上京城。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臭味相投 风雪楼里,言念拿着一封封密函,看到最后一边笑,一边摇头。 实在没想到,他离开之后,居然闹出那么多事。 言念觉得最有趣的,还是明容居然进了燕王府。 不过看到有人几次三番找女孩麻烦,言念直皱眉头,秦风这小子怎么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 沁雪走进来,小心打量着言念的神色。 平日很少见这位如此七情上面,感觉出了这一趟远门,楼主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倒似减了不少。 “有什么话要说?”言念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声音又冷了下来。 “回禀公子,晏闻来了。”沁雪赶紧回道。 自从上一回被晏闻当着言念的面打了一顿,沁雪看到那人,总禁不住小心翼翼。 晏闻找上门来,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每回过来,他都说要见公子,看上去云淡风轻,可每回临走瞟过来那一眼,如闪着寒光的长剑,仿佛都是在警告,这风雪楼迟早要被他给拆了。 “请他进来!”言念随口来了一句,就着面前火烛,将信函烧了。 他才回来,晏闻就出现,显然是等得急了。 此刻言念笑盈盈地看向晏闻,这位神色冷峻,像极了是来报仇的。 “每回见你,便拉成一张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死了老婆。”言念故意挤兑了一句。 “银娘是你手下之人?” 晏闻没兴致与言念寒喧,开门见山地道。 言念眉心一挑,都查到银娘了,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晏闻没少下工夫。 “银娘是谁?” 言念拿起手中折扇,随意地敲了敲桌沿。 晏闻索性坐到了言念对面,“银娘在进入郡王府之前,除了是铁匠之妻,无人知她来历。若之前郡王府只是怀疑银娘下蛊,那只咬死她的毒蛇便表明,郡王妃身中锁心蛊,的确是她所为。” “而大周禁蛊毒已久,明目张胆敢用这种毒的,也只有你们风雪楼!” “栽赃?” 言念到底有些不高兴了,风雪楼从到了他手里后,已经多少年严令禁止用蛊毒,他比谁都讨厌那阴毒玩意。 这不是栽赃是什么? 晏闻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鼻边闻了闻,倒像是在闻有没有毒。 刚回到上京城,晏闻也毫无章法,全无目的地找人,甚至差点打算去赵月流放之地,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些消息,结果听说,赵月已经死在前往流放的路上。 后头突然有了一个线索,来自曾经为银娘解剖尸体的仵作。 明面上银娘虽然是死于蛇毒,不过中毒之时她身上经脉尽断,那个掳走明容的人,不是一般角色。 起初晏闻没往言念的身上想,可随后晏闻看到了荣庆公主府庄人的供述,不少人声称,他们昏迷之前,唯一见到的外人,是一群来替他们送货的。 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将一个庄子上的人全部迷倒,有这种本事的,晏闻只想到一个。 “你去过荣庆公主的农庄?” “去那做什么,我又不是驸马。” “人是你迷倒的?” “我向来只杀人!” 晏闻三番五次跑来风雪楼,言念自然听到了消息,也知道他所谓何来。 这位燕王世子从小就拽拽的,一天到晚就是家国天下,生怕有人不知道,大周是他们晏家拱手相让的。 其实除了燕北郡,大周知道旧事的人恐怕也没几个了,大周皇帝自然恨不得将这段历史埋到尘土里。 言念对家国天下不感兴趣,就像他的祖辈,当年随着燕王起家,也只是为了银子,那些燕王面子上不好做的事,都是风雪楼在干。 可最后护送晏氏幼主前往燕北郡的,却有风雪楼的一份。 除了讲银子,风雪楼有时候也讲良心。 风雪楼到如今都是将燕王府奉为家主,大事之上,言念不会含糊。 不过可不代表,他就得听晏闻的话。 言念出生在燕北郡,六岁之前,作为燕北郡飞仙楼的少爷,为晏闻当过伴读。 说实话,言念从小就烦死了晏闻的道貌岸然。 晏闻不想再绕弯子,“荣庆公主府庄子里,你们带走了一个女孩,是谁买通了你?人被你们送到哪里?” 言念呵呵一笑,“我可没接过这笔买卖,晏公子改当说书人了,想一出,来一出?” 一把刀晏闻腰间拔出,直接抵在言念的脖颈上。 随后便是哐当几声,几个人冲进来,带头的便是沁雪。 言念神色没变,朝着进来的人喝道:“退下!” 众人正在犹豫,没想到晏闻却突然放开了言念。 片刻之后,屋里又剩下了两人。 “别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把明容给我送回来。” 晏闻淡淡的道。 “明容是谁?” 言念嗤笑一声,随手整了整身上衣裳。 “风雪楼在大周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官府里那么多陈年旧案一直在那搁着。你们自以为隐秘。可雁过总会留痕,若是被人抓到了把柄,你看看会不会摧枯拉朽,一夜之间,风雪楼便会成众矢之的。” 晏闻说到这儿,起身走到言念旁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一拍。 “威胁我?” 言念哼了一声:“不怕我去跟你老爹告状,说你不守祖训,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东西,心里成天盘算,要不要将燕家让出去的江山,再收回来。” “你知道还挺多。” 看了言念片刻,晏闻不以为然。 “就你这样,丢个女人便乱了手脚,真以为自己有老燕王当年起兵造反的本事?” 言念一脸嘲笑,随后说了一句,“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带走了明……那女孩?” 晏闻的眼睛眯了眯,“这事是肯定的,唯一让我不解的,是谁要对付她?” “你有这闲功夫骚扰本公子,为何不去查查,到底是谁,在大周各州府张贴一个女孩画像,不知道她到底犯了多大案子,非要全国通缉。把这事儿弄清楚,再跟我要人。” 言念说到这儿,哼笑一声,“不瞒你说,明容与我相识已久,人不是我掳走,而是救走。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她如今身在何处。” “当日明容被那县主设计掳去庄子的时候,你又跑哪儿去了?如今想抓她的是郡王府,你倒跟赵崇光臭味相投,莫非抓到明容,你好去求赏?” 头一回,晏闻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十年八年 郡王府贴出的画像是为了寻人,竟然会被当成通缉,这言念是在风雪楼里待久了,脑子都坏了吗,这都分辨不出来。 而且说到这里,他也是心中有愧。 当日若不是他急匆匆离开,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或许明容并不会上人的当,晏闻没法不承认,这是他的失误。 “世子好大的体面,居然拿风雪楼来威胁言家后人。” “你别忘了,言氏忠肝义胆,为了老燕王,死了多少人,你敢动风雪楼一根手指头,大家就都别想好过,大周皇帝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他还能视而不见?” 两个人互相威胁来,威胁去,直到晏闻说了一句,“画像的确是郡王府贴出去的,你哪只狗眼看出,那是通缉要犯?当日风雪楼收了钱想烧死郡王妃,明容冒死将人救出,人家心里感激,千方百计想把明容找回来。” 言念眼神一闪,瞧着晏闻。 “若你是为了保护她,本世子也不跟你计较,立刻告知我她的下落。” 晏闻冷着脸问道。 此刻言念才知是虚惊一场,枉他当日怕明容被人认出,还带着她东躲西藏。 不过话说回来,那一路,两个人也算是游山玩水,倒也是惬意,他不后悔甚至觉得值了。 不过…… 此刻听晏闻摆谱自称“世子”,想要借势压人,言念心下又有些不悦。 明容聪明伶俐,心地也是不错,只是眼神差了一点,喜欢上晏闻这种诡计多端的家伙,还被他骗得团团转。 直到现在,明容都还以为晏闻只是个没有根基的小秀才,只怕有时还会心疼他没能赶上乡试。 却不知这家伙胆子不小,他才不想当官,人家已经盯上了大周那个最高的宝座。 “我只能告诉你,人现在好好的,离这上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言念丢过去一句,“不用拿风雪楼要挟我,你应该清楚,若没了风雪楼替你盯着,你燕北郡也不可能如此安稳,好自为之!” “她在哪儿!” 晏闻一时心急,伸手想要将言念拉出。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打在了一起。 此时风雪楼上,叮叮咣咣,噼里啪啦,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屋里的人打得你死我活,屋外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直到好一会后,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拉开。 晏闻先走了出来,明显可以看到,右臂的袖子已经被扯开。 便是如此,晏闻也不显狼狈,拿眼一扫四周,众人立马往后退了退。 “打不过就走,算什么本事!”言念在身后道。 晏闻头也不回,“你从地上爬起来再说。” 有人伸头,想要往里看,只瞧得见地上一片狼藉,想来刚才打得激烈。 “都给我听着,下回这家伙再敢来风雪楼,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言念依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晏闻冷笑一声,便往楼下走。 心里很是不屑,言念也就叫唤得响,方才打得他趴在地上,倒是一声不敢吭。 如果找不到明容,这风雪楼晏闻肯定还会来的。 言念一日不说出明容下落,他便天天过来。 楼梯咚咚响时,言念已经走了出来,除了头发有些乱,看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众人松了口气,风雪楼主何等样人,若是被人打了,实在有伤威信。 这边言念整了整头发,朝着已经下了楼梯的晏闻道:“顺便提醒你一句,秦风那小子不是个东西,如今正干着欺男霸女的事儿,你要是管不了,就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面子,出手帮你教训了。” 晏闻转过头,瞟了瞟言念。 言念已经靠在楼梯的栏杆上,也不解释,只得意地朝晏闻瞧着。 晏闻绝对想不到,明容如今就在他那老巢燕北郡。 就让晏闻自己慢慢地找吧,最好啊,过他个十年八年的,都别回燕北郡。 要是明容把这家伙忘了,自然更好,大不了他言念将人娶了,就让晏闻干瞪眼。 晏闻临走一天,还是来了一趟郡王府。 郡王父子皆不在府上,不过晏闻此行,只为了见一见陈钰。 郡王府的照壁后,晏闻背着手在那等了一会,才看到两个小身影跑得过来。 “晏哥哥。” 陈钰冲到跟前,一把抓住了晏闻的袖子,“你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有姐姐的消息吗?” 晏闻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陈钰眼中的失望。 “听世子说,你读书不错,已经能写一笔好字。” 晏闻伸手拍了拍陈钰的小脑袋,“好好读书吧,别让你姐姐失望。” 陈钰点了点头,看向晏闻,欲言又止。 “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她现在人还算安好,你不用担心了。” 晏闻今日过来,便为了告诉陈钰这个消息。 言念虽然说话不着四六,可有一点,他不会撒谎。 既然言念说人无事,那明容至少是安全的。 此刻急着要前往燕北郡,晏闻暂时不跟言念计较,等他再回来,绝不会放过这家伙。 陈钰眼看着,眼睛有些红。 “我爹爹说了,晏先生要走了吗?”小冬子在旁边问道。 “家中有些事情,去去就来。” “我爹爹一会儿也要走了,又有我姑姑的消息了。” 小冬子歪着头道。 “好消息?” 晏闻回了句。 陈钰立刻抢着说,“有人拿着一件百家衣找到官府,说当日抱走小冬子姑姑的,是他爹前头娶的娘子,那时确是带了个女孩回来。百家衣是在那娘子的遗物里寻到,郡王妃已经瞧过了,说是她当初亲手缝的,李妈妈也说是这件呢!” 晏闻觉得奇特,不免问道:“人送过来了吗?” “没呢,报信的是那家的儿子,我爹爹要亲自去见他!” “晏兄怎么过来了,好消息啊,我妹妹快要找到了。” 赵崇光走了过来,果然一脸的喜色。 晏闻忙拱手:“恭喜世子!眼见着一家团圆了。” “多谢,不过事情紧急,我先去同家慈说一声,便要出发了!” 赵崇光匆忙招呼着,便往后院跑去。 晏闻瞧着赵崇光背影,心下却有些怅然,人家妹妹有了下落,当然可喜可贺,可他的明容,还不知身在何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指婚 老太妃寿诞之日,竟是近在眼前了。 这日过了午,明容提着药箱,都快到老太妃院子了,遇上王妃从里头出来。 “难为你还记得,我都忘了请脉的事儿。” 王妃上前说道。 这几天她忙得团团转,可不是燕王下了令,无论如何,都要把老太妃哄开心了。 其实哄老太妃难也不难,只要孙子回来,便一切都好了。 “说好今日过来的。” 既然收了人家的诊金,明容可没敢忘这事。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王妃说到这儿,又拉住明容的手,“忘了当面拜托你,老太太爱热闹,你给她添些喜气,回头她高兴了,你也能得好脸色。” 没想到王妃说得如此推心置腹,明容被逗得笑起来,赶紧点了点头。 这一回算是燕北郡的喜事,飞仙楼当日会倾巢出动,包下燕王府寿宴。而明容也是责任重大。燕王之意,让她为老太妃做个大寿桃,就为求个好彩头。 “我就猜明容今天会过来。” 韶儿蹦蹦跳跳跑到跟前,又往明容身后瞅了瞅,“如宝怎么没来?” “如今如宝也是大师父了,实在不得空。” 明容解释。 上一回明容还在跟如宝她娘说,如宝的聪明竟在她之上,这才多久工夫,如宝已经能撑住药膳铺子,让明容有更多时间坐堂问诊。 “得叫明容姐姐!” 王妃戳了韶儿脑门一下,“瞧瞧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吃苦耐劳,已经出息了。就你天天只知道玩,回头传出去,我家的郡主是个傻的。” 韶儿不乐意了,嘟起嘴躲到明容身后,“玉莹姐姐说了,咱们天生富贵,自不是一般女孩比得了的,用不着学那些养家糊口的活计,只需要安享尊荣,日后和娘一般,做一家主母。” “你就学这些?” 王妃摇了摇头,心下越发不喜欢秦玉莹。 女孩子端正矜持倒也没错,若是自视甚高,就实在没法治了。 身份确实与生俱来,可若因此便觉得高人一等,竟是比小门小户都没见识。 当年老燕王还是打草鞋出身,打的口号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自以为贵胄的,被打得鬼哭狼嚎。 相比起来,王妃更欣赏明容这般的,虽是出身不高,可到哪儿都不卑不亢,凭着本事安身立命,活得比几十岁的人都明白。 如今王妃总不自觉拿人来比秦玉莹,实在想不明白,老太妃为何偏认准了她。 其实老太妃也是想当然,婚姻之事,还不是得晏闻自己做主。 前头燕王拗不过老太妃,敷衍地点了头,王妃差点翻了脸。 反正自己儿子不是任人捏扁揉碎的,到后头因为老太妃晏闻不愿在家待多久,转头再跑,她可不去再哄老太妃。 “快进去吧,回头又得忙了!” 王妃招呼一声,顾自离开。 “我大哥哥要回来了。” 韶儿跟着明容往里头走,“也不知道,这回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这句话,明容已经听韶儿说了无数遍。不仅是燕王府,似乎整个燕北郡,都在期待着那位世子的归来。 也不知道那是何方神圣,竟能被捧得这么高。 “玉莹姐姐要做我嫂嫂了。” 韶儿又拉了拉明容的袖子,“昨儿我爹爹、娘亲同老太妃说了好一时,后来我爹爹点了头,这事儿大概就定了。” “那就恭喜小郡主了。” 明容玩笑道。 “我娘亲不喜欢玉莹姐姐。” 韶儿倒不怕把家事传出去。 那位世子喜欢不喜欢谁,明容才不在意,她想的是,若这位世子要娶媳妇儿,少不了飞仙楼又能接个大活。 到时候明容给他们做个大大的喜糕,燕王府想必又会赏不少银子。 再过个一年半载,那边风波也该平了,这儿银子也挣够了。明容就高高兴兴地回上京城,置上一套宅院,然后把师父请到家里,专教陈钰念书。 想着以后那些日子竟是要唱着过,明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容来了!” 刚跨进院子,便有人热情地的招呼了一句。 明容抬头望去,伍妈妈站在廊庑下,正朝她招着手。 这就……教人看不明白了。 伍妈妈素来不喜欢明容,这是大家伙都瞧得出来的。 平日明容到燕王府请脉,伍妈妈心情好时,通常都是懒得搭理,若心情不好,少不了还要再刺她几句。 今天突然这般,明容却觉得后脖颈有些凉凉的,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是等到你过来了!”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伍妈妈干脆走下来,拉住了明容的手。 就连韶儿也觉得奇怪,这可是头一会瞧见伍妈妈对明容露了笑脸啊! 这会儿伍妈妈又捏了捏明容的手,仔细瞧了她几眼。 伍妈妈早先也听说,这个瘦瘦小小丫头如今既在飞仙楼做药膳,又当着大夫。却是前几日才知道,她竟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据说明容坐堂开诊,求医的人每回能从街头排到巷尾,还有飞仙楼卖的药膳,竟是供不应求,白花银子只往飞仙楼里蹚,便是街巷上开小买卖的老板都比不上。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容被拉着往里带,心下已起了提防。 正屋的门帘被人打开,秦玉莹走了出来,依旧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两手轻拢,姿态端庄。 “玉莹姐姐,瞧我今天的衣裳可好看?” 看到秦玉莹,韶儿忙不迭地跑过去,在秦玉莹跟前转了个圈,展示自己新做的襦裙。 “你这个岁数还小,该是俏皮的时候,若换了双丫髻,在两边系上粉色丝绦,走起路来一扬一扬,才是好看。” 秦玉莹笑着指点道,余光却在朝着明容那边。 她可等急了要看热闹。 昨日伍妈妈同老太妃聊起了自家侄子,说是人从乡下上来,虽没读过几天书,可长得也还周正。 如今伍妈妈出钱,替他赁了个门面,在街上开烧饼铺,这会儿岁数也到了,家里大人便想着,要给他娶个媳妇儿。 没想到伍家这侄子眼光也是绝,媒婆带了几个都没相中,反而看上了飞仙楼的明容姑娘。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总有心疼她的人 伍妈妈如今一门心思惦记上了明容,在老太妃那求了好久,到底请动她做这个媒,还说若是借寿诞之喜,再给指个婚,就再好不过了。 秦玉莹一想到这桩事,就乐得要死。 一个卖糕点的和一个做烧饼的,可不就是天作之合。 有些人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吗,能进燕王府当大夫有什么用,到后来还不是做了开烧饼铺的娘子。 “明容姑娘越看越俊俏,听说快要及笄,该要许个婆家了。” 伍妈妈扯着明容不放,就像抓紧一棵摇钱树。 在燕王府里当差的,自然不是那些市井百姓能比。 这个明容出身不详,还是个大周过来的,便是一般人家,也得多想一想,更何况他们姓伍的。 只无奈自家的侄子就瞧上了明容,一个做烧饼的,成天买一堆糕点回来,还说了,这辈子非明容不娶。 一是拗不过孩子,二来明容那挣钱的手艺太吸引人,伍妈妈同弟媳商量过后,决定放下成见,给明容一个机会。 在伍妈妈看来,这是他们家放下身段,回头又请老太妃出面,婚事自是手到擒来。 伍妈妈昨晚都已经和弟媳聊到了,等孩子成了亲,就把烧饼铺子改成药铺,一家人光指着明容挣钱,便能吃香的喝辣的,够舒坦了。 明容故作听不明白伍妈妈的话,也不回应,将手抽了回去。 从小关氏这样的人就折腾她,明容早养出旁人没有的敏锐,自是觉出了不对劲。 伍妈妈原本还笑着,瞧着她这动作,眼神闪了闪。 秦玉莹瞧着明容从她跟前走进去,拿着帕子抿住唇,掩住了笑意。 这边请过平安脉,又说了几句平日需要注意之处,明容准备要走了。 伍妈妈可就等着老太妃开口呢,这会儿伸手一拦,“你难得过来,陪老太妃聊上几句。” 明容看了看伍妈妈伸出老长的胳膊,转头看向老太妃。 老太妃歪在了罗汉床上,眼都没睁,说了一句,“伍妈妈有个侄儿,到了该娶亲的年岁,托老身打打眼,我瞧着你还不错,你在这里也举目无亲,总得有个好人家帮衬。这个媒,便由老身做了!” “老太妃英明,您怎么想到明容了,这孩子我喜欢。既是如此,奴婢舔着脸,便请您指个婚。” 伍妈妈大笑道,挥着手臂,不要太夸张。 明容没有说话,只打量着伍妈妈,莫名在她脸上,瞧见了关氏的影子。 “你这孩子,还不给老太妃磕头谢恩,这逢着七十整寿给你指婚,你多大的福气啊!” 伍妈妈拉住明容胳膊,竟是要将她拽到地上磕头。 没想到还有这么霸王硬上弓箭的,明容猛地将手一收,道:“老太妃想必不知,小女在大周已许配了人家,您的美意,小女只能心领,恕不从命。” 韶儿本是觉得有趣,没想到能瞧见老太妃指婚,可后头发现明容脸沉了下来,不由眨了眨眼睛。 不仅韶儿,此时屋里所有人都在瞧明容。 这一回,老太妃睁了眼,看向明容。 在燕北郡,哪家若是得了老太妃指婚,谁不觉得是极体面的事,自然千恩万谢,倒是这个明容,居然甩脸子给好看。 “既然许过人,便算了。” 老太太虽有不悦,可也不至于勉强明容,转头又对伍妈妈道:“回头瞧见更好的,我给你侄儿指婚。” “怎么从没听说你许过人,莫不是故意搪塞老太妃吧!” 本是跟这事毫无干系的秦玉莹,在边上搭了句。 好不容易能看一场好戏,这还没开始演就散了,秦玉莹自然要敲一敲边鼓。 伍妈妈脸色变了变,这到嘴的肥肉竟吃不着,心里不免窝起了火:“前头我可都打听过,都说你没许过人,就算你瞧不上我家侄子,谁也不上赶着你,可你不该糊弄老太妃,这是明摆着不把燕王府放在眼里。” “小女告退!” 明容不想跟这些人继续纠缠,她已经听出来了,伍妈妈同秦玉莹一唱一和,这会儿把老太妃激得从罗汉床坐了起来。 “果然是外乡人,半点不懂礼义廉耻,你便问她,肯定说不出许给了谁。这般信口开河,长此以往,燕北郡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 秦玉莹抓到机会,自然要好好怼一怼明容,最好老太妃一怒之下,能把她赶出燕北郡,省得在跟前看着胀眼。 明容准备往外走,没想到被伍妈妈直接堵了门,随后便冲着明容开始骂起来,什么污言秽语都敢说。 眼瞧着这边闹了起来,韶儿到底还有点心眼,趁人不注意,缩头溜了出去。 老太妃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 她寿辰在即,孙子也要回来,这几日老太妃心里高兴。 今日替人指个婚,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懂些人情世故的,这会儿就要赶紧谢恩,说不得她高兴起来,还会赏下些什么,给她添添妆。 没想到,这个本来就不讨喜的明容,竟敢公然忤逆老太妃。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知来路,咱家实实在在给燕王府当差,还没说嫌弃你,你倒嫌弃上我们了!” 伍妈妈越说越来劲,脸上唾沫都喷了起来。 “既是来了燕北郡,就得按咱们的规矩,我不管你许没许过人,老身今日就把这婚给指了。” 老太妃年轻时就有些娇纵脾气,这两年岁数大了,平日里算是好一点,未料今日又被激了出来。 “谢老太妃!” 伍妈妈立时冲着边上两名仆妇道:“按着她,给老太妃磕头谢恩,这事就算成了。” 此刻明容想走,却被人一左一右拉住,便要往地上摁。 “燕北郡乃是燕王天下,老太妃金口玉言,管你愿意不愿意,便是今日让你嫁给阿猫阿狗,你也只有遵命的份!” 秦玉莹拿手点着明容,今天就想一脚把她踩到底,最好她明天就能做了烧饼铺的娘子。 这幕情景,简直像极了关氏那一家人的横行霸道,明容心中悲愤莫名,忽地生出力气,甩开两个仆妇,抄起方才被人扯着,不得不脱手的药箱,朝着地上一扔。 “砰”的一声,这下所有人终于都停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世子回来了 明容没有借机跑出去,只盯着老太妃,“小女前来燕王府,是尽大夫的本分。却没想到,还遇上逼婚这一出,这会儿各位欺负人,欺负得高兴,是吧?” “你们没想过,若是传出去,别人不说姓伍的如何,姓秦的如何,只会说燕王府如何,燕王如何?管着郡中百姓,倒自己做起了强抢民女之事。” “我就看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看来燕北郡也留不住了,明容已经在打算,索性冒险回了上京城,反正到哪儿都有欺善怕恶的,还不如回上京城,那里总有心疼爱惜她的人。 “你……” 老太婆被气得差点厥过去。 伍妈妈已经冲到明容面前,朝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住手!” 门帘一挑,燕王走了过来,立刻喝道。 愣了片刻,伍妈妈立刻恶人先告状,“王爷,明容这个胆大包天之人,竟然顶撞老太妃。” 燕王一脸不悦看了看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明容脸上。 刚才韶儿忙不迭地跑去王妃那儿报信,正好燕王也在,虽然小丫头说话颠三倒四,可那意思,夫妻俩已经听得明白。 刚才站在门外,燕王听到几句,尤其是最后,明容说出“强抢民女”四个字,燕王没法不怒火中烧。 王妃也跟到了里面,眼瞧着明容脸上红红的手掌印,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什么也不说,将她拉出了屋子。 “这燕王府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开始用巴掌说话了?” 燕王冷声问道。 伍妈妈瞧见燕王脸上怒意,眼珠子转了转,赶紧退到老太妃旁边。 也不知谁把燕王请了过来,伍妈妈虽是老人,又在老太妃跟前得力,平常颇有几分面子,连王妃对她都要客客气气。 可到底还是有主仆之分。 “那个丫头顶撞老身,我让伍妈妈教训一下。” 老太妃倒不至于怕自己儿子,朝着燕王丢过去一句。 “母亲可是弄错了,明容不是丫头,是我们重金请来的大夫,向来都是咱们客客气气将人请进来、送出去,你现在这样,以后哪敢有大夫敢踏进燕王府的门。” 燕王摇了摇头,没想到居然会闹出这种事。 老太妃又被气哆嗦了,“若王爷嫌弃老身,明说便是,何必拿着外人来对付我,可是这燕北郡的大夫都死绝了,我还非指望着她一个人?从今儿起,这燕王府谁都能进,唯独那个明容,敢踩过燕王府门槛一步,老身便撞墙而死。” 敢发这种毒誓,就是明摆着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毕竟面前是自己上了岁数的母亲,燕王知道也跟她讲不了什么道理,这会儿拿眼瞧了瞧伍妈妈。 “伍妈妈这些年辛苦,也到了回去养老的时候,让王妃安排一下,该有的赏赐不会少你,总不会让你老无所依。” 伍妈妈本瞧着,老太妃三言两语就把燕王震住,心下正得意,这事儿也就翻篇了,没想到燕王转过头就要将她赶走,一时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王爷,奴婢哪儿都不去,只陪着老太妃,为她养老送终。”伍妈妈大哭。 秦玉莹此时缩在角落,终于知道怕了。 她也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若是被燕王听到,不说日后前程……就是真要有机会进王府,燕王那也会不好过。 思前想后,秦玉莹打算偷偷溜到屋外,刚一挑门帘,便看到王妃和明容面对面站在院子里,又赶紧收了回去。 王妃在外头听着里面闹腾,不由冷笑一声。 这伍妈妈岁数平素便仗着身后是老太妃,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 养老送终这话都说得出来,这是当燕王和她都是死的? “她是我跟前的,要想把人弄走,等我死了再说。” 听这意思,老太妃还不想放人。 朝屋那头看了一眼,王妃用帕子在明容脸上抚了抚,“好孩子,今日你受了委屈,我同你说声对不住,老太妃岁数大了,是个糊涂人,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明容低着头,硬是将眼泪忍住。 当初离开那个村子,明容只有一个念头,这以后的日子全靠自己,再不去受那些委屈,忍气吞声,她就不该来。 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到了言念夸上天去的燕北郡,在这里还会遇到这么一桩事。 “王妃娘娘,小女告退了。” 明容说了一句,便转身往外走去。 “快去送送你明容姐姐!” 王妃赶紧推了韶儿一把,又想叮嘱明容一句,让她莫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伤了群王府颜面。 可话到嘴边,王妃又咽了回去,到底是他们亏心,又如何堵人家的嘴。 这会儿王妃只得站在原地,瞧韶儿挽着明容胳膊,一块往外走。 西面的角门,明容跨出门槛,接过被摔坏的药箱,转头对韶儿道:“你回去吧!” “明容姐姐,没事吧?”韶儿小心的问。 韶儿今天也吓坏了,平常挺和善的老太妃,有好东西都惦记着她的伍妈妈,还是教她不少道理的玉莹姐姐,居然合起伙了欺负明容。 此时韶儿都糊涂了,怎么突然之间,好多人都换上了张恶面孔。 明容摇了摇头,甚至还很勉强的弯了弯唇角。 “今天伍妈妈欺负你,还有玉莹姐姐,我以后都不喜欢他们了。” 韶儿瞧着明容道。 至于老太妃,那是她祖母,便是觉得老太妃错了,韶儿心里不喜欢,也不能嘴里把不喜欢说出来。 “不必呀,那个,我以后不能来了,你若是想吃点心,你让人去跟如宝说。” 明容心里突然翻腾起来,赶紧转过头,便朝着街巷那边走去。 “以后咱们不好了啊?” 韶儿委屈地问。 明容头也没回,她不是迁怒,可是无法面对,这会儿她到底忍不住,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便在这时,有人飞跑过来,大声喊了出来,“世子回来了,已经进了城门!” 整条大街上,瞬间都热闹了起来。 不少人从屋里跑出来,站在路两旁,等着瞧世子真容。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女孩此刻抱着破药箱,躲在人群后头,一边走,一边无声地哭着,狼狈不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要走 天快要黑下时,明容小院的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正在灶间忙碌的钱妈妈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应门。 如今明容诸事缠身,也顾不上家里的事,掌柜便找来这位钱妈妈,平日帮她管着里里外外。 “如宝姑娘,那头忙完了?” 钱妈妈让如宝进屋,不免对她递了个眼色。 如宝朝明容的屋瞧了瞧,大声道:“我今日躲懒,都交给他们了。” 其实是钱妈妈请人到飞仙楼递话,说明容从燕王府回来时便不太对劲,她很担心。 这会儿掌柜特意让如宝过来瞧一瞧,别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跟公子交代。 明容回到小院,便说要睡一时,可躺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哪里睡得着,此时听到外面动静,刚好便翻了个身,瞧着帐顶继续发呆。 外面已经没了声音,自然是钱妈妈将如宝拉到边上说话去了。 一个多时辰前,她肿了一双眼踏进家门,被钱妈妈看个正着。 钱妈妈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跟在后头问是什么情况,明容也没法说,只能随便扯了个谎,说是不小心在路上摔倒了。 可谁家摔倒,脸上会有五个手指印,明容都要隐瞒的事,钱妈妈知道这事估计不小。 本来明容今天从燕王府出来,是要回飞仙楼,可到底状态太差。而且,明容并不想让飞仙楼知道,她在燕王府里遇到那些事。 本就是无趣,也与他们无关,何必拉着别人一起不痛快。 明容还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屋门开了,如宝走了进来。 “姑娘出了何事,给我瞧一瞧。” 如宝一进来,不由分说先捧住明容的脸。 明容想捂住脸都来不及,只好勉强笑道,“一时走路不注意,栽到脸上,早就好了。” 明容早已经擦过药,虽然面颊还有些烫,面上应该看不出什么了。 “姑娘可不许骗我,可是受了欺负?” 如宝虽然小,却是个聪明的。 “你当我是泥塑的,谁人都能欺负?” 明容拉开如宝的脸,问了一句,“今儿的药膳可都卖光了?” “我出来时,听到还有没排上队的在抱怨,咱们飞仙楼就不能多做些。” 如宝嘻嘻笑起来,还真被明容岔了过去,“是要多做点,谁嫌银子烫手。” 要不是这会儿心里浮躁,明容一定也笑出来了。 大家天天在一块相处,如宝受了明容影响,每日最高兴的事儿,便是瞧着银子落了袋。 当时开这药膳铺子,掌柜同明容说好,挣来的利润二一添作五。 明容也不是小气的,后头看如宝能撑上来,让自己得空坐堂开诊,便跟如宝利润四六分。 如宝一家都是厚道人,知道明容给这么多,吓都吓死了,忙说使不得。后头还是掌柜提点,如宝家摆了拜师酒,送了谢师银,算是如宝正式认了师父。 如今的她们,既是师徒,也是姐妹。 “真是摔的?” 如宝原来还没忘了那一茬。 明容嗯了一声。 “钱妈妈说,她瞧出来,姑娘脸上是手指印。” “钱妈妈眼花了。” “可是在燕王府遇到什么了?” 明容故意打了个呵欠,“这小脑瓜想什么呢!” 如宝却盯住明容,“难道是在燕王府里头。” “打住了,被你聒噪得头疼!”如宝不过随口一问。 她和明容又去过几回燕王府,瞧着里头人都挺和气的,尤其是小郡主,后头又送了她一根钗子。 明容说了,如宝也是能挣银子的人了,若是真心想与小郡主当知交,就该有来有往。如宝已经在努力攒钱,老太妃大寿之后,便是小郡主生辰,她要送一份大礼。 此刻如宝又开始嘀咕,小郡主到底喜欢什么东西。 明容躺在床上,貌似听着,其实心不在焉。 方才燕王府那一幕,她到现在都没消化掉,就像有什么力量使劲扯着明容,非要将她拉回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种感觉就像坠入深窟永远看不到希望一样。 方才躺床上,她不能让自己闭眼,一闭眼她又立刻看到李家人的嘴脸,以及前世她那凄惨的结局。 一个念头,已经在明容脑子里盘桓了很久。 “姑娘,知道我见到谁了吗?” 如宝眼睛闪了闪,趴到了明容床边。 “谁呀?” “秦将军在飞仙楼为燕王世子接风洗尘,我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他们进去,世子越看越像仙人。” 如宝一脸的沉醉,“一路好些人往里走,世子最是打眼,连秦将军都给他比下去了。” 明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燕王府”三个字,她今天听不得。 如宝却突然叹了口气,干脆躺到了明容边上。 明容转头看了看如宝,“这又怎么了?” “都在说,老太妃有意趁着寿诞之喜,把世子和秦将军妹子的婚事订了,仙人怎么可以成亲呢?” 如宝嘟囔。 明容伸手在如宝头上推了一把,这还真迷上了世子。 老太妃那样的人,宠出来的孙子能好到什么程度,明容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猜出来。 这样看来,老太妃把秦玉莹塞给世子,倒也可称天作之合,日后这会夫妻掌管了燕北郡,且等着不分黑白,乌烟瘴气吧! “回头得了空,我把自个儿知道,还有琢磨出来的点心方子,都记下来给你,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明容看了口气,“以后能不能出息还得靠你自个儿努力了。” “我可努力了,如今又认得了好多字,我爹都不找外人帮他写书信了,说咱们家出了个女秀才。” 如宝说到这儿,咯咯笑得起来。 明容打量着如宝,如今想想,自己虽命运多舛,可这些年也遇到了不少善良之人。 有时候午夜梦回,明容还会梦见待她如同女儿的郡王妃,大大咧咧却一副侠义心肠的容颜,还有她虽非血亲,却有手足之情的陈钰。 便是这些人,让她碰上再寒心的事,也不会轻易绝望,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她真的做不到什么不计前嫌。 “如宝,我过不了多久,便要走了。” 明容拉住了如宝的手。 “为什么呀?好好的,干嘛要走?” 如宝一下坐起,惊愕地瞧着明容不敢置信。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绝情绝义 “不为什么,就是想家了,那头还有弟弟,我没同你说吧,我还有干娘,她最疼我了。” “真不成把他们都接到这儿,就在这落地生根,多好呀!” 如宝出了个主意。 明容看着如宝,不由笑了起来。 若不是觉得这燕北郡教人失望,她也不想走,可是到了其他地方真的不会再失望了吗! 如宝嘟起了嘴,好一会后,竟哭了出来,“姑娘不能走!” 没想到把如宝给吓住了,明容只得坐起,伸手抱了抱她,道:“傻丫头,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缘聚缘散,本就是平常。” 一早,药膳铺子还没开张,明容正带着人忙着打扫。 “姑娘这就没意思了,才来多久,便要丢了大家伙,太绝情绝义了吧!” 长宝从飞仙楼连着药膳铺的小门钻进来,走到明容边上,冷不丁来了句。 明容停住,想来他是从如宝那儿得了消息。 “姑娘去哪儿?” 旁边有人围了过来。 长宝四下瞧了瞧,道:“明容姑娘要回去了,主意都定了,我妹妹方才哭着跟我说,她刚拜的师父,眼瞧要没了。” 没了…… 明容拿起手中抹布,朝长宝砸了过去。 长宝一把接过抹布,嘿嘿一笑,帮明容擦起了桌子。 有人在旁边劝道:“姑娘别走了,大家伙在一块,处得跟兄弟姐妹般,哪有像咱们这样的!” 明容无奈地摇摇头,她这会儿心里有苦说不出。 好在这会儿都忙,长宝擦了几张桌子便跑,话题也没有再深入下去。 小伙计拆开了药膳铺的门板,外头竟早早站满了人。 方才不知去了哪儿的如宝,一脸怏怏的回来。 明容果然瞧见她眼圈红着,上去笑着戳了一下她脑袋,随后进了后厨。 如宝有些无精打采,这会儿站在柜台后,帮着包点心。 “如宝,燕王府来了人,说要见你?” 有小伙计过来叫了一声。 如宝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了外头。 街对面的路边,一架马车停在那儿,等瞧见一个被人扶下马车的女孩,如宝眼睛亮了亮,忙着招手道:“小郡主,你怎么来了?” 韶儿也有好一时没见如宝,也高兴地举起手中的帕子,一边挥,一边道:“如宝,我早想来看你了!” 眼见着,两个女孩已经跑到一块,手拉着手,开心地笑了出来。 掌柜正好来了药膳铺,隔着门槛,瞧见花儿般的女孩儿们亲亲热热,不由笑起来,转头吩咐,将铺子里各色糕点都拿一些,送给燕王府小郡主尝一尝,便回身去了后厨。 明容正带着几个厨娘一块揉面,既然供不应求,她便想多做一点,就当多挣些回家的盘缠。 “东家跟我说过,明容姑娘肯定是要走的,原本以为总要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快。” 掌柜站了过来,感叹一句。 不说是少了块挣钱的招牌,掌柜还真心舍不得这孩子。 明容心里有些讪讪,昨晚那念头冒出来,便控制不住,可掌柜提到东家,明容顿时回过神。 当初言念不顾个人安危,将她从慕华县主魔爪中救出来,后头又抛下上京城的生意,一路陪明容逃亡,将她送来燕北郡,这份救命之恩,明容涌泉相报都不过分。 可在燕北郡待不过几月,她说走就要走了,未免对不住人家。 掌柜抓了抓头,“我早知道,明容姑娘不是一般人,咱们这种小地方,终究留不住你这只凤凰,可如今一听你要走,心里还是不太舒坦。” “掌柜,对不住……” 明容越发无地自容。 先不说有没有机会回到上京城,就算回去了,明容自觉无颜去见言念。 大概是瞧出明容神色纠结,掌柜又赶紧摆手,“你这声‘对不住’,我可受不起。明容姑娘过来,咱这生意好了几成,又添了新买卖,我感激都来不及。我刚才在想啊,你一个女孩家独自离开,总不方便,回头我找两个人,一路护送,你想去哪儿,他们便送到哪儿,你看可好?” 明容更加无地自容,昨晚她连燕北郡都恨了,却忘了,这儿也有不少真正关心她的人。 看来,还是自己心胸狭窄了。 如宝突然冲进来,手里抱着个小方匣子,径直站到了明容面前,小脸瘪着。 明容没瞧见如宝神情,倒是被她手里东西吸引,问了句,“什么呀?” “燕王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如宝突然冒出一句。 “小姑奶奶,这话能乱说吗,以下犯上要杀头的。” 掌柜被吓了一跳,赶紧制止. 明容愣住,盯着如宝。 “这是小郡主带过来的,说是王妃送给姑娘赔罪,可她怕你还生着气,不敢进来见姑娘。” 珠宝将匣子放到白案边上,气呼呼地道:“我就猜,姑娘在燕王府受了大委屈,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掌柜听得一头雾水,“这孩子,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儿,这小丫头说笑呢!” 明容一手抱过匣子,一手拉上如宝,便往外面带。 这会儿大家伙都不干活了,全往她们这边瞧着。 如宝被拉到外头,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小郡主走了?” 明容站在铺子里,往外瞧着。 “刚才在外头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把这东西交给我,小郡主便回去了。她说昨儿姑娘一路边走边哭,她回去也哭了一场,只怕你以后也不理她了。” 如宝抽了抽鼻子,“里头是王妃送姑娘的首饰,说是她的一番心意。” 明容笑了笑,低头看一下怀里的匣子,抱怨了一句,“你刚才就不该收这个,咱们跟王妃没有半点关系。要不回头,你替我送过去?” “我不去燕王府了,那里头的人太欺负人!” 如宝转头,走到柜台后头。 明容瞧着这孩子,竟见她站到最里头,伸手抹起了眼泪。 这会儿已经有客人进来,有注意到如宝在哭的,不免好奇地看过去。 明容也是无奈,索性找来飞仙楼的马夫,请人家驾着车,陪如宝到集市去选米面,还特意列了老长的单子,说若是她忙不过来,今日别回来了。 虽然不太乐意,如宝到底还是走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幕大戏 等这边忙完,明容看到掌柜飞仙楼的小门,朝她望了过来,只得讪讪笑笑,自去忙了。 下午明容坐堂问诊,自然又是排了好长的队,一直到了天黑,才算看完最后一位病人,不出意外,药膳也售罄。 大伙儿都累得不行,准备上了门板,今天就歇了。 “把飞仙楼的明容给我出来,老娘今天跟她没完!” 明容坐在柜台后头结账,听到人指名道姓,便走到了门边。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台阶之下,看到明容,便拿手指着她,“你以为自己人五人六,我们老俩口半点不稀罕。都瞧清楚了,这种来路不明的货色,就是个狐狸精,非逼我儿子请老太妃指婚,好给她挣脸。昨日我可是亲自进了燕王府,给老太妃谢了罪,这种女人,我们姓伍的绝不要!” 那妇人说到兴奋处,从后头扯过一个五大三粗,个头矮小的小子,“你便说说,她如何勾引你?” “她、她老唆使我买飞仙楼的糕点!” 那男人说话还不利索,边说着,边拿眼直瞟明容。 “哪来个吃屎放屁的,在这胡言乱语,再不滚,老子们棍棒伺候!” 两个小伙计被惹恼,捋着袖子冲出来,厉声喝道。 那小子也没种,哧溜藏到了他娘身后。 “快来瞧,飞仙楼要打人了!” 那妇人双手一举,便坐到地上,拍着腿闹了起来。 明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猜出这两人是谁。 堂堂燕王府的老太妃,想必咽不下这口气,竟使出这种下作手段,肆意毁人名誉。 这会儿飞仙楼虽是打了烊,客人还没走光,听到动静,或跑出来,或站在里头瞧着。便是左右的街坊,也都走了过来。 妇人更是猖狂,后头竟是污言秽语。 外头人听得糊涂,飞仙楼的小伙计们却气得不行。 长宝早沉不住气,上去直接将那小子提溜住,对大家伙道:“就这小子长得比猪还寒碜,别说明容姑娘,街东头屠夫家的胖姑娘瞧见他,也得躲着走!“ 这句话,引来哄堂大笑。 瞧见儿子被抓住,妇人急了,从地上爬起,便去抓挠长宝,口中还在大骂,“飞仙楼仗势欺人,老娘要报官,告诉你们,郡衙的秦将军可跟咱们沾亲带故,回头让他封了你们飞仙楼!” 明容心里冷笑,这是连郡衙的人都安排好了,打算把她再扔进牢房? 索性踏出门槛,明容瞧着那妇人,“信口雌黄,说了那么多,都不带喘的,你累不累?” 看到明容来应战,妇人嗓门又提高了,“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还开堂坐诊,不过是个卖假药的,当初算计了孙子山先生,还不是他瞧出你不对,挡了你财路,你才使出毒计。” “原来是为孙子山报仇的,若觉得孙子山坐了冤狱,想替他鸣冤,往前右拐便是郡衙,那儿不是还有跟你们沾亲带故的吗,说不得秦将军重审一遍,孙子山还能被放出来。” “不过有一句,莫怪我提醒你,孙子山之案是燕王亲自定谳,你若想翻案,便是公然与燕王作对。对了,你连老太妃的指婚都敢不从,自然也不把燕王府放在眼里。如此算了,你这是要凌驾燕王之上,不知这位夫人,你倒是什么来路?” 长宝顿时乐了,起哄道:“原本燕北郡只一座燕王府,难不成又要新开一座了?” 众人皆是乐不可支,全把妇人当起了笑话看。 那妇人受人派遣,本是信心满满,对付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不在话下,没想到明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怼起人来伶牙俐齿,此时竟是把她噎住了。 方才妇人也是顺嘴来一句,不料被抓了破绽,心下一急,道:“你果然嘴上厉害,难怪能哄住我儿。当初没声没息的时候,你上赶着巴结咱们家,如果挣了几个钱,就要把我儿一脚踢开。” 明容这会儿干脆摇头了,这哪来的蠢妇,说话还颠三倒四。 “不对吧.” 边上有街坊疑惑道:“我是从头开始听的,前头你说,你们老俩口瞧不上人家,拒了老太妃指婚。后头又说人嫌弃你儿子,把人踢开,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的,这女人别是失心疯吧!” “都给我闭嘴!” 妇人被当场戳穿,自是恼羞成怒,要到底不甘心灰溜溜地走,这会坐到地上,又在呼天抢地。 这边人瞧着好笑,有不耐烦的,已经开始撤了。 “不许欺负我娘!” 没想到,那儿子突然暴躁了,推了旁边长宝一把,竟直冲着明容而来,“臭婆娘,你不肯嫁我,我让你一辈子嫁不了人!” 明容觉出不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眼瞧着快到跟前,却突然“扑通”一下,脸朝下,自己摔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几个小伙计见状,便要上去揍那小子,明容立马一抬手,道:“不要过去!” 这母子俩摆明闹事,只怕恨不得飞仙楼能动上手,他们才能找到由头。 好在小伙子们都知明容有主见,立刻都站住。 “秦将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果然,不远处有马啼声传来。 就在众人全都望过去时,便听妇人叫嚷道:“秦将军,飞仙楼打人了!” 明容先收回了目光,秦风出现得也太凑巧了。 秦风今日陪着晏闻去了城外军营,后头晏闻说要住下,秦风索性自己一人回来,这才刚到飞仙楼,便发现围了一群人。 有妇人扑到马前,秦风立马拉住了缰绳。 “秦将军,飞仙楼的明容教唆人围攻我儿,请您为民妇做主!” 秦风皱了皱眉头,又是明容…… 翻身下了马,秦风颇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母子俩脑子都有病的,说了半天,云山雾罩,大概是瞧人生意好,过来讹钱。” 边上有看客笑道。 立刻有人附和,“还故意往人家姑娘身上泼脏水。” 妇人气急,费了半天劲,本是为出一口恶气,结果却遭了嘲笑。 可这口气,妇人实在憋不下,“秦将军,我儿被明容所骗,民妇过来讨个说法,竟是一帮人欺负我们母子。” 秦风差点乐了,朝着不远处的明容看了一眼,问:“她如何骗的?” 明容没有上前,此时眼前一幕,像足了一场早就预备好的大戏。 第一百八十九章 身如浮萍 没料到得了秦将军回应,妇人腰杆不免硬起来,得意地朝着明容扫了一眼。 只是不等妇人想好如何添油加醋,明容已开了口:“秦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您这位亲戚既然说小女是骗子,还不赶紧将我带走审问。” 这话里满满讥讽,秦风是聪明人,怎么听不出来。 “什么亲戚?” 秦风斜了明容一眼,觉得女孩儿家说话如此刻薄,实在教人不喜。 可他也不想想,他平时对待明容又是何种态度,只能他对别人不好,就看不得别人对他也不好了,真是够矫情的。 边上有看客接了话,“秦将军,她方才自己说了,同您沾亲带故。” 这下秦风的脸直接沉了下来,朝着妇人看去。 妇人有点慌,方才只是扯张虎皮做大旗,谁想到还遇着了正主,这会儿只能自己把话圆回去,“秦将军,我家大姑子是老太妃跟前最得力的伍妈妈,总听她夸奖,秦姑娘那相貌品格,在燕北郡可是头一份。” “也难怪被老太妃认准了她是下一任的燕王妃,秦姑娘自然当得起!” 说罢,妇人小心观察秦风神色,不知有没有将人哄好。 那妇人跟秦风套近乎,周围不少人听到,有人撇嘴,有人在那吃笑,也有人不以为然。 秦风心中不免厌烦。 说来这种攀附之人,他见得不少,平素是不理会的。不过面前这个是妇人,他也不好认真计较,瞧那妇人一眼,便转过头去。 这边秦风掉头不理,在别人瞧着,却有几分默认之意。 跟在秦风身后的郡衙几名差役看见了,不远处的明容也瞧得清楚。 “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谁脸上都不好看。有什么事儿你们私下解决,若是闹得没法收场,便到郡衙里去说说。” 秦风上马之前,到底丢下一句,这种女人之间的口角,教训一下就行了。 “便听将军的!” 妇人立马回道,等秦风带着一干人等走远,妇人一转头,拿手指着已经回到铺子里的明容,“秦将军一向是非分明,我今日便听他的,不与你计较,不过话撂在这儿,燕北郡是燕王府的天下,认你是个猴儿,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掌柜来了老友,开着雅间喝酒,等出来送客,才知道出了事,最后只瞧见那妇人得意洋洋地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等听过了来龙去脉,掌柜心里晦气,朝药膳铺那边走去。 这会儿门板已经快上完,明容正打着算盘,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受委屈了。” 掌柜取了张凳子,坐到明容面前。 明容摇了摇头,想了片刻,“掌柜,我走之后,这药膳铺子只怕得您亲自管着了,如宝有灵气,迟早能独当一面,便是没了我,这儿也开得下去。” 掌柜;“……” 本来明容还有些犹豫,不过方才外头那一闹,她倒是下定了决心。 虽然燕王妃心存厚道,那位连燕王都束手无策的老王妃已摆明容不下她,这是派了小鬼来闹,后头会做什么,谁也料不到。 掌柜犹豫片刻,“过不得几日便是老太妃寿诞,这寿糕……” 当日还是燕王亲自派人来订寿糕,明容打着包票,绝对会锦上添花。这要是她走了,到底没法跟燕王府交代。 “还什么寿糕啊,若是我,燕王府那席面,咱也不接了!!” 长宝从隔壁进来,后头跟着如宝。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 掌柜冲着长宝直递眼色。 “老太妃就是个老糊涂,咱们明容姑娘好心好意替她瞧病,就是落到这个下场?气死我了。” 长宝去抱着胳膊,蹲在了地上。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飞仙楼没有半点关系,长宝虽是好心,不过万万使不得,” 还是明容说了句,“这样吧,等燕王府那边的事了,我再走。” 就算心里再不痛快,明容也没想过,要把飞仙楼扯进来。 毕竟她可以一走了之,可飞仙楼还得继续在这儿做生意,关系着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饭碗,没法不看人家脸色。 掌柜先是松了口气,可心下又直叹气,既是懊恼出了这种事,也是心疼明容这孩子。 掌柜只有一个儿子,一心想要个女儿,到如今都没如愿,后来明容过来了,聪明伶俐,又是懂事谦和的。掌柜心里喜欢,就像瞧着自己亲闺女一样。 冷不丁得知明容受了那么大委屈,掌柜心里也气,可到底他不是那帮小伙子,下头管了一帮人,上头还得对东家有个交代,这时候难免踌躇。 等明容回了小院,如宝也跟过来,看她神色恹恹,也不敢吱声。 钱妈妈端了热水进明容屋里时,正瞧她在收拾东西,如宝在旁边帮忙,眉心还在拧着。 “怎么收拾起来了?”钱妈妈问道。 如宝嘟哝,“姑娘要走了!” 飞仙楼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要退了燕王府席面的,不只长宝一个。 到底共过患难,大家伙的心自然是拧成了一股绳。 还是明容说了,她接着燕王府做寿糕的活儿,总要把这笔钱挣了,才肯离开。 最后还是掌柜一锤定音,生意归生意,这会儿已经接下,若是退了席面,便是他们不守承诺,不过以后燕王府的活,他们再也不接了。 至于明容,掌柜的意思,这边事儿完了,让她同如宝一块儿,到离这几十里的乡下东家的庄子里住上几日,后头再考虑去留。 明容不能不答应,做人总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想想别人难处。 便比如,掌柜总还要给言念先递个信。 这晚如宝没走,同明容睡在一张床上,想陪她说说话。 “小郡主跟我说,就怕你以后不理她了。我说不会的,咱们姑娘从来都是一码归一码,让她不要担心。” “后头我瞧见掌柜叹气,咱们这儿不是梧桐,到底招不来凤凰,该走的,还是要走的。” “我哥哥说,东家那个庄子,他去过的,可是排场得很。” 如宝絮絮叨叨的说着。 明容却在苦笑,她哪是什么凤凰,不过是浮萍,失去了根脉,只能随波逐流。 而后头,也不知会飘到何处。 第一百九十章 一拍两散 屋外“噼里啪啦”响起炮仗的时候,两个女孩儿都刚睡着,猛地被吓醒,一块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呀!” 如宝嘀咕道。 钱妈妈在外头大骂了起来,“哪个作死的,大晚上不睡觉,跑人门口放炮,可是死了爹娘!” 如宝被吓到,明容让她留在屋里,自己披上衣服,到外头去看。 钱妈妈已站到门口,这炮竹竟是在她们门口放的,此时满地灰烬,还有残余火星,偶尔发出噼啪响声。 如宝到底抖抖索索地出了屋,却只敢站在门里,看向明容,“别是他们做的吧?” 明容没有说话,她也怀疑,是今晚跑去飞仙楼的那对姓伍的母子所为。 “咱们先歇了,明天再说!” 明容说着,将过分勤快,这会儿已拿起笤帚的钱妈妈拉了进去,亲自将门栓上。 后头这几日,飞仙楼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热腾腾的招待着客人,为燕王府的席面做着准备。 闹事的人没再露面,也不知道何时会来。 本来掌柜已经要挂出告示,药膳铺里再没有坐堂大夫,无奈求医的人人外头排了长队,明容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 飞仙楼无事,明容的小院却连着闹了好几日。 大前日,是有人往院里扔炮竹,差点烧着了搁在地上的劈柴;还有一日,外头鬼哭狼嚎,一闹便是大半夜。 明容本想忍过几日就算了,却没料到,有人把她的隐忍,当成了好欺负…… 燕王府的老太妃寿诞之日,终于就在眼跟前。 飞仙楼为了准备次日燕王府的晚宴,忙到三更天,才各自散了。 此时长宝和如宝兄妹一块送明容回家,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姑娘那个寿糕实在精致,回头我学来,给小郡主做一个。” 准备了好几日,明容终于将坯子做出来,只等着明白上了笼屉。 那寿糕足有半个人高,中间是蟠龙寿桃,真是一条龙绕着在寿桃上,龙头在顶上高高翘起,中间两只龙眼空着,只等着寿星亲手来点。 至于围着寿桃的,是用面捏出的花团紧簇,色彩缤纷,花瓣间甚至还有露珠,竟是足以乱真。 为了这寿糕,明容费了好些心思。 可如今想想,这心思又好没意思。 “回头你给捏个面花就成,小郡主才几岁,做不得寿糕。倒是你爹爹也要过寿,不如孝敬他吧。” “难!” 长宝立马在旁边打趣。 这下把如宝惹急了,“哥哥是说我不孝吧,爹爹的寿糕,我早记在心里,用不着你提醒。” 兄妹俩感情极好,就是有时候喜欢打打闹闹,这会儿如宝被长宝惹急,追着他后面打。 明容哭笑不得,瞧着那兄妹俩你追我赶,转眼便跑到旁边一条巷子里。 远远听到两人笑声,明容心里却生出淡淡惆怅,好不容易熟悉了这儿的一切,认识了新的朋友,还收了个可爱的小徒弟,可她却要离开了。 有人从后面抓住她衣领时,明容完全没有防备。 “长宝!”明容回过神,下意识想要求救时,已被人狠命往墙角拖。 一只手伸来,便要捂明容的嘴。 明容将头往旁边一偏,再次大叫,“救命啊,有坏人!” 与此同时,明容开始拼命挣扎。 那人似乎有些慌了,干脆伸出胳膊,套住明容脖颈,用出极大的力气,竟是要将她掐昏过去。 “姑娘!”长宝的声音终于传来。 “救命!” 不一时,长宝已经到了跟前,伸手擒住行凶之人一只手腕,往旁边使劲一拧,喝道:“伍大,老子早想打你!” 这会儿长宝气坏了,如宝从钱妈妈那儿听说了,明容那小院这几日都不消停。 昨晚长宝特意带着两个人去守着,就瞧见有人鬼鬼祟祟摸过来,可正要上去扑倒,却他溜了。 可那会长宝已经认出的,就是那个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烧饼伍大。 今日既是撞上,长宝绝不会放过了。 发现被人认出,那个伍大挣开长宝,再次掉头便跑。 长宝气急,随手从街边抄了一把笤帚,朝着伍大甩过去,眼瞧着正中他后背。 这会儿街巷已经有人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听长宝说有贼人,便跟着一块追。 一条巷子里,这会儿全都在喊打。 如宝已经跑到明容边上,紧张地问道,“姑娘,可受伤了?” 明容没受伤,却受了惊吓,没想到有人居然夜半行凶。 “没事。” “姑娘去我们家吧!” 如宝到现在心口还在跳着,要是她和哥哥再走远一点,没听到这边动静,姑娘可不…… “钱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我总不好丢下她。” 有脚步声传来,长宝已经回来。 “人抓到没有?” 如宝急着问道。 “气死了,每回都让他跑了。” 长宝气得大骂,“今早掌柜带我去了郡衙,请他们盯住伍大,一个个说得好听,让咱们回来等消息。我呸,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管,果然是秦将军家的亲戚,没人敢动。” “算了,过不了几日,我就走了。” 明容劝了一句,胸口越发憋闷。 “我去找掌柜。” 长宝说罢,便掉头跑了。 虽然这晚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明容还是硬撑着从床上爬起,就为了今日燕王府还有大事儿,总得忙完这最后一遭。 说来明容到飞仙楼已经够迟,却只看到飞仙楼的门锁是开了,门窗都在紧闭。 心里纳闷,明容推开了飞仙楼的门,意外地发现,一大帮人坐在大堂里,有的喝着茶,有的凑在一块说笑,还有的干脆横躺在桌上,全没有一点忙起来了意思。 “这是怎么了?” 明容不解地问近处一位。 “大家伙今儿都说不干了,燕王府那寿宴,谁爱接,就谁接去!” 其中一个大声道。 明容觉得不对,正在四处找着掌柜,便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原来是掌柜从二楼下来了。 掌柜今日也显得清闲,大白天便提着酒壶,这会儿和明容对视一眼,随后环顾一下四周,道:“各位对不住,我今日也要任性一回,等我把话说完,你们便去账房结银子,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谁家亲戚 本是闹哄哄的大堂,听到掌柜这么说,猛地安静了下来。 “我这会儿就去燕王府请罪,席面咱们不接了,要杀要剐,是老儿一个人的事儿,你们都不许给我闹事,回头记得,每日派人给我送牢饭,就是你们有孝心了!” 话刚说完,一个大厅的人全都大声叫好。 掌柜哭笑不得,拿手点了点下面,“叫什么好,个个瞧着我要吃官司了,心里都在憋着乐吧!” “掌柜,席面不能退,大家伙好不容易忙到今天,总不能白费了。” 明容走上前劝道,这么一大堆的忙活,掌柜得损失多少啊。 有人从后面拉了拉明容,“这事你别管了,昨晚掌柜差点气厥过去,我们去郡衙报案,让他们去抓伍大。结果,一位赵捕头反倒劝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跟秦将军沾着亲,要再这么不知进退,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 明容看了看长宝,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后头还有这一桩。 不过…… “既是跟秦将军有关,咱们向他讨说法,不必得罪了燕王府。” “事情起头就在燕王府,别忘了,姓伍的只是老太妃身边的一个奴才,没燕王府,他们能狐假虎威?” 长宝立马道。 掌柜也朝明容瞪了一眼,“你这孩子居然管我的事,你去问问,这飞仙楼的掌柜到底是谁?这飞仙楼是谁的产业?还由得着你做主?话便撂在这儿,谁要欺负咱们的人,我管他是燕王府,还是皇帝老儿,咱们都不服!” 长宝干脆跳起了脚,“掌柜,我今日才知道,在你手下干,真是痛快,回头我跟着您一块去坐牢!” “你们疯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合着大家一起吃牢饭就开心了?” 明容都快急哭了,自己想走就能走,后果却得掌柜他们担着。 这边正说着,飞仙楼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众人全都看过去,竟是来了郡衙的差役。 “瞧着都在里头,还挺齐全的。” 领头的人说了一句。 掌柜颇为淡定,走上去,呵呵笑道:“赵捕快,可有事吩咐?” 赵捕快叹道:“老太妃跟前那位伍妈妈,方才派人来郡衙报案,说她侄子昨日无缘无故被人打了,如今腿断了,人也只剩一口气,说是……你们这儿的明容姑娘指使的。” 赵捕快说着,朝着人群中的明容看了一眼。 “这话怎么说,眼睛没瞎的都瞧得出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如何打得过那畜生?” 掌柜面色一沉,“赵捕快,那个伍大三天两头装神弄鬼,你们就当没事人一样,这回他不知道被谁揍了,头一个就想到咱们,合着就看上了咱们飞仙楼好欺负?” 掌柜一向和气生财,头一回硬气起来,倒让赵捕快愣了愣。 “掌柜生什么气呀,就是把明容姑娘叫过去问问。” “这飞仙楼是我做主,叫她做什么,我跟你走!” 长宝也上前一步,“我也去,昨晚伍大干那缺德事儿,赵捕快,今日能接案子吗?” 明容拦到了两人面前,“人家找的是我,你们用不着非把头往人套子里钻。” “还是明容姑娘讲道理。” 赵捕快笑道,反正把人抓到,后头交给秦将军,他也算交了差。 “你一个女孩家,当坐牢好玩?” 掌柜直摇头。 “又不是头一回,” 明容这会儿反正也豁出去了,对赵捕快道:“我便与你们一块走。不过还请各位稍等片刻,我有一事还没做完。想必你们也知道,今日是燕王府府寿宴?” “成!” 两炷香之后,几个小伙计抬着一担热腾腾的寿糕,进了大堂之中。 “这寿糕本该送到燕王府,不过与其明珠投暗白费了,不如请大家伙尝一尝,谢各位多日来的照拂,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众人都在犹豫,倒是掌柜一跺脚,“大家伙都尝尝,回头我陪明容去郡衙,刚才说的,该分的银子也都分了,这边的事跟各位无关,吃完这糕,全给我滚蛋!” 赵捕快倒是惊讶,“不是还有寿宴吗?” “寿什么宴,飞仙楼今日关张了!” 掌柜大声道。 郡衙外,明容眼瞧着要被几个捕快带进去。 如宝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姑娘,这寿糕,你自个儿还没吃呢!今儿这糕真好吃,是我尝过最香甜的,我以后也要像姑娘一样,做最好的糕点师傅。” “哭什么呀,我又没杀人放火,他们总不能颠倒黑白,还能砍了我的头?” 明容接过那纸包,瞧着泪眼婆娑的如宝,不由笑起来,“回头记着,给你爹也做一个,都知道咱们如宝是孝顺闺女。” 明容到底被带了进去,如宝站在外头直抹泪。 便在这时,郡衙门外的的鼓轰轰响了起来。 如宝转头看去,掌柜正拿着鼓锤,使劲地敲着。 长宝站在台阶上,大声道:“天理不公,百姓受冤,老天不开眼,都过来听听!” 不一会,便有百姓便吸引过去,不免议论纷纷。 秦风一早便去燕王府给老太妃磕头,这会儿刚回来,远远瞧见有人击鼓,不免莫名其妙。 这鸣冤鼓从来就只是摆设,没想今天倒响了。 “怎么回事?” 秦风飞身下马,问四下的人。 此时走进了的他已经认出,敲鼓的正是飞仙楼的掌柜。 “回将军,飞仙楼那个明容犯了事,刚被押进来,这帮人说是不服!” 有衙差赶紧回道。 “什么事?” “燕王府一早报案,明容派人当街行凶,差点把人弄死,赵捕快说这事不小。先将人扣着,等您回头亲自审问。” “明容……她居然敢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横行霸道?” 秦风好笑道。 “将军想来还没得着消息,被打的是您家里人。” 秦风一皱眉头,“谁?” 燕王治下严谨,官员们不敢不清廉自守,谁不把家里人管得严严的,免得惹出事,祸及己身,秦家不知何人这么大胆。 “就是烧饼铺的那位伍大。” 秦风顿时火冒三丈,谁人污他清白。 “什么人敢冒充本将军亲戚!” 他一向自诩忠心耿耿,真要在亲戚这里栽了跟头,真是太冤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倔头倔脑 燕王府里张灯结彩,来为老太妃祝寿的客人络绎不绝,到处人声鼎沸。 唯有燕王书房里,此时安静得很,父子二人对座书案两侧,偷得浮生,饮茶谈心。 燕王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结果晏闻前脚刚进城,后脚便去见朋友,之后干脆住在了军营。 这会儿晏闻到底回了府,燕王自然抓到机会,要和他好好聊一聊。 燕王对儿子倾注了所有期待,尤其是这些年,每次晏闻回来,无论处事态度还对种问题的见解,也一次比一次成熟。 “这一路上,我特意去了趟乌坎国,四处转了转,倒是留下颇深的印象。他们新任的君主虽是年轻,却颇有远见,农商并举,广设学堂,开埠通关,甚至屯兵造田。乌坎如今虽不算强大,终有一日,不容小觑。” “大周积弱,早已失去了震慑八方的威仪,才让人有了蠢蠢欲动的野心,只大周从上到下,还沉湎于旧日辉煌,以为自己无可战胜,却不知根基已经在动摇了。” “科举舞弊一案,显示吏制腐败,近乎无可救药。自上到下,心心念念的,只是眼前那点利益,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有家国情怀。” 虽在大周以书生面目示人,可晏闻身上流淌着的,是先祖奋战疆场,翻天覆地的壮阔激情。就算创下大周这番基业的晏氏早被人遗忘,对这片国土的钟爱,却是从血脉里代代相传。 而如今,那些深藏在晏闻心底的抱负,无可遏制地生长了起来。 燕王认真听着,眉心不由紧锁。 三十年前,某人曾满怀豪情壮志,信誓旦旦地说,他必会引领大周,进入太祖之后另一个盛世,可如今看来,差不多成了笑话。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气数到了。 王妃远远走来,踏进了书房。 早听到母妃脚步声,晏闻立时站起。 王妃瞧见儿子,心下不由叹气。 方才晏闻回府,自是先去给老太妃磕了头,没说两句,那位又把秦玉莹拉出来,若不是王妃赶紧打岔,说不得当着亲眷的面,老太妃就要说出“指婚”二字。 这老太妃如今“指婚”上了瘾,竟是任着性子来,王妃绝不想让她害到自己儿子。 晏闻大概也怕了老太妃,回来之后,竟是连燕王府都不住了。 “就在前头坐着,没事别去后院。” 王妃忍不住叮嘱一句,又转头看向燕王,“王爷,飞仙楼的人过不来了,我已让人联络城中几间酒楼,请他们伸把手,怎么着,也得把今日混过去。” 燕王一惊,“为何?” “飞仙楼一早贴出告示,今日关张大吉。” “关张?” 晏闻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日回来,秦风带了帮朋友替他在飞仙楼洗尘,宾客沓来,店堂里挤得满满当当,怎么突然就关了,还正巧是在老太妃寿诞之日。 怎么看,都像是飞仙楼故意撂了挑子。 “我去瞧瞧吧!” 晏闻站起了身。 为了明容的事,晏闻把言念狠揍了一顿,不排除此人小肚鸡肠,见他回来给老太妃祝寿,故意来上这一招。 一码归一码,言念让他难堪,想要恶作剧一下,倒不打紧,可若是把火撒在老太妃身上,玩笑就开得过了。 这边说着,晏闻抬脚便往外走,王妃叫都没叫住。 燕王看着儿子转眼便出去了,走到了门口。 王妃欲言又止,她也没法跟燕王说,这事儿坏就坏在老太妃那头吧! 明容当初好心好意来给老太妃治病,哪回都没偷过懒,也没指望靠着燕王府发什么大财。王妃见过这么个丈夫,明容是最教人放心的一个。 然而有人就是瞧不出她的好。 老太妃病一天比一天好,心思就多起来。 孙子山的事,她是伤到了面子,却不觉得自己糊涂,反而怪到了明容头上。 更可恨的是那伍妈妈,当谁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哪是为她侄儿找媳妇,不过是觊觎明容能干,挣得了银子,竟是生出非分之想。 这会儿王妃后悔死了,当日若直接将伍妈妈赶出去,她便没法纵容家人,也不能让她们闹到今天地步。 “这事暂不用禀报老太妃,这么高兴的日子,别把她气倒了!” 燕王也是孝子,到这会儿,还惦记着他那位老娘。 王妃心下冷笑,竟闪过一个念头,真不如寿宴不办了,就该让老太妃丢一次脸,说不得以后还能知点轻重。 “秦风呢,让他去处置。” “王爷不会想兵围飞仙楼吧?” 王妃这话里,多少带了讥讽,嫁入燕王府这么多年,王妃看够了燕王对自己母亲予取予求,可不是将老太妃惯坏了。 韶儿拉着一个女孩跑过来时,王妃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与了燕王,包括府里人跟飞仙楼伙计打听到的,今日一早,郡衙的差役只凭秦风亲戚一句话,竟是将明容给抓了。 燕王脸上,终究挂不住了。 王妃说到后头,冷笑一声,“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没想到啊,咱们燕北郡如今竟也出徇私舞弊之事了。” “爹爹、娘亲,快救明容姐姐!” 韶儿冷不丁带着如宝一块跪到了地上。 燕王夫妇都愣了一下,还是王妃开了口,“你这孩子,闹个什么!” “王妃,姑娘真冤枉,那伍大昨晚想算计她,多亏我哥哥带着街坊将人赶跑。后头伍大自己摔了,反咬姑娘一口。如今都知道,秦将军跟伍大是一家的,若是案子给秦将军审了,姑娘肯定要吃亏。” 如宝这会儿也不知道怕了,强忍着泪说了出来。 郡王妃这才认出,韶儿边上的女孩是陪着明容来过王府几回的如宝,这会儿瞪了韶儿一眼,“还不把如宝扶起来。” “若是爹爹和娘亲不给明容姐姐做主,我们两个都不起来。” 韶儿倔头倔脑地道。 方才从老太妃那边磕头回来,韶儿听人禀报,说如宝在西角门等她。 等出西角门一看,如宝蹲在门外石狮子下抹泪,把韶儿吓了一跳,后来听她说了半天,韶儿才明白过来。 后头如宝提出,要到王妃跟前喊冤,韶儿没半点犹豫,直接将人带来见燕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本王还是要点面子的 “我们姑娘本来还说,等燕王府的寿宴结束,她便离开,不想惹那些麻烦。可有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好孩子,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王妃瞧那如宝哭得伤心,韶儿又只知陪着抹泪,干脆自己伸手,将如宝扶起,“今日燕王府忙成这样,一时也顾不到明容那头。回头王爷便让人去带话,明容的案子不许胡乱敷衍。等王爷得空,定要亲自过问,你看可好?” 听到这个承诺,如宝松了口气,又跪到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头,“王爷与王妃是好人,大家伙都知道的。哥哥说,飞仙楼今日罢了席面,不是冲着您二位,只是老太妃太纵着那些小人,咱们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王妃哭笑不得,朝着燕王瞧了瞧,飞仙楼那帮人倒是够义气,却也没脑子,还说不是针对燕王,这扫的就是燕王的脸。 燕王心里窝着火,又不好冲小女孩儿发作,沉吟了半天,对王妃道:“派人拿上本王帖子,陪这小姑娘回一趟飞仙楼,说是本王请掌柜一见。若是不肯赏脸,本王也不强求,让他放心,便是飞仙楼今日罢了本王的席面,到底情有可原,本王不会跟他追究。” “我去送!” 韶儿立马自告奋勇。 瞧着女孩儿们拉着手跑出去,王妃倒不急着走了,袖手在那叹了口气。 “老太妃那头.....” 燕王说到这儿,无奈摇了摇头,“明日便让伍妈妈离开,老太妃有什么说头,让她来找我。” 王妃直接笑了一声,引得燕王看了过来,“笑什么?” “王爷真能拗得过老太妃?” 王妃大不以为然。 老太妃最拿得住的便是儿子,只要稍微闹一闹,燕王不让步都不成。 要不然,伍妈妈也不能赶都赶不走。 还有那个秦玉莹,这会儿就等着嫁进来了。 燕王用手搓了搓脸,心想也是苦笑,这时说了一句,“让人把酒窖里拿一壶万年春。” “送给飞仙楼的掌柜?” 王妃立刻猜了出来,想来燕王还是希望把飞仙楼的人请回来。 燕王笑着叹一口气,“若是换了厨子,这事总瞒不住,本王还是要点面子的。” 不是谁来做席面的问题,而是燕王府的名声,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受了污损。 “王爷这些年脾气好多了,若是年轻时,只怕已让从飞仙楼抓了人过来,咱们闻儿倒没继承您火爆性子。” 王妃好笑。 燕王忽地得了提醒,“闻儿去飞仙楼了?” 晏闻的确去了飞仙楼,不过此刻,他正带马,停在了郡衙外。 不远处那面鼓边,一帮人正围在那儿,好不清闲。 晏闻往那边扫了一眼,便翻身下马。 “世子,何时从军营回来的?” 掌柜提着酒壶,从人群中出来,笑呵呵上前招呼。 “今日一早。” 晏闻将马鞭丢给身后的李坤,径直往府衙里走,随口道:“飞仙楼只关这一日,还是以后都不开了。” “不瞒世子,不开了,钱挣得差不多了,不想再受腌臜气。” 晏闻停住脚步,“言念舍得有钱不挣?” 掌柜嘿嘿笑了起来,言念头一回带女孩来燕北郡,又是慎重托付,掌柜早看出来,明容在他心里不一般,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份不一般,掌柜今日豁出去了。 “我们东家不缺钱。” 瞧了瞧掌柜,晏闻继续往前走去。 前头在飞仙楼吃了闭门羹,听人说掌柜在郡衙击鼓呜冤,晏闻便赶了过来。 在飞仙楼外,晏闻并没下马,只约略听到些议论,说是飞仙楼的糕点师傅得罪了秦风,大清早被衙差抓走,把一帮人都惹恼了。 看来此事跟言念没多大的关系,不过郡衙乃是燕北郡管理城中大小事务的机构,什么时候这么随便抓人,而秦风向来谨慎,也开始横行霸道了? 瞧见世子过来,衙差们赶紧往旁边一让,推开了门。 “世子,对不住啊!今日飞仙楼敢来这一出,实在是有人欺人太甚。明容一个小姑娘,万里迢迢从外地过来,只为讨口饭吃,竟不知怎得,让人容不下了。” “此事自有郡衙审理,你们且放心,燕北郡绝不许……” 晏闻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走回到掌柜跟前,“你刚才说谁?” 掌柜被吓了一跳,谁都知道这位燕王世子平素大气不实,温文尔雅,此时他眼神突然一闪,竟让掌柜哆嗦了一下。 “世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正好王大人从里头出来,见此情形,以为掌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惹到了晏闻,赶紧过来劝架。 “不瞒世子,说的便是燕王府老太妃,纵容身边人欺压咱们百姓,现在变本加厉,瞧着意思,是打算把明容姑娘弄死了。早知道这个下场,明容姑娘当初就不该给老太妃治什么病,吃山萝卜不挺好吗!” 长宝浑不吝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方才晏闻神色突然不对时,掌柜心里就在打鼓,长宝又当面骂人老祖…… 一时间,掌柜讪笑着,往后退了退。 “你刚才说……明容?” 晏闻拼命压住心里的颤抖。 是他的明容吗? 王大人忙旁边解释,“明容姑娘是飞仙楼的糕点师傅,还有一身好医术,她一向稳重,也不惹事生非,这会儿莫名其妙被人告了,飞仙楼一个个着急上火,也是可以理解。” 晏闻转头看向王大人,“人在哪儿?” 王大人也被弄糊涂了,从没见过晏闻这副表情,不像是生气,反而有几分忐忑。 “世子,今日不还明容一个公道,大家伙便守在郡衙外头!” 长宝又回了一句,被掌柜往后一拉。 “让我进去!”晏闻猛地推开王大人,竟朝着里面跑去。 众人正看得糊涂时,如宝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掌柜,燕王说要见您!” 掌柜抓了抓脸,燕王要见他这个小人物? “掌柜,这是我爹爹的帖子,说是请您去燕王府一趟,有事相商。” 小郡主走上前,朝着掌柜客客气气地道。 掌柜倒有点被惊住,燕王府的人何等高贵,没想到居然让小郡主亲自过来请他,还带着燕王的帖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硬骨头 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我爹爹说了,不会让明容姐姐平白受了委屈。” 韶儿急中生智冒出来一句,虽非燕王亲口说的,反正韶儿觉得,爹爹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如宝也在旁边附和,“姑娘有救了!” 这一句颇有效果,至少现场气氛明显有了缓解。 “成,我便去一趟!” 掌柜一拍大腿。 “燕王真肯偏着明容姑娘?” 瞧着掌柜跟在小郡主的车后走了,长宝不放心地问自家妹妹。 如宝一个劲地点关,这会儿瞧见一个刚从里头出来的衙差,上前问了一句,“官爷,我家姑娘怎么样了?” “在里头问着。” 衙差正说着,一架马车停过来。 先钻出的是一个妇人,没过一会,有人被用门板从马车里抬下来,便要往郡衙里走。 长宝已认出,是伍家母子到了,冷哼了一声。 那妇人也发现几个飞仙楼的小伙子,横过去一眼,便指挥着人,将儿子伍大往台阶上抬。 伍大经过长宝跟前,瞧出是谁,禁不住一个哆嗦,拿手指着他,“娘,昨日追我的,也有这家伙一份!” “孙子,好眼力,便是你爷爷干的,只恨当时打不死你,有本事,叫人把我抓进去!” 长宝怒目而视道。 妇人顿时不干了,先是拿手去推长宝,后头干脆用头朝他身上撞了过去,“混账东西,敢欺负我儿子,老娘今日跟你拼了。” 长宝到底是男的,不能跟女人打架,正好飞仙楼两个厨娘在场,对视一眼后,一左一右将妇人拉开,趁人不备,在她身上掐了几下,嚷道:“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想吃小伙子的豆腐!” 众人顿时笑了一片,那妇人闹了个没脸,气得火冒三丈,“别跟老娘猖狂,到了里头,老娘定要扒了明容的皮!” 说着,妇人抓过出来等她们的那个衙差,“官爷可瞧清楚,这帮人在郡衙面前这么放肆,这打的可是咱们秦将军的脸。” 又来狐假虎威! 长宝更气不打一处来:“秦将军再大,大得过燕王?不怕告诉你,刚才燕王府小郡主拿了帖子,说是燕王与咱们掌柜有事相商。等着吧,秦将军敢要包庇你们这伙人,咱们掌柜便告到奏王跟前,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没眼色的东西,竟不知我们家是老太妃跟前的奴婢。” 妇人寸步不让。 “知道了,天王老子都替你撑腰,还不进去!” 衙差原本就看着妇人不顺眼了,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刚才秦将军在里头震怒,直接将赵捕快给免了,也是因为赵捕快脑子不清楚,听妇人随意掰扯两句,真还以为她与秦将军沾亲,急着想要表现。 伍大被抬进去后,外头总算闹完了。 倒是此时郡衙公堂上,气氛紧张了起来。 明容眼瞧着那个伍大被人抬了进来,看着样子,伤得还真不轻,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行侠仗义了,她在心里谢过了。 “伍娘子,你们昨晚报案,说是伍大被人所伤,加害之人在不在堂上?” 负责问案的刘大人问道。 “便是她。” 妇人拿手指向明容,话说得咬牙切齿。 明容淡淡地看了一眼妇人,忽地问了一句,“刘大人,莫非今日主审的还是秦将军?” 没等刘大人回话,妇人狂笑起来,“秦将军明辨是非,定会判你个死罪!” “秦将军果然不凡!” 明容也笑,“对了,那日伍娘子亲口说过,你们沾着亲?” “这会儿知道怕了,别说秦将军了,我大姑还是燕王府老太太身边……” “你便说,同秦将军真是亲戚,我怎么不信呢?”明容直接打断妇人的话。 “自然真真的!” 妇人一脸傲娇,那晚秦将军可是当场认下这事的。 明容转过头,朝着堂上几位大人,“哪朝哪代的法度,审案都需避亲。小女自是相信,各位大人会禀公而断,可若秦将军不回避,最后判下来的结果,小女宁死不认!” “你算什么东西,还要秦将军回避?” 妇人跳起了脚,原本以为明容无根无基,是个好拿捏的,未想竟是个硬骨头。 刘大人瞧着明容,心下也是好笑。 刚才在后堂,秦风已经与众人解释过,他同这姓伍的根本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明摆着是被赖上的。 可如今这人在公堂上咬死了两家是亲戚,总是让秦风难脱干系,明容提出让秦风回避,这理还真说得过去。 这郡衙本是秦风管着的,结果案子还没开始,他已经没了主审的资格。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这事也是乌龙,郡衙里的人真要整顿了,居然出了一心巴结上官,结果弄巧成拙的。 这回事情闹大,飞仙楼罢了燕王府的席面,今晚这寿宴,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成了。 想到此处,刘大人往左右看了看,发现另外几位都在偷笑,想来都是觉得,秦将军这回不上不上,实在可乐。 此时一扇屏风之后,秦风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咬着牙想,他这半生英名,竟是因这些个混账东西,就要毁于一旦了。 倒是一旁和他并排而立的那人,隔着屏风缝隙,已经往公堂那边瞧了许久。 “世子,下官知错,驭下不严,让人钻了空子。” 秦风抱着拳,压低了声音道。 晏闻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眼中只有那个站在公堂中央,一脸淡定的明容。 一年未见,明容又长高了些,面色瞧着还红润,那双眸中的光亮,一如从前。 不由自主的,晏闻笑了出来。 无论如何,晏闻都没想到,言念居然把人送来了燕北郡,还真是最危险的放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老太妃生辰,他赶回来了,不知道还要与明容错过多久。 虽然如今一想起言念,晏闻心里还是悻悻,可瞧着人就站在眼前,他此刻只余庆幸。 没人知道,晏闻一度已经灰了心。 那种失去爱人的绝望,锥入心底,将人夜不能寐,痛不欲生,如今人在眼前,他却不敢直接上前了,只能在屏风后看看她。 此时屏风后头的两人,各怀心思,冷暖不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孽缘 晏闻回到燕王府时,天色已经将晚。 张乾站在府门外,瞧见晏闻,赶紧迎了上来,“世子,王爷正让属下去找您。” 晏闻朝着里头望了望,问道,“寿宴的事有着落了。” 有王府的老仆上前回禀,“飞仙楼那帮人不过是装腔作势,他们掌柜被王爷叫进府里,挨了一顿臭骂之后,立马老实了,乖乖把厨子们带进来,这会儿已然准备开宴了。” 看来最麻烦的事已经解决,晏闻好笑地摇摇头,随后吩咐张乾,“去找李坤,他那头正在办事,你去帮他一把。” 张乾应一声,转头便走了。 晏闻没有有立刻踏上王府门前的台阶,反而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下午的郡衙问审,因为明容的不肯妥协,草草地收了场。 等人都被带下去,明容绕出屏风,同几名官员随便聊了聊,又去了郡衙各处巡视,还看了这些年卷宗,唯独没有去见明容。 或是近情情怯,晏闻反而迟疑了。 他该用什么身份去见明容,上京城里赶考未果的小秀才,还是燕北郡的世子? 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把明容带出来,并且让她清清白白地出来。 等明容出来,他再慢慢解释。 “世子!” 身后有人叫住了晏闻。 晏闻回过头,“来喝酒的?” 说实话,晏闻对秦风有些失望。 他多年的兄弟以及将来的左膀右臂,居然随便什么人都能将他扯下水,对周遭如此没有警觉,显然燕王也是高估了他。 秦风抱拳不语,头也没有抬。 晏闻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不用同我说,回头见到王爷,为自己辩驳也好,自请处罚也好,都是你的事。” 秦风满腹惭愧,刚才在公堂上,屏风外明容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在他心里。 从小生于将门,祖上功绩辉煌,秦风可谓一路顺风顺水,二十来岁便成为燕王身边最受信任的官员之一,办过的几桩事,也是极受赞赏。 可是如今看来,他确是心中起了浮躁。 这会儿落得如此难堪,那些小人扯起虎皮作大旗有之,自己不谨慎,平白让人钻了空子也有之。 “属下……知错。” 两人正说着,一个女孩儿从大门里出来,犹豫片刻,走到了晏闻的跟前。 晏闻听到脚步声,回头发现是秦玉莹,略愣了一下,随意点了点头。 “老太妃问了几回,世子怎么还不回来?” 秦玉莹话说到一半,不免有些羞涩。 晏闻这次回来,独自一人,并没有带上他口中喜欢的女孩。 这个消息,令秦玉莹松了口气。 要知道,秦玉莹已经做了最坏打算,若是晏闻真带了人回来,大不了她退让一步,二女共侍一夫。 好在事情没那么糟,如今有老太妃做主,就算晏闻别有所恋,她也会是坐在未来燕王妃位置上的那个。 现在只等着老太妃指了婚,便万事大吉。 想着多年的梦想终要达成现实,尤其是心中仰慕之人近在眼前,秦玉莹心下欢喜,微低着头,手里帕子不自觉地绞了起来。 晏闻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进去。 秦玉莹见状,立刻要跟上,却被秦风叫住。 “哥哥有何事吩咐?” 犹豫片刻之后,秦风问道:“老太妃今日可好?” “自然是好的。” 秦玉莹笑了出来,今日老太妃是寿星,一早开始,来给她磕头的人就没有停过,累是累了一些,可心里却是极高兴。 等一会儿最宠爱的孙子到了眼前,老太妃定是更加开心。 一想到这儿,秦玉莹便着急进去,她得回后院整理一下。 等寿宴之上,老太妃金口一开,自然个个都会瞧着晏闻与她,总不能披头散发吧! “伍妈妈当日借着老太妃逼婚明容的事,你可知道?”秦风问道。 “这事与我何干?再说了,什么逼婚呀,他们本就门当户对,老太妃是成人之美。” 秦玉莹不以为然。 她都快忘了明容这个人,那日闹过一场,明容再没机会进燕王府,只要人不在眼前晃荡,秦玉莹自不会管她。 门当户对…… 秦风不禁皱了皱眉心。 难怪晏闻始终看不上秦玉莹,她明知道当日发生了何事,却如此轻描淡写,全不管人家女孩儿受的委屈,实在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德行。 秦风下午派人回府问了,可有谁跟伍妈妈攀过什么亲戚?秦少夫人带了话来,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秦风只想到,那晚飞仙楼外,有人曾在自己跟前提到秦玉莹,只怕根子,还是在他这个堂妹身上。 “我先不多说了,哥哥赶紧进去吧!” 秦玉莹也懒着再跟秦风应酬,抬脚便往里走。 秦风心里不由一叹,全家人都看得出来,秦玉莹一门心思就想嫁进燕王府,她爹娘不知深浅,也在后面使力气。 其实晏闻回来那一日,秦风已探过口风,晏闻根本没那个意思,秦玉莹上回已经碰了一鼻子灰,只怕这次,更要灰头土脸了。 燕王府的寿宴,随着老太妃的出场,正式开席了。 来的几乎都是晚辈,此时都跪地迎接。 “都起来吧,你们这是折煞老身。” 老太妃略抬了抬手,心下自是满意得不行,目光落到跪在近处的晏闻身上,只想着回头把他这婚事定了,便是功德圆满。 晏闻扶着燕王起了身,注意到老太妃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份,竟能让明容远隔万里,来为老太妃治病,只后头真相大白,也不知道明容如何看待他的家人。 刚才回府,晏闻直接去了燕王那边,自是得知了关于明容的一切。 明容身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坚韧,无论走到哪儿,她似乎都能生根发芽,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在听到明容在飞仙楼做起了药膳,一时竟轰动燕北郡,晏闻忍不住想笑。 随后又听说她进了燕王府,一眼看穿所谓神医孙子山的骗术,晏闻又是骄傲,他的明容不仅医术高超,而且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到后头,老太妃犯了糊涂,竟是由着身边的伍妈妈还有秦玉莹联手欺辱明容,晏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弹丸之地 “你这一日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能陪在我身边。” 老太妃被秦玉莹扶着走到了晏闻跟前,不免抱怨了一声,随后伸出另一只手。 这一左一右的,老太妃的意思,不仅晏闻明了,四下人都瞧出来了。 只是晏闻没有应承,转头吩咐妹妹韶儿,“还不去扶着老太妃。” 韶儿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王妃在旁边推了她一把,韶儿晃晃脑袋,颇不乐意和晏闻换了位置。 “老太妃,请上座!”晏闻后退了一步,没有去看老太妃那一脸的失望。 飞仙楼果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寿宴之上,各色佳肴琳琅满目,色香味没得说。 今日前厅主要是家宴,除了晏氏一族,还有便是亲近臣属,倒也没分男女,只为了取阖家团圆之意。 此刻酒过三巡,燕王带上儿女,举起杯子,又给老太妃敬了三杯。 老太妃一饮而尽,朝着晏闻招了招手,“到我跟前来,老身有事要与你说。” 站在燕王身后的王妃立时反应过来,伸手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反正秦玉莹绝不能嫁进王府,不说别的,就看她居然拜了个江湖骗子当师父,也是个脑筋不行的。 燕王还在犹豫,晏闻已经走上去。 此时代替伍妈妈,站在老太妃后头替她布菜的秦玉莹眼中一喜,拿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晏闻举着酒杯,“孙儿祝祖母大人福寿绵长,心宽体健!” “这话我爱听,只要能瞧着你成家立业,老生一定心宽。” 老太妃倒也开门见山,拉过了旁边站着的秦玉莹的手,“你……” 晏闻心下也是无趣,正打算兜头再浇一盆凉水时,王妃忽地出了声,“飞仙楼不是孝敬了老太妃寿糕吗?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送上来?” 老太妃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免不得斜了王妃一眼。 “如宝同我说了,明容姐姐被郡衙的人抓走之时,一气之下,把准备好的寿糕给大家伙分了。” 韶儿接过了话。 燕王哭笑不得,拿手点了点自己这被宠坏的来女。 今日为了不给老太妃扫兴,他舍出了珍藏的万年春,还向掌柜承诺,必会给飞仙楼一个交待,这才把人哄好。 本来这事儿也就混过去了,老太妃指婚,晏闻自己说声不愿意,老太妃也不能怎么样。 结果,自家妻女不知无心还是有意,一唱一和,把明容的事给扯了出来。 不出意料,老太妃脸挂了下来,“什么寿糕,没有就算了,不必理会。” 那个明容,老太妃半点不想提,最紧要是孙子的婚事。 老太妃不想提,有人却动了念头。 一直站在秦玉莹后头的伍妈妈眼珠一转,走到老太妃边上,“从没见人这般自以为是的,老太妃您是宽宏大度,可瞧那个明容,明摆着就是做脸子给你看。” 要不是老太妃这边要伺候着,伍妈妈今日早跑去郡衙盯着。 昨晚得了消息,她侄儿被打断了腿,说是以后走路再也不能如从前。 伍妈妈一听到这事儿,肺都气炸,心下更是恨死了明容。 晏闻却似乎好奇了起来,“那个明容敢如此大不敬,倒是胆子不小,韶儿说她被抓,到底为了何故?” 燕王看了看儿子,略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 “是那个……” 韶儿刚要回答,到底岁数还小,有些事情记不清楚,索性说了一句,“飞仙楼的掌柜正好还在府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了,什么飞仙楼,听得老身头疼。” 老太妃不悦道,朝着儿子看了一眼。 她已经发了话,燕王再表个态,这事便过去了,谁想到越扯越远。 “今日是老太妃大喜之日,刚才您是把世子叫过来,似有重要之事?” 秦玉莹在老太妃耳边提醒道。 她到底还是急了,好端端的,话题竟转到了明容身上。 这也是心一横,秦玉莹厚着脸皮豁出去了,她有一种感觉,今日不把婚事定下来,所有的指望只怕要落空。 “明容之事关系到燕王府的脸面,此时才是最重要,若不问个水落石出,传出去便是燕王府的笑话。” 晏闻对着秦玉莹道。 秦玉莹抬起头,正好和晏闻目光撞到了一起。 这几乎是晏闻头一回与她说话,本该令秦玉莹心里小鹿乱撞,可晏闻眼神中的冷淡甚至不屑,却让秦玉莹心里猛地一凉。 掌柜很快进了前厅,还有晏闻特意让人叫来的秦风。 “王爷之意,趁着大家都在,让你说一说,飞仙楼到底受了多大委屈,值当你们一个个跑到署衙门口闹事?” 晏闻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老太妃的旁边,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掌柜呵呵一笑,立马冲着燕王作一个揖,心里感佩他信守诺言,前头刚答应为明容讨个公道,这么快就让世子当众审案了。 燕王有些哭笑不得,妻女已然把他架住,这回儿子也跟上,他还只能任由三位折腾。 “回世子,小的们不敢闹事,只是秦大人一大早派人把明容抓去,说是一个卖烧饼的小子昨晚被人揍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这丫头所为,大家伙如何服气?” “那人到底被谁打了?” 晏闻看向秦风。 秦风低头回应:“下官正在让人查实。” 晏闻气得一笑,“燕北郡说来不过弹丸之地,这点小事,就那么难查?还是秦将军根本就不想查,不是说,那个卖烧饼的是你家亲戚?” 秦风已经解释过,晏闻也相信,他不至于这么轻率。但今日老太妃在跟前,晏闻必须让她明白,自己错在哪。 否则日后明容就算被带进燕王府,也是各自不痛快。 满屋的亲眷没几个知道发生了什么,忽地听说,秦风居然跟一个卖烧饼的认了亲戚,有人诧异,有人忍不住嗤笑出来。 秦风面红耳赤,却也明白,今日必须受这一场难堪,“回世子,并无此事,不过是无耻小人造谣污蔑。” “伍妈妈,那个卖烧饼的伍大,是你什么人?” 晏闻半垂着眼帘,又问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辞官 伍妈妈本就在心里打鼓,不知晏闻突然在寿宴上审起案子,到底是何意思,此时被点了名,犹豫了一下,才回应:“是……老奴的侄儿。” “好了,今日便说到这,老身累了,要去歇一歇。” 老太妃也坐下去了,今日本高高兴兴,可这会儿孙子拉着脸,盘问东,盘问西,将她兴致扫得一干二净。 “还是母妃受累,陪着老太太回屋里。” 晏闻看向王刀,“咱们今日是与飞仙楼结下了梁子,若不给人一个交代,回头他们对外宣扬,用不了多久,都会说父王昏庸,世子无能。” “不敢,不敢!” 掌柜笑嘻嘻地看摆手,“论及英明神武,三皇五帝也比不上王爷与世子,小的们真要宣扬,只敢说好话。” 三皇五帝…… 这什么比喻? 燕王瞪了一眼掌柜,后头被气得笑出来。 “老太妃不如先回去!” 王妃倒也不含糊,上来便去扶老太太。 燕王府里总算出了个不怵老太妃的,王妃心里不要太高兴,简直就是出了口恶气,她自认也不是什么刁难的人,可是老太妃辈分在这,有些事她也做不得。 此时老太妃也看出来了,人家父子母女一条心,竟是把她当了摆设。 “既然说到这儿,我便留下听听,伍妈妈,世子问什么,你便一五一十地回他。有什么事,老身自会替你做主,但有我一口气在,谁敢动我身边的人。” 老太妃冷冷地道,顺带拍开了晏闻搭在她椅背上的胳膊。 “老奴多谢老太妃!” 有了老太妃这一句,伍妈妈心里那股慌乱,稍稍好了一些。 多少年来,老太妃都是燕王府里的定海神针,燕王和燕王妃在她跟前,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便比如上回,老太妃不肯松口,燕王要赶她出府这话,也只能在嘴上说说。 明容不识抬举,敢拒了伍家的心意,别说一心惦着她的伍大不痛快,伍妈妈也窝着火。 伍妈妈自然知道,伍大这几日都跑去明容住的地方闹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家孩子受了委屈,怎么就不能出一口恶气? 若是明容老实受着,伍大消了气,自然就算了,她居然敢让人揍了伍大,伍妈妈绝不能忍。 昨晚伍妈妈便派人去了郡衙,给平素有些来往的赵捕快递了话。 那头秦玉莹也答应好了,会在她哥哥跟前知会一声,要给明容一点好看。 “伍大之前和明容有过来往?” 晏闻又出了声。 伍妈妈回过神,心里冷笑一声,正想拿话糟践明容几句,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掌柜回答,“谁认识那玩意,明容成日忙得要命,又要做药膳,又得给人瞧病。她平日里也只在飞仙楼里打转,认得的只有咱们这些。再说了,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便是想搭讪,小的也不许她靠近。” “你才不三不四!” 伍妈妈急了,“我侄儿每日去药膳铺,一来二往便认识了明容。” “我呸,不撒泡尿照照镜,就他那猥琐样子,还想攀扯我们姑娘!”掌柜气坏了。 晏闻脸已经铁青,他百般呵护的女孩,竟遭了几个不入流之人轻贱。 问题是,还是在他的家乡,他父亲一手遮天的燕北郡,他如何忍得下去。 若是明容对燕北郡有了抵触,不愿再同他一起回来,该如何是好。 “世子,属下等已经查到一些线索。” 李坤同张乾在前厅外禀报。 晏闻抬了抬头,“还不进来!” 指望不上秦风和他手下那帮衙差,晏闻把查案之事交给李坤。 还是自己身边人可信,短短几个时辰,便有了进展,“伍大受伤那晚,的确去了明容姑娘住的地方,听说在小巷里欲行不轨,被飞仙楼的长宝领着人打了出去。当时不少人瞧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绝没有受伤之说。” “属下找了替伍大看伤的大夫,他说人是在城南集市的东巷口被发现的,当时血乎淋淋的。我与张乾去瞧了,没有打斗痕迹,倒像是被扔到那儿。可城南集市离明容姑娘驻地,一南一西。若是她那头动的手,大老远又送到城南集市这种人烟稠密之地,未免太容易露破绽,有脑子的,不会这么干。” “属下带人去出事之地打听,没有人听到动静,不过城南集市另一头,昨晚出了一桩奇事。” 张乾接过话,突然又停住,嘿嘿笑了两声。 晏闻不悦地道,“快说,谁让你卖关子的。” 张乾忙收住笑容,“城南集市有不少家肉铺子,其中一家昨晚闹得鸡飞狗跳。有知道底细的说,卖猪肉的朱三昨儿捉了他娘子的奸情,屋里鸡飞狗跳,还有男人惨叫,可后头便没动静了。” “莫非伍大就是那奸夫?” 掌柜眼睛一眨,“屠夫娘子也吃起了烧饼!” “说什么浑话!” 王妃呵斥一句,忙捂住韶儿的耳朵。 “你放屁,我侄儿不是那种人。” 伍妈妈气得脸色变了好几变。 晏闻微微一笑,这时又问一句,“然后?” “伤人之事,总不能不了了之。属下把朱三同他娘子一块带到郡衙,又让人将伍大抬了过去,两相一对峙,真相也就出来了。”李坤立刻说道。 晏闻叹了一声,瞧向秦风,“秦将军,这种案子,李坤都查得到,怎么你就审不出来?” 秦风脸上冷汗直出,这时撩起袍子跪到了燕王面前,“王爷,下官才疏学浅,能力欠缺,愧受王爷之恩,今日恳请辞官。” “哥哥,做什么呀?” 秦玉莹惊叫了出来。 秦家是世袭的将军,若秦风也辞了官,便意味着秦府就此倒了。 燕王摆手道:“自己先回去想想,到底错在何处?” “回王爷,此事只怕与秦将军没多大关系,赵捕快已经招认,早上抓人之事,是燕王府有人递了话,他本是抱着阿谀之心,并没有请示过上官。” 张乾在旁边回道。 燕王怒问,“是谁?!” 在他治下,竟然出现了此等助纣为虐之事,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搁,郡王府的公正严明在百姓心里就会瞬间崩塌,他觉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嫁个好人家 用不着费力猜,大家伙都已经能猜到,递话的到底是谁。 前厅之内,所有目光都看向了伍妈妈。 还是韶儿童言无忌,“是伍妈妈吗?” 伍妈妈哆嗦了一下,心下暗恨,却没胆子骂小郡主。 “啰哩啰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今日就散了!”老太妃不悦地发了话。 到底是身边人,老太妃总不肯让她这般难堪。 “闻儿陪老身回去!” 老太妃甚至拉住了晏闻,见识了这小祖宗的难缠,老太妃只能擒贼先擒王,想着把他弄走,戏便唱不下去了。 晏闻忙起了身,又对燕王道:“父王,儿子送完老太妃便过来。今日之事,断不能就此打住,否则让满朋宾客瞧着,咱们竟是连群王府里的奴仆都管不了,如何让燕北郡的百姓信服,咱们能管理好整个燕北郡?” 本来老太妃已被晏闻扶着站起,听到这话,又拉着脸坐了回去。 伍妈妈精得很,自知混不过去了,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老太妃饶命,老奴只就这一个侄儿,平日便宠了些,听家人报信,说孩子受了伤,老奴自是心疼得很。又得知是明容所为,便想到要去报案。” 这会儿伍妈妈恨死了明容。 先前伍家来报信,说是伍大被人打,伍妈妈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明容。 可后头才知,伍大做的是丢脸的事,伍妈妈恨自己侄儿不争气,可就这么一个侄儿,不能不管。 那会儿更厌明容,若不是她不肯应婚,伍大也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索性伍妈妈找了秦玉莹帮忙,让郡衙去抓明容,把这事栽到她头上。 “这会儿还不说实话,好大的胆子,燕王府小小仆妇居然敢对郡衙指手画脚,陷害无辜,你可知道这是杀头之罪!” 王妃气拿手指着伍妈妈,可恨这种祸害竟然还能留到现在。 “老奴不敢指手画脚,是秦姑娘说……郡衙归秦将军管,自是会帮着自己人。” 伍妈妈见耍不了赖,干脆要拉一个垫背的。 秦玉莹本就担心伍妈妈牵到自己,谁想说来就来了,这会儿气得牙紧,只能硬着头皮应对,“我平素只在老太妃跟前伺候,并不知伍妈妈背后做的那些。那日不过瞧她着急,随口劝了几句,甚至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郡衙归我哥哥管这种浑话,我也断不会说,我哥哥人品一向正直,从不做那些枉法之事……” 话当然说过,可秦玉莹这时绝不敢认。 话音未落,伍妈妈大吼了起来,“秦玉莹,这会儿倒想撇清,都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说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到牢里待上几日。你为了你那骗子师父,早就恨死了明容,要不然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尽做些腌臜事!” 秦玉莹目瞪口呆,没想到伍妈妈为了自保,竟把什么事都推到自己身上,还说得言之凿凿,让她百口莫辩。 秦风听到此处,心中翻江倒海。 他这堂妹心思多,秦风自然知道,却没想到,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王爷,是下官管束家人无方,才让玉莹走了错路。” 秦风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求情。 “我没有做过呀!” 秦玉莹急得哭了出来。 韶儿嚷了出来,“我亲眼瞧见,你欺负明容姐姐!” 燕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太妃。 秦家世代跟随在燕王身后,都是忠心耿耿,像秦玉莹这样下作的倒是头一回见。 “王爷,伍妈妈信口胡说,小女……只是受了挑唆,绝没有做过这等下作之事。” 秦玉莹跪到了地上,此时任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秦风替她认了错,说不定还要被关进牢房,什么下一任燕王妃,什么荣华富贵诠释滔天,终成了过眼云烟。 “女孩家世面见少了,心胸难免狭窄,这一次有过无罪,秦风,你把她带回去吧。” 晏闻此时开了口,又拍了拍老太妃的手,“到底老太妃疼她一场,虽是受了辜负,老太妃也不忍太过苛责。你们回去严加管教,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日后或许就能知道轻重。” 这话一锤定音,算是给了秦家几分薄面。 不过谁都知道,有了晏闻定调,燕北郡的“好人家”,再没谁敢娶秦家这位进门了。 “至于其余人等.....” 晏闻又望向了伍妈妈:“郡衙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老燕王与父王都曾教导过我,燕北郡最大的并非这燕王府,而是几辈人传下来的法度规章,若人人如此那还得了。今后若是谁有意触犯,无论身份地位高低,都必须一视同仁!” “郡衙乃是代行法度之地,若是做不到这一点,还不如立刻撤了,省得浪费那么多百姓赋税,养着些尸味素餐、欺上瞒下,只知为自己谋利之人。 这话极为严厉,整个前厅里已经是鸦雀无声。 伍妈妈被拉出去的时候,还望着老太妃不停哀求,显然还不肯死心。 “孙儿不孝,让祖母受惊了。” 晏闻再次扶起老太妃,“今日的确出该散了,至于方才这些,您不必放在心上。这燕北郡中,您乃第一有福之人,爹娘和孙儿孙女自然会尽心伺候,都盼着您身体康健,荫福后代。” 老太妃先是一肚子火,只觉得眼前儿孙个个不孝。 可此时晏闻说得动听,心下不软不行,论及亲疏远近,伍妈妈到底比不上眼前这个,虽是落了她的面子,却能看出来维护她。 如此一想,老太妃那股怨气,也消解了不少。 这会儿酒宴终于散了,燕王同王妃也是累了一日,一时又睡不着,索性坐在屋里喝起了茶。 “闻儿与秦风从小亲如兄弟,不会……” 王妃颇为担心地问。 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晏闻让秦风颜面扫地,她真担心,这俩孩子会不会就此反目。 燕王倒不认为,有什么可担心,“两人这会儿正在闻儿屋里喝酒,秦风的确有失误,闻儿今日虽是严苛了些,也是为了他好,放心吧,秦风是个憨厚的,倒不至于生出别的想法。” 王妃突然想到一人,“王爷可还记得言家那个,小时候也是跟晏闻玩在一处,那是个淘气的,可嘴是真甜,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不知道长成什么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难以捉摸 “听掌柜说,他那风雪楼开得红火。咱们老祖也是纵着言氏,暗门的生意才一直做到了现在。” “也难怪飞仙楼敢给老太妃难看,只怕是言念教坏的。” 提到老太妃,王妃又忍不住快意,“竟没想到,一物降一物,若非闻儿出面,今日老太妃指不定还得护着伍妈妈。” 这回不仅是老太妃在晏闻跟前吃了瘪,更有庆幸,秦玉莹盘算那么久,到底落了个空。 这个孩子心思实在太多了,真要按老太妃说得进了府,怕是家里也要不太平了,幸好,幸好。 燕王更是老怀安慰,“这些年闻儿出去历练,行事果然稳重了不少,日后燕北郡交在他手里,我是一百个放心。” “若说再有别的事,便是闻儿的婚事,到底叫人放心不下。” 王妃抿了口茶,忍不住跟燕王打听,“儿子就没跟你透露一些,他中意那女孩,到底是谁?” 前头晏闻拒过一次指婚,便说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自己生的孩子,王妃自然清楚,晏闻不是信口开河之人,肯当众说出心有所属,便绝对有这么一个人。 本来王妃还盼着,他这回能带那姑娘回来,正好也灭了秦玉莹的想头,若是水到渠成,自该要准备办婚事。 结果,晏闻身边只跟着张乾、李坤,嘴上不说,王妃颇有些失望。 “这孩子有主见,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有自己打算,你别像老太妃那样逼他,否则适得其反,倒让母子生分。”燕王不免提醒道。 这些年岁数大了,燕王自觉儿女心越来越重,如今已经在想着,该让晏闻回来,正式成为燕北郡下一任的主人。 但似乎,晏闻的想法与他不同。 “我才不逼孩子,当日咱们的婚事便是自己做主,落到儿子头上,自然也要由着他的心意。” 王妃说到这里不免想起往事,忍不住笑得出来。 她不是燕北郡的人,多年前随着燕王,从大周来到了燕北郡,从此在这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后来相夫教子。 所以听说儿子外头有喜欢的姑娘,王妃也没觉得不妥.不过对于未来儿媳妇儿,她还是有些想法。 总希望是一个端庄贤惠,知冷知热的,最要紧心眼得实在,她才能放心,把燕王府交过去。 “王爷,大事不好了!” 外头突然有人禀报,“有人夜闯郡衙牢房!” 燕王一怔,起身走到门口,“可伤到了人?” “只丢了一名囚犯,飞仙楼的明容姑娘被人劫走了!” “真是明容?” 王妃走了过来,吃惊地问道。 “世子已经赶去了郡衙。” 被撬开的牢房门外,晏闻面色阴沉地站在那儿。 几位官员心惊胆战,互相对视一眼。 前脚秦将军刚自请卸职,后脚牢房便有人被劫,而且被劫的还是刚刚被认定无罪,明日结案画押,就要被放出去的明容。 世子才在燕王府老太妃寿宴上放了话,郡衙乃是掌管法度之地,言犹在耳,就被人破门而入。 此时所有人后背,都冒起了冷汗。 晏闻抬起脚,走进了那间牢房,里面很简陋,一床一椅。 床榻上被褥有些乱,摸上去还有些温热,应该是人被带走之前是睡着的。 床边桌上,搁着一本打开的医书,似乎刚刚翻到这里。 此时晏闻的目光,落到医书边一个纸包上。 拿起纸包,晏闻伸手打开。 里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糕点,晏闻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众人不解地瞧着,怎么世子还吃上了。 一股熟悉的温软香味,此刻从舌尖一直进入了晏闻的心里。 猛地闭了闭眼睛,晏闻转头问道:“何时发现不对,还有无丢失的犯人,有没有死伤?” 一名衙差赶紧回禀,“属下三更天过来,准备换了前头的兄弟,结果打开牢门,几个兄弟都躺在地上,等进来查看时,只这一间牢房没了人,其他的都在。至于死伤……里头的人像被下迷药,这会儿有几个已经醒了。” 迷药…… 明容在这里也没接触到什么特殊的人,除了..... 晏闻几乎立刻猜出,到底是谁干的。 “将里头收拾一下,若是有谁不妥,尽快医治。” 晏闻拿起那本医书,便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瞠目结舌,燕北郡从来没有发生过劫狱大案,刚才大家都在胆战,说不得项上人头都不保了,结果…… 收拾一下,就完事了? 目送着晏闻出去,众人半天回不过神。 “这会儿若秦将军在,怕是已经在全城通缉要犯了!” 有人感慨。 若非一时不慎,秦将军也不会丢了官,如今没了他,大家还真少了主心骨。 至于这位世子,未免教人难以捉摸。 晏闻来到明容那间小院的时候,张乾和李坤已等在那,还有方才被他们堵在飞仙楼门口的掌柜。 “言念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闻站在院子中央,环顾一番,开门见山地问。 或是因为住着同样的人,晏闻竟在这里,看到了他们在上京城那个家的影子。 离开之前,晏闻一直住在那儿,总幻想一日,明容突然就自己回来,却没有想到,她竟是到了燕北郡。 “……啊?” 不出意外,掌柜这时装起了糊涂。 晏闻瞟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不远处角落站着的一位妇人,略想了想,索性走过去,“这位妈妈是平日照顾明容的?” “老奴什么都没做呀,世子饶命!” 钱妈妈吓到声音颤抖,腿一软,便要跪下。 睡到半夜,她被敲门声吓醒,过去开门,一下冲进来不少兵将,可不是吓得半死。 “不用怕!” 晏闻没想到自己这么可怕,伸手扶了钱妈妈一把。 掌柜抓抓后脑勺,“世子,这事跟钱妈妈没关系。” “那就是和你有关了?”晏闻反问。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刚才殿下在燕王府说的话,小的也听见了,句句在情在理,这事儿挺大,想来飞仙楼也开不下去了,小的愿意以身谢罪,不过飞仙楼那帮人,个个都不知情。” 晏闻淡淡一笑,“那就说吧!” 其实宴闻也不会真对他做什么,毕竟他们也照顾了明容这么久,真这么无情,肯定会伤了明容的心,可是明容的去向,他今天必须知道。 第二百章 他是个爆脾气 “东家来了,听说明容被人抓到牢里,直接闯了郡衙,您也知道,他是个爆脾气。” 掌柜也不敢隐瞒。 “明容是被他带来的?” “说是明容在大周犯案子,来咱们这儿躲一时。东家临走之前,让小的照应好姑娘,可谁想到,人被照应到牢里了。” “你们是同主谋,这边在燕王府办席,那头去抢人?” 掌柜连连摆手,“您也瞧见小的一直在燕王府,后头得到消息,人已经出来,被东家带出了城外。” 话说到这儿,掌柜心一横,“我也知道东家冲动,不过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明容姑娘是他心上人,听说姑娘出了事,东家自然着急上火。这理字上,东家错了,可又情有可原,小的愿代东家受罚。” 晏闻的脸,瞬间变了。 张乾与李坤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 掌柜这就算死到临头了。 掌柜眼角抽了抽,做惊愕状。 忍了忍心里的怒火,晏闻问:“言念往哪条路走了?” “我就到城外见了东家一面,后来便不知了。” 掌柜赶紧摇头否认。 “既然不知,我也不勉强。” 晏闻撩起袍子,坐到了李坤搬来的椅子上,“飞仙楼欺行霸市,城中酒楼因为你们,早已苦不堪言,明日起便派人来查封。反正言念买卖也不少,回头你再换个地方,说不得还能拾起杀人越货的老本行。” 掌柜的腿哆嗦一下。 燕王向来仁慈,若不触及原则,他也不跟你计较,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让飞仙楼去给他做饭,还送了掌柜一壶酒。 不过换成这位世子,掌柜就有点怵了。 这位燕王世子跟东家从小在一块儿混过,那会儿就互相看不顺眼,长大之后,互相知道底细。 “往东头走了。”掌柜放弃了抵抗。 虽然他是暗门出身,可到了这把岁数,便贪图安逸,尤其是飞仙楼这生意实在太能挣钱,实在是丢不下。 “出发!” 晏闻说了一句,转头便往院外走。 “世子,要不要向王爷辞行?” 李坤免不了提醒一句。 晏闻都快走到外面了,又停住脚步,略作思忖,对张乾道:“你先带人往西头追,我这边事情办完,立刻跟过来。” “他们不是往东走了?” 张乾还愣了一下。 李坤顿时笑起来,“言公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会玩声东击西,而且......” 话说到这里,李坤朝着掌柜瞟了一眼,“掌柜也不是老实人,那位可是他衣食父母,他的话,不可能不听。” 掌柜讪笑,连晏闻的手下都把言念摸得一清二楚,想来东家这些年在外头也不好混。 忽地一转念,掌柜跟上几步,打起了商量,“世子,东家的事,我不敢乱说,可明容姑娘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在咱们这儿也被欺负惨了,回头您手上留情。” “要你说吗?” 晏闻丢过去一句,“她是我未婚妻子,言念倒是有这念头,可惜不过妄想。” 掌柜目瞪口呆,再会说的嘴皮子,这会儿也张不开了。 张乾和李坤平日就跟在晏闻后面,自然知道那二位的事,不过冷不丁听到“未婚妻子”,也都愣了一下。 世子这就给明容姑娘名分了? 晏闻已经走到院外,翻身上马,转头看了看李坤,“这一次,你不必跟上。” 李坤还在偷笑,突然听到这一句,也有些傻眼。 “秦风会跟我一块走,你帮他看着郡衙,再出了今晚之事,我唯你是问!” 晏闻说完,一扬马鞭,又想起来道:“派人在城门以及各处张贴缉凶告示,飞仙楼东家言念无视法度,夜闯郡衙,若有发现之人,报与郡衙,必得重金奖赏!” 明容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上。 愣了片刻,明容一骨碌爬了起来,全不知东南西北。 她只记得,昨晚看了会书,便在牢房的床上睡了.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醒了。” 车外有人问了一声。 这声音太熟了。 明容立刻撩开前面的车帘,等看到驾车之人,心下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言念头也不回地道:“正好做完一桩买卖,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我朋友又坐了牢,怎么办呢,除了把你捞出来,我什么都不会。” 明容有些蒙住。 所以这一次,言念又一次劫了大牢,他们又要开始流亡了吗? “这就走了?” 明容坐回车里,掀开窗帘子,往后面看去。 薄雾之中,燕北郡高大的城楼还隐约可见。 明容当然知道,会有离开的一天,可不是这样的离开,她还没有跟这边的人道别,就像是仓皇逃蹿。 其实那个案子,明容也不怕,燕王瞧着便是清明之人,不会任由人颠倒黑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现在,她又成逃犯了。 言念又道:“我们回上京城。” 明容吃惊地“啊”了一声,又坐到了车前。 “不想回?” “想……” 可她还是通缉要犯。 “对不住啊,上回弄错了。” 言念忽地笑起来,“那些画像是郡王府为了找你贴的,我就觉得奇怪呢,怎么把人画的那么好看?” 明容:“……” “真没事儿,该回去了!” 沉默片刻,明容捂住了自己的嘴。 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以为还要许久,以为就算回,也要偷偷摸摸,没想到,可以带正大光明的回去。 瞬间,明容眼中盈满了泪水。 “早知如此,我不带你跑这一趟。” 言念也只不过嘴上说说,如果再来一回,就算知道是误会,他也得带着明容跑这一趟,那三个月实在过得痛快。 “言念,多谢你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明容发自内心感激。 “有没有发现,我比那个晏世……晏秀才靠谱多了。” 言念笑道。 就为这一句,明容陷入了沉默。 这么久以来,她内心最默默想念的便是晏闻,甚至有些绝望,或许他们这一世又将擦肩而过。 “回到上京城,咱们开间药膳铺。” 言念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把话岔开。 此刻明容陷入了对某人的怀念,并没有反应过来,言念与他口中的晏闻不是全无交集。 第二百零一章 赛马会 当日逃离上京城,明容惊魂未定,又看到自己画像被到处张贴,虽故作轻松,跟着言念出来游山玩水,可到底提心吊胆,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 而如今再往上京城走,心境已是大有不同,这一路只想着越快越好。 言念一如从前,有一出便想一出,半道突然说,要带着明容到乌坎国转一转,见识一下这乌坎国的风味。 明容归心似箭,无论多好的风味都吸引不了她。 可瞧着言念兴致这么高,又说好只要一两天,明容也不好意思反对。 这个乌坎国,明容在飞仙楼听小伙计们聊过几句。 乌坎似乎从前是大的部落联盟,百姓以游牧为生,水草肥美的地方就是家,走哪儿就算哪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部落之间便有了差距,强大开始欺负弱小,彼此混战了不少年。最后是乌坎部落成为了赢家,甚至建立了乌坎国。 据说乌坎一度还觊觎燕北郡,结果几仗之后,被打得落花流水,便再不敢来犯。 然后乌坎的老国王去年过世,新上位的这位听说十分年轻。 传说归传说,真正走进乌坎城,明容发现,乌坎国好像和她听到的不一样。 听说这儿十分的落后,都没有一个正式的房子,还有人衣不蔽体,没有什么好东西可见到的。 可是明容看到的是,这儿的房子都是石头造的,不过街两旁却建了不少黑瓦白墙的屋宇,竟是与大周庭院风格极为相似;这儿的人高鼻深目,多是短衣打扮,可不时也能看到,有身着长衫,或女子以襦裙发髻示人的。 更让人新奇的是,都说这边的人还有些蛮夷之风,只会以物易物,明容却亲眼看见,无论店铺还是小贩,已开始是用银子交易了。 还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或者说传言不可信! -------------------------- 落脚的客栈房间里,明容换上了乌坎这边女孩喜欢穿的箭袖短衣,脚上一双羊皮高底靴,再将帽子戴在梳了两条发辫的头上,站在铜镜之前,她快不敢认自己了。 “好了没有?” 言念在屋外敲了敲门。 明容赶紧推门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颇为局促,“别是穿成了猴儿吧?” 上下瞧瞧明容,言念大笑。 言念这会儿也换了装,灰色的皮褂子,也是高底靴,比明容多了一条束在腰间,镶了红宝石的腰封,竟与平日那略带些纨绔气的公子哥模样大相径庭,言公子成了英气勃发的乌坎汉子。 打量了言念片刻,明容捂嘴笑了起来,果然人靠衣妆,他连气质都能改变了。 “本公子知道自己英俊不凡,你不用这般仰慕,回头到外面,离本公子远一点,免得挡我的姻缘。我可是特意来瞧乌坎姑娘的。” 言念大言不惭地说着,转头便往外走,“听说今日赛马奖品丰厚,拔得头筹的会得一百头羊,这也是赶上了,你好好想想,咱们如何把那一百头羊带回上京城。” 明容失笑,言念这就预定了头名? 昨日到了地方,明容便听说,他们赶上了一年一度的赛马会,自然觉得好奇,而言念则生出了一试伸手的念头。 “真要把羊赶回去?” 明容还当了真。 “你若不想回去,也没关系,咱俩便在这儿留下,搭一个帐篷,做一对牧羊夫妻。” 言念回头说了一句。 “乌坎姑娘怎么办?” “那就再多搭几个帐篷!”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外面。 或许是因为赛马会,今日大街上熙来攘往,摩肩接踵,人声喧哗。 明容跟在言念后面,随着人流,朝着赛马大会的起点走去。 乌坎虽比不上邻边的燕北郡富庶,不过占地却不小,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了地方。 赛马会的起点聚拢了无数人,竟是乌压压一片。 刚一踏进去,明容远远看到一处石头垒出的高台,几根高高竖起的柱子上,旌旗招展。 有趣的是,过来瞧热闹的,基本上转在高台下,而四周不少高高低低的土坡上,居然有不少做小生意的摊贩,和上京城还有燕北郡没什么两样,除了卖的东西不太同,大多是烤羊腿,烤肉串,奶茶之类。 入乡随俗,明容也像旁边走过的那些乌坎姑娘一样,站在一处小摊前,捧着碗奶茶在喝。 言念笼着袖子,正笑眯眯看着被那股膻味熏得眉头拧起来的明容,突然有号角声响起。 明容趁这机会,一仰脖子,全当喝药一般,将奶茶一饮面尽。 而此时,一队人马伴着清脆的马蹄声,从她眼前飞跑了过去。 四下的人都兴奋地叫起来,异口同声地叫道:“乌图鲁,乌图鲁。” 就连奶茶摊的小贩也跟着叫了起来 明容没听明白,“什么?” “他们在喊‘我的王’,瞧见没有,刚才跑最前面,那个面嫩得能掐出水的,便是乌坎王。” 言念嬉笑地回了一句。 “你会乌坎话?” 明容也笑,倒不惊奇言念居然听得懂乌坎话,大家朋友一场,她早已习惯了言念的深不可测。 “你说话不好,我们的王,不许骂!” 刚才还一口乌坎话的奶茶小贩,突然来了句不太流利,却能让人听明白意思的中原话,这会儿人家又从摊上取了言念刚才放上去的碎银,直接扔给了他,“我不卖了,方才那碗,当我随手泼了!” 明容被大嘴巴的言念连累,一块挨了骂,不免哭笑不得。 言念向来少爷脾气,此刻面色一变,手里中虽没拿折扇,握着马鞭的手背上,青筋冒了起来。 “对不住,我们失言了。” 明容忙道歉,赶紧插到两人中间,挡住了小贩的视线。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们一看就不是乌坎人,回头打起来,胜负早分。 况且人家说的也没错,言念刚才那话,的确没太尊重人家的王。 那小贩瞧见这姑娘态度还算诚恳,哼了两声,便没再理他们。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高台上响起了鼓声。 明容转头看去,几个乌坎姑娘正踏着鼓点,一个接一个跳上舞台。 没过一会,又上来了乌坎汉子,一群人借着鼓乐还一声声响彻底云霄的号子声,铿锵起舞。人人脸上都是开心笑容,纯朴而明媚。 第二百零二章 金主找错了人 明容一时看得入神,难怪言念一定要来乌坎,这样的异国风情,别处根本瞧不着。 或是受了高台上舞者的感染,下面的人几乎都跟着舞了起来。 有人从旁边拉了拉明容,“姑娘,一起跳吧!” 是那个小摊,这会儿生意也放下了,正自手舞足蹈。 明容羞涩地笑了笑,赶紧摇头,示意自己不会。 此时明容全没注意到,言念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望向了高台之上,唯有言念貌似为瞧得清楚,站到一处土堆上,眼神却在四下逡巡。 热闹的群舞终于结束,有人被簇拥着,站到了高台上。 那人看着十分年轻,似乎还没到弱冠,因为常年风吹日晒,面色黝黑,他穿着很平常,是乌坎男人都喜欢的大褂,可一站在那儿,却如鹤立鸡群。 而最吸引明容的,却是那人的眸子,闪着近乎耀眼的光芒,当他扫视一周时,竟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王者之气。 言念也在看着这位乌坎王。 他的目的,不像给明容说的想见识其他风味,他正是为了乌坎王而来。 他得到消息,不知何人胆大包天,意欲刺杀乌坎王,这买卖自然找上了江湖上盛名一时的风雪楼。 对方出了重金,说是只要尸首。 江湖中人都知道,风雪楼就是接杀人生意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交给手下处理就好了,不需要言念亲自出手。 然而…… 金主找错了人。 言念实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冒起了他风雪楼的名头。 话说哪行都有竞争对手,你行你就上,风雪楼也不会说什么二话,问题是,你打起风雪楼名义招摇,便是在挑衅了。 说来言念这次离开上京城,便是打算到乌坎城看看,该灭的李鬼,自然要灭一灭。 也多亏了他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在快到乌坎国时,接到明容被投入大狱的消息。 前头明容被关了一次,言念接到消息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又再来一次…… 这还真就没完没了了,言念也没时间跟那秦风费嘴皮子,一回燕北郡,便直闯郡衙牢房。 纸糊一样的牢房,言念想要进去,如入无人之地。 晏闻回了燕北郡这消息,还是言念把人救出来后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言念直接带着中了迷药的明容拔脚走人,没道理他藏了半天的人,被晏闻轻轻松松找到。 言念向来不会成全别人,尤其是宴闻。 一个女人从不远处走过,貌似无意地转了转头。 言念看了她一眼,目光便离开了。 沁雪带着手下,已经在乌坎查了几日,确定这个冒牌的“风雪楼”会在今日动手。 言念想想,也是好笑。 风雪楼只管杀人,可今日为了不让那假货得手,竟是要救下乌坎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风雪楼金盆洗手了。 四周这时安静了下来,乌坎王站在高台上,向他的子民说起了话。 隔着那么远,懂乌坎话的言念听得隐隐约约,那位似乎在说,去年收成不错,今年要种下更多的粮食。 他请来中原的能工巧匠,要教妇人们养蚕织布,乌坎的未来,便要像中原人一样,安居一处,落地生根,再不用四处漂泊。 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更是将乌砍王的声音都淹没了。 言念好笑地瞧着,这小伙子与晏闻倒是有的一拼,都满腹理想,可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好高骛远。 尤其是晏闻,总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英才,天下终会在他手中,天下这么容易抢到手? 正在言念感叹的时候,一只冷箭忽然出现,朝着舞台上放过去的时候,现场陡然大乱。 言念冷眸一紧,真没意思,赛马都没开始就动手,果然是帮乌合之众。 就在此时,言念的目光落到高台那边,他已经看到,几个面扎黑布的家伙正往高台上冲去。 这一幕,同样落到了明容的眼中。 她看到的不仅如此,那些聚集在高台下的人瞬间大乱,都相要四散逃开,却都不知该往哪儿跑,一时间,到处是惊恐的哭喊声,有些弱小妇孺还被撞到地上。 站在外围的人先是愣住,片刻之后,有身体健壮的回过神,纷纷跑上去,要去救那些摔倒的人。 就连小贩也顾不得买卖,冲到了人群里。 没一会,有人陆续被救出,可以看到,不少人受了伤。 明容和不少在场的妇人上前帮忙。 一个孩子“哇哇”的哭声,让明容转过了头。 那孩子似乎受了伤,被一个妇人紧紧抱着。 明容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原来是孩子右臂脱臼。 “我给他接上胳膊。” 明容道:“我是大夫。” 妇人也在痛哭,却在明容伸过手时,一把将她拍开,随后冲着她激动地说了几句。 明容反应过来,她们语言不通,妇人可能以为她动机不良。 这下就让人无奈了,可孩子哭得越来越响,明容也急了起来,再耽误下去,孩子要疼坏了! 庆幸的是,小贩正好背着人过来。 明容一把将小贩抓住,这下问题容易解决了。 在妇人疑惑的注视下,明容飞快地给孩子正了骨。 疼地大叫一声后,孩子眨着泪眼看向明容,到底不哭了。 人还在不断地过来,而此时的高台之上,已经打成了一团。 明容已经在往上走,这下便能看到,高台上激斗正酣。 确切的说,是一群人围攻一个。 被围攻的,正是刚才在高台上侃侃而谈的乌坎王。 乌坎王广才讲了不少话,明容一句也没听懂,不过看他每讲一句,下面便一阵欢呼,想来这位颇受百姓的拥戴。 而这样受人尊敬的王,却遭遇到了刺客,至少有几十号人,并且个个武功高强。 现在的状况,乌坎王身边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他一个孤军奋战。 其实下面有不少乌坎人正试图爬上高台,可都没到跟前,便被砍了下去。 众人突然一阵惊呼,那位乌坎王已被人连砍数刀,顿时血流如注,身形晃了晃后,轰然倒下。 明容此时还没发现言念早就不见了,一直关注着那位乌坎王的情况,全然没想起来,若对方真扩大了战场,她也会有危险。 第二百零三章 银针止血 现场哭声震天,连明容身边,也有不少人跪到了地上。 明容感受到了人们心中真实的哀痛,那个乌坎王看着还非常年轻,方才在高台上,不停地挥舞着双臂,那种意气纷发,是可以给人带来希望的。 于是,百姓的怒火被激发了出来。 就在那帮刺客提起刀,朝着地上的乌坎王砍去之时,有几个乌坎人跳上高台,与刺客们打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这些乌坎人的功夫竟是不输刺客,眼瞧着占了上风。 下面的人有了底,一拥而上,纷纷冲上了高台。 没一时,高台上受伤之人被抢了下来,包括那位乌坎王。 土堆之上,明容和众人一起望着下面。 伤者一个个在往外面抬,而最后送出来的,正是血糊糊的乌坎王。 “乌图鲁!乌图鲁!” 不少人哭喊道。 明容伸头瞧着,乌坎王被放在一个门板上,已经开始吐血,瞧着样子,快要不行了。 又一群蒙面人过来时,四下再次响起了惊呼。 明容也是吃惊,这些刺客竟成群结队,而且盯紧了乌坎王,也不知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 正当明容以为,现场会再次大乱时,有几个百姓竟冲到刺客跟前,将乌坎王挡在了后面。 土堆上的人已经义愤填膺,开始纷纷往下跑,在刺客面前筑起了人墙。 明容很无奈地,被人推搡着一块下来。 好在她此时被人挡在了后面,前面是都是身材高大的乌奴汉子。 现场已经僵住,几名刺客拿着刀,如应机待动的豹子,随即都可能冲向人群。 片刻之后,刺客开始往前。 外围的人便是此刻群情激愤,到底手无寸铁,这时只能先往后退。 明容也被带着退了几步,脚上被什么东西一绊,人便坐到了地上。 等明容撑着地,想爬起来,手下一片湿黏。 掌心里全是血。 明容才发现,自己就摔在了乌坎王的旁边。 因为离得近,明容到了乌坎王身上无数的伤口,血在不停地流着。 当大夫的那种骨子里的悲悯之心,在明容心底油然而生。 或许是缘份,人就在眼前,她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这次从燕北郡跑出来,明容也和上回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带。 也不是没有,明容随身有一个荷包。 人家女孩的荷包放银子,放香脂,放首饰,明容却只放了几瓶常用的药丸,再一套银针。 刺客终于冲上来,有惨叫声不停地响起。然而这些乌坎人有着一种让人惊叹的韧劲,没有逃开,没有惊慌,前面的倒下,后面的顶上,紧紧地保护住他们危在旦夕的王。 “扑”的一声,乌坎王竟吐出一口鲜血。 不能再耽误了,明容取出了银针包。 就在她拔出一根银针的时候,一道目光突然射了过来。 明容看过去,看似已经昏厥的乌坎王,突然张大了眼睛。 两人对视了片刻,明容开了口:“我是大夫,银针替你止血,那么多百姓拥戴,你不能死!” 说着,明容拿起一根银针,先朝着自己手背戳了一下。 毕竟萍水相逢,如何让人相信,她没有下毒,只等先自戳一针。 话一说完,明容反应过来,对方是乌坎王,未必听得懂她的话。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乌坎王张了张嘴,说了一声,“多谢,我不能……死!” 乌坎王居然会说汉语? 明容不过脑子一闪,随即便拿起乌坎王的右手,在他合谷穴上先扎了一针。 一只手伸了过来,猛地抓住明容手腕。 明容抬起头,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愤怒地盯着他。 “我是大夫,正在救人!” 明容只好跟人解释。 可惜那人听不懂,竟拔了已经插到乌坎王穴位上的银针,随后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明容的颈间。 明容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她忽略了,乌坎王信得过她,旁边的人却未必。 一声大吼在明容耳边响起,震得她耳膜嗡嗡的。 就算不懂乌坎语言,明容也猜出对方意思,应该是骂她刺客,细作之类。 而此时,不少人已经望了过来,眼中都是警惕。 就在明容有些绝望地想,只要那人手下力气再用大一点,她就也没命时,刀却收了回去。因为乌坎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忽地朝明容抱了抱拳,便站到了边上。 危险暂时解除,明容再次开始。 明容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将手中的银针扎到合谷、气海几个可以止血的穴位上,让乌坎王的血液暂时停止流动。 乌卡王已经接近昏迷,再要耽误,就会流血而死。 人群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似乎打得非常激烈,不少人激动地在大叫。 明容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每一根银针上。 “明容!” 明容抬了抬头,似乎听到了言念的声音。 可旋即,她又开始拿起另一根银针。 确定所有穴位都扎完之后,明容看了看地上的人,乌坎王已经陷入了彻底昏迷,好在身上的血,已经不再淌了。 明容小心揭开了乌坎王的衣裳,此时也没法给他清洗,明容只能微处理一下,随后打开一瓶金疮药,倒在了伤口上。 尽人事,知天命,只希望乌坎王自己能挺过来。 一个刺客突然越过人群,几乎是飞到了里面,甚至就在明容的几步开外。 明容仰起头,看到刺客脸上扎的黑布,还有露出一双带着寒光的眼。 彼此注视着片刻,那人举起了手中的刀。 刚才拔了银针的乌坎王侍卫冲上去,转眼和那人打了起来。 然而几个回合之后,侍卫手臂被砍伤,摔到了地上。 一个妇人就站在刺客近处,猛地扑上去,想夺过刺客手中的刀,却没想到,那刺客头也没回,只轻轻一挑,妇人便应声倒地。 明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人根本没把人命放在眼里。 刺客的目光,此时落到了乌坎王的身上。 明容猛地从地上爬起,挡在了刺客面前,“他已经快不行了,你何必非要来这一刀?” 虽是素昧平生,可此时乌坎王是她的病人,明容虽知自己力量弱小,也不能眼前着有人要夺他性命。 就在这时,刺客的刀顶在了明容脖子上。 第二百零四章 二位膝下几位子女 言念冲进人群里面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一只飞镖命中刺客眉心,没人注意到是谁动的手,却都看见,刺客直直倒下,刀竟还在手上拿着。 明容坐在了地上,人没有受伤,可的确被吓到了。 言念一把将她拉起,“受伤了吗?” 听到言念的声音,明容蓦地回了神。 看清楚言念的脸,明容明明想笑,却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今天受到的惊吓,比上回在荣庆公主的庄子上还大,和刺客对视的那刻,明容真以为自己逃不过去了。 好在每一次遇到危险,言念总会出现,虽然今天出现得,好像有点晚。 确定明容没事,言念从地上拾起刺客的刀,朝他脖子上抹了一下。 做他们这行的,最重要是谨慎,一定要补刀,坚决不能给敌人留下反击的机会。 眼看着那人在地上抽搐片刻,随即断了气。 就在这时,言念身形一纵,飞出了人群之外。 片刻之后,可以听到近处有兵器相撞之声,围在乌坎王前面的人依旧没有散去,不过也没有再出现伤亡。 这样看来,是援兵到了。 一面照顾着近处受伤的人,明容一面听着外面动静。 言念虽然工夫不弱,可到底刀枪无眼,尤其此时在乌坎国,只有他们两个人算是自己人,明容不想言念出什么危险。 地上的乌坎王突然动了动,明容立刻跪到乌坎王的旁边,按住他的脉博。 好在乌坎王的体质不错,没有发生教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目前来看,人暂时还没有危险,但总是出不去,也是个大问题。 乌坎王睁了睁眼,目光落到了明容脸上。 明容此时却站起了身,伸长了脖子,试图了解人群外的状况。 外面的打斗持续越久,明容越是担心受怕。 直到好一会后,人群之间,突然空出了一条道。 有几个人冲了进来,齐齐地跪到乌坎王的跟前。 所以,这场刺杀终于结束了。 明容转身跑了出去,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 几个蒙着黑布的人躺在血泊之中,而言念将一把刀撑着地,满身血污地站在那群人的中间。 似乎听到了明容的脚步声,言念掉过头,朝着她弯了弯唇角。 明容收到了他的信息,事情解决了。 ----------------------------------------- 原本他们只打算在乌坎待上一两天,结果因为这一场意外,还有言念身上的伤,直到今日,他们还没有离开。 此刻明容端着一碗药,走进了乌坎王的寝宫。 自从用几根银针救下乌坎王,明容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神医,被请进王宫,专门为乌坎王医治伤口。 寝宫外,看到明容过来,立刻有侍卫禀报,随后便有宫女过来,将她领了进去。 虽然与燕北郡同处西地,可相比他们是从中原迁移而来,保留着祖辈留下来传统,乌坎是真正的异域之国。 然而待了几天之后,明容便发现,这里处处都能看到中原的影子。 小到乌坎王宫屋檐上那一排排祈求平安的脊兽,大到乌坎国的官吏制度,都是让明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曾有一度,明容疑惑,那位乌坎王身上或许留着中原血脉,不过按那个贴身侍卫巴鲁的说法,乌坎王李正来自乌坎族最正统的部族。 就连李正这个名字,也是乌坎王给自己取的,而李姓,也正是大周皇族的姓氏。 “那两个逃跑的刺客,还是没有找到?” 乌坎王的声音,传到了还没踏进寝宫的明容耳朵里。 宫女替明容打开颇具中原江南风味的珠帘时,明容听到言念的笑声,“陛下守住城门,在下必能将他们束手就擒。” 明容抬起头,窗前罗汉床的案几上,一副棋盘摆在那儿,有人正在对弈。 乌坎王虽能下床行走几步,到底伤到元气,这会儿身后靠着厚枕,才勉强挺得起腰背。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坐在乌坎王对面的言念转过了头。 明容抬步上前,将那碗汤药放到了桌边。 李正入神地瞧着棋盘,似乎在斟酌下一步如何走,无意中瞟到汤药,才抬起了头,随后冲着明容点了点头,端起那碗汤药,便一饮而尽。 “陛下,小女方才已经与几位太医商量过,您的伤已然没有多大问题,后面便是日常调理。” 明容说了句。 这两天得空,明容将她关于外伤的治疗心得以及师父交给她的医书上记录的方子都写了下来,留给这边的大夫。 乌坎王伤的是重,不过也不是疑难杂症,大夫们应该都能应付了。 略沉吟片刻,乌坎王冲着明容抱了抱拳,“有些话,一直没来得及说,如今知道二位将要离开,朕便在此,多谢明容大夫,救命之恩,铭记五内。” 这话说严重了,明容摇头:“小女冒犯,陛下弄错了,真正救您的不是小女,还是您自己。” 乌坎王愣住,疑惑地看向明容。 “那日陛下昏迷之前,曾告诉小女,一定要救活您。想必陛下心怀壮志,放不下乌坎和您的子民,对于大夫来说,治病救人是本分,但病人到底能不能活下去,更多取决于他的意志。” 乌坎王拧着眉头想了片刻,不由笑了出来,随即问道:“中原的大夫都像明大夫这般,医术高超,还会劝慰人心。” “陛下说的是,她医术确实了得,有时候靠这一张嘴,都能把死的说活了。” 言念一本正经地道。 明容直接斜了言念一眼,这肯定不是夸她。 乌坎王被逗笑,大概牵到伤口,咳了几声后,道:“难得遇到二位,朕引为知己,可惜你们明日便要离开,要不然多留几日,也让朕多听一听大周的见闻。” “家中老老小小,都得在下照顾啊!” 言念装腔作势地长叹一声,“我是不想走,可咱们明大夫催得紧。” “二位膝下几位子女?” 乌坎王冷不丁说了句,“若是与小犬年岁相当的,不如咱们结一个儿女亲家。” 乌坎人早婚,乌坎王如今已有四子两女,理所当然以为,别人和他一样。 明容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乌坎王的脑洞也太大了。 而且,就算有子女,她也不是那种不顾儿女意愿,随意结亲的人。 第二百零五章 风雪楼主 言念大笑,冲着乌坎王摊了摊手,“惭愧,在下比陛下还虚长了一岁,连娘子都没有,何来儿女。这位明大夫只是我朋友,不过若她有恨嫁之心,我倒可以成全。”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明容绝对拔一根银针,朝言念扔过去,这个时候居然还开这种不着四六的玩笑。 乌坎王不免尴尬,“明大夫见谅,朕失言了。” 明容赶紧摇了摇头,不知者不为罪,她也不会跟人计较。 外头有人禀告了一句。 言念眼睛闪了闪,对明容道:“你先回去了,我同陛下对完这一局,便也回客栈。” 瞧着明容出去,乌坎王打量着言念,“我们乌坎人有一句话,若是看上一朵花,便是它生在悬崖上,也在拼着命撷取。” “何意?” “言兄喜欢明大夫,你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言念呵地一笑,“那是陛下眼神不好,回头让大夫给治一治。” 乌坎王瞧出有人死鸭子嘴硬,淡笑一声,道:“虽今日留不住言兄,不过乌坎国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其实乌坎姑娘也是貌美如花,而且都壮壮实实,能帮你下小崽子。” “打住。” 言念一抬手,“咱们说正事!” 乌坎王宫外,明容刚走出来,便有人吊着胳膊的到了跟前。 这位便是巴鲁,乌坎王的近身侍卫,那天就是她,差点把刀砍到明容的脖子上,可后头巴鲁受伤倒地,却是明容救了她。 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明容下意识一捞,才发现是一张漂亮的皮子。 “这是诊金。”巴鲁操着一口不咸不淡的中原话道。 皮子不错,摸上去柔软厚实,明容翻了翻,随口婉拒,“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你若不收,便是瞧不起巴鲁。” ……呃。 还在强送人礼物的。 不过看着巴鲁真有些不高兴了,明容也不再跟人推来推去,“手臂有感觉了吗?” “一点都不疼。” “真不疼?” 不疼可不是好事,巴鲁是被刺客挑断了手筋,明容知道问题严重,让人就近寻了间小屋,把巴鲁抬过去当场替他接上,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巴鲁牛气哄哄地道:“男人受这点伤算什么。” “我是大夫,你不说实话,我怎么知道,你的伤好没好?” 明容哭笑不得。 巴鲁眨了眨眼,“疼是有一点,昨晚还痒起来,我一宿没睡着。” 这就对了。 当时情形危险,明容手里连刀都没有,还是从卖奶茶的小贩赛达那儿借过一把,用水煮了消毒,这才解决了大问题。 明容还怕他出了炎症,好在巴鲁恢复得不错,倒是跟他主子一样皮实。 “再疼再痒也得忍着,不要抓伤口,还有我给你的药丸,吃完为止。” 明容说着话,目光望向了巴鲁身后。 一个女人被领了过来,越过明容,朝着宫里走去。 那个女人有一张中原人的脸,但最吸引明容的,是那面孔看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她到底是谁,在哪儿见过。 “刚才进去的那位,也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吧?” 明容到底问了出来。 “便是她带着风雪楼的人,救了咱们乌坎王。” 风雪楼…… 明容想了想,这倒是个酒楼的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似乎把巴鲁难住了,就看他抓了抓头,“好像是姓秦,你们中原人的名字太难记了。” 明容顿时失笑。 这个乌坎国还真有意思,因为有一位崇尚中原文化的王,本是拿着放牧为生的百姓,开始拿起锄头,埋头开垦土地,拿着自己种的粮食出来叫卖,还学起了中原语言。 再没聊多久,巴鲁进了王宫,明容独自回去。 乌坎城的街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依旧人头攒动。 快到客栈门口,有人叫住了明容。 “明容姑娘,我们等你。” 说话的便是那个卖奶茶的赛达,后头她还帮着明容照顾巴鲁,如今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赛达大叔,什么事吗?” 明容不解地问,注意到赛达身后还站着一个乌坎汉子。 “你给他儿子治胳膊,他来道谢。” 明容赶紧摆摆手,“不过是点小事,用不着如此。” 那天乱糟糟的,她都不记得救过谁了。 那汉子上前,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最后将一个包袱,塞进明容怀里。 赛拉在旁边翻译,人家感激明容给孩子接上手臂,特意准备了肉干,希望明容能收下。 不到半个时辰,便收了两份礼,而且这位和巴鲁一样,你若不收,人家便翻脸,明容只得接过,又学着乌坎话,返过头谢人家。 礼是收下了,可明容又犯了难。 来而不往非礼也,主要是人家送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她平日收的诊金。 赛达看出了明容心思,笑道:“咱们这儿的人心都直得很,你对我们好一分,我们十分回报。” 明容点了点头,瞧得出来,这里的人过得都不容易,刚才那汉子,身上衣裳一个补丁接一个补丁,这包肉干要是卖出去,对他们也是巨款。 “大叔,这儿哪有卖米面的?” 明容突然心里一动。 她远道而来,来这里本就不再计划之内,所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不如自己做一些点心还礼,她荷包里也只有一点碎银,这是明容能还的最大礼物。 言念回到客栈,发现明容的屋里没有人,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那帮冒充风雪楼的家伙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现在已经查出来,可是却被他们逃脱了,并且还在城内,万一他们使什么暗招,报复到明容头上。 毕竟乌坎人现在都知道,救了乌坎王一命的,正是明容。 从客栈里出来,言念眉心已经紧锁。 做暗门没几个人讲什么道义,当然也包括他们风雪楼,管你是什么人,若敢挡道,全都杀无赦。 “娘,这点心好好吃。” 一个孩子拉着大人的手走过来,嘴里拿了块糕点,正大口嚼着。 言念正在东张西望,无意中瞟到孩子,随后看了看他手上的糕。 客栈东边的街上,一处小摊间,里三层外三层,竟被围个水泄不通。 “今日免费品尝,都不许抢,给孩子先尝。” 有人大声吆喝。 第二百零六章 见不得人的事 一股弄弄的香味飘散出来,从旁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停一停脚步。 言念没有上前,只站在旁边看起来。 小摊后面,明容正忙得不亦乐乎,偶尔停下来,是因为有人夸她糕点做得好吃,明容完全听不懂,只会冲人傻笑。 言念也跟着笑,如今明容的脸上,已经不是当年被慕华县主追杀时那个软弱迷茫,却又不肯服输的女孩了。 不,明容依旧不肯服输,可她的心里,早已坚强如铜墙铁壁。 “刚才我就瞧见你了。” 明容跑了过来,将手里一只纸包递到了言念面前。 言念这才回过神,原来小摊前的人都已经散了。 言念打开纸包,里面是几个小小的糕点。 “我借了赛达大叔的小摊子,做了这些,让他帮我送出去。巴鲁给了我一张皮子,还有另一位大叔,送我一大包肉干,这儿的人真热情,可收人家东西,挺不好意思。” 明容笑盈盈的道。 刚才第一笼点心出炉,没想到吸引了不少人,索性明容用光了米面,再做一些分给大家品尝。 言念瞧着明容,打趣地问,“别告诉我,你准备留下来开药膳铺子。” 明容歪头做思考状,“这主意挺不错,不过过些年再说吧,咱们如今和乌坎王不也有交情了吗?等我回上京城攒够了本钱,真可以考虑在这儿开个铺子。” “小财迷!” 言念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明姑娘,那红枣糕要多少水和面,你再说一遍。” 赛达小跑到了明容跟前,“我以后也做糕点。” “瞧你把人害的,以后不做奶茶了。”言念吐槽道。 “我一会给你写几个做糕点的方子,你看着就学会了。” 明容没打算藏私,“一会大叔来我住的客栈,我给你细细说一说。” “太好了,我先收了摊,把那几份糕点送出去。” 瞧着赛达又跑回去,言念看一下明容。 明容伸了个懒腰,这一趟乌坎,的确不虚此行。 这儿民风淳朴,虽然百姓还不富裕,可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而且乌坎王那么有魄力与想法,过不了几年,乌坎说不定就能强大起来。 “有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刺杀乌坎王?” 明容想起来问道。 “或者是别的部落不服乌坎王的人,也或者是他手下出了心怀叵测之辈,这事要是不处理好,他以后麻烦可就大了。” 言念随口回道。 乌坎王也觉得言念这话有理,所以一咬牙,决定跟他做一笔大买卖。 两人私下订立约定,风雪楼会派一批最精干的人,来守护乌坎王,同时帮助他扫除深藏在乌坎内部的危机。 价钱当然很让言念满意,以至于言念发现,救人其实赚得比杀人还多,以后倒是可以多条赚钱的路子了。 夕阳西下,明容与言念并肩往客栈走去。 街市上依旧有不少人,喧闹并未因为夜晚的来临,而平息多少。 一处巷口,有人靠在那儿,口中嚼着一块糕点,眼瞧着明容和言念,从他的面前走过。 天色渐黑,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马,在乌坎城的吊桥将要放下之前,飞奔了进去。 张乾早在城门内等着,看到晏闻拉着马过来,忙迎了上去。 “是她?” “正是。” 张乾当时挤在小摊前,距离明容也就一臂之遥。 话说当日他们一直往西追,可走到半道,无意中在打尖的客栈听人说,乌坎王遭人行刺,差点命归黄泉,结果被一个女孩儿用几根针给救了。 于是,张乾立时被晏闻派到乌坎。 好在,工夫不负有心人。 一处客栈外,两人翻鞍下马。 晏闻问,“是这里?” “我跟着他们过来的。” 晏闻长长吐了口气,便要往里走去。 有人正从里面出来,直接挡在了晏闻跟前。 晏闻厌烦地瞟了他一眼,打算绕过去,结果那人还非要堵着路。 “看看你,一点风雪楼楼主的样子都没有!”晏闻嘲讽道。 言念反问,“你以为自己像燕王府世子?” “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你离我们远一点。” “你们?” “我和明容。” “你现在把明容叫下来,问她愿意跟谁走。” “跟谁也不会跟燕王府的世子,你骗她那么久,难不成觉得,她听到真相,嘻嘻一笑就过去了?” 晏闻猛地被戳中了软肋,竟无言以对。 那晚真相大白之后,晏闻完全可以直接去郡衙大牢,把所有真相告诉明容,然后将她领出来,甚至带到燕王夫妻的面前。 然而…… 晏闻到底犹豫了。 一直以来,晏闻都是以乡间秀才的面目出现在明容面前。 明容仰慕他的才华,以为他们都没有父母,对他同病相怜,甚至让晏闻住进她在上京城的小院,尽心照顾即将迎考的他。 明容孤苦无依,将所有的依赖,都放在了晏闻的身上。如果知道一切都是他的谎言,会有什么反应? 正是因为这一份犹豫,才让言念钻了空子。 “风雪楼主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对于明容,晏闻可以愧疚,可在言念面前用不着如此了,他那点见不得人的事,瞒得比自己还紧。 言念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两人就在外面争执起来,最后还是张乾看不过去,上前劝了一句,“世子,言公子,这儿人多嘴杂的,两位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天色已晚,明容收拾好东西,便早早睡下,只等着明日离开。 可终要离开,明容又有一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片刻,最后听到了外面一声动静。 遇到过那么多事情,明容警醒还是有的,几乎立刻从床上坐起。 片刻之后,门被人从外面撬开,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明容心里砰砰直跳,听说这边的人都是夜不闭户,谁会想到客栈居然会进了贼。 屋里很暗,大概是怕被人发现形迹,两个人也没点火折子,在屋里摸索着,直至走到了床边。 其中一人突然拔了刀,猛的掀开被子,便朝着床上乱砍一通。 床下躲着的明容捂住了嘴,不敢让人发现一点动静。 “人跑了?” 有人出了声。 第二百零七章 烈性女子 “那女人进来之后,便没再出去。” “肯定还在屋里。” “搜!” 两个黑衣人说着,便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片刻之后,明容看到了暗影中的一双脚。 “不会躲床下了吧!” 话音刚落,一把刀便伸过来,几乎贴着明容衣裳划了过来。 明容立时往里缩了缩,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那刀滑了一圈,几乎贴着明容裙裾划过,又收了回去。 原本以为没有被发现破绽,然而,没等明容松一口气,便听人道:“在床下!”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床下忽地一亮,有人点起了火折子,明容眼前,出现两张狰狞的男人面孔。 冷汗,瞬间从明容额前流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被人从床下拖出来,明容声音打颤地问道。 就算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其中一个将刀架在明容脖子上,制住她的挣扎,另一个先是用布塞住明容的嘴,随后拿出绳索,将她绑了个严实。 再后来,明容被其中一人扛到了肩上,竟是从窗户跃出,带上屋顶。 明容又挣扎了片刻,直到被人击中头部,昏了过去。 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被扔在角落的明容睁开了双眼。 头疼欲裂,尤其是,周围充斥着男人们的吼叫。 “死了那么多兄弟,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今日弄死这女人,祭奠兄弟们的亡魂!” “一个两个都没脑子,咱们头领还在风雪楼手里,用他们楼主的女人去换。” “什么女人,两人都没住在一个屋。” 噼啪地火烛声中,明容眼前是几个看不见长相的蒙面黑衣人,而他们说的,都是中原话。 上一次看到这种打扮的人,他们准备刺杀乌坎王。 临晚赛达过来,得了明容的糕点方子后,心下高兴,请明容喝中原的茶,提到过乌坎王被刺之事。 那些活下来的刺客,自称来自风雪楼,结果却被抓到他们的人揭穿是西贝货。 真正的风雪楼,却是救了乌坎王的那些人。 赛达还向明容打听,风雪楼是做什么的,明容却一无所知。 此时明容倒吸一口凉气,刺客又卷土重来了吗? 但为什么找上了她。 几道目光朝着明容这边射了过来,有人走到近前,提着刀问,“你是谁?” 明容瞧着对方,若不知她是谁,为何又要抓她? “风雪楼主是不是你男人?” 明容愣怔片刻,摇了摇头。 风雪楼主又是谁? 倒似乎那几个黑衣人比明容还疑惑,甚至有人嘀咕一句,“抓错了?” 另一人又问,“救了乌坎王的,可是你?” “我……没有救过谁。” 明容本能地不想说实话,既然是刺客,自己反而救了他们的目标,他们肯定会恼羞成怒,明容感觉到危险正一点点地袭来。 “抓错也无妨,这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兄弟们万里迢迢奔波到这儿,不如……” “干咱们这行的,不就为了银子和女人吗?” “若她没说实话,的确是风雪楼主的女人,只怕……” “胆小如鼠,就你这样,还要学风雪楼做刺客?” “管她是谁的女人,等咱们痛快了,把她扒光了扔到客栈门口,让风雪楼主知道点厉害。” “再将此事传出去,看那带了无数领绿帽子的风雪楼主,如何有脸行走江湖?” 众人七嘴八舌,竟是在商量着,如何羞辱人! 明容整个人抖了起来,她甚至看到了几双望过来的眸子里透出的淫邪,内心害怕到了极点,若是普通人他还有一搏之力,可这些人武艺高强,不过她绝不会坐守待毙。 “让老子先上!” 一个人已经跨步到了明容的跟前,一挥手里的刀,将她身上的绳索挑断。 被松开的那一瞬间,明容猛地站起来,她早已注意到屋子的出口,无论如何,她都要逃。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倒是个烈性的。” 黑衣人们哄笑,就像在围观一个死到临头的猎物。 快到门边,明容脚踝被人一拉,整个人扑倒在地。 几个男人蜂拥到了跟前,居高临下盯着明容。 一只肮脏的手伸过来,“烈性的才够劲!” 明容看上去已经吓呆,从地上爬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眉心有一道疤的男人。 “你岁数大,你先来!”旁边有人笑道。 那人一把扯开面巾,露了一张胡子拉茬的脸。 手已经伸向明容的衣领。 众人恶意地等着,面前这个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何时会惨叫出来。 片刻之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是那个刀疤男。 惨叫声越出了屋子,传到外头。 “要不要冲进去?” 一个埋伏在屋外的人,问旁边的同伴。 “门主,要不要动手了?” 那同伴又看向了他们头领。 “再等一会,别打扰人家的雅兴。” 回应的是个女人,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道。 “那个……是公子的女人。” 一个稳重点的小声提醒,当日他曾经随楼主一块乔装冲进一位公主的庄子,只为了救里头那姑娘。 沁雪咯咯一笑,她当然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白日里,明容一时间失了踪影,言念差点向风雪楼的人发了暗号,这得是多宝贝。 楼主那点心思,沁雪看得不要太清楚,唯一不明白的是,似乎楼主到现在都没得手。 “滚开!” 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愤怒和无法抑制恐惧。 边上人劝沁雪:“这会若不冲进去,公子知道了,怕是要翻脸。” 沁雪直接笑了,男人跟女人,说白了也就床上那点事。 沁雪这两天就在琢磨,楼主又不是雏,怎么就下不去手了呢。 可后头沁雪想明白了,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个明容太干净了。 女人太干净可不是什么好事,难免自视甚高,难免装腔作态,便是这样、那样地放不开。 其实等像她这样,什么都尝过了,也就没那么多在乎。打小在风雪楼长大,沁雪看得比谁都开,就希望天下女人都跟她一般。 说不得经此一事,公子想要得手,便容易多了,到时候你侬我侬,两相惬意。 “里面情形不对。” 的确有些不对,沁雪也听到了,是男人的叫喊声,而且不止一个。 第二百零八章 杀气 沁雪又觉得好奇了,按理说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被丢进男人堆里,基本上是羊入虎口,这会儿该叫喊的是是明容。 据沁雪所知,明容没有一点工夫,要不要进去看看。 “是楼主!” 有人从埋伏的草丛里爬了起来,刚才有两人一闪而过,几乎飞进小屋。 没一会,那里响起了打斗声。 沁雪也似乎看到言念的影子进去了,心下便知道不好,便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从屋里蹿了出来。 沁雪冷哼一声,“抓活口!” 逃出来的那几个完全没想到,突然间会有人冲进小屋,外头又有人挡住他们去路。 有知道大势已去的,扔掉手上的刀,跪地求饶,有还想死撑的,直接被要了性命。 “没用的东西!” 沁雪嗤笑一声,这帮人就这么点胆量还敢冒充风雪楼,不过乌合之众。 这边沁雪正指挥众人将几个活的绑了,有人当胸朝她狠踢一脚。 所有人都愣住,眼看着沁雪飞上半空,狠狠坠到了地上。 而动手的,竟是他们的楼主。 “刚才一个个都是死的,怎么不进去救人!” 言念脸色铁青,扫了一眼众人,“回去自请发落,各打二十板子!” 众人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有的心里叫苦,有的暗自骂死了沁雪,方才就是她拦着,冲到里面把人救了,也不会惹火了楼主。 “起来!” 言念走到了沁雪,低头看着她,“或是你觉得本公子太好说话,才敢如此阳奉阴违?” 沁雪咳了几声,扶着地起来,跪到了言念脚下。 “真不知道里头发生什么?可知道万一出事,她一生便要毁了?” 言念心里恨极,声音反倒出奇平静:“沁雪,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风雪楼的人,在此之前……” “属下明白!” 沁雪回了一句,猛地伸出大掌,用尽最大内力,朝着胸口拍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沁雪竟然自废了武功! “明日派两个人送她离开,本公子再不想见这个人。” 言念丢下一句,转身又回了屋里。 沁雪一脸惨白的躺在了地上,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而此时的屋里,明容整个人直挺挺背靠着墙,似乎在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其实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愦。 “是我。” 晏闻收起了刀,小心地注视着明容。 此时明容的头发乱篷篷地披在肩上,半边脸颊肿了起来,显然是遭到了殴打,甚至还沾了血迹。身上衣服被扯开,已经可以见到里面的小衣。 晏闻的目光,落到了明容手上,她一直紧紧地攥着一根,还沾着血的银簪。那根簪子,是他当日送给明容的。 晏闻忍住心底不断袭上的痛楚,当日这簪子,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而如今却成了明容……防身的武器。 明容似乎在看着晏闻,又似乎没有看到她,整个人僵着,抓着银簪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上京城。” 晏闻小声说道,竟是怕惊到了明容。 “不要过来,再过来,要了你们有命!” 明容大吼了一声,自我保护的本能使她此时处于极度亢奋状态,根本分不清面前到底是谁,只有一个念头,任何靠近她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明容记不得有几个人在她面前倒下,拔下银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了顾忌,唯一的念头,就是对准那一个个伸过来的脖子,插中对方的死穴。 有人的血喷到了她的脸上,明容顾不上擦,甚至鼻间现在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晏闻终于伸出了手,试图安抚明容。 寒光一闪,晏闻的手背被狠狠划了一道。 “我是晏闻,明容,认不出我了吗?”晏闻忍着疼道。 “再敢上前一步,便是死!” 明容咬着牙道,人入了绝境,便什么都能豁出去了。 晏闻没敢在上前,只心疼地看着明容。 门外的张乾走了过来,在晏闻身后出了个主意,“少主,不如先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放肆!” 晏闻直接喝了一声。 明容此时已经神智昏迷,强行夺走她的银簪,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就此崩溃。 晏闻思索再三,竟是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人竟越过她,夺下银簪,旋即一把将明容抱住。 “滚开,别碰我!” 明容嘶吼起来,拼命想要挣扎,几次要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却没想到那人力量极大。 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明容开始放声痛哭。 然而那个始终没有放手,任由明容各种情绪激动地反抗。 直到,明容终于失去了力气。 “怎么那么爱哭啊,服了你!” 一个声音在明容耳边轻轻地道。 心里猛的一震,明容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言念,你怎么才来!” 明容又哭了起来,而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汹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明容曾一度以为,自己将要被魔鬼吞噬,从此万劫不复。 直到此时,她才确定,自己终于安全了。 明容死死抓住了言念的衣服,在这个乌坎国,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言念了。 晏闻默默在旁边看了许久,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乾早看傻了,连晏闻出去都没发觉,直愣愣在边上看了许久。 这是……移情别恋了? 晏闻走到了外面,瞧了瞧地下捆着的人,又看向还躺着的沁雪,“刚才为什么不救她?” 张乾被晏闻派去保护明容时,言念还自信满满,十分镇定的说沁雪带人跟着明容,不会出什么事的。 然而,当张乾发现明容出事,晏闻和言念急匆匆赶到了出事之地,风雪楼一帮人只是在……围观。 风雪楼果然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明明知道有女孩将要被侮辱,却是无动于衷。 沁雪怵晏闻胜过言念,此时又损了丹田,已无自卫之力,只能害怕地往后直退。 “晏公子误会了,我们也是刚到,本就要冲进去。”边上有人还想瞎掰。 晏闻冷笑了一声,手握住了刀柄。 张乾走到外面,正瞧见晏闻眼中现出一丝杀气。 第二百零九章 重逢 平日里他们这位世子说话不紧不慢,并不轻易动怒,但谁要惹到他,确是死路一条。 这个沁雪,作死已不是一次,这会正撞在晏闻刀口上,看来是要如愿了。 “还请晏公子饶她一命吧,沁雪已经自废了武功,再不是风雪楼的人。” 到底有人在旁边求了一句情。 “如此正好,此事便与风雪楼无关了。” 晏闻猛地拔出了刀。 他心里正窝着一股火,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世子,就算不是风雪楼的人,她是生是死,也轮不到你多管这闲事。” 言念横抱着卸下心防,筋疲力尽到昏睡过去的明容走出小屋,正看到晏闻手握在刀上,心下不快地道。 沁雪正觉得我命休矣,突然听到言念说这一句,不由愣了一下。 言念在风雪楼,与在外面判若两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尤其是对手下人,竟是喜怒无常、严苛无比,若是翻脸,绝不会留一点情面。 沁雪方才自废武功,不过是知道触怒楼主,自知逃不过这一劫,肯定是死路一条,索性先下了手,以示惶恐。 然而,今日言念竟替她说了话。 “风雪楼的人命值钱,那些死在你们手下的,都无所谓?” 晏闻嘲讽了一句,便走上前,准备将明容接过去。 “躲远一点!” 言念往旁边一闪。 “言念,你不觉得,今天之事,是你连累了她?” “我还没问你,一个老老实实帮人瞧病的女孩,你家老太妃怎么就容不下?” 眼瞧着两人又开始唇枪舌剑之时,有马蹄声传来,正是乌坎王得了信,派手下过来了。 过来的正是巴鲁,知道那些逃脱的刺客又出现,不免一脸兴奋。 刺客很快被移交给了乌坎人,巴鲁自然要上前,向不仅救了乌坎王,还将风雪楼引荐过来的言公子道谢。 然后,巴鲁瞧见了言念怀中的明容,不免惊愕,“明大夫怎么了?” 话音刚落,刚才那屋里突然冲出一人,手中匕首直冲着言念而来。 “公子!” 所有人都惊叫出来。 几乎是瞬间,一个身影冲过来,以身挡住了言念。 言念迅速回身,双手抱着明容,便直接起脚,朝那个脸上有道刀疤,前襟还血乎乎的的刺客踹了过去。 巴鲁又抓到一个活口,嘴里骂骂咧咧地将人按住,眼睛瞧着替言念挡刀的人。 他刚才还奇怪,那位代替风雪楼主来见乌坎王的沁雪姑娘躺在地上,像是受了伤,没想到突然冲了上来。 众人颇有些惊讶,此时沁雪的肩上,插了一把匕首。 隔日下午,明容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又回到了李家村,她叫着爹娘的人冲着她狞笑,随后便追上来打她;明容忽地又睡进常家的猪圈,瞧见常德那个疯子傻乐地站在眼前…… 一度明容以为,她又重生了一世,还要经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时,眼睛猛地一睁,天色已经大亮。 一个男人坐在明容床边,正静静的看着他。 明容也瞧着对方,所以她还在梦中,晏闻来看她了? “你来了呀?” 明容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因为见到了晏闻,这梦似乎也不那么糟心了。 晏闻好像瘦了一圈,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只定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明容伸出手,想要摸摸晏闻的脸,却很快收了回去。 美梦易碎,明容想让梦中的晏闻多留一会。 “我来带你回上京城!” 晏闻忽地开了口,随后探过身,将明容从床上拉起,抱进了怀中。 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明容近乎惊愕。 她竟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明容喃喃地道。 晏闻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抱住明容,晏闻在心底发誓,从今日起,再不会与明容分开。 片刻,明容哭了起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以为再见不着你了。” 这一刻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是此心终于又有了着落的安定。 “你和言念……” 晏闻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他知道明容为人,更明白她对自己的情意。 明容忽地问道:“言念呢?” 晏闻的脸,不由沉了沉。 “你见到言念了?” 明容抹掉言念,“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言念救了我好几次,如果没有他……” 话说到这儿,明容立刻反应过来,“你……” 前天发生的事,明容下意识不想让晏闻知道。 “我知道你出了危险,明容,对不住,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跟前。” 晏闻握住明容的双手,心里有愧疚,也到底松了口气。 既然明容说了,与言念是朋友,两人便不会有任何暧昧。 那么现在,就是他和明容之间的事了。 用手捋了捋明容的头发,晏闻犹豫地开了口,“有些事,我一直没同你说。” 明容:“你说,我听着呢。” “你确定要听?” 言念从外头走了进来,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拖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本想与明容推心置腹地单独谈一谈,没想到言念插了进来,晏闻顿时不悦,“言公子来的不是时候?” “咱们彼此彼此。” 明容瞧着这两人,脑子有些懵,好一会后问道,“你们认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打小就认识。” 言念呵呵一笑,故意拿眼扫了扫晏闻。 晏闻决定当言念不存在,看向明容,“听说这些日子,你都在燕北郡?” “明知故问。” 言念不甘寂寞地道。 “想必你见过我爹爹和娘亲了?” 晏闻必须抢在言念前面开口,免得有人趁机在里头做手脚,而且他开口和明容从别人口里知道是不一样的。 明容一脸不解,她何时见过晏闻的父母?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家乡边的燕北郡,我爹爹便是晏峰。” “啊?” 明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晏闻,琢磨他说的晏峰,到底是哪位? 她在燕北郡,没听到这个人啊中? “公子,沁雪怕是不好了,这会儿吐了好多血。” 屋外头,有人急吼吼地道。 言念立刻站了起来,目光却看向了明容,“能起来吗,跟他说那么多废话,不如替我救人!” 第二百一十章 那张画皮 因为昨晚的变故,明容与言念不得不再次推迟行程。 出了这样的事,乌坎王考虑到他们的安全,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处两进的小院。 而那个需要明容医治的沁雪,此时躺在前院一间配房里,面色潮红,双眸紧闭,唇角还有未曾擦干的血迹。 明容枕了块凉巾,敷在沁雪额上,忍不住又低下头打量起了她。 在乌坎王宫里,明容看到的中原女人正是沁雪,不过两人之间,应该不只那一面之缘。 沁雪动了动,口中又吐出了血沫。 明容取了帕子,帮她擦了擦。 刚才过来,明容看到伤口,已觉得凶险,未料搭过脉,更是吃了一惊。 明容头一回遇到,有人脉相如此紊乱,确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受了几乎致命的刀伤。若是一般人,只怕早一命呜呼,倒是这位,求生意志极强。 有脚步声传来,明容转头看去,言念从外面进来。 言念并未靠近,在屋中间的桌边坐下,“你能救则救,救不了也是她的命数。” 刚才那么着急的让她来救人,此刻又说起丧气话,言念也叫人看不明白。 “救是可以,不过她这伤不大好,之前已伤过一回,可惜治得潦草,如今同一处又添新伤,已是现了脓肿,又靠近心脉,光用药只能治标,时日久了,肉可能就烂在身体里了,” 明容实事求是地道,“如今唯一办法,就是用刀探进体内,将腐肉挖掉。但我也没十成把握,只怕手术还未完成,人便出血而亡。” “小丫头……你便动手,生死由天。” 床上昏睡的人眼都没睁,却已出了声。 明容与沁雪视线对了对,便转过了头,看向言念,“既然她自己愿意,我们一会便可开始,不过我需要一些草药,还得从乌坎王宫里取来。” 乌坎国医术称不上发达,明容曾想在这儿配几味药带上,逛过药铺,发现品种奇缺,而明容现在需要的那些止血消炎药,估计也只有王宫才找得到了。 这边言念出去,明容又看向沁雪,“是不是疼得厉害,我给你扎上几针,你若睡着,便不疼了。” 作为大夫,明容自然知道病人什么状况。 沁雪瞧着才二十来岁,若换成别人,此时说不定自己已疼昏过去,哪像她,居然还能说上几句。 “不必了。” 沁雪哼笑,“我可是刀口舔血的,能怕这点痛?你不许动我,便是死,我也得清醒地过去。” “如果你这么想死,我也不费那些功夫了。” 明容故意说了一句。 虽然挺佩服沁雪这般能忍,到底是要动到皮肉,明容给言念列的药单里,特意要了蒙汗药。 沁雪竟咯咯笑了起来,道:“小丫头,你如今倒是厉害了,敢对姐姐这般说话。” “生死不由天,由你自己。” 明容道:“只有一事,咱们说清楚,若你能闯过这一关,日后便好好做人,别再视人命如草芥。” “记起我是谁了?” 沁雪说着,又吐了一口血。 在乌坎王宫,明容还没想起来她是谁。 等听到沁雪这个名字,明容恍然大悟。 “我知你是风雪楼的人,在上京城横行霸道。不过这回却多亏风雪楼,救下了乌坎王与这儿的百姓。” 明容根本想不到,昨晚因为这沁雪迟迟不救,令她差点出了大事。到底环境不同出身不同,一般女孩儿在乎之事,沁雪并不放在心上。而她最在乎的,只有风雪楼和那位楼主。 “丫头,今日便拜托你,若能把我救活……” 沁雪说到一半,忽地笑出来,“以后我便为你做牛做马,给你当丫鬟?” 今日她的性命,落到这小丫头手里,自然要说些好话。 不过沁雪还有别一层打算。 楼主肯留她一命,却未必肯留她的人,沁雪索性把主意,打到了明容身上。 “我可不敢要你。” 明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若不是听到沁雪这名字,明容还反应不过来,她就是当日在上京城,为了抢到药膳的方子,随手便杀了人的那个。 这样的人,明容自知不可能驾驭,自然要敬而远之。 “瞧你是个没多少心机的,身边若有了我,便多了个帮忙出谋划策的。” 沁雪这念头一动,便不可遏制。 结果是,明容直接在她身上扎了几针。 眼看着,沁雪到底撑不住,歪头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明容觉得闷得慌张,替沁雪盖好被子,转身走到了外面。 叫人意外的是,晏闻正站在外面。 “你没有走啊?” 明容小跑到了跟前,方才她还遗憾,才与晏闻说了几句,竟被打断了。 “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晏闻朝着那间配房望了过去。 “风雪楼的,我有一次亲眼见到她杀人。” 明容便是从那一回,才知道上京城有多复杂。 “当日郡王遇刺,飞镖上的毒,便是她下的,” 晏闻看向明容,“当日你费了那么大一番功夫救了郡王,如今又要救那个杀手?” “……啊?” 当日郡王在流放路上身受重伤,明容自然知道是遇到行刺之人,却没想到这背后的杀手…… “风雪楼专接杀人越货的买卖,这些人,你最好不要接近。” “他们这回救了乌坎王。” “那是因为行刺之人,冒的是风雪楼的名义,他们不过是气恼,被抢了生意。” 晏闻不屑地道。 明容不可思议地看着晏闻,难道风雪楼不是改邪归正? 风雪楼到底是善是恶? 晏闻观察着明容表情,“可知那风雪楼主是何人?” 明容摇了摇头。 昨晚那些刺客也曾提到风雪楼主,甚至说她是风雪楼主女人。这个人,明容根本一无所知,真是白白受了连累。 晏闻看明白了,明容还真不知道言念身份。 其实晏闻也不明白,明容是如何认识的言念,而言念甚至会为她,砸了荣庆公主的庄子。 虽然的确是言念救了明容,可晏闻却觉得,言念这样的人,明容不应该与他走得那么近。 此刻话就在嘴边,只要晏闻张一张口,便能揭了言念那张画皮。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赶紧走人 风雪楼拿人命换银子,他们那楼主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满腹心计,草菅人命,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们手中。 然而…… 晏闻却岔开了话题,“你真想救他们的人?” “沁雪是我的病人,既然言念托付于我,我不能推托的。” 明容此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只是大夫,就算面前的人明日就要被杀头正法,今日送到眼前,她若能救还是要救的。 心里无奈,晏闻只能摇头。 明容性情直率,受人恩德,便要涌泉相报,上次之事,确实是多亏了言念,他心里也是感激的。 而且很显然,明容也是在还言念对她的救命之恩。 晏闻没理由阻拦,也不能拦。 “好!” 晏闻在心里叹了一声,“你去救吧,等这儿结束,我带你回上京城。” 明容赶紧点了点头,她知道晏闻与赵崇光是知交,又是个是非观极重的,如果这会晏闻反对,明容真要做难,到底去不去救沁雪。 好在,晏闻是知道她的。 “等我啊!” 明容对着晏闻一笑,回身往配房走去。 乌坎王是个豪爽之人,不仅有求必应,还派了几名大夫过来,说是让他们瞧瞧中原的大夫如何替人疗伤,也能学着点。 不过伤者是个女子,实在不方便让男人围观,最后还是请了乌坎王宫两位会说中原话的宫女进去,在边上给明容做帮手。 天色将黑之时,配房点起好几盏灯烛,竟是将屋子照了个透亮。 言念姗姗回来,便瞧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位。 “言公子,明大夫医术如此高明,莫非是太医?” 有大夫走到跟前,好奇地打听。 言念不以为然,“太医不一定医术高明,她这是老天赏饭。” 大夫立刻捧了句场,“言公子武功高强,见多识广,与明大夫相配,竟是珠联璧合。” “过奖,过奖了!” 言念听得得意,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位。 “这儿也没晏公子什么事,赖着不走,有意思吗?” 言念过去与晏闻并排而立,面上言笑晏晏,却下起了逐客令。 “我会带着明容一块离开,这些日子劳你费心,以后也不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毕竟你们不是一路的人。” 居然在警告他。 言念唇角露出一丝冷色,“你是她何人,管得够宽的。” “她日后会是我妻子,想必你是明白的。” 晏闻淡淡的说道。 “世子也会如此一厢情愿。” “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当日未将实情告诉明容,是我做得不妥,可也不是多严重之事。” “只是不妥?要不要告诉她,你打算谋朝篡位,夺回本该属于晏家的江山,若是败了,牵连着无数条性命,连她也躲不掉。” “这不过是你的想象,我并无此意。” 晏闻淡定回道,随后看了看言念,“我都打算和盘托出了,不知风雪楼主为何这般胆怯,到现在不敢承认自己身份,是有难言之隐?” 这话直戳言念心口,明显可以瞧见,他那脸色变了,“你想怎么样?” “你那点破事,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话说到这儿,晏闻将头靠向言念,“当日曾有刺客潜入李家村,想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那行事手法像极了风雪楼。助纣为虐之事,你干了不只一次了,慕华县主的银子还挺好挣。有些东西是洗不白的,好自为之吧!” “世子慢走!” 言念几乎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 这次治疗用了将近三个时辰,等明容从屋里出来时,累的腰已经快要直不起来了,这会儿只想回到屋里,好好睡上一觉。 “若能挺过十二个时辰,她便没事了。” 明容扶着腰,冲等在外面的言念道。 言念忽地上前,一把拉过明容的手,“上马车吧,咱们上京城?” 明容诧异,“这么急?” 言念也没有吱声,示意旁人递来的明容包袱,转身便往外走。 犹豫了片刻,明容跟到言念后面,心下直打鼓,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言念,晏闻说了,要带她回去。 院门之外,晏闻赫然站在两人面前。 明容颇觉尴尬,忍不住去瞧言念神色。 “走吧,陈钰在等着我们。” 晏闻朝明容伸出手。 明容正在迟疑,言念回过头,“你准备抛下我了?” 这指控…… 明容的脸顿时一红。 当日言念救她出了魔爪,而这一次,也是言念将她从牢房抢出来,路还没走到一半,便改弦易辙,明容自觉有些无情无意。 “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 晏闻看出,明容被为难住了。 他与言念从小打到大,两个人彼此不要太了解。 言念性格执拗,又是被从小宠到大,喜欢上什么,便不会轻易放手。尤其是此时,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而这女孩,却又正是晏闻的心上人。 所以言念打算将明容偷偷带走这事,晏闻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会等在了外面。 “世子或是要带明容回燕北郡,准备见老太妃,你都有了秦玉莹,再领一位,如何安置?” 言念这话满是挑衅。 寿宴上发生的事,言念已从掌柜那边听说,不过为了防着晏闻将人带走,他不在乎颠倒一下黑白,有些事人不在场看不清的。 原本还在讪笑的明容,神色猛地一僵。 世子、燕北郡、老太妃,还有秦玉莹…… 晏闻皱紧了眉头,言念这家伙阴就阴在这儿,为了抢明容,什么话都能编。 “我不准备回燕北郡,也没有什么秦玉莹。” 晏闻靠着自己过人的涵养,才暂时忍住没发怒。 明容疑惑地看了看晏闻,有许多话想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家父晏峰,便是燕北郡的燕王。” 晏闻索性说了实话。 明容:“……” “谁管你的祖宗十八代!” 言念一把扯过明容,便朝近处一辆马车而去,甚至不容分说,将她抱起,塞进了车里。 “言念,你真不想想,自己这般,其实不过枉做小人?” 晏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明容这会儿脑子嗡嗡的响,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横插一杠子 晏闻和燕王世子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被如宝视为仙人,燕北郡都知道的要娶秦玉莹的燕王世子? 那当初李家隔壁的小秀才,到底又是谁? 那个与她两情相悦的人,居然有着另一重的身份,而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任谁遇到这这种事,都有些缓不过劲。 外头突然喧闹起来时,明容猛地一惊,拉开车帘一看,言念与晏闻竟打了起来。 事实上,进攻的一直是言念,晏闻明显只是在招架。 “你们做什么呀?” 明容赶紧下车。 两人似乎没有听到。 旁边站着不少人,一个也都傻了眼,没有一个敢上去阻拦。 “不要打了!” 明容着急了起来,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呢? “明容,你想清楚,是跟他走,还是跟着我?” 言念一边打,一边开口道。 就为了这件事? “先把刀放下!” 明容直摇头。 因为明容这句话,晏闻猛地收了刀,退后了一步。 言念简直是无理取闹,他以为好勇斗狠,就能占上风吗? “明容,我不会拦你,你若要同晏闻离开,就当咱们从没认识过。” 果然是风雪楼主,行事荒唐就算了,居然还肆无忌惮地威胁一个女孩。 言念又冲着晏闻冷哼,“把刀拿起来,今日我便奉陪,咱们拼个你死我活,谁赢了,谁就把她带走。” 晏闻干脆被气笑了,“便是明容跟你走又如何,到了上京城,你还想把她带进风雪楼不成?” 明容猛地一震,转头看向了言念。 便因为这句话,本来提着刀,要朝晏闻冲过去的言念,一下站住。 晏闻也有些后悔,揭人不揭短,他可不是言念,专往人心窝上戳。刚才实在一气之下,他才说出“风雪楼主”四个字。 好一会后,言念冷冷的道:“晏闻,你明明知道,我风雪楼便是为了你们晏氏一族,死了多少男儿,至今子子孙孙都还在做江湖暗门,别人可以耻笑于我,你姓晏的不行!” “今日是我失言。” 到底在明容跟前,晏闻不想失了大度,索性冲言念一抱拳,而且,此事也确实是晏家亏欠过他们的,赔个礼也不损失什么。 正是风雪楼一臂之力,第一代燕王才得推翻前朝,也正因为他们,也令晏氏后代可以全身而退。 “世子乃是天命所归,总不敢说你失言,不过今日之事,我便记在心里,明容,咱俩后会有期!” 言念说完,走到一匹马前,瞧着意思,打算一个人走了。 “你去哪儿啊?” 明容忍不住跳下马车。 “你便随世子一块走吧,不过有一句话,我还得提醒你。他日回了燕北郡,若是嫁进燕王府,少不得要对秦玉莹尊重有加,毕竟你离乡背井,还得看人家眼色过活。” 晏闻听得眉头都拧起来了,言念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刻明容都快哭了,走到言念马前,“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咱们生死之交,你是不是风雪楼主,于我并不重要。我只记得,言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以后改过自新,也是一桩幸事。” 言念故意扭过头,眼睛却翻了翻,许久之后问了一句,“随我回上京城,还是跟他去燕北郡?” 明容被问住了,没想到还得做选择。 “明容,随我一起回上京城,那里不少人在等着你。” 晏闻心里暗骂言念,一个大男人在女孩面前矫情,教人实在没眼看。 言念怼了回来,“或是怕回到燕北郡,对秦玉莹不好交代吧!” 晏闻发现他还是小看了言念,这人不但会杀人放火,更会挑拨离间。 秦玉莹…… 若在之前,明容未必把秦玉莹放在心里,毕竟两人只有因孙子山而起的小过节,也没有别的矜持。可如今知道晏闻身份,事情完全不同了。 “当日离开上京城,言念便答应要送我回去,我总不能食言。” 明容小心翼翼地看向晏闻,“言念有时候会有点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不会计较,要不然,咱们回上京城再见?” 晏闻无话可说,心里真想拔出刀,冲过去把言念砍到马下。 原本因为以为找到明容,日后便云开雾散,没想到,言念会横插一杠子。 “我等你!” 晏闻做不出言念那种死不要脸的样子,冲着明容点了点头。 明容也松了口气。 还是晏闻大度,免得她左右为难。 这会重新坐上马车,明容又想起来,隔着车帘对晏闻说道:“回头见到燕王和燕王妃,替我问一声好,这回走得匆忙,竟是忘了拜别,还有小郡主,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我挺喜欢她……” 晏闻没想到,明容受了言念蛊惑,还真以为自己要回燕北郡。 “这些话,你下回见到他们,自己当面说吧。” 晏闻打断了明容,“不用听言念胡说八道,我已然当众拒了老太妃的指婚,不会有什么秦玉莹,且我已禀报父母,过些日子会带喜欢的女孩回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旁边有人嗤了一声,晏闻没有理会。 明容心下一喜,小脸不由红了起来。 她便知道,晏闻的心意从没有变过,前头的确有一瞬,明容起了疑心,这会儿心里后悔得要死。 乌坎城外,言念骑到明容马车旁边,说了一句,“快瞧瞧,又遇到一位和老相识。” 明容忙了一晚上,此时正昏昏欲睡,猛地听到说话声,伸出头,朝着车窗外瞧了过去。 原本早早出城的宴闻,居然没走,此时带着一帮人,正朝着他们望过来。 明容揉揉揉眼睛,朝着晏闻挥了挥手,喊道:“路上小心,回到上京城,我和陈钰还会住在那间小院。” 晏闻远远地看过来,似乎笑了笑,随后一扬马鞭,飞奔而去。 “可瞧见世子后头跟着的那位,他可是不记得你在秦风手里受的委屈了。” 言念哼叫一声,“反而瞧着这秦风越来越得宠,这一回,都被带出来了!” 明容一愣,她没注意到秦风在那队人马中,等再望过去时,一群人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小县主 回上京城的路途漫漫,转眼明容与言念已走了将近两月。 这日明容在马车里刚睡过一觉,忽地听言念道:“快瞧瞧,咱们到哪儿了。” 明容打着呵欠坐起身,掀开车帘看去,迎面是一座酒楼,门楣上书写“望山亭”三个字。 定定地注视了许久,她才回过神,言念一声不吭,竟把她带来了这儿。 前几日明容听说,他们离李家村不过百里时,不免絮叨了几句,比如当初她开在望山亭的那间小铺子,比如那位不仅救了她一命,还收了她为徒的开馆的赵郎中。 倒是对幼时住过的村子,明容刻意回避了。 除了晏闻,那个地方给明容留下的,都是糟心的回忆。 好吧,晏闻骗她那事,也还没来得及讲清楚。 言念带住马,“先在这儿歇一会脚,回头去见你师父。” 没有一个人,能像明容这样,让言念心甘情愿地为她鞍前马后。 只要明容想做的事,他一定要帮她完成。 晏闻……绝对做不到。 望山亭对面,原本明容开铺子的地方,如今开着一间茶馆,瞧着生意不错,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小二就站在门外招呼。 明容聚精会神地瞧了许久,不由笑了出来。 就在小铺子里,明容度过了上一世唯一快乐的时光,虽然短暂,可如今想来,却给了她今生咬着牙也要挺过一切的勇气。 “笑什么?” 坐在对面的人问道。 明容看向言念,“当日我那小铺子若不歇了,如今或许也开成了茶馆。” “想当茶馆老板娘?” 言念转了转手中茶盏,“倒也不难。” 明容歪了歪头,可惜从燕北郡走得仓促,她搁在屋里的银子都没来得及带上,回到上京城,又得从头打拼了。 大不了继续摆摊卖药膳,只要有手有脚,总不会饿着自己同陈钰。 想到此处,明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远处江边。 言念看似闲淡,其实并无心喝茶,茶盏放下抬起,抬起又放下。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上京城了。 晏闻装出大度,无非心中笃定,明容最后走向的还会是他。 生平第一次,言念对自己风雪楼主这个身份,产生了厌烦。 从一出生,言念便注定了,无法坦荡地站在阳光之下。 “终于快回去了!” 明容叹道。 言念到底问了出来,“回到上京城,咱们便分道扬镳?” 明容看向言念,扑哧一下乐出来,“不至于吧!” “那你还准备嫁给我?” 言念眉心一挑,半真半假地问。 斜了言念一眼,明容托着腮道:“都在上京城住着,何时想见,就见着了。风雪楼……算了,我便不去了。回头我生意开张,还指望你来捧场。” “跑我这儿拉生意?” 言念一笑,取了桌上一块糖糕,朝着明容扔过去。 明容知道言念在开玩笑,正要接住糖糕,未想糖糕擦着手背,落到了与明容背对背坐着的一名妇人身上。 “哪个龟孙子?”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胖胖的妇人瞧着被砸中的肩,立时怒了,“我这锦罗纱可是进贡到宫里的,你们拿命都赔不起。” 原来是糖糕露了馅,沾到了女人衣裳上面。 言念脸色一沉,敢这么骂风雪楼主的,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言念手心已经捏了东西,再等女人骂一句,便准备出手了。 未料明容忽地挡在了女人面前,取出帕子替她擦拭,口中不停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脱了手!” 那妇人瞧着面前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伸手把她拍开,“你瞎了狗眼,欺负到老娘身上,不想活了是吧,杀千刀的……” 若是别人,骂几句就算了,那妇人半天停不下来,说到后头,嘴巴越来越难听,进而拿手指着明容。 众人皆望过来,瞧见的便是一个小姑娘闷不吱声地在挨骂。 妇人冷不丁跪到明容面前时,众人都吃了一惊。 “哪个混账踢我!” 妇人恼羞成怒。 言念搭了一句,“这话好笑,你自己说着话便要跪下,如何怪得了别人。” 众人哄堂大笑,明容转过头,对言念递了个眼色,示意适可而止。 明容见过言念本事,自然已猜出怎么回事。 风雪楼主……自是不好惹的。 有小二见状,赶紧跑过来劝架,明容又连说了好几个“对不住”。 那妇人大概骂够了,这会儿开了价道:“赔银子,要不然老娘跟她没完!” “若是不赔,能如何?” 言念冷声问道。 “瞧你这面皮嫩得很,想必没什么见识,可知老娘背后有人。上京城的郡王府,只怕你们听都没听过,我们可是沾着亲。这儿的父母官瞧着老娘,哪个不卑躬屈膝,信不信,我这会儿便叫人来抓了你们。” 郡王府? 明容心下惊讶,打量着这妇人,可是任她想了好久,最后确定这人她根本没见过。 索性明容问了出来,“不知夫人是郡王府何人?” “你还不信?” 妇人不屑,“老娘便让你开开眼界,我姐姐她小姑子的婆家婶娘,含辛茹苦,一手将郡王府的小县主带大,后头又把心尖上的宝贝送还给她亲爹娘。论起来,咱们家可是他们郡王府的恩人!” 什么小姑、婶娘胎的,明容被绕晕的。 不过这意思,明容多少听明白了,郡王府夫妇终于寻回失散多年的女儿,竟是可喜可贺。 “这不是极好吗!” 明容不由笑了出来。 那妇人打量明容,“你高兴个什么劲,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踩底就高,还想攀龙附凤不成。不跟你废话了,今日若不赔我二两银子,我便把官府的人叫过来!” 进贡到宫里的锦罗纱,只要二两银子? 明容瞧出来了,想必这亲戚离得还是远了,也没有沾到小县主多大的好处。 明容也是爽快,立马掏了银子,递给那妇人。 妇人心下得意,一把抓过银子,总算消停了。 倒是明容忍不住又问一句,“那位小县主是哪儿人?” “打听这么清楚,你别是想去认亲?” 妇人翻了个白眼,也不回应明容的话,这会儿拉着身边人,忙不迭地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穿了龙袍的李大郎 小二过来上茶水,提醒了句,“姑娘上了当,这妇人常来咱们这儿,吹嘘和郡王府沾亲,其实有没有这回事,只她心里知道。那衣裳哪里值二两银子,跑得那么快,就怕你回过味来把钱要回去。” 言念一脸好笑,说了句,“若这般散财,你那生意何时攒够了本钱?” 明容歪了歪头,只想着郡王妃要是寻回了女儿,心里不知会多高兴。 这会儿也歇够了,明容随着言念出了望山亭。 等马车之时,言念道:“今日见过你师父,还是回来,明白一早就出发。” “快些让开,不得挡了李公子的路!” 一声嚣张的大吼,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明容和言念一块转头,便瞧见一辆马车正疾驰过来,全不管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众人纷纷躲避,有人跑到了言念后头,骂了句,“一朝登天,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说话间,那马车猛地往边上一打,竟停在了望山亭外。 拉车的马似乎不情愿,打了个响鼻,差点蹿上了望山亭的台阶。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拿着糖葫芦,正站在台阶上,未料瞧见马车要过来,吓得糖葫芦脱了手,人晃了几下,竟是要往台阶下栽。 有瞧见这一幕的,吃惊地叫了出来。 明容离那孩子不远,心道不好,抬脚跑了过去,将孩子一把抱住。 这边孩子化险为夷,孩儿她爹已跑过来,免不得不停道谢。 “给我滚一边去!” 两个仆人模样的从那马车上下来,呼呼喝喝,轰到他们认为挡了道的人。 “李公子许久没回来了,快里面请!” 此时迎出来的,应该是望山亭的掌柜,这会儿走到车边,亲自扶着一个年轻男子下来,“几位大人已经在恭候了!” 从明容这个位置,正好能瞧见那人的侧面。 开头明容只瞧着这人眼熟,片刻之后,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李大郎吗! 才多久没见,这个人竟改头换面了,原本可能因为懒吧,总是乱糟糟的头发,这会梳得溜光水滑,粗布短衣也换成了锦袍。 这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 看他那样子,明容觉得哪怕猪能飞上天他都成不了气候,还真就给他发达了。 李大郎此时已经走到台阶上头,眼看着要进去了,却突然停住。 眼瞧着李大郎转过了头,目光扫过众人,像是在找谁,又像是谁也没找,很快便扭过头。 明容却在疑惑,李大郎的视线,似乎和她对了一下。 言念在旁边站着,也在打量着李大郎。 他可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有些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还是丢不了那副寒酸相。 当年风雪楼曾接过一个买卖,有金主想买一条性命。 本来是比小生意,只要得了银子,风雪楼自然把这事给人办得妥妥当当。 却没想到,派去的人铩羽而归。 言念也網,莫非哪个了不得的江湖人,竟是教人碰不得。 这种事本不需要风雪楼主亲自出面,不过那会言念生出好奇,再便是,被买命之人竟与晏闻比邻而居,而据言念观察,这二位走得还颇近。 那会儿,言念已经知道,他们要杀的正是明容。 江湖规矩,得人钱财,替人消灾,自是不问情由。 风雪楼从没有杀不了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索性言念亲身上了阵。 曾一度,言念在暗处盯紧了明容,亲眼亲眼看着李家人一家大小如何虐待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也亲眼瞧见明容是如何反抗,在危机时刻氛围乾坤,反败为胜。 至于这个李大郎,最是教人看不上,就跟个烂虫没两样,言念连他动手,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刀。 “这位李公子,何方神圣?” 言念转头问刚才大骂李大郎的那位。 “他算什么李公子,本是个乡间无赖,靠着几亩薄田,在乡下凑合着过。可老天眷顾,让他们家走了狗屎运,倒跟郡王府攀上了亲,如今鸡犬升天了。” 那人不屑的道。 言念顿时乐了,想到这其中故事,一定精彩。 “老哥知道得这般清楚,莫非与他是同乡?” 听到言念在问,明容转头看了看那人,确定并不认识。 “我是邻村的,家中姐姐嫁到了李家村。李家后头发达了,竟开始欺负乡里,我姐姐婆家几亩好田,竟是李家抢了过去。” “就那怂样,还当起了恶霸?” 言念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可不是,因为他背后有郡王府撑腰。” “为何?” 明容不免吃惊。 “当日李家父子跑去官府,说是知道小县主的下落,进而还拿出了证据,后来郡王世子亲自到了咱们这儿,说是当场认了亲。人家骨肉团圆,您说能不谢李家人?” 原来是这种缘故,明容却很想摇头。 能找到小县主固然是好,可李家人不是省油的灯,郡王府当初已被慕华县主糟了一回,若李家人打着他们名号横行乡里,这事儿要传出去,吃亏的又是郡王府。 言念摸了摸下巴,“既然被人抢了田地,怎么都不吭声,若真是郡王府纵容,靠到上京城,自会有人替你们做主。” 明容立时咳了一声,言念出的什么鬼主意。 那人看了看言念,嘿嘿笑出来,“民不与官斗,谁有这个胆子,没有门路还要花上不少的银子。” 今日还得去瞧赵郎中,这会儿马车过来,明容便进去了。 车缓缓开动,明容已在心里思忖,回了上京城,立时要去见郡王和郡王妃,把听到这事说与他们。 信与不信,让人过来查查便知,只别又让人坑了。 那间熟悉的医馆外,明容刚下了车,便兴奋地叫了一声,“师父!” 不想眼瞧着,医馆大门紧闭,竟是上了锁。 明容愕然,竟是呆住了。 “姑娘来找谁?” 有街坊从边上经过,不免上前问了句。 等瞧清楚明容,街坊愣住,“你是……明容?” 离医馆不远的一处茅屋,明容迟疑地走了进去。 言念站在茅屋外,四下看着。 屋中昏暗,一位老者背对着明容,坐在临窗一处小案前,正低头写着什么。 明容惊愕地站在那儿,这样的情形,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热热闹闹一大家子 老者应该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稍等一声,我把方子给你,却取了药,一日三剂……” “师父。” 老者似乎一怔,慢慢掉过头,看到是明容便笑了出来,“是明容啊!” 明容也笑,有好些日子不见师父,他瘦了许多,两鬓都已斑白,竟已像个老人了,看着让人心疼。 言念探进头,朝着屋里望了一圈,注意到了窗边靠着的双拐。 稍愣一下,言念目光,投到老者的双腿上。 “怎么搬这儿了?” 明容问了出来,这茅屋太小,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赵郎中稍做沉吟,“岁数大了,不想太忙,便关了医馆。” 明容才不相信,医馆是赵郎中的,便是从此不做,也是能住人的。 抬头间,明容隔着窗,正瞧见那座医馆,那个地方,是曾救了她一命的地方。 “快坐下,许久不见,陪师父聊聊!” 赵郎中招呼道,目光落到了屋门口,瞧着言念问道:“这位是?” 明容忙将言念叫进来,替他引见。 言念头一句便问,“赵大夫,您这腿?” 明容一愣,这才发现,赵大夫一直在那坐着,而他身侧,竟放着拐杖。 这也没多少日子,也没到那种年纪啊,而且赵大夫一向身体康健,按理说根本还用不到拐杖。 “师父,这是怎么了?” “年岁到了,不小心摔了。” “多久了?” “也就几个月吧。” 赵郎中笑着看向明容,“能瞧见我这关门弟子,老夫今日高兴啊!” “让我瞧瞧!” 明容走上前,蹲到了赵郎中跟前。 “不用看了,我是你师父,难道懂得还没你多。” “医者不自医。” “你这孩子,还是这般倔强,成,瞧瞧你医术有无长进。” 赵郎中到底没有阻拦,而明容摸过了他的骨头,脸色都变了。 “是谁伤了你?” 明容定定问道,赵郎中两条腿骨都折了,绝不可能是自己摔的。 赵郎中笑而不语,只瞧着明容。 而此时明容站起了身,围着屋子转了转,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已经破烂的被褥上。 “出了什么事?” 明容眼圈已经红了。 “有人要夺我医馆,然后便动了手。” 赵郎中说了实话。 “谁做的?” “不必问了,都已经过去了。在这世上,除了咱们腔子里的一口气,其余皆为身外之物。” 言念在旁边看了片刻,便退出了屋子,这屋里到处都是霉味,也实在让人受不了。 赵郎中瞧言念出去,问了明容一句,“晏秀才不是在上京城吗,你没找到他?” 明容忙道:“找着了。” 赵郎中略想了片刻,“你到底出了何事?我在外头,瞧见过你的画像。” “师父不必担心,没有出事,是我认的一位干娘在找我。” 赵郎中松了口气,这会儿又打量着明容,“成了,今日你来看我,我心里不要太高兴,咱们瞧也瞧过了,你便回去吧,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也不用太惦记我。” “这儿没人照顾您吗?” 明容没接赵郎中的话。 赵郎中从来李家村,便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以前有伙计照应,如今这般…… “我照应得了自己,行将就木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什么行将就木,师傅的腿,我能治好。” 明容此时已经做了决定,“今日过来,自是要接师父一块离开。” “傻话,我哪儿不去。” “若是不知情,您要在哪儿,我管不了。可今日让我瞧见,师父便归我管了。” “傻孩子,老夫只爱闲云野鹤,不想被人管着。” 明容笑了笑,“我都在您跟前了,您以为自己做得了主?”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当日若没有赵郎中,明容命都要没了,更何况还有今日这一身医术。 明容也不问赵郎中了,便开始翻箱倒柜,拿出包袱皮,为他收拾行装。 “我若跟着你,就是给你添麻烦。” 赵郎中虽然心里感动,到底不忍心连累明容,说来他教这孩子医术,也并没有多长时间。 “师父这会儿能叫来一个能照顾您的人,我立时就走,二话不说。” 明容回了一句,手也没有停过。 “赵大夫,听说又是李大郎造的孽?” 言念走了进来。 方才出去,言念已经让手下去打听了一番。 还真没想到,李家人如今已经成了村中一霸,打人抢地的事都干出来了。 赵郎中的医馆,自然也没逃过。 据说那日李家人带着狗腿子齐齐上阵,将人医馆砸了不说,李大郎更是亲手打断了赵郎中的腿。 只这儿民风纯朴,畏惧李家人背后的郡王府,一个个都不敢吭声,只能任人欺负。 明容此时脸都气红了,站在那儿,咬紧了唇。 “你们赶紧走吧,李家人都还住在这儿,若被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只怕又起了什么坏心。” 赵郎中也是怕明容再受欺负。 “他们有这胆子?” 言念直接笑了出来。 明容一路总劝他改邪归正,言念却不以为然,他们这种暗门,们金盆洗手比杀了他还难。 今日若是撞上,正好大开杀戒。 明容已经回了神,继续打着包袱。 她没打算跟李家人正面冲突,回到上京城,对付他们的办法有的事。 这会儿包裹都已经打好了,明容拿来拐杖,“这儿也住不了人了,咱们今日便去客栈。” “你这孩子,真要替我做主了。” 赵郎中老泪到底出来。 虽是嘴硬,自己一个人能撑过去,可到底上了年岁,赵郎中也觉出了几分孤单。 这会儿徒弟说要带他走,赵郎中心里的确有些动了。 只是…… 赵郎中曾在心中发誓,再不踏入上京城一步,难道如今要食言了。 “要不再过一些时日,等你在上京城安顿好咱们再说。” 赵郎中又有些迟疑。 有些事情,他不能与明容说,也不想连累到她。 “我早在上京城租了一间小院子,还有个弟弟,如今师父跟咱们一块儿,我那儿可真像一个家了。” 明容说着,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谁说她孤苦零丁,这以后,她有热热闹闹一大家子,想想便教人开心。 望了明容片刻,赵郎中到底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公子 夜幕降临之时,望山亭一处雅间,明容按下了赵郎中端着酒杯的手,“师父也是大夫,不用我多说了吧?” 方才一块回了望山亭,言念便说,要请赵郎中小酌一杯。 小酌倒没什么,不过这一杯接一杯,就有些过头了。 “今日赵大夫心情好,多喝几杯,有什么大不了?” 言念不以为然,还在那撺掇,“赵大夫,不用听她的,女人哪懂咱们的乐趣。” 明容瞪过去一样,明摆着言念要跟自己对着干。 赵郎中瞧着面前两人,这位言公子明显对明容有意,一路将人护送过来,却发乎情,止乎礼,心意已经很明白。 可明容却似乎只将人当作知己,并无半点小儿女态。 赵郎中也是失笑,前头有一个晏秀才,这会儿又多了位言公子,都瞧着出类拔萃,也不知道日后明容花落谁家。 “言公子也是好意,最后一杯,师父今日再不喝了。” 赵郎中自然不敢不听徒弟的。 既然师父退一步,明容也就闭了嘴。 这会儿抿了一口酒,赵郎中打量言念,“瞧言公子一表人才,谈吐文雅,莫非也是读书人?” 明容抬眼看了看言念,忙又低头忍住笑。 若赵郎中知道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怕是要吓死。 “在下略认得几个字,家里是做生意的,不过是个铜臭气十足的买卖人。” 瞟了明容一眼,言念淡定回道。 赵郎中倒有些遗憾,大周重农轻商,做买卖的虽是有钱,到底差了一截,还是读书人好些。 “做生意倒也不差,只要是清清白白挣钱。” 赵郎中总不会教人失了面子。 言念呵呵干笑了两声,心道那个晏秀才又能好到哪儿去。 明容正盘算着打断这个话题,免得言念尴尬时,雅间的门突然开了,确切的说,是被狠狠踹开的。 言念脸顿时一沉,“谁让你们进来的?” 冲到雅间的几名衙差上来也不说话,全都盯向明容,更有人直接向她走来。 “到底何事?” 赵郎中拄着拐杖便要起身,一脸惊讶。 言念已走到明容跟前,将她挡在身后,“有什么话,先同我说。” “常家七条人命之事,与这女子有关,她已出逃多日,今日有人瞧见,自当立时归案。” 常家的命案? “此事与明容有何关系?” 赵郎中还是知道一些的,“当日出事之时,她并不在场。且一个女孩儿,如何能杀得了七个大人。” 常家命案,言念当然知道,甚至隐约知道是谁所为。 慕华县主当日弄死明容的决心不小,雇的杀手可不只风雪楼,后头明容却都闯了过去,实在是桩新奇事。 然而他却没想到,没了慕华县主还有人会将此事栽到明容身上。 “若是不服,到县太爷跟前说,我们只管抓人!” 有不知深浅的,打算推开挡在跟前的言念,结果手还没到跟前,腕子便一阵钻心地疼,人控制不住踉跄着往后直退,仰头摔倒在地。 转头瞧了言念一眼,明容朝那些衙差说了一句,“想让抓我也无妨,总要先拿出文书,不能你们空口白话说两句,我便跟你们走。” 她才刚到望山亭,便有人翻出旧案栽给她,让人瞧着便有些不对。 吃过那么多亏,明容到底有了提防。 那帮人显然被问住,互相瞧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个性急的,竟说了实话,“只怪你得罪了李公子,他一声令下,衙门不抓你都不行,若心里有委屈,回头自己跟大人说去。” 李公子…… 言念嗤了一声,“哪条阴沟里蹦出来个李公子,你们官府如何归他管了?” “大胆,公然羞辱官府,可是不想要命了。”那帮人立马喝道,有人更是亮出手里持着的棍棒。 桌子猛地被言念踢翻之时,几个衙差吓得往后一退。 转头对明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扶着赵郎中躲到边上,随后言念伸手抽出腰间佩刀,“想把人带走也成,看本公子这刀……答不答应!” 倒是有胆大的,冲向了言念。 瞬间,衙差们围着言念间打了起来。 明容扶着师父,两人站到了角落。 防备有人声东击西,明容早就抄起一把椅子,等瞧见果然有人怼上来,伸手摔了出去。 没想到慌慌张张的,明容居然将人砸中,只听得一声哀嚎。 “明容,当心!” 赵郎中惊呼,想要帮忙,无奈这会儿拐杖落了地,竟是站都没法站起。 明容他们坐在一楼,本就是客人来来往往,这会儿听到动静,不少人拥过来,从门外探头朝里望。 与此同时,三楼一处雅间,李大郎正由几个当地乡绅陪着喝酒,并没听到下面动静。 李大郎放下酒杯,摸着自己油腻腻的鼻子,“各位,在下如今为郡王世子效犬马之劳,刚才我也说了,这一回是受命前来筹措军中饷银,还望各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在座的早明白这是鸿门宴,心下皆在叫苦。 李家自从一年前发迹,便不得了了。 这个被郡王世子带去上京城的李大郎简直成了小霸王,连着省了五、六回亲,都要来这望山亭住上几日,打着各种名目把人叫过来掏银子。 开始有几个不买账的,结果倒霉事一桩接一桩。 究其原因,官府的人都要看李大郎眼色,他要想治你,办法不会少。 “一家给个两千,也不多为难你们,等我回了上京城,自要在世子跟前夸你们几句。” 李大郎眼珠转了转,本来他想要一千两,后来想想,不赚白不赚,反正这帮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年多前,李大郎一个农户之子,哪里够得上这帮有钱老爷,便是上赶着去舔,这帮人只怕瞧都不瞧他一眼。 可如今不一样了,有了郡王府这个招牌,当日差点把他弄进牢里的县令见到他,也恨不得跪到地上叫爹。 这屋里一帮家伙,可不得乖乖掏银子。 话说一件差点被他娘扔掉的百家衣,却换来了荣华富贵,也是他李大娘该走了狗屎运。 外头有人进来,凑到李大郎耳边,“李公子,那女人身边有个带着刀的,兄弟们干不过。” “混账!” 第二百一十七章 碰了铁板 李大郎兴致立时被打得粉碎,猛地喝了一声,“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女人都抓不到,回头让你们县令来见过,可是他乌纱不想要了。” 今日在望山亭外瞧见明容,李大郎便心知不好,这女的若不赶紧除了,他们这到手的富贵,只怕不容易拿得住。 都以为前头那个死鬼大娘带回来的是弃婴,谁能想到,居然是郡王之女。 也是该到他们转运,郡王府寻找失散女儿的消息传过来,他娘正在收拾前头留下的那些破烂玩意儿,结果翻出那百家衣,又联想到明容连个来路都说不清,一家人眼睛都亮了。 本只为试一试,却未想好运就这么直撞过来。 当然,李家才不会傻到把明容说出来。 那是个灾星,若让她得了势,还能有李家的好? 倒是关氏有个表姐,生的姑娘同明容年纪相仿,妙在还有几分相像。 一来二去,这事儿自然天衣无缝了。 既要天衣无缝,突然冒出来的明容,自然不能留了。 衙差瞧着李大郎面色阴沉,一脸讪讪地,不敢吱声。 这小子当日还曾被他亲自抓进牢里,开始还挺横,刚一动刑,立时哇哇直叫。 若在从前,衙差根本瞧不上他这号,可如今人家得势,县令都不敢得罪,何况是他们。 “各位,什么时候把银子送来?” 李大郎哼了哼,先把银子的事解决了。 上京城花费不小,他还添了两个外室,靠着军中饷银还有那小县主的接济,到底捉襟见肘。今日若得不到银子,连赁屋的钱都拿不出来。 在座的有人心里上火,这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生,在上京城转了一围,倒是学会敲诈勒索了。 “李公子,在下这就让人送银子过来。” 有胆小不肯惹事的,到底先说了话。 外头不知何人大声骂道:“那什么龟孙子李大郎,让他给本公子滚出来,便是郡王府,本公子都没瞧在眼里,他算哪根葱!” “啪”的一声,李大郎拍案而起。 这还得了,有人居然敢这么骂他,李大郎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如何能忍! “让这几位先坐一时,银子送过来,才可以走。” 不忘冲手下吩咐一句,李大郎抬脚走了出去。 走到外头廊上,李大郎低头瞧着下面。 白日里过来望山亭,李大郎一眼便瞧见明容,打那会儿,便让人跟在后头,知道她去见赵郎中,还将人接了出来,甚至知道,他们准备去上京城。 既然被李大郎遇到,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离开,除了黄泉,明容哪儿都不许去。 而此时,明容正扶着断了腿的赵郎中从一处雅间出来。 瞧着赵郎中,李大郎便更想冷笑,李家村得罪他们的人不少,赵郎中便是一个。 既然是腰杆硬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那腿还是李大郎喝多了,亲手打断,如今留赵郎中一条狗命,他还不知道走运,居然想跟着明容一块离开。 “李大郎呢,本公子知道你在望山亭!” 言念朝着四下望了一圈,抬起头时,瞧见三楼上那脑满肠肥的李大郎。 此时衙差们知道碰了铁板,只敢在边上站着,绝不靠近言念。 “你将赵大夫送出去!” 言念转头叮嘱明容。 赵郎中却催道:“一块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都不许走!” 李大郎到底从楼梯上下来,挡住了他们去路。 明容抬眼看去,和李大郎视线碰到了一块儿。 李大郎眼中没有一丝惊奇,只是嘴角抽了抽。 明容也打量着对方,这个与她没有半点姐弟之情的弟弟,如今飞黄腾达,却没忘记一定要将她踩死。 “我早与你们家没了关系,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容问出了口。 李大郎上下瞧瞧明容,心里冷哼一声。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但有明容活在这世上一日,他可一日睡不好觉。 “常家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在外头躲那么些年,就能逃过杀人之罪了!” 反正把罪栽到明容身上就对了,只要认定了她是个死囚,管她说什么,也再没有人信。 话一说完,李大郎猛地伸出手,便去抓明容的胳膊。 “李大郎,常家命案,与明容没有半点关系,你这般诬赖,竟是念姐弟之情吗?” 赵郎中说着,特意上前一点,只为将明容挡在身后。 李大郎猛地一抬脚,竟朝着赵郎中的胸口踢了过去。 本是拄着拐杖,行走不方便,突然被人踢中,赵郎中整个人应声倒地,明容都是没来得及拉住。 “师父!” 明容大叫,便要去扶赵郎中。 李大郎的手伸过来,如同从前一般,狠狠扯住明容的头发,口中骂道,“老子今日不耐烦了,小贱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说着话李大郎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朝着明容捅了过来。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谁想到还有这种当街行凶的操作。 “啪”地一声,李大郎匕首突然掉到了地上。 便在此时,李大郎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 “为什么想杀她?” 言念冷冷的问道。 脖子上冰凉,李大郎先是一抖,等瞧见旁边一圈的衙差与手下,胆子又立时肥了,喝骂,“都愣着干什么,这几个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若是谁将他们抓住,无论是死是活,老子重金奖赏!” “噗哧”一声,言念直接笑了出来,“通缉要犯,你说是就是了?李大郎,怎么不回答本公子,为何想杀明容?你这心里,到底有什么鬼?” “你、你……老子不过吓唬她!” 李大郎顿时心虚。 明容冷眼瞧着李大郎,才一见面,先是要抓她,随后还动了杀心,李大郎今日这表现,实在太反常了。 “不肯说实话,那本公子来说一说,” 言念竟是将刀收了,干脆将胳膊擹在李大郎肩上,“这突然间攀上郡王府,如今也被人称呼一声李公子,却非要跟一个被你们赶出去的女孩如此计较,是怕她……说出什么?” 言念说这一番话,无非是知道明容与郡王府的关系,想当然地以为李大郎也知这一层,怕明容把当日在李家有受虐待这一桩捅出来。 然而,李大郎虽不知明容在上京城风声水声,却本就心怀鬼胎,听到言念这番话,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到上京城 阴差阳错之下,本就脑子不灵光的李大郎已认定,他们冒认王亲之事,已经败露了。 这下李大郎慌得不行,突然之间便推开言念,想要往外跑。 无奈言念不肯放过他。 李大郎还没跑几步,便被言念从后头一把薅住领子,“你慌什么,咱们话还没说完!” 这会儿的李大郎早已是惊弓之鸟,见出不去了,又挣开言念,往楼梯上跑。 一时间众人都在瞧着,李大郎如无头苍蝇般,一直蹦上了三楼。 言念开始也就在那站着,后头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你别过来!” 李大郎此刻抱着一根柱子,气喘吁吁地道,脸上尽是惊恐。 他当然怕死了,荣华富贵眼看着就没了,若真相被揭穿,只怕小命也要送掉。 言念似乎没听到,一步步的往前走。 “你给我退下!” 李大郎脸皮都开始抽搐,又往后退了几步,竟发现已经被堵到了墙角。 “蠢货,本公子不想搭理你的,可就瞧不上那种嚣张之辈,就你这种人,还学人横行霸道,咱们要不打个赌,你到后头,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言念一边嘲弄,一边继续靠近,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此时整个酒楼的人都被惊动,楼上的客人更是被吓得,统统跑了下去,全站在一楼,瞧着上面回廊。 自然有人在暗笑,比如刚才那几个被讹了钱的乡绅,只恨不得李大郎这会儿就死在眼眼前。 明容早将赵郎中扶到一处椅子上,为他看着伤口。 方才赵郎中又摔到了腿,还是借着旁人帮忙,明容才将他搀扶起来。 “让言公子下来吧,李家今非昔比,又是个记仇的,别让言公子吃了亏。” 赵郎中嘱咐明容。 想想师父说得也对,明容抬起头,“不必跟这种人计较,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自会收了他!” 此话一出,开始有人叫了句好,随后便是一片喝彩之声。 言念低着看看明容那边,却没有退回去。 “再进一步,我便跳了!” 李大郎情急之下,居然威胁起了言念。 言念直接乐了出来,做势又要往前走。 李大郎退无可退,这会儿背靠在回廊栏杆上,到底哀求起来:“好汉,手下留情!” 言念停住脚步,一挑眉毛,“当日你们害人家女孩时,可没想过手下留情。” 李大郎差点哭了,这时回了一下头。 几乎是瞬间,李大郎身形一歪,竟从三楼栏杆后,翻着身掉了下去,先是摔在一张桌上,弹了两下,落在地上。 “李大郎自尽了!” 有人带着起哄叫了出来。 言念笑了笑,伸头往下面看了一眼,这才转身下了楼。 望山亭外,掌柜追了出来,跑到已经上了马的言念跟前,“公子,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李大郎后台太硬,谁都惹不起。小的也是做生意的,回头闹出来,这望山亭也开不下去。” “您且放心,小的瞧得清楚,是李大郎自己跳下。不过还请公子留个名号,回头官府追究,小的也好有个交代。” 赵郎中这会儿已坐在车里,听到这句,便道:“掌柜,此事与言公子无关,何必扰着人家。便记得就报我赵孟府的名字,若是追究,便是在下之责。” 言念朝着马车瞧了一眼,忽地一乐,从马上探下身,在掌柜耳边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同他说,本公子大名晏闻,本是李家村的秀才,如今书也没读成,只跟在郡王世子赵崇光后头混日子,本公子等着官府来找。”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听着意思,这位公子与郡王府也是有些渊源的,难怪一点都不怕李大郎。 “公子乃是大义之人,今日为民除害,小的佩服!” 掌柜给言念做了一个揖,李大郎方才摔了个半死,至少得有一段日子不会再来望山亭白吃白喝了。 明容正给赵郎中的腿扎针,这边刚忙完,马车便动起来。 “师父,对不住,还要您连夜赶路。”明容叹道。 “还是尽快走得好。” 赵郎中忍不住感叹,李家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只怕回了上京城,还有一场风波。 明容撩开车帘,回头看了过去。 此时望山亭酒楼外,一堆人正往外走,中间似乎抬着一个,显然是李大郎。 虽说今日有些窝火,不过瞧着李大郎这个下场,明容心里还是挺高兴。 头一回,明容瞧见有人在眼前受伤,却不想出手相救。 李大郎……那是头吃人的狼! 现在只待回到京城,提醒赵崇光一句,看人还是要准一些,郡王府可不能再遇到第二个慕华县主了。 数日之后,明容坐在马车上,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上京城了。 明容此刻的心情,犹如回归故土,竟是无比的激动。 “我也是不少年没回来了。” 赵郎中撩起帘子,往外面瞧了瞧。 “我听人说过,师傅是从上京城过来的。”明容笑着道。 赵郎中摆摆手,似乎也不愿意多提。 “姐姐!” 一个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开始还以为听错,可又听到一声“姐姐”心下欢呼雀跃,赶紧掀开车帘,朝外头望过去。 一个男孩儿也不管马车还在跑,已经冲过来。 车夫立刻停下车,明容早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言念也拉住缰绳,瞧向对面过来的一骑。 大概是太兴奋了,陈钰也忘了他那点小矜持,一下扑进了明容怀里,紧紧地抱着。 明容眼眶也有些湿润,摸了摸陈钰的头,那么久没见,感觉他长高了不少。 “陈钰羞羞,还在女孩抱!” 又一个小不点也出现了。 明容一脸诧异,松开陈钰,抱起了小冬子,“小世子也来了。” 这回小冬子倒不羞羞,抱住了明容的腰,仰头冲她直乐。 明容好笑,用手拧了拧小冬子肉肉的小脸蛋。 “我们每天都过来等,晏哥哥每回都说,姐姐快到了,可总不见你回来。” 陈钰话中带了几丝抱怨。 “这才见上面,就来告我的状!” 晏闻早已下了马,抬脚走到了明容的面前,朝着她身后的言念看了一眼,对明容道:“我来接你回家。” 第二百一十九章 功名利? 上京城明容住的那间小院,马车刚刚停下,便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咱们姑娘回来了!”- 身上还系着围裙的顾大娘正瞧见明容下车,高兴到双手一拍,“可是回来了,这一走就一年多,一点音讯都没有……” 顾大娘絮絮叨叨地说着,开始还笑容满面,到后来便开始用袖子抹泪,“可是我老糊涂,但凡那晚长个心眼,看到两个贼人,上来多问两句,也不会教人把你绑走!” 明容忙上去拍拍顾大娘的后背,“我可没怪大娘,也幸亏您没察觉出什么,要不然,说不得跟我一块出事。反倒我还得谢您,陈钰说了,这些日子都是大娘在照顾他。” 便在这时,不少街坊得了消息,都围拢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跟明容寒暄,免不了都要感慨一番,又祝她否极泰来,日后顺顺利利。 在外头站了一炷香的工夫,明容才终于进了院子。 这儿还是从前模样,连她离开时的扫帚,都放在原处。 走到院子中央,明容仰头深呼一口气,终于有了回到家的笃定。 无意中一转头,明容看到了走进来的晏闻。 “你们……” 明容走了过去,“没打起来吧?” 方才进了城,晏闻说要与言念喝一杯,两人便掉头离开。 想到两人在乌坎城刀光剑影的模样,明容真没法相信,他们只是去喝酒。 “有什么好打的。” 晏闻不以为然,“去他的风雪楼坐了坐。” 当然没有打架,也真是喝了一杯,顺带警告言念几句,离明容远一点,免得他哪天被仇家发现,血溅三尺,沾到了明容。 言念那嘴皮子,自然不肯服输,让晏闻好自为之,万一因谋反被杀头,他只管救明容。 反正最后,两人不欢面是散,分道扬镳。 明容瞪大了眼睛,居然还真有风雪楼。 注意到明容表情,晏闻竟笑了出来,在她头上拍了拍,道:“我去拜见赵郎中。” 这会儿家里又添人进口,屋子自然不够住了。 陈钰是个懂事孩子,主动说让赵郎中住到自己屋里,回头他在地上搭个铺就成,晚上还能照应赵郎中。 虽然师父来了,也不能亏待了弟弟,明容顾不得休息,又请顾大娘帮忙,张罗着在陈钰屋里又加了一张床,一老一小都能睡得舒服些。 这会儿和顾大娘一块整理床铺,明容免不了打听起了顾朝曦。 “晏秀才帮的忙,我家朝曦进郡王府的家塾做了先生,一边准备明年的乡试,他还说郡王世子很欣赏他的才学。” 顾大娘说到这儿,又凑近了明容,“你顾大哥如今已经在说媳妇,这要是成了,用不了几时,我也能抱上孙子了。” 明容少不得要恭喜顾大娘,倒是顾大娘瞧着明容,“你如今也及笄了,可想过跟晏秀才成亲?” 一时明容有些愣住,最后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晏秀才再不是晏秀才,成亲……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明容姐姐,我想死了陈皮玫瑰糕。” “小世子太性急了,咱们姑娘刚回来,让她歇个一两日。” 顾大娘在旁边劝道。 虽说郡王府那儿都挺心疼孤苦无依的陈钰,让他进府里住,可这孩子却舍不得他和明容的家,没过多久,便自己住回来了。 晏闻在时,两人搭个伴。 晏闻不在,他便由顾大娘照顾着,平日同顾朝曦一块去郡王府的私塾。 小冬子同陈钰已玩成了好兄弟,不时跑过来,顾大娘自然也跟这位熟了。 顾大娘同明容学了不少糕点做法,小冬子若是馋了,便来找顾大娘。 可这会儿正主回来,小冬子立时盯紧了明容。 “家里也没米面,改日我去拜见王妃和世子夫人,一定给小世子送去。”明容承诺道。 虽然有稍稍失望,小冬子倒也懂事地点点头,“明容姐姐先歇着,回头你来府里,我带你见新姑姑。” 新姑姑…… 自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县主。 对于这位,明容颇有些好奇。 李家虽心狠手辣,也不过窝里横,见了官府立马怂了,连郡王府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们又哪来通天遁地的本事,替郡王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而明容更好奇的是,既是李家找回来的人,那她是不是也认得。 堂屋里,晏闻正陪着赵郎中说话,陈钰提着茶壶进来,乖巧地替他们斟茶。 赵郎中已经讲完师徒二人与言念在望山亭酒楼的那一段,晏闻脸色不太好看。 “李大郎入了军中之事,我的确听过。不过所谓他是郡王世子手下亲信之说,实在可笑。世子与他并无多少接触。” “而且,我之前也提醒过赵世子,此人非良善之辈,世子心里也是有数的。” 晏闻离开之前,赵崇光正要出发要去找妹妹,等前段时间晏闻回来,人据说已经找到。 内宅之事,晏闻也没打听太多。 直到有一回在军营,见赵崇光主动同一个管粮草的小兵打招呼,晏闻立刻认出了李大郎,这才知道,郡王府那位小县主得与家人团聚,竟是姓李的立下功劳。 人家团圆,自然是好事。 不过晏闻还是在赵世子面前旁敲侧击了几句,李大郎这人品,实在没法教人信任。 现在看来,赵崇光还是没有警觉。 李大郎敢偷跑出军营,打着替郡王府的旗号征集军饷的名义,到下面勒索盘剥。这种人绝以不可以留在军中,说不得要给招来大麻烦。 虽然对言念草菅人命颇有看法,可这一次将李大郎逼得跳了楼,晏闻倒是觉得,他做得漂亮。 赵郎中却在打量晏闻。 当日他便觉得,虽晏闻心性沉稳、学识深厚,日后说不得有大前途,可他身上到底藏了秘密,城府也有些深,怕是小徒弟驾驭不住。 如今听晏闻口气,果然已在慢慢往上爬,到底太过醉心功名利禄。 赵郎中不免又有些替明容担心。 “钰儿,你姐姐呢?” 赵郎中问了陈钰一句。 陈钰嘻嘻笑起来,跟着明容的叫法,“师父,姐姐正同顾大娘一块儿在灶房做饭,说是今日咱家团圆,要一块喝一杯。” 第二百二十章 新姑姑 “这孩子也是不知道累。” 赵郎中感叹一句,不免想到了言念。 言念虽是个做生意的,可比起晏闻,赵郎中反觉得他更让人亲近。便冲他在危急之时,从容地将他们护住,倒有几分值得托付。 “可惜言公子半道走了,要不然,也请他一块坐坐。” 赵郎中也是脱口说了出来。 晏闻淡淡一笑,言念这一路还算没出什么纰漏,若是明容有个闪失,刚才就不是喝一杯酒的事了。 赵郎中忽地问道:“你们认得?” 他还记得,后头两人一块离开。 “他?” 晏闻摇摇头,“不认识?” 一时间明容将菜都端了上来,除了小冬子,以后都是一个屋檐下,这会儿大家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吃起了饭。 这会儿小冬子要喝汤,明容给他盛了一碗,又怕烫着孩子,便用勺子舀了汤,吹凉之后,喂给小冬子。 陈钰趁机调侃,“当小世子的果然不一样,喝个汤还得有人伺候。” 明容笑道:“他不还小吗!” “明容也是我姑姑呢!” 小冬子颇有些得意,冲陈钰摇头晃脑片刻,又仰头对明容道:“我娘亲那回跟我爹爹说,我那新姑姑与你有几分相像,可瞧着实在不机灵,要是跟明容一块站在祖母边上,谁都会觉得,明容才是亲生的。” “好大胆子,这么小就敢以下犯上,议论长辈的事。” 陈钰故意拿话吓唬。 赵郎中被逗笑起来,他虽离开上京城快二十年,倒是认得郡王,方才在车上,听说这小冬子是郡王的孙子,心下不免感慨,年华似水,转眼几度沧桑。 这一代接着一代都长大了,只不知那些旧事,可都已经埋进了尘土。 小冬子撅了撅嘴,“又不是我说的,新姑姑不好玩,跟她说话都不带理人的。” “师父,李家帮着找回的小县主,到底是谁家的女孩,或许我认识呢?” 明容念头一闪,倒跟赵郎中打听了起来。 都是一个村子的,按理说风吹草动,肯定早传遍了。 赵郎中却摇了摇头,“这事儿刚一出来,大家伙也都诧异。听到的说法是,李家多少年前捡到一个女孩,在家养了些日子,因为你继母一个妹子不能生,便把孩子送过去。倒是孩子被捡到时的百家衣,一直留在李家。” 小冬子一下乐了,问道:“师父也知道新姑姑?” 赵郎中哭笑不得,这才多少工夫,明容又给他添了两个叫他“师父”的。 明容托着腮,无论如何想不起,李家曾经还有一个女孩儿。 “问过村里人,就连与李家走得近的,也没人听说过这事。” 这会儿轮到赵郎中反问明容。 “你从小在他们家长大,应该有印象吧?” 明容又给小冬子喂了一勺汤,“或是我那会儿太小,完全不记得。” 晏闻坐在旁边,一直没吱声,赵崇光曾经跟他聊过他那位妹妹,据说岁数和明容差不多大,被一户生不了孩子的农户收养,后头被找回来,与家里人十分生疏。 当时晏闻冒出一个念头,不过没有继续想下去。 而此时,晏闻心里不由动了动,也有了成算。 两人这边正聊着,小冬子歪了歪头,“我听到了,是李妈妈来了!” 明容赶紧走了出来。 有人从院外进来,可不就是郡王妃跟前的李妈妈。 李妈妈也瞧见明容,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半天,又摸摸她的脸,“我的姑娘啊,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这么长时间你去了哪儿啊,搞得一家子都在牵挂着你。” 说到这儿,李妈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转头吩咐后面跟来的人。 原来是郡王妃知道明容回来,只怕她来不及准备,特意送一些日常用得着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包银两。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李妈妈说了句,“这是当初的诊金,可是嫌少。” 明容失笑,“是多了!” 说到此,明容也就接了过来,又问李妈妈吃过没有,想要请她进去。 李妈妈摆摆手,又叮嘱明容,让她这两日务必去一趟郡王府,郡王两口子从来没忘记她这个干女儿。 除了送东西,李妈妈还要来接小冬子。 无奈小冬子喜欢这儿的热闹,听说要回府,千百个不乐意。 最后还是明容劝了半天,亲自送他上车,又诅咒发誓,明日便带上糕点去郡王府,才算把小冬子哄得高兴了。 这会儿站在车外,李妈妈拉着明容的手,“晏公子前段日子回来,说是已找着了你,还把你带回乡下,见了他父母,郡王妃既是放了心,又替你高兴。还说眼瞧着终于要嫁女儿了。” 晏闻就这么跟人解释的? 明容脸一红,“还没到那份上!” 李妈妈笑起来,“男婚女嫁,有什么害羞的。王妃打一见你,就喜欢得不得了,真心把你当自个儿孩子,有一回还跟容夫人感叹,怎么你就没托生在她肚子里,等着吧,日后成亲的嫁妆,王妃自会替你备齐,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车上伸出一个小脑袋,朝着明容嘿嘿直笑。 李妈妈到底上了车,又回过头,不放心地叮嘱,“快进屋吧,大晚上的,别在外头站着。” 明容没急着离开,一直目送着马车远去。 这便是她一定要回上京城的原因,就算曾在这儿遇到那么多不快甚至危难,可也正是在上京城,她得到了那么多的温暖与关爱,竟是无论如何放不下的。 “怎么不进去?” 晏闻不知何时站到了明容身后。 明容转过头,笑盈盈地看向晏闻。 晏闻上前一步,轻轻地将明容小手,握进自己的掌心,“成亲的事,我早就在考虑。” ……呃! 这个话题立时让明容脑海里,浮现出老太妃看她时那嫌弃的面容。 “我已经给家中去信,告知了咱俩的事。” “不会吧?” 明容吃了一大惊。 晏闻被逗笑了,又将明容的手握了握,“你在那边待那么久,关于我的事,听说的不会少吧!我未曾订过亲,家世不算寒酸,父母健在,还有一个淘气的妹妹,老祖母年事已高,略有些糊涂。这会儿一家子都盼着我赶紧成亲。”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带她一起翱翔 明容望向晏闻,他此刻神情异常认真,“若你不反对,明年此时,咱们便回去,见过爹娘,就把婚事办了。” 忽地有些不敢看晏闻的眼睛,明容的脸颊也绯红了起来。 “你觉得可好?” 晏闻低头问道。 “那儿是你的家,一直不回去吗?” 明容到底有些不解。 晏闻拉着明容,两个人一块儿靠在门边。 “那儿太小了,教人飞不起来。可这里不一样,一眼望去,便是无尽山河,天空海阔。” 明容瞧着晏闻,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晏闻脸上的意气纷发。 原来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便比如晏闻终究没有赶上那场乡试,便比如他会投笔从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你做什么,都一定能成!” 明容发自内心地道。 晏闻一笑,伸手拧了拧明容的鼻子,有些事情,不需要让明容知道得太清楚。她只需要待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带她一起翱翔。 有人敲响明容小院的门时,天也才刚大亮。 明容答应要给小冬子做糕点,特意跟顾大娘借了米面,起来得不免早些,听到动静,便出了灶房。 开门之前,明容不失谨慎问了一句,“谁呀?” “我呀!” 外头人说了一句。 一下听出了声音,明容赶紧拉开门闩,抬眼瞧见刚刚拉下风帽的容颜,两个人不约而同抱住了对方。 “你去哪儿了呀,我还以为永远见不着你了。” 容颜还没说话,便先哭了起来。 明容赶紧替容颜擦了眼泪,又把她拉进屋里,“我不是好好的吗?” 此时的灶房里,容颜站在明容身后,迫不及待地打听他这些日子的经历。 这让明容有些犯难,燕北郡是肯定不能说的,晏闻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虽然不明白晏闻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不过明容必须尊重他的想法。 现在唯一能提的就是……乌坎国。 “那个乌坎国的人,真的都是蓝眼睛,黄头发?” 看出容颜兴致高昂,明容便不厌其烦地跟她说起了当地的风土。 两个女孩说到后头,容颜叹了口气,“外面多好啊,哪像咱们上京城,把人憋死了。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小时候的草原。” “再过上几年,咱们一块儿出去走一圈,我带你去乌坎国,,你带我见识你那片像画儿一样的草原。” 听到明容的话,容颜的眼睛闪了闪,又黯淡下来。 “你怎么了呀?” “真要成亲了,拖到现在,再拖不了。”容颜嘟着嘴道。 “还是那个李子恒?” 容颜不吭声,一脸惆怅地站到灶房门口。 陈钰已从屋里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剑,正在院子里自己练着。 “李世子也不错,人够义气,未必像看起来的那么纨绔。” 这会儿明容当然只能讲好话,其实后头相处下来,李子恒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也没有先前那么讨人嫌。 “你都说他像纨绔了!” 容颜嘟囔,她心里始终有个影子放在不下。 明容也瞧出来了,容颜对李子恒真不感冒,倒是李子恒对她有些情意,两人算来也相处了一年多,看样子没有任何进展。 “容颜姐姐来了!” 陈钰收了剑,看到容颜,招呼一声后,便进了灶房,“姐姐,糕点好了没有?让我带几个,先堵上小世子的嘴。” “不用着急,回头咱们一块去去郡王府。”容颜说了句。 陈钰果然在郡王府混得极熟,这会儿下了马车,冲外头站着的仆人招招手,便小跑着进去了。 李妈妈早就等在门口,见明容和容颜一块儿进来,赶紧上前迎接,又让旁边的仆妇接过明容提着的食盒。 “一大早郡王妃便在问了呢,怎么明容姑娘还没到,早让人备好你喜欢的果子,要不你瞧我站在外头等,可不是被郡王妃催得紧。” 李妈妈半是玩笑地道。 几个人边说边笑,刚到垂花门,又一位站在了那儿。 “世子夫人。” 明容赶紧上前见礼。 魏如意一把拉住明容,“早就说好的,你我姑嫂相称,以后少做这些虚礼。” 说这话,魏如意又捏了捏明容的手,“可知道咱们都担心死了!” “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容颜在旁边插话。 魏如意打趣:“瞧把你乐成这样,小姐妹回来了,这会儿出嫁的伴娘,倒是不愁没人了。” 容颜立刻撇了撇嘴,把魏如意逗得直乐,“真快呀,咱们容颜都要成亲,后头便该轮到明容,回头你们两个想要什么样的添妆,同我说一声。” 这下倒把明容弄得有些害羞,这会儿只能傻笑。 寒喧了一会,李妈妈先去给郡王妃报信,魏如意一手挽一下,便往里面走。 一路上,魏如意也是忙不迭地问明容这些日子经历,明容自然往好笑的地方说,不免把那二位逗得直乐。 快到后花园了,忽然有仆人来找魏如意,要禀报府中事务。 魏如意只得停下说话,容颜耐不住性子,拉着明容去瞧园子里刚从洛阳移栽过来的牡丹。 这会儿容颜站在一处花窗下,朝着近处的明容招手道:“快瞧吧,这就是那位小县主。” 明容正在欣赏牡丹,听到这一句,便走上前。 花窗另一边,几个女人站在了魏如意跟前。 “姑娘这就回去了?” 原本魏主意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下去。。 “见过母亲,我便回去了。” 回答魏如意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头垂得很低,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 明容这个位置,正看见她的侧颜,莫名地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位。 就算不是同村,或者她之前来过李家村。 “人虽是接了回来,不过我娘说,郡王妃有些半信半疑,应该是被前头那上慕华县主吓到了。” 魏如意小声道。 明容还在瞧着那女孩,努力翻找着旧时记忆。 “不知王妃有没有同你说,宫内府的人明日便要过来。若是要将你入了族谱,免不得要滴血认亲,回头才能为你请封。” “世子夫人的话,县主知道了。” 明容的视线被一个在女孩身后的妇人吸引过去,愣了片刻,不觉脱口道:“是她?”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又是假的 郡王妃的正院外,明容思前想后,还是拉住了魏如意的手。 魏如意转回头,一脸的不解,“怎么了?” 明容欲言又止。 她从不想恶意揣测谁,只是方才看到的两个人,令明容没法不往坏处想。 “我瞧你不对啊,那个‘她’到底是谁?” 倒是容颜抢过了话,“这儿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呀,反正明容说的话,我都是信的。” 这下,明容倒不再犹豫,“刚才瞧见嫂嫂与小县主说话,她身后那妇人,我是认得的。” “你是说关妈妈?” 魏如意并未在意,“这也是巧了,方才怎么不出来聊几句?” 关妈妈…… 聊几句就不必,只怕人家并不想见她,毕竟大家知根知底。 “不知她怎么来到了郡王府?” “关妈妈是我那小姑子的养娘,王妃怜惜女儿初来乍到,一时不习惯,便让关妈妈陪在身边。” 明容蓦地想起,师父曾提过,收养小县主的人家,似乎是不能生育。 “在想什么呢?” 容颜轻推了正在发愣的明容一把。 明容回过神,“听说是一户姓李的人家,帮郡王府找回小县主,我……便是从小在他们家长大。” “你是李家人?” 魏如意到底好奇了。 容颜也惊叹,“这就更巧了。” 明容却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发现李妈妈扶着郡王妃从正院出来,朝她们走过来。 明容只得暂时停下,跑上前去。 “不贴心的丫头,哪有你这样,到了门口,还不肯进来。” 郡王妃开口先抱怨一句,随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情绪竟是无比激动。 “是我的错。” 明容心下莫名酸楚,“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女儿让干娘担心了!” 明容突然跪下,众人都有些愣住。 就连明容也没想到,为何会有如此举动,似乎心底有什么意念迫使她如此,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愧疚,或者生离死别之后的感慨。 “你这孩子,明明是被咱们连累到了,你跪什么呀,你还不起来。” 郡王妃弯下腰,亲自将她扶起。 就这一刹那,从来都是坚强隐忍的明容,到底哭成了泪人。 郡王妃索性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哭着,一边絮絮叨叨,免不得旁边众人陪着垂泪。 后头还是魏如意劝了劝,明容才收了泪,扶着郡王妃一块儿回了正屋。 到了里面,瞧郡王妃情绪都稳定些,魏如意又想到刚才未完的话题,“既然你是李家人,同小县主以什么相称,这会儿让你们俩见一见?” 有些事情,说来实在话长。 “嫂嫂误会了,我不是李家人!” 明容低头想了片刻,道:“我曾经说过,从小不知父母何人。抱我回来的娘,是李大爷的前妻,在我很小之时,她就没了。我一直以为,是李大爷的亲生女儿,总想孝敬爹爹,便是当牛做马,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他们家不是厚道人,先要将我换给一个傻子,为他们家李大郎娶媳妇,后头见我反抗,又要把我卖给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若非晏公子还有我师父搭救,我只怕已经死了。” 埋在许久的往事再次提起,明容依旧心有余悸。 此刻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抓紧了郡王妃的手。 众人都一脸吃惊,只知明容是个可怜的孤女,却没想到,她身后还藏着这么一段,教人听得惊心动魄的往事。 “上回那什么李夫人过来,我便瞧她眼神不对,一进屋只管乱瞟,想要溜须拍马,话却极不得体,实在俗不可耐。”李妈妈嘟囔。 明容被逗笑出来,却笑得苦涩。 挖出伤口的确疼,可此时瞧出不对,她又不能袖手旁观,“陪在小县主的关妈妈与我继母,就是那位李夫人算是堂姐妹,我记得她有三儿一女,都是自己生的。” 魏如意惊到捂住了嘴。 明容想了想道:“那小县主该是叫铃儿吧,比我小了两岁,有好些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了。”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在那儿面面相觑。 “也或是他们家有些底细,我不太知道,不过,此事总该好好查一查,” 明容说到这里,微微摇头,“李家人坏事做得太多,家贫之时,便不知厚道,招来同村抱怨;如今他们声称背后有郡王府当靠山,已到了横行乡里的地步,便是这回同我一起回来的师父,也被李大郎夺了医馆,还打断双腿。” 魏如意脸都变了,手里绞着帕子骂道:“前头是那慕华县主,这会儿又来一个,可是瞧咱们郡王府好欺负!” 容颜眨了眨眼,“这事非同小可,知道的是姓李的狐假虎威,不知的,真以为郡王府与他们有什么勾连。” “我这就与夫君说去!” 魏如意急着要出去,倒是李妈妈悄悄拉了拉她,又示意她去瞧郡王妃。 郡王妃靠坐在屋中太师椅上,一直低头不语。 “娘亲,若是别人说的,我还疑惑,可明容从不说谎,西院那母女俩,肯定是假的。” 魏如意心里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直闪着,前头郡王府落难时的情形。 这李家人对个女孩儿都如此心狠手辣,指望他们能给郡王府带来什么好。 “世子夫人,听听郡王妃如何说吧?” 李妈妈到底提醒了一句。 今日这事,不仅是李家有没有打着郡王府名号,在外头为非作歹,而是郡王妃想要找回亲生女儿的心愿,再次落了空。 想到此,李妈妈看了看明容,瞧见她正担心地看着郡王妃。 郡王妃似乎突然回了神,伸手拍拍明容的脸,又转头对魏如意道:“我早说了,如今这家归你做主,觉得怎么合适,你便去安排。” 魏如意:“娘亲……” 自打一块经历过生死,魏如意与郡王妃早已没了往日隔阂,这会儿真心疼这位命运多舛的婆婆,老天不长眼,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怎么就是找不回来。 郡王妃笑了笑,“我无事,这会儿,我想带明容去见见王爷。” 这边郡王妃带着明容还有容颜出了正院,魏如意也忙着去找赵崇光,李妈妈却没跟上,站在院里思忖了片刻,朝边上人招了招手,“派几个去盯住小县主的院子,有什么不对,赶紧过来禀报,都警醒着些!”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冒认王亲 郡王府西头一间院子,紧闭的正房里头,小关氏正与女儿铃儿头顶着头,在那小声商议。 “这可怎么办?真要是滴血认亲,就被人瞧出来了,” 铃儿慌得不行,忍不住埋怨,“姨娘真没意思,她要攀龙附凤,何苦拉扯上咱们。在这儿成日提心吊胆,那个世子夫人看我眼神总是不对,别是早生了犹疑。” “富贵险中求,想想咱们这快一年得了不少好东西。你姨娘也是好心,要不然,把你会挑上你。” 小关氏只得尽力劝着女儿,可她心里也慌。 “她那是交不出人,拿我凑数,我不管,我要回家,不搁这儿待着了,娘,咱们逃吧!” 铃儿快要嚎啕大哭了,“我才几岁,不想杀头。” 小关氏伸手将铃儿的嘴捂住,“小祖宗,小声些,可别露了馅!” 铃儿抓住小关氏的手,“今日便走,咱们收的那些金银首饰,也够活一辈子了!” 一时小关氏也没了主意。 李大爷同关氏找到他们家,说明来意之后,小关氏当时被吓了一跳。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见过最大的官,是镇上的衙差;到过最远的地方是望山亭。 这回居然有机会,去上京城了。 只是冒认王亲…… 小关氏虽然连字都不认得,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然而等李家说到,那郡王府比玉皇大帝住的天宫还排场,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铃儿要是认了亲,便是状元郎都能嫁得。 小关氏同她男人还是动了心。 可现在回想起来,住也住了,吃了吃了,却怎么也没有自家破屋舒坦。 想了半天,小关氏道:“咱们先去见见你大哥哥。” 如今他们同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他们不能不管。小关氏听李大郎说过,他极得郡王世子信任,这会看他能不能拿出一个好主意。 再说,小关氏是不折不扣的村妇,就算她想走,人生地不熟的,连往哪儿逃都不知道。 母女俩商量完,索性便要出门了。 她们住的院子,离王府西角门不远,两个人喝退了要跟上的仆妇,故作淡定地表示要到园子去逛逛,等挪到西角门那儿,往四下瞧了几眼,立刻溜了出去。 两条街外的一处宅院外,小关氏用力拍起了门。 这是郡王府赏给李家的私宅,李家两口子过来的少些,倒是李大郎常住在这儿,而这宅院,也是小关氏母女唯一认得的地方。 “阎王催着上路怎么走?想把咱们门砸了呀!” 里头传来关氏的骂声。 “这下好了,你姨娘出来了,正好与她商量。” 小关氏心里一喜,一拍大腿,冲着跟在后头的女儿道。 关氏刚到京城,这会儿心浮气躁,瞧见来人,冷眼一扫,“你们怎么来了?” 小关氏还没发现,倒是铃儿悄悄递了个眼色。 这下小关氏瞧见了,关氏竟红肿着一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关氏大吃一惊。 “大郎被人害了,一直都没醒。” 关氏声音沙哑地道。 李大郎出事当晚,关氏两口子便赶到望山亭,那会儿人除了偶尔哼哧,已是不能说话。 进到里头,小关是瞧见床上躺着的李大郎,眼圈倒也红了一下,“我的儿呀,姨娘心疼死了!” 关氏站在床榻边,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姨娘,大事不好,宫内府说要滴血认亲,明个就派人来,我怕过不了那一关。” 铃儿心里怕怕,哪还管得了李大郎,迫不及待求救,“您给出了个主意。” “这点小事还来问我,没瞧见你大哥哥伤成这样。?” 关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当日便瞧着铃儿跟明容有几分像,才挑了她充数,没想到这是个蠢得要命的,一遇到事就慌,一慌就跑过来找他们麻烦。 小关氏母女俩都傻了眼,李家不打算管她们了? 这会儿有人撩开帘,小关氏回头,是常温莲端着面盆进来了。 这丫头也是个没脸的,常家人死绝了后,她没名没分地跟了李大郎。后头李家发了迹,李大郎死活不肯要她,却怎么赶,她也不肯走。 如今常温莲在李家,连个奴婢都不如,李大郎后头不愿回乡,也是瞧见她心烦。 “让你做点事都不成。” 关氏刚接过常温莲端来的水,便破口大骂,“你是想烫死大郎?” 话毕,哐当一下,关氏居然将那水盆,泼向了常温莲。 这边母女俩齐齐往后一退,只管瞧着一身狼狈的常温莲。 “给我滚!”关氏大叫一声。 常温莲全不吭气,从地上拾起盆,湿漉漉地跑了出去。 “怎么又在那吵啊?” 屋外头成了李大爷的声音。 关氏掉头出了屋,“请来大夫了?” 李大郎被人打伤之后,有大夫瞧过,是摔到了尾巴骨,十分凶险,一个个都不敢治,说他们那儿是唯一有这本事的,只有赵郎中。 赵郎中自然指望不上,不说当初李大郎与关氏一块把人医馆抢了,还将他腿砸断,后头李大郎在望山亭被晏闻打成重伤,有人认出,赵郎中当时不仅在场,还跟晏闻是一伙的。 而且,旁边还有个女孩儿。 “一会儿就到了,我来瞧瞧儿子,回去到外头去迎。” 李大爷说着,便准备进屋。 关氏又把李大爷扯住,“刑部那头,你去问了没??” 李大爷停住,眼神有些闪烁,含糊回应,“人家让咱们回来等信儿。” “什么叫等信儿,我儿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叫人怎么等,你便同他说,若他们办不了这事儿,咱们便求到郡王府,到时候他们丢了乌纱帽,可别怨到咱们头上!” 关氏本就着急上火,这会儿气到嚷了出来。 关氏是从不肯吃亏的,如今李大郎却是吃了大亏,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 李大郎出事非同小可,县令当晚便将望山亭封了,将一干人等全叫了过去。望山亭的掌柜招供,那个把李大郎害成重伤的家伙,自称晏闻。 这名儿,李家人可熟得很,一个不知从何处突然搬来的秀才,平日里同明容眉来眼去,还一次次坏了他们的好事。 既是知道主凶,县令立时下了缉捕令,又发往上京城,等刑部审核无误,晏闻还要什么功名,立时便成了通缉要犯。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缘无份 后头再一细问,李家人又惊了,同晏闻在一块的,居然是明容。 明容的画像可是在镇上衙门外贴了好些年,谁也不知,她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反正瞧着肯定翻不了身。 知道明容不但现了身,还与晏闻联手害了李大郎,关氏心里又恨又怕。 恨小贱货起死回生,更怕,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因为明容出现,就此便没了。 “那小贱货呢?都贴了告示,咱们不要赏金,让官府赶紧抓了她!” 李大爷也是怕了关氏,他前几日便拿了县令的手书,去找了他一位在刑部的熟人。 结果人家查了案卷,说是晏闻的案子,早两天便被刑部给否了,说是证据不足。 李大爷气归气,可到底有些脑子,又陪着笑脸去打听,等听到回,立马死了心。 刑部的说法,出事之时,晏闻人在上京城,有成王世子与郡王世子两位作证。 谁想到晏闻在上京城混得如此之好,那成王可是比郡王还大上一级,这个铁板,他们踢不了。 “此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李大爷一跺脚,还是往里走。 关氏顿时气急,“咱们统共就一个儿子,平白无故被人打了,如今连个根苗都没留下,你要是没这个胆子,老娘就去皇帝跟前告御状!” 关氏哪知道什么叫告御状,不过听了说书的掰扯,顺嘴就出来了。 “明容呢,什么时候去抓?” 关氏又想起来问道。 李大爷无奈地叹口气,“刑部通缉名单里头,根本没有明容。” 关氏气得脸都白了,这还有天理吗,儿子伤到只怕一辈子起不来,打人的却一点事都没有。 小关氏母女俩早已退了出来,瞧着两口子在那吵,也没敢上去劝。 “这儿可是李家?” 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站到了屋外。 李大爷立时迎出来,恭恭敬敬地将马大夫接进屋里。他打听过,这位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骨科大夫,还是在成王军营效力的。 马大夫给李大郎查伤,两口子也顾不上吵了,只陪着笑,站在床旁边,自是将希望寄托在人家身上。 “令郎的伤太过严重,骨头断成好几节,只怕……” 马大夫已得出结论,“这种伤,只怕要动手术,把断了的筋脉接起来。” 李大爷听得心中一喜,冲着马大夫直作揖,“大夫辛苦了,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多少银子都成。” 马大夫却连连摇头,“令郎这伤,我可治不了,这上京城里敢动刀子的,如今只有一位大夫,若是能求到她,令人还有一线生机。” “大夫,那位到底是谁,为了救儿子,多少银子都好商量。” 关氏如今也有了拿银子的底气。 马大夫又瞧瞧伤者,“也是巧了,明大夫一直在外头云游,听说这几日便要回来,你们等上几时,便去见见她吧!” 李大爷与关氏总算有了盼头,这会儿接了马大夫写的地址,自然是千恩万谢地将人送走。 小关氏母女俩一直等在院里,瞧着李大爷同关氏送完大夫,才敢上前,“姐姐,铃儿的事儿,您还是给个主意。这要真查出什么来……” 小关氏的话留了一半,也知道关氏是个暴脾气,若是惹着她,说翻脸就能翻脸。 这会儿觉得有了希望,关氏心情自然好多,倒也没在发怒,思忖片刻,“这事吧,能拖一时,便拖一时。让铃儿装病,整得下不来床,他们也不能把人抬过去。” 小关氏脸上颇有些迟疑,这主意听着有用,又觉得没用,他家姑娘总不能一辈子装病。 同女儿互相看了一眼,小关氏到底下了决心。 母女俩悄悄出门,又悄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早有人将她们动向,跑来李妈妈跟回禀。 此时郡王妃刚领着明容和容颜从前头院子回来,明容在给她请平安脉。 李妈妈走进来,道:“那两个刚才偷偷回来,又是关在屋里,也不要人伺候,鬼鬼祟祟的,越瞧越不像样子。” 郡王妃这会儿靠在床上,脸色到底有些不好。 “干娘且放宽心,既然世子亲自过去查了,一定会有个水落石出。” 明容搭完脉,劝了一句。 见到郡王,她们才知道,晏闻昨晚便去见了赵崇光,为的就是李家的事。两人一早便出发前往李家村,只为查出真相。 本来郡王打算瞒住郡王妃,只怕她心里又想不开。谁能想到,阴错阳差,明容竟是看出了破绽。 “罢了!” 郡王妃到底开了口,这会儿抓过明容的手,“那孩子与我有缘无份,日后明容便是我亲生的,至于别的事,再也不想。” 众人都有些愣住,倒是李妈妈先反应过来,笑道:“还是咱们王妃通透,如此也好,明容是难得的好姑娘,又与王妃这般亲近,日后两好归一好,想来是一桩美事。至于小县主,咱们慢慢来,总会有消息的。” “我便听干娘的,小县主回来前,我便冒充她一下。” 明容故意玩笑一句,只为逗郡王妃开心。 “什么叫冒充,我把你当闺女,搁在身边养着,要看你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等我老了,你要伺候床边,给我养老送终,披麻戴孝,少不了你一个。” 话说到这儿,郡王妃又轻叹一声。 人还是争不过命,郡王妃也是给那些假货搞得怕了。 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回头和郡王商量,正式认下明容这个女儿,回头加进族谱,向皇帝请封。 至于那个肚子里出来的,郡王妃到底绝望了。 那李家的人对明容都这般苛刻,不将她当人,能指望自己女儿有什么好一场,只怕早已没了命。 倒是容颜站在旁边,琢磨半天,忍不住开了口,“沈姨,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前头把明容抱回去,后头又抱一个,这家人没事就抱人家孩子,这也太诡异了吧?” 一时,大家伙都看向容颜。 容颜忽地一笑,“莫非那个孩子就是明容?” “不可能的,我娘只怕一辈子,都没出过李家村。” 明容被逗乐,哪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想逃跑了 这会儿容颜要走,明容便也告了辞,说是送一送容颜,顺带去郡王府的私塾接陈钰回家。 瞧着两个女孩儿出去了,李妈妈便将派人盯着西头院子,那二位何时偷溜出去,又何时悄悄回来的事禀报了。 魏如意想了片刻,道:“娘亲,把人叫过来吧,府里多这两骗子,一时半刻让人无法容忍。” 见郡王妃点了头,李妈妈立时出去吩咐。 与此同时,小关氏母女俩正反锁了门,取了包袱皮,着急慌忙地收拾着细软。 方才在李家,小关氏已打定了主意。 关氏这会儿只想着儿子的伤,根本顾不上她们。 所谓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的主意,根本不能听,这事能拖到几时,到后头还是逃不过。 反正她们母女再不想过这种成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如先溜了再说。 门从外头敲响了,“县主,王妃那头派人来传,让您过去一趟。” 里面的母女俩不约而同抖了一下,铃儿快被吓死,一个劲地冲小关氏摇头。 她如今只想赶紧回到乡下,反正她们也有了银子,也够花一辈子了,回去之后,肯定过得比郡王府还舒坦。 最重要的,不用担心,哪时会被揭穿了身份。 小关氏也怕,可这会儿外头又问一遍,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县主突发疾病,这会儿实在起不得,给郡王妃报个信吧!” 随后,外面便没了动静。 母女俩对视一眼,继续往包袱皮里塞东西。 若论进这郡王府的好处,便是每天都有好东西送来,她们看得眼花缭乱,这就要走了,一件都舍不得丢。 包袱鼓鼓囊囊地打好了两个,铃儿想拎起一个,才发现比石头还重。 小关氏走到窗边,偷偷拉开一条缝,打探外头动静。 天还亮着,院子里有仆人们在打扫庭院,修理花枝,这时候出去,难免乍眼。 按小关氏的盘算,等到天一黑,她先将院子里的人赶回各自屋里,然后再带着女儿溜。 院门一开,有人走了进来。 瞧见郡王妃跟前的李妈妈,小关氏便有些怵。 高门大户人一个比一个精,尤其是这位李妈妈,就没见过她有好脸色,哪次都教训得她不敢吭声,还在她们院子安插了那么多人,倒像是在防着什么。 想到此处,小关氏倒抽一口凉气。 莫非她们刚来之时,就已经被怀疑上了? “听说县主病了,王妃不放心,让我来问一问。” 也听到李妈妈的声,铃儿心惊胆战,“别让她进来呀!” 她怕死了,要是宫内府提前过来验血怎么办,等验出来,她不是郡王府的人,会不会被当场被乱刀砍死。 瞧瞧自个儿当掌上明珠养着的女儿吓成这般,小关氏不免心疼,赶紧哄她,“你先躺下装一装,我出去应付。” 李妈妈站在院中,冷眼看着小关氏到了跟前。 就按她的脾气,这两个女人早该被绑起来。 只是如今最要紧的,是打听到真正小县主的下落,此时也只能虚以委蛇了。 “李妈妈亲自过来。让您辛苦了。”小关氏抖抖嗦嗦地道。 李妈妈倒是挺认真打量起小关氏。 因为有乳娘那个前车之鉴,她头一回见到陪着铃儿过来的小关氏,便有些莫名的膈应,平常也没怎么正眼瞧过她。而此刻多看了几眼,李妈妈发现了,她与铃儿眉间神态,简直不要太像了。 这一个个都当郡王府好欺负啊! “县主到底生了何病?” 李妈妈暂压下心中的厌恶。 小关氏眼睛转了转,“是小日子到了,有时候疼起来,几天不能下床,这是打小落下的病。” 李妈妈朝着那屋看了一眼,故意问了一句,“居然这么重吗?要不要请世子夫人向宫内府回复,明日便不做滴血认亲了?” “好……”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小关氏心内大喜,可话说一半,立马打住,心道差点漏了破绽,“好像不好吧?” “咱们县主乃千金贵体,让他们先等着。” 李妈妈早瞧见李妈妈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窃喜,越发不屑,转身向往院外走。 小关氏忙不迭要送客,“李妈妈好走!” 李妈妈却站住,嗤笑一声,“合着还得郡王妃亲自下帖子请你?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主子病了,当奴仆的就该赶紧跟家中主母禀报。我便不懂了,里头那个是王妃的女儿,还是你的,什么都归你做主了?” 小关氏眼皮猛地一抽,嘴张得老大。 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去回禀!” 李妈妈丢下一句,便踏出了院子。 小关氏犹豫,转过头朝着屋那边看了一眼,打进了这郡王府,母女俩就没分开一步,这要是把孩子丢下…… “关妈妈快些,打算让李妈妈等多久?” 边上有仆妇催道。 小关氏瞧见李妈妈递来的目光,心一横,到底跟了过去。 没一时,小关氏跟在李妈妈的后面,走到了园子那儿。 初来乍到之时,小关氏确实觉得,这儿同玉皇大帝住的地儿差不多,那些花花草草,她好些都不认识。 居然有人家里还会有山,虽是比真的小,可惟妙惟肖,那池子里养那么鱼,竟只为了瞧着养眼。 然而这神仙般的日子过到如今,小关氏终于不再新奇。 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到底心里怀里鬼胎,小关氏天天睡觉都不敢闭上眼,只怕突然有人闯进来,要将她和女儿拉出去问斩。 这惊弓之鸟,小关氏已经当够了! “小世子,你自个儿玩儿吧,我和我姐姐回去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关氏这会儿正想着她那点心思,也没注意到那头。 不想李妈妈忽地停下,小关氏也没注意,竟是撞到了她后背上。 李妈妈借着旁边人搀扶才稳住,不免瞪了小关氏一眼。 小关氏一脸讪讪,忙往后退了退。 “明容姐姐,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我也要见师父。” 这会儿说话的,小关氏认得,是府里的小世子。 只是…… 明容? 小关氏猛地转了头。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疏 “小世子,你这辈分搞错了,以后不能乱叫。” 李妈妈走上前,“过不得多久,就该叫姑姑了。” “为什么呀?” 小冬子仰头问道。 “我姐姐要是成了小世子的姑姑,我不就成了小叔叔?” 陈钰大乐,不客气地占起了小冬子的便宜。 明容被两个孩子逗乐,抬眼看向李妈妈,却注意到了她递来的眼神。 于是,明容和李妈妈身后一个妇人视线对个正着。 刚才听到那名字,小关氏只是在心里咯噔一下,此时看到真人,控制不住打起了哆嗦。 倒是明容很快将视线挪开,拉起陈钰,“师父只怕在家等急了。” “你们不带我去啊?” 小冬子委屈地道。 还是李妈妈上前,将小冬子拉住,“明容姑娘的师父这会儿还伤着,回头小世子过去,她一头顾着师父,一头顾着招呼小世子,可不得忙死了!” 小冬子到底是个听话孩子,这一会也不闹了,说了声只是去送送,后头再去给郡王背书,便与明容和陈钰一块走了。 李妈妈注视了明容背景片刻,回过头,貌似随意一问,“想必关妈妈认识那姑娘吧?” 这随随便便一句,小关氏差点软在地上。 郡王妃的正屋,小关氏被带进去时,话还没说,便跪到了地上。 她虽然是乡下妇人,可李妈妈话中的含义,她听得明白。 她们肯定是露馅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妈妈提醒一句,“这会儿算是给你说实话的机会,若是不老实,你该知道,后头会有什么苦头。” 小关氏连最后一点侥幸都没有了,哀求道:“郡王妃饶命,我是受李家胁迫,不得已带着女儿过来作假,实在是情非得已,并不是成心的。” “你们跑人府上装神弄鬼,还说不是成心?” 李妈妈被气到笑出来。 郡王妃开始还有些不解,刚才她让李妈妈把人叫过来,认为小关氏难免会狡辩几句,却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便承认了。 最后还是李妈妈在耳边说了几句,郡王妃这才明白,原来是看到了明容。 想来可笑,正是小关氏亲口证实,明容的话千真万确。 魏如意接到信,赶过来时,正看到关妈妈在那说着,“李家人如今都来上京城,他家大郎说是被人给打了,瞧着意思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日他们把我们母女叫过来,说是体谅郡王妃思女心切,让您有个寄托。奴婢也没恶意,只为沾点郡王府的光,为我闺女寻一门好夫婿。” “我们到这儿后,可是什么都没做,便是郡王府赏的东西都不敢动。” 这一番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为自己辩解,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郡王妃抚了抚生疼的额头,脸色有些苍白。 魏如意见状,忙上前问,“娘亲,我送您到里面躺一时。” “无事。”郡王妃摆摆手。 她这一生磋磨太多,痛过、恨过,也不多这一回。 李妈妈早已气急,拿手一推小关氏的头,“一个乡下婆子还真会说话,瞧这意思,还得郡王府感谢你,托您的福,让郡王妃有了寄托。以为花言巧语就能跑得了惩罚,咱们还得给你女儿找个好夫婿?不用妄想了,你们日后就在牢里好好挑吧!” 小关氏任打任骂,不敢吭声。 “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小县主’也请过来。” 魏如意吩咐一句,说道小县主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 李妈妈怕别人处置不好,索性自动请缨,带着几个仆妇去抓人。 小关氏吓得一惊,这会趴在地上,不停拿头磕着地,“王妃、世子夫人,这都是大人的错,不该起了贪念,跟孩子没关系,她还小,平日只知道听我的,万万怪罪不得她!” 魏如意差点气炸了肺,“关氏,瞧着你也是疼自个孩子的,怎么就不为别人想一想。我们郡王妃丢了女儿,如同丢了半条命,你们却为了一己私利,往人伤口上踩,你良心被狗吃了!” 小关氏不敢说了,缩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铃儿倒是很快被带过来,后面还有两个仆妇,一人拎着一个包袱,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儿?” 魏如意拧着眉问。 “这母女俩打着好算盘,知道装不下去了,打包袱想跑。这两包袱里都是值钱东西,便是连张帕子都舍不得丢,根本就是来谋财的。” 李妈妈鄙夷地看着小关氏,“骗来的东西,你们就用得安心?” “娘亲,我怕!” 铃儿是被人一左一右夹过来,这会儿披头散发,整个人都在哆嗦,此时见到小关氏,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旁人,一头扑进她怀里。 母女俩就在那抱头痛哭,哭的极是凄惨,却引不来别人同情。 郡王妃打量着铃儿。 这孩子刚被带过来时,郡王妃便觉得生疏,而这种生疏,与她当时瞧着慕华县主时的感觉,竟是一模一样。 然而那件百家衣的确是自己亲手缝制,郡王妃认得出来。 为此郡王妃心内一直在疑惑,然而到底是儿子辛辛苦苦寻回来的,证据就搁在眼前,她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确定不是亲生,对于郡王妃来说,不过是证实自己的猜测,伤痛是有一些,却已经不如慕华县主当日给她的打击了。 所以她才会想,以后就把明容当成自己亲生的,再不去折腾。 李妈妈注意到了郡王妃的神情,悄悄挪到魏如意边上,拉了拉她的袖子。 两人齐齐看向郡王妃,片刻之后,魏如意走小关氏跟前,低下头瞧了瞧她,“听说你有三儿一女,不是说不能生吗?从外头抱那么多?” “不敢瞒着世子夫人,都是我自个儿生的。” “抱孩子的事,是真是假?” “是李家人编出来的。” “李家拿过来的百家衣,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小关氏神色突然一变,好一会道:“或是……捡来的吧!我并不清楚。” “你同那关氏不是姐妹吗,怎么会不知。” 魏如意眯了眯眼睛,方才小关氏明显慌了一下。 “我们不住一个村,只逢年过节才有来往。” 小关氏竟是一点都不敢看魏如意。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求医 魏如意声音猛地一冷,“你想好了再说!” 小关氏立马将哭得不行的铃儿抱紧,“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没想到小关氏突然又嘴硬了,只怕其中还有什么隐事。 在关妈妈面前来回踱了好几步,魏如意道:“这么说吧,你若是肯说实话,看在你这女儿还小的份上,我们也不会难为,可若是……” 小关氏哭哭啼啼地道:“奴婢是真不知道。” “来人,将她们拉到院子里狠狠地打,打死了为算!” 李妈妈喝道。 小关氏哆嗦了一下,将女孩挡在自己身后,心里也在反复权衡。 有些话,她真不敢说。 李家那点事,小关氏知道的一回却极是不好,当日关氏可是百般虐待过明容,差点还将人弄死。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明容那会儿年纪不大,可心计却不小。 关氏三番五次、机关算尽地折腾她,可明容就能一一挺过来,到后头李家也拿明容没了办法,还是李太爷取了银子,将人请走。 想来这会儿郡王府还不知道实情,小关氏便打算混过去。 一旦真相大白,明容可就是堂堂正正的县主,那丫头若再想报复,捏死他们这些人,简直一如反掌。 小关氏一咬牙,大不了挨打的时候护住女儿,她多吃一点皮肉之苦,要不然,只怕家里头的三个儿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魏如意瞧出来了,小关氏这嘴不容易撬开。 “不用了。” 魏如意淡淡地道:“咱们这郡王府里,还真没打死过人。” 小关氏以为逃过这一关,赶紧磕头道:“谢世子夫人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魏如意朝着铃儿瞧了片刻,道:“李妈妈,把人牙子叫过来,瞧着这丫头还算俊俏,卖到青楼,倒是个适合她的去处。” 魏如意这回干脆豁出去了,对那些恶人只能用恶招,这还是她从明容那儿学来的。 李妈妈立时会意,叫上两名仆妇,将铃儿扯出了小关氏怀里。 “娘亲不要啊,您说实话呀,我不想去青楼!” 铃儿被吓到了,开始拼命挣扎,大声哭喊。 小关氏追了几步,又被人踹了回来,这会儿爬到魏如意脚前,哭着道:“世子夫人,我说实话,我女儿还小,求您别毁了她!” 魏如意一抬手,已将铃儿拖到门口的仆妇,此刻停了下来。 “那百家衣是李大爷前头娘子留下的遗物。大娘子在世之时不能生育,被公婆赶了出去,再回来里,她便抱来了个女儿。后头百家衣一直被关氏收着,没想到是您家的。” “那孩子……” 魏如意刚想问时,脑子突然一闪,睁大眼睛看向的为郡王妃。 郡王妃的脸色也变了,盯着小关氏,“那孩子是谁?” 犹豫片刻,小关氏还是想再赌一回,“死……了。” 魏如意冷笑一声,冲着外头道:“把铃儿拖出去,关氏,你听清楚,毁了她的是你自己,助纣为虐跑到郡王府来行骗,若是饶了你,岂不让人笑咱们群王府软弱!” “世子夫人,求你饶过她一命。” 小关氏又在那一个劲地磕头。 李妈妈干脆薅住小关氏的衣领,“到这会儿都不说实话,真以为咱们查不出究底。你这是非要往死路上走。不是想给你女人找个好女婿吗,那青楼里多得是!” 仆妇们抓着铃儿,便要将她带出去,铃儿拼命挣扎,哭得声嘶力竭。 “她还是个孩子!” 小关氏苦苦哀求。 李妈妈已经气急,用尽全身力气,狠扇了小关氏几记耳光,“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们欺负人家女孩的时候,怎么不想她是个孩子,还要咱们饶命,你等着,回头连李家那些个再带上你,一个都逃不过!” 铃儿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是明容,她是李家从外头抱回来的那个!” 小关氏猛地顿住,怔怔地看向自己女儿。 这下真要完了! 刚才魏如意已经猜出了几分真相,此时听到铃儿亲口说出来,心里不知何种滋味,一下捂住了自己嘴。 “王妃!” 李妈妈大叫了一声。 魏如意转头,看着坐在那摇摇欲坠的郡王妃,赶紧走过去扶住,“娘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您千万别激动!” “快去明容姑……不,把咱们县主请回来!” 李妈妈已经喜极而泣。 郡王妃此刻捧着胸口,似乎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无力地摆了摆手。 让人将那对母女绑严实,扔到后面柴房,李妈妈又忙着与魏如意一块,给王妃揉着背。 这边魏如意瞧着郡王妃缓过来了,便道:“娘亲,您先等一时,我去带明容回来!” 魏如意说着,便要往外走,不料袖子被人抓住,“去知会王爷一声,我们老俩口,要亲自接女儿。” 话一说完,郡王妃眼泪夺眶而出。 这会儿天色已黑,用完了饭,明容便开始替师父针灸。 赵郎中的腿前头是没人照顾,又被李家闹的没了什么生计,所以失于调理,回来这一路,明容每日给他敷药针灸,到底比前头好了些。 “你日后如何打算?” 赵郎中瞧着明容,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是先挣银子,买个院子。” 明容抬起头,憨憨的一笑。 赵郎中也被逗笑了起来,“我是问你,何时打算成亲?” 师傅问过晏闻,又来问她? “总要过些时日。” 明容不好意思地道,也怕再被追问,端着水出了屋外。 刚将水泼了,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还没等明容应声,正在晏闻屋里读书的陈钰,拿着他平时练的剑走了出来。 “没这么吓人。” 明容觉得好笑,陈钰没笑,因为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晏闻临走之前,也叮嘱过陈钰,他不在时,保护明容的重任,便在陈钰身上。 反正,陈钰却不能让姐姐再出事。 抢在明容跟前,过去开了门。 屋外是个中年男人,发现开门的是个孩子,也不说话,便伸头要想往里瞧。 “有什么好看的?” 陈钰警惕地观察着对方。 “这家是大夫吧?我们来求医的。” 那人说了一句。 明容正将盆端进灶房,忽然听到这声,便走到灶房外,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豁出老脸 李大爷在家里思前想后,到底还是等不及,便拿上马大夫给的地址,同关氏一路打听过来。 李大郎自打受伤之后,一直昏睡,中间醒过一两回,也就睁了片刻的眼,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统共就这么个儿子,连个后代都没留下来,李大爷肝肠寸断,只恨不得以身相代,也不在乎这点求医的辛苦。 方才到了门外,李大爷突然想不起,那大夫怎么称呼,不过这无关紧要,只要是能救他儿子的大夫,就算让他叫爹,李大爷都没二话。 然而,此时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明容,李大爷有些反应不及。 “你是找我姐姐瞧病?” 刚才给他开门的男孩仰头问道。 李大爷脸有些僵,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 “原来你在这儿,老娘正想找你!” 跟在李大爷后头的关氏,一把将他推到旁边,便冲进了院子里。 当年关氏自觉吃了明容不少亏,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又是那个跟明容勾勾搭搭的晏闻伤到了李大郎,这会可真是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你做什么?” 陈钰看见了关氏脸上突然狰狞起来的神色,将手里那把剑抽了出来。 关氏先开头还吓了一跳,等瞧清楚,拦她的不过是个孩子,手中那剑都没有开刃,便一把将剑夺了过去,狠狠扔到了地上。 李大郎是关氏的命,平日里就算一根指头伤到,她都要疼得不行,如今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关氏早恨不得杀人泄愤了。 那个晏闻迟早会被抓到,碎尸万断,此时明容就在跟前,关氏势必要先拿她下手。 什么都不必说了,关氏到了跟前,便要去扯明容。 明容立时闪开,她如今个头与关氏已差不多高,只这二年,关氏越发富态,明容依旧不是她对手。 关氏这会别的都忘了,就为了找明容报仇血恨,于是抬脚在后面追。 “不许碰我姐姐!” 陈钰大叫,捡了地上的剑,也不管招式,故知挥着剑,想要挡住关氏。 本就刀剑无眼,这一不小心,关氏额头被劈了一下,头发也被挑开。 李大爷也站不住了,伸出脚踹开陈钰。 “住手!” 赵郎中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正瞧见见陈钰被踢倒在地,一时也是气急,拄着拐杖便要出来,“你们私闯民宅,还打人孩子,简直就是强盗。” 明容见状,跑过来扶住陈钰,“有没有伤到?” “没事!” 陈钰咬着牙,不想说他后背被踹得生疼,还催明容,“姐姐跟师父躲进屋里,这边有我!” 明容的注意力落在了陈钰身上,关氏自然不肯放过机会,伸手拽住明容的头,“就怪老娘当初心软放过你,居然敢害我儿子,今日便要弄死你。” “岂有此理!” 赵郎中用力将拐杖捣着地,气到身子发抖,“你们就不想想因果报应,若不是你们虐待别人孩子,自己儿子怎么会有今日下场!” 李大爷原本只冷眼瞧着,一如当年,事不关己地任由关氏磋磨明容。可这会儿听到赵郎中最后一句,他突然回过了神。 一把抓住关氏,李大爷抬脚走到赵郎中跟前,“赵先生,今日我们两口子特意过来,不是因为别的事,我家大郎被人打伤,若是再没人救他,只怕来日不多了。” “你指望这老家伙?当日大郎出事,他就在跟前,根本就没想过救人。” 关氏还在发疯,却被李大爷掐死了手臂。 若是赵郎中答应过去救人,李大爷可以大度地忘了前事,若他不识抬举…… 李大爷压住眼中寒光,马大夫给他推荐的大夫,竟还是赵郎中。 病急乱投医,不过这赵大夫若真是肯医治,也算不上乱投医了,赵大夫本事他还是认可的。 这会儿李大郎等着人救,李大爷也只能陪起笑脸,“赵先生,大郎岁数还小,这要是不给他治好,一辈子可就毁了。小的知道您宅心仁厚,还请您出手相救。” 明容瞧了那两人半天,挡在赵郎中跟前,冲着那两人道,“我师父被你们打成这样,还要让他去给你们治儿子,天下有这种道理?” 关氏气到脸红脖子粗,死瞪着明容,“居然敢跟我们这么说话,真以为老娘治不了你。” “对不住,到了这把年纪,老眼昏花,概莫能助。” 赵郎中根本不可能答应他们。 “赵先生,我给您跪下,只求你留大郎一命,我日后给你做牛做马。” 李大爷还真言出必行,直接跪到了地上,干脆豁出老脸了。 关氏怎肯给赵郎中跪,甩开李大爷使劲拽着她的手,倒跟赵郎中谈起了条件,“这么说吧,如今我们阔了,你若肯去一趟,让我家大郎能有好转,银子的事,你自不必担心。还有乡下那间医馆,还给你便是。” “二位也别在我这耽误时间,另请高明吧!” 赵郎中绝不松口,不只是这不讲理的一家人在村里横行霸道,更是因他们为人太过狠毒,当年联手凌虐明容,再者说这二人的话还真不能信。 便是菩萨也有三分金刚怒,赵郎中绝对不可能点这个头。 李家落到今日这地步,完全咎由自取,就算是赵郎中这样厚道的人,也是忍无可忍了。 “你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关氏脸色顿时铁青,冷笑一声,“赵郎中,你不会不晓得,给我们背后撑腰的可是郡王府。今日我们老两口求上门来,好声好气你不听,那就算了,这世上大夫又不是死绝了。不过,今日我们要将明容带走,她可是朝廷重犯,我们还等着得赏金!” “我姐姐不是重犯,你这个老太婆胡说八道!” 陈钰气得大吼。 关氏眼神一闪,又盯向了明容。 从小生活在关氏淫威之下,明容已看出她打得什么主意。 伸手拉住陈钰,明容便将他推进屋里,随后将屋门一关,直接在外头上了闩。 “姐姐!” “明容!” 一老一少都惊叫了出来。 “在里头待着!” 明容说着话,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忽地将身一闪,绕过两人,朝着院门那边跑。 这两头狼要是上来,院里老少三个都不是对手,明容此时安排好了师父和陈钰,便准备到外面叫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又来了黑衣人 陈钰扒在窗户上,大声叫道:“姐姐快跑!” 李大爷在赵郎中跟前扮了孙子,却吃了一鼻子灰,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察觉明容是要出去叫人,已经怒不可遏。 三步并做两步,李大爷已经赶在明容前头,将院门一下关了。 那关氏也不是吃素的,同李大爷合力,老鹰捉小鸡般,将明容按到一堵墙上。 看到明容被抓住,陈钰急得满头是汗,取了张凳子,竟是从窗户爬了出去。 赵郎中行动不变,此时只能干着急,口中呵斥:“你们几十岁的人,欺负个女孩儿,竟是不知廉耻吗!” “以为老娘还治不了你这个小贱货!信不信老娘今日就把你弄死!” 关氏几乎是疯了,竟用双手掐住了明容的脖子。 陈钰到底的爬了出来,拾起一根笤帚,便朝着关氏打了过来。 关氏在对付明容,李大爷自然是要抓住这个不消食的小子。 “放开他们!”赵郎中已经吼了出来。 明容被从后面掐住脖子,根本无法反抗,并且关氏用的力气极大,只怕真是动了杀心。 到后头,明容几乎窒息,双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陈钰又被李大爷踢到一旁,此时嗓子眼已经有了咸腥,而他的视线,还是紧紧的盯着明容那边,正憋着劲站起来再一次发动攻击。 明容都快要晕过去,那个婆子还不肯放了她,陈钰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他只有明容这一个亲人了,绝不能让姐姐被人害死。 念头一起,陈钰竟是豁了出去,再次从地上爬起,索性用自己的身体,朝着关氏狠狠地撞过去。 李大爷一直死死盯着陈钰,发现那孩子想去撞关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上去拦腰将他兜住,随后双手把人高高举起,竟是打算往近处的墙上摔去。 人到疯狂之时,已是不论什么禽兽之事,都能干出来了。 “钰儿!”赵郎中惊呼一声,一时竟老泪纵横。只恨自己如今落了残疾,瞧着孩子受难,竟是无能为力。 已处于半昏沉的明容猛地惊醒,也瞧见了这可怕的一幕。 “今日都别想活了!”关氏歇斯底里地叫道。 “砰”的一声,有人几乎摔到了墙顶,随后掉到了地上。 明容的视线里,已经看不到了陈钰…… “陈钰!” 明容悲从中来,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那两个杀不死她的禽兽,竟是将陈钰杀死了吗? “哎呀!”关氏忽地惨叫一声,竟松开了掐住明容的手。 方才那种要将明容逼入绝境的窒息感,竟是瞬间消失了。 即便如此,明容也没有立刻缓过来,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咳着。 一只小手在明容后背上拍了起来。 陈钰带着口腔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明容猛地一怔,转头看去,果然是陈钰在眼前。 一时间明容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伸手将陈钰抱住,“你吓死我,谁叫你出来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姐弟俩抱头痛哭,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这一生都将如此。 最后还是赵郎中焦急地问了句:“你们俩都没事吧!” 明容终于放开陈钰,用手摸摸他的胳膊和腿,焦急地问,“你摔到哪儿了?” “有人来救我们了。” 陈钰抽了抽鼻子。 顺着陈钰手指的方向,明容看到,他们的院里又多了一名黑衣人,这会儿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绳索,正在将看似已昏过去的关氏反绑起来。 而在不远处的墙根,李大爷一动不动地在那儿躺着,嘴角似乎还有血。 明容愣住,她这间小院出过好几位黑衣人,几乎个个不怀好意,只是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居然是来救他们的? 黑衣人绑好了关氏,拿了另一根绳索,朝李大爷那边走去。 走到半途,黑衣人似乎发觉有人在瞧他,转过头来,居然与明容的目光对在了一块儿。 屋外昏暗,再加上那黑衣人蒙着脸,自然看不出长什么样。 然而不知为何,从黑衣人一掠而过的眼神,明容竟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他。 难道是来得太多,竟有些熟了? “怎么听着,明容的屋里不太对劲。” 外头的人终于听到动静,这是顾大娘的声音。 黑衣人顿住,头朝着门那边瞧了瞧,随后扔了绳索,“嗖”地一下上了屋顶,随后便不见了。 “他走了!” 陈钰也有些看傻。 院门已经被人撞开,顾大娘带着几个壮小伙子冲了进来。 危险终于解除,明容带上陈钰,将赵郎中那屋的门开了。 “你们两个呀!” 赵郎中憋了半天才缓过劲,心疼地抱怨,“我日后可要靠你们的,你们不在乎自己小命,是打算也不管老夫了?” 明容赔笑,陈钰又做起鬼脸,才把赵郎中哄了过来。 “刚才忽然出来个高手,把我救了。” 陈钰迫不及待地道,又跑到门口,看了眼已被人绑住的的李大爷,“那人想摔死我,结果一个黑衣人飞到天上把我抱住,还把那家伙踢死过去了!” 赵郎中却拧紧了眉头,方才他亲眼瞧见一个黑衣人出现,将两个孩子救了。 虽是值得庆幸之事,只是突然冒出这么一位不明来路的人,总是教人有些忐忑。 这会儿赵郎中让陈钰脱了身上衣掌,发现腰后竟青了好一大块,明容赶紧拿来跌打油,赵郎中便亲自替陈钰上药。 赵郎中也瞧了明容脖子上的伤,两个手指印赫然留在了上面。 顾大娘这会儿坐在明容屋里,帮她上药,自然问了怎么回事。 明容解释和李家人的过结,还有他们此来了目的。 顾大娘听得气死了,道:“真是该死,头回见到这么狠毒的人!” 便是这时,外头又闹起来。 看来关氏醒过来了,在那骂骂咧咧,“给我放开,老娘可是郡王府的亲戚,你们得罪不起!” “郡王府哪来你们这等强闯民宅的亲戚,我姐姐可是郡王妃的干闺女,你想糊弄谁呀!” 陈钰居然跑过去,跟关氏吵了起来。 明容哭笑不得,无意中歪了歪头,却扯到伤口,抽了一口凉气。 第二百三十章 发现了破绽 “你顾大哥去报官了,一会便带人过来,这两人就算是天王老子的亲戚,也没进别人家行凶的道理。” 顾大娘啧啧两声。 最开头是明容租了她这屋,之后来了陈钰,如今又添了一位赵郎中,这一家三口都是苦命人,不过是互相取暖,再要欺负他们的,可都是禽兽不如。 “姐姐!” 陈钰忽地跑了进来。 顾大娘转头问道:“这又怎么了?” “是郡王还有郡王妃来了!” 明容愣了一下,和顾大娘对视一眼。 大晚上的,郡王夫妻两个一块过来,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你先将他们请去正屋,我这就出去!” 到底刚才打了一架,明容实在狼狈,这样出去有失规矩。明容请顾大娘帮忙,替她换了衣裳,又要重新梳头。 不想,门这时从外面敲响,郡王妃的声音传了进来,“儿啊,可是受伤了,让娘亲看一看?” 明容犹豫了一下,冲着顾大娘笑笑,便站了起来,想来郡王妃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算了,她还是出去为好。 明容打开屋门的时候,头发还披散着,刚要上前见礼,却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干娘不必担心,我没多大的事情,要不你先进来坐坐,等我把头梳好。” 明容以为吓到了郡王妃,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谁想到郡王妃像是没听到一样,不但没有松开明容,还将她越抱越紧,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明容多少有些疑惑,看向站在后面的李妈妈,有眼神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早就觉得,县主该是咱们姑娘这个样子。” 李妈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甚至也哭了出来。 明容都傻眼了,这会儿听到郡王妃呜呜的哭声,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顾大娘头一回看到郡王妃这样的大人物,既觉得新奇,又难免局促,可瞧着老站在门口,也是不合适,壮着胆子说道:“贵人快进屋里吧,有什么话,不如到里面说。” “是啊,王妃,孩子都到跟前了,可别光哭啊,好好说几句。” 李妈妈在旁边劝道。 郡王妃终于松开了明容,可端详她片刻,又忍不住捧起来面前小脸。 这一回,用不着别人告诉她是真是假,郡王妃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出来的那个。 “我是你娘。” 郡王妃哽咽地道。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过来,见自己心爱的女儿。 一度郡王妃以为,只怕一生要与孩子天各一方,却未想到,女儿早已来到身边,却还是让她受了不少的苦。 明容刚换过衣裳,也没来得及揣上手帕,这也只得因陋就简,用袖子为郡王妃擦起了眼泪,哄着她道,“我知道的,以后我就叫娘了,咱们就当是亲的。” 看出明容没明白过来,李妈妈哭着笑起来,“姑娘,你没明白郡王妃的意思,你才是郡王府丢了多年的小县主,这一回千真万确!” “我的天哪!” 顾大娘惊到捂住了嘴。 只怕连说书人,也编不出这般传奇的故事,从小不知父母,举目无亲的明容,居然是郡王府出来的。 明容整个人都怔住,以为自己听错,甚至还笑了一声,“别是弄错了吧!” “是那个假货的娘关氏亲口承认,你便是李家当初抱回来的那个,那件百家衣就是乳娘把你抱给李家大娘子时,裹在你身上的……” 李妈妈说到这儿,想到那么多年的周折,也是心潮起伏,说不下去了。 “快到屋里坐着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顾大娘高兴地一拍手,“咱们明容姑娘不容易啊,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打拼,我可是瞧着她,从一开始摆个小摊子卖药膳,一点点支起这个家,还帮大家伙看病。” “咱们街坊谁不夸她。郡王妃有福气,生了个好闺女,你瞧着她,自己本就不易,还照顾着一大家子。果然好人有好报,就连老天也在帮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郡王妃拉住了明容的手,她当然有福气,几次遇到难处,都是这孩子不计得失地陪在身边。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郡王妃想好了,得把孩子一辈子留在眼跟前,弥补她那十多年失去的母爱。 此刻的院子里,郡王朝着明容那间屋瞧了一眼,忍着要去见女儿的急切,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王爷,他们两个进来行凶不说,还吓我们,说郡王府是他们的靠山,刚刚姐姐还差点被他们打死。” 陈钰又把那只剑拿到手上,指着正瑟瑟发抖的李大爷和关氏。 “想要杀人灭口?” 郡王瞧着那两人,猛地喝了出来,“我的女儿,你们都敢动,头上到底几个脑袋?” 赵崇光离开之时,带着晏闻来见过郡王。 晏闻不仅告知李家在乡里的种种恶行,还告知郡王,当年李家的确有一个养女,而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明容。 晏闻说的并不肯定,但从那一刻起,郡王心底就升起了一丝期冀。 他们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明容? 头一回见到明容,郡王就喜欢的不得了,感觉这便是他心目中女儿的模样。 天底下的缘分,竟是千丝万缕,叫人说不清楚的。 正是明容出现在他们面前,治好了郡王妃的顽疾,又将他从阎王的手里转了回来,甚至在他们落难之时,挺身而出。 如今看来,竟是老天安排,不忍见他们骨肉分离,一定要给他们机会全家团圆,可恨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刚才陪着郡王妃一块过来,这王妃在马车里哭,郡王也在马上老泪纵横。 多年之前,他们品尝了人间至痛之事,而如今还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惊喜。 但这不代表,郡王会因此放下任何仇恨,原谅那些伤害过他们女儿的人。 “王爷,明容是小的与前妻所生,绝不是您家县主,想是您弄错了。她们母女不过起了些口角,绝没有杀人之事。” 李大爷心惊胆战,却还试图狡辩。 刚才醒过来时,瞧见跟前站着郡王,李大爷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由打鼓,想起白日里小关氏母女俩跑来求救。 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破绽?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赵医正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明容是你女儿,你配吗?” 郡王大怒,这话简直就是在羞辱明容。 早有身后侍卫上前,将李大爷按倒。 行武之人想要揍你,轻重不论,没一会工夫,李大爷便已鼻青脸肿,在那鬼哭狼嚎。 “王爷莫信了明容的胡说,那丫头从小没娘,靠着李家养大,却不知感恩,总在外头讲,咱们对她如何不好,后头更是自己跑了出来,也不知在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她,想着自家日子好了些,也不会亏待她,谁知她恩将仇报,听说我家侄女儿是郡王府的县主,起了歪心,想冒认王亲。” 关氏到底舍不得骗来的荣华富贵,还在垂死挣扎。 只是话没说完,有人冲上来,扯着关氏的头,便往地上砸,“断子绝孙的毒妇,还想颠倒黑白,堂堂县主竟是从小受你们虐待,小小年纪独自在外谋生。如今你们还拿孩子的身世骗人,便是千刀万剐了你们,都不解气!” 李妈妈骂了半天,边上几位街坊妇人听到后头,个个义愤填膺,上去撕扯关氏。 陈钰叉着腰瞧了半天,想到还有一事,冲着郡王道:“王爷,他们家人还打断了师父的腿,就因为当日师父救了姐姐,这些人便怀恨在心。” 这两个人太坏了,陈钰有仇报仇,不仅明容的仇,连师父那份也要带上。 郡王怒视着像条死鱼在地上抽搐的李大爷,无法想象,明容在他手里,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当年孩子快要降生时,夫妻二人满怀期待,只盼着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他们必定要将孩子当作掌上明珠,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谁也没想到,那孩子刚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不仅如此,明容还在他们全然不知时,尝遍了人间苦痛。 此刻郡王只恨,不能立刻拔了刀。 去报官的顾朝曦终于带着人过来,几个衙差瞧见郡王在院子里,也吓了一跳,忙不得上前见礼。 郡王压住心头的火,冲着众人说道:“既然来了,和你们大人说一声。本王便是苦主,当日小女便是被这俩夫妻拐走,从小受尽欺凌,本王视之为平生奇耻大辱,若你们大人一干人等严办,本王少不得砸了你们衙门!” 这话一出,四下的街坊皆是一片欢呼。 郡王发了这话,就不会给人活路了。 李大爷本就是没种的,此时只想要保住性命,于是像条狗一样爬到郡王跟前,“王爷,小的做错了,可当时抱孩子的不是小的,我前头那个娘子不能生,被我老子娘赶出家门,后头糊涂,抱了个孩子回来哄人。” “刚才你不是说,孩子是你生的吗?” 郡王瞪着地上之人。 一名侍卫过来,一脚将李大爷踢开。 李大爷在地上翻了几下,又在装可怜,“小的家中日子艰难,大人孩子都要干活,真没想虐待孩子。也是我这老婆厉害了些,当日想替儿子娶媳妇儿,做了些不上道的事,我劝过好几回,她不肯听。” 关氏绝没想到,这种时候李大爷居然还想自己撇清。 果然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要飞。 一怒之下,关氏歇斯底里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嫁到你家当牛做马,没得过一天好日子。这会儿出了事,全栽到老娘的头上。当日是谁说,要把明容嫁给那个傻子,好给咱们儿子娶媳妇,你才姓李,事儿可都是你挑起来的。姓李的,要死咱们一块!” 这两口子还没到公堂,便开始互咬,周围人瞧着直乐。 既然都自己招了,后面之事,便交由官府。郡王摆摆手,衙差们立马将人拖了出去。 明容此时从屋里出来,走到郡王跟前,跪地磕了三个头。 方才在屋里,明容已经给郡王妃磕了头。 虽从小与爹娘分离,只这生养之恩比天还大,明容这个头,自是应当的磕的。 郡王颤抖着双手,将明容从地上拉起端详了好一会,竟是越看这孩子,越像年轻里的郡王妃。 郡王半生戎马,过的是枕戈待旦,刀口舔血的日子,在战场上,从未有过惧怕,可如今看到女儿,郡王竟不敢去想,若是一生都寻不回这孩子,她还要受多少的挫折。 “儿啊!” 怜子如何不丈夫,将明容从地上扶起,郡王再次潸然泪下。 “夫君,抱抱孩子吧!” 郡王妃走了出来,眼泪汪汪地道。 迟疑了下,郡王到底将明容抱住,从小到大,这还是他头一回抱自己的女儿。 没一时,一家三口拥在一起,痛哭失声。 陈钰站在边上,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找到了爹娘,可他的爹娘,再也回不来了。 李妈妈过来,拿手帕替陈钰擦着脸,“不哭了,你姐姐有了家,便等于你也有了。” 郡王先止住泪,抹了把脸,朝陈钰招了招手,“钰儿过来,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也要跟着叫爹娘。” 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的陈钰,因为这一句话又哭了起来,倒是学着明容,也给郡王夫妇磕了头。 一家人重新团聚,街坊们都替明容高兴,可到底已经晚了,顾大娘便劝着大家伙一块儿走了。 接下来,明容自然要领郡王夫妻来见一见赵郎中。 赵郎中拄着双拐,早在屋门口站了许久。 还站在屋外,瞧见面前老先生,郡王立时抱拳拱手,“赵先生,在下已经听小女说了,当日若非先生搭救,小女竟是要被人害死,救命之恩,赵某没齿难忘!” 救了明容一命,这样的恩情,可太重了,若当时真没人搭救,他们今生怕是再也无缘见到这样好的女儿了,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家团聚了。 “不敢当,这是我与明容的缘分,不过王爷认不出在下了?” 赵郎中瞧着郡王,想着岁月流逝,当日意气纷发的青年将军,如今鬓间也添了几缕雪白。 郡王前头也没仔细瞧,这会儿打量赵郎中好一会,竟是吃了一大惊,“赵……医正?” 不说郡王了,屋里的人全都吃惊。 都知道,医正是执掌太医院的官职,换一个说法,便是这大周最好的大夫。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未来女婿 明容也一脸惊讶,她的师父竟是当过太医院的首脑。 “赵医正。” 郡王大喜,转头拉住郡王妃,“王妃,快与我来一起拜见赵医正。咱们还没成亲之时,我曾在战场受了重伤,竟是快不成了。老郡王便是请的赵医正亲赴前线,这才将我救了回来。谁料因缘巧合,赵医正竟是又救了咱们女儿一命。” 说着话,郡王带着郡王妃上前,夫妻二人恭恭敬敬地,竟是要行大礼。 “两位折煞我了,不必!” 赵郎中立刻对明容递眼色,少不了明容姐弟上前,将那二位扶起。 今日认回了女儿,自是件大欢喜之事,郡王又得知,旧日恩人成了女儿师父,更是高兴。 这会儿赵郎中又夸赞明容,天赋极高,别人学医,少则十年,多的可能大半辈子,才能达到一定造诣,倒是明容小小年纪已有建树,便是他这个当师父的都难以想象。 说到最后,郡王少不得要请赵郎中喝上一杯,又提出,让他们全搬到郡王府,互相照应。 原本一脸高兴的赵郎中,却在这时显出了犹豫。 他是伤残之人,拖累徒弟,心中已有忐忑,若还要跑到明容爹娘家里去住,脸上实在过不去。再则赵郎中心底还有隐衷,不愿在上京城抛头露面,而郡王府那么多人,难免人多口杂。 贵人来往的也多,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爹爹、娘亲,搬回去之事,不急在一时,不如日后商量?” 明容开了口,无非是注意到了赵郎中的神色。 赵郎中忙道:“明容既认了亲爹娘,自然应当跟着过去,陈钰也一起走。这姐弟俩也不容易,说过要在一处的。至于我,你们不用担心,老朽这些年早一个人过惯了,况且我这腿也好了不少,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我那医馆了。” “师父这就没意思了,当日跟我回来,您可亲口说了,让我替您养老送终,怎么这就变卦了,可是怕我找着爹娘,就背弃承诺。在您心里,我又靠不住了?” 明容故意拉下了脸。 当初在村里,便有不少人背后言论,赵郎中医术是高,也不看人下菜碟,病人无论穷富,皆是一视同仁,只是脾气怪怪的,并不太好相处。 说来明容不觉得师父不好相处,就是性子略有些高傲。如今她也明白了,那是师父本来就有高傲的资本。 便是这份高傲,让赵郎中不愿意寄人篱下。 能把赵郎中带到身边,已费了明容好大的力气,既然他不想去郡王府,明容大不了便陪着他在外面呗! 师父与爹娘一样,都只此一位。 只相比而言,赵郎中更孤单一点。 赵郎中哭笑不得,转头看像郡王,“老朽越混越回去,倒是被这徒弟给管住了。” 郡王与赵郎中也算是半个知交,知道他的性子,倒并不在意,反而心里喜欢自己这女儿善解人意,便说了句,“来日方长,日后该怎么住,咱们再商量。” 大不了经常过来跟赵郎中聊聊,多哄一哄,说不定老人家就愿意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夜快深了,郡王本打算领着郡王妃回府。 “我今日便不走了。” 郡王妃竟是挣开了郡王的手,“我瞧着明容屋子也不算小,陪她在这儿住几日!” 好不容易寻回女儿,郡王妃一时哪舍得分开。 “娘亲,这儿太简陋了。” 连明容都觉得不合适,这小屋哪有郡王府住的舒适。 郡王妃这会儿竟像个女孩,撅起嘴,“可是容儿嫌弃为娘,若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明容眼睛眨了半天,只得道:“娘亲稍等一时,我去加床被褥。” 郡王失笑,看向赵郎中,“不如今晚本王同赵郎中也挤一挤?” 玩笑归玩笑,郡王到底还是带着人离开,留下李妈妈陪着郡王妃。 安置好郡王妃,明容又忙着打了地铺,刚要睡上去,李妈妈一把将她拉起,“这孩子啊,你娘就是想同你一块儿睡。” 明容一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这晚母女俩同榻而眠,依偎在一声,说了好些话。 那些不开心的事说完了,郡王妃自然想问些高兴的事。晏闻是个不错的话题,魏如意曾经提过,晏闻与明容从小就认识,脾气相投,两情相悦。 郡王与赵崇光也是对晏闻赞誉有加。 前头郡王妃对晏闻也算欣赏,只不清楚晏闻出身,那会不知明容是亲生女儿,当然不好指手画脚。 如今不同了,郡王妃再想起晏闻,免不得要对这未来女婿好好了解一番,“他爹娘脾气如何?家风可还严谨?对你们的婚事有什么说法?” 问题一个接一个,明容有些应接不暇。 “娘亲倒不在乎什么家世,不过我家嫁女儿,总不能糊里糊涂,过几日我便让你爹爹去问问他,若是请他爹娘过来一见,便是更好。真不成,让你哥哥过去他家中拜访。” 郡王妃绝不肯委屈自己女儿,这种事情上,自然要谨慎。 明容语塞,晏闻的家事,说与不说,似乎该要先问一问晏闻意见。不过身边是亲娘,又不好说假话。 权衡了半天,明容道:“他爹娘都挺亲切,家中还有祖母与妹妹,他们对我也极好,至于别的,我倒不在乎,人品好便成了。” 郡王妃拉住明容的手,“当初我嫁与你爹爹,也是看他人品。你这孩子有主见,爹娘自然由你做主。其实说句私心的话,好不容易找你回来,我可不想这么着急将你嫁走。” 地铺那边的李妈妈似乎一直在听母女俩说话,这会儿笑了一声。 郡王妃却又想起来,探起身看向明容,“还有一事,回头见到晏闻,我得亲口跟他说,我这女儿日后是不能离开上京城,必须待在我们老两口身边。这一桩,他必须听我们家的。” 这…… 明容一时想起了万里之外的燕北郡,这倒是不好办了。 “王妃可忘了一件重要之事。” 李妈妈接了一句。 正好可以借此将话题岔开,明容翻身,手扒在床榻边,问道:“李妈妈,是什么呀?”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给我盯紧了他 “咱们姑娘及笄之礼,瞧着也该办一办了,这可是件大事。” “今儿是高兴糊涂了,还是你脑筋好,我差些忘了。” 郡王妃感叹一句,又一次伸出手,将明容抱进了自己怀中,“回头我得请大周最有福的女人给你做主,让我儿沾些福气,从此一生顺遂,无忧远虑。” 夜幕之下,晏闻朝着明容的小院走了过来。 看到院门外站着的守卫,晏闻稍愣。 其中一人认出晏闻,上前对他抱拳道:“晏先生,我等受郡王之命,在这儿护卫郡王妃与小县主安全。” 晏闻点了点头,刚才在郡王府外,他和赵崇光已经知道今日发生之事,以及郡王夫妇迫不及待地亲自去见了女儿。 想来骨肉团圆,自然都是激动不已。 唯一让晏闻没想到的,是郡王妃今日竟然留宿。 “辛苦各位!” 晏闻应酬一句,便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晏闻刚走进去,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低头看时,是一条横放在地上的笤帚。 将笤帚扶起,晏闻微微抬了抬头,一条黑影正坐在屋顶之上。 晏闻收回目光,抬脚往自己屋里走去。 刚点亮了灯,晏闻转头看向跟进来的黑衣人,“这几日辛苦了。” 说话间,晏闻便坐到了书案之后。 黑衣人上前,禀报了今晚在院子里发生的事。 晏闻开始面色淡然,等黑衣人说道,明容被关氏掐住脖子,差点被置于死地,眼角射出一道寒光。 “少主不必担心,人没有出事,后面便是郡王夫妇过来认亲。” 黑衣人小心看着晏闻的脸色。 晏闻低垂着眉眼,陷入深思。 黑衣人退了一步,准备出去。 “明容一直都不知自己身世,她从小受尽白眼,李家的每个人都想从她榨取利益,在这种环境之下,对她来说,活下去成了唯一的信念,她的隐忍、坚韧、甚至心机,也是在那会磨练出来。可即便如此,明容也没有丢掉内心的善良,她收养了陈钰,又将受了伤的赵郎中接来照顾,所有对她好的人,明容必会记在心里,同样也会将那些欺凌过她的人,记在心里。” 晏闻说到这儿,看向黑衣人,“秦风,你我兄弟多年,我知你人品,只是总待在燕北郡,看到的都是那一群人,想的只有保住官位还有秦家的名誉,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作为?” 幸好有黑布蒙面,遮住了秦风红起来的脸。 “过几日我带你去见李子恒,你便去他麾下,希望这次出来,能教你开阔些眼界。” 晏闻说着,又笑了一声,“这几日让你守在这儿,也是委屈了。” “属下不敢,只是……” 秦风说着话,朝着明容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容有自己的机敏,她便是看到你,也不会说什么。” 晏闻起身站到了窗前,望向对面已经黑下来的屋子。 “对了,日后言念那头,由你跟他接触,那小子,我现在见着就烦,给我盯紧了他!” 晏闻免不了又叮嘱了一句。 一夜无话,没一时天也亮了。 明容照例早起,蹑手蹑脚地出了屋,便在灶房里忙碌起来。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有了动静,自然是陈钰又在练剑。 只是今日听得出,剑风十分爽快,那一声声势如破竹,明容虽然不懂,但觉得比以往多了几分气势,不免在心里嘀咕,未想陈钰长进得如此迅速。 明容趁着将糕饼放上炉灶的功夫,走到门边,却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一位。 晏闻正在耍一套剑法,不疾不徐,却犹如行云流水,便是明容一窍不通,也瞧着赏心悦目。 陈钰开始还在旁边想要偷师,到后来实在跟不上,只得杵着剑,在那一脸艳羡地看着。 明容不由笑了出来,大概晏闻是昨晚回来的,她睡得太香了,完全不知道。 “我回来了。” 晏闻收剑,朝着明容这边道。 灶房外面,晏闻和明容一块望着又开始练剑的陈钰。 “我与赵世子一起去了那个假县主的家乡,村里人都知,那家的女儿是关氏亲生,有稳婆可以作证。后头我们又到李家村,果然查到不少李家在村里胡作非为的证据。” “有人让我们去找邻村一位妇人,她认得那个将你抱回来的李大娘,可以证实,我们带去的百家衣,正是当时裹着你的。” 晏闻说着,悄悄拉出明容的手,“李家这一回逃不过惩罚,他们是罪有应得。县府已经派人去查封了李家名下的几个铺子,据说都是抢来的。有几名受了李大郎敲诈的乡绅,已去县府告个状。” 明容转过头,她对李家那些事早已没了兴趣,却想到了一个人,“一直照顾你的哑巴婆婆,后来去了哪儿?” “你还记得?” 晏闻笑道,“她是我母亲的奶娘,当年跟随娘亲嫁到那边。后来又陪我回中原,本来我是要带她回去,可婆婆岁数大了,受不住长途跋涉之苦。我送她回到我母亲娘家,自有人会好好照应她。” 明容心下有些感慨,“也好,大概尘埃落定了。” 晏闻拍了拍明容的头,这愿望真好,却是无法实现。 “晏哥哥是不是要投笔从戎了?” “没想那么远,说不得碰碰运气,看下一回的乡试,有没有机会高中。” 两人正聊着,李妈妈从屋里走了出来。 “刚才听到外头动静,才知晏公子回来,想是这一路辛苦了。” 李妈妈今日看到晏闻,尤其客气。 其实平日他们也没多少接触,明容不在的时候,李妈妈间或过来看看陈钰,才和晏闻说上几句。 “那边事处置得差不多,世子应当已经在府上,等着回禀郡王妃了。” 李妈妈打量着晏闻,便瞧着这位不卑不亢,倒看不出,因为知道明容身份,表现得有多窃喜。 “郡王妃说了,晏公子对我们姑娘照应多年,他日得空,还请进府一坐,让她当面表达感激。” 李妈妈客气了一句。 “王妃过誉,在下遵命。” 晏闻貌似平静地回道,可心里到底有稍许的紧张。 明容面下也有些微红,晏闻过去的话,不会是为了商量婚事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姑嫂之情 郡王府大早上有马车来接人,瞧着一夜没有睡好,脸色有些苍白的郡王妃,明容只得安顿了赵郎中,然后陪着母亲回郡王府。 郡王妃一进屋,便有些困得撑不住。正好赵崇光和魏如意过来请安,趁着郡王妃补觉,又领明容去了他们的小院。 “姑姑!” 小冬子“嗖”地跑进魏如意屋子,歪着头喊了一声,又“嗖”地钻了出去。 赵崇光与明容没说多久,便出去忙了。 魏如意拉着明容不让走,姑嫂俩促膝谈心,直到这会儿被孩子打断,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那孩子昨晚睡觉前,可是啰嗦得很,不停地问,明容真的是亲姑姑?他还说,最喜欢明容姑姑,长大了要对你好。” 魏如意说到这儿,看向半开的窗外,“一早他爹爹答应,今日姑姑回家里,他不用去上学,要陪着姑姑好好说话。小冬子答应得多干脆,这会儿,他又害哪门子臊啊!” 明容索性站起,走到窗边,不出意外地瞧见,小冬子偷偷趴在窗台下。 “躲那儿做什么?” 明容好笑道:“陈钰今日要失望了,方才来时,他可高兴了,说见到小世子,得让你叫他叔叔。” “什么小世子啊?你也是乱叫。” 魏如意走到跟前,“这是你侄儿,切肉不离皮的。” 明容伸手挽住魏如意胳膊,“这会儿再叫嫂嫂,我不心虚了。” “我才不叫他叔叔。” 小冬子自尊心还挺强,嘀咕一句,转头又在院子里跑起来。 魏如意看着自己这淘气的儿子,也是哭笑不得。 此时又想到有正事,便道:“爹爹昨晚同你哥哥说了,你是个孝顺的,怕你师父在咱俩这儿不习惯,暂不打算搬进来。我倒有个主意,西关街的院子,沈家后来把房契给咱们,那儿离咱们这儿也就一条街,里头虽不大,可闹中取静,你们不如搬过去?” “不方便……” 明容下意识想要推辞,等发现魏如意瞧过来,忙改了口,“既然嫂嫂这么说,我去同师父商量商量。” 魏如意伸手有明容脑袋上戳了一下,“还没回过味呢,没当这儿是自个儿家。” 对于明容一说,一夜之间要适应所有改变,不是那么容易。事实上,她早上睁开眼时,就懵了好一会,疑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太过美好的梦。 便是刚才,一路进来,府里的人都忙着和明容见礼,都叫着“县主”,换个人只怕要飘飘然了,可明容却面红耳赤了好久。 “李妈妈来了!” 小冬子又跑过来报信。 明容望向窗外,果然是李妈妈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个仆妇鱼贯而入。 魏如意带着明容走到外头,李妈妈笑道:“王妃已然醒了,还抱怨了句,姑娘刚回了家,都没跟亲娘多说几句,就忙着同嫂嫂亲近。” “我们可不只是姑嫂,还是患难与共的姐妹。” 魏如意看了一眼明容,发自内心地道。 最前头那个假货慕华县主,平日里倒是有魏如意走动颇多,比跟郡王妃还亲热。那会儿魏如意与郡王妃颇多隔阂,既是自个儿不太懂事,多少也是受了慕华县主有意无意的挑唆。 等到了府中出事,一个人的心性便显露无疑。 魏如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日慕华县主冲进他们被软禁的小院,凶神恶煞的嘴脸。 正因如此,后头来的那个铃儿,魏如意就是喜欢不起来,看到她,就教人想起慕华县主。 结果,那个铃儿也是假的。 然而如今不同了,魏如意千百个确信,明容是赵崇光的亲妹妹,郡王府的亲生女儿,就凭她这厚道禀性,也应该是。 直到如今,魏如意还在感念,当日落难之时,明容不仅陪在她们身边,还在最紧要关头救了她们所有人。 如今真相大白,魏如意更相信,还得是自家骨肉,才能这般靠得住。 “郡王妃亲自挑了几件她年轻时的衣裳,送到世子妃这儿,给姑娘赶紧换上。下午宫内府的人过来,总得让他们看看,郡王妃生出来的姑娘有多体面。”李妈妈说着,让仆妇们一字排开。 只瞧着每一位手里都托着个盘上,眼跟前的不仅有衣裳,还有几套耀眼夺目的首饰。 明容看了半天,喜欢是喜欢,就是头上这么一大堆,只怕脖子受不住。 “本来宫内府便约好,今日过来让那假县主滴血认亲,回头便给她封号,想来就为这事,却让那母女俩吓得慌了神,才露了馅。” 魏如意嘲讽一句,拉过明容的手,“既然都到跟前,便让他们验一验,爹爹只怕急着要为你请封。” 明容笑了笑,这种滴血认亲,在她这个大夫看来,不是多靠谱之事,却能把小关氏她们吓坏,可见做贼的都心虚。 这此时进了屋,众人便围着明容,替她换起了衣裳。 魏如意瞧着儿子也跟了进来,一把将他拎到外头,“女儿家换衣裳,你不许看!” “娘亲换衣裳,爹爹不也看吗?” 小冬子此话一出,众从皆笑得不行。 魏如意死瞪了儿子一眼,想着以后说话办事,都得背着他,这儿子小嘴一出溜,什么人都敢卖。 这会儿小冬子又趴到窗外,想往里面瞅,你越不让他瞧,他就越想看。 魏如意哭笑不得,只得拿手捂儿子的眼。 母子俩闹着的时候,里头的明容已经换好了衣裳。 她不是被娇养长大了,从小生活在苛刻的环境,一睁眼便想着,今日能不能吃饱一些,能不能躲过一场打。 穿衣这事,基本上只为保暖,而且必须要快,慢一些,都会被关氏当成对付她的由头。 所以,屋里的人是想帮忙,可衣裳都是明容自己换的,至于那些首饰,明容只取了对珍珠耳坠。 这会儿屋门一开,明容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的明容内穿如意云绣衫,外罩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梳了双螺髻,只插一根珍珠银簪,倒是与耳坠配得很。 明容本来就生的俊俏,稍稍打扮一下,众人都赞,这才是贵女该有的风范,妩媚娇俏又不失端庄娴雅。 小冬子围着明容转了一圈,“咱们姑姑真好看,比前面的都好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谁担待谁 魏如意赶紧拉住小冬子,“什么前面后面的,给我好好记着,你只有一位姑母,前头那些都是骗子,忘得干净,以后不许在你祖父还有祖母跟前乱说。” 小冬子立时点头,“我知道了,我都不喜欢她们的。” 倒是李妈妈说了一句,“郡王方才回了府,我听跟在他身边的人说,昨晚去姑娘那儿作死的两口子还有关氏母女,都已被押入刑部大牢,李家打着郡王府旗号行骗的儿子,已经成了瘫子,不过也没逃过去,给抬进了牢里。且等着吧,恶有恶报,这些人后头都得砍头。” “砍头啊?” 小冬子被吓了一跳。 “所以说呢,别干坏事,回头把小命丢了,可就万般不值当了。” 魏如意趁机管教了儿子一句,又拉上明容,“咱们去娘亲那儿,让她好好瞧一瞧,还是亲生的中看。上京城几家王府的女孩,真没谁比得上咱家姑娘。” 姑嫂一块往被王妃的正院走,小冬子迈着小腿,也乐颠颠地跟上了。 快到园子之时,魏如意听说郡王带了客人在里头,觉得不方便,打算领明容从另一边过去。 小冬子不知什么时候先溜进了园子,没一时又跑出来,喊道:“娘亲,祖父让您带着姑姑到园子见客,是四皇子殿下来了。” 话音没落,有人从小冬子身后出来,先是跟魏如意见过礼,随后抬眼看向明容,冲她乐了起来,“哎哟,你居然还活着!” 李子恒这嘴里,向来听不到好话,明容回了句,“彼此彼此!” 魏如意惊讶地看向明容,倒是李子恒笑着解释:“嫂夫人,当日王爷重伤,可是我替令妹跑前跑后。” “原来如此,” 魏如意恍然大悟。 “四皇子听说贵府的县主终于回家,亲自过来道贺。” 李子恒说着,冲明容一招手,“随我来吧!” 此时园子里,郡王跟四皇子介绍过女儿,又对明容道,“为父后头得以洗刷冤屈,便是殿下与成王施以援手。” 明容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俯身施礼,顺带表达感谢。 这位四皇子,明容其中见过一回,当时印象并不深,只觉得他瘦得有些过。 “小王曾在王叔病床前,见过令嫒一面。” 四皇子说说话,上下打量得明容,“女子行医已是难得,未料令媛医术竟是出神入化。” 明容吃惊,那会儿在成王军营,看到四皇子进来,还特意躲了躲,这都能被注意到? 郡王有女万事足,忍不住不骄傲,“小女像她母亲,从小聪慧,之后得遇高人,便入了医行。小小年纪,身负悬壶济世之志向,我这女儿不输男子啊!” 明容不觉脸红,她这位爹爹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没想到人家还就顺着郡王的话,“王叔果然是有福之人,令媛才华横溢,日后必会在医学之上有一番大作为;还有崇光兄,也是精明强干,颇得成王欣赏,上一回还听他抱怨,本想留崇光在自己麾下,到底敌不过骨肉亲情。” 明容低着头,心道这位四皇子,还挺会说话。 “惭愧,惭愧!” 郡王被夸得得意。 明容照例要谦虚一句,“殿下夸奖,小女实不敢当,小女不敢自称医术如何,但能为他人排忧解难,免去疾病之痛,便不负此生所学。” 四皇子李建成看了明容一眼,微微笑笑。 说来他对明容的确有些印象,却不记得曾见过。直到过来路上,听李子恒提到,当日他去探望郡王,明容也在场。 他们这样的人,笼络臣子是天性,若是用得上的,总能将人哄开心。 只是李建成今日之言,倒真有几分夸奖之意。 毕竟敢给人开膛破肚的大夫,如今少之又少,何况这位敢动刀的,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儿。 之后过去探望郡王的几位太医,回来之后也是赞不绝口,说是遇到了奇才,可惜人后来失了踪。 方才瞧见人过来,李建成多少有些吃惊。 这个女孩,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本以为明容在乡下长大,见到皇家贵胄难免会畏缩局促,不过看她表现,大方得体,进退有据,一派淡然。 这就有些意思了。 “可见出生是不能骗人的,令嫒这般高贵气质,此回再不会搞弄错了。” 李建成又夸一句,这回全是心里话。 也没再寒暄,郡王便请四皇子,到前院书房小坐。 明容跟着魏如意站在原地目送四皇子,便发现有人没有跟上去。 “有话要说?” 明容看向李子恒。 李子恒一乐,“许久不见,咱们聊几句?” 魏如意:“我方才想起,容颜跟我家小姑是手帕交,也难怪你们这么熟悉。” 说到这儿,魏如意留下小冬子,与李妈妈先走了。 小冬子拉着明容的手,好奇地看着李子恒,“我爹爹说,李世子要娶容颜姑姑,我娘说一朵鲜花要插在牛粪上了。” 童言无忌,明容没忍住,扑哧笑了。 小冬子这样,的确有点讨他爹娘的嫌,不过用来对付李子恒这种家伙,简直不要太好了! 李子恒顿时一脸悻悻,那时候点了点小冬子,“你爹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当着我面,他可说了,我与容颜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冬子不要乱说,李世子一向听不得真话。” 明容故意又捅一刀。 李子恒直接翻了翻白眼。 玩笑开够了,明容自然要说几句真心话,“我们容颜善良单纯,很重义气,就是性子直了些,你们真要成亲,她必会对你一心一意。不过,若是他惹恼了你,也要请你多担待。” 李子恒直撇嘴,“你这是白嘱咐,我自然会对她好!” 对这位未婚妻,李子恒越看越满意。 只不过那位脾气不太大了,如今还没成亲,就能给他脸色看,等日后嫁进来,还不知道谁担待谁。 “既知道她的性格不好,没事儿你就好好教教她,本世子脾气也不是那么好的。” 李子恒自然不想气势被明容压住。 “脾气不好……那要治啊!”明容哭笑不得,怼过去一句。 李子恒被气得又翻了翻白眼,他怎么忘了,明容跟容颜根本就是一伙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滴血认亲 “怕了你!” 李子恒干脆要暴走了,他不过想叙个旧,可不打算被气死。 明容直乐,随口问了句:“听说世子如今入了仕?” 明容听容颜说过,科举考试虽然因为有人舞弊,取消了成绩,不过有几位出类拔萃的,得到皇帝钦点,竟是做了官,李子恒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明容并不太服气。 论及才学,晏闻比李子恒不知要高出多少。 明容后来才知,他是接到燕北郡的来信,说老太妃急病,催他回去,以至考场都没有来得及进。 晏闻不在乎所谓入仕,他身上本有重要的责任,参加科举,更像是对自己的历练。然而联想到那些因为有人舞弊,白辛苦四年的考生们,到底教人可惜,很多人虽有才华,却因为无权无势,心中志向不得施展。 “发什么愣啊?” 李子恒手在明容眼前挥了挥,突然乐了出来,“如今你飞上枝头,是个如假包换的凤凰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不怀好意?” 李子恒憋着笑道:“你身份不同了,那个连乡试都不敢进场的晏秀才,总该要一脚踢开了吧?” 李子恒从书院那会,就与晏闻不对付,找个机会就想说两句坏话,明容也不在意,倒是瞧着李子恒,想起了另外一位。 言念与李子恒一样,对晏闻千万个看不惯。 自打上京城门内分手,明容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言念的消息。 言念对自己帮助那么多,明容从来不敢忘,也不知何时能见到他。 若是可以的话,明容很想让他和晏闻好好谈一谈。既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何必总是争锋相对,言念又不是李子恒。 李子恒没有想到,他在明容心里的地位简直不值一提,这会儿还在那挑事,“听说晏闻读书不成,如今就在你哥哥后面混个闲差,可小心一些,如今有了县主当后台,说不得晏闻腰杆硬了,你猜,他会不会找你兄长要官做。” “李世子三句话便要提到晏闻,竟是崇拜到如此程度了?” 明容讥刺了一句,就为堵住李子恒的话。 小冬子都快笑出鹅叫,李子恒居然被明容说得脸都胀红了。 “那家伙心里颇有城府,他这人能做的事,恐怕你想都想不到。看着咱们两家有交情的份上,你还是提防他一点,日后吃了亏,别说我没提醒你。”李子恒哼了一声,掉头便走了。 一个多时辰后,郡王府的人都来到了郡王府的正堂。 宫内府派了人过来,早就安排好的滴血认亲,虽然换了对象,却依旧要开始了。 一名官员拿了银针过来,先是走到郡王跟前,“王爷,受累!” 郡王立时伸出一只手,由那人在指尖扎了一个洞,看着血滴进盛了水的碗中。 众人屏息静气,这会儿,又看着明容自个儿拿过银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 明容的血滴进了碗里,在水里晃了晃,与郡王的血碰了碰,竟……分开了。 众人一片哗然。 血未相合,便意味着,受验之人不是……血亲。 “又是假的?” 李子恒先嘀咕了一句。 “绝不可能!” 赵崇光先站了出来,“本世子已查得一清二楚,当日舍妹被李王氏抱回乡下,一直养在李家村,从没离开过。如今人证与物证俱在,绝不会是假的。” 郡王妃也不停摇头,“不可能的,她是我女儿,我自己生的,绝对不可能是假的,肯定是这种验法不准。” 宫内府几名官员也有些讪讪,其中一个道:“启禀王爷、王妃,宫内府这么多年,都是以双血是否相合,验让骨肉之亲,从未有不准过。若是不相容,只怕……两位稍安勿躁,不如再去找找孩子,总有一日,还是会全家团圆。” 郡王抬了抬手,“罢了,便是血不相合,在本王心里,明容依旧是我与王妃的女儿,只是委屈她了,不能让孩子享受应有的封号。不过没关系,日后有爹娘与兄长爱护,不会再让你受人欺凌。” 此刻坐在上首位置的四皇子摸着下巴,瞧着这一幕。 他今日过来,便是代表皇家,还见证郡王府寻回亲女,不过现在这样,倒有些尴尬了。 想到此处,四皇子将目光落到了明容身上。 按理说血不相合,最该着慌的应该是明容,到手的荣华富贵,眼看着就没有了。 然而明容一直淡定地站着,甚至眼神中看不了任何波澜。 这很是不寻常。 “明容姑娘可有话说?” 四皇子颇想知道,明容会如何应对。 这下,众人都瞧向了明容。 略想了一下,明容道:“想要两血相合,也不难,换一碗水便是。” 郡王眉心一挑,视线猛地射向方才负责验亲的官员,眼神明显一闪。 这下倒把那官员吓坏了,赶紧摆手,“王爷,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什么暗手,滴血认亲全是按照宫内府的流程过来的,那水是方才还是从贵府的井里打来的。” “大人不必着急,我并不是影射什么。” 明容反而安慰道:“恕小女妄言,我是大夫,滴血认亲这事儿,在小女看来稍显荒谬,如果您不信,让我给大家演示看。” 一炷香的功夫,当明容滴出来的血,在一个换过水的碗里与郡王相合之时,众人一片唏嘘。 “这是怎么回事?还带变戏法呢?” 李子恒直接乐了。 “若世子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咱俩也认个亲。” 明容这句纯属玩笑。 李子恒却当了真,“若你与我血相合,我便认你做妹妹。” 谁也没想到,本是严肃的滴血认亲,到后来倒玩了起来。 等瞧见李子恒的血和明容相融在一块,众人皆是哭笑不得,后头再试的便是赵崇光,同样相合。 直到明容道:“此事不难解释,如今天气凉了,血若滴进凉水,立时便能凝固,自然不相容,小女方才让人将水温过,便瞧着融合在了一块儿。我在旧时的医书里看过,有人滴血认亲,血是相合,可最后却发现,认错了人。” 郡王彻底松了口气,“我便知,明容是本王女儿,便瞧她这份聪明,怎么可能是别家的!” 李建成索性问了出来,“小王有些好奇,既然这滴血认亲不准,县主可有别的法子,辨认出到底是否亲生骨肉?” 明容摇头,“据我所知,如今还没有这办法。” 第二百三十七章 岁月静好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既是如此,只怕明容姑娘这封号,是得不着了。” 李建成这话,不过是想看看明容的反应。 明容却也不以为意,能找到亲生爹娘,她此生遗憾便已弥补,这与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些虚名,在明容看来,意义不大。 谁也想不到,在场最着急的竟是李子恒,“殿下想必看出来了,我这义妹是个老实的,她早看出其中关窍,但凡有点心机的,这会儿就该指着宫内府的人,骂他们故意动手脚。哪有她这样,还帮他们撇清责任,这下把自个儿的路给堵死了。” 明容没想到,李子恒顺竿往上爬,真愿赌服输,让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干哥哥,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李建成越发觉得明容有意思,催着她表态,“不知明容姑娘有何想法?” 明容摇了摇头,“小女没这福份,便不强求了。” 人心不能太贪,况且又是为虚名,有人倒是得了县主封号,下场不过如此。 这会儿郡王夫妻瞧着女儿,又替她委屈,又是欣慰。 委屈的是,明容从一出生,就被抢走身份,如今竟是回不到自己该有的位置,这封号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而欣慰的是,就算受尽不公,明容一直存着纯良之心,也正是这份纯良,才让她将很多事情看淡。 郡王索性拉上明容,一块走到李建成的跟前,“殿下,恕臣冒犯,封号虽是要紧,到底比不上骨肉团圆,这孩子说得对,我们并不强求,只要她平平安安,我们便老怀安慰,此生再无遗憾了。” “王叔心胸开阔,不拘泥于俗见,都让小王敬佩的很,既然如此,小王便回宫复命。” 李建成说着,又瞟了明容一眼,脸上不漏声色。 滴血认亲一事就这样落幕了。 ----------------------------------------------- 天将黑时,明容回到了家中。 进到小院,陈钰正跟着晏闻读书,赵郎中屋里也点上了灯,想来又看起了医书。院角的笼子里,是街坊送来给赵郎中补身子的鸡,这会儿听到有人进来,“咯咯”直叫。 进屋换回旧时衣裳,又去陪着赵郎中说了几句,明容便走进灶房,忙着晚上的饭食。 忙到一半,有人来了灶房,给正忙着烧火的明容递来一杯茶水。 明容也是渴了,接过一饮而尽,朝着晏闻笑了笑。 虽然小院简陋,明容却安心自在,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平安是福吧! 真要天天端着装什么贵女,明容想想都好笑。 “听说当不成县主了?” 晏闻拉开明容,蹲到她的位置,将一块柴火扔进了灶膛里。 瞧瞧人家世子,不照样劈柴挑水,十分享受。 想到此处,明容更是坦然了,“眼瞧着荣华富贵就在眼前飘来飘去,却是抓不住。” 明白这是明容在调侃,晏闻笑道:“你若是在乎这些,便不是明容了。” 这夸奖教人喜欢,不过明容忽地想起,方才离开时,魏如意的再三叮咛,“西关街那头,我娘和嫂嫂她们当初住的院子,嫂嫂让咱们搬过去,你觉得可好?” “这是你的事儿,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原本还在担心,晏闻会不会有些芥蒂,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明容自然高兴,“师父也答应了,陈钰自然是跟着我,我明日便去收拾。” 换处敞亮地方,老人孩子住得都会舒服些,对身体康复也好点。 不过想到在这儿住得久了,那些处处照应他们的街坊,明容还真有些舍不得,“当年过来时,我只想找个安身立命之地,却未想到,如今犹如翻天覆地。” 晏闻忽地说了一句,“便是你什么都不想改变,今日总归会与昨日有所不同。咱们要看的,还是明日。” 明容愣了愣,看向晏闻。 晏闻又丢了块柴,灶膛里火光猛地一闪,照亮了他的脸。 这话,明容似乎听懂了,又好像并不明白。 院子传来了敲门声,没一会,陈钰扯着嗓子喊道:“师父,言公子说来拜望您!” 晏闻站起身,眉心略蹙,走到了外头。 明容前头还在想,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言念,谁知人家转眼就来了,一时也是高兴,赶紧也跟了出来,也没注意到晏闻脸上不悦。 “还真是巧。” 院子中央,言念拿着折扇,上下瞧瞧晏闻。 晏闻原样奉还,也上下打量言念,“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同明容住在这儿?” “你怎么会过来?” 明容开心地问道,忘了陈钰已经报过信,转头也冲着赵郎中那边喊道:“师父,言公子来了!” 虽然晏闻摆出一副臭脸,不过受到明容这般热情的欢迎,足以让言念得意地冲晏闻递了个白眼。 赵郎中行中不便,最是喜欢来客,尤其是言念这样能说会道,还提了好酒过来的。 明容阻拦不及,赵郎中没一会,便三杯酒下了肚。 “老朽等了好几日,都不见你过来,可是最近生意忙得很?” 赵郎中啧了啧嘴,“还真是好酒啊。” “在下挑了好一时,便知道赵大夫一定中意。” 言念卖了个乖,果然得来赵郎中满意的一瞥。 晏闻瞧着刺眼,故作随意地问:“你那生意还在做?” 明容一愣,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言念早就不做“那生意”了。 “做生意……” 言念眼珠转了转,对向明容,“倒是让晏公子说着了,今日来这儿,我主要是想瞧瞧赵大夫,顺带问问你,想不想合个伙。我有本钱,你有本事,这上京城遍地都是银子,看着不捡,多不甘心?” 言念说得有趣,明容捂嘴笑起来,就边赵郎中与陈钰,都在跟着乐。 唯独晏闻,眼神中透出一丝审视,“风雪楼的生意,还不够你赚的吗。” “谁嫌银子扎手。” 言念不以为然,拿起酒壶,又要替赵郎中斟一杯。 谁料晏闻半道截了胡,先拿胳膊一挡,随后夺了赵郎中酒杯,放到了明容跟前。 赵郎中瞧见了酒,却没了杯,心不下乐意,斜了晏闻一眼。 明容一脸好笑,让陈钰将酒杯拿去灶房,问言念,“你说吧,咱们如何捡?” 第二百三十八章 捡银子 “这就对了,别学某些人,成日故作清高,什么家国天下,全是夸夸其谈,这年头最靠得住的,便是荷包里的银子。” 言念这话,明显是给边上的宴闻听的。 晏闻:“若朝政腐败,外敌入侵,从此战火不断,朝不保夕,你要那么多银子,是打算陪葬?” “这话过了!” 方才被抢了酒杯,赵郎中已是不喜,这会儿他已站到了言念那头。 “这天下真要乱了,不是正合晏公子之意?回头用得上银子,便能来找在下。” 两人唇枪舌剑,明摆着又要干起来了。 想到那日情形,明容还真怕他们一言不合,把这小院当成了战场。 “二位各有理念,咱们也不用非要说服对方,男人立身之道,上能俯仰天地,下可无愧于心,这便足矣。” 还是赵郎中打了个圆场。 言念大笑,“赵大夫高见,在下不敢俯仰天地,倒是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晏闻趁机嘲讽,“言公子还真敢说!” 这会儿连陈钰都感觉出气氛不对,张嘴瞧着这二位。 再让这二位继续下去,今日都不用吃饭了。 明容索性把话题又拉了回来,“言公子让我到哪儿去捡银子呢?” 言念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再起一座飞仙楼,如何?” 明容惊诧,难道言念的意思,要把飞仙楼从燕北郡搬过来? “风雪楼干不下去了?” 晏闻又出了声。 明容无奈地看了看晏闻,又望向言念。 明容相信言念本质不坏,他至于从前做的那些事情,明容虽不太清楚,不过在乌坎国,她已经看出来,人家应该打算金盆洗手了。 不是有一种说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容没指望言念成佛,却希望他能够远离那些刀光剑影。 “晏公子管得还挺宽?” 言念到底面露不快了。 似乎晏闻就想看言念这样,忽地笑了,还朝他举了举杯,“若是不管,你只怕又要上天。” 小院的外头,明容正送言念出来。 “还是老规矩,飞仙楼边上摆间药膳铺子,专门开个坐堂的地方,回头你师父闲来无事,也可去坐坐,你瞧见没有,那些银子急吼吼要进咱们荷包!” 言念喝得有些多,这会儿脸都红了。 明容也笑起来,其实言念天真起来,挺像个孩子。 “钻钱眼里了?” 晏闻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本来兴致盎然的言念,脸立刻挂了下来。 “今日也累了,进去歇着吧,我去送他。” 晏闻嘱咐明容。 言念立时反对,“谁要你送,离本公子远一点!” 明容有些迟疑,这两个人虽说不上王不见王,可碰到一块儿,总是针尖对麦芒,若不看住,只怕会又打起来。 果然,晏闻刚到他跟前,言念便推了过去。 明容试图拦住,“别呀!” 注意到明容的神色,言念又扑哧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死他,回头留一口气,让他活着来见你最后一面。” 明容立时瞪了过去。 “走吧。” 晏闻一把扣住言念胳膊,任他怎么反抗,到底将人塞进了面前一辆马车。 几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一处盖在湖边的宅院外。 “秦风,以后让你主子少来我这儿!” 言念一进正屋,便坐到了正煮着茶的秦风对面,一脸嫌弃,“本公子是喝茶的人吗?” 秦风头也不抬,“人是你带来的。” 晏闻一撩袍子,坐到言念旁边,“为什么要拉上明容?” “刚才说得明明白白,本公子如今缺银子,那么多手下,光靠杀人挣得了多少,你不是也一直嫌弃我的生意,这不走点正道还不行了?” 言念大言不惭地道。 秦风无奈地笑笑,又朝着晏闻看了一眼。 晏闻斟了一杯茶,放到言念面前,“我回头告诉明容,这事儿黄了。” 言念端起那杯茶,作势往晏闻脸上泼,被秦风眼疾手快地拦住。 “我懂了,你是说,我拿她当人质。” 言念冷眼瞧着晏闻,“世子,疑心这般重,你又何必求到本公子这儿,要知道,本公子可是出了名的见利忘义。” 晏闻抬眼瞧着言念,“你想多了,男人做事,别把女人扯进去。” 言念呵呵一笑,“人家如今有爹有娘,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哥哥,世子如今能排第几?” 秦风坐在旁边,瞧着两人。 “想我对你死心塌地也容易,回头把秦风他妹妹接过来,你当着明容的面娶了秦玉莹,若有这份胆量,咱们也不拉扯女人,便是你想夺回晏家的江山,老子也替你卖命。” 还没等晏闻开口,秦风已经骂了出来,“你这人脑子有毛病,把我家扯进来做什么。” 言念瞧了秦风一会,乐了出来,“秦风,你傻了吧,还以为他带你出来,就为了玩一玩儿。咱们世子不玩则已,一玩就是最大的。” 话说到这儿,言念探过头,“有没有想过,明容她爹爹可是大周重臣,这要玩到最后,你不把人家拉下水,就得与他们家为敌,我怎么瞧着,你跟明容都不会有好结果。” 晏闻却十分淡定,“我只是让你别一天到晚杀人取乐,伤了阴鸷,不利子孙,就引来你这么多话。” “主意都打到风雪楼头上了,明摆着学你家老祖,开始布局了,再装模作样,你这人就假了。言家人命该如此,我替你卖这个命,不过话说明白,就算你以后爬上了最高的位置,别指望我对你俯首称臣。” 秦风也不吭声了,只默默地听着。 晏闻说得对,他在燕北郡太过安逸,出来的确开了大眼界,只是秦风没想到,晏闻会有这么大的心。 吃惊归吃惊,可从祖辈传到他身上的那股逆天改命的放肆,竟是让秦风对日后将会发生的一切,竟有了隐隐的期待。 “还得说一句,我拉明容入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大家都爱挣个银子,这不寒碜,跟世子没半点关系。我还打算靠这明容那点本事,在上京城赚上一把,若世子再唧唧歪歪,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明容跟前装不下去。” “你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真不真的,只要明容信我就成。” 第二百三十九章 难缠 “两位有话好好说,别一见面就吵起来,咱们兄弟从小在一块长大,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别生分了。” 秦风到底劝了一句,“世子今日见言念,定是有事要吩咐。” 言念不客气地靠到椅子上,“说!” 晏闻眉心皱了皱,开口道:“北面鞑靼已在蠢蠢欲动,大周几座城池已被他们占了。皇帝对于要不要派兵,犹豫到至今。主战的自然知道形势严峻,力举曾多次打败鞑靼的容将军。不过这会儿皇帝已经打消了念头,因为有人劝他,打仗不如议和,送点贡银子过去,便能保一方平安。” 此刻晏闻也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小院的树梢上,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那儿。 大周的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式微,朝中那些投降派或是得到敌国收买的人,已经渐渐地在朝堂上扎下了根。 一旦开了议和的口子,便等于给了那些觊觎大周的人暗示,曾经的潢潢大国已经软弱到连仗都不敢打了,这到了嘴边的肉谁都想咬一口。 这很可能意味着,幅原辽阔的大周不会再宁静了,会面对来自四面八方连绵不断的挑衅和示威,甚至引起争端。 “先拔出鞑靼安在朝堂上的钉子,看看会有何反应。” 晏闻未必是要取而代之,这个颓废的李氏皇朝,只有要一个能挺得起来,晏闻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主宰天下之人,无论是姓晏还是姓李,百姓还是那些百姓。为君者身为天子,皇权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护这天下安宁,让百姓免于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晏闻说到这儿,又笑了声,“若这天下被外敌蚕食,到后头只剩满目疮痍,他日就算落在我手里,又真的有那么让人高兴?” “你这些大道理我也懒得听,反正只要你肯给银子,叫我干什么都成。” 言念说到这儿,又想起晏闻滴水不漏,立刻补了一句,“可以让我去杀人,可以让我给你打探消息,只别让我去送死,言家就只剩我这一条根,不能被你们姓晏的搞得断子绝孙。” 晏闻回过头,“言念,你若真的只是想带着明容做意,我也不会干涉。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若是因为你,让她陷入险境,言家最后一条根,我会亲自帮你们斩断!” 言念嗤笑,又狠剜了晏闻一眼。 几日之后,明容已经将西关街收拾得七七八八。 顾大娘特意跟来帮忙,这会儿两人替赵郎中缝好被褥,大娘不免感叹,“说来咱们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依旧把师父还有兄弟当成亲的,这般好人品,也该你有这苦尽甘来的一日。” 街坊里头,不少人猜测,明容找到亲爹娘,又是那么高的门第,只怕后头自己去享福,也管不到那一老一少了,谁知明容又在小院住了好长时日,便是到底要搬,也不是进郡王府,而是带着师父同了陈钰到了西关街。 “对了,我不一定来得及说,回头大娘替我带个话,若有街坊不舒服,便来西关街,我总是在这儿的。” 明容想起来道。 顾大娘忍不住又在心里赞叹,刚想再夸两句,有郡王府派到西关街的仆人过来禀报,“姑娘,有位言公子来了!” 明容自然赶紧迎到外面,果然是言念走了进来,后面似乎还跟着谁。 明容特意伸头瞧了瞧,等瞧清楚是谁,不免有些惊讶。 “听说快要乔迁之喜,我来给你们道个喜,顺便,” 言念说着,回头指了指,“沁雪以后便送给你,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做个粗使丫头还是可以。” 开什么玩笑? 这姐姐心狠手辣的,明容可不敢收。 “沁雪姑娘聪明伶俐,哪是做粗使丫头的,再说了,我这儿也用不着,连我娘亲送了丫鬟过来,我都让她回去了。” “姑娘竟是不肯收我?” 沁雪说了一句,突然绕到明容跟前,“扑通”跪到地上,“当初奴婢发过誓的,姑娘救我一命,我这一辈子便跟着姑娘了。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上京城,心里正高兴,总算有人依靠,没想到……难道我日后只能无家可归了?” 话说到这儿,沁雪从怀里抽出帕子,捂着眼,呜呜地哭起来。 明容打亮地上的这位,只觉得她戏有些过了。 言念既然请明容救她一命,上京城是有沁雪可去的地方,何必非赖到自己这儿。 “这姑娘瞧着真俊俏!” 顾大娘在旁边忍不住赞道,又见这女孩儿哭得着实可怜,心生恻隐,便劝起了明容,“这宅院那么大,姑娘一个人,也未必照应得过来,身边多个帮手,没什么不好,不如将她留下来了。” 顾大娘不知道其中利害,明容一清二楚,这会儿咬着牙直摇头。 “我瞧着你这心挺软的,怎么就容不下一个沁雪,算了.....” 言念开了口,貌似抱怨一句,转头对沁雪道,“反正我那儿收不了你,要不然,随便给你找个人嫁了,想来你也是个可怜的,从小父母双亡,受尽了欺负。” 听说是个未嫁的,顾大娘多看了沁雪两眼。 沁雪拿开帕子,转头眼巴巴看着明容。 她在乌坎城待到伤愈,前几日才到上京城,后头特意求言念帮忙,要去明容这儿。 他们这样的人虽然冷心冷肺,拿人命不当一回事,可有一点,一诺千金。 沁雪当日说,以后给明容做牛做马,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明容开始有些犹豫,谁架得住这么一唱一和。 “收下来吧,我瞧着这姑娘挺好的。” 顾大娘伸手扯了扯明容。 “还是大娘心地善良,咱们明容姑娘如今是郡王府的人,没几个能看在她眼里了。” 言念索性使起了激将法。 明容眼睛一闪,“沁雪,你真不怕被我爹爹知道,以前做过什么吗?” 郡王可是差点死在沁雪的毒镖之下。 沁雪本还以为有了希望,这会被彻底噎住了,好一会后,又呜咽,“若姑娘这么恨我,便领我去见郡王,小女愿以死谢罪!” “这也太言重了吧!” 顾大娘吃惊。 明容头疼,头一回遇上这么难缠的。 第二百四十章 用人不疑 正式搬家之日,明容陪着赵郎中来到西关街,刚一下马车,便瞧见门口列了一队人。 明容没想到还有这个阵势,倒是愣了一下。 有人走到跟前,先冲着赵郎中见礼,随后看向明容,“姑娘,这些位是郡王府李妈妈送来的,知道赵大夫喜欢清静,奴婢挑了几个能干不说话的。还有这屋子也是久了,难免有些老损。得了李妈妈点头,趁着这两天工夫,奴婢带人看了一遍,能修的修了,能补的也补了。” 明容瞧着面前的沁雪,半天说不出话。 赵郎中接过了一句,“倒是辛苦你了!” 沁雪倒似乎有些羞怯,“奴婢还要多谢赵大夫收留,日后定当尽心尽力。” 前院赵郎中的屋里,明容坐在书案前,正翻着一份医案。 赵郎中早有鸿愿,要将平生遇到各种病症,尽已所能地记录下来,只是从前忙忙碌碌,到底抽不出时间。 如今也算安定下来,忙碌的事有了明容,这才拿起了笔墨。 “师父,人是您留下来的?” 明容忽地问道。 赵郎中手一顿,看向明容,“那日你不在,是言公子将沁雪姑娘领来,说你曾救过她一回,她一心想要报答,特意来上京城投奔你。我瞧那孩子也是个无亲无故的,看着也清清爽爽,便答应了。” 明容地瞧着赵郎中,言念居然玩了一出围魏救赵,这是打量她不敢惹师父不高兴。 这一刻,言念也变得有些讨嫌了。 “师父做错了?” 赵郎中面露疑惑。 明容立时将目光又落到医案上,“就这样吧!” 便在这时,沁雪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顾大娘来了!” 明容站在前院门口,与顾大娘一块瞧着那个新来的丫鬟,无比麻利地指挥着仆人整理庭院,竟是打那儿指哪,貌似个个对她心服口服。 “这姑娘真是伶俐。” 顾大娘在旁边感叹,心想忍不住又动了一下。 原本要跟顾朝曦说亲的那家,说是姑娘突然病倒,难得顾朝曦瞧着她不错,顾大娘今日特意登门去探望。 只是,根本没见着人。 最后还是送顾大娘出来的媒人说了实话,那姑娘家也不知听了谁的闲言闲语,说顾朝曦曾涉入科举舞弊一案,前程只怕就此断了。 既然人家改了主意,顾大娘除了心里憋屈,又能如何。这会儿正好经过西关街,知道明容他们在这,便过来看看。 顾朝曦向来自尊心也强,就怕他想不通,顾大娘想请明容帮忙,少不得让晏闻开导。 方才过来,正是沁雪出来迎接,还把顾大娘看愣了。 那日她瞧过这姑娘,非要过来服侍明容,可明容就是不肯松口。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孩面皮儿好看,心也是实诚,为了救命之恩,愿意投身为奴,这可是不多见。 “姑娘,我瞧二进院空着着两片地,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奴婢寻思着,一边种上芍药,摘几棵柳树,另一边搭上葡萄藤,地上再铺了石子,摆了竹桌竹椅,等天热了,赵大夫没事之时,可以坐里头喝喝茶,歇个晌。若是姑娘喜欢在秋千架,我教人来做,春秋之时,姑娘和小公子都在上头消闲。” 明容也不得不佩服了,沁雪是个人才,不仅会杀人,这时里里外外都让她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反正人也赶不走了,明容也是认了。 此时她已经在琢磨,家中若多了这么一位,倒能省不少事情。听说飞仙楼的铺子已经找到,这会儿已经开始收拾,等后头生意做起来,她还真是顾不到家里。 于是,明容便随性了,“你看着安排吧,看着哪处东西少了,你便添置。还有家里一老一少,日后你多费心。回头我这儿拿家用的银子,不知一个月十两可够?” 冲着沁雪这办事的劲头,哪一样都得用银子。 顾大娘听着有些啧舌,谁家一个月要用十两银子,有家中艰难的,一年最多也就十两,便打发了。 “还是二十两吧,用着也宽裕一些,毕竟咱们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家中吃穿用度再加上仆人们的月钱,还有人情往来,总是少不得的。” 顾大娘听沁雪这口气,本来心底暗暗起的那点念头,立刻打消了。 这女孩儿拿银子不当银子,一般人家只怕养活不起。 向来明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倒也爽快,“等你忙完,便进屋里来,我把银子给你。” “好嘞!” 沁雪答应一声,像只花蝴蝶一般立刻又飞走了。 瞧着沁雪背影,顾大娘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顾朝曦相过几门亲,都没能成,这会儿又半途而废,顾大娘心也不敢大了,只要寻个清清白白的女孩,不挑三拣四的,也不拘出身,只要肯和顾朝曦好好过日子,也就成了。 这个沁雪吧,还算瞧着顺眼,不过看她拿银子不当钱,便知是个心大的。 沁雪倒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她已经被顾大娘琢磨了好一会儿。还劲头十足前后院张罗着,忙了一整日,这会儿又让人找来工匠,打算在前院再打口井。 有人进来之时,沁雪正在骂漫天要价的打井人,“盘算着你们吃到大户了,一口井就叫我五两银子,你怎么不让咱们把这院子都抵给你?当我找不着人是吧?” 那打井人开始牛气哄哄,瞧这家管事的是个丫头,以为好糊弄,没想到竟是个泼辣的,嘴皮子还能说得很,一时也是服了,“姑娘肯给多少?” “给我报个实价,要不然就滚蛋!” 沁雪掐着腰说道。 晏闻本已经走过去了,这会儿猛地停住。 顾朝曦今日跟着晏闻来了西关街,一进院子,别的没注意,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女子在那嚷得大声,颇有几分气势,一时看得入神,没发现晏闻站住差点撞到他身上。 晏闻一伸手,将顾朝曦扶住,随后视线凛凛的投向沁雪。 沁雪也是无意瞟了一眼,等看清楚近处是晏闻,吓得眼皮子抽了抽。 顾朝曦有些惊讶,很明显,这女子神情突变,是在看到晏闻之后。 难道...... 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结? 第二百四十一章 楚楚可怜 “为何会在这儿?” 晏闻走到沁雪跟前。 沁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言念提醒过她,西关街的宅院城,不仅有心软的明容,好说话的赵郎中,还有不好对付的晏闻。 当然,沁雪不可能夺路而逃。 这回沁雪来西关街,既是为了当初死到临头,曾发下过重誓,也是受了言念所遣。 她既是风雪楼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她知道的,而且她也不知道离开了风雪楼她又能做些什么,该去哪里,这样反倒是有了个念头。 沁雪故伎重演,跪倒在地,“晏公子,姑娘宅心仁厚,瞧我如今改过自新,便收留了在这儿。” 言念说,遇到晏闻不用慌,更不用硬抗,反正也打不过他,只管示弱,明容自然会出头。 晏闻打量着沁雪,风雪楼这帮人的德性,看他们楼主就知道,一个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尤其是这个沁雪,晏闻记得清楚,当日在乌坎国,明知明容陷入危险,还吩咐制止其他人见死不救的就是这个女人。 晏闻冷冷吐出几个字,“本公子不想见到你,给我滚!” 顾朝曦惊愕,晏闻向来温和有礼,尤其对女子。 只今日这样,未免……粗鲁了。 四下还站着几个,见状都有些愣住, “顾兄,这边请!” 晏闻再说一句,语调又如平日那般了。 沁雪在地上跪着,就在那一动不动。 顾朝曦有些迟疑,瞧着地上的人,又望向已经往书房那边走的晏闻,到底跟了进去。 这会儿井也不用打了,仆人们也不敢待在前院,此时只沁雪一个人在那跪着。 顾朝曦快要进去时,又往沁雪那看了一眼。 正逢休沐,赵崇光说是要去骑马,顾朝曦也得了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如今他的腿已经好了,又得了晏闻引见,心下再次升起出人头地的志向,下一回乡试隔得还远,顾朝曦自然愿意在别处多用用力。 正好晏闻也在,快要结束之时,两人便一块儿回来。顾朝曦听晏闻说,他这儿有新淘来的几个孤本,便动心要瞧一瞧。 这会儿站在书房窗前,顾朝曦忍不住又望向外面。 刚才这女子跟人讨价还价,口齿伶俐,泼辣之外,竟是挺有趣。可这会儿她独自跪在院中,头低垂着,一动不动,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顾兄方才所言,晏闻不太赞同,鞑靼挥兵南下的野心渐渐已成,用议和根本无法解决。” 晏闻从面前的书架,取下一本《和兵之论》,随手翻了翻。 顾朝曦顿了一下,回身看向晏闻,反应了一会,才道:“在下浅见,鞑靼人靠游牧为生,百姓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茹毛饮血,尚未被教化,即便南下,也无法适应中原的生活。他们所要的,也只是从大周抢夺一些粮食过冬。并且两国之争,最会劳民伤财,对双方都不利,御敌之策未必一定要用武力,谈判桌上亦能解决。” 晏闻摇头,想来还是大周承平太久,从上到下,无论官员还是百姓,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眼界被框住,固步自封瞧不见外面世界。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失去了,用血肉之躯保卫这个国家的勇气。 “顾兄有没有想过,离开上京城,去瞧瞧外头在发生什么?” 晏闻也是瞎操心,顾朝曦有才学而无才气,真该让他行万里路。 顾朝曦笑笑,“父母在,不远游,家母年岁已长,在下不舍放下她。” 晏闻心里一叹,注意到顾朝曦一直往外瞟,便走了过去,“顾兄在看什么?” 顾朝曦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随便瞧一瞧。” 晏闻已经看到了外头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 言念把这个女人派到明容这儿,在晏闻看来,就是怀着鬼胎。 晏闻不能理解,明容这般有原则的,怎么就点了头,她应该知道这个女人是有多危险。 “晏兄,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顾朝曦看到晏闻神色,自忖盯着人家丫鬟,有失浮浪,到底站不住,取了借来的孤本,冲着晏闻拱了拱手,便朝外面走去。 晏闻将送到屋外时,明容正好从后院出来,正往沁雪那边走。 索性晏闻停住,看明容会如何处置。 结果是,明容与顾朝曦招呼了一声,便将沁雪叫了起来。 晏闻眼睁睁看着,沁雪径直回了后院。 “你知道她是何人。” 晏闻对送走顾朝曦后,又走过来的明容道。 明容当然知道沁雪是什么人,她是亲眼见过沁雪杀人的,而且因为郡王,她和沁雪之间还算有仇。 只是言念一直待她很好,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明白言念既然如此安排,必是会可靠的,既然他非要将人塞过来,若再推辞,只怕连朋友都不用做了。 “就让她待在这儿吧,到了外面,也是个惹是生非的。” 明容也是无奈,她不能告诉晏闻,言念捣鬼捣到了师父那儿,晏闻真能去找言念算账。 “东郭先生!” 晏闻用手戳了明容的脑袋一下,也是拿明容没了办法。 明容只能赔着笑,抓住了晏闻的手,“可还记得,明日爹爹和娘亲要见你。” 晏闻当然记得,甚至心里还有些许的紧张。 虽然没有说得直白,可谁心里不清楚,人家是要相看女婿。 赵崇光今日还吓唬晏闻,让他明日小心些。郡王府里说话最有用的并非郡王,而是郡王妃,若是被郡王妃挑到错处,他别想娶到明容。 晏闻是如假包换的天之骄子,又生在那么一个先祖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家族,不说自视甚高,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他喜欢明容,也是觉得她无论心性还是眼界,都有自己极是契配。可此刻想到要见郡王夫妇,竟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万一人家觉得,他配不上明容呢? 此时郡王府后花园的花厅里,晏闻向二老行过礼,便有些讷讷,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晏闻低垂着眉眼,也能感觉到,四下的视线都瞅着他这边。 明容陪着晏闻站在正堂中央,不住地拿眼偷瞟着他,竟发现晏闻的额头,冒出了汗珠。明容心下想笑,又想拉拉晏闻的手,无奈跟前都是长辈,也不敢乱动。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古古怪怪 郡王妃开了口,“崇光提过,晏公子祖母还健在,前头还做了大寿,老太太想来是个有福的。” 没想到郡王妃拿老太妃起头,明容一下想起了燕王府的寿宴,还有那个她准备了许久,到底没送出手的寿糕。 当日在飞仙楼,将寿糕分给大家伙之时,明容心下真是解气,可这会儿想起来,便有些忐忑了。 不管老太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到底是晏闻的祖母,她把寿糕都给毁了,算起来就是大不敬。他日回到燕北郡,明容最难过的,绝对就是老太妃那一关。 想想就头疼! “多谢郡王妃夸赞,长辈高寿,乃是儿孙的运气。” “听说你带明容去见过家人,你祖母与爹娘对明容可有何不满之处?” 这才是郡王妃最想问的。 自己生的孩子,当然是万般皆好。 可到了婆家,难免要被挑剔,郡王妃当然会担心。 晏闻看了一眼明容,“还请郡王妃恕罪,当日不知明容身世,未经二位恩准,便将她再去见了家父母。”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也不能实说。 燕王与王妃倒是喜欢明容,后头他们也有信过来,夸了明容一通之后,便说婚姻之事,只要晏闻自己满意便成。 只是老太妃那头,终究有些麻烦,其实最麻烦的,便是晏闻至少目前,是不能说出身世的。 “不知者无罪,你不必在意,” 郡王摆了摆手。 郡王十分欣赏晏闻,颇觉他人品极佳,当初也没嫌弃明容出生不详,还将她带回去见了父母,便是有正式迎娶的诚意。 今日算是见女婿,少不了会来几位亲眷,除了常来常往的容夫人,还有郡王妃娘家的嫂嫂沈夫人。 容夫人特意带了容颜过来,她与郡王妃交好,容颜叫郡王妃干娘,容夫人也认了明容当干女儿,这是明容的大事,她肯定是要来这一趟的。 沈夫人与郡王妃姑嫂和睦,逢到大事,也少不了好。 容夫人忍不住问了句,“晏公子,你爹娘可替你们订过婚期?” 眼看容颜要嫁了,容夫人当然关心,明容何时出嫁。 没等晏闻回应,明容抢过了话,“没那么着急,娘亲说了,让我多留几年。我也这么想。再说,他那会儿没赶上考试,心想留下不少遗憾,总是要在功名之上努一把力,也好让我嫁得风光一些。” 这话是明容早就编好的,就是为了应付爹娘。 晏闻是前程远大之人,日后会与赵崇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按前世的忘记,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明容愿意等他。 到那时,说不得晏闻就愿意说出身份,指不定两家长辈还能见上一面。 沈夫人不赞同,“你娘也是说傻话,谁不盼自家女儿早些嫁出去。功名之事有什么要紧,你父兄在跟前,总归能拉他一把。” 明容又瞟了晏闻一眼,生怕因为沈夫人的话,让晏闻面上过不去。 魏如意一直瞧着明容,见她那担心神色,被她逗笑了。 倒是郡王站起,说是得了好东西,要带赵崇光与晏闻去看一看。 没一时,花厅里便只剩下女人们。 魏如意让人上了茶水,还有明容特意做好送来的药膳,沈夫人头一回尝,自是赞不绝口,随后又叮嘱明容,如今她身份不同了,这些事情还是让下人去做,犯不着亲自动手。 明容虽不以为然,却也不能驳长辈的面子,低头做受教状。 后头话题便转到了容颜出嫁之事上,容颜面红耳赤,拉着明容到了外头。 “瞧见没有,你才回来多久,便要操心你的婚事,等着吧,后头还在吵得头疼。” 容颜一脸的不高兴,为明容不忿。 明容自然知道,容颜那根筋,还是没有扭过来。 明容玩笑,“李子恒真那么讨厌?” 容颜撇了撇嘴,“不是讨厌,就是见着挺烦的。” 明容能说什么,只能叹一口气。 “听说你们俩都滴血认亲了。” 容颜忽地问道,“他那种人,还好意思给你当干哥哥。” 一时之间,明容没忍住笑了出来。 “宫内府的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了,虽然有人传些有的没的,不过大家伙都清楚,郡王和郡王妃找到了亲生的孩子。” 容颜说到这儿,“其实不要封号也挺好,省得还要进宫,去和那些娘娘、贵女们打交道,成日除了衣裳、脂粉、首饰,没别的话好说了。” 明容揽住容颜,果然是心意相通的姐妹,两人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 要那些虚名,又有什么意思呢?说不得到时候还因这身份,她与宴闻之间还多出些麻烦。 这会儿花厅里头,沈夫人端着茶水抿了一口,说道:“儿女婚事还是要谨慎,这会儿他们连婚都没订,暂且先看看,也不要传到外头。” “嫂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郡王妃与沈夫人倒也没什么避讳。 “我家青林同这位晏公子,当初在一个书院里读书,听他说,晏公子颇有才学,只是家世上还是差了些,你们没发现,他对自家之事只字不提,总教人觉得古古怪怪。” 容夫人恍悟,“好像是没说。” “明容去见了呀!” 郡王妃嘟囔,“还提过,晏公子只有一妹,与她还交好。” “你们竟不知,专有骗子,随便找间屋,寻几个人,便能装成一家子,只为骗无知女孩。” 沈夫人不屑。 郡王妃与容夫人皆是愣住。 沈夫人瞧着两人,笑叹,“我也不肯定。不过到底是自己女儿,你们总该多长个心眼,该查的查,该去看的就去看,别到时候真出了事,你们想哭都来不及。” 郡王妃有些迟疑,沈夫人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不过郡王一向看人很准,说晏闻为人竟是不错的,称得上正人君子。 而且当日郡王府落难,他可是一直陪在赵崇光身边,后头还救了郡王一命。 “要我说,悄悄派人去他老家走一趟,打听清楚了,总归会好一点。” 容夫人便出了个主意。 郡王妃率犹豫了,真要这样做,有些猜疑晏闻的意思,回头教人知道,到底不好。 可女儿刚找回来,虽是两人情投意合,可到了别人家里,还得看长辈如何,要不她也放心不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 廉颇未老 “这事便交给我了。” 沈夫人索性打起保票,“我娘家哥哥在下面做官,便让他派人去打听,你这是嫁女儿,又不是别事,可不能糊涂的。” 郡王妃想了好一会,到底觉得沈夫人的话没错。毕竟是亲生女儿婚姻大事,凡事打听清楚,心里也才放心。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心也太大了,女儿都回来了,还搁在外头住。” 沈夫人又不赞成了。 郡王妃也是无奈,孩子那么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明容心地善良,放不下重伤未愈的师父,而且这师父还救了明容一命。 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他们夫妻俩也不能拦着。 好在明容是个周到的,隔两三日便回来看一看。这会儿又搬到西关街,倒是与郡王府更近了些,郡王妃也能时时过去,也没多麻烦。 想到此处,郡王妃不由叹了口气,她可是比谁都想把女儿守在眼跟前的。 “还有一件事,那日我去成王妃府上坐了坐,便听她说,四皇子已然禀报过陛下,该给咱们姑娘的封号,总归是要给的。真不成的话,便用义女的身份,也是可行,我瞧着是个办法。” 沈夫人不过热心,知道自己小姑子不容易,生个孩子被人抢走,还连番两次被人骗了。 这会儿终于找到亲生的孩子,自然要给她最好的东西。便比如县主的封号,没理由那个乳娘的女儿享受十来年,亲的这个,反倒什么都没有,让别人看了瞧着不好。 郡王妃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如今她最想的,便是把女儿的及笄之礼办得风风光光,索性便道:“嫂嫂是有福之人,我可说了不只一回,孩子及笄,您是主赞,让她借你怕福气,日后也子孙满堂,家宅兴旺。” 沈夫人听得高兴,眼睛这时一闪,“我这福气哪儿够,不过我给你找一个更有福的,不如请来成王妃?她家姑娘打小被陛下接进宫,当成亲闺女养着,如今还封了公主,若她来做主赞,咱们明容脸上也是有光。” “这样……” 郡王妃略想片刻,觉得这主意也行,“问过王爷的意思,改日我亲自登门相邀。” 成王与他们有恩,若请动成王妃,正是表达感激之意。至于请封之事,无关紧要,她可不想明容像成王家那位公主一样,虽身份高贵,却难得与爹娘见上一面。 郡王将赵崇光与晏闻带到书房,便拿出了一张堪舆图。 赵崇光接过,一脸的讶然。 “此乃容将军多年前派往鞑靼的细作所绘,上面标柱的,都是鞑靼与大周交界的各处战略要地。” 晏闻也走上前,同赵崇光一起看了起来。 这图做得极用心,可见虽然被调回上京城,容将军对当年守卫之地,依旧极为关注,甚至是一直在细心勘查不曾懈怠。 晏闻抬头,看向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的郡王。 关于是否出兵与鞑靼作战,朝中已经讨论了一个多月,而在这段时间,鞑靼已经占了至少两个战略要地,再讨论下去,只怕人家直接就冲进大周了。 而此刻,唯一能震慑住鞑靼人的容将军却成了笼中之兽,不得施展。皇帝的猜忌是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只怕有对手的暗中运作。 “今日我去见了成王,倒是听到一些事情。” 郡王走到书案后头,拧着眉头道,“连着两日,陛下都是将钱相国叫过去,听说已经在商量,要派何人前往和谈。” “岂有此理!” 赵崇光顿时气坏,这是打都不想打,就准备投降鞑靼了? 大周何时有过这么耻辱的时候。 晏闻从赵崇光手里取过地图,走到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仔细瞧着。 如今朝堂之上,分了主和与主战派,主战的自然是郡王还有容将军这些武将,这其中不少人都是戎马半生,只认近刀剑之下见鬼神的。 至于主和的,不用说了,指的就是朝中最得皇帝信任的钱相国,还有他手下的一帮门徒。 皇帝身体孱弱,很多事情都交给钱相国,又向来重文轻武,若听之这任之,说不定很快就有议和的旨意了。 晏闻心下冷笑,国之衰退,便是从君臣失去进取之心开始,只顾着自己的一点利益,这个大周或者真是气数已尽。 “我已拟好旨意,明日上朝,便向陛下请旨,带兵出征鞑靼。” 郡王早下了决心,“廉颇虽老,可这老骨头还能撑一撑,大不了本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定要将鞑靼赶出大周的边界。” 晏闻倒明些意外,没想到郡王竟生出这个念头。 大周幅原辽阔,地势各有不同,守取一方的军队,自然各有所长。 有的善于在平原上交战,有人擅长海战,有的在山脉间神出鬼没。 容将军之所以能够在北方挺立不倒,教鞑靼人闻风丧胆,不外乎便是,他善于调兵,在狭隘险要之地与鞑靼人周旋。 与之相比,郡王在平原上所向披靡,手下几万铁骑,一马平川,竟是能让敌人望之却步。 懂一些兵策都明白,若贸然将擅长陆战的兵马调到北方,一是不了解当地的地理环境,再加上无法适应气候,真要打起来,胜算微乎其微。 郡王自然明白,却还是要站出来。 “爹爹!” 赵崇光忽地一抱拳,“儿子从小便盼着如爹爹一般,在战场上建立一番功业,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儿愿意代父出征。” 赵崇光是心疼他爹爹,郡王却未必领情,“莫非你觉得,爹爹真老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该到了咱们这一辈冲锋陷阵之时。晏闻也同我说过,若儿子要出征,他也随我上阵杀敌,这会儿我们兄弟手都痒了,总不能好事都让爹爹一个人占了。” 赵崇光说了,紧着向晏闻递眼色,示意他也说两句。 晏闻一笑,放下手中地图,“仗是要打的,不过在下觉得,不能凭着一时意气,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何意?” 晏闻索性直言,“郡王手上兵马便是出去,也未必打得赢鞑靼。” 赵崇光顿住,倒是郡王点头,“这便是本王迟疑至今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敬你是条好汉 郡王爱兵如子,既然将人带出去,也得尽力将所有人都带回来。 然而若要征战鞑靼,郡王也知道,胜算不大。 可再不出声,郡王只怕圣旨一下,竟是根本来不及了。 “王爷,成王对此是何想法?” 晏闻又开了口。 如今满朝臣子之中,对皇帝最有影响力的便是钱相国。但此人也未必能一手遮天,自然是因为,还有一位实力也不容小觑,甚至可与钱相国分庭抗礼的。 成王是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他在朝堂上的份量,从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钱相国。 但这一位向来韬光养晦,在很多事情上不愿意出头,甚至不发表任何意见。 便比如这一次,与鞑靼是战是合,在朝堂上吵成一片,可成王始终保持着沉默,并没有站在任何一方。 “这老狐狸,处处都想置身事外,只敢跟我哼哼哈哈,在老钱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郡王一提到成王,被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年轻之时,两人都想做大周第一战将,拼的是谁胜仗更多,谁威望更高,互相看不顺眼。 当日郡王落难,成王竟主动出手施以援手,郡王也正因为此,对成王印象有所改观,觉得这老家伙也没那么讨厌,真心诚意想交个朋友。 结果如今这种关乎到社稷江山之时,成王却龟缩起来,这就叫人不能忍了。 “大周可是他李家的江山,他甩手不管,也不怕有负列祖列宗!” 郡王一想到成王撒手不管的架势,又气到想过去打醒他。 “爹爹稍安勿躁,或许成王也有别的计划。” 赵崇光在旁边劝了一句,在他心中,成王绝不是置江山国家于不顾之人。 “你还帮他?” 郡王哼了一声,“那位心眼多得很,当本王不知道,当年他曾与皇帝争过宝座,结果落了一场空,后头便喜欢装腔作势了。” 此时的书房之外,小冬子半懂不懂地在外头听了半天,结果被赵崇光发现,挨了几句骂后,赶紧跑了。 花园那头,小冬子撅着嘴走到明容“姑姑,你爹爹在跟我爹爹吵架。” 容颜还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拧了拧小冬子耳朵,“可真有你的,差点被你绕进去。” “他们为了何事争吵?”明容问道。 “打仗呀!” 小冬子忽地乐起来,“我爹爹说,祖父一提到打仗,便劲头十足。” “提到这事,我就生气。” 容颜来了劲头,还捋了捋袖子,“如今我爹爹不在北面看着,那帮鞑靼人便胆子大了。你们信不信,但要我家容将军出马,他们立马就得怂了!” 虽然被强逼着要做闺秀,可一提到打仗,容颜便满身豪气。 明容也表示赞同,“鞑靼来欺负咱们,咱们当然要打回去。” 小冬子有些疑惑,“顾先生今日还说,凡事以理服人,以和为贵,不能轻言打仗。” “那是他没见过百姓之苦。有一年冬天,鞑靼南下侵扰,为了抢夺粮食,咱们这边,有一个村子的人都被屠了。我爹爹说,他带兵到时,没一个活下来的,有些百姓是跪在地上被砍死的。” “你们想想,他们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过,如何跟你以和为贵。我爹爹说得没错,有些人就是贱,你若软弱,他便想欺你。你若是将他打得全无还手之力,他反倒惧你怕你,敬你是好汉!” 明容听得入神,容颜说得不要太对了。 上一世她在李家,就是任人欺凌,结果落得惨死。重生归来,明容再不信所谓老天安排,与李家人斗智斗勇,这才闯出一条生路。 就连小冬子,也受了容颜的感染,“我觉得容颜姑姑说得对,我以后也要打败鞑靼。” “晏公子来了。” 容颜却停了下来,朝明容挤了挤眼。 明容望过去,果然晏闻站在了不远处,应该是等她回去。 西关街的小院里,晏闻拉着明容一块走了进来。 方才容颜的慷慨陈词,明容思来想后,越发觉得有道理。 只是,此时的她不免又多了担心,“我爹爹真要出征?”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郡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竟教我辈敬佩不已。” 这不是说来哄明容的,晏闻看来看去,满朝文武之中,像郡王还有容将军这般,心怀报国之心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明容却挽住晏闻的手,“别让他去了,我爹受过重伤,虽然死里逃生,可到底落下了病根,北方苦寒之地,他不能去的,倒时怕是还没多久人便受不住了。” 从大夫的角度,郡王已不适合鞍马劳顿,明容已经在考虑,如何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知道了,其实若皇帝想要投降,便有再多的将军请战,也是无济于事。”晏闻安抚道。 心下又觉得嘲讽,皇帝软弱,只会累死那些忠心报国的臣子。 “姑娘回来了?” 沁雪从后院出来,小心瞟了一眼晏闻,走到了明容面前,“公子晚上过来,陪着的赵大夫坐了好一会儿。” “别是趁着我不在,又来哄师父喝酒吧?” 明容玩笑地问。 “姑娘放心,赵大夫只喝了三杯,后头那酒,我便给收走了。” “行啊,以后替我盯住师父。” 沁雪的才能在一天天地展现,这小宅院的里外,都被她收拾的爽爽快快,人家还能抽得出时间,去打理飞仙楼。 明容知道了,言念哪里是故意给她添堵,分明是给她送了块宝。 “姑娘放心,沁雪绝不辜负姑娘信任。” 虽然声称改邪归正,可沁雪偶尔也会不小心露出几分江湖气。 晏闻上下瞧一瞧沁雪,朝着自己屋走去。 “姑娘,公子抽不开身,问姑娘得不得空,飞仙楼明日挂匾,总该有老板盯着呢!” “这么快?” 明容惊讶地问,这一挂匾,可就等着开业了。 沁雪一笑,“公子说了,银子就在跟前,没有不捡的道理,早一日开张,说不得早一日发财。” 翌日,明容坐着马车,与沁雪一块儿来了飞仙楼。 等到了地方,明容简直要惊叹了。 前头她来过一次,前头的酒楼刚歇业,被言念顶下来,瞧着破破烂烂,感觉就跟要倒了般。 第二百四十五章 露出本性 这才多久,这儿真有了飞仙楼的模样。 两层的小楼粉刷一新,门窗皆是崭新,廊柱上还添了龙凤呈祥的彩绘,连酒楼前的路都重新铺过。 沁雪一下了车,便领着小伙计在那忙开了。 明容这个老板,倒显得有些闲。先是在药膳铺里的前后堂走了一遍,此时无事,明容便上了二楼,隔着窗户往下面瞧着。 沁雪正站在楼下,指挥着众人将飞仙楼的牌匾抬出来,打算要挂上了。 这边的热闹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还有人在好奇地打听,飞仙楼何时开张。 明容低头瞧烊,这儿的人流量不输燕北郡,回头酒菜生意再加上她的药膳,明容有信心能挣到很多银子。 说来也是言念极有眼光,挑了这么个地方,所以他早该金盆洗手,哪条财路不是路呢! “谁让你们在这儿开店?” 人群中突然出来几个,上来就问一句。 不用猜都瞧得出,是地痞流氓,明容以前摆摊,这种人见得不要太多。 “各位大爷,这屋子是我们东家赁下,没人说不让开酒楼呀?” 沁雪回了句,目前听着还算淡定。 那几个人上下瞅瞅沁雪,其中一个吹了记口哨,“这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是这儿的老板娘?” “各位大爷,我们也是初来乍到,难得遇上便是缘分,后日酒楼开张,便请各位大爷来喝一杯水酒。” 沁雪依旧陪着笑道。 “开张?” 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男人哼了一声,“瞧着你们,便是乡下来的。不知咱们这儿的规矩?” “什么规矩?” 沁雪心中冷笑,头一回有敢找风雪楼不痛快的,这几个混混也是活腻了。 领头的大手一伸,轻佻地在沁雪脸上摸了一把,“这地界归兄弟几个管着,开店之前都不知道拜个码头,还要兄弟们自己找过来。” 沁雪面上在笑,眸中已经露出一丝寒光,居然调戏到她头上了。 没有人注意到,沁雪掩在袖中的右手,此时已经握住了一只匕首。 “等一等!” 明容已经跑了下来。 “你们这儿别是开花楼的吧,这姑娘一个比一个俊,后日咱们定来光顾。” 那领头的一脸淫邪地又打量起明容。 沁雪咯咯一笑,往前走了走,“再说一遍?” 明容一把拉住了沁雪的手,她已经看到沁雪手里不太对。 虽然没有了内力,可对于沁雪来说,要杀个人,根本不会费吹灰之力。 那几个人不知危险,还在起哄,“小娘子还敢耍横,咱们便同她们玩一玩!” 沁雪的手在慢慢抬起。 明容用力按着她,低声道:“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几个飞仙楼的小伙计已经冲下来,将两人挡在后面。 “敢跟咱们斗!” 那领头的大喊一声,只见几个混混抽出挂在腰间的棍棒,便朝着小伙计们打来。 小伙计们都是刚来的,没见过这场面,又没带家伙,抵挡片刻,便有些被动了。 沁雪勾住一个朝她们冲过来的混混脖颈,便又要动手。 明容气得骂起来,“你知道后果如何?” 沁雪翻了个白眼,“对不住,老娘二十多年什么都学了,就没学会忍,这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过去,而且这事姑娘还得听我的,这次不解决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了,以后多的是麻烦。” 这边两个人争执起来,另一个混混见同伙被女人治住,立时冲了过来。 明容正背对着冲过来的人,没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沁雪心知不妙,只得放开挟在手里的混混,上去一把将明容扯到自己身后。 棍子正好打在沁雪肩上,眼看她吐了一口血,歪倒在地。 有马蹄声传过来时,明容正费力地抱著沁雪,抬眼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立时大叫,“李子恒!” 来的正是李子恒,听到有女孩叫他,立时带住了马。 既然来了救兵,没有不用的道理。 明容立刻指向正打成一团的,“世子,这些人拿棍棒的当街行凶!” “岂有此理,这是欺负到我义妹头上了。” 李子恒大喝一声,冲着身后道:“去,给我把他们揍个半死!” 说着话,李子恒已下了马,冲进了人堆。 明容扶着沁雪躲到旁边,瞧着方才还嚣张的一伙人,此时竟鬼哭狼嚎。 沁雪虽然脸色苍白,唇角还沾着血,这会儿却扑哧笑的出来,“姑娘倒是有人脉,到哪儿都有人帮忙,怎么又多了个哥哥!” 明容没好气地道:“用得着你管!” 她还以为沁雪真改好了,结果一遇到事,便露本性。今日真要被她杀了人,飞仙楼便不能开了,连郡王府都要受了连累。 沁雪还解释一句,“我不是被气到了吗?这也是为姑娘着想。” 明容没理她,只朝着李子恒那边瞧着。 李子恒虽然只是两把刷子的本事,可跟着他后面的,一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此时战事已然结束,自然是李子恒大获全胜。 明容这会儿看着的,是一直跟在李子恒身后的一位。 真巧,也是个熟人。 李子恒走到明容面前,“方才有个兄弟替我挨了一棍,你帮我瞧瞧。” 明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正指挥着人,捆那几个混混的……秦风。 秦风什么时候,竟是跟上了李子恒? 乌坎城外,明容听言念说过,秦风和晏闻在一块儿,明容猜测,他应该也在上京城,却没想到,秦风竟然投了李子恒。 秦风被李子恒叫了过来,听说要让明容给他看看伤,秦风一抱拳,“多谢世子,在下没有受伤。” 明明知道明容在瞧他,秦风此时还刻意将视线躲开。 明容干脆也就装不认识,冲着李子恒道:“多谢世子仗义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说什么呢,以后叫哥哥。” 李子恒大大咧咧地道。 秦风一脸诧异,看了看李子恒,到底朝着明容扫了一眼。 明容不需要那么多哥哥,淡淡一笑,“今日多亏了世子,我这飞仙楼后日开张,若世子得空,不如与晏闻一块儿过来坐坐。” “这生意还是你的?” 李子恒先一脸吃惊,随后便笑起来,“我怎么忘了,当年你刚来京城,就做起了小买卖。没问题,日后哥哥给你捧场!”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成王妃 几个小混混闹不出大场面,飞仙楼不日便开了张,不出意外地翻版了燕北郡的盛况。 言念依旧做他那个甩手东家,平日并不在飞仙楼出现,请了一位章掌柜,再有沁雪跟着明容每日过来,倒也顺顺当当地拾起了银子。 银子拾起来实在过瘾,以至于明容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只如今她也算上有老,下有小,总有些别的事要忙。 便比如今天,郡王府来了信,让明容未时务必过去一趟。 明容到郡王府的时候,李妈妈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看到车来,便迎了上去,指着先探出身的沁雪,笑骂,“你这丫头也是惫懒,让你提醒着姑娘些,还是拖到这会儿。” 沁雪从车上跳了下来,竟撒起了娇,“妈妈怪不得我,我可是催了姑娘,姑娘她不听我的呢!” 明容还没走出来,便一阵恶寒。 未料李妈妈却十分受用,“别是姑娘又骂你了?” “姑娘骂我是应当的,定是奴婢没有做好。” 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明容撑着沁雪的手,从车里爬了下来。 “我前头还在跟郡王妃说呢,也不知道咱们姑娘如何找到的沁雪,这丫头实在伶俐,西关街的小院打理得整整齐齐,王妃还说要赏她呢!” 李妈妈又夸奖了一句。 明容朝着沁雪瞟了一眼,她还真有胆子跟来了郡王府,这是痛痛快快地把以前做的事给忘了,还是当别人也给忘了。 “奴婢不敢讨赏,能伺候姑娘,是沁雪的福分,若奴婢有做得不妥帖,李妈妈尽管骂。” 沁雪这嘴也是溜,竟是把李妈妈哄得十分开心。 明容只得忍住笑,等进了府里,才问道:“李妈妈,娘亲到底有何事,急着把我叫过来?” 李妈妈顺势抱怨,“姑娘也不想想,有多少日子没过来看王妃了?” 明容琢磨,想来两日没见,郡王妃想她了。 “这几日新开张,姑娘暂且丢不开手,飞仙楼那头已经在找人,用不着多久,姑娘就能轻松了。” 沁雪在旁边打圆场。 “你倒是护着你家姑娘,你若真心疼她,可别让姑娘累着,郡王府又不指着女儿挣银子养家。” 说笑之时,李妈妈已经将人带到了后花园的花厅外。 远远瞧见,花厅里头坐了好几位,不知有笑声传出来,明容不免问道:“来客人了?” “前几日郡王妃去了趟成王府,今日是成王妃回礼,过来坐一坐,自然也是想见见咱们姑娘。” 李妈妈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笑道:“成王妃答应得爽快,回头姑娘及笄,便由她来做主赞。” “可是明容来了?” 郡王妃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李妈妈拉住沁雪,让明容进了花厅。 郡王妃已经站到门口,貌似责怪,“钰儿都知道每日过来给我请安,你这当姐姐的,倒是怎么都见不着你。” “女儿错了。” 明容认错倒是飞快,很自然地搂住了郡王妃的腰,将头靠在她肩上,“过几日,我天天来陪娘亲。” “这话说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信不过你!” 郡王妃拿手戳了戳女儿脑袋,拉着她的手,便往女客们那边带。 明容先瞧见了沈夫人,随后便注意到,与她并排而坐的一位身形富态,服饰华贵的妇人。 注意到她与李子恒有几分相信的眉眼,显然这位便是成王妃无疑。 等郡王妃引见过,明容上前施了一礼,“小女明容见过王妃。” 成王妃颇认真地打量明容一会,叹道:“方才瞧这孩子抱住郡王妃,我就知道,这回是亲生的无疑。” 郡王妃伸手摸摸明容的头发,“老天垂怜,有生之年,还能让我们夫妻寻回孩子,我已然心满意足了。” 花厅气氛忽地有些凝重,还是沈夫人笑道:“不提那些不高兴的,日后这一家人开开心心,也是苦尽甘来。” “听我家子恒提过,在外头滴血认亲,认了个妹妹,我还说呢,怎的又生一个,我居然不知道。” 成王妃话锋一转,忽地打起了趣,屋里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沈夫人不免啧啧,“我家这外甥女也是个老实过头的,当日把宫内府的人糊弄过去,不就算了,她还指着人家,说滴血认亲不靠谱,可不将人惹恼,这下请封的事就悬在那儿了。” “无妨,该咱们姑娘得的,总不会少她。” 成王妃淡笑地道。 沈夫人眼中一喜,给郡王妃递了个眼色,又忙道:“王妃费心了。” 这会有仆妇送来了果点,明容亲自端了,送到成王妃跟前。 成王妃顿时笑起来,“我家那位世子成天见不着人,倒是这两日扮起了孝顺,让人送了糕点过来,说是飞仙楼的药膳,非要我尝尝。倒是把我馋虫给勾起来了。” 明容的生意头脑立时活泛起来,“王妃若不嫌弃,飞仙楼每隔十日会有着新品,小女专让人送去贵府,请您品评。” “这小嘴真甜。” 成王妃笑起来,“早听说是你的买卖,没想到明容本事这么多,郡王妃如何生出这般聪明绝顶的孩子。” “您过奖了!” 女儿得了夸奖,郡子妃免不得心中得意,可口中还是要谦虚的。 倒是沈夫人在这事上,略有些不赞同,“虽说如今民风开化,可女孩儿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总归有些不妥,且你还是郡王府的孩子,这般高调,容易引来闲言闲语。昨日你表哥还同我说,瞧见你在外头张罗,这就更不应该了。” 昨日晏闻请书院的几位到飞仙楼吃酒,自然少不了明容那位表哥沈青林,明容当时出来见一见,也算尽了地主之谊,谁想到还有后面这一出。 “明容知错了,日后再不敢了。” 明容赶紧低头,她这位舅母最重规矩,每回见到明容,都能点出她一堆不符合贵女规范的毛病。 郡王妃在背后叮嘱过明容,沈夫人打年轻时,就是个板板正正的,连出嫁前的郡王妃,都挨过她的管。 如今岁数大了,沈夫人更是严格,所以真要被舅母说几句,听着便是,反正她又不会天天来郡王府,不会时时督着你。 第二百四十七章 挨打 对于明容的回应,沈夫人表示很满意。 到底是郡王妃亲生,这份乖巧竟遗传自她,瞧着比前头那两个假的顺眼多了。 这边成王妃已经打量明容许久,“子恒提过,明容医术了得,到底师承哪一位?” “家师是位郎中,在乡间行医。” 明容回得含糊,师父有自己苦衷,并不肯暴露身分,明容自然也不肯多说。 好在沈夫人又开了口,“女孩家聪明些自是好的,但不可太出挑。日后出嫁,相夫教子,把府里管好了才是正经,至于有什么出格的本事,并不打紧。” 沈夫人这表态,倒让成王妃不好再问了。 明容脸上保持着微笑,想着幸亏自己的娘是郡王妃,若换成沈夫人,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把她锁在了家里。 可她没想过,这人这般到时候还真不一定会认回女儿吧。 又说一会,成王妃也打算告辞了,这会儿明容叫到跟前,“这孩子不容易,吃了这么多苦,瞧着脸小没有一点颓色,好在苦尽总有甘来,想来过不得几日,旨意便会下来了。” 明容还没搞清什么旨意,沈夫人已经咳了一声,“这丫头高兴坏了,还不赶紧给成王妃叩头,这回你得了封号,不仅要谢四皇子替你出面,还得谢成王殿下在皇上跟前美言。这下你心愿已了。” 谁说她想当县主了? 明容啼笑皆非,却架不住沈夫人扫过来的目光,只好跪到地上。 成王妃笑着将明容扶起,又瞧了她片刻,“姑娘眼看着就要及笄,恐怕该要说亲了吧?” “她……” 郡王妃正想解释,明容的亲事已经差不多,却被沈夫人抢过了话,“王妃说到点子上了。这眼看着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上京城里的公子姑娘家,数您认识的人最多,若瞧着有咱们姑娘配得上的,还请王妃多多留意。” 明容一脸惊愕地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不是不知道晏闻,这会怎么说这种话? “沈夫人过奖了,我哪有您说的这么有本事,不过素日喜欢给孩子们牵牵线,倒也成就了几对。” 成王妃说着,又拍了拍明容的手,“我听说了,你和我家没过门的儿媳妇是手帕交,等容颜嫁进府里,你没事便过来说说话,咱们家也有几个与你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大家在一块,自是说的上话。” 沈夫人大笑,“如此咱们便说定了,孩子的事拜托王妃,咱们是十万个放心。” 沈夫人陪着程王妃一块离开,少不得郡王妃带着明容亲自送到门口。 成王妃倒真喜欢明容,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这才上车而去。 等回到屋里,郡王妃免不得跟明容解释,“你舅母说的这些,也没跟我商量。不过她也是好意,你舅母或是觉得,晏闻只有个秀才的功名,配不上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我女儿的夫婿,自是她心里喜欢的。” 其实郡王妃也是尴尬,没想到沈夫人会提到请成王妃做媒,又是当着明容的面,她也怕女儿想多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明容也不会胡乱撒气,反过头倒劝起了郡王妃,“娘亲可是以为女儿是小心眼,我记得您的话呢,听听就算了。” 这女儿如此贴心,郡王妃轻叹一声,拍拍明容的脸,“今晚住下来吧,娘亲有好多话要说。” 看着郡王妃渴望的眼神,明容也不忍拒绝,自是点了点头。 明容不能回去,自是拜托了沁雪照顾家中一对老少。 这会儿正院门口,沁雪提着郡王妃让人为赵郎中和陈钰做的衣裳鞋袜,都要走了,又回过身,冲着过来叮嘱她的明容挤了挤眼,“仆人们都在传,成王妃打算给你说亲了呢?” 明容脸一拉,“管那么多?” 沁雪咯咯直乐,“奴婢就是觉得好笑,那位晏公子这么招嫌弃!” “走吧!” 明容也憋不住笑出来,她也没料到,还有人对晏闻看不上眼。 沁雪瞅着明容,“怎么看,我们言公子都比晏闻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当初为了姑娘,公子连这边的生意都抛下了,就不知姑娘怎么眼神那么差。” 明容被气到笑出来,“你若再说,不用回西关街,直接找你家公子去!” “不说了!” 沁雪转身便走。 明容想了片刻,忍不住提醒,“回去见到晏闻,不许乱说。” 沁雪头也不回地扔来一句,“那可不一定。” 后头明容陪着郡王妃歇下不提,转眼天就亮了。 记挂着飞仙楼的事,明容侍候完郡王妃洗漱,便匆匆往府外头走。 然而刚踏出正门,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 明容开始还没在意,直到瞧见,打马跟在车后的赵崇光飞奔到车边,亲自将血乎淋淋的郡王从车里背了下来。 “爹爹!” 明容惊叫了一声。 此刻正屋的内室,明容正在为郡王检查伤口,赵崇光站在床榻边一脸的凝重。郡王妃眼圈已经红了,坐在边上,不停地替郡王擦着脸上冷汗。 谁会想到,天没亮时便去上朝的郡王,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瞧见郡王后背上一条条血痕,明容倒抽了一口凉气。 “朝堂之上,为了要不要议和,已吵得不可开交。谁料皇上今日突然宣布,鞑靼已派人前来上京城,竟是确定要议和了。” “爹爹带头出来反对,请旨带兵出征。结果与钱相国当场争执起来,惹恼了皇上,当着众臣的面,罚了父王十鞭,罚俸半年,三月不许他上朝。” 赵崇光心中压着火,谁都瞧得出来,皇上处置如此不公,无非是已经打定了投降的主意。 这十鞭子打的不仅是郡王,还有朝中那些想着要抗击鞑靼的将军们,拿他父亲开刀以儆效尤,父亲还是太正直了。 郡王妃接过李妈妈枕的湿帕子,替郡王擦了一把脸上,“这么大岁数了,脾气还这么大,不许上朝又如何,咱们就在府里待着,养花莳草,含饴弄孙,外头那些,便随他们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便是伤成这样,郡王还是咬着牙说出了一句,随后竟是疼到,额头又出了一层冷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和亲 郡王妃一慌,用手拉了拉明容。 这会儿明容已经上完药,替郡王轻轻盖上被子,最后蹲在床边,看着郡王,“在女儿心里,爹爹是大英雄,今日爹爹振臂一呼,为的是天下大义。虽暂时受了羞辱,可爹爹问心无愧,俯仰无愧于天地,女儿为爹爹自豪!” 原本郡王心中悲愤莫名,只觉得一世英名,因为十记民鞭子,竟一扫而光,然而听了明容劝解,到底看了看她,想了许久,长叹了一声,“罢了,为父不悔!” 听到这一句,赵崇光眉心又蹙了蹙。 当日晏闻便曾说过,大周之弊,已深出根脉,若不铲除,便要成了大祸。 曾经赵崇光还认为,晏闻有些夸张,只要有人仗义执言,为大周着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今看来,他也开始动摇了,因如今这情况与他所言也相差不多了。 “夫君这几日正好养养伤。” 郡王妃忍不住又劝,“咱们好久没回乡下庄子,等你好了,咱们便去走一走,就当你陪我散散心。” 郡王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离咱们女儿及笄也只一个月,咱们先把孩子这大事儿给办好。” 郡王妃想哭,又忍不住笑出来,这种时候,郡王想到的,还是女儿。 从这日起,郡王府四门紧闭,竟是概不会客了。 其实也没有多少客人,这世态本就炎凉,郡王眼看着又要倒台,谁也不想触霉头。 若是没什么事,日子总是飞快。 此时郡王书房外的院子里,陈钰和小冬子各拿一把剑,正在郡王面前班门弄斧。 有了明容的精心照料,郡王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这会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乐呵呵地瞧着两个孩子玩耍。 “爹爹,外头到底风太大,过一时便该回去了。” 明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大氅,不由分说,给郡王披上了身上。 郡王半生刚硬,唯一拧不过便是妻女,这会儿虽不乐意,却也乖乖就范,口中还在嘀咕,“可是在你眼里,爹爹成了没用的老头子,吹个风都会倒。” 小冬子的剑同跟陈钰学的,本就为了瞎比划,这会儿见姑姑过来,便有些不专心,听到父女俩这一番话,咯咯直乐,结果脚下没当心,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 小冬子撇起嘴要哭前,特意瞧了瞧左右,根本没人理他,顿觉没咐意思,收住眼眶中的泪,又爬了起来。 倒是明容过去,替小冬子拍拍身上的灰,对他道:“同你娘说过了,回头你跟着陈钰同我一块走。” 小冬子眼睛亮了,“我要去飞仙楼吃酒!” “小屁孩子还吃酒,怎么不吃王八。” 陈钰嘲笑道。 郡王随口问了句,“好几日没出门了,我随你们一块去飞仙楼坐坐,如何?” 明容摇头:“过些时日吧,如今生意太好,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瞧着意思,是怕爹爹去吃白食,这样,回头叫上你师父,爹爹花得起银子。” 郡王故作不乐意。 “您要真是馋了,拿银子给女儿,我让厨子到咱府里做席面,比外头还清静些。” 明容已然有了飞仙楼老板娘的架势。 郡王被逗得哈哈大笑,看了看明容,又瞧着院子里那两个孩子,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当日在朝堂上受了一顿鞭打,郡王灰心丧气,竟是觉得前路茫茫,不知走向何方。 好在身边有家人,尤其是有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除了替他治伤,还在旁边开解,才终于让他缓了过来,这段时日也算舒心。 “想要多少银子去,跟你娘亲拿,爹娘的东西可不都是你的。” 郡王宠溺地道。 明容捂着嘴直笑,瞧着正从外面过来的魏如意,“这话可不能给嫂嫂听到,免得她说,您二老偏心。” “我听到了,爹爹和娘亲本来就偏心,你哥哥与我早就明白,也知道争不过。” 魏如意手里捧着一碟糕点,放到了郡王旁边的石桌子上。 “我要吃,我要吃!” 小冬子把剑都扔了,急吼吼跑了过来。 “先别急着走,你那衣裳改好了,刚送过来,回头到我那去试一试,女孩最重要的日子,除了出嫁便是及笄,咱们一点不能马虎。” 魏如意说着,朝着还在练剑的陈钰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吃点心。 “如意啊,崇光这几日怎么不见?” 郡王这时问了一句。 魏如意顿了一下,才道:“说是军中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今日若回来,我让他来见爹爹。” 话说到这儿,魏如意便拉住了明容的手。 等两人回到后院,魏如意这才拍拍胸口,“吓死了,刚才我一哆嗦,差点忘了该怎么说。” “爹爹什么都没瞧出来。” 明明说着,也忍不住叹气。 鞑靼议和的人已经到了上京城,不仅是朝堂之上,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 这一次大周先服软,听说鞑靼一开口便要三万两的岁银,甚至还不许讨价还价。 而宫里头传来的消息,皇帝已准备答应。 更可恶的是,那帮鞑靼居然提出要一位大周公主和亲,一个小国如此肆无忌惮提出要求,自是因为大周之前的有求必应。 赵崇光有一回在飞仙楼喝醉,大骂那些主政之人懦弱无能,这是要把国家拱手相送。 但凡有一点气性的,听到这事儿都得火冒三丈。郡王身体刚刚恢复,若是得知了消息,只怕肺都要气炸了。 所以,府里人都约好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郡王 “这种事情,爹爹迟早还会知道。” 魏如意担心地道。 明容也提心吊胆,所以才和晏闻商量,哪天让他过来陪郡王聊一聊,看能不能从中劝解。 “都在说,这一回要送去和亲的公主,只怕是成王府出来的那位。” 李子恒的姐姐? 明容吃惊,随即又替那女孩惋惜。 皇家的女儿也是可怜,男人们不想打仗,便将女孩子送出去当人质,得来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道后日成王妃还能不能过来?” 魏如意摇了摇头,谁家女儿要送去和亲,只怕早已肝肠寸断。 所以现在想来,因为郡王被打,明容受封之事拖延下来,说不得还是运气。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主不像主 明容回到西关街时,天已经黑下。 前院的正厅里,传来了推杯换盏声,虽里头只坐了两位,瞧着兴致也是颇高。 等到明容进来,赵郎中明显慌了一下,迟疑着还是放下了手中酒杯。 明容看着师父,一脸地不赞同,当大夫的总劝别人不喝酒,到头来到自己身上了,却管不住自己,这算什么事啊! “今日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言念反倒怪起了明容。 明容气到笑出来,“酒是你带来的?” 言念比赵郎中镇定多了,随即开口道:“男人立身处世,若不好色,便该好点酒,否则,这辈子过得多没趣味。不信你便问问赵大夫,他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赵郎中开始还在讪笑,突然回过味,拿手点了点言念,“好小子,居然嚼老夫的舌头。” 明容哭笑不得,到底将那酒夺了去,口中责怪,“现在看来,这沁雪也靠不住了,怎么就没看住师父!” 言念举着酒杯,“你去问问,她到底听谁的?” “公子言重了,奴婢如今哪敢不听姑娘的。” 沁雪从外头进来,怀里还抱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 明容暗自好笑,沁雪这话说的倒是两不得罪,知道她派不上用场了。 言念得意地睨了明容一眼,随后吩咐沁雪,“还不打开来,给你们姑娘看一看。” “这是什么?” 明容也瞧见了那匣子。 “公子素日忙得很,今日特地赶回上京城,便为了姑娘生辰又逢及笄,亲自送来寿礼。” 赵郎中在边上取笑,“她才几岁,称不上寿礼。” “那就当是聘礼!” 言念这话接得飞快。 没等明容甩脸,沁雪已打开了匣子。 “什么呀,让我也瞧瞧!” 陈钰刚读完书,伸着懒腰进来,正瞧见新鲜,便好奇地伸过头。 匣子一打开,明容竟被晃了眼,里头竟是一套极精致的头面,从发簪、头钗,到项圈、挂坠,再到手上镯子戒指,竟是都全了。 明容看向言念,今日才知,他是多么有钱,竟是比郡王妃为她准备的那套还有华贵。 “瞧我这般有诚意,赵姑娘竟是没一点动心?” 言念又玩笑一句,就为注意到,有人正往这边过来。 “我姐姐不喜欢这些的。” 陈钰很实诚地冒出来一句,平素他没见明容着意打扮过,成日只带了根银簪,便是郡王妃送的那些,也被她收了起来。 “你懂什么,但凡女人都喜欢这些。” 沁雪特意挑了一只如意凤头钗,插到了明容发髻之上,“这是公子特意让人打造的,催了好一时,一定要在姑娘及笄之前送过来。” 明容拿过一只金镶玉双龙戏珠镯子,对着光瞧了瞧。 “如此咱们便说定了,不日在下便去郡王府求亲。” 赵郎中本是笑着看孩子们闹腾,这会儿注意到晏闻进来,忙给言念递去眼色,心知晏闻不是开得起玩笑的。 明容也瞧见了晏闻,“回来了?” 晏闻点了点头,先是看了一眼言念,随后目光落到了明容面前的匣子上。 赵郎中也打起圆场,“言公子说着玩儿的。” 晏闻淡淡一笑,将明容手里的镯子取了,顺手放回匣子里,又将盖子阖上。 言念与明容的交情,晏闻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儿看言念上蹿下跳,他就当是耍猴。堂堂燕北郡世子,还不至于跟只猴儿争风吃醋。 明容一直打量着晏闻,生怕他给言念脸色看,让人家面上尴尬。 好在晏闻也没说什么,只坐到了明容旁边。 因为晏闻的到来,气氛好像没之前那般轻松了。 今日言念过来为她庆生,作为主人家,明容不能让客人难堪,又不想惹晏闻不悦,想了半天,道:“我不过是小生日,倒让言公子费心,说来飞仙楼也有我的股,用心自是应当,我今日倒受之有愧,不如……” 话一说完,明容也觉得累,她怎么成了左右逢源之人了。 “你是让我将那些拿回来,回头自己戴?” 言念扑哧笑了出来,“这又何必,不就收个聘礼吗,用不着这么羞羞答答。不知晏公子送了明容什么,瞧着你一穷秀才,想必囊中羞涩,要不要本公子借你几文银子。” 这话说得像打发叫花子,明容心里啼笑皆非却不敢被人看出来,只偷眼看向晏闻,怕他多心。 “言公子也就趁着钱多,日后他给什么,你收着便是,回头倒是可以做嫁妆。” 晏闻终于开了口,果不其然,跟言念怼上了。 言念仰头大笑,“晏公子这主意打得极妙,倒是盘算上人家的嫁妆了,还不知明容日后花落谁家。瞧瞧人家这出身,郡王之女,簪缨世家,再瞧瞧咱们晏秀才,不知您府上有几亩薄田,对了,下一回乡试,你有信心考上?” 有人在旁边帮腔,“我们公子虽算不上豪富,铺子倒是开了十来间,难得性情温柔,识情达义。晏公子若想比上公子,这会儿便需努力了,或是过个三、五十年,倒是能将西关街这小宅院给盘下。” 沁雪在晏闻手里吃过不少亏,这会儿看言念挤兑晏闻,少不得跟着起哄。 这会儿,赵郎中已是笑得不行。 “你们那生意,一般人不敢做。” 言念立刻回,“晏公子做那买卖,也不是谁都敢碰的。” 陈钰不解,“晏哥哥做什么买卖?” 明容立刻喝道:“陈钰,大人说话,孩子不要插嘴!” 赵郎中赶紧朝陈钰摆了摆手,倒是难得家中这般热闹。 到这时候,明容也知道拦不住了,先把在边上拱火的沁雪打发出去,随后干脆替赵郎中和陈钰盛了饭,三个闷头吃着,再不管那二人一边拼酒,一边互相嘲讽。 等到用完了饭,明容发现,言念还不过瘾,追着晏闻,进了他的书房。 “明容也到了当嫁之年,晏公子还在人家赖着,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颇有些故意要坏人家名声之意,万一遇到比你更合适的,岂不要被你误了。不如我回头给找间小窝棚住着,也让人清静一下?” “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晏闻斜了他一眼,坐到了书案后头。 第二百五十章 借银子 言念又是大笑,索性半趴在书案前,打量着晏闻,“女儿家青春短暂,明容都及笄了,世子到底有何想法?” “我的事,还需问你意见。” “岂敢,我只是觉得,就冲你这种做大事的,人家姑娘到底无辜,你若给不了她安稳,不如放手,别到时候,人家没得你半点好处,还得陪你一块人头落地。” 言念坐到晏闻的对面,“世子于心何忍?” 不情不愿地替晏闻卖命,言念心下早不痛快,逮着机会,自然想找晏闻几分不痛快。 只是有句话,的确出自言念真心。 晏闻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大家从小知道彼此,言念确定,无论如今是什么打算,晏闻总要是将这江山拿回去的。 真要到那个时候,定是腥风血雨,他们这些男人无所谓,可若是牵连到女人,便是教人不忍心了。 在言念心中,明容是知己,是妹妹,也是他可望不可及的那颗星辰。 便是注定只是远远观望,言念绝不想,、她再受任何的苦痛。 “这几日打听到什么,别告诉我,你在外头瞎转悠。” 晏闻抬眼看向言念。 “钱相国跟前有一个姓林的亲信,进士出身,在外关做了两年的官,很快被调回上京城,官拜大理寺少卿。” 言念靠在椅子上,“此人出身贫寒,按理说没多厚的底子,不过到了上京城之后,出手豪爽,到处结交,及至投到钱相国门下。” 晏闻眉心一拧,“确定是他?” “此君也是个苦命的,进京赶考之时,老家爹娘妻儿没多久就死绝了。林少卿便再没回过乡,也够冷心的。” 言念说着,转到晏闻旁边,在他耳旁说了半天。 晏闻听到后面,眉心不自觉地挑了几下。 没一时,言念又坐了回去,笑道:“这家伙还真瞧不出破绽,倒是他那儿子长得有些意思。” 晏闻望着言念,陷入了沉思。 大周与鞑靼的和谈已然到了最后,其实所谓和谈,看起来不过是人家想要什么,大周便上赶着拱手奉上,竟是没有半点骨气。 听说过不了几日,一位鞑靼王爷便会过来,到那时就是正式签约了。 堂堂天朝大国,受了一个北方小国欺负,不是挥兵讨伐,而是卑躬屈膝,是可忍孰不可忍。 言念突然道,“那位钱相国虽有惧内之名,却又是个急色鬼,最近置了个外宅,三天两头地过去。” 晏闻沉吟片刻,“暂且留他一条小命。” 言念翻了个白眼,晏闻有时候很让人烦,人家的话还没说完上半句,他便猜到了后面,实在是个没有趣味的,也不知明容看上他哪一点。 “那个姓林的,也给他留着?” 言念故意问道。 晏闻手指在书案上点了好一会,又看向言念。 这家伙脑子除了杀人,便不会别的了,果然真是言家的血脉。 此时无论干掉钱相国还是那个姓林的细作,都不会改变整个局势的方向,反而可能被鞑靼拿来,当做威胁大周的把柄。 “那个鞑靼人何时能到上京城?” 晏闻忽地问道。 “最快便是后日,要不然,就干掉那家伙?” 言念眼睛一亮。 晏闻没有说话,站起在书房里走了几个来回。 想杀掉一个鞑靼王爷并不困难,晏闻考虑的却是,如何让这个人死得最有价值。 这一场仗,就算逼着皇帝,也得让他去打。 言念反而不耐烦了,“世子这般瞻前顾后,你到底怕什么呢?” 晏闻转头,“把该盯住的人都给我盯好,还有……” “成王府这几日如如丧考妣,也不一定....” 言念一乐,他这回猜到晏闻想说什么了,“说不得成王正得意,要给鞑靼人做岳丈了。” 晏闻好笑,皇帝的确有意答应鞑靼和亲之请,只是到底要送谁过去,并没有定论。而这风声,便是风雪楼四处散播。 成王与皇帝虽是同胞,却并不如表面上和睦,晏闻很想看看,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成王,会有何等反应,或是说,他还能忍到多久。 “堂堂世子,也做这种不入流的事?” 言念在旁边啧啧两声。 晏闻轻吐了口气,“你可以走了,对了,我这几日手头几次,让人送些银子来。” “凭什么,没有!” 言念剜过去一眼,抬脚便走了。 晏闻倒笑了,跟到外面,目送言念出去了,又站在后院门口,往里望了望。 明容的屋已经熄了灯,只盼她一夜好梦,明日高高兴兴过个生辰。 天刚蒙蒙亮时,明容已经同沁雪两个一块儿离了西关街,前往郡王府,准备今日的及笄之礼 沉寂多日的郡王府,今日总算开府门。 头一个到的容将军一家,后头便是郡王妃的几位娘家人。 本来郡王府请的客便不多,都是平常与郡王府走得近的亲眷。郡王府本就不算高调,尤其这几日正走背字,更不打算张扬了。 这会儿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倒是郡王颇有闲心,拉上容将军,躲到后院花园一座小亭上,两人对座下棋,旁边谁也没跟着,只带上晏闻。 此时,棋局已经胶着,两人各拈一枚棋子,似乎都在想着,下一步如何走。 “赵兄,在下输了。” 容将军忽地将棋子往旁边一丢。 郡王抬眼看了看他,“容兄从来不是不战而败之人,可是心浮气躁了。” 容将军苦笑,“大周已然不战而败,在下就算满怀报国之志,也能改变什么。” 郡王不解,“何意?” “岁银三万两,五座城池,还有一位公主,竟是要被派去和亲。” 容将军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奇耻大辱啊!” 郡王猛地怔住,转送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晏闻。 晏闻神色平静,只认真地盯着棋盘,甚至拿过容将军丢掉的那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容将军,学生冒昧,未到最后一步,还有转败为胜之机。” 容将军看向棋盘,又瞧了晏闻一眼。 “你们……为何不告诉我?” 郡王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晏闻摇头,“世子与明容商量过来,郡王既是回府静养,便不想让您受了外面纷扰。”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都暴躁了 顿了片刻,郡王拿手点点晏闻,“你们啊!” 他能想到日后的情形,国将不国,便是这纷扰,又如何能躲得过。 “郡王可知,这其中一座城池乃是我当年驻兵之地,地处要隘,真要给了鞑靼,日后他们想要进中原,将如入无人之守。” 容将军说到此处,到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背手站在长亭中,大声喘了几口气。 此刻容将军的心情,如同眼睁睁看着多年的家园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 “这就没有人反对了,这朝中难道都没了男儿?” 郡王控制不住咆哮起来,“那个钱相国如何敢卖国求荣,还好意思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他可曾想想那些无辜百姓,竟是要从此要在敌人铁骑之下苟延残喘!” 晏闻忙道:“郡王息怒,世子还有朝中几位有识之士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尚未到最绝望之时。” 今日陪着明容过来,晏闻便得了明容嘱咐,外头之事肯定瞒不住,还得靠他多在边上多开解开解,不可再做鲁莽之事。 可有些事,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开解,尤其是对一个戎马半生的将军,国土竟白白送给了敌人,的确是平生大耻,如何能开解得了。 容将军猛地看向晏闻,“你觉得还能救?” “合约尚未签订,一切悬而未决。” 晏闻想了想道:“时至今日,成王依旧没有表态。” “他?” 容将军立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位成王说到底就是个懦夫,唯一教人看得过去的,便是那回郡王遇刺之时,他伸手相救。可除此之外,他是什么都不肯沾。 如今正是救国图存之际,成王置身事外,说句不好听的,成王就跟死了一样。 听说成王不少部下都曾经到他跟前跪求,只希望成王能振臂一呼,带领大家伙劝谏皇帝,能放下投降之念,结果全都失望而归。 “二位倒是会躲清闲?”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郡王和容将军不约而同望过去。 郡王妃的哥哥沈将军陪着成王,正慢慢地踱过来,倒颇有些心有灵犀之意。 “不知成王殿下驾到,在下有失远迎。” 到底是客人,郡王赶紧走出小亭,上前迎接。 就算政见不和,到底来的便是客,郡王也不计较,当日他被皇帝打了十鞭子,成王没有发声,毕竟人家不帮是本分,帮你是情分。 “好几日没见赵兄,本王颇为想念。” 成王朝着郡王拱了拱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郡王自然客气回应,“在下感激不尽。” 晏闻在旁边打量成王,外头传言纷纷,似乎没给他带来什么压力。 “令嫒及笄之礼,本王自然是该到场,今日也舔着脸,讨一杯酒喝。” 成王哈哈大笑,一脸的愉悦。 郡王却没有成王这份好心情:“在下困居府中,外头发生之事,孩子们一个都不给我说,今日我才知道……” “难得今日清闲,咱们莫谈国事,” 成王一抬手,指着小亭,“听说二位是在对弈,看着本王也有些技痒,不如我与郡王手谈一番可好?” 郡王的话被堵住,一时憋着脸通红。 另一个压不住脾气的这时张了口,“当日末将也曾追随王爷,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竟是不亦快哉!可如今,王爷竟是忘了?” 成王已经在往小亭走,这时停了停,转头看向容将军。 一旁陪过来的沈将军算是最年长的,也更是沉稳,此时一脸担心,只怕这二位老兄弟触怒了成王。 好在片刻之后,成王只是笑了笑,“两位高看本王了,我如今也只是位闲散王爷,便是有心,也到底无力了。” “这天下乃是李家天下,如何能拱手让给那蛮夷之辈?” 容将军越发气愤,也不管什么尊卑了,抱过一拳,转头就走。 “殿下恕罪,容将军与鞑靼乃是宿敌,本是有意豁出性命,为国杀敌,却未想壮志难伸,才会如此暴躁。” 郡王只能在旁边解释。 成王倒也大度,摆了摆手,“他那脾气,我还是知道的,回头本王陪他喝上两杯,也就无事了。” 话说到这里,成王无意中一转头,看到站在旁边的晏闻,倒笑起来,“咱们也是好些日子未见,听说还跟崇光在一块,你们俩兄弟,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晏闻抱拳,“在下不才,跟在世子后面混口饭吃。” “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还要为国杀敌,在战场上建起功业。” 晏闻略有些吃惊,“还有仗可以打吗,不是只要送了岁银,便能换来苟安吗,还要军队有何用!” 成王瞟了一眼晏闻,到底笑了出来,“想来各位都觉得,本王如今胆小如鼠,瞧着朝堂乱成这样,竟是无一作为。可身为武将,你们觉得,本王真忍得下这口气吗?” 郡王已将人迎进小亭,听到成王终于表了态,激动地道:“在下虽已过壮年,可还有一腔热血,但要殿下一声令下,在下必披上铠甲,为殿上当先锋。” 成王摆了摆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事非你我所能决定。郡王还没有吃过教训?” 这意思就明白了,皇权难违,成王不想触这霉头。 郡王脸上正露失望,既是陛下的意思,成王估计也是无计可施。 直到晏闻突然说了一句,“听说鞑靼还想要与我朝和亲,那帮如毛饮血的野蛮人,竟然敢肖想大周的公主!” 不出所料,成王脸上表情僵了僵。 晏闻权当不知,只叹:“大周男儿不去打仗,竟要让女儿冲锋陷阵,真是颜面何存!” 郡王也跟着怒道,“岂有此理,咱们的金枝玉叶若是落到那帮人手里,岂不是要被活活坑了。” 沈将军在旁边咳了一声,无奈没有理他。 倒是这会儿,有仆人来禀告,“王爷,吉时已到,郡王妃让您请客人一块儿去观礼。” 成王正看着那局未完的松散有,这会儿说了句,“赵兄儿女情长,可本王也是做父亲之人,这心中之痛,自是能体会。” 说到此处,成王起身,先出了凉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及笄之礼 郡王府的正厅之内,成王妃将一根玉簪插进明容挽起的发髻时,郡王妃眼圈不由自主红起来。 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却是十多年未曾谋一面,再遇上时竟已长大成人,这切肤之痛早就深刻在心里。 郡王妃百感交集,直到明容走至跟前,一跪到底,规规矩矩行了大礼,郡王妃再也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里,又是哭了一场。 郡王心中哀痛,等明容跪到跟前,一把将她扶起,“儿啊,当初是爹爹之错,你出生之时,未能守在你身边。爹爹发誓,日后便是拼尽老命,也要护我女儿平安,绝不教你再受半分委屈。” “女儿知道了。” 明容声音也有些哽咽。 虽是历练磨难,可明容从没有怪怨过爹娘,反而心怀感恩,这一世终于知道身世,不用再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还有机会在爹娘跟前承欢膝下,弥补多年失去的亲情。 这会儿礼成,郡王又亲自谢过几位特意前来的夫人,便出了正厅。 “今日苦尽甘来,可喜可贺。” 成王妃在旁边劝解了一句,这会儿坐在太师椅上,又端详了明容许久。 这女孩儿相貌清秀,虽不是在郡王夫妇身边长大,这言行举止十分得宜,据说还懂医术。这后头若是要说亲,只怕做媒的得挤破了头。 然而,到底命薄了些,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得善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成王妃立马回过神。 容夫人笑着说了句,“咱们郡王妃是半点不避忌,女儿的生辰,又是及笄,做娘的就该高兴坏了,你倒是一场好哭。” 郡王妃忙擦了泪,“从今日起,我再不哭了,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成王妃跟着众人点头,心下却不乐观。 话说前几日外头那些传言出来,说他家观城公主要被派去和亲,成王妃连着几日不曾好好睡过觉,竟是觉得万箭穿心,未想这噩运会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好在后来进宫见了云妃,得知不过虚惊一场,这会儿瞧着这一家子,到底生出几分心有戚戚焉。 “这后头便是您二位府上的喜事了。” 沈夫人冲着成王妃笑道。 李沈两家联姻,说来也拖了好久,如今也到了圆满之时。 一直站在容夫人头的容颜眼看着自个儿要成话题焦点为,悄悄挪到明容身后,趁人不注意,拉住了她的手。 “过几日更是纳采,各位一定过来!” 容夫人提到女儿婚事,不免兴奋走来。 成王妃免不得要跟亲家母客气两句,“子恒被我们夫妻惯坏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容将军与容夫人海涵。” 当初与容府结亲,还是成王的主意。容将军正经是跟着成王出身,虽这些年成王为了避嫌,刻意与武将们保持距离,两家交道打得不算多,可情意从没有变过。 容颜这丫头跟着容将军常驻在外,性子外向活泼,倒与上京城的女孩大不同。当日说亲,李子恒一眼看中容家姑娘,说就想找个能跟他打打闹闹的。 成王妃哭笑不得,他们本就有这个意思,既然儿子也喜欢,这也算是好事,自当要成全。 只李子恒不知犯了什么倔,婚期被他推了两回。 倒是容家大度,也没有计较,这一次成王妃已然警告过儿子,若是再推,指不定容家就要翻脸了。 这会儿见到容夫人,成王妃免不得低声下气,谁教他们家理亏呢! 容颜和明容已然退到了后堂,这会儿两人走到外面,瞧着花墙外的后花园,郡王正陪着客人在那边散步。 李子恒居然也来了,走到了晏闻和沈青林跟前。 明容不由摇头,这家伙与晏闻也不是对付,却非要凑过来,也是哭笑不得。 “你们俩倒是会躲。” 魏如意也走了过来,随口拿容颜打了个趣,“方才李世子来了,我还想呢,成王府也太给咱们姑娘面子了,全家都到了,后来才知不会,有人是来看未过门媳妇的。” 容颜朝着魏如意翻了翻脸,苦笑了一声。 魏如意没有注意到容颜的表情,这会儿摸着明容新梳的发髻,心下直庆幸。 如今婆婆将郡王府交给她打理,魏如意自是想要做好。 可当家不易,成日事烦得很。便比如明容及笄,成王妃到底能不能过来当主赞,还是头一天晚上才得了准信。 魏如意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真是虚惊一场。 好在一切顺利,成王妃今日不仅来了,瞧着兴致也不错,这会儿在前头,和几位夫人有说有笑。 于是魏如意又好奇了,成王府莫非就认了,自家女人要被送去鞑靼当人质? 这种事要是一开始不愿意,真能这么快就转变过来? 这会儿得了空,魏如意自然抓住容颜打听,“你那大姑子和亲的事,如今什么进展?” 外头早传开,皇帝说是将成王之女观城公主视发己出,还寄在他最宠爱的芸妃名下,其实就是养着当和亲工具的,如今算是派上用场,可不急吼吼要将人送走。 “方才过来,李子恒还说了,都是外头胡说八道,便是和亲,也轮不到咱们家。” 容颜随口回了一句,可随即叹道:“听说钱相国提议,在王公家的女孩里选一个。” 魏如意立时拍拍胸口,“那便好了,观城公主本就身子不好,再是那等绵软性子,真要落到鞑靼手里,还有个好?话说回来,也不知哪家姑娘要遭殃了,听说上一回和亲的公主,也是从一位王爷家里挑的,这一去都三十多年,竟是生死不知了。” 明容扑哧一下,竟笑了出来。 容颜与魏如意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你笑什么?” 容颜故意玩笑,“你别以为自己逃得过去,都知道你是郡王之女,指不定你也会被掂记上。” “童言无忌!” 魏如意立刻拦住,这话可不能乱说,只怕一语成谶。 明容却指了指容颜,“刚才谁说‘咱家’的,果然是快要嫁进去了!” 容颜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个儿失言,面上一红,便围着魏如意,追起了明容。 魏如意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有仆人进来禀报,说是宫里派了人来,要见见明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宫里来人 宫里人要见明容? 魏如意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正厅里头,除了众位夫人,这会儿又多了一位四十来岁,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官。 “王女史可是来晚了。” 成王妃似乎与对方极熟,“来早一些,便能瞧见咱们姑娘及笄了。” 那位王女史笑着回道:“我也想早些出来,只是芸妃娘娘协理后宫,我等在身边侍候的,总不敢躲懒。” 郡王妃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忙将王女史请到座上。 王女史一撩袍子坐了,“芸妃娘娘听说郡王府的姑娘及笄,更心疼那孩子这一路不容易,特意让奴婢来一趟,代她看看姑娘之外,也要送一份贺仪。” 话说到此,王女史四下瞧了瞧。 魏如意已经带了明容过来,稍迟疑了一下,领着明容上前。 身在上京城中,又处高门之家,魏如意对宫中的事情,不说全懂,也是略知一二。 宫中如今无后,便是由皇帝身边的最得宠爱的芸妃掌管后宫。 芸妃并没有背景深厚的娘家撑腰,可为人机敏聪慧,极为审时度势,素来又有贤良之名,入宫十来年,地位越来越稳。 而朝中之人都知道,芸妃向来谨慎,做任何事都是要得皇帝恩准,从不轻易示人喜好。 可今日,突然派身边最得力的女官来看郡王之女,这其中便有些费人思量了。 “明容,还不给王女史见礼!” 沈夫人催促道。 魏如意是三品夫人,受过王如史的礼,便让明容上来。 “这孩子真是耐看,瞧这眼睛还有鼻子,简直就是照着郡王妃脸拓下来的,这要不是亲生,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王女史笑着拉起了明容的手,用手指摩了摩,面上是一脸的喜欢,心里却在评价,脸蛋儿还看得过去,只这手粗糙了些,终究还是露了怯。 魏如意一直在瞧着王女史,心下不由打起了鼓。 赵崇光如今也爱与她说些朝中之势,便提到那些没骨头的,根本不为大周着想,只一味在鞑靼人面前跪倒,而像郡王这样愿意舍身为国的,却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 更可恶的,他们还在将女人推出去抵挡。 方才在后面,容颜那句“指不定明容被掂记上”的玩笑,这会儿在魏如意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这还真是指不定就被那些人人给惦记上了。 可真是没有道理啊! 郡王如今近乎被闲置,宫中第一红人又何需要主动与他们套起近乎,肯定是有了什么主意。 这事只怕得赶紧和赵崇光通个气。 “女史所言极是,宫内府那几个瞎了眼的,到现在还难缠着呢!” 沈夫人心心念念,还是那个封号。 本来瞧着快到手了,谁想到郡王突然出事,到底耽误了孩子的前途。 前头沈夫人已然相过好几家,家世年纪相貌,都与明容匹配,只在这名不正、言不顺上,最后不了了之。 “陛下在宫里提到此事,也在当笑话看。您家这姑娘也是个老实的,先头父女血都相合了,这事可不就过去,却非要撕了宫内府那帮糊涂蛋的老脸,结果被他们给坑了。” 王女史一边笑着,一边拿眼直瞧着明容。 这家孩子的样貌自是拿得出手,那头的人不打量自己猴毛都没褪干净,还好意思要个国色天香的。 芸妃娘娘心中做难,知道哪家王公都得罪不起,万一踢到铁板,反要伤及到自己地位。 直至钱夫人进宫,竟是提出一个最好的人选。 “还请女史到芸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咱家姑娘实是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害了,如今回归正轨,做爹娘的总想给她最好的,尤其是已到谈婚论嫁之时,但要得了封号,咱们也能挑个更合心意的。” 沈夫人实在不遗余力,倒也是出于对明容的疼爱,把它看成自家的女儿。 “夫人放心,该姑娘的东西,总不会少她一份。” 王女史这话,倒是专门给人吃了定心丸,不过这会儿又望向明容,“别怪我倚老卖老,咱们姑娘品月貌自是不差的,唯有礼仪方面,还需要精进,若郡王妃不嫌奴婢多事,明白我从宫里派个嬷嬷,帮姑娘调教一番?日后进宫见驾,总不至于哪处不妥。” 进宫见驾? 魏如意头发都要竖起来,这会儿再也站不住,趁人不注意,转头便往外走。 沈夫人立刻附合,“还是女史想得周到,到底是咱们郡王府出去的姑娘,这礼仪之上,自然不让别人挑剔。” 郡王妃却半天没吭声,以至于沈夫人不住地递来眼色。 郡王妃只当没看见,随口问了句,“明容,你嫂嫂呢?” 明容本就不乐意待在里头,忙道:“方才有人过来回禀,女儿出去瞧瞧!” “快去吧!” 郡王妃摆了摆手,示意明容出去。 平日里郡王妃与宫里头交道打得极少,说来这位王女史,她更是头一回见,也不知道宫中的贵人如何会想到她家孩子。 只是别的不提,这明示暗示说她家姑娘礼仪上不行,还要塞个宫里的嬷嬷过来,郡王妃绝不会答应的。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疼还来不及,为何要束手束脚地管住。 在郡王妃眼里,她的明容此时就是最好的,温柔善良,重情重义,试问谁家女孩,都自顾不暇了,还收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当弟弟;又有谁瞧着人家落难,还义无反顾地陪在身边。 郡王妃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是独一无二的好,连那些公主、郡王都比不上。 “我这女儿从小在外头野惯了,岁数也大了,再如何调教,好不到哪里。” 沈夫人立时表达反对,“你这是纵着孩子。明容该到找婆家了,若遇上个挑剔的婆婆,说她没有大家闺秀之气,自要责怪娘家爹娘管教不好。” “郡王与我商量过,也不去外面找了,女儿留在我们身边,找个上门女婿,不计较出身,对我女儿好便成。” 姑嫂俩眼看便争执了起来。 还是容夫人笑着打圆场,“沈夫人自是心疼明容,可咱们郡王妃好不容易得回来的掌上明珠,就想一味宠溺,咱们外人到底不能说什么。” ------------------------------------------------------- 特别感谢一下本月投票订阅支持我的书友!谢谢,非常感谢! 感谢炭火花翩nnes,咫尺天涯sss,鲲鹏御风,书友20180915124623429,书友20180412153011817,理想型朴芝妍,浪荡的小马驹,粉色的天空,蓝色闪电侠,lfy0136,xing1,云淡风轻游盛夏,南无阿弥陀佛_,沽酒笙离,想應如舊,雨晨龙,xlcs,释儒释道,繁星有淚,六月de忧伤,天狼的魄刃,墨狐为虎,2019积极向上,hhhw不知道取什么名字,森森听云观海的本月投票支持! 特别是每天早上,醒来就看到你们的投票信息,真的,心暖暖的,感谢你们一直在支持我,感谢,鞠躬!谢谢你们的支持,我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孝子 “难怪孩子不长进,都是你惯坏的!” 沈夫人也是没了办法,抱怨道。 郡王妃也看出把沈夫人惹到,又赶紧拉住她胳膊来哄。 王女史笑了笑,和成王妃对视了一眼,两人尽在不言中。 如今和亲之事虽是内定,到底还没透出来。 今日王女史便是来瞧瞧人,按芸妃说法,此乃关系国运之事,总不能挑个瞎眼瘸脚的。 既然看过了,王女史也准备回宫复命。 郡王妃这会儿不肯让宫里嬷嬷过来,自是随意,但要圣旨一下,便不是他们想不想要的问题了。 不过,王女史追随芸妃娘娘,在宫里虽不敢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真没人敢驳她的面子。 王女史免不得,还是要提点一句,“郡王妃想必误会奴婢的意思了。虽说各家养孩子,都有各家的养法,可宫中规矩乃是大周女儿家行止的标准,不仅代表着娘家的教养,也关乎到后代。他日姑娘出了阁,当了母亲,免不得要为子女做出表率,您说呢?” 沈夫人赶紧捧场,“王女史说得极是。” 虽心中大不以为然,可郡王妃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王女史是代芸妃而来。 王女史站起了身,“今日得见姑娘,我便放心了,郡王妃是个有福的,姑娘必会前途远大,说不得连王妃都当得。” 这话撂在那儿,郡王妃总有一日会知道,皇权永远不可违。 “借您的吉言,若孩子飞黄腾达,可不就是沾了芸妃娘娘的光。” 沈夫人笑道。 这会儿沈夫人也是被郡王妃给累死了,芸妃娘娘都派了女官来,这背后少不得有皇帝的意思。 郡王被赶出朝堂这么久,到现在没有起复的消息,再拖些时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想到当日郡王获罪,沈夫人心就砰砰跳,若再来一回,就连他们沈府也未必逃得过。 现在机会来了,郡王妃还在往外推,不为孩子着想,也不为丈夫和儿子的前程想了? 至于郡王妃那招女婿的说法,沈夫人更觉不妥。 那个小秀才成日跟在赵崇光后面混,也没什么建树,想来以后就指望岳家了,这样的人真招到府里,只会坑苦了明容。做爹娘的竟是任着女儿性子,实在是不该。 王女史这厢告了辞,又谢了主家想送,索性成王妃代郡王妃送了出来。 这会儿两人一块朝外走,成王妃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 出这个主意的心思够狠毒,人家姑娘刚被找回来,一家人才团聚多久,竟是要被送去和亲,这不是生生非要拆人骨肉吗! 王女史不以为然,“能被皇上选中去和亲的,乃是几辈子的福份,光燿门楣,天下百姓都要敬服。您便瞧几十年前的那位,如今她娘家府里依旧受到重视。郡王不是一心报国吗,如今便让他女儿以身相报,倒也没什么不同。对了,过不得三五日,旨意便要下来。” 话说到这儿,王女史四下瞧了瞧,“这郡王府里,竟是要飞出一只凤凰了。” 成王妃瞧了瞧王女史,话说得再好听,你主子怎么不把自家女儿送过去。到底女孩儿无辜,昨晚成王说了,只怪他爹爹鲁莽得罪了人,到底连累到了孩子。 现在看来,成王在朝中明哲保身,与世无争,竟是无比正确,至少这时候保住了他们女儿。 而郡王府的这位,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瞧着王女史出去了,成王妃便要转身回后院,正瞧见李子恒匆匆跑出来,便停住脚。 “母妃!” 李子恒随口招呼一声,越过成王妃,便要往外走,也不知为何,脸还沉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总共只生两个,一个在宫里,等闲见不得,成王妃自然将全部心思放到了这儿子身上,便是一点不对,成王妃也能瞧得出来。 “没事!” 李子恒悻悻地回道。 成王妃打量着儿子,不太信他的话,干脆拉住他的手,“去哪儿?” “我有事,母妃不必多问!” 李子恒不乐意地甩开成王妃。 容颜曾笑过他,这么大人,还被他娘当宝贝般地宠着,日后如何顶天立地。 成王妃越发担心,索性伸手,在李子恒额头上摸了摸,又问“可是受了谁的气?” “没有,我走了!” 李子恒越发不耐烦。 成王妃还真猜对了,方才他是受了气,受了容颜的气。 当然,这事不能跟成王妃提,要不然,人还没进门,婆媳之间就得翻脸。 本来今日李子恒就是来凑个热闹,顺带瞧瞧容颜。 那丫头如今越发矫情,每回去见她,躲得比兔子还快。 李子恒早就瞧出来,容颜看不上自己,觉得他纨绔。可李子恒如今已经知道上进,上回听说赵崇光跟晏闻准备去打鞑靼,他可是拍了胸脯,也要披上战甲,为国杀敌!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甚至为了容颜担下骂名,主动推迟了两次婚期,可就是哄不服那丫头。 实在教人越想越窝火,不过也不急。 “一块走吧!” 成王妃这会儿再没心思回去应酬,跟在了李子恒后头。 “母妃不用跟着我!” 李子恒干脆跑起来,就为了甩开成王妃。 直到快踏出府门了,李子恒忽地又站住,走到成王妃跟前,叉着腰,“母妃,你得同我说实话。” 成王妃本是担心儿子,突然听到这一句,气到笑出来,“不孝子,你这是在教训母妃?” “咱家公主不用和亲,后头到底换成谁了?” 李子恒一脸严肃地问道。 方才在花园里,他伸长脖子找容颜,最后在花厅里,总算瞧见了人。 那会儿赵崇光夫妻,晏闻和明容,加上容颜,连沈青林也在,几个人嘀嘀咕咕,唯独瞧见他进来,竟然都不说了 李子恒很不喜欢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尤其是容颜还直接上来问他,可是成王府为了捞观城公主,竟是要把明容推进火坑? 当时李子恒就懵了,可是家里人又做了什么,可是和他真没关系。 他就不明白,自己在容颜眼里,怎么就得不着好呢? 不过方才出来,李子恒已然丢下话,他自会把事情查个一清二楚。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逆不道 “这回我打定主意了,让我爹爹去退婚。” 容颜刚踏进西关街小院,便憋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明容正走在前头,听到这一句,不免回头看了看容颜。 “哪有这样的,就为了他家姑娘不用去和亲,转头去害别人,” 容颜越想越是愤愤不平,干脆道:“我这就去跟李子恒说,方才我就该跟他挑明了。” 瞧着容颜这就转了身,明容赶紧将她拉住。 成亲不是小事,眼见着都要拜堂,却突然退婚,惹得两家翻脸事小,容颜名声受损才事大。 容颜是个打定主意就不回头的,挣开明容,继续往外走。 明容只得将她抱住,“我知道你心意,可这会儿事情都还没弄清楚。” 眼见着,容颜眼泪稀里哗啦地便往下淌了。 明容忙抽了别在胸前的帕子,替容颜擦起眼泪,“说不得是我嫂嫂猜错,我都没当真,你倒在那儿胡思乱想。” 这虽是明容在安慰容颜,可到底不是一般的麻烦,此刻明容心里比谁都七上八下。 “嫂嫂说得没错呀,郡王府之前同那位芸妃娘娘又没什么交情,这平白无故派个女官过来,可不就是别有所图吗?” 容颜扯过明容帕子,自己狠狠抹了一把,“我越想越不对,后头那个王女史还说什么,指不定你还能当上王妃,这不就对上了吗!” 明容看着容颜,容颜的每一个字,这会儿都砸进了她心里。 原本以为否极泰来,从此都是顺遂,只未想到,天不遂人愿,风波又起。 而这一次,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一个不好甚至会牵连到身边所有人。 “我知道了,我哥哥已然去打听,再等等看吧!” 郡王府的花厅里,魏如意将心中疑惑告诉明容的时候,明容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如今都还没入族谱,别说与皇家,便是那些官宦高门都没有过往来,如何就被惦记上了? 然而,看到赵崇光与晏闻各自凝重的表情,明容明白,魏如意只怕不是猜错。 “如何等?一旦旨意下来,再改绝无可能了。” 容颜跺了跺脚。 “姐姐,师父听到你说话了,让你来见他!” 陈钰从赵郎中的屋里探出头。 明容忙应了一声,转头对容颜道,“这事儿到底和成王府有没有关系,还没有定论,方才我瞧见李子恒,的确像是不知情。你冒然跟人家退婚,理上是亏的,若他们认真追究,只怕说是我们郡王府在后面挑事。” 容颜到底不说了,可嘴还撅得老高。 明容打量容颜,“到我屋去坐坐?” 容颜反推了明容一把,“下回吧,你师父叫你过去呢,我这样子也不好见人,不去打招呼了,你代我道声不是。还有,别管我的事,本来我就不想嫁李子恒,就当我借你的由头。” 明容失笑,到底送容颜到了门外,又叮嘱她,“你不许轻举妄动,回头要是虚惊一场,结果你俩又散了,你让我日后怎么见李子恒?” “先……走着瞧!” 容颜抽了抽鼻子,到底上了车。 没一会,容颜的车远远开走,明容刚一转身,发现后头站着一位。 明容哭笑不得,“姐姐,你吓死我了!” 沁雪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头出来,她还是风雪楼的毛病,神出鬼没,吓死人不偿命。 “听说姑娘要去鞑靼当王妃了?” 沁雪望着容颜离开的方向。 明容一怔,本是几个人私下在说,如何传到了沁雪这儿? “别让我师父知道,我爹娘那边都还瞒着呢!” 明容到底嘱咐了句。 “赵大夫已经知道了,咱们那位小少爷急吼吼报了信,不让人知道你还真打算圣旨下来直接嫁过去?。” 明容恍然大悟,根子在陈钰那儿。 “姑娘想不想走?” 沁雪挨近了明容,“只要有我们公子在,姑娘不愿意做的事,没人可以勉强你。” 明容看了看沁雪,想来她都知道了,这事也瞒不住言念。 掉头进了院子,明容心下终于开始烦躁。 沁雪跟到里面,一把擒住明容胳膊,“没多大事儿,姑娘真想走,便是金銮殿上那位也挡不住,咱们风雪楼向来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便是皇帝……” “闭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沁雪还真敢说。 明容也是拿她没了办法,特意将院门关紧,才骂了句,“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沁雪全无所谓,“姑娘胆子真不如晏公子,公子说,他可是连改朝换代的事都干得出来!” 不想再理沁雪,明容朝着赵郎中的屋走去。 沁雪瞧了一会,便准备出去。 听到开门声,明容回头看了眼,“大晚上的,你又要跑哪儿去?” 内力尽失的人,若被高手盯上,只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去替赵大夫跑腿,姑娘不必知道。” 沁雪怼了一句,踏出了院门。 赵郎中此时坐在屋中书案边,口中念念有词,陈钰一手挠头,一手抓笔,正按赵郎中所述,录着医案。 陈钰这声“师父”喊习惯了,以至于赵郎中动了心,说这孩子颇有几分慧根,虽然不如明容,勉强可教。 虽然陈钰并不太乐意,如今却时不时被赵郎中抓到跟前。 看到明容进门,赵郎中停了下来。 明容问,“师父怎么还不歇着?” “陈钰今日说的事……” 赵郎中望向明容,眼神有些复杂。 明容朝着陈钰瞟了一眼,陈钰立时缩了缩脖子,“今日下了学,小冬子拉我去了大哥哥书房,听到他同晏哥哥提到,有人想让姐姐和亲,我就回来问一问师父,什么是和亲……” “这会儿谁也没证据,未必是真的。” 就算明容心里再忐忑,也不想让师父跟着担心。 赵郎中低着眉眼,似乎在听明容说,又似乎在思忖什么。 “只是嫂嫂说着玩的,怎么哥哥他们都当了真。” 明容故作轻松地道。 “明日师父去飞仙楼坐坐,替我开处僻静的雅间。” 赵郎中又开了口。 明容有些惊讶,赵郎中自从回了上京城,便不太出门,飞仙楼更是没去过,怎得突然来了兴致。 出了赵郎中的屋,明容正遇上从外头回来的晏闻。 --------------------------------------------------- 特别感谢,今日得感谢订阅的书友们! 感谢卿非我,蝦米米,古月説,求死真人,书友20190526081536007,步清云,blzwang,叶小强,春分mm,书友20180509112201805,书友20200424144004972,书友20170209222002528,的订阅支持,月初的时候有月包还有好多的100粉丝值,后面的看不到了,总之也得感谢订阅本书的书友们! 第二百五十六章 老太监 “这会才回来?” “还不去早歇着?” 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又不约而同笑起来,只是今日笑容,都不免有些复杂。 “喝酒了?” 明容闻到了晏闻身上一股酒味。 晏闻笑了笑,“同你哥哥和李子恒喝酒,李子恒成心想灌醉我,结果自己先软了。” 明容:“……”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明容便打算回后院。 “不是多大的事,” 晏闻在她身后道:“若真是最不好的结果,我就带你回燕北郡。” 明容却笑了笑,“大周百万雄兵,却不能去打仗,倒要向个小部族摇尾乞怜,真有谁想让我做这牺牲,我便要问问他,男人的骨血何在!” 晏闻脸色一沉,“别做傻事!” “我不怕的!” 明容望着晏闻,她真的不怕,那么多人想要保护好她的感觉真好,这种感觉,这是她前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晏闻轻叹一声,上来抱了抱明容,“有我在!” 他必须要护住这个女孩,甚至晏闻下了决心,大不了就放下上京城的一切,一块远走高飞。 明容将头埋在晏闻胸前,有晏闻在,又有什么可怕的。 一轮弦月投下来的月光,此刻照出了俪影双双…… 飞仙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这会儿大家伙忙得不可开交,明容也在药膳铺后堂忙碌。她向来喜欢亲力亲为,每一道药膳出来,都得要过一下目才放心。于是常被沁雪笑话是劳碌命。 “二楼雅座,赵大夫让姑娘过去呢,里头来了客人。” 沁雪急匆匆过来道。 昨日赵郎中说要过来飞仙楼,明容忙到此时,还没顾得上去看看。 “哪位客人?” 明容好奇地问道,莫非是郡王。 沁雪一笑,在明容耳边道:“我现在信了,赵大夫以前是御医,这会来的是个……老太监,还是我送的拜帖。” 雅间是沁雪安排的,果然僻静的,门口还站了两个伙计,倒像是提防有人靠近。 明容进到雅间,果然里头只有两位。 沁雪口中的那位老太监,看着比赵郎中老一些,头发花白,面上果然无须,穿着一身道袍,倒是与明容想象的不一样。 “孙中官,她便是老朽的小徒弟赵明容,还有一个更小的,下回也带来让你见见。” 赵郎中口气,倒是与今日的客人极熟。 这位倒似乎知道明容,瞧着她笑,“若没猜错,这位当是郡王府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孩儿吧,听不少人提过,没想到她还是飞仙楼的东家。” “方才老朽说那事,不知中官能不能帮忙?” 赵郎中客气地问道。 孙中官立马面露为难,“赵医正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自当知恩图报。不过,我如今早已出了皇宫。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太监,已是无人搭理了。对不住,便是我帮您这个忙,也是没办法。” 赵郎中闭了嘴,脸也立时挂了下来。 孙中官明显在观察赵郎中神色,讪笑几声,也不说了。 明容如何猜不出,赵郎中有何事有求于这位,不过到底来的都是客,师傅是有本事的,能给人家脸色,她可不能。 这会儿走到门口,明容让伙计拿来店里最好的酒,亲自给这位孙中官道倒了一杯,“我师父打从回来,便闭门不出,孙中官可是师父头一个想见的,想来二位交情深厚。” “说不上,你师父跟我当年的主子有些交情,我可高攀不上他。” 孙中官摆手道:“他这人心性高傲,眼中只有贵人,哪看到我这种无根的。” 赵郎中哼了一声,拿过明容难得亲自斟来的酒,冲着孙中官举了举。 明容松了口气,平素赵郎中只枯坐家中,也就郡王时不时过去看看他,也没有见过什么旧友故交。 难得有这么一位,明容可不急着替赵郎中笼络住,“我这飞仙楼生意虽小,难得孙中官赏这个面。日后若孙中官得空,欢迎您老常来坐坐,招待亲朋也好,或者同我师父叙叙旧,总归是要让您满意的。” 孙中官被哄得笑眯了眼,“这姑娘嘴甜,你这飞仙楼的点心也甜,隔三差五,我便让人到你这儿买药膳,可惜得靠运气,竟是常常空手而归。” 这边明容同孙中官一搭一唱,赵郎中始终没再开口。 直到孙中官眼睛一闪,凑近赵郎中,“有一件事儿,别人都不知道。我只给赵医正透个消息,那位……回来了。” 明容听得不明所以,不过瞧赵郎中神情立刻变了,进而拿过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知谁回来,竟能让赵郎中如此激动。 “你师父啊!” 孙中官打量赵郎中片刻,随后看向明容,摇了摇头道,“他当上医正那年,也才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前程似锦之时,未料栽在自己手里……” “你个死太监,当着我徒弟的面,说什么呢?” 赵郎中立刻把话打断,这会儿一把抓过孙中官的腕子,“前头已害了一个,不能再害一个,今日你给我进去打听清楚,咱们恩怨便了,日后我躲你远远的。” 孙中官一脸的为难,倒是赵郎中又说了一句,“你这消渴症也有不少时日了,还成日贪嘴,我瞧着,你活不了几年了。” 明容啼笑皆非,赵郎中这话未免太直白了。 孙中官嘿嘿一笑,“就你这点不好,偷着按人家的脉做什么?话说回来,既然知道我得了这毛病,也不该见死不救。” “我如今人老眼花,早就颐养天年,要想活命,就得找我徒弟,不过,得先帮我把事儿给办了!” 赵郎中一把甩开孙中官的手。 明容一直搞不清楚,赵郎中找这位孙中官,到底为了何事,她知道师傅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人,可是和亲这种大事,想不到师傅也能掺和上,根本就没想到那一块去。 直到隔天晚上,西关街来了客人。 赵郎中的屋里,孙中官半脱着上衣,直抽凉气。 明容刚给孙中官针灸完,此时拔掉了脾俞穴上最后一根银针。 “姑娘的手法不错,果然名师出高徒。” 孙中官夸奖一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明容颇为周到地替他将衣服重新穿上,倒是让孙中官多瞧了她几眼。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成亲 赵郎中端着茶水坐在窗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你还真当这儿是医铺?” “这不是正碰到明容姑娘吗,上京城里都是帮庸医,一个个只让我忌口,也没别的招,可把我憋坏了。” “孙中官还是要忌口,回头我给您开个方子,您这病还得经常调理,还有,没事也得多动一动。” 明容接过了话。 孙中官叹了口气,坐到了赵郎中对面。 赵郎中看了过去,“说吧!” 孙中官翘着二郎腿道,“我有个徒弟在御前伺候,听他说鞑靼要咱们这边送一位公主,皇帝舍不得自家女儿,接了这事儿的芸妃娘娘便推举了一位。” 说着话,孙中官朝明容瞧了一眼。 明容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师傅竟然是听了这事后上心了,找了靠谱的人来办事,看来这事竟是确实了。 “她连个族谱都没入,如何被惦记上了?” 赵郎中脸阴沉了下来。 赵郎中在宫中也待过小十年,自然知道,里头个个是人精,尔虞我诈,各有算计。 “听说是钱相国的夫人在芸妃娘娘跟前吹了风,云妃娘娘本就耳朵根子软,谁都不敢得罪。郡王如今正被皇帝所厌,听到府中又正好有个女儿,可不是看到了个软柿子,还不赶紧去捏。” 孙中官探过头,对赵郎中道:“宫内府已经在拟旨,也就这几日的事了。说是先封个公主,记入芸妃名下,再把人接到宫里,说是调教,就是拿在手上。回头鞑靼那个王爷过来,签完了字,就把人领走!” 砰的一声,赵郎中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明容正收拾着银针,突然指尖一痛,低头看时,竟是食指被戳到,有血珠滴了出来。 孙中官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到赵郎中面前,“趁这会儿旨意没下来,能跑就赶紧跑,我这儿正好有一块出上京城的腰牌,姑娘若想现在就走,我那车就等在外头,车里银子同干粮都有,你们师徒要一块走也成,若老赵要留在这儿,以后我来照应。” 明容抬头看向孙中官,未料这是位仁义之人。 “走吧。” 赵郎中一拍桌子,“去把晏闻叫过来,你们俩一块儿。至于你爹娘那边,明早我亲自去跟他们请罪!” “不能走啊,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明容摇了摇头,她不能为了自己,连累到所有的人,郡王府之前才糟了罪,她真一走了之,怪罪下来她日后又如何心安理得的生活。 隔日一早,李子恒悄悄出现在了郡王府。 此刻郡王的书房里,不知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竟是把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子恒眼瞧着郡王扔了砚台,好好一块雕花龙纹砚,竟是成了两半,心下不免可惜。 “王叔稍安忽躁!” 李子恒劝了一句。 他今日是来通风报信,郡王自然不是对着他,不仅如此,从今日起,郡王府必定要把他李世子当成座上宾。 可惜,没来得及叫上容颜。 “子恒贤侄,你这份心意,本王铭感五内。” 郡王的态度不出所料,甚至还朝李子恒抱了抱拳。 “王叔不必客气,小侄与崇光兄,还有明容算得上过命的交情,尤其是明容,还与小侄未婚妻情同姐妹,这个忙,小侄必须要帮。” 李子恒越发得意。 那日脾气被容颜激上来,李子恒还非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了。 起头李子恒想找成王讨个办法,结果抓了半天的脑袋,到底怕挨骂。 好在李子恒虽然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可背靠成王府这棵参天大树,人脉总归是有的,再加上他一向聪明绝顶,竟是找到了最得用之人。 其实刚开始时,李子恒也是提心吊胆。 容颜是个笨脑袋,认准了是成王府在背后捣鬼,为了保住自家女儿,要把明容推出去。 若被容颜猜中,别说婚期又要往后推,只怕彻底要黄了。 到手的媳妇真飞了,李子恒还不能呕死。 好在老天保佑,最后还是证实,此事与成王府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有人故意在背后作祟。 至于始作俑者,是个不折不扣、无耻透顶的小人,竟是为了挟私报复。 “爹爹!” 赵崇光从外头进来,后头跟上了晏闻。 李子恒转过头,正瞧见晏闻,想着这家伙前几日故意灌醉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死读书的秀才,嘴上功夫了得又如何,遇到事儿的时候,自然抓了瞎。 “爹爹,妹妹的事,只怕要做决断了。” 赵崇光神色严肃地道。 郡王面色阴沉,重重地坐回到书案后,伸手将面前的纸握在掌心,揉成了一团。 李子恒实在忍不住不向晏闻发难,“不知晏闻兄可想过,如何应对?” 晏闻到哪儿都抢他风头,就连容颜,也好几次在他面前夸赞晏秀才。 既生李,何生晏。 未过门的妻子眼看就要被抢去鞑靼和亲,李子恒已等着晏闻来求他。 其实也不难,李子恒想过了,派人暗中把明容送走,郡王府再报个丧,说女儿不幸亡故,明容还没入族谱,宫内府也没法追究,这事也就了结。 “本王今日便上书!”郡王一拍书案。 没有人回应,皇命难富豪榜,上书有个屁用,而且这亏还和郡王之前的一番做派有不少的关系,这再闹起来怕会更不好收场。 “王爷,小侄已想了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明容吃这个亏。” 李子恒抱拳道。 “郡王,在下有不情之请!” 晏闻忽然开了口。 李子恒心里暗笑,就想看看晏闻有什么主意。 郡王此时心中烦闷,随意地点了点头。 “还请郡王允诺,将明容许配在下,今日便成亲!” 李子恒顿时张大了嘴。 还能这么办? 赵崇光开始也是疑惑,等看了晏闻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晏闻的话没错,旨意还没下,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立刻将明容嫁出去,皇上总不能拆散人家夫妻。” 郡王半天没有出声,只瞧着晏闻。 他想过要嫁女,也想过指不定女婿就是晏闻了,却从没想过,这么仓促地将女儿送出门,可眼下真是拖不得了。 “虽是权宜之计,不过晏闻在此起誓,日后定会珍爱妻子,拼尽性命,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晏闻说着,以最大之诚意,对着郡王一揖到底。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成亲(二) 郡王府一处角门外,沈夫人瞧着迎出来的魏如意,还一脸的疑惑,“是你母亲……” 方才赵崇光亲自到了沈府,与沈将军背着人说了好一时。 沈夫人当时好奇,还问了赵崇光,结果他支吾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再后头,沈将军催着全家老少一块出发,说是要去郡王府。 沈夫人起初一头雾水,等出了门,心里突然激灵了一下。 难道是郡王妃出了事? 前几年也闹过一回,郡王妃突然倒下,那会儿都准备给她办后事了,好在老天保佑,人又回转了过来。 沈将军统共就郡王妃这一个妹子,想她半生坎坷,沈夫人领着家中老小上了车,竟是一路心惊肉跳,不免又想起上回明容及笄,郡王妃精神还挺她,若是这会儿出了意外,可不是教人心疼死了。 “舅母放心,娘亲好着呢!” 魏如意伸手将沈夫人扶下来,笑着解释,再与随她过来的女眷都一一打了招呼。 听到魏如意亲口说郡王妃无事,又瞧见她今日打扮得精心,头上插了金累丝嵌宝凤凰展翅步摇,又流彩镂丝牡丹花纹的缎裳,想着真要有事,当家媳妇也不敢这么俊俏,沈夫人这才放了心。 不过进了府中,沈夫人又察觉,今日郡王府与平常颇有不同。 外头虽还是四门紧闭,冷冷清清,可进到府里,竟多了不少兵将,个个兵戈站在郡王府巷道上,透着一股严阵以待的架势。 沈夫人心下又开始打鼓,直至进到后院,眼前状况又是大不同,四处张灯结彩,仆人们忙得团团转,竟如繁花似锦。 “嫂嫂,府里今日倒像要办喜事!” 沈家媳妇笑着跟魏如意打趣。 魏如意立时回道:“可不吗,我家今日招女婿,回头便是拜堂了。” 拜堂? 众人全笑开了,只当魏如意在说玩笑话。 沈夫人到底经过的事多,这会儿瞧了瞧魏如意。 等瞧见郡王妃正院外头两只大大的红灯笼,所有人都明白了,魏如意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哪家嫁女不是三媒六聘,纳彩订盟,头回见这般,竟是省了一大堆。 沈夫人一把抓住魏如意,“到底怎么回事?” 魏如意面色到底一黯,“咱们姑娘再不嫁,便来不及了。” 沈夫人进了郡王妃的正屋,只瞧着不少人围在妆台前。 郡王妃迎上前,“嫂嫂,妹妹跟您请罪,明容今日出嫁,竟是没有提前知会。” 方才沈夫人已然从魏如意口中听了大概,这会儿眼圈一红,道:“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 那杀千刀的,可不就坐在大周那最高的宝座上吗? 郡王妃心中埋怨,却也只能摇头。 沈夫人瞧了正在妆扮的明容一眼,到底呜呜哭了出来。 “今日是好日子,嫂嫂也当高兴。” 郡王妃反倒安慰起沈夫人,她不难过,比起明容像个人质般被送去鞑靼,婚礼寒酸一些,又有何妨。 沈夫人向来心疼明容,原本以为这孩子回了郡王府,以后定是前景光明,未料竟是…… “这事竟是确实?” 沈夫人还是半信半疑。 “宫里那头有人瞧得清楚,说是芸妃举荐,其实是钱相国在背后使的坏,只怕就是因为爹爹当日在朝堂上骂了他,才要公报私仇。成王府李世子也得了消息,皇上也是拿了这个主意,两下一对,可不就确凿了。” 魏如意恨恨地回道。 难怪赵崇光总在骂朝堂上养着一帮混蛋,自己没本事光知道求和哪怕真是自己让女儿和亲,还能说是为国为民,如今竟是打算不放过别人家的女孩儿,真是黑了心了。 “是……晏秀才了?” “那孩子不错,人品端方,做事也稳重,与明容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知道彼此性子。郡王对他一直赞不绝口,说是女儿嫁给他,我们也放心。且郡王与我与同他谈过,晏闻答应入赘,这便是最好了。” 听到郡王妃这话,沈夫人更替孩子觉得委屈。 以明容的品貌,原本等封号下来,这上京城的才俊,自然能好好挑一挑。可如今被推到悬崖,竟是只能俯就一个乡下的小秀才。 “你们……” 沈夫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郡王两口子糊涂。 这会儿李妈妈提醒,明容才知沈夫人到了,忙上前招呼。 沈夫人拉着明容坐了回去,又瞧了她好一会,只怜惜嫁得太过凑合。 可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能把女儿嫁出去,等于是救命,竟是教人没法说。 “罢了。” 沈夫人说着,摘下腕上一对镯子,给明容带上,“你舅舅糊涂,出来前也不同我说实话。舅母竟是想为你添妆,都来不及了。这点心意,你且拿着,回头……” 话到一半,沈夫人看看郡王妃,添妆是不能补了,大不了日后让沈将军在晏闻的功名上帮些忙,总不是亏待这唯一的外甥女。 这边沈夫人拔了镯子,沈府的女眷们也都要送,倒是热闹了一会。 “嫁衣呢,咱家姑娘出嫁,别的不提,这嫁衣总提前预备了吧!” 沈夫人精细,又瞧出了不妥。 郡王妃被说中了心思,愧疚地道:“本是请人在制,谁想到这么快。王爷吩咐,事急从权,我们商量过,便穿如意嫁来时的喜服,好在她们姑嫂俩亲如姐妹,都不介意。” 魏如意接过话,“我只穿了一回,也没有要修补的。这会儿正让绣娘在我屋改着,没一时便送来。” 沈夫人正自长叹,外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明容,我送嫁衣来了!” 话音刚落,容夫人带着容颜走了进来,只瞧着容颜亲手捧着的,可不就是一套崭新的喜服。 “这可不成!” 郡王妃忙上前,冲着容夫人直摆手。 这嫁衣上的盖头,乃是郡王妃亲手所绣,她如何看不出来,容颜竟是将自己的喜服送了过来。 “干娘可是嫌弃我这东西不好,” 容颜二话不说,便将嫁衣放到妆台上,冲着明容道:“今日你穿,我若有出嫁之日,便轮到我穿,也就是个意思呗!” 明容起身摇头,“不用了,嫂嫂的那件,我正好用得上,你也说了,就是个意思。” 打进了这间屋,明容眼圈已然湿了好几回。 从方才被晏闻从飞仙楼带回来,明容到现在都还懵着。 回来的马车里,晏闻告诉她,为今之计,最好的应对便是,他们立时成亲。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夫君与娘子 虽然早想过要与晏闻共偕连理,可突然之间就要嫁了,明容当时有些惊住。 和亲的事,明容心底不可能不紧张,而且一直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 若是走,她倒是痛快了,却很可能成为郡王府的把柄,若不走,却只能束手就范。 连皇上这等人物都觉得去了那边不妥,更何况让她一个假公主过去,到时候真坏了事,还是连累了爹娘,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而成亲…… 明容真没想过,还能有这个办法。 人生总是处处困境,明容对这一点认识极深。 当初被李家人算计,明容只能咬着牙,靠自己去拼,那种孤独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然而如今,爹娘还有那么多人在帮她想办法,一力要护她周全。 明容感慨,她这一世到底活得不同,也终于品尝到了温暖。 “傻孩子,成亲乃是女孩儿家的大事,这嫁衣是容颜诚心相送,为了这份姐妹情谊,你也该收下,” 容夫人笑道:“你就全当给她带个喜,这孩子婚事推了几回,也是愁死我了。” 这边又推了好一时,直到后头容颜脸一拉,“若是不当我姐妹,你便把这喜服扔出去,我也再不理你!” 话都到这份上,明容再推辞,真要将人惹恼了。 便在这时,赵崇光的声音传了进来,“娘亲,爹爹之意,用不着等良辰吉时,若妹妹收拾停当了,便过去拜堂。” 竟是急成这般? 所有人都有些愣住,魏如意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等魏如意再回来,大家才知道,不仅是急,这一会儿竟是箭在弦上了。 郡王府的前厅,虽是扎上了红绸,却没起鼓乐,更不见多少客人。 明容到底穿上了容颜的喜服,由郡王妃亲自披上盖头,在李妈妈和沁雪的搀扶之下,走进了前厅。 晏闻也换了身黑色暗花镶边的长衫,头戴玉冠,面色严肃地看着新娘到了跟前。 的确,晏闻高兴不起来,原本不该是这般仓促的婚礼,这不是他想给明容的。 虽然这是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可他一点也不想明容委屈,他要给她最好的,可如今之计,这恐怕是没办法了,以后总是有机会补偿。 “王爷,不如开始吧!” 这会儿催促的,是坐在郡王下首的赵郎中。 看到郡王抬起了手,充当司仪的管事喊道,又不敢太过大声,还得压着嗓门,“吉时已到!” 盖头之下,明容一步步往前挪,只看得到自己脚上红色的绣鞋,这还是匆忙之中从魏如意那拿过来的,好在正合脚。 虽然一切简之又简,却不妨碍,明容此时心中升腾而起的喜悦。 一双男人的皂靴,出现在了明容的眼前。 “姑娘,到了!” 李妈妈在边上提醒。 没一时,便听到司仪在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明容瞧不见外头,只由着李妈妈提醒,拜了又拜,跪了又跪,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掌,拿开了李妈妈递来的红绸,直接握住了明容的手。 于是,扶着她的李妈妈和沁雪退了下去。 “来,咱们一起拜过师父!” 晏闻在明容耳边道,那声音满是磁性,落进了明容心里。 从今日起,这人便是她的夫君了。 这个念头突然而起,竟让明容脸红了起来。 从今日起,她便是晏闻的娘子了。 “晏秀才,明容给了你,略有些差强人意。你也不必得意,日后待她好一些,不可欺她,不可瞒她,若是让我徒弟受半点苦,老朽便与你翻脸。” 赵郎中这话颇像教训,明容听到,四下不少人笑了起来。 “先生怎么不叮嘱明容,让她日后也不可欺我,不可瞒我!” 晏闻顶回去一句,吓得明容忙拉了他一把。 这会儿连郡王夫妻都笑出来声,本有些压抑的婚礼,终于多了几分喜气。 没一时,新人们送入了洞房,前厅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郡王亲自送走沈将军一家,等再回来时,容将军正陪着赵郎中在正厅里喝茶。 “未想赵医正竟是隐居乡下,也唯有您,舍得下功名利禄。” 容将军一脸的佩服。 赵郎中好笑,“一个大夫,要功名何用。” “这功名……的确没用,百年之后的人提起咱们,说不得要骂上一句,这帮无能之辈,竟是连大周的土地都守不住。” 两人正说着,郡王走了进来。 容将军瞧向郡王,“赵兄,这会放心了?” 郡王脸上已没了方才瞧着女儿出嫁时,发自内心的笑容,整个人神情郁郁。 谁想到他半生忠君,可那君王,竟是要让他骨肉分离。 “容兄,不如和夫人一块回去?” 郡王抱了抱拳,打算要送客了。 一时还有人要来,后头说不得皇帝又要找个理由问他的罪,让人看到容将军在跟前,指不定也累他遭了猜忌。 为了保护女儿,郡王便是丢了性命都不惜,不过,不能害了同袍。 “回去做什么,咱们兄弟不是发过誓,同心杀敌,一块进退!” 容将军不以为然地道。 郡王又瞧向赵郎中,“您……”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郎中,有什么好怕的。” 赵郎中摆了摆手,“一块等着吧!” 于是,郡王同这二位,再加下后头进来的赵崇光,一起等在了前厅。 “子恒呢?” 郡王想起来问道。 赵崇光笑了笑,“说是去闹洞房,把你怕挨揍。” 今日的洞房设在了北院,因为成亲这事是仓促定下来的,也没有多收拾,不过到底给新人住的,喜气总归有一些。 这会儿容颜被小冬子拉了过来,瞧着门上灯笼都点亮了。 本来她同容夫人一块去了郡王妃正院,结果小冬子非要让她带着来要看闹洞房。 本是哄孩子玩,容颜便出来,到了北院才知道,竟上了当。 这会儿李子恒靠在院外的墙上,正笑嘻嘻地看着容颜。 “何事?” 容颜淡淡地问道。 李子恒冲着容颜挤了挤眼,“自然是瞧热闹!” 小冬子拉着容颜,便要进院子,“快走,快走!” “你那兄弟就在里头,你先进去瞧,我同她说几句。” 第二百六十章 阳奉阴违 李子恒打发个孩子,实在易如反掌。 这边小冬子听着也对,一哧溜便跑了进去。 容颜盯着李子恒,一脸的提防。 李子恒最不喜欢容颜这般,故意往前走了几步。 容颜往后一退,发出了警告,“再往前,我要喊人了!” “还把我当坏人,” 李子恒不乐意地道:“你没瞧见,郡王对着我,一口一个‘贤侄’,若是我要害你朋友,还能有这体面?” “我知道了,对不住!” “你知道什么呀,就为了郡王府这事,我跑去找四皇子,费了多少唇舌,才请动那位替我打听出消息。还有,本来四皇子都要带人来宣旨了,又是我跑去求他,这才拖了一个时辰。要不然旨意一下,明容这会就该进宫当公主了。” 李子恒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容颜,他对郡王府算是仁至义尽,总该给个笑脸吧! 容颜最烦李子恒吹嘘,“可我听说,赵先生那头也打听到了。” “他能打听到皇上今日下旨?” “我代明容多谢了!” 容颜敷衍了一句,转身便要进去。 李子恒立刻用身体一挡,“我用得着你谢,该是明容还有晏闻一块谢咱俩!” 容颜不理,想要绕过李子恒,没想到李子恒耍起了赖,非要拦住她。 这下容颜到底怒了,“李子恒,可知今日明容的嫁衣是我的。” 稍愣了一下,李子恒无所谓地道:“无妨,明日便让我娘进宫,找尚衣局替你赶制嫁衣,三五日功夫就能出来。” “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嫁衣都送人了,我便不嫁了。” 容颜急得叫了出来。 李子恒怔住,瞧了容颜好一时,“你……再说一遍。” “前头我便想退婚,是你不肯。我琢磨明白了,日后我得寻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生太短,何必要凑合。” 容颜鼓足了勇气。 她说的是真心话,这想法早就藏在心里,今日将嫁衣送出去,或是无意之举,可方才瞧着晏闻扔掉了红绸,拉起明容手的那一刻,容颜除了羡慕,便忍不住想,日后她成亲,也得寻这样的夫君,愿意为了她,连皇帝都敢得罪;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她的手。 “我就那么差吗,怎么哄都不成!” 李子恒的声音里,是从没有过的泄气。 本以为李子恒会吼起来,没想到是这反应,容颜突然有些不安了,“你不差,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说了!” 可以瞧见,李子恒额头上冒出了青筋,“你若不肯嫁,我也不会逼你,明白我便与爹娘说。” “我让我爹去退婚,是我的错。” 容颜赶紧道,前几回都是李子恒揽了责任,她没想把他搞得里外不是人。 “我不想跟你说话!” 李子恒终于吼了出来,随后死死地看了容颜一眼,转身而去。 容颜有些傻住,她就想着,李子恒对她吼一嗓子,说不得心里就没那么愧疚,可真当人家吼出来,好像……自己也没有轻松多少。 此刻容颜木木地站在院外,竟是不知所措了。 “出什么事了?” 院里有人跑了出来,冲到容颜跟前。 “姑姑,刚才李世子骂容颜姑姑呢!” 小冬子从院门后探出小脑袋,跟明容告着状。 明容今日洞房,好在一切从简,也没有过来闹的。 夫妻俩开始还说了几句贴心话,结果晏闻耳尖,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说容颜和李子恒没事跑人洞房门口吵闹。 李子恒那声吼,明容是亲耳听到的。本来就觉得李子恒毛病多多,未料他好大胆子,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欺负容颜,明容自然要出来看看。 “没事!” 容颜回过神,推了明容一把,“你进去吧,我走了!” “他为什么欺负你!” 明容追着问道。 “没有。” 容颜说着,便蹲到了地上,也不知为何,容颜忍不住哭了出来。 此时李子恒已出了郡王府的大门,便要叫人带马过来。 他心里太不服了,辛苦到今日,洞房花烛的是别人,他倒落个被人甩了的下场。 想想自从订亲,自己就一直憋屈,李子恒喜欢容颜的江湖儿女气,,也知道自己没被看上,还抱着期待,等日子长了,自然知道自己的好,现在看来,李子恒是大错特错了。 “子恒,怎么本王刚来,你便要走?” 几匹马此时已到跟前,最前头一位,正是四皇子李建成。 李子恒嘟着脸瞧了会,才反应过来,用手一搓脸,忙抱拳道:“下官见过四皇子!” 郡王府的前厅,奉旨随四皇子前来的宣旨官林大人正火冒三丈,“岂有此理,郡王好大的胆子,竟是偷偷嫁了女儿,是要故意与皇家对着干?” 郡王一脸的惊愕,“不如林大人何意,小王本是按家乡习俗嫁女,何来偷偷摸摸?” “别同本官说,你一点不知,皇上下旨,有意让令媛前去和亲,你这般便是阳奉阴违!” 林大人实在是气炸了,本想借着和亲之事,摆上郡王一道,未料人家来个先下手为强。 “这话怎么说的,皇上旨意没下,郡王已赋闲在家多时,如何知道圣意,林大人好大的口气,竟是让我等妄测圣意?” 容将军厌恶地瞪向林大人,朝中谁人不知,他是钱相国的狗腿。 “你、你们还敢狡辩!” 林大人到底有些词穷,可这差事办成这样他又如何交代。 郡王叹了口气,上前道:“小王确不知圣上有此美意,身为臣子辜负圣恩,是小王有罪,明日小王便亲自去领罪,只是……木已成舟。” 林大人冷笑一声,“郡王不必担心,回头皇上下旨,让你女儿和离,她依旧可以去和亲,不如赶紧接了旨吧!” 郡王咬着牙,才将怒火压住,倒是赵崇光冷笑,“林大人这般急切,莫非是怕得罪了鞑靼主子?” “大胆,你可是在暗示什么?” “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崇光怼了回去。 他从晏闻那儿得了消息,这姓林的背景可疑,十有八九便是鞑靼派来的细作。 可按晏闻说法,此时还不能轻举妄动,但要留着此人,好将朝中那些卖国求荣的家伙一并挖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谁说我想当君子 “各位稍安勿躁,容小王说上几句?” 坐在上首太师椅上,一直端茶轻抿的李建成,终于出了声。 前厅之内,属四皇子地位最高,一时众人皆闭住了嘴。 李建成放下手中茶盏,话未开始,先笑了出来,“本王也以为,这一回确是郡王错了。” 郡王一怔,随即低头,“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除了当日郡王遇刺,四皇子亲自前往成王军营探视,郡王府与这一位交情算不得深。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外人并不知,赵崇光已然入了四皇子阵营。这也是为何,李子恒能得来今晚便会有旨意下来的消息,又能拖到现在,自然是他们背后也靠了大树。 在官场浸淫几十年,郡王本不想陷入王位之争,倒是今日,为了四皇子给他们拖出来的一个时辰,郡王终是低了头。 “令媛身世不幸,不仅朝中同僚,倒是宫中的贵人们,也是有所耳闻。” 李建成双手交握,望向郡王,“皇上向来以仁德治天下,尤其对臣下更是爱如子弟,倒是此一回,郡王嫁女,确实考虑得不周详,便是令媛未入族谱,嫁娶无需向宫内府报备,你也当事先禀奏,以示对皇家的尊重吧!” 郡王立时抱拳,“下官知罪!” “大逆不道,竟是将皇权视为无物!” 林大人冷吼,大帽子便扣了下来。 杵在李建成旁边的李子恒还在想着方才之事,竟是越想越躁,这会听到一声吼,瞧着那林大人嚣张模样,正好拿他出气。 “大胆,郡王乃是王爵,又是二品上将军,岂是你这种四品小官随意羞辱。你还大逆不道,老子今日奏你个大逆不道!” 众人都没想到,李子恒说话间已然到了林大人跟前,直接跺过去一脚,“这等以下犯上之人,还敢将自己当什么皇权!” 林大人方才还神气活现,未料遇上一个刺头,一时竟懵住。 李子恒才不管你有没有反应过来,又上去薅住林大人领口,“继续啊,老子今日也大逆不道了,信不信我弄死你!” 林大人终于瞧出,这浑不吝的真想动手,自是拼命想挣脱,“李世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子什么时候说我要当君子了?” 李子恒火是控制不住了,任赵崇光上前要将他扯开,就是不放手,到后头趁人不备,朝着林大人脑门上狠狠砸了一记,眼瞧着那位官帽歪到了一边,人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一身狼狈。 李建成在边上直摇头,一脸的不赞成,却也没有喝住李子恒的意思。 郡王也没动弹,这林大人本是身份可疑,背后又站了钱相国,竟是想坑他家姑娘,只揍一顿都是轻了。 最后还是容将军上前,喝了一句,“子恒,住手!” 原本李子恒一只拳头都起来了,这下猛地停住。 就算容颜把他的脸打得稀巴烂,可在李子恒看来,容将军依旧是他岳父。如今岳父大人发了话,李子恒不敢不听。 林大人已是羞到脸红脖子粗,这会儿任手下过来替他整衣裳,眼睛却直盯着李子恒。 本是借机为了替钱相国报一箭之仇,未料横生枝节,还受了成王府这小子的羞辱,这笔账,他自是记下了。 李子恒一脸的不屑,知道对方心里很是不爽,怕是记恨上他了,不过心下总算出了口恶气。 林大人站到了李建成跟前,愤愤不平道:“下官奉皇命前来宣旨,未料竟遇今日状况,成王世子便是瞧不上下官职位卑微,竟是将皇命不放在眼里?” 话到后头,林大人还偷偷瞟了一眼李建成。 钱相国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位皇子不争着巴结。 倒是四皇子,最多只面上过得去,并不如别人积极。今次他也瞧出来,四皇子这般袖手旁观,说到底,还是没把钱相国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林大人在心里冷哼一声。 “林大人想多了,子恒如今也才五品,如何敢瞧不起上官。话说回来,也是本王对这兄弟管束不严,倒是委屈了林大人。这几日无事,便让他留在府中反省,不许出来闹事了!” 李建成话中带了敷衍,眼睛却看向林大人,“明日本王自会亲自向皇上请罪,回头再给钱相国道个不是。” “不过林大人自视身负皇命,竟不知将同来颁旨的本王置于何地?” 林大人眼珠子转了转,不料还被李建成找着了毛病。 赵崇光在一旁嗤笑,方才他也是作势拉架,要不是郡王府一直是众矢之的,他都要亲自上手了。 今日李子恒打得痛快,再加上四皇子补这一刀,着实大快人心。 林大人想必也咂摸出味道,脸红一阵,白一阵,“下官失言,只是并无他意,这府里……确实有人想抗旨。” 在钱相国身边,林大人也是作威作福习惯,未想今日丢了大脸,到底是不甘心。 郡王故作小心,“林大人这话就偏了,小王哪敢抗旨,这旨意是什么,小王都还不知。” 林大人回过味,转头向李建成禀报,“殿下,不如将旨意颁了,下官也好回去复命。” “旨意如何颁?” 李建成脸忽地一沉,“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讲的便是人伦道义。哪有人家前头刚成亲,后头便要送人妻子去和亲的道理?” 林大人没想到,李建成突然拉下脸,竟是被噎住。 “林大人听说也是考的功名,怎得连三纲五常都不懂。便是不懂这些,也该听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赵崇光借机质问。 此人果然是非我族类,竟是禽兽不如。 “殿下,下官有不情之请。” 李子恒瞧着都在围攻林大人,也凑了过来,“听说林夫人貌若天仙,可称上京城第一美人,既然鞑靼这么急着要女人,不如让林大人夫妻和离,将他家夫人送去鞑靼,自可哄得他们开心,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林大人气得脸又变了色。 李建成一时笑得乐不可支,拿手直点李子恒。 林大人来时意气纷发,临走之际,却已是一脸阴沉。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佳偶天成 赵崇光将人送出府外,再回来时,瞧见靠在前厅台阶上,不知从哪儿摸了壶酒,正自灌着的李子恒,上去拍了拍他的头。 “别碰我!” 李子恒已然有了些醉意,刚才不过痛快一回,这会儿热闹过去,又想到自己那再成不了的亲事,只觉得灰心至极。 “怎么在这儿喝上了,进去坐一时,回头哥哥陪你喝。” 赵崇光笑着劝了句。 倒是这会儿,明容同晏闻从外头进来。 赵崇光招呼了一句,“来了?” 明容嗯了一声,拉着晏闻往里走。 四皇子打发走林大人,自己却不急着离开,说是想见一对新人,当面表示敬贺。 晏闻似乎不太乐意,可到底是郡王派人过来,明容还是将他拉了过来。 两人自然瞧见一脸衰样的李子恒,也知道发生了何事,不免互相递了个眼色。 经过李子恒身边时,晏闻还特意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和明容一块,跟在了赵崇光的后头。 李子恒开始似乎没有察觉,不知为何,突然一激灵,梗着脖子往后头瞧。 明容正好也在回头,和李子恒视线对上,不由叹了口气。 就明容这一下,李子恒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干脆醒着脖子,往里头瞅去。 这会儿新人上前见过礼,李建成自然说了堆恭贺之言,随后打量着晏闻,“郡王眼光极好,得遇如此佳婿,二位郎才女貌,果然佳偶天成。” 今日是她出嫁,虽略有些匆忙,可到底身边是所喜之人,听到祝福,明容笑得娇羞。 此时四皇子在瞧晏闻,明容也在看他。 说来面前这位是李氏王朝的贵胄,风姿已称卓尔不凡,然而晏闻站到她跟前,两相一比,明容暗自以为,还是她这位夫君更有气度些。 脑子里蓦地蹦出“夫君”二字,明容脸更是红了。 女婿得和四皇子夸奖,郡王笑得无比开怀,捋着长须,忍不住自卖自夸,“这孩子从小饱读诗书,经史子集倒背如流,难得还擅长刀剑。下官夫妇最满意的,便是他性格沉稳,为人谦逊。有什么事情,与小女有商有量,倒是教人极放心。” 明容歪头听着,郡王前头那些倒也不差,只是“有商有量”…… 晏闻突然说要成亲,都没有事先知会过明容,搞得她措手不及。 李建成连连点头,“崇光也说过,晏公子能文能武,在用兵之上极有见解,崇光交给他管的一支新军营,百日之内竟练成了精兵。他日若是得空,本王很想亲自去见一见。” “在下才疏之人,岳父与妻兄过奖了。” 晏闻回得不卑不亢,并没有半点见到上位者的拘束。 李建成倒是多瞧了晏闻几眼。 不只是赵崇光,便是成王,也曾在李建成面前举荐这位晏秀才。 成王更是夸张,说晏闻乃不世出之高材,眼光精准,处事果决,若能延揽到身边,对四皇子定会大有裨益。 李建成当然起了好奇,曾让赵崇光将人带来看看,但似乎晏闻颇有几分高傲,屡屡拒绝。于是李建成便作罢了。 四皇子素有礼贤下士之名,才干卓绝之人数不胜数,还真不在乎一个小秀才。 倒是今日见了,李建成嘴上虽是客套,可心中倒也承认,单从气度,这位倒有几分不同寻常。 “倒是常听崇光提到晏公子,却总是缘吝一面,” 李建成客套之后,便直截了当,只为试试这位深浅,“崇光说,晏公子曾指,朝中如今已有外族细作渗入,你只是猜测,还是已有实据?” “真有细作?” 容将军吃了一惊,看了晏闻半天,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老容多次请战,却总被斥回。” 李建成朝着容将军笑道:“将军稍安勿躁,听听晏闻兄如何说。” 一时众人都瞧向晏闻,只想听他回应。 “如今最关键之事,不是有没有这种人,而是朝中有识之士,可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除正去邪。若根本不以为忤,有无细作……又有何重要?” “若是本王容不得作祟之人呢?” “有心者,何事不能成?” 李建成终于有了兴趣,“晏公子胸有成竹?” 晏闻摇头,“胸有在竹者,该是殿下。” 明容正瞧着晏闻,有人在后面扯了她一下,回头看时,原来是李子恒。 两人对视片刻,趁着众人人已然聊得入港,没有注意到这边,明容便同李子恒一块走了出去。 李子恒颇有几分诡异,一直把明容带到了正院外头,倒像是要避着人说话。 其实明容清楚,李子恒所为的,无非是明容。 “她不想跟我成亲,你肯定知道。” 李子恒开门见山。 方才在里头,李子恒又是心不在焉,他管不了什么细作,得把自个儿的难先解了。连晏闻都有老婆,没道理堂堂成王世子竟是被未婚妻给甩了,他这脸往哪儿搁。 这会把明容提溜出来,只因为李子恒差不多将希望,全寄托在了她身上。 明容反问,“知道又如何?” 虽然看得出李子恒诚意,说实话,李子恒配不上容颜。 李子恒叉着腰,“今日若不是我机警,你这会儿指不定进宫当公主了。你们倒洞房花烛,我却成了孤魂野鬼,哪有这样的道理。” 明容被气笑了,李子恒之意,他若不痛快,大家伙都得跟着? “你得帮我?” “帮不了!” “忘恩负义。” “你与容颜之间的事,与我们这些外人无关。难不成我去容将军府,帮你把人捆出来,逼她跟你成亲?” “你若不帮,咱们就恩断义绝!” 话说得这么狠,也是李子恒没了别的办法。 明容拿眼瞧瞧李子恒,“你说,我怎么帮?” 李子恒被问住,脸挂得竟是老长,“我若自己能解决,何来问你。” 看得出李子恒真没了辙,明容叹了口气,“当年我爹出事,世子一路相帮,我到现在还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自不会推辞。” “然后呢?” 李子恒听出明容的意思,死瞪着她,“今日我便用得着你。” 明容是真为难了,“容颜是我来上京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姐妹。她这人大气爽朗,还特别爱笑,笑起了教人如沐春风。我想看她开心地笑一辈子,笑到鸡皮鹤发。” 第二百六十三章 改嫁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明容上下打量李子恒,“你能保证,她跟你在一起?一定开心。世子仔细想想,容颜跟你在一块,笑过几回?相处这么久了,你们还没能两情相悦,的确也就……这样。” “说什么屁话!” 李子恒忽地吼了起来,“你这是怪我?你问问容颜,我何时欺负过她?自打订亲,我处处都顺着她的意。唯恐她不中意。本来早该成亲,可她总说不乐意这么早嫁人,我立马跑去跟我爹娘说,要我想推迟婚期。连推了两次啊,我娘差点以为,我在外头有人了。” 说到这儿,李子恒眼圈都红了,“都做到这地步了,还要我如何,可是非让我拿刀子剜出这心,她才能笑出来?” 明容倒被李子恒说得愣住,平常这家伙总是嬉皮笑脸,头一会见他,面上神色如此绝望。 “那个,” 明容倒有些不安了,“有些事情,到底外人不知。” “你去问问她,我哪点做得不对,就算想拿刀剜我的心,就算让我去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李子恒说到后头,又吼了起来。 “李世子,做什么呢?” 晏闻从正院出来,走到两人跟前,“里头在谈正事,就听你在那吵吵嚷嚷!” 说着,晏闻拉住明容,“他吃错了什么药?” 要不是看出李子恒是真心痛,明容也快笑出来了。 “没事,我便与他聊聊。” 明容瞟了晏闻一眼,示意他进去,这边有自己应付。 “不就是个女人,至于让你如丧考妣!” 晏闻却不肯走,这一句脱口而出的嘲讽,令李子恒神色立马变了。 明容吓了一跳,李子恒正在郁怒之时,晏闻便插了他一刀。 “你说什么?” 李子恒猛地扯住晏闻衣领,“晏闻,你一个连考场都不敢进的死秀才,居然敢在本世子面前猖狂……” 明容赶紧要将两人拉开,“放手,我帮你便是!” 就在李子恒愣神的工夫,晏闻身形忽地一转,眼瞧着李子恒先是被扔到半空,随后重重栽到地上。 “李世子,本来你同我这交情,你瞧不上我这个考不上秀的吼两句,我也忍了。” 晏闻伸手,又将地上的李子恒扯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道:“只怪你不该吼我娘子,这事老子不忍!” “好了,他只是心里不太痛快。” 明容一脸无奈,转头看时,瞧见李子恒摔得有些狠,额上擦破,鼻子也淌了血。 “这小子欠揍!” 晏闻甩开了李子恒,“知道容颜为何瞧不上你?女孩儿嫁人,就为了找个顶天立地,值得依赖之人,瞧你这熊样,连我这破秀才都打不过,也难怪她看不上你。” 李子恒这会儿仰面躺在地上,眼望着天空,也不吱声了。 明容仔细瞧着,李子恒两行清泪,已然落了下来。 晏闻这话,的确说重了点。 未料这还不够,晏闻用脚踢了踢李子恒,“不想一世被女人瞧不上,便给我起来。” 李子恒似乎突然清醒过来,真就爬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把脸,便要冲向晏闻,“凭你还瞧不上本世子?” “好了,里头还有客人。” 明容干脆用身体挡住晏闻,倒不是怕他吃亏,实在李子恒根本不是晏闻对手,且人家这会儿心正疼着,何必再折腾。 说到底,这次他们顺利成亲,李子恒也出了力,现在也能看出来这人不坏,只是容颜那边......若非如此,也是不差的。 “李世子,就这你怂样,就算明容帮你说和,你觉得容颜就能回心转意?” 晏闻还在嘲弄。 “死秀才,今日咱们便一决高下。” 李子恒作势反击,不过也就吼上两句,但见明容在跟前,也不好动手。 “你不问问明容,容颜为何看不上你?” 晏闻却还在挑他,“上京城谁不知,李世子天生纨绔,靠着父荫,别人苦读多年得不来的功名,你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说羡慕,我可羡慕坏了,可说鄙夷……” “老子不跟你胡说八道,有本事别让女人护着,出来跟本世子打一架。” 李子恒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我夫君的的意思就是.....” 明容抢过了话,“容颜的确觉得你靠不住,才会犹豫再三。可为时也不晚,若你振作精神,脚踏实地一些,让她知道,你是肯上进的,或者……” 李子恒猛地盯住了明容,“你的意思,只要我上进,她就愿意嫁给我?” 感觉今晚的李子恒有点魔怔了,明容真不敢打包票,正迟疑要怎么说时,晏闻嗤笑,“容颜愿不愿嫁你,那是她的事,你若能做得像个人样,还怕得不来女人倾慕。当然,若李世子就喜欢想当纨绔,成日打混度日,谁也拦不住。” 这边说完,晏闻便转身往正院里走。 李子恒不知在想什么,好一时没动弹。 “我去给你拿些药?” 明容瞧着李子恒那副狼狈模样,到底有些不忍。 “不用!” 李子恒冷不丁又来了一嗓子,“晏闻,就你个死秀才,还敢瞧不起本世子!” 又来? 明容也怒了:“你和我夫君置什么气,他说得难道有错?谁不知成王当年披甲上阵,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可人家一提到成王世子,不瞒你说,十个有九个要摇头。容颜也出身将军,打小就在军中长大,自是仰慕英雄,然而世子呢?” 李子恒一脸不服,这会儿却无话可回。 “晏闻让你进去,说不得是觉得你还有救,若你真不想上进,世子好走不送,我家不留你!” 明容说罢,转身便走,也是被李子恒气服了。 李子恒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瞧着明容快拐出去了,在她身后叫道:“你去跟容颜说,给我一年。一年之内,若我没有建树,让她改嫁。” “什么改嫁?” 明容回身骂了句,“她还没嫁呢,以后任她挑的无数。” 李子恒这会已经跑进了正院,明容一时笑起来,想到李子恒受的伤,到底是因为晏闻,便往新房那边走,打算取了药来。 刚到院子外,明容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一个人影猛地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把明容吓了一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来客 “你怎么来的?” 看清楚是言念,明容眼睛顿时亮了。 不知言念又做了什么生意,竟是三天两头见不着人的,这会儿从天而降,可不教人惊喜。 只是言念没见惊喜,神色冷淡地打量明容。 方才为了方便见客,明容已换下喜服,摘了凤冠,此时换上牡丹云纹团花锦衣,下着如意百合裙,微风拂起,衣角微微撩动。 今日明容,已然是妇人妆扮,比之往日秀美娴静,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便是如此,言念才觉得乍眼,心里极是不舒服。 晏闻这狗屎运,也是好得过分了! 被言念盯了好一时,明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免低下了头。 “在下翻墙越入。” 言念回过了神,悻悻地道,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回了京,听来第一个消息居然是……明容嫁人了。 “我成亲了,同……晏闻。” 明容觉得,还是得和言念解释一番。 言念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然知道了,就不能等等我?” 明容愣住,呆呆地看向言念。 “今日还算好看。” 言念又瞟了明容一眼,想着老天真是操蛋,好事全让晏闻给占了,他却每日为他奔波在外。 明容羞涩,“进去坐坐吧,晏闻一会就回来!” 总不好客人上门,却不请人家进屋。 “确定?” 言念不知为何,心下再生怒怨,“你莫不是从没把我当成男人,竟是让我进你的洞房?” 明容眨了眨眼,言念今日似乎有些喜怒无常,或是觉得这么大的事,竟不同他这人朋友说上一声。 “婚事办得匆忙,我下午还在飞仙楼忙着,便被叫了回来。” 明容陪着笑,略有些语无伦次,“你不知有多也险,前头刚拜完了堂,便有宣旨官过来,好在如今已然没事,四皇子说,不能拆散人家夫妻……” 院门从里面打开,沁雪走了出来,打断了明容的话。 明容松了口气,再说下去,她都快没词了。 “姑娘怎得一个人回来,姑……爷没有一起?” 沁雪笑着问道,只是提到“姑爷”二字,明显顿了一下,还朝言念瞟了瞟。 “他还在前院。” 明容回道,忽地想起来,“你去瞧瞧我搁在这儿的药箱,里头有一瓶白药,赶紧给李世子送过去,方才他被晏闻打了。” 被言念一打岔,明容差点忘了,过来要做什么。 “那位刚成亲,暴脾气就憋不住了。” 言念一脸嘲讽,“你小心些,有些家伙,知人知面不知心。” 习惯了言念在她面前,对晏闻不会有一句好话,明容保持微笑地听着,也不争辩。 直到沁雪又进去了,明容再次邀请,“真不进去啊,咱们都是朋友,晏闻没那么小心眼。” “听你之意,小心眼的竟是在下?” 明容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 不夸张地说,言念在她心中的份量,绝不亚于晏闻。 明容永不会忘记,若没有言念,她早就丢了性命,哪会有以后那么多际遇,及至后头回到上京城,还寻回了自己的爹娘。 按理她出嫁之时,本该请言念奉为上宾,与晏闻一块敬他三杯,才足以表达感激之褐,只这愿望,再无法实现了。 沁雪取了药出来,言念还在絮絮叨叨,明容也还在乖乖听着。 瞧瞧两人,沁雪扑哧笑了出来。 明容叮嘱,“你不必进去,让守在前院的人把药交给晏闻,他自然知道该如何。” 沁雪眼珠转了转,应过一声,又朝言念看了一眼,便快步走了。 “她跟你这些日子,可是用得上?” 言念总算转了话题。 明容忙着又谢,“多亏有沁雪在跟前,如今里里外外都用得上。这般伶俐之人,真是难找。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话是带了些谄媚,意思却是发自内心。 实在难得,言念终于笑了出来。 知道没事了,明容心中的不安倒是消了些。 “沁雪勉强堪用,可她是只不安份的猴子,还什么都不怕。你需时时刻刻地压住,若不然,她就会上蹿下跳,自作主张,直到逃出你的掌控。” 言念把沁雪比做猴儿,明容先是听得稀奇,可一琢磨,道理竟是对的。 沁雪还真与众不同,明明对郡王府做过亏心事,她似乎完全忘了。 如今在郡王府,她比明容更像是回了自己家,不仅颇得李妈妈喜欢,便是郡王妃也夸她能干。后头就算到郡王和赵崇光跟前,人家也跟没事人一样。 倒是有一回,赵崇光跟明容打听过沁雪,虽是无意,倒似乎感觉出了什么。还是明容糊弄过去,只说是街坊的姑娘到她这儿做活。好在赵崇光相信自己妹妹,也没追下去。 可明容到底有些忐忑,这事不知道还好,真摆明面上了由不得人多想。 言念翻了翻眼,又哼了一声,“晏闻那家伙……还真走狗屎运!” 明容还在想着沁雪的事,言念突然又把话题带回来,她一时反应不急,“啊”了一声。 言念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想着自己那点心思,怎得这笨丫头竟是瞧不出来。 此刻言念已是心潮翻滚。 之前虽也知这丫头心只在晏闻身上,不过到底两人还没成亲,言念心底隐隐还有一丝期盼,说不得哪一日,明容觉悟了…… 只这一日,终究是没有来到。 “聊聊?” 言念看向明容,眼中露出一丝惆怅。 明容忙着附和:“进屋啊!” “不进!” 言念傲骄地拒绝,那院里已经有了晏闻的味儿,要进也是换个位置。 于是明容一阵晕乎,等反应过来,已被言念带到屋顶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这儿吹得风凉?” 明容嗔笑,还探头往下瞧瞧。 因为主人还没回来,底下仆人都没歇着,两旁屋里都是灯火通明。 不知道是言念轻功太好,还是仆人们都差了警觉,居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蹲上了屋顶。 言念回了句,“心烦得很,在这儿透透气。” 透气…… “成!” 明容爽快地回道,今日她便奉陪了。其实不奉陪又怎么办,她这会儿要是从屋顶跳下去,准定摔个半死。 “若没有晏闻,你会不会嫁给我?” 言念忽然问了句。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那可是个宝 明容被逗笑,“这玩笑以后开不得了,我夫君不喜欢。” “谁说是开玩笑了” 言念干脆躺了下来,“我从不同女人玩笑。” 明容愣了愣,不是玩笑。 言念嘴上不饶人,当日从上京城往燕北郡一路,再由燕北郡回到上京城,明容感受颇深。 那会儿结着伴,言念好几回都与人说,明容是他娘子,引来不少误会。 开始明容还解释,后来也随他了。言念是君子,在明容面前极是尊重,全无轻薄之举,嘴上逗个乐,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现在言念说,不是……玩笑? 看向月光下言念的脸,竟是无比的认真。 明容有些慌。 明容将言念当作无话不谈的知己,当作可以全心依靠的哥哥,当作一块捡银子的伙伴,却从没当过……喜欢到想与他共偕白首的人。 明容彻底尴尬了。 言念怨气重重,“你这眼睛是瞎的,他在你面前装模作样那么多年,看不到就算了,竟是一点都不在意?” “……有点在意。” 明容只得哄言念。 晏闻的确瞒了她许多,可明容能理解,他是身份特殊,总不能随随便便让人知晓。 不过话说回来,言念当初也没对她说实话,风雪楼可是专门做杀人生意的,言念居然是风雪楼的首领,明容比知道晏闻是燕北郡的世子还要震惊。 可这又如何,一个是夫君,一个是知己,虽然都没说真话,也都对她极好。明容总不能矫情的一刀两断吧! 言念盯住了明容,“想什么呢?” “没有。” 明容转头,她心里那些腹诽,肯定不能教言念知道。 “我知你想什么。” 可言念到底猜到了,甚至眼神一黯,“你以为我非要当杀人魔头,就不想做好人,我祖辈起家,就跟在姓晏的后头干这一行,当日晏家老祖留了话,风雪楼从此扎在大周,我几岁就被带过来,看的都是刀口舔血,我就容易了?” 明容听得入了神,没想到言念还有这一段往事。 “我没说你是坏了。” 明容忍不住安慰。 言念仰着头,“晏夫人真会说话,可我就是坏人。” 头一回听人叫她“晏夫人”,明容面上一红。 言念却瞧着她,“好自为之吧,过不了几年,你就得后悔。” “后悔什么?” “到现在都没觉悟,” 言念直摇头,“晏闻城府,岂是不你能看得透,等瞧清楚那家伙真面目,就知道我这话的意思。” “你一时不骂他,心里便不痛快。” 明容笑着推了言念一把。 从明容对晏闻生出情愫那一刻,她唯一想嫁的只有晏闻,如今是得偿所愿,如何会后悔呢! 明容知道,晏闻对她是真心的,从前一世开始,晏闻便没有虚情假意过。 至于所谓城府,生在那样的世家,晏闻自然会与一般人不同。 明容望向远方,说出了心里话,“真不会后悔。” 言念侧头瞧着明容,她说这句不后悔,脸上还带着笑,只不知在将来,当一切发生之时,明容会不会记得,新婚之夜,屋顶之上,那么轻松地说这句“不后悔”。 注意到言念在瞧她,明容叹了口气,“可别老吓我,本来还觉得成亲挺好,被你这么一说,我心不停在跳。” “心跳就对了,日后别什么话都信晏闻,自己要有点数,” 言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明容面前。 “什么?” 明容好奇地接了过来。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玉佩,结了流苏,玲珑透致,月色之下,闪着莹莹的光亮。 “此物归了你,不可轻易离身,也不要交给别人。他日若是遇到性命之尤,只要亮出它,自会有人护你周全。” 话说到这儿,言念盯紧了明容,“希望你没看错人,不过你的眼睛,只怕还是瞎的。” 斜了言念一眼,明容小心地将玉佩藏好,随后便笑起来,“你多余送我这个,反正我出危险之时,言公子总会出现。” “不一定,万一哪天我死了呢!” 言念说着,坐了起来。 明容立刻阻止,这种话怎么挂在嘴上:“胡说什么呀!” 言念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不知能不能治了。 “既然都到了,不如喝一杯茶?” 下面传来的晏闻声音。 明容抓着言念胳膊,伸头往下看,果然是晏闻回来了。 言念很不给面子地道:“不喝!” 明容只得劝言念,“难得过来,便下去坐坐,毕竟你们是打小的兄弟。” 晏闻又道:,“那就喝酒,今日我与明容成亲,薄酒一杯,请言公子赏脸。” 眼看着言念又想拒绝,明容抢在前面,“他说愿意!” “我又不是你夫君,你做什么主?” 言念斜过来了一眼。 明容索性脸一沉,“今日本是高兴日子,言公子若是成心找人不痛快,便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这便跳下去!” 说罢,明容作势就要起来。 言念一把将明容扯了回来,“真有诚意,今晚便拼个酒,瞧着谁先倒下!” “做什么呀!” 明容赶紧阻拦。 言念忽地乐了,“对不住晏夫人,今日洞房花烛,你新郎归了我!” 内室之内,已然回来的沁雪正替明容一边拆着头发,一边笑道:“那位李世子也是有意思,我好心替他上药,竟是面红耳赤地躲开了。瞧着也二十岁了,莫非还是个雏?” 明容立刻训道:“不是让你别进去?” “不是说来四皇子,以前打过交道,我进去瞧瞧,到底长什么模样!” 明容调侃,“这话听得有趣,都打过好几场了,竟不知人长相?” “我们那生意,姑娘难道不知,是见不得人的?” 沁雪随口回了句,“我们接过四皇子的买卖。” 明容一惊,从铜镜里看向沁雪。 “这有何稀奇?” 沁雪反取笑明容,“能挣银子,可不都是好买卖,我们不挑金主。” 明容摇了摇头,那位四皇子瞧着眉清目朗,颇似温厚,只未料背后有些不足与外人道之事。 沁雪见多了道貌岸然之辈,倒不觉得什么,反是那个人称纨绔的李子恒,今日更开了她眼界,“容颜姑娘可是真不嫁李世子了,那可是个宝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露怯 “你又知道了?” 明容哭笑不得,沁雪从不因为被废了武功,忘记她的风雪楼身份,倒是什么都瞒不住她,这人也不知留在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男人其实还不错,至少不是花心的,容姑娘日后会后悔。” 又是一个说人家要后悔的,风雪楼能盼人点好吗? 索性明容转过头,“你说别人都是劲头,顾大哥那事,你可得给我好好讲一讲!” 顾朝曦这段时间,倒是三天两头来西关街。 刚开始之时,明容以为他是要和晏闻探讨学问,直到有一日,赵郎中在屋里瞧着顾朝曦过来,沁雪帮开的门,说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明容才回过味,他竟是看上了沁雪。 之后有一回,明容亲眼瞧见,顾朝曦颇有些鬼祟地将什么东西塞到沁雪手里,然后转身便跑。 沁雪是什么人,明容清楚,晏闻知道,可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顾朝曦如何看上她,明容也是诧异,实话说,顾朝曦看走了眼,沁雪哪是那种安于家事的人,他这一腔欢喜注定要失望了。 再看沁雪,得了人家的礼物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这会儿那只缠丝翡翠镯子,明晃晃戴在了她的腕上。 “你同顾大哥,可是想在一处?” 沁雪是不拐弯的,明容便也直截了当。 赵郎中早就让明容去问一问,顾朝曦不是那等浮浪之人,就是书读多了,难免迂腐。 若到了送定情之物的份上同,自是已经认真了,这要是发现沁雪与他想的不一样,只怕打击不小。 尤其是,顾朝曦当日脑子就出过毛病。 沁雪扑哧笑出来,“姑娘不会忘了吧,我可是发过誓,日后便同你在一处的,如何再许了别人。” “跟你说正经的。” 明容忽地有些疑惑,难道是沁雪避讳着言念,便道:“你若有意安定下来,我去跟言念说,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其实也用不着,你如今不是跟了我吗,我能做得了这个主,让你们成亲。” 沁雪倒是看了明容,似乎想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成亲,傻瓜才成什么亲,我如今过得舒坦,没道理跟自己过不去!” “莫非你有别的心上人?” “没呢!” 明容正色道:“那你收顾大哥的东西做什么?” 沁雪拿起梳子,笑着替明容梳起了头,“又不是我要的,他非塞给我。” 明容不高兴了,当日她来上京城,顾大娘见她孤苦无依,从旁帮衬了不少,后头她离开,也是顾家母子照顾的陈钰。 而且顾朝曦还是陈钰的先生,明容可不能由着沁雪戏弄顾朝曦。 夺过梳子,明容站了起来,“这样吧,你既无意,便同顾大哥说清楚,将镯子还了他,此事就此了结。” 沁雪眨了眨眼,故意护住手腕,“不成,这镯子我喜欢着呢,既到我手中,别指望我吐出来。” 明容气结,“你还给人家!” 随后,明容一拍妆匣,“喜欢什么自己挑,别欺负老实人。” 沁雪颇不以为然,“老实人可不就是让人欺负的,他自己乐意,我不收,说不得顾秀才还不高兴。” 明容愣了愣,虽然沁雪说的是歪理,却让明容想起了前一世的自己,可不就是太过老实,才被人踩在脚下的。 “姑娘发生什么愣啊,我的事,不用姑娘管!” 沁雪说着,便走了出去。 明容站在屋里,越想越不好,感觉顾朝曦真要被沁雪毁了一般。 没一会,沁雪又打了盆水回来,正瞧为见明容瞪过来。 “行了,回头我自己跟他说。” 沁雪倒不耐烦了。 明容这才松了口气,“你可别骗我!” 沁雪呵地一笑,道:“那边也不知喝得如何,门关得死紧。姑爷可是个人物,我们楼主这般老实人,活该被他欺负。” 明容听得直笑,晏闻自是不同凡响,不过说言念是老实人,挺像是在骂他。 屋外传来门响,明容忙走了过去。 书房里有人出来,看着摇摇晃晃,竟是有些不稳。 看来言念喝了不少,只晏闻跟在后面,也不去扶他。 明容忙走了出去,“这就走吗?” 言念已经走到院中央,听到明容说话,站住脚步,冲他一笑,“回去吧,还是那句话,为免得所托非人,小心那家伙,千万别给他骗了。” “公子也不能喝,怎得竟被灌醉了!” 沁雪倒是跑过去,从旁边扶了言念一把,后面半句,明摆着给明容听的。 言念又晃了一下,看向晏闻,“你吧,对她好一点,若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可不跟你论什么兄弟之情,咱俩本来就不是兄弟,我可高攀不起,到时候本公子……!” 言念说着,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你的意思,我若对不起明容,你便要抹脖子?”晏闻嗤笑。 言念一抬脚,便要朝晏闻那头踢过去。 明容忙上去,拉了晏闻一把,“他醉了,你便少说几句。” 说来明容今日才知言念心意,虽从没有别的想法,可得知真相,心下到底有些惶惶然,只怕自己或不小心伤到了他。 虽然知道言念也不是多脆弱,但到底受过恩情,如今总觉得有点对不住。 言念咯咯笑了起来,这会儿甩开沁雪,背过身挥了挥手,道:“就这么着吧!” 话没说两步,言念竟是又踉跄一下。 明容赶紧道:“沁雪,送言念去西关街,把书房收拾出来,让他将就歇一晚,回头记得,让陈钰找师傅拿些醒酒药。” “还是明容心疼我!” 言念又在乐,直到被沁雪扶到了外头。 明容将人送出去,再回来时,看到晏闻站在正屋外。 “喝多了?” 明容注意到了,晏闻眼神也有些迷离,想来方才强自镇定,不想在言念跟前露怯。 晏闻摇头,“无事。” 明容道:“他这人不坏的。” “不坏,就是讨厌。” 晏闻说着,拉起了明容的手。 触到晏闻滚热的大掌,明容脸又腾地一下红了。 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了?” 晏闻回过头。 明容越发羞涩,“没,没有!” 晏闻倒笑了起来,手上略用了力,到底将明容拉进了屋里。 第二百六十七章 鞑靼人来了 翌日,晏闻与明容给郡王夫妇磕过头,便一块回了西关街。 马车里,晏闻将明容的手放在掌心,心中柔情缱绻,竟是一刻都不舍放开。 明容撩开车窗,朝外头瞧了一眼,不由打了个哈欠。 “可是昨晚累着了?” 晏闻凑近了明容,声音温存地问道。 明容脸从昨晚便已经羞红了无数次,此时连看晏闻一眼,都觉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地望向车外。 街上车水马龙,又是一个热闹的清晨,四下喧嚣,透着繁华与热闹。 “飞仙楼开得还挺早。” 晏闻也往外瞧去。 到飞仙楼了?明容立马转头,要跟着晏闻一起观望。 然后,晏闻正好回头,两个人的脸差点撞到一块儿。 “小心!” 晏闻笑道,索性将明容揽在了怀中。随之而来的,便是好一时的你侬我侬。 过了一时,晏闻拧了拧明容鼻尖,“傻瓜,你我是夫妻,慌个什么劲儿。” 扭捏了片刻,明容到底累了,将头靠在了晏闻肩上。 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依偎在一块儿,品味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车突然停下车时,明容昏昏欲睡,身体控制不住往前一勒,幸亏旁边一只手,将她赶紧拉了回来。 “出了什么事?” 晏闻不悦地问。 外头传来了张乾的声音,“公子,有人马正在进城,好像是鞑靼使节到了。” 晏闻墨眸一沉,立时将明容扶坐好,随后钻到了车外。 不远处,几匹烈马从城门方向狂奔而来,卷起一股冲天的烟尘。 那马是中原见不着的,一个个足有半个人高,马蹄上都打了铜钉,踩踏在青石板路上,砸踏声震耳。 “让开!” 有人腔调古怪地大喝,驱赶着街上的百姓。 走得快的,慌张地找个地方躲好,神情惊魂未定;有腿脚慢些的,一下摔到了地上,少不得借旁人搀扶,险险未出大事。 几匹马穿街而过,如入无人之境,百姓惊呼声不绝,也有胆大的,忍不住骂上两句。 可骂完之后也不能如何,到底各自散去,忙着自己的营生。 晏闻站在车上,神色严峻。 鞑靼人以横行无忌的姿态进了上京城,无非是借此向大周宣示,他们是来受降的。可以想象,待得签了和约,那些外族的气焰必定更是大涨。 到那时候,败的是这大好河山,苦的是天下百姓。 再有马蹄声响起,本来要钻进车里的晏闻,立时又站住。 原来后面还有一拨鞑靼人,同样的耀武扬威,肆无忌惮。 “别是鞑靼大军都要进来了。” 张乾在旁边嘀咕,这可真是够嚣张的,一点没把大周放在眼里,朝堂上那些人还窝里斗的厉害,真该让鞑靼人先让这些人尝尝厉害。 晏闻也看出来,这些人故意跑到别人土地上立威的。 “儿啊!” 不远处有妇人的一声惊呼。 晏闻顺着声音望过去,不知谁家的孩子突然跑到街中央。 而此时,已经可以看见,几匹马已飞驰过来。 街道两旁,众人皆被这一情景被吓住,若是马踏过来,那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孩子体会不到其中凶险,似乎要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完全没管别的。 明容也隔着车窗往外再瞧,这会儿惊到捂住了自己的嘴。 马已经越来越近,危险就在眼前…… 一个身影猛地跃了过去,明容大叫一声,“晏哥哥!” 几乎是瞬间,那几匹马从明容的眼前飞掠而过。 此刻,除了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四下一片安静。 直到,街对面有人喊道:“明容,快来救孩子!” 看到安然无恙的晏闻,明容扑扑跳着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等注意到晏闻怀里抱着的孩子,明容心下一紧,孩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看不出多少外伤,只右臂手掌翻转,竟是与正常人不同。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快醒一醒!” 旁边一个妇人哭天抢地,若不是有人扶着,便要昏倒了。 “可是撞到了!” 明容看向晏闻。 晏闻回,“被马踢到了,似乎是右臂。” 明容心里一紧,忙让晏闻将孩子轻放到地上,便给他上上下下查过一遍,直到最后,看向孩子母亲,“身上还好,右臂……错位,可能还断开了。” 妇人一惊,又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大嫂稍安勿躁,我娘子是大夫,她会替你们想办法。” 晏闻在旁边劝道,额头的太阳穴却直冒。 朝廷无能,竟是让百姓受苦,方才若差上一步,可能这孩子就被踩在了铁蹄之下。 妇人正哭得厉害,听到晏闻这一句,猛地抬起了眼。 “夫人救救我儿,他还小,若是手脚不能动了,以后如何是好?” 妇人一把抓住明容的胳膊,显然将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这会儿四下都围了不少人,一个个议论纷纷。 “大嫂先把手放开,我必尽力而为。” 明容说着,问了近处一间铺子的店家,好在掌柜的心善,也没迟疑,便让人进去了。 晏闻将孩子抱到了里面,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想到后面接骨的疼,明容没有试图将孩子弄醒,让晏闻去车里,将药箱拿了过来。 里头有一副备用的夹板,此时正好可以用上。 给孩子正骨之前,明容犹豫了一下,请人将一脸焦急的妇人请到外面,也是怕做母亲的受不了这一幕。 没一会,妇人的哭声传了进来。 “行不行?” 晏闻在旁边问道。 明容点了点头,又看向孩子。 毕竟孩子骨头没长好,正骨之前,明容酝酿了半天,直到突然发力,一推一拽,用力再按下。 这一切几乎就是刹那工夫,只能“咔嚓”一声,骨头到底接上了。 孩子“啊”地叫了出来,到底被疼醒,可随即又昏了过去。 一点不敢耽搁,明容赶紧给他敷过药膏,又上了夹板,用力地捆住。 妇人显然听到孩子的叫声,也不顾外面人阻拦,直接冲到了里面。 此时孩子已是满头冷汗,身体不停地抽搐着,这种疼,连大人都未必受得住,何况是个孩子。 “我的儿,你受苦了!” 妇人哭哭啼啼,却是不知所措。 第二百六十八章 彩钱 这会儿明容到了旁边,借来纸笔,写了个方子,随后递给妇人,又嘱咐她,这几日照顾孩子该要注意什么,何时去飞仙楼的药膳铺复诊。 而就在这时,孩子哭着醒了。 “会疼一时,别让他碰夹板。” 明容又嘱咐一句,随即道:“大嫂不必太过担心,若是后头养得好,不会有多大问题。” 妇人听到这句,一个劲地点头。 这会儿看孩子哭得厉害,明容想起车里平时都放着点心,亲自取来,拿了一块玫瑰糕,哄着孩子,“信不信大夫的话,吃了这糕,可就不疼了。” 孩子泪眼婆挲地瞧着明容,伸出了左手,“我要吃……” 妇人在旁边抽噎道:“方才我便是带他去飞仙楼买糕点,这孩子嘴馋,路上便要吃,结果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明容安慰道:“没事了,大嫂若不嫌弃,坐我们的车回去。” 随后又叮嘱孩子,“再好吃的糕饼,落在地上便不能吃了,不值当你去捡,可是刚才差点吓死你娘亲了。” 话没说完,似乎又有马蹄声传来。 屋里人都走到门边,这一回来的是几辆马车,悠悠荡荡,一点也不着急。 “瞧见没有,鞑靼来犯,咱们朝中那些当官的不仅不去打仗,怕死自己不出去,把那帮蛮子引来咱们上京城。” 可以听到,有人在骂,“这帮脑满肠肥的家伙,竟从不将咱们百姓生死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竟然激起了公愤。 不知是谁,将手中几颗鸡子朝着一辆正驶过的车砸了过去。 于是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拿出手里的瓜果蔬菜扔了过去。 片刻之后,那几辆马车上便遭了殃,黄黄绿绿的,瞧着极滑稽。 “敢公然侮辱朝廷官员,你们一个个不想要命了,可知道林大人乃是钱相国手下最得力的,若还敢造次,等着去牢里坐几日!” 车边有随行之人,冲着大家伙呵斥,结果被人兜头扔了菜叶子,引得一片哄笑,到底法不责众,现如今正事要紧,也不好节外生枝,也就这样过去了。 “走吧!” 瞧着马车远去,晏闻抱过孩子,拉住明容的手,往车上走去。 将母子俩送到家,晏闻与明容终于回到了西关街的小院。 明容刚下马车,便瞧见一对大红灯笼,不免有感慨。 沁雪提前一步回来了,这会儿在门外等着,见到人过来了,忙上来行礼。 晏闻一如既往地冷淡,倒是明容得李妈妈提醒,早准备了彩钱,赏给了沁雪,算是同喜之意。 沁雪倒是喜欢,拿了彩钱瞧半天,笑道:“我可是头一回收到彩钱!” 大周的风俗,女儿家成亲之后,会送彩钱给要好的姐妹,自是有传递福气之意。 明容心情好,索性说了句,“李妈妈说,头一个得了彩钱的姑娘,能立时嫁出去,这便宜怎么就让你得了。” 沁雪将彩钱塞回了怀里,说了句,“回姑娘,我们公子一大早走了,丢了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让您好自为之。” 这话自然是给晏闻听的。 “他就喜欢开玩笑呢!” 明容也是无奈。 “姐姐回来了!?” 没等沁雪回应,陈钰跑了出来,一脸兴奋地道。 昨日婚礼到底非比寻常,陈钰和小冬子都被留在后院里不给出来,这会儿是陈钰头一回见到嫁为人妇的明容,眼里除了高兴便是新奇,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不来见过姐夫?” 晏闻看到陈钰,才高兴起来。 陈钰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抓了半天脑袋,才叫出来,“姐夫!” 叫罢,还躲到了明容后面。 晏闻一把将陈钰拎了出来,“躲什么,日后咱俩一块护着你姐姐,如何?” “成!” 陈钰回得大声,这会儿亲昵地抱住了明容的胳膊,瞧着她直乐。 明容瞧着面前两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这一回,明容是正正规规有家有口的人了,连这小院,如今也归了她。 虽说是入赘,郡王府父答应,让他们仍然住在西关街,而沈家一大早便让人将西关街的地契送过来,算是送给明容当陪嫁。 “哎哟,新娘子来了!” 刚进了院子,顾大娘又迎了出来。 明容有些惊讶,“可是师父请了大娘过来?” 顾大娘呵呵一笑,目光在明容身后的沁雪脸上顿了顿,随后拉过明容的手,“今日正有事过来,谁想到,竟得了好消息,可不正好沾姑娘的喜气!” 明容有些羞涩,倒是晏闻客气了一句,“婚事办得有些匆忙,都是岳丈家在张罗,我与明容不过是遵从长辈的意思,倒是疏忽了亲朋。” “晏公子客气了,瞧我糊涂,还没跟两位道声恭喜呢!” 顾大娘正说话,顾朝曦已从赵郎中屋里出来。 顾朝曦上来,自然说了不少道贺的话,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沁雪。 明容瞧个正着,心下叹气,痴秀才遇到个薄情女,指不定后头还要靠她这大夫治病,到底心长在别人身上如今她也不能如何。 正屋之中,明容与晏闻两个规规矩矩地又给赵郎中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礼节。 这会儿新婚夫妻陪着赵郎中还有顾朝曦说话,顾大娘悄悄退了出去,转头便进了后院。 沁雪一早从郡王府带回不少箱笼,此时正让仆人们一个个抬进里面,是忙得不亦乐乎。 “上回我还说呢,咱们姑娘这儿多了沁雪,竟是如虎添翼。” 顾大娘走到沁雪旁边,还未开口,先夸了一句。 说着话,顾大娘又多瞧了沁雪几眼。 儿大不由娘,顾大娘是被今日休沐的顾朝曦硬逼着过来的。 若不是儿子主动说,顾大娘还真不知道,他竟是与沁雪看对了眼。 虽然沁雪花钱大手大脚,有些不入顾大娘的眼,可到底儿子喜欢,且主动说要成亲,顾大娘终归是拗不过的。 “大娘夸奖了,既是做人奴婢,若不勤快些,万一姑娘不喜,将我赶走怎么办?” 沁雪笑嘻嘻地回道,一向精刮的人,差不多已猜出来,顾大娘所为何来。 顾大娘被逗得咯咯直乐,“明容姑娘怎么会轻易赶人,又是这么聪明的丫头,若是我,死活也得留在身边。”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恻隐之心 未料沁雪眼睛往边上一扫,脸顿时拉了下来,“怎么不长脑子,这些被褥都是夏天的,你往姑娘屋里抬,算个什么事儿,还不给我送到库房里。” 顾大娘一怔,转头再看,一个仆妇被骂得不敢抬头。 这性子……到底有些硬了。 顾大娘不在乎,沁雪是给人当奴仆的,只要女儿家出身清白,凭本事挣钱,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要是脾气不好,也不知儿子以后能不能管得住。 若后头顾朝曦反被沁雪管住,她自己委屈点倒是不在意,怕就是儿子这一辈子也要受苦。 于是,顾大娘又有些迟疑了。 就在顾大娘瞻前顾后,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时,沁雪突然叹了口气,“还是咱们姑娘有福气,当年我嫁的时候,两口子合用一个破铺盖,就这样混过去了。” “你成过亲?” 顾大娘大惊。 沁雪转头看了看顾大娘,一摸自己的脸,故作失言,“哎呀,我怎么说漏嘴了,大娘可千万别给传出去,我连姑娘都没说。若不是想来讨口饭吃,我又何必背井离乡。” 话说到后头,沁雪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顾大娘哪想到还有这种事,几乎是结巴了,“既然嫁过人,又何必扮成一副姑娘的模样,可不是骗人吗?” 沁雪赶紧做惊慌状,“我怕姑娘知道我嫁过人,定不肯用我……” 顾朝曦走到了跟前,“你成过亲,怎么不跟我说?” “可不是有难言之隐吗,” 沁雪一脸无奈,随后又颇无辜地问,“顾公子为何生气?” 顾朝曦脸上神情复杂,定定看着沁雪。 没想到自己一腔痴情竟是错付,顾朝曦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之间,眼睛竟模糊了起来。 “儿啊,这事到底勉强不得。” 顾大娘心疼眼圈已红起来的儿子,赶紧在旁边劝道。 顾朝曦背身仰起头,到底是大男人,总不能在女人面前流泪。 “我今日才知道,你是没有一句实话。” 明容走过来,朝着沁雪瞪了一眼。 昨日她的意思,无非希望沁雪别坑了顾朝曦吗,沁雪后头答应得也爽快,要跟顾朝曦划清界线。 可明容绝想不到,沁雪会用这缺德办法,这不是朝顾朝曦胸口来上一刀吗? 不愧是风雪楼出来的! “姑娘恕罪!” 沁雪这戏还演了全套,一下跪在地上,便痛哭了起来,“奴婢家中艰难,男人又是个好吃懒做的,若是不出来,两口子可不抱在一块等死,若有半点法子,我也不敢欺瞒姑娘。” “你等不等死与我们何干?” 明明气到笑出来,索性骂了一句。 “我知姑娘是好心人,便瞧我平日干活也不惜力,不要赶我走!” 沁雪拿出帕子,又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明容,她……” 顾朝曦忽地开了口,“她也不容易,留下吧!” 明容望向顾朝曦,眼泪是逼回去了,可神色里却满是颓唐。 沁雪偷偷瞟了一眼顾朝曦,又立时收回视线。 “我今天不想见到你,爱那去就哪儿去!” 明明这话,就是把沁雪赶走,省得搁在顾朝曦跟前碍眼。 沁雪抽了抽鼻子,果然爬起来,转身便朝着院子外走去。 “瞧着也是可怜的。” 顾大娘到底心软。想想自己年轻守寡,倒也能体会沁雪守活寡的艰难。 “您觉得她可怜。” 明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真没您想的那样。” 顾朝曦似乎还没缓过劲,一直呆呆地站着,眼睛朝着沁雪离开的方向,竟是望了许久。 明容不想让顾朝曦难堪,故意忽略了他,转头对顾大娘说,“今日既然来了,便请大娘到新房去瞧瞧,我这也不懂什么,还请您多多指点。” 顾大娘哎了一声,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儿子。 “顾大哥,听我夫君说一会要去营里,不如一块去瞧瞧?” 明容提议。 顾朝曦明显心不在焉,最后还是注意顾大娘递来的眼色,才哦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应该是去找晏闻。 “本就不是良缘,不如劝顾大哥忘了吧!” 看着顾朝曦出去了,门明容忍不住说了一句。 顾大娘看向明容,也知道她瞧出来了,不由叹了口气。 这会儿两人进了屋里,并没有想到,顾朝曦直接冲出了西关街的小院,拦住正要上车的沁雪。 “顾公子有何事?” 沁雪还在装模作样,语调轻松地问了句。 顾朝曦此事心中翻江倒海,哪儿注意到沁雪如此收放自如,想了半天,问了一句,“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沁雪差点忘了刚才自己编的瞎话,还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回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凑合着过日子呗!” “为什么要……凑合。” “谁家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话说到这里,沁雪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那只玉镯,“我瞧着收你东西不好,这个还你吧,顾公子人品厚道,有才貌双全,日后定能找个好娘子。” 顾朝曦猛地往后一退,低着头道,“东西既在你手里,便归了你,我不会收回去。” “那多不好啊!” “留着吧,做个念想!” 顾朝曦喃喃地道。 沁雪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顾朝曦,她什么人没见过,顾朝曦这样的,简单得就跟块白布一般,真没被她放在眼里。 说来跟在明容后面,没有风雪楼那些惊险,别人以为是舒坦,可沁雪却是个心思活的,只觉得无聊至极。 既然有个傻秀才暗送秋波,沁雪不过跟他玩一玩。 顾朝曦说来是个君子,讲究发乎情,止乎礼,最出格的,便是偷偷塞过来一只镯子。 沁雪无可无不可地收的,她这样的人,冷心冷肺又爱财,没有见便宜不占的道理。 今日是看在明容面上,沁雪才往人头上泼一盆凉水,原本以为这就把人赶了。 然而…… 顾朝曦似乎真的伤了心。 沁雪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然后蓦地发现,她这样的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这样吧,你这般诚心,我回头重新打一只镯子还你。” 沁雪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诚意。 “不用了。” 顾朝曦回了一句,转头便走,瞧着步伐凌乱,竟如受了重击一般。 第二百七十章 容颜的心结 明容见过最没心没肺的,非沁雪莫属。 顾朝曦好几日在家中闭门不出,听说整晚不能入睡,枯坐屋中,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奋笔疾书,作下厚厚一沓的诗文。 后来还是明容与晏闻过去,晏闻与他深谈一番,明容又对症下药,开了些解郁静心的药,人才算稍稍缓过来些。 而这一头,沁雪与平常无异,料理完西关街,便去飞仙楼忙碌,看来真没把人放心上。 这会儿药膳铺后堂,明容正与厨娘们商量推陈出新,偶尔还能听到沁雪银铃似的笑声。 “赵大爷能天天光顾,便是捧咱们飞仙楼的场了!” 沁雪大概在送客,不用看都知道,又是笑得花枝乱颤。 明容不由摇了摇头,顾朝曦若瞧见沁雪跟个老鸨一般同客人打情骂俏,不知有何感想。 可惜他一手好文才,那些诗竟是能触动人心,结果错付了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明容正琢磨着沁雪,结果后背上被人猛地一拍。 明容没有提防,吓得猛一转头,“装神弄鬼呢!” “姑娘随我瞧热门!” 沁雪冲着明容挤了挤眼。 酒楼的柜台之后,沁雪指了指离她们最近的一桌。 几位客人正是酒酣之时,不免高谈阔论起来。 “听得说这两天便要与鞑靼签约,整整三万两啊,白白送了人。今年北地大旱,多少人流离失所,本该救百姓的银子,却喂了那帮兔崽子。” “那个鞑靼王爷来见咱们皇帝,竟是不肯下跪,居然还有人在旁边打圆场,说鞑靼人骨头长得跟咱们不一样,跪不到地上,朝廷的脸面算是丢光了。” 明容忍不住摇头,这种荒谬的事都有了。 这几日飞仙楼来了好几拨官府的衙差,就为有人吃着酒,谈上了国事。只是国家受了欺凌,百姓的愤怒,如何能压制得住。 “成王家水灵灵的大闺女,竟是要被鞑靼糟蹋了!” “堂堂大周王爷,不去打战场杀敌,反倒将女儿献给外族,还好意思当什么护国大将军,简直狗屁!” 明容听到这里,心里不由一沉。 那日回郡王府,明容遇到过来做客的容夫人。这才得知,皇帝发出口谕,决定由观城公主和亲鞑靼。 之前也有传言,和亲公主出自成王府,未料有人打上了明容的主意。 而明容匆匆成亲,不出意外地惹来皇帝不快,据说四皇子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了一番,又引了大周律例,竟是让钱相国无言以对,也勉强说服了皇帝。 郡王仍不被允许上朝,可和亲的危险到底过去了。 然后,便是如今这种状况。 皇帝不愿意派将军们抵御外敌,却乐于让无辜的女孩儿去替他换回苟且之安。 虽自己脱离危险,可想到又一个女孩将成为牺牲口,明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郡王府里,大家得到消息,都是一阵唏嘘,而容将军府,则是陷入了进退两难。 明容成亲的第二日,成王府便向容府再次提出推迟婚期,容将军不肯再忍,当场便提出退婚。 结果没过几天,便出了观城公主将要和亲的事。 对于退婚,成王府大概也心虚,答应得很爽快,本该是容将军府退了聘礼,大家一拍两散,然时至今日,容将军府却一直没有动静。 听容夫人的意思,容将军毕竟曾经是成王属下,又同朝为官。 若在之前,这婚事自然得赶紧退了,可如今人家府里将要骨肉分离,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此,他们也实在无法急吼吼上去退婚,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你说那位李世子会不会后悔得要命,早知道是他姐姐顶替了你,何必要帮你的忙。” 沁雪凑到明容耳边道,还越说越乐。 明容笑不起来,更是瞪了沁雪一眼。 没有什么谁顶替谁,造孽的是在龙座上那个软弱无能的皇帝。不过明容化险为夷,的确要谢李子恒,成王府的难事,别人能当笑话看,她绝对不可以。 “李子恒人品还是不错的。” 明容忍不住道,日久见人心,李子恒真不算坏人,尤其他对容颜这份心意,实在世间难寻。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也是稀奇,若人品不错,怎得容姑娘怎么就不肯嫁,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沁雪又咯咯笑了出来。 明容正想骂沁雪一句,未料她倒像看见了谁止住了笑,“可巧,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的确是巧,容颜这会儿走了进来,正在四处张望着,显然是来找明容的。 飞仙楼的雅座上,明容给容颜倒了一杯茶,“怎么今日过来?” “心烦呗!” 容颜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是特意找明容说说话的,要不然心里愁肠百结,竟无法排解。 退亲太难了,尤其是又碰到成王府出了大事。 昨晚容夫人过来同女儿说贴心话,竟是劝她再想一想,若是李子恒没那么差,便嫁过去,免得背上落井下石的名声。 容颜哭了一晚,只觉得人生黑暗,已没了出路。 “我爹娘今日去成王府了。” 明容一愣,“怎么说?” 容颜垂头丧气,“亲事不退了。” 明容迟疑,“你……” 一码总归一码,观城公主的事自是值得同情,可若因此要容颜勉强嫁给李子恒,又有些残忍了,这种事也是无奈。 “我……答应了。” 容颜将头埋到桌上。 虽然心里不愿,可容颜也明白,这种时候绝不能在人背后踩上一脚。毕竟容将军一生最看重的便是名誉,容颜不能因为自己吗,让爹爹千夫所指。 这几日容颜过得无比纠结。 成王府过来提婚期延迟之事的时候,容颜就已经忐忑得不行,每一回都是李子恒把事儿担下,这一次还是如此。 等她听说,成王为了惩罚儿子任性,竟是将他打了一顿,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容颜更是心亏。 她未必有多讨厌李子恒,只是莫名有个心结,竟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也正是这心结,不仅害了自己,也伤到了别人。 明容在容颜的后背上拍了拍,到底是她自己的决定,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当日因,今日果,谁又能预料?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飞镖 陪着容颜沉默许久,明容忍不住问道:“你跟李子恒说过这事了吗?” 容颜摇了摇头。 她现在没脸见李子恒,便是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门从外头被人敲了敲,明容转头看时,沁雪走了进来,朝着她递了个眼色。 到了外头走廊上,沁雪压低声音,“李世子跟着赵世子过来了,在楼下喝酒,我瞧着,就为自找不痛快的。” 明容一愣,走到栏杆后,顺着沁雪手指的方向,果然见自家哥哥陪着李子恒坐在角落。四下闹哄哄的,两人却只各自端着酒,明显是在听周围动静。 李子恒此时半低着头,瞧不清他神色,可明容注意到,他搁在桌上的手,已攥成了拳头。 难道他们真为了听这些闲言碎语而来的? 沁雪出了个馊主意,“不如把那二位请上来?” 明容立时瞪过去一眼,这会儿大家伙心情都不好,硬搁到一块儿,万一哪句话没寸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沁雪耸了耸肩,到底走开了。 明容又回到了雅间,今日再没有别的事,只陪着容颜解闷。 “我见过几回观城公主,她脾气极好,说话也温柔,每回我过去,她总是跟我谈李子恒,再就是她爹娘,然后就不知道要聊什么了,” 容颜望向窗外,“有一回宫中摆宴,成王妃好像是病了,没有出席,观城公主多喝了几杯酒,我送她回宫里的时候,她突然哭了,说是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以为能到见她娘一面,结果还落了空,在宫里比在牢里还叫人难受。” 听了容颜的描述,明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温婉美丽的身影。 听说这位公主从小被送进宫里,只因为皇帝对成王存着戒心,几乎就当是人质一般,可不是跟坐牢一样吗? 而如今,她又要被派去和亲,等着她的,无异于第二座牢房,甚至会更差。 “我娘的意思,我若嫁出去,她总归还能见着。等观城公主走了,成王妃这辈子再见不到女儿,若想想别人的不易,我还是幸运的。” “你若不愿……” 明容拉住了容颜的手,有些话却到底劝不出来,这几件事她也在其中,立场也不好随意站。 又坐了一会,容颜便说要走。 明容陪着她出了雅间,便准备下楼。 这边明容特意往下面瞧了瞧,李子恒和赵崇光还在。 明容正迟疑,要不要领着容颜去招呼一声时,一个粗壮的男人带着浓重的酒气,晃晃荡荡地到了两人跟前,一左一右扯住明容与容颜的胳膊,竟是拽了就走。 “做什么?” 容颜先叫了出来,身形一闪,一脚踢在了那男人的腿上。 说来容颜出身武将之家,功夫自然有一些的。就这一下,那男人痛叫一声,不知骂了句什么,放开了容颜,可扯着明容的手还是没松。 便是脱离了危险,容颜也没有顾自逃开,朝着那男人又连踢几脚,试图将明容救出来。 有几个伙计见势不妙,忙冲了过来,转住那男人。 男人似乎被激怒,一把甩开明容,几拳之后,几个伙计便倒在了地上。 此时明容才发现,男人虽身着汉人衣裳,却是高鼻深目,幞头下还扎着外族的辫子。 “是鞑靼人!” 不知谁喊了一声,“鞑靼人欺负咱们女人!” 几乎瞬间,楼下楼下,所有目光都朝着这边望过来。 而就在此时,想要拉走明容的容颜,被那男人抬脚踢中后背,竟是倒在了几步开外。 “李子恒!” 明容急得大叫。 有人在往上跑,明容看到了最前面的赵崇光。然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雅间又冲出来几个男人,左右看了看,冲到楼梯口,竟是拿出刀剑,阻挡上来之人。 而那男人已经到了容颜跟前,竟一把将她举起。 明容大惊,那人竟是想将容颜从楼上扔下去! “不要!” 明容顾不得其他,便要去扯那男人的胳膊。 后来一只大手伸来,竟掐住了明容的脖子。 正在明容拼命挣扎之时,眼瞧着容颜竟是从栏杆上被人甩到了下面。 “容颜!” 明容近乎声嘶力竭地大叫了出来。 就在这时,掐着明容的手突然一松,随后扑通一声,有人在明容身后倒下。 惊魂未定的明容猛地趴到栏杆边,想要看下面的情况。 “把我放下!” 容颜的叫声传来。 眼睛一度模糊的明容心里一动,擦了把眼泪,这才看清楚,原来容颜竟是被李子恒从下面一把接住了。 李子恒似乎还在发愣,听到容颜的话,才像是回过神,猛地将她松开。 容颜没有受伤,这个万幸的结果,让明容喜极而泣,全没注意到,到那个鞑靼男人突然抽出腰中弯刀。 赵崇光已经快到跟前,惊呼,“明容,闪开!” 然而到底晚了。 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竟是对向明容的脖颈…… 有人挡在近前,赵崇光便是刀挥如闪电,也无法靠近明容那边。 正当赵崇光肝胆欲裂,竟是无能为力之时,那个对明容动了杀心的男人“哇”地惨叫一声,弯刀掉落在地。 赵崇光怔住,瞧着那男人手背上扎了一记飞镖,用力极狠,穿掌而过,鲜花直流。 片刻之后,赵崇光望向下面。 那镖……是沁雪甩过来的。 酒楼里的人都被激怒了,不断有人冲到楼上,口中大喊,“今日便要让鞑靼蛮子瞧瞧咱们大周的厉害!” 一时之间,走廊上挤满了人,郡情汹涌,围住那几个鞑靼人, 那中了飞镖的男人明显已没了还手之力,几个同伙便是拿着刀,却就是甩不开。 几个人商量片刻,扶着受伤之人退进一处雅间,随后竟是从窗口跃了出去。 “鞑靼人没种,打不过就跑!” 众人追进了雅间,“别让他们逃了!” 而此时,有人已然等在了外面。 李子恒提着刀,看着几鞑靼人落到跟前,冷笑了一声。 这几日成王府受够了窝囊气,尤其今天,李子恒随赵崇光过来,听到的全是对成王府的嘲讽谩骂,就像这国是他们家卖的一般。 而那些真正卖国的,如今倒是春风得意,在鞑靼跟前像条狗般。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同我一起走 “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李子恒大声命道。 容颜差点被鞑靼摔死的那一刻,李子恒冲过去将她抱住。当时李子恒突然心里一凛,他日姐姐去了鞑靼,若也是这般受人欺凌,谁又能救她? 原本就等在飞仙楼外的几名随从立时应命,拔刀冲向了几个鞑靼人。 今日得到消息,几个鞑靼来飞仙楼密会本朝官员,李子恒随赵崇光过来打探,虽未必想要动手,但人手已经埋伏下来。 而此时,李子恒已经压抑不住,要弄死几个鞑靼人的念头。 此时路上已站满了人,眼看着李子恒带着人,与鞑靼人打在了一处。 赵崇光和明容找着了容颜,安抚好她们,便挤到外面,准备加入战斗。 “崇光兄,这几个杂碎,用不着你动手,” 刚刚干倒一个鞑靼人的李子恒,挡住了冲上来的赵崇光,大声道:“这是我们在成王府与鞑靼的恩怨,与别人无关!” 赵崇光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明容与容颜走了出来,站到了赵崇光旁边。 的确,看似气势汹汹的鞑靼人,根本不堪一击,一炷香的工夫,皆被打趴到地上。 众人一片欢呼,李子恒脚踩那个将容颜扔到楼下的男人,刀抵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道:“本世子还真没杀过人,今日便拿你开刃。” “且慢!” 有人喊了一嗓子。 片刻之后,一条道被让出来,一名官员模样的人走到了里面。 “勒马大人,误会,误会!” 那人到了跟前,便打算扶起被李子恒踩住的那个男人,结果被李子恒胳膊肘狠狠捅到边上。 那人差点坐倒在地,被手上赶紧扶住。 四下一片哄笑,连赵崇光也冷笑一声。 “李世子,不可如此!” 那人脸色有些难看,“当街殴打鞑靼使节,此事关乎国体,只怕成王府担待不起。” “姓林的,你跟你那主子钱相国一块卖国求荣,这大周早被你们给毁了,还想栽赃给老子!” 李子恒瞧着这林大人,便恨得牙痒。 林大人这话,明摆着带了威胁,“李世子这么说,竟是不怕皇上怪罪?” “他是何人?” 容颜不免问道。 “此人……” 赵崇光冷哼一声,“当日来郡王府宣旨的,便是这姓林的,那晚子恒气不过,对那家伙动了手,谁想到就此被记恨在心。后头便这这伙人,又要把观城公主推进火坑。” “是他?” 明容惊愕。 她听晏闻提过,这个姓林的是钱相国的手下,身份还有些微妙。 “岂有此理,那家伙该打!” 容颜骂了一句。 林大人大概被气疯了,指着李子恒,“大胆,你若敢动这几位大人一根毫毛,不是本官吓唬,你小命不保,更是连累九族!” 李子恒冷冷一笑,猛地从地上将那男人提起,刀在他脖子上一横,竟如杀鸡般。 眼瞧着,那男人转眼便成了一具尸首。 原本的喧闹猛的停住,片刻之后有人大喊,“杀人了!” 四下的人全被吓住,胆小的已经跑了起来。 就在此时,另外几个鞑靼人,一个接一个,被李子恒手下结果了性命。 林大人气到发抖,明容甚至看到,他眼圈似乎都红了。 “李世子,你就等着尝命吧!” 林大人说完,转身便走。 李子恒用脚踢到那尸首,飞身朝林大人冲过去,抬脚踢中那伙左肩,大声道:“姓林的,记住你的话,不是要灭本世子九族吗,我可有位亲伯父,官做得也不小,有种的,连那位也别放过!” 林大人吐了一口血,到底被手下扶走。 四下的人基本上都跑光了,李子恒全无惧色,倒是转过头,冲着那帮手下道:“多谢兄弟们跟本世子一条心,今日之事,我一人担着,你们该走的都走吧!” “世子,我等乃是大周兵将,就为杀敌报国,今日杀了这几个鞑靼,心中痛快,要承担,大家伙共同承担。” 众人立时抱拳。 “如此也罢,随我一起去官府,要杀要剐,兄弟总在一块。” 李子恒挥了挥手,便让人将马带过来。 明容轻轻吐了口气,只这今日一事,她便觉得,李子恒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不过去官府投案…… 实在教人不能苟同,要知道如今投降派占了上风,能容得上有人反抗? 容颜此时也一脸惊愕,只定定看着李子恒。 李子恒也望了过来,随后走到容颜跟前,冷冷地道:“容将军又跟我爹爹说,不打算退婚,不过我意已决,再说了,这脑袋基本上保不住,没必要连累你做寡妇。” “快上车!” 不知何时离开的赵崇光,驾了飞仙楼的马上过来,“赶紧出城!” 李子恒倒乐了,“我可没想逃!老子又不怕死,这是为民除害!” “世子,各位的命比鞑靼人贵重,留得青山在,他日在战场上报效大周,竟是比束手就擒更有意义。” 明容冲到跟前,劝道。 李子恒摇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能害了我爹娘和姐姐!” “你到底走不走?” 容颜猛地冲过来,朝着李子恒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李子恒有些被打懵,摸着自己的脸盯着容颜。 “你留下来有什么用处?” 容颜大声地道,“带着你的人,赶紧跑,去跟鞑靼打仗。” 她现在只想李子恒快点走,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谁都能想象的到,容颜不想李子恒死,他得好好活着。 “你管得了我的事儿。” 李子涵顿时怒了,冲着容颜吼了回去。 “我自然管得了,成王府乱成一锅粥,你现在又来搞这一套,你想逼死你爹娘吗?” “你以为我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要是现在给我滚,我便在上京城等着你,一年、两年,一辈子,我反应嫁定了你,你若不走,咱们一刀两断。” 容颜说着,用尽全力,将李子恒朝着马车推了过去。 “你若同我一起,我便走!” 李子恒忽地拉住容颜,“我不信你的话。” 明容看愣住,这都什么时候了,李子恒想什么呢! “赶紧出城!” 赵崇光在马车上催道。 可李子恒却盯紧了容颜。 第二百七十三章 替罪羊 容颜一脸无措,竟是呆在了原地。 李子恒倒耍起蛮横,也不顾其他人拉上容颜,就往车里带。 他得带上容颜,李子恒这一辈子只想要一个女人,只要有她在身边,便是去闯刀山火海,也不怕了。 明容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李子恒的手扯开,“你这会儿是去逃命,拉着她做什么?她要是跟你走,便成了从犯,你就那么恨她,非要把人一家子拉下水?” 明容气坏了,刚才还觉得李子恒有英雄气概,原来还是那个脑子拎不清的。 “子恒,快上车!” 赵崇光大声道,“再不离开,城门便出不去了!” 李子恒在迟疑,他不愿害了容颜,可却丢不下她。 最后还是李子恒两个手下,一左一右挟着他,到底钻进车里。 快要走了,李子恒还不安份,冲外头吼了一嗓子,“你刚才答应嫁我,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若敢违背誓言,给老子戴绿帽子,回来我便杀了你!” “滚!” 明容扶着容颜,冲车上的人骂去! 眼瞧着马车远远儿,容颜终于缓过神,脸色苍白地看着明容,“他是为了我杀的人?” “和你没关系!” 明容真怕容颜魔怔了,拍着她的后背,眼睛却瞧着近处那几具鞑靼人的尸首。 沁雪将惊慌失措的客人们从另一处门送走,这才从飞仙楼里出来,看着地上那些死人,啧啧两声,“李世子是个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不找个远些的地方杀人,死在咱们外头,飞仙楼以后怎么做生意。” 明容看了沁雪一眼,今日若死的不是这些人,飞仙楼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找辆车,把容颜送回去!” 明容叮嘱着,便要往飞仙楼走,准备去打发楼里的伙计。 沁雪好笑地道:“哪还有车,给您家世子抢走了。” 这世上似乎没有沁雪想不到的办法,没一时,一匹马被拉到了她们跟前。 “我……”容颜摇头,她不能丢下明容就跑。 “你是李子恒未婚妻,若被人发现在场,如何不怀疑到你身上,想想你爹娘!” 明容不由分说,将容颜拉到马边。 容颜还在犹豫,“那你呢?” “我又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有人死在自家酒楼门口,沾了些晦气。” 明容故作轻松地道,瞧容颜还是魂不守舍,到底怕她出事,索性道,“沁雪,你带她走。” “快走,来人了!” 沁雪已听到动静,索性自己先上了马,朝容颜伸出了手。 两人一骑终于离开的时候,官兵也正好赶到。 一阵呼呼喝喝中,明容被推到了旁边,想要走到几步之遥的对面飞仙楼已是不可能,瞧着官兵冲了进去,只能在那儿干着急。 此时,有人竖起围挡,遮住了那些尸首。 明容远远瞧见,飞仙楼的伙计们陆续被轰出来,随后门窗皆上了封条。 有人似乎想跑,立时被人拿着刀逼回去,甚至还挨了打。 明容开始往边上退了退,想绕过围档,挪到飞仙楼那儿。 她是飞仙楼的东家,挣了最多的银子了,便要担最大在的事,总不能让别人糊里糊涂的做了替罪羊。 就在明容快要靠近飞机楼时,有人从后面一把将她抓住。 明容回过头,看向抓着她的沁雪。 沁雪二话不说,一把将明容拉着,直接钻进一条僻巷。 “你放开我,没看到出事儿了吗?” 明容想要挣开沁雪。 “出事了,还要一个劲地往里头钻,自寻死路啊,没见过这么傻的东家。” 沁雪头也不回地道,明容这人心地是不错,却常用不对地方。 “叫你放手!” 明容一急,居然挣开了沁雪的手。 明容不想自寻死路,可飞仙楼的人都被拿住,难道看着人受了牢狱之灾? “那几个都是我们的人,从来都是他们杀人,可没有自己白白送死的,你白替他们担心。” 明容愣住,那些伙计都是言念安排的,她并不知道来处,只瞧着一个个老实本份,让做什么从不偷懒。 他们竟然是……风雪楼的杀手? 沁雪一笑:“再说了,姑娘可是楼主心尖上的人,若有三长两短,我们谁还能活着?” “我没你说的那么要紧,” 迟疑了一下,明容转头往巷口外走,“不管那些伙计们是什么人,也不该我来连累他们,回头你告诉言念,我不怪任何人。” 沁雪瞧着明容背景,对天翻了个白眼,随后追上几步,一个手刀,将明容打晕了过去。 “这脑子……” 沁雪将人扶到一处墙边,便走了出去。 她算是服了明容,死这件事,明容不知道是真不怕还是硬撑着,只知道一个劲的往里头扎。 沁雪倒是不怕死,可总要死的有价值,便比如,还了明容的救命之恩。 赵崇光带马赶到飞仙楼,正瞧见那几具鞑靼人的尸体被装入棺木,在往一辆辆马车上抬。 而此时飞仙楼,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堵得严实。 “人是在你们这儿出的事,自然是你们与凶犯勾结,谋害鞑靼特使。若不说出东家是谁,你们一个个都逃不过千刀万剐。我可是奉着皇命,这会儿好声好气,回头进了牢房,免不了吃皮肉之苦。” 赵崇光心知不好,急着想找到明容。 “各位爷,咱们飞仙楼真是冤枉,好好做着生意,竟摊上这事。” 一个女子婉转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便是东家。” 赵崇光一愣,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明容身边丫鬟沁雪,全无惧色地走到了那群官兵跟前。 “你是东家?” 一名官员走到跟前,怀疑地打量着沁雪。 沁雪嘻嘻一笑,“也是我们倒霉,怎么遇上这种破事。” “还不将这女人绑住。” 既然有人来自投罗网那最好不过了,一声大喝之后,几个衙差上来,拿起绳索,将沁雪从头到脚绑了起来。 被推搡了几下,沁雪倒在了地上。 赵崇光一直在瞧着沁雪,眼神有些复杂。 未想就在这时,沁雪突然看向了赵崇光。 赵崇光这才知道,沁雪早就注意到了她。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只看到沁雪又冲不远处巷子瞟了一眼。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白塔寺 沁雪被人拉扯着,扔进了一辆囚车,竟还嗔了一句,“不能轻一点啊!” 赵崇光一直瞧着囚车走远,眉心微微地皱起。 这个沁雪刚被明容带进郡王府之时,赵崇光就看她眼熟,总觉得与她有些交集。而方才在飞仙楼里,那个正中鞑靼手背的飞镖,让他蓦地反应了过来。 沁雪……就是当日暗杀郡王的刺客。 赵崇光不确定,明容知不知道她到底何人,若是知道,为何又带在身边? 但这件事,此时变得不太重要的。 正是这沁雪,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一记飞镖救了明容,还主动但起了事,让明容免遭了这些罪,否则这事闹起来又是不小,说不得最后又牵连到郡王府。 赵崇光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恨,有迷惑,更有无以言喻的愕然。 一名被派来的官员赵崇光,这会儿上来招呼,“赵世子如何在这儿?” 赵崇光佯装不知,“听说此地点心不错,想过来买些,谁料竟出了事,死的到底何人?” “几个鞑靼人,这下事情闹大了,” 那官员四下看看,又道:“几个鞑靼人到飞仙楼喝酒,好像是调戏了女孩儿,被成王府的李世子遇上,围着打了一顿就算了,竟是当众将鞑靼人宰了,这可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赵崇光故作倒吸一口凉气,“李世子可是出了名的祸胎。” “这下成王府都要完了,弄死谁不好,非弄死鞑靼人,谁不知道,这帮人是钱相国的亲爹。” 两人会意地彼此一笑,赵崇光也不再多说,冲那人拱了拱手,便准备离开。 此进官兵渐渐地撤了,百姓也都陆续着出来。 赵崇光走过一个巷口,突然想起,沁雪被带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感觉沁雪在暗示什么,赵崇光索性往里走了走。 这儿似乎是个死巷子,也没有人经过,赵崇光往前走去,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正当赵崇光转身要出去,突然发现,一处墙角,有女孩儿昏睡在那儿。 是……明容。 西关街内院里,陈钰正扒在主屋窗台上,瞧见有人进来,说了一句,“晏哥哥回来了!” 被赵崇光送回来时,明容已经清醒,此时靠在床头发呆,听到声音,转过了头。 晏闻进屋,明容立刻坐了起来,“沁雪有什么消息?” “已经押入大理寺。” 大理寺…… 明容心知不妙,那是钱相国一手掌控的地方,而这一回死的,又是他一力巴结的鞑靼人。 “她用不着这样的。” 明容此刻心情复杂,她没有想到,沁雪会出奇不意地把她打昏,自己冲了出去。 那个在明容心里冷心冷肺的女子,在最危险的时候,居然以身相待。 “能把她救出来?” 明容不想沁雪出任何的事。 晏闻摇了摇头,在李子恒没有被找到之前,钱相国肯定要先杀一两个,给鞑靼人解恨。 “我……去大理寺。” 明容下了决心,谁都不该代别人。 “你跑去做什么。” 晏闻呵斥,“你以为去了大理寺,就能救出沁雪,告诉你,不过是多添一条人命!” 明容竟喊了起来,“可沁雪何罪之有?” 陈钰在角落瞧着两人,眼睛直眨。 晏闻坐到了床边,手搭在腿上低头想着。 沁雪何罪之有,明容也是。 那两个鞑靼人竟敢在上京城欺凌妇孺,若当时晏闻在场,也会如李子恒一般,要了那些畜牲的性命。 然而如今皇帝昏庸,权臣当道,死了几个鞑靼人,竟个个如丧考妣。 皇帝下令严办,声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在大周通缉李子恒。可到底李子恒为何要动这个手,皇帝根本不问,或者是不敢问。 晏闻安慰了一句,“先静观其变,大理寺那边,会有人盯着。” 明容仰头望向帐顶,问,“李子恒逃出去了?” “已然往北而去,方才我与崇光去了容将军府,他亲自写了书信,到时候有人接应李子恒。” 李子恒处处教人瞧不上,可这一回,倒是让晏闻刮目相看。 今日在外头,晏闻听到不少百姓议论,甚至有人还放起鞭炮,自是庆贺,有人终于敢动,连着几日在上京城横行霸道的鞑靼人。 这些或是小事,晏闻在意的事,死了几个鞑靼人,触怒了那个鞑靼王公,和谈之事直接停了,原本这两天便要签下的和约,将要延后。 皇帝想必要被吓死了,鞑靼人放言,若是找不到真凶,便会大兵压境,可朝中主战派却好像看到了希望。 明容喃喃地道:“他不会有事吧?” 容颜既是答应了李子恒,便不会再改主意,若李子恒有个差池,容颜只怕也毁了。 “没事。” 晏闻派了秦风跟上李子恒,那小子有些胆色,不过旁边得有人盯着。 赵崇光把李子恒送出城时,李子恒还傻乎乎不当一回事,甚至说,要去成王军营待上几日。 有人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李子恒真以为是街头斗殴,过几天便能风波散尽。 不过几个时辰,李子恒在上京城已家喻户晓。 皇帝还有那些投降派,只怕将他剁成肉泥的心都有了,可百姓心中,李子恒全然成了有口皆碑的大英雄。 而李子恒的生死,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民心所指,也关系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这边正说话,陈钰又瞧见外头来人,“是嫂嫂过来了。” 晏闻忙出去见礼,到底来的是女眷,他不方便留下,便带着陈钰,去了前院赵郎中那儿。 魏如意走到屋里,先是上上下下打量过明容,确定她无事之后,才拍拍胸口,“这事还没敢跟娘亲说,你明日早点回府,别让她又担惊受怕。” “知道了!” 明容心下烦闷,低着头应了一声。 魏如意坐到床边,“可知下午我去哪儿了?” 明容看向魏如意,“哪儿?” “你哥哥一回府,便说了飞仙楼的事,催我去容将军府看看,说是容颜被吓得不轻。” 明容立时问道:“容颜现在如何?” “成王府天黑前就被抄了,成王已然被押出宗人府大牢。成王妃有病在身,又得了观城公主求情,暂时没被关押,如今被赶到白塔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斩首 魏如意又叹道:“难怪你和容颜说得到一块,这孩子也有几分侠气,我去的时候,她正给容将军夫妇磕头,说是要去白塔寺陪着成王妃。” 明容算不上惊愕,容颜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此事因她而起,如今成王府有难,她肯定会一头栽进去。 只是这一去,怕是千百种难处,可如今这种情况,大概能让她心里好些吧。 “我陪着容夫人一块,将人送到白塔寺,你猜我们瞧见什么,成王妃孤零零躺在一间破屋里,身边半个人都没有,竟是树倒胡狲散了。” 魏如意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感慨,“只盼成王府能过了这一关,难不成,让好好的女孩跟着献了祭?” 如今外头消息一个接一个,那个鞑靼王公据说冲进皇宫,直接威胁皇帝,若不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便要立时对大周发兵。 赵崇光说,这种时候,有骨气地早就拿起刀剑,要跟鞑靼人干起来了,结果钱相国一干人等还再继续蛊惑皇帝求和,进而怂恿杀了成王,以消鞑靼人怒气。 到底成王乃是皇帝手足,再加上四皇子带着几位朝中老臣到大殿跪求,这事儿暂时没有下文。 但也只是暂时,赵崇光说,上京城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魏如意是妇人,不知朝廷之事,不过她信自己夫君的话,大周绝不能屈服于外敌,不能被吓几句就服了软,要不然国威何在,百姓何安,他们的儿子长大之后,竟要成亡国奴了。 “得空,我去白塔寺看看。” 明容叹气道。 魏如意摇头,“进不去的,那边也有人守着。今日还是四皇子派了人来,才把容颜送进去,你没看到,容夫人站在外头,瞧着女儿进去,竟是哭成了泪人。” 后头几日,明容去了两回白塔寺,果然是不许人进去,而且周围的守卫一次比一次紧。 飞仙楼已经被封掉,只怕再不能开了。 沁雪那边也有了消息,人受了重刑,不过还活着。 明容想要找言念,可这会却彻底断了联络,连晏闻也不知他在哪儿。 这段日子,明容无处可去,要不就在郡王府陪陪郡王妃,要不就到师父的屋里,帮他抄着医书,可如何能安心。 这日深夜,晏闻一直没有回来,而西关街的门突然被敲响。 明容在睡梦中被叫醒,赵崇光过来了,说是接明容去急诊,只让她背上药箱,也没说去哪儿。 如今上京城人心惶惶,源于朝中又乱了起来。好几位官员,被栽上成王同党的帽子,被扔进了大牢。 据说是鞑靼施压,似乎皇帝决定要开始整治成王了。 明容坐在车里,望向车外,街上竟是空无一人。 “哥哥,我们去哪儿?” “白塔寺。” 明容立时明白过来,这条路的确是去白塔寺的。 “晏闻如今在成王营内,这几日可能要忙一些,未必时时能回来。” 赵崇光低声道。 明容点了点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皇帝夺了成王的兵权,接连派出几个将军去接管,都被挡在成王军营之外,最后有人出了个折衷的办法,由四皇子接管成王兵马。 晏闻过去,应该为赵崇光所派。 赵崇光似乎有些累,开始闭目养神。 明容打量着赵崇光,他曾入过成王麾下,所以得了四皇子的委任,掌管了成王部分营部,这几日也忙得不行。, “沁雪女人已然被判了斩刑,明日午门。” 赵崇光开了口。 明容猛的一惊,片刻之后,捂着嘴,眼泪便流了出来。 赵崇光淡淡地道,“这是找一个替死鬼出来。” 朝中便是有那些软骨头的人,才会想出这么荒唐无耻的事,拿一个女人的头,向鞑靼人表忠心。若论气节,那帮人连弱女子都比上不。 “她跟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 明容哽咽地道。 当日沁雪若不将她打昏,可能此时要被杀头示众的,就是自己。 明容心里满是愧疚,她不想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死。 “没有人替她求情吗?她什么都没有做。” 明容哭了出来。 “向谁去求,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只要不会自己的性命,谁在乎别人死活。” 赵崇光嘲讽,随即又道:“听得有人用重刑,威逼沁雪将此事安在成王头上,这女人竟是咬紧牙关,倒是个硬气的。” 明容抹着眼泪,再次望向了街上。 为什么死的必须是沁雪,她怎么可以看着她走上刑场。 “当日刺杀爹爹的,是沁雪?” 赵崇光想了许久,到底问了出来。 明容怔了怔,抹了把泪,“她……收人银子办事,后头金盆洗手了。我知道不该带她回来,可她受了重伤,没有半点武功,也无家可归。” 赵崇光冷哼一声,“若不是她救了你,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明容:“……” 现在,已不用赵崇光动手了。 马车忽地停下,赵崇光先下了马车。 明容走出来时,面前是一座小屋,窗内黑暗,似乎人都睡了。 “这儿吗?” 明明忍不住问道。。 赵崇光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屋门。 好一会后,屋里亮了灯,有人问了一句:“谁呀?” 明容心里跳了跳,是容颜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容颜吃惊地道:“崇光哥哥。” “我带了明容过来!” 赵崇光回头,看向了明容。 明容上前,声音哽咽地道:“容颜。” 容颜也带着哭腔,“你总算来了!” 小屋唯一的一张炕边,容颜抹着泪道:“王妃已然滴水不进,前头来了位大夫,说……让准备后事。可王妃如何能出事,王爷来的时候,还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王妃,明容,你救救她,总不能李子恒回来,连娘都没了。” 明容嗯了一声,忙走上前一步。 “你们不必着急,我在外面守着。” 赵崇光说了一句,阖上了门,站到了外面。 屋子里十分简陋,除了靠墙的一张桌子,便是一张一个土炕,甚至能闻出霉味。 谁能想到,如今躺在这里的人,曾是富贵已极。 容颜已掀开被子,将病人的手放到了抗炎上。 明容拿着油灯,照向炕上的病人,竟是大吃了一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面 明容犹记得,上回见到成王妃时,她面庞丰润,珠围翠绕,是沈夫人口中独一无二的有福之人,气质尽显雍容华贵,可如今的她,已瘦得脱了相,双目紧闭地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的,是一条已瞧不出颜色的破褥,虚弱到瞧不出一点生气。 心下一叹,明容将油灯递给了容颜。 “前头王妃病倒时,我便随母亲去瞧过,那会儿人已不能起身,说是动辄便会晕过去,如同天翻地覆般。大夫说是气厥上逆,也找不到治疗的好法子,每日用五钱的人参吊着,才能好一些。如今这人参都是四皇子让人送进来,可瞧着已不管用。” 容颜哽咽着道。 明容搭住成王妃的脉,许久之后,问道:“能进食吗?” 容颜摇头,“但凡吃点什么,立时就吐了。今早王妃醒过来一回,喝了一口粥,便说头疼得,像被斧头劈了一般,后头又吐又泻。她这几日都是如此,换的衣衫都来不及洗。” 明容忽地明白了,为何被赶到白塔寺的成王妃,身边竟无仆妇丫鬟跟从。想来侍候这样病人,也是教人难为,更何况成王势败,便是侍候得再好,也得不着好处。 不能怪人心凉薄,只是世态本就炎凉。 “你给看看吧,” 容颜一把抓债主明容的手,“这会儿我把希望都交托在你身上,便是不得治了,也让她再拖上两日。宫里已然恩准,观城公主离京之前,能来白塔寺见王妃一面,总不能到时候过来,瞧见的竟是……” 到后头,容颜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 到底要让人家母女,活着见最后一面,她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明容此刻却注意到了容颜短短几日,便粗糙起来的手,随后又看向她的脸。 才不过几日,容颜面容已然带上了憔悴。 本是养尊处优的将军千金,如今天天侍候病人,做的都是她本没有做过的事,明容能想像出她的艰难。 心疼是有的,可明容也阻止不了她,或许留在这儿,才能让容颜心里有所解脱。 明容转过头,又瞧向了成王妃。 人生诡谲,富贵虽好,却到底不安稳,她之前也是体会了一遭。 曾教人无比羡慕的成王妃,夫君生死不定,一儿一女竟是与她离散,这会就是自个的难关也不知道过不过的去了。 “明容,尽力吧!” 屋外传来赵崇光的声音。 明容应了一声,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许久之后,明容再次搭住成王妃的脉。 容颜看着明容,声音干涩地问:“怎么样?” “或许,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明容体会出容颜的不安,安慰道:“人参不用再吃了。王妃乃是因怒致病,气血俱逆于高巅,以至于眩晕还有头痛,这是厥巅症。” 容颜眼睛亮了亮,“真的?” “可治。” 明容看向容颜:“王妃不仅能见观城公主,李子恒回来,她也一样见得了。” 容颜五官一紧,竟是想哭,却努力地忍住了。 明容写方子之时,床上的病人呻吟了一声。 站在明容身后的容颜听到动静,赶紧走回到炕边,瞧了片刻,转身取来一只铜盆。 片刻之后,成王妃开始呕吐,没一时,屋里溢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人竟是失禁了。 容颜看不出一点嫌弃,枕了巾帕替成王妃擦拭,又帮她换过衣裳,手脚虽称不上麻利,却是极细心。 明容想过去帮忙,也被她挡到一边,见状明容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直到最后忙完,天都已蒙蒙亮了。 屋门打开时,赵崇光正坐在院外一只小杌上,见明容出来,起身伸了个懒腰,上前问道:“如何?” 明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赵崇光,“我在这儿陪陪容颜,这儿有方子以及需要之物,我写好了,哥哥让人尽快送来。” 赵崇光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容颜还在里面收拾,听到明容的话,走了出来,“明容,跟崇光哥哥一块走吧。外头守着人,若被瞧见,指不定让你们惹上麻烦。” “不必担心,外面都换上了四皇子的人。” 赵崇光说了句,转身便走。 明容心里一松。 前头魏如意提过,皇帝已然病倒,如今朝政交给四皇子还有钱相国等人共商。现在大家伙都指望着,四皇子能占上风,别让钱相国一派太过得意。 如今看来,四皇子的力量已在渐渐显现。 眼瞧着明容真就留下了,容颜越发不好意思,“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不想找你的。” “找我便对了,” 明容说着,在屋外转了转,注意有一口井,边上放着一盆还没来得及洗的衣裳,便卷起了袖子。 “不用,脏的!” 容颜赶紧要拦住。 这回轮到明容挡开容颜,“我从小什么活计没做过,这算什么呢,三两下就做完了,把里面要洗的都拿出来。今日有我在,你便歇一会,咱俩说说话。” “不行的!” 容颜还想要拦,明容干脆拉下脸,“都是姐妹,你同我假客气,这点活计于我算什么,别耽误我的事,后头还有得要忙呢!” 这会儿明容拿着棒槌,敲打衣裳,容颜蹲在她旁边,几次想伸手,都被拦了回去,“你不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会走路就被带去砍柴,三九天还得洗全家人的衣裳,姓李那家人见不得我喘口气,我稍歇一会,就得挨顿毒打。” 容颜默默地听着,明容提到往事,语气轻松,可听的人却听得伤感。 吃了那么多苦,明容依旧乐观坚强,这就是容颜最佩服她的地方。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朋友,容颜才会想试着坚强一些。 “李子恒好运气。” 明容忽地说了一句。 容颜一愣,看向明容。 “他豁出这一回,得来你的死心塌地,算算也不亏。” 片刻之后,容颜苦笑一下,将脸埋在膝盖上,“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决定过来时,容颜全凭一身孤勇,可眼前状况,到底把她吓到。 从小娇生惯养,容颜从没照顾过人,更没想到,她要照顾的,是病入膏肓,因为无人料理,全身脏污,甚至泛起了恶臭的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无妄之灾 就在容颜要夺路而逃时,成王妃突然醒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成王妃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眼神中有悲苦,甚至有几分绝望。 于是,容颜咬着牙留了下来,从开始的失措,到渐渐习惯,直至行将麻木。 “谢谢,你还愿意过来。” 容颜忽然走到明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真得快麻木了,直到昨晚,明容出现在了面前。 那日四皇子的人领了大夫过来,到后头便说成王妃已无药可医。换做别人,听到这个结论,可能觉得是解脱。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与成王妃相处几民日,容颜与她竟是有了相依为命的感情,容颜不舍就此放弃,也不敢放弃,成王妃是她的责任,她总要对李子恒有的交代。 所以,容颜特意请人给四皇子带信,务必让明容过来一趟。 明容,是她最后的希望,而这个朋友,从来就不会让她失望,这次也没有。 明容棒槌停住,任由容颜将脸埋在她背上,低声啜泣了许久。 这个冷寂的小屋,因为突然多了个女孩,似乎终于有了生机。 明容总是让容颜惊奇,一个时辰之后,她在屋外搭起了晾衣的绳子,把小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修好了一扇容颜想打开却总打不开的窗户,以便让阳光能照得进屋里,甚至还徒手在墙根边上,垒起了一个灶台。 “回头就在这儿煎药,也可烧水煮粥。我再做些放得住的药膳,这几日便让人送来。平日你就搁在窗台上,想吃的时候热一下。” 明容替容颜安排得妥妥贴贴,又领着她小屋后头的小树林,教她什么柴不起烟,拿回去如何晒干了,再如何将火升起来。 等到药被送来,明容又手把手教容颜如何煎药,容颜学得很是认真,特别安静,完全看不出往日的跳脱性子。 容颜端起自己亲手煎出的第一碗药,脸上终于露出了睽违许久的笑容。 小屋的土炕上,成王妃靠在容颜怀中,昏沉之间,就着明容的手,很勉强地喝了一口药。 明容拿起帕子,替成王妃擦去流到嘴边的药汁,继续喂着。 第二口,又流了下来。 “每回喝药都是如此,得一小口,一小口。” 容颜无奈地道。 明容笑了笑,“没事,一会就好。” 碗中的药少了一半之后,成王妃忽地睁开了眼。 容颜侧头看着成王妃,不免有些诧异。 明容又喂了一口,“王妃,这药可好喝?” “苦!” 成王妃教人意外地出了声。 “良药苦口利于病,等药喝完了,王妃的病也就好了。” 明容说了一句。 成王妃竟是嗯了一声,随后再次让人意外地,抓着明容的手,将那碗药喝得一干二净。 这下,容颜几乎愣住了。 从来到白塔寺,容颜瞧见的成王妃都是恹恹无力的。 明容医术了得,容颜当然见识过,郡王妃的蛊毒,便是明容解的,她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夫。 可容颜头一次知道,真有所谓的药到病除。 此时容颜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容颜想要扶着成王妃睡倒,却听她说了句,“躺着骨头疼!” 两个人一块寻了枕头被褥,让成王妃靠坐起来。 成王妃神智清醒了不少,这会儿一眼不眨地瞧着明容,直到后来,问了句,“是郡王府的姑娘?” 明容点了点头,“王妃还记得吧,当日小女及笄,便是您做的主赞。” 又打量明容片刻,成王妃闭上了双目。 她当然记得,郡王府的姑娘不肯和亲,偷偷嫁了人,未料和亲的事就轮到了观城头上。当日得了信,成王妃悲怒至极,曾骂过郡王府不厚道。 可成王说,这事怪不得人家,若能同郡王换过来,他也会急不可待地将观城嫁出去,躲开这无妄之灾。 这事郡王那边也不知道会是如此结果,要怨恨也得找对人,害他们女儿的,追根究底是那见到鞑靼人就骨头软的皇帝,竟是半点不讲骨肉之情。 想到此处,成王妃不免流下两行清泪,如今女儿要走,从此各自两分,而儿子又下落不明。 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孽,竟是害了儿女们? “晏夫人,车在等着了!”外头有人催了句。 明容冲着外面应了一声,替成王妃整了整身上被子,“王妃放宽心,有容颜在旁边照顾,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这身子,好又有何用,只会拖累了容颜。” 成王妃一脸惨淡地道。 容颜:“王妃……” 明容说了句,“等李子恒回来。” 成王妃忽地睁开眼,问道:“明容,可知我儿下落?” “我听说,是投奔了容将军的人马。” 明容看了看容颜。 容将军如今动弹不得,可人马还有那儿,这一回李子恒过去,到底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就看他自己了。 成王妃眼中到底露出一丝亮光,“知道了,今日辛苦你好。” 患难之中才见真情,前面容颜过来,今日又是郡王府的姑娘。这种时候,别人躲得远远的,倒是她们还肯过来。 明容也不再多说,与成王妃告了辞,便往外头走去。 “他……” 到了外面,容颜迟疑地开了口。 “晏哥哥说,有人会保护着李子恒。” 知道容颜在担心李子恒,明容拉住容颜的手,“还有,你方才写的信,我定会交到干娘手中,平日嫂嫂与我都会去瞧你爹娘,你不必太过忧心。” “你这就走啊?” 容颜一脸不舍。 “等药喝完,我还会再来,若是有什么状况,需要什么,你就让人带信给我,我让人送进来。” 若是四皇子的人在这儿,以后要来看容颜,可以会方便一些了。 等到上了车,明容还瞧着容颜站在屋外,一眼不眨地望过来。 冲着容颜挥了好一会的手,明容才坐回去,随后深深叹一口气。 昨晚出来时已是半夜,这会儿都快到午时,明容中间只喝了些水,忙到这会儿,又饿又困,竟是打起了瞌睡。 马车突然停下的时候,明容也正醒过来,问前面郡王府的车夫,“出了何事?” “回姑娘,方才小的走错了道,今日有朝廷重犯要斩首,百姓们都出来瞧热闹。” 第二百七十八章 着火 朝廷重犯…… 明容一惊,突然想到赵崇光说过的话,到底是不是沁雪? 想到这种可能,明容匆匆爬出马车,瞧向前后左右乌泱泱全是人,都在往东头那边走。 “姑娘,上车吧!” 车夫赶紧追了上来,大声劝道,“这会儿乱得很。” 明容正迟疑着要不要回去,又一群人涌过来,明容几乎是被裹协,往前走去。 人潮汹涌,明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听着周围有人有议论—— “头一回瞧女囚被砍头,也是稀奇!” “这女的杀人放火了?” “瞧你就是不常出门的。人家不过开了间酒楼,倒了八辈子霉,成王府李世子在酒楼外宰了几个鞑靼,结果李世子跑了,她却被抓去交了差。” “李世子这事干得对!那些鞑靼人来咱们上京城,干了不少缺德事,我们那条街上有几个姑娘,突然就找不着了,做爹娘跑去官府求着找人,官府理都不理,后头才听人说,被鞑靼人抢进了驿馆,也不知能不能出来。” “成王府世子乃是替天行道,只盼着他别出什么事。” “成王都被下了大狱,瞧吧,小的抓不到,说不得拿老的抵命。” 此时前面已走不动,明容被堵在了人群之中。 放眼望去,前方有一处高台,上头站着两个高头大马,裸露着胸膛的男人,各自怀中抱着一把刀。 那是刽子手。 虽离得远,明容依旧能感觉出阵阵阴寒之气。 现场纷乱,四处都是议论之声。 明容很快就什么听不清楚了,脑海中全是沁雪的身影。 那个一言不合便要人性命的毒妇;那个差点害死她爹爹的刺客;那个在乌坎国为了救言念挨了刀的忠仆;那个全不将顾朝曦一腔痴爱放在心上的狠心女人,那个冒充飞仙楼东家去投案的傻瓜…… 心下越觉得沁雪讨厌,明容就越不敢想,这人竟是以这种方式死了,而且是代替她去死。 有人往高台后面搭起的小棚指了指,似乎是监斩官来了,还有鞑靼人。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鼓声,声音震震,响彻了四周。 众人开始躁动,死囚被带上来了。 明容拼命地仰起头,才终于看到沁雪。 可那个全身血污,头发如稻草一样的女人,真是沁雪吗? 突然涌出的泪,让明容眼睛模糊了起来。 沁雪是被人拖到了高台上,随后便被扔下,半天没有动弹。 明容不停地抹着泪,想要再走近一些,却被前面的人挡得死死的。 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抓住明容的手腕,转眼将她带出了人群。 明容转头看去,是飞仙楼的一个小伙计。 “你……” 明容刚一开口,便见小伙计对她递了个眼色。 小伙计并不说话,带着明容走出人群,朝着近处一间酒楼走去。 一处雅间里,一个站在窗前的人,回头朝明容看了一眼。 “你是来救她的?” 明容抬步上前。 言念没说话,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明容站到了言念旁边,从她这个位置,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高台上的情形。 沁雪依旧一动不动,果然是被动了大刑,明容注意到了她那两条不正常翻开的腿,可以确定……被打断了。 言念终于开了口,“这丫头硬气!” “救她!” 明容已经只会这一句。在她心里,此时唯一有本事救沁雪的,只有言念。 言念不语,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框。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明容还在盯着言念。 “那人有点眼熟,是你街坊?” 言念忽地问道。 明容立马转头,原来高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提着包袱的男人。 是……顾朝曦。 明容不由睁大了眼睛。 一个刽子手立时上前,推推搡搡,便要将人赶下去。 更有官兵围过来,眼看着便要将顾朝曦抬起来,扔下高台。 顾朝曦不要命了? 明容急得差点叫起来,不过这时又有人出现了。 明容一脸惊讶,没想到四皇子会走到高台上,并且救下了顾朝曦。 再然后,四皇子一挥手,刽子手和官兵都退到了旁边。 此时所有的目光,全落到了高台之上。 顾朝曦不急不慢地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衣裳。 “沁雪这桃花倒是不错,临了还有个男人愿意娶她。” 言念竟是笑了出来。 明容也瞧见了,顾朝曦带来的竟是……嫁衣。 众目睽睽之下,顾朝曦将嫁衣披到了沁雪身上,随即又从怀里拿出一把梳子,竟是替她梳了起来。 这场景,让人看着无比震憾。 沁雪被扶着坐了起来,两人靠在了一块,顾朝曦甚至不管众人都在瞧,搂住了沁雪肩膀。 明容忍不住落了泪。 “棺材都备好了。” 言念又说了一句。 原来是有人抬了一幅棺木过来,停在了高台之下,顾朝曦和沁雪一块望了过去。 明容深深地叹了口气,本以为顾朝曦是个迂腐的读书人,沁雪已经做得那么绝,却未料他用情如此之深。 四皇子一直就在边上瞧着,直到有锣声响起。 有人陪着四皇子往小棚那儿走,顾朝曦也依依不舍地放开沁雪,走下高台。 终于到了行刑的时候。 明容忍不住了,“你真不……救她?” 言念淡淡一笑,道:“我都金盆洗手了,要救你去救!” 话音刚落,高台后的小棚里,突然间火光冲天。 明容一怔,倒是此时的言念一如方才,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变化。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从高台转到了小棚里。 里头的人似乎都试图往外跑,可火烧得实在太快,几乎转眼就烧到了棚顶。 最先出来的是四皇子,整个人灰头土脸,衣角还沾着火,立马有人抢上来替他扑灭,接着一起离开了现场。 应该是有人下了令,原本在四下愣着的官兵,总算反应过来,冲过去救人。 高台下面,也有百姓跑了上去,也没见几个人救火,大多是在看热闹。 言念对明容问了句,“是打算继续看,还是随我一块走?” 明容正瞧着火势越来越旺的小棚,听到言念的话,才回过了神。 “沁雪……” 明容脱口叫了出来。 转眼高台之上,沁雪……已不见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逃过一劫 上京城这几日,气氛与往常大不相同了,自是因为午门法场之上,那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大火。 这火烧得厉害,当场死了几个,还有那被判斩刑的女囚,竟如同人间蒸发般,再寻不着踪迹。 上京城里传的越来越离奇,各种说法都有。 一种说法,有人劫了法场,顺带还行刺几位官员。然而教人看不明白的是,至今没有发现一个可疑之人,据说失火的棚子里本就有重兵把守,连个苍蝇都进不去。 还有人在传,朝中有人逆天行道,惹得天怒人怨,老天降下大火,以至警戒,至于那个突然不见的女囚,说不得是天女幻化,自是完成使命,回了天庭。 经过查验,死的人里头有三名朝中官员,包括当日的监斩官,以及据称钱相国的一名亲信。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教人震惊的是,受邀观看处斩女囚的鞑靼副特使也死在了火场,而这位便是最早带人过来谈判的。 这件事到了现在就不是轻易能过得去的了。 兹事体大,朝堂之上乱成了一团,而上京城的驿馆外,更是加派了守卫,以便保护里头的鞑靼王公,免得再出闪失,只怕两国之间的大事,近在眼前了。 紧张的是那些食君之??,担君之忧的,平头百姓就全当是热闹在看了,不过真有了乱事,之后只怕也不好过了。 如今街上的官兵越来越多,走到外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拦住盘问。 便比如此时,有人掀开一辆马车的帘子,往里瞧了半天。 明容淡定地坐在那儿,正回应一个衙差模样的人询问。 “为何在外头?” 明容指了指身边的药箱:“我是大夫,出来替人瞧病。” “家住何处?” “西关街。” “车里可有别人?” “只我一人。” 衙差瞧向明容脚边两个箱笼,“里头是什么?” “几件衣裳还有平日用得着的物件,顺道给我姐姐送去。” 明容索性将箱笼打开,让对方看个明白。 其实衙差也只是例行公事,看来人十分配合也没再多说,放下了帘子。 上回出来也是如此,听说是查不出纵火之人,只能一力寻找女囚,官府已然定性,这一次是劫囚大案,沁雪的画像已然被上挂出来,并且重金悬赏。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当属顾朝曦,他这回差点被牵连,听说人前脚从法场回家,后脚便被官府叫去审问。 顾大娘吓得跑来西关街求救,后来还是赵崇光出面,这才将他带了出来,多亏四皇子插了手,不让为难一个用情至深的秀才。 马车又开了起来,明容望向了外面。 因为盘查森严,外头的人比平日少了许多,上京城的繁华,终究失了色。 多年之前,明容头一回来到上京城,便是被这繁华天地所吸引,那会儿只想用双手挣些好日子,却没想到,从此之后一路波折,也一路尽是奇遇。 这上京城在明容的眼中,也与最当初时,完全不同了,沾上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教人受不得,也教人恨不得。 白塔寺的院门外,明容提着药箱下了车,给把守的人看过出入的腰牌,便嘱咐车夫将她随身带来的箱笼搬到里面,自己先走了进去。 容颜刚洗好衣裳,正在外头晾晒,听到脚步声,探头看了看,瞧见是明容,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几乎小跑着迎了上来,“这么早便到了?” “本该更早,中间耽搁了一会。” 明容解释道。 上回晏闻在街上救的那个被马踢伤的孩子,一直是明容在替他诊治。今日又到了该换药之时,明容便亲自上了门。 明容是看那对母子着实不易。那孩子的父亲似乎是四皇子身边亲卫营的,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也照顾不到家中,全靠当娘的里里外外忙碌。 孩子还上着夹板,见到明容过去,还高兴得很,无非是因为这个大夫带了和飞仙楼一样的糕点。 本来明容可以早点出来,倒是孩子的娘有急事出去,明容留下来陪了孩子一时,倒是听孩子说,他爹爹这几日又被派去守着宫里,得要好多天才出得来,还说后头但要立了功,能当将军。 孩子气的话,明容听着好玩,等孩子娘回来,才又赶着过来瞧成王妃。 如今成王妃被关押的屋子,与明容头一回来,变化得不要太大。 起初空荡荡的地方添了几件家具,里外也做了修整,连土炕都拆了,放了张拔步床。 这会儿成王妃一身蜀绣衣褂,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盖的被褥,早换了新的锦被。 接管了白塔寺的四皇子,到底没有亏待自己伯母。 “观城公主一会儿就到了。” 容颜在明容耳边小声道。 今天? 明容先有些惊讶,随后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来观城公主是来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因为又死了个鞑靼人,和亲计划被打乱了。 原本都在猜,鞑靼说不得要与大周彻底翻脸,观城公主也或能逃过一劫,可没想到,这一回鞑靼人却没有前次闹得那么厉害,而宫中很快又有旨意,观城公主即日便要随鞑靼人一块出发。 按孙中官从宫里带来的消息,死了个鞑靼副特例,岁银又加了两万,倒是安抚住了那帮人。 死了好几个鞑靼人,观城公主还要过去和亲,谁听了都不是滋味,只怕鞑靼会将恨意,都投到和亲公主身上。 成王妃仰靠在炕上,正闭目养神,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明容走到跟前,俯身见礼,“王妃,这几日可好些?” 成王妃一下睁开了眼,看向明容,“是你呀!” 容颜在旁边道:“王妃身上的热是退了,胃口也有了,昨日我扶着她走几步,虽不再头晕,却坚持不了多久,还有.....” 话说到这儿,容颜压低声音,“那药也太苦了。” 前头明容来过一趟,另开了猪胆二十多枚,就是借它清热润燥的功效,以解成王妃的眩晕之症。 猪胆之苦,确定教人受不住。 明容给成王妃把了脉,思忖片刻,道:“后头不用猪胆了,加些当归、人参,再用枣、姜做引药,再调理些时日,王妃就能痊愈了。” 第二百八十章 母女告别 容颜不免惊喜,转头看向成王妃。 成王妃依旧一脸的恹恹,倒也可以理解,女儿行将远离,可能就此生离死别,做母亲的心情该是多么复杂。 成王妃之病,到底是由心而起,非药可医,连明容这人大夫,也无可奈何。 这边明容拿着方子走到白塔寺外头,嘱咐车夫尽快将药抓来,眼瞧着车走远了,正要转身,便发现浩浩荡荡地开来不少辆马车,上头都绣着皇家的徽标。 明容赶紧往后面退了退。 没一会工夫,容颜迎了出来,走到一辆车边,“公主,王妃等候多时了。” 车帘一挑,有人被扶到了下面。 这位自然是观城公主。 观城公主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纪,容貌佚丽,身形窈窕,一身银纹暗花锦绣宫装,梳了高髻,果然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处处精致。 可若仔细瞧她,一双美目本该顾盼生辉,可此时却漾着一丝掩不住的愁容,若是旁的一班人还真看不出来。 观城公主心不在焉上,同容颜没说两句,提着裙裾,便快步往里走去。 明容跟着容颜走到小屋外,正听到成王妃一声痛叫:“我可怜的孩子,娘亲以为见不着你了!” 随后便是一阵哭声,竟是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听着也肝肠寸断。 明容和容颜对视一眼,都没准备进去打扰。 随着观城公主过来的人,这会儿都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箱笼摆了一地,随后便退了下去。 瞧这满地之物,容颜一脸无奈,这些都得她一个人收拾,也不知要忙到几时。 明容见状,索性帮着容颜忙了起来。 先打开的,是明容带来的两只箱笼,里面有容夫人为女儿准备衣裳,也有郡王妃还有沈夫人送的日常所用之物还有一些银两,只为体恤成王妃如今艰难,多少帮衬一些。 容颜提着几包东西送进去,出来之后,便和明容一块,将观城公主送到的箱笼抬到屋檐之下。 “我哥哥去打听过,成王的事,过不得几日就会有定论,似乎只是降爵,没有再多的处分。到时候,你们便能离开这儿了。” 明容小声地将听来的消息告诉容颜。 如今各种传言满天飞,明容只将好的说与容颜。还有不好的,比如李子恒已然被抓到,正在押解回京,明容听得都吓了一跳,自不敢吓容颜。 为了这事,明容特意去问了赵崇光,赵崇光说他没得着信,可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敢说。 明容觉得晏闻会知道,毕竟秦风被他派去跟着李子恒,只可惜自己好几日没见晏闻了。 反正上京城现在一团糟,相比起来,倒是这间小屋,反而清静些,在所有事情处理好之前,希望能一直平静下去吧。 “容颜,带着明容进来吧!” 成王妃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两人进去时,观城公王还将头埋在成王妃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成王妃已然缓过来些,又安慰观城公主一会,便把明容叫到了跟前。 明容这才知道,观城公主从小便有不足之症,这会儿明容在跟前,成王妃想让她给瞧瞧。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会儿成王妃已知无可挽回,却也想着,尽量替女儿做些什么。 同观城公主见过礼,明容便上前替她把脉。 做大夫的,诊脉之时总是要全神贯注,自没注意到,观城公主瞧了她好一会。 方才过来,观城公主还没注意到这女孩,方才听成王妃叫她名字,观城公主立时明白过来,这便是先头要送去和亲的郡王之女。 最起初要与鞑靼和谈之时,宫中便盛传,皇帝打算让她去和亲,观城公主便是心中不愿,又能怎么样。 谁都知道,她们这样的出身,别人瞧着富贵已极,说到底,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只能任人摆布。 好在后头得了消息,要送走的是另外一位,观城公主才稍稍松了口气,甚至还关注了一下那位据说从小被人抱走的郡王府姑娘,宫里人都说,这事是钱夫人在芸妃跟前上的眼药,就为了报复郡王在朝堂上让钱相国大失面子。 虽觉得明容可怜,可那会儿观城公主却是庆幸,这厄运到底没到自己头上。 如今才知道,最可怜的,终究是自己,这种事最后还是又落到自己头上了。 “公主可是有行经不利之症?” 明容拿开了手,问道。 观城公主没想到,明容问都没问,便说出了她的病症。 “正是。” 成王妃忧心忡忡,“她平素便易生倦怠,小日子少则八、九日,多则半个月,太医整日替她调理,也没有什么进??????,你赶紧想个法子,别误了她以后当娘。” 观城公主低了低头,成王妃多虑了,她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哪还敢指望能有做母亲的一天。 “让明容给你瞧瞧,她医术好……” 成王妃抓住观城公主的手,到底是自己女儿,她一下便猜出了,观城公主中怨郁。 这一去,山高水长,成王妃一想到再照顾不到她,竟是心痛如绞。 “公主乃是气血不足,素禀受弱,我便开个方子,公主服用些日子,若是有进展,再让我……” 明容说到一半,立时停住,她也是顺了口,方才突然想到,这样的病人,哪有让她复诊的机会了。 屋里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明容走到旁边开了方子,容颜立时取了,送到了外头。 “你成亲了?” 观城公主忽地问了明容一句。 明容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观城公主瞧着明容,心情莫名。 “不怪她的。” 成王妃叹了口气,只怪自己夫君,当日心软,错过了皇位。皇帝一直嫉恨至今,竟是连孩子们都不放过。 “公主,宫中来人,芸妃娘娘设宴,朝中几位重臣的诰命也过来了,都在正等着为公主践行。” 有人在外面禀报。 “不必了,一个个都想让我送死,何必又假装好心!” 观城公主猛地吼了起来。 容颜吓了一跳,立马上去,拉住观城公主,“公主不要这样!” 便是这边多是四皇子之人,也要提防隔墙有耳,观城公主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被有心人听到就不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福祸不定 片刻之后,观城公主竟是放声痛哭,“反正我都要走了,今日便要任性一回,我不走了,最后一晚陪着我娘亲,随便她们吧!” 容颜踌躇片刻,到底没有说什么,她自是希望如此,可这种事哪里由得了她们,劝说她也没有立场。 这会儿成王妃也拉住了观城公主,竟是半点不肯放,也哭道:“我的儿……” 最后还是一名女官进来,想来与观城公主是亲近的,上前劝道:“公主心情,奴婢自是明白。您明日便要远行,日后上京城再无公主无关,自不用理会那些人,可你也该想想,留在上京城的这些位……” 说着话,女官朝着成王妃看了一眼。 “公主,想想成王与王妃吧!” 容颜也忍不住劝道。 观城公主脸色一僵,半天之后,又趴进了成王妃怀里。 成王妃也是泪流满面,摇着头,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直到最后,便是百般不愿,观城公主还是被人扶着退后两步,给成王妃磕了三个头,痛哭着离开了。 踏进西关街的前院,明容还想着方才白塔寺的一幕,那种母女分离之痛,竟是教她这个旁观者,也是感同身受。 ----------------------------------------- “可是明容回来了?” 明容刚进门,赵郎中的声音传到了院中。 明容忙应了一声,朝着赵郎中的屋走去。 “赵太医有福气啊,收了个好徒弟,管你吃,管你喝,还要替你养老送终,不像我,说不得还得替自个儿徒弟送终!” 又有个声音响起。 明容听出了来的是何人,赶紧进去,笑着招呼:“孙中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可是小女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得罪了您?” 如今孙中官的消渴症,正是明容来治,每回他过来针灸,明容免不得要他忌口,以至于后头孙中官直发牢骚,前头有赵郎中,后头又来个赵大夫,师徒俩一个比一个聒噪。 “哪有的事。” 孙中官这会儿捧着个茶壶正喝着,瞧着明容道:“外头闹得这么厉害,我岁数大了,只怕惹上什么事,索性躲在家中。” “你这老家伙,还以为是当年在宫里呼风唤雨,现在有谁搭理你!” 赵郎中嘲笑道。 孙中官撇了撇嘴,倒是瞧向明容,“听说去瞧成王妃了,你这孩子仁义,果然是郡王的女儿。” 明容忙谦虚,“您过奖了!” 赵郎中瞧了一眼明容,冲着孙中官道:“这么嘴甜,今日也得扎你几针。” “老家伙,我正是为了扎针而来,顺带还惦记咱们姑娘的药膳。” 孙中官呵呵笑道。 明容先是给孙中官搭脉,随后便去药箱里取针,口中还说,“您若不急着走,我回头就过去做些豆饼,过两日有人会送薯粉过来。我做她点心,亲自给您送去。” “还是你贴心,比我那徒弟强!” 孙中官连声夸赞。 赵郎中骂了一句,“我家好好的姑娘,你拿她跟个太监比?” 明容忍着笑,已经将银针取了出来。 这两位在一块就怼,像极了晏闻与言念,也不知他们老了,会否也是如此,还是如同成王和陛下如此不顾交情。 冷不丁想到言念,明容心下不由叹了一声。 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言念做不到。 谷那日言念放了一场火,把沁雪救了出来,后头他将明容送回西关街,便再无消息,也不知沁雪如今被藏在了哪儿,身上的伤又如何了。 这边替孙中官针灸之后,明容又忙着去做豆饼,等将豆饼做好蒸上,才又回了赵郎中那儿。 屋里这两位还在聊着。 “我说这话,你们可别不信,就这一两日,便要变天了,” 孙中官咂着嘴,“我可是听到了信。” 明容走进屋,朝着孙中官看了看。 这位虽已远离宫中,可得来的消息总是准的。 变天…… 听着竟是非同小可。 “你这家伙,什么事就坏在一张嘴上,” 赵郎中如今已然能站起,这会儿拄着郡王特意给他送来的酸枝雕龙纹拐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说吧,知道你憋不住!” 孙中官呵呵笑了两声,“如今皇上已然不爱见人,除了钱相国,谁都不许踏进龙寝一步,连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四皇子也不得靠近,可知这是何意?” 赵郎中眉头蹙了起来,“姓钱的倒是胆大包天,莫非他还想……” 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一时安稳,赵郎中看了多少年,只觉得如戏文一般,真是荒唐透顶。 难道是谋朝篡位的戏码也演上了? “昨晚八皇子进了宫。”孙中官又蹦出一句。 赵郎中转头,朝着孙中官看了过去。 都在猜钱相国会站谁后头,时至今日才终于有了定论。 “钱相国会挑人,都知老六脑子不好使,攥在掌心,可不称手得很。” 嘿嘿笑了两声,孙中官道:“前头站队四皇子的,这会儿还不得急哭了,现在想改都来不及了。” 话说到这儿,孙中官冲着明容道:“你爹与钱相国势不两立,可都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 “我爹爹谁的人都不是。” 明容摇了摇头。 孙中官却瞧着明容,神情里多了几分严肃,“让你爹爹提防着些,钱相国何许人也,一旦他得势,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怕你爹爹排在头一号。” 原来孙中官是来报信的,明容已然明了,这会朝着孙中官深施了一礼。 直到快要走了,孙中官忽地又说了一句,“今日这事,福祸不定,我只说最差的,说不得还有别的结局,只等着看,后头谁棋胜一招了。” 深夜时分,明容又有些失眠。 今晚晏闻依旧没有回来,他这些日子在外面做些什么,明容一无所知。 其实晏闻几乎不与明容谈自己要做的事,明容也刻意不问,做晏闻的妻子,有很多事情,她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笃笃”两声,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谁?” 明容猛地坐起,不免吓出一声冷汗。 西关街这宅院人口不多,后院更是只住着晏闻与明容。若晏闻回来,明容听得出脚步声,就算院里的人,要是有事来报,喊一声就行了,何需敲这个门。 所以,到底是谁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过命的交情 言念这人神出鬼没,今晚突然出现在了西关街,并且还带来了一位。 后院因为沁雪入了大狱而空了好几日的屋,在明容匆匆忙忙收拾一遍之后,终于又住上了人。 刚被放到床上,沁雪便开始惨叫,一直叫个不停。 “声音小一点!” 虽从沁雪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能看出她是真疼,可明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沁雪如今属于朝廷重犯,到处贴着她的画像,她这么嚷嚷,指不定会把人引过来。 “叫两声舒服些!” 沁雪忽地笑了出来。 明容看她还能开的出玩笑,也不知该说什么,拿过帕子,替沁雪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和眼泪,实在搞不懂自己,明明这女人心狠手辣、没心没肺的,还差点成了她杀父仇人,可她却与这女人成了过命的交情。 言念坐在旁边,一眼不眨地瞧着两人,“她别的地儿不肯去,非要到你这儿。” “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明容淡淡地道。 沁雪又咯咯笑出来,“姑娘猜对了,要死咱们一块死!” 明容用手指戳了沁雪一下,“疼就闭嘴,还发着热,话这么多!” 沁雪哼了一声,果然闭住了嘴。 明容回头说了句,“要不你出去,我替她看看伤。” 将言念赶到外头,明容掀开沁雪身上的被子,又替她解开了衣裳。 方才言念将沁雪带过来,她便闻到一股味道,伤口腐烂的味道。 沁雪从头到脚遍体鳞伤,有的已经化脓,尤其两条断腿,只随便用夹板固定,竟像是根本没有找大夫处理过。 尤其是方才,明容看着言念带来的手将沁雪扛进来,简直就没当背着的是人。 “谁给你治过伤?” “平常我们受伤,可都是自己治呢!” “作死啊!” “所以还是我聪明吧,哭着喊着要回西关街,就知道姑娘心软,能救我一命。” 本来瞧沁雪回来,明容心情还有些激动,差点要和沁雪抱头大哭,结果现在明白了,最紧要的不是哭,而是赶紧把这位的伤给处理了, 明容再懒得耍嘴皮子,将药箱和家里所有能治伤的药都拿了过来,替沁雪清理伤口,又小心上了药,将两条断腿接好,又用夹板固定牢实。 该到最疼的时候,沁雪反倒不叫了。 直到后头,明容又替沁雪重新换了衣裳,甚至洗了把脸,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沁雪感叹,苍白的唇又咧了起来。 明容这会儿又取了药丸,用水化了,扶起沁雪喝了下去,“今晚就好好睡一觉。” “我不会成瘸子吧?” “不会,本来眼睛就瞎,再要瘸了,如何得了。” 沁雪又直乐,“我听得出来,姑娘在骂我。” 疼成这个样子,居然又说又笑,果然是风雪楼里出来的。 “你说你瞎不瞎,顾朝曦对你这么好,居然愿意娶个死鬼,你看看自己,如何伤得人家?” 明容吐槽了一句,现在到底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又帮沁雪盖好了被子,将屋里的油灯也炸了。 沁雪打了个哈欠,似乎睡意上头。 明容走到门边,快要出去,忽然听沁雪问,“那傻瓜现在如何?” “还傻着呢,救不了了。” 明容回了一句,推开了屋门。 屋外的墙边,言念靠在那儿,右手持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 跟着言念过来的人已经退了出去,院里只言念一个。 明容也是好笑,她这小院的门,对风雪楼的人来说,大概跟没有一样。 看到明容出来,言念朝她瞥了一眼,“沁雪一向独来独往,什么都不放心上。今日我本要送她出城,她却说来你这儿。” 明容笑了笑,她能看出来,沁雪喜欢这所小院子,要不然也不会料理得如此精心。 “怕不怕她会带来麻烦?” 言念这话,问得真有些故意。 如今官府到处在捉拿沁雪,说实话,人待在西关街,未必安全。明容不怕麻烦,唯一担心,万一有人发现了她,闯进来抓人,一屋子老少如何应对。 “不乐意,我便带她走。” 言念似乎猜出了明容的想法。 明容到底摇了摇头,方才她还闪出一个念头,不如把人送到郡王府,毕竟那儿大一些。 可旋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沁雪今日的结果,全为了救她,该是自己的责任,便不能逃避。 “人便交给我了。” “就这么说,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言念立时站起身,便准备要走。 明容却叫住了他,“若是有事,我如何找你?” 若是沁雪被发现,总要有人来救。 “你最好别去找,什么时候兴致来了,我会过来。” 言念冲着明容一笑。 这是兴致的事吗? 明容不免蹙了一下眉头,问道:“最近很忙?” 言念仰头,略想了片刻,“忙着杀人放火。” “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因为沁雪,言念或有不得放了一把火的理由,此时似乎该收了。 言念翻了翻眼,“我倒不想干,可有人容不得我不干!” “谁?” 明容心咚咚直跳,难道言念受到了威胁? 言念却不想回应,明摆着要将话岔开,“临走给你一句忠言,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也怪你们女人,就容易受骗上当。”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明容不由看向言念。 “便如此吧,我这会儿还有事要忙。” 言念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似乎急着要走。 不知为何,明容心里咚咚直跳,从言念把这沁雪带过来,将人托付给他,明容便感觉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去做什么,有没有危险?” 明容问了出来,心底疑惑,难道是那日劫法场之事,竟是被人发现了。 “不盼着我好是吧?” 言念反问一句,忽地又笑出来,“若里头那个站不起来,你可别把她扔了。我那些家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回头都归了你,你十辈子用不完。不过有一桩,我出生入死挣来的东西,晏闻碰都不许碰。” 明容眼泪一下出来了,“你到底说什么?” “逗你玩儿的。” 言念话毕,已然一跃身形,跳上了屋顶。 几步之后,一个黑影挡在了言念面前。 言念与那人对视一眼,上去拍了拍黑影的肩膀,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 英雄盖世 明容一直站在院子里,竟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 到底是谁逼着言念又拿起屠刀,他不是风雪楼主吗,谁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明容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后半夜算是被毁了,一直翻天覆地,无法入睡。 “姐姐,郡王府来人了。” 屋外陈钰焦急地敲起明容的门时,才是四更天。 明容一骨碌坐了起来,头昏昏沉沉,却莫名其妙地想起孙中官的话——这一两日,便要变天了。 披上衣服出去,明容瞧见有人踏进后院,可不正是李妈妈。 “妈妈到底何事?”明容上前问道。 “姑娘收拾一下,赶紧同我走!” 李妈妈催促道,“赵大夫也起来了,车在外头等着,这会儿北城门还能走。” 明容不由愣住,“为何要走?” “出了……些事,郡王让家里老少到外头躲一躲,容夫人那头也去接上了。” 注意到李妈妈神色中的焦急,明容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真的是……变天了? 前世她只是个乡村女孩,并不知外面风云变换,而如今的明容,不知不觉地发现,她的还有周围所有人的命运,都与大周休戚相关。 很快,明容又冷静下来。 她还不能走。 往沁雪的屋子瞧了一眼,明容道,“让师父和陈钰跟你们一块走,我得留下来。” “姑娘啊,留下来说不定有危险,” 李妈妈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是宫里头,这会儿两头干起来了,只怕牵引到郡王府的身上。” 早有了心理准备,明容并不惊讶,她现在想的是,这儿还有一个不能动弹的病人,她要走了,沁雪只能等死。 沁雪是为了她受伤的,她不能不管。 “我等晏闻回来,他会带我一块走。” 到底不敢把沁雪的事说出来,明容原本就打算封了后院,将沁雪藏得紧紧的。 “姑爷同世子在一块,姑娘放心。” 李妈妈还想劝解。 “妈妈快走,别因为我连累了大家伙,你回头跟我娘亲说,我这儿又没什么事儿,街坊四邻都好好住着呢,谁没事闯到咱们这儿来?” 一边说着话,明容一般扶着李妈妈胳膊,把人往外送。 “这孩子,怎么不听劝?” 李妈妈急坏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可知道你娘亲活不下去的。” “哪有这么严重,不会出什么事的。” 明容故作轻松地笑着,可就是不肯松口,“等晏闻回来,我同他一块儿去找娘亲。” 李妈妈干脆拉住明容的手,在她耳边道:“这一回,世子跟定了四皇子,若是在他成了事,尚还好说,或有闪失……郡王已安排好了后面之事。” 明容吃了一惊,朝着李妈妈望了过去。 郡王府真的与四皇子拴在一块了? 愣怔片刻,明容说了句,“我知道了,正是如此,我才要等晏闻。” 不管发生了什么,明容相信,晏闻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她。 “我也等!” 一直站在边上的陈钰道。 “你留下有何用,还需我照顾你。” 明容拍拍陈钰的头,“一家子妇孺,总得有个男的在跟前,你替我照应好娘亲和嫂嫂,看好了小冬子。” 陈钰却一脸紧张,“姐姐,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明容笑了笑,“便是不信别人,咱们总该信自家人,哥哥和晏闻都不是凡俗之辈,如今既然敢做,又怎会轻易落败。” 李妈妈到底劝不了明容,只能无奈地直叹气。 没想到的是,赵郎中也不肯走,声称腿脚不方便,去哪儿都是连累别人,不如就连累自己徒弟。 李妈妈都快哭了,最后还是明容将她和陈钰送上了车,瞧着他们走远。 一时之间,西关街这座宅院,又重新陷入了寂静。 明容扶着赵郎中往他的屋走,到底说了实话,“师父,沁雪回来了,腿被打断,人在后院躺着。” 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赵郎中便点了点。 师徒俩没再多说,直到快到屋门口,赵郎中道:“这一回,指不定一场血雨腥风。” “鞑靼没走,自己人便闹起来了!” 赵郎中轻笑,“大周偌大疆土,其实真要有外族打过来,也不见得多可怕。那些鞑靼算什么,前朝曾有一位燕王,竟是将那些想要侵犯咱们疆土的外族打得心服口服,那会儿鞑靼还在茹毛饮血。” 燕王…… 晏闻的先祖? 明容心下一动,故意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史书上关于这位的记载,不知何故都不见了,可野史中还有,说这一位英雄盖世,若不是他,大周也未必能建起来,只可惜天不假年,如今的大周.......” 赵郎中说到这儿,摇了摇头,“这是说哪儿去,我的意思,那些鞑靼根本不可怕,那些人,你弱他便强,你若强大,他便没了声气。” 明容点了点头,晏闻也说过,当日几个鞑靼人被杀,鞑靼特使虽叫得凶,可后头敲了一笔银子,就搁下了。 主要靠放牧为生的鞑靼,这几年冬天都遇了大雪,畜养的牛羊损失惨重,百姓衣不裹腹,才想着南下抢掠。 所以,鞑靼未必真想打仗,可朝廷的人就是看不清形势,一再忍让,才让他们更加嚣张了。 “房子稳不稳,便要看地基是不是牢固。治国也是如此,若朝廷里的人,只为各自利益争夺,全不想国家兴亡,到后来一盘散沙,外面的人怎么会不想趁机捞取好处。” 明容听得正入神,赵郎中已然进了屋。 “我都渴死了,连送杯水的人都没有!” 明容刚回到后院,沁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姑奶奶,别那么大声好不好?” 明容忙端了水进去,心里盘算,若她不在,这后院真得锁上。 这会儿喂沁雪喝完水,明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些热,便端来一盆水,替她了块凉帕,放在额头上。 本以为沁雪很快又睡着,没想到,她这会儿还挺精神,睁大了眼睛。 沁雪忽地道:“可知今晚会发生什么?” 反正也睡不着了,明容索性坐到了床边。 “风雪楼接了个大生意。” 沁雪噗嗤笑起来,看向明容,“这笔生意要做下来,咱们楼主真可以金盆洗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四皇子死了 “又要杀谁?” 明容想起言念刚才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沁雪忽地招了招手,等明容会意,将耳朵探过去,便听他小声说道:“四皇子。” “你们!” 明容一脸的惊愕,忽地反应过来,朝堂争斗,连风雪楼都掺和进来了? “今晚咱们楼主亲自动手。” 沁雪仰头咯咯笑起来,“咱们这一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明容全面色一沉,“你们还真会接生意,如今朝中力主与鞑靼作战的,四皇子便是其中领袖,也只有他,足以和钱相国抗衡,或者还有机会,促成抗击鞑靼之事。你们却要将人害死,别告诉我,收买你们的,是鞑靼人?” 沁雪闭了嘴,还冲着明容嘻嘻直乐。 “真是鞑靼人?” 明容心头火起,若风雪楼投了外敌,别说这会她就把沁雪扔出去,回头也要与言念断交。 “我怎么忘了,当然你们为了银子,差点连我爹爹都杀了,风雪楼哪有是非可言,银子才是最大,” 明容越说越生气,“就因为今日你们杀了四皇子,有可能明日鞑靼便会攻入我大周,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你们风雪楼是不是准备跟着他们分一杯羹?” 话说到这里,明容猛地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生气归生气,你不管我了?” 沁雪还继续挑逗着明容。 “好自为之吧,我还傻乎乎地陪留下来陪你,又有什么意思?我一会儿便带着师父去追我娘亲,回头告诉你家楼主,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若是再见着,就当不认识。” “谁告诉你,风雪楼被鞑靼人收买了,三言两语就给人扣帽子,没想到咱们姑娘还这么正气,只怕在姑娘心里,从来没瞧得起咱们风雪楼的人。” 沁雪忽地也生气了,“我又不指着你,想走就走,回头真不行了,我往自个儿喉咙上戳上一刀,一了百了!” 明容都走到外头,回过头又朝着屋里瞪了一眼。 “你急又什么用啊,这会儿四皇子应该差不多了。” 沁雪用来一句,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明容也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干着急了,只希望言念这次不会成功吧。 ---------------------------------------------------- 四皇子的死讯传出来,是次日的下午,明容正从一间药铺里出来。 将明容送出来的,是当日郡王遇刺时,明容在成王军营里为他手术,结识的骨科大夫张鹤,这药铺便是他们家的。 张鹤还有当时在场目睹明容手术的另外两位,一直对她推崇有加,后头得知明容回了京,张鹤不止一次游说,请她到自己药铺坐堂。 明容当然婉拒,也是自个儿的事太多,不过后头明容买药,都过来找张大夫。 这边快要上马车,张鹤特意叮嘱,“姑娘需要什么,叫人来说一声,不用你亲自跑这一趟,我让人送过去。” 明容自然谢过,正打算要上车时,远远瞧见一队官兵拿着兵器从街那头急奔过来,口中还在呼呼喝喝,“赶紧回去,今日全城搜查,各家关门闭户。” 张鹤一脸惊讶,往四下瞧着。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了他跟前。 张鹤认识这位,赶紧抱了抱拳,半带调笑地问,“林捕头,到底出了何事,又死了鞑靼人?” 那林捕头特意往周围看了看,才道:“四皇子薨了,这会儿请过旨,已然准备办后事了。” “不会吧?” 张鹤大惊,“四皇子虽有些气虚之症,也不至于这么……” 林捕头赶紧比了个手势,“不必多问,反正就这么回事儿,这几日不安生,张大夫这药铺若不急着挣钱,不如歇一时!” 张鹤立刻朝着对方拱了拱,“多谢!” 明容已上了车,竖着耳朵在听。 虽与四皇子打得交道不多,不过明容对这位印象不错,称得上谦谦君子,而且似乎四皇子对晏闻也十分欣赏。 想想他如今死于非命,而且很可能死在自己朋友手里,明容心情有些莫名。 “不多说了,今日一早,城中王公贵族的府邸全部重兵把守。也是可惜,那位本是未来储君的人选,到底缺了些福气。” 林捕头说完,转身走开。 这边明容与张鹤了道了别,便往西关街走。 坐在车上,明容往外望去,有几家高宅外的确站上了兵将,能看出几分肃杀之气。 死的是一位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人,难免人心惶惶。 然而更教人担忧的是,四皇子一死,只怕主战一方的士气会大伤,日后不知谁能带着大家伙继续与那些投降派对抗。 很可能,那些一力要投身报国的将军们,从此灰心失意。 车子经过郡王府的时候,明容特意瞧了,同样围上了人。 这会儿郡王妃应该带了魏如意和孩子们出了城,只盼着他们这一路安稳。 想到此处,明容到底有些不放心,索性让车夫绕着郡王府跑了一圈。 西角门处,明容惊喜地发现,那边无人看守,立刻下了车,招呼车夫先回去,自己进了府里。 径直走到郡王府的书房外,明容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叫道:“爹爹!” 然而书房里没有人应声。 明容走到里面,果然没有人。 郡王平素在府里,除了正院,便爱待在书房,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 “姑娘?” 有人走进来,吃惊地看着明容。 “管事,我爹爹呢?” 总算瞧见人了,明容赶紧问道。 “郡王不在府里,姑娘怎么进来的?” 管事惊愕地问。 便在这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娘快躲起来!” 管事一惊,拉着明容走到一扇书架后,也不知道按动哪个机关,竟是将门开了,随即把明容推了进去。 还没等明容搞清状况,人已经进了一个暗格里面。 “郡王何在,还不出来接旨!” 外面有人大声问道,竟然这会来了旨意。 片刻之后,管事笑着道:“回大人,郡王早几日带着一家人去了乡下庄子了。” “不肯说实话?” 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皇上已然查明,郡王伙同成王等人,意欲扶持四皇子谋夺皇位,如今四皇子已死,他们难道还想垂死挣扎不成?” 第二百八十五章 洗洗睡吧 一阵骂骂咧咧之后,便是“乒乒乓乓”声,半天停不下来。 “各位官爷,有什么话好说!” 管事不时在旁边说上一句,当然,这根本不可阻止有人肆意在别人府打砸。 直到最后,还有人恶狠狠地道:“今日不过给些教训,过不了多久,这郡王还得重新抄一回,听得说上回抄郡王府的,好几个都发了财。” 暗格被人打开时,明容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瞧着天已经黑了下来。 管事举着灯笼道:“姑娘,人都走了!” 方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好久,突然有了光亮,明容一时无法适应,猛地捂住了眼。 管事忙将灯笼拿开,将明容扶到外面。 明容缓了半天,这才拿开手,眼前不出意外,是一地狼藉。 “他们来宣旨的?” 明容问道。 管事哼笑,“大理寺一帮衙差,扯着虎皮作大旗,什么宣旨,不过想浑水摸鱼,方才拿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几更了?” 明容抱起了双臂,本是初冬,可此时身上的衣裳都已被汗透,竟是有些冷。 管事回,“还不到三更天。” 明容叹了一声,正往前走,脚下似乎睬到了什么。 伸手拾起来,明容看到一副尚未完成的出征图,一名将军正骑于马上,眺望着大好河山。 郡王虽是武将,却极爱书画,尤其这么久赋闲在家,全靠着写写画画排遣烦闷。 可惜这副画,竟是被人扯破了。 再瞧瞧地上,横七竖八的,还有不少书册,以及郡王收藏的瓷器碎片,心情看着很是复杂。 “郡王最爱的那枚玉剑,也教这帮强盗偷走了!” 管事恨恨地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这些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怕不是不会走,这郡王府根本消停不下来。 明容弯腰,将地上几幅卷轴捡起来,放到了桌案上。 “姑娘放这儿,回头我们收。” 管束劝了一句,忍不住道:“四皇子薨了的消息一出,大理寺就开始一家一家的搜,凡是平日与四皇子走得近的,都逃不过,听说沈将军都被带走了。” 明容心里咯噔一下,她那位素来有“老好人”之称的舅舅,与成王颇有些相向,两头不沾,独善其身,说他是四皇子一派,未免牵强。如今连他都被抓了,难不成四皇子一死,便有人自以为胜券在握,为所欲为? 明容突然反应过来,“我爹爹和哥哥可还安全?” 管事先到外面看了看,随后回来,压低了声音,“不用担心,沈将军是不听劝,如今那些能走的,都已经走了。” 明容松了口气。 “姑娘晚上便留下吧。” 管事又道:“这一天都搜过三遍了,应该不会再来。” 明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师父还在西关街,我得回去照应着。” “有仆人在跟前,姑娘倒不用担心。” 也知道劝不住明容,管事又忍不住叹道:“外头风声太紧,姑娘真该早些走的。” 说话间,管事陪着明容往西角门走去。 西角门外,管事小心地推开门,正往外张望,冷不丁听到一声大喝,“可是想跑?” 管事一怔,忙走到外头,阖上门笑道:“官爷说笑呢,我是这府管事,几十年的老习惯,晚上要围着府外兜上一圈,才能睡得着!” “劝你回去洗洗睡吧,等着,明日公主跟着鞑靼人一走,皇上自会挨个跟你们秋后算账,有你们睡不着的时候!” 外头人嘲弄道。 管事讪笑,又退了回来,冲着躲在门后偷听的明容摇了摇头。 谷今晚到底出不去了。 明容越发着急。 西关街那边,除了师父,还有只能瘫在床上的沁雪,她若不回去,沁雪可怎么办。万一有人突然闯进,教人发现了她,又如何是好?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会发生。 此时北院外,目送管事离开,明容长长叹了口气。 有仆妇过来,替明容打开了门,“姑娘回来了?” 明容却还在迟疑,倒是仆妇看向她身后,招呼一声,“姑爷也到了!” 晏闻如同从天而降,明容一时竟愣住了。 “走吧!” 晏闻直接拉上明容,转身离开。 明容乖乖地跟了过去,无论什么时候,只是晏闻出现,明容都能立刻安下心。。 看着晏闻带她往外走,明容忍不住提醒,“府里被围住了。” 晏闻嗤笑,“一帮酒囊饭袋,如何围得住我。” 明容一下笑了,是自己太傻,晏闻既然能这么容易地进来,想要出去,又有何难。 晏闻继续带着明容往前走,“怎么跑这儿来了?” “在外头听到不好的消息,我担心爹爹。” 明容回道。 晏闻看了明容一眼,“这两日城里这么乱,你以后不要乱跑了。” 不要乱跑,自然是因为风声太紧。 明容这才想起来问,“去哪?” 晏闻淡淡地道:“找个暂时还算安全的地方。” 明容还是忍不住要向晏闻求证,“我爹爹和娘亲……可安好?” “放心。” 晏闻说放心,自然是平安的。 只是这平安,又能维持到多久。今日过来郡王府打砸的人不是说了吗,等鞑靼人离开,皇帝就要秋后算账了。 心中诸多疑惑,压在明容心头。不过此时她最想做的是…… “先回西关街吧,师父和沁雪都还在那儿。” 明容不可能一个人苟安,师父是特意留下来陪她的,而沁雪是她不能不管的。 晏闻停住脚步,无奈看向明容。 言念一句招呼不打,便把沁雪送到西关街,明容原本就是实心眼,最不肯辜负人。要不是因为沁雪,她昨晚这定然跟着郡王府的人离开了上京城。 此时形势正是紧张,假如有人盯上了西关街,三个人都要完了。 幸亏他觉得不妥,特意回了趟西关街,要不然真要没出事,到时候,晏闻非活剥了言念的皮不可。 一想到这儿,晏闻便满肚子恼火。 “西关街不用回去了,” 晏闻抓紧了明容的手,“他们已经离开,我便送你去与他们汇合。” “好。” 明容如释重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去找师父和沁雪呗! 只是问题又来了,他们到底要如何走出这郡王府?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可挽回 一炷香之后,明容才知道,要出郡王府不一定要用走的,还可以飞出去。 被晏闻带着翻过几个屋顶,最后两人落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明容晕头转向,心道在天上飞固然好,只是这胃直往上翻。 从巷子走出去,明容赫然发现,一辆高头马车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车夫似乎看到他们,带着马上来了。 明容疑惑,“那车……” 马车不同一般,篷布竟是白色,教人看得,实在瘆得慌。 “如今这车最安全。” 晏闻说了一句,拉着明容上了马车,“进去别害怕。” 到了车里,明容才明白,为什么晏闻让她别害怕。 车厢的中间,放着一具锃光瓦亮的黄花梨木棺材,四周雕着繁复的花紋。 “里面没人。” 晏闻笑道。 明容嗯了一声,这棺木的规格,只怕不是一般人享用得了。 作为大夫,明容对生死看得比一般人豁达,只是大晚上坐在一辆丧车里,腿一伸就能碰着棺材,这滋味真是……不同寻常。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一路过去,能看到有巡城的兵将,的确没有上来盘查。 撩开车帘看了好一会,明容转回头,实在没有忍住,“这是谁的?” “四皇子的外棺。” 其实明容瞧见棺木之时,已猜出了几分。 “听说他……暴亡?” 言念又杀了个人,为了那点银子。 其实挺教人灰心的,明容一直以为,言念已经改邪归正了。 那个想要四皇子的人,此时肯定无比得意,这么强的劲敌被干掉,以后大概就是八皇子上位了 晏闻忽地道:“人没死。” 明容猛一抬头。 晏闻将明容的小手握在掌心,“那位若不死一死,如今能将那个牛鬼蛇神给炸出来。” 原来是计策,而晏闻也参与到了这个计策中,现在看来,甚至包括郡王父子。 “今日降约已经签了。” 晏闻冷声道:“由八皇子代皇帝用了印玺,几万两的岁银,无数粮食与布帛,再加上一位和亲公主。” 明容大吃一惊,“无可挽回了?” 晏闻点了点头,“除了宣战,无可挽回。” 所以,快要到最终一战了。 这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明容想起前世,晏闻便是在沙场立了大功,从此扬名立万,若真是如此,风波过了之后,他一定也能做到。 当然,晏闻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他心中的家国情怀,是任何不能比拟的,虽然,晏闻并不是大周人。 “你回头不走了吧?” 好一会后,明容试探地问道,虽然几乎已猜出了答案。 “送你到白塔寺,我就离开。” 明容心沉了沉,,想要问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事态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糟,然而危险可能是所有人想象不到的。 晏闻伸出手,搂住明容,“在那儿等着我,我总会来接你。” 明日便是最关键之时,对于别人,那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对于他,已经想到了,要征战鞑靼。 他的先祖,便是从征战外族开始,创下辉煌业绩。 明容抓住了晏闻的手,“不管做什么,千万不许出事。” 谷她不过是平凡女子,只盼着丈夫能平平安安。 不知道跑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明容被晏闻扶下车,眼前是白塔寺的后山门,与成王妃被软禁的那间小屋比,这儿有些过分的热闹。 毕竟,在办丧事。 不少身着麻衣的人正在山门里进进出出,隔门而望,里面的人似乎更多。和尚的颂经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有钟鼓声响起。 到底是皇子的丧事,气派自不是寻常人能比。就算只是做戏,也是以假乱真。 “张乾。” 晏闻朝着近处一人招了招手。 明容瞧了过去,那是方才驾车的车夫,正瞧着人抬下棺木,听到晏闻叫他,赶紧跑了过来。 “他是张乾,后面会跟着你。” 晏闻稍顿了一下,“他出身燕北郡。” 明容点了点头,这人看来是晏闻从燕北郡带过来的,应该很得晏闻信任。 话到这里,晏闻又拉了拉明容的手,“我走了。” “啊?” 没等明容说话,张乾已经拉来一匹马,眼看着晏闻翻身跃到了马上。 扯住了缰绳,晏闻又回头看了明容一眼。 明容只定定地望向晏闻,心中有无数的语,可此时,一句说不出来。 晏闻冲着明容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短短几个字后,晏闻一扬马鞭,飞奔而去。 明容咬住了唇,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张乾站在明容身后,一脸遗憾地看着晏闻消失在色中。 虽说大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张乾早想好了,要跟着世子在后面掺和一把,也就是图个乐。 张乾这回掺和不上了,晏闻把世子她夫人的安全到他手里,这可是大事。 晏闻说过,待解决了上京城之事,便会披上战甲出征。若世子夫人平安无虞,他到时候也有脸请战了。 还是秦风得意,跟着那个李世子去了蒙北,说不得很快便能与鞑靼打上几仗。身为武将,有什么比上场杀敌更教人向往的。 “夫人,这边!” 张乾说了一句。 明容还在朝晏闻离开的方向望着,听到这一句,才转回了头。 两间并排的寮屋外,明容跟着张乾站在了那儿。 似乎里面有人听到动静,问了一句,“谁呀?” “师父,是我。” 明容听出了赵郎中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间屋门被打开,赵郎中拄着拐,站在了门后。 明容赶紧过去,“师父,我没事,您快歇息吧!” 赵郎中回道:“没事就好。” 一早明容出去买药,赵郎中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 孙中官的意思,真要出大事,也就这一两天了,明容这孩子自作主张,出去也不打声招呼,等他发现不对,人已经走了好一会。 后头明容的车回来,人却没回,赵郎中一问才知,她去了郡王府,可真是急坏了。 以某此人的心胸,郡王府肯定是头一个被盯上的。 正在赵郎中心急如焚之时,晏闻回来了,就为了接他们离开。听说是明容在郡王府,连忙赶了过去。 终于瞧见人在跟前,赵郎中这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上剜肉 快要回屋时,赵郎中想到一事,不免叮嘱明容:“方才容颜过来,我听她说,明日观城公主便要出发,四皇子生前替她请过旨,皇上恩准成王妃去送一程。明日你去瞧瞧成王妃,给她送些定神的药,别到时候出了差池。” 明容立马点了点头,“知道了。” 上一回观城公主过来,城王妃已是悲不自抑,如今又要亲自去送,只怕更是心上剜肉。 推开旁边的屋门之前,明容回头看了看张乾,“你也去休息吧!” “遵命!” 张乾回了一句,当着明容的面,直接跳上了屋顶。 明容愣住,这人要在房梁上休息?她怀疑这真的能休息好吗? “到我师父屋里凑合吧?” “多谢夫人,在下还需守着。” 人家既不领情,明容也不能勉强。 正要进去,明容又回头,蓦地想起,这一幕像是见过。 “怎么才过来!” 沁雪的抱怨声传了过来。 明容忙到了里面,借着月光,走到一张罗汉床边,探身问道:“要不要小解?” “用不着你了,方才容姑娘替我收拾过了。” 沁雪嗤了一声,“我便知道,姑娘面上收下我,心里嫌弃,巴不得跑远远的。” 瞧了沁雪片刻,明容笑了出来,“当日谁非上赶着来侍候我的,我可上了当,反过来要侍候姑娘你。” 随便洗漱了一下,将沁雪往罗汉床里头挪了挪,明容也躺了下来。 今日遇了不少事,尤其在暗格里被关到天黑,明容已是筋疲力尽,没一时,困意便汹涌上来了。 “明日吧,明日便能出个子丑寅卯。” 边上的沁雪出了声。 明容本已闭上的眼睛,忽地睁开了。 明日…… 明容侧过头,“四皇子没有死。” “当然不会死,做给人看的。” “你们……” 听说四皇子没死,明容真心高兴,她便知道,言念是真的金盆洗手了。 “楼主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可您家那位偏不放过他。日后风雪楼,再不会有从前那般自在了。” 明容知道了这其中的关节,总算是放下了心,这几日她真的是心乱的很,感觉对不起四皇子,可言念又是自己的恩人,她也很难做。 “好像四皇子是主战的,如果这一次成了,像我爹爹还有容将军他们,就可以与鞑靼痛快打上一仗,风雪楼也算是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沁雪嗤之以鼻,“我们就是些干杀人买卖的,要什么为国为民,那本该是拿着高官厚禄的人本分,倒让老百姓担当了?” “你觉得杀人是正道?” 明容忍不住怼了回去。 沁雪似乎被问住,好一会道:“姑娘也是单纯了些,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我瞧着你那夫君,可是忙得一身的劲,就不想想,他帮的那人,值不值得一力拥护。” 明容记得,沁雪说过,那四皇子也曾买通风雪楼杀人。 在沁雪的认知里,这世上除了言念,大概没一个好人。 明容笑了笑,“或许的两权相害取其轻吧,这会儿鞑靼的事若不解决,说不得后头又有哪个外族见有便宜,再要打进来。” “没想到姑娘还挺关心国家之事呢!” 这话略带些嘲讽。 明容并没在意,打了个呵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还指着大周能得了安定,咱们飞仙楼还能开起来,教我高高兴兴继续捡银子……” 话说到这儿,明容到底还是睡着了。 转眼之间,天便亮了起来。 谷给沁雪换过药,又服侍一老一少用过了饭,明容便赶紧去了成王妃那边。 这会倒是离得近,明容到的时候,成王妃刚醒过来,正由容颜服侍着梳洗。 “过来了呀,昨儿容颜还在替你担心?” 看到明容,成王妃叹了口气,又说,“一会儿我要去送观城公主,来不及招呼你了。” “无事,我如今也搬过来,正好瞧瞧王妃。” 明容说着,取了带来安神的药,亲自端了水,劝着成王妃服下。 成王妃将药服了,脸上满是郁闷,民间百姓嫁女,自是又欢喜又伤感,而在成王妃,竟是徒留了伤感。 这边容颜扶着成王妃,给她梳起了发髻。 “瞧我这脸上黄巴巴的,若有个脂粉多好,别让观城瞧见,白教她担心。” 成王妃举着一面不知从哪寻来,已磨出花的铜镜,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容忙道:“我那儿有自己用玫瑰卤子做的香膏,还算能用,王妃若不嫌粗糙,我拿些来。” “快去,这么好的东西,早该送来了!” 容颜笑着催促,又转头成王妃道:“这位可厉害了,会制药,会做点心,还会做香脂,比外头水粉店的好得不要太多。” 成王妃知道容颜在逗好,可哪有心思笑,只嗯了一声。 明容赶紧出了屋,再回来时,便瞧见屋外多了好几位,应该是来接成王妃的。 “什么人?” 有人拦住了明容。 容颜忙过来,“她是四皇子府的,四皇子过世前心疼伯母,怕我照应不周,特意派了人侍候。” 明容没有吱声,到底身份特殊,这时候少说为妙,而且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多了,人多嘴杂,不小心传了出去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好在明容还是进去,赶紧替成王妃上了些妆,果然气色好了许多。 这边成王妃被容颜扶起,往外走去。 然而刚到门口,突然又有人到了跟前,挡住了成王妃和容颜。 明容注意到了对方穿着衙差的衣裳,心里不由一紧。 这是……发现她了? “哪个是容氏女?” 最前面之人问道。 容颜一脸疑惑,“我是。” “这白塔寺,你出不得了!” 对方说了一句。 明容脱口问了出来,“为何?” “皇上有命,今日各府家眷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上京城。” 那人说了一句,便有人将容颜拉开,推推搡搡地往屋里赶。 “我们乃是奉皇命,去送观城公主和亲。” 成王妃急忙道。 “成王妃自个儿去吧!” 对方全不留情面,转身便走。 成王妃转过头,朝着屋那边望去。 容颜被挡在里面,一脸无奈地看了过来。 明容吐了一口气,扶住成王妃,“王妃,今日只能奴婢陪你走一趟了。” 成王妃迟疑地看了明容一眼,待瞧见她递来的眼色,不免抓紧了她的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 拜别 上京城的北城门,成王妃的马车到达之时,四下乌乌泱泱,已是站满了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排长长的队伍,除了拖着大大不小箱笼的车辆,便是默默跟在车边的宫女太监。 队伍十分安静地往前地挪动,貌似肃穆,可所有人的背影,都带一股凄凉。 今日城门四周都已封锁,没有了看热闹的百姓,最多的,是身着铠甲,手持刀戈的士兵。 有人在旁边引领,明容扶着成王妃,一步步地往铺着红毯的城墙上爬,送别的典仪将在那儿举行。 爬到一半,明容便开始庆幸,幸亏她今日过来,否则成王妃半道就能累昏过去。 “王妃,先歇一时吧!” 明容忍不住劝道。 “不歇了,说不得观城已经到了。” 成王妃急切地朝着上面望去。 “芸妃娘娘驾到!” 明容与成王妃都听到这一声,转头往下看去。 一群人簇拥着一驾鸾车停在了城墙下,四下跪了一片,便是此时台阶上,也跪下不少位。 成王妃冷眼看了片刻,全没有想跪的意思,只说了句,“走吧!” 明容索将成王妃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撑着她继续往上走。 城墙之上,此时张灯结彩,还真是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有来得早,且胆大些的走过来,只略微寒暄两句,便走开了,知道这事让主家不喜,再说下去怕是要不好了。 成王妃自知身份,也没往人多的地方凑,用手指了指西头,便领着明容过去了。 明容注意到那边有个烽火台,不免好奇地多瞟了两眼。 成王妃在一张椅上坐了,忽地说了句,“上一回来这里,是送江都公主,那会儿我才初嫁,瞧着元王妃抱着女儿舍不得放手,还陪着边上洒了一掬泪,未想到,多年之后,我也要……” 话说到此处,成王妃脸上尽是哀痛,可又无能为力。 明容走了回来,拍了拍成王妃的手。 “我知你意思,今日不能哭,别让观城离开得不安心。” 成王妃闭住双眸,仰起头,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在强忍悲痛。 又有几位过来招呼,称呼成王妃为“皇嫂”,应该是皇家宗亲,自是比其他人热络一些。 只是成王妃神色恹恹,众人也知她心情不好,没一会便走开了。 明容站在成王妃身边,打量着城墙之上过来观礼的那些人,尤其是女眷们,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谈笑风生,真像是来参加婚礼,却有几个,能体会到成王妃心中之苦。 明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走到城墙边上,朝着下面望去。 城外的热闹,不亚于城里。 送嫁的队伍还没有走完,而此时,西头某处的高台上,不时有笑声传来。几个鞑靼人站在那儿,得意地瞧着他们在上京城勒索来的战利品。 而此时高台的前后左右,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将,有鞑靼人,也有大周的士兵,显然也是提防最后时刻,又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鞑靼人死了好几个,再也死不起了。 有车马停到了高台下,几名大周官员钻到车外,才一站定,便朝着高台上作起了揖。 “钱相国也是没什么样子,平日在朝中了了趾高气扬,瞧见鞑靼人,恨不得立马跪了,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相国。” “小声些,这话传到钱相国耳朵你,你家大人官位不保!” 谷不知何时,明容边上站了两个女人,嘀咕了两句,朝着明容瞟了一眼,便走到了旁边。 明容瞧着那二位走远,又望向了下面。 孙中官说,就这一两天要出事;昨晚听晏闻之意,似乎两边就要决一死战。难道是要等送走了鞑靼人。 观城公主注定要被牺牲了吗? 城墙之上响起了鼓乐声,是芸妃带着人上来了。 “王妃,娘娘知道您过来,请您过去一叙。” 一名女官模样的走了过来。 成王妃动都没动,不冷不热给了句,“代我请娘娘恕罪,如今重病在身,时日大概不多,就不过去教人晦气了。” 女官眼神闪闪,也没再说,转身而去。 明容走回到成王妃根本,干过站到她后面,替她揉了揉肩膀。 芸妃已经坐到主位上,所有人都围在那边,不时有笑声传过来。 倒是这会儿,有女眷过来跟成王妃招呼几句,熟一些的,便劝成王妃到芸妃那儿点个卯。 可到后头,都被成王妃敷衍了过去。 于是,芸妃那边热热闹闹,成王妃这里,却冷冷清清。 直到有上了城墙,左右寻找了片刻,一下扑进了成王妃怀中。 原来是观城公主到了。 成王妃抱住了女儿,果然如她所言,神色异常地镇定。 “娘亲,我就要走了,” 观城公主抽抽噎噎地道:“女儿不孝,未成侍候过娘亲一日,如今走了,您便忘了我,但要不想起,就不难过了。” “我自己生的,怎能忘掉,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成王妃托住观城公主小脸的手,到底微微颤抖了起来。 母女俩临别,自是有千方百计,明容退到旁边,不想打扰她们。 然而这会儿,呼啦啦上来了一帮人,将母女俩围住。 “今日公主出阁乃是大喜之日,怎么哭起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说道。 站在人群外的明容抬眼望去,那位三十出头的模样,打扮得辉煌夺目,高绾的秀发插了只凤凰展翅镶玉嵌宝宝金步摇,柳叶眉下,凤眼微挑,顾盼生姿,一袭碧霞云纹孔雀锦衣,更衬得身姿婀娜。 但瞧这浓妆艳抹,竟是比今日的待嫁公主还要喜庆,一点也没有这等身份人该有的礼仪。 果然是在宫中得了盛宠的妃子。 身后众人连连附和,还有一位跟着凑趣,“娘娘所言极是,听我家相国大人说,跟公主和亲的可是鞑靼最勇猛威武的首领,虽比公主大上几岁,可大一些多好,知道疼人。您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如今得了好归宿,想来娘娘也是欣慰。”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成王妃此刻脸色突然变了。 “闭嘴!” 成王妃放开了观城公主,径直走到那妇人跟前,用了全力,狠狠甩过去一记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想到成王妃竟会直接动手。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于婚姻不利 “钱夫人倒是真会说话,怎么不把你女儿送给鞑靼人。你们三言两语,便将我家观城推入火坑,这会儿还说风凉话,一个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咒你断子绝孙!” 成王妃竟是越说越气。 观城公主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住成王妃,转头又对芸妃解释,“娘娘,我母亲心疼我远嫁,一时急得糊涂了。” 芸妃兴致被打断,脸上笑容敛住,摆了摆手,便掉头要走。 被打的这位钱夫人,夫君便是朝中赫赫有名的钱相国。 钱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在府里,却还得在他夫人面前低头。这钱夫人如今处处受人追捧,简直春风得意,还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未料此时当着众人之面挨了打,这口闷气如何咽得下去。 “可不是糊涂了吗?” 钱夫人冷笑,“难不成是知道了,成王的案子,皇上已用了玉玺,只等着前头观城公主走了,后头这位就要被废为庶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王妃,日后连乞丐婆子都不如!” 观城公主猛地一惊,看向了芸妃。 方才出宫之前,观城公主前往芸妃宫中,与这位名义上的养母拜别。 芸妃语重心长说了一大堆,那会儿观城公主便提到了成王府的事,芸妃的回复是,皇上的意思,观城公主和亲,乃是为国立了功,自然会免了成王之罪,日后说不得她兄弟也会无事。 “娘娘不是说,皇上会善待成王府?” 观城公主疑惑地看向芸妃,质问了起来。 芸妃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是钱夫人说的气话,她如何知道宫中之事,你不必当真!” 此刻芸妃脸上淡定,心中却在暗骂,钱夫人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便是皇上要对成王下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儿透出来,观成公主是要走的人,不用在乎她高不高兴,可今日过来送行的,有不少是皇室宗亲,回头他们拿兄弟骑墙说事,指不定皇帝要怪到自己头上。 便在这时,成王妃已是怒不可遏,一把薅住了钱夫人的衣领,“反正我们一家人都活不长了,今日便与你这恶妇同归于尽!” 钱夫人本就是悍妇,如何肯吃了亏,反手便去抓成王妃的头发,“可不是你们都得死了吗,皇上早就瞧你们成王府不顺眼了,天底下谁不知道。” 观城公主自然容不得别人欺凌自己母亲,便要去推开钱夫人,无奈从小长在深宫,根本不懂如何打架,倒被钱夫人踹了一脚。 这会儿有几名女眷上来,明着是要将两人拉开,却趁人不注意,对着成王妃又掐又拧。她们夫君都是钱相国那头的,再加上成王府又是个失了势的,可不趁机扯偏架,也好在钱相国跟前卖个好。 明容使劲挤到里面时,正瞧见钱夫人的手掐在了成王妃脖子旁,立时上前将她手腕一拽,甩到了旁边。 明容没练过功夫,不过是从小日子过得苦,上山砍柴采药,自然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妇人有些力气。 钱夫人差点摔到地上,这会儿气急败坏,矛头又对向了明容。 城墙之上,也不尽是钱相国那头的。这会儿来了几位,平素与成王府走得近,方才不敢说太多话,可瞧着成王妃被欺负,欺负她的又自家夫君讨厌的钱相国的夫人,不免心生义愤,过来挡住钱夫人这帮人。 这一会儿,城墙之上闹得厉害,倒是男人都没上去,只远远瞧着。 “都给我住手!” 芸妃喊了出来。今日她可是得了半幅銮驾,以准皇后的身份为观城公主送嫁,若是这事儿办得风风光光,便是她大功一件,日后说不得位子还能往上提一提。 谁想到还没开始,便算是毁了一半,这要再闹大点,她可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芸妃中气不足,声音被钱夫人狮吼功压得死死的。钱夫人这会儿都快气疯了,嘴上骂得无比为难听,哪还有半点一品诰命夫人的模样。 直至到了后头,芸妃无奈,示意要调人上来。 一队禁军上来时,明容帮成王妃整理好了衣裳,正要将她扶到别处。 “想来成王妃今日也累了,将她送回白塔寺。” 芸妃开了口,心里气得不行,又添了一句,“派人严加看管。” 观城公主惊呼,“娘娘!” 芸妃微微昂起头,便是钱夫人惹出这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钱相国才是掌握朝中大权之人,何必为了一个即将成为被废的王妃,把那位给得罪了。 “公主已然见过生母,也是皇家仁至义尽,” 芸妃说着,转头又嘱咐身边女官,陪着钱夫人回府休息,又说改日请她入宫坐坐,算是给足了面子。 观城公主愣了片刻,直接跪到芸妃面前:“娘娘,我爹爹一生对国家尽心尽力,并无不妥之处,便是我兄弟惹出来的事,他已然亡命天涯。还请您在皇上面前,替我爹爹求情。” “皇上要对成王如何处置,那是前朝之事,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芸妃冷冷地回了句。 “观城,用不着给她跪!” 成王妃远远瞧见女儿委屈模样,更是气得发抖,未想皇帝如此心狠手辣,到底还是不肯放过成王。 话音刚落,成王妃一口气上不来,竟是昏厥过去。 明容知道不好,和一位女眷一左一右将成王妃扶起,挪到旁边的椅子上,使劲地按她人中,又替她解开衣领透气。 此刻成王妃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娘亲……” 观城公主已经跑过来,再次痛哭失声。 芸妃更不耐烦,“大喜的日子,何必这样哭哭啼啼,公主竟不怕,于以后婚姻不利?” 说话之间,芸妃冲着身旁人递了个眼色,“时辰差不多了,公主该要出发!” 立马有几个岁数大的宫女上前,竟扯起观城公主,便要将她带到下面。 “放开我!” 观城公主哭喊着道。 芸妃立马喝道:“还不送她下去,公主记住,到了那边好好侍候夫君,要让他们知道,大周愿与鞑靼永世交好。” 观城公主突然不哭了,甩开拉着她的人,“我自己下去,都给我让开!” 第二百九十章 青出于蓝 一时众人就愣住,便瞧见观城公主抹了一把眼泪,脸上的妆容到底花了。 “公主还是赶紧去吧,以后朝廷还得谢公主保全了大周。” 钱夫人还憋着一口,并不肯走,瞧着观城公主,说了一句风凉话。 又挨了一记巴掌时,钱夫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定定地看着观城公主。 “不用你感激,记得明年今日,那些处心积虑害我爹的娘,那些逼我死的人都小心些,我化做厉鬼,也要找你们报仇雪恨!” 观城公主说完这一句,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了那烽火台。 “公主!” 明容大叫起来。 观城公主尽是想自尽吗? 观城公主跑得极快,转眼便跳了上去,回头朝着还在昏迷当中的成王妃看了一眼,“娘亲,女儿不孝,养育之恩,只能来世报答了!” 在场之人全都惊呆,有妇人吓得尖叫了出来。 明容已经跑过去,却没想到,一个身影比她还快,竟是转眼冲上了烽火台。 而此时,观察城公主惨淡一笑,举起双臂,无比决绝地往下跳去。 城墙之上,惊叫声不绝于耳,更有人吓得掉头就跑。 明容冲过去时,观城公主正吊在城墙上,千钧一发之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此时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明容抬眼看了看救人的这位,竟一下子愣住。 “放手!”观城公主已存死志,一边挣扎,一边朝抓着她的人叫道。 “公主不值得,。” 明容回过了神,趴在墙边,探出身体,试力伸出手去够下面的观城公主。 “到后边去。” 身着禁卫军首领衣裳的晏闻说了一句,“公主今日不许出危险。” 明容迟疑了,她根本没想到,晏闻会在此时出现,更没想,他会冲过来抓住观城公主。 “公主这般没有胆量,既是不怕死,为何还怕活着?” 晏闻抓着观城公主的手已经冒出了青筋。 观城公主甚至要用另一只手去拍开晏闻了,“活着有什么用,我不去和亲,死了也要埋在大周。” “公主可想过,你若出了事,王妃还怎么活下去,还有成王和你兄弟,为何你非要想不开?” 明容没有听晏闻的话身到后面,而是在旁边劝解道。 此时的城墙之下,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仰着头,也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我能怎么办,那个鞑靼首领比我爹岁数还大,到了那里,我该怎么活下去。” 观城公主大哭了起来。 明容竟是说不下去了,观城公主已然钻了牛角尖,任人怎么劝,都已经听不进去。 “公主,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看你有没有勇气。” 晏闻又说了句,随后突然发力,眼瞧着前一刻还吊在城墙上的观城公主,竟被猛地扯了回去。 四下又是惊呼。 观城公主被带上来时,整个人躺在地上,竟是筋疲力尽,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口中喃喃地道:“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明容忙给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这才将人扶坐起来。 “我的儿,你做什么傻事呀?” 成王妃竟是醒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伸手便在观城公主身上打了一下,“可是你想让娘亲,也陪着你走!” “照顾好他们,这会儿不要出烽火台。” 晏闻在明容耳边轻声说了句,转身便往外走。 正当明容不解,为何不让她们了烽火台,头顶上突然一声炸响。 “皇上亲使驾到,所有人等,速速接旨。” 一声大喝传来,竟是震耳欲聋。 此刻成王妃与观城公主都是惊魂未定,明容到底站了起来。 几乎一瞬之间,城墙之上,站满了腰上挎着刀的禁军。 刚才那些妇人,包括芸妃在内,全都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城墙之下形势也变了。 原本站在高台上的鞑靼人,已被人押住,甚至团团围起。 几声呼喝之后,甚至那几个方才向鞑靼献媚的官员,也被用绳索捆住,之后一起被押走了。 而此时,原本还在前行的送嫁队伍,全都停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鞑靼蛮夷之国,本为大周臣属,未想却起反叛心,暗派奸细,策反官员,意图掌控大周朝政,不臣之心昭昭,是可忍,孰不成为何忍,从今日起,大周与鞑靼合约废止,即时宣战,消灭鞑靼,除恶务尽……” 旨意还没宣读完,四下已经响起阵阵欢呼,可见这才是人们所想看到的。 明容的视线,又转回了城墙之上,四皇子李建成被人簇拥站在正中间,看这样子的确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会儿双手背后,面色凝重,注视着远方。 李建成的身后,明容先看到了郡王和赵崇光,等注意到离李建成最近的一位,明容不由睁大了眼睛,转头叫道:“王妃,成王也来了!” 成王妃抬起头,这会儿放开观城公主,站到高阶上,顺着明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片刻之后,成王妃捂着嘴哭了出来,转身拉起观城公主,“你爹爹没事了,听到没有,和约废了,观城再不用去和亲了!” “殿下,末将请命出征,便去扫平鞑靼,以震国威,以安天下!” 赵崇光站到了李建成的面前,抱拳禀报。 李建成拍了拍赵崇光的肩膀,转头对郡王道:“王叔虎父无犬子,他日崇光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兰。” 明容双手控制不住握成了拳头,虽是女儿身,可一想到从此以后,不用再忍气吞声地面对鞑靼人欺凌时,便觉得扬眉吐气。 成王妃已然迫不及待,拉着观城公主下了烽火台。 成王得了提醒,已经抬脚过来,看到母女俩到了跟前,伸出双臂,将她们紧紧抱住,一家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明容远远的瞧着,又往郡王和赵崇光那边看去,心里想着,郡王妃他们也快要回来了。 人群之中,明容忍不住又去找晏闻。 此时成王拉着女儿,走到了晏闻跟前,应该是感谢他救下了关城公主。 晏闻表情淡定,只是稍稍抱了抱拳,这会儿目光落到了明容这边,微微露出了笑意。 明容也笑了,抬脚朝着晏闻跑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奸细 西关街小宅院里,趁着日头不错,赵郎中靠在院子一张躺椅上,边晒着太阳,一边瞧着陈钰在不远处,似模似样地练剑。 “还是老赵这日子过得舒坦。”有客人不请自到,伸手拍了拍停下来向他见礼的陈钰脑袋,朝着赵郎中那边走了过去。 “怎得今日过来了?”赵郎中随口问了句,常来常往,也用不着什么虚应。 “总算风平浪静,我可不急着出来,会会老友。”孙中官说着,朝着不远处的仆人招了招手。 这位不当自己外人,仆人也是聪明,不用费什么话,便端了一张躺椅过来。 孙中官躺下,不免惬意地伸个懒腰,才问道,“咱姑娘去哪儿了?” 赵郎中冲孙中官斜了一眼,“我徒弟何时成了你家的姑娘?” 孙中官哈哈大笑,倒是陈钰接了一句,“姐姐去成王府,王妃一早便派人来,请她去复诊。” “成王……” 孙中官想了片刻,啧啧了一声,“这位果然是个人物,当年争那把椅子,死了多少人,他却毫发无伤。再瞧这一回,都以为他再翻不了身,不料最后时刻,竟是反败为胜。” 赵郎中略笑了笑,指尖在躺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孙中官伸头看了看赵郎中,“您家这徒弟,别人瞧着,实在傻了一些,当日成王府败如覆舟,知道利害的,都躲得远远,唯有她不怕死地凑过去。” 赵郎中手一顿,立时深表赞许,“她可不就是个傻的。” “您是真心话,既是个傻的,赵医正还肯收她为徒。” 孙中官倒被弄糊涂了,这位比谁都护犊子,孙中官也是反话正说,打算夸奖明容几句,结果赵郎中这反应……是吃错药了? “你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在养娘家中,连个奴仆都不如,一家大小将她呼来唤去。若换一个人,心性只怕早已冷了。” 赵郎中不由想起,明容幼时的被欺凌时,却忍着委屈的模样,着实教人疼惜,“可这孩子跟人不一样啊!” “何来不一样?” 孙中官颇有兴趣地问。 “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你对她恶一分,她会还你一分。可有谁对她好一分,她便用十分回报。” 赵郎中说到这儿,不由感叹,“成王府坏了事,别人是不敢沾。可明容却记着恩情,成王府的李世子救过她一回,还有容将军府的千金与她是最好的姐妹,人家最难之时,明容做不来坐视不管。你说她是傻,那是她骨子里的执拗。 实在太了解明容,赵郎中又忍不住替她担心,就这孩子的性子,日后吃的亏只怕还会不少。 孙中官嘿嘿笑起来,“果然是傻瓜,不过傻人有傻福,听说明容那位夫君得了成王的亲眼,已然正式入了军营,日后能到战场上立个功,那可是不得了。” 赵郎中却不爱听这话。 晏闻从军这事,赵郎中自然知道,心下却不以为然。晏秀才早没了在乡下时的稳重。 虽已成了亲,人却成日神出鬼没,还不务正业,好好的乡试不考了,半道弃文从武,这会儿明摆着是沾了郡王还有明容的光,要不是成王如何能知道他这一号人物。 当日成婚还是太急了,赵郎中已然开始担心,明容这婚姻会不会美满。 “瞧你愁眉紧锁,不应该啊!” 孙中官打趣。 赵郎中抬眼:“孙中官若有事,便先走吧,明容回头还要去飞仙楼,再回来,也不知道天有没有黑。” “你不用担心,我就是个闲人。不过听着意思,飞仙楼又要重新开张?” “明日就开呢!” 陈钰这会儿也收了剑,不无骄傲地道:“匾额是四皇子给提的呢!” 孙中官立时捧场,“现在可都知道,飞仙楼同四皇子与成王关系深厚,瞧着以后有谁再敢拿在咱飞仙楼头上动土!” 赵郎中却不以为然。 那日城门之下,几名鞑靼人遭到驱逐,仓皇逃走,钱相国和手下一干人等全数束手就擒。这翻身仗打得是漂亮,再加上四皇子前日正式被封储君,看似的确大快人心。 听说不少从前被钱相国打压的官员一个个起复,容将军已然奔赴蒙北,一直赋闲在家的郡王,终于也重新上了朝。 至于成王,一改当日低调,虽无摄政之名,可如今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便是这一位,风光比那钱相国有过失而无不及。 可经过事的都明白,想要打掉几个权臣,便能让朝政焕然一新,只怕不那么容易,而且这里头还有利益之争。 赵郎中早就是平民百姓,当然与此无关,只是自家爱徒不知不觉已卷到里面,再有个不争气的夫君,未来如何,竟是无人猜得到。 “孙中官,今日可有故事听?” 陈钰走过来问道,他如今发现了一个宝藏,这位孙中官竟是知道好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陈钰虽不能完全听懂,却是觉得有意思极了。 “对了,你那徒弟如何了?” 赵郎中也顺口问了句。 孙中官嘿嘿笑了一声,将头凑近赵郎中,“别说,青出于蓝胜于蓝,我那徒弟可比我精明多了,四皇子的人冲进大殿,可就是他给开的道。那小子后头跟我说了实话,早就认了明主,一心效力。如今他在太子东宫得了个副总管太监,当是前途无量。” 赵郎中调侃,“果然是孙中官的徒弟,识时务啊!” “又骂我是吧,我听出来了。”孙中官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赵郎中。 陈钰早就想问了,“孙中官,那个钱相国死了没有?” 这话显然问对了人,孙中官摸了摸无须的下巴,“那家伙如今死不死,也就那么回事。树倒胡狲散,跟着他的人都是些趋炎附势的,知道大势已去,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钱相国不是奸细吗?顾秀才都说了,钱相国早就被鞑靼人收买,里通外国,想要将咱们江山拱手让给外族,置与百姓于死地。” “他这样的不是奸细,该叫做汉贼,该叫贪官污吏,听说后头相国府被抄,连墙缝里头都塞了多银,可全都是民脂民膏,拿这些钱招兵买马,还怕不能把鞑靼打得落花流水?” 话说到这里,孙中官咂吧一下嘴,“话说,若当官的个个都如他,咱们大周也就撑不了多少年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见不到她 陈钰认准了孙中官是百晓生,索性蹲到他旁边,“可找到奸细了,到底长什么样子?不是说鞑靼人都是青面獠牙,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替我捶捶,我便同你说。”孙中官拍了拍自己右腿,倒跟孩子卖起了关子。 陈钰嘿嘿之乐,蹲到了地上。 他可是听顾朝曦说过,官府已经抓了好几个奸细,全押进大牢受审,说不得哪日,便要当众问斩。 陈钰当然不敢去看,可心里却是义愤填膺的。堂堂大周,竟是差点让这些人祸害了。 “你若真想听,我便把从徒弟那儿听说的,都告诉你。” 孙中官接过仆人送来的茶,端起抿了一口,便娓娓道来:“上回不是要斩你们这儿的沁雪姑娘吗,后头烧死那几个官员里头,有个姓林的。” 陈钰立时兴奋道:“小冬子跟我说了,那个姓林的是奸细,当日钱相国要害姐姐和亲时,是那姓林的来宣的旨,结果被四皇子骂走了。” “既然知道,我便不说了。” 孙中官故意悻悻道。 一直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赵郎中却开了口,“快说!” 冲着赵郎中呵呵一笑,孙中官继续,“那可是如假包换的鞑靼奸细,四皇子早就对此人有所怀疑,暗中派人去查他底细,果然,是有些不寻常。” “如何不寻常?” “一般读书人做了官,便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总要回乡下拜一拜祖宗,也是不忘本的意思,倒是听那姓林的乡人说,这位离开之后,一直再没回去过。” “那不就是忘恩负义吗?” “哪有这么简单。” 孙中官摇了摇头,又瞧向陈钰,“后头我说的,你要是怕,就捂起耳朵。” 就这句话,把陈钰的胆色一下勾起来,“我才不怕。” “你们猜,姓林的后头怎么露的馅?我也不卖关子了,他不是被烧死了吗,头一天入了土,第二天就给刨了坟。” 陈钰嘴巴张得老大,还是赵郎中看不过去,在旁边骂了一句,“死家伙,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 “我不是说了,他不敢听,就别听了吗,” 孙中官撇了撇嘴,“结果一打开棺材,你们谁都想不到,那姓林的梳着两条大大的辫子,身上是鞑靼衣袍,简直就是人赃俱获。” 赵郎中笑起来,“想来这位也不容易,背井离乡来咱们这儿,死了也回不去,这一身行头,只为了表思乡之意,大概是真没想到还会被刨了坟吧。” 孙中官一时大笑,“老赵,你这话要是传到外头,便也能问一个叛国之罪。” 陈钰有些傻住,呆呆地看着孙中官。 “后头这姓林的一家老小,还有平日与他过从甚密的,统统被抓去审问,原来真正的林秀才当日刚一放榜,便被人悄悄弄死,后头鞑靼奸细便冒名顶替,一路青云直上,攀上了钱相国。这帮人预谋已久了。” 那个姓林的奸细完全突破了陈钰的想象,以至于后头太阳落山,赵郎中与孙中官一块进了正屋,趁着明容不在跟前,偷偷喝几杯,他还坐在院里的躺椅上发愣。 顾朝曦过来之时,陈钰还没有醒过神,连仆人说话都没听到,直到顾朝曦站到跟前,他才一下站了起来。 “顾大哥!” 陈钰迫不及待地道:“可知那个姓林的奸细,竟是在放榜之时,把真的林秀才给杀了,太吓人了。” “是吗?” 顾朝曦心不在焉,眼睛朝正关着门的后院瞧着,问了一句,“沁雪姑娘今日可好了些?” “或是好了些吧!” 谷陈钰人小鬼大,已经会了意,对顾朝曦讪笑,“姐姐说了……” 话到半句,陈钰便开始吞吞吐吐。 顾朝曦是他授业的师傅,有些话,陈钰说不出口,便比如沁雪特意嘱咐了,后院里头,不许姓顾的进来。 陈钰也觉得摸不着头脑,他早就听说了,沁雪姐姐差点要被杀头之时,是顾大哥带着棺材亲自去送行,还替她披上了嫁衣。 虽然陈钰还小,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在他心里,便是了不得的有义气了。 顾朝曦不是头一回碰壁,前两次是遇到明容,只说沁雪死要面子,自认狼狈,暂时谁都不想见,等日后再说。 反正,不肯放顾朝曦进去。 今日过来,注意到明容不在,顾朝曦还心里暗喜,或许这一回能在了呢? 打从知道沁雪回了西关街,顾朝曦心里好像又活了。 在他的心里,当日午门法场,沁雪没有扯开身上的嫁衣,便代表着,她已然认定是顾朝曦的妻子。 头一回过来时,顾朝曦心里满怀期待,还想着要带沁雪回自己家里,之后便由他亲自照顾,两个人守在一处,就算沁雪一辈子走不了路,也不打紧。 然而顾朝曦想得再好,就是见不着人。 “顾大哥,还是先回去吧!” 陈钰也是为难,一头是自己的先生,一头是沁雪姐姐,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劲。 犹豫了半天,陈钰出了个主意,“不如等姐姐回来再说?” 顾朝曦无奈地低了低头,声音干涩地道,“陈钰,我不进去,你便替我到里面问一问,她真的不愿见我吗?可是我哪儿做错了?” 陈钰眼睛眨巴了半天,索性说了一句,“我去问问师父。” 一转眼,陈钰就跑进了正屋,再不见出来了。 顾朝曦还站在原地发呆。 这一回朝中政变,他虽没有直接参与,可作为赵崇光的幕僚,也得了嘉许。 赵崇光曾经问过顾朝曦,要不要随他从军,从这条路入仕途,自然比考科举轻松多了。 可顾朝曦却摇头,他只想靠着自己的才学,挣一份功名,然后让娘亲还有沁雪在人前都能挺得起胸膛。 然而…… “怎么在这儿站着?”有人走过来。 顾朝曦猛一转头,看到一身戎装的晏闻,愣了片刻之后,冲他抱了抱拳。 “要见里头那位?”晏闻问了一句。 顾朝曦面色有些红,到底点了点头。 晏闻忽地笑出来,“那就进去!” 顾朝曦有些尴尬,支吾了半天,说了实话,“您家娘子不许我进。” 晏闻一直在军营,今日才回来一趟,并不是顾朝曦碰了好几次壁,这会儿心里倒有些诧异,“明容可不是这样的人。” 顾朝曦心里忽地一动,抬眼看向了晏闻。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解风情 明容回到西关街,正瞧见顾朝曦正从院里往外走。 “顾大哥要回去?” 明容上前招呼一声,心下却十分无奈。明明是沁雪执拗,死活不肯见顾朝曦,可做了恶人的却是她。 说来明容也不懂,沁雪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说日久见真情,便是顾朝曦那日的挺身而出,哪个女孩遇到这样的,能不感动到以身相许。 “我先走了。”顾朝曦似乎不想多说,脸色十分灰败。 瞧他这样子,明容到底心中不忍,索性劝道:“她本就是心气高的,在人前鲜鲜亮亮,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不想教人瞧她狼狈,你且等一等,哪天沁雪肯见人了,我便说与顾大哥。” 顾朝曦停住脚步,深深吐了口气,“不必了,我今日已然见到她。” 明容一愣,沁雪又突然想明白了? 本来就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在你最艰难之时站到你身边,还差点为此惹上灾祸,却依旧不悔的,这样的男人又能找到几位。 无奈,沁雪眼神不好。 不过到底什么缘故,让沁雪把眼睛都睁开了? “我们说清楚了,日后我再不会打扰她。” 顾朝曦忽地一笑,转身便走。 明容被顾朝曦脸上的惨淡吓到,又瞧他踉踉跄跄,便知出了什么事。 可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明容一头雾水,倒是陈钰探出脑袋。 “你把人放进去的。” 明容回头瞧见陈钰,免不得要跟他打听。 指不定沁雪又说什么不好听的了,看把人打击的。 “不怪我的。” 陈钰一个劲地摆手,“顾大哥方才要进后院,我都拦着了,可他一定要进,我只好躲到师傅那儿。谁想到晏哥哥回来,二话不说,将顾大哥带到了里头,后头好像还打架了。” 打起来了? 明容转向冲回了院子里。 正屋里头,晏闻听到脚步声走到门口,便瞧见明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后院,不由摇了摇头。 等到又坐了回去,晏闻一眼看到,赵郎中在冲他摇头。 “赵先生何意?” 晏闻不以为然地问。 顾朝曦的事,他当然知道。 此君素有几分才学,对很多事情也颇具看法,算得上可造之才,人品可称端正,虽然人有些迂腐,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倒也能站得稳。 只是如今顾朝曦却成天一副失意模样,畏畏缩缩,自是被女人困住了手脚。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若是再这样下去,只这位日后真就泯然众人矣了。 最令晏闻不解的是,顾朝曦这样的男人,何种女子找不到,如何栽在一个诡计多端的江湖女子手里。 前头他没遇上,便算了,今日既然顾朝曦就在跟前,晏闻便要推他一把,长痛何如乱闯,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两人把话说清楚,最好便是就此各奔东西,互不相欠。 “赵郎中之意,或是认为晏将军不解风情。” 孙中观纯粹在旁边起哄。 赵郎中瞟了孙中官一眼,索性也不隐瞒自己想法,“这两人心中都有情分,只是近情情怯,一时过不了自己这关,旁人最好别插手,倒是你这一下就把窗户纸捅破,教他们连个退路都没了。” 晏闻一脸讶异,赵郎中半生孤独,闲云野鹤,未料对感情事看得这般细致。 孙中官注意到晏闻神色,呵呵直笑,正想插嘴,被赵郎中瞪了过去。 晏闻开了口,“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现在不过是钻了牛角尖。其实二位也看出得来,沁雪与顾朝曦完全就是两样人,此时不过求而不得,才有不舍。若他们真在一起,未必就从此相亲相爱。更可能他年顾朝曦,建功立业、成名立万,回头一看,便觉得当日不该选错了人。” 赵郎中被气到胡子要撅起来,晏秀才就这点最讨厌,看事情先入为主,总是从自己角度想事,不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晏闻怼了回去,这会儿直接笑了出来。 孙中官打量着两人,憋着直乐。 “不是说要去打仗吗?怎么还不走?” 赵郎中已经烦死了晏闻,想着这人赶紧消失,还能得些清静。 “便在这几日,刚才我还跟顾秀才说了,愿意不愿意随我们一块到外头见见世面,免得老是被那些小情小爱,缠得动弹不得。” “人家统共就这一个儿子,你把他带去打仗?” 赵郎中这会儿被气到笑出来。 晏闻伸手将桌上的酒壶拿了过去,晃了几下,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一个个都想着耽于安乐,只求保全自己,多少位公主被送去和亲,也都不够!” 就这一句话,赵郎中的脸冷不丁就变了。 “原来晏将军要走,既如此,咱们今日便为你送行,咱们再喝上一杯,祝你马到功成!” 孙中官赶紧在旁边打圆场,打算把和亲公主的话题给混过去。 晏闻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又为那二位各倒了半杯,随后起身,“先生,晏闻此去,家中之时,还得拜托您多拿主意。” 这话倒勉强中听,赵郎中嗯了一声,端起了酒杯。 此时的明容已推开沁雪半开的屋门,瞧见地上是一只被砸得粉碎的玉枕。明容再看看对面床榻之上,有人躺在帐帘之后,一动不动。 在心里叹了口气,明容从外头拿来笤帚和簸箕,便进屋里清扫了起来。 “你的男人真不是东西!” 沁雪冷不丁骂了出来。 明容立时不乐意了,“怎么又怪起别人,是你自己忘恩负义,那么好的男人在跟前,你非要往外踢,这会儿彻底把踢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不后悔是我自个儿的事,晏闻当自己什么人呢?居然把我的门一脚踹开,将人给扔到里头,老娘这是手上没家伙,否则一个飞镖便过去了。” “你这枕头,到底砸谁的?” 明容低头看看脚下的瓷片。 “谁讨厌,我就砸谁,你让你男人小心点,咱们一个院子住的,我可是个什么都干得出的。” 明容立刻不说话,只拿眼瞪着沁雪。 “可不是……” 沁雪本是要强嘴,却莫名其妙地怕了明容的眼刀,后头声音轻下来,“有人多管闲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前后眼 “我同我的夫君一样,也喜欢多管闲事呢!” 沁雪将头扭到了床里面,嘴里又嘟囔,“见过难缠的,没见过有男人这么难缠的。” 这是又在拿顾朝曦说嘴。 “你是不是对他讲了难听的话?” 明容还是想弄明白前因后果。 方才顾朝曦眼神,让明容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知这女刺客用了什么手腕,竟然将人逼到绝境。 沁雪不说话了,掀开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住。 到底是个病人,明容也没法逼他,这会儿收拾好屋子,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明容端了饭食和汤药进来,走回到床榻边。 这女人再讨厌,也不能弄死她,不仅如此,看在言念的面子,还得哄着。 “我跟他早有了首尾,那会儿也是一时说漏,他也知道我没嫁过人。” 被子里头的人出了声。 明容愣了一下,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这女人语气里竟带了一丝伤感。 “他这人傻得好笑,指天誓日一定要娶我,我本是钓着他逗趣,谁料到后头上法场,这傻子竟过来了。” “本当是一段露水姻缘,谁想到他一根筋。” 明容将盘子轻轻放到不远处的桌上,又坐回到床边。 “老娘从来没对男人动过心,姓顾得把我坑坏了,你当我这几日好受啊!” 明容微微地弯下腰,疑惑沁雪是不是哭了,可若仔细听,却并没有抽泣声。 明容伸出手,想要拍一拍沁雪,忽地反应过来,这女人跟别人不一样,你若安慰她,指不定她还以为你小看她。 索性,明容就在旁边听着。 “我刚才跟他说清楚了,本就是找个男人寻开心,前头那几个干脆得很,就他粘粘乎乎。我是江湖中人,只要快意恩仇。这会儿腿脚不能动,但要好了些,我还得做回那一行,别指望我能安安稳稳跟个男人过小日子,老娘不是那种人……” “你说话还真好意思,快意恩仇,你干得那些不是杀人越货吗?” 沁雪不需要同情,所以明容照着她软肋直戳一刀,“你也知道自己做了太多混账事儿,别给自己找借口,你不过是心虚,怕顾大哥如今当你如珠如宝,日后知了真相,会瞧不上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进风雪楼,你这好日子,被自己给毁了。” “我让你说话了吗?” 沁雪猛地掀开了被子。 明容瞧了瞧她,眼圈没红,眼皮子也不肿,果然是冷心冷肺之人。 “我什么时候还要看你脸色?” 明容一脸好笑,从旁边将饭食端过来,“若你真觉得跟着大哥还不错,我看他也未必能断得彻底,只要你以后安守本分……” 沁雪忽地冷笑,“亏公子当你宝贝,你倒瞧不起咱们风雪楼,这大周的江山,当年也有我们风雪楼的一份功劳,日后你男人还得借我们一臂之力。”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容扶起沁雪,“说到这会,不知道饿。” “你用不着听懂,谁有你的命好啊!” 谷沁雪拍开明容,“我不是自己要进风雪楼,我爹娘因为灾荒,带我逃难出来,他们死在了半道上,是楼主把我捡回来。从那时起,风雪楼就是我家,里头人都是兄弟姐妹。既然提到这儿,我也不瞒你,等我好起来,便要回风雪楼,如今用人之际,我不能让楼主为难。” “他又要把你带回去了?” 明容眉心皱了起来,“你不是都给赶出来了吗?武功都没了,你能去做什么?” “你懂什么,一日入了风雪楼,一辈子都是那儿的人,我们为楼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样吧,我去跟言念说,我身边还要人,飞仙楼够你忙的,他那儿的事儿,找别人去办。” 沁雪嗤笑,“有些事,唯独我能做。当初我不过谢你救命之恩,让你使一时,你当我真卖给你了?” “明容。” 外头传来晏闻的声音。 明容赶紧答应,起身之后,又转头吓唬沁雪,“我看你还是老实些,康庄大道你不走,非要往死胡同里钻,总有你后悔的日子,不许走,再敢说这话,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都躺床上。” 沁雪扶着床坐了起来,哼了一声,“你拦不住的,我这种人本就活不长久。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让爹娘去逃难,只要能熬得过去,我也要像姑娘这样,做个有男人疼的女人。” “听不懂人话!” 将手里的碗塞给沁雪,转身走了出去。 夜静更深,夫妻俩躺在床上,都没有多少睡意。 “言念不是金盆洗手了吗,如今又在做什么?” 明容忍不住嘀咕,言念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让沁雪去办不可。 “没事提他做什么。” 晏闻,手指绕着明容的秀发,“还在替古人担忧呢,这不是你想撮合,就撮合得了的,倒是今日这一刀两段,日后大家都安生了。” 明容叹了口气,知道晏闻不喜言念,还有他的风雪楼,说多了争起来也没意思。 这边明容正想着该找什么话题,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沁雪刚才说,你以后要让风雪楼助一臂之力,这口气真够大的,难道晏哥哥还要带着风雪楼的人出去打仗?” 晏闻顿了一下,反问,“那女人的话,值得你拿来问我?” 明容笑着嗯了一声。 晏闻似乎在闭目养神,好一会道,“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你在家里好好的,郡王府那边,也多去看一看。岳父大人今日请了旨,将以监军的身份,随我们一同前往蒙北。” “爹爹也要去?” 明家一惊,竟是坐了起来。 晏闻笑了笑,“老骥伏枥,拦都拦不住。” 想了片刻,明容又躺了回去,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郡王的一切,若说对于赵崇光与晏闻经此一战,功成名就满是信心,此时郡王也要跟去,倒让明容心提了起来。 “哥哥和你这一次必定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我等着你们回来。” 明容忍不住叮嘱,“保护好爹爹,他毕竟受过重伤。” 晏闻被逗笑,“我们都没觉得胜券在握,倒是你说得这般笃定,莫非你还有前后眼?” 明容笑了笑,将头靠到了晏闻肩上。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战场归来 上京城的四季称不上分明,几日前已露了瑟瑟秋意,可这会儿忽然又热起来,人若走到街上,日头一照,少不得满头大汗。 几个苦力累了半日,这会儿蹲在飞仙楼外,嚼起自带的干粮,就着店家放在门口,供路人用的茶水,顺带惬意地聊起了天。 “瞧见没有,前头那棵杨树下,当日几个被打死的鞑靼就给扔在那儿。” “鞑靼人过来和谈之时,瞧着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却原来这般不堪一击,听说当日赵崇光将军带着兵马刚到蒙北,就出其不意,给鞑靼来了个迎头痛击。” “那日大军出征,我也去送行了,几位年轻将军在城门之下歃血起誓,要将鞑靼扫为平地,那会儿百姓们个个都激动得不行!” “还是被那几个卖国求荣的给耽误了,要不然能让鞑靼欺负到咱们头上,受之前的窝囊气?我听说啊,那钱相国被砍了头时,淌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幸亏太子爷英明神武,临危不乱,设下诈死奇局,让钱相国那帮人失去了警惕,最后一举擒敌,扭转了乾坤,眼瞧着,咱们该有一位中兴之主了。” “皇上还在呢,你们就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怕被传出去杀头?” 有小伙计从里头出来,提了满满的茶壶,放到桌上,笑着劝了一句,“各位爷,咱们在这儿喝茶乘凉,说些风花雪月,倒也无妨,不过还是莫谈这些大事了。您几位也知道的,咱们飞仙楼吃过大亏,可真是怕了。” 众人打趣了几句,果然就不说了。 这会儿一个年轻些的苦力伸手将小伙计扯住,朝着楼里头指了指,“柜台后的那小娘子,可是真俊俏,怎么没见过。” “她就是上回差点被杀头的那位,别瞧着人家俊俏,论到那胆量,比男人都不差。” 小伙计拍开那人,转身朝里头走去。 一时间,几个苦力全伸头,好奇地往里瞧去。 沁雪刚算完了账,抬眼见方才送水的小伙计回来,朝他骂了一句,“意思一下就得了,添了一壶又一壶,我这茶叶不要钱啊!” 小伙子讪笑,“沁雪姑娘不在,这家都归了明容姑娘当,您没瞧见,前头流民过来的时候,咱这儿还赊粥,从早到晚都是人。” “可不是,趁我顾不得了,一个个都在那败家。”沁雪嘀咕一句。 “说谁呢?” 明容从药膳铺走了过来。 小伙计憋着笑,转头跑开,沁雪立时将账本扔过去,“我今日才知道,这飞仙楼都快要败光了,瞧这进来的酒,前头我跟人谈的,都是三钱一壶,哪个脑子不清楚的,给涨成了五钱,还让人赚银子不?” “是我谈的,嫌亏了是吗,给我就憋着!” 明容不以为然地道。 今年前头洪灾,前几个月又旱,哪儿的收成都不好,谁家不受影响。明容不是善人,却实打实吃过苦的,总得一块把困难的时候度过去。 沁雪故意嘲讽,“既然这么心软,要不把飞仙楼改成善堂?” 明容一笑,“再这么叽叽歪歪,以后不许来了!” 飞仙楼重开大半年,沁雪也在西关街躺了大半年,这才能走动几步,就吵吵着要过来。 今天明容勉强答应,让她来飞仙楼看了看,现在明容确是后悔了,把她带来后,耳朵里全是聒噪了。 “吓唬谁呢!” 沁雪丢过来一记白眼,“我再不看紧一点,飞仙楼就得给你们搞关张,把掌柜给我请过来,日后走账的事,晏夫人不许插手。” 沁雪探身又将账本抓了回来,她只怕在飞仙楼待不了多久,少不得将规矩重新定下。 “你还真来劲了。” 明容一脸好笑,正要伸手推沁雪一下,却发现,刚才还活灵活现的沁雪,整个人突然僵住,神情都呆若木鸡。 明容以为这人中了邪,等转过头,顺着沁雪的视线望过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有人回来了。 “顾大哥!” 明容赶紧招呼一句,迎了上去。 大半年没见,顾朝曦整个人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好像反应也迟钝了,这会儿明容到了跟前,他居然还没有回过神,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里头的人。 明容也是苦笑,竟是又碰上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哥哥还有晏闻,他们都好吗?” 明容急不可待地问道。 晏闻临走之前,竟把顾朝曦给带上了。顾朝曦也是个不孝的,这么大的事瞒着顾大娘,只在屋里丢下一封信。 后头顾大娘跑到西关街,冲进沁雪的屋里,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就连明容也觉得,顾朝曦这么冲动,有晏闻在后头鼓噪外,另一个祸头子便是沁雪,可到底宴闻的事也得算自己账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沁雪也知道心亏,平常嘴上不饶人,那一回却由着顾大娘,一声都没吭。 让明容可是开了眼。 最后还是明容跟顾大娘道了歉,心底也有些抱怨晏闻,偷偷把人拐走,顾朝曦真要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顾大娘后头能靠谁。 “没听到人家问你话呀!” 沁雪出了声。 顾朝曦总算回过神,转头看向明容,“赵将军和晏将军如今正驻守蒙北,如今形势还在掌控之中,晏夫人不必担心。” 这会儿飞仙楼还没有上客,四下忙着的伙计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可是鞑靼要投降了?” “咱们的人马何时得胜还朝?” “回头打败了鞑靼,也让他们公主过来和亲。” 众人七嘴八舌,顾朝曦却显得心不在焉,只拿眼一个劲瞟人群外的某位。 还是明容将伙计们赶走,催促顾朝曦,“赶紧去见见顾大娘吧,自从你走之后,她成日提心吊胆,让她看看你也好安了心。” “那我……告辞了!” 顾朝曦忽地又急着走了。 明容朝着沁雪那边瞧了一眼,掉头出来送顾朝曦。 “这一路,走了好久吧?” 明容问了一句。她当日随言念去燕北郡,走了也要半年,当然那会儿两人走走停停。算算蒙北距离上京城,和燕北郡也差不多。 顾朝曦笑了,“有十万火急之事,我们不敢耽搁,最后只用了两个多月。”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歪诗 难怪顾朝曦又黑又瘦,原来是风餐露宿。明容打量着顾朝曦,都说到十万火急了,只怕此时要务在身。 不过军中之事,当属机密,明容也不敢多问。 “我先告辞了。” 顾朝曦冲着明容抱了抱拳,有部属拉来了马。顾朝曦一踩脚蹬,翻鞍上马,竟是从没有过的矫健,教人瞧不出,他腿上竟是受过重伤。 可见去了战场,还是能将人磨砺出来的。 “顾大哥若是得空,不如今晚到西关街,师父与我替接风洗尘?” 明容仰头说道。 似乎迟疑了片刻,顾朝曦朝着明容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几骑快马飞奔而去,明容忽然理解了,为何晏闻一定要把顾朝曦带走,大概想借这一回的经历,能让顾朝曦就此脱胎换骨,振作起精神。 如今看来,这一招是无比正确。 只是感情事上,恐怕这位至今不肯放下,不过她也管不了。 正当明容准备回店里时,有人拄着双拐站在门口。 “可觉得顾大哥有些不一样了?” 明容问道。 沁雪笑了笑,“有点男人的意思了。” 的确,从前那个文文弱弱,遇事爱钻牛角尖的白面书生,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坚毅。 于是明容忍不住想,不知此时的晏闻,是不是也有些变了。 这晚,顾朝曦母子果然来了西关街。 此刻顾朝曦坐在正屋里,端着酒杯,说着这将近一年的军旅之生涯,“那回我与李将军一块儿,要夺回一个被鞑靼人占了的山口,几百号人与敌军混战在了一处,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当时我后背中了一刀,以为活不下去,可大家伙都堵着一口气,宁可死了,也不能输掉这一仗。” “后来呢?”陈钰听得睁大了眼睛。 “攻下山头那一刻,我们便知道了,鞑靼人根本不可怕,反而他们也会怕!” 顾朝曦说这一句时,眼中尽是光芒。 “痛快,老朽岁数大了,若年轻三十岁,也要去战场!便是当个大夫也成。” 赵郎中兴奋地道。 陈钰却站了起来,“让我瞧瞧顾大哥的伤。” “早已无事了,男人身上没点伤,便是耻辱。” 顾朝曦得意地道,却突然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再说了。 便在此时,顾大娘和明容端着菜走了进来。 没有人比顾大娘更高兴,自个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不仅毫发无伤,如今还升为粮草官,想来日后凯旋而归,必然能加官进爵。 更高兴的是,本来她不想来西关街,就怕儿子又和那个沁雪凑到了一块儿,结果听明容说,沁雪今日去了郡王府,两人竟是遇不着了。 赵郎中会意地转了话题,“这次回来,想必是要呆些日子吧?” 顾朝曦,“我是恨不得立刻就走,虽然说鞑靼气焰已被压,不敢再大举进攻,可时不时又要来捣蛋,兄弟们说了,见一个就杀一个,直到那帮龟孙子听到‘大周’两个字,便吓了魂飞魄散。” 陈钰嘿嘿笑了起来,“顾大哥,你如今越来越像将军了。” 顾朝曦拍了拍陈钰的脑袋,“什么将军,你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银子,就希望朝廷赶紧拨下银子,换来粮草,给兄弟们送过去,要不然,大家伙竟是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明容疑惑,“怎么突然缺了粮草?” 原来这就是顾朝曦的十万火急。 “也就这几个月,粮草到的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少,如今一块干粮都分着在吃,再过几月便要入冬,蒙北天寒地冻,没有棉衣,只怕更是不成了。” 顾朝曦此时面露焦急,“刚才我去了兵部,那边的大人说是会尽快上报太子,可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将粮草拨出来。” 说到这里,顾朝曦又摇摇头:“前次已然有兄弟过来,得到的也是这般答复。我这回是拿了李将军的书信,准备面见成王,希望他能够助咱们一臂之力。” “你说得李将军是……李子恒?” 明容惊讶地问。 顾朝曦点了点头,“他与晏将军同时被封了四品骠骑将军。” 陈钰高兴地直拍手,“我便知道,晏哥哥不是平凡之人。” 顾朝曦似乎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明容,“这是李将军写给容姑娘的,他说,把信交给明容姑娘就可以。” 注意到顾朝曦递过来的眼色,明容接过信看了看,心下一愣,却不动声色。 这厚厚的一大摞,只怕是千言万语。 不过…… 明容又瞧了顾朝曦一眼,“我夫君没写信啊!” 顾朝曦笑着摇摇头。 明容叹了一声,顾大娘倒在旁边道,“新婚燕尔的,夫君就出去打仗,你也不容易,不过晏秀才封了将军,日后定会封妻荫子,少不了你也能当一回诰命夫人。” 话说到这里,顾大娘又看看顾朝曦,口中嘟囔,“我倒不指望当将军的娘,就不知何时才能够抱上孙子。” 此话一出,顾朝曦脸上便有些局促。 有些事情,大家伙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敢说,各自转过头去。 这一回的接风宴,主客尽欢,少不得明容提到,正好她这两日要去成王府,给王妃复诊,可与顾朝曦结伴而行。 顾朝曦自然明白明容好意,自是王府门槛高,有她领着,总能省去不少麻烦。 临出门时,顾朝曦又冲明容抱了抱拳。 顾大娘到底吃过教训,这会儿把顾朝曦看得不要太紧,拉着儿子一块儿坐上了车,这才朝着明容招了招手。 明容送完了客,折回到屋里,径直进了后院。 沁雪的屋里这会儿还亮着灯,看到明容进来,沁雪冲他一笑,“有那么多废话好说?” “可不都是废话吗?” 明容从怀里掏出顾朝曦让她代送容颜的信,全都扔给了沁雪。 “又是些歪诗?” 沁雪撇了撇嘴。 明容嗤笑,“一个酸秀才,还能送别的?你若不要,烧了便是。反正他被你伤透了心,再伤一回也无妨。” 沁雪剜了明容一眼,随手将信放到了床头。 “陈钰说,顾朝曦一回来便到了咱们西关街,听说你去了飞仙楼,又特意赶过去,这般有情有义,到底所托非人。” 明容说着话,转身往外走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慢慢醒来 这日一早,顾朝曦按照约定,来了飞仙楼。 明容正在门外等着,看到顾朝曦,忙迎了过去。 顾朝曦朝明容抱了抱拳,视线便越过她,往飞仙楼里瞧了瞧。 明容猜得出这位心思,却装不知道,只问了句,“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再走。” “不麻烦了。” 顾朝曦垂下眉眼,掩去眸中的一丝失望。 沁雪也是没良心,前日还死活要来飞仙楼盯着,昨日明容问她,又不肯来了。人家倒是不避讳,说懒得再见顾朝曦。 明容是看出来了,顾朝曦根本就是死不悔改,撞到沁雪这堵南墙,无论如何不肯回头。可恨这南墙就是个无情无义的。 到底是人家的事,明容也不好置喙,索性打了个岔,“我还以为,顾大哥昨日便会过来。” 顾朝曦立时摇头,“我昨日在兵部待了大半天,他们说已然同户部招呼过了,让我去那边打听,结果被人赶了出来。” 明容暗叹,顾朝曦是个老实人,可不是被人给涮了。 昨晚明容特意去了一趟郡王府,问了粮草的事。 郡王那头全不知情,兵部根本没有上报过前线缺粮。 按郡王的说法,如今皇帝的大寿将至,一个个忙着歌功颂德,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将此事压了下去。 到底这前方将士之事乃是大事,明家道:“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顾朝曦又抱了抱拳,“多谢!” 明容让人将马车驾过来,等着的工夫,有人在边上问了句,“不知在下那封信……” 这教人怎么回答? 那么厚厚一大叠,说不定又是顾朝曦写的诗,可惜明珠暗投,交到沁雪手里,全都糟蹋了。 也不知这两人的纠缠何时是一个头,连明容都烦死了沁雪,只跟不得将她踢远远的,说不定顾朝曦见不着她,就能慢慢醒过来。 “顾大哥放心吧,该收的,都收到了。” 明容只能含糊地回应。 顾朝曦如今也会察言观色了,瞧着明容神情,眼中一黯,到底不再问了。 明容转身便要,只是这会儿路却被占上了。 明容随着众人一块望过去,几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开过,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其中至少有十辆马车,拉的都是需要几人合抱的原木。 上京城里,能有这么气派的也只有宫里那位了。 旁边有人啧啧,“这可是一等一的金丝楠,听说为庆贺皇上六十整寿,要重修几座大殿,就这一根,只怕至少要几百两银子。” 顾朝曦站在马下,眉头拧得很紧。 别人眼中,那是皇家的富贵显赫,可在他看来,全都是真金白银,若能用来换来粮食和衣被,说不得冬天一过,大军就能凯旋而归。 想到此处,顾朝曦心里就急得慌。 难怪当日与晏闻一块前往蒙北,半路之上,两人聊起国家大事,晏闻便说过,便是倒下一个钱相国又能如何,朝堂之中还有无数昏官甚至贪腐之辈,若不来一次从上及下的清洗,以前那种各为私利,人浮于事的风气,永远不会消除。 那会顾朝曦还觉得晏闻太悲观,到底换了新主,总该会是气象一新。 却原来,自己竟是错了,是他当初太天真了。 “顾大哥,可以走了!” 明容喊了一声,她已看到顾朝曦神色中的无奈。 何止顾朝曦,郡王也是一肚子不满,尤其是听明容说,赵崇光的兵马面临粮草短缺时,更是气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我爹爹今日休沐,他正好也要去成王府。” 兹事体大,明容也担心成王未必肯听一个无名小卒之言,这才请自己爹爹出面,也算给顾朝曦加一点分量。 郡王果然没有食言,明容带着顾朝曦赶到之明,他已经坐在成王府花园,正与主人家摆棋对谈。 上前见过礼,成王抬眼看看明容,“你爹爹从不来我这儿,今日冷不丁冒出来,本王便猜他揣着什么心思,这会儿看到你,看来我没有猜错。” 明容笑了笑,这会儿让到旁边。 顾朝曦早已等不及,上前抱拳,“成王殿下,郡王,末将顾朝曦,从蒙北赶回来,有紧急军情禀报!” 成王这才注意到顾朝曦,上下瞧了瞧。 郡王笑着介绍,“王爷应当没见过他,顾秀才满腹诗书,当日曾做过崇光幕僚,与小王那女婿一样,见不过国家危难,投笔从戎,听得与子恒也有同袍之谊。” 一边说着,郡王一边对顾朝曦递眼色。 顾朝曦会意,健步上前,“王爷,末将曾与李子恒将军一起出生入死。临回来之时,李将军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身在蒙北,正为国冲锋陷阵,没有丢王爷的脸!” 成王愣了片刻,脸上表情便有些复杂,到最后微微点了点头,“好!” “王爷,只怕是不好。”郡王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又用眼神催着顾朝曦继续。 这边要说正事,明容并不适合站在旁边,朝着自己爹爹看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转过几处回廊,明容来到了成王妃的荣瑞堂。 里屋传来了说话声,明容停了停。 “你爹爹说了,若是看不上恩国公家的那个,便不勉强你。只是你如今也大了,总不能学那荣庆公主不嫁人吧!” “娘……” “自打芸妃被贬为庶人,太子答应过你爹爹,你的婚事再不许宫里人插手,交给咱们府里。你爹爹自然不会为难你,可你得总挑一个好的,你便说说,中意什么样的?” “女儿听凭母亲做主。” “你倒是会说,可我做的主,你又看不上。” 成王妃正在抱怨时,已经有人将明容领了进去。 母女俩的话戛然而止,倒是靠在贵妃榻上的成王妃瞧见明容,笑着招了招手,“你可有一时没来了。” 边上有仆妇打趣,“每回晏夫人过来,成王妃都高兴得不行。” “王妃的身子大好,只怕瞧不见我这大夫,反而更高兴。” 屋里气氛轻松,便是观城公主也跟明容招呼了一句,“来了呀!” 明容笑道:“想来我打扰了您二位说贴心话。” “哪有什么贴心话,我快被这丫头气死了。” 成王妃抱怨道,立马被观城公主拉了一把。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眼相中 成王妃让人搬来绣墩,又招呼人送上茶水。 明容替成王妃搭了脉,劝了几句成王妃,让她平日里多动一动,放下心思之类的。 如今成王妃也不当明容外人,立时抱怨起来,“我倒想放下心思,可你瞧瞧,大的这个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小的那个在外头打仗。” 观城公主脸红起来,嗔了成王妃一眼。 明容知道这位公主性子内向,忙把话题岔开,“今日也是巧了,与我来府里的一位顾大人,刚从蒙北回来,他与李将军颇为交好,还给王爷带了话……” “那孩子实在不懂事,既然有人回来,竟不知带一封信?” 成王妃立时打断了明容,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明容忍不住想笑,李子恒倒是写了信,不过是给容颜的。当然这话不能让成王妃听到,免得又惹了不痛快。 成王妃已坐不住,说要到前面去见见顾朝曦,亲口问问儿子的情形才能安心些。 观城公主不好跟去,便和明容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明容注意到她绣的是寿字图,不免恭维,“公主这手也太巧了,上头的字,没有一个重样的。” “万寿节要到了,太后之意,皇上身子一直不好,便让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各献一幅寿字图,也是为皇上祈福之意。” 明容点了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 谁都知道,当今的皇帝是如何对这位公主的,这样的人,哪值得她这样的好儿女孝顺。 “皇上身子一直不好?” 明容也是随口一问。 说来明容也是不解,当日四皇子一战功成,在城墙之上宣布撕毁和谈,向鞑靼宣战,那会儿众望所归,都盼着他取而代之,登上皇位。 只是这位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直接走上这一步,而是以太子身份监国,可能是怕因此担下骂名吧。 如今皇帝虽然已经没有实权,却还在龙座之上。 对于明容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让她在上京城继续捡银子就成。 “宫里的人都在说,蒙北那边一直在打胜仗?” 观城公主忽地主动问了一句。 “的确如此,不过后头只怕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观城公主放下了手中的绣品。 “顾大哥是我哥哥麾下的一位军需官,这一回过来,是因为十万火急,蒙北那边粮草告急,若不及时补充,到了冬天,兵将们缺衣少吃,哪还有力气打仗?” 明容摇了摇头。 观城公主似乎有些惊讶。 “也不知太子爷那边怎么想的,一直没有把军粮批下来。” 明容心里也是着急。 “为什么不批?” 明容倒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公主,我该走了。” 明容站起身,正要施礼告退,没想到观城公主竟是亲自要送。 其实明容与这位公主算不得熟悉,不过人家坚持,明容也不好推辞。 “赵将军和晏将军,在那边一定很辛苦吧?” 走出院子,关城公主又问了一句。 “他们呀,一直就想着能够亲上战场,教那些瞧不起大周的人,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所以对他们来说,未必是辛苦,而是在为实现志向而努力。” 明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夫君头一回与我哥哥相遇,两个人便十分投机,简直相见恨晚。难得大家有志一同,他们两个只要想到打仗,什么都顾不得了。” 抱怨是有一点,就算不和顾朝曦比,李子恒还知道写一封书信回来,晏闻一个字都没有。 “晏夫人与晏将军如何认识的?” 观城公主打量着明容。 明容抬头想了想,“从小就在一块儿,我都忘了,是怎么认识的。” 明容只记得,每逢遇到难处或是危险,只有晏闻在,她便不会怕了。 “你们感情很好吧?” “就那样吧,真奇怪,这才成亲没多久,竟觉得是老夫老妻了。” 观城公主感慨,“晏夫人是个有福气的。” “公主夸奖了,您没听说过我的故事吗?” 明容已经可以轻松地提到那些往事:“我出生之日,便被人换走,在将我抱走的人家里挣扎度日。若当日没有离开那个地方,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了。” “我听到一些。” 观城公主点了点头,“容颜说,你是她见过最有胆色之人。” “夸张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追了过来,“晏夫人,成王妃刚才回了屋,听说您刚走,便让晏夫人留步,陪她到后花园走一走。” 成王府花园的的一处湖边,明容过来时,成王妃已等了一时。 “观城没跟你过来。” 成王妃问了问。 明容摇头,“公主说她累了,先要回屋里歇一会。” “不来也好。” 成王妃伸手将明容拉住,“你与那顾朝曦挺熟?” 冷不丁听到成王妃提到顾朝曦,明容心下诧异,“我刚来上京城的时候,与顾大哥家是邻居,颇受他们母子照应。” 成王妃眼睛亮起来,“你便说说,他什么来历。” 来历…… “方才我过去,正瞧见这位正在写奏折,那一笔字婉若游龙,不可多得,瞧着便是个有文才的,” 成王妃笑着道:“我悄悄问过郡王,这位顾大人还没成亲。” 明容明白过来了,成王妃竟是一眼看上了顾朝曦? “他家世普通,学识还是很好的。” 明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朝曦与观城公主能联系在一块。 “若论富贵,谁能比得上我家,观城这的婚事教人头疼死了,我想着,只要人品端正,有些才华的,便是上佳了。” 成王妃全不在意地道。 明容啼笑皆非,既然人家问了,少不得一五一十介绍起了顾朝曦的来历。说来也实在简单,他家中一位老母,几间宅院,乡下还有田地,算是小康之家。 真要细细数起来,顾朝曦优点还不少,明容也没有藏私,直至说到最后,到底忍住,没有将顾朝曦去法场为沁雪披嫁衣的事说出来。 成王妃听到后头,不停点头,问出最关键的一句,“他还没定亲吧?” 犹豫了片刻,明容摇了摇头。 成王妃一脸的满意,明容心里,却莫名地打起了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拿腔作调 连着好几日,顾朝曦再没来找明容。 这位不出现反而对了,证明顾朝曦忙了起来,不像之前孤军奋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各部之间跑来跑去,找不着头绪。 前线粮草是天大的事,明容自然关心,天天去跟郡王打听。 据说成王亲自面见太子,陈明厉害,希望无论如何,也要拨一批银两出来。而郡王也会同多位军中袍泽联名上书,恳请太子下旨,要求各部通力合作,绝不能让正在与鞑靼浴血愤战的官兵们缺了补给。 未几日,就有好消息传来。 太子责令大理寺领头,兵部、户部等协同,一月之内筹出粮草,必须快马加鞭送到蒙北,否则要拿各部首脑问罪。 如此一声令下,问题终于解决。 这晚上回到西关街,看到沁雪的屋里还亮着灯,明容便过去敲开了门。 里头应了一声,明容推门进去,便瞧见沁雪扔掉了拐杖,正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你这是急什么?” 明容立刻训了一句,“想要能走路,也得循序渐进,你不怕练到一半,腿又折了,后头还我来侍候。” 沁雪脸上满头大汗,拿着帕子擦了擦,冲着明容一笑,“给我瞧病的蒙古大夫勉强有些本事,我自觉差不多了,像我这种人,成日躺在床榻上,比坐牢还难受。再说了,我还得赶紧走,您这儿吧,我不待了!” “由着你这么任性,就怕老了,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哪能活到老啊,如今多一日都是赚来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沁雪全不以为意。 明容不喜欢沁雪这般信口开河,“你若真想死,当日就不会花言巧语地求我,把你的命救回来。若想活着,就别打什么糊涂主意,给我躺回去!” 沁雪还顶回来了一句,“那是当日,现在我就想死,成不成?” 明容的脸索性拉了下来,“你既如此说,我也拦不得。” 说到这儿,明容口干舌燥,提起桌上茶壶,便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倒是这会,明容的视线落到了桌上。 也不知道沁雪哪来的雅兴,桌上铺了宣纸,放着笔墨,前头拉搁了一张帖子,倒像是在临摹。 等明容伸过头,看清楚那张帖子,眼睛不由睁大了。 “一朝别离,两方相望,只当是三四日,哪又道五六秋。七夕节无情表,八支笔不能书,九月情随心散,十缕情愫求卿还。百相思,千相念,万种忧郁对卿烦。” “看够了没有?” 沁雪略带不满,便要挪过来。 明容转头看向沁雪,故意调侃,“你如今也好学了?不怕东施效颦,惹人笑话。” 这可不就是沁雪口中的歪诗,千回百转,果然是顾朝曦的风格。 所以才说,沁雪这人矫情,明明心里有人家,非要拿腔作调,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她才得意。 “你管得着!” “我瞧着就好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沁雪瞪过来一眼,明容也还以颜色,忽地反应过来,“不是要走吗,便说要去哪儿,好让我心里有底,少不得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还能伸一把手,就算救不活了,至少也帮你收个尸。” 沁雪噗地笑出来,大概累了,这会儿在桌边坐下,“有些事儿,你还是别知道为好,我可不想把你带累着一块儿死。反正你记住,以后在外头见着,咱俩就当不认识。” 谷“你别不是准备造反了?” 明容好笑,随口打趣。 沁雪却翻了翻眼,仰头道:“也差不多吧!” 明容自然不会当真,这会儿走过去,一边蹲在地上,给沁雪按摩伤腿,一边道:“在我心里面,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要紧的事。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你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还是看不透,那就是太蠢了。” “你说这倒是容易,可人活着吧,总还要惦记些别的东西,我这人虽然坏的很,可我记得当初是谁救了我,记得我曾经发誓,生是风雪楼的人,死是风雪楼的鬼。” “又要去杀人?” 明容脸色顿时变了。 “我如今杀不了人了,” 沁雪嘻嘻一笑。 “风雪楼对你那么重要?” 沁雪双手托着腮,脸上竟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纯真,“你不懂,但凡心里再苦再怕,只要回了风雪楼,便是那一口气定住,立时安稳下来,别人或觉得风雪楼是阿鼻地狱,可那是我的家。” “你肯嫁给顾大哥,不就有家了吗?” 明容一时没忍住,讲出了心里话,“你这执着实在让人看不懂,若真当风雪楼是家,就该劝你们那位楼主别再涉江湖之事。” 沁雪不屑,“你又懂什么,不管出什么事,但有你夫君在,总不会让你卷进去。” 明容没注意到沁雪提及了晏闻,只顾抢着话,“你若是再不放在心上,顾大哥真要去娶别人了!” 沁雪貌似平静,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终究落在了明容眼中。 “那日顾大哥去成王府谈粮草的事,结果被成王妃看到,人家有眼光,先是欣赏他那笔锦绣文章,又瞧中顾大哥这个人。观城公主你知道吧,差点被送去和亲的那位,正急着找婆家。那般高门大户,不在乎他只是小小的军需官,自是看出来,那位日后必会前途无量。” 明容边说,边打量沁雪神色,“这会儿成王妃正在问顾朝曦家世,说不得便要派媒人上门了,你就剩这一两天的时间,要不就赶紧把人夺回来,要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原本以为沁雪会说什么句,结果这人突然变成了闷嘴葫芦。 明容知道,这事还得沁雪自己想明白,便没有再说,转身出了院子。 这晚夜半时分,顾朝曦正端坐屋中,提笔给赵崇光写信。 今日他又去了郡王府,按郡王的说法,户部已有部分粮食和药材筹出来,这一两日先期送往蒙北。 如此大好的消息,顾朝曦自然要八百里加急,往蒙北那边递过去。 说来回到上京城,顾朝曦就没有睡过一场好觉,成日只想着,若筹不到粮草,他如何有脸面回去见军中的兄弟们。 不到一年的时间,顾朝曦心态有极大变化,若当年只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最好能青史留名。 如今的顾朝曦经过一场场血战,尝过刀口舔血的不易,失去兄弟的悲痛,还有击退敌人的兴奋,终于明白,痛以热血,保家卫国,才不枉为男儿。 当然,若能与那个一直萦绕在心中的女人共偕白首,更是不虚度此生。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门上。 “什么事儿?” 隔壁屋里,早早安息的顾大娘问了一声。 顾朝曦已走到屋外,瞧着门上一只飞镖,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三百章 咱们的家 那飞镖上扎着一封信,顾朝曦伸手取了下来。 不想惊吓到娘亲,顾朝曦不紧不慢地道:“有瓦片落到地上,没有多大事,娘您先睡吧!” 回到屋里,就着烛火展开那封信,顾朝曦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片刻之后,顾朝曦换了一身衣衫,吹灭了屋里的灯。 顾朝曦绕过几条街巷,终于停在了一间宅院外头。 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并没有人应答。 顾朝曦正自疑惑,吱嘎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有一瞬间,顾朝曦突然紧张起来。刚才那封信上,只给了他地址,其余之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落款。 可顾朝曦知道,写信的会是谁,即使沁雪从没有给他定过只言片语。 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一时松开,一时又合上,顾朝曦在看到开门的女子后,心下更加局促。 许久之后,顾朝曦终于问了出来,“你的腿……好些了?” 沁雪笑面不语。 她今日装扮得十分俊俏,秀发挽在脑后,插了一根累丝凤凰含珠金钗,上着乌金云绣衫,一条如意云纹绣裙,柳眉轻扫,唇边微染,此刻在顾朝曦的眼中,竟如仙子一般,美艳无双。 “这儿……” 顾朝曦退后几步,看了看这宅院。 “我自个儿置的,你瞧着可好?” 顾朝曦点了点头,“挺好!” “进来吧,这儿……是咱们的家。” 一只玉手,朝着顾朝曦伸了过来。 顾朝曦数日来灰黯着的双眼,终于闪出了光彩。 再不犹豫,顾朝曦抬脚跟了进去。 门在两人身后轻轻地合上,将一抹月影关在了屋外。 明容一早醒来,梳洗打扮之后,习惯地走到沁雪的屋外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声音,明容好笑地骂了一句,“姑奶奶真难侍候!” 沁雪昨晚也不知想通没有,她一个人的念头,关系到的是两个人。 顺手一推门,明容便走了进去。 然后,明容傻眼了。 屋里没有人,床榻上被褥叠得整齐,衣柜里还有沁雪的衣裳。 桌上留着的一封书信,明容打开来,低头看了半天,最后气到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出了屋门,有仆妇走了过来,“姑娘,昨儿您听到动静没有?我听着屋顶上好像来了人,把我吓得不敢出去。” 陈钰一早都是坐着明容的车去郡王府私塾,这会儿小跑着爬上车,还打了个哈欠。 明容也没瞧他,头望着车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陈钰伸头瞧了瞧,这会儿问了一句,“姐姐,方才听他们说,昨晚后院有动静。” “家里出了贼,” 明容随口道,“沁雪招来的。” 陈钰愣了一下,一把抓住明容胳膊,“难不成,是沁雪姐姐又被人抓走了。” “她自己跑了!” 明容恨恨地道。 这么个半残的,明容不信她自己走得出西关街,肯定有人来接应。这摆明了是死不悔改了。 “为什么呀!” 陈钰嘟囔道。 明容回过神,转头看向有点被吓到了陈钰,“没事,她同我说了,想回老家去瞧瞧,昨晚有人来接,我没叫醒你们。” 陈钰哦了一声,无意中一抬眼,竟发现明容的眼睛红红的。 “姐姐出了什么事啊?” 陈钰惊愕的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 明容抹了一把眼泪,这会儿说道:“沁雪离开了,没良心的,想走就起了,我生气了呢!” 陈钰反而劝起了明容,“沁雪姐姐同姐姐一样,可喜欢挣银子呢,我瞧她一时半会还能回来的。” 明容摇了摇头,沁雪这会儿离开,只怕是凶多吉少。 “姐姐是舍不得她吧,我也舍不得!” 陈钰叹了口气。 谁会舍不得她! 这么讨人厌的女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的西关街。 飞仙楼里,明容刚下了车,意外地发现,容颜等在了那儿。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和陈钰一样,容颜也是一脸的诧异。 “沁雪走了,突然有些舍不得,我也是个矫情的,” 明容按了按眼睛,看向容颜,“怎么跑这儿来了?” 容颜略有些羞涩,“我就想问问,顾秀才有没有走啊,能帮我带一封信,那个……是两封信,给爹爹的。” “另一封是给李子恒?” 明容随口调侃,陡然想起了顾朝曦,沁雪这害人精,这头还挂着一个呢! 楼上的雅间,将容颜递过来的信放进自己怀里,明容道:“我回头就去见他,一定把信送到。” 容颜又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抿了一口,避开了明容的目光。 “等李子恒回来,你们该成亲了吧?” 明容给容颜续茶。 容颜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桩事,“我听说,成王和王妃看上了顾秀才,我今儿过来就是问这回事儿,他不是和沁雪在一块儿吗?既然都有人了,怎么还……” “跟顾秀才无关,是成王妃的意思。” 明容深觉无趣,摇头道:“别提了,越提越乱。” “我可听说了,成王妃有意请你娘亲做媒人,大概就这两日,打算先请顾秀才的娘到郡王府府里聊一聊,这倒是挺有诚意,可我怎么觉得有点……” 容颜也是担心。 顾秀才的人品不用人说,当日他愿意为一个女死囚披上嫁衣,没几个男人能做得到。 可正因为如此,容颜便不看好可能的婚事,顾秀才心里都有人了,观城公主若是硬嫁过去,如今能得着好。 听到这里,明容气到想笑。 这会儿明容还真希望,顾朝曦答应成王府那头。一个只会钻牛角尖的,遇到个喜欢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这辈子还想不想好了。 “姑娘,顾将军来了,人在楼外等着,说要请您帮个忙。” 小伙计过来敲门。 明容立刻站起来,径直走到了窗边。 “晏夫人,刚才有一批药材拨了下来,可否移步,同我去看一看。” 顾朝曦瞧见了明容,冲着上面喊道。 此时的顾朝曦脸上尽是光彩,眼中也含着笑意,连腰背也比平常挺得更直。 粮草的事有了开头,后面自然就好办了。 “听说顾秀才是为了粮草回来的,这下可不是太好了。” 就连容颜听到这消息,也高兴地抓住了明容的胳膊。 “我这就来。” 明容赶紧应了一声,和容颜一块朝着下面走去。 第三百零一章 库房 几个人来的地方,是上京城西郊,一处有重兵把守的库房。 容颜到过这里,说是户部发放粮草之地,大周各地军营的补给,全都是这儿发出。 明容不免好奇,既是关系大周军队生计之地,不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总该是热闹的。然而此时却看不到人影,未免冷清过了头。 “药材库在哪儿呢?” 明容随口问道。 顾朝曦也有些懵,他今日刚从户部拿了文书,人家只说了去库房,也没讲清楚要找谁。 不过既然来了,自然进去找一找。 三个人一块儿朝着库房的大门走去,顾朝曦用手扣了扣门环,“里头有人吗?” 如此叫了好几声,却没有人应答。 最后还是容颜上去,猛地朝门跺了一脚,“可是死绝了,一个个都想抗旨不遵!” 顾朝曦和明容齐齐看向容颜,从没见过她这么凶巴巴的。 容颜一下笑了出来,“当年我爹每回过来取粮草,都是这般骂骂咧咧,他说库房里的人一个个懒得生蛆,还把自己当大爷,你若不狠一些,他们便把你当软柿子捏。” 话说到这儿,容颜看了看顾朝曦。 顾朝曦一脸无奈,在两个女孩注视下,又叫了一声,“有人便吱一声,若不肯开门,我便请兵部大人过来跟你们谈。” 这话虽还是缺气势,到底硬气起来。 没一时,库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文书拿来,在外头等着!” 里面的人连脸都不肯露一下,还真是懒,只伸出一只手,只为索要文书。 顾朝曦忙从怀里掏出文书,正要递过去,容颜和明容不约而同地扯了他一下。 轻轻咳了一声,顾朝曦大声道:“本官奉旨前来,蒙北军情紧急,粮草刻不容缓!” “急?” 里头人哼笑,“急有什么用,先等几日,你以为说一说,粮草就能到了,咱们这儿还得请大人们一位一位地批阅,兹事体大,不能有一点错漏。你过几日再来!” “主管库房的是哪位?” 容颜忍不住问了出来。 门缝终于开了点,一个干瘦的男人朝着容颜瞅了一眼,道:“这不是女人来的地方。” 明容也气了,“你们好大胆子,太子下的旨意,你们都敢阳奉阴违。” “好大的口气,” 那人冷笑,“库房乃是大周重地,太子谁人不信,亲自将此处交予我们袁公。可知袁公何人,他是袁良娣的亲爹!” 原来是皇亲国戚。 “我管他谁的亲爹,赶紧将粮草给本官备齐,过不得几个月就要过冬了,你想看着前头兄弟们死!” 这回顾朝曦真被激到吼起来。 那手直接夺了文书,“吼有什么用,等着吧!” “砰”的一声,便将大门狠狠关上。 三个人面面相觑,本是兴冲冲而来,未想到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容颜嘟囔,“原以为钱相国倒了,朝中风气会好一些,看来根本没变。这些人的意思,你们看出来了?” 明容不解,“怎么说?” 容颜嗤笑,“以前有个规矩,这边要收进门银子,我可记得,有一回我爹被逼急了,带兵围了库房,声称再不发粮草,见一个出来宰一个,他们才将门开了!” 明容看出来了,这帮人的确不是做事之人,看着意思,指不定还想要拖上几天。 谷本来想要粮草便不容易,这回总算批下了药材,还要拖上几天,叫人想着都不痛快。 “还不给本官把门开开,再不开的话,老子一把火烧了库房。” 顾朝曦发起了怒,甚至拔出腰间的刀,冲着库房的门乱砍了起来。 最后还是明容一把将她拉住,过去敲了敲门环。 里面人不耐烦,“不是说了,过几日再来。” “顾大人还有东西,哪位出来看一看。” 明容说着话,从腰间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元宝。 “不行!” 顾朝曦忙要拦住。 “都到这一步了,别让小鬼挡了道。” 明容对顾朝曦递了个眼色。 一炷香之后,明容用一錠银元宝和腕上一只翡翠镯子,到底敲开了库房的门。 顾朝曦走了进去,明容和容颜一块等在了外头。 也不知里面怎么交涉的,顾朝曦好一会没有出来。 直到好一会后,顾朝曦走到外面,摊开手掌,“帮我瞧瞧吧!” 方才从搁在外头的药材里挑了几样,就为拿来给明容辩一辩。 毕竟这药材关乎伤兵的性命,顾朝曦不敢掉以轻心。 明容拿过,有三七,人参,茯苓等等,看着品相还不错,便朝顾朝曦点了点头。 顾朝曦轻叹了一声,“刚才说好了,一会就装车。” 容颜诧异,“他们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扣了一车药材。” 顾朝曦悻悻地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明容心下有几分不痛快,这些人竟是连前线兵将的油水都要沾,也难怪顾朝曦一脸的悲愤,想来也是迫不得已。 库房外,几辆马车已在等着装货。 看着苦力们将药材一包包地扔到马车上,顾朝曦心里堵得慌。 当日晏闻推荐他负责军需,顾朝曦自是认为手到擒来,可经此一事,他到底明白了,虽不是战场拼杀,和上京城这帮各怀心思的官员打交道,一点都不容易。 然而想着前方兄弟,就算再难,顾朝曦也得硬着头皮。 明容同容颜这会儿站在不远处,低头说着话。 “这事不能完,这还只是开头,回头还有军粮、被服,难道这些都要被克扣吗?” “回头我去见爹爹,这事不能这么办。” 明容也觉得懊恼,原本以为上下同仇敌忾,却没想到,还有这些只顾私利的。 顾朝曦这会儿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官员模样的人。 “军粮不日便到,半月之内,应该能送出。” 顾朝曦摇头,“尹大人,半月太久了,那头急等着!” “此事……” 那位尹大人摸了摸胡子,“我们也没办法,这已然够快了,库房这边也有难处。” 顾朝曦注意到尹大人投来的眼神,心下冷笑,想了片刻,道:“不知大人贵府何处,下官择日登门拜访。” 第三百零二章 土三七 尹大人这会儿满意了,“好说,好说!” 顾朝曦心中暗骂,这是公然索贿了,上京城中,天子脚下,有些人未免太嚣张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哎哟”一声。 原来有苦力背了一麻袋药材出来,谁料那麻袋半路散开,药材便洒了一地。 “混帐东西,还不赶紧收拾起来!” 旁边有监工大声呵斥。 那苦力只得停下去拾。 尹大人瞟了一眼,说道:“顾大人是个明白人,本官最爱跟明白人打交道。改日本官领你去见袁公,这后头粮草可都要从咱们这儿走,总得到袁公跟前露个脸。” 顾朝曦会意,心里不免盘算,说不得要回去卖了家中一处宅院,要不然填不饱这帮蛀虫。 明容和容颜已然走到苦力那儿,帮着在边上拾药。 地上撒了不少,明容这会儿拾起一块三七,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变。 容颜突然注意到明容神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明容思忖了片刻,没有吱声,这会儿趁人没注意,将那三七塞进了袖子里。 这会儿药材在一袋袋地往外搬,明容状似无意地在车边走来走去,这会儿站到一处马车边,瞧着地上掉了几块三七,便蹲到地上,一个个拣了起来。 “这位姑娘在做什么?” 有人上前问道。 明容看过去,是方才同顾朝曦说话的那位。 注意到那人眼中精光,明容心里莫名地一顿。 “随便瞧瞧。” 含糊的说了一句,明容转身旁边走去。 倒是那尹大人站在原地,看着明容握紧了的那只手。 他可是记得,那位顾大人方才从库房拿了份药材,说是领了懂药的过来,让人瞧一瞧。 这是……瞧出什么了? 今日看来是装不完了,顾朝曦瞧着天色已晚,便说要送明容和容颜回去。 一双眼睛一直跟在后面,直到明容上了马车。 这会儿明容坐在车里,只顾一路琢磨,连容颜和顾朝曦什么时候走开的,都不知道。 方才洒了一地的三七,竟大半都是土三七,开始明容以为可能是失误,然而转了几辆车后,她确定,这些药材里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教人没法想像,偌大的粮草库房,而且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居然会有假药。 天色已然黑了,马车的轮子在青石板路上压出了“吱吱”的声音。 各家已关门闭户,街巷上几乎没了人,自然无人注意到,一匹马在明容的车后,不远不近地跟了许久。 明容推开西关街的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郡王爽朗的笑声。 “姐姐,爹爹和娘亲来了!” 陈钰先听到动静,从赵郎中的屋里探出头来。 明容心里一动,赶紧走了过去。 此时,赵郎中拿着明容从库房悄悄带出来的那些药材,眉头不由紧皱。 谷“三七可用于活血化瘀,消肿止痛,若有流血不止,用这个药是最好的。可我亲眼看到,一袋三七里,大半是土三七。若是误用了,不仅治不了伤,反而贻误时机。” 明容说着话,看向郡王,“这几块土三七,是从不同的袋子里找到,只怕……” 郡王早已面色铁青,在屋中踱了几步,“岂有此理,前面兵将浴血奋战,后面这帮家伙居然玩这种阴的,莫非也是那鞑靼的细作。” “那些药实在不能送过去了。” 明容叹了口气。 谁也说不清,那些药材,以次充好的到底有多少,反正绝不能送去蒙北。 郡王忽地问,“你方才没有说出来?” 明容摇了摇头,那会儿库房就他们三个,万一有人心怀叵测,他们只怕要吃亏,明容不会拿性命来搏。 “做得对,先不要打草惊蛇,此事必须严查,否则后患无穷。 郡王赞许,随即说了句,“我这就回府写折子,明日面见太子殿下,岂有此理,这才刚开始,便在药材上做手脚,后头还能指望着,得什么好!” 说话间,郡王冲着赵郎中抱了抱拳,转身往外走去。 赵郎中放下手中的药,拄着拐走到窗边,看着郡王背影,随后摇摇头,“顾秀才又得着急上火了。” 明容也着急,对于顾朝曦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去查,谁在背后以次充好,而是若那库房被查实有问题,一时半会,只怕药材根本没法送去蒙北,这下时间全耽误了。 “师父,我在想,真要不成,我自个儿拿银子买?” “你这孩子,哪来的银子买药?” 赵郎中一个劲地摇头。 明容抱着双臂想了半天,“无论如何,能找到一点,便是一点。” 几天之后,飞仙楼的后院空地上,已经堆了半个院子的药材。 “姑娘,仁义堂那头也送了一车金疮药。” 掌柜跑到柜台后,“我让他们过来取银子,他们说,这一批是他们最好的货,都捐了,不要银子。” 明容埋这会儿赶紧走了出去。 要给蒙北那边送药的念头一起,明容立刻付诸行动,头一个便去找那位开药铺的骨科大夫张鹤,结果人家听说,明容是要给在前方与鞑靼作战的兵将们送药材,一口答应帮忙,后头还说要捐药材,更是拍着胸脯,会找上京城的各家药铺一块儿筹措。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如今堆在飞仙楼后院的药材,越来越多,明容心中便越来越有底。 这会儿和仁义堂的掌柜对过账,明容亲自写了收条,自然是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后院里清点药材,有人走了进来,将手里一个小包袱扔给了明容,“这儿是我娘,还有成王妃、观城公主捐的银子,让你拿着去买药。” 明容笑得接过,“多谢!” “谢什么呀,我爹爹还有李子恒他们就在蒙北,这一份力,我们不说,还指望别人吗?” 容颜围着后院转了几圈,又走了回来,“库房那边,太子已然下令严查说不得,要杀一儆百。” 明容颇不以为然,堂堂大周朝廷的库房,居然有人做这种小动作,只怕这也不会是头一回。 “顾秀才呢?” 容颜随口问了一句。 “他去盯着军粮了,总不能全都指望不上。” 明容也是无奈,顾朝曦这会是彻底焦头烂额了。 第三百零三章 躲躲藏藏 西关街到了客人的时候,明容刚回来,一下马车,便听仆妇禀报,说是顾大娘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后院沁雪原来住的屋里。 明容心下诧异,赶紧进了院子。 等到了屋里,瞧见顾大娘眼圈红着,明容赶紧问道,“出了何事,大娘这是怎么了?” “我家朝曦……” 顾大娘一瞧见明容,眼泪便慧出,后头只顾哽咽,话都说不清楚了。 明容只得将她扶去自己的屋里,亲自端来热水,给顾大娘净了面,又劝她喝了几口茶,顾大娘似乎才好些。 “大娘,顾大哥怎么了?我知他这几日在忙粮草之事,” 明容又问了出来,“可是遇了麻烦?” “我这儿子被狐狸精带坏,不吱一声,卖了上京城一间宅院,若不是我方才去收租,竟不知要被蒙骗到几时。” 顾大娘干脆嚎啕大哭了起来。 前头顾大娘坐在沁雪的屋,明容便猜出了八九分,很显然,顾大娘口中的狐狸精指的是谁。 只是有一点让人诧异,那个突然间跑得无影无踪的女人,没本事杀人,又干起了骗财的勾当? “她……” 明容很想问,沁雪竟和顾朝曦在一块?可刚冒出一个字,她又赶紧闭了嘴。 这种时候,她多说一句,都可能刺了顾大娘的心,还不如只带着耳朵听。 顾大娘在西关街说了好一会,也不肯留下来用饭,还惦记着,回去为顾朝曦准备饭食。 到底明容怕顾大娘想不通,回头见到儿子,两下再吵起来,索性亲自陪着她回了顾家。 这会儿顾家的灶房里,明容不让顾大娘动手,亲自在那烧火做饭。 “那宅院卖了就卖了,谁叫我养了个败家的儿子,可那个女人,绝不能入顾家的门,不能让她误了我儿子的前程!” 顾大娘靠在灶房的门上,瞧着意思,已经打定了主意。 而这会儿明容已然知道前因后果。 顾朝曦最近早出晚归,有几日,甚至晚上都不回来。 顾大娘难免起了疑心,昨日从外头买针线回来,眼瞧着顾朝曦在巷口站了片刻,掉头便走,干脆跟在他后头,结果发现了一个地方。 按顾大娘的说法,是狐狸精哄着顾朝曦替她租了宅院,又勾得顾朝曦瞒住她这个老娘,背地里把她养起来。 明容半信半疑,沁雪虽说长了张勾人的脸,不过费那么大心思,就为了让顾朝曦替她租个院子,还真不像她能干出来的。 其实那二位,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不合规矩,合的却是情份。 顾朝曦既然真心,这会儿就该准备明媒正娶,而不是这样瞒着顾大娘,在外面金屋藏娇。 明容实在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在这一点上,明容深信,顾朝曦是被沁雪带坏了。 “他们两个真要是情投意合……” 明容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昨晚我也想着,儿大不由娘,我还能管他到老吗?可今日,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她进门,这个女人哪是图我儿子,她图的不过是顾家的东西……” 忽地,顾大娘停住了。 明容正将做好的饭菜端出灶房,抬眼一看,原来是顾朝曦回来了。 顾大娘也是压不住火,抬脚上去,推了顾朝曦一把,“养你这儿子到底何用,为了一个女人,可是打算倾家荡产,今日卖了宅院,明日说不得就要卖田卖地,什么时候后头了,打算连自己老娘都要一块卖?” 顾大娘这会儿火冒三丈,声音越说越大。 顾朝曦似乎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怔地看着顾大娘。 谷明容在旁边无比尴尬,赶紧将饭菜又放回灶房,这才又出来,扶住顾大娘,“大娘,咱们有什么话,到里面说。” 这边劝着,明容又对顾朝曦递眼色,就为了让他快点回过味。 顾大娘气到吼起来,“跟娘说句实话,卖宅院的事,可是那个沁雪指使的?” “娘……” 顾朝曦到底反应过来“儿子对不住您,最近我手头紧,是我自个儿做的主,实在是有急用。” “急着养那个女人?她还要你什么了,三言两语就把你哄糊涂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在蒙北呆着。”顾大娘越说越生气。 “没有,她没要我一文钱。” 顾朝曦摇了摇头,转身便往自己屋里走。 顾大娘气极,跟在后面,“你若还认我这个亲娘,立时与那女人一刀两断。” 那回沁雪差点被杀头,顾朝曦带了嫁衣同棺材过去的事,顾大娘是因为后来有官府找上门,才知道真相,差点吓得撅过去。 虽说有惊无险,可心里到底埋怨上了沁雪。 顾朝曦头也不回,“娘,我还有事,得马上出去,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去见那个女人?” 顾大娘直接挡住了顾朝曦,“你敢娶了她,娘死给你看!” 这一回,顾大娘绝不肯再退让。 “她不肯嫁我的。” 顾朝曦苦笑一声,索性道:“若娘不信,我带你去见她,你……亲自问。” 明容的马车,这会儿停在城北一处宅子外。 顾朝曦骑马过来,这会儿捡好了马,便上去拍了拍门,“沁雪,是我!” 屋里没有人应答。 顾大娘冷哼一声,“莫不是没脸见人了?” 顾朝曦一脸的无奈,索性用手一推,那门就打开了。 明容以为是沁雪在里面开着门,可扶着顾大娘跟进去,却发现这间颇为精致的宅子里,竟空无一人,各处屋子里都没有点灯。 顾朝曦似乎也有些诧异,“她让我今晚过来一趟的。” “这女人别是躲起来了。” 顾大娘越发气愤。 明容往四周看了看。 这宅院一眼就望到了头,并没有后门之类。沁雪虽说可以扔了拐杖走几步,到底行动不便,不可能躲起来。 再说了,除了躲过顾朝曦,大概再没有人,能让沁雪躲躲藏藏。 所以,这么早便睡下了?不应该啊,都约好了。 顾朝曦顿了片刻,径直走进了正屋,没一会儿,里头亮起了灯。 明容陪着顾大娘在院子里等着,可是好半天后,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大哥,沁雪人呢?” 明容忍不住问道。 过了半天,顾朝曦终于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整个人不太显得十分僵硬。 第三百零四章 背黑锅 “她走了,沁雪说,从此再不与我相见。” 顾朝曦走到顾大娘跟前,声音干涩地道:“娘……你放心吧!” 明容吃了一惊,沁雪又耍了顾朝曦一次? 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此刻顾朝曦的面色十分惨淡。 “果然又遇到了骗子,你怎么那么糊涂啊?” 顾大娘顿时哭了起来。 “她不是骗子。” 顾朝曦猛地吼道:“那宅子是被我卖的,全都去疏通门路,一分钱也没到沁雪的手里。我今日过来,是沁雪给我筹到了银子,让我来取!” 顾大娘猛地呆住,这会儿也不哭了,只定定地看着顾朝曦。 “娘不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就为了给蒙北那边要粮草,您知道这事有多难,儿子厚着脸皮到处求人,还有人在后头使袢,就想从中得点好处。” 顾朝曦眼眶都红起来,“为了打点库房的人,让他们早日放行粮草,我得送银子去!” 明容恍然大悟,难怪顾朝曦这几日见不着,原来是做这事儿去了。 想来他也是难为死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明容埋怨道,而且打点他们还不如用这些钱自己买。 顾朝曦还是老毛病,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种时候,还不得大家伙一块使力。 低头想了片刻,顾朝曦又转回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不说了,我还得把这银子给那位袁大人送去,只要这位点头在文书上用了印,十日之时,粮草便能送出上京城。” 顾朝曦眼见着快走到院门口,明容追了上去,“我这头药材已然备得差不多,我爹爹请了成王帮忙,从他军营调一批人,护送药材去蒙北,你明日过来,咱们交接一下。” 愣了片刻之后,顾朝曦冲着明容一抱拳,“多谢晏夫人大义。” 明容却想了想,“我爹爹他们上了书,要查实生药库造假之事,听说也快有结果,不如你再等两日?” 查到生药库,库房那批人自然也逃不脱,如果朝廷真有心整肃,或许顾朝曦不用再花这些冤枉银子。 “走一步,是一步吧,我这会急得很。” “你还饿着肚子呢!” 顾大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道。 顾朝曦叹了口气,“此事一日不定下来,我一日寝食不安。娘,沁雪没你想得那么坏。前头几次,我送礼的银子都是她给的,后来她还想卖了名下的田。我一个男人,总不能处处靠女人接济,所以才想到动了咱家那宅子,儿子不孝,可也是万不得已。 说着话,顾朝曦背起重重的包袱,转身便走了。 顾大娘跟到了后面,“她真……走了?” 顾朝曦已经拉过马,沉吟片刻,笑了笑,“沁雪这人说话不算数,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出来,反正我还得去打仗,后面,还有半辈子能等她。” 一时之间顾大娘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顾朝曦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回过神,巴巴地看向明容。 明容也觉得无奈,那个神出鬼没的沁雪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了,反正顾朝曦是栽她手里了。 这日一早,明容又清过一遍药材,只等着顾朝曦过来,两下换过字据,下午就能将药送出城。 便在这时,伙计跑进来道:“姑娘,一位顾大娘在门外,急着要见你!” 谷顾大娘? 明容心下诧异,那母子二人又闹起来了? 一个时辰后,郡王府大门外,明容和顾大娘一块儿等到了那儿,连李妈妈也跟了出来,在边上不停地安慰顾大娘。 今日一早,几名衙差冲进顾家,不由分说地,将顾朝曦五花大绑带走,丢下话来,顾朝曦行贿朝廷官员,“被迫”受贿的几位已到吏部和刑部举报顾朝曦,这回只怕凶多吉少。 顾大娘被吓得半死,也找不到别人,只有向明容求救。 明容二话不说,便把顾大娘带到郡王府,就在外头,等着郡王下朝。 有马蹄声传来,明容立刻伸头去瞧。 “郡王回来了,顾大嫂先别慌,跟郡王把事情说清楚,他向来器重顾先生,素知他为人老实,无论如何会帮这个忙。”李妈妈在旁边安慰顾大娘。 顾大娘抽了抽鼻子,眼瞅着郡王下了马,在往台阶上走,立马上前,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儿?” 郡王吃了一惊,“顾夫人快起来!” “王爷,我家朝曦冤枉啊!” 顾大娘救子心切,也是语无伦次。 郡王府的照壁后头,郡王已经从明容口中听到了大概,抚须沉吟了片刻,“今日吏部禀报,生药库出的纰漏,是因为药商暗中动了手脚,他们失于监查,并未察觉,也没有故意以次充好。太子罚了库房几名官员俸禄,让他们回去反省,这件事便是了了。” “怎么可能?” 明容觉得难以置信,明显是库房内头出的问题,怎可就这样敷衍过去了。 郡王又摇了摇头,这时说了句,“顾夫人先不用着急,我这便让手下过去打听,朝曦与崇光乃是好友,又是奉命回来接应粮草,总不会让他背上这黑锅。” 顾大娘虽是心中着急,却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一下就能解决,这会儿又要跪到地上,被李妈妈赶紧拉住。 “李妈妈,送顾夫人到后院休息,” 郡王想了片刻,又问明容,“你那边药材可准备好了,我跟你过去瞧瞧。” 这会儿李妈妈将顾大娘带去了郡王妃那儿,明容转头道,“关于行贿之事,只怕顾朝曦是被人抓到了把柄。” “怎么说?” 郡王立刻问道。 明容便将那日与顾朝曦一块去库房的所见所闻说给了郡王。 听到最后,郡王忍不住嘲讽,“这倒是库房的传统,那会儿库房的主官是钱相国的亲信,倒也不稀奇,没想到如今竟然还在盛行。” 明容脑子突然一闪,“昨晚顾大哥要送银子的,是一位袁大人。” 郡王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因为顾朝曦突然被抓,那批明容费尽辛苦筹措来的药材,竟然运不出去了。 一早,明容陪着顾大娘去刑部大牢,就为见一见人,顺带送换洗衣裳,没出意外,里面不让见。 将顾大娘先送回家,明容便来了飞仙楼。 第三百零五章 嚣张 车还没到拐到飞仙楼前那条街,就不得不停住,明容心里很是诧异,不过也等不得了,打算下车,下了车才知道,飞仙楼也出事了。 挤过人群,明容看到,楼外停着不少辆大车,赶车的都穿着衙差的衣裳。 “听着,你等再不让开,本官便不留情面,到时候进了大牢,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明容刚走到里头,正瞧见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一楼大堂里,正鬼吼鬼叫。 此刻客人们全都走光,来了不少衙差,而楼里的伙计们全堵在一扇门外。 明容顿时一个激灵,那门是通向后院的。 “看来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官员哼了一声,手一抬,“将这帮人全都拿下!” 衙差们都冲了上去,大概以为这是帮普通的伙计,伸手便去抓扯。 然后,一阵鬼哭狼嚎之后,衙差倒了一地,倒是伙计不是抱着手臂,就是叉着腰,在那看着笑话。 官员无能狂怒,干脆口出威胁,“抗旨不尊,格杀匆论!” “且慢!”明容喊了一声。 众人都看了过来,掌柜已然跑上前,压低声音,“姑娘,这帮人自称生药库的,说要查抄咱们这儿的药材,我说要等东家过来,他们就打算明抢。” 原来如此。 明容走上前,对那领头的官员问道:“我是这儿的东家,不知大人何事?” 官员看到明容,神色略顿了一下,道:“有人举报,你们私收药材,有违法度,我等奉命前来查抄!” 明容打量那官员,一下认了出来。 当日她和容颜随顾朝曦去库房,便瞧见这人跟顾朝曦说话,这个姓尹的官员甚至明示暗示,要起了好处。 明容淡定地问了句:“既是查抄,大人带了旨意过来?” 没想到面前女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尹大人愣了愣,随即道:“我们奉上官的口谕。” 明容倒笑了,“大人方才说我们私收药材,这罪名,我们可担不起,药材是从城中各家药铺筹集过来,为了送去蒙北,交到征战鞑靼的官兵手里,郡王亲笔书写了谢帖。还有不少王公大臣以及眷属捐了银两,这笔笔都记着帐。” “你倒是能说。” 尹大人冷笑,“我们只管查抄,若你们觉得委屈,回头可以跟大人们讲。” “哪位大人?” “……问这么多做什么。” “既然你们奉的是上官口谕,总能说说是哪位的?” “大胆,这是你该问的?” 明容的脸顿时一沉,“刚才大人说抗旨不尊,格杀勿论,便请问,你承得是何人的旨意,可有白纸黑字的凭证?” 尹大人明显被问住,半天说不上来。 明容冷声道:“若是没有,各位请回吧!” 尹大人就这么被个女子问得哑口无言,面上自然挂不住,一时恼羞成怒,指着明容,“本官得来信报,你们收了药材,根本就是为送去鞑靼,你们里通外国,就是奸细!” 明容被气到差点笑出来,头一回见到当着人面,胡乱栽赃的。 这样的人,居然是大周的官吏。 那尹大人本没把一个女人瞧在眼里,这会儿见明容不说了,自以为把她吓住,于是更摆出了官威,“若是知道进退,便立马让开,否则,本官封了你这飞仙楼!” 明容盯着那人,片刻说了一句,“这飞仙楼,你只怕没有本事封!” 尹大人彻底暴跳如雷了,“来人,将这女子先捆了,送到刑部关上几天,看她还有没有胆子顶撞本官。” 明容打量着那人,“身为朝廷命官,未有任何旨意便骚扰百姓,你这胆子也不小!” “你们想造反?” 那尹大人要蹦起来了,这女子简直就是块硬骨头,“来人,先将这女人捆了,给我砸这飞仙楼!” 此话一出,几名小伙计已然跃到明容前面,喝道:“敢动我们东家一个指头,老子拆了你们骨头。” 本来有两个衙差上来,这回瞧见小伙计们个个怒目圆睁,顿时不敢以后前了。 尹大人也是要面子的,这下狂吼,“去砸了那匾额,然后就给本官当场烧了!” 真有几个衙差跑过去,还在那商量,“太高了,去寻个梯子来!” 掌柜朝着明容看了一眼,上去笑道:“官爷,我们这儿有梯子,要不要?” 几个衙差被弄得愣住,没明白飞仙楼为何这般主动。 尹大人咬着牙,“还不砸!” 明容这会儿倒不紧不慢了,“刚才是谁诬蔑咱们飞仙楼里通外国,还说咱们与鞑靼勾结?” 尹大人冷笑一声,“是本官说的,便瞧你这般嚣张,只怕是背后有鞑靼撑腰,不用等到明白,一个个拿你们问罪。” “记住你的话。” 明容指了指外头,“但要那块匾额被你们砸一下,问罪的便是各位!” 就这一句,引得那帮衙差全都大笑,显然根本没将明容的警告放在心上。 尹大人已然不耐烦,冲着四下人道:“还不给本官进去抄!” “看着披了身官服,原来不过是一帮强盗!” 一个小伙计嘲弄道。 此话一出,那帮衙差似乎被激怒,直接拔刀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飞仙楼已然打成了一团。 明容被两名伙计护着到了外头,顿时被外头几个衙差围住。 一时之间,外面也打了起来。 明容被推到了旁边,有街坊认得她,赶紧将她往后面拉。 有人冲过来时,明容正背对着飞仙楼,只听到一声吼叫,“一个女人敢在这妖言惑众,今日本官便拿你来个杀一儆百!看还有没有人敢放肆了!” 明容回头正要看是何人,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直接就向她砍了过来。 一片惊叫声中,明容赶紧往后退。 未料就在这时,那个突然发了狂的尹大人猛地一个哆嗦,手中的刀啪地落地,人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众人开始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等瞧见尹大人握刀的那条胳膊突然间血糊淋淋,赶紧往后退。 ----------------------------------------- 感谢本月订阅支持的书友,春分mm,书友20170209222002528,blzwang,随心所一,书友20210706205048647,書友大胖妹等各位书友的订阅! 感谢本月carrys,粉色的天空,浪荡的小马驹,咫尺天涯sss,鲲鹏御风,一一可人,lfy0136,蓝色闪电侠,骚话连篇称大仙,xing1,南苑息,山东矿机发,方侬,x1n5ang,闽蜾,大哥嫑爱情龙等的投票支持!、 继续求订阅支持,求月票,求订阅,谢谢各位! 第三百零六章 让她活着回来 在尹大人的哀嚎声中,一帮衙差都被踹到了外头,看着根本不经打。 倒是这会儿,明容低头瞧瞧还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尹大人,随后扫了一眼众人,大声道:“生药库的是吗,自知以次充好,怕被查出来,就跑来抢各位百姓自个儿捐的药。就你们这点伎俩,真是蠢得透顶。想拆飞仙楼?可知上面门楣是谁写的?那是当朝太子殿下,刚才说飞仙楼里通外国的那位,不如把眼睛睁大一点!” 原本打着查抄名义,想来趁火打劫的一帮人,到底灰溜溜地跑了。 这晚明容根本没敢离开飞仙楼,和众人一块守在那儿。只怕有人还不死心,过来抢药材。 忙了好一时,明容累得不行,这会儿趴在二楼雅间的桌上,正在昏昏欲睡。 一件斗篷披到了明容的身上。 明容猛地惊醒,再一抬头,发现对面坐上了人。 竟然是之前消失的言念,突然之间又回来了。 看着一身白衣,靠在椅子上的言念,明容很想冲他笑一笑,可最后,却只能叹一口气。 “胆子越来越大了!” 言念一甩手中的扇子。 “什么?” 言念拿扇子敲了敲桌子,“若是方才那人的刀劈下来,你还能坐在这儿?” 明容恍悟,刚才打中尹大人胳膊的,正是言念。 明容问,“都看到了?” 言念点了点头,“生药库被查得紧,后日便要对账,若是露出马脚,肯定要砍几个。一帮杂碎吓坏了,官大的压官小的,忙着想法子。也怪你这几日太高调,药材一车车往飞仙楼里送,人家能不打你这儿的主意?” 明容哭笑不得,“原来还怪我,不过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还是你一直就在上京城?” “你猜?” 言念故意卖关子。 明容忽地想起,“沁雪呢?” 言念似乎被问住,好一会不回应,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明容无奈,沁雪若不是对言念太过忠心,说不得已然嫁给顾朝曦。 “晏闻派过来的军需官被抓了?” “你不知道?” 言念一笑,“我这是有所为,有的不为。” 明容沉默了,顾朝曦这一趟,难道最后竟是要空手而归?这么多药材,真就送不出去了? “要不要我把人从牢里劫出来?” 这荒唐说法,也就言念能想得出来。 “我爹爹在想办法救他。” 以顾朝曦的执拗性格,就算言念真去劫狱,他也未必肯走,这人对名誉,比命看得重。 可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粮草,忍着羞耻去给人送银子,只怕心里无比煎熬,也多得沁雪陪在他身边…… “有什么事,非要沁雪去做吗?” 明容忍不住问道。 言念似乎不知如何回应,好一会后,道:“总归……让她活着回来。” 明容托着腮,许久不语。 好一会后,明容忽地道:“能带我去见顾朝曦吗?” 若顾朝曦没有被抓,早该来飞仙楼收这批药材。 这些药材属于粮草,必须有兵部的文书才能出城。生药库的药材,顾朝曦到底还是退了,文书也拿了回来。可现在顾朝曦失去自由,谁也找不到他那份文书,这就是大麻烦。 “为何?” “不能等了,得把药材送出去。只有我亲自问他,文书在哪?” “那就走啊!” 言念答应得爽快,直接站了起来。 明容最佩服言念之处这,便是他似乎什么地方都能去得。 此时刑部大牢一处屋顶,两个黑衣人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直到脚落了地,明容心才放了下来。 言念笑问,“没事儿?” 明容话都说不出来了。 以前虽然也在屋顶上待过,哪有像今日,明容完全被言念带着,在夜色之中,越过一个又一个,高高低低的屋顶。 此时已近五更,四下看不到人影,明容甚至可以清楚地自己的呼吸声。 言念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抬脚便在前面走着,连火折子都没点。 明容抓着言念的衣角,紧赶慢赶追在后面,还要小心地提防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一处紧锁着的小门前,言念站住了。 明容也停下来,这会儿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言念不知从腰间摸出什么东西,三下五除二,啪嗒一声,应该是开了门锁。 言念将门推开,扶着言念往下走去。 那是一个非常窄得的巷道,明容还能正着走,言念却不得不侧着身。 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哭泣,明容后背起了鸡皮疙瘩,可瞧着言念没停,硬着头皮也要跟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言念突然站住。 “到了?” 明容小心问道。 言念没说话,微微地抬起头。 一道月光从巷道的上方射了下来,照到了言念的脸上。 片刻之后言念比了个手势,让明容待在原地,随后便往前跑去,消失在了明容的视线中。 这一下,明容更加紧张,牢房本就是个阴森的地方,而且,四下还黑黢黢。 “你是何人?” 一个声音不知道哪里响起。 正贴墙靠着的明容一下睁大了眼睛,那是……顾朝曦。 言念这么快找到顾朝曦了? “别废话,拿命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道。 明容一怔,那肯定不是言念。 难道是刺客? 有打斗声传来,还有人喊了几声,桌椅倒了地,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明容不确定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进该退,只能在那儿无谓地紧张。 直到言念突然跑了回来,一把拉住她,转头便走。 一个昏暗的牢房里,言念总算点亮了火折子。 前头一抹黑,这会儿突然有了光亮,明容适应了好一会后,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单独关押的牢房,而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顾朝曦。 “真是你?” 顾朝曦上前,一脸惊讶地道。 “顾大哥,你没事吧?” 明容上下看了看顾朝曦,似乎并没有送行。 而此时,借着火折子的暗光,明容还看到了,方才顾朝曦站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他……死了?” 明容小心问道。 “管他死没死,想说什么快一些,咱们还得走!” 言念催促道。 明容立刻回过神,“顾大哥,兵部的文书放在哪儿,药材放在飞仙楼,总不是办法。” 言念插话,“已经有人盯上了。” 顾朝曦先是一愣,随后神情沮丧,“我被抓进来的时候,文书揣在怀里,让刑部的人给收走了。” 明容一听,心立马凉了。 “给谁搜走的?”言念追问。 第三百零七章 装孙子 顾朝曦摇摇头。 “他肯定不知道。” 明容替顾朝曦解释,当时突然有人闯到家中,他可能也懵了。 “那……” 明容不想让顾朝曦干着急,故作想到了办法,“没事,这一两日说不得就能送出去。” 言念忽地绕过顾朝曦,一脚踩住地上那人。 明容和顾朝曦一同回头,原来那人醒了过来。 顾朝曦顿时火了,刚才这个狱卒模样的进来,他被惊醒,谁想到那人拿着刀就砍过来。 “你我有何冤仇,竟起了杀人之念?” 在战场上下来的,脾气都好不了,这会儿顾朝曦冲过去,朝那人身上踹了过去。 刺客还知道狡辩,“饶命啊,我走错牢房了!” 言念嗤笑了一声,猛地拔了腰间的短剑,自己不动手,反而递给了顾朝曦。 顾朝曦接过剑,蹲到地上,用剑抵住那人脖子,“老子若说杀错了人,你还想要活过来的机会?” “我错了,小人一时糊涂,全是受人指使。” 那人立刻软了下来。 顾朝曦哼了一声,“快说,若有半句假话,今日你便出不去了。” “小的是库房的,朝中这几日在查贪腐,库房的几位大人恨这事是顾大人搞出来的,就想弄死你。” 杀人灭口! 明容都要气吐了血,今晚上是他们正巧过来,若晚一步,顾朝曦岂不没命了。 况且顾朝曦除了被迫送了银子,什么都没做过。 顾朝曦眼睛都气红了,为了这匹粮草,他求爹爹告我奶奶,连孙子都当了,没想到粮草没到手,自己却身陷囹圄,还差点被人暗算掉。 死有何惧,只是顾朝曦不甘心,辜负了兄弟们的期望。 “老子今日杀了你!” 一时气急,顾朝曦举起了刀。 “别动手。” 明容一把拉住了顾朝曦。 言念直摇头,“聪明的,就该留个活口,回头到了大堂之上,这就是人证。” 顾朝曦反应过来,手里的刀终于放下。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此刻明容站在飞仙楼的后院,看着堆得老高的药材,实在是心急如焚。 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明容立马回过头。 “爹爹?” 明容惊讶,郡王突然过来了。 “拿着吧,文书到手了。” 郡王将一张纸递到了明容面前。 明容展开一看,不由惊喜,正是兵部签发的药材通行文书。 “爹爹从哪儿弄来的?” 明容抬头问道。 “这两日爹爹就就待在兵部,我就说了,他们一日不发文书,我就一日不走,还差点揍了几个老家伙,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发了这文书。” 郡王哼了一声。 那晚飞仙楼被围的消息,明容一直没说,郡王还是从别人处得知,气得火冒三丈。 有人竟欺负到自己女儿身上,郡王怎能善罢甘休? 这会儿库房那帮人,已经被郡王盯死了,每日一本奏折,绝对跟他们干到底。 话说回来,粮草关系到前方官兵的性命,包括他儿子和女婿,郡王如何能袖手旁观。 “车马一会就到,今日能走便走,还有后面的粮草,他们以为把顾秀才抓起来,就可以赖账!此事都交给爹爹我了。” 明容点了点头,忍不住笑起来,抱着郡王胳膊,“我便知道,凡事求到爹爹,必能办得的。” “就这么说吧,” 郡王拍拍明容的脑袋,“刑部今日便要审顾朝曦的案子,我这就去盯着,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爹爹一定要救他!” 明容说着,亲自将郡王送到了门外。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几十辆马车停在了飞仙楼的外头。 等所有药材全部上车,掌柜让人拿来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好一会。 众人的欢呼声中,车队缓缓地朝着城门那边走去。 一桩大事终于了了,明容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明容并没注意,已走进飞仙楼。 掌柜追了过来,“姑娘,观城公主下了帖子,说是要请您去一趟成王府。” 明容与观城公主说不上多亲密,可能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那种人,见面也没什么可聊的。 所以今日观城公主亲自下帖子,也是让明容有些意外。 不过以明容的个性,如果不是极为讨厌的,她一般不会拒绝人家,自然要跑这一趟。 成王府里,早有仆妇等在门外,看到明容下车,亲自领着她往后院中。 原本明容以为,还是去成王妃的院子,结果绕了好一会,被带去的,是一个叫恒香阁的地方。 观城公主已然在屋里等着明容,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妇人。 妇人岁数应该比观城公主稍大一些,不过乡绅家女眷的打扮,看似平常,只若仔细端量,这位杏眼樱唇,皮肤白腻,秀发轻绾,虽只是随便坐着,可通身的富贵气象,竟是掩不住的。 明容视线在妇人身上停留片刻,立马收了回来。 “我正等你呢!”观城公主看向明容,干巴巴地招呼了一句。 明容上前见礼,还是没猜透这观城公主找她过来,到底是何意。 好在观成公主也不是喜欢寒暄的,很快切入正题,“王……夫人最近身子不太好,想找一位得用的大夫,那回无意中听我提到你,便起意见一见。” 明容明白了,这是人家慕名来求医的。 “夫人到底有什么病啊?”明容少不得先问了一句。 妇人略有些迟疑,看了看观城公主。 观城公主立刻站起来,“我到外面走走,你们慢慢看吧!” 这边等观城公主离开了,妇人才开了口,“不瞒大夫,我嫁给夫君也有数年,只是在儿女事上,总不如愿……” 明容认真听着,并不催促人家。 “刚嫁进来前三年,也曾怀过,可后头……没留住。这之后一直未得喜讯,我如今岁数越来越大了,只怕到后来,再不能生。” 妇人说到这儿,面色有些伤感,“我也没多太贪念,只求一儿半女,免得老来孤苦一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原来是为了求子。 明容问了句:“夫人可有何症状?” “行经不准,迟迟不来,时有腹部胀痛,还经常发热。” 明容一边听着,一边将手搭在妇人的脉上。 有人从外头进来,明容全神贯注,又背对着门,并没有在意。 倒是妇人瞧见来人,微微颌首,见对方想要见礼,微微摇了摇头。 来的是成王妃,这会儿也不便打扰,于是站在边上瞧着。 一时间屋里没有人出声,妇人与成王妃都在打量着明容神色。 第三百零八章 太子妃 好一会后,明容抬起眼,忽地笑了出来。 妇人眼中不免露出一丝惊讶,哪有大夫给人瞧病,还能笑起来的,莫不是在幸灾乐祸,若真是如此,这大夫也太没医德了些。 还是成王妃走到跟前,替明容解释,“这孩子的意思,应该是夫人并无大碍。” 明容这才知道成王妃到了,便要站起,却被她摁了回去。 “都说只是不调,没有大碍。”妇人一脸的失望。 “咱们明容医术高明,您便听她怎么说?” 成王妃紧着给明容递眼色。 明容叹了口气,“夫人还要我怎么说呢,您都已经怀上了。” 成王妃猛地抬头,面上是不可置信。 “我没有说笑。” 明容道:“可能之前夫人是有闭经之症,不过小女今日诊出了滑脉。” “恭喜夫人!” 成王妃大笑,“怎得就心想事成了呢?” 妇人似乎没回过味,“怎么可能?” 明容索性又道,“不如小女和夫人打个赌,夫人左尺尤有神气,这一胎若顺利产下,十之八九便是男孩。” 妇人脸上的疑惑渐渐变了,眼中尽是紧张与期待。 成王妃更是笑道,“日后一举得男,那是咱们大周的福气。” 明容稍怔,谁家生个儿子,还是大周的福气。 再看看那位妇人,明容已有推测,这位身份定是比成王妃还高的。 不过瞧着人家这身打扮,颇有些要隐姓埋名的意思,明容便低下头,这种时候,不需要她卖弄自己聪明。 妇人忽地又默不作声了,许久之后,又问,“那为何我会有发热腹痛的症状?” “那是娘娘气虚血热,小女为您开几副安胎饮,便不打紧了。” 或许是明容说得太轻描淡写,妇人眼中又有了些犹疑。 成王妃自是会察言观色,这会儿笑道:“夫人还记得郡王妃吧,她可是打年轻里便聪明伶俐,这位生的女儿,又能差到哪儿去?女孩儿能当大夫的,可没有几位。” 妇人似乎回了神,略思忖片刻,对明容道:“那就开药吧!” 明容应了一声,走到旁边开方。 倒是成王妃过来看了,等方子出来,亲自拿了出去,倒像是急去抓药。 妇人这会倒打量起明容,“我约略听过你的事,也是难得,金枝玉叶当起了大夫?” “我只是略通些医术,不敢自称大夫。” 明容少不得谦虚两句。 妇人忽地道:“可能保证,我这是男胎?” 明容也有些后悔,虽是有些信心,话说得太满,“是男是女,不都是夫人骨肉吗?” 妇人愣了愣,闭止想了片刻,倒笑了,“我竟是糊涂了,便是女儿,也是从我肚中爬出来的,难道还不要好?” 话到这儿,妇人问了一句,“我这孩子,能安稳出生吗?” “夫人不必太紧张,十月怀胎乃是寻常事,只要好好将养,一般不会出太大的事。” “可我……” 妇人眼中露出一丝悲凉,“前头没了两个。” 明白这是病人心思太重,明容索性道:“若夫人信得过我,但有需要之处,我随叫随到!” 成王妃这会儿进来,后面还跟着观城公主,应该是听到了明容的话,成王妃忙道:“这孩子是个靠得住的,我当日病得快不成了,可不是她给救下来的,且后头隔三岔五来看我,从没有找我要过诊金。” “不瞒王妃,成王已然偷偷给了!” 明容玩笑了一句。 这下,连妇人都笑起来。 也没再说几句,妇人便由观城公主陪着离开, 成王妃带着明容送到了恒香阁外,瞧着人走远,转头问明容,“不想知道这位是谁?” 明容摇头,“想必这位不愿让人知道身份,我不能问的。” “这位便是太子妃。” “原来如此。” 明容倒不意外,从成王妃对这位的态度,她约略猜到了些,唯一没想到的,人家竟是太子正妃。 “太子子嗣之上,总有些不顺,膝下只两位郡主。如今身边袁良娣已有三月的身孕。” 成王妃稍顿了一下,道:“太子妃前头怀过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男胎,可惜都没来得及出生。这会儿后宫无子,自然有些着急。” “如今岂不是皆大欢喜。” 成王妃放低声音,“我当你自个儿孩子,也不瞒了。太子后宫并不安宁,太子妃前头有过教训,对那些太医已然失去信任,特意托了我,在外头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本是为调理好身子,未料竟怀上了。” 说到此处,成王妃笑起来,“太子妃既然让你替她保胎,自然是不会再隐去身份,你多用点心,若是真得了好信儿,对你父兄还有夫君,总归是有益的。” 这话不要太有道理,明容头一个想到的,不是爹爹他们,居然是顾朝曦。 太子妃能帮忙把人放了吗? 没一会,观城公主送客回来,说了句,“娘娘临走之前说,下一回还到咱们府里。” 成王妃叹了口气,“别怪她小心地甚,上回那两个走的不明不白。” 明容也不多言,只是应了一声好。 这会儿明容正要告辞,观城公主又说了一句,“刚才娘娘说了,若你帮他将孩子保住,自然会有重谢,本来就该是你的封号,总会还你的。” 明容淡淡一笑,封号的事,她差点都忘了。 快到门口之时,明容忽然想到,成王妃曾经有意要招顾朝曦做女婿,开头热火朝天,后来突然没了声音。 若顾朝曦有个驸马的头衔,那帮人也没胆子害他了。 顾朝曦的案子已经在刑部开审,只是进程缓慢,没人定顾朝曦的罪,也没人说他无罪。 此事竟是僵住了。 这日西关街,孙中官又跑了过来。 明容是从飞仙楼被叫过来,孙中官指名要见她。 此时进了赵郎中的屋,孙中官指了指书案上的小包袱,“你师父见不得我好,知道我有几个棺材本,非要把我掏空不可。 明容讶异,立刻摆手,“不用,我这还有些。” 顾朝曦被关进去,可粮草的事迫在眉睫,尤其是这几日,天突然冷下来。 想到蒙北那边的兵将们,明容心里也很焦急。 那日明容跟赵郎中商量,能不能一块搬去郡王府,她想把西关街这宅院给顶了。 虽然最多就几百两银子,可至少能买些粮食,能早送过去一日都是好的。 第三百零九章 树大招风 没想到,赵郎中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然后就是郡王夫妇得了信,将她叫过去,又凑了几百两。 除了饱腹的,还能身上穿的。 郡王府里的,郡王妃和魏如意带头,妇人们都忙着赶制冬袄。容夫人知道之后,领着几位走得近的将军府都加入进来。 不仅是她们,城中不少人也都自发地缝制棉衣。 如今郡王府后院一间屋里,堆的都是军衣。 听容颜说,如今各家府第,妇人们为前线后将赶制棉衣,已是蔚然成风。 容颜得了消息过来,说又叫上明容,随着容夫人跑去几家亲近的将军府募银子。 随后,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又传到了孙中官的耳朵里。 “都是棺材本了,我不能要!” 明容赶紧推辞。 赵郎中略带嘲笑地道:“拿着吧,都不是什么干净银子,老家伙从那些娘娘们手里骗的。” 孙中官撇了撇嘴,“收着吧,千金散去还复来,我也是有徒弟的,日后自然有人孝敬,你收着便是,咱也算是为大周尽了份力。” 明容也是没了办法,这会缺的就是银子,便厚着脸皮,全收了。 “如今咱们明容,差不多街知巷闻了,” 孙中官冲着赵郎中一乐,“只怕连上头都听说了,你猜猜,太子会不会封个护国夫人的名号。” 赵郎中不屑,“国库又没空虚,却连个粮草都拨不出,让个女孩子四处奔波,某些人应该羞红了脸!” 明容不想出这风头的,可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 赵郎中这时问了句,“你问过没有,顾朝曦的案子到底怎么个说法?” “那个顾朝曦是小人物,自不会有人在意,说不得刻意给忘了。” 孙中官嘻嘻笑道:“倒是有一桩,你们一定有兴趣听。” “别卖关子!” “朝堂之上,对库房那贪腐案子都有共识,这会儿抓了不少,在几个还自己抹了脖子。面上闹得挺凶,可如今已然审不下去。信不信,最终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赵郎中眉心慼起,“为何?” “你可知,主管库房的是谁?” 孙中官自问自答,“太子的老岳丈袁仰功,当日扳倒钱相国,这位可是出了大力,所以才得了最有油水的差使。你觉得,太子舍得对自己老丈人动手。听说袁良娣快要生了,若是一索得男,说不得取如今的太子妃而代之。现在可不都投鼠忌器,连成王都闭住了嘴。” 话到这儿,孙中官冲明容眨了眨眼,“也就郡王一根肠子通到底,还在那揪着不放。要不要提醒一下你爹,他可是得罪过皇上的,若把太子也得罪了,回头你哥哥同夫君一辈子甭想回上京城了。” 明容本来还想着,挺过这一段,等顾朝曦的事水落石出,想必库房那头的粮草也差不多能出来了,毕竟蒙北那边是为国征战,朝廷不能不管。 可现在看来,不仅不乐观,只怕前路都要堵死了。 这会儿已到半夜,飞仙楼里还是灯火通明。 明容正在药膳铺后堂里,带着众人一块人忙碌。 虽然麻烦一箩筐,可该要做的事总不能停。 她想好了,明日要义卖飞仙楼的药膳,反正能想出来的法子,都得要试一试。 “姑娘,后头交给我们,你回去吧!” 掌柜已是劝了好多回。 明容到底停下来,家是上有老,下有小,她真得回去了。 这边明容出来,意外于言念站在飞仙楼外。 “你还真能拼命!” 言念好笑。 明容打了个呵欠,“尽一分绵力,总不能让那些在外头打仗的,都寒了心。” 那儿有她的兄长和夫君,也有别人的父兄和夫君。 “有气节!” 言念说了句,“明日有粮食送来飞仙楼,我让掌柜到时候接货。” 明容半开玩笑,“言公子也出血了?” 言念故作不屑,“别指望我掏银子,是沁雪给的,这杀人不眨眼的,居然也想当好人了,真是堕落!” 明容一下收住了笑,“她人呢?” “别问了,送你回去!” 言念不想回应,先跳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明容不懂言念突然要送她,这会儿她累得腰酸背痛,也懒得再问,赶紧爬了上去。 坐进车里,明容闭眼眯了一会,道:“让她回来吧,一个女人家,非要拉她出生入死,有什么意思啊!” 言念笑了一声,也没理明容,转头望向了外头。 “你攒了这么多,该送了吧!” “明日去问我爹,兵部的文书出来没有,赶紧发一批出去!” “不觉得你最近风头出得太大了?” 言念忽地道。 明容未解其意,看向言念。 “树大招风,晏闻不在,只好我来提醒你。” 言念回过头,“现在知道你在筹集粮草的人,不在少数。” 明容淡然,“我问心无愧。” 言念笑了一声,突然冲着外头道:“停车。” 明容还在不明所以,言念已经飞出了车外。 感觉出了什么事,明容忍不住从车里往外看。 “好像是哪儿着火了!” 车夫在车外道。 明容直接掀开车帘,抬眼看去,不远处的确有青烟冒了起来。 是……西关街那边! “快去看看!” 明容急了,心中生了一种不详预感。 “走水了!”又有人大叫,还有锣声响起。 车夫一扬马鞭,带马飞了出去。 西关街那间宅院外的巷子外,已然站了不少人。 此刻明容几乎确定,走水的便是自己家。 车夫在前头开道,明容挤过人群,终于到了里面。 “姐姐!” 陈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明容。 “没事吧?” 明容上下瞧瞧陈钰,他一身中衣,头发散下来,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不过没有烧灼到的痕迹。 明容又问,“师父呢?” 陈钰指了指不远处。 看到赵郎中坐在门外一株大树上,明容忙跑上前。 “不用担心,火已经被灭了!” 赵郎中摆了摆手。 “这哪来的畜牲,大半夜烧人屋子!” 人群中有人道。 “夫人!” 这会儿走过来的,明容认得,是晏闻手下的张乾。 “到底……” 明容疑惑,为什么会烧到他们这儿? 张乾看了看左右,“有两人过来放火,已然捆上一个,另一个,言公子已去追了。” 第三百一十章 挡人财路 这场有人故意为之的火,虽然没能伤到谁,却也教人心惊胆战。 天一亮,明容就把赵郎中哄上马车,让他带着陈钰去郡王府躲一时。 没查出放火之人前,这西关街绝对不能住了。 这会儿在赵郎中屋里,明容一箱箱地打着包。 赵郎中满屋的医书,还有花了那么久时间记下的医案,明容答应过,一份不少地要送到郡王府。 明容就是想不明白,到底谁盯上了他们,难道真如言念所说,自己树大招风,以至于得罪了某些人? 张乾走进来,抬起一只木箱,便要出去。 “你不是要去军营,忙去吧!”明容将他叫住。 张乾话不多,摇摇头便出去了。 晏闻离开之时,告诉过明容,张乾留在郡王军营,时不时会过来看一看。 她现在都不敢想,若是张乾昨晚没有出现,而言念又没有正好送她回来,那把火只怕不会那么快被发现,若是烧起,老老少少岂不都要白白丢了性命。 放火之人,用心未免太狠了。 没一会,张乾又走了回来,后头跟着言念。 “纵火的人送去官府了吗?”明容迫不及待地问道。 言念笑了笑,“你以为送过去,就有用?” 话说到这儿,言念冲着张乾,“把那家伙在军营看紧些,看他们到哪儿找去!” 明容没听明白意思,看了看两人。 言念拿着扇子,在手心上拍了拍,“先头他们是想去烧飞仙楼,结果外头有人守着,愣是没敢动手,转过头,就准备来烧你这儿,你已然被盯死了!” “这是有深仇大恨?” 明容被气到笑起来。 言念瞟了她一眼,“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我挡谁路了?” 明容更觉得匪夷所思。 言念反问,“你这么轰轰烈烈筹集粮草,库房那边憋半天,什么都没拿出来,你觉得是为何?” 明容好笑,“我若知道,也去看库房了。” 无非是库房那些人背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言念一撩袍子,坐到了赵郎中的书案后,拿过一管狼毫,在手心里转了转,“那些掺了假的药材之所以能入生药库,自然是有人送了银了,有人就收了,结果你还把人掀了个干净,让库房伤了元气。” 明容点了点头,她得承认,这事与她的确有关。 “再就是,库房的粮草都是皇商送来,今年逢了灾,囤积居奇才能发财,那帮皇商就指着这大赚一笔,拖了好几个月不送货,库房那些人被塞饱的银子,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干掉一个顾朝曦,又借着库房待查,还能拖上一会,结果你大张旗鼓地募集粮草,那帮连上头都知道了,催着出粮草,再加上郡王死揪着不放,库房那帮蛀虫可不是又恨又怕。” “警告我?” “警告之外,最好毁你点东西。” 言念颇有意味地道。 明容懂了,刚开始之时,那些做好的袄子搁在西关街,后头院子太小,明容才又搬去了郡王府。 也就是说,很早以前,就有人盯上她了。 “茅塞顿开了?” 言念得意地挑了挑眉心。 张乾冒出一句:“难怪世子对言公子器重有加,你还真知人所不知。” “少拍马屁,老子是被晏闻拖上贼船的!” 言念不领情地递过一个白眼,又道:“袁仰功,你知道这人吗,他管着库房,本是又有闲又有银子,如今被你爹爹与你前后夹击,搞得灰头土脸。这会儿是太子压着事,要不然,那老家伙早罢官了,他可不杀人的心都有!” 明容瞧着言念,心下已然有了想法,看来得赶紧把这批东西送走,否则蒙北几万兵马浴血奋战,后头还被一帮小人算计了。 “不过,这几日他们不敢动。” 言念又说了一句,转身出去, 明容又有些糊涂,张乾解释,“跑掉的那人,是言公子故意放走,就会让他去报信,这会儿有人扣在咱们手里,但要轻举妄动,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脸上难看。” 明容忍不住想到了,那个三更半夜跑去牢房,想要杀顾朝曦的人。 这人被交给了刑部,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明容直叹气,原以为除了那么多细作,便能天下太平,看来还是想多了。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明容刚将西关街贵重物移到郡王府,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观城公主的帖子便送到。 于是明容知道了,太子妃找她复诊来了。 也不敢耽搁,明容将这边的事拜托魏如意和李妈妈,便拿起药箱,赶紧出了门。 成王府恒香阁,明容刚走进去,便瞧见太子妃和观城公主各坐床的一边,都拿着针线,低头忙着。 成王妃迎上前,拉住明容的手,“怎么挂上黑眼圈了?” “昨晚家中宅院差点被人烧了,只得赶紧卷铺盖走人,忙到这会儿呢!” 明容自嘲了一句。 成王妃吃惊,“可与你爹爹他们说了,到底什么人做的?” 明容无奈地摇头,这会儿走到太子妃的跟前,见过礼之后,便替她请起了脉。 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成王妃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何?” 太子妃也紧盯着明容。 “娘娘放心,没有大碍,只要小心一些,后头一定会顺利。” “小心……” 太子妃喃喃地道,面中露出一丝颓丧,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先前的那种时刻散发出来的欣喜,有的是更多的忧心和不安。 “娘娘打算何时禀报殿下?” 成王妃问道。 太子妃不语,似乎在犹豫什么。 明容心下有些惊讶,这么大的事,太子妃居然还瞒着孩子的爹。 “今日辛苦你了。”太子妃说了一句,又拿起了针线。 她恨不得立时将好消息说出来。 无奈东宫不是别处,处处都是陷阱,教人不敢不防。若是可以,太子妃恨不得孩子生下之前,一直瞒得死死的。 东宫之中,她虽为太子妃,到底娘家单薄,才会遭人虎视眈眈,甚至直接打上门来。 当初大意,连失两个孩子,太子妃如今已然如惊弓之鸟了。 如今也没什么万全之策,如何能让人安心,可这一回,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第三百一十一章 自求下堂 这会儿都瞧着太子妃飞针走线,也都看出,她有些郁郁。 成王妃悄悄过来,拉了明容一下,又朝太子妃那儿瞟了一眼。 明容会意,夸赞一句,“娘娘真是好针线,我做的衣裳,连我夫君都嫌弃。” 太子妃到底笑了笑,“赵大夫医术高明,又是个有侠义之心的,实在教人佩服。前几日成王妃同公主提及,你在募集粮草。” 明容忙谦虚,“不敢当,只我哥哥与夫君都在前线,总不能看着他们缺衣少穿,还要去跟敌人打仗吧!” 这的确是明容心中所想,若不是亲人在蒙北,她可能未必有此时的急迫。 打量明容片刻,太子妃道:“我东宫妇人,本不该过问外头的事,可针线上,还是会一些的,便也想尽一份力。” “娘娘乃是贤德之人,也难怪上天感动,得偿所愿。” 成王妃在旁边道,“百姓若知娘娘有此义举,只怕有更多的人群起效仿。” 明容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了太子妃那儿。 太子妃摆摆手,“我只尽心,殿下不喜女子张扬,常说被废的芸妃便是前车之鉴。” 她是老实的,从来对太子言听计从,自以为如此便能得君心,可似乎…… 想到此处,太子妃轻叹一声,有些事他人又能做什么,便不再说话,冲着旁边站着的一名女官道:“拿上来吧!” 此刻,明容瞧着面前一匣子的银元宝,有些不敢收。 “可是我这银子咬手?” 太子妃嗔怪,“等我这一胎稳了,禀告过殿下,还打算时不时请你到东宫坐一坐。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便当是收了诊金。我腹中孩子,可比这些银子金贵多了。” “小女恭敬不如从命。” 明冲着这么多银子,明容也不能回绝。 “娘娘刚才说了,你开的药竟是极好,她这几日身上安稳多了。” 观城公主在一旁道,忽地又问,“你还没说呢,你家的宅院到底是何人所为?” 没想到观城公主还记着前头的话。 明容正要开口,不免看了太子妃一眼,心下倒有些犹豫,祸从口出,万一真在贵人面前说错了话,反而给身边人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况且言念消息一向准确,作祟的少不得就是那个袁仰公。 明容似乎记得,姓袁的是太子的老丈人,莫非是这位太子妃的父亲? 于是明容决定谨慎,少说为妙。 应该是看出了明容不太想说,成王妃随口岔开了话题,瞧着就为了让太子妃能开怀。 今日还有义卖,明容赶着回飞仙楼,正想着告退,外头有人进来,走到了太子妃的跟前。 “什么事?” “娘娘,袁良娣那头不太好,说是一早便在流血。” 太子妃愣了一下,“太医院的人呢?” “这会儿都过去了,殿下得了信,也回了东宫,一时心急如焚,刚才……问太子妃去了哪儿?” 太子妃神色一黯,出来之前,她还特意禀报过,要去瞧观城公主,想来那位根本没上心。 那人吞吞吐吐地道:“太子殿下……说,让娘娘回去……便要禁足。” 谷本来站起身的太子妃,忽地顿时住,“我又做错了什么?” 报信之人明显犹豫了一下。 成王妃已经到了跟前,在旁边扶住太子妃,提醒,“娘娘身子要紧,莫要与人置气。便是我身子不好,就想请太子妃怜惜,多陪我一时。” “婶子疼我,可躲得一时,能躲一世吗?” 太子妃眼圈红了起来,转头问那人,“便要罚我,总该有些名目,你说与我听听!” 袁良娣…… 明容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不免一动。 成王妃紧着在旁边劝,“娘娘,年轻夫妻哪个不吵嘴,坏事不要放在心上。你若想回去,我也拦不得,只是有话同殿下好好说。” 太子妃抹了抹泪,冲报信之人道:“这边是我婶子和妹妹,我也不怕笑话,快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又迟疑半天,那人道:“殿下……说,袁良娣身子不好,您却不在跟前,有失主母风范。东宫有太子妃,跟没有全无区别,若是您觉得没意思,反正没有孩子,大可以自求下堂……” “自求下堂?” 太子妃笑了出来,眼泪却顺着面颊往下直淌,“可不都盼着我让位吗,那个袁良娣就这么着急?自个儿不顾好身子,反怨怪别人!” 成王妃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伸手在太子妃后背上拍了拍,“不说了,放开心怀,过两日我便是求见太子妃,殿下总不能拦着。” 此时回到飞仙楼,明容想起方才太子妃离开之时,那一脸的颓唐,心下也觉得可怜。 明容原本对太子印象还不错,尤其是那一回,临危之时扭转乾坤,驱逐鞑靼,正式宣战,颇有几分仁君之相。 如今看来,这位也非完人,难怪沁雪之前对这位太子颇多轻蔑。 其实这一回粮草的事,虽然郡王没有明说,可明容也能感觉出,背后若是没有太子的纵容与姑息,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这么糟糕。 这边明容下了马车,发现飞仙楼外冷冷清清,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明容忙叫过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小伙计。 小伙子却笑,“谁也没想到,一大早外头来了不少人,咱们的药膳,一个时辰全都卖光,差点笼屉都被人买走了。” 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 想来百姓们比那些当官的心里有成数,大家伙还指望着蒙北那边的兵将替咱们守住疆土,这会儿朝中那些食君之??,却不肯担君之忧的不出力,那就得自己齐心合力。 谁能忍自己的兵将不为别的,只因为粮草不足吃了败仗。 掌柜走了过来,“姑娘,有人过来,指名要见你。” “谁?” 掌柜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卖关子,还是真不认得。 二楼的雅间,一个中年人看见明容进来,立时起身,冲她抱了抱拳,“想必这位便是晏夫人?” 明容打量半天,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位。 那人自我介绍,“在下姓冯,虚有一个秀才的功名,如今在太子殿下身边做着门客。” 太子来找她? 这念头一起,明容便觉得不可能。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互相帮衬 太子若真有事,找的便该是郡王或者其他可用之人,用得着派一个门客,拐弯抹角到她这儿来? 来者都是客,明容自然让人上了茶。 冯先生应该颇有几分文采,这会儿对飞仙楼赞不绝口,书袋掉了一地。 明容只管听着,心里却有些不耐烦,绕来绕去,对方都没有谈到正题。读书人的迂腐,有时候挺让人厌烦。 “不知冯先生过来,到底有何指教?” 最后还是明容先开了口。 这位冯先生此刻正说到,当年跟随还是四皇子的太子到郡王的军营,看到兵将们雄姿英发,竟令心豪情满怀时,突然被明容打断,一下顿住了。 “这个……” 冯先生呵呵笑了两声,“老夫在外面瞧了许久,今日飞仙楼的义卖,倒是招来了不少人。” “自然都是为了出一份力。” 明容心下又开始琢磨。 太子妃都开始为兵将做冬袄,这位太子门客也找过来,至少证明,如今民间募集粮草之事,东宫那头绝对是有消息的。 只那位太子,一直没表态,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明容倒是盼着太子能有所反应,毕竟那是大周的军队,大周的朝廷自然该尽自己的责任。 “晏夫人此举称得上义薄云天,他日蒙北大军得胜还朝,必须要记得上你这一功。” “冯先生过奖了,蒙北那边的兵将,都是大周子弟,谁都该要伸一把手。” 冯先生连连点头,忽地说了一句,“恕老朽直言,夫人心意虽好,不过有一点,您这一回,或是让朝中的大人们颇为尴尬。” 明容差点笑出来,这帮当官的该做的事不做,反过来怨别人,让他们尴尬。这说法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请冯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当,晏夫人可知,太子身边有一位最受宠爱的袁良娣。” 抚了抚额头,这个名字,她今日听了,可不止这一回。 冯先生拿手轻轻敲了敲桌子,“老配也不隐瞒了,袁良娣的父亲袁大人在太子手下颇为得意,这一回粮草之事,便由他来主办,晏夫人可能不太了解,朝廷办事比不得民间,条条框框实在太多,事事都要循序渐进。袁大人比谁都急着把粮草送去蒙北,未料下面人不得力,竟是误会重重。” 明容笑而不语,就等着冯先生往下讲。 “便是令尊郡王,也是出了不少难题。” 冯大人叹了口气,“好在太子殿下知道袁大人难处,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来与晏夫人商量。大家伙都为了蒙北那边,若能互相帮衬,这粮草之事岂不能迎刃而解?” 冯先生说得天花乱坠,到最后得意地看向明容,“说不得,此事办成之后,袁大人在太子跟前,要为晏夫人美言几句,也是为郡王府添了光荣。” 明容开始听得入神,若库房的人真心想改正前错,愿意和他们一块办粮草的事,她也不会介意。 然而听到最后一句,明容便只觉得恶心了,“冯先生,您到底是代表太子来说的,还是代表那位袁大人,还请您说明白。” “太……” 看到对方眼神闪烁,明容索性把话摊开,“我与太子殿下也有几面之缘,说不得会亲自请教。” 冯大人立马话锋一转,“太巧了,正是袁大人。” “我明白了。” 明容笑起来,“不如您说一下,如何互相帮衬?” 冯先生表示满意,“晏夫人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不如这样……” 话说到一半,冯先生转头看了看。 这会儿掌柜还在旁边站着,冯先生视线在他脸上听了半天,自然是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到。 谷掌柜一乐,“不瞒您说,在下是东家跟前亲信。” “请说吧!”明容也道。 冯先生哼了哼,继续道:“袁大人也知道如今晏夫人最愁之事,便是如何将粮草运出去,而这一点上,袁大人与兵部素有交情,自是能帮忙的。” 冯先生哈哈笑着,只等明容的回应。 “那当然是好极了。” 明容说到这儿,问了一句,“我能做些什么?” 冯先生探过头,“只需晏夫人将这批军粮交与库房,由库房统一调配,余事不用您操心。” 明容想笑,说白了,就是他们辛苦到现在,功劳都交给库房。 真是打一场的好算盘,若是明容点了头,库房的亏空立时补上,那袁大人就顺利解了套。 “如何?” “我可以想想。” “此次若是达成,日后说不得能给晏夫人皇商的文书。” “这样吧,袁大人能不能有些诚意?” 冯先生眉心一挑,“怎么说?” “蒙北派来的粮草官顾朝曦还被扣着,何时放他出来,咱们再谈后面的?” 那位冯先生志得意满的走了,明容站在窗前,看着马车远远开走。 掌柜也走了过来,嘀咕一句,“瞧着那人不地道啊,合着咱们把树都栽好了,他只管在下面乘凉。” 明容神色有些淡淡,“我爹爹最近连兵部的门都进不去,一日拿不到文书,咱们这边的东西就送不出去。” “姑娘准备答应他了?”掌柜有些惊讶。 明容沉吟,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蒙北那边能收到粮草。 朝堂闹不闹,如何闹,与她无关,可她答应了事情真的会如她所愿吗,她拿不准。 掌柜看向明容,等着她说后面半句。 “这个袁大人……” 明容笑了一声,“我不信他。” 管着库房,送出粮草是天经地义的事,结果到现在,除了那几车假药,什么都没有拿出来。还好意思派了个人,厚着脸皮找过来。 若说这位是个清官,鬼才相信。 明容再蠢,也不会和这种,自己干不成事儿,还要把人家屋子烧了的家伙互相帮衬。 不过冯先生的到来,却是提醒了明容。 粮草能不能拨出去,还有何时能拨出去的,这其中最关键的人,就是那位太子。 很多事情,到底成与不成,其实就在他一言之间。 当务之急,的确是要找一个互相帮衬的人。 不过这个人,到底在哪儿呢? 于是,明容站在窗边,开始绞尽脑汁。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选。 第三百一十三章 庭院深深 那位袁大人的确表达了点诚意,隔天下午,顾朝曦就被放了出来。 明容赶到顾家时,却扑了个空。按顾大娘的说法,顾朝曦回来之后,听得上京城百姓纷纷慷慨解囊,为蒙北大军捐钱捐物,心下一激动,换过衣裳便直奔了兵部。 此时兵部的大门外,明容站在马车边上,眼瞧着顾朝曦垮着肩,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看到明容,顾朝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脸沮丧地道:“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先上车吧!”明容劝道。 顾朝曦抬了抬脚,又回头看了看兵部的大门。 方才在里头,顾朝曦自是说了,粮草由民间募集,已然解了库房空虚的难处,客客气气地请人家开粮草出城的文书。 然而,费了半天口舌,他得来的却是奚落。 按那些人的说法,顾朝曦跑到兵部说这话,就是让库房的袁仰功大人难看,更是在扫太子殿下颜面,认真追究,少不得要问一个蔑视朝廷的大罪。 反正粮草出城的文书不能随随便便地开,这一回的说法,竟是得了太子的点头。 此刻顾朝曦真想仰天长啸,当初满怀信心过来,自以为手到擒来,却未料处处为难人,竟落得一地鸡毛,好了,我不靠你们出东西行了吧,反倒被污蔑说是落了他们的面子不给你过。 明容在车里等着,直到顾朝曦灰头土脸地上来,便将手里的粮草账册递了过去,“咱们回头清点一下,便算办了交接,三日之内,务必将粮草运走。” 顾朝曦捧着账册,无奈地看着明容。 不用顾朝曦开口,明容也猜出他要说什么,“知道了,我去想办法。” 顾朝曦疑惑,“你……” 这次多亏明容周旋,粮草之事才没有停滞下来,可现在兵部那头态度强硬,如何出城,在顾朝曦看来,已是无解的难题。 “多谢晏夫人。” 顾朝曦声音艰涩地道。 一想到明容带着众人忙到现在,却在他这边卡得死死的,顾朝曦不免自恨无能。 “事在人为。” 明容笑道。 任何事情,都有解决之策。不怕你不做,只怕你不敢做。 而这一回,明容已然拿定了主意。 “沁雪最近有消息吗?” 顾朝曦心烦意乱地问了出来。 在牢房之中,顾朝曦脑子中只有两件事,一个便是粮草,还有一个是突然没了踪影的沁雪。 当日沁雪为他打开那间宅子的门,虽说只是露水姻缘,可顾朝曦已然认定,她是自己这辈子的妻子,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也无论未必如何。 可沁雪还是走了, “我也不知她身在何处,不过应该没什么危险,这本账册中,有几车粮食便是她捐的,顾大哥不用担心。” 在这一点上,明容不免觉得,言念的心有些狠了。明知道人在何处,就是咬死了不说,每回明容提出要见沁雪被,都被言念支吾过去。 风雪楼果然是管杀不管埋的地方,从上到下都不讲人情。 谷“让她看我笑话了,我想过了,回到蒙北,便辞了粮草官,去当个冲锋陷阵的小兵,也比在这儿受着窝囊之气强。” 顾朝曦忍不住抱怨。 明容却瞧着他,“顾大哥这就知难而退了?多大点事!” 顾朝曦一愣,随后摇头叹了声。 “这世上做什么事情容易?若是碰一点难处就退缩了,当日我哥哥他们就不该带兵出征,毕竟路途那般遥远,还要与鞑靼真刀真枪;那会儿鞑靼人过来,就该由着他们在上京城耀武扬威,咱们也不用抵抗……” 顾朝曦已是羞红了脸,连连摆手,“我不是此意?” 明容撩开车窗的帘子,“上京城的百姓都记挂着蒙北大军,咱们齐心合力,我便不信,几个宵小之辈,比鞑靼人还能对付。有些事,来的时候比天还大,若是一咬牙淌过去,回头一看,也不过如此。” 顾朝曦定定地瞧着明容,竟是听入了神。 当年头一回见明容,顾朝曦便觉得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东西。 那会儿顾朝曦还说不清楚,此时突然明白了,那是这个女孩从苦难中学会的坚忍和不肯服输。 明容忽然说了声:“停车!” 这会儿马车已然停在成王府的外头,明容看到了成王妃身边伺候的仆妇,便知道人家在等着自己。 “我还有些事,顾大哥不如回去陪陪顾大娘,说不得这两日又要走了,她少不得牵肠挂肚,” 明容已然准备下车,“如今咱们除了往前,便没了退路,难不成让那些帮过咱们的人失望。” 成王府的马车里,等着车慢慢开出去,成王妃叹了口气,“你便不说,我也来要找你。太子妃那头如今出不来了。东宫不是个安静地方,再不过去瞧瞧,我也是怕出了事。” 昨日明容随着郡王妃来到成王府,便是想请成王妃引见,让她能尽快见到太子妃。 明容从容夫人那儿听说,太子妃早已过世的父亲与成王妃娘家沾了亲,也难怪她们关系亲密。 既然求到人家,明容也没有隐瞒,把那位袁大人派手下过来威逼利诱之事都说了出来。既是想得到成王妃帮助,也希望这些话,能传到成王的耳朵里。 按郡王的说法,成王如今又回到当日风格,在朝堂上装聋作哑,玩起了明哲保身的那一套,也不知是真没有脑子,还是心太大了。 倒是这成王妃就爽快多了,立时约好了时间。 太子东宫与皇宫一巷之隔,虽没有皇宫的宏伟阔大,却也是高不可攀之地。 明容虽是头一遭过来,心下却顾不得新奇,下了马车,便随着成王妃一块走上台阶。 一位女官模样的站在宫门外,看到成王妃,抬脚迎了过去。 明容还以为,来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未料成王看到对方,竟是愣了一下。 “听殿下说,王妃今日要来,袁良娣已然等候多时。” 明容顿时不解,她们是来见太子妃的,如今怎么会换了人? 成王妃也不多说,略略点头,便往里走去。 那女官在前,引着成王妃往里走。 东宫乃是一国储君的居所,免不得庭院深深。 第三百一十四章 医术浅薄 明容跟在成王妃后面,正走在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之上。 长廊外的园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男人的笑声,明容下意识看了一眼。 只见有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位身着玉冠紫袍的男人,站在一张书案后,看似是一群人正在品评书画。 成王妃也停住,对明容递了个眼色,两人也没管那女官,转而走下了长廊。 “臣妾见过殿下!” 成王妃上前见礼。 笑声被打断,围在太子李建成身边的人瞧见是成王妃,全都退到了一旁。 “难得婶婶来到东宫,袁良娣未免失礼,如何不来迎一迎?” 太子李建成面上带着微笑,依旧是从前的儒雅模样。 女官已走了过来,赶紧回禀,“回殿下,良娣本想亲迎,无奈快要出来时,便头晕目眩怕惊扰了殿下的客人。” “不是说已经好一些了吗?” 李建成略有些意外。 成王妃见机,立刻道:“殿下,若良娣不虞,臣妾便不打扰,可否见一见太子妃?” 李建成又笑了笑,“太子妃最近不肯出来,婶婶日后再见她吧!” 听到这一句,明容不免失望,她来回琢磨半天,或是太子妃能助一臂之力,可今日竟是见不着了。 “恕臣妾直言,上回太子妃驾临成王府,便说玉体违和,当日臣妾让明容为太子妃瞧过,今日带她过来,想为太子妃复诊。” 李建成这下才注意到明容,不由笑道:“晏夫人倒是许久不见。”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明容本来就没想躲着,这会儿被点了名,便大大方方地道。 李建在打量明容片刻,忽地道:“既然晏夫人来了,不如给袁良娣请个平安脉,她如今怀胎数月,可瞧着有些不稳。” “……遵命!” 明容看了眼成王妃,只得回道。 此时东宫西殿,李建成亲自领着成王妃和明容往里走,口中还道:“袁良娣年轻,一时要她将东宫管起来,也是为难,日后还请婶婶常来,从旁指点,免她出了什么疏漏。” 成王妃面上有些尴尬,敷衍地嗯了一声。 李建成旁敲侧击,无非为告诉成王妃,如今东宫的女主人换了。 如今明容也明白了,为何袁大人行事毫无忌惮,连太子手下门客都听命于他,自然是因为,有一个受宠的女儿。 西殿外,早有人迎了出来。 明容放眼看去,最中间那位雍容华贵,身姿俏丽的女子,当然就是袁良娣。这位算是美人,不过或许是先入为主,明容颇觉得,气质之上,这位并不如太子妃。 “不是说头晕吗!” 李建成责怪了一句,上前将人扶住。 成王妃带着明容见完礼,众人便一块进了寝宫。 这会儿得了李建成吩咐,袁良娣躺到了床榻。 “晏夫人乃郡王之女,颇通医术,当日成王妃重病之时,便是由她医治的。” 李建成朝着明容看了一眼。 袁良娣的目光此刻投在了明容的脸上,这会儿笑了笑,“既然如此,便要辛苦晏夫人了。” “妾身不敢当。” 明容上前,坐到了别人端来的绣墩上。 李建成十分细致,“她这头晕总是不好,时不时还会呕吐。” “其实我这两日好多了。” 袁良娣忙道:“殿下日理万机,国务繁忙,妾身不能为你排忧解难,如何还劳您操心。” 谷方才过来迎接成王妃的女官,这时开了口,“良娣这话,是为了宽殿下的心,她今日又吐了一回,或要站一会,也是艰难。” 李建成眉心皱了皱,“饮食之上可小心了,孤不是叮嘱过,不可再让人钻了空子,如何又出了状况?” “良娣吃过什么不妥之食?” 明容自然问了一句。 袁良娣忙道:“没有……不妥呢,许久之前的事,不必再提了。” 这般欲说还休,可不就是想让人问吗? “她是大夫,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李建成在旁边。 “殿下。” 袁良娣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成王妃在跟前,何必让太子妃难堪。” 明容听出来,这是意指,太子妃做过手脚。 成王妃也追问,“良娣便说吧?” “良娣在太子妃宫中喝一碗银耳羹,没过两日便不对劲了,竟是流了血。后头还是有人在太子妃宫里,发现了红花。” “太子妃如此居心叵测,竟是故意要绝东宫子嗣。” 李建成哼了一声,直接说了出来。 袁良娣叹道:“殿下不要说了。” 成王妃怔了怔,这下也是无言以对。 明容在旁边听着,后宫中居然有这种事,也是教人想不到,只是…… “恕妾身斗胆,若真是服了红花,孩子当时就保不住了,怎么过了两日才出状况?” 袁良娣正作一脸哀伤状,这下怔住了。 女官眼神一闪,改口极快,“是隔日发生的事。” “殿下!” 袁良娣似乎是不想让李建成再说下去,“过去之事,不必提了,不如解了太子妃的禁足,我如今身子不好,只怕管不好东宫。” “娘娘稍等,让妾身听听脉。” 明容手已然搭到袁良娣的腕上。 李建成站在边上,一眼不眨地等着。 明容忽地问道:“良娣近日可曾发过怒?” 袁良娣这是脉弦,属热邪亢盛,肝风内动。 女官不乐意了,“这位晏夫人也是笑话,良娣向来性子好的很,从来都是轻言细语。” 明容瞧了瞧抢白她的女官,又问,“最近良娣用的什么药?” “人参、川穹,陈皮还有茯苓之类。” 思忖片刻,明容松开了手,看来病人不肯说实话,“殿下,小女医术浅薄,瞧不出端倪,想来还得请太医院定夺。” 成王妃略有些吃惊,她知道明容本事,就连郡王妃都曾说过,明容亲自替她解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蛊毒,如果这会儿又自称医术浅薄? 李建成直接问道:“太医的方子如何?” “殿下,那是秦太医开得方子,人家可是妇科圣手,我这几日用药倒还好些。” 袁良娣笑着说道,眼睛却在明容脸上盯了半天。 “如此也罢,便让袁良娣陪王妃说说话。” 李建成说着,便准备要往外走。 第三百一十五章 老实人的反抗 迟疑了片刻,明容站起身,“殿下,可否让妾身去见一见太子妃?” 都入了宝山,总不能空手而归,她必须见到太子妃。 李建成猛地转回头,面色沉了下来,“她有什么好见的?” 成王妃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明容知难而进。 倒是明容淡然回道:“太子妃是小女的病人,当日妾身答应要为她复诊,总不能言而无信,今日过来,便是为尽大夫的本份。” 李建成哼笑一声,“她能有什么病,不过是心胸狭窄,因愧成疾。” 明容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娘娘竟是糊涂,到现在都没有禀报殿下?她已然怀孕,如今快要两月。” 整个寝殿之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明容。 明容淡定地笑了笑,余光落处,是袁良娣立时僵住的神色。 太子妃的寝宫里,正孤零零躺着的人看见有客来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便知,婶婶一定会来。” 太子妃哭哭啼啼地道,眼睛又瞧向明容,“我这几日又有些热,你快些给我瞧瞧。” 成王妃赶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太子妃的额头。 李建成也走了进来,面色阴沉,与在袁良娣时那种欣喜期待的神色,犹如天壤之别。 太子妃也瞧见太子,赶紧收住眼泪,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李建成生生地看着太子妃行了礼,一声都不吭。 “娘娘快上去,让妾身替您瞧了瞧。” 明容在旁边说道。 也难怪太子妃委屈,这太子的心明显已经偏到了另一头。 “既是怀孕,怎么不说?” 李建成不悦地问道。 太子妃有些惊愕,好半天才答,“臣妾……不敢。” “殿下,是臣妾给出的主意,娘娘怀胎不到两月,按我们乡间风俗,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只怕会妨到肚里孩子。” 成王妃在旁边为了圆场,也是绞尽脑汁。 “她真的怀孕了?” 李建成看向明容,明显还带了些怀疑。 “殿下可以让太医院过来诊断。” 明容索性提议。 太子妃却直摆手,干脆说了实话,“不用了,我不信他们的!” 李建成不悦,“何来不信太医院,你想说什么?” 太子妃立刻闭住嘴,低垂着头。 李建成似乎想到什么,“都怀孕了,你为何在宫里放了红花?” 太子妃抹了把泪,“臣妾又不傻,拿那东西害人害己吗,我便说与我无关,殿下竟不肯信。” 明容轻咳了一声,“娘娘有了身孕,心緒该要沉稳些。” 太子妃倒是肯听明容的话,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好在明容搭过脉,太子妃并无大碍,只是心思重了些,才会生出疑惑。 李建成难得语气舒缓下来,“就这样吧,你好好养养,回头让太医给你请脉。” “殿下,妾身冒昧,自请为太子妃请脉,日后胎相如何,该用什么药,平素里该如何保胎,便是妾身的责任。” 头一回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李建成不免多看了明容两眼。 “恭喜姐姐,咱们东宫居然要双喜临门了。” 袁良娣被人扶进来,一脸的欣喜。 李建成又开始心疼了,“身子不好,你又何必过来?” “殿下,我早说了,前头的事与太子妃无关,这会儿该解了禁吧?” 明容一笑,这是袁良娣赶着过来做好人。 “良娣说得极是,本来娘娘也没做什么。” 成王妃这话里,到底多了些抱怨。 沉吟了一会,李建成看向明容,“回头太子妃这边,晏夫人……” 袁良娣却在旁边抢过了话,“太医院的秦太医本就极好,正好好每日都来替臣妾把脉,不如太子妃……” 成王妃突然怒了,“良娣好没意思,太子妃乃东宫正位,难不成看个大夫,还得跟在良娣后头。” 袁良娣猛地一怔,好半天才挤了挤笑容,“我只是……” “我只信晏夫人,良娣美意,我心领了便是。” 太子妃盯住袁良娣,打断了她的话。 “这位赵大夫或是有些本事,可方才也没瞧出什么呀!” 袁良娣转头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问了太子妃一句,“只信得过晏夫人?” 太子妃点了点头,这会儿朝着明容招招手,“你来了,我便心安。回头还请殿下赏一块腰牌,别让你连进门的路,都被堵了。” 明容忍不住想笑,太子妃本是个老实的,这是被人逼到了墙角,终于知道反抗了。 也是那位袁良娣太过嚣张,便是她这个外人都听出来,那红花只怕来路不正,有人要借着有了身孕,得到什么觊觎已久的东西。 倒是太子略显糊涂了些。 而此时,也该到明容说出来意了,“娘娘宽怀仁厚,这一回筹集粮草,正是娘娘慷慨解囊,为蒙北的官兵捐出银两,还亲手制作冬袄,百姓们才会纷纷效仿。这几日,往咱们那儿送粮草的人又多了不少,都说是得了娘娘激励。” 太子妃有些愣住,明容也是快嘴,前头是怀孕,这会儿又是捐银两,全都被捅出来了。 “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李建成开口问道。 成王妃不是寻常妇人,此时已领会出明容的意思,接过话道:“此次筹集粮草,还是娘娘嘱咐臣妾,让各家王公大臣的女眷都参与进来。娘娘是体恤殿下不易,想要助您一臂之力,如此贤德的太子妃,真是殿下之福,百姓之福啊。” 李建成的眉头不禁皱起,这会儿目光落到了太子妃子脸上。 明容站在了太子妃的旁边,趁着别人看不见,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 “臣妾并无沽名钓鱼之心,只是……想替殿下分忧。” 实在是不容易,太子妃这次总算把话说对了。 明容觉得,这会儿还要趁热打铁。 “不瞒殿下,妾身今日过来,一是来替太子妃请脉,顺便禀报粮草筹备之事,二来,也为求太子殿下恩准,帮妾身找个人。” 李建成被逗笑了,这人倒是有趣,还跟他要起了人:“晏夫人找谁?” “不知殿下的门下,是否有一位冯先生。我等了他几日,也不见过来。” 明容笑了笑,“我想通了,便与袁大人互相帮衬。”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含沙射影 不出意外,李建成神色变了,“互相帮衬……” 明容神色淡定,甚至面上还带着一抹微笑。 来都来了,总归要做些什么。 不能只准那姓袁的明抢暗杀,耍尽手段,他们倒不吭一声,在那儿忍着吧! 李建成盯着明容,显然是等着她继续说。 倒是此时,有人个沉不住气了,“我爹爹向来清廉,何来你含血喷人。” 明容看向袁良娣,露出惊愕之色,“袁良娣的爹爹是冯先生?” 这会儿不仅成王妃,连太子妃也笑了出来。 明容也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位袁良娣太不讨人喜欢。 袁良娣身后女官一瞪眼,“我们良娣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袁大人。” “罪过,妾身愚笨。” 明容故作慌了一下,随即问道,“袁大人想来与冯先生交情不错,这么要紧的事,特为派他来找妾身,前头听冯先生自称同殿下门客,我还以为是他代殿下体查民情来了。” 门客与下臣暗中勾结,哪位知道这事,只怕都不会高兴。 “你胡说,我爹爹与冯子广并不认得。” 袁良娣情急之下,也是脱口而出。 明容一笑,“我还真不知冯先生大名。” 看来,这位袁良娣原来不过如此,能得太子如此青睐真是稀奇了。 眼瞧着,袁良娣已然面色通红,偷偷去瞅李建成。 李建成倒恢复了淡然,一撩长袍,坐到寝宫一张太师椅上,“冯子广……乃是孤让他过去的。” 明容意外,李建成如此坦白的护着袁仰公。 此刻从袁良娣眼中瞬间流露的惊喜便看出来,堂堂太子这个时候,在他们这些曾经助力过她的功臣面前说个假话都不眨眼。 “妾身现在知道了,方才还怀疑遇到了骗子!” “晏夫人筹集粮草之事,孤也略有耳闻,上京城百姓能有如此家国天下之胸怀,孤甚为欣慰,不过话说回来,晏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辈,眼界总会窄了一些。” 明容微笑地听着,心下却晦气得很,也难怪下面人敢作祟,还不是太子不分黑白了些。 “殿下说的极是,所以今日过来,小女存了些心思。” 只是明容不肯认这个办理。 “哦?” 李建成貌似很感兴趣,“孤很想听听。” “殿下想必知道,我爹爹是个脾气执拗的人,前头便是为了库房……那些药材掺假之事,跟库房那些大人们闹得不愉快,如今他把兵部都得罪了,连个粮草出城的文书都求不来。” 明容叹了声,“所以那位冯先生突然出现,说代表袁大人而来,只要我们肯将募集来的粮草交给库房,便能将药材运出去,小女心里也是忐忑。想着太子妃见多识广,总能指点迷津。” 谷李建成颇不以为然,话说得也不给太子妃面子,“她不过是寻常妇人,哪懂这些?” 正听着入神的太子妃,因为这一句,立时埋下头去,神色又有些暗淡。 明容走到太子妃跟前,“恕妾身多嘴,殿下,若非太子妃,这会儿大家伙什么都别干了,只眼巴巴等着库房什么时候能将粮草发出。” 袁良娣已被扶到另一张椅子上,显然是得了太子撑腰,一脸倨傲地扫过明容,目光落到了太子妃肚子上,“太子妃冰雪聪明,心思机巧,我常与太子殿下说呢!” 袁良娣这回算明白了,今日这二位过来,要为太子妃讨说法呢! 好笑的是,这位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晏夫人费了半天劲,想在太子跟前给她爹爹上眼药,结果被太子一句话堵了回去。 如此正好,让这帮人看明白,东宫之中,谁才是那个最得宠的。 便是太子妃有了身孕又如何,她生的才是长子。 况且,太子妃肚中那个孽种,到底能不能生出来,还不一定呢! “娘娘乃是天下第一有大智慧之人,当日妾身向娘娘哭诉,哥哥与夫君他们远在蒙北打仗,后头粮草却迟迟跟不上,万一……” 明容叹道:“库房那头非要说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又把蒙北派来的粮草官扔进了刑部大牢,怎得正正经经讨个粮草,竟是那般难。后头多亏娘娘开解,还拿出了银两,要为蒙北的大军尽一份力,我们这才想着,先自个儿想法子救急……” 李建成忽地打断明容,“你说的是那个顾朝曦?” “晏夫人又在诋毁我爹爹!” 袁良娣再次火往上撞。 明容一脸无奈,“人被抓进牢里,连殿下都知道的。我一个字都没提袁大人,怎么成了诋毁。相反,小女还要代顾朝曦感谢袁大人。当日我试着求冯先生,能不能把人放了,后头果然顾朝曦出了狱,想来袁大人威信极高,难怪兵部那边放话,库房不点头,他们便不会准粮草出了上京城。” “你?” 袁良娣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 成王妃瞟过去一眼,给明容搭了个桥,“不必说了,想来袁大人也不容易。” “袁大人果然不容易,既然如此,妾身便将筹集的粮草交给库房,赶紧把粮草送出去吧,省得有人成日惦记着,一会派人假传太子旨意,要征用咱们粮草;一会又图谋放火,便是他们拿不了粮草,也不能让咱们出了风头。” 李建成脸又沉下来,“晏夫人深明大义,孤自然是知道。只你今日太多含沙射影,对朝廷命官颇多怨言,若非你父兄乃大周干将,尤其赵崇光,如今正在蒙北为国杀敌。孤这会儿就要问你的罪。” “若妾身有证据呢?” 明容眼睛闪了闪。 李建成顿了片刻,转头对袁良娣道:“你身子重得很,孤送你回去!” 明容心下一动,李建成摆明了不想接她的话,躲什么呢? 袁良娣却跟明容怼上了,“晏夫人说来说去,不就是影射我爹爹扣着粮草,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些日子,为了蒙北那头的事,我爹爹日以继夜地忙碌,你们还在背后污蔑。” 袁良娣说着,眼睛瞪向了太子妃。 太子一心都在自己身上,尤其知道她怀孕之后,更是承诺,不会亏待他们母子。 想来太子妃又妒又恨,才会手伸到了外头,为自己找个助力。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太软 现在一看,她就该知道,那点伎俩早被太子识破了。 太子妃还想挣个贤德之名,可这太子根本就没瞧在眼里,恐怕做再多事也只会糟了厌恶和不喜罢了。 “若是库房能有粮草,自然是好事,” 明容笑道,“只不知道……在哪儿呢?” 被明容反将一军,袁良娣面皮子抽搐一下。 “袁仰功确实在忙着粮草之事,外头那些传言,并不可信。” 李建成接过了话,“晏夫人今日之意,孤已然明白,不用再说了。” 注意到李建在眼中的一丝不耐烦,明容心下对这位太子也生出了些不满,低头想了想,正色道:“妾身斗胆,再直言一句。蒙北的兵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周皇室和百姓守着那片疆土,他们豁出了命,不过为了心中正道。” 明容眼圈忽地有些红,“过不得几个月,便要天寒地冻,若是粮草没有备齐,难道咱们就看着,鞑靼没有打过来,大周儿郎自个儿却倒下了!” 李建成瞧向明容,似有所动。 袁良娣嚷道:“殿下,她危言耸听!” 倒是太子妃这会儿开了口,“殿下恕罪,晏夫人说的都是真心之言,也是百姓们所思所想。便是臣妾,一想到前线兵将,也心有不忍。此事的确是臣妾主导,晏夫人不过听命于我。若殿下怪罪,所有之过由臣妾一人担当。” 明容心下一叹,原本不过是想借着太子妃过桥,没想到这位主动把事儿担过去了。 “今日便到这儿吧。” 李建成依旧没有表态,只是站起身,甚至朝着袁良娣伸出手。 明容到底不甘,看着李建成带了袁良娣要走,索性跟过去,“若是妾身眼瞎,误会了库房的各位大人,我认错认罪都成。如今唯请殿下恩准,我等筹集的粮草,能否尽快出城。百姓的心意总不好辜负。那些大人们的个人荣辱还有仕途前程,真比家国天下还重要吗?” 李建成猛地停住,转头瞧了明容许久,最后才说一句,“明白让你爹爹来东宫!” 明容眼睛一亮,立时俯身,“殿下英明,果然不负百姓敬仰!” 只要事情能办成,这种捧场之言,明容随口便能奉送。 “她……” 袁良娣一脸的不痛快。 倒是李建成笑了一声,“你比赵崇光更像郡王!” 明容看向李建在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可如今还能如何。 成王妃走到明容旁边:“太子还是小时候的脾气。” “啊?” “他在骂你,跟你爹爹一般执拗死硬,” 成王妃笑起来,“不过无事,能被太子骂的,都是他心里信得过的。” 明容解了惑,也觉得好笑,掉头又与太子妃说,“想来殿下也是信得过太子妃的。” 太子妃苦笑了声,神色里露出一丝凄凉。 与成王妃对视一眼,明容走到太子妃跟前,俯身道歉,“妾身冒犯,未经娘娘同意,便将您推出来,只是事关紧急,妾身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是咱们不像袁大人,后头有人撑腰。” “我又没怨你,” 谷太子妃看向明容,“今日托婶婶与你的福,我也出了一口闷气。只是要让晏夫人失望了,我自身都难保,如何替你们撑腰。” “娘娘只是心软,这世道,可不是你心软,便是诸事顺遂,” 明容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如今您腹中有了一位,便是为了她,您也得硬起来,对吗?” 太子妃注视明容许久,此时到底点了点头。 “还是明容会劝人,比我府里那个利索多了,” 成王妃感慨,忽地想来问道:“我瞧你医术不差呀,怎得就,治不了袁良娣的病。” 明容摇头,“那位……我真不敢治,还是交给太医院吧!” 太子妃与成王妃互相看了一眼,这话题就算是过了。 明容请顾朝曦来郡王府,已是次日下午,自是为了等郡王的消息。 郡王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去了东宫,至于结果如何,这会儿谁都拿不准。 郡王书房外的院子里,石桌之上,摆了茶盏和棋盘。 赵郎中气定神闲地放下一枚白子,催促顾朝曦,“该你了!” 顾朝曦拈着黑子,却迟迟不放,最后摇了摇头。 明容自然瞧出顾朝曦心神不宁,过来给两位续茶,“我总觉得,今日能有好消息。” 顾朝曦到底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罐,“赵先生,小侄……定不下心。” 他这会儿竟是担心,郡王哪儿说得不对,将太子也得罪了,顾朝曦算是被搞怕了。 赵郎中拍了拍顾朝曦的肩膀,“年纪轻轻,何必愁眉苦脸,这世上叫你愁闷之事数不胜数,人要学着拿得起,放得下。” 顾朝曦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兄弟们都在那等着粮草。赵先生有所不知,蒙北乃是苦寒之地,再迟几日,指不定要饥寒交迫了。我现在心急如焚,只怕辜负他们的期待。” 赵郎中不高兴了,“我如何不知,当日老朽前往蒙北,顾秀才那会儿还没出生。” 也是瞧着顾朝曦面容惨淡,明容对赵郎中递了个眼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蒙北与师父当年去的时候,不一样了吧!” “可是嫌师父老了,跟不上你们。” 赵郎中拍拍自己的腿,“上回你爹还说,若得机会,定要亲自去一趟蒙北,我如今这腿已然好多,同郡王商量好,回头与他结伴同行。” “开什么玩笑?” 明容投过去一记白眼,“那是您去的地方?” “可惜你不是男儿,要不然我便带上你,去见识草原风光,当几日的军医。话说你这身医术,若不用到刀口上,着实是亏了。” 明容颇不赞成,“女儿家又如何?师父竟瞧不上我吗?容颜打小便被她爹爹带去了蒙北,她都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呢?” “这一屋子老老少少,你就丢下了?” “我又没说一定要到蒙北,不过若有用得着的,该去还得去!” 师徒二人就此吵了起来,顾朝曦看着这二位,到最后还是笑了笑,只是面上无精打采。 第三百一十八章 都是虚名 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便是小冬子大喊着报信,“姑姑,祖父回来了!” 明容一下站起,赶紧迎了过去。 没一会儿,郡王走了进来,脸色明显带了些怏怏。 “瞧着郡王的意思,出城文书还是没拿到!” 赵郎中急不可待地问道。 郡王摆了摆手,走到顾朝曦跟前,坐下之后,接过明容端来的茶,“太子之意,这文书自然会给的,不过……” 明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还是要从库房那边走?” 郡王看向明容,点了点头。 “岂有此理!” 赵郎中被气到一拍桌子,“那李建成大小就是个喜欢和稀泥的,库房干的缺德事,他能不知道?不过是怕驳了他老丈人的面子,这般瞻前顾后,日后真要当了皇帝……” 明容猛地一伸手,到底把赵郎中的嘴给捂住了。 郡王哭笑不得,拿手点着赵郎中,“赵医正都这么大的岁数,怎么火气倒上来了?” 赵郎中拍开明容的手,深叹一口气。 “爹爹如何回应的?” 郡王思忖片刻,道:“那会儿成王也在跟前,由他居中,太子与我各让一步。我代你们答应,这批粮草挂库房名下,不过不入库房,直接从咱们这儿走。还有就是,半月之内,库房必须将蒙北所有粮草备齐,送出城中。” 顾朝曦眼睛闪了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郡王问顾朝曦,“怎么样?” “只要能送出去,就这样吧!” 明容虽心下不服,可到底事急从权,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蒙北那头能拿到粮草,便是心里再憋屈,也得忍下这一口气。 “成!” 顾朝曦也点了头。 只要粮草能送了去,便是再把他扔进大牢,他也甘愿。 赵郎中想起来问道:“顾秀才的事儿有没有说?” “不了了之,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郡王嗤笑,“先忙完这一头,老子继续跟那帮人干,明日我再参袁仰功一本。” 赵郎中一脸好笑,故意逗郡王,“当年战无不胜的将军,如今只能跟手中笏板叫劲了。” 愣了片刻之后,郡王自嘲地笑了出来。 粮草终于出了城,这其中有妥协,有退让,也未必不是一场胜利。 “晏夫人要出门。” “多谢晏夫人,自打吃了您开的药,我这咳症好多了!” 飞仙楼外台阶上,不时有客人过来,主动与明容招呼寒喧。 经此一事,明容倒是名声在外了。 知道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少,知道她精通医术,上门求医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言念开玩笑,说不得可以开一间飞仙药铺。 一辆马车停在了飞仙楼外,明容提着药箱上了车。 到了车里,明容笑着邀请道,“公主何时到飞仙楼坐一坐?” 观城公主隔着车帘,往飞仙楼看了看,随后同明容摇了摇头。 今日该到给太子妃复诊的日子,成王妃又被邀去做某家姑娘及笄的赞客,便让观城公主来陪明容,一块儿去东宫。 其实明容已经得了东宫的腰牌,自可以进出。只是成王妃想得深一些,只怕她进到里头,会被人刁难。 坐在车里,观城公主照旧没什么话。 明容也没去逗她,靠在车上,顾自闭目养神。 “听太子妃说,曾要为你请封,却被你拒了?” 意外的是,观城公主竟主动找了话题。 明容睁开眼,“那都是虚名,于我而言,只要能和爹娘在一块儿,比什么都重要,况且他们也不在意,况且之前那事也能看出来,这也不一定是好事。” 观城公主低头,“可不……都是虚名吗!” 明容看向观城公主,忽地反应过来,这位向来心思太重,只怕多想了,赶紧解释,“这得看归谁。郡王府以前有位县主,谁都知她名声扫地,我也是怕,回头跟人说自个儿是郡王府的县主,白白沾了那人的腥气。” 这话有些不好补,观城公主彻底不吭声了。 明容头一回发现,也有自己哄不了的人。到后头,她一时没忍住,自己倒笑起来。引得观城公主看过来一眼。 太子妃的寝殿里,观城公主等着明容搭完了脉,说了句,“方才进来,瞧着来了不少太医,我还以为娘娘怎么了。” 太子妃禀退了左右,才小声道:“那个袁良娣最近好像不太好,我听他们说,这几日太医天天在那守着。” 明容并不吃惊,只说了句,“娘娘无碍,便不要吃药了,每日饮食合宜,适当走动便好。” 太子妃点了头,又看向明容,“我瞧着,你知道些什么?” 明容一笑,略点了点头。 这下太子妃的兴致被勾上了,“上回你便有话瞒着,可是你连我都信不过,如今便是太子殿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可不就是因太子殿下知道,我是娘娘的人,我更不敢造次。” 明容替太子妃整了整被角,“袁良娣那一胎肯定保不住了,神医在世也没有法子,我若是冒这个险,自己得不着好,只怕回头还要连累到太子妃。” 太子妃一脸惊愕,连观城公主都仰头看向明容。 “娘娘,平日远着那边。” 明容到底提醒了一句。 袁良娣看着便不好相与,若她那头出了事,而太子妃却安然无恙,以她心性,指不定做了什么来。 太子妃一把抓住明容,“你这么说,我心里乱跳,她到底是何症,让我心里有个数。” 明容本不想多言,可瞧着太子妃那么想听,到底说了句,“袁良娣是恶阻之症,乃是平日心思过甚所至,且右脉弱,肝气上逆,又挟了胎气,此胎必堕。” “晏夫人好大的胆子!” 一个声音突然从宫外传进来,里面三个人都给吓了跳。 没一时,李建成走到了殿内。 明容也是惊愕,原以为没有外人,才敢把话说出来,未想到外面还是被听见,而且正被这位听到。 “殿下,方才我们只是无心之言。” 太子妃原本躺在床榻上,这会儿赶紧站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 观城公主早跪下了,还伸手扯了扯明容。 明容先紧张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对。她也没什么错,不过说了实话,何必要心虚。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赶人 袁良娣的宫门之外,几位大夫站在那儿,见李建成过来,赶紧退到两边。 李建成等了片刻,却没有人主动上来禀报,神色便有些不悦了。 明容只管低头不语。这年头说实话的都不讨人喜欢,看来东宫也是如此。 方才李建成非要把她带过来,就为见识一下太医院的高超医术。 “秦太医何在?” 李建成开了口。 秦太医从里面出来,上前禀报,“殿下,袁良娣已然用过药,如今稍安,暂时歇下了。” 听到这话,李建成心下舒服了点,这会儿看了看身后明容,问道:“良娣到底是何病症,你便说给晏夫人听听。” 秦太医朝着明容那边瞧了一眼,他倒是听袁良娣身边的人提过,太子妃怀有身孕之事,便是这位晏夫人查出来的,且她还放言,太医不得给太子妃诊治。 说来秦太医做大夫这么多年,宫里宫外见过多少人,倒是这一位口气最大。 心下不屑,秦太医低头道,“此乃妊娠初期常见之病症,还是袁良娣过于紧张,只要用心调理,过几个月便无大碍了。” “听到没有?” 李建成冷眼朝着明容一扫。 明容回了一声是,并不想多说。 可李建成却还有完,“晏夫人颇通医术,孤也有所耳闻,女子能有你这本事,倒是不容易。只今日你倒让孤大开了眼界。做大夫的若有对病情把不准的,说一声治不了,也没人笑话。可在背后胡言乱语,实在要不得,今日孤给你个机会,当面向秦太医请教!” 明容解释一句,“回殿下,妾身不敢胡言乱语。” 李建生又扫了明容一眼,冷笑,“令尊也是如是,就算当年打过仗,立过几回战功,到底廉颇老矣,竟不知江山代有才人出,用不着天天摆出一副功臣的嘴脸?” 听到这句,就教人明白了,李建成这是在借题发挥,明着不满明容对袁良娣病情的论断,暗着发泄对郡王的怨气。 而且如此这般不讲情面的说出来,也不怕寒了那些老臣的心,这副作态和之前所有人心目中的四皇子完全不同了。 “我爹爹……” 明容刚问了半句,便闭了嘴,自然是为了郡王天天追着粮草之事。 “你回去问问他,难不成没了他,这大周便要土崩瓦解?” 李建成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的东宫书房之内,单是郡王的折子,已然叠了半人高,还有那帮跟着起哄的。 李建成都有些佩服郡王,一个武夫成天咬文嚼字,也不觉得累,里头都是些陈词滥调,无非在痛骂袁仰功筹措粮草不力。 如今他这个太子监国,李建成自觉已尽力而为。 他向来平和,只希望有什么事,大家伙和和气气地商量,和和气气地办了。 只是朝堂之上,总是少不了刺头,郡王这几日的肆无忌惮,简直就是故意给他难看,他如何能有好脸色。 李建成从来没在朝堂上发过火,这一回终于暴了脾气,让人将郡王请出大殿。 回到东宫,李建成便开始后悔。 这事儿的根子在袁仰功身上,李建成无数次把人叫过来,就希望自己这岳父能争气一点。 只他到底岁数大了,袁良娣又怀着身孕,李建成只能训诫几句,催着他赶紧把粮草的事解决了。 郡王那个武夫,说到底也是担心前线的兵将。 李建成觉得自己不是他那个偏听偏信,差点误了大周的父皇,今天给了点教训,可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百官在背后说他昏庸。 所以听说明容来见太子妃,李建成便过去看一看,无非借郡王这个女儿,给他一个台阶下。 结果,明容那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到了李建成的耳朵里。 什么叫“此胎必堕”? 这个没有封号的县主竟敢在东宫信口开河。 原本李建成压下去的火气,怎么可能不涌上来。 东宫之外,此时鸦雀无声。 太子很少发火,但要一怒,也是教人吓到腿软。 “殿下,晏夫人是臣妾请来,若她有多言,触怒了殿下,当是臣妾罪过,臣妾愿意受罚。” 太子妃被观城公主扶了过来。 李建成阴沉着脸,直直地瞪向太子妃。 当初他还只是普通皇子,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想娶权贵高门之女,还遭了推托,最后是成王牵线,娶了成王妃远房堂弟的女儿。 刚成亲之时,少不得蜜里调油,太子妃温柔端庄,相貌也是极美,他也是喜欢的。 只是时间久,随着权势日增,李建成身边女子越来越多,有不少位是重臣家送来的,竟是一个比一个美丽多姿,又知风情。 相比起来,总是沉默寡言太子妃便显得乏味,也没了之前的喜欢。 即便如此,看在成王面子上,就算太子妃一直无子,李建成也没有想换掉正妻,只希望她安守本分。 然而,这一位却不肯安份。 不是一个侧妃背地诉苦,说是太子妃对她们苛责甚多,倒是袁良娣时时肯顾着她们。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可太子妃又变本加厉,对怀了身孕的袁良娣下手,显见是妒心过重。 李建成的确在考虑,有些人该挪个位了。 “你倒是代她求情?”李建成冷笑。 太子妃自从也怀了身孕,竟是强硬起来,还敢跟太子对着干了,这变化便是因为明容的出现。 晏夫人好本事,莫非还打算鼓动东宫造反? “传孤旨意,从今日起,晏夫人不得再入东宫,太子妃请脉事宜,交由太医院酌情处置!” 李建成抛下一句,转身便往里走。 “太子殿下发了话,你可以走了!” 袁良娣的女官迫不及待冲上去,便要将明容轰出东宫。 观城公主想到临来之时成王妃的嘱咐,不免有些犹豫,正思忖要不要说两句话时,太子妃却开了口,“殿下,晏夫人是我请来的。若是传出去,人竟是被东宫赶出去的,竟是臣妾刻薄无德。” 李建成眯了眯眼睛,盯死了太子妃。 “当日臣妾怀了两胎,都没能保住。如今有了晏夫人在跟前,臣妾安心多了,还行殿下恩准。” “若是孤不准?” 李建成的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 “臣妾……” 太子妃到底还是怕了。 第三百二十章 打赌 李建成冷哼一声,“秦太医,日后便由你照应太子妃,记住,务必让她安心。” “殿下,娘娘,妾身告退。” 明容也不想再待下去,太子已然将火气移到太子妃身上,到底有身孕的人,总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了气。 “别走!” 太子妃忽地一抬手,随意跪到了李建成跟前,“殿下可知,为何臣妾当日要请晏夫人替我诊治?不过是臣妾前头怀着的那两个,都是用了太医院的药之后,突然就没了。” “娘娘恕罪!” 秦太医吓得带着几个太医,一齐跪倒,“我等兢兢业业,绝不敢做不为之事。” 明容上前,“殿下,还是让太子妃起来吧,她肚中的,也是东宫后嗣。” 李建成朝着明容瞪过去一眼,随意抬了抬手。 明容与观城公主一起,将太子妃扶了起来。 这会儿太子妃已是眼含热泪,“我无证据,是不是有人故意作祟,便说这太医院的医术,如何让人放心。” 太子妃今日是气急了,总压在心里的苦闷,竟是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心里也并没多少舒服,只因为看到了李建成冷漠的眼神。 “来人,将太子妃送回去!” 李建成怒喝道,一向温顺的太子妃,竟是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作对,让他这太子下不来台。 看来这个晏夫人本事还真是不小,是不能让她再入宫了:“晏夫人也可以走了!” “晏夫人,请这边!” 一名圆脸太监过来,陪着笑道,趁人不注意,还朝明容递了个眼色。 明容不认识这位,不过瞧着表情,就是提醒她尽快离开。 有人忽地出了声:“殿下,下臣有事回禀。” 看到秦太医到了跟前,李建成压了压火,“说!” “医术之道,在于精益求精,更在于互相切磋。” 秦太医朝着明容瞟了一眼,“方才晏夫人是有些危言耸听,只是下臣很想知道,她为何认定,袁良娣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这会儿秦太医也窝着火,他行医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倍受推崇,未料这位瞧着未必到二十岁的晏夫人,竟是对他医术如此鄙视。 秦太医不是欺负后辈,只是他的尊严,如何能容人侵犯。 既然人家问了,明容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袁良娣之恶阻极为凶险,脉弱而弦,以左为甚。一味用参术大补,实在是大谬误,想必袁良娣这几日呕吐晕眩更甚,再补下去,别说孩子,连大人都有麻烦。” 有太医沉不住气,“信口雌黄,秦太医在宫中伺候过那么多娘娘,何等病症,还瞧不出来吗?” 明容不由摇头,看到人家根本不想切磋,她再多说也无益。 “如此,我与晏夫人便打个赌?” 秦太医笑道:“袁良娣乃是孕妇常症,只要用心调理,不日便会好。” 打赌? 明容倒也不怕,“若秦太医这般治法,我便不说三日,十日之内不仅不会有的改善,可能袁良娣也下不了床榻了。” “以何为赌注?” 秦太医这一回,定要给晏夫人一个教训。 明容摇头,“袁良娣乃是贵人,医者仁心,如何以她之痛楚为赌注,我只希望,太医院能想一想我的诊断。” “殿下,下臣只为让晏夫人明了,上乘的医术来自日积月累的经验,而非看过一两本医书就以为自己天下无双。” 秦太医心中冷笑,晏夫人此时想要退缩,绝不可能。 李建成定了调,“准!” 秦太医看向明容,“若秦某人输了,就此辞官,日后再不敢以太医自称。” 明容一笑,“同样,若我输了,安心去开酒楼,再不做庸医害人了。” 赌是打完了,明容走到太子妃跟前,将手中腰牌递上,“娘娘,妾身日后进不了东宫,娘娘保重。还是之前的话,娘娘这一胎是极稳的,若无外力,定能平安产下龙子。再有,娘娘平日要多走动,比如隔个几日到外面转一转,总是好的。” 这话别人听不懂,太子妃明白,自然是让她到时候去成王府。 轻叹了一声,太子妃让身边宫女拿回了腰牌。 众人都在明容往东宫外走,李建成这时又发了话,“晏夫人,再加个赌注吧,若是你输了,便让郡王告老还乡,永远不许踏进这上京城一步!” 明容顿了一下,回头看看李建成。 这一招实在狠。 不过…… 明容淡定回道:“妾身半胆,也要加一个赌注。” 李建成竟是被气得笑出来,“你说!” “若是妾身赢了,便要状告户部侍郎袁仰功贪赃枉法,为官不正。到时候殿下择选几位刚正不阿的大臣公审此案,假如能查实袁仰功确实有罪,便要按朝廷例法惩处。” 李建成的脸又沉下去,没想到明容还来这一招。 可到底太子的面子要紧,李建成一咬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太子居然应战了! 明容立时俯身,“当日殿下亲自将妾身从钱相国的算计中解救出来,妾身便知道,殿下乃有仁君之风,定会禀公处事。” 李建成不耐烦地甩甩手,“行了,不用说好听的,晏夫人快走吧!” 这晚回到府里,明容去见了郡王,将东宫里那场被人逼着打的赌,说给了郡王听。 郡王先是拧着眉头,到后头便笑得直摇头,及至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是为父连累了你。” “爹爹这是什么话?” 明容不在意地道:“东宫是我要去,赌是我跟人打的,这会儿就看,太子是不是能言出必行。反正这一状,我是告定了!” 郡王好奇,“你能打赢这场赌。” 明容想都没想,“我也不想赢,可事实就放在那儿,太医院里号称大周最好的大夫,竟是食古不化,自以为是,该要教训一下了!” “我便信,自己女儿一定能赢,若是输了也无妨。” 郡王一拍面前书案:“当了几十年的官,我也当够了,若能得了清闲,便陪你娘亲一起游山玩水,做那闲云野鹤。” 明容故意打趣,“不是想去蒙北吗?” 郡王立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让你娘亲知道,从蒙北回来,我就带她出去游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控制脾气 明容大笑,又道:“太子今日骂了爹爹好一会,我便知是为了粮草。” “就让那位骂吧,我不信他就心安理得。这都快一个月,库房到现在,一粒米都没有拿出来,我若不盯着他们,岂不又糊弄了过去。上回送去的那一批,总是要消耗的,到了那时候不能还要靠着百姓吧,这事儿不能完。” 郡王说到这儿,站起身道:“只要我在朝堂一日,就跟他们干到底!” 明容点头,“便为了爹爹这份决心,我这个赌一定能赢!” 这日夜半,郡王府的门被人敲开时,守门的人吓了一跳,进来了好几位,竟自称东宫的。 领头一位圆脸太监更是忙不迭地喊,“快去请晏夫人,太子殿下急召!” 袁良娣的寝宫,李建成看到明容过来,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让她赶紧到床榻这边来。 看到床榻上的人,明容并不意外,打赌之时,她说了十日,其实早已预料,袁良娣绝不可能坚持过三日。 此时的袁良娣躺在床上,已然陷入昏迷,寝殿里还有些酸腐之味,想来刚刚又吐过。 轻吐了一口气,明容坐在床边,将手搭在了袁良娣的脉上。 果然如她所料,病情加重,袁良娣脉相都乱了。 也是教人佩服,太医们敢补,袁良娣就敢用,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从药箱拿出银针,扎在内关、大冲、足三里等穴位上,随后便是叫过袁良娣的宫女,询问病症。 “殿下,秦太医的府上已经找过,说是出去会友,到现在也未归。” 有人在外面禀报。 李建成听到这一句,直接吼了一嗓子,“全程搜查,若是寻着,将这人给我绑过来!” 明容摇头,谁教太子偏听偏信,现在知道关键了。 “你若能将他与孩子一块就回来。孤必定重赏!” 李建成走过来道。 明容看向李建成,“妾身只能尽力而为,耽误了几日,能不能救袁良娣,只靠天意,至于孩子,还是那一句话,定是保不住的。” 李建成这一回脸已经铁青,背手在床榻边来回地走。 “我要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命没了,也要把孩子留下来。” 袁良娣终于醒了过来。 不少人看向明容,自是惊讶,她不过扎了几针,袁良娣就恢复了神智。 明容只觉荒谬,“袁良娣怀胎不过三个月,若大人没了,孩子何安?” 话说到这儿,明容提着药箱走到旁边。 “真能救她?” 李建成上前问道,显然也是被明容的针灸之术震惊了。 明容已走到不远处一张桌边,让人拿了纸笔,“参术补得太多,早已过犹不及,先开一副药,将袁良娣的症状缓解。” 片刻之后,明容开了茯苓汤和抑青丸,看向跟过来瞧的李建成,“殿下,妾身如今能做的,不过是让袁良娣安安稳稳地将这胎堕下来,不伤到母身,若是您觉得,我这治疗不妥的话,另请高明也成。” “殿下,不要信她的,我要请太医!” 感觉袁良娣是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那歇斯底里地吼,“她是受太子妃指使,就为将我腹中的孩子打掉。太子妃早已恨臣妾入骨,殿下,我便是死了,也要将这孩子生下来!” 明容这会儿收起药箱,“既如此,妾身也没办法,就当我今日没有过来。” 说话间,明容便转身朝外地走去,“难得能进来,妾身去瞧瞧太子妃。” 刚到了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晏夫人。” 明容忙上前,“太子妃该当好好养胎,这会儿起来做什么?” “我听到动静不对,哪能睡得着。” 太子妃说说,望向明容身后。 明容也回过头,才发现李建成走了过来,看他脸上尽是颓丧。 不想让无辜者受了连累,明容特意说了句,“没有指便妾身,袁良娣思虑太多了。” 李建成看了她一眼,今日似乎也没了怒气。 “殿下,袁良娣还年轻,便是这会儿孩子没了,以后还有机会,晏夫人乃是真心为病人着想。她那回不是说过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太子妃安慰道。 李建成开了口,“我已经让人去拿药,晏夫人今晚便留在东宫,若袁良娣有什么不好……” 明容一愣,袁良娣不好,难道李建成还要拿她兴师问罪? “若是不好,你便尽力救她,人保住了,别的都不重要,以后还有机会的。” 李建成叹了口气,便往自己寝宫走去。 这夜东宫闹腾得厉害,先是秦太医被带过来,看了明容的方子,绝不赞成,在那说三道四。 然后便是李建成在院子里发怒,质问了半天,秦太医打算如何治,只听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李建在气到让人将秦太医轰了出去。 直到后半夜,明容被叫去,看着袁良娣服了药,后头才安静下来。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明容睡在太子妃寝殿的罗汉床上,正昏昏沉沉,有人推了推他。 猛地一睁眼,原来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 “晏夫人,袁良娣那头,说是这会儿好多了,太子妃随着太子殿下一块儿过去了,让您辛苦一下,赶紧到袁良娣宫里。” 明容揉揉眼睛,赶紧梳了头发,一脸疲惫地走出了太子妃寝宫。 “殿下,我吃不下。” 袁良娣一脸虚弱地看着李建成,抱怨道:“这粥只怕是酸的,可是谁都瞧不得我好吗?” 这会儿袁良娣病成这样,还有闲心影射太子妃。明容看得直摇头。 “袁良娣此时口中干苦,吃什么东西都觉得酸,无非隔间滞气未尽行。” 明容走了过去。 “她如今好了不少,孩子能不能保住?” 李建成这会儿看向明容眼神,再没有怨怒,却多了期待。 明容全无犹豫地摇了摇头。 “殿下,让她走,一个个都盘算着要害我的孩子!” 袁良娣开始吼叫。 明容瞧向袁良娣,“良娣的恶阻之症,便是由怒气所激,肝热是一个原因,还有您总不控制自己脾气。若不改改,就算是下一胎也麻烦。” “殿下!” 袁良娣气得直哆嗦。 明容全不在意,只说了句,“殿下,该要换方子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能躲了 便是再不乐意,袁良娣到底也明白,她这病症除了明容,太医院那帮信誓旦旦地要帮她将孩子平安产下的太医,都无能为力了。 于是,前头被太子禁足,不许踏进东宫一步的明容,如今都是由东宫亲自接送。 今日过来接明容的,照旧是东宫副总管梁福贵,便是那晚急闯郡王府的圆脸太监。 李中官坐在马车上,正兴致勃勃跟明容聊着自己师父,“那位在宫里头,当年也是个鼻孔朝天、看人下菜碟的。搂银子真没个够,后头得了一场大病,到底知道银子再多,也没有命重要,后头倒越来越像菩萨了。” 明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李中官说得极是,回头我便把这话带给孙中官,指不定他跟您恩断义绝。” 还是这位李中官主动提起,明容才想起,孙中官有个识时务的徒弟。 在这东宫之中,明容也算是有人了。 李中官被逗得直乐,“晏夫人是有趣的,难怪我师父对您赞不绝口。” 倒是这时,李中官压低了声儿,“晏夫人日后小心些,你这会儿算是得罪了太医院,那帮家伙都是人精,给人瞧病的本事不大,抓你错处,一个顶一个。” 明容道了声谢,人家是好意。 其实像她这般的平头百姓,本不该沾东宫的事。 然而,明容这会儿根本不能躲,还必须硬着头皮往上冲。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赌注。 行不行医倒是其次,若能将袁仰公那样的人扳倒,库房能换个真正做事的,也不用百姓自顾不暇,还得顾着前线兵将的粮草。 “孙中官常夸自己徒弟好,我还不信,果然青出于蓝地而胜于蓝。” 撩开车窗,明容远远瞧见,东宫便在前面了。 “瞧您说的,以后您这话,当着我那师父的面说,他可是最爱面子的。” 李中官还在打趣,而此时,马车已然停下。 明容正要下车,李中官已然跳了出去,站在马车边,伸出一条胳膊,“晏夫人慢些!” 这李中官本就是自来熟,如今跟明容认识了,倒是谐趣得很。 接过明容药箱,李中官正要陪着明容往里走,又一辆马车到了跟前。 伸头瞧了瞧,李中官迈着小碎步跑上前,同样伸出一条胳膊,“女官可是好几日没来咱们东宫了,难怪今日喜鹊在树头上喳喳地叫,原来是贵客光临。” 贵客…… 明容不免多瞧了几眼。 从车里下来的是位中年妇人,云彩华锦宫装,一张粉白的脸,面上瞧不到一丝笑容,扶着李中官的手,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娘娘听说袁良娣这头不好,心中挂念,催着我过来看一看。” 妇人说话间,朝着明容这边瞥了一眼。 李中官顺着妇人望过来,眼珠子转了转,“女官,这位便是殿下指定,为袁良娣看诊的晏夫人。” “我瞧着就该是她。” 妇人径直走到了明容跟前,眼神里颇带了些居高临下。 明容冲人略点了点头,便准备进去。 妇人开了口,“从没有大夫,只瞧病人一眼,便说治不得了。可知袁良娣怀的是龙胎,这般信口胡言,若非太子殿下贤德,只怕已将你下了大狱。” 明容都跨进门槛了,一下收回了脚,转过头去。 李中官在旁边直递眼色,口中道:“这位宛嫔娘娘身边严女官,素来是位严谨的。太子殿下向来慧眼识珠,能看重晏夫人,想必她多少有些不凡之处。” “既是女官问了,妾身便造次了。” 明容也出声了,“袁良娣乃是恶阻,坐胎本就不稳,实在难以保全。就算勉强为之,到最后反倒母子俱伤。其实妾身是否信口胡言,过不得几日,便能水落石出。” 显然没想到,明容敢跟她怼,严女官脸色沉了下去,“如今宫外的大夫,都这般猖狂了,连太医都不放在眼里?” 明容只是想让这位严女官搞清楚状况,没想到被骂猖狂,心下更不悦,“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做大夫的,最要紧事乃是救人性命,便是遭人误解,也是无法。” “李中官,殿下在催,为何大夫还不到!” 有人急吼吼跑了出来。 明容一愣,转身便往回走。 刚到袁良娣寝殿外,明容便听到了呻吟,想着孩子就是下来了。 有人越过明容,进了屋里,径直走到床榻跟前,还没说话,眼圈便红了,“良娣如何会这般……” 话到一半,严女官哽咽到说不出来。 “晏夫人还愣着做什么,快些给她看看!” 正坐在床边的李建成将严女官一手推开,冲着明容喝到。 严女官愣了愣,也没敢站着了,立时退到旁边。 明容前头换了几方,如今袁良娣肝气已平,脉相也平和了,却依旧右脉极弱。上一回,明容终于又用参术这些补药,只为了减少堕胎对孕妇身子的伤害。 也没有说什么,明容只是朝着李建成点了点头。 李建成仰头长叹一声,随后抓住了袁良娣的手。 “殿下,别丢掉我的孩子!” 袁良娣带着哭腔道,费了那么多心思竟是一场空欢喜,她如何心甘。 严女官也眼着哭起来。 东宫之中,袁良娣乃是唯一的,由宛嫔亲自物色的,当娘的自是最懂儿子喜欢什么,也难得见这二位合鸣。 只未料,本是万事俱备、瓜熟蒂落,都等着袁良娣生下皇长孙,却得来这个结果。 若是宛嫔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如何悲痛。 这会儿严女官抹着泪,无意中瞟见明容,一时便气不打一处来,“连个未出生的孩子都保不住,你还有脸自称大夫?简直就是该死!” 明容看了看严女官,看来说了半天,她还没有明白。 所以,说不得有人要将袁良娣流产的罪过,压到她头上了,这便是明容躲开的原因。 而如今,她却不能躲。 便在这时,本就凄凄艾艾的袁良娣,脸色突然就变了。 “殿下!” 一声痛叫,在寝殿里响起。 太子妃的宫里,明容走进来,说了一句,“娘娘,袁良娣的孩子没了。” 正由宫女扶着,在寝殿里来回踱步的太子妃一下站住,愣了半天,示意宫女退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告状 等到人走了出去,太子妃道:“过不得五日,成王妃寿辰,她已然下了帖子,到时候请太子过府一坐。” 明容会意,俯身,“多谢娘娘!” 这场赌,无疑是明容赢了。 下面要做的事,便是让太子认赌服输了。 太子妃虚扶了一把,“既是来了,如何放过你,替我瞧瞧脉相,这几日竟有些睡不好。” 扶了太子妃躺到榻上,明容将两指搭在了太子妃的脉上。 屋里很安静,便能很清楚地听到,另一间寝宫里,传来了一声声的低泣。 “本来……” 太子妃犹疑了一下,道:“本来我该要高兴,再无人能挡住我肚中这个,成为东宫第一子,无论男女,他都该拥有最尊贵的地位。可这会儿,心里莫名有些惆怅,其实争这个又有什么意思,你瞧瞧东宫这位,打小就要看人脸色,如今当了太子,扬眉吐气也就一两日,成日里都是烦心事。还不如乡野村夫,活得自在些。” “娘娘终究不是心狠的。” 明容叹道。 几日之后,成王府后花园的舫厅里,太子妃正说着袁良娣流产当日发生的事,“殿下痛哭失声,他说……孤的第一子没了。” 说到此处,太子妃低头抚着自己肚子。 她甚至已能预想到,自己孩子出生之后,将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可如今太子妃也想通了,夫君指望不上,大不了便跟宫里那位婆婆学,把心思放到孩子身上。 太子生母宛嫔打年轻时就不受宠,才至于儿子都封了太子,她连个妃位都没得上。 这位苦归苦,可谁都知道,她便是日后的太后娘娘,甜的都在后面。 为了后半辈子的甜,太子妃也打算忍住此时的苦。 坐在太子妃旁边的郡王妃,轻轻替她抚着后背,竟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这会儿成王妃带着观城公主,到前面去迎接姗姗来迟的太子,只留下郡王妃与容夫人陪着太子妃说话。 明容与容颜站在舫厅外的桥上,正往水里扔着鱼食。 容颜凑近了问,“今日你打好主意了?” 明容点头,“状纸都带来,方才成王也瞧过,说是可以。” “成王向来不问世事,你怎么说动他的?” 容颜好奇地问。 明容想想,也是好笑。 还是相处多年的夫妻,更加了解对方。 太子妃听说明容与太子打的赌,便说明容戳到了那位软肋,太子未必肯动袁仰公,只怕这赌局到后头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袁良娣孩子没了之后,明容在东宫便跟太子碰不上面了。 好在太子妃站在了明容这头,请成王妃办了这个寿宴,自是给明容一个与太子完成赌约机会。 至于成王,向来是富贵闲人自居,起先是不肯帮忙的, 不过方才明容由成王妃领着去见成王,只说了一句,前线不仅有几万兵马,还有刚因战功封了将军的李世子。 显然这一句,触动到了成王。 不远处,有人朝着桥上招了招手。 明容看见了,心中一喜,拉上容颜,“走吧!” “到了呀!” 容颜也笑了起来。 其中走到桥的另一头,明容便看见,成王正陪着太子,站在另一处湖边,欣赏着水中的鱼儿。 谷“还是王叔这边风雅,倒是教孤那东宫没得比。” 成王笑道,“殿下风华正茂,又身负治国重任,自然要辛苦一些。等到了我这个岁数,该是国泰民安了,殿下自然有大把的工夫,偷得那半日之闲。” 李建成笑了一声,心下却很想叹气。 那会儿当皇子的时候,遭了不少白眼,心心念念盼着权势,如此韬光养晦,一直走到如今。 可权势到手,无数的烦恼却追了过来,而有了如今这等权势,也未必能处处遂心。 “王爷这府里的鱼儿竟是可喜。” 明容走到了跟前,笑着捧了一句场。 李建成瞟过去一眼,不由沉了脸。 昨日下朝,郡王便跟上他,追问何时能查处袁仰公。虽没有明说,郡王背后的意思,指的便是他和明容的赌约。 这会儿,正主直找上门了。 倒是明容这会儿朝着李建成那头瞟了好几眼。 “殿下,小女……。” “晏夫人去陪太子妃吧,这儿用不着你。” 李建成干脆要把明容打发掉。 明容心下不免失望,想来当日对这位期望太高了。 想到此处,明容从怀中掏出一份状纸,跪倒在地,将状纸捧到明容在前,“殿下,妾身状告袁仰功纵容属下敲诈勒索,还意欲放火杀人。” 很明显,李建成的脸瞬间绷紧,手都不肯抬。 至于李建成身后随从,更没有个人上前。 就算这位太子一脸不高兴,明容今日也不能错过,“殿下若不肯收状纸,可否指点迷津,妾身这该去哪儿告?” “今日是成王府喜庆之日,别的事,后头再说。” “殿下,若不将袁仰公绳之以法,库房粮草何时能拿出来,无人能知!” “可是郡王派你来的?” 李建成牙都咬了起来。 明容顿了一下,道:“不瞒殿下,小女是受蒙北近十万兵将指派,受大周数万万百姓所遣!” “你……” 李建成拿手点着明容,“此乃男子之事,与你妇人何干?” “若非有男子做那不忠不义之事,明知前线告急,却循于私利,为难大周,为难殿下,何需妇人振臂一呼?而我既是男子的家人,那为大周拼命的无数男儿也有妻子家人,我代他们和我自己而来!” “殿下,或是晏夫人这话,还有些道理,” 一直闷不吱声的成王,突然开了口。 李建成的脸已气得通红,正想发作,却因为成王表示了态度,竟然顿时住了。 成王看向明容,“你要告袁仰公?” 明容点了点头,“状纸之上,便有袁仰公种种罪行。” 李建成冷哼,“无凭无据,便要告人,未免将朝廷之事看着太过儿戏,不怕事情闹大了,反正你成了笑话。” 明容摇头,“妾身自然有证据,当日飞仙楼筹措药材之际,便有库房的人未持任何文书,便要将我们好不容易收来的药材以征收之名,据为己有。” “他们嚣张到,差点砸了太子殿下为飞仙楼题的匾额。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小女西关街的宅院竟被人盯上,三更半夜放了火。放火之人供述,想要烧了妾身收来,打算送到蒙北的冬袄,至于背后之人,想必殿下能猜到。” “殿下如今主事,难道不是该先查证?难道就因无凭无据就要放任作恶之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婆媳 这日郡王下朝回府,一脸兴冲冲。 郡王妃端了茶来,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粮草终于下来,这几日便能开拔,方才我特意去库房瞧了,已然在装车,” 郡王感叹,“崇光他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明容正低头绣着百家被,听到消息,眼睛不由一亮。 那日成王府后花园,拉锯了半天之后,还是成王出了声。 谁能想到,自诩富贵闲人的成王竟主动请旨,要审袁仰公的案子。 这下把李建成逼到没了退路,很不痛快地看着成王接过了明容状纸。 现在看来,成王出马,情势终于变了。 “那位袁大人如今改过自新了?” 郡王妃好笑地问。 郡王不屑,“那老家伙把库房当成自家后院,如何舍得放血。袁仰公如今黜职待审,库房那边换了人,乃是成王举荐的一位,倒是个真会做事的,听说把那几个皇商快被逼得要上吊,总算抠出了粮草。” 郡王妃夸道:“既是成王出马,后面的事想来也好办了。” 郡王却不以为然,“他早该如此了,自个儿子就在前线,一天到晚还当什么菩萨,想来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罢了。” 话说到此处,郡王又起身道:“不成,我得去趟成王府。太子瞧着意思,还是想保袁仰公,今日在朝堂之上,还赞他几句,说什么那些送来粮草的皇商,都是袁仰公找来。我得盯着成王,袁仰公之案,绝不能不了了之。” 郡王妃哭笑不得,对明容道:“你爹爹这辈子,就是脾气耿直,不知得罪过多少人。” 明容立时想起李建成那句,说他们父女一模一样,这话倒是极准。 粮草的事最终得以解决,然而如今天色渐渐冷下,袁仰公的案却还没有定论。 此时太子妃的宫里,成王妃正拿着一床百家被,笑道:“这是明容同容颜两个,一家家敲门去求的,上京城的百姓听说,是要替小皇子绣百家被,可不是赶着送上,我们各绣了一块,虽针线不好,也是个心意。” “让婶婶还有众位夫人费心了,” 太子妃心下喜欢,“想来我这孩子,日后定是福运绵长。” 外头有人禀告,“娘娘,晏夫人到了。” 太子妃有些惊讶,按日子还不到请脉的时候。 成王妃走到门边,看着明容进来,便笑问了一句,“怎得今日过来了?” 明容也是诧异,“方才东宫来人,说娘娘宣我觐见。” 太子妃忙摇头,“没有啊!” 成王妃疑惑地问,“难不成是太子殿下……” 太子…… 那日在成王府,李建成临走之时,脸拉得老长,只怕再不肯见明容。 寝殿之中,三个人面面相觑。 外面有人通禀,“宛嫔娘娘到!” 东宫正殿,太子妃领着成王妃与明容一块走了进去。 原本明容不该来正殿,倒是那位宛嫔特意点了她的名。 正中宝座上,一位气质尚算华贵,却略显清瘦的妇人坐在那儿。 这会儿宛嫔不看别人,只盯着明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明容能感觉出,有目光落到她脸上。 话说她连太子都不怵,自不会被一位深宫妇人吓住。 “娘娘,这位便是晏夫人,当日拜她所赐,臣妾那孩子倒也走得安稳。” 说话的是坐在宛嫔下首的袁良娣,这话音,任谁听着都在抱怨。 虽经过一回流产,袁良娣的气色尚算不错,甚至还丰腴了几分。明容听太子妃提过,这位正在由太医调理身子,急着再怀一胎。 视线无意中与明容对上,袁良娣原本还笑盈盈,这会儿脸色一沉,嘴角耷拉了下去。 宛嫔面相倒还和气,同成王妃客气地嘘寒问暖,甚至还与明容说了几句,唯独没有理会自己大腹便便的儿媳妇。 明容都看出了不对,成王妃如何没察觉,这会儿走到了太子妃边上,让她挽往自己手臂。 宛嫔显然没注意到成王妃的动作,问候过成王身体,又笑道,“您家观城的婚事,该有眉目了吧?公主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国色天香,想必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我在宫里还时常琢磨,也不知哪家儿郎,能配得上咱们观城公主。” 成王妃叹了口气,“虽是着急,可到底要挑个她中意的,我们总不能逼着孩子。” “您是个心宽的。”宛嫔笑了出来。 明容打量着这位未来太后,只怕她才是位心宽的,大肚子在眼前站着,太子妃怀的还是她亲生的孙子,宛嫔却没有怜惜之意。 宛嫔的目光,又落到了明容的脸上,“晏夫人瞧着岁数不大,清清秀秀,真想不到,竟是位大夫。” “娘娘,听殿下说,晏夫人的师父乃是当年的医正。” 袁良娣接过了话。 “哪位?” “听说姓赵。” 宛嫔一脸吃惊,看向明容,“难怪呢,赵医正还替我请过脉,竟是个有本事的。” 明容心下惊讶,赵郎中向来不肯提起旧事,也嘱咐过,不要对外宣扬,不知是谁发现了他? 宛嫔又上下瞧了瞧明容,忽地问道,“听说你那封号还没下来,这宫内府做事,实在糊涂。” 说着话,宛嫔对身边的严女官道,“回头你代我去问问那位田大人,该是人家的东西,早就该给了吧!” “回娘娘,此事,臣妾倒知道一二。” 成王妃接过话,“郡王妃说过,他们老两口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女儿能搁在身边,便心满意足。” “可不是一对老糊涂。” 宛嫔笑了,“这样吧,回头还是让太子下旨,到底是贵女,如何竟入了三教九流,总该还她体面。” 话说到这里,宛嫔的目光又落到了明容的身上,“如今你也是自个儿人,且不说太子妃这边,你要照应着,还有咱们袁良娣……虽是孩子没保住,可到底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了,到时候晏夫人也担着一份责任。” 明容心里不以为意,“……” 宛嫔特意顿了顿,显然等着明容过去谢恩。 明容的回应却是,“请封一事,妾身总要听爹娘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后悔晚矣 场面略有些尴尬,直至严女官不满地说了一句,“虽说晏夫人出身名门,到底在乡下长大,规矩之上,还是欠缺一些。” 宛嫔摆了摆手,又朝着严女官看了一眼,“我瞧着这孩子老实,你别吓着她。” 袁良娣捂嘴一笑,“娘娘总是这般,瞧见可心的,就偏得紧。” 这几位一唱一和,明容倒看出来,宛嫔与袁良娣倒是更像婆媳,至于这会儿都快站不住的太子妃,要是一家人那定然是拣来的。 “我看着晏夫人,可是喜欢呢,说不得哪天召进宫。” 宛嫔突然笑道:“对了,你这医术这么好,又是赵医正的徒弟,不如我同太医院说说,让你也得个太医的名头。” “小女不敢!” “这事儿吧,也就娘娘能办得,” 袁良娣忙不迭道:“晏夫人,还不谢恩。” 明容这一下明白了,到底谁把她叫进来。 这是要用对她怀之以柔? “瞧吧,我本是句玩笑,袁良娣倒是当真了,如此也罢,看在袁良娣的面上,我便让人去问问太医院。” 明容吐了口气,“多谢娘娘与袁良娣厚爱,只是太医院不收女大夫,小女也没这个妄想。况且,小女桀骜不驯,上回为了库房扣押粮草之事,以下犯上,宫中乃矜贵之地,岂能容我随意踏入。” 这二位太像在公然收买,想让她撤回状纸,这样就能救了袁仰公? 索性,明容一口气把话讲清楚。 可以看到,宛嫔同袁良娣原本都一副兴高采烈,这会儿脸都僵住了。 此刻宛嫔果断地看向成王妃,略带不悦,“看来晏夫人恃才傲物,我倒是多嘴了。” “妾身冒犯!” 明容看了看正掐着腰的太子妃,“娘娘若要责罚,可否先请太子妃与成王妃坐了?” 宛嫔眼珠转了转,竟训斥起了太子妃,“怎得这么没有眼色,成王妃乃是贵客,你竟不知招呼一声?” 太子妃嚅嚅回道:“妾身知错了。” 成王妃的脸色早就冷了,等着人送到椅子,扶着太子妃坐下,才道:“娘娘教训得极,东宫里头尊卑不分,可不就是太子妃的错。” “太子妃掌管东宫,倒也是兢兢业业,我还是很满意的。” 宛嫔又把话圆了回来,显然是不肯得罪成王妃,且知道太子妃与成王妃那层亲戚关系。 成王妃走到宛嫔跟前,俯身,“从外头论,她是太子妃,可到了宛嫔娘娘跟前,同民间一样,便是您的儿媳妇,该要指正的地方,您可不能袒护。便比如这后宫之中,太子妃还在,有人便堂而皇之地坐着,屁股都没挪一下,这便是不将理法放在眼里。” 这话刚说出来,严女官立刻走到袁良娣那边,伸手将她扶得起。 明容忍住了笑,宛嫔故意要给太子妃难看,太子妃能忍气吞声,成王妃却不是个任人捏的软柿子。 袁良娣这会儿面红耳赤地站着,却也知道,成王妃后头是谁,并不敢造次。 宛嫔尴尬了半天,对袁良娣递了个眼色。 “娘娘,是臣妾失仪,还请娘娘责罚。” 袁良娣便是不情愿,成王妃在跟前,她也得硬着头皮到太子妃跟前请罪。 太子妃看都没看袁良娣一眼,“罢了!” 袁良娣又走到也就了座的成王妃跟前,“王妃提点得极是,只我这身子不好,若不坐着,便容易头晕。” 话说到这儿,袁良娣还做势晃了晃。 宛嫔叹道:“她也不易,前头孩子没了,这会儿她那老实巴交的爹爹也入了狱,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成王妃不语,只管看着太子妃那头。 “王妃,袁仰公说来也是个无用的,平日耳朵根软,听说在库房并不管事,都交给下面人,结果出了纰漏,却得他担着。” 宛嫔带着商量道:“成王正在处置此案,太子不好说,我便腆着脸了,不如放过他一马吧?” “看来袁良娣真不容易,只是朝堂上的事,咱们妇人不好说三道四。”成王妃一句话,就怼回来。 宛嫔闹了个没脸,表情都不好了。 袁良娣貌似急了,这会儿冲着成王妃道:“王妃,就请您在王爷跟前美言几句,我爹爹如今岁数大了,便是他错了,也罪不至死,能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话说到这儿,袁良娣又哭了起来。 “这又怎么了?”李建成这会儿走了进来。 袁良娣赶紧收住泪,上前道,“殿下恕罪,臣妾知道,我爹爹罪有应得,可他已然风烛残年,难不成真要发配……” 李建成伸手,在袁良娣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目光扫了扫在场众人。 “王妃今日怎么过来的?”李建成虚扶了一把过来见礼的成王妃。 “大家伙给小皇子做了百家被,臣妾特意送来。” 李建生嘴角稍稍抽了抽,转头吩咐道:“让母妃去袁良娣的宫里坐坐。” 这话一说,谁都知道,李建成这是有话要说。 等到那二位走了,李建生也没坐到主位上,只让人放来一把椅子,坐下来道:“今日袁仰功判下来了,官职抹得干净,成王同那几位主审大人定的是流刑,这会儿就等着孤用印。” 那可不是好事儿,像袁仰功这样的人,不杀一儆百,日后敢在军粮上动手脚的,还会数不胜数。 明容心下不要太赞成。 所以袁良娣是得了消息,先是打算在她这儿找到便宜,后头又转向成王妃。 实在像,病急乱投医。 “晏夫人,这是想说什么?”李建成居然在看明容。 明容摇了摇头,“妾身不敢。” “你如何不敢?揪着快要七十的人穷追猛打,他是有些贪心,又能翻了天?你们一个个非要把他弄死不可!” 李建成突然发了怒。 瞧了李建成片刻,明容镇定地道:“天下人都知道,袁仰功所作所为,就是中饱私囊。若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前线迟迟不得粮草,天气再要冷下去,死的不会只有一个两个。若以此论,成王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 “大胆!” 李建成吼这一嗓子,吓得太子妃都站了起来。 明容看向李建成,当日太子若不是以郡王告老还乡为赌注,明容也不会把袁仰公揪出来。 太子这会儿,后悔晚矣。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凶至 天气说冷就冷,今日的凛冽寒风,竟带着哨音,穿街而过。 这会儿刚过了午,飞仙楼外的街上站满了人。 “你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 明容拉着容颜站到台阶上,替她理了理织锦镶毛斗篷的风帽。 容颜笑道:“这种热闹,都该来瞧瞧!” 一早明容去东宫请平安脉,成王妃特意让容颜陪着她。 太子妃如今已显怀,到底安心了许多,拉着两人用了午膳,又说了好一时地,才放她们回来。 倒是巧了,两人刚下车没多会儿,便听伙计说,因为贪赃枉法被问了流刑的户部侍郎袁仰今日便要出城,一会儿要过来游街求人。 还没到上客时分,伙计们全跑了出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在瞧。 方才在东宫,太子妃还说,今日袁良娣得了恩准去见她爹爹一面,原来人就要走了。 于袁家来说,袁仰功受刑,乃是一处妻离子散的痛事,可对这天下百姓,却是铲除了贪官污吏,免得再被鱼肉的大好事。 有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四下嘈杂声,突然都停了。 没一时,几辆囚车驶了过来。 说来明容还是头一回见到袁仰功,虽然或明或暗,打过不少交道。此时的袁仰功须发皆白,肩膀佝偻着,身着囚衣,头戴枷锁,面色惨淡地站在车上。 听说这位是要流放川南,按郡王的说法,那儿崇山峻岭,行路艰难,又瘴气横行,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姑娘瞧见没有?” 管事走了过来,指了指最后面一辆囚车,“上回那个差点砸了咱们匾额的尹大人,这回也跟上了。” 明容仔细看看,才认出来。 想起当日这些人趾高气扬,为了私利,连人命都不在他们眼里,如今下场,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真是教人看得痛快。 囚车终于走远,天气太冷,四下的人很快都散了。 “外面挺冷的,到里头暖和一下。” 明容挽住容颜的胳膊,便要往里走。 一个衣衫褴褛,全身污脏的婆子拄着拐棍过来,颤抖着朝两人伸出手。 容颜正转头与明容说话,两人都没注意到,边上站了人。 眼瞧着那手就要碰到容颜衣裳,立马有小伙计过来,将那婆子挡住,“别乱动,脏兮兮的往哪摸呢?” 婆子也被吓得,晃了两下,就要摔到台阶上。 幸亏容颜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婆子扶住,冲着伙计瞪了一眼,“天寒地冻的,谁都不容易,你吓她做什么?” 伙计抓了抓头,一脸讪笑。 明容瞧那婆子脸冻得乌青,还不停哆嗦,便嘱咐小伙计一句,“快去端一碗热粥,包几块药膳来!” 婆子咧了咧嘴,想要道谢,却是冻得说不出话了。 “进来坐一时吧!” 谷明容瞧那婆子实在可怜,便要扶她往楼里走。 婆子自知腌臜,赶紧往后退,无论怎么劝,都不肯进到人家店里。 等有人端了吃食出来,婆子千恩万谢的接过,就坐在挡风的石鼓后头,捧着粥碗,仰面便喝个精光。 容颜也是个心软的,这会儿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塞到她手中,忽地问了一句,“听婆婆口音,是清北郡的?” 婆子先有些惊讶,随后点了点头,“妾身是清北郡人士。” 容颜不解:“这么大老远的,怎么跑来了上京城,您家里人呢?” 清北郡乃是从上京城前往蒙门的必经之路,容颜幼时常在上京城与蒙北来回,自然听得出来。 只是清北郡算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竟老远流浪到上京城,也是教人不明白。 “老头子和儿子都死了,我带着媳妇和孙子跑过来逃难,一家人如今安身破庙,媳妇快要生产,竟是不能走了,等着我讨些吃食。” 婆子说着,竟是呜呜哭了了来。 容颜却是个好奇的,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他们为什么死了?” “今年的年成不好,先是大旱,后头又下了好几日的雨,原本大家伙都以为,灾年就此过去,没想到突然来了瘟疫。一夜之间,官府将好几个村都封了,不许人出来。可留在那儿便是等死,我儿子死之前,哭着让我们赶紧走。这会儿清北郡的人,能跑的都跑了。” 婆子此时哭得泣不成声,从地上爬起,冲着两人道过谢,转身要走。 容颜面色渐渐凝重,看着婆子下了台阶,一把抓住明容的手,“清北郡和蒙北之间,就隔了一条江。” 明容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追了上去,“婆婆,我有事要问你!” 天黑之前,明容回到郡王府,先是去了后厨,随即便来了赵郎中的院子。 这会儿站在书房案前,明容将今日遇到之事,一五一时地说了出来:“我去那破庙看了,有不少清北郡的人。听他们描述,但有人中了温症,有畏寒,发热,身体沉重之状。随后便是头面肿大,或红或紫,最严重的,眼睛都睁不开,咽喉肿痛,口干舌燥,清北郡因此死了不少人。” 赵郎中沉吟了许久,问道:“问过他们,同来之人中,还有无是这般的?” “我一一瞧过,目前还好,只是听说,另一处……死了两个。” 这才是最让明容心惊肉跳的,有可能,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温症已在上京城传播开了。 赵郎中面色冷峻,扶着桌子站起来,勉强走了几步,“看来又是官府封锁了消息,真如他们所说,流民四散,事态恐怕要控制不住了。” “听容颜说,那儿与蒙北一江之隔。” 赵郎中呼吸一紧,看向明容。 这意味着什么,师徒二人都心知肚明。 但要有得了病之人跑去蒙北,天寒地冻,再加上温症横行,蒙北大军只怕危矣。 陈钰走了进来,端了一碗茶汤,放到赵郎中跟前,“师父,这是姐姐让人煎好的,说是如今天冷了,用过这茶汤,就不怕冷了。” 赵郎中看向明容。 “贯众、板蓝根各6钱,蒲公英三钱,青茶一钱。” 明容解释,“我已让各院都来取了,再派个人盯着,府里的人都要喝下去,还有飞仙楼从现在开始暂停迎客,只管济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前仰后合 赵郎中会意,这是用来预防大头瘟的茶饮,明容已然做好了准备。 只是一场瘟症,也绝不是一两个大夫可以应付的。 拿过茶汤,赵郎中一饮而尽,随后道:“咱们一块去你爹爹那儿。” 便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赵大夫,一位孙中官在外头,说是他徒弟身子不好,方才去飞仙楼找咱们姑娘,扑了个空,便说求您走一趟。” “怎么不请他进来?” 明容走到窗后问。 仆人发现明容在,忙道:“那位瞧着急得很,请他也不下马车,还让小的带话给赵大夫,若那徒弟没了,便只能让你徒弟为他养老送终了。” 赵郎中哭笑不得,“这是讹上咱们了!” 明容也笑,“我这就过去!” 上了马车,孙中官果然在等着,瞧见明容,小跑着迎上来,“我可就找你呢,你那师父,是退而求其次。” 明容笑了笑,将手中一只小包袱递给孙中官,“这里头是……避寒的药材,您回头让府里人煎了,煎法在里头,一人一碗,务必回去便喝了。” “李中官,难道是有哪儿不对劲?” “这小子从东宫出来,便派人来知会,让我务必请你到他宅子瞧瞧,我可不赶紧地过来了。” 孙中官摇头道:“也不知何故,东宫好多人得了怪病,身上怕冷,个个喉咙疼得火烧,一时躺倒好几个,我那徒弟现在脸都肿了……” 明容本是笑着在听,这会儿一下愣住,看向孙中官。 “你去那瞧瞧吧!” 孙中官连叹了好几口气。 明容心知不好。 因为知道太子对她深有成见,明容每去东宫,都是径直去了太子妃那儿,以至于一直没发现,东宫中出了异常。 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外,孙中官亲自将明容扶下车,便要领他进去。 “孙中官,您先不要进去!” 明容说着话,已取出袖中的帕子,准备蒙住口鼻。 孙中官一脸惊愕地看向明容。 “只怕李中官是染了疠疾,这几日您也别过来了。” 明容想了想,又道:“烦您再去一趟郡王府,把东宫的事说与我师父,这病……能要了人命了。” 隔天上午,李中官宅院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李中官身边就带着个小徒弟寿喜,过去开了门,立时转头道:“晏夫人,我师爷到了!” 明容气到笑出来,赶紧走到门口,口中抱怨,“不是让您别来……” 话没说完,明容眼瞧着赵郎中被陈钰和孙中官一块扶下了车。 明容歪头望着对面,一脸无奈。 孙中官赶紧在旁边解释,“你师父非要过来,说他以前治过疟疾,我琢磨着他还真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就答应了。” 明容退了两步,“别进去了,人还活着,我在想法子。” 赵郎中推开陈钰,“你们俩个在外头等着,我随明容进去瞧瞧。” “师父!” 明容只得求饶,“里头一个就够麻烦了,若您再给染上,我再多两条胳膊,也照应不过来。” 孙中官忙拉住赵郎中,“孩子说得没错,是我多事,不该把你带来。” 谷赵郎中瞪了孙中官一眼,到底没再往前走,只问,“病人如何了?” “确实为大头瘟,我昨日开普济消毒饮,他服下之后,略微好了一些,不过早上瞧着……” 明容摇头,“好像又严重了。” “我去瞧瞧。” 赵郎中又要往前走。 明容立刻对陈钰递了个眼色,小家伙机灵,用背挡在了赵郎中跟前:“师父不许进!” “两个逆徒!” 赵郎中被气笑。 陈钰嘻嘻笑道:“姐姐,今日咱们爹爹下令,府里人不得出入,我同师父是特许出来的。” “师父已然同爹爹说了?” “东宫都出了事,再要瞒着,上京城迟早完蛋。”赵郎中气道。 郡王听到发了温症之时,脸色顿时变了。 经过的人都明白,有些事不可轻易忽视,尤其是,现在连东宫都没躲过去。 最可恨的是,清北郡那头隐瞒不报,白白耽误到此时。 明容叹了口气,今日看到李中官没有进展,她也是头疼,这种温症,到底头一回遇到,到底凶险,总不能看着病人,死在自己手里。 赵郎中心疼的望着自己徒弟,忍不住骂了一句,“孙中官有了好事想不到咱们,这回是把我徒弟给拖进去了。” 孙中官不免讪讪,嘟囔,“我哪晓得是这种病,要怪也得怪我徒弟。” 明容赶紧打趣,“您别骂孙中官,他这会儿不找咱们,又找谁呢,大不了回头多讹他一些银子。” 赵郎中沉吟片刻,道:“为师便说给你听,这种大头瘟,乃是冲在心肺之间,上攻到头面,以至于整个头都要肿起来,以师父所见,该要泄心肺之火,散毒消肿。直至生发阳气。” 明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李中官唇上有一条黑痕,如干焦状.舌苔厚腻,舌尖亦白不赤,确属虚塞之症,可是右脉濡微,却不是风火之象。” 若有风火,一定是燥渴不宁。 “既已知道不是风火,就不该用普济消毒饮,医者用药,不该求稳,而要求巧。你之前的巧,怎么得不见了。” 赵郎中不赞成地道。 明容愣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 她不是治不好,而是畏惧温症之凶,担心病人会有危险,才不敢大胆施治。 此时明容茅塞顿开,眼睛都亮起来,“师父之言,我全明白了。” 眼瞧着明容走了进去,孙中官夸赞,“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不过,你们说得啥意思?” 赵郎中看了一眼孙中官,“咱俩算是结了仇,我这徒弟若是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老朽与你恩断义绝。” 说完之后,赵郎中便要上车,孙中官赶紧殷勤扶了,“对不住啊,咱们过命的交情,不求你,我求谁……” 三日之后,明容推开了李中官的屋门。 屋里的床榻上,李中官一动不动在那躺着。 刚过来时,李中官肿到头大如斗,眼睛都睁不开,看着奄奄一息。 这也是为何,明容会有了犹豫。 这回她不只是要治一个人,后面可能还有无数病人,她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第三百二十八章 赊药 李中官病情不但不见好转,这会耳朵前后也肿起来,整个人已陷入昏迷。 明容眉头紧蹙,这会儿伸出手,替李中官搭起了脉。 寿喜不知何时过来,不敢进屋,只远远看着明容,见她神色凝重,也是提心吊胆。 这位女大夫的本事,寿喜在东宫自然是听到过。李中官病倒之后,头一桩吩咐他的,便是找孙中官去请晏夫人救命。 东宫之中,已然有个宫女,因为这病死了。 明容忽地站起,便出了屋。 寿喜看着她,又往里面瞧,小心问,“是不是李中官……不成了。” 明容啼笑皆非,“我去拿药箱,一会做针刺。” 一炷香之后,寿喜大着胆子站到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瞧着。 既是普济饮不成,明容便要试针灸,这一次她取了十二井穴,委中,曲泽,在红肿之处,用棱针排刺。 寿喜惊讶,“出血了……” ----------------------------------- 三日之后。 “又出血了!” 李中官躺在床上,嘴上抱怨,“晏夫人,等在下这病好了,血也被您放光了。” 明容收了银针,寿喜立时恭恭敬敬地接过,一根根擦拭干净,又放到火上撩过,放回明容药箱。 李中官干脆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叫一声,“老子又活了!” 明容好笑,这一回她以针灸为主,辅以既济解毒汤,终于见到了效果。 “不要太激动,也不能大意,关键还得将养几日。” 明容笑道。 寿喜说了句,“晏夫人,要不针就不扎了,李中官素来怕见血。” “你小子懂个屁,这世上谁都碰不得老子,唯有晏夫人,别说扎针,便是扎刀子,老子都乐意!” 李中官冲着寿喜一顿骂。 明容道:“不扎了。” 李中官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诉苦道:“哎哟,别说,这扎针太难受了!” 倒是寿喜在边上道,“晏夫人,李中官连着两日,拉不下黄金。” “臭小子,什么都给老子往外捅!” 李中官竟还不好意思了。 明容在旁边被逗笑,“若要大夫把病治好了,怎能不说实话。这病治到后头,难免大便不利,无碍的,回头让寿喜过来端药。” 等明容出去,李中官又惬意地躺了回去,二郎腿都翘起来,感叹,“我这运气就是好,认了个好师父,前头替我在宫里铺好了路,便是差点膈屁,还是靠我师父人脉,得遇能这救命的大夫。” “我师父也好!” 寿喜赶着奉承。 李中官扑哧乐了,“我可没答应过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后头喂汤药的都是晏夫人,你小子紧着往后躲。” 寿喜嘿嘿直笑,“实在是晏夫人是个好大夫,喜欢亲力亲力。” 斜了寿喜一眼,李中官问,“东宫那头,可有什么消息?” “殿下搬进了宫中,东宫好几处封了,连袁良娣也被关在了里头,看上去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 小太监凑进李中官,“那王中官没了,日后这总管太监,可不就是师父您留着的?” “留着的?” “胡说八道什么,王中官乃是我兄弟,这会儿我听着难受着呢!” 李中官嘴上一套,心下却是得意。 这边李中官身体大愈,回到东宫当差也是五日之后了。 明容在孙中官亲自相送下,终于回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书房,听到明容回来的消息,郡王妃匆匆赶了过来,后头跟着魏如意。 明容听见声音,立刻走到门外,看到郡王妃过来,赶紧一伸手。 “娘,我这会刚从宫里出来,咱们先远着些。” 明容笑道,“我没什么大碍。” “你这孩子就是想吓我们?” 郡王妃红着眼圈,抱不了女儿,只得抱紧靠在怀里的孙子。 “姑姑好厉害,连温症都会治。”小冬子歪着头道。 陈钰在旁边摇头晃脑,“我日后也要做大夫!” “你这话,师父最爱听!” 明容笑着,转头看向正坐在书房里的赵郎中。 赵郎中是被郡王特意请过来的,说是有事相商。 明容回到书房,正听郡王道:“今日本王的请命已得太子殿下允准,从即时起,与其他各部大人一起,处置上京城疠疾。只是此次不比寻常,兹事体大,到底该如何行事,还得请一位能拿得稳的大夫……” 话说到这里,郡王看向赵郎中。 明容猜出郡王想法,虽知道赵郎中是郡王心中最佳人选,到底担心他身体。 再者,赵郎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肯让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爹爹,师父早已退隐,不成的话,我……” 赵郎中却摆了摆手,“刚才你爹爹也说了,兹事体大,你这年资镇不住的。” 话说到这里,赵郎中冲着郡王抱了抱拳,“老朽不才,虽已风烛残年,这身本事还没有忘光,但能为国尽一份力,倒也心所向往。” 一大早的飞仙楼外,排了长长的队伍,等着赊药的百姓不惧天寒地动,就为求一碗避温汤。 原本飞仙楼只打算济药十日,未料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慕名而来。 伙计们将一桶煎好的避温汤端到门口,几乎是被众人一哄而抢,转眼就没了。 上京城里如今已人心惶惶,不时有消息传出,谁家又有了病人。 “昨儿我家右邻被查出来了,一早官府便封了他们的屋。” “如今可都是保命要紧,赶紧把避温汤喝了,心里也安一些。” “听说城北已然在建疫馆,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旨,病人都可送到那儿。” “赶紧着吧,喝完这汤,躲家里最安生。” 众人议论纷纷,眼神中尽是惊恐。 一场天灾降临,打乱了所有人的日子。 明容走出飞仙楼,打算去成王府看一看。 谁能想到,上京城最先出现连环病症的,居然是东宫。 赵郎中重新出了山,带着从太医院还有民间邀请来的大夫,特意看了东宫,最后得出的结论,可能是袁良娣出城送其父那日,遇到清水郡过来的流民,身边宫女无意中染上,以至于后来在东宫里蔓延。 当然,这个消息不会让外人知道,免得引起更大的恐慌。 如今上京城门外,几乎是只许出人,不让进人,近乎是在封城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要当娘了 倒有一点值得庆幸,太子妃第一时间被接到了成王府,倒是躲过了一场劫数。 “明容姑娘。” 刚走到外头,有人叫住了明容。 明容转头看时,原来是旧日的一位街坊,看着是来取药的。 “田大叔,大家伙都怎么样?” 明容上前见道。 “可不是都怕死了,后头听说明容姑娘这儿在赊药,一传十,十传百,还不赶紧过来。” “顾大娘如何?” 明容一下想起,顾朝曦走之前,拜托她照应顾大娘,这几日忙起来,竟忘了这事。 “城门被封前,我还在街上同顾大娘说了两句,她去乡下收了趟租子,不过这两天没瞧见了。” 明容这下改了主意,决定去瞧一瞧顾大娘。 当日刚到上京城,明容能立住脚,还是多亏了顾大娘帮把手。这会儿上京城疫情横行,顾大娘又是一个人,明容便考虑,把她也接到郡王府住。 这边明容刚走,飞仙楼外却闹了起来。 “这什么避温汤是骗人的玩意儿,大家伙别信了!” 有人说着,便挤到里头,指着正在盛药的伙计大骂,“我老娘喝了你们这玩意儿,回去就病倒,差些只能等死。这会儿大家伙都想活命,你们却在送没用的汤药,可不是在害人吗!” 原本正急着拿药的人全都愣住,转头看向已然挤到前面的男子。 那男子衣着破烂,这会儿又抹起了泪,“我娘差点被你们害死,多亏仁合药铺的大夫给了回春丸,三颗便给吃好。大夫说了,那些不要银子的汤水都是假货,千万别上当!” 几个伙计不高兴了,“你这人好没道理,咱们好心赊药,没收你一钱银子,如今倒是做错了。算了,今日这药,咱们不赊了!” “你们爱信不信,指不定这些人就为沽名钓誉。”那男子又在那大吼大叫。 有小伙计气不过,站上前,捋着袖子便要揍他。 男子见识不妙,转头就跑,临走之前还甩过一句话,“这年头,活命最要紧。反正我只信仁合药铺,那儿的东家可是宫里出来的太医!” “不知哪来的杂碎胡言乱语!” 小伙计也没去追,悻悻地骂道,等到转回头时,发现原本挤了一大堆的人,这会儿已走了不少。 “不怕告诉你们,太医算什么,咱们东家还给太子妃瞧过病,你们愿意信,便过来拿这汤药,若不肯信,便随那人走了!” 小伙计气哼哼地道。 这会儿,明容已然来到顾家门外,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回应。后头明容无意中一推,那门倒开了。 “顾大娘!” 明容叫了一声。 顾大娘的屋里,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明容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那位费力地转过头,猛地咳了几声,一只手抬起,似乎要跟明容打招呼。 戴上口巾,明容走到近,赫然看到了顾大娘肿起来的脸,便知道不好了。 一个多时辰后,明容用艾叶熏完了所有屋子,便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有衙差拿了药材还有吃食过来。 明容搬了凳子,从院墙上探出身,将一个带钩的竹竿伸了过去。 她已然请人告知官府,这会儿院门都已上了封条,再不准进出来。 “自此不得外出,每日此时,都有人过来送药,送吃的。” 衙差说道:“真要人没了,在外头喊一嗓子,会有人过来运尸。” 明容叹了口气,谢过了人家,正提了东西跳下去,倒听衙差说,“对了,城北的官医馆今日开始收人,一个时辰就收满了病人。你若想将人送去,让人去拿号头,在后面等着。” 明容心里一喜,她便知道,爹爹与师父都是做事之人,但是开头了,这疠疾控制住,便有望了。 谷终究上了岁数,顾大娘这病并不好治。 如今明容也有了经验,便是同样的大头瘟,也该要辩证施治。 昨儿又换了方子,明容站在墙头,等着衙差送药过来。 一辆马车远远开来,停在了顾家门外。 明容伸头去瞧,一位披着斗篷,戴着风帽的女子由人扶着下了车。看她走路姿态,虽是斗篷宽大,明容也确定,这位是个孕妇。 这孕妇走到顾大娘门外,瞧着上面封条,便站住了。 “夫人找哪位!” 明容在墙头上问道。 孕妇一抬头,目光竟是与明容对上。 明容顿时愣住,还伸了伸头,谁能想到,沁雪这会儿会出现。 来的不是沁雪还能是谁,多日不见,沁雪似乎长胖了一些,面色倒也红润。 只是…… 明容直接问了出来,“这肚子……” “顾朝曦的。” 沁雪依旧爽快,直接了当。 明容:“……” “老太太怎么样?” 明容摇了摇头,“染上了。” 沁雪笑问,“我进去如何?” 明容怀疑她是否真心,当然,就算真心,也不能让沁雪进来,“你进来有何用?” “替顾朝曦尽孝啊!” 明容好笑,顾大娘最恨的可就是这位,她来尽孝,别把顾大娘气厥过去。 “回去安胎吧,如今外头风险太大,别没事跑出来。” 明容劝了一句。 “再过五个月,我可就要当娘了。” 沁雪颇为得意地捂了捂肚子。 明容没忍住,也笑了出来,“你这脸皮可真厚啊,还没嫁人,就要生孩子。” 话说到这儿,明容抬了抬下巴,“走吧,等顾大娘好了,你再过来。到时候再看你诚不诚心。” “我进去瞧瞧,顺便气气他,说不定把她给气好了。” 沁雪还在笑。 “你讨不讨厌,赶紧走,你万一染上,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顾大哥的孩子。这是当娘的人能干出的人事儿吗?” 沁雪显然也没当真,“不进就不进了,不过你跟老太太说,让她赶紧好起来,回头我这孩子,还得给她来养。” 说完话,沁雪一招手。 没一时,车夫提了好几个包袱过来。 沁雪说了句,“这里头有吃的,还有市面上最难买的药材,我瞧着你肯定喜欢,总不能让你说,我光带着嘴来的。” “这才干得像人事儿。” 明容伸过竹竿,一根根挑进去,后头又问,“避温汤喝过没有?” 第三百三十章 回春丸 “放心吧,我比你更想活下去,不过有件事儿跟你说一声,飞仙楼如今不赊药,咱们公子发的话,不伺候那帮不知好歹的了!” 明容吃惊,“怎么回事?” “还不是有人捣乱,说飞仙楼的避温汤没用,后头还有人过来闹。后来我们一查,来闹事的都是一家仁合药铺派来的,就为了咱们抢他的生意。如今城中都在传,仁合药铺卖的回春丸,吃上一粒,不仅能够保病消灾,还能延年益寿。” 沁雪说到这儿,咯咯笑起来,“从没见这么狠的,拇指大的药丸要一两银子。早就知道善心不是你这么发的,早晚要出事,现在的办法就是,姑娘的汤药就得收钱,别到最后白给还落不得一声好。” 明容听到这话,神色不免沉了下去。 哪朝哪代都不会少借着天灾人祸发财的,有些人就是抓住了别人心中的恐惧,从中取利。 许是明容的念叨顾大娘听进去了,知道自个儿快有孙子了,顾大娘这身体也渐渐缓了过来。 这日一早,顾大娘坐到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旁边给她端药的明容,“我这脸,可是好些了。” “自然是好多了,大娘不用担心。” 明容索性拿过边上的铜镜,放到顾大娘面前。 “我可得活着,后头还有孙子要照应呢。” 顾大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是欣慰,又转头看向明容,“沁雪那头,你瞧她脸色怎么样?” “可不是好的很呢,说不得,回头还得您给伺候月子。” 顾大娘咧嘴笑起来,“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谁叫咱家朝曦就看上那一个,等他回来,就让两个人成亲,不管怎么说,孙子最要紧!” 看在孙子的份上,顾大娘决定忍了那沁雪。 只是没过几天,顾大娘又开始对沁雪生出怨念。 这会儿身子好了不少,顾大娘闲不住地扫起了院子,嘴里不停嘟囔,“那女人若是不想让我见孙子,就何苦过来这一趟,让我瞧一眼,还能累着她了?” “是我让她别来的....” 明容劝道:“外头疠疾未除,一个大肚子子跑来跑去,总是不好。” 顾大娘低头听着,不由叹了口气。 “等外头安稳了,我再让人叫她过来?”明容又哄道。 顾大娘到底也没有法子,后头也只能盼着顾朝曦回来,赶紧把那婆娘娶了,不管怎么说,自个儿的孙子不能流落在外。 “大娘不如随我回去王府住几日?” 明容明日便要走了,免不得要跟顾大娘商量。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儿住惯了,去了王府也不自在。” 顾大娘摇头道,“你也快回去吧,我呢,就在这屋里等着,说不得哪天,那婆娘又心血来潮回来了。” 翌立,一辆马车早已等在了顾大娘屋外。 招手让顾大娘回屋,明容坐上马车,看到里面的人,顿时笑了出来,“这些日子又去了哪儿?” 言念靠在车里,拿起扇子,敲着手心,似乎在想着什么,看到明容进来,朝她暼了一眼。 “沁雪在哪儿呢?顾大娘这几日都在问呢!” 明容想到问了一句。 “一会儿她就会过来,准备给顾家当儿媳妇。” 言念说着,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 明容皱起眉头,总觉得言念这话里,有些别的意思。 言念将食指置于唇前,表示他不会说。 “你们想做什么呀?” 到底忍不住,明容问了出来。 谷言念却转了话题,“没什么,难得出来,带你瞧瞧街上的热闹。” 明容没再追问,掀开窗帘,望着外头。 街上已然一片萧条,各家关门闭户,只偶尔能看到,街上有一两人走过。 倒是车拐过一条街,一家药铺门口,竟排了长长的队伍。 明容不免多看了几眼,倒是这时,听到有人大叫,“回春丸谁要,五两银子一粒!” 回春丸…… 明容觉得,哪里听过这三个字。 便在此时,那人一声吼,附近排队的立刻有人冲上去,“我要,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一粒药丸? 明容放下了车帘,却看到言念递过来一个匣子,“这就是回春丸,瞧这名字取的,就是喜庆。都怪我那几日不在,要不然咱们的汤药就取名回春汤,一两银子一碗,这会儿十个飞仙楼也赚回来了。” 明容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 里头是个蜡丸,到底是好奇,明容轻轻用手一捏,蜡丸立时碎开。 拿到鼻尖闻了一闻,明容眉心挑了起来。 “看出名堂了?” “你若喜欢,回头我给你做,何须一两银子,一文银子都不要,这是普通的消热解毒丸。” “这年头,坑人的生意真是好做,我都动心了。” 明容却摇了摇头,“这种东西不对症,吃了死不了人,也救不了命,就怕有人真的相信,到后头延误了病情。” 言念听得哈哈大笑,“回头你把这药的治法给我,先让我发一笔。” “我可不想赚这个银子。” 言念却说了一句,“知道宫里的宛嫔娘娘吧,太子生母,就因为吃了这药,这会儿都快不行了,太子如今可是急火攻心了。” 明容瞟了一眼言念。 言念探过头,“能瞒别人,我不瞒你,如今我可是东宫密探。” “都说出来了,你还是密探?” 明容一脸的好笑。 “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言念说着,拍了拍明容的头,“从今日起,咱们便玩大一些!” 明容不明白言念的意思,不过大家是朋友,他说要去哪儿,明容跟着也无所谓。 只是这会儿,瞧着马车进了东宫,明容不免看了看言念。 东宫正殿,看到明容出现,李建成脸色明显沉下来。 “殿下,属下本是要去见赵先生,未料先遇见晏夫人,她倒是对药丸颇有研究,她一眼便看出了名堂,便请了过来。” 明容恍悟,言念如今投靠了东宫,还真当上了密探。 只是身为密探,言念竟会不知,她如今是东宫太子的眼中钉? 便瞧李建成递过来的眼神,明容就想叹气。 李建成今日本就烦躁,这会儿看到明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晏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当日东宫出事,只管把太子妃弄出去,别人都不管了?” “殿下当时肯信我吗?” 明容反问一句。 第三百三十一章 身后哀荣 李建成如今就算是有再多的牢骚和不满,终究为了找一个能救他母亲的人,而吞了回去。 此时明容跟着李中官,快马加鞭地来了上京城赫赫有名的敬善堂。 他们刚下马车,下马车,便有棺椁被送过来,二十来个人用棍子抬着,嘿吆嘿吆地进了敬善堂的院子。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嚎哭,实在像是办丧事。 李中官啧啧两声,“金丝楠木,这可是皇后的规格。瞧着意思,待皇上正式下了追封旨竟,宛嫔娘娘便直接进了地陵,光宗耀祖啊!” 明容瞟了一眼李中官,身后哀荣这种东西,说来不过是笑话。 人都没了,那些哀荣也只能给别人看,可是身份不一样的人应该还是看中这些的吧。 李中官也瞧出明容意思,用袖子挡着面,冲她做了个鬼脸。 轻轻吐了口气,明容抬脚往里走去。 面前可见两进的院子,面阔五间,两边有配殿和厢房,雕梁画栋,颇有气派。 然面,这儿是宫人被送来等死的地方,一进来,便能觉出阴森之气。 “晏夫人,随我这么走。” 李中官比了个请,“在下知晏夫人妙手回春,这会儿若是再能施展一回,太子殿下总不会亏待您。” “先看了再说吧!” 明容在东宫,也没有把话说死,并没有打包票一定把宛嫔救回来。 她本就惹到了这位太子,这会可不能给人手上递把柄。 “咱们殿下也不容易。” 李中官早把明容当成自己人,“别看太子在朝堂呼风唤雨,可皇宫之中,到底还有位天子,轮不到他说话,有不少事吧,鞭长莫及,要不然,宛嫔也不至于到现在升不了位份,那是父子俩在较着劲呢,咱们太子也不容易啊!” 明容却不以为意,其他不说,单单之前的事办得真看不出来好,在什么位置就该有什么样的能力,如果只能做到这样那..... 说话间,两人已然进了后院。 “说来您不信,太子今早才得了信,说是人已送到敬善堂。皇上还特意让人知会,宛嫔这病凶险,太子不用见最后一面。这搁谁受得住啊!” “殿下急火攻心,连言公子都派出来,就为了能请到个得用的大夫。” 李中官又笑起来,“我还在琢磨呢,这事交给晏夫人岂不是正好,未想请来的正是您。” 一群人正跪在后院一间屋外,明容看到了正前头的严女官。 而明容推开屋门,里面除着躺着的,一个人都没有。 果然送到这儿,就为了等死。 到了跟前,明容撩开帐帘,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张肿胀青紫的脸。 说实话,明容已认不出这位了,面前这位,说白了就是会病入膏肓,被丈夫人遗弃的女人。 “还不进来!” 李中官在外头吼了一嗓子,没一会,扯着严女官进来了。 严女官也没了当日的颐指气使,靠在门上瑟瑟发抖。 瞟了她一眼,明容问了句,“何时发病的?” 严女官一脸害怕,还是李中官瞪过去,“还不回晏夫人的话?” “七……日了。” 严女官哆嗦着道。 “只吃回春丸?” “娘娘素来信得过秦太医,连赵医正亲自开的药,都被她倒了。” 明容不解,什么时候又多出了秦太医。 “仁合药铺,便是秦太医开的。” 李中官是得过这病的,经验老道,走近了道:“娘娘这病,耽误得狠了,秦太医真是天杀的!” 想来这便是太子勃然大怒的原因。 秦太医已然不是庸医害人,还草菅人命。 谷明容将两指放到宛嫔脉上,脉相沉涩,邪气已深了。 又仔细看过宛嫔脸上肿起之处,明容打开了随身药箱。 李中官在旁边瞧着,明容取出几粒药丸。 “拿黄酒来!” 严女官大概已六神归位,应了声是,赶紧跑了出去。 按明容嘱咐,用黄酒化了去毒丸,灌进宛嫔的口中,严女官问了句,“娘娘能醒吧?” 明容只说了句,“这是急救之药,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严女官立时哭了出来。 走到外头,李中官小心问道:“这就成了?” 明容摇头,看向满院跪着的人。 站得近了便能看了来,这帮人光在那嚎,一点眼泪都没有。 李中官一摆手,“都退下,被你们吵死了,里头那是病人。” 话说到这儿,李中官转头又去看明容。 明容随口道:“等一个时辰吧,看娘娘能不能缓过气来,回头我再开别的药。” 话刚说完,李中官猛地打了个喷嚏,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明容一笑,示意李中官伸出胳膊。 李中官却战战兢兢起来,“别是……” 搭过一会儿脉,明容道:“放心吧,不是旧病复发,想必受了些凉。” 明容话一出,李中官使劲点头,“昨晚值夜,可不是冻了一下。” 说着,李中官又抽了抽鼻子。 想到药箱里还有通气散,明容索性取了一瓶,示意李中官倒一些放鼻间闻一闻。 又是几声喷嚏,李中官大呼过瘾,一边将药瓶塞进怀中,一边道:“这药竟是这般神奇,这从头到脚都通透了,连头都不痛了。” 倒是明容心念一动,瞧了李中官好一时。 敬善堂的车里,明容正坐在那儿打盹,冷不丁有人掀开车帘,“醒了,晏夫人快过去,娘娘喘气了!” 明容猛地惊醒,立时跟李中官走了进去。 宛嫔看着没多少变化,唯有鼻息重了些。 “晏夫人,可是有救了?” 明容从药箱里拿出通气散,“看好我怎么做。” 方才在车上,明容便在想,平常用来理气通窍的通气散,能不能给宛嫔用上。 此时明容将通气散喷到病人鼻中,道:“连着喷十几下,若娘娘有反应,喷出脓血,便是能好。 “若是不打喷嚏呢?” 李中官在边上问。 明容摇了摇头,“那就果真治不了了。” 此时屋外廊下,好几声喷嚏响了起来。 李中官大喜,“晏夫人,这会儿有救了?” “是。” 倒是跪了一地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晏夫人,喷出来了,娘娘眼睛都睁开了!” 严女官急吼吼跑了出来。 明容想了想,道:“按我的方才服药,然后便是这通气散,每日三到四次,如我方才那般的喷到鼻间。还有,在边上服侍的,同样往鼻子喷通气散,自不会染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不防着你 此时太子宫里,李建成面色阴沉,将一份奏折扔到边上。 这奏折几乎跟在言念后面到的,只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蒙北已经危险了。 有脚步声响起,李建成立时抬头,喝道,“还不进来回禀!” 李中官走了进来,一脸的喜色,“殿下,娘娘醒了!” 李建成打量他半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宛嫔之事,李建成自是知道,那是皇帝给了他一个教训。 当初夺权,父子近乎反目,如果皇帝虽坐在宝座之下,已如傀儡,更是对他这儿子看不顺眼。只是,李建成没想到,那位还要拿拿宛嫔来作法。 皇家果然没有亲情。 身为太子,李建成救不了自己的母妃,心中懊恼,更懊恼的,便是如今已然在大周蔓延开的危机。 李中官禀报,“晏夫人到的时候,棺椁都送进敬善堂。谁料一到里面,晏夫人只说一句‘有救’,后头一副化毒丹,不到一个时辰,娘娘便醒过来。晏夫人医术出神入化,实在教人想不到……” 这边添油加醋,无非是李中官要帮云清宁,在太子面前表表功。不过话到一半,见李建成一脸不悦地瞧过来,李中官赶紧不说了。 李建成轻吐一口气,拿手点了点李中官,“孤瞧出来了,你是被那位给收买了!” 李中官赶紧退了两步,“小的不敢,只是方才心急如焚,生怕宛嫔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娘娘果然是天生凤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既如此,将娘娘接回……宫中。” 李建成顿了片刻,心中无奈。 虽知皇帝不会善待宛嫔,可他不能做不孝子,与宫里那位,还得虚以委蛇。 这场疠疾还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尤其是蒙北那边又来了坏消息。 前次袁仰功之事,李建成已然有些被动。 还是成王提醒他,若不谨言慎行,皇帝只怕会借此重新夺权,他才恍然大悟,虽是不忍,还是丢了袁仰功这棋子。 而这一回,李建成再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把成王请来,孤有事要跟他商量。” 医馆东头一间屋里,赵郎中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感叹,“真是痛快!” 边上几位大夫都笑了起来 明容方才过来,自是说了顾大娘和宛嫔病例,免不得和众人探讨了一番辩证施治。 到后头,赵郎中让人拿来通气散,亲自试了试。 “这通气散本是药铺常备,我一路在想,莫不如城中各家都发一些,有病治病,无病也可防病。” 明容提议道。 众人纷纷附和,毕竟如今大计,是不要让疠疾继续蔓延。 赵郎中心下得意,免不得要自卖自夸,“我这徒弟虽少了些经验,却有几分天赋,为医者,光靠背几本医书,未必能成事,要懂得融会贯通。” 看在赵医正的面上,大家伙少不得要夸奖明容。 一时之间大夫们都去忙了,赵郎中便让明容将她遇到的医案记录下来。 便在这时,郡王走了进来,径直坐到赵郎中旁边一把椅子上,神色十分凝重。 明容起身叫了一声“爹爹”,已瞧出他心事重重。 “郡王有话便说!” 赵郎中直接催道。 “蒙北各处军营,如今都已封闭,那边的疠疾也起来了。” 顿时之间,屋里一片沉默。 谷从得知疫情源于清水郡那日起,明容就在担心,它会不会蔓延到蒙北。 于公,蒙北是守卫大周的第一道铜墙铁壁,若有一丝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于私,那儿有明容的哥哥和丈夫,还有她的长辈与朋友,以及正兢兢业业保卫大周疆土的几万兵马,他们本该在战场上为国拼杀,如何能倒在疠疾之下。 这教人情何以堪! “容将军的奏折今日送到,他镇守的长平关已有兵士染病,蒙北那边虽无消息,可为了以防万一,容将军请旨,增派军医前往蒙北。” 说到此处,郡王探过身,“赵医正,与我去一趟蒙北如何?” 赵郎中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郡王一抱拳,“在下早知会有这一日,便听郡王调遣。” 明容吃了一惊,看向赵郎中。 “瞧见没有,廉颇虽老,却依旧能为国尽忠,” 赵郎中大笑,又看向郡王,“此生不亦快哉!” 郡王站起身,回抱一拳,“难为赵医正了。” “师父……年事已高。” 明容却犹豫地开了口,“路途那般遥远,他腿脚又不好。或是请别的大夫呢?” “当年也曾发过疠疾,便是赵医正亲赴前线,成王与我商议,只怕非他不可!” 明容到底不能说什么,这乃是父亲和师父做出的决定。只是在心里头,她却没法不忐忑。 隔日,言念的马车,停在了郡王府外。 上了车后,明容默然无语。 言念随口说了句,“回头我陪赵先生前往蒙北,你还担心什么?” “你去那儿做什么?” 明容愣了愣,“不是要继续在东宫做密探吗?” 言念笑道:“我乃是东宫特使,光明正大地……盯着你爹爹,防着他到了那头,和蒙北那边的将军们有所勾结,太子殿下心眼不少,毕竟到现在还是太子监国,何人都要防着。” “不防着你?” “我与太子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如今更是卖身投靠。” 明容惊诧,他何时又与太子有了过命的交情了,呵呵,这过命的交情,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新的人冒出来。 言念看明容沉思,似是想问什么,却只是挑了挑眉毛,不肯说下去。 这会儿最烦心的,便是赵郎中与郡王要前往蒙北,明容也就没问下去。 马车又行进了片刻,忽地停下。 明容不知所以,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呼呼喝喝。。 言念用扇子撩开车帘,“便是你一句话,竟是断了人家财路。” 这话教人听不懂。 明容索性探头,这才发现,他们停在了那间仁和药铺外头。 不知何故,外头人正四散奔逃。 便在这时,有人大声道,“太子有旨,即日起查封仁和药铺,一干人等不得违命。” 这会??????有胆子大的上前道,“大人,咱们就来买个药,封它做什么?” “仁和药铺虚称疗效,进献假药,以至宫中贵人差点出事,这可是以下犯上的谋逆大罪,不封他们,还能封谁?” 第三百三十三章 出发之前 言念扑哧笑了出来,明容托着腮,往外头看着。 没一时的功夫,药铺的人被用绳子拴着,一个个地带了出来,有衙差已经在门上贴了封条。 “这药是假的?一粒就要咱们一两银子啊!” “我还花了五两,原本想着,我老娘就靠这续命,居然上了当。” “伤天害理呀,听说东家是太医,还把药送进宫,咱们才信他。”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帮人被带上囚车,瞧见最后上去的那个,明容吃了一惊。 居然是那位跟她打赌,最后自己打脸,退出太医院的秦太医。 “宛嫔的药,便是秦太医送进宫里,宛嫔还深信不疑。百姓们都以为是神药,往他药铺扔了不少银子,这家伙也是赚钱赚得太狠了。” 明容也是无语。 真要赚银子,用些真材实料不好吗,到时候还能名利双收,何苦做这黑心生意,可见贪心害死人。 “我今日跟太子请了旨,飞仙楼制通天散,一分不要,送给官医馆,再发给百姓。” 言念说了句。 明容转头看向言念,“不怕落得秦太医的下场?” “没听到,我是一分不要。做生意眼光要放远一些,咱们先把名号打响,日后疠疾结束,飞仙楼药铺可就是咱们的招牌,再卖什么药,还怕挣不到银子?” 言念仰头大笑,这会儿一拍扇子,“就这么定了,把制药的方子拿出来,我今日可不就为了这事。” 明容一脸好笑,言念这人若好好做买卖,可是比当风雪楼主还有东宫密探,强个百倍。 几日之后,容夫人母女来了郡王府。 郡王府大门的影壁后,容夫人让人将她带的几个箱子放了,才对迎出来的郡王妃道:“便劳烦郡王,给我夫君带过去。 郡王妃笑着一伸手,“还有书信呢,您二位多久没见了,总归有话要说的吧!” 容夫人瞪来一眼,“孩子们还在跟前,你胡说什么?” “哎哟!”郡王妃这才注意到,魏如意带明容和容颜过来了,自觉失言。 容夫人叹了口气,“这回可不教人担心死了,蒙北那头,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 魏如意上前劝道:“爹爹得来消息,这会儿那头都还好,再说了,赵医正亲自出马,不会让那边遇到风险的。” 容颜没有上前,悄悄拉了一下明容。 两人一块走到角落,低头耳语起来。 “郡王与赵先生何时离开?” 容颜打听道。 “最快便是明日,这回跟去的,除了京中几位大医,还有从各地军营调来的军医,要等大家伙都到齐。” 容颜朝着容夫人那儿看了眼,小声道:“帮我跟赵医正说,我爹爹前头得了寒湿之症,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回头到了那儿,务必费心替他瞧一瞧。” 明容惊讶,没想到,容将军竟患了病。 容颜低着头道,“我只恨自己是女儿家,不能亲自过去瞧瞧。” 明容叹气,“你过去做什么,不如在家陪着干娘。” 容颜抬起眼,“我这会儿心惊胆战,你说我爹爹会不会……” “莫要着急,情形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明容只能安慰,毕竟她还不知那头情形。 容颜叹了口气,“爹爹得病的事,我一直没告诉娘亲,只盼他这一回别出什么差池,要不然,我娘只怕受不住。” “放心吧,我一定同我师父说,他才是真正的神医。” “可知我心急如焚!” 容颜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咽。 这会儿明容也是无奈,只得揽住她的肩膀,聊作劝解。 “这些全都装车,小心些,别弄散了!” 魏如意正指挥着仆人们,忙得停不下来。 为了这回郡王前往蒙北,府里上下都发动起来,尤其是婆媳二人,恨不得把能带的东西都给带上。 听到声音,明容和容颜同时转过头。 仆人们正将一只只箱子往外运,里头不仅有容府的,还有郡王府准备的,甚至明容也为晏闻准备了衣裳鞋袜。 郡王从赵郎中正从外头进来,看到那一地的箱子,不由摇头,“这一路要快马加鞭,如何能被这些东西拖累,不带了,都不带了!” 魏如意一脸的讪讪,也不敢多嘴,只得向郡王妃求救。 还是郡王妃上前道:“便让他们在后面跟着,也不耽误你的快马加鞭。话说回来,赵先生到底上了年岁,也得顾着他身子,你这快也得有个度吧!” “无妨,无妨!” 赵郎中笑着摆手。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便是我有闪失,也不能让赵医正出了事。” 郡王妃急了,“不许乱说,都不许有闪失!” 郡王笑了笑,对赵郎中比了个请,两人一块朝书房那边走去。 明容就这么远远看着,郡王到底受过重伤,虽英雄之气尚存,可仔细瞧的话,他的背已经佝偻起来。 最让明容揪心的,还是赵郎中,这会儿走路还要拄着一根拐杖,明容实在无法想象,这么长的路途,一路鞍马劳顿,赵郎中会不会半路倒下? 没有人知道,明容此刻心中的纠结,希望师父能去帮忙,又担心师父的身体。 这二位心胸宽阔,一心为国,自是教人敬佩,可到底已不是风华正茂了。 “往蒙北一路,好不好走?” 明容一把拉住了容颜。 “有平原,也有高山,还要过几条大河,一路气候多变,尤其是到了冬天,难免遇上风雪侵袭,” 容颜担心道:“有一回我同爹爹过去,正遇上河水冻住,我们是从上头走过去,滑倒了好几回,那会儿还小有父亲护着,还觉得好玩,可如今想来,再让我过一趟也觉得没有把握了。” 就为容颜这一番话,明容心又悬到了半空。 好一会后,明容问道:“去蒙北的女子,不多吧?” “你是没见过,蒙北那头,有不少妇人自己拖儿带女,从中原到了蒙北,与丈夫团聚。有些事情,咬咬牙就过去了,说是艰难,也不至于过不去! 咬咬牙,就过去了…… 明容陷入了沉思,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时起时伏。 “走吧,到我屋里坐坐,天这么冷!” 郡王妃拉着容夫人过来,冲着两人笑道。 明容抬眼,看向了郡王妃。 第三百三十四章 民不聊生 这晚,郡王府的书房一直没有熄灯。 明容将热粥和亲手做的药膳端过来时,郡王与赵郎中仍在商量明白日行程。 “本王带着那几位年轻军医直穿岭北山脉,赵先生便与其他几位从岭北以西走,虽是了绕几步,总归路途平坦些。” 郡王劝道。 赵郎中立时反对,“郡王可是觉得老朽拖累各位行程,不妨事,能有多快,便有多快。想当年我也是上过战场的。” 郡王忙解释,“我是为了保证一路随行的药材和行李能平安到达。” 这会儿听到脚步声,郡王与赵郎中一块看了过去。 赵郎中问了句,“怎么还不休息?” “这话该我问您二位。” 明容笑着,将手中托盘,放到了郡王的书案上。 一张堪舆图正摆在那儿,明容不由好奇,站到郡王旁边瞧着。 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不过明容先找到蒙北的位置,再往南边看,的确标住了无数山脉。 “可惜你是个女孩儿,若不然,我必是要带上你,不是老朽吹嘘,这几位跟过来,论及医术还有急智,都不如我们明容。” 赵郎中随口说了句,又看向郡王,“明容这资质,若没有这女儿身,日后必当有大作为。” 郡王爱抚地拍了拍明容的头,“本王对不住这孩子,竟是把她丢了多年。我与赵先生想得竟是不同。我就盼着吧,她一生平安顺遂,他日晏闻回来,两个生儿育女,和和美美。” 明容抬起头,朝着这二位笑了笑。 “也不知蒙北何时能平定,这一打仗,受苦的都是百姓,再加上天灾人祸,只怕到后头,又是一场民不聊生。” 赵郎中说着,接过明容递来的粥,低头喝了一口。 “有爹爹还有叔伯们这样的男儿在,蒙北一定会平定的!” 明容接过话,手上还拿着图,入神地看着。 “便借我女儿吉言,所以这一回,还得拜托赵医正,定要何蒙北兵将周全,此事不仅关系蒙北能不能守住,” 郡王感叹,“只怕也会影响到这大周的运势。” 大周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事,桩桩都是惊天动地,如今更是遇上大疾。 若是处置不当,大周将要去往何方,竟是无人知道。 明容却抬起头,“爹爹,不如这回带上我?” 郡王愣了一下,顿时笑了出来,“不成,我们可是去治疠疾,绝非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闹着玩,都说了是治疠疾,又不是去打仗。” 明容郑重其事地道:“我想跟着您二位一起走。” 赵郎中也立时表示反对,“不成,如今天寒地冻,便是男人走这条路都不容易,何况是女儿家。” “师父也说,我天资过人,不输于男子,为何真要做事的时候,反倒拦着呢?” 明容这个念头,好几日前便升了起来。 那会儿不过是心中遐想,男人能做之事,女人也未必不可。 若是能用自己力量,助远在蒙北的大军一臂之力,自是能让爹娘脸上有光,也不枉她做了一回大夫。 想归想,明容也知道,可能性不太大。 就像赵郎中方才所说,她到底身为女儿。 可此时,明容是真心想要去蒙北。 她不放心爹爹和师父,鞍马劳顿如何教人放心。 容颜说过,她见过不少妇人,独自带了孩子前往蒙北,便是路再难,也未必走不过去。 虽是明容发自肺腑,郡王与赵郎中到底未将这话放在心里。 次日,成王亲自到城门相送,郡王与赵郎中带着大周最好的大夫,踏上了前往蒙北之路。 至于明容,按照与赵郎中的约定,进了疫馆。 一间屋里,明容正要给一位病人搭脉,未料那位立时将手缩了回去,“女人如何能瞧病,可是好大夫都去了蒙北,随便找个医女来充数!” 这位声音都哑了,可这会气性还不小。 明容倒不在意,站起身道:“如此,便换一位大夫。” 这边明容出去了,跟她过来的医士却没走,拿手点了点那人,“算是服了你,可知这位是谁,女大夫怎么了,她是赵郎中的高徒,手下治好过不少病人,宫中的贵人都让她瞧过。真真是有眼无珠,你就在那儿等着吧!” 病人哼了一声,“女子若能行医,便是牡鸡司晨,这天可不就翻了!” 明容正从在外头,瞧着一位快要康复的妇人,听到这一句,不由摇头。 “晏夫人不用理那不识好歹的,我们前头来的几个,可都等着让您瞧。”妇人安慰道。 明容笑了,“无事。” 转眼明容来疫馆快要两月,见过病人无数,什么脾气的都有。 里头那位还算客气,上回有个蛮横不讲理的,以为自己这病没得好了,灰心失望之下,竟是要扯明容口巾,大有同归于尽之意,被儿个大夫同医士直接按到地上。 可到后头,还不是明容给他好。 临走之时,当着众人的面,那人一定要给明容磕三个头。 又在各屋转了一圈,明容正要回前头,便瞧见方才那气性大的还在那躺着,似乎也没谁管他。 “那头谁给瞧了?” 明容叫过一名医女。 医女直摇头,“可不是没人搭理吗,咱们最好的大夫去给他瞧,还跟那挑肥拣瘦。” 明容好笑,“赶紧派人去看看,人家来咱们这儿,可不就是想活命!” 教人庆幸的是,上京城的疠疾,如今一天天地在好转。 李建成虽是心胸狭窄,还有些优柔寡断,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明容到了疫馆,和大家伙一块拟了《避温经要》,便是教百姓如何勤于净手、净身,如何用艾叶熏蒸屋里,如何在外头带上口巾,每日换下的衣裳,清洗过后如何蒸煮。 凡此种种,就为从源头,避免大头瘟继续流行。 结果李建成竟是将这《避疫经要》用旨意颁发全国各地,并下令各州府县,必须督促百姓们遵守。 如今疫馆里头,已不是大头瘟初发之时,那般人满为患,可每日也是有人送过来。 既然人家过来,他们总不能老把人晾着。 “我再去瞧瞧吧!” 明容抬脚走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蒙北来信 也不急着进屋,明容只在外头问了句,“先生,这会儿都忙着,不如我替你瞧一瞧,若觉得不准,你便再换别的大夫?” 那位岁数不小,瞧着像个读书人,十分迂腐的那种。 眼皮子翻了一时,病人说了句,“就让你试试。” 明容抬脚走了进去。 病人自述,刚发病时,身体发起寒热,口干舌燥,瞧他脸上也是赤红。 明容拿开手,“先生脉洪数,乃是风热化火,或是面上或身上哪处破了,您便用手去抓,后头便越来越重。” 听完明容解释,病人眼睛睁大,“你还真懂些医术?” 明容一笑,“只怕您得回去了。” “何意?” 病人立时坐了起来。 明容解释,“你这是抱头火丹毒,并非大头瘟,不是什么重症,也不传染。我便给你开几幅药,回去用也便成。留在这儿,万一被别的病人染上,倒是不好了。” 说完,明容又让病人伸出舌头,看他甜腻有白苔,心下便明了了。 外头千般好,总不如自个儿的家。这下病人也不嫌明容是女大夫,忙不迭准备离开。 明容给他开了犀角地黄汤,以及去白苔的黄连解毒汤,又给了如意黄散,嘱咐他用蜜水高了,涂于患处,后头便能好了。 这会儿瞧着病人提着药包走了,有大夫过来道:“听说这位方才得罪了晏夫人,倒是您心胸宽阔。” “医者父母心。” 明容笑道。 当年明容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之时,正是赵郎中不怕得罪李家人,硬是把她接到医馆,救了回来。 从那时起,明容记住的,不仅是师父的救命之恩,还有那副悬壶济、不计私利的菩萨心肠。 做好大夫的,都是得准备做菩萨,黑了心肝的可做不好这一行。 顾大娘的院子,明容进去之时,正瞧人见顾大娘在院子熏烟。 “顾大娘,那一位呢?” 明容上前问道。 顾大娘拉着老长的脸,指了指原本顾朝曦住的那屋。 这会儿屋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都钻钱眼里去,方才我让她歇一时,到外头走走,理都不理!” 顾大娘不高兴地道。 这对婆媳,虽看在顾朝曦还孩子份上,都表示要和睦相处,真要住在一块,话可以太多了。 今日便是沁雪把明容叫过来,想必二位又闹起来了。 “明容来了,大奶奶能停了吗?” 顾大娘在外头喊了一嗓子。 “快进来!” 沁雪回了声。 顾大娘小声抱怨,“这是你来了,平日她都懒得搭理我。” “我去骂她!” 明容笑着劝道,抬脚走了进去。 “瞧咱们公子这本事,单是通气散,便赚得盘满钵满,比飞仙楼累死累活挣得多了!” 沁雪一脸得意。 “成天就是挣银子!” 顾大娘跟了进来,嘟囔道。 沁雪不乐意了,“我这不是为了您老,还有您那儿子、孙子。您且放心,回头我挣的这些,都是送进顾家的嫁妆。” “顾家虽不是豪富,上京城也有几间宅院,乡下也有地,不靠你接济!” 顾大娘不乐意地道。 谷眼瞧着,两位这是要吵起来。 明容只得拦住,“可瞧着二位家底都厚着呢,想来您家那位小的是个有福的。” 说话间,明容对沁雪递了个眼色。 沁雪撇了撇嘴,转头冲着顾大娘道:“娘那回做的肉饼汤,我怎么又想了呢,那滋味啊,梦里闻到,都能馋醒了。” 沁雪这嘴,真要说起好话来,是甜死人不偿命。 “成,我这就给你做去!” 顾大娘也是好哄,转头便要出去,还没到门口,又转回来,叮嘱明容,“你且替她瞧瞧,老是腰酸背疼,真不成你就给开些药喝着。” 明容也不给沁雪留面子,“她那是懒得,您不用理。” 顾大娘咯咯直乐,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言念临走前,我记得他说得清楚,这一批通气散全送到官方医馆,发放给百姓,你们怎么赚了?” 明容好奇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 沁雪得意地道:“如今都知道飞仙楼的通气散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如今上京城发给百姓,别的州府也不能装聋作哑。虽说哪个地界都有药房,都能做通气散,可百姓们就信飞仙楼这儿的药。” 说到这儿,沁雪捂着嘴直乐,“咱们不卖都不成。” 明容瞧着沁雪,这位跟言念一般,都是会赚钱的主。 只是…… “言念如今也算有了官职,若被人知道,只怕不好。” “这倒不用担心,咱们公子自然想得周全,再者,咱做好人就得把自己穷死?” 明容瞧向沁雪,心里蓦地又起一层担心。 这帮人赚银子赚红了眼,别到时候偷工减料,害了人不说,落到秦太医的下场。 “不许做假药,但让我知道,亲自便去官府告你们。” 明容警告道。 沁雪顿时一乐,“风雪楼从来都与人玩真的。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一条蝇上的蚂蚱。” 话说到这儿,沁雪在书案上摸了半天,嘴里嘀咕,“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找不着了。” “又怎么了?” 明容随口问道。 倒是沁雪一拍自己的头,“可不在算盘下面搁着呢!” 没一时,一封信被送到明容面前,“公子来了信,里头夹着这个。” 明容接过信,看到上头六个字——“吾妻明容亲启”。 愣了片刻,明容完全是手忙脚乱地,将信拆开了。 “顾朝曦那混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字都不给。” 沁雪吐槽了一句。 明容被逗笑了,“可不是当日太过绝情,把人的心给伤了,等着罢,说不得顾大哥回来,只留了孩子,把你扔……” 明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沁雪立时瞧出了不对,“怎么了?” 明容整个人都怔住,拿着信的手,竟有些微微地发抖。 又有几名病人离开的疫馆,一时间,原本喧闹的院子,竟安静了下来。 这会儿站在院子,明容顾自发起了呆。 几位大夫从外头进来,不知在说着什么,面色略显凝重。 有人看到明容站在那儿,忙走上前,“晏夫人,可听到蒙北那头的消息了。” 明容回了回神,瞧向对方。 第三百三十六章 鸿鹄之志 说话的这位,大名朱绍严,是从南越军营过来的年轻军医,本是要跟着赵郎中他们前往蒙北,孰料他来迟了一步,又不想半途而废,索性留在了官医馆。 另一位大夫嫌朱绍严冒失,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对明容道:“方才我们去了兵部,上头已然通知,要派人前往蒙北,那头大夫紧缺。官医馆这边,还得晏夫人多照应,好在病人也没那么多了。” 明容“哦”了一声,声音艰涩地问了出来,“我师父身子……如何了?”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晏夫人已然知道了。 还是朱绍严直肠子,实话实说,“赵医正应当是积劳成疾,以至中风,听得情况不大好。太子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催着我们赶紧出发,不仅要将蒙北大军的疠疾稳住,更必须保赵医正转危为安。” 明容迟疑了片刻,问,“各位都要去吗?” “自然。我等跟在赵医正后头,建起了这官医馆,这一路受益匪浅,赵医正于我们有半师之恩,既是有用得着我们的,自不能推托。” 一位大夫回道:“待安置好家中老少,就这一两日便走。” “知道了。” 明容笑了笑,绕过众人,朝着外头走去。 众人皆瞧着明容,都有些不解。 都知道赵郎中与明容既是师徒又似父女,这会儿赵郎中突然病倒,谁听了不着急,倒是这位,神色未免太过镇定了。 东宫门外,郡王妃与明容一起站在那儿,等着太子宣召。 郡王妃从下了马车,便一直拉着明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娘亲,女儿任性了!” 明容叹了口气。 郡王妃神色淡定,这会儿瞧着李中官小跑着过来,拉起明容的手,“我女儿虽身为女子,却有男儿气魄,能在此时做出这般决定,为娘绝不会拦着!” 明容竟不敢看郡王妃,她心中有愧,为难了自己娘亲。 李中官上前客气招呼,又小声提醒一句,今日太子心情不太好,自是让二位心里有个数。 “蒙北那头,自打赵医正去了之后,长平关用了一个月便稳住了。太子前头还松了口气,孰料转眼蒙北突然又发了疠疾,可不是教人着急上火。” 到了正殿台阶下,李中官忍不住道:“消息到了这儿,殿下已是几宿没有睡好了,您二位说完就走,免得那位暴躁了。” 明容问了一句,“大夫们出发的日程定下了?” 李中官应道:“明日就走,可不是十万火急,太子亲自下旨,从皇家马场挑了最好的几匹马,就希望人能早些到。” 郡王妃拉着明容的手一紧。 明容转头,冲着郡王妃笑道:“我承袭了娘亲的衣钵,也会骑马呢,您不必担心。” “晏夫人是要去……” 李中官也是这会才明白了为何这一回不仅晏夫人,连郡王妃都一起过来求见太子殿下。 “这孩子已然拿定了主意,我也拦她不得,” 郡王妃硬撑着笑,看得明容,“女儿大了,想走,就走吧!” “哎哟,” 李中官忙道:“二位稍等,我立时去禀报!” 隔日上京城门外,明容等着马牟将她行李挂到马背上,正要上去,却被人扯住了胳膊。 明容到底又转了回来,抱住了坚持要亲自送她出城的郡王妃。 “我怎么生了个心这么狠的,说走就走!” 郡王妃哽咽着道。 “娘亲……” 明容顿时泪如雨下。 当日生出这想法之时,明容以为最难的,便是要过郡王妃这一关。 后头明容拿不定主意,特意跑去跟容颜商量,这事到底要不要瞒着娘亲。 容颜也没有给出准主意,最后思来想去,明容还是到了郡王妃跟前。 从一出生就被抱走,明容与郡王妃待在一块的时间不长,当娘的想多留自己在身边些时日,自己却又不能陪着她。 然而血脉相连,她无论如何不愿意伤到郡王妃的心。 将自己的想法通盘托出,明容得到的,是郡王妃的沉默。 于是明容陷入了纠结。 这一头是生她的娘亲,而那一边,是救过她的师父,还有那些正面对疠疾风险的士兵…… 而最后解了她纠结的,正是郡王妃。 “知道娘亲为何会肯让你走?” 郡王妃忽地问道。 这也是明容没有想到的,昨日郡王妃特意换上诰命礼服,来到了明容的北院。 再然后,便是母女俩一块去见太子。 郡王妃不仅答应明容前往蒙北,还亲自向太子请旨,准予明容以军医身份,让她能名正言顺地与众人一起,到蒙北治疠疾。 未想到,太子竟是答应了。 这会儿听到郡王妃的问题,明容心里一酸,“是女儿不孝,难为了娘亲。” 郡王妃摸了摸女儿的脸,“不要哭,便当是娘亲亲自送你出征。你外公在世之时,可没有那么多男女之见。” “他说女儿家若有本事,同样可立一番事业。嫁给你爹爹之前,娘亲同你舅舅一块骑马射箭,习练兵法,甚至也曾跃跃欲试,要当一位女将军。” 这会儿郡王妃望向北方,“不想后头遇到你爹爹,从此便放下了那些念头。可这家国天下,也是为娘心中梦想。如今我女儿竟是有鸿鹄之志的,娘亲想了一晚,不能为了自己安心,让你明明插上了翅膀,却无法飞跃长空。” 明容眼睛一片模糊,将脸埋在郡王妃肩上,“娘亲,我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爹爹还有师父,我们都会好好的回来。” 魏如意在一旁抹着泪,此时抽噎着抱怨一句,“还有你哥哥同你夫君,全都得好好回来。” 明容放开郡王妃,又走到魏如意跟前,拉了她的手,“家中之事,便拜托给嫂嫂。娘亲身子弱,起居总要当心。” “府中一大家子,还得嫂嫂多拿主意,还有,我都没敢同陈钰说这事,回头您替我知会一声,让他不要担心,师父不会有事。” 魏如意伸手,替明容重新系了身上斗篷的绳带,“放心吧,上京城有我,你自个保重就行了,等你们回来,老的小的,肯定齐齐全全。” 第三百三十七章 遇到了神医 今日也特意过来的沈夫人,上来摸了摸明容的头,抱怨了起来,“你那娘亲也能狠得下心,自个儿肚里掉出的肉,又是个女孩儿家,说放就放,还跑去东宫求旨。听你舅舅说,往蒙北这一路处处惊险,万一……” 魏如意同明容对视一眼,忙拦住,“舅母心疼明容,倒费您亲自跑这一趟,您放心吧,这么多人一块走呢!” 明容索性打了个岔,“干娘和容颜怎么到这会儿还不来,我可等不及了!” 话音没落,一匹高头棕马已经飞奔到了近前。 众人皆望了过去,眼瞧着一位女郎身形矫健地从马上跃了下来。 “干娘!” 容颜说话间,便到了郡王妃跟前,“这一回,我同明容一块走!” 在场之人都惊住了。 明容做出这个决定,已有些离经叛道,毕竟哪朝哪代有什么女军医,还有万里迢迢去往前线。未料容颜也是说走就要走。 “你去做什么?”郡王妃立时将容颜拉住。 打小把容颜当成自己女儿,郡王妃不舍得明容,更不舍得容颜,毕竟她要一走,容将军府可就只剩容夫人了。 容颜却满不在意,冲着明容一笑,“你去救人,我去帮你!” 明容也是不可思议,“一路那么危险……” “若没有危险,我还不去了呢!你都能去我怎么就去不得了!” 容颜打断了明容,“咱们可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自然也同当。” 郡王妃索性上去,抱住了容颜胳膊,“绝对不成,不许淘气,今日有我在,你走不得了!” “我都不成,你哪儿拦得住她!” 容夫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原来是坐着马车过来了。 “你怎么那么傻!” 郡王妃忍不住道。 容夫人苦笑,“我傻,你不也是如此。这孩子昨儿得了信,听得太子已然下了旨,允许明容前往蒙北,立时说要陪着她一块去。” 明容已经过去,请了领头的仇太医,自是想要人家劝退容颜。 可没等仇太医张口,容颜已笑道:“我可不是为了去玩的。这么说吧,各位只怕都是头一回去蒙北,人生地不熟。可我从小到大去过那么多回,这一路有我在,能替大家伙解了不少麻烦。而且蒙北那边,我早已跑遍,若有我在,只怕事半功倍。” “随她吧,这孩子想要走,谁都拦不住,就算今日跟不下,转头她自己去偷偷去了,可不更让咱们担心了。” 容夫人无奈地道,又看向容颜,“别以为我不知,当日你爹爹去长平关,你便起了心思!“ 仇太医本就是个不爱做主的,支吾两句,也是无可无不可。 既然人家当娘的都点了头,别人自然再拦不住了。 这会儿告别了母亲们,明容与容颜一块上了马。 “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了?” 容颜带着马问。 明容淡定一笑,“我可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走吧,咱们快去快回!” 马鞭一响,两个女孩拉着缰绳了,终于踏上了前往蒙北之路。 之前明容只听得容颜说,这一路山高水长,艰险重重。等到身临其境,明容才知道,所谓艰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老天给不到的。 他们一路是带着文牒的,逢到驿站便可歇脚,只是今日实在不走运,刚进大凉山,竟遇到一场大雪,原本今日爬过山,便能到驿站,此时看来,竟是进退不得了。 凡是这种时候,容颜的本事便显了出来。 一处勉强可以避风的山洞里,众人三五成群地,围着小火堆取暖,唯有明容站在洞口,一边冻得跺脚,一边探头往外瞧着。 便在这里,有几个几身影在雪雾中时隐时现。 明容赶紧走到外头,睁大了眼睛。 这下教人松了口气,方才带着朱绍严还有另一个年轻军医出去寻路的容颜,终于回来了。 “前头有个小村子,赶紧走吧!” 容颜大声叫道。 片刻工夫,山洞中的众人赶紧都钻了出来。 那洞里本就阴湿得很,便是燃起火,那股子寒气,还直往骨头里钻。 大家伙都在着急,若没个落脚之地,在这儿冻上一个晚上,明日肯定要倒下几个。 容颜果然没有说错,离那个山洞几里之外,有一座小村庄,住了好几户人家。 二十来号人,这会儿分散住到了各家。 明容与容颜来的,是一户还算殷实的农户家。 主人家十分好客,这会儿堂屋正中的桌上,已摆上了热腾腾的粥。 明容盛好了粥,放到容颜和另两位跟她一块探路的小伙子面前,“今日多亏了各位。” 朱绍严道了声谢,又夸起了容颜:“果然是将门虎女,这一回有容姑娘在,的确帮咱们躲了不少的麻烦。” 容颜得意,“倒不算什么,只是见过的多些。” 这会儿,男主人的娘子一手抱了个襁褓中的孩子,一手提了只冒着热气的小篮子,“庄户人家,招待不周。” “大嫂,白面给了我们做馒头,你们后头吃什么。” 明容顿时不好意思了,她是苦出身,自是知道庄户在田里个做活,都不容易,尤其是今年又遇大旱,收成根本不多。 “不要紧,知道各位是去支援蒙北的大夫,村里各家都匀了些白面,” 男主人笑道:“几月之前,我娘子难产,竟是快不成了。我要去镇上寻大夫,人家嫌偏僻,都不肯来,最急之时,竟是遇到了赵神医。” “你是说……赵医正?” 容颜立时问道。 男主人眼睛亮了,“我便知你们肯定认识,多亏了神医,我家这小子稳稳地生下来,也保了我婆娘一命。” 赵郎中可不就是这般性格,但要能救一个,便得救一个。 明容刚开始在笑,可到后头,脸色却渐渐晦暗了下来。 救人的大夫,如今却累得躺倒了,生死不知。 他们一路奔波到今日,明容只觉得,这是自己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条路,就像没有尽头。 道路艰难不可怕,凄风冷雪又如何,她只想着尽快赶到蒙北,见到师父。 没有人知道,明容心里有多害怕,她怕再晚一步,再也见不着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夜啼 “再过几日,便能到长平关了。” 容颜看出了明容心思,拍了拍她肩膀。 “明日一定会上冻,这山路本就不平,若是冻住,更是难行。便是我们山里人,也不敢冒这个险。” 男主人真心劝道:“各位还是等上几日。” 就算再急,到底老天不允。 明容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拖累了旁边,这会儿只得在心里叹一口气。 寒风刺骨的夜晚,容颜躺在人家烧得滚热的炕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啊!” 庄户人憨厚,男主人将正屋让给姑娘们和自己妻儿,同另二位挤进了刚收拾出来的厢房。 明容侧着身,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边上的小娃娃,对这家娘子夸道:“这孩子乖得很!” “哪儿好啊,折腾死人了,到了晚上就不停地哭,怎么哄都不成。” 主人娘子笑着抱怨,躺到孩子旁边。 “哪有孩子不哭的。” 容颜搭了一句,“反正我睡着,便听不到了。” 明容笑了起来,看向旁边这对母子,眼中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羡慕。 这一世翻天覆地,明容不但避开了前世的凄惨下场,而且找到了亲生爹娘,还嫁给了隔壁那个小秀才。 说起来也算是圆满了,可明容又起了贪念,她还想当一回娘亲,同晏闻一起,好好地爱自己的孩子。 一路的焦急与不安,在这一刻,稍稍安稳了下来。 闻着身边孩子的奶香,明容终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孩子的啼哭,猛地在明容耳边响了起来。 明容睁开眼,看着黑暗之中,主人娘子抱起孩子,要给他喂奶。 只是喝了几口,孩子又哭了起来,声音低弱,似乎带着烦躁不安。 明容坐起身,而边上的容颜,果然睡得极沉。 主人娘子紧着道歉,“对不住了,惊着姑娘了。这孩子总是这毛病,可他又不懂事,我们打不得,骂不得。” 明容摇头,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脚,随后捏了捏他的小手臂。 孩子的手脚,竟是冰凉的。 “孩子喝奶如何?” “啜几口,便糊弄过去了” 主人娘子无奈地道。 “大便呢?” “稀稀溏溏。” 孩子又哭了一时,像是没了力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明容又躺了下来,打了个呵欠道:“这孩子当属脾胃虚寒,应当补中益气。明日我给他上些药,应该能无事了。” 主人娘子眼睛立时亮了,“真的?” 明容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男主人说得没错,别瞧着第二天就放了晴,可路却都上了冻,一时竟是走不了了。 这会儿明容站在窗前,无奈地看着屋檐上挂下来的长长冰棱子。 “晏夫人,您要的陈茶叶!” 男主人从外头跑了进来,掏出了在怀里的纸包,“找了几家,才借到这么些,不知够不够用。” “差不多吧!” 明容接过了茶叶,“你们瞧好我怎么做,这药得每日一换。” 容颜好奇,“茶叶能治孩子夜啼?” 明容一笑,“不信的话,便瞧着呀!” 半个时辰之后,明容亲自将用酒调成糊状的茶叶末,敷在了孩子肚脐上,又拿出随身药箱中带着的布条,围着孩子的腰包上。 孩子开始还有些不乐意,哼哧了几声,便是后头明容拉住他的小手逗了几下,孩子竟咧嘴乐了起来。 过了午时,地上的雪已渐渐地化了。 急着要走的不只明容,大家伙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耽搁,赶紧离开。 马是不能骑了,只能牵在手上。 走出那家的院子,明容回头看了看,主人夫妇都在那挥手。 “今晚孩子不会哭了吧?” 容颜居然还担心这事。 明容打趣,“真不成,你留下来听听。不过瞧平日里看你睡得那么沉,就是打雷也惊不醒你,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到。” 容颜撇了撇嘴,“我爹说了,能睡得着的,才有力气打仗。” 雪虽融化了一些,可高的地方,已没过了明容穿着羊皮靴的脚踝。 一路上,只听得到人的脚步声,和打了铁掌的马蹄踩在雪上的嗒嗒声,所有人都是拼命地往前走着。 明容此时已经落在了最后,容颜要时不时停下来,等一会她。 袍子已经被打湿,明容却咬着牙往前走, “一会就能到了!” 容颜说着话,便要拉住明容的马缰。 倒是朱绍严过来,道:“马交给我,等过了这座山,就该到驿站了!” 容颜是个不拘泥的,顺手将缰绳递了过去,自己扶着明容,跟在了后面。 这会儿已然走到了下坡。 容颜提醒大家伙,“身子往后仰,当心脚下头,若是马要跑,立时放开缰绳,保命要紧!” 话音都还没落,走在前面的一位突然脚下一滑,竟仰头倒在了地上。只是扣在手的马缰没有及时解开,眼瞧着,他那马便有些躁了。 “松开手!”容颜赶紧叫道。 不知道那位是不是没反应过来,马缰还在手上攥着。 马越发不安,叫了好几声后,竟似乎想跑。 众人皆是大惊,不少人往前跑去,想着先把人救下。 然而此时,又有几匹马受了惊吓,或是打起了响鼻,或是在地上不停地踱着。 “这帮大夫,专在紧要之时出事!” 容颜嘟囔一句,朝着前面冲过去。 明容站在原处,她也才刚学会骑马,对马性根本不通,上去也只是凑热闹,说不得让场面更乱了,还得别人照顾自己。 便在这时,最前面那马已经跑了起来。 谁想到这一开头,后面的马也开始动了。 有大夫舍不得马,还在拼命拉着,少不得被往前带了几步。 容颜只得过去帮忙,有的马勉强拉住,有的马不驯,容颜一把扯过别人手里的缰绳,直接扔了出去。 连明容都要赞叹,容颜可能更像郡王妃,有一颗当女将军的心。 终于,在跑了几匹马之后,前面消停了下来。 容颜走了回来,对明容说了句,“幸亏是遇着我,若遇到我爹爹,指不定把这帮家伙骂得狗血淋头!” 明容笑了起来。 然而很快,明容便发现自己笑得早了。 终于翻过了大凉山,此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冻住的河。 第三百三十九章 落水 “真的要从上面……过去?” 明容迟疑地问。 面前这河约有丈宽,不知从何而来,绵延向东,直至隐没在山间。 冰面看似很厚,可仔细瞧,似乎能看见下面的水流,也看不出会不会有哪处的冰面很薄弱。 这个情景,从来只在容颜的描述中,而今日却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了眼前。 “放心吧,根据我的经验,下面都冻住了。” 容颜早已见惯大场面,冲着众人道:“过了这条河,用不了多久,便到长平关了。” 众人皆不语,最后还是仇太医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那个……总该有桥吧!” “有啊!” 容颜指向不远处,“那儿有处吊桥,不过刚下完雪,走上去只怕比直接过冰河还危险。” 明容顺着容颜指的方向望去,很远的地方,像是有一处明显是绳索搭成的桥。 这会儿风不小,吊桥似乎还在晃荡。 “我就先下去试试!” 到底年轻,朱绍严已经拉着马下去了。 大家伙都在那看着,朱绍严小心地下了河岸,往冰面上走。 “当心!” 容颜话音没落,朱绍严已然滑倒在冰面上。 河岸边上,有人大笑,有人直叹气。 “不如,咱们去走那座桥?” 仇太医向来持重保守,同旁边几位商量。 果然有人附和,于是有几位,朝着吊桥那边走。 明容正在迟疑,要不要跟过去时,几个山民打扮的,竟是一路哼着小调,飞快地到了对岸。 “瞧见没有,” 容颜扯了扯明容胳膊,“有什么难的呀!” 倒在这时,朱绍严已然爬起,一步三滑地往前走去。 又有几位迟疑了一下,开始往冰面上走。 过了一会,仇太医那几位,全都转身回来了。 还是容颜聪明,瞧见又有山民过来,请人帮忙,将仇太医他们都带了过去。 “来啊!” 容颜这下拉住了明容的手。 看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下去,甚至朱绍严已然走到对岸,正挥着手朝众人招呼,本着不能拖累大伙的想法,明容小心地走了下去。 “瞧吧,一点事儿都没有!” 容颜一边带着明容走下冰面,一边笑道。 明容脸都崩紧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承认,自个儿也有胆怯之时。 一记响亮的口哨,在对岸响起来。 容颜一抬头,片刻之后,高兴地叫出来,“李子恒,你怎么来了?” “本将军如何就不能来,我来是接我娘子的!”这回应挺不正经。 容颜虽瞪过去一眼,脸上却浮起了笑意。 明容走得小心,一直瞧着脚下,这会儿鼓足勇气抬头,看到一个身着军服的人,叉着腰在对面河岸上站着。 “快过来,瞧二位磨蹭的!” 李子恒催道,随即便大笑,“可不是有人胆小如鼠吧!” 明容知道他在说谁,可此时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我说的吧,就快到了,连李子恒都过来了。” 容颜还在给明容打气,一直没敢放开明容。 李子恒都到了,长平关显然已经不远。 “我师父……” 明容紧了紧容颜的手。 容颜立刻代明容问了出来,“赵先生如何了?” “活着呢,老头子倔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心下终于有了希望,明容这一回,往前抬了几步。 几匹马突然从后面飞奔过来,分成两排,几乎贴着明容和容颜,到了对面。 明容被吓了一跳,慌乱之下,脚下竟是一滑。 正拉着她的容颜也被带倒,两人齐齐地摔在了冰面上,容颜还一下滑出了老远。 “姓郭的,没瞧见有女人吗,你们过个河,就不能下来走一会!” 李子恒骂了起来。 这话一出,引来大笑,“李世子,兄弟们都是粗人,怜香惜玉这事,轮不到咱们。可不赶着回营复命!”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到了冰面上,“光在那杵着,不知上去拉一把!” 已然坐起的云清宁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立时循着声音望去。 ……晏闻。 “晏哥……” 明容激动到喊起来,又赶紧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来。毕竟大庭广众之下。 原以为会得来回应,然而就在这时,晏闻突然吼道:“不要动!” 正在明容不明所以时,容颜几乎连滚带爬地过来,朝着她伸出手,“快抓住我,快些!” 明容先看到的,是容颜惊惧的神色,再后来,便瞧见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然而,当明容试图探过身,去抓住容颜时,冷不丁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在往后飘。 再低头时,眼前的一幕,将明容惊呆了。 她此时置身在一块裂开的冰面上,而四周的冰都在渐次裂开,可以看来,有河水在往上涌,渐渐地漫了上来…… “救……” 明容刚喊出来,人便开始摇摇晃晃,最后控制不住一歪,便从冰面上滑落下去。 什么都顾不得说,容颜便要往河水里跳。 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容颜的腰紧紧勾住。 容颜到底没能跳下去,挣扎了几下,与后面抱着她的人一块摔倒。 “你不要命啦!” 李子恒的一只手已然哧溜到水里,冻得立时缩回来,扯着容颜往后面退。 可不是那帮小子干得好事,竟是把冰面踩裂了。 容颜急得大叫,“放开我!” “你躲后面,我下去!”李子恒喝了一句。 这河要是下去,男人都吃不消,何况是容颜。 “明容!” 容颜痛哭了出来,还想往前爬。 李子恒吼起来,“我不说要去救了吗!” “扑通”一声,就在这时,有人跳了下去。 迟疑了片刻,李子恒与从冰面上滑到水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明容四肢瞬间僵硬。 她本是会游泳,可此时却失去了自救的能力,只是由着水灌进她的耳鼻。 一度她还试图,用最后一点力气,能够浮到水面上。 然而,这个试图根本无法实现。 这一刻,明容开始下沉,无望地沉到河底。 四周黑暗,就像是入了了阴森地狱…… 一处猪圈,明容看着一个涎水直流的傻子一步步靠过来,“妹妹……妹妹……” 明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再次被扔进了常家猪圈?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第三百四十章 红颜知己 难道这些年所遇到的一切,无论悲喜,不过是一场春秋幻梦? 明容不信,她不想信! 一股恶臭扑向鼻间,常满竟已到了跟前。 肮脏的手伸了过来,明容猛地从地上爬起,冲到食槽边,拾起一根粗榻,朝着面前这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她不会再逆来顺受,便是再次被投入牢狱甚至法场,也绝不再忍。 转眼,明容已然置身于狱中。 她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 头顶上,响起一个女人的冷笑,“告诉你,我才是郡王府的县主,那些荣华富贵,都是该我的,想要拿回去,等下了地狱吧!” 有“咝咝”的声音,几乎就在明容耳边,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明容一下睁开了眼,一只小银蛇,正对吐着吓人的毒信子。 “言念!” 明容本能地大叫了起来,这个时候,不是言念会出现吗? “好好听一听,她在叫谁!” 是言念的声音。 明容猛地哭了出来,“你怎么才来!” 一间放了三个炭炉的屋里,晏闻坐在炕边,将明容轻轻地抱进自己怀中,轻轻哄道:“喝些药,咱们再睡?” 言念走到跟前,伸出了胳膊。 一道寒光扫过来,也没能阻挡住,言念的手毫无顾忌地摸到了明容的额头。 “倒是不热了。” 言念瞧着明容,啧啧两声,“这丫头属猫的吧,竟有九条命,日后少不得,比晏将军活得长久。” 晏闻冷眼看着言念。 这家伙不好好待在蒙北军营,非要来到长平关。 方才还不知身份的,瞧着明容昏厥之中被晏闻抱回来,搞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若不是忙着明容的事,晏闻近去揍他。 “言大人,这位是拙荆,请你自重一些。” 晏闻再次对言念发出提醒。 这家伙跑来蒙北军营,成天摆出一副纨绔嘴脸,那是他的事,只是这会儿作死作活,就有些过份了。 言念嗤笑,“对不住,这位是我的红颜知己,晏将军是否也尊重一些?” “出去!”晏闻到底不想忍了。 言念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明容脸上,片刻之后,面露惊喜,“你醒了?” 虽不敢说历尽千辛万苦,明容也算是冒着差点丢掉小命的危险,终于来到了蒙北。 在长平关容将军府躺到第二天,明容咬着牙下了床。 “你起来做什么?” 容颜正领着丫鬟从外头进来,看到明容坐在炕边,立时上去。 “我要去看看师父。”明容如何躺得住。 昨晚醒过来,明容便急着打听赵郎中的状况,这会有了力气,怎么都坐不住了。 -------------------------- 将军府东院一间厢房,明容被容颜扶了进去。 这会儿仇太医也在,正在替炕上的人诊脉,看到明容进来,略愣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 谷明容走近,瞧向躺在那儿的人。 经月不见,赵郎中发色又花白了许多,两颊凹陷,这倒罢了,此时看到师父一动不动地躺着,明容心如刀割一般。 边上有认得明容的大夫过来,“赵医正方发病之时,半身不遂,四肢麻痹,言语不清,人也昏愦,好在有大夫在跟前,先后开了几张方子,都不见效,后来有一位开了通圣散、四物汤还有黄连解毒汤,开始之时,看着似乎好些,只是不到半月,又开始成日昏睡,到如今,连言语都不成了。” 明容走上前,坐到了炕边,摸了摸赵郎中的脉,心下一惊,看向仇太医。 这脉相竟如蛛丝一般,细弱无力。 更教人不忍的是,这会儿炕烧得极热,可赵郎中的手竟是冰凉得很。 竟是……不好了。 仇太医叹了口气,道:“用药不高明,白白贻误了时机,可叹赵医正一生悬壶济世,竟是……” 说罢,仇太医站起身,冲着明容抱了抱拳。 不一会,容将军从外头来,似乎是与仇太医聊过了,面色有些凝重。 “明容,想来赵郎中挺着一口气,就为了等你。” 容将军叹了声,又道:“如今正值寒冬,只怕运不回去,不如丧事就在这儿办了?” 半辈子在战场上拼命,容将军对生死到底看得淡些,甚至还劝起了明容,“当日我曾与你师把酒相谈,大家有志一同,何处青山不埋忠骨,咱们便是死了,都要为大周守住这片疆土。” “爹!” 容颜立时在旁边摇头。 “我的……药箱。” 明容声音干涩地道,这会儿拉住赵郎中的手,泪水到底落了下来。 容颜立马跑了出去,再回来里,手里提着药箱,身后还跟着李子恒。 “你怎么不躺着?” 李子恒刚过来,瞧见容颜进了东厢房,便跟到里面,等瞧见明容,吃惊之余,又感叹一声,“瞧你还真是条汉子!” 他是真佩服容颜,便是男人,昨日从水上捞起来,李子恒也是冻得半死,在屋里躺了一晚上,这会儿才缓过劲。 而明容被救上来,嘴唇发紫,都以为快不成了,瞧着现在,还算活蹦乱跳。 “闭嘴!” 容颜回头瞪过来一眼。 明容根本没注意,又是谁来了,只取过药箱,飞速地取出了自己的银针。 她实在不服,师父这么好的人,古稀之年都还没到,一生救人无数,如今垂垂危矣,竟是无人救他了吗? 明容今日,便要跟老天拼一回。 李子恒闭了嘴,屋里再无人说话,都看向了明容。 但瞧明容拿着针,低头刺了起来。 李子恒有些眼花缭乱,他看过明容的本事,敢开膛破肚,这会儿说不得真能把老头子治好。 有几位大夫这时进来,全围在边上瞧着。 朱绍严也跟过来,不免嘀咕道:“取十二经进穴,是为接病人经络不痛,再灸肩井、曲池,皆是调和气血,疏通经络,晏夫人取穴手法竟是这般精准。” 容将军咳了一声,示意朱绍严不要吵,只怕扰到了明容。 便在这时,明容抬起头,道:“容伯父,从今日起,便由我来医治师父。” 容将军迟疑地问:“赵郎中……能挺过去?” “到底是我师父,无论如何我不想放弃,我必须……试啊!” 明容哽咽了一声,又看向病榻上的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别再难为她 一早明容来了赵郎中的住处,还没进去,便瞧着外头站了好几位。 有些明容认得,是郡王身边副将,当是郡王亲自过来探望了。 明容心下一喜,同众位叔伯招呼过后,抬脚走了进去。 “赵伯父来了,同我爹在里面呢!” 容颜迎出来,又小声道:“方才赵伯父一到,便把爹爹骂了一顿。” 明容正不解时,郡王已从里头出来,看到女儿到了跟前,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拍拍明容的头,“为父怎么生了个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明容要过来之事,郡王自是听到消息,可不是又着急,又盼着能见着女儿。 未料那日赵崇光忽地说,一小撮鞑靼偷袭西山一处要地,请郡王前去坐镇。 自从到了蒙北,儿子跟女婿把郡王当个菩萨供着,平日里只管请教战术战策,却不肯让他出军营一步。 多年不打仗,郡王只恨刀都要锈了,但有出战机会,哪里坐得住。 可到了那儿才知,不过三两只杂碎,还没等郡王动手,几个鞑靼已然被手下灭了。 虽有种被儿子戏弄了的感觉,郡王却没有立时撤回,带着手上,围着蒙北这一片绕了一圈。 未料这一绕,竟是有了收获。 几个乔装成汉人的鞑靼往北运了几大车,算他们倒霉,被郡王逮了个正着。 郡王高高兴兴押着车回来,没等到赵崇光和晏闻佩服之语,却听得一个坏消息——明容快到长平关之时,竟是失足掉进了河里。 这边郡王顿时什么都不管了,快马加鞭地飞奔来了长平关。 此时看着女儿还有些苍白的脸,郡王心里揪着疼,拉上明容,便进了屋里,生怕明容还没好全撑不住了。 “爹爹放心,我无事了。” 明容到底猜出了郡王想法,也挺愧疚,因为自己之事,倒让爹爹担心了,也让容将军白白吃了瓜落。 “我来之前,将你那哥哥大骂一场,我女儿出了这么大事,他竟敢瞒着我,实在岂有此理!” 郡王后头才明白,赵崇光为何把他支出去,那会儿明容已然出了事。 容将军倒在旁边打圆场,“大家伙可不都是怕王爷太担心吗!” “你们一个个当我是无知妇人不成!他还没老到那种地步,带兵打仗都没问题。” 郡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容忍不住提醒,“爹爹,师父正躺着呢!” 郡王忽地回过味,伸头看了看赵郎中,“赵医正,瞧见没有,这不听话的丫头还是跟过来了,赶紧醒了吧,蒙北那儿又病倒不少,都等着你去救!” 倒是容颜说道,“伯父,这一回又来了好几位大夫。” “得有好大夫,也得有好药才行。” 容将军在一旁道。 如今得病的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坏,大家伙都在担心,何时才能有药材送来。 “说来,我今日刚从鞑靼手里抢了批药材,有大夫瞧了,都是些通气散。” 郡王这会儿说道。 明容立刻道:“先让大夫瞧一看,若的确是通气散,赶紧发给大家伙,如今最要紧的,别让更多的人染上。” 容将军却一脸疑惑,“怎得鞑靼也会用上通气散?” 谷“怕是探到咱们这儿病倒了不少,也是怕了。” 郡王说到这儿,突然回过神,同容将军对视了一眼。 知道明容没事,赵郎中虽是未醒,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郡王便待不住,领着与明容同来的几位大夫,立时前往了蒙北。 明容自然要留下来,她如今最紧要之事,便是让赵郎中能真正醒过来。 然而连着施了好几日的针,赵郎中似乎未见起色。 明容知道,这是赵郎中替别人解了病痛,忙投入解救更多的病人,却疏于料理自己身子,以至积弱成疾。 此时门帘一挑,有人走到了屋里。 明容全神贯注,没有发现来人,直到将扎在赵郎中手背上最后一针取下,无意中一转头,不免愣了愣。 竟是晏闻站在她面前。 “何时过来的?”明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惊喜。 晏闻走到病榻边,仔细看了看床上之人,转头对明容道:“尽人事,听天命。” 容将军昨日到了蒙北,提及明容,自然是称赞有加,说是赵郎中在明容照顾之下,虽还未醒来,面色却大有好转。 可到后头,容将军不免提到,为了替赵郎中治病,明容几乎不分黑夜白天地守在旁边。 按容颜说法,如此下去,只怕要把自己都要熬坏了。 郡王心疼女儿,赵崇光心疼妹子,两下一商量,立时把晏闻打发了过来,叮嘱他要多开导开导明容。 “你瞧出来了吧,师父一日日地好起来了。”明容笑了一声。 便是自个儿没多大把握,在所有人面前,明容必须要乐观。 晏闻已然注意到,明容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心下疼惜,这会儿劝了一句,“先回屋睡一时,我在这陪着赵大夫,若有什么事,我立时叫你!” 虽有些迟疑,可明容到底熬了太久,这会儿已是全身乏力,但要能有个躺的地方,马上就能睡着。 “听话!” 晏闻这会儿直接把明容往外带,“你别人都不信,连自己夫君都不信?” 说着话,晏闻趁无人注意,轻轻用唇,在明容头发上碰了一下。 明容脸一下红起来,到底跟了出去。 容颜早就等在外头,刚才晏闻过来,她已经“告过状”,实在是怕明容熬坏了。 要知道明容几日之间曾落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是在昏迷中被送过来。这会儿别人不知,容颜怎会不了解,明容一直靠着意志力在撑着。 “我已然让人煮了粥,温在你屋里,喝一碗便睡吧!” 看到明容出来,容颜松了口气,拉上她便走。 “我没事啊!” 明容心里温暖,只为有无数人在关心着她。 目前两人离开,晏闻回了赵郎中的屋里,让边上的医士也出去歇一会,便坐到了炕边。 “您就不能赶紧好过来?您那傻徒弟千里迢迢跑过来,不眠不休地陪在床边,就为了赵大夫能好好睁开眼,不如给些面子,别再难为她?” 晏闻替赵郎中理了理被角,凝视瞧了他许久。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定要让我担心 赵郎中是在蒙北军营在伤病营帐,替人诊脉之时,突然倒下的。 那会儿晏闻就在跟前,看着大夫们跪在地上,替赵郎中诊治,当时除了焦急,竟忍不住想,若赵郎中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回去见着明容,竟是无法交代了。 明容的性子,若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是要拿性命还报,也在所不惜,而师父对她来说那般重要,她一直视他为亲人。 所以听得明容竟不畏路途艰险,亲自跑过来,晏闻并不觉得惊讶,这的确是明容能做出来的事。 屋里又来了人,是容颜领着医士进来,看来是要给赵郎中喂汤药。 瞧着赵郎中喝药,喝一半,洒一半。 晏闻走到了旁边,不妨卒睹。 赵郎中一生洒脱,从不肯拖累别人,未料如今一倒,竟半点离不得别人照顾了。 这位当日来到蒙北,先是灭了长平关疠疾,随后又来到蒙北坐镇,对正陷入疠疾中的大军来说,无疑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自从赵郎中病倒,蒙北军营本已转好的疠疾,竟一日比一日严重了。 药终于喂完,容颜枕了热巾,替赵先生净着面,看了一眼晏闻,说了句,“晏大哥放心,明容已然用过吃食,在屋里歇下了。” 晏闻点了点头,“多谢,听那几位大夫说,这一路过来,倒是容姑娘一直在照顾他们。” “既是结伴同行,自然要同甘共苦!” 容颜感叹一句,目光又落到了赵郎中脸上,“我瞧着明容挺有信心,这几日总听她在跟赵大夫说,只要师父能好起来,便随他去蒙北军营。” “这师徒二人,竟是一个脾气。” 晏闻无奈地笑了出来。这大概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容颜这会儿站在炕边,竟像突然愣住了。 好一会后,容颜猛地转过头,激动到声音颤抖,“好像……赵大夫的眼皮动了!” 晏闻立时起身,而此时容颜已然推开也走过来的医士,跑出了屋,口中还在大喊,“明容,快过来看,赵大夫醒了!” 赵郎中的确醒过来,眼睛已然睁开,看到明容到了跟前,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之后,眼角留下两行清泪。 “您还哭啊,我比您更想哭,这一回可把我吓死了!” 明容抹着泪抱怨,“教您不听我话,当日将我带过来,说不定根本就没这事儿,现在知道苦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和容将军都说了,您到了这儿,可是没人管了,竟是无酒不欢。” 话到这儿,明容又埋怨起了晏闻,“你怎么也不管管?” 晏闻讪笑,他倒是管过一两回,可到底军务繁忙,总不能时时盯着赵郎中。 这会儿赵郎中的眼睛又闭上,似乎还叹了口气。 容颜从后面拉了一下明容,感觉赵郎中是有话说不出。 明容擦了擦眼睛,“成了,明日咱们继续扎针,我还不信,这点毛病,我竟是治不了。” 这会儿明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既然她过来了,既然赵郎中睁开了眼,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师父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等赵郎中又睡下,晏闻便说要陪着容将军,去看看长平关各门守卫情况,又说会直接回军营,便不回来与明容告辞了。 才来一个多时辰便要走,明容心下不舍,特地将人送到了门外,看着他上了马。 赵郎中终于醒来,明容到底安了心。这晚终于回到屋里,打算好好歇一时。 只睡到迷糊时,无意中一转身,竟靠到一个温暖胸膛上,明容先是吓到,等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由笑了出来,“没走啊?” 明容一下坐了起来。 谷晏闻似乎也醒了:“方才又下了雪,突然想躲个懒,我再睡一时就走了。” 说完,晏闻便抱住明容,呼呼大睡起来。 明容却睡意全无了。 自从来了长平关,先是自个儿病倒,后头要照顾师傅,都没有来得及和晏闻长谈,这会儿终于在一块,明容只想依偎在丈夫怀中,享受这难得的温存与平静。 只是没一会,晏闻便松开了明容,“我得走了!” “再睡一时?” 明容温柔地道。 晏闻一笑,“再不走,只怕会忍不住了。” 明容立时明白了意思,娇羞地推了晏闻一下。 虽是不舍,明容还是与晏闻手拉着手,送她往府外走去。 已是深夜,平日里总是进进出出,嘈杂无比的将军府,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 “不用送我了,回头得空,我再来找你。” 到了前院,晏闻一下站住,趁着四下无人,再次搂住明容,难得撒了一句娇,“真不想走!” 明容用手捶了一下晏闻的后背,也将他抱紧。 北方的冷不同于南方,明容又是在冰河里泡过,说是好过来,可她自己明白,到底中了寒气。 这会儿送晏闻出来,明容便是披着貂皮斗篷,还是冻得发抖,这会儿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藏身,竟是舍不得松手了。 “我就猜到你会过来。” 晏闻低着头,在明容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吻,“可我不想你过来。” 蒙北环境恶劣,遇水成冰,他们男人在这也是得忍着,如何是个娇弱女孩子受得住的地方。 “那回李子恒还说,等天气好了,要把容颜送回去,就让他把你和赵大夫一块捎上。” 虽是好不容易见到,可晏闻却不舍明容在这儿受苦。 明容抬起眼,“我们自然要回去,可这边的疫病未除,别说是我,连师父都不肯走的。” 晏闻也明白,明容是有自己想法的。 病倒的兵将越多,便意味兵力损耗越大,发生战事的可能性越高。 然而,无论药材还是大夫,都是蒙北最紧缺的, 而这么关键之时,赵郎中却又倒下了,简直就是给他们当头一棒, 其实若明容是男儿身,晏闻无论如何,都会把她留下来。 “一定要让我担心?” 晏闻心下无奈,将怀里的人更抱紧了些。 明容却淡定地道:“这会儿只有两条路,要不就让我留下,要不咱们一块儿走。” 仰头之间,明容借着月光,看到了晏闻已然长起胡须的下颌。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夫妻恩爱 “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可只要在你跟前,我就都不怕。” 明容发自肺腑地道。 但能与君相得,这一生不离不弃,永不言悔。 晏闻到底放开明容,替她整了整身上斗篷,“快些回去歇着,照顾好自己,我得空再回来看你。” “我送你到外头。” “可是我这个夫君的,在你眼里没一点威信,让你处处与我反着来。” 晏闻故作不悦。 明容笑了,又拉了一下晏闻的手,便往回走。 晏闻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月色之下,注视着明容的背影。 便在这时,几乎就在明容头顶,几个黑影突然出现了。 “来人,有刺客!” 晏闻心下一急,立时拔出腰中的剑,抬脚几步,跃上了屋顶。 明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再转回身时,只来得及看见晏闻往上一跃。 片刻之后,明容听到,头顶之上,有了短兵相接的打斗声音。 “有刺客,快来人!” 有喊声传过来,片刻之后,有人举着火把冲到了跟前。 屋顶上的打斗还在继续,又有不少人跳了上去。 明容不敢贸然出去,她不会功夫,又是女子,万一不小心,被敌人擒住,只能给晏闻他们带来麻烦。 悄悄有往暗处挪了挪,明容很小心,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也没过许久,有黑衣人从上面摔了下来,很快,又有几个黑衣人被扔到下面,束手就擒。 “都在说呢,只怕是鞑靼没人了,就派了这么几个经不住揍的,三两下就被抓了。这些人,还敢来行刺我爹爹?” 赵郎中的屋里,容颜一边瞧着明容扎针,一边道:“昨晚晏大哥将这些人抓,他们一声都不吭,不过瞧着长相,都知道是靼鞑那边来的刺客,大家伙都在等着我爹爹从蒙北那边回来,后头看要如何处置!” “晏闻走了吗?” 明容头也不抬地问。 因为这个突然的变故,晏闻昨晚没有离开,可也没有回屋,原来是在审问那几个刺客。 容颜笑了起来,“不知道呢,他若走了,能不来说一声?” 扫了容颜一眼,明容又搓了搓手,又在赵郎中的风池穴上扎了一针。 “赵大夫何时能真醒过来呀?” 容颜忍不住问道。 “再过半个月吧,应该差不多了。” 赵郎中看着明容,流下眼泪的那一刻,明容对自己终于又有了信心。只要循序渐进,赵郎中不仅能醒,说不得还有站起来的一日。 便在这里,外头突然传来晏闻的声音,“明容!” “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来道别的。” 容颜嘻嘻笑道:“难怪都说你们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啊!” “那回是谁把李子恒送到城门之外,还恋恋不舍。” 明容反问一句,也没注意到容颜脸色羞红,转身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站在院当中的晏闻却往后一退,“一早有些发热,或是受了凉,你不要过来。” 明容立时注意到,晏闻这会面色有些潮红,她还觉得生奇,他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好。 可在接着,晏闻又咳了好几声后,明容越发觉得不对了。 “我这儿就赶回军营,你们在这儿好好的,若有什么事儿,让人传个信儿,岳父大人那边,我也会照顾。” 仔细听的话,晏闻声音竟还有些沙哑。 此时明容眉头蹙了起来,心头生起一丝不祥之感。 容颜从屋帘后探了探头,小声在明容身后打趣,“便是不舍,说出来又何妨?” 回头看了容颜,明容说了句,“将我搁在屋里的面巾拿过来。” 片刻之后,明容系上面巾,朝着晏闻走了过去,“除了发热,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嗓子疼不疼,耳后有没有肿痛。” 晏闻笑着摆手,“放心,我这会儿没事儿,不是染上病。” 明容已经到了跟前,神情严肃地道:“我要瞧一瞧。” “你也太小心过头了吧!” 容颜在后面好笑道。 没一时,按过晏闻的脉相,又瞧了瞧他舌苔,明容便知,大事不好了。 长平关平息多时的疠疾,竟再次爆发了。 “你今日不能走。” “你的意思是……” 晏闻也吃了一惊。 明容点了点头,“可以确诊了。” 到底是经过疫情,这边的准备倒也迅速。 晏闻迅速被送到将军府后面一处偏院,将军府各处,开始用艾叶熏蒸。而所有人得到知会,若有自觉不会,要立时上报。 一时间,将军府四处皆是紧张。 此时容颜拿着艾叶在熏完容将军的院子,看到明容过来,忙上去帮她也熏了熏,又看她脱了面巾和罩衣,随后打来热水,让明容净面洗手,才问道:“可查出了什么,到底因何反复?” 当日长平关疠疾,被赵郎中带人压下去,众人这才安心,而突然之间又起,这会儿可称人心惶惶。 明容脱了身上的罩衣,朝着容将军的书房走去。 容将军也是刚从蒙北回来,心下正自着急,已命令让人给蒙北送信,赶紧要调大夫。 此时看到明容进来,容将军忙上前问道:“晏将军他们情况如何?” “好在病症都还不严重,给他们喝了普济消毒饮,看看后面的状况。” 明容回道。 除了晏闻,今日又发现了好几位有发热症状,如今全部安置和晏闻安置在了一起。 “如何又发起来?” 容将军百思不得其解。 赵郎中的到来,不仅治好了这边的疠疾,还教给大家如何防疾,无论兵将还是长平关的百姓,都必须严格遵守。 按理说,这种情形本不应该出现。 明容看向容将军,“伯父,昨晚那几个细作,您还没有来得及审问?” 容将军愣一下,昨日他去了蒙北,与郡王多饮几杯,便留在了那儿。 一早听得来信,说是将军府进了刺客,不过被一举擒获。 那会儿容将军还在想着,只怕长平关还得加强守卫。 方才回来半道上,有人又报信,将军府里一下倒了几位,容将军心急如焚,倒是没顾上刺客。 “那几位和我夫君一块儿倒下的,都曾参与捉拿那几个细作,如今看来,问题应该是出在这儿了。” 明容想来想去,确有这个可能。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打探 关押刺客的屋外,有人走了出来。 明容上前,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一夜之间,刺客全部自尽,便教这起刺杀,显出疑点重重。 幸好,还有一个,余息尚存。 原本她想进去亲自进去查验,却被从蒙北赶回来的朱绍言几个挡在了外头。 按他们的说法,这种事情得由男人来做。 瞧这几个大夫出来,立时有人上来,用艾叶给他们从头到脚熏了个遍。 “那刺客耳后红肿,舌赤苔白,从脉相上,确定是染上疠疾了。” 朱绍严走了过来。 正说话间,有人喊道:“刺客死了!” 众人皆朝屋里看去,又有两位兵将走了出来。 朱绍严赶紧问,“后头认了吗?” “说是先头想去蒙北大营,结果那头守备森严,转而来了长平关。” 另一位大夫接过了话,“鞑靼人阴险得很,他们就是过来故意传播疠疾的。” 明容心中一叹,她的疑惑终于得以证实。 几天之后,明容随着送饭的人,一块来到晏闻他们住的小院。 院子里头,明显可以听到刀枪相碰的声音,随后还有不少人在叫好。 明容笑了出来,想必里面被禁了足太久的这群人,这会儿都闷坏了。 送饭的伙夫敲了敲门,“兄弟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没一会儿,门开了。 明容隔着门往里望去,果然有几位在练功。 “晏将军,夫人也过来了!” 伙夫还不忘招呼。 不出意外,引来一片哄闹。 没一会儿,晏闻走了过来,也没有踏出门槛,只远远地瞧着明容,笑了起来。 “好些了吗?” 看到晏闻的状态,明容松了口气。 这一次将军府中,多亏这次发现得及时,像晏闻这样的,全都被送到这处院子处理。 另外,凡是那日参与擒拿刺客的、或之后与患病者都有过接触的,全集中到一块,三日之内不得外出,若被观察出现症状,立刻移走。 至于其他人等,除了要喝明容亲自煎的避温汤,也尽量不到外头。 同时将军府各处,也是全部打扫一遍,再用药材熏蒸。 明容提出的这些意见,容将军全都让人照办,唯有一点,明容让容将军暂且撤出将军府。 就为这事,容颜差点与容将军吵起来。 明容考虑的是,一军主帅,这种时刻绝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连个发出号令的都没有,后头万一情况恶化,岂不是群龙无首。 可容将军是军人,按他的说法,这辈子便不识“躲避”二字。 好在最后,不少人都认为明容更有道理,到底劝得容将军一脸不快地走了。 将军府里情况渐稳了,然而偌大的长平关,还处于飘摇不定之中。 这会儿明容刚从外面回来,赵郎中过来之时就建起的官医馆,这几日进去的几位,值得庆幸的是,这场疠疾目前来看,还没有扩散的迹象。 明容叮嘱道:“身子刚刚好一些,都不要太过劳累,免得又要在里头多待几日。” “晏夫人,我们何时能出去?” 里头有个小兵跑过来,急吼吼地问道。 明容回道:“再过三五日,还请大家多忍着些。” 有老成些的,上来将小兵拉到后头,训道:“人家两口子说话,你在旁边打什么岔?” 一时,明容哭笑不得。 饭菜被递了进去,里面人一哄而上,便抢起了食。 这场景直教人松了口气,这种病,若在初发之时便得医治,恢复起来,便容易多了。 “崇光给我来信,鞑靼又开始骚扰蒙北,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却被困在了这儿。” 晏闻长叹一声,随后问,“我如今已然无事,不如让我先回去?” 晏闻心情,明容自是明白,可她是大夫,既是受命要治好病人,便不能有一点敷衍。 “再等一时。” 明容咬定了不肯松口。 知道明容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晏闻笑了笑,“就这么说吧,只恨鞑靼人诡计多端,居然使出这种下滥的手段。” 明容却突然想起一事,“爹爹上回过来,曾说鞑靼人在偷运通气散,且那几个刺客都染了病,也不知那边疠疾如何,遇到作战之时,只怕咱们这边,也要提防些。” 晏闻眼神不由一闪。 三日之后,明容到底从院子里放出去几个,晏闻便是其中之一。 蒙北军营,看到晏闻回来,最高兴的非赵崇光莫属,健步上前,一拍晏闻后背,“回来便好,咱们兄弟还要大干一场!” 言念敲着扇子走到跟前,上下瞧瞧晏闻,“实在教人后怕,若晏将军当日贸然回来,咱们这蒙北大营,只怕因为你,要全军覆没了。” “不才正好有一位贤妻,能陪我趋吉避凶,言大人羡慕不来。” 晏闻随口怼了回去,言念不出意外,翻了个白眼。 一旁众人皆是暗笑。 从这位太子殿下亲派的监军刚到,晏将军便从不掩饰,对他百般瞧不起,两人平日便这么针锋相对,互不买账。 个个都在猜,不知何时,这二位就要拔出刀剑相拼了。 “将军,鞑靼那头,这几日可又作祟?” 晏闻急着回来,便是为了此事。 赵崇光抱着双臂,“小打小闹总是有了,倒像是在试探咱们。” “总不能……老让他们试探咱们,还真让他们以为是咱们怕了不成。” 晏闻说了句。 言念冲着晏闻一笑,“此话何意,说来听一听?” 赵崇光也看向了晏闻。 “如今咱们最大的难题,便是疠疾的蔓延。” 晏闻朝北而望,“倒不知,鞑靼那边,是否也是如此。” 一时,众人都瞧向了晏闻。 “说不得,他们不停要过来骚扰,不过是虚张声势,想探咱们的虚实。”一名将军在旁边道。 晏闻索性对着赵崇光抱拳道:“将军,晏闻愿亲自领兵,前往鞑靼,打探消息。” “这头病才刚好,命都不想要了。” 言念在旁边冷嘲热讽,“晏将军从不是冒进之人,今次这是要做给谁看呢?” 瞟了言念一眼,晏闻继续道,“如今危险就在眼前,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机会呢?”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生一对 “虽不过是晏将军臆想,不过倒也有些意思,老在这蒙北耗着也没意思,若能把鞑靼一举歼灭,本官便能回上京城了,如此,我便同你一起去。” 言念前头还在冷嘲热讽,这会儿已然请命了。 晏闻没打算给言念面子,“言大人乃是太子殿下亲信,来此不过镀个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掉腿,回去我等不好跟殿下交代。” 众人眼睛睁大,晏将军这是把言大人的底都掀了,看来要干起来了。 “瞧你这酸样。” 言念哼了一声,“非要拦着本官,莫非晏将军早有投敌之心,怕被本官发现?” 晏闻笑道:“我是为了言大人好。谁也不知那边疠疾到底如何,这一回,我只挑得过病的,拙荆说过,我们这样的,不容易再被传染,便可便宜行事。” 赵崇光稍有些犹豫,“要不要先问一问明容?” “不必了,明这傛这会儿正同几位大夫儿盯着长平关那头,平日又要照顾赵郎中,何须再让她心怀挂念。” 虽然这不是晏闻第一次前往鞑靼刺探,虽有有了经验,可其中危险,并不会因此减少。 但是这一次,晏闻必须亲自去一趟。 鞑靼本是靠游牧为生,男人体型个个健硕。为了部族的利益,鞑靼人从小便好勇斗狠,几乎全民皆兵,这也是为何他们在战场上常常强悍勇猛,屡次打败周边的小国。 甚至到如今愈发膨胀,开始觊觎大周。 虽然这一次带过来的,都是大周的精兵良将,可不能不可承认,两方实力不相伯仲,谁都有可能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尤其是这段时间,突然而来的疠疾蔓延了大周,蒙北也没逃过这一劫,大家伙一面严防疠疾,一面又得提防着随时都可能打过来的鞑靼,一个个枕戈待旦,不敢丝毫松懈。 言念说得对,越耗下去,越于他们不利。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只在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除非反客为主自己一方探到他们的虚实。 所以,如今是难得一见地打败鞑靼的好时机,绝不能错失。 而这一次,晏闻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快去吧,若是回不来了,一家老小,我来帮你照应。” 言念笑呵呵地来了一句,不免又招来众人侧目。 晏闻似乎并没介意,还在言念肩膀上拍了一把,绕过他,朝着郡王的营帐走了过去。 天色黑下之时,一队人马,悄悄地飞奔出了蒙北军营。 长平关的容将军府,随着赵郎中已然醒来的消息,整个府中气氛都好了不少。 一早,容颜走进赵郎中的屋里,道:“明容回来,见到赵先生能坐起来,可不是要高兴坏了。” 赵郎中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虽是还不能言语,可别人说话,他也能听得懂。 看到容颜,赵郎中用力抬起手,指了指外头。 “将军府后院的人,全都出来了。明容今日去了官医馆,听说病人也少了,您说,这回算是压住了吧?” 赵郎中长长地吐了口气,虽然嘴上说不出来,心里却是高兴。 那日睁开眼,看到明容就在跟前,赵郎中还以为在做梦。 当时离开上京城,他还曾遗憾,明容不是男儿身,没法将她带上,谁料到这丫头脾气倔强,和同样倔得很的容颜,最后还是跑来了。 而这一回长平关突发疫情,因为明容的及时处置,只用十几日便消停下来,更是让如今有心无力的赵郎中欣慰。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容颜!” 容颜先是一愣,随即走了过去。 有人比她性急,已然一撩帘子进来了,冲着赵郎中来了句,“哎哟,赵医正都坐起来了,是个好兆头!” 容颜瞪过去一眼,“能别这么咋咋呼呼吗?” 李子恒嘿嘿一笑,他是真高兴。 赵医正在蒙北军营有大威望。当日疫情爆发之时,便是这位不顾自个儿身子,昼夜不眠替大家伙医治。 当兵的都直肠子,尤其是那些得了赵医正的医治,捡回一条命的,可不一个劲地念叨他,这么多人在一块听得多了,当然也对赵医正非常的敬佩。 “你若能好起来,大家伙就有盼头了。那么多伤兵,还等着您去看呢!” 李子恒说出了心里话。 “赵大夫如今也是病人,你这话,如何讲得出来?” 容颜训了一句。 这下李子恒不吱声了,小心地打量着容颜,嘀咕,“我又何时惹着你了?” 容颜不爱搭理,转头便忙自己的去。 “您瞧瞧,她老对我这般。” 李子恒又转过头,跟赵郎中抱屈,“这位把我拖到这岁数,就是不肯成亲,可不就拿捏住我了,哎,我还真是个老实的。” 赵大夫终于被逗笑了,眼睛瞧着这二位。 李子恒虽是贵胄,却无骄娇二气在军中颇受官兵推崇,说是该冲锋在前的,从不含糊。 他和容颜见着就要闹几句,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二位天生一对。 “蒙北那头这么忙,你跑来做什么?” 容颜又问。。 “还不是那头少了大夫,我这会儿过来,可不想再请几位。” 李子恒说到这事儿,也是着急,“这会儿大家伙可都憋着一把劲,准备好好打一场仗,弄死那帮达达,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又要开始打了吗,可这会儿疠疾还重,我们不是要吃亏吗?” 容颜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晏闻带了几个人去了鞑靼,就为了打探那头的情形。今日有消息传来,那头也爆发了疠疾,瞧着意思,比咱们有过之而不无不及,真是老天开眼,时运来了。” 李子恒说到这儿眼睛都亮了,“这会儿赵将军已然安排人,堵住几处要地,断了鞑靼从咱们这边运送粮草的路。大家伙做好了准备,说不得趁着那帮人动不起来,随时就能攻打过去。” 容颜打小就在军营里呆着,听到打仗,不免兴奋,“什么时候?” 李子恒卖起关子,“这等大事,如何能随便说出来,你也不许问了!” “可……还有那么多人病倒着!” “所以,咱们得赶紧把蒙北疠疾压住,这会儿就看,谁能先站起来。” “李世子刚才说什么?” 明容突然走了进来,盯着李子恒问:“晏闻去了哪儿?”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丘之貉 天气终于暖和了些,想着赵郎中在屋里困了那么久,趁着午后的日头好些,明容让人将赵郎中背到外头院子里,自己站在旁边,趁着这会儿不用出去,陪着赵郎中,晒起了太阳。 赵郎中一时有些昏昏欲睡,明容又取来一条被褥,替赵郎中盖在了身上。 谁想到赵郎中突然间醒了,看看明容,竟冲着她笑了笑。 明容也想笑,可到底心事重重,实在勉强不了自己。 若不是李子恒说漏了嘴,明容还不知道,晏闻已经出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晏……” 赵郎中费力地开了口。 明容眼睛一亮,师父竟能出声了! 赵郎中明显有话要说,“你……” 明容已猜出了师父的意思,低着头道:“他走之前,便是不能跟我说一声,带封信也好啊,还教人瞒着。” 赵郎中叹了口气。 “我不是埋怨他,他既然跟我哥哥一块来到蒙北,这其中必须有危险,我心里知道,” 明容揉了揉自己的脸,“算了,我又不能去追,只能等着。” 赵郎中瞧着明容,想要安慰,可到底有口难言,唯有叹一口气。 “上京城又来了一批粮草,听说还有药材,只盼着蒙北那头赶紧渡过难关。” 明容特意拣了赵郎中爱听的说。 果然,赵郎中点了点头。 昨晚朱绍严过来,同明容聊了一会儿。 蒙北军营那边,情形并不乐观,按朱绍严的说法,一个大夫要照顾几十号病人,完全忙不过来。 还有一些染上别的病症或受伤的士兵,如今只能在边上候着。 “去……” 赵郎中又开了口。 明容没听明白意思,转头看向师父。 师徒二人对视片刻,赵郎中抬起手,指向了北面。 明容突然明白地过来,这会儿干脆蹲到了赵郎中跟前,抓住他的手,“师父想让我去蒙北大营?” 赵郎中摇了摇头,又朝着自己指了一下。 明容失笑,“说什么呢!” 赵郎中却盯紧了明容。 师徒俩对视片刻,明容摇了摇头。 明容明白赵郎中的急切,可他这副身子骨,还想去蒙北,只能说,师父想一出,是一出,到时候救不了人,反而把自己真打进去........ “过一时,等您能走能跳了,我便陪着您过去,如何?” 明容笑着劝道。 赵郎中一脸的悻悻,作仰头望天状。 “赵郎中,我们来瞧瞧您!” 仇太医带着朱绍严从外头走了进来,明容忙站起身. 昨儿仇太医过来,便说等清点了药材,要过来探望赵医正。 这会儿日头正好,仇太医索性坐到赵郎中旁边的椅子上,道:“您也不用担心那头,大家伙都知兹事体大,一刻都不敢歇息。伤兵营有几个疑难杂症,听说那会儿都是赵郎中在给瞧的,等您好些,还能去看看。” 赵郎中眼帘微垂,片刻之,手指向屋里。 明容笑道,“看来我师父已写了医案,我进去找一找,说不得能用上。” 瞧着明容进去了,仇太医说了句,“在宫中,我便听说晏夫人的医术精湛,想必名师出高徒。” 朱绍严顿时笑了,“当日在上京城官医馆,不少咱们瞧不出来的问题,都是晏夫人一语中的,来到上京城,我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赵郎中笑了笑,头略微一转,原来是明容出来了。 “师父瞧瞧,可是这些?” 明容将一沓医案,递到了赵郎中面前,等他点了头,又交给仇太医。 仇太医翻了翻,顿时一脸的高兴。 “明容……” 赵郎中突然清晰地叫出了明容的名字。 明容愣了一下,低头问道:“师父,又怎么了?” “你……去……军……营!” 赵郎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蒙北大营,明容跟随仇太医他们进来时,不出意外地引来不少注目。 毕竟这儿少有出现女人,尤其是担着药箱的女人。 这边明容正要翻鞍下马,有人已走到跟前,说了一句,“我便猜,你迟早要过来。” 明容却连寒暄都来不及,直截了当地问道,“晏闻这几日有消息来吗?” 言念愣了一下,“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 没等明容回话,有人已经带马跑过来,“你还真来了,早知道,我何必多这个嘴。” 言念瞥了瞥李子恒,转头看向明容,自是明白了,谁是大嘴巴。 李子恒跳下马,便伸长脖子,往明容身后寻摸。 明容道:“不用找了,容颜在替我照顾师父。” 李子恒那点心思,真是不难猜。 李子恒有些悻悻,这会儿说道:“晏闻那头没消息过来,咱们如今刀口舔血,若在外头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言念在边上瞧着李子恒。 这位李世子,当年是上京城人人皆知的纨绔子弟,如今来了蒙北,纨绔气算是给磨光了,却成了口无遮拦的武夫。 当着明容的面,尽说些废话。 又有人朝这边走,明容忙上前,招呼一声,“哥哥。” 赵崇光看向明容,神色不自觉有些复杂。 “哥哥不用担心,我不是来要人的。” 明容故作轻松地道,“师父虽未痊愈,如今已大有好转。他一心念着这边,知道军营缺人手,便派我过来,若是能帮上一些,也算我替师父尽一份心。” 赵崇光今日颇显心事重重,愣了一下,才道:“你能过来,当然是好事儿,不过赵医正那边,总得有人在跟前照应。不如……” 话到此处,赵崇光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言念,才继续,“不如先回去,若这边还需要人,我让人去报信。” 明容都已经来了,断无掉头就走的道理,立时道:“师父如今只需要静养,容将军还有容颜都答应了,会好好照顾他,且是师父有命,我若半途而废,回去少不得要招骂。” 知道自己这位哥哥不好应付,明容索性不说了,看着仇太医他们往前走了,索性冲着赵崇光抱了抱拳,“爹爹那边,我回头去看他!” “崇光兄这妹妹,倒是与晏闻一丘之貉。” 李子恒嘿嘿一笑。 赵崇光脸色一挂,“什么叫一丘之貉?会不会说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虎父无犬子 李子恒原本是要说,这夫妻二人都有些左性,认准什么就往前冲,不肯听别人的劝解,未料不小心用错了词。 眼看着这句话要把人得罪,李子恒赶忙改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言念在旁边嗤笑,“李将军何必,一个大男人,敢说真心话,就别改口……” 这边话都没说完,李子恒已是落荒而逃。 言念走到赵崇光旁边,低声问道:“真不打算告诉她了?” 此刻赵崇光眉心紧锁,叉着腰,低头想了半天,“先去救人吧!” 言念朝着明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后挡住已教人带马的赵崇光,“赵将军,这种事,交与我便是!” 赵崇光有些犹豫,倒是言念将手中折扇往腰带上一插,略一抬手,便有手下人带了马过来。 赵崇光这才知道,言念早就做好了准备。 “言念兄……” 赵崇光一脸无奈。 “赵将军乃是主帅,自当稳坐军中运筹帷幄,这等小事,便让我等来做!” 言念一抱拳,带上一队人马,便朝军营外出发了。 赵崇光瞧着人跑远,不由叹了口气。 就在方才,有飞鸽传书,晏闻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遭遇敌军包围,一番激战之后,所有人被困在一处山谷中。 赵崇光听到消息,心急如焚,立时要去救。 晏闻与他,不仅是知己、妹夫,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而这一次晏闻前往鞑靼打探消息,也是自己答应,万一晏闻中途出事,不说是跟明容没法交代,自己这关,也过不去的。 然而言念说得无错,他是一军主帅,身上责任重大,关键时刻更要冷静决定,绝不可意气用事。 只这会儿,除了他和言念,还没人知道晏闻发生了危险,就算心急如焚,赵崇光也得保持镇定。 明容一到军营,便随着众人一起忙了起来。 若不置身其间,明容根本想象不出,蒙北大营的疠疾严重到什么程度。 几处连在一块的帐篷里头,所有染疠疾之人都被集中于此。 不时有大夫还有医士们进进出出,或是诊治,或是喂药,若遇到难题,还要聚到一块商量。 而此时帐篷之外,堆起了无数只炉灶,不间断地熬着药,随后送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与汤药交融的味道。 换上罩衣,带好了面巾,明容跟在朱绍严后头,一块走了进去。 “这两日还算好些,听说赵郎中带着人初来之时,最多一日倒下百来号人,那可都是要为国杀敌的兵将。” 就连一向爽朗的朱绍严,提起这儿的情形,面上都显得有些无奈。 明容也能体会他的心情。 也就这么几十个大夫,面对的却是数不清源源不断的病人,心中压力,竟是可想而知。 “这位快不行了!”有大夫说了句。 明容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 地上躺着一人,头上已然蒙了白布。 有人担着木板过来,随后当着众人的面,给这位裹上草席,抬了出去。 明容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本该在战场上为大周拼杀立功的人,却死在了疠疾之下。 “这是延误了。” 大夫在旁边道:“送来时,他算是轻的,那会儿还帮着给边上人喂药,谁知道一晚上工夫,就不成了。” 此时坐在郡王的帐中,明容不由自主愣了起来。 “明日便回去?”郡王商量。 明容回过神,看向郡王。 “到底是个女孩儿,在这儿总是不方便。” 郡王耐心劝道,赵崇光心疼妹子,自己说不动,便请郡王上阵。 这边郡王等着明容回应,未料却被她反问,“这儿的疠疾,为何越来越严重?” 这便是明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 就算赵郎中倒下,这些大夫几乎都是有过治疠疾经验的,按理说,蒙北疫情态势,竟这般严重,这中间,似乎有什么问题。 明容问道:“爹爹,我能去军营里走走吗?” 郡王一怔,“怎么了?” “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明容神色严肃地道。 此刻明容跟在郡王后面,骑着马,已在军营里绕了一图。 蒙北大军集结了大周精锐,明容瞧过之后,也能看得出来,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可能有外来疠疾的传入。 这会儿,明容与郡王下了马,在一处正在练兵的队伍边上观看。 士兵们整齐排列,手里拿着武器,一个个神色严肃,听从指挥,一招一式,没有任何人懈怠。 “都给我打起精神,今日好好苦练,明日便能上阵杀敌,将鞑靼一举歼灭,大家伙得了赏,便可回到家乡,置地娶妻,岂不快哉!” 李子恒走了过来,大声喊话,说得还有鼻子有眼。 郡王笑起来,对明容道:“那回我还给成王写信,子恒这趟出来,竟是对了。当日在上京城里瞧,这位游手好闲,还好勇斗狠,才会惹出事来。如今来到军营,整个人不一样了,男人呢,就得出来打个仗,尝尝刀口舔血的滋味。” 李子恒朝这边走了过来,“王叔,我这兵瞧着,一个个精神抖擞吧!” “不错,子恒带兵越来越有一套,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本王便的拭目以待,成王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郡王免不得夸奖了一句。 李子恒向来喜欢好听话,这会儿更是乐得见牙不见脸。 明容却走到旁边,瞧着那儿放了好几桶水,还叠着高高的碗。 李子恒下了令,让众人先歇一时。 没一会,不少人跑到水桶边,一个个争先恐后喝起了水。 明容看得认真,一帮人围在一块,用碗舀水,这个喝完,再将碗传给另一个人接着喝。 这个…… 明容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瞧你脸拉得这么长,给谁看啊?” 李子恒走了过来。 明容转过头,看向李子恒,“平时你们就是如此?” “咱们这帮打仗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你带的人,有没有染病?” “巧了,我手下这帮人一个个壮得跟牛一样,真没一个人染上了。” 李子恒得意地道。 明容又问,“喝的水可曾煮过?” 李子恒大笑,“你当是这在郡王府啊?要不要再给他们泡些茶?”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正骨 明容瞧瞧一脸不以为然的李子恒,转头朝郡王那边走了过去。 “爹爹,这样不行!” 郡王有些吃惊,“什么不行?” 明容指着正在喝水的士兵们,“如今正值疠疾泛滥之时,处处都要小心。生水绝不能喝,尤其是这里天寒地冻,若是中了寒气,疠疾便会趁虚而入。” “哪有那么多讲究?” “这不是讲究,是关乎人命。” 明容已经有些生气,“看看吧,一个碗,几个人在用,是不是别的营也如此?这病若染上,可是快得很。李世子手下无人得病,那是你走运,只这运气能持续多久?你们一个个,什么都不讲究,等全病倒了,再累死几十个大夫,大家都没救了,还打什么仗!” 说到最后,明容干脆吼起来,引得不少人往她那边瞧。 几日之后—— 明容忽地发现,这两天,凡她走到外头,众人瞧过来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一大早,明容从晏闻的营帐里出来,朱绍严提着药箱,追了过来。 “晏夫人,我算过来,昨日比前日少进来好几个。” “再过几日才能知道,现在只怕不能乐观。” “晏夫人。” 朱绍严压低声音,“听说好几位将军到了赵将军跟前抱怨。说这样下去,好人都要被折腾出病来了。” 明容笑了起来,“他们不抱怨,咱们大夫也不抱怨,可到时候治不过来还是他们自己受罪。” 如今军营所有人,除了得病的,每日都必须喝一碗避温汤。 还有,各处营房每日都要熏蒸。伙房除了做饭,还要为官兵提供煮开了的水,每个人都必须携带水囊,不许与他人混用。 这是赵崇光亲自下的令,自然都是明容主意。 伙房的营帐就在前头,明容摘下自己水囊,准备过去接点水。 快到跟前时,明容突然停下脚步。 “这军营哪是女人来的地方,可不成心给咱们添麻烦,一大清早喝这种苦歪歪的玩意儿。” 说话声从伙房另一头传来,明容索性走了过去。 又到了发药的时辰,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明容眼前,众人手中都拎着桶,自是各营派来领汤药的。 说坏话的还不是一个两个,甚至有人看到明容过来了,还故意在那嘀咕,“咱们北大营什么时候给女人管了,要不要让女人也替咱们冲锋陷阵得了?” 明容正朝着那说怪话的人瞧,朱绍严靠近,低声道,“晏夫人,不用理他们这帮不识好歹的,咱们走吧!” “若是谁有不服,可以到赵将军那儿说去。但要有理有据,将他说服了,这一应麻烦,倒是可以免了。” 明容索性站着众人道:“各位能来到蒙北,便都是英雄,连鞑靼人都不怕,何惧那一口汤药?” 这下,众人都闭了嘴。 直到后头,明容才弄明白,到底为何,疠疾迟迟压不下去。 赵郎中过来之时,也请赵崇光下了令,与明容说的那些大同小异。 刚开始之时,大家伙都严格遵从,可时候一长便有些疲了。 尤其是赵郎中倒下之后,疠疾又发展得极快,大夫们疲于奔命,那些细节自然是顾不着了。 装满了水囊,明容便着伤兵营走去,朱绍严跟上来,一脸好笑,“军营之中,都是一些只知道拼命的武夫,不到吃亏之时,不懂这其中的厉害。” 两人正说着,有马蹄声响了起来。 朱绍严转头看去,说了一句,“想来是巡营的人马回来了。” 明容看着飞奔进来的众人,心中无奈,若回来的是晏闻,该有多好。 来了这几日,都没有晏闻消息,难道真如李子恒所说,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吗?” “朱大夫快过来看一看。” 一个骑在最前面的人瞧见了朱绍严。 朱绍严赶紧上去,原来是有人受伤了。 被扶下来的这位,看着二十来岁,一条胳膊上打着绑带,还用木棍给捆了一下。 “遇到几个鞑靼人,被我们围歼,倒是这小子不太走运,被个鞑靼人摔到马下。” “赶紧送进营帐!” 朱绍严立刻说了一句。 众人一块抬着伤者,往营帐中走,明容跟在了朱少云后面,结果快要进去的时候,被人拦在外头,“对不住,这是男人住的地方,晏夫人进去,不太合适。” 明容认出来,这就是刚才说坏话的那个。 既然人家不让进,明容便准备走开,未料朱绍严探出头来,“晏夫人先给他看看,我专治内伤,这骨科……我还真不成,我这就去请大夫。” 那位拦着明容的翻了翻眼,这一回,没再拦着明容。 明容走了进去,瞧见人已经躺在地上。 既然进来了,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明容解开伤者绑带,拿下两根充当夹板的树枝,便伸手摸起了伤者的骨头。 明容也是渐渐用力,骨伤必须要小心,先要搞清楚,骨头到底是错位还是碎了,才能对症下药。 受伤之人此时疼得嗷嗷直叫,明容却没有停下来。 好一会后,明容说了一句,“还算走运,骨头没有伤到,只是错位了。” 众人都看向明容,眼中全是怀疑。 “大夫能帮我接上?” 最后是伤者咬着牙问道,想来顾不上介意,面前是位女大夫。 “我倒可以一试。”明容随口说了一句。 “急什么,咱们又不是没正骨大夫!” 那说坏话的在旁边来了一句。 明容只笑了笑,手还搁在伤者的手臂上。 “如此也成,反正就疼一会的工夫,咬住牙关就成!” 明容说这话,两只手扯着那人胳膊,一鼓作气,先是一扭,随后飞快一顶。 一声惨叫过后,所有人都看向伤者。 但是这会儿,明容起身,“虽然骨头已经复了位,不过这两天还要休息,让伤慢慢养好。” 说罢,明容已经同了营帐。 而这会儿,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营帐之外,明容看到大夫过来,说了句,“您给瞧瞧吧,我刚给他复了位。” 伤兵营外,朱绍严小跑着过来,“晏夫人竟也会正骨?” “我瞧他疼得厉害,又不是多重的伤,何必让人一直疼着呢!”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夫何分男女 一早练兵的号角刚刚吹起,明容已然背上包袱,准备离开了。 明容到底与别的大夫不同,既然事情解决了,留在这里也无事,长平关那头,赵郎中还在病中,她不能丢下不管。 赵崇光自不会让明容一个人走,说要派人跟随,却被明容婉拒。 这些日子,大家伙渐渐习惯,军营里多了一位女大夫,且实在不讨人喜欢。 因为之前的教训,赵崇光颇能接受明容意见,于是军营的规矩越来越多,有故意捣蛋的,少不了挨到重罚,于是怪话不绝于耳,连牡鸡司晨都出来了。 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明容是郡王府的千金,也没拦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明容是来当大夫,不想与人做口舌之争,当然,也不愿落人口实。 便比如,前次明容回长平关,因为赵崇光派人跟随,怪话立时出来,说什么女大夫尽给人添麻烦,连出个军营都得人侍候着。 还是郡王知道明容心思,便要陪着女儿去探望赵医正,父女俩正好结伴而行。 明容到了郡王营帐外,才知他去了赵崇光那儿。 其实明容觉得,一个人走了无妨,反正长平关离蒙北大营,不过半日的脚程,可郡王担心女儿安全,按他的说法,鞑靼随时都会出没,还是小心为上。 赵崇光的营帐就在不远处,郡王一直没出来反而这一会工夫,进去了不少位。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正在明容琢磨之时,有人远远过来,“晏夫人,还没走吗?” “顾大哥!”明容忙上前两步回应道。 她们一行到蒙北之时,顾朝曦正好回上京城调粮草。 明容犹记得,当日在上京城受挫,顾朝曦曾说过,以后再不当粮草官,结果,他还是咬着牙干下来了。 昨日顾朝曦回来,明容因为太忙,只招呼了一声,也没有来得及寒喧。 想来也是许久没见。 上一回顾朝曦离开上京城,心情可谓糟糕透顶,不过此时看他,面色红润,眼神明亮,与往日竟然大同了。 明容当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顾朝曦到了跟前,忽地向明容拱了拱手,“当日娘亲患病,又是孤身一人,多谢明容妹妹在旁照料,才让她脱离险境。你于顾家,有再造之恩!” 都叫出“妹妹”了,顾朝曦这是从心底感激明容。 “不敢当,就当我知恩图报吧,” 明容一笑,“对了,还没恭喜顾大哥,竟是要当父亲了。” 顾朝曦脸一红,“不瞒晏夫人,这次回去,我与沁雪已结为连理。” “原来双喜临门!” 这二位总算折腾完了,明容都替顾朝曦松一口气,“可惜没喝上一杯喜酒,回头一定要补上的。” 顾朝曦连连点头,知道明容在等郡王,便陪她站在一块。 不免顾朝曦提到了,沁雪开了几间药铺,把郡王妃和世子妃也哄得入了股。顾大娘也没逃过,拿出了私房银子。 听得她们这回赚了不少,沁雪已然在张罗,要买间大宅。 明容听得直想笑,尤其是顾朝曦说,如今顾大娘同沁雪与不闹了,婆媳俩成日在家数银子,倒是睦得紧。 “朝曦兄回来了!” 有人走到跟前,用拳头在顾朝曦胸口捶了一下。 这便是军营之中,大家伙一块出生入死之后,表达肝胆相照的问候方式。 明容看了那人一眼,知道他是赵崇光手下副将。平常在背后说怪话的,少不上这位一份,全不不给赵崇光这个主帅面子。 顾朝曦与他攀谈了起来,看得出来,两人十分熟稔。 “这位郭起郭将军,与我一块同敌军打过仗,也是过命的交情。” 顾朝曦想到明容在旁边,忙介绍道。 郭起颇有些敷衍地冲明容抱了抱拳,话一开口就不中听,“晏夫人虽为女流之辈,却敢来这蒙北,自是不同凡响。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真不是晏夫人待的地方。您可是头一位,让大家伙全不自在的。” 明容笑而不答,无意中发现,郭起两只手一直绞来绞去,倒像在哪儿不对劲。 顾朝曦说了句,“方才将军们都进了营帐,莫非又有仗要打?” “可不都在等信儿吗!” “该要决一胜负了,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顾朝曦感慨,明容心下想笑,到底已是有家室的人,顾朝曦心思被上京城牵住了。 明容看郭起还有绞,没忍住问道:“郭将军可是手上有伤?” 郭起手一顿,稍不耐烦,“无事。” 顾朝曦却笑道:“晏夫人的医术,在上京城中颇得推崇,当日便是她替我治好腿伤,要不然,我如今还不良于行。若是郭兄有不妥的,不如请晏夫人瞧瞧。” 郭起眼珠子忽地转了转,朝明容伸出右手,“小指上长了个泡,倒也不疼,就是碍事,晏夫人会挑吗?” 这几日问哪个兄弟,都烦透了那么多规矩,可不都是这位晏夫人挑事,郭起伸手,不过嘲弄一下这位,本事放在嘴上,只怕是虚张声势。 既人家说了,明容一把将郭起的手拉住。 “别、别、别中拉我手啊!” 郭起居然不好意思了,往后退了几步,“男女授受不亲。” “大夫何分男女!” 明容淡淡回了句,她已然看到,这位右手小指上,生了一个小疔,看着不大,色泽略黄。 “这是脾经生出湿热,虽是可以用针挑了,不过破口需点白降丹,等小疔变成黑色,再服黄连汤,以解脾经之毒。郭将军这小指才有可能保住,不如随我去上药?” 明容说着,便准备领着人去军营的药处。 “晏夫人不用忙了。” 郭起脚都没抬,“您这治法,我也活不得了。” 明容瞧向郭起,“此病不能拖延,否则毒气会在胳膊里散开,到时候人成了腐肉,后悔便来不及了。” “成,回头我自个儿挑了。” “晏夫人不是同你开玩笑,” 顾朝曦劝道:“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等发作之后再治,人要吃大苦头的。” 郭起一哂,“顾兄,女人的话,何足信也!” 一个巴掌从后头拍过来,郭起没有提防,猛一转头,看清来人,火便起来,“男人立世,行得真,坐得正,何来偷袭!” 第三百五十章 十日之期 “老子就偷袭你了,你能把我怎么了?” 李子恒骂了回去,“敢对晏夫人出言不逊,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郭起一脸不屑,“成啊,等我打仗回来,再来与李将军决一死战!” 顾朝曦忙在边上打圆场,“两位,军营之中皆是兄弟,大敌当前,咱们应当保存实力同鞑靼决一死战,不可兄弟相争!。” 明容也是无语,朱绍严说对了,只怕这位郭某人也是个不吃到亏,不知厉害的。 李子恒哼笑,“郭起,前头做过什么缺德事,当着晏夫人的面,自个儿说一说!” “什么?” 一听到李子恒的这句话,郭起眼神也不再锐利,忽地闪烁起来。 李子恒也不等有人阻止或向他追问了,直接朝着明容道:“当初你掉进冰河之中,便是这家伙使的坏。晏将军后头要揍他,被赵崇光挡下了。今日听到郭将军活不久了,想来正是老天的报应来了!” 明容这才想起,当日她掉进河里,可不就是有人骑马踩碎了冰面,这种事有哥哥他们解决她也不需要操心,后头一忙起来还真忘了这事,没想到原来就是这家伙。 “这么说吧!” 明容虽是不悦,也没准备计较,如今场面一触即发,这会她也不能再火上浇油了,所以不能说对方是故意的。 “李将军,你这是在咒郭某呢?” 郭起脸拉了下来,“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就得了这般狠毒的诅咒。我这就生了这么一点小病,也能被诊断成是快死了,做大夫的这般虚张声势,这医术……教人不敢苟同!” “郭将军,无论你信不信,你手上这小疔若不赶紧医治,确有性命之虞。” 明容到底被气到了,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闹得让她难堪,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顾朝曦也是哭笑不得,索性朝明容递了个眼色,拉上郭起便走。 “女人就是不能当大夫。” 郭起还在抱怨,“咱们这再让她这么搞下去,大伙还没血染杀场,就被个女人弄死了!” “站住!” 明容这回是真怒了。 顾朝曦先停住脚步,倒是郭起哼了哼,“晏夫人有何指教,难不成是要说,之前的确看错了病,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了?” “郭将军,还请你别忘了,令堂也是女人,你的命也是女人给的,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女人?” 明容淡淡地道:“十日之后,还请郭将军想想我今时所言。” “只能活十天?” 李子恒还在旁边起哄,借着明容的劲头再挤兑郭起两句。 郭起知道闹起来对他没什么好处,翻了个白眼从顾朝曦手中抽出胳膊,昂首阔步地走了。 “你甭理他,十日之后,这家伙自己不死,我替你把他干掉!” 李子恒越说越乐。 明容却瞧瞧李子恒,“你以为我在吓唬他?” 李子恒一脸不信,“还是真的?” 明容摇了摇头,“替我同爹爹说一声,我自个儿回长平关,让他不必担心。” 李子恒一笑,“忘了同你说,郡王这会儿走不开,让我护送你回长平关。” 赵郎中的屋里,明容一边替他按着腿,一边抱怨,“我本敬佩他们,危急时候来到蒙北,一腔热血要为大周守护疆土,未想到竟都是些不识好歹的,本好心是怕他们染上疠疾,才会万般小心,结果倒落下那么多埋怨。” 赵郎中听得却直笑,“武……夫……” “果然,武夫就是不知好歹!” 明容嘟囔道。 她在外头,很少发这种孩子脾气,只这会儿到了师父跟前,实在忍不得了。 “你回来了?”容颜跑了进来。 明容明知故问,“我同李子恒一块过来的,瞧见他没有?” “提他做什么,被我爹爹叫去了。” 容颜语气不屑,好似提起这个人就是在浪费口舌,脚步飞快的到了明容跟前,低头仔细瞧了个遍,“瞧着脸都瘦了一圈,可是忙坏了?” 提到在军营的日子,明容眼睛都亮了起来,“累是有一些,可大家伙都高兴呢,尤其前日开始,已然没人再被送进伤兵营了。” 那帮武夫不明白其中究底,军营里自是有明白人。便是赵崇光手下几位将军,还特意过来谢了明容,只说还是女子心细,这转悠着就看出了其中端倪,还给了解决的办法。 好吧,明容这会怒气再营里已被消磨完了,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事便丢开了。 “好……” 赵郎中拍拍床沿,也是一脸的高兴。 “师父,等那边好了,我便留在长平关,全力替您把病治好,等到春暖花开,您就没事了。” 明容说着,拍拍赵郎中的手,“不过,我这会儿得赶回去了!” 走之前,明容和大夫们说好了,她当日走,当日便回。 “这么急着走啊!”容颜一脸的不舍。 明容站起身,“早说了不让李子恒过来,这会我还得找他。” 有脚步声传来,李子恒一下冒了出来,“城门已经封了!” “为何?” “怎么回事?” 明容和容颜异口同声地问道。 “鞑靼那帮杂碎,居然打起了长平关的主意,估计是想要趁咱们不注意想直接攻城,可能很快就打到咱们这了。” ---------------------------------------------- 天色已晚,长平关却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将军府的前院,明容跑了过来,看见容颜正带着人往外走。 容颜已然披了一身铠甲,身上背着一把弓箭,一副武装像是要去参加战斗了。 明容还未见过她这副派头,知道她准备上去杀敌,可她已经多年未练如今直接上去也是不妥,于是上前问道:“你去哪去?” “做好准备,若前头人倒下,我们后头人的也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准备能立马顶上,无论男女老幼,绝不让鞑靼人夺了咱们家园!” “我跟你一起!” 明容过去道:“我不会打仗,不过我把药箱带来了!我帮你们救治受伤的人。” 容颜这时站住,神色中是从没有过的严峻,“你还是回去陪着赵郎中吧,放心,但有我爹爹在,这长平关绝不会丢!” 毫无征兆之下,长平关竟被鞑靼人包围了。 此时长平关的兵马已在三处城门布好,随时就要开战。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又不是非你不可 来蒙北之前,明容已做好准备,总归是要碰上打仗的,而此时,当战争近在咫尺,看到如此残忍血行的场面,明容还是生起了恐惧和不安。 只差半日,要是再迟上半日,明容和李子恒不但进不了城,只怕还要遇到敌兵。 明容终于明白,郡王为何不许她一个人过来,想来是已经有了点消息,不放心她。 想来当时父王是不敢确定消息的真实性,所以不敢提前声张,避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假消息,要扰乱城内的秩序。 刚走到外头,便有震天的鼓声传来,还有一阵阵的喊杀之声,城内人却出奇的冷静。 容颜道:“看来,敌军开始进攻了!” 明容追上容颜,“师父已经送进地窖,其他东西也准备好了了,他说他能照顾自己,让我出来帮忙,都这个时候了,能帮上一点,便是一点。” 方才容颜安排好了府中的老弱妇孺暂时躲避,就跑了出去。 明容先安置好了师父,就赶紧追着容颜跑了出来。 这种时候,肯定用得着大夫,哪怕能救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个能杀敌的有生力量,所以她责无旁贷! 两人越往前走,耳中的喊杀声就越清晰。 而此时外面的情形,竟是让明容全没有想到,没有看到她想想中的情况。 她一路走来,看到长平关中的人并不见慌乱,有人敲着锣走在街上,提醒着大家伙,无事不要外出,家里的男人拿起刀枪,妇人在后面准备粮食补给。 几家铺子里,炊烟袅袅,不时热腾腾的饭食被端出来,众人一齐帮忙送上车,应该是送去给城门口守城的将士们。 “东面城门告急!” 忽然众人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话音还没落下,就突然跑过来一群百姓,身着各式铠甲,拿着长短武器,几人一组,整齐地向前跑去。 一切,混乱中似乎又井井有条。 长平关北城门下,一只飞箭忽然从天而降,此时的容颜没有躲避,明容正想出声提醒,就看着它落到了容颜的脚边。 明容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抬头向前看去,城墙之上,有无数箭矢像一张大网一样带着哨音,飞进了长平关。 容颜将刚才那支落在地上的箭拾起,看了看伸手掰成两半。 远处城门,也不时的向内涌动,显然是城外的敌人一直在不停的冲击着城门,,一根巨大的圆木正抵在那儿,正是城内士兵拼力在阻挡外面人冲进来。 城墙四周,无数兵将正严阵以待。 一处大帐下,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拖着受伤的人不断进去,这儿是专为受伤的士兵进行救治之所。 明容进来,有位正在为刚送过来的伤兵包扎伤口的军医就出声迎接他们,快速的处理完伤口就和明容说明了情况和安排,明容也不多问就开始动作了。 将明容托付给这边的军医,容颜便匆匆走了,也没有告诉明容,她要去哪儿。 明容也顾不得多问,因为她也和那些大夫开始了忙碌,一批又一批的伤兵被送了进来,没一会,她便忙得停不下来。 “这帮龟儿子,竟敢偷袭长平关。” “大夫,快些帮我包好伤,老子还得上去!不能躺在这里让他们把功劳都抢了。” 四下吵吵嚷嚷,而城墙那边,更是杀声震天。 “龟儿子们要攻城门,兄弟们都上去!” 帐外有人吼道。 几个原本都躺在地上的兵将,猛地爬了起来,便冲到了外面,一辆辆大车从帐外飞驰而过,都是运送弓箭的。 据说敌军准备强攻,摆出了箭阵,借此保护他们那些借着软梯,想要爬上城墙的士兵,而长平关城墙上的士兵也绝无一丝喘息地回击,将梯子上的人一个个砸下去。 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战场的形势越来越危急,一阵巨响,所有人都以为城门被破,冲到了外面。 结果是一场虚惊。 就在这时,有传令兵飞马而来,大喊,“将军,敌军大量兵力忽然在围攻东门,急需增援!” 明容正替一位从城墙下来的伤兵包扎,听到这一声,猛地抬起头。 眼瞧着,一队兵将翻身上了马,在马声嘶鸣之中,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随着夜色来临,送过来的伤兵越来越多,刚开始大多是中箭,及至后头,不少人都是带了刀剑之伤,或轻或重,可以想象,这是已经在与敌军开始正面对决了。 “兄弟,你醒醒啊,咱们还要一块上阵杀敌!” 惨烈的哭嚎声就在明容不远处响起,可已经无人顾瑕他的声嘶力竭。 一个士兵刚被送来,便没了气息,到这会儿,已经被人抬走了十几位,瞧着都还年轻,有的人临死之前,还在喴着,要灭了鞑靼那帮杂碎。 哭声很快就停了,此时战局正危,连悲伤都变得仓促。 “明容!”容颜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 明容从地上爬起,天色已黑,四下又太多的人,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外面状况。 “我在这儿。”明容只得挥舞手臂。 “让一让!”这时的帐中已经是人挨着人,能让人通过的道都没了,容颜只能不停的喊着让人避让一下,好让她快点通过。 在人群中穿梭了好一会后,容颜终于出现在明容面前。 让明容惊讶的是,她正费力地架着一个垂着头,身上血淋淋的人。 居然是……李子恒。 “伤在哪儿了?” 明容立刻上前,和容颜一块,扶住了李子恒。 李子恒终于抬了抬头,喘着粗气道:“我不是说,没事儿吗?” “左肩上中了箭,他脑子有毛病,自个儿拔出来了!” 容颜不理会他的话,一脸紧张地道。 李子恒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老实,两人只能一起全力将李子恒按到地上。 李子恒上半身整个都被血染红了,看着十分可怖。 “伤到哪儿了?” “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胳膊上被射中了一箭,我自个儿给拔了。” 李子恒蛮不在乎地道:“在战场上不都是这样吗?” 明容这会儿挑开李子恒的衣裳,等找到伤口,不意外听到了他倒抽气的声音,血已然凝固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马上成亲 跪到地上,明容替李子恒仔细检查过,说了句,“这一箭正好射在经脉上,你就冒冒失失一拔,这当时要是血止不住,失血太多可就不是小事了。” “哪有这样蠢的!” 容颜哭着骂道:“你是在打仗,还是在找死啊?”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有什么可怕的?” 李子恒刚呵呵一笑,立刻咝了一声,到底认了怂,“哪晓得会这么寸。” 明容早已拿过金疮药,看他这会还耍嘴皮子,就让他再疼一会。 “快些把药上了,我还得过去。” 明容一愣,“这会儿你必须休息,哪都不能去。” 李子恒舔着脸,“我又不是女人,失这点血有什么要紧,这会儿是用人之际,容将军都亲自到城墙上了,我可没脸因为一点小伤躲起来。” 明容摇头,“你失血过多,便是回到城墙上,也抵挡不了什么,再要是用力太过伤口又崩开,再出了血止不住,我不是吓人,只怕到后头会失血而死。” 李子恒闭了嘴,明容以为他肯听话了,便包起了伤口。 这边容颜找来了一件干净衣裳,正要扶起李子恒,便听到他来了句,“难怪老郭说你爱吓唬人,简直是危言耸听!” 李子恒连之前自己一口一个唾沫钉的话,都不认了,为了走也不顾及自己之前坚定维护明容的脸面了。 容颜训道:“明容是为你着想,不识好人心!” 嘿呦,还真当他吃了教训了不说话,原来是知道要审时度势,等她治好了才发难于她。 李子恒嗤笑,刚坐起来,立时哎呀一声,这一动作下来不但肩膀疼,眼前还开始金星直冒了。 “你怎么了?”容颜被吓到。 “这会不是逞能的时候,若李将军一心送死,谁也不会拦你。”容颜嘲讽了一句。 这下倒把李子恒惹恼,“老子还就去送死了!” 容颜也气了,“爹爹方才不是说了,长平关从没在他手里丢过,鞑靼人根本不足为惧,如今又不是非你不可!” “你们这些女人知道什么,这会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我才不信,就一场小仗就能弄死我!” 李子恒这会儿是真着急。 方才中箭之时,李子恒看着几个鞑靼爬了上来,这才一急之下没了分寸,直接拔箭,冲了上去,连着劈倒三个菜停下。 都打到这份上,谁不杀红了眼,那会李子恒根本没发觉,身上软甲都被染得通红。 最后是容将军下了死命令,李子恒被两个兄弟一左一右架到城墙下面,被跟着大家伙一块运送伤兵的容颜抓个正着。 “长平关绝不能丢!” 李子恒吼了起来,一下站了起来。 明容和容颜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子恒竟已出了帐外老远。 “你干什么呀?” 容颜立刻追了上去,明容想了想,也跟在后面。 “你不要去了!” 容颜穿过人群,跑到了李子恒旁边,看着这时候的李子恒已经有些踉跄,便要伸手扶他。 “堂堂四尺男儿,哪有那么娇弱,我还能上战场杀敌!” 李子恒甩开了容颜准备过来的手,又开始不正经的说道,“女人就是事多,放心,打完这一仗,我若是还活着,我就娶你,不会让你守望门寡的!” “你……” 容颜被气到站住,“给我闭嘴!谁说要嫁给你了!” “有鞑靼人想要从城墙翻过来,兄弟们,都警醒着!看到一个弄下来一个!” 不知谁在大喊。 就这一声,四下立时乱了起来。 “赶紧回去!” 连李子恒都停了下来,明容已经到了容颜跟前,紧抓住她的手。 鞑靼人冲进长平关了? “鞑靼人在这儿!” 有刀剑相撞之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响起。。 李子恒大叫一声不好,已经拔了刀,冲上前去。 明容完全出于本能,将容颜往边上拉了几步,隔着无数的躺着的人,瞧向不远处,好几个人你来我往,那边似乎打得厉害。 “杀了鞑靼,护我大周!” 城墙之下,一声大喊,又有不少兵将冲过去。 明容头一回如此近地看到战场拼杀,那些被团团围住的鞑靼人,疯狂的挥动了长刀,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声惨叫,有士兵竟被人用刀挑到半空,又重重地摔下。 “兄弟们,都给我上!”很清楚地听到,是李子恒的大喊。 容颜收了出来,“李子恒!” 而面前的景象,让明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李子恒冲向一名鞑靼,几个回合的拼杀之后,一刀割断了对方咽喉,正当他转过身,眼疾手快救下一位被两个鞑靼围住的兄弟时,一把长刀在他身后劈了下来…… 似乎愣了一下,李子恒往前一扑,重重地倒在地上。 “李子恒……” 容颜猛地冲了过去,“不要!” 此时,一名躺在地上的鞑靼举起手中的刀,竟是要拼尽最后的力气捅向李子恒。 有一个大周士兵看到这一幕赶了过来,猛地将鞑靼人踢到一边,随后甩过一刀。 容颜全然忘了危险,也不管刀光剑影,跑到了李子恒跟前。 此时的李子恒趴在地上,竟是一动没动。 容颜一边哭着,一边试图将他扶起,“你别有事儿啊,让明容给你看看伤,李子恒,你应我一声啊!” 然而,这痛哭声很快淹没在了一阵阵的狂吼声中。 这一场长平关内的小规模战斗,因为几个鞑靼人的垂死挣扎,竟是一时无法结束。 明容近乎惊恐地盯着人群里的容颜,她这会根本不可能把李子恒带出来,只能不停地躲避着向她刺过来的飞箭。 又是一声号角响起,明容听到旁边有人道:“蒙北的人马到了,这帮鞑靼完蛋了!” “将军有令,立时打开城门,兄弟们一鼓作气,歼灭来犯之敌!” 城墙之上,有人在传令,话音未落,一阵轰隆隆声中,城门竟打开了,无数人朝着城门外冲了过去,一时之间喊杀声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对那几个鞑靼人的围击,终于以我方得胜而告终。 众人都在往城外冲去,明容也朝容颜那边跑。 “明容,你快一些。” 容颜转回头,哭着朝明容喊道,“他还活着,快救救他呀!” 第三百五十三章 要救她 第三百五十三章要救她 明容已经快到跟前,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就在容颜的身后,一个还没有死的鞑靼人已爬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刀,对向了容颜。明容连叫喊都来不及,只能用出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鞑靼人的刀将要落下的时刻,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猛地砸向他的头,那人脑袋往旁边一歪却并没有倒下,随后像是反应了过来被偷袭激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容颜这才知道,出了什么危险,本能的反应,居然是扑到了李子恒的身上。 此时,明容已经捡起地上的一把刀,那个鞑靼人又将刀对向了容颜。 有人已经发现不对,朝这边飞奔而来,同样飞奔起来的,还有明容,此时已经到了鞑靼人跟前,双手举起刀,奔力劈了下去。 一股鲜血喷到脸上时,明容才愣了愣。 方才那一刻,她害怕极了,她害怕再也见不到容颜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了,所以她那时除了知道要救容颜,什么都没想,只往前冲,等一股鲜血喷到脸上时,明容才回过神。 她杀人了,她亲手杀人了........ 怔了一下后,她猛地松开了手,手里的刀,直挺挺的掉到了鞑靼人的尸体上。 便在这时,城外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 伤兵的营帐里,响起一声惨叫。 “叫吧,总比死了的好!” 容颜骂了一句,可上药的手,到底放轻了些。 李子恒定是有九条命,方才被抬过来时,脸上煞白,脉息都快没了,容颜立时吓得六神无主,结果这会儿,又缓了过来。 明容安置完一位伤兵,这会走了过来,正瞧见容颜拿着帕子,替李子恒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外头怎么样了?”容颜抬头问道。 外头……还在打。 明容这才知道,一场仗可以从白天打到黑夜,而眼看着,天竟是又快要亮了。 这会儿外头来了不少马车,百姓已然将吃食送了过来,准备迎接兵将们的归来。 “肯定得是咱们赢,不过得看要赢几分了。” 李子恒嘿嘿一笑,“前有长平关,后有蒙北大军,这帮人真以为咱们是柿子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却不知道,败局早已定了。能打到现在,只怕就是要全歼。这一回过来的,是鞑靼精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打过来。” “行了,就你话多,趁着这会赶紧睡一时!”容颜训了一句。 李子恒却看向容颜,“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什么?” “但要我活着,咱俩马上成亲。” “胡说什么?”容颜脸一红。 “我若不是舍不得你,说不得真没气了,刚才我昏倒的时候,听到旁边有女人在哭,我就想,就冲着你这份真心,也不用拖到回上京城,咱们就在长平关,把婚事给办了,省得你爹娘总担心我背信弃义,不肯娶你。” 李子恒说到这儿,一下子乐了起来,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现在也不晚。 容颜已然又羞又恼,干脆走到了旁边。 明容一脸好笑,说了句实话,“李世子失血地多,以致血脉空虚,只怕要调理一段时间,才适合成亲,不然对谁都不好。” 容颜急得求饶,“不说了!” 李子恒也不高兴,“就你事多,一个大夫管到人家后院来了。” 明容忍着笑,“本来我还想世子爷是着急成好事,就为李世子开几幅好药,让你恢复快些,既然不领情,倒也算了。” “开药,反正一月之内,我要拜堂成亲!” 李子恒这一声说得大了些,引得旁边众人都看过来,容颜也不好厚脸皮让人这样看着,干脆走出帐外,免得教人看到她一脸的红晕。 没一时,明容也走到外面,挽住她的手臂,“你今天吓死我了。” “方才多亏有你。” 容颜感叹,“若你不冲上来,我便打算和李子恒一起死,我们欠你两命。” “傻瓜,活着多好!” 明容笑了起来,“说实话,我被你吓一跳,那种时候冲过去救李子恒,你这胆子也不小。就为这份以命相惜的情意,李子恒日后但要对你有半分不好,我便揍死他!” 容颜低头想了片刻,“我也怕,可那时候,我更怕李子恒死了。若这世上没了他,我竟不知,活着有何意思。” “喜欢上他了?” 容颜想了许久,“就当……认了命吧!” 明容摇头,“嘴硬。” 容颜正笑得羞涩,忽地抬起眼,“听到了吗?” 话音一落,城墙之上,响起了鸣金之声,这声音是如此的悦耳,正忙着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醉在其中。 “走吧,我爹爹他们要回城了!” 容颜拉上明容,朝着城门跑去。 此时城门两侧,已然围上不少人,明容与容颜挤在人群当中,看着长平关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回来了,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明容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爹爹!”容颜这会儿大叫。 容将军带着手下,骑马走在了最后,全然没有听到容颜的声音,只管和旁边马上的人说着什么。 先时明容还在看容将军,等到他的马过去几步,现出旁边的人,明容眼睛一闪。有一瞬间,明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又瞧了片刻,明容忍不住百感交集。 “是晏公子!” 容颜也瞧见了晏闻。 明容嗯了一声,她没有看错,是晏闻回来了,晏闻带着人马来了长平关。 “晏哥哥!” 明容忍不住叫了出来。 晏闻的马已经骑过去,周围又那么嘈杂,明容也知道,他肯定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然而片刻之后,晏闻回了回头,因为这一回头,明容兴奋的伸出了手,拼命挥舞了起来。 --------------------------------------- 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长平关又重回了往日的宁静。 一早日头正好,将赵郎中扶到院中,明容便忙着帮他翻晒被褥。这会儿赵郎中坐在一张软椅上,前头还在看着医书,这会儿头一点一点的,竟是昏昏欲睡。 这一场大病,赵郎中竟是老了许多,精神也有些不济了。 明容过去,伸出手去,想轻轻取走赵郎中手里的医书。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解甲归田 赵郎中却忽地醒过来,眼神迷茫片刻,嘟囔,“秀……才……” 晏闻已是个将军了,可每次赵郎中提到他,还是爱用“秀才”二个字。 貌似打一开头,赵郎中就有些不喜晏闻,尤其是他和明容成亲之后,大家都住在一块了,赵郎中对晏闻也是挑剔居多。 可今早明容告诉赵郎中,晏闻快要过来了的时候,她能瞧得出,赵郎中眼睛亮了亮。 “快了吧!”明容回道。 她也在等晏闻,想来刚打完一场恶仗,有不少善后之事要做,她不用急着一时,等他忙完,一定会过来的。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明容几日来的不安与忐忑,在之前看到晏闻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彻底放了下来,她现在只需要等就行了。 她所希望的,无非是大家都平安。 有脚步声传来时,明容一下回过头,心里压不住的喜悦冲上心头,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赵大夫,我回来了。”晏闻走到赵郎中跟前,弯下腰说了句。 赵郎中拿手指了指晏闻,脸下没有笑容,这是他向来面对宴闻的作风。 “赵大夫看着好了不少啊。” 晏闻看向明容,“明容你看,你师父都能给人脸色了!” 明容扑哧笑了出来,歪着头道:“方才在外头,我就看到你了!” 晏闻上去拉住明容的手,“对不住,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那时晏闻也听到有人在叫他,意识到是明容,围观的人太多了却到底没有瞧见她在哪。 得知长平关告急的消息,晏闻刚回到蒙北,连军营都没进,便带着准备支援长平关的兵马,疾行了过来。 当时情形,城中好几处被鞑靼攻破,一切都是千钧一发,鞑靼尽出精锐,而长平关至少有三成人马,被调去了蒙北军营。 对长平关的兵马来说,以少对多考验的不仅是战术,更是他们的意志,只要他们坚持住等到援军到来他们就能胜利了。 鞑靼人都觉得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可直到晏闻带兵过来时,长平关依旧在坚持抵抗。 最后,因为援兵的到来,鞑靼腹背受敌,局势也终于得到逆转。 这场仗,大周赢得并不轻松,方才郡王也过来,带着大家伙复盘,竟是讨论了好一时。 晏闻到后面都有些急了,他已好久没见到明容,可岳父在跟前,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说正事,他晏闻总不能掉头就跑。 终于,人就在眼前了,晏闻恨不得立刻将她抱进怀中,到底要顾忌有其他人在,不能失了体统。 “师父也在替你担心。” 明容佯作抱怨,却在用眼神暗示,赵郎中就在跟前,千万不能造次。 拉着明容的手,便是再不舍得,也到底放开了,晏闻笑得无可奈何。 “好了,没事了!” 晏闻又拍了拍明容的头。 晏闻已然在心里做出了预估,这场与鞑靼持续一年的战役,快要到收尾之时。而这样的预估,不仅来自于昨日这场胜利,还有此次他带军孤身前往鞑靼,所打探来的消息。 此时背手站在赵郎中旁边,晏闻正在讲述他的鞑靼之行—— “我们刚去之时,鞑靼王正在清洗下面几个小部落,却闹得灰头土脸。鞑靼本有尚武之风,喜用拳头说话,个个好勇斗狠有,谁都不服谁,便是朝政之上,也是如此。” “鞑靼王已入老迈之年,思想上趋于保守,行事也开始无所顾忌,昏庸无度。众人虽表面遵从,却各怀心思。而那些被针对的小部落,便是面上顺服,心里已起反抗之意。” “但要鞑靼内乱起来,人心焕散,也正是我们可趁之机,自当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彻底解决鞑靼。” “所以我选了不少人机灵的乔装打扮,分散开了悄悄混迹在鞑靼和那些部落当中,不断宣扬鞑靼王这些年所做的一些恶事,还有不断让他们想起这些年的不平之事,让这些人之间开始争斗起来,等待他们力量被削弱。” 明容安静的听着,心里在为宴闻的妙计喝彩,真不愧是宴闻! 宴闻停顿了一会,看明容听的入神,也不再故意让她好奇。 “最后,商量好了集合的日子直接奔赴大军,通过在部落的日子熟悉的地势,制定了详细的策略,最后决定反派人手在内部做内应,然后直接从内部开战,然后其他人看到乱起来就直接攻过去。” “这一次虽途被围,曾一度危机重重,可最后我们不仅杀入重围,还将带兵的那个鞑靼王子一举擒获。鞑靼如此迫切要拿下长平关,很可能是为了那鞑靼王子,意图用长平关作为谈判的筹码。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明容不解,“那个鞑靼王子这么重要?鞑靼竟然因为他愿意谈判了。” “他是鞑靼王最器重的儿子,颇有骁勇善战之名,且是在部落中威望极高,他们部落的人都说,他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的鞑靼王。” 明容沉思着,好一会,道:“那这场仗,何时才有彻底的结束?” 这一趟蒙北之行,所见所闻,给明容的感受是,战争真的太可怕了。 晏闻思忖了一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鞑靼势力渐趋衰退,一时之间,或不敢来犯。可他日再要强大,他们依然会对中原生出觊觎之心。战争永远不会停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依然会如此。” “那怎么办?”明容吃了一惊。 按照晏闻的说法,竟是教人毛骨悚然,难道现在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和平竟是不得长久吗? 晏闻望向天空,“在我认为,只有咱们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教那些宵小之辈,一望大周,便心生畏惧,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到那时候,或许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明容叹道:“这不容易吧?” 大周朝廷那些人……便是为了前方将士的粮草,都能闹出这么多事,上京城的大臣们各打自己的算盘,无人愿意站出来出来伸张正义,那么他们中又有几个真的在为大周着想? 如此内耗下去,大周如何能强盛,大周子民又如何安居乐业? 第三百五十五章 无谓的希望 晏闻,“虽是不易,却未必不能!” 赵郎中也在瞧着晏闻,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也不由摇了摇头。 晏闻的狂妄,从少年时便表露无疑,赵郎中见过太多的人,有好几位像晏闻这种野心勃勃的,最终都成了乱臣贼子,下场凄惨。 这家伙要疯,那是他的事,那种事可不是一般人做的,赵郎中不会看着自己徒弟受了连累。 长平关已定,晏闻急着回蒙北,这次抓到了鞑靼王子,又在长平关给了敌军重重一击,可不是时机尽现。 晏闻要回去和赵崇光商量,下一步如何走,再灭一灭鞑靼的嚣张气焰,彻底打服了他们。 本来明容要与晏闻一块回去,不过将军府要办喜事了,明容作为容颜最好的姐妹,最好的姐妹出嫁,这么重要的日子,明容自然是要陪在容颜身边。 天色将暗,明容在容颜的闺房里替她梳妆打扮。 这会瞧着铜镜里的容颜,灯火之下,容颜更显娇艳,杏眸樱唇,肤如白瓷,发似乌墨,今日的她更是比寻常多了几分温柔美。 “你今日真美!” “别瞧了,羞死个人!” 容颜竟不好意思了。 明容笑道:“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到了那什么上,怎么就让李子恒占了这么好的便宜?” “可不是嘛,我爹爹也是这么说。” 明容却忽然认真起来,“你是真想嫁给他,还是为了当日的承诺?” 上京城飞仙楼外,明容亲耳听到,容颜为了让李子恒赶紧逃,大声说要嫁给他。 容颜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道:“先头是想,既是答应了他,自不能违背诺言,可……” 当日看着李子恒倒下的那一刻,容颜几乎心胆俱裂,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这辈子会与李子恒纠缠到底了。 明容从容颜的屋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头,穿着喜服的李子恒正伸着脖子在那瞅着,就好像隔着厚厚的屋帘,真的能瞧见里面的人似的。 平常这人脑子便有些不好,今日明容看他,更像是个傻瓜。 “能回屋等着吗?”明容好气又好笑。 李子恒反倒不耐烦,“谁定的时辰,这要我等到几时,可是故意想看我着急?” 良辰吉日是找了赵郎中定下的,自然是受容将军所托。 赵郎中不仅医术高明,据称还通易经八卦,他算准了今晚这时辰成亲,据说是会夫妻和美,鸾凤合鸣,最近的日子没有比今日更吉利的。 明容一听到这句就想笑,当年她与晏闻成婚,同样是赵郎中定的时辰,好像也是说的这话,她还没学过师父的这本事,还真瞧不出厉害。 成王俩夫妇都不在跟前,主婚的是赵郎中,郡王充当男方长辈,连司仪都是容将军的副将,婚礼潦草到不能再潦草,三媒六聘都省了。 实在是李子恒仗着这回伤重,在那撒娇耍赖的,非要急吼吼把婚事给办了,众人看他这副模样也就由了他。 说来也有趣,最开始容府与成王府订亲,容将军是看在成王面上,勉勉强强点的头,心下对李子恒实在不看好,还越看越不顺眼, 这也是为何容颜屡屡悔婚,容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上拦着,背后纵容不插手。 可日久见人心,不提李子恒为了救容颜,竟是在上京城当街杀了几个鞑靼人;便是到了蒙北,容将军亲眼看着,李子恒全无一点皇室贵胄的架子,与手下兵将同吃同住,一起浴血奋战,一起杀敌立功,自是对他印象大变。 这一回,便是容将军亲口应下了,听郡王说,他打心眼里根本就没想过反对。 “回屋里等着吧,你身子还得将养着。” 明容纯属好心。 李子恒却将这好心当成驴肝肺,在他看来,明容拿他身子说事,说如今不适合成亲,是成心想坏他的事。 所以此时,李子恒拿眼瞅瞅明容,又往歪处想,“我怎么觉着,你是故意把我支走?” “请便吧!” 明容气了:“李将军怎么这么聪明,我们可都想好了,将你调虎离山,好让容颜趁机跑得远远的,免得一辈子落在你这火坑里。” 李子恒不服,“我怎么就成火坑了?人就瞧不得我俩恩爱,莫不是你同晏闻如今貌合神离了?” “别吵了!” 里面的人出了声。 “娘子,你别听她的,我想娶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李子恒一叉腰,“当日你嫌我游手好闲,我便去书院,那功名可是我自己考出来的。你嫌我没有志气,瞧见没有,我就来了蒙北,如今都当上了将军。虽是出生入死,我可都没怕的,这都是为了你面上有光,反正吧,我李子恒日后必为娘子鞠躬尽瘁死而后...!” 容颜听着他最后几个词不对劲,立马赌了他的嘴。 看着他俩说着这么肉麻的话,做着这么暧昧的动作,明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笑道:“能不说了吗?” 李子恒哼了哼,“像我这般对娘子你言听计从的,这世上再没有了。不信你问问咱们这位晏夫人,晏闻有我这么体贴?” 明容再听不下去,转头就往外走。 “别走啊,可是戳到你心里。我瞧着晏闻就不老实。如今你也算我姨妹,若是他欺负你,姐夫替你报仇1” 李子恒得意了,跟在后面起哄。 虽是婚事从简,可一顿喜酒总是少不得的。 此时容将军府的院子,摆了十来桌,来的都是容将军的亲近部属,自是宾主尽欢。 刚得来一场胜仗,又逢容将军得了乘龙快婿,大家伙可不是要痛饮一番。 至于李子恒,今日小登科,也是得意忘形坏了。 方才明容提醒了半天,他这身子,如今得少喝酒,李子恒也不听,等到宾客散去。这位煞不住酒劲,脚步虚浮,靠旁边两个婆子在那扶着,才没就地躺倒。 这会儿明容端了醒酒汤,容将军亲自动手,往李子恒口中灌了下去,还骂道:“瞧你这点出自息,几壶酒就现了原形。这般酒量,还想当大将军?” 李子恒嘟囔了一句,谁也没听清,倒是容将军吹胡子瞪眼,也是好笑极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听医者言 到底不能耽误洞房花烛,李子恒还被架走,容将军坐回到主桌,与郡王举了举杯,“小女这婚事办得仓促,让郡王见笑了。” “哪里,当日明容又何尝不是如此。拙荆倒是看得开,女儿最要紧的,是嫁对了人,日后夫妻和美,才是最好。” 明容也坐了过来,给这二位斟了酒,“虽是喜酒,不如到此一杯,便是圆满了?” 郡王笑了起来,看向明容,“方才瞧着新人拜堂,我便想到自个儿女儿,为父人生最大憾事,便是当年弄丢了你,让你受了不少苦。可最大之幸,是女儿回到身边,且她心地善良,为人豁达,更有着一身好本事。” “今日容颜成亲,怎得爹爹倒夸起自家女儿,也不怕惹来笑话?” 明容嗔道。 容将军却一个劲地点头,“闺女还是自家的好,如何不能夸了!” 郡王拍了拍容将军肩膀,“今日多喝了几杯,不免有些感怀,今日我这话多了些,兄弟,莫嫌我多嘴多舌!” 此时月色正好,正逢喜事,郡王不由打开了话匣子,从当年初出茅庐的少年到处碰壁,到后来一步一步站直起来,再到几十年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明容注视着郡王,提及当年,郡王手舞足蹈,神态中有着回到从前的壮怀激烈。 “原本我过来,实在不放心,孩子们担下这么大的重担,会不会出什么纰漏,想着替他们坐坐镇,可如今看来,我还是想多了。孩子们都已能顶住门户,而我如今,是真的老了!” 郡王明明笑着在说,可眼中却又露出一丝怅然。 “爹爹一生立下无数战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坦坦荡荡,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明容托着腮道:“我与兄长,殾以身为郡王子女为荣。” 容将军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咱们更该高兴啊!” 郡王忽地一拍桌子,“就如此吧,待得回到上京城,我便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明容吃了一惊,未料到郡王竟有了这个想法。 倒是容将军按住郡王的手,“老伙计,咱俩竟是想到了一处,戎马一生,也该要歇一歇了。” “一起?” “一起!” 两位相视片刻,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若是这二位想通,想必最高兴的,是郡王妃还有容夫人。 如今明容也能理解她们的心情了,夫君在外打仗,最提心吊胆的,便是家中亲人。 一时兴奋,容将军也说了实话,“猜一猜,我为何答应子恒,让他在这儿成亲?” 郡王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不会是……” “当然是。” 向来忠厚的容将军,这会儿面上却露出一丝狡黠,“成王恨不得把儿子捆在身边,要不是他儿子那会儿坏了事,怎么可能放任儿子跑到蒙北这种地方。李子恒这孩子,如今也学了好,既是个当将军的苗子,又到了我手里,便是他不想,这长平关也得传给他来守。” 郡王立时伸了大拇指,“妙招,可不是要气死成王那家伙了!” “你们不知,那小子在我跟前发誓,日后替我守住长平关,我这才勉强答应,把女儿嫁给她!” 容将军越发得意。 “好,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郡王笑着夸奖,随即又感叹,“日后有这帮孩子,一代传一代,保咱们大周江山永继,万古绵长!我们这心愿便了了!” 容颜的亲事之后,,明容随着郡王,又一次回到了蒙北军营。 这会儿跳下了马,明容远远瞧着正在一眼看不到头的营帐,忍不住回头问道:“爹爹真舍得解甲归田?” “不舍,如何能舍得?” 郡王望着远处,“可这天下,尽早要交到年轻人手中,还有,你娘在等我,年轻之时,我曾答应过她,要与她一起游历天下,再不兑现,便是我言而无信了。” “郡王!” 言念大步走过来,抱拳见礼。 郡王笑道:“言大人临危受命,不仅救出了晏闻,还一举擒获贼首,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实在惭愧,小侄对郡王仰慕已久,在您面前,如何敢自称英雄,能在这蒙北军营尽些绵薄之力,又能亲眼目睹郡王风华,已然是小侄之幸。” 明容瞧着言念跟郡王客套,一时忍俊不禁。 若是晏闻有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也不至于赵郎中每瞧见他,就直皱眉。 寒喧片刻,赵崇光也过来了,领着郡王去了他的军营,言念也赶紧跟上,同明容一块往里走。 方才郡王提及,晏闻出了危险,是言念亲自去救,明容想着,该要感激一下人家,“听说那日是你救的……” 话都没说完,却被言念打断,“这是我与晏闻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替他道谢,不过话说回来,” 言念眉心一挑,“若非我赶到得及时,晏闻别说逃出来,只怕尸首都找不着了。” 明容愣住,一下停了脚步,未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们那会儿被困在一处山谷之下,鞑靼就在上头,拿箭对着,根本动弹不得。好在有一处躲避的地方刚好容身,可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时间久了肯定会被人摸着下来,晏闻那会儿也哑了火。” “后头还是我声东击西,领着人先烧了鞑靼营帐,把人引开,才算解了他们的围,要不然,晏闻也抓不到那个铁先。” 言念啧啧两声,凑近明容,压低了声音,“晏世子如今欠我一条命,他得拿后半辈子还,你和他记着。” 言念说得绘声绘色,明容却觉得有些后怕,宴闻也是,只捡些好的说,这些竟然没跟她说过,要不是言念开口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晏夫人!” 顾朝曦不知从哪儿跑过来,朝着言念抱了抱拳,便冲着明容道:“营里出了桩急事,你还记得郭将军吗?” ----------------------------------- 一行人跟着顾朝曦来到了一间营帐,明容才刚走进去,便闻到一股冲鼻的腐臭之气。 非要跟过来的言念立时捂起了鼻子,明容也有点受不住,不过她却不能这么做。 她是个大夫,嫌弃什么都不能嫌弃自己的病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劝降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了,要是顾朝曦不说,明容都快忘记那个小指生了疔,却不肯听大夫话觉得是小题大做的郭起。 “郭将军,晏夫人到了!” 顾朝曦走到帐中一张床榻边。 有人正躺在那儿,听到声音,缓缓的转过了头。 明容已经注意到,郭起这会整个脸都已浮肿起来。 算一算,从她出去回来这一趟,已然过了十日。 “顾大哥,让我看看他的伤。”明容说了一句。 “不用了,事已至此,我认命便是。” 床榻上的人出了声,还是如此的硬气。 方才过来时,顾朝曦告诉他,郭起好几日吃不下东西,军营里不少大夫来瞧过,都说毒气已经在手臂上散开,已近大限。 被子掀开,出现在明容眼前的,是一条教人惨不忍睹的手臂,肉脱了大半,连筋骨都露了出来。 言念叹道:“不错了,能撑到今日。” “早听我的,何至于此。” 明容无奈地摇头,这便是讳疾忌医的后果。 “晏夫人,还请救他一命!” 顾朝曦是个厚道人,上前道:“他正当壮年,又是家中独子,或是因此而……只怕他爹娘也活不下去了,这救的可是三个人的命。” 明容转头,看向了郭起,她倒要看看这人如今还嘴硬不了,真要是还看不起她这大夫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一旁的郭起和明容对视了一眼后,局促地转过头,刚才的那种硬气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倒可以替他治,不过......” 看来是服软了,明容便不再拖延,刚说了一半看着眼神突然亮起的郭起话锋一转“未必就能保你不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人今日下场,是他不听人言所至怨不得他人,明容只能说尽力,却是不想给郭起无谓的希望。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 言念一下笑了出来。 倒是郭起咬了咬牙,近乎低声下气,“晏夫人,在下这命不值钱,死了也无妨,可我要死,也得死在杀场上。您就治吧,若活下来,我这辈子不忘您大恩大德,若是死了,也是我命数到了!与夫人毫无干系。” 明容也不是个多狠心的,为大周守边疆的人也不该落得这样的死法,她也觉得不值。 “好,那我便一试,不过以后记得,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 说罢,明容便开始着手为郭起治疗。 他这病也是拖不得了,处理起来也麻烦了许多,需要耗费些时间。 ------------------------------------------ 第二日一大早,晏闻的营帐外,明容刚出来,便瞧见言念一个人站在外头,似乎是等了许久了。 “来了?” 明容这时候不免心虚,面上竟一红。 昨晚处理了郭起的问题后也不早了,又在晏闻的营帐里说了许久,她后头便留了下来。 到底是在军营,明容总想是避忌一点,还是特意等着晏闻走了好一会才出来,未料出来就撞了熟人。 言念呵地一笑,“在下不过是无意中经过这里。” 明容转头就走,“失陪!” 未料言念没有离开,反而追了过来。 “言大人这么闲吗?” 明容白过去一眼,免得言念说出了什么嘲笑她的话。 言念打了个呵欠,“我可是陪了那铁先一晚上,这会儿才出来,又累又困,还是羡慕晏将军,这种命悬刀口的时候,还得温玉满怀。” 明容立时加快了脚步。 “真生气了?”言念笑着追来。 明容没法不怼回去,“言公子岁数也差不多了,回到京城,不如请个媒婆,这婚姻之事也该是考虑了,免得……” 免得说话总是毫无顾忌,拿别人取笑。 “开什么玩笑?” 言念嗤笑一声,“如我这般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岂不快哉!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说什么呢?”晏闻走到了跟前。 “咱们言公子该到成婚的岁数了!” 明容赶紧抢过话,免得晏闻也被他一同取笑。 晏闻一笑,“他这种人不能成亲的,会害人。” 言念脸立刻沉了沉,正要说话,晏闻揽过他肩膀,“铁先的劝降书,还没有写?” “若是我说,直接将人宰了,脑袋扔到鞑靼王面前,看他降不降!” “之前不是你大包大揽,说是软硬兼施,必定能让这位听命行事?” 言念哼了哼,“此人奸诈,总是枉顾左右而言他,还算是个汉子,你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那你去啊!” 言念不耐烦地甩开晏闻的手,转身而去。 “我便让你瞧瞧。”晏闻回道。 明容瞧着言念走了,看向晏闻,“靠那个人,就能让鞑靼投降?” “鞑靼幅员辽阔,部落林立,想要在一时之间将之尽数消灭,几无可能。” 晏闻背过手,望向北方,“而这场仗若是继续拖下去,劳民伤财,于大周也不利。” 明容不由点头,经历了长平关那一仗,明容也体会到,战事一起,无论军人还是百姓,都要面临死亡威胁。 “不战而屈敌之兵,向来都是上策,鞑靼人若能投降,于我们而言,是以最小代价,结束这场战争。而于鞑靼,乃是得到了威摄。” “若是那个铁先就是不肯写劝降书呢?” “那到时....自然有别的办法。” 晏闻一笑,“鞑靼士气因为铁先被抓,已是大受打击。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击溃他们的斗志,到那时,便是我们致胜的机会。” -------------------------------- 一转眼,明容回到蒙北军营,已有月余。 这会儿,她正往伤兵营走,迎面便瞧见了一位熟人。 “哪位大夫也没有咱们晏夫人辛苦。如今谁不夸赞,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便瞧着您一过来,咱们这儿的疠疾都快没了,简直就是扁鹊在世!” 郭起吊着胳膊,跟在明容身后,嘴上就跟涂了蜜一般。 这可真是让人开了眼,原以为他是个目中无人,不会讨好人的主,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明容视线在郭起伤臂上顿了片刻,“伤可好些了?” 郭起这人,也是死到临头才知道怕了。 有些病人讳疾忌医,做大夫的也没有办法,而且他这病也无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太过自大,不当回事,又看不起明容,觉得明容是个女大夫。 第三百五十八章 送行 可那会儿郭起那个样子了,还求到跟前,明容又没法见死不救。 为了这个郭起,明容想了不少办法。 这一次,明容用了八珍汤,外搽玉红膏,双管齐下,后头等胳膊上黑色的腐肉转红,又开始化脓,郭起的疼才稍减,可症状也只消了六七成。 别的大夫那会都觉得,伤愈到这程度,已是幸运,可明容不认为,这就够了,又换了十多个方子,这才算是有了进展。 作为大夫,明容既想要把人救了,更想自己的病人,都能没病没事地好好活着。 “可不是大好了吗?” 郭启立刻伸出手臂,就要给明容看。 “走吧,先到里头去,我再给你看看。” 明容说了一句。 伤兵营里,这会儿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大夫们不免闲了下来,这会儿三五成群坐在一块儿聊天。 “昨日铁先已然被送往上京城,若按前头规矩,等咱们蒙北大获全胜,才带着敌军首领献俘。这会倒不一样了。” “你这就不懂了,这是赵将军心有成竹,前头是铁先,后头便是鞑靼王。” “各位,我可是听到一个说法。” 朱绍严接过了话,“铁先已然写了劝降书,不过鞑靼那头还在死硬。赵将军下了最后通牒,前头是给鞑靼脸面,若是肯降,还能好好谈。不过这会鞑靼的机会已然没了,鞑靼王要见到他儿子,只有等着被抓到上京城再见了。” “这就又要开始打了?”众人都兴奋起来。 明容带着郭起进来,让医士替郭起拆开伤口,少不得有人好奇地过来。 “郭将军也是运气,我记得那会儿皮肉都脱下来了,换了别人,肯定是活不得了,” 有大夫啧啧两声。 郭起拿眼瞅了瞅明容,好听话又来了,“晏夫人医术高手,就是能起死回生,在下果然运气,晏夫人于我如同再生父母……” “停!” 明容头发都要竖起来,立刻拦住郭起,免得说到后头,不止她,边上人都要吐了。 自从这郭起的病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他也不如之前那般说个其他事,逢人就夸明容,见了明容就要谢。 朱绍严呵呵笑起来,“郭将军可比话过了头。” 郭起嘿嘿直乐,又问明容,“晏夫人,我这伤真是好了。” 有大夫从外头进来,忙不迭地道,“各位,方才听说了,郡王要提前回上京城,我问过仇太医,若是想走了,可以自个儿同郡王说!” 倒郭起看向明容,“燕夫人,瞧我这胳膊大概也好的差不多,不是我便要随郡王一块儿回京,您看……” “郭将军伤口未得痊愈,还需要再养一段时间,不适合长途跋涉。” 明容立刻否决,心下这才明白,这位为何急吼吼跑过来,还比之前夸的更殷勤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郭起却不甘心,低声道:“此次回京,兹事体大,不如晏夫人就行个方便?” 明容索性站起身,“郭将军走与不走并非我能决定,不过有一句话,说在头里,你这伤一日未得痊愈,便一日有复发风险。” “你可想过,此次路途遥远,但要有突发状况,不得急救,掉一条胳膊还是轻的,若是突然转重,扁鹊在世也救不得了。” 明容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劝也劝了,身体是自己的,她又不是她不父母,没必要多说几次招人烦。 “这才多久,我这当大夫的话竟是又不管用了!” “晏夫人不与郡王一起回去?”有大夫好奇地问。 明容摇头:“我师父暂不能走,便是离开,也得我陪在身边,才得放心。” 郡王要带队回京的消息,明容自然也知道,而且这一回,言念也要随同他一块走。 按赵崇光的说法,郡王年事已高,不能在军营久留,不如先行回上京城,但有什么事,在上京城里,能有郡王坐镇,给大家伙兜着。 至于言念,这位是太子亲信,能在军营待了大半年,已是不易,还得请他回去向太子复命。 明容当然觉得,郡王回去是件好事,她也能放心不少。 这一家老少都在蒙北,可以想见远在千里的郡王妃有多提心吊胆。 明容何尝不想一起走,可是到底师父是她的亲人,她才不在他身边一会,他就遭了大病,师父需要她,她只能再等一段时间。 但要说走,郡王他们也很利索,没多久久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一早,明容便去了郡王营帐,自是为了要送她。 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 容颜在营帐外等着明容,看到她过来,笑着上前,“我同爹爹一块过来,为伯父送行。顺带着也来看看你。” “只看我一人吗?”明容打趣道。 容颜面上一羞,眼神却往四周瞟去。 “前几日铁先被押去上京城,李将军亲自护送,说是过了正???关就回来了。” 容颜还在辩解,“我又不找他。” 明容笑着挽住了容颜胳膊,“我师父怎么样,这几日好些了吗?” 容颜赶紧点头,“他老人家这两天能下来走几步,瞧着精神也好,本来还说,要跟咱们一块儿到蒙北军营,不过我爹爹没理他。” 两人对视片刻,都笑出来声了,接着两人聊起了其他事。 没一时,郡王与容将军从营帐里一块出来,两个女孩忙上前见了礼。 倒是这会,有两位大夫背着包袱上前,“郡王,家中有些急事,可否让我们一块前行。” 原本明容以为,郡王定会爽快答应,却未料他沉吟片刻,道:“对不住,这一回不太方便。不如过几日,让崇光安排人手,送各位回去。” 大夫们面露失望,也不敢多说,既然来了这,就得听从命令。 明容心里纳罕,前头有大夫也想跟上郡王,却被他拒了。这事闹得吧,后头大夫们都有了些微词,虽是私下嘀咕,却让明容听到了。 此时大营之外,言念拉着马,走到明容跟前,“我可先走一步了,你也不必在这儿待太久,晏将军迟早要马革裹尸,就随他的意。你也不必过于悲伤,回了上京城,咱们继续发财。” 第三百五十九章 遇袭 明容忍不住笑出来,“你们两个不互相调侃两句,就不舒服吗?” “他这人其实还不错,也就是长了这张嘴。” 晏闻站到了明容身后,看向言念。 言念嗤笑一声,这时翻身上马。 便在这时,几辆大车被拉了出来,看着着实显眼。 明容不免看了一眼,也不知这车里装的什么,没听宴闻和爹爹他们说过。 郡王也上了马,明容赶紧跑过去,叮嘱道:“爹爹路上小心,切莫风餐露宿,该要歇息之时,不要劳累,包袱里的药,我都备好……” 这一嘱咐,就是好一会,后头郡王被逗乐了,“你这孩子倒担心起爹爹,可知我与你们容伯父年轻之时,刀口舔血,厉兵秣马,早将这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间,郡王弯下腰,拍了拍明容的肩膀,“那日我去见过你师父,还跟他说了,等到他好一些,尽快回京城,回头老哥俩一处,别的都不管,只在府里喝酒聊天,倒也乐呵。” 明容哭笑不得,“便是爹爹解甲归田,这酒也是喝不得的。” 郡王看着明容,“为父平生之幸,便是得了好女儿,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会儿赵崇光已然带上马,要去送郡王一程,容将军自是带着容颜一起跟上。 明容拉着晏闻的手,远远的看着,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山路之间,明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他们一路平安。 ---------------------------------------- 天黑之时,从蒙北出发的一队人马在大凉山一处山谷里安营扎寨。 没一时,篝火便被搭了起来,一头半路被言念射中了鹿,已被扒了皮毛,架在了篝火之上。 言念卷着袖子,正兴致勃勃地烤着鹿肉。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后面拍了他一下。 “王爷辛苦,今日让小侄孝敬孝敬您!”言念笑道。 “有肉无酒,没有意思。”郡王说了一句。 言念二话不说,从腰间摘下一个酒壶,捧到了郡王面前。 郡王眼睛一亮,打开盖子闻了闻,夸了一句,“好酒!” “今日明容不在这,王爷就好好喝一杯,然后睡过一觉,明日咱们便要开拔了。” 郡王依然抿了一口,一个劲的点头,这会儿转头看向言念,“当初赵郎中便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夸你,人品正派,机敏侠义,竟是赞不绝口,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过奖了,我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这一点您的宝贝女婿也是这么认为的。” 郡王哈哈大笑,觉得这位言大人说话颇有意思。 这会儿鹿肉熟了,两人就边喝边聊。 几杯之后,两人也聊开了,郡王搂住言念肩膀,“赵医正对我的女婿颇有几分意见,却对你十分推崇,当日还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若是要他挑女婿,头一个便是你。” “惭愧!惭愧!”言念也跟着乐。 晏闻那小子到哪儿都顺风顺水,就是不讨明容的师父赵郎中的喜欢,真是好笑。 “听说你至今没有成亲,回头到了上京城,我让拙荆帮你好好物色物色,这必须得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才配得上你。”郡王笑道。 言念倒也爽快,“那就托郡王妃的福了!” 郡王越看,越觉得言念顺眼,这会儿说了实心话,“未料言大人会以亲自请命,这一回你我二人责任重大,便是豁出命来,也得将人送到上京城。” 言念立时抱了抱拳,“王爷吩咐,小侄定当竭尽全力。” 话说到这会儿时,有人上前,“公子,动静不太对了。” 言念神色一变,与郡王得罪一眼。 郡王笑了笑了,“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们狼狈。“ 一盏茶之后,几个黑影从不远处落了下来。 原本还有些醺意,可这会儿,郡王猛地醒了过来。 “来人,保护郡王!”言念立刻吩咐。 “不用!” 郡王说话间,已然抽出长刀,向其中一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其他人也没闲着,都冲向了来人,转眼之间,山谷之中就打成了一片。 “一帮兔崽子,居然敢劫到老子的头上!” 郡王老当益壮,不一时,已劈倒两名黑衣人,转头朝着另一个冲过去。 自打来了蒙北,就被赵崇光他们几个当菩萨供着,不让他出战,郡王心下早就不舒坦,只恨待得久出,刀都要生了锈,此时遇到敌人,可不是拼出了全力要好好发泄一番,活动活动筋骨。 此刻战斗越发激烈,双方互不相让。 言念已看出来,这帮人只怕是早早就埋伏在这儿等他们过来,并且对方做了完全的准备,人马上明显占了优势。 从怀里掏出响箭,言念直接朝天上射去。 一声尖锐的哨声之后,言念脸色猛地一变,冲到了一辆大车边。 几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两名赶车的士兵。 这边打斗正酣,而驾车的马受了惊,开始不停的踏步。 言念立时跑上前,以最快的刀速,将几名黑衣人砍倒在地。 两名士兵得了言念眼色,立时飞身上车,扯住缰绳,带马要突破重围。 立时有人上来,想要挡住他们去路。 言念在心里骂一一句,从边上拉过马,叫上几个弟兄,冲到车边,护着马车而去。 等言念再赶回来,打斗还在继续,地上已然有了不少尸体。 有人在暗处,朝着言念的马射了一箭。 言念立时从马上跳下,与围过来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此时言念腹背受敌,左臂也被划了一刀,郡王立时到了跟前,一脚倒向正要砍向言念的黑衣人,眼看着那人摔到地上,上去一刀。 几个黑人互相说了几句,然后这会儿一同围住了郡王,转了刀口,竟是对向了他。 郡王身经百战,自不会被几个黑衣人困住,这会儿几招就跳出了重围。 言念转头看时,郡王正站在一处高地,不停地将攻上来的黑衣人挑下去。 便在这时,远处有几只长剑射向了郡王。 言念心道不好,立刻冲了过去。 可是要到郡王那儿,必须走个巨大斜坡,言念一边往上爬,一边要应付近处的敌人,刀剑相拼,竟是撞出火花。 第三百六十章 天人永隔 到底不放心,言念还是上了山坡。 便在这时,又一支剑射向郡王。 “当心!” 言念叫了一声,本能地从手中射出一只飞镖,想将这长剑拦下。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箭已到郡王跟前,被飞镖击中,落在了地上。 就在郡王稍稍低了一下头时,一个大网突然从天而将,将郡王牢牢的网住。 郡王反应不及,手中的刀被网钩住。 言念都快到跟前,一个黑衣人看到言念立马上来阻拦,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刀,竟是将言念逼得步步后退。 “郡王。”言念大叫了一声。 此时的郡王,已被几刀前后抵住动弹不得。 “一定要救下郡王!” 言念带着手下兵将,准备强攻上去,要将已被困住的郡王救下。 便在这时,无数支箭飞射而来,接着就看到有几个士兵倒了下去。 “不用管我,赶紧离开!”郡王大声道。 而此时,黑衣人已然要将郡王拖下去。 言念这会儿也杀红了眼,不管箭矢迎在而来,又往前追了几步。很显然,这些黑衣人的目的便是要抓住郡王。 而此时,他身边兄弟,又摔下去几个。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谁也不知道,来的是救兵还是敌人,此刻言念继续带着人往上攻。 郡王已被扯到了山石边缘,而下面已然停了一辆囚车。 言念急了,竟是不顾一切跃上山石,便是豁出命去,也要将人救下。 郡王的声音响了起来,“孩儿们,这些人无非是想抓住本王,交换那个铁先,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 话音未落,众目睽睽之下,郡王用身体推开抓着他几个黑衣人,竟是纵身从车上跳下,跃向了山谷。 “郡王……”众人皆在大叫。 便在此时,一队人马冲了过来。 “是李将军来了!” 有人看清楚了来人,听到这一声一看果然是李子恒带着人接应他们了。 言念此刻神情冷峻,目光从谷底,挪向近处的黑衣人,片刻之后,高喊了一句,“杀,一个都不许留活口!” ----------------------------------------------- 一处山间的小村,明容随着众人,从马上下来。 这个地方,她还有些印象,初来蒙北之时,他们一行遇上了大雪,便曾在这儿躲避过。 方才带队出来的赵崇光转回头,朝着明容望了过来。 立刻有人走到明容跟前,“晏夫人,这边请!” 来的是赵崇光的副将,明容注意到他的脸色,竟有几分凝重。 一早晏闻便把明容带出了军营,只说有急事,赵崇光让她务必一块跑一趟。 可到底什么事,晏闻没有说,赵崇光更没有说。 方才一路上,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沉默,这种情形明容能猜到事情绝对不一般。 等明容到了跟前,赵崇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是有人受了伤?” 明容猜测,“在哪儿呢!” 赵崇光脸上几乎僵硬,说不得受伤的,是对于哥哥来说很重要的人。 明容忍不住问,“是哪位将军吗?” “明容……” 赵崇光无比艰难地又开了口,可顿了半天,只是道:“随我来吧!” 莫名地,明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处小院门外,明容刚踏进去,便看到正中央的一口棺材。 人……已然没了? 便在这时,一个人从正当中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和那人对视的瞬间,明容脑子直接嗡了一下。 眼看着赵崇光就要往里走,明容跑上去,一把拉住他,“哥哥,是……爹爹?” 赵崇光仰起头,硬是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此时握住明容的手,“走吧,跟我去向爹爹磕个头。” 明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屋里的,这一刻,她脑子完全空白,脚上如同灌了铅,竟是抬不起来。 东边的屋里,炕上躺着一个人,已然蒙上了白布。 “爹爹……”赵崇光哽咽着,一下跪到了地上。 明容却在发愣,直到后面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脚一软,接着膝盖撞到了地上,竟是入了骨髓的疼。 便在这时,屋里响起了哭声。 明明已经是个掌控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了,可赵崇光此时哭得,竟像个孩子。 教人奇怪的是,明容却没有哭,眼睛甚至都没红,只是呆呆地看着炕上的人。 此刻明容的神态,全都落在了跟进来的言念眼中。 “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言念看到明容这样很是心疼,蹲到了明容旁边,低声劝道。 明容无动于衷,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她此时脑子很乱,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为什么人转眼之间就没了? 一辈子征战沙场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卸甲归田,颐养天年,老天何来如此残忍,竟是教人不得善终。 爹爹这会儿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踏上回上京城的,还可以趁着女儿不在跟前,偷偷喝上几杯吗? 李子恒这会儿也进了屋,凑近言念,低声问道:“她不会是.....憋住了吧?” 言念不由叹了口气,只一脸心疼地看着明容。 到山上找到郡王的郡王那一刻,言念心中便痛悔不已,他到底还是太自大了些,竟是食了言,没有将郡王护住。 明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炕边。 言念愣了一下,和李子恒对视一眼。 就连赵崇光也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向明容。 “爹爹不可能死的!你们都在骗我.........在骗我!” 明容喃喃地道,突然之间伸出手,将那块白布一下掀开。 “明容。” 赵崇光一把将她拉住,“不要如此,爹爹已然不在了,我知你心中悲痛,可咱们还得挺住,娘亲还……” 话到后头,赵崇光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同父亲一同出来,答应了目前要好好的和爹一起回来,如今爹爹竟是客死异乡,他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娘亲。 明容定定地望着郡王,棺木中的他面色平静,额头上还有着伤痕,若不是众人知道郡王已经去了,竟如睡着一般。 片刻之后,明容跑出屋里,大声喊着,“我的药箱呢?”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子恒冲到外头,一把将明容扯回来,“药箱在屋里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痛到极致 这会儿,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明容,只见她忽然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就在郡王的头顶扎了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崇光上前按住了明容的手,“爹爹是被敌人追赶,一时不察掉下了山谷,言念他们找到之时,身体已然僵硬……不要再这样了,已然无济于事。” 明容猛地推开了赵崇光,“不行,爹爹得活着,娘亲在上京城等着他,若知道爹爹没了,她也活不下去的。” “我好不容易找到爹娘,我还想陪着他们,陪着他们一块变老……” 明容抽了抽鼻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继续在郡王的百会穴上扎着。 便是李子恒也过来劝道,“你摸摸,他手脚全都僵了,能不能救不回来你还不知道吗,你是大夫,不是神?” 言念却伸手,挡住了李子恒,“明容是大夫,她若觉得有希望,就让她试试,或许有个万一呢?” 一时间,赵崇光和李子文都看向言念。 人死如何复生? 言念朝着两人摇了摇头,对赵崇光递了个眼色,便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的堂屋,一时站着不少人。 赵崇光虽是出来,可一直瞧着屋那头,竟是担心明容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要不要把晏闻叫过来?”李子恒出了个主意。 赵崇光摇头。 晏闻的确想过来,可军营不可无人坐镇,尤其是此时,鞑靼既然有了这一次的袭击,不可能就无事了,肯定又在蠢蠢欲动。 言念说了句,“没的是她亲爹,就让她发泄一下吧,这会儿痛到极致了。” “那个铁先现在何处?” 赵崇光使劲搓了搓脸,问了一句。 “人就在隔壁屋里,崇光兄,不如就拿他的头,来给王叔祭灵!” 李子恒立刻道。 赵崇光一时默然,知道明容痛到极致,可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痛,除了痛,他更有悔恨。 为了不出任何差池,将铁先送回上京城,赵崇光才想出这声东击西的计策。 最早出发的那批人马,押送的不过是他们招人假扮的俘虏。而真正的俘虏,被塞进了郡王回上京城的马队里。 本以为可以避开鞑靼人的耳目,可赵崇光这一回,的确失算了。 他没有想到,鞑靼人这次竟然盯上了郡王,想来是为了借此交换回铁先。 “将军!” 有人匆匆跑了进来,“蒙北几处要地,鞑靼突然发动进攻,晏将军已然下令迎战。” 赵晨光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转头对言念抱了抱拳,“言兄,此次重任便交于你,务必将铁先送回到上京城。” “下官得令!” 言念立刻回道,“这边出发,但请将军放心!” 点了点头,赵崇光又看向李子恒。 “将军,我便与将军一块回去,这一趟咱们赢不可,要为咱们郡王报仇。” 李子恒大声地道。 赵崇光上前,拍了拍李子恒的肩膀,“为兄有件私事,要托付给子恒。待我妹妹清醒过来,你和她一块陪着爹爹回去,若是见着我娘亲,你便说……” 顿了片刻之后,赵崇光道:“崇光不孝,不能亲自送爹,他日凯旋归来,要为爹爹守孝三年!” 话说到此,赵崇光又走过去,挑开那屋的门帘。 此刻明容依旧站在炕边,不停地在郡王的头上扎着针。 深深地叹了口气,赵崇光说了一句,“拜托各位,本将军也要回去,今日必要全歼鞑靼,告慰蒙北所有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说完之后,赵崇光转身出了屋,径直带上马,便飞身而去。 “快给我烧炕,快一些!” 明容的喊叫声传了过来。 愣了一下之后,言念找到屋主人,走到跟前一抱拳,“老丈,还请行个方便,她不是疯了,她是真的想救人,便由着她吧!” 屋主人立刻作揖,“郡王乃是大英雄,如今壮烈殉国,我等心中也是悲痛,但有我等能做的,敬请吩咐。” “她若是想不开,不让人入殓,怎么办?” 李子恒发愁地问。 “不会的。” 言念摇头,“给明容些时间,她会缓过来的。” 李子恒深深一叹,“随她吧!” 言念并没有呆多久,到底重任在身,不敢耽搁,将明容托付给李子恒,立刻带着众人,匆匆而去。 后头明容又催着主人家烧水,滚烫的水一盆盆送进屋,便瞧她趴在炕上,不住地用热水揉着郡王的手和脚。 李子恒看到后头,也是无可奈何,明容这样子,到后头没有结果肯定要疯。 可这时候不由着她,又能怎么办? 又端了盆热水送到屋里,李子恒走了出来,这会儿也没有世子的架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个劲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明容何时能恢复正常。 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看着地面数数,等着明容缓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一双靴子到了他跟前停下,李子恒猛地一抬头。 “岳父大人。” 李子恒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立时眼睛又管不住的往容将军身后看去。 容将军与郡王乃是多年至交,想到接到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 “还在……” 容将军看向了还晾在院子里的棺木。 李子恒摊了摊手,明容如今是老大,谁都惹不得她。 冲着李子恒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屋里。 李子恒没有跟上,而是跑到了刚刚下马的容颜跟前。 这才新婚,就分隔两地,李子恒早就想死了,这会儿见到容颜,心下高兴到要飞起,双手控制不住伸了出来。 只是半道,李子恒又不得不收回来。 旁边搁着棺材,里头还有个疯子,想到此处,李子恒抓抓头,不得不规矩了些。 容颜没注意到李子恒表情变了好几变,抹着红肿的眼圈,问,“听说明容她……” 李子恒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什么意思?” 看来容颜没有明白。 不过面前是自个儿娘子,李子恒就讲了心里话,“她……伤心过度,脑子不太对劲,真是愁死人了!” 可不愁吗? 耽搁到现在,他们都因为明容的状态不好,不能出发。 容颜一下怒了,推了李子恒一把,便往屋里走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有个好主意 “生什么气啊!” 李子恒追了过去。 容颜立时停住,看向李子恒,“她是我亲姐妹,如今爹爹没了,你可知她到底有多难过。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原本听说郡王在回上京城的路上,遭遇鞑靼,为了不让敌军抓住,郡王跳下山谷,不幸遇难,容颜已心痛如绞。 却未想,过来报信的顾朝曦又提到,明容到这会儿都不肯承认郡王已故的事实,还想要将她爹爹救回来,容颜这一路过来,眼泪就没有停住。 她实在担心明容,可恨李子恒这种时候,还怪话连篇,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我错了。” 李子恒没想到,还会惹恼了容颜,“我要不是怕她出事吗,你当她姐妹,我还当她兄弟吧!” 容颜气不得,笑不得,推了李子恒一把,进了屋里。 李子恒正一脸无趣,有人从后面过来,拍拍他肩膀。 “顾兄也来了?”李子恒略吃惊。 “我受命替赵将军去长平关报的丧,还要陪他们一起过来。” 顾朝曦叹了好几声,心下也是沉重。 还是赵崇光回了军营,他才听到消息,脑袋竟是嗡了一下,实在不敢相信。 这回过来,他就想在郡王灵前磕几个头,算是尽一份子侄的心意。 “可劝过晏夫人了?” 顾朝曦不免问道。 “你去劝?” 李子恒也是泄气,“嘴皮子磨破了都没用,也得她肯听人话。” “赵兄啊,我来迟了!” 屋里已经年过半百的容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流过泪,此刻终于忍不住嚎啕了出来。 顾朝曦不由摇头,正要进去,却被李子恒拉住,“回头就看你的了,好好劝劝她。人死如灯灭,便是再想不通,也得要放下。崇光兄已然八百里加急,往上京城报了信,咱们得赶紧回去,那头还有位郡王妃,只怕急着想见最后一面。” “知道了!” 顾朝曦叹道,李子恒说得有道理,无论如何,还是要赶紧将郡王送回去。 东面那间屋里,哭声一直没停过。 顾朝曦撩开门帘看了看,容将军垂着头坐在炕边,容颜正在地上磕头。倒是明容,跪在郡王脚边,似乎在替他揉着脚。 仔细看时,明容神色无波,就像只是在……照顾一个普通病人。 也难怪,李子恒毫无办法。 顾朝曦过来,也是受了赵崇光郑重委托。 大战在即,郡王却出了事,赵崇光的悲痛不亚于明容,可到底他是一军主帅,总不能沉缅悲痛,无论如何,要强打起精神。 而晏闻不仅是副帅,还负责所有的行动策略,也是脱不开身。 然而,另一头还有个不可自拔的明容。 临走之前,赵崇光特意说了,这一回请顾朝曦过去,是因为明容叫顾朝曦一声“大哥”,两人关系亲如兄妹,或许有些话,明容愿意听一听。 到底要想办法劝一劝,顾朝曦走了进去。 这会儿顾朝曦也磕过了头,走到了明容跟前。 明容似乎完全没不注意到有人到了眼前,只低头顾自忙着。 顾朝曦打量着明容,才几日不见,她竟是瘦了一圈。 “歇一会?”顾朝曦小声问道。 “对啊,出去歇一会儿,”容颜也过来了。 李子恒到了里头,与顾朝曦对视了一眼。 明容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沉吟片刻,顾朝曦卷起袖子,“你先歇一时,我来做?” 李子恒瞟了顾朝曦一眼,感觉他也傻了一般。 明容忽地开了口,“我爹爹的手脚已经软了,我便知道,他肯定能醒过来。” 李子恒忙用胳膊肘捅了捅顾朝曦。 容将军心中悲痛,却不得不劝,“明容,你这份心意,你爹爹在天之灵,一定感受得到。不过,人总要入土为安……” 明容手停了片刻,摇了摇头。 “让我来,在上京城,我常替娘亲揉脚,多少会一些。” 顾朝曦说着,一条腿搁到炕手,先是捂热了手,随后便替郡王揉了起来。 片刻之后,顾朝曦抬起眼,有些惊讶,“的确是软的。” “他只是闭气,有脉相的,虽然很弱,但是我能感受到的,是真的,还有机会。” 明容急切地道。 顾朝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 此刻李子恒敬佩地看向顾朝曦,这位……还真是没半点忌讳。 “你都忙了这么久了,到外头坐一时。” 容颜又拉明容。 迟疑片刻,明容终于从炕上下来。 堂屋之中,容将军又安慰起了明容,“你爹爹在世之时,每提到你,眼中都是骄傲,我们这些人,从拿起手中刀枪之日起,都已然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他这一生建功立业,儿女双全,也是无憾了。” “伯父,他会好的,我爹爹比谁都想活下去,我要把他救回来。” 明容低着头道。 此时屋里,看着顾朝曦一直没停,李子恒低声道:“你也信这个?” “就算我为郡王尽些心意,当日我娘在上京城病倒,便是明容陪了她半月,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李子恒背手来回转了几圈,竟顾自琢磨开了。 到后头,李子恒凑近顾朝曦,“我有个好主意。” 顾朝曦随口问道:“什么主意?” “不如这样,让我岳父和娘子将她带出去,咱们赶紧把郡王装殓,然后立刻出发,回上京城。” 顾朝曦看了看李子恒,这主意也是够馊的。 他可干不出这事儿,明容也是他顾朝曦的妹子,他不能伤人的心,而且这种时候有些事也并非需要循规蹈矩。 而且这种做法,可不就是在刺激人,别人本来没事真被他们这样的做法给气疯了。 没一时,明容又走了回来,重新忙碌起来。 顾朝曦坐在炕边,一时也没说话。 屋里的炕烧的很热,明容特意请人拿来几双厚厚的被褥,将郡王盖得严严实实。 看得出来,明容还是没缓过来。 “听顾大哥一句话,有时候也不要太执着。” 顾朝曦道:“赵将军还有晏闻兄已然准备与鞑靼决一死战,如今已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担心你。” 第三百六十三章 要回家了 明容没有回应,顾朝曦又叹了口气,望向床榻上的郡王。 当日在郡王府,顾朝曦在做教书先生,常常被郡王叫去书房,两人下棋喝酒,颇能说到一块,到后头竟是结成了忘年之交。 越是熟悉,顾朝曦对郡王,便越是敬慕有加。 当日来到蒙北,除了晏闻一直在旁勉励,顾朝曦心底,也是想要学着郡王,能在战场上闯下一番天地,让娘也脸上光彩。 如今,得知郡王危急之时,竟是以身殉国,没让鞑靼人诡计得逞,顾朝曦不仅是敬仰,更是自愧不如。 这就是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正在顾朝曦苦思冥想,如何再劝明容之时,突然听到,有什么在咕咕作响。 顾朝曦左右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了郡王的喉间。 “明容!” 顾朝曦激动地,直接叫起了明容的名字,“郡王的喉头……动了!” 明容已然趴到郡王那头,仔细地看着她。 没一会,郡王喉头动了动,顾朝曦立刻冲出屋子喊道,“醒了,郡王醒过来了,明容说得没错!她不是疯了,是真的在救郡王。” 先冲进来的是容将军,一脸不可置信,犹豫片刻,将手伸向郡王的鼻子。 李子恒最后进来,差点想骂,顾朝曦也疯了时,正听到自家岳父说了句,“孩子,怎么可能,你爹爹鼻间是有些微热。” 一炷香之后,李子恒让人将院子里那口棺材赶紧抬走,又跑到屋门口,急着问道:“现在如何了?” 哪怕到了这会儿,李子恒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日是他找到人,又亲自背上来,明明身体都已冰凉,也没了呼吸,这都过了多久了,如何……又活过来了? 容颜从里头出来,将他拉到了旁边,“小声一些,郡王这会儿睡着了。” 李子恒看了看容颜,扑哧笑了出来,“我才不信有人能起死回生,难不成明容会妖术?别说,头一回见她,我就觉得,她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行了,又开始胡说!” 容颜嗔道,转头往屋里看了看。 方才容将军亲眼看到,郡王的手指也动了几下。最教人惊喜的是,容将军离开之前,郡王甚至睁着眼,看了他好一会。 容将军与顾朝曦一块离开,自然先要去军营报信,容颜想留下来,给明容搭一把手。 容将军立时答应,李子恒更是高兴得直乐。 李子恒拉住容颜的手,“跟你说件事,既然郡王有救了,我如今也不用急着回上京城,在这儿呆着,也是无事了,要不我回军营,那头就要打仗,我得去添一份力。” 容颜迟疑了一下,忽地一拍头,“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明容让你去弄些酒来。” “这点小事,我去去就来!” 李子恒回得爽快,这会儿往四下看了看,忽地抱了一下容颜,容颜却没有给他好脸,一手立时推开了李子恒。 郡王府的大门,呼地一下全部打开。 明容眼瞧着一副棺木被人往里抬,心里猛的一惊。 爹爹不是醒了吗? 如何又是这般情形。 想到此处,明容慌了起来,一边喊着爹爹,一边跌跌撞撞地冲进郡王府。 此时郡王府的照壁外,郡王妃一身白衣站在那儿,身体不停的在晃,眼看着便要倒下去。 “娘亲!” 明容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想要冲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却不知为何,脚总是不听使唤的抬不起来。 “娘亲!” 明容又叫一声后,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 屋中昏暗,一抹月光从小窗中透了过来。 原来竟是一场噩梦。 愣了好一会,明容从床榻上坐起,披了件衣裳,便往东屋那边走。 “怎么不睡呀?” 容颜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了句。 “你先睡吧,我想去看看爹爹。” 明容回头说了一声。 挑开东屋的帘子,明容绕过地上躺着的李子恒,走到了炕边。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若是竖起耳朵,可以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刚才因为那场噩梦,明容那颗“扑通、扑通”跳着的心,此时终于平静了下来。 “爹,等仗打赢了,咱们一块回去!”明容喃喃的说道。 床上的人动了动,明容立刻弯下腰。 虽然人是救了过来,只是这一回,郡王是从山谷上跳下去的,身上遍体鳞伤。 明容明白,此刻郡王正经历着身体剧痛。 有一件事情,明容没有说给任何人,若想郡王恢复以前的样子,已然不可能了。 或许后半生,郡王只能躺在床榻上。 “要不要再灌一些酒?”身后有人突然道。 明容先吓了一跳,转过身时,地上的李子恒已经醒过来。 “不用了,你睡吧!” 明容摇了摇头。 虽然容颜老在骂李子恒不稳重,可这一回,多谢人家救回了郡王,还以世子之尊,睡在地上陪着病人。 走出东屋的时候,容颜正站在那儿。 “快歇着吧!” 明容说了一句。 “没事儿?” 容颜担心地问。 明容努力笑了笑,“没事了,爹爹会好过来的。” “你们听到什么动静?” 李子恒也从屋里出来。 推开堂屋的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大晚上的,你又在折腾什么?” 容颜抱怨道。 李子恒却趴在门上,似乎在听着什么? “到底怎么了?” 容颜过去,拍了李子恒后背一下。 好半天后,李子恒转过头,“已经打起来了,听到没有,那头在打仗!兄弟们在拼着命呢!” 明容也听了好久,所以,战争终将要结束,她们快要回家了吗? ----------------------------------------- 几日之后。 明容正在为郡王施针,容颜提着酒走了进来,同郡王打趣,“伯父,如今可高兴了吧,明容不但不拦着了,还到处找酒给您喝。” 明容笑而不语。 郡王的命保住了,可治这么重的伤,却不能急在一时,一时也好不了。 这酒如今成了药引,就为温经活血,疏通经脉,辅之以药,再用上针灸,多管齐下。 说实话,哪怕这样真要治起来,进展也十分缓慢。 好在郡王有个一身出色医术的女儿,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明容都会坚持帮他好好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回京 郡王喉咙响了几声,明容温条地着看着自己父亲,“爹爹想来最高兴的是,能够回家见到我母妃了。” 郡王两天前才真正醒过来,费了好大力气,叫了一声“女儿”。 从那一刻,明容便在心里发下誓言。 总有一日,她要让爹爹重新站起来,让他实现人生最后的夙愿,和妻子一起周游天下,共携白首。 “咱们赢了,咱们打败了鞑靼!” 李子恒冷不丁从外面跑进来,吼了几嗓子之后,转头又冲了出去。 “这神不叨叨的。” 容颜嘀咕一声,走到外头。 一早有人报信,说是蒙北大军大获全胜。 从那会儿起,李子恒便跟中了邪一般,见了谁都是这两句。 这边容颜走到外面院子,正要叫住李子恒,免得他于丢人现眼时,忽地看见,几匹马飞奔到了跟前。 “赵大哥。” 容颜兴奋地挥起了手。 李子恒大概也清醒了几分,冲过去,帮赵崇光拉住了缰绳。 此时东屋里,赵崇光单膝跪地,抱拳禀报,“爹爹,大军发动总攻,将来犯的鞑靼尽消灭。前日我等深入鞑靼腹地,将余部全部剿灭,生擒鞑靼王及他手下几名重臣。儿子如今敢说,没有给爹爹脸上抹黑。。” “……好!” 郡王说了一个字,可以看到眼圈已然红了,胳膊虽抬不起来,可手却因为激动,不停地颤抖着。 明容站在旁边,拿着帕子,给郡王抹着老泪。 “哥哥,晏闻来了吗?”明容忍不住问道。 话音还没落,晏闻一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明容眼睛亮了亮,走到一脸风尘朴朴的晏闻面前,不由松了口气。 晏闻抓住明容的手,一块走到郡王面前,“岳父大人,今日终得凯旋,我等便陪您一起回上京城。” 郡王看着两人,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一向平静的小山村,今日竟热闹起来。 赵崇光亲自背着郡王,上了一驾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有不少村民也出来相送,一时间,院子外站了不少人。 明容背着包袱出来,同屋主人道了谢,正要与容颜一块上车,便瞧见不远处一对母子,一时笑了起来,上前招呼:“这孩子越长越好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完全好了。” 当日来时,一行人落脚在此处,明容和容颜便是住在妇人家中,还有一包陈茶叶,治好了孩子的夜啼。 “听说几位这就要走了。” 妇人说着,拿了个小包袱,“一些干粮,虽是不值钱,晏夫人带上,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明容推辞了几次,但见人家实在诚意十足,到底接了过来。 倒是那孩子看看明容,又瞧瞧容颜,忽地笑了出来。 “你乐什么?” 容颜喜欢孩子,不免拉了拉他小手。 妇人道:“孩子眼睛干净,想必看到了什么,莫不是您二位要有喜事了?” “借您的吉言,我兄长打了胜仗,我爹爹的身体也好了,化险为夷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明容不由笑得出来。 当初刚来之时,还是风雨飘摇,那会儿一路过来,明容心中无比急切,只觉得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而如今将要离开,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明容开始憧憬,如今边关平定,大周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 而他们一家人,也从此和和美美地过在一处。+ 容颜又逗了孩子片刻,倒是李子恒过来,瞧着孩子道:“这小子虎头虎脑,有些意思,回头咱们也生一个。” 容颜顿时脸红起来,斜了李子恒一眼。 明容捂嘴直乐,李子恒这口无遮拦,也是没治了。 “有什么好乐的,你不生啊!” 李子恒翻了翻眼。 晏闻走过来,拍拍李子恒肩膀,“实在可惜,当日与鞑靼对决,李将军竟是没能赶上,要不准能立个大功。” “我还不是为了你老丈人!要不也不会让你抢了风头!” 李子恒拉下了脸。 晏闻这话,戳到他痛处,最紧要的一仗,竟是没能赶上,可心里到底不服,“前头那么多仗,也有我一份功劳。晏将军不过是赶上了而已,你真以为,自个儿比我厉害?” 李子恒絮叨半天,同晏闻走到旁边。 赵崇光带着大队人马,先行回了上京城。 到底郡王刚刚缓过来些,还有赵郎中也大病初愈,长途跋涉到底辛苦,明容他们晚了半个月,等天春暖花开,才从长平关出发。 容将军虽不能同行,却派了不少人随同保护。 容颜也依依不舍地与自己爹爹告别,和明容结伴回去。 这一路也是走走停停,好在还算顺利。大家伙远远可以看到上京城城门时,已然是几个月之后。 一匹马飞奔了过来,正骑在马上的明容先是愣了愣,等挡林来人,兴奋地叫起来,“爹爹,娘亲来接我们了!” 带马过来的可不正是郡王妃,一身紫色斗篷,竟有几分英姿飒爽,快到近前,飞身下了马,和跑过来的明容抱在了一块,“我的儿,辛苦你了!” 话一开口,郡王妃已是哽咽。 “娘,吓坏了吧!” 明容难以想象,当听到郡王“死讯”的那一刻,郡王妃是何等反应。 摸了摸明容的头,“都过去了,你爹爹呢?” “蕙儿……”一个声音从最前头一辆马车里传了出来。 郡王妃一转头,竟捂着嘴哭了出来。 明容赶紧在后面替郡王妃拍拍背,又领着她上了马车,老夫妻差一此生离死别,这会儿再见,自然是感慨万分。 不想打扰到爹娘两人互诉衷肠,明容就从里面下来了,一不留神还差点被人撞到。 “我娘子在哪?” 李子恒急吼吼地道,一副乱了方寸模样,四下张望了半天。 明容笑着指了指最后面一辆马车。 离开长平关前,容颜还跟容将军保证,路上要和明容一块照顾好两位病人,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容颜便出了状况,头晕目眩,还不停呕吐。 明容搭过脉,也是惊讶,容颜竟是有了身孕。 惊喜之后,便要面临一个大问题,路上多了一个孕妇,这回去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多做更多些准备,可不能出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乳娘 唯一教人庆幸的,是有明容这个大夫在身边,最终还算安稳地到达了目的地。 容颜的车外,李子恒也不敢上去,站在车下,撩着帘子,瞧着容颜已然挺了老高的肚子。 “哎哟,这一路真够累赘的。” 李子恒嘟囔了一句。 “累赘是我自个儿的事儿,你那么多废话。”容颜投过去一记白眼。 “我……能摸了摸?” 李子恒正自手痒,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容夫人走过来,亲手将容颜扶到车外,让她走上几步,活动一下腿脚。后头又拉着容颜,带到郡王的马车前,同郡王打着招呼。 明容早上了赵郎中的车,替他揉着腿。 赵郎中心情也不错,瞧着窗外兴奋到蹦来蹦去的李子恒,不由笑了出来。 容夫人过来见赵郎中,明容便下了车,与母女俩说了一时,李子恒忽地过来,把她拉到一边。 “她这一路,辛不辛苦?” “怀孩子能不辛苦吗,回头你要好好补偿她,要不是你,这一路她也不用这么辛苦。” “用不着头你说,我就问你,是男是女?” 明容上下瞧瞧李子恒,“再等几个月。” 李子恒嘿嘿笑了出来,眼里尽是得意,忽地冲明容身后说了一句,“瞧见没有,这就是本事,对不住了,我可先当爹了!” “恭喜李将军。” 晏闻声音,在明容身后响起,“你这本事确实教人敬佩。” 李子恒翻了翻眼,总觉得晏闻像在夸奖,又不像是。 晏闻走到明容跟前,也不管边上的人,摸了摸她的脸,“瘦了!” 明容却在看着晏闻,“你额头怎么了?” 晏闻随后一摸,“无意中碰到,不要紧的!” 两人正说着,明容忽地瞧见两个孩子跑了过来,一脸的惊喜,“怎么都来了呀?” “姐姐!” “姑姑!” 陈钰和小冬子到了跟前,一左一右抱住了明容胳膊。 如今陈钰的头已经到了明容肩膀,个子上去了,小脸也变长,明容看着,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拧了拧他的下巴。 “还有我呢。”小冬子也把脸凑了过来,居然争起了宠。 明容想抱一抱小冬子,试了几下,便放弃了,“一个个长得,怎么这么快。” “可不是你一直在外,许久没见他们了。” 容夫人笑道,随后又催促,“都上车吧,赶紧回去!” 久别重逢,谁心里都高兴的不得了,这会儿去也不骑马了,便带着陈钰和小冬子,一块上了赵郎中的车。 “姑姑,以后不走了吧,姑姑不在,都没人做药膳了。” 小冬子仰着头问。 陈钰教训道:“姐姐乃是去做大事,你倒是只想着吃。” “谁说的,我现在也在练功,以后要当将军呢!” 小冬子说到这儿,冲明容眨眨眼,“姑父好厉害,前几日还拦了一匹受惊的马,救了成王府的公主呢!” 郡王府明容的院子,梳洗一番之后,明容出来,才发现魏如意过来了。 “早做好的衣裳,你也不回来,今日终于能给你送过来了。” 魏如意笑着,拉住了明容的手,“方才忙得很,也顾不上同你说话,我瞧着这会得了空,便来看看,你那夫君不在吧?” 说着,魏如意往内室看了看。 “他去军营了,实在是个大忙人,回来了也不得闲。” 明容笑着说道。 晏闻升了骠骑将军,有了自己人马,方才能过来接她,已是百忙中抽了空。 “原来你也会抱怨,还以为你就是个只知道吃亏的。” 魏如意索性拉着明容走进内室,将她按到妆台前,亲自替她梳起了头。 “竟是瘦成了这个样子,那地方哪是女孩去的。” 魏如意叹道,随后又心有余悸,“不过幸亏你在跟前,你哥哥回来告诉我爹爹的事,我听着直冒冷汗,若是换成别的大夫,咱们今日,不是要办丧事了。” 明容抿了抿唇,“这大概就是我们父女的缘分。” “可不是吗?” 魏如意拍了拍明容小脸,“还是咱们娘亲有福气,生了一个小福星。” 话说到这儿,魏如意又想起来道,“刚才成王妃让人送了礼,说是要谢咱们姑奶奶一路照顾容颜,他们家如今可得意了,儿子跑出去一趟,不但当了将军,连媳妇儿和孙子都带回来了。” 一时间,姑嫂二人都笑了起来。 “太子妃那头也得了消息,这急着召见呢!” 既是太子妃的口谕便不能推脱,隔日,明容便随郡王妃一块儿进东宫参见。 东宫还是一如从前,倒是太子妃宫里如今热闹了不少。 这会儿孩子的啼哭声传了过来。 成王妃今日也带着观城公主过来,妇人们围在一块儿,一会说说东宫这位小王子,一会儿又说到成王府马上要添丁,笑声不断。 至于明容,这会儿在偏殿,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看向坐在对面的乳娘。 好一会后,明容问了一句,“你挣银子挣到这儿来了,自家孩子也不管了?” 沁雪呵呵笑起来,“你这就不懂了吧,来东宫,我可不是为了银子,瞧你抱着的这位,说不得是未来的君王,这就是我和我儿子的前程,可不得抓紧了。” “你这玩的有点大吧,莫不是还想当什么诰命夫人?” “这诰命夫人得靠我夫君,如今他在朝中做官,若想往上升一升,少不得要积点人脉,他那木讷性子,还不得我来替他蹚路。” 沁雪这会起身,将孩子又抱到自己怀里,“这可是我夫君跟儿子的身家性命,真怕你给我摔了。” 明容一时忍不住,倒是笑得出来。 话说沁雪这个人做事总是出人意料,明容也是习惯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顾大哥就舍得让你出来?” “别提了,我现在隔几日回去,他都不理我了,” 明容立刻白过去一眼,“你自己找罪受吧!” 沁雪晃了晃脑袋,“在这点上,还是我的婆婆有远见,她可说了,让我在东宫好好伺候小皇孙,那也是为国尽忠,回头她到街坊跟前说道的时候,面上也有光。” “顾大娘会说这话?”明容不信。 第三百六十六章 观城公主 沁雪捂着嘴笑了出来,这会儿又抓住明容的手,“如今你回来了,得空去看看我那孩子,我是顾不得上了,他有什么头疼脑热,你得给我瞧着。” “我欠你的,你才是当娘的人。” 明容斜过去一眼,不知为何,沁雪明明笑着在说,她却听出了一丝伤感。 沁雪眨了眨眼,“你倒不欠,说不得,是你夫君欠的。” 明容没懂这意思,正想反问,门帘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沁雪这宫里规矩学得倒不错,赶紧站起身,招呼道:“公主过来了?” 观城公主从太子妃那儿过来,还是不太爱说话,对明容点了点头,便从沁雪那儿抱过了孩子。 “听说公主前几日惊了马?” 还是沁雪打破了随着观城公主而来的沉雷,“没有受伤吧?” “没有。” 观城公主终于开了口,随后看向明容,“还要多谢晏将军,当日舍身相救。” “公主不必客气,我夫君向来侠肝义胆。” 明容半开玩笑,“公主可还记得,当日在城楼之下,救下您的,也是我夫君。” 顿了片刻,观城公主点了点头。 沁雪在旁边嗤笑一声,“侠肝义胆……晏夫人说的,真是令夫君?” 因为沁雪的拆台,明容又睨过去一眼。 这话题算是过了,明容再想找个话,却发现观城公主低着头,逗着怀里的孩子,似乎不太愿跟她们应酬。 明容蓦地想起,那日郡王妃在府中为大家伙接风洗尘,她便听容夫人说过,成王妃非如今不再为儿子的事发愁,却又愁起了女儿。 按理说,堂堂观城公主,就算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可就凭着公主的身份也不愁嫁。 之前公主的婚事闹得是满城风雨,结果到了如今更是难了,到现在都没着落,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话说这是成王府的事,外人总是没资格置喙,且明容与这位公主称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也不好瞎问。 “晏夫人,郡王现在如何了?” 观城公主冷不丁开了口。 明容自然客气地回道:“我爹爹如今好些了,多谢公主垂问。方才见到成王妃,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感激之意,当日多谢李将军,不顾自己安危,亲自将我爹爹从山谷底下背上来。” 李子恒这人吧,从当初专找明容麻烦的纨绔公子,到如今不惧生死的少年英雄,还真是转变不小。 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容颜没有嫁错人。 “我兄弟打小虽是顽皮,可心地是一等一的善良,最瞧不得别人不好。” 大概说到了她中意的话题,观城公主竟打开了话匣子,“便是上回东宫家宴,太子殿下当着我爹爹的面,也是对我兄弟赞不绝口,说他不愧李家儿郎。我爹爹高兴的,多喝了几杯竟是醉了。” 明容连连点头,“想必成王妃这会儿也放心了,就等着要抱孙子。” 这话题一开,观城公主倒是与明容聊了好一时,又津津有味地听明容说了不少蒙北那头的事儿。 等到后头,成王妃派人来叫她,观成公主没了刚进来时那般拘谨,主动邀请明容,他日到成王府做客。 等人走了,沁雪捂着嘴直笑,“没想到你还挺得这位观城公主待见,平日她来东宫,都是别人问一句,她才回一句,好多人都说,她性情孤傲。” “倒也不至于,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明容摇了摇头。 “你说.....” 沁雪冲着明容挤了挤眼,“你说,咱们公子配这位如何?” 明容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如何,你们公子那才是真正的性格孤傲,挖苦起人来,往人心口上戳,这位公主本就是个心思重的,再加上口拙,只怕受不住这种刺激。” 沁雪顿时不高兴了,拍着怀中的孩子,“我便知道,晏夫人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这种人。就算我刚才说的都是在放屁吧!” “好歹如今也是官夫人了,还要给未来的那谁当乳娘,你就不能端着点?” 明容是真心觉得那二位不合适,也是想象不出,观城公主当起风雪楼的女主人会是什么情形,别把她给吓坏了。 在沁雪这儿坐了好一时,太子妃传话,单独留下明容,要和她聊一时。 “当日殿下答应,等你回来,便要将该你的封号赏了。只是他忙着处置那位鞑靼王的事,到这会儿都没定论,不过你且放心,别人的事,我是不管的,唯独你这一桩,我无论如何,都得给你争一争。” 太子妃推心置腹地道,又拍了拍明容的手, “多谢太子非关爱,不过……” “不过什么,别再说什么在不在意,这事儿,本宫做主了。” 太子妃打断了明容的话,又笑道:“这一路过来,谁好谁坏,我心里自是明白的。不为别的,我这孩子,便是因为你,才得顺利降生,这份情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日后但有我有帮上忙的,你便开口,我绝不推脱。” 这些话,全都出自太子妃的真心。 自从有了儿子,太子看着孩子的面上,对她脸色也好多了。 太子妃要得也不多,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她便心满意足,便是如今东宫又来了新人,她也不放在心上了。 “这会儿总算安定下来,后头事儿也多了,过不得几月,便是皇上万寿节。太子讲求孝道,这一回肯定要大办一场!” 太子妃笑着说道:“回头还要来外国特使,想来已是好久没这股热闹了。” 明容点了点头,亲眼目睹战乱的可怕,才知道人间繁华是如何美妙。 只希望日后诸事安稳,再没有纷扰。 晏闻从军营里回来,已然是半个月后,见过郡王,他便去了正院书房,如今郡王病卧在床,不怎么去了,那儿便成了赵崇光处理公务的地方。 小冬子一直惦记着明容的药膳,今日得空,明容便做了些,给成王府的容颜送了些,这会儿又让陈钰和小冬子,给书房那头送去。 这边忙完,明容又端了一份,来到郡王夫妇的院子。 李妈妈在院子里接了药膳,拿手指了指屋里。 第三百六十七章 软弱 明容会意,走了进去,刚撩开屋帘,便看到郡王妃坐在床边,正给郡王揉着腿脚。 自从郡王回来,郡王妃坚持亲自的照顾,甚至跟明容学会了按摩的手法,只为了让郡王的伤,能好得快一些。 夫妻二人似乎在说着话,明容便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着。 “对不住,拖累你了。” “老夫老妻的,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你便安心养着,年轻之时,你一心就想着打仗,三天两头跑到外头,绑都绑不住。如今呢,算是老天帮我,临老了,你就只能在我跟前待着,再也跑不得了。” 郡王叹了一声。 “咱们儿女都在跟前,又都是好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也老了,如今哪儿都不想去,咱俩就互相守着,这日子不也挺好。” 郡王妃温言软语,开导着因为卧床,心情总有些不郁的郡王。 “多谢你通透,我都听你的。” “什么通透,我这会儿也愁着呢。” 郡王妃笑了起来,“容颜刚一进门,便怀上了。可咱们明容,到现在没消息,那日成王妃还在问我,那两个怎么回事,可我又不好催着孩子。” 明容不免羞愧,没想到自个儿还让娘亲添了愁。 说来从蒙北回来,容颜虽是辛苦,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明容瞧着,心里未必不羡慕。 生儿育女,自然是明容早就期盼的。 可如今她和晏闻各有各事,都忙得不可开奖,竟是顾不上了。 “是该添加个外孙子了。” 郡王笑了一声,“你是她娘,劝劝又何妨?” “你可不许当孩子面,来说这个,这种事催不得,别适得其反。” 明容正听得入神,小冬子在后头吼了一嗓子,“姑姑不好了,听我爹爹说,太子殿下要放了鞑靼王,还要给他儿子娶媳妇儿呢!” “谁在外头啊?” 郡王妃问了一句,撩开了帘子。 明容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笑笑,带着小冬子一块走了进去。 “你刚才说什么?” 郡王这会儿看着孙子,神情严肃地问。 “外头的事咱不用管了,有崇光他们应付着。” 郡王妃赶紧打圆场,又对小冬子摇摇头。 郡王却道:“让他说,我想听!” 小冬子眼睛眨巴半天,“是我听爹爹说的,刚才他与姑父在屋里讲了好一时,两个人都脸拉得老长,好吓人的!” “把他们叫过来。”郡王发了话。 迟疑了一下,明容出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赵崇光和晏闻已然将前因后果,说与郡王。 明容也觉得不可思议,李建成想了这么,如今处置鞑靼,最后的结果,竟是要将鞑靼王放回去,还准备给铁先配一位公主。 明明是敌人,如何转头便得了功臣的待遇,这分明成了讨好,哪里称得上是赏赐? “不该呀,不能如此!” 郡王一个劲地摇头。 “我已然向殿下据理力争,可殿下的想法不同,认为大周以仁德治天下,要常怀仁义之心,这一次打败了鞑靼,便是给他们一个莫大的教训。鞑靼王也在殿下的面俯首称臣,发誓日后再不敢对大洲有觊觎之心。殿下这心一软……” 赵崇光说到后头,也觉得无趣。 打了那么久的仗,贼首还送到了上京城,这下说放就放,那帮鞑靼人只怕在心里得意坏了,说不得就此又生出非分之想。 这让赵崇光如何向曾经与鞑靼殊死搏斗的兄弟们,尤其是壮烈殉国的那些人交代。 要知道为了打败鞑靼,竟是死了上万有余这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 难不成他们都白死了? “背我去东宫,我要面见太子。” 郡王脸突然通红,“那鞑靼王当日屠杀长平关百姓的时候,可从没讲过半点人仁义,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当年长平关遭到鞑靼人屠城,还是郡王与容将军一块带兵解救。看到那么多百姓死于非命,郡王曾在心里发誓,终有一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虽是几十年前的事,可始终是教人不敢忘的国仇家恨。 太子一句"以仁德治天下”说得随意,人也放得轻松,可伤的却是天下百姓的心,伤的是为大周拼死的将士的心。 想到此处,郡王心里尽是悲愤。 “爹爹不要着急,想来哥哥他们一定会处理好此事。” 明容赶紧劝道,又赶紧对晏闻递眼色,想让他也过来劝劝。 毕竟晏闻说的话,郡王有时还是肯听的,然而晏闻只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郡王妃劝了半天,明容又端来一碗宁神汤,好不容易,郡王终于睡下了。 晏闻拍了拍赵崇光的肩膀,两人一块儿走到了外头。 赵崇光一个劲地叹气,若论愤怒,他比郡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回是他带兵出征,本是大获全胜,原以为就此能一扫大周如今的颓势,却没想到…… “事已至此,倒不必为这个决定太过纠结。”晏闻淡淡地道。 赵崇光转头,“怎么说?” 难不在晏闻也认为,要以仁德治天下? 赵崇光记得,当初与晏闻刚认识,他便对朝廷的软弱无能嗤之以鼻,大加挞伐。 “显而易见,有人在背后给殿下出这种主意。看似皇恩浩荡,却是后患无穷,但是,在乎后患的人可不多。” “那便任其如此了?”赵崇光心下不服。 晏闻笑了笑,“崇光兄若是想去东宫理论,我便不说了。若是要让这事妥善解决,咱们倒可以再聊一聊。” “如何妥善解决?”明容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崇光和晏闻同时回头,望向走出来的明容。 “顺势而为,在我看来,倒也不难。”晏闻笑了笑。 “走吧,到我那儿说说去!”赵崇光眼睛一亮,拉住了晏闻的胳膊。 明容没有跟上,看着两个人远远而去,不免叹了口气。 不只爹爹这回给气到了,她也觉得憋屈。 没想到太子李建成不仅有失决断,而且还软弱。 这样的太子,太教人失望了! 不知道晏闻想出了什么办法。 若是鞑靼不受到惩罚,说不得日后还会卷土重来。 明容想起,这是晏闻在蒙北里同他讲过的话,说不得竟要应验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勾心斗角 如何处置鞑靼王那对父子,在朝廷里面,或是掀起了风涛波浪,争论不休。 可对一般百姓,听到这事儿,生气归生气,到底与他们离得太远,倒不影响过小日子,时间久了情绪过去了就被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了顾朝曦这四品官面上好看些,顾大娘一咬牙拿出了老本,重新置办了一所带后花园的三进宅院。 挑了个良辰吉日,在众人的祝贺中,热热闹闹的喜宴上,顾家的正式升格成顾府。 虽儿子当了官,可一家之主还得是顾大娘。 逢上这乔迁之喜,老太太也是高兴得很,一锤定音要再顾府大宴宾客,沁雪作为儿媳妇自然要回家一趟。 得了消息的郡王妃特意准备了不少重礼祝贺,自是为了感谢明容当初孤身来上京城时,顾大娘对女儿的照拂。 明容则是应邀赴宴,赵郎中大病初愈,遇到这种喜事也坐不住了,一定要过来,后头跟着陈钰同小冬子,他俩也是爱看热闹的年纪,正好捧个人场。 进了门将赵郎中送到前院,由顾朝曦陪着,同一些熟悉的男客们互相介绍恭维着,明容带着陈钰和小东子去了后院。 沁雪是主人家,此时在后花园招待顾朝曦同僚的家眷,明容过去时,瞧着今日装扮精细、珠环翠绕的沁雪,就跟个花蝴蝶似的,谈笑风生地应酬各家夫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把人逗得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如鱼得水。 明容实在想不通,沁雪如何就听了言念的话,跑去东宫当乳娘。 明明那么不拘规矩的一个人,在东宫里,只怕憋坏了。 她觉得自己一直就没看懂这个女人,也无法理解,每次看到她做的一桩桩的事,没有来由的就是莫名其妙。 看到明容过来,沁雪又拉着她一个个的招呼。 如今明容的名声,在上京城早已打响,一位老夫人被沁雪扶过来,说是顾朝曦上司的母亲,特意过来,就是想趁着机会请晏夫人搭个脉。 于是,明容这一回没有白来,凭借着自己的医术替顾府挣了不小的面子。 到后头,明容功成身退,去了顾大娘的正屋。 这会儿陈钰和小冬子趴在床边,欢喜的厉害,正在讨论床上正睡着的顾家小公子蒙北,到底该怎么论辈分。 “蒙北的爹爹是我授业恩师,他便叫我师兄,你论起来还要小一辈,要叫他一声叔叔。” 陈钰煞有介事地道。 小冬子不乐意了,“顾先生也教过我,我也是师兄。他还比我还小呢,不带你这么算的。” 两个人说到后头,互不相让,眼瞧着小冬子嘴巴撅起来,顾大娘赶紧在旁边哄着,“看把咱们小世子给急的,什么“叔叔、哥哥”的,怎么叫都成,咱们蒙北日后还得称呼你一声‘世子’。” 小冬子转怨为喜,冲着陈钰摇头晃脑。 “大娘别管他们,这两孩子在一块,平时没事儿也得找个事,就为了理论一下,可不就是闲得吗?” 明容走进来,好笑地道。 蒙北这会儿睡醒了,躺在床上,咿咿呀呀,见谁都咧着嘴乐。 明容看着着实喜欢,伸手抱了起来,“没想到我出去一趟,这孩子都生下来了。我还以为回来的时候,能赶上看他出生。” “我还记得,那会儿你把他娘带来,我就看着像做梦一样,朝曦竟是有了后。这一转眼梦都成真,这速度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顾大娘心生感慨,拉着孩子的小手,“我这么好的孙儿,却是可怜得很。前头有娘不顾,爹瞧不着。如今爹回来了,娘又瞧不着。” 这言语里带了一丝埋怨,明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一笑。 顾家这婆媳依旧如常,互相看不顺眼。 不过这一回,也不怪顾大娘,沁雪做事太不过脑子。人家去做乳娘,多是家中艰难,那一位却是一时兴起。 “真受不住她。” 顾大娘这会儿抱过了孩子,便开始絮叨起来,“你瞧瞧,自个儿奶水给了别人孩子,倒让儿子喝别人的奶。十天半月回不来一趟,回来抱抱孩子,就得走了,她这会儿就得意吧,以为奉承上了贵人,面上有光。” “等孩子长大,跟她不亲,可就有她哭的时候了。” “他娘不在跟前吗?” 小冬子也是个喜欢瞎打听的。 “咱家顾夫人给小皇孙去当乳娘了,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 顾大娘没好气地道:“也就我家朝曦,能忍得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不知道是吧是朝曦上辈子欠了她的,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老太太,我可是承了您的面儿,巴巴跑回来一趟,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外头传来沁雪的声音。 明容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来又要吵了。 “有话就到屋里来说,这么怕见到你儿子?” 顾大娘直接训了一句,抱着孙子走到门口。 沁雪提着裙子走了进去,看到顾大娘,翻了翻眼,随后上去,把儿子抱进怀里,“我的心肝呀,娘可想死你了!” 蒙北吭哧了两声,扭了扭身子,竟是有些认生。 沁雪搂着儿子,任他哭闹,只管轻轻哄着,平日里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劲头没有了,看着孩子的眼神里,竟透出一丝慈祥。 想来再厉害的人,做了母亲之后,都会变得温柔可亲。 这一刻,明容心底又生出了羡慕。 到底血浓于水,蒙北终于认出自己的娘,乖乖将头靠在沁雪肩膀上,小胳膊搭在她胸前。 “看见没有,孩子多想娘啊!” 顾大娘嘟囔。 “您老在朝曦跟前说我坏话,为了不让他为难,我就当不知道过去了,但求您当着孩子的面,能别说我不要他了吗?” 沁雪抱怨道:“我可不是为了夫君的前程,才走上这一条路,回头他平步青云,蒙北不也跟前沾光。再说您吧,少不得也有得了诰封,人人尊称一声‘老夫人’。” “那我还得谢谢你?” 顾大娘投过去一记白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没过多久母子俩在一块,就开始亲热得不行,蒙北咯咯直乐,一个劲往沁雪怀里钻。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沁雪休夫 顾大娘站起身,“你们姐儿俩聊会吧,我这‘诰命夫人’出去应酬一下,蒙北她娘好好陪陪你儿子。” 小冬子在屋里也待腻了,听说顾大娘要到外头,便拉上陈钰,一块跟了过去。 这会儿沁雪坐到床边,亲了亲儿子额头,“我能不想孩子吗,刚进东宫的时候,我天天晚上,躲在屋里哭。等你当娘就知道了,才更生下来就一直见不着,那心揪得疼啊。” “过个几年,还是回来吧,东宫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就算你不怕,也得想想这还一大家子。” 明容劝了一句。 沁雪倒笑出来,“别说,东宫里头还真是少不了勾心斗角,太子妃软和得过了头,就瞧她这性子,若不是如今有了个孩子傍身,真干不过那帮侧妃,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去。” 瞧着沁雪眼睛直闪,明容忍不住提醒,“要想活得长,东宫那些事儿就少掺和。那儿可不比外头,你那些招术,不够用的。” 提到东宫,沁雪便兴致勃勃,“话说回来,当今太子也不是什么扛得住事儿的,鞑靼那父子俩被抓回来,搁在别人身上,可不立马下旨,杀头示众。结果为这事,公说公理,婆说婆理,太子想了大半年,就是拿不定主意,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大周打了败仗,求着别人给条活路!” 沁雪越说越觉得可乐,这会儿又将头凑到明容那儿,“那日才有意思,太子把成王找过去,你猜他在打什么主意,居然想把鞑靼那个王子给他们家当上门女婿,听说成王挂着脸出了宫,直接把太子撂那儿了。” 怎么又算计到观城公主头上了?这父子俩是都盯着成王一家的女儿不放了!一定要祸害成才肯罢休? 明容听了这荒唐事,也是哭笑不得。 “知道捅了马蜂窝,太子也被吓到,后头巴巴地跑来找太子妃,竟是让她帮着,跟成王解释解释,说上几句好话。” 沁雪说到这儿,一个劲摇头,“这个太子当的真没个男人样子,平常只管哄着小妾,出事了,才想到自个儿正妻。我家那位要敢这么对我,老娘立刻就把他给休了!” 明容拿眼瞅瞅沁雪,“瞧把你厉害的,从没听说,皇家还有休夫之说,何况太子妃那脾气……” “你别说太子妃还真是听话,隔日便带着孩子一块儿去成王府,说是去串门,可不就是赔礼去了。” 沁雪说到这儿,一把揽住明容的肩膀,“结果太子妃出来之后,便唉声叹气,瞧着比去的时候还愁着呢!” “可是成王不肯原谅太子?” “你今天听听便算了,可别传出去。” 沁雪凑到明容的耳边,“听说那位公主有心上人了,说是非那位不嫁,可人家却不愿意,这下成王两口子做了难。难怪都说成王是个老狐狸,自个儿办不成的事儿,居然撂给了太子,让他指婚。” 竟是有这样的事情,明容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看上哪位了?” 沁雪眼睛眨了眨,“我比你还想知道,可太子妃嘴闭得紧,愣是没说。” 话说到此,有仆人过来,说是老夫人请晏夫人入席了。 赵郎中如今身体大好,顾家的乔迁之宴他也凑个热闹,喝了一杯酒,便提前要走了。 这会儿顾朝曦夫妇亲自出来送客。 将赵郎中小心扶到车里,顾朝曦走了回来,冲着明容道:“方才也没顾上和晏夫人说两句,实在失礼。” “顾大哥,咱两谁跟谁,还这般客气吗?” 明容嗔笑,“那我便恭喜顾大哥,如今家和万事兴,孩子又这么可爱。我夫君如今在军营,忙得不可开交,本是要亲自过来,昨日突然说有急务,到底不能过来,还请顾大哥不要介意。” 顾朝曦赶紧摆手,“我与晏兄乃是知己,当日多得他指点迷津,才能走到今天,我俩情谊放在心里,那些虚礼,反倒不重要。” “有大马呢!” 已然上车的小冬子喊了一声。 一队人马,从顾府眼前飞奔了过去。 沁雪好奇地看了半天,倒是顾朝曦眉头皱了皱,“方才骑在最前面的,你们知道是谁吗?” “铁先。”明容直接说了出来答案。 刚才那些人带马过去的时候,明容第一眼便看见,最前面的那个三十出头,虽穿着汉服,却高鼻深目的男人,一瞧便能看出来不是大周人。 顾朝曦哼了一声,“当日为了将铁先押到上京城,大家想了好几个计策,后头又声东击西,派了几队人,还死了好几个兄弟,便是郡王也差点出了大事。可如今人家已然得了自由,太子还甚至还赏了他一座府邸,就在前头那条街上。” 明容的神色渐沉,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李建成做的可不止一桩了。 顾朝曦越发悻悻,“鞑靼王明日便会被送出城,只怕那人心中还在窃喜,原以为我命休矣,却没想到,还能全身而退。” 这会儿目送明容上了马车,沁雪挽住顾朝曦的胳膊,“还生气呢?” “跟鞑靼人犯得着吗,大不了再打一回。” 沁雪斜过去一眼,“我是问,跟我生气呢。” 顾朝曦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哪敢生沁雪的气。 回上京城之前,顾朝曦便盼着,后头一家人和和美美待在一处,结果没多久,沁雪便进了东宫。 如今他这日子,除了多个儿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我便知道,自个儿眼光好,挑了位通情达理的夫君!” 沁雪将头靠在顾朝曦的肩上,娇嗔道。 “谁都拦不住你。” 顾朝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可不是我自找的。” “讨厌,你还打算休了我,告诉你,没机会了。” 沁雪扑哧笑了出来,冲着顾朝曦递了个眼色,“累了吧,一块歇会?” 顾朝曦会意,捏了捏沁雪的手,夫妻二人往屋里走。 “有没有请晏夫人给孩子看看?” “蒙北好着呢,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走到一半,沁雪突然说了句,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别什么都听晏闻的。” 第三百七十章 绳之以法 顾朝曦瞟了沁雪一眼,“男人家的事,女人懂什么,晏兄是有才之人,交到这位良师益友,也是我的幸运。” “他这人心思深沉,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你呢,是个厚道人,哪有他那么多弯弯绕,有些人吧,你躲远点准没坏处。” “你还是在明容身边待过的,如何对晏兄那么多意见?” 顾朝曦有些好笑,“难道刚才又跟晏夫人斗嘴了,心里不舒服?” “听不懂就算了,我在宫里头也顾不着这儿,你万事小心些,还有啊,给我皮绷紧些,别在外头找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要是回头我看到,这家里多了个什么姨娘之类的,我可不会给你好看。” “我是这样的人吗? 顾朝曦讪笑。 “不过白嘱咐你一句,记在心里就成,若是你对我好,我便千百倍地对你好。” 沁雪说到得意处,竟是拧起了顾朝曦的脸。 “大白天的,做什么呢?” 迎面顾大娘走过来,看到沁雪大白天的还做出这么轻佻的动作,一脸不高兴。 “瞧您,这是夫妻恩爱也不乐意了。” 沁雪说着话,拉紧了顾朝曦的胳膊,朝着里头走去。 累了一天,明容刚准备歇下,便听仆人传报,世子夫人过来了。 赶紧披上衣服,明容便要迎出去,倒是魏如意不拘客套,自己走了进来,开门见山,“我刚才听夫君说,妹夫这几日都不回来,我便想着,自己来瞧瞧你。” 说话间,魏如意便让身后的仆妇们进来,原来一个个手里都捧着衣裳首饰,自然是做嫂嫂的,特意为小姑子准备的。 “这衣裳是好看,可我成日忙来忙去,真要打扮得那么精致,什么都干不成了。” 云清宁笑着看示意跟来的仆妇,只见她展开了一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 “小冬子回来说,今日到顾府玩得开心,还得了一个小兄弟。” 魏如意拿过一条紫绡翠纱裙,在明容身上试了起来,“他还问我,姑姑什么时候给他添个小兄弟。” 明容失笑,果然童言无忌。 “过不得两日,这些衣裳便用得着了。听说上头给你的封号定下了,宜和县主,这封号不错吧?听说前头是要叫‘宜华’,爹娘忌讳前头那个女骗子,硬是改成了这个。” 魏如意说着话,便笑起来,“你这县主一封,郡王府前头那些事,才算真正翻了篇。” 原来是封号的事,想必是太子妃在后头出力了。 倒是这会,魏如意不继续说了,只有些定定地看着明容。 “嫂嫂想要说什么吗?” 明容笑问。 魏如意立刻收回目光,摇头道:“就来陪你说说话,好不容易盼到你从蒙北回来,结果大家都忙得很,竟是不得空说会话。” 的确如此,魏如意如今是当家主母,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要她照应。而明容,除了照顾家中两位病人,外头还有飞仙楼以及几间药铺照看着里,离开了这么久,总得费时间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开药铺是言念的主意,结果他照旧当起了甩手掌柜,沁雪进了东宫,外头的事到底顾不得了。明容也想当甩手掌柜,可到底这生意实在太好,有谁不喜欢银子? 魏如意摆摆手让仆妇们都去了,亲自将衣裳给明容放进箱柜,“你们这两口子,成日见不着面,也不是办法。这样怎么生孩子啊?” 话题竟又转回到孩子身上,明容愣了一下。 好一会后,魏如意忙完了,看向明容,“女人嫁了人,最要紧的便是孕育子嗣,咱们不说什么为妻的本份,也是给自己找个依靠,万一男人靠不住,身边总还有个真心疼你的。” 这话说的却有道理,可明容听着,竟有几分悲观。 真不像是魏如意能说出的话。 魏如意伸手拉过了明容,两人一块坐在了床榻上,“今日别当我嫂嫂,咱们姐儿俩说些心里话。当日我嫁进郡王府,也是一直没有怀上,我同你兄长多少有了些隔阂。” “世子便在外头认得了一个,一意要纳进府中,打的幌子便是要生孩子。我那会儿心里不愿意,却也知道自己理亏,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郡王府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还有他那大哥,竟然也会起这个心思,这些事明容也是第一次听的,不免好奇,“后来那一位呢?” 魏如意嗤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位还想明媒正娶,同世子闹得不可开交。正好那会儿我怀孕了,世子幡然醒悟,便和那女人一刀两断。再后头,便是如今了。你兄长心定下来了,守着老婆孩子,过得可是滋润了!” 说到这儿,魏如意笑得得意。 原来如此,这是明晃晃在说生孩子的好处。 明容半开玩笑地道:“成啊,我回头赶紧生。” 意思明容能明白,不过晏闻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她真想象不出,晏闻带别的女人到她跟前,会是什么样子。 “你明白就好,也别让大家伙替你担心。” 魏如意却没有笑,甚至到后头,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又想起来说一句,“听说沈家定了飞仙楼的席面,自家亲戚,你让他们做得精致些,舅舅和舅母到时候面上也有光。” “放心吧!”明容笑着回道。 沈将军的小孙儿百日,自是要大办一场,沈夫人不过教人递来一句话,明容毫不含糊的应承了下来,要让飞仙楼最好的大厨,到沈府大展身手。 如亲今上京城里,办席面第一首选要找飞仙楼,请大夫也要去仙来药铺,实在那边不得空了才愿意去请其他大夫。 所以明容才忙得脸不满地,这两处教人眼红的好买卖,可不都是他们的。 魏如意说完了,便急着要回去,明容终于歇下,睡到床上,不免想起魏如意说的那些话,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吧,看着一个个孩子都抱在怀里,明容的确心动了。 飞仙楼里,还没到上客时候,明容坐在柜台后面,盘着这几日的账。 “姑娘,自从您回来咱们仙来药铺,那头等着看诊的,都排到街上去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年貌相当 掌柜过来,这生意越来越好他也尽头十足,笑着道。 明容看着账本,头也不抬地道:“不是按号头来的吗,若是排不上号的早早让他们回去吧,别让人白等了!” 回到上京城不久,明容便在仙来药铺挂牌坐诊了,谁想到病人络绎不绝。明容实在忙不过来,便定了十天开一次诊,且只看十个病人。 就算是十个病人,明容也要看上大半天。 仙来药铺的诊金收得不低,有不少病人,还是从上京城外慕名而来,自然不能敷衍人家,坏了药铺的名声。 这边终于把账目对完,明容站起身来。 “今日鞑靼王出城,太子殿下派了一大帮人护送,别不是怕半道上,咱们百姓都要把他干掉?” “刚才哥几个想过去凑热闹,结果离城门五里之,便已经封上了路,可是严阵以待。” “我是没这个本事,不然真要去试一试,这也算为国杀敌。” “想到当日那几个鞑靼人跑来咱们这儿耀武扬威,还要大周送他岁银,就教人气到吐血。我就不明白,这会儿咱们都打赢了,为何还要向他们进贡?” 外头一帮在飞仙楼外歇脚的苦力,正大声议论着,突然间,议论的人似乎吵了起来。 明容正要出去,这会儿停下了脚步。 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兴奋地冲着众人道:“李将军,就是那位上回在飞仙楼外杀了几个鞑靼人的成王世子,方才在城门外,拿箭射向了鞑靼王。” 一时众人皆激动,都想拍手叫好:“那鞑靼王死了没有?” 只要是大周百姓,谁不盼着朝廷早点将鞑靼王绳之以法,扬了大周的威名。 “可惜,只差一点,鞑靼王便中了箭,这会儿鞑靼王跑了,李将军却被押上囚车了!” 明容一愣,李子恒又惹事了? 便在这时,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李将军被带过来了!” 马队当中,夹着一辆囚车,明容伸头看时,可不就是李子恒被困在里头。 “李将军无罪!” “杀鞑靼人,犯了啥罪?” “哥几个,咱们一起过去,一起请命,绝不能让李将军白白丢了性命。” 一时闹腾得厉害,真有人跟上了马队。 明容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叹了口气。 李子恒做出这样的事儿,实在不意外,在蒙北打过仗的人,有几个不恨死了鞑靼人。尤其这个鞑靼王,手上沾满了大周百姓的鲜血。 最可恨的是,恶贯满盈的战败者,本该接受惩罚,却还要被欢天喜地地送出去,出生入死的这时反倒成了阶下之囚。 想了好一会,明容转过头,对掌柜说道:“去郡王府报信,赶紧让我兄长知道这事,不能让李将军吃了这个亏。” 掌柜应了一声,忙派了人过去。 至于后面,明容忙着坐诊,竟是顾不上问了。 这会儿看完了病人,天都快黑了,随手拿几块药膳填饱肚子,明容便想着赶紧回去,问问赵崇光,后头李子恒会不会出事。 这边明容正要上车,掌柜追了出来,说是顾朝曦和李子恒来到飞仙楼,这会儿就在包间,让晏夫人得空上来。 明容心下吃惊,等推开包间的门,瞧见坐在最里头的李子恒,不由松了口气。 “方才我坐着囚车打你眼前过去,你也没想着来救我,真不够朋友!。” 李子恒嘻嘻哈哈的道。 大家相处得长了,从开始互相看不顺眼,到如今,李子恒将明容当成知己,也忘了她是女人。 “怎么出来的?”明容忍不住好奇。 顾朝曦解释,“赵将军去了牢里,二话不说,便让人开了牢门,把李将军带出来。兵部的人,没一个敢拦着。” “谁拦着,谁就是鞑靼的孙子!”李子恒哼了一声。 旁边有人笑道:“太子已然下了旨,让李将军自省。” 李子恒眼一翻,“我可不是到飞仙楼来自省了嘛!今日吃好、喝好,回头我便去追鞑靼王,把他弄死!” 明容一脸好笑,都能吹牛了,这位真不需要人担心了。 顾朝曦走过来,替明容搬了把椅子。 这包间里头,都是一块从蒙北回来的,与明容也认识,大家倒也不拘束。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杀鞑靼王?”明容也是觉得好奇。 有人接过了话,“也是巧了,李将军正好从成王军营回来,正撞上鞑靼王离京,开始大家伙也就骂几句,谁料李将军拿上弓箭,就射了过去!” “别提了,那会儿城门下,刘相国带着一帮文官,对着一个败军之帅点头哈腰,看着比对他爹还孝顺,真是连这点脸都不要了。老子气不打一出来。想来我那位太子表哥不想动手,这到了这时候,只能我出马替百姓出了这一口恶气。” 明容没忍住笑起来,果然是皇家贵胄,竟敢拿太子取笑。 李子恒这会儿举起酒杯,冲着众人比了比,仰头一饮面尽。 “虽然咱们李将军行事莽撞,有勇无谋,有一出便是一出,但今日确实大快人心。” 明容此时端起杯,冲着李子恒举了举,“幸好太子没有怪罪,真要发了狠你就自个后悔去吧。” 李子恒嘴一撇,“就你敢指着鼻子骂我。有勇无谋是吧,我也无所谓。这一次鞑靼王跑了,也不要紧,不是还有铁先,老子迟早要了他的命!” 明容忽地想起,沁雪曾说过,太子还曾想让铁先当成王府的乘龙快婿。 幸亏成王不点头,要不然,铁先还没进成王府,真有可能被李子恒干掉了。 有一位消息灵通的,这会儿笑道:“殿下旨意已经下了,要将荣庆公主许给铁先,算来也是李将军的姐夫了。” 明容颇觉意外,随后倒想起,荣庆公主也三十来岁了,倒是与铁先年貌相当。 李子恒一拍桌子,大笑,“荣幸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好玩了。如此铁先便交给我那位堂姐,看她到如何弄死铁先!” 晏闻是几天之后回来的,明明就在军营里练兵,可看上去却风尘仆仆,一大早进了屋,连胡茬子都来不及刮,也不知在忙什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你不该来 今日便是沈府百日宴,按礼晏闻也该过去,不过看他累成这样,明容也不忍心,忙让晏闻梳洗了,又催他到床榻上休息。 明容出去时,晏闻已然陷入梦乡。 今日是沈将军喜事,除了郡王妃要在府里照顾郡王,赵崇光夫妻和明容都过来了。 瞧过了孩子,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明容便忙着去找容颜。 进门时遇到之容夫人,明容听她说,容颜也要跟着成王妃一块过来。 后园的一处暖阁外,明容远远瞧见容颜跟前的丫鬟,便知道人在里面,兴冲冲走了过去。 “回头你去跟她说说,本就是亲上加亲的事儿,于大家都好。况且日后两头平起平坐,不分大小,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是成王妃的声音。 “母妃的意思,我明白的,可这话,我真说不得。” 容颜似乎有些纠结。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成王妃语带责怪,“观城说来与你是姑嫂,她可是将你当成亲姐妹。这是她终身大事,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上一把,又不会累着你!” 明容心里纳罕,听着是在说观城公主的婚事,可容颜在为难什么? 成王妃从暖阁另一个门出去,身边的仆妇们忙跟了过去。 被人挡住了视线,成王妃没注意到明容,明容上前时,她已然走远了。 倒是容颜的丫鬟看到明容,往里面招呼了一声,不过看明容的眼神与平日,有些不同。 明容也没在意,走进暖阁,看着容颜坐在罗汉床上,一眼不眨地看着窗后。 “其实我今日本不想来。”容颜转过头,一脸愁容地道。 “你本就不该来。” 明容玩笑道:“听说你到了,我吓了一跳,果然是将门虎女,别人这会儿动都不敢动,你倒是忙着串门。” 容颜眼睛闪了闪,竟是有些心虚地躲开了明容的目光。 “我给你看看脉。” 明容拉着容颜的手,走到不远处的罗汉床上。 这边明容在给容颜搭脉,容颜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好一会后,明容抬起眼,“老是瞅着我,是有什么心事?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难不成是李子恒欺负你了,这还得了,回头我帮你找他算账,这才多久,就敢对我姐妹不好了!” 容颜想要对明容笑笑,可唇角实在僵得狠,不管怎么努力也憋不出一点笑意。 今日她不想出来,不为别的,只为觉得没法面对明容。 可是成王妃的话,她又没法不听。 最可恨的是,他向李子恒诉苦,结果李子恒二话不说,竟然躲回了成王军营,说是不想以后没了朋友。 他自己不想没朋友,难道她容颜就想,她容颜就不用做人了? 容颜这才发现,李子恒怂起来的时候,真是教人咬牙切齿。 明容到底劝了句,“你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不高兴,肚子里的孩子能知道的,回头他也要不高兴闹腾起来,你可得受苦。真要是李子恒惹了你,有什么苦水,都吐出来,我听着便是!” 容颜张了张嘴,从小到大,她都是开朗的性子,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可今日居然有话说不出口。 倒是这会儿,有人走了进来。 明容忙迎上去,沈夫人正拉着容夫人,一块到了里面。 “刚才我还问你嫂嫂,你去了哪儿,原来跟容颜在一处,果然是亲如姐妹。” 沈夫人笑道,这会儿走到容颜跟前,伸手抚了抚她肚子,“想着当日王府落难,可不是咱们容颜二话不说,跑去陪这成王妃,这孩子心细善良,果然好人有好报,一进门便怀上了。” 话到这儿,沈夫人拿眼看了看明容,“我说,你到这会儿怎么还没动静,别提你爹娘了,便是我与你舅舅都急坏了。” 明容没想到,突然间话题转到自个儿身上,一时哭笑不得。 沈夫人一进来,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说着,也不见停一下,倒是容夫人坐在旁边,只拿眼看着明容,却一声不吭。 有仆妇端来茶水,沈夫人也拉着容夫人坐到罗汉床上。 这会儿沈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明容,“你夫君这几日忙得很?” “昨晚儿才从军营回来,我看他累得够呛,也没让他过来,还请舅母见谅。” 明容赶紧道。 沈夫人摆了摆手,“对晏闻这女婿,你爹爹和娘亲都是满意的,能文能武,脾气也好。听说你们两个还是青梅竹马,这缘分可是难得。我就说嘛,咱们家的孩子,福气就搁在那儿,不是什么人想抢,便能抢走的。” 明容托着下巴,笑着看向沈夫人,听别人夸奖晏闻,是她最爱听的。 “他对你一直没生这事儿,就没个说法。”沈夫人忽然打听到。 一直没有吱声的容夫人神色一变,到底开了口,“这种事,小夫妻俩总是有商有量,晏闻是个通情达理的,想来也没有催她。” “再通情达理,男人对子嗣看得都是重的,明容,趁着年轻赶紧生吧,别到后来,夫妻俩因为这事,互相冷了心。”沈夫人劝了一句。 明容也是无奈,如今她不管到了哪儿,都要被问这事儿,耳朵都生茧了。 瞧这意思,她必须得赶紧怀上了,否则三天两头就有人到她这说事,去哪都不安生。 沈夫人这会儿停了下来,明容松了口气,感觉她的话总算说完了。 “观城公主的事儿,你爹娘到现在,都没跟你说?” 沈夫人又抿了口茶,头也不抬地问。 “说什么呀?”明容一头雾水。 “今日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容夫人似乎要拦住沈夫人,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倒是沈夫人不赞成地道:“想来那两口子自个也没想通,才不敢跟孩子说,这事又能瞒到多久,非要等旨意下来明容才知道?到那会儿,突然这么一下子,你们以为,她受得住?” “到底什么事儿啊?” 明容心底越发疑惑。 “那我就直说,太子有意将观城公主许配给晏闻。” 就因为沈夫人这一句话,明蓉脑子嗡了一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和离 “你且放心,成王府也不会以势压人。反正两头都是正的,观城公主也没有一定要正妻之位的说法。” 沈夫人拍了拍明容的手背,“观城公主自个儿建府,到时候你们或想远着,就各过各的;或愿意都在一块,便一家人……” “这还怎么在一块?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会说风凉话,替别人大度!” 容颜没忍住,嚷了出来。 容夫人立马将容颜拉住,这话不该容颜说,这要是传出去就不好了。 而且还涉及到了她的婆婆,这闹起来他们两家也不会安生。 “这事儿还有得商量,主要还得看晏闻自个儿的意思,都没定下,跟明容说有什么用啊?” 容夫人有些心疼地看着明容。 谁家女孩,也不愿意自个儿的夫君突然被人看上,后头还要与人各分一半。 当日容夫人一听到这事,心下只埋怨,那位观城公主又不是找不着夫君,非要插进别人家搞破坏。 明容与晏闻,谁都瞧得出来,夫妻俩共过患难,感情深厚。 在这件事上,便是亲家,容夫人也想说,成王府未免太不厚道。 “我看你这孩子就是个心地宽厚的,一会儿就能想通。而且观城公主还说了,挺喜欢你的,日后一定与你好好相处。” 沈夫人还在那心平气和地劝着。 此时的明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一会后站起身,“舅母,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说到这儿,明容又同容夫人告了别,甚至不忘向容颜点了头,才转身往外走。 “这孩子看着还挺镇定,果然是郡王之女,遇事不慌不乱,有贵女风范。” 瞧着明容出去了,沈夫人还在后头夸奖了一句,可听在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反而感到一阵厌恶。 倒是这会儿,容颜已经下了罗汉床,一手托着肚子,一手追上了明容。 “你没事儿吧?”容颜拉住了明容的手。 明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没事,此刻她心里翻江倒海,却又乱糟糟的。 这事何时发生的,如何发生的,明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事的。 “若是不愿意,你便跟晏闻说。” 容颜这会儿急了,伸手挎住明容胳膊,“我婆婆也想让我来劝你,可我却不肯劝,走吧,我陪你去见晏闻,大家把话说清楚,你便告诉他,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又多一个?” 沈府的前院,明容和容颜刚走出来,迎面便瞧见正和沈家公子站在一块说话的赵崇光。 瞟了明容一眼,容颜朝着赵崇光喊了一声,“崇光哥哥!” 赵崇光转过头,看向了两人,便是沈公子也瞧了过来。 明容有些犹豫,并不想自己的事在沈府闹开,即便可能已有不少人知道了,可毕竟都还没到明面上来。 赵崇光拍了拍沈公子的肩膀,独自走了过来。 “怎么了?”赵崇光显然也注意到,明容的神色不太对。 容颜朝着赵崇光递了个眼色,随后摇摇头。 立时明白了意思,赵崇光抬起手,顿了片刻之后,拍了拍明容的头,“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 便是这一句,已然足矣。 “我没事。” 明容勉强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容颜,“你就快生了,别再到处乱走,我知道你心意,特意为我过来,我……能撑得住。” 容颜拉住明容的手,看向了赵崇光,“既是一家人,明容如今受了欺负,崇光哥哥要为亲妹妹撑腰的。。” 赵崇光略笑了笑,却似乎欲言又止。 “前头我一直以为,晏秀才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底还是辜负了明容。” 容颜从来就是心里搁不住话的,“还有那位,哪有瞄见人家夫君好,就动心起意抢的。” “晏闻……倒也不是浮浪之人!” 赵崇光犹豫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他与观城公主并无交集,也就是不久之前,从惊马之下救出了观城公主。” 明容将头扭到了边,避开了两道目光。 何止从惊马之下救人,还有当日城墙之上,晏闻一把拉住了想要寻短见的观城公主,两次救命之恩了。 有些事情,竟是在她无知无觉时发生了? 容颜讥讽,“原来救命之恩,竟要以身相报!如今这报的也不知是恩还是仇!” 赵崇光啼笑皆非,只能提醒,“容颜,她是你大姑子。” “便是大姑子又如何,我帮理不帮亲,看上谁就要嫁谁?这是哪里的道理!。” 容颜不高兴地道:“便是公主又如何,也不能这般任性,竟是要拆了人家夫妻?” 还有那个观城公主的同胞兄弟,到了这关键之时,倒是会独善其身了。 容颜想好了,今日便回娘家住,她可不想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成王府的人都会欺男霸女了。 赵崇光也拿容颜没办法,转头对明容道,“既然晏闻回来,你们夫妻俩自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寻个解决的法子。只是有一点,当日咱们爹爹遇袭之时,乃是成王伸手相救,那是莫大恩情,此事若要处理起来,切记一点,不要伤到人家的面子。” 明容低头无语。 如何才是开诚布公? 晏闻回来之时,只说是累得紧,连话都懒得说。此时明容无法不疑惑,晏闻是不想同她谈观城公主的事儿,还是真的有了什么其他的想法。 其实那会儿,明容还被蒙在鼓里。 她已经想了很多次,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她? 她相信宴闻,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控制不住自己会多想,若他没有这种想法,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明容朝着赵崇光笑了笑,“就这么说吧,今日是喜事,哥哥便陪着舅舅多喝几杯,我先回去了。” “去见晏闻!” 容颜还拉着明容。 明容敷衍,“我到外头还有些事,以后再说吧!” 看着明容已经往外走了,赵崇光追上来,“有很多事情,男人与女人的想法竟是不同。晏闻有惊世之才干,却一直郁郁不得志,难得他始终没有自暴自弃。”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破一门婚 “如今好不容易立下战功,入了仕途,正是奋力一拼之时,若有机会,难免忍不住想要抓住,常人皆是如此,即是身为妻子,还请你多体谅。” “别的可以体谅,总不能把夫君拱手相让,有你这么当兄长的吗?” 容颜听到这话也是为明容难受,十分气愤,这话竟然从明容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就这么说吧。” 明容声音略显无力,刻意侧过脸,不想教人看到她神色里的黯然。 赵崇光与晏闻是知己,是兄弟,彼此都了解对方在想什么。此刻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明容觉得自己已能意会出晏闻的想法了。 明容是想体谅,可这么多年互相扶持,彼此依赖,最终竟是这个结果? “那个……” 容颜不放心,还想要跟上。 倒是赵崇光将她拦住,“让她自个儿琢磨吧,明容一向通情达理。” 容颜叹了口气,“可我这回,不想她通情达理!别人做的孽,凭什么让明容委屈?” 明容径直去了飞仙楼,在她还没想清楚之前,并不想见到晏闻。 飞仙楼对面的仙来药铺里,明容正在为一位妇人把着脉。 今日本不是明容坐诊,可她的出现,立时让药铺外排起了长队。 方才飞仙楼上想了半天,不过是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明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干,她不愿意再想下去,那个结局,是明容不敢想象的。 “娘子,今日得遇晏夫人,便是咱们的儿孙运气到了。” 陪着妇人过来的中年男子在旁边笑道。 明容放开了手,看向妇人。 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颇为丰腴,可瞧着面色不太好,按她的说法,嫁到夫家多年都没有孩子,一直都在求子的路上,请了无数送子观音,找了无数大夫,都说她脉相沉微,难于怀孕。 明容刚才搭过脉,也认同大夫们说法。 “可是没希望了。”妇人一直在打量着明容神色,眼神中尽是期待。 明容还在思忖,倒是男人开了口,“什么叫没希望,便是没孩子,我不在你跟前吗,你还怕老了以后,我不养你?”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都笑了起来。 “夫人的脉相……” 明容刚开了口,妇人眼圈突然红了,看向自己夫君,“我便说了,何必再来折腾,我命该如此,还是认了。你回去赶紧纳几房小妾,免得绝了你的后。” “这婆娘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纳妾不要花银子啊,费那个钱,我每天还能打二两好酒,乐呵乐呵!”男子不以为然地道。 妇人突然站了起来,“这日子便不过了,你若不肯写休书,咱们就和离,日后一刀两断。你还是另娶吧,免得婆婆成日对着我指桑骂槐。” 说话间,妇人已经走到门口。 倒是那中年男人忙上去,从后面将她拉住,“大夫还没诊完,你急着走做什么?” “晏夫人已然说了。” “说了又如何,先开几幅药吃了,那么贵的诊金,你不心疼?” “我不耽误你了。” “和离的事以后再说,反正除了你,我再不娶别人,” 男人笑嘻嘻地道。 明容一直在瞧着这夫妻二人。 刚才小二来收诊金,做夫君的有些迟疑,还在旁边嘀咕,如何看大夫要那么贵。 还是妇人急吼吼地说,晏夫人乃是上京城名医,难得今日遇上,如何能错过这个机会。 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还有些小气的男人,却有着教人敬佩的豁达,便是妻子一直没有怀孕,依旧不离不弃,甚至还为她开解。 便是那一句“除了你,我于不娶别人”,竟是让明容动容了。 难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曾是明容心底对晏闻的誓言,可如今,却也只能艳羡别人了。 “这位夫人?” 明容回了回神,朝着门口那二位笑道:“我可没说,夫人就一定怀不上。” 中年男人先听到,眼睛顿时亮了,伸开双臂,半搂半抱、又哄又劝,将妇人带了回来。 “吃几副药吧,先调理一下,过三个月再到我这儿来,若是没有喜讯,回头我再把方子给你调一调,下回过来,不收你们诊金。” 夫妻俩全都看向了明容。 “晏夫人之意,她真能生的?” 男人先迫不及待问了出来。 明容却不置可否,“妇人这问题在于气血,两尺沉微,自当补血,肥而气虚便要补气,我开几副药,切记空腹吞服,平日心情也要愉快,多走动走动,少与人争执。” 男人连连点头,“说得有道理,我家这婆娘总爱无理搅三分。” “你……” 妇人立时瞪了过去,可随即又笑了出来。 明容说话间,已开好了八物汤,以补阴丸加参,皆是为补气血。 妇人接了方子,却又犹豫,“可大夫们都说……” “脉相是不太好,不过仅凭这些,便说夫人不能生育,就有些武断了,夫人因此终日郁结于心也是有了一定的影响,日后还要多放开心思。” 明容说到这儿,将方子递了过去,“夫人福气,嫁了好夫君,便是前头有些波折,但要放开胸怀,日后总会好的。” 夫妻俩一时都高兴,谢过明容,又满怀期待地抓了药。 倒是明容跟前,转眼又坐上了病人。 这一忙,明容果然把什么都忘了,直到有人拿着扇子,敲了敲她面前桌案,“已然没人了,歇了吧!” 明容抬起头,倒笑起来,“少卿大人来了!” 言念自从回到上京城,一路青云直上,官封东宫少卿,谁人不知他是太子近臣,称得上春风得意。 再加上这位是个能说会道,喜好结交的,如今照顾飞仙楼生意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这会儿明容的确也累了,却又不想回郡王府,索性说了一句,“难得见着面,不如把酒言欢一场?” 言念嗤笑一声,“何时你也学会借酒浇愁了。” 明容歪了歪头,“我可以看着你喝。” 此时包间之内,明容为言念还有被他拉过来的顾朝曦斟上了酒。 “难不成想今日把我灌醉,我又没什么好愁的,反而心情很是舒适。” 第三百七十五章 被抓 言念一脸的好笑,“你更不用愁,回头你与晏闻和离,不用怕没人愿意娶你,我头一个就到郡王府提亲。” 顾朝曦吃了一惊,竟是把言念的话当了真,转头劝起了明容:“倒也不至于,晏兄为人正直,学识渊博,与晏夫人乃是天作之合,若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了,不至于闹到和离。” 言念朝着顾朝曦翻了个白眼,“果然做了官的人就是不一样,顾兄如今也是,想的都是仕途经济,难不成你还想说,若晏闻娶了观城公主,日后前程无量,说不得还能光辉了郡王府的门楣,日后明容也能跟着光宗耀祖。” 顾朝曦还真不是言念的对手,此刻想要解释,话却说不出来。 明容忍不住摇头,便因为言念一句话,害得顾家夫妻分居,他这会儿还拿话刺人家,未免不厚道。 明容感激了顾朝曦一句,“顾大哥也是为我着想,我明白的。” 顾朝曦面子被扫,本有些难堪,听到明容这句,自是缓过来了些,想了想,又说:“我上回和李将军在这儿喝酒,还不知道此事。晏夫人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去军营找李将军,或是让他去劝劝家中之人,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顾大人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要嫁晏闻的是观城公主,不是李将军,找他又有何用。这会儿东宫可就要下旨了,若晏闻不想,尽可以到太子跟前表明心迹,可瞧着吧,人家也没这个打算。” 明容被吵得头疼,索性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顾朝曦还在硬拗,“晏兄一直在军营,说不得……” 只说到一半,顾朝曦到底不知,该如何圆回来。 “说不得什么,肯定是他怂了不敢出来!” 言念呵呵一笑,“你别说,晏闻也是好本事。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是如何与公主暗度陈仓,还将我们一个个都蒙在了鼓里。” 这会儿言念又伸头看向明容,“那是你的夫君,在外头拈三搞四,你竟半点没有察觉?这也是傻到了家。” 一杯下去,明容不胜酒力,这会儿有些晕乎,却意外发现,心里倒不像方才一样堵得慌,整个人轻飘飘的,以至于她扑哧笑得出来。 顾朝曦中肯地提了一句,“或是晏夫人赶紧生个孩子,晏兄定会念及孩子……” “顾兄还真是经验之谈,生孩子把人拴住。” 言念又嘲讽顾朝曦,“便是她现在想生,也来不及了。” 言念又把话转了回来,“我知你不是个逆来顺受的,索性同他和离了。那位既让你不痛快,你便先给他一个难看!” “如何又说到和离?” 顾朝曦赶紧摆手,“不可,不可,绝对不成了!” 他是厚道人,又与晏闻亦师亦友,如何能看着别人在他眼前挑拨夫妻感情,让人反目。 言念一笑,一点也看不上他们这些人,啪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扇子,“你的意思,就此忍气吞声,日后不但被抢了夫君,还被观城公主压上一头,以妻当妾,就等着到最后被气死。” 话说,一听到消息,言念就跑去找晏闻算账,结果人家只警告言念不许在明容面前乱说,他自有主张。 这“自有主张”,意思就不免有些微妙了。 如今言念都忍不住感叹,晏世子果然在往枭雄的路子上走了很远,为了达到目的,竟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拿出来当手段。 哪怕心在曹营心在汉又如何,辜负就是辜负了,难道还想当了那啥还要立个牌子,如果真到了那时,他也绝不能容忍明容被这样欺负。 明容将头扭向了窗外,这会儿脑子乱的很。 在明容眼里,晏闻心性高洁,为人正派,绝非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她还是不愿相信,晏闻竟会做了对不起他们感情的事。 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明容放下手中的酒,她应该回去了,和晏闻好好地谈一谈。 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三个人皆是一愣。 掌柜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明容的脸,“姑娘,郡王府来人了,让您赶紧回去!” “是不是我爹爹有事了。” 明容惊得一下站起,第一个反应便是郡王不好了。 站得太急,明容面前的酒杯啪地掉在了地上。 顾朝曦也站起身,“晏夫人,我送你回去!” “不是郡王,是晏将军出事了,他被抓走了!” 掌柜赶紧解释。 “他回来了?” 顾朝曦一脸的惊愕。 明容直接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唯一淡定的是言念,这会儿看着明容,眉心不由挑了一下,也起身道:“看来他杀人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 明容与顾朝曦不约而同转过头,朝着言念望来。 “现在都知道了吧,晏闻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言念咯咯笑了出来。 明容匆匆赶回郡王府,自是有人领她去见赵崇光。 前院的书房里,赵崇光抱着双臂,仰靠在椅子上,似乎闭目养神,魏如意也在,绞着双手一直踱来踱去,神色焦灼。 看到明容进来,魏如意立刻迎了上去,“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你哥哥已然跟大牢里的人打过招呼,总会照应他,也不会轻易动刑。” “他为什么被抓起来?” 明容如何能不着急。 言念说晏闻杀了人,却不肯告诉,杀的到底是谁。 赵崇光睁开眼睛,看向明容,“鞑靼王死了!” “是……晏闻?” 明容顿时明白了,“他前几日就是去追……鞑靼王?” 赵崇光点了点头,“此人不除,鞑靼后患无穷,晏闻向我请命,要亲自将人处置。” 魏如意在旁边接过话,“你哥哥说,本是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报一个半道暴病,此事便了结了。却未料,铁先竟得了消息,跑去东宫告状,太子当场便怒了,派人找了过来,将妹夫带走了。” “杀一个鞑靼王而已,人心所向。明日一早,我便上书,总是能将晏闻保下来。大不了降职为民,过些时日,等风波过去,晏闻还可以起复。” 第三百七十六章 和事佬 赵崇光安慰了一句。 明容定定地看向赵崇光,心下不免揪住。 魏如意也在劝,“听你哥哥的,放心吧!” 明容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等走出书房,明容不由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竟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本明容心中满是埋怨,原本打算让晏闻说出实话,可现在,连说话的人都不见了。 他们都没想到,赵崇光这次到底乐观过了头。 转眼半月已过去,晏闻始终没有被放出来,明容屡屡想去探望,却连刑部大牢的门都进不去。据说太子这一次竟是震怒。 赵郎中的屋里,言念过来,正陪着他下棋。 明容将一杯茶放到言念的手边,“你帮我打听一下。” 今日言念是被明容以赵郎中的名义邀请过来的,自是盼着,他能帮忙。 “这事儿我可不管,不知道我讨厌死他了吗?” 言念头也不抬的道。 方才明容说了许久,言念就是不肯点头。 这会儿明容一脸无奈,只得看向赵郎中。 赵郎中呵呵笑起来,“咱们言公子这性子,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你和晏闻亲如兄弟,如何看他身陷囹圄,做事不管。可是有什么事,这会儿不方便说?” “赵大夫,别把我想太好了,” 言念翻了翻眼,“如今我在东宫,别人看着我春风得意,这背后苦处……我可不也得看人脸色,万一做错什么,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竟是要不保了。” “真不成啊?” 明容巴巴地问道。 当日李子恒在城墙之下试图刺杀鞑靼王,不是转眼就被放出来了?明容本以为,过个三五日,晏闻就会没事,便是做不了官,也无所谓。 然而,如今看来,事情越来越糟。 心里叹了口气,明容坐到旁边,托着腮发呆。 “到底为何要把他一直关着?” 赵郎中问了出来。 言念忽地一笑,“不瞒您说,太子心中有仁君之梦,这一回放过鞑靼,便是要显示大周的仁义。本来好好的,只等着鞑靼王回去之后,老老实实地做大周属国,他也可因此流芳百世。这梦做得还挺顺,突然有人朝太子打了一闷棍,竟把鞑靼王干掉,他能高兴?” “便是要定他的罪,总该有个过得去的说法?” 赵郎中也觉得无奈。 “就让我明日去看看他。” 明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言念转过头,“去看他有什么用?那家伙辜负了你,我便不瞒你,观城公主已经去过了。不仅一回,听说又是带衣裳又是带吃的,比你这做妻子的还周到。” 明容面色不由一黯。 赵郎中立刻在旁边咳了一声,想要阻止言念。 明容抬头,看了一眼言念,“别人我不管,那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袖手旁观。” “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 言念笑了一声,“你那位夫君做事步步为营,可是那种粗心大意,做点事情,就被人看破手脚的?” 这话,实在不像在夸晏闻。 “他那城府,你我都比不上。” 言念说着话,将一枚白子放到了棋盘之上,“你去做什么,你现在对他满腹的抱怨,回头见了那位,听几句花言巧语,什么都给忘了,女人呢最容易被骗。” “给个痛快的,到底帮不帮我。” 明容盯住了言念。 言念一笑,“你若同他说和离,我便帮你。” 容将军府,明容随着魏如意一块走进来时,容夫人早已等在了前院。 昨日言念前脚刚走,容将军府的帖子便送了过来,要请世子夫人与宜和县主过府一会。 容将军府与郡王府常来常往,只当亲戚走动,哪里需要郑重其事下什么帖子,个中意思,大家伙自然都明白。 “对不住啊!” 容夫人迎上前,不及寒喧,倒也道起了歉。 魏如意立时扶住容夫人,“夫人这话,折煞我们晚辈了,各人都有各人难处。对了,娘亲说了,她得空要来看看干女儿。” “何需她过来一趟,明儿我就带容颜过去。” 容夫人说着话,一个劲地瞧着明容。 明容施过礼,便问道:“干娘,容颜可在屋里呢?” 其实明容早就打算过来,容颜写了信来,说她是这几日便回娘家待产,叮嘱明容一定过来看她。 若没这帖子,明容心情倒会更好些。 “他这几日脚都肿了,晚上也睡不好,你便同她说说话去。” 容夫人拉了一下明容的手,心下竟生出一丝愧疚。她这干女儿受了欺负,做干娘的非但帮不上忙,还要硬着头皮当什么和事佬。 看了魏如意一眼,明容便朝着将军府的后院走去。 容夫人和魏如意一起看着明容,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你婆婆肯定要怨我了,我回头便去?中她陪不是。” 容夫人无奈道。 这夹在中间,最是难为。 “娘亲没怪您。” 魏如意上前扶住容夫人,“可是那头想我家小姑子,人还关在里头,他们就那么急吗?她家女儿是有多嫁不出去......” “我也不瞒你,那日我去接容颜,成王妃拉着我,在屋里说了好一时,别看她平日里挺硬气一个人,可提到女儿,竟是哭哭啼啼,说先头不肯答应观城公主,那位竟是自个儿绞了头发。” 容夫人不由摇头。 说来之前她对观城公主印象不错,甚至还挺喜欢,这女孩儿温柔腼腆,平日里又不爱说话,这份安静,可是她家容颜从来没有的。 只没想到,这么安静的人,如今居然固执到不讲理,一意只看准晏闻,连东宫都被叫来撑腰,闹得大家伙都不开心。 便是容颜也被气到不行,干脆躲回了娘家,还是遇到事才能看出人品啊! “成王妃要见我家明容,可是指望着她绞了头发,让出晏夫人的位置。” 魏如意到底发了一句牢骚。 成王府对他们家有大恩德,该要报答的,他们也不会含糊。可若是硬抢人家女婿说是报答,未免有些不厚道。 容夫人问,“你娘亲她知道了?” 关于这件事儿,赵崇光和魏如意商量过了,自要瞒着爹爹与娘亲,免得他们跟着揪心。 第三百七十七章 情敌见面 其实瞒是瞒不住的,郡王妃还是知道了,特意把魏如意叫过去问了,甚至说了,不能让咱们明容吃这个亏。 回头她要亲自跟晏闻讨个说法,若真是移了情,这样的女婿,他们家也供不起,大不了请他走人,她们郡王府又不是养不起女儿了。 可转过头,郡王妃又担心明容想不开,不愿意给她添了负担,还得装着不知。 郡王妃的纠结,不比别人少。 “她知道了,这会儿也就我公公蒙在鼓里。” 魏如意叹道。 她今日过来,已然想好了,长嫂如母,反正不能让自家小姑子吃了亏,不该让的,一步也不能让。 容夫人正要领着魏如意往后面走,仆人急匆匆过来禀报,说是成王妃带着观城公主到了。 容夫人和魏如意又对视一眼,一块儿迎了过去。 与此同时,明容已走进了容颜的屋里,这会子正手把手地在教旁边的丫鬟仆妇,如何帮容颜揉搓已经肿起的脚,还有生产之前,该要注意些什么。 这会儿说得七七八八,容颜将人都出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容,“我还记得,头一回见着你,那时候个子还小小,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多亏你胆子大,拦住我骑的那匹马,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你若不提,我都忘了,咱们还有这么一段奇遇。” 明容冲着容颜笑了起来,“我最开心的,便是刚来上京城那一两个月,虽是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可那会儿单纯,只想着,但要肯吃苦,就能做过上好日子,想来也是傻的。” 容颜却没有笑。 她听出了明容话语中的无奈。 有时候你把苦吃了,可得来的却未必是甜。 从看到明容的第一眼起,容颜就知道,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女孩不仅勇敢,而且心地善良。 刚开头的时候,容颜喜欢明容的单纯,可越到后面,越是佩服,这个女孩身上的坚韧。 今日这一切,包括她的婚姻,都是明容付出努力得来,如何竟要被别人采撷了。 “我昨日骂了李子恒,他们家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容颜眼圈都红起来,“我让他赶紧出来立府,反正我可不想天天见到那位公主,如今可是瞧出来来了,这也不是个省油的!” “你又何必,本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若因为我,闹得夫妻不和,我岂不是无地自容。” 明容摸了摸容颜的手,安慰着她。 容颜拉着明容,有好多话要说,又不知道如何启齿。 “都快生孩子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明容笑着嗔怪了一句,“不是我吓你,你若成日这般沉郁,生产之时会有麻烦的。” “我也没想什么?”容颜嘟囔。 “还是同你夫君好好说话,李子恒对你这般好,等了你那么多年,别冷了他的心。” 明容感慨,“难得一心人,总是要珍惜的。” 犹豫一下,容颜问,“你没和晏闻谈过。” 明容脸上的笑容收住,“我只想着能见他一面,可是从我知道这事儿,晏闻就被关起来。我去了几趟,刑部不许我探监,说他是朝廷要犯。” 容颜劝道:“李子恒那天去打听,这个案子一直被压着,到现在都没有个说法。不过朝廷要犯这话,就有些过了。宴闻这是诛杀奸贼,替天行道!” 明容一时无语,替容颜整了整被子。 也有人说,下令不许探监的,是主管此案的成王,只是此言查无实据。 容颜瞧着明容,有一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她让李子恒去问了成王,想让成王帮忙,将人弄出来,何况他还想招人做女婿,何必袖手旁观。 可成王的意思却是,晏闻是匹烈马,这会得要制服他,以后才能真正为大周所用。 不过这会儿,容颜把话吞了回去,那态度明显是故意使绊子,说出来也是给大家添堵。 只怕明容现在不想听成王府的任何事。 后来想了想,容颜宁愿成王府不帮忙,否则晏闻出来,岂不是又欠了成王府了人情,倒时候反而促成了他与观城公主。 “我总觉得,晏闻不是个喜新厌旧之人。” 容颜想这话出自真心,晏闻向来正派,一直把明容放在手边,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明容正要摇头,突然发现容颜看向了自己身后。 转过头去,原来是有人走了进来。 便是心有芥蒂,可规矩还是要遵守,明容朝着观城公主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 观城公主一伸手,便要将明容扶起来。 明容忍了忍,才没有把手收回去。 “你最近可好一些?” 观城公主走到床榻边,弯下腰问容颜。 “也好不到哪儿去了,快生的人,都是这般。” 容颜回道,语中客气,可神色却有些疏远了。 观城公主如何看不出来,略笑了笑,看向明容,“若有你在,容颜是不怕的。子恒还说,容颜与你都商量好,她生产之时,你会在跟前。” 明容勉强笑了笑,“是啊,我当然义不容辞。” 倒是此时,观城公主又说了一句,“晏夫人,不如咱们到外面走一走?” 此刻听到“晏夫人”三字,明容颇觉讽刺,尤其是从观城公主口中说出来。 当然,今日过来,明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自是观城公主有话要跟她说,或者,打算摊牌了。 容将军府的后花园,已是深秋,枝叶渐渐飘零,一阵风来,也有了寒意。 当日离开的时候,正是冬日,而如今转眼就快一年,又一个冬天即将来临。 明容想起当日,急着要赶往蒙北,那是为国为民,心中还有几分壮怀,而如今心急如焚,却是为了自己看似摇摇欲坠的小家。 观城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问走在旁边的明容,“你不冷吗?” 一开口是这句关心,明容反应不及,竟是愣了愣,随即回,“不冷啊,我从小便如此。” “晏公子说过你们的事,二位从小就认识,那会儿你住在拐子家里,被当成仆人使唤,受尽欺凌,过得十分辛苦。” 关城公主看向明容,“他说,从那会儿,就很心疼你。”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不住 明容表情已经僵硬,晏闻心不心疼她,不需要别的女人来告诉她,观城公主这句话,无论她是不是故意,,在明容听来,都带了几分示威的意思。 压住心中的愤懑,明容问了一句:“我夫君在大牢里还好吗?” 听言念说过,观城公主要进晏闻的牢房,通行无阻。 “每回过去,晏将军都在那儿看书。若是换了别人,被关这么久,心情总会暴躁,倒是他一切如常,想来性子沉稳。我爹爹说,他这样的性子,日后必是做大事之人。” 沉默了片刻,明容转身往前走去。 晏闻当然是做大事的,他的身世,注定他绝不能甘于平凡。 常听人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或许在晏闻眼里,多娶一房妻室,也是小节吧,这一切也只是因为她太不知足了。 明容胡思乱想,也没发现,自己已然走出好远。 观城公主落下了几步,也没跟上,只一眼不眨地看着明容。 成王妃由容夫人和魏如意陪着,一块走过来,便是正好站在了明容面前。 注视了明容片刻,成王妃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这孩子,都不来咱们府里了,可是生分了我们?。” 这话问的,让容颜无法回答。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再要跑去成王府,可不就成了笑话。 还是容夫人在旁边打圆场,“如今郡王还病在家中,明容外头那么多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别说成王府,便是她舅舅那儿,也极少去了,上回我还听到,沈夫人在抱怨明容呢!” “我便知道,是个闲不住的。” 成王妃索性带着明容,在后花园的小径上慢慢走了起来,“虽然说女人最要紧的,是替夫君管好后院,把家里上上下下周应好。可你到底与众不同,连太子都夸赞你巾帼不让须眉。” “子恒曾提到,在蒙北的时候,赵医正突然病倒,后头蒙北军营里,是你挑了大梁,领着大夫们治好了疟疾,殿下封了你为宜和县主,自是有褒奖你的地方。” “王妃过奖了。” 明容淡然一笑。 当日去蒙北军营,有一部分原因,是明容想陪在晏闻的身边。那会儿情势危急,只有看着人在跟前,她才能安心。 本以为蒙北的那一段,将是她和晏闻一生最磨灭不了的幸福记忆,可如今看来,没什么意思了。 “看你脸色不好,想必这几日在为晏将军之事担心?” 成王妃打量着明容,“我便说一件事,让你心里有个义,当日太子将此事委派成王处置,便是要手下留情。太子接纳了成王的提议,既要堵住悠悠之口,也得让晏将军吃个教训,日后再不轻举妄动。” 魏如意正要张嘴,被容夫人一把拉住。 看了看容夫人,魏如意闭了嘴。 何来什么悠悠之口,百姓们听说鞑靼王死了,不要太高兴。 而此时,作为妻子,听到成王妃表示对晏闻的关照,明容该要道谢,可这会儿,她实在说不了来。 “公主……” 成王妃又道:“母亲,有些事儿,我想自己说。” 观城公主上前,打断了成王妃。 迟疑片刻后,成王妃又和明容寒暄了几句,便与容夫人、魏如意一起,往别处走去。 观城公主站到明容面前,“对不住,我知道让你为难了。” 这声“对不住”,对于明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若是说一声“对不住”,能让观城公主知难而退,明容愿意说几百个、几万个。 “公主如何与晏闻……” 明容终于问了出来,又到底难以启齿,话只说了半句。 便是判了死刑,也得教她知道,到底罪在何处,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观城公主迟疑了一下,看向明容。 等到明容点了点头,观城公主想了片刻道:“当日城门之上,万念俱灰之时,我生了死志,与其到鞑靼任人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就在我快要掉下去之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 每想起那一刻,观城公主心中便生出了一抹温存,那是她二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滋味。 便是从那时起,那人进了她心里,从此魂牵梦绕。 “公主早知,他已经有了妻子。” 明容努力让你自己的语调平缓下来,却无法掩盖住嘲讽。 观城公主注视着明容,“最开始,我只是将这事埋在心底,是我来晚了一步,将他错过。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去抢……” “那为何会有后来之事?” “我又遇上了他,那日马车在街上受了惊,我被甩了到外面。晏闻又出现了,是他从半空将我救下。” 想到当时,观城公主心中感慨万千,望向远方道:“那时候我便知道了,这是我和他的缘份,人生苦短,我不想再错过了。” 观城公主陷入了自己情绪当中,没有注意此时明容的神色。 “晏闻可是……也对公主有了情分?” 明容问出这一句时,唇角忍不住的颤抖。 观城公主不语,只定定地看向明容。 “原来如此。” 观城公主的默认,彻底伤到了明容,“你可知,他曾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绝无二意。这是我们的誓言,也是契约。而今日他竟要为公主,背信弃义……” “没有,我并不想拆散你们,一直以来,我对晏夫人极是欣赏。有时候看到你和容颜有说有笑,亲密无间,我总想,若是能与你结为姐妹,该有多好,” 观城公主语带恳切,“我们便做一对姐妹,共侍一夫,一块儿照顾夫君,彼此体谅,互相照应,也不失圆满,对吗?” 姐妹? 明容气得笑出来,原来姐妹还有那一层意思。 “我说得不对?” 观城公主倒疑惑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明容问道:“你真喜欢他?” 观城公主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不知吗,喜欢一个人,总是难免狭隘,你不会想要跟别人分享,你只希望,那个人只属于你一人,绝不许容任何人染指……” 明容摇了摇头,“公主或是大度,我却不敢苟同。” 话说到此,明容转过头,准备去容颜那儿打过招呼,自然就走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等你许久了 “爱一个人,如何会只顾自己感受,而是若那人觉得快乐,我便快乐!” 观城公主无法理解明容的愤懑。 “就这么说吧,若他觉得,与公主在一起快乐,我不会也不能拦住你们。不过那时候,便该我与晏闻各奔东西。恕我不能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因为晏闻背叛了我,而公主,夺走了我的快乐。” 明容朝着关城公主又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这日过了辰时,言念的马车,停在了郡王府外。 明容由魏如意陪着,一块走了出来。 “我同你一块儿吧!” 魏如意不放心的道。 方才明容到了她院子,说是言念帮她安排过了,要去监牢探望晏闻。 魏如意当然希望明容能与晏闻见面,好好谈一谈,哪怕事情真是她不能接受的,她也要亲耳听到宴闻对她说。 只是…… 两人到底会谈成什么结果,魏如意实在拿不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不过看着明容,还算冷静。 那日同明容一块出了容将军府,坐到车上,魏如意以为明容会哭出来,却没想到,她一路都非常平静,甚至主动提到,在容将军府后花园,她与观城公主摊了牌。 因为这件事,魏如意对明容刮目相看,换成别的女人,只怕哭闹一场后,也就认下了。 便是她也不能如何,只能妥协,当年都做好了委委屈屈地接纳另一个女人的准备。 可明容却绝不肯妥协,方才已然提到,若晏闻确定要娶观城公主,她便考虑和离。 到了外头,魏如意一直拉着明容,磨磨蹭蹭地,不想让她上车。 赵崇光那边,魏如意已然让人报了信,就指望他能过来,再开导明容一下。 魏如意总觉得,两人还没到和离的地步,这回见了面,但在话不投机,“和离”二字一出口,这事儿就不能挽回了。 那么好的一对夫妻,竟是这样被拆散,总是叫人心里堵得慌。 “明容,去哪儿?” 赵崇光骑着马过来。 魏如意立刻松了口气,赶紧走过去,将明容那些想法,说与了赵崇光。 赵崇光愣了一下,随后看向明容,“你真的这么想?” 明容点了点头,“我终究无法让步,与其大家都不开心,不如我退出,成全他们。” 赵崇光眉头拧得很紧,晏闻前去追击鞑靼王之前,他借着传闻问过晏闻,晏闻矢口否认,又说回到上京城,自会跟明容解释。 到底夫妻俩的事,外人是插不了手的,他那会儿也没有多问,回来时也是嘱咐魏如意,好好劝一劝明容,看这件事如何妥善解决。 未料这事闹到现在,连本对晏闻深信不疑的赵崇光,也对他产生了怀疑。 “哥哥、嫂子,我这就去了。” 明容已然准备上车。 “这件事情先不要做决定,等晏闻回来吧,咱们一块好好商量!” 赵崇光赶紧叮嘱。 明容摇了摇头,她想了那么久,已然做好的决定,自不会再改变了。 不如心平气和的结束吧! 只是时到今日,明容还是无法相信,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竟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了。 刑部大牢的一间牢房里,晏闻背手站在高窗之下,看着从头顶透下来的一道光束。 晏闻从没有被困这么久过,此刻心早已飞了出去。 “晏将军。” 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晏闻转身,是观城公主来了。 朝着人家拱了拱手,晏闻并没有往前,而是站在原地,继续仰着头。 “看什么呢?”观城公主问道。 晏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今日问过爹爹,他说,过不了三五日便能让晏将军出去了。” 观城公主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晏闻,眼前之人便是失去了自由,身上也看不出任何颓废之气,依旧淡定从容。 这样的男人,让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下无罪,心中坦然,所以早一日晚一日,并不在意。” 晏闻终于开了口。 成王之意,他已然明了,何时离开,最终还是得晏闻自己决定。 观城公主低头,又想起了那日与明容的见面。 她本来觉得,以自己的诚意,定能说服一直没法接受此事的明容。 家和万事兴,成王说过,只要让明容点了头,后面之事便能顺利解决。 然而那日见过明容之后,观城公主竟是迷茫了。 从小在宫中长大,观城公主放眼所见,便是女人们为争夺皇帝宠爱,使出浑身解数争风吃醋。 再有那些王公贵族,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便是成王府里,也有几位姨娘。 所以在观城公主心里,男子若多娶几位,那是天经地义,可似乎明容,甚至容颜也不能理解,大家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观城公主并没有要做正妻的意思,当日她写给晏闻的书信中,便已表明心迹,她仰慕晏闻才华与品性,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是为奴为婢,都是愿意的。 “我那日见过晏夫人了。” 观城公主犹豫片刻,又开了口。 既是深爱这一位,观城公主便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 晏闻眉心蹙了蹙,道:“公主不该去找她,她不会答应你。” 可以想见,观城公主碰了一鼻子灰,她还是不了解,明容性格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一面。 “为何不该?” 有人突然接过了话,“宜和县主已然答应了!” 观城公主转过头,走过来的这位白衣男子,她曾经在东宫见过,太子妃还特意带观城公主去看了人,竟是问她中不中意这位。 当时观城公主都气哭了,可是人人都觉得,是个男人都能配给她?她不过想找个合自己心意的夫君,却不得心意。 便在这时,观城公主又看到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看清了面容后有些愕然,明容居然进来了。 晏闻瞧见了跟在言念后面的明容,上前几步,走到了栅栏边,一眼不眨地望了过去。 这一别许久,明容看着竟有些陌生,可又是那么熟悉。 “来了?” 晏闻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明容也瞧见了观城公主,略行了一下礼,走到了晏闻面前。 “我等你许久了!” 第三百八十章 喂食 晏闻从栅栏后面伸出胳膊,似乎要拉明容的手。 明容反应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甚至神色里,竟带了提防。 “有话说话,不用动手动脚,眼瞧着快做不成夫妻,男女大妨总要有的。” 言念接了一句。 晏闻听到言念这话,脸一沉,“你这是何意?” 言念耸了耸肩,朝着观城公主瞟了过去。 话说这上京城里,数起心疼女儿的,成王称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就因为自家女儿看上了人家夫君,成王借个由头,把人关着不放,非要对方答应娶她女儿才放人。 若不是言念陪着太子到上京城外狩猎,帮太子猎到一头通身雪白的猛虎,把那位哄着不要太高兴,言念也不可能求来旨意,把明容带到这儿。 “既然见上了,赶紧把话说清楚,若是决定和离,我这就去找人,咱们在这儿把事儿给办了,省得新人等得着急,老人独自在一旁抹泪。” 言念催促道。 晏闻眸子不由一紧,看向明容,“我何时要和离了?” 明容躲开了晏闻的视线。 言念这会儿看向观城公主,呵呵一笑,“既然公主在这儿,一块做个见证,日后公主与晏将军琴瑟和鸣,比翼齐飞,我等便只有羡慕的份了。” 观城公主又不是傻,这位说话是故意膈应人,一针一针地往人心口上戳。 此刻观城公主的脸,竟是通红。 “言大人在这儿也无事,还碍着我们夫妻叙说离情别绪,不如送公主回府,也省得你闲得发慌,在那儿挑拨离间。” 晏闻不客气地开了口。 观城公主一脸惊愕,呆呆地看向晏闻。 言念从鼻子里哼了哼,脚都没动一下。 倒是观城公主欲言又止。 晏闻拉长了声调,“言念……” “公主请吧,这二位只怕要腻味一时。” 言念走到观城公主跟前。 观城公主还在犹豫,朝着明容看了过去。 明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提的食盒,那是她去飞仙楼与言念会合时,特意教人准备的。 便是言念都嫌她多事,可对晏闻的关心,早已深入明容的骨髓,成了本能。 言念用折扇拍着掌心,只管盯着观城公主。 “公主,可否让他与我单独说一时?” 明容开了口,“有些话,当着你的面,只怕是不方便。” 又迟疑了片刻,观城公主朝着晏闻看去。 “请吧!”晏闻只说了两个字。 终于,牢房里外,就只有晏闻与明容。 “这牢里粗茶淡饭,我这几日只想着你做的药膳。”晏闻先开了口。 明容立刻反应过来,将食盒放到地上,蹲下来打开。 从一踏进这儿,明容心里便慌得很,尤其是此刻,单独面对晏闻。 “这是请飞仙楼的大师傅做的菜,都是你平时喜欢吃的。” 明容不敢看晏闻,只端起一盘脆骨,想要递进去,却发现栅栏太窄。 “看得见,吃不着怎么办?” 晏闻抱怨。 明容想了想,将筷子递到里面,结果等半天,晏闻却不接。 “拿着呀?”明容催道。 晏闻竟耍起了赖,“喂我!” 犹豫许久,想到晏闻这几日受的苦,明容到底心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脆骨,递到了晏闻的口边。 隔着栅栏,两个都坐到了地上。 晏闻吃得很香,看来这儿的饭食的确不对胃口,几盘菜一壶酒,竟一扫而光。 直到这会,明容拿过一块玫瑰糕,用手塞到了晏闻的口中。 “亲手做的?”晏闻问道。 明容摇了摇头,她如今哪有心思做这些。 “还在生我的气?” 晏闻笑了笑,“不吃了,下回带你做的,做娘子的不许敷衍夫君。” 斜了晏闻一眼,明容将吃了一半的玫瑰糕,又放回了盘子里,随后收拾起了食盒。 接下来,总该说到正事儿了,明容默默等着宴闻的解释。 “我没有答应观城公主任何事。”晏闻索性直截了当。 刚才明容一过来,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晏闻便知道,有些事情搁在了明容的心里。 说来,也是阴错阳差。 风声起来之时,晏闻正与赵崇光商量鞑靼王之事,成日待在军营。 等解决了鞑靼王,晏闻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城,就是想要跟明容,把事情明明白白讲清楚。 只是回来那日,累得要死,他便有些松懈,准备先好好睡上一觉,再与明容说。 然后…… 便到了如今这状况。 此刻明容抬起眼,终于正眼看向晏闻。 “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我需要吗?” 晏闻用手搓了搓脸,真不容易啊,搁在心里的话,这会儿总算能跟明容当面说了。 明容心里怦怦直跳,过来之前,她想过了无数遍,晏闻会向她解释,或者和观城公主一样,劝她接受共侍一夫,却没想到,晏闻告诉他,根本没有这件事。 也就是,他根本没想过要另娶。 所以这些日子,自己白担心了? 一时也没忍住,明容脱口问出来,“你不骗我?” 晏闻笑了,“我如今被你死死握在掌心,什么底牌都给你看到了,哪还敢有别的心思?” 又瞧了晏闻片刻,明容终于笑了起来,笑到后头,眼睛也开始模糊了。 她的晏闻从来都没有变过。 晏闻本就是正人君子。 甚至此刻明容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大家在一块这么久,早该彼此信任,然而就因为别人之言,明容却对晏闻产生了怀疑。 好像她的确心胸狭窄了,可谁让他不早早说清楚,害自己担心了这么久。 “放心了?” 晏闻将头靠在栅栏上,“可知道我这几日担心得要命。” “……啊?” “果然被我料到了,言念几句谗言,你还真准备与我和离?” 晏闻嗤笑一声,“那小子从来就没打过好主意,自己无才无德,娶不到娘子,便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我便早说,让你离他远一些。看到没有,差点上了他的当。” “干嘛这么说他?若不是言念,我今日是来不得的。” 明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刚才我听观城公主说,三、五日就能出来,是真的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云开雾散 方才过来,他们早看到走在前面的观城公主,言念说要跟过去看看,那两人到底有没有首尾,结果,明容竟是听了自己夫君的壁角。 “没事儿,你回去等着吧,” 晏闻轻描淡写地道:“这几日正好在牢里歇一歇,再想想以后的该如何。” 明容点了点头,可心下却不安。 无论谁失去自由,都不可能淡然处之,尤其是晏闻这样,想要做一番事业的人。 牢房之外,明容再走出来时,言念走到了面前,“把话说清楚了?” “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明容点了点头,“多谢!” 当然要谢言念,每回他有麻烦之时,总是人家过来帮忙,这一次也是如此。 上下瞧了瞧明容,“可惜您二位非要死缠烂打在一块,我把话说在前头,说不得有朝一日,你们真要走到这一步。” “我说他坏话,你不高兴了。” 明容摇了摇头,无意中一转头,看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车上是成王府的徽标,应该是观城公主在那儿。 “要不要再跟她聊聊,显摆一下晏闻对你的死心塌地,便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在眼前,他都不离不弃。” 言念在旁边怂恿。 明容摇了摇头,虽然不苟同观城公主所作所为,可她也听得出来,人家对晏闻是真心的,真心喜欢宴闻。 便在这时,马车上下来的人。 朝着明容看了一眼,观城公主并没有如她所想,走过来说话,而是转过身,又朝着刑部大牢而去。 “想来是去问问,晏闻与你有没有一刀两断,这也是太急了。” 言念嘲讽道。 明容摇了摇头,不要往车上走。 “可知晏闻为何被关到今日?” 言念在旁边扶了明容一把,“当日为了让晏闻答应娶他女儿,成王多次来牢中见晏闻,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猜都猜得着,不外乎许以高官厚禄,远大前程。可那位竟是不知,咱们这位晏将军想要的,不止于此。” 明容看向言念,果然是成王出的手,所以晏闻被扣在这儿,真不是因为他杀了鞑靼王。 “你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明容无可奈何地道。 言念扑哧笑了出来,“也不是有多早,不过是上回见了他一次。我这么做,可不是等着你一时冲动,和那位一刀两断,好让我来捡漏。” 明容哭笑不得,也知道这位喜欢信口开河,瞪过去一眼,到底钻进了车里。 这晚明容正要歇下,便听得李妈妈的声音,“咱们姑娘可是睡下了?” 明容忙应了一声,刚迎出去,才发现郡王妃也过来了,身后是提着灯笼的李妈妈。 “今日你爹爹睡得早,娘亲便想过来,陪陪你说话。” 郡王妃走到跟前,替明容披了披身上衣裳,“快进屋吧,别冻着了。” 等到了屋里,明容忙解释,“娘亲不用担心,我今日去见过晏闻,他说得清楚,与观城公主并无交集,早就婉拒了人家。我夫君是忠厚之人,他说没有,便是没有。” 郡王妃拉着明容往里走,“我听你嫂嫂说了,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了。” 明容一时笑了出来,“其实言念早就知道,还故意瞒着我。” 郡王妃却打量着明容,带她一块坐到床榻边,“虽是虚惊一场,想来那几日也是难熬的很,为娘对不住你,那么难的时候,都不能在跟前替你开解。” “娘亲要照顾爹爹,嫂嫂也一直陪着我。” 明容歪着头道:“如今云开雾散,你们都不要担心了。” “你哥哥也曾说过,晏闻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当日那个赵月也看上了晏闻,让你哥哥去说,可那会儿晏闻拒绝得干脆,说是有了心上人,便是我家明容。” 郡王妃说到这里,略有些歉疚,“这宴闻一早也不给人个确信,这才让咱们都误会了,那会儿还说,想让你们两个分开算了,我们不能让你再受这种委屈。” “我不会和晏闻分开,这一生一世都不会。” 明容说道,眼神中带着坚定。 郡王妃一时感触,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更是心疼了几分。 人生福祸相依,若非明容幼时被人抱走,吃了那么多苦,或许如今,也不会性情这般坚强冷静。 虽是心疼,可郡王妃更多的,是为女儿自豪。 母女俩正说着,李妈妈从外面快步进来,“姑娘,成王府来人了。 郡王妃立时站起,“他们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看着说不动宴闻,直接打上门了,真当明容六亲不靠? 李妈妈忙摇头,“成王妃带了话,说是……观城公主出了些事,请姑娘务必尽快过去。” 郡王妃脸一沉,“什么事?话都不讲清楚。难不成晏闻不肯娶他家女儿,这会儿又把手伸到我家明容身上,可是要把她也下入大牢?” “李妈妈,去问清楚,是什么事吧?”明容说了句。 李妈妈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明容心下诧异,这都三更半夜了,成王府现在让她过去,实在不合常理。 “不用理他们,这几日你心思重得很,如今终于缓下来,好好睡着,后头让为娘来应付。” 说着话,郡王妃拉着明容,走到床榻边,又想到说:“晏闻有这份真心,我和你爹爹都放心了。你也不能辜负人家,把手头的事都松一松,调理好身子,等他出来,努力赶紧生个孩子,这才是你最要紧的事。” 便在这时,李妈妈声音又传了进来,“王妃、姑娘,人带过来了,要不要见一见?” 郡王妃脸色一冷,便要往外走。 “请她进来吧。”明容赶紧应了一声。 虽成王府的人来得蹊跷,明容也不会黑灯瞎火跟着人走,不过晏闻还在成王的手中,还真不能随便得罪人家。 一个妇人进来,看上去神色惊惶。 “有什么事儿吗?”郡王妃问了出来。 妇人上前见礼,“成王妃请晏夫人立时过府一趟,有急事……相求。” 李妈妈紧着催,“都到跟前了,还藏着掖着?” 那妇人叹了口气,“是我家公主……寻了短见。” 第三百八十二章 救命之恩 屋里众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观城公主竟能做到这份上。 “我们公主今日回了府,便不太对劲,晚上早早便睡了,还不让人守夜。成王妃担心女儿,特意过去看了一趟,可进到屋里……公主已然悬了梁。” 郡王妃“哎呀”叫出了声,“现在人如何了?” “此事不好外传,只请了相熟的大夫,瞧过便说已经不成了,成王妃急得大哭,还是有人出了主意,说晏夫人医术高明,或许能救咱们公主。” 妇人恳求,“还请晏夫人怜悯,救一救我们公主!” 观城公主的恒香阁外,成王妃一脸焦急地等在那儿。 远远看到有人出现,成王妃推开扶着她的人,几乎冲了过去,抓住明容的手,“明容,快救救观城!” 此刻的成王妃,早已失了之前的仪态,面色颓丧,头发披散,眼皮也肿得厉害,抓着明容的手竟是冰凉。 “王妃。” 有人从明容身后走出来。 成王妃愣了一下,旋即哭了了来,“或是在儿女婚姻上,我们霸道了些,可也不至于要害人家女孩,如今只是求着明容救命。” 明容回头看了一眼,非要跟她过来的郡王妃。 刚才在车上,郡王妃对明容嘱咐再三,便是她诚心想救人,到底不知人家什么盘算,让明容总是要提防一些。 “您误会了,这大半夜的,孩子一个人出来,我也放心不下,反正也睡不着就过来陪着她。” 郡王妃到底安慰了一句,“什么都别说了,救人要紧!” 都是母亲,她如何不理解成王妃的心情,人家女儿都快没了命她也不能拦着。 刚刚过来时,郡王妃的确想多了,可这会儿,看到成王妃说着话都哆嗦,到底心软了,上去扶住了她,“让明容进去,您也别着急,我这丫头心地不坏的,总不会见死不救!” 明容转头进了屋。 刚进了屋,明容便看见,正中床榻边跪了一地,都是宫女打扮。 领着明容进来的仆妇催道:“还不让开!” 众人全退到一旁,这会郡王妃也扶着成王妃走到了里面。 床榻之上,观城公主的身体笔挺挺地躺在那儿,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已是全无生气。 明容拉开她身上的被子,脖颈上赫然有一道青紫的伤痕。 “多久了?”明容问道。 “一个时辰了。” 确实拖了些时间,不过让人庆幸的是,观城公主胸口还有温热,虽鼻息微弱,但也能听到一些。 不敢有任何迟疑,明容脱鞋上了床榻,跪到观城公主旁边,五指交叉,按在她的胸口上。 随后,明容又安排,教人不停的拉伸公主手脚。 虽是不明白是为什么,可大家伙这会儿都听明容的。 便在这时,一名拉着观城公主手臂的宫女哽咽道,“公主胳膊都僵住了!” “不能停!”明容还在为公主按压胸口。 宫女正在迟疑,成王妃一把将她拉开,自个儿跪在床边,一边帮着女儿弯曲手臂,一边口中还喊道:“观城,给我挺住,娘亲心疼死了。你若是没了,娘亲也活不下去!” “力气不要太大,别让她疼着,” 明容又道:“再来一个,按公主腹部。” 这下郡王妃也过来。 一屋之中,所有人都围着观城公主,紧张的等待着,大家伙都悬着颗心,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缓过来。 成王妃忽地开了口,“她胳膊软下来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又瞧向明容,见她没有停,便都不敢松手。 直到好一会后,明容才停下,耳朵贴近观城公主的唇边,听了听,眼睛亮起来,“能呼吸了。” “动了,公主的眼睛刚刚动了一下!” 有人突然叫了起来,竟是观城公主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了。 成王妃一把将观城公主的胳膊抱住,痛哭流涕,“观城,你没事了,我的儿啊!” 一时众人都以为没事儿了,全都松开了手,便是郡王妃也停下。 明容急得喊起来,“谁让你们停了,还要继续,得让她手脚一直屈伸。” 成王妃吓了一跳,立刻抹了抹泪,“快些,都按晏夫人说的做!” 大家伙回了神,又继续忙了起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明容赶紧喊了一个奴婢去准备桂心粥,还叮嘱要熬得极清亮。 没过多久,粥就被人端过来,可榻上的人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最后还是成王妃含了粥,一点点喂进了女儿口中。开始也是喂不进去,直至后头,关城公主的喉咙才动了动,明容知道,这是可以吞咽了。 明容随后又叫上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各自拿着一根麦秆,朝观城公主的耳朵里不断吹气。 众人都搞不清,明容为何要用这种治法,然而等明容说了一句“这回真没事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救回观城公主,不管什么法子,都是好法子。 明容和郡王妃从屋里出来时,天色还没有亮,不过这会儿院子里又站了不少。 有人一个箭步到了跟前,朝着明容深深一揖,“救命之恩,子恒没齿难忘,他日结草衔环,必来报答晏夫人。” 明容看向李子恒,他这话不免有些夸张,看来当了将军,还是不会说话,当日她被逼迫答应让宴闻娶他妹妹的时候,他可没帮她! 所以啊,现在说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李子恒又给郡王妃行了礼,少不得又是千恩万谢。 今日不负所托,明容吐了一口气,替郡王妃整了整身上斗篷,便扶上她,准备要回去。 李子恒跟过来,看来是送客。 明容走了几步,不由停住,道:“我只能救她的命,却不能救她的心,回头好好劝劝你姐姐,人活一世不容易,往粗俗里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不值当为那些儿女情长,枉送自己性命。” 李子恒点了点头,注意自己母亲从里面出来,忙走上去:“娘亲今日辛苦,赶紧回去歇着,我这便送郡王妃与明容回府。” 成王妃走上前,神情已然没有先前的慌乱,可依旧心事重重模样。 “走了一趟鬼门关,说不得公主就能想明白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从中作梗 郡王妃劝道,随后又保证,“你且放心,今日府中之事,绝不会从我们口中说出来。” 成王妃眼神闪了闪,低头想了许久,“我那孩子就是个脑筋转不地弯的,若她之前,让您阖府不安稳了,我便代她道声不是。” 堂堂成王妃竟然肯认错,明容知道,也是不易。 “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回头多多开解,肯定能过去的。”郡王妃拉了一下成王妃的手。 与成王妃告了辞,李子恒陪着母女俩往外走,向来话多的人,此时竟有些沉默。 倒是刚才还紧张万分的明容,这会儿松驰下来,不免有了开口的兴致,“李将军如今在军营里待着,你娘子快要生了,你就不能抽空陪几日?” 这话正戳到李子恒心窝,便听他一个劲叹气,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啊,可这上京城有我呆的地方吗?王府里头,因为我姐姐的事,咱家王爷拉长了脸,王妃成日唉声叹气。” “容将军府就更厉害了,容颜看到我就骂,岳母也不理我,我招谁惹谁了。别说,我都想上吊了!” 郡王妃赶紧咳了两声,“这孩子,说话也不注意些。” 李子恒倒笑起来,“我别提多冤了,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儿。” 明容瞧着李子恒,这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姐姐前头才从鬼门关上走一遭,他这会儿好像没事人一样,又乐起来了。 “不用你送了,外头有车,” 明容提醒,“家里刚出了大事,你便老实些。” “你又不是我娘,话这么多。” 李子恒不以为然,“送完伯母还有你,我便去容将军府,便是我娘子脾气暴,却比这王府教人舒心。” 话说到这儿,李子恒冲着明容,挤了挤眼,“听说你一直见不着晏闻,要不要我帮帮你?” “你要真心想帮,早就帮了,这会假好心做什么?” 明容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爹爹从中作梗,我夫君早就出来了。” 郡王妃赶紧在旁边拉了明容一把,示意有些事儿,搁肚子里就行,不用说出来。 李子恒挠了挠脸,“既然你都知道了,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不是怕我爹,才没敢沾这事儿吗?瞧着晏闻这下场,我心里也不痛快。不过今日你救了我姐姐,这是再造之恩,我没本事把晏闻救出来,让你去见他,还是可以的。” “那就明日一早,一言为定!” 明容立刻说道,能再见见也是好的,还能带些吃的过去,牢里伙食肯定不好。 牢房之中,看到明容这么快又来了,晏闻还吃了一惊。 打了一声哈欠,明容提起手中食盒,“特意为你做的,犒赏你不离不弃。” 没等晏闻有所反应,旁边有人扑哧笑说。 李子恒走到跟前,调侃,“你这回在牢里,待过瘾了吧?” 晏闻直接拱了拱手,“多谢!” 李子恒立时递过去一记白眼,“骂人呢,此事与我无关!” 明容已然打开食盒,里头是她从成王府回来,连觉都来不及补,花了心思做出来的药膳,各色各样,专门挑晏闻喜欢的。 “没想到啊,今日在这牢中还有这好口福。” 李子恒自然不用客气,伸手抓了两块,直接塞进嘴里。 瞧了瞧李子恒,晏闻摇摇头,这会儿看向明容,“脸色这么不好,还有黑眼圈,昨晚做什么去了?” 明容转过头,问李子恒,“我能说吗?” 李子恒摆了摆手,一副你随意的表情。 “观城公主想不开,昨晚做了傻事。” 晏闻神色一怔,竟想起明容走后,观城公主又进来的那一幕。 其实都是观城公主在说,关于这些年来对晏闻的仰慕,以及她绝不肯伤害明容的心迹。 晏闻只说了一句,“家中糟糠,不敢离弃。” “人怎么样?”晏闻到底问了出来。 李子恒眨了眨眼睛,“我觉着吧,你对我姐姐,也不是没有半点意思,照我说,你就娶了她,让我爹爹和娘亲省了一份心。若真不喜欢,你们先忍着,等我做了成王,再把她接回府。” 他也就看事情差不多了,硬气了这么一回,现在都摆不平的事,等当了成王就行了?现在的成王怎么就没解决好事情。 “什么傻主意!这话你敢当着容颜的面说吗?” “李将军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 明容和晏闻异口同声。 “开玩笑的!这事儿我也觉得不靠谱,一早我还跟容颜在说,以后我就守着她一个,真要府里都是女人,可不是烦死了。” 李子恒说着话,还不忘又从食盒里拿了两块茯苓饼,才往外头走。 晏闻这会儿又看向明容,“你胆子也真是大!”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昨晚我娘也跟过去,就怕万一人救不回来,我倒担了罪过。” 明容笑道:“其实倒也无所谓,做大夫的,治病救人,也不能说百病百治,尽力就好!” 晏闻哭笑不得,这事成了还好说,真要人救不回来了,可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正准备要说话时,李子恒又跑了回来。 “明容,你赶紧躲一躲,我爹爹过来了,这不撞刀口上了吗,咱们先走,回头再来一趟。” 看到李子恒急得直蹦,明容也不想难为他,拿出帕子,将药膳小心包好,塞给了晏闻,便打算跟着李子恒离开。 “下回何时过来?”晏闻巴巴地问道。 明容回头,“多亏李公子良心发现,日后我要想来,找他也方便。正好做了几件衣裳,我下回带来。” “别赖上我,我可马上就走了,还是在军营里比较清静。” 李子恒哼哼道。 明容一边走,一边教训道:“你这会儿最好别走,不知哪天,容颜就要生了,到时候孩子出来,爹爹却不在跟前,容颜会不会怨你一辈子,好自为之吧!” 李子恒瞥了瞥嘴,到底说不过明容。 到了外头,李子恒小心地查看着左右,这会儿笑嘻嘻道:“我娘子这几日胃口不错,看什么都馋得很,回头你也做一些,她能吃的药膳,我到你府上去拿。”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只要个名份 “这还用得着你说,这会儿已经送到容将军府了。” 明容瞟了瞟李子恒。 李子恒忍不住赞叹,“你们两个可真是亲姐妹,什么都想着对方。其实我姐姐人不错,真不是奸诈之人,她挺喜欢你。你和容颜要是能带上她一块儿,说不得她性子还能开朗一些。” “她若愿意,我也不会排挤她,不过,我夫君绝不会拱手相让!” 明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李将军。” 有人追了过来。 李子恒嘀咕了一句“糟糕”,朝着明容直眨眼。 明容转过头时,看见一个老仆人走到李将军跟前,“王爷听说晏夫人在这儿,说是想见一见她。” “有啥好见的?” 李子恒看着比明容还慌,这开后门被当场抓获。 被成王发现,虽是意外,可明容也不胆怯,她又没做错事,错的是别人,要心虚也该是成王心虚。 明容一脸淡定,“那就走吧。” “你真要去?” 李子恒眼皮子抽了抽。 一间官房里,明容和李子恒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屋里站了不少人,围在正中书案,正在陪着坐在那儿的成王说话。 瞧见人进来,有人冲着李子恒点了点头。 李子恒有些不自在,笑得十分勉强。 成王正拿着一份卷宗,却没有在看,此刻望向了明容。 既来之则安之,明容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如仪。 注视了明容片刻,成王摆了一下手。 一时间,众人都出去了。 李子恒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离开,还是站到了明容的身后。 成王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昨晚之事,多谢晏夫人!” “王爷客气,此乃大夫的职责。” 明容低头回道。 “今日是子恒带你过来的?” 成王问道。 看李子恒一脸胆战,明容也不想连累他,笑了笑,“倒不是他自愿,我同李将军说了,若不肯将我带过来,日后容颜生产,便不会陪在旁边。他惦着儿子,自不敢造次。” “是男胎?” 李子恒惊喜。 明容回道:“随便说的。” 李子恒却是高兴得不行,但瞧成王望过来,也没控制住。 瞧了瞧自己这傻儿子,又想起那个傻女儿,成王心下叹气,想了片刻,“想来晏夫人在心里怨怪本王吧?” 明容心里一亮,成王倒挺直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反而是好事。 明容低下头道:“若是王爷觉得那鞑靼王不该杀,我夫君贸然行事,伤到大周的国威和利益,我心里自是要埋怨的。可若是为了要让我夫君违背诺言,逼着他琵琶别抱,而我夫君又死不从命,为此不得自由,我反而不埋怨他了。” 成王一笑,“为何这么说?” 明容略想片刻,“我夫君杀了鞑靼王,乃是替天行道,为大周扫除一个潜在威胁,此乃顺应天意,如今他被囚禁牢中,受尽委屈。” “我只能盼着,日久之后,会有个说法。可若是私事,他心中不忘读书人的风骨,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做妻子的自当骄傲,我又何怨。” 成王忽然不说了,这会儿从桌案后走出来,在屋里绕了一圈,站到一扇窗后,背手望着外面。 李子恒同明容互相看了看,这会儿刚要张嘴,却被明容一个眼色堵了回去。 “当年皇帝要从我家挑个孩子到宫中去,本来看中的是子恒,可为了保住这唯一的根苗,我们将女儿送了出去,那孩子从小没有爹娘在身边,在宫里要应付众多之事,活得战战兢兢,以至于性格少了你们这样的开朗。” 成王说到此处,叹了一声,“然后之事,你们便知道了,我一生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女儿,她在宫里活得像个人质,可我却无能为力。” 明容心下也有些动容,也看得出来,观城公主在宫里过得并不好。 “她说要嫁给晏闻,开始我还犹豫,可到底为父之心,如何不帮女儿,” 成王转过头,“去问问你爹爹,就知道做父亲的,都疼女儿,为了她豁出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付出些名誉的代价。” “爹爹,我知道了,姐姐是替我受的苦,大不了以后我养着她。” 李子恒在旁边说了一句。 “说什么呢?” 成王面色一沉,“你是指着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明容抿了抿唇,问道,“王爷叫我过来,有何吩咐?” 成王抱着双臂,看向明容,“让她嫁给晏闻,只要随着她的心愿,便是只有一个名份,她也心满意足。” 与成王对视片刻,明容摇了摇头,这些人还真是想当然,不落到自己身上根本就体会不到她的感受。 成王爱女心切,只是爱的方式,明显错了。 “在王爷看来,给她一个名义上的夫君,就行了吗?” 明容好笑,“你或许应该去问问,公主到底要的是什么。便是有了名份,若没有夫君的疼爱与关心,这婚姻又有什么意趣?” “晏夫人是意思是,不肯答应?” 成王望向明容,眼中射出一道凛冽寒光,似是要对明容不善。 李子恒在旁边吓了一跳,冲着明容一个劲递眼色。 这位是他亲爹,到底什么脾气,李子恒比谁都清楚。 他爹这会肯定是不高兴了,他堂堂大周的王爷,居然被一个小女子辩到没话讲,任谁也压不住火。 “此事也怪不得晏夫人,女人家难免嫉妒心重,一时乱了方寸,也是有的。” “倒是晏闻,那位纯属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是他坚持不肯娶我姐姐,便是晏夫人大方点了头,这事也成不了。” 眼看着就要剑拔弩张,李子恒壮着胆子道。 在李子恒心里,明容不仅是容颜的姐妹,也是他的妹妹,虽然是认来的。 更加上之前自己处处针对她,她却不计前嫌,关键时刻冒着风险救了自己姐姐一命,李子恒这辈子都要记着她的好。 不说报答,反正遇到什么事儿,他肯定得站在明容这一边,这事本来就是自家理亏,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讲道理说话算话。 至于晏闻,打从在书院那会儿,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 第三百八十五章 喊冤 虽然如今做了同袍,还曾并肩作战过,关系好了不少,可这会又回到原点了,实在是因为那晏闻眼高于顶。 居然连大周的公主都看不上,若是真要拒绝,也该是她姐姐开这个口。 反正,把晏闻撂在这坑里,李子恒也无所谓,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把自己救出来,反正这事肯定不能连累到女人。 明容瞧了李子恒一眼,自然也猜出他的意思。 有些教人哭笑不得。 “夫妻本为一体,他之所想,便是吾之所愿。” 明容一脸坦然地看向成王,“如今晏闻一案,乃是王爷主审,妾身向来便听说,王爷为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允。妾身相信,围绕着晏闻的那些是非曲直,王爷必然会作出决断,给大周百姓一个交代!。” 这是明容在提醒成王,便是他一时置气,非要治死晏闻,可这大周的百姓都是他的证人,能证明他无罪。 若此案最后判得不公正,于成王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成王也不说话,一直瞧着明容。 看着明容一意救夫,李子恒也跟着来了句,“爹爹,这事儿也怪儿子,当日在上京城门外,若是一箭将那鞑靼王弄死,也没有今日之事了。” “都快要当爹的人,还这般口无遮拦。。” 成王呵斥,脸沉得更加厉害,这种麻烦事他可不想沾染上。 李子恒终于闭嘴,又小心瞟了瞟明容,自是告诉她要好自为之,他再帮不上什么忙了! 明容也知,再说下去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把成王激怒,闹起来对晏闻也是有害无利。 正在明容琢磨着适可而止,不如告辞之时,成王再次开了口,“此事便如此吧!” 明容和李子恒对视一眼,显然是不知道成王这一句,到底什么意思。 “晏将军乃是干才,尤其在蒙北之时,潜入鞑靼,俘虏铁先,由此扭转战势,这是立下了大功,太子殿下自不会轻易杀了一个有功之臣。” 成王又顿了片刻,继续道:“但有一点,若他回来之后,循规蹈矩些,少不得日后能青云直上。无奈晏闻不懂得珍惜。明知太子殿下崇尚以和为贵,未经请命,便擅自做主暗杀鞑靼王。” “连一个小小的将军都敢违背朝廷政令,视太子旨意为无物,以后朝廷众人以此为由争相效仿,那皇家威严何在?这大周岂不是也乱了套。若这事是让传至邻国,必会嘲笑我大周言而无信。” 开头听出意思,成王不会再用观城公主逼晏闻就范,明容心下松了口气,准备见好就收,未料成王又搬出一大堆罪状。 成王如此振振有词,到底让明容替晏闻不值,“当年鞑靼王在蒙北杀了无数百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王爷应当比我等清楚。” “鞑靼王被俘,是大周所有人心中最快意的事。所有人都以为,朝廷会将他砍头示众,以告慰我大周无数死在鞑靼刀下的冤魂,结果,此人不仅安然无事,还被奉为上宾。”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敢说谁为轻重,可百姓苦鞑靼久矣,如今对待一个俘虏的如此处置不公,又哪里是给了百姓一个交代,若是继续纵容鞑靼,百姓心中之苦,何时能平?” “放肆,一介妇人,竟妄议朝廷之事?” 成王恼羞成怒一般,对明容呵斥起来。 明容低头道:“我夫君行事之前,肯定已然想好。他以将军之身,劫杀鞑靼王,便是代朝廷向百姓们宣示,他们的苦楚,上位之人听得见。至于后果,或是杀头,或是罢官,对于晏闻来说,失去的只是他这个小我,保住的,却是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说得好!” 李子恒听到兴奋处,竟是忘了这是在让自己爹下不来台,出声为明容喝起彩来。 成王看这逆子胳膊肘往外拐,很是不悦,瞪了李子恒一眼。 李子恒抓了抓头,虽是怕自己这爹爹,但这个时候还是想说一句,“当日我射鞑靼王,也是这般心情,只是口拙,竟说不清楚,如今听了明容之言,但要一心为国为民,那什么小我,不要也罢!” 明容已瞅见成王脸色不对,再不敢恋战,道了声告辞,立时出了官房。 到了外头,明容才觉出,两腿都打起了哆嗦。 容将军府,明容坐在容颜的床边,替他揉着肿得老高的脚。 容颜津津有味吃着郡王府送来的药膳,笑眯眯瞧着明容,“你也是个胆大的,成王府里,可没谁敢顶撞那位,便是李子恒,平常见到他爹,都是吓得躲着走。” “我又不是成王府的人。” 明容好笑道,这会儿看看容颜的脚,“回头睡觉的时候,脚下枕头再垫高些,要不然,后头你走不得路。” “生孩子真辛苦,好在总算挨到了这会,反正我以后是不生了。” 容颜嘀咕着,随后又看向明容,“我公公后头有没有跟你翻脸?” 明容仰着头想了想。 后头她简直是落荒而逃,现在不要太后悔,当时自己是说痛快了,竟忘了,晏闻还在人家手上。 如今就看成王是否愿意当个正人君子,将此案秉公而断了! 倒是容颜啧啧两声,“我都能想象得出,王爷肯定被气到撅胡子瞪眼。” 明容一脸的无奈,只怕因当时的意气用事,最后害了晏闻。 门帘一挑,李子恒从外头冲了进来。 “晏闻的案子开始重审了。” 李子恒兴奋地道。 明容起身,几乎冲到李子恒面前,“判下来没有?” 瞧了瞧明容,李子恒绕过她,走到床边,“这才刚开始,何时有结果,谁也不知!” 容颜当场戳穿,“当着自己人的面,何必装这个样子,谁都知道,晏秀才是生是死,还不是你爹爹一句话的事,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故意拖延的结果。” 李子恒嘿嘿笑了起来,“我瞧着,你就是不懂事,便是心里明白,说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让我爹爹立时把人放了,那他面子往哪搁?” 明容心里叹气,就为了成王面子,晏闻又要在牢里多呆几日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还有面子? 可他也不想想,自己当日被下大牢成为阶下囚,又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有什么面子? 自己的女儿当初差一点死的时候,他堂堂亲王一副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样子,又有什么面子? 打了胜仗,女儿还是被一声令下被嫁出去,还是嫁给一个俘虏的时候,怎么就不要自己的面子了? 倒是面对宴闻,这么一个功臣,一个救了她女儿性命的恩人时,耍起了自己的威风,举起了屠刀! 李子恒又转过头,用手指了指明容,“方才在刑部大牢,你倒是一番慷慨陈词,这下痛快了,可人家聪明的,就知道那会儿就该怂一些,说不得我爹爹看到台阶,自己就下去了!” 明容扑哧笑了,她后来也反应过来,真是说了不少多余的话。 “不孝子啊,背后这么调侃你爹爹,若被他听到,你便完了!” 容颜取笑。 李子恒倒一把抓住容颜的手,“完就完吧,我可是答应过岳父,要替他守长平关,大不了咱们一家三口,拍拍屁股走人。” 容颜睨过去一眼,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到底明容在跟前,如何能做这么亲昵的动作? “这一次,会是什么结果?” 明容正望着窗外,也没看那夫妻二人,这会儿喃喃地问了出来。 “革除官职呗,还能怎么样?” 李子恒不以为然,后头又扑哧乐了出来,“晏闻大老远跑来京城,可不就为了做官,结果科举那会儿,连考场的都没踏进去。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挣了个五品将军,结果到头来又是白忙了一场。” “我都替他想好了,以后啊,就让他跟在明容后面做个小掌柜,也是一门营生。这位有福气,娶了个又有本事、又能挣钱,还能跑去替他喊冤的娘子。” 明容拉下脸,瞪向李子恒,容颜也在朝李子恒脑门推了一把。 李子恒却乐颠颠的,这会儿抱着容颜的脚,给她揉起来。 “你轻点,想捏死我啊!”容颜大叫。 原来是李子恒手劲太大,还掌握好轻重,让容颜吃了疼。 知道自己闯了祸,李子恒从床边蹦起来,说了声去瞧瞧他姐姐,转头跑了出去。 晏闻的案子重审后,足足过了七日,依旧没有结果。 想来是成王过于要面子,非得再拖些时日。 大家伙都等的急了,然而急也无用。 这日飞仙楼,明容碰到李子恒,他自然是带着一帮人过来吃酒。 看到明容,李子恒非得往人软肋上戳一把,“都这么久了,晏闻指不定出不来了,晏夫人倒是一点不着急?” “李夫人该是前几日就生了,这会儿令公子还不是过来操心宴闻,李将军难道真的不急?” 跟过来的人都是去蒙北军营打过仗的,都是领教过明容的医术,也见识过她怼人的工夫,自是在旁边起哄,尤其是看到李子恒哑口无言,更是大笑。 李子恒自然要找回面子,呵呵一笑,冲着后头人道:“晏夫人论起来,是我小姨子,日后哪位兄弟想来吃酒,或是办席面,报我李子恒的名义,晏夫人自然会叫人照应。” 玩笑归玩笑,明容这时候少不得顺水推舟,“哪敢自称照应,承蒙各位光顾,但是李将军的朋友,我等总是要尽心的。” 李子恒仰头大笑三声,背手上了楼。 明容自是目送着众人上楼,这会儿才看到了走在最后面的秦风。 上一回见他,还是在蒙北军营,他一直跟在李子恒后头,已然做到了副将之职。 “晏夫人!” 秦风朝着明容抱了抱拳。 倒是明容有些好奇,她还记得晏闻说过,让秦风出来,就为了开阔眼界,免得困在燕北郡,夜郎自大,搞不清自己成色。 没想到,他一直没有离开。 飞仙楼的后院,这会儿又来了一批药材。 仙来药铺如今在上京城,已经论得上是数一数二。最主要,是因为明容对药材要求极高,绝不许以次充好,还要价廉物美。 如今凡是贵重的药材,明容都是亲自带人查验。 这会儿明容刚查完一包红参,便听到有人道:“每回过来,晏夫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也让人说不上几句话。” 明容掉头看去,秦风走了过来。 “没想到秦将军是常客,我竟没注意到,实在失礼。” 明容笑答,“日后你来,报自己名字,自会有人好好招待,谁教你与我夫君是同乡。” 秦风一笑,“不知夫人可有空,在下与您聊一聊?” 明容索性站起身,指了指不远处。 “我不日便要走了。” 后院一处廊下,秦风挠了挠眉毛。 要走…… 显然是要回燕北郡。 明容看了看秦风,“他知道吗?” 秦风点头,“当日在蒙北,我们便已经商量好,原本在下早该走了,后头随他追杀一个人,结果就是令夫君被关,不知何时可以出来,我就等了几日。” “放心吧,他没事儿。” 明容没想到,晏闻杀鞑靼王,把秦风也带了过去,想来这等大事,自己人在跟前方便些。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明容突然想起,“若是要走,如何同李子恒解释?” “就说家母年事已高,前几日有乡里送来了信,说是家母不小心伤了筋骨,一个人身居乡下行动不便,需要我在身边照应,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秦风说到这儿,笑了一声,“说不得,我还会回来。” 明容觉得这个法子不错,点了点头。 秦风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出来一趟见见世面,就在大周待这么久,还跑到蒙北,打了一场仗,这一段时间比他这么多年经历的事都多。 和众人一起浴血奋战,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壮怀激烈。 晏闻说的没错,在燕北郡出生长大,他目中所见,便是那座小小的城池,功名利禄来的理所当然。 若只想安守一亩三分地,人的士气自然被慢慢消磨。 而这一趟大周之行,秦风看到的是一个与燕北郡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地方,品味到了不同以往的喜怒哀乐,甚至还经历了生死关头。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出狱 都说生死关头有大恐怖,他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过惯了平静的生活,他一直也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可晏闻点起了他心头的一把火。 秦风觉得,他在燕北郡只怕也待不了多久,可这一趟必须回去。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不肯回去。” 秦风感叹,“燕北郡还是太小了,而这广阔的天地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他就像一只雄鹰,时刻等着展翅高飞的一日。” 明容默默的听着。 这几日她也想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何时判书才能下来,可晏闻的仕途,极有可能到此结束了。 以晏闻的性子,当然不可能真的像李子恒笑话般,只当一个跟在她身后的小掌柜。 明容很认真考虑过,如果晏闻想要回燕北郡,她是不是要跟着一起? 于是明容便陷入了纠结,夫唱妇随,无论晏闻去哪儿,她当然都会跟着。 可是在大周,她找到了爹娘,有了那么多亲人和朋友,还有这些买卖,真要一下子抛掉,竟是难以割舍。 她太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了。 而此时秦风的这些话,倒让明容疑惑,会不会自己想多了,晏闻绝不是轻言认输之人。 “晏夫人,今日便算我来向您告辞。” 秦风冲着明容抱拳,“当日得罪之事,在下便道一声‘不是’。” “秦将军不用客气客气,我都快忘了,到底你何时得罪我?” 明容赶紧虚扶了一下,随后想道:“即然你要回去,可否带我传一封书信?” 成婚之后,明容并没有跟晏闻一起回去过。 当日燕王夫妇对她照应颇多,身为媳妇,不能跟前尽孝,便是亲自拜见也没有,明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没一时,明容写了一封书信,郑重其事地拜托给了秦风。 李子恒跑过来的时候,秦风刚出去。 “刚才得了信,今日会判,我带你过去等着。” 李子恒二话不说,一把拽住明容手腕,便往外头走。 刑部衙门之外,明容坐着马车赶到之时,看到的是府门紧闭。 明容有些讶异,看和李子恒,“真是今日?” “你不知吧,我在我爹爹跟前安插了人。” 李子恒眨了眨眼,“带你进去!” 李子恒得意没一时,这会儿被守门的之人死死拦住,说了半天,就是不让进。 这么伤面子的事,明容只装没看见。 李子恒不死心,“我到别的门去瞧瞧!” 等李子恒走了,明容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望向大门那边。 李子恒的消息无误,只是不知,今日能否接到人。 此时李子恒又走回来,悻悻道:“可是防着我呢,四门都管得死紧。如今我爹爹也和我生分了,竟是拿我当外人,但要我问一句晏闻的事,就会给骂得狗血淋头。” “看来是我们拖累你了。” 明容笑道。 “这什么话?” 李子恒转头一乐,“咱俩什么关系,你得叫我一声‘姐夫’!” 明容叫不出,实在太肉麻。 “观城公主如今可好些了?”明容问道。 “好什么呀,一家人都绷着神经一刻不敢闲盯着她,就怕她趁人不注意,又想不开。” 李子恒开始唉声叹气,“我跟她说了,她若是想要嫁人,大家伙自会替她张罗,我姐姐这般品貌,还怕找不着不错的男人?” “她若就此死了心,说不想嫁,以后便同我一块过,我同容颜都讲明白了,日后咱家要是养个姑奶奶,她得把人当菩萨一般供着。但有一出,她想当姑子,断断是不许的。” 明容皱了皱眉头,“她还是这么想?” 李子恒做势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姐姐这脑袋,好像与众不同,我这同胞兄弟平时也看不懂她。” 明容托着腮,琢磨了许久,原想着要不是看看,给她开些解郁的药,可到底,心病还得心药医,吃再多的药也是徒劳无功。 “轰隆”一声,府衙的门忽地打开了。 明容立刻趴在车窗上,往外瞅着。 一位面容清瘦,身着长衫的男子从里面出来,或是许久不见阳光,这会儿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 “晏哥哥。” 明容脱口叫得出来,这会儿急吼吼地下了车。 看到明容跑到面前,晏闻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过来。 “到底如何?可是罢了官?” 李子恒也跑上来,急吼吼地问道。 看了李子恒一眼,晏闻目光又落到明容身上,到底笑了一声,“没什么要紧的,这事过去了!”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 明容只嫌这刑部衙门晦气,上前一把抓住晏闻的手,便要和他一块上车。 李子恒没听到结果,实在不安心,正好看着府衙的门又开,有几位穿着官服的人走过去,立时跑上去打听。 众人皆认得李子恒,倒是与他聊了起来。 大概在牢里待的时间太长,平日走动不多,晏闻的腿脚竟有些僵硬,靠着明容搀扶,终于上了车。 明容正一脸担心,李子恒又跑了回来,冲着轉问,“我说,你真打算到常山?那可是崇山峻岭,乌不生蛋之地,跟发配有什么两样,若换成我,老子直接不干了!” 明容没听明白,转头看向李子恒。 “我哪如李世子这般命好,背后靠着成王府,可以如此洒脱。” 车里的晏闻笑了一声,“多谢令尊手下留情,还给我县官当一当,到底还是个七品,我已心满意足了。” 明容一脸的惊讶,再上车时,晏闻似乎累了,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明容坐到他旁边,虽满腹疑惑,却不敢打扰,只管一眼不眨地瞅着地。 “三日之内,我便要出发。” 晏闻闭着眼睛道:“那个地方比蒙北好不了多少,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在这儿照顾好你爹娘,还有赵郎中,回头有什么事儿,我给你写信。” 明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都做好了晏闻被罢官的准备,没想到成王手下留情了。 让晏闻去当县官? “刚才成王问我,临走之前,可否去见见观城公主。” “你答应了?” --------------------------------- 故事已经走到后半段了,他们都该有个好的结局! 第三百八十八章 相随 晏闻摇了摇头,“我告诉成王,公主未必是喜欢我这个人,或者在她心里生出了执念,若想让她解脱,倒不如从此不再相见。” 明容转过头,望向了车外。 “舍不得你啊!” 晏闻叹道,抓住了明容的手。 “有什么舍不得的?” 明容笑了笑,“反正我总是要和你在一块儿的,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贫贱富贵。” 晏闻睁开眼,转头看向明容。 “挺好的,到底还在大周,离我爹娘还算近。” 明容笑了笑,“你可知,我都想好了,如果你觉得在这儿没意思,便和你回燕北郡。如今看来,还有等一时。” “你……” 晏闻有些迟疑,随即摇头,“你不能去,听我的话。” “就这么定了,虽说躲开了观城公主,谁知道常山又会有谁蹦出来,这次我可得看紧了你,才能放心。” 明容挽住了晏闻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 容将军府的一处院子里,平素安静得很,可今日却突然嘈杂了起来,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因为容颜终于要生了,此处可不正是容颜的闺房。 屋外的廊庑上,李子恒已然来回走了无数遍,心下焦灼,没想到生个孩子这么麻烦,竟是从昨晚闹到这会儿。 “岳母大人,娘子怎么还不生?” 容夫人从屋里出来,就被李子恒一把抓住。 “这还没到时候,你也不用着急。” 容夫人劝着李子恒不着急,可这会儿自己也紧张得直哆嗦。 女人生孩子,如同走一趟鬼门关,这会儿过关的,可是她唯一的女儿,怎能不紧张。 “您先歇一时。” 李子恒突然心细起来,立马扶着容夫人,坐到廊庑的椅上。 容夫人哪里歇得住,又叫上家中仆妇,问一问各处有没有安排好,报信的人是不是都在等着。 李子恒在旁边听得脑袋发胀,走到容颜屋外,忍不住嘀咕,“那蒙北大夫在里头,一点用都没用,还不赶紧让我娘子生了。” 有站在门边的仆妇听到李子恒这一句,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可怪不得晏夫人,女人生产这事,何时能生,能不能顺产,靠的是天意。您这话,可别让晏夫人听到。她为了夫人也不容易,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陪在里头,统共睡了还没到一个时辰。” “我说着玩儿的。” 李子恒呵呵一笑,走到了旁边。 昨日容颜说肚子疼时,李子恒直接跑去了郡王府,那会儿明容正在打包行李,听说容颜要生了,立时什么都放下,提着药箱便过来了。 紧要关头,还得他这个认来的妹妹靠得住。 话说回来,李子恒到这会儿也想不通,明容这么聪明的人,如何又死脑筋地,非要跟晏闻一起去常山县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可不是自讨苦吃吗? 因为一段渊源,李子恒听说过常山县,那儿位于大山腹地,山路险峻,终年潮湿,而且土地贫瘠,百姓日子极为艰难。 这种地方,晏闻自己去吃个苦,是他活该,可这不地道的,非要把娘子也带上。 问题是,明容认了死理,先是说服了自个儿爹娘兄嫂,随后又把生意安排过了,这就死心眼地要和晏闻一起走了。 李子恒在心里,实在替明容惋惜不已。 “你也别等着了,有事便忙去。” 容夫人过来劝道。 李子恒一乐,“我可不敢走,回头生了,还得以明容赶紧送回去,她急着今日要走。” “也是难为她了,听说常山那地儿不好走。” 容夫人叹道:“正赶上容颜要生,不然我就去郡王府一趟,郡王妃肯定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转眼又要离开。” “这位可不是傻得出奇。” 李子恒嘀咕。 现在此时,门帘一挑,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子恒头一个冲上去,“生了?” “哪有那么快,这会儿才看到两指。” 明容说了句,便要往台阶下面走。 “你去哪儿,孩子还没生呢!” 李子恒一把将明容拦住,“我这可就指望你了!” “容颜想吃药膳,趁这会儿还有功夫,我去做一些。” 明容白过去一眼,“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李子恒收回手,讪笑,“我知你不会不管容颜。” “子恒,你陪着明容过去,别让她累着,后厨一会就去帮忙。” 容夫人在后面道。 应了一声,李子恒陪着明容,走到院门边一处小灶房,那儿是容颜怀孕后,为了更好的照顾她,特意辟出来的。 里头家伙什还有食材挺全,明容洗干净手,便揉起了面。 李子恒靠在门边,“别说,你都还没走,我就有些想了。” “这话是你能说的?” 明容瞪了过去。 李子恒抓了抓头,好像是自己失言了,“我一直把你兄弟,真心话,你还不明白。” “明白了,我也把你当姐妹。” 明容调侃道。 撇了撇嘴,李子恒又道:“昨天我问过爹爹,他说当时给了晏闻两个地方选,是晏闻自己非要挑了一个最远最苦的,他这脑子,果然是跟别人大不同。” “对啊,他傻,就你最聪明。” 明容低着头道。 李子恒不乐意了,“我跟你好好说话,你给我来这一套。这么说吧,我爹爹呢,虽然恨他不肯当自个儿女婿,却是真心欣赏晏闻的才干。当然,那家伙的才干,全在嘴皮子上。咱家成王说了,让他在外头干个一两年,若是考绩看得过去,还是会调晏闻回来。” 明容抬眼看看李子恒,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那我们可真是得谢谢你爹了!” 晏闻有大抱负,明容真的怕他这一生,一直被埋没在小山沟里。 所以,明容才坚持要陪着晏闻,不管他是如何想的,他也未告诉她,她帮不了,但是她可以陪着他。 李子恒又想劝明容,“我的意思是说,也就是一两年的工夫,你还跟过去干嘛?” “当初我嫁给他,便已想好夫妻同命。他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别说一年、两年,便是一日,我们也不分开。” 明容笑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是个千金 又打量明容片刻,李子恒摸了摸下巴,“这样吧,到那儿也不会有多少事,要不我给晏闻找个乐?” “什么意思?” 李子恒眼睛一闪,“小时候,那会儿我皇祖父还在。有一回我在宫里玩,自己迷了路,遇到一个看起来不知道有多老的老太监,我就听他瞎掰扯了半天。他说,当年太祖打下江山,曾经留下了一批金银财宝。” “那不是好事吗?” 明容权当个笑话听,“正好国库里要银子,这不都有了吗?” “听说那东西就藏在常山,说不得你们夫妻两个到那儿,就能把那宝藏找了来,就能发一笔横财了。” “真的?” 明容故意问道。 李子恒偷偷笑了出来,“当然是假的,后来我问过我爹爹,说是无稽之谈。想想也对,真有金银财宝,还能藏到现在等着人挖?估计早就拿出来花了。不过,你拿这骗骗晏闻,说不得他真能信。” “那是我夫君,我帮你骗他?” 明容白过去一眼。 李子恒摇头晃脑片刻,伸头往外头望去,“到底她什么时候能生出来?” 容颜发作是在后半夜,前头刚刚吃了块药膳,后头肚子便开始,疼得容颜哇哇大叫。 明容接生过不少,可这一回生孩子的,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心理上的压力不小,看到这会还生不下来,心下不免也替容颜紧张。 更紧张的人在外头,李子恒到后来一个劲地拍着产房的门,鬼吼鬼叫地要进去。 若不是容夫人在后面使劲扯着,只怕李子恒真要闯进来。 教人庆幸的是,容颜打小身子骨就好,平常又喜欢骑马射箭,虽说拖得时间有些长,最后孩子下来的时候,倒也算顺利。 一声啼哭在屋里响起,产婆急着跑到外头报喜,“恭喜夫人,恭喜将军,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容夫人一愣,小心地看向李子恒。 容颜说过,她就要这一个,不管男女,死活再不生了。 李子恒当时满口答应,可这会生了女儿,容夫人到底怕李子恒有什么想法,毕竟他是成王府的独子,总要传宗接代的。 “是丫头啊,我喜欢!” 李子恒没注意到容夫人神色,此时高兴到蹦起,急着喊道:“辛苦娘子了,我可不就盼着生个丫头。” 看到李子恒这个表态,让容夫人多少松了口气。 明容抱着孩子出去,李子恒只瞟了一眼,说了句长得好看,一下溜进了屋里。 容夫人抱过了孩子,看到后来眼圈都红了,一个劲的说,“这是我家的外孙女,外祖母可喜欢了。” 容将军府添了千金,自然是大喜。 成王妃得到消息,立时来了容将军府,自然也是高兴,抱着孙女儿,舍不得放手。 容颜的院子,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时,明容也到了准备出发的时候。 她要离开上京城了。 虽然是顺产,可容颜的脸色到底有些苍白,这会儿拉住明容的手,眼圈不由红起来。 “坐月子一定不能哭,要不我怎么能放心,你要好好养着,照顾好自己。我这就走了,晏闻还等着我。” 明容替容颜抹着泪,自己眼眶却潮湿了。 两人认识那么久,感情比亲姐妹不差些,容颜刚生了孩子,自己就要离开,心中如何舍得。 可那一头还有宴闻,她也舍不得宴闻孤身一人,容颜身边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照顾着。 “在外头好好的,我等你回来。”容颜拉住了明容的手。 明容点了点头,“说不得我还回来的时候,小丫头都能跑能跳了。放心吧,这孩子身体好得很,我给看过了,以后肯定会结结实实。我跟师父说好了,回头你这边有什么,找他老人家便是。” “知道了。” 容颜冲着明容笑着,眼泪到底流下来,“我有时想,咱俩上辈子肯定是亲姐妹,要不然我头一回见到你,怎么就那么亲切。” “我也这么想。” 明容弯下腰,抱了抱容颜,“保重啊!” “说不得,你回来之时,怀里也抱了一个。” 容颜也说出了自己的祝福,“若是女儿,与我家这个再做姐妹,咱们一代代传下去。” “若是儿子呢?” “那就成亲呗!” 容颜屋外的院子里,成王妃由李子恒陪着站在那儿,等明容到了跟前,成王妃注视她片刻,叹道:“听说你要跟着晏将军一块走?” 明容笑着点点头,随后道:“恭喜成王妃,如今当了祖母。” 成王妃先是笑了笑,又拍拍明容肩膀,“孩子,是成王府对不住你们!” “王妃不必如此。” 明容回道,虽然这一次闹得很不愉快,可是明容始终记得,人家救过自己爹爹的命。 救命之恩,就该一辈子记得。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成王妃犹豫着道。 李子恒在旁边咳了一声,“算了,回头又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可是观城公主?” 明容一下猜了出来。 “她跟我过来了,刚瞧过孩子,却不好意思见你,这会儿在容夫人的屋里。” 成王妃恳求道:“我知道为难你,可你这孩子身上的通透,正是观城没有的。能不能见见她,我看出来了,她有时候能听你的。” 成王妃的话有些过誉,可明容到底点了头。 容夫人的内室,明容走进去时,观城公主正拿着针线,低头绣了一件小衣裳。 明容走到跟前,“公主绣功,越来越好了。” 欢城公主抬起头,愣了一下,竟站起了身,神色局促地道:“是给小侄女做的衣裳……你怎么来了……要走了吗?” 明容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观城公主的脖子。 身体上面的印子已经消除,只是有些印迹,势必在她心里永远留了下来。 “咱们公主也当姑母了。” 明容笑着道。 观城公主低下头,依旧腼腆而沉闷。 “是啊,我们今日便要走了。” 明容说道。 观城公主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话说到这儿,观城公主退后一步,竟是要施礼。 明容一把将她拉住,“折煞我了,公主不必如此。” 第三百九十章 奋不顾身 “我夫君说的夸张了点。” 观城公主摇摇头,“我知道,永远比不上晏夫人。那日的确想不开,也不知怎得做了傻事。未想晏夫人不计前嫌,亲自过来救我。当时我虽闭着眼,却知道发了什么。” “曾有一度,我觉得自己魂魄就要飞走,却是感觉晏夫人死死拉着我不放。我才明白,有人比我,更珍惜我的生命。我又有何面目求死呢!” 明容叹了口气,“公主兰心蕙质,温柔善良,说不得那个适合你的人,就在不远处。” 观城公主苦笑一声,“我爹娘不允许我出家,那就算了,他们养我一场,总不能辜负他们,以后便如此,我对婚姻没了期待。” “公主何必灰心,这世上并不只有一个男人。” 明容耐心劝道:“我若是公主,这会儿便放开心怀。我这般好的女子,只有配不上我的人,我得好好挑选,总会有我的好姻缘。” 观城公主定定地看着明容,到后头终于笑了笑。 “好了,我要走了。” “我听子恒,说常山那地方草木不生,荒凉贫瘠,晏夫人要跟过去,不怕吃苦吗?” 听到这个问题,明容心念一动,“换做是你,会跟过去吗?” 观城犹豫了好一时,点了点头。 明容笑了,“你迟疑了。我数了十下,你才给出回应。也就是说,晏闻对你来说,未必值得你奋不顾身的那个。” 观城公主吃了一惊,眼神闪了许久。 明容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于我而言,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和他在一块,都不会有任何犹豫,只要我们在一起,再大的苦,都是甜的。” 观城公主似是醒悟了什么,却又多了几分迷茫....... ----------------------------------------------------------- 上京城外三十里,一处长亭之上,晏闻牵着明容走了过来。 晏闻站在凉亭外,背手看着两个人,“我可等了多时!” “少卿大人太忙,我还以为见不着了。” 明容高兴地道。 离开得太过匆忙,许多亲朋好友来不及道别,方才坐上车,明容还想着,也没来得及同言念说一声,那小心眼的,只怕又要不高兴。 此刻看到人就在跟前,明容可不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见不着,本官定会长命百岁!” 言念不出意外,在见面才说了一句话后,就能挑了明容一句错处。 长亭之上已经摆好了酒,只是菜已然凉了。 晏闻端起一杯斟好的酒,“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言弟珍重!” 言念一笑,“用不着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咱俩见与不见,就那个意思!晏世子不在跟前,我才能得些清静日子。” 明容托着腮坐在旁边,看着这两位又怼了起来,心下好笑。 李子恒也爱跟晏闻犟头犟脑,那是自知稍逊晏闻,多少不肯服气。 至于言念,应该是两人从小长大,这般相处成了习惯。 “在东宫小心一些,回头被人看破马脚,杀身成仁倒也无所谓,就怕回头一直留你在宫里当差,这言家的血脉只怕真要断了。” 晏闻也没打算饶过言念。 “不在宫里也见得不会断了血脉,二位成亲到这会儿,也没瞧见世子生出个儿子?” 言念还是那般口无遮拦,又故意瞟了明容一眼。 一粒花生米从明容手里,甩倒了言念的脑门上。 晏闻干脆将整盘花生,端到明容面前。 言念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已满脸通红的明容,“把他看紧了些,别的不说了,活着回来,听说常山的那地界,盗匪猖獗,别还没到任,就被盗匪给劫了。” 话说到此,言念又啧啧两声,“我怎么觉着,成王这是恨你入骨,非要让你送死去呢!李子恒这位爹,之前办的事畏畏缩缩,还真当他是个没骨气的,这次可是真心狠手辣。” 明容不想随便冤屈别人,在旁边解释道:“那地方是我夫君自己选的,想来越是艰苦之地,越能发挥才干。他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你看不明白的!” 当然,她也不明白,晏闻为何非要去那个叫做常山的地方。 晏闻从桌下拉住明容的手,不由笑起来,“知我心者,吾妻也!不过,言大人听不懂这些。” 言念拿手敲着太阳穴,打量着面前这夫妻二人,忽然道:“皇上病入膏肓了,我从东宫出来之时,太子正在说,要请赵医正去宫中看一看。” 明容也听过,那位皇上的身子不好,尤其是退隐之后,越发的虚弱。 “不会……连累到我师父吧?” 明容不由担心。 言念一笑,“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明容拿过晏闻酒杯,“如此,便拜托了!” 晏闻却想到了别处,“依你所见,太子是否有治国之才。” “怎么说呢,他倒是想把事儿干好,每日处理政务,都要忙到半夜,且理想高远,要将大周带入另一个盛世。只是才智不足,性子软弱,有些妇人之仁,怕是个拎不清的。” “不过如今大局已定,还算顺风顺水,成王也在后面给他撑着,但要是遇到什么大风浪,只怕……鞑靼之事,不就看出来了吗?” 晏闻举着酒杯,起身站到了长亭边,眺望着西边正在落山的太阳。 明容不明白,晏闻为何有这表情,神色中有担忧,有无奈,还有几分莫名的苍凉。 “太子这几日焦头烂额,一头皇上眼看就要驾崩,又有一大笔银子要花出去;那头天公不作美,连着几年欠收,国库快要空了。如今他已经安排刘相国还有一干人等,商量着再提高些赋税,只怕后头麻烦会越来越大。” 言念说到这儿,还扑哧笑得出来。 “你乃是太子近臣,这会儿他遇到麻烦,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明容不赞成。 “错,我只是个细作,暗地里一直在替晏世子卖命。” 言念冲着明容眨了眨眼。 晏闻转过头,朝着言念瞥过去。 明容没有察觉到,捂着嘴直笑,只当言念是在开玩笑。 马车边,言念也没再理晏闻,倒是跟明容聊得欢快。 ------------------------------------------- 个位数的订阅,其实没什么意思,有时候都觉得要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有订阅支持的吗 第三百九十一章 应验 “你这一走,我生意也要差了,想想咱们少挣多少银子,你心里就高兴?” 言念颇有些做作地叹气,又往后面瞟了一眼,“若是那边过得苦,太没意思,你就回来,他也不会拦你,何苦跟那位做一条绳上的蚂蚱。” “说够了没有?” 晏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言念不以为然,这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车里,“若在常山有什么事儿,便去找信上之人,他自会替你周应。” 借着月光看了看信,明容忍不住笑了出来,爽快地收下,“难怪沁雪说,这大周,没有风雪楼去不了地地方。不过,我不杀人的。” “现在知道,本公子有多厉害了吧?” 言念冲着明容挑了挑眉毛,“当初嫁给我,能有那么多事?” 没等明容白过去一眼,有人走了过来,下了逐客令,“言兄,天色已晚,不如就此作别。” “你不是准备回燕北郡,改变主意了,要送他一程?” 言念笑着看向秦风。 “世子让我一会儿去常山县,那头有重要之事,他需要我助一臂之力。”秦风压低了声音。 言念颇为好奇,“那不毛之地能有什么重要事,不许瞒着我!” 秦风摇着头,笑而不语。 言念嗤了一声,伸手在秦风胸口捅了一下,“一路顺风,还有,燕北郡那么舒坦,回去多好!” “回去真没意思。” 秦风感叹,“能同你们在一块,日子过得都得趣。” “别是怕那位不高兴,跟我说心里话,真不想回?” 言念勾住秦风肩膀。 “言念,你该走了!”晏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月色之下,车队开始缓步前行。 明容忍不住伸出头,朝着车窗外看去。 此时的上京城已然被淹没在夜色之中,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轮廓。 明容已然离开过上京城多次,每一回都是满是不舍和忐忑,而这一次,因为身边有了晏闻,不舍虽然还有,可心总是笃定的。 从今日起,他们夫妻变真正地要相依为命了。 --------------------------------------------- 两月之后—— “晏大人,咱们已然入了常山地界。” 有人大声禀报。 明容正在车里昏昏欲睡,听到声音,一下睁开了眼。 一转眼,他们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这一路翻山越岭,风尘仆仆,虽是辛苦,也见到了不少的各地风景。 有的地方大旱,土地都裂开,地里的粮食绝收,百姓不得不四处流亡。而到了另外一处,却又发生了洪灾,明容亲眼看到,一幢幢屋被水冲走。 晏闻还曾亲自带着人,救下落水的百姓,可对于他们难说,更难的,却在天灾之后。 明容想不明白,百姓都那么苦了,太子为何还要急吼吼加税。 这种时候,不是该赶紧赈济吗? 问到官府,也都说也不管,百姓受了灾只能自救,少不得怨声载道。 “哪里走?” 一个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明容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却突然停下,以至于明容差点栽到前面。 便在这时,一根木棍,从车窗外捅到了里面。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吼起来的,是一个男人声音。 遇上打劫了! 明容哭笑不得,竟是让言念这乌鸦嘴说中了。 问题是,这已经入了常山,所以他们遇到强盗之处,竟然是晏闻将要管辖的地方。 “你们从哪儿来的,不好好在家呆着,跑来行路拦劫,是何道理?” 喝斥的是如今又跟在晏闻身后的李坤。 便在这时,车窗之后,一张脏兮兮的脸探了进来,“大王,这还有个女人,咱们弄上山,给您做压寨夫人。” 那调门高得刺人耳膜,明容不由皱了皱眉头。 有人大笑,“今日遇着肥羊了,这样吧,若想留下女人,赶紧给银子!” “银子?” 晏闻似乎在笑,“我们都没带,唯有命一条,你们要吗?” “那就要女人!” 一阵大叫响起。 明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死死盯着她的脸。 “女的?” 明容问了出来。 “关你屁事!” 那人神色一变,手中的棍子,便泄愤似的朝着里面乱捅。 明容先往旁边一侧,随后便车门处躲了躲。 “臭婆娘,居然敢骂老子。” 那人棍子捅不着明容,便往车门走。 只是还没冲上车,那个便是一声惨叫,“大王,抓了那女人!” “杀!” 这一声,之后外面便响起了打斗声。 明容躲在车里,动都不敢动。 她这会儿肯定不能出去,真要出了这车厢没了遮挡,立时被人当成靶子,还要让晏闻他们护着,平添麻烦。 车身晃了晃,有人还是不死心,要往车上冲。 当然,在他们这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面前,是不可能得逞的。 给明容赶马车的,是赵崇光亲自从手下人里挑来的,不但会驾车,功夫高强,最重要的是最忠心。 这场厮杀,说不上多激烈。 曾经亲自带兵冲进鞑靼腹地,还把铁先抓来的的晏将军,如何能被一帮盗匪打败。 没过多久,明容听到晏闻在说:“把人都绑了,去衙门审问。” 知道没有事了,明容拉开车帘,走了下去。 原以为来的是一大堆人马。 可此刻明容所见,不过是十来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之人,看着有老有少,仔细瞧的话,都是些瘦骨嶙峋的。 “好大胆子,知道这位是谁吗?” 李坤拿脚踢了踢一个坐在地上之人,“我们大人乃是常山县新任的父母官,前脚刚踏进来,你们就想劫他,这狗胆包天的。可知晏大人去年还在蒙北打过仗,手还痒着呢,一个个非要伸头过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那几个小贼也是怂,这会儿急吼吼求起了饶。 “都闭嘴,好路不走,非往歪道上跑。 秦风喝道。 “大人行行好,小的们知错了。今日是头一回,实在是屋里老人孩子等着嚼口。您放了我们,下回再不干了!” 说话的,明显是个带头的。 “你说不干,就不干?” 李坤一脸好笑,“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容易骗是吧?让你走就走,不狠狠教训,你们能服?” 第三百九十二章 求饶 明容正看到地上被绑的一个,不就是刚才拿着棍子威胁她的……女孩。 “大人,饶命。” 山上又下来几个人,都上了岁数,有腿脚不便的,还得互相搀扶。 “爹、娘,你们快回去,” 几个劫匪大叫起来,有人还惊恐地看着晏闻他们。 “娘你赶紧走啊,别让他们抓了。” 这会儿大喊的是那个女孩。 结果老人们都不肯手,只齐齐跪到地上,求着饶过自家儿女。 明容看得直摇头,索性上去,问那个正抱着她娘,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女孩,“既然知道,当强盗是要掉脑袋的,为何还干这样的事?真不怕连累你们爹娘?” 领头的那个又跪到地上,“大人、夫人,这事儿是我们几个所为,跟爹娘他们没关系,要抓便抓我们,若非没有活路,我们也不冒这险。” 晏闻皱了皱眉头,“如何没有活路?” “这常山本来就水土不好,好不容易种点粮食,也只够咱们填饱自己肚子。这几年又开始大旱,中什么就荒什么,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想到做这种事儿。虽然是强盗,我们不杀人的,只要给了银子,就把人放走,小的对天发誓。” 看了这些人片刻,晏闻吩咐,“所有人等一并带走,记住这个地方,明日让人上去扫荡,若还有其他强盗,不管男妇老幼,都要给本官带下来。” 一时之间,又哭成一片。 车队继续前行,劫匪们被用绳推着,跟在马车后面。 开头还哭得厉害,后头大概也知道,哭是没用,也就不白费力气了。 此刻明容坐在车夫旁边,新奇地瞧着两边的山坡。 这个地方的确难走,地上崎岖不平,可瞧着植被极丰富,高高低低地到处覆盖。 可惜急着赶路,不能停下,要不明容肯定要去找一找,附近有什么草药。 “夫人,我们下去好了。”有妇人声音颤微微地道。 此时车厢里,坐了好几个腿脚不变的老“劫匪”。 刚过来时,这几位跟在劫匪后面,走快了,他们跟不上;走慢了,又耽误行程。 还是明容叫停了众人,将老人们安排上了几个辆大车。 “坐着吧!” 明容头也不回地道,“一会就到了。” 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壮大了不少的队伍准备好后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 一队人马走到了沿途的一处小溪边,晏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手让大家伙停下来歇一时。 明容也觉得坐的乏了出来透透气,才刚跳到地上,里头那几位老翁老妪就憋不住了,也急不可待地要下去。 晏闻拿着水囊过来递给明容时,便瞧着那一帮人相互搀扶着,到后边绑着的劫匪那儿,又是一阵凄凄艾艾。 后头又不约而同跑到小溪边打了水,端回来喂给自家孩子。 晏闻笑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云清宁却注意到,一位长衫老者并没有别人那般忙碌,一下车便去了小溪边打水,而是走到一处随后背手站在那儿,看着不似做样子,倒是颇有些高人风范。 “又吃起来了!” 忽然晏闻说了这么一句,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明容睁大了眼睛顺着宴闻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她车上的一位老妇,从怀里拿出薄饼,喂到一个男子口中,还一个劲地道:“赶紧着,饿了走不得路!” 那是方才明容分给这些老人家们的干粮,只怕他们一口都不舍得,便给了孩子们。 看到此时,明容不由想起了自己爹娘。 晏闻抬脚走了过去,“做爹娘的,心疼儿女自然是应当,如何看着他们出来打家劫舍,做那不轨之事,却视而不见,各位是否该好好想想?” 此言一出,一位老妇跪到了晏闻面前,“一路得了照应,我我们看出来了,大人和夫人都是善人。可我们若有半点办法,也不肯让孩子做这种事,还请大人饶他们一命,若是孩子没了,我们都活不下去。” “各位只想自己,可有替那些被你们打劫过的人考虑?或是有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觉得,他们苦不苦?” 晏闻训斥道。 这下,老老少少都不敢吱声了。 晏闻神情严肃,来回走了几步,“做了有违法度之事,便该受到惩罚,在这一点上,没有情面可讲。回到县城,本官必定好好审问。若是有苦主来告你们杀人越货,该以命相陪的,你们一个都逃不过。便是爹娘拼老命来求情,也没有通融之理。” 眼见着,又是一阵哆嗦的嚎哭声,一时又变得哄闹起来。 “我们从来不杀人,便是大人去查,我们也不怕的。” 这一声听起来口齿清晰的,是那唯一的女劫匪,这位对比这一众人就显得镇定多了,还扯着嗓子喊道:“当官的就只会找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麻烦。说咱们有违法度咱们就有违法度了,可害人的都是当官的,怎么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先生说过,便是县令无良,只管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生死。要不然,咱们能被逼跑去当山大?可不就是你们官府干的事儿,比强盗还狠!” 那女孩的娘亲被女儿这样的无礼行为吓坏了,上去便就捂自己女儿的嘴。 明容倒是多看了她几眼,这女孩说话极有条理,且干脆利落,倒是有几分聪明。 可惜,走了歪路。 拿着水囊,明容打算去溪边打水,未料被人拉住袖子。 回头看时,便是那女劫匪的娘。 “夫人见谅,我这丫头绝不是顶撞大人,她心直口快,实在是前头那些县令太坏了,大家伙敢怒不敢言,阿湘方才也是一时冲动。” “我们这些位都是同村的,就因为交不上税,被县府的人追着跑,不交就要挨打,大家伙这才躲上了山。可老的小的小总不能饿死,那几个孩子便想出歪主意。” “这事儿不用来求我,还得看我夫君怎么判。” 明容只能劝道:“真要没有人命,将抢来的银子还给苦主,说不得还能轻判些。” 第三百九十三章 真有宝藏 那位赶紧道:“银子还在,我们也没处用。” 倒是明容好奇,“好好的女孩儿家,如何让她跟着男人打劫?” 妇人叹道:“孩子爹早没了,我们母女相依为命,阿湘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初大家伙出走,没忘了叫上我们,抢了银子,也有咱家一份。她便说,不能白吃白喝,也要帮一把手。说来今日才头一回……” 明容哭笑不得,这种忙也能帮? 此时走到溪边,明容装了水,转头看时,老者还在边上站着。 提着水囊,明容望向了老者所看的方向。 不能不说,常山是个山清水秀之地,层峦叠嶂,绿树葱茏。便是这溪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鱼儿在游来游去。 “老人家,还是回去吧,一会儿就走了。” 明容招呼了一声老者。 老者转过头,朝着明容看过来,想了片刻,抱拳道:“这帮孩子也是有点运气,今日竟是遇到了贵人,日后必会悬崖勒马。” 明容听得出,这位肚中有些墨水,也不着急回去,不免停下与他聊起来,“我夫君是个极严谨的,绝不会徇私,您再怎么夸他,他也该怎么判,还得怎么判!” 老者忙摆了摆手,“老朽并无他意。当日一个村子的跑到山上,就为了躲开衙门,苟且偷生,可这帮孩子实在不思进取,不好好想生计,只管走捷径。前几次的确得了好处,他们便觉得自己厉害,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哪一日,遇到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只怕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您赞同处罚他们?” “理当如此,只要不伤性命,去当苦役也成。” 明容忍不住问,“看您的谈吐,像是个读书人?” “惭愧,在下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后头心灰意冷,便回到乡间,平日种种田,教同村孩子们认些字。不瞒夫人,你们抓到的,可都是我学生,学不教,师之堕。” 原来如此,看来这位,果然有些不凡。 扶了老者一把,明容陪着他一块儿往马车那边走,“我们初来乍到,过来之前,总是听人说,这儿乃是山穷水恶。” “有些事情,外人不知,咱们本地的百姓如何不知道。按理说靠山吃山。这一片大山里,好东西竟是不少,大黄,枳壳还有天麻等等,都能入药。还有矿藏……算了,有时候,竟是怀壁其罪。” 明容听到药材,心下正雀跃,可瞧着后面,老者却欲言又止。 “那就说说这矿藏?” 明容压低声音,“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大概是与明容聊得投机,老者索性道:“前几年,这儿发现了铜矿,却被那几家富户给霸占了。” “不对吧,我记得大周律便,采矿之事皆由官府主持,如何能私采?” 明容发现,今日遇到了能人,竟是无所不知的。 老者不由摇头,“所以这事一直没传出去,便是官府的人得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逢到赋税,便只管在百姓身上搜刮,可不是让穷得没了出路,富得膏油脂腻。” “明容,上车了!” 晏闻远远叫了一声。 明容朝他挥了挥手,忽地转头,打趣地问:“我夫君便是新任县令,老先生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夫君也是个贪的,回头找您的麻烦?” 老者笑道:“这位晏大人,以我的经验看,我信他会是一位好官。这儿是风水宝地,若他想有作为,只要怀以公心,必能成功!” 明容心里却是一动,“听人说,这边还藏着宝藏?” 老者笑了笑,“这种说法,以前在常山县传了好几辈子也没多少人信,后来还真有人跑去挖那个宝,未料竟是挖出了铜矿。” “这传说中的宝藏指的是铜矿?” 明容不由嘀咕无趣。 李子恒将这事儿当笑话来说,她也就当笑话,原以为是空穴来风,听着意思,常山县的确有这样的传说。 “夫人!”李坤也在催促了。 明容赶紧应了声,随后便扶着老者一块上去。 夕阳西下之时,一行人终于进了常山县城。 府衙外,此时正鼓乐齐鸣,煞是热闹。 晏闻翻身下马,立刻有人上前,“晏大人一路辛苦了!” “这怎么回事儿?” 晏闻略有些不悦。 带着众人过来迎接的,是这儿的县丞马广福,瞧出晏闻的脸色不太好,赶紧解释,“这是常山府几位乡绅请来的,哪位县令大人到任,都是如此,算是孝敬孝敬咱们父母官。” “都撤了!” 晏闻一甩手,便朝着里面走去。 马广福眼睛眨巴几下,赶紧叫停了那帮吹鼓手,瞧着众人皆下了马,一路作揖,直到站在一辆刚停好的马车前。 县府已然得了消息,这位晏大人是携眷前来,听说晏夫人还是位县主,这在常山县可是少有的大人物,少不得要小心伺候。 “晏夫人,在下县丞马广福,有失远迎!” 马广福站在车边,先瞧了车夫一眼,随后看向他边上,一个披了斗篷的妇人,想当然地觉得,她必然是县主的仆妇,又客气了一句,“这位姐姐想来是伺候夫人的,一路辛苦!” 车夫先扑哧笑了出来,倒是明容略点了点头,自己下了马车。 马广福赶紧上前,殷勤地将车帘打开,正要请夫人下车,蓦地看见里头坐着的几位,一时有些愣住不知道回事。 便在这会儿,一帮五花大绑的人从马广福跟前走了过去。 马广福转头,实在看不明白。 从他跟前来来去去不少位县令,几乎每一位,来得时候一身孤寒,等到离开,大车小车,恨不得把县衙都打包带走。 只这位,虽也孤寒,怎得还绑着人来了? “晏夫人。” 秦风过来,对明容抱拳,“大人在里头等您。” 马广福这下更是嘴巴都张大了,赶紧上前,“晏夫人,在下县丞马广福,恕下官眼拙。” 这会儿脑子转得极快,那车中几位......,难不成晏大人把家里老人都带过来了? 可瞧着这衣裳破烂,也不像啊!传来的消息可是说这夫人的身份不一般。 “无事,把这几位请下来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惧内 明容随口说道。 马广福立时伸手,殷勤地将人扶到外面。 没过一会,马广福又傻眼了。 府衙大门里面,哭声震天,可不就是那帮从车里下来的老翁老妪,扯着被绑之人,不肯松手。 马广福越发莫名其妙,少不得拿眼看向晏夫人。 这会瞧着这宴夫人,不到双十年华,眉目清秀,身姿妍丽。果然是郡王府出生,便是穿着朴素,在马广福眼中,身上那富贵气派,竟是掩不住的。 要是被明容知道他这一连串的心里变化,一定要鄙夷一番。 明容一直朝着那些人,心下想了想,对马广福道,“马大人,这附近有没有客栈,干净敞亮一些的。” 马广福立马回道:“自然是有的,不知夫人要做什么?” “把他们安顿下来,回头要多少银子,我来给。 明容说了一句,便随着秦风,一块朝府衙走去。 晏闻一到地方,顾不上踹口气,便到前头忙了起来。 这会儿好不容易歇了,走过来时,却发现明容还坐在后面的正厅里,大大小小的箱笼放了一地,也不见收拾。 “这是怎么了?” 晏闻问了一句。 “这屋子,咱们能住吗?” 明容哭笑不得地问道。 县府这处后院,明容一进去,便吃了一大惊。 号称穷得叮当响的常山县,县府大人的住所,却粉墙黛瓦,雕梁画栋,说实话比郡王府都不差什么,自然都是用银子砌起来的。 从规制之上看,已经有了僭越之嫌。 “刚才我也瞧过一遍,穷庙富方丈。” 晏闻在里面转了一圈,走回来说了一句,“说是常山县几位乡绅孝敬的。”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这意思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看着新官上任,先给你甜头。 你若受了,便拿人手短。 明容想了想道:“我方才让李坤去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宅院,两三进就可以了,或租或买,只要干净清爽就好。” 正好马广福进来,手里捧着县府的账目,刚跨过门槛,看地上堆着大大小小,忙道,“属下罪过,这便叫人帮夫人收拾。” 明容笑了,“也不知哪位县令大人的品位,此处俗不可耐,本县主可受用不起。夫君,先去客栈待两日,我可不住这儿!” 马广福恍然大悟,到底是县主之尊,他们这些乡巴佬看着,觉得这儿跟仙境一样,却未必入得了上京城贵人的眼。 “若是夫人想要重修,我明日便叫工匠过来,他们对这儿熟的很,您尽管吩咐。” 马广福赶紧接过话,又想了想,“这是咱们县几位乡绅的好意,不走县衙的账。” “本县主又不是没银子,何来要人接济?” 明容脸顿时一沉,“你们这儿,有几个臭钱的,都叫乡绅?” 马广福心下啧啧,果然是县主,竟是不好侍候的。 晏闻却笑了,“夫人这么一骂,倒叫本官为难,方才有几位说要替本官接风……” “接什么风?” 明容打断晏闻,“累死了,先找个干净地方住着。” 马广福已是目瞪口呆。 而从这日起,晏县令惧内的名号,便传了出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卖字 然而令明容没想到的是,他们要在常山县找一处屋子,竟是出了奇得难。 这事绝非她挑剔,而是有无数人想借着此事,与晏大人搭上关系。 而此时真要应承了他们,以后少不得要被他们当成把柄拿捏,所以才相当棘手。 “晏夫人,前街那处宅院,你要不再去看看?按您所想,三进的宅院,也就八成新,难得有处园子。最妙的是,外头虽是大街,是少有闹中取静之地。” 马广福还在那喋喋不休。 方才明容从她和晏闻住的悦来客栈下来,马广福早就等在那儿了。 “帮我多谢那位黄官人,宅子瞧着一般,且风水不行,我们夫妻最信这个。” 明容编着瞎话,也懒得纠缠,便要上车。 马广福口中的宅院,说来还是李坤找到的。 屋主说要去上京城做买卖,开价一百两银子。明容看过之后,不要太满意,备好银子,确定要订下来,结果第二天再去看,屋主突然换了人。 一个姓黄的乡绅竟是连夜买下那屋子,看到明容,一脸谄媚地说,要赠予晏大人。 明容当时就翻了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才来了几日,不说晏闻,便是明容也觉出了,这常山县的风气,竟是与别处大不同。 马车远远地跑了,马广福站在原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一个从旁边小巷里跑出来的人,“瞧您办的是什么事儿,想把那破房子送给晏大人。人家以前当过将军,夫人又郡王府出身,只怕连王宫都见过,能瞧得上你手上这些。” “那还是直接送银子?” 黄乡绅挑起眉毛。 马广福不说了,只拿眼看着黄乡绅。 晏大人昨日当着府衙众人的面说了,这几日他住的客栈,三天两头有人送银子。 他已让掌柜代收,且记好了帐,回头若无人取回,就当不义之财全部充入府库。 这种路数,连经历过好几任县令的马广福,也是摸不清楚了。 黄乡绅又改了主意,“不成的话,我找个好市口,重新盖一座?” 马广福直摇头,“先别急着费那劲,大人刚过来,都还没处上,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别到时候弄巧成拙。再等一时吧!” 与此同时,今日陪着明容出来的李坤,一边驾着车,一边道:“夫人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黄官人,方才就躲在小巷子里头。” “是吗?” 明容好笑,这还有不死心的。 现在她知道了,这常山县为何不好治理。 这一个两个的都把这种事当成了一件平常事,这么浓烈的铜臭风气,有点贪心的,一下便瞧见那么多银子,绝对把持不住了。 而只要一伸手,便是上了贼船,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 晏闻以后,不知该有多头疼。 不过现在他们头疼的,便是要在哪儿住下来。 虽然明容这一次过来,带了不少银子,可不知道要在这儿待上多久,总要精打细算些。 如今住在客栈里的,不仅是他们夫妻,还有秦风、李坤以及几名跟过来的侍卫,再加上那几位老翁老妪。 这花费也是教人吃不消。 “夫人,前头筒子街有间宅院,” 李坤这会儿笑道:“如今也是没法子了,我派手下一个跑去瞧屋子,跟屋主只说,要带着老娘来住。回头您进去瞅一眼,不用跟屋主说什么。若是相中了,便让那小子去给银子。” 明容忍不住想笑,人要是被逼急了,办法自然就有了。 说来筒子街,明容上回还来过,是个做买卖的地方,街两头有铺面,也有小摊,去三教九流都有,只是那里的生意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一回过来,街上的人同上回一样,还是寥寥无几。 也不知道几任县令过来,到底做过什么好事。 到了如今,常山县都没一条像样的路,这会儿车子走在筒子街,晃得不要太厉害,明容干脆下来了。 屋子就在筒子街东头,明容装作无意间经过,进去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宅子旧了一些,不过两进半的院子,还凑合着能住上人。 只是屋后似乎有间酒楼,大白天的便听得人声喧哗,到了晚上,只怕有过之无不及。 明容可以不在意,可晏闻每日都要看书,说不定后头还要处置公务,这么吵,肯定不成的。 一时有些失望,明容便到了外头。 “夫人以为如何?” 李坤跟过来问。 明容摇头,“先别说太死,看看别的再说。” 便在这时,有叫卖声传来。 一个妇人站在一处草药摊子后,正大声吆喝。 明容走上前,拿了一块天麻,在手上掂了掂,又掐了一下,看过里头,便知道,这天麻竟是上品。 “我便瞧夫人是识货的,这可都是从山里采的,哪个地方都没咱这儿的天麻好。” 妇人赶紧问道:“夫人想要多少,保证都是好的。我这儿还有别的药材,您看这大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看到药材,明容便有些走不动路,倒是与妇人说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人家是专门采药的,每日都在这儿摆摊,只无奈这地方相对偏僻落后些,没有多少药材商人过来,一直卖不上价。 “这边人穷得很,挣不了银子。” 说到后头,妇人叹了口气。 人家做生意不容易,明容到后头,各色药材都要一些,心里却在想着,如此上好的药材,仙来药铺都进不到的。 李坤在旁边替明容拿着包袱,却朝着另一处瞧了半天。 明容无意中一转头,才注意到,李坤在瞅着一个帮人写书信的摊子。 摊位简陋,一桌一椅,桌上铺着的笔墨,也十分粗糙。 此刻,一位老者正提笔疾书,旁边客人正在说着。 这也未免太巧了,居然遇到了熟人。 “蒋先生!” 等到老者停下来,明容走到跟前,笑着招呼了一声。 那位先是一愣,片刻之后,将脸扭到了另一边,能瞧见,耳根竟已红起来。 “都被我们抓到了,您还躲什么?” 李坤打趣,“也没跟晏夫人说一声,您这买卖就做起来了,回头房钱可别忘了给。”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明容立马对李坤递了个眼色,只怕蒋先生当了真。 老者转过头,讪讪一笑,随后拱了拱手,“斯文扫地,让夫人见笑了。” 这位蒋先生,便是那日在溪边与明容长谈许久,自愧“学不教、师之堕”的老者,也被安排进了悦来客栈,明容没想到,居然在外头碰上了。 “不瞒您说,我也在街上摆过摊,我夫君还帮我招呼过客人。” 明容随意地道,自然明白,读书之人难免要些面子。 蒋先生有些诧异,倒是明容解释,“我小时候被人抱走,吃过不少苦,不过说来话长,日后蒋先生有兴趣,咱们再聊。” 看了明容片刻,蒋先生说了实话,“这几日住在客栈,都是晏夫人掏的银子,老朽心里过意不去,正好瞧见有人摆摊卖字,老朽这点事儿,还是能做的。” 明容站到蒋先生旁边,看着他帮人写的书信,一时竟有些惊叹,笔墨再差,可他一笔字刚劲有力,极有风骨,更不失飘逸洒脱。 “蒋先生真是一手好字啊!” 李坤都忍不住在旁边夸赞。 “过奖,百无一用是书生。” 蒋先生不由摇了摇头。 “以蒋先生这才学,为何不继续科举,好像是明年又要开始了。” 李坤大大咧咧问。 明容立刻给李坤递了个眼色。 读书人,尤其是屡试不中的,最怕听到别人问这一句。 想当初顾朝曦因为腿上受伤,没法参加科举,还差点抑郁成疾了。 蒋先生果然没有回应,这会儿将那书信封好,端端正正递给边上等着的客人,却只收了几个铜子。 她一直在这,说不得对方还心里不舒服,自己总不能一直在这影响了人家生意,明容便打算告辞了。 不料蒋先生这会儿站起身,“晏夫人稍等,在下有个不情之情。” “蒋先生请说!” 明容客气地回道。 在这一点上,她同郡王倒挺像,对有才学之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那些孩子这一两日便要受审,他们都是些没有见识的,也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辩驳,可否容在下替他们代书。” 这话倒把明容问住了,此乃公事,明容自己不懂,直接插手并不合适。 不过,想来这位心疼自个儿学生,明容不忍拒绝,便问李坤,“可否帮着问一下?” 李坤是个爽快人,立时点了点头。 蒋先生显然早有准备,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到李坤面前,“此乃我为孩子们写的书状,可否请晏大人一阅?老朽不为他们脱罪,只是希望罚有所度。” “成。” 李坤双手接过,笑道:“就冲这一笔好字,也得请晏大人好好看一看。” 蒋先生立马拱手,“多谢,老朽自是明白,错的是那帮孩子们,也该他们吃些教训。” 这日一早,常山县的府衙外,来了不少人。 今日是新到的县令头一次审案,审的还是在路上亲自抓到的劫匪,免不得百姓都有些好奇,争相过来瞧一瞧。 好奇的何止百姓,连明容也一大早地赶了过来。 便是县令夫人,明容也没想过,要凭着自己身份进去听审,这会儿站在府衙台阶下,就等着里头把门打开,进到里面听审。 有人上来,从后面拉了一下明容的袖子。 明容转过头,眼前是一位个头不高,相貌还有几分清秀的女孩。 “可是我冲撞了?” 明容随口问道。 一位妇人上来了,突然便要跪到地上。 这一下,四下目光都投了过来。 明容赶紧将人扶住,“大娘不必如此。” 她已经知道了,那女孩是谁。 “多谢夫人宽容大量,放了这孩子一码。” 妇人红着眼圈道。 几个劫匪都被押在牢里,唯一放出来的,便是这个叫阿湘的女劫匪。全因众人都作证,那一回事,是阿湘头回出来办事。 当时阿湘拿着棍子要捅明容,不过明容并不准备追究,也是瞧在女孩的母亲份上。 念及这女孩年纪不大,又是初犯,晏闻便将她放了。 “既然出来了,就要学好,不许再做那些违法之事,若有下回,只怕不能这么轻易地逃过了。” 明容少不得要说上去。 “我们也是被人害的……” 这个阿湘还是有些倔头倔脑。 “还不给夫人磕个头!” 阿湘她娘直接要把她摁到地上。 “别....” 明容赶紧阻止,“这么多人在呢!” “那就鞠个躬!” 阿湘倒是自己安排明白了,直接一鞠到底,最后还是被明容拉住了。 倒是这会儿,蒋先生走了过来。 昨晚蒋先生被晏闻请去吃酒,自然是为了他写的那份书状。 后头晏闻回了屋,对蒋先生赞不绝口,说是这位不仅学问极高,眼界也是不同寻常,可惜大半辈子,埋没在深山之中。 被埋没的,明容记得,还有她师父赵郎中。 今日的蒋先生已然变了样,前头那身破破烂烂的短衣打扮,换成了一袭青色长衫,头发也梳得几整齐,甚至可以瞧出,胡须都理过,这会儿看上去,才真正像一位教书先生。 “多谢夫人。”蒋先生走上前,竟是对这明容长长做了一个揖。 “您是长辈,这样可不是折煞我了。” 明容赶紧虚扶了一下。 今日蒋先生的神情也不一样了了,没有了之前的深眉紧锁,脸上带着光,眼中甚至还有笑意,“晏大人让我进去,为那几个孩子辩罪。” “真的吗?” 阿湘先叫了出来,这会儿上去,一把扶住蒋先生,“先生赶紧进去,总得有人替哥哥们说话,大伙都知道您有本事,最好把他们都救出来。” “这丫头,说什么傻话?” 明容一脸的好笑,“若是犯错之人,就该受到惩罚,否则就会心存侥幸,以后还会再犯。蒋先生这会儿过去,就为了他们得到应有之惩罚。” “真的?” 阿湘抬眼看向蒋先生。 蒋先生点了点头,“犯了错就要打手心,谁都逃不过。可记得先生的戒尺?” 阿湘顿时不高兴,放开蒋先生,拿眼瞪向明容。 明容哭笑不得,她性子挺烈,今日倒发现一位比她更烈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自找麻烦 都是阿湘她娘一时急了,伸手拍了女儿肩膀一把,“你这孩子,如何对夫人这般说话,若不是她心善,你这会儿还在里头等着判呢!” 阿湘却翻了翻眼,“天下乌鸦一般黑!” 明容哭笑不得,“骂我呢?” 府衙的门已经开了,明容索性陪着蒋先生一块儿往里走去。 阿湘气鼓鼓的在那站着,两手叉着腰,眼中尽是不服气。 李坤从人堆里把明容请出去时,蒋先生背手站在公堂之上,为那几个劫匪大声辩罪。 明容站到外头,还听着蒋先生的慷慨陈词,“大人,座下囚犯虽已认错,自称后悔不迭,但朝廷法度严明,该当受到之惩罚,不可逃脱,还望大人禀公处分……” “夫人,屋契都拿来了。”李坤从怀里掏出两份契约。 明容接过来,上下看了看,不由笑道:“总算有了落脚之地。不过话说回来。” 话说一半,明容不由一愣,“怎么又租了一处?” 李坤也被逗乐。 前头晏夫人过去看的筒子街那处院子,确实吵得慌。 可再找别的,就越发不容易,最后夫妻二人自己商量一下,还是选了筒子街。 至于这租的屋子…… “不如夫人回头问一问大人?” 李坤不想多嘴多舌,毕竟是晏闻没同夫人招呼,便自个儿拿的主意,万一晏夫人不乐意,夫妻俩争执起来,回头他夹在中间,可不是白受瓜落。 “大概是怕不够住,如今又多了蒋先生……租就租吧,反正回头银子被你们大人花完了,我自个儿先走。” 明容倒是很快想明白了。 晏闻既是挑了常山县这块难啃的骨头,自是要做一番成绩的,身为妻子,当然是尽力帮忙。 李坤忽地看向明容身后,原来马广福领着几位走了进来。 明容也回过头,倒一眼认出那位黄官人,旁边几位,也都是与他一样,一身绫罗……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个脑满肠肥。 马广福瞧见了明容,赶紧领着几位走到跟前。 “夫人难得来咱们府衙。”马广福招呼了一声。 这位县令夫人实在不好侍候,几日下来,马广福已有些怵了,就是找不着她的软肋。 四下这些位面上皆浮起谄媚笑容,明容却没给一点好脸色。 晏闻说过,马广福在县丞的位置上屹立不倒,靠的应当是他在常山县结下的这些人脉。说来这位也是个买卖人,手中奇货可居的,便是每一任的县令,还有县令手中的权利。 有些人,须得提防。 窥视明容神色片刻,马广福眼珠转了转,介绍道,“这几位是城中的善人,黄官人您是见过的,他姐夫如今是乾州知府。这位李官人,老几辈便到了常山县,这些年修桥铺路,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今日晏大人特意将这几位请来,说是要与各位聊一聊。” 明容略点了点头,“各位既然有其他事,我就失陪了。” 这会儿黄官人凑到了跟前,套起了近乎,“夫人的宅院可找到了?前头有一处,倒是极好,得空,我领您过去看看?” “常山县的宅院,都是黄官人家的?”明容没好气地反问。 黄官人顿时讪讪,往后退了几步。 公堂那头,啪的一声,响起了金堂木。 明容回过头,便听着晏闻在说:“国有法度,不可违逆,尔等所为,是为一己私利伤及他人,便是你们将不义之财全数归还,依旧罪不可恕。” “咱们晏大人果然铁面无私。”黄官人小心瞅向明容。 明容没有理会,只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判罚。 “主谋赵大海,纠结众人拦路抢劫,虽有悔过,为时已晚,判你苦役两年,你可服气?” “打人,小的愿意受罚,只是我娘亲竟是无人奉养了……” 回应的应该是那个赵大海,还带着口腔。 “放肆,谁让你说话的?” 秦风大喝一声。 一炷香的工夫,所有人都得了刑。 明容站在外头,想着那些老翁老妪。 当时说好的,晏大人会照应这些人,直到案子审结,至于后头,这些翁妪们无所依仗,想来也是可怜。 同情归同情,可他们夫妻也不可能照顾这些人一辈子。 “各位官人,这边来吧。” 马广福在旁边道,“大人案子审完,自是会过来见各位。” 瞧着那些人走了,明容转头,看了李坤一眼。 常山县的乱,明容才来几日,便已经领教了。 便是他们要找个落脚之地,暗搓搓要插手的人不止一二,这背后的目的,傻子才看不明白。 按理说,明知这些人各自打着算盘,自然要敬而远之,明容没有想到,晏闻竟是将这些人都叫了过来。 “大人说,既然有人想来送银子,便没有不收的道理。”李坤猜出了明容想法。 明容没太听明白,同这些人要了银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倒是这会儿,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劫匪们也被押去牢房,堂审终告结束。 免不得又是一阵嚎啕,阿湘同她娘正扶着一位老妇走到外头。 老妇呼天抢地,“我的儿啊,为娘只怕再见不着你了。” “赵姐姐不用担心,回头您便跟着我们,我们一口,自是少不了您这一口。等上两年,大海便能出来了。” 阿湘她娘一边走一边劝着。 蒋先生这会儿从里头出来,旁边还跟着几位老者。 “多谢蒋先生,我儿最后只判了半年,我想好了,就在这常山县等着他出来。”一位老者抹着眼泪道。 也有心里不痛快的,“我那儿得在里头待上一年多,他平日里胆小怕事,都是跟在大海的后头,怎么给判得那么重?” 一时间,众人都围住了蒋先生,各有各话说。 倒是蒋先生摆了摆手,“各位莫要着急,听老朽说几句。” 众人都停了下来。 “这几个孩子确实犯了错,不管判的是轻是重,咱们得认,老朽说得对不对?” 有人附和,也有人闭嘴不言。 “刚才当着孩子们的面,你们也听见,我同他们说,爹娘便都跟着老朽,总不会叫各位饿肚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多多指教 蒋先生背着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蒋先生,虽说您是有本事,回头到哪家做教书先生,都能养活自个儿,这勉强是够了。可我们这一帮人要都靠着您,只怕大家得一块饿死。” “当日孩子们出来的时候,没忘了把我这孤老还带上,是老朽欠了他们的这份情。” 蒋先生笑了一声,“我如今得了个好差事,暂时还能撑得住。” 大家伙都瞧向蒋先生。 “我已请人帮咱们租了个院子。大家伙先凑合着住,回头各自找些能干的活计。找不着,也无妨。等孩子们出来,想走的便走,想留的就留下。” 明容在旁边看着稀奇,话说养这十来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果只是靠他之前的写字的生意可不够,蒋先生的海口,夸得有些大了。 李坤在旁边道:“大人让人租下那院子,便是让蒋先生带着他们住过去。” 明容略想片刻,转头问道:“这银子谁给?” 李坤一下笑了出来,“大人说了,自然来找夫人。不过您放心,银子从蒋先生的月钱里扣。” 明容哭笑不得。 晏闻刚到常山县,便自掏腰包,请了一位师爷。什么叫银子从蒋先生月钱里扣,还不都是自家的钱。 李坤笑道:“大人还就瞧准了蒋先生。” 明容看向了蒋先生,这位脸上,可谓春风得意。 其实也挺好,晏闻初来乍到,边上总得有学问不错,又知道此地长短,人品还教人信得过的,蒋先生可不全都中了。 本来明容准备一个人去看屋,这会儿又多了几位,自是满满一车的走了。 今日李坤没跟过去,陪着蒋先生一块儿往后堂而去。 此时后堂的正位上,晏闻端着一杯茶,正轻轻吹着。 两边坐着的,都是马广福带来的那些人,这会儿齐齐看向了晏闻。 蒋先生走了进去,在众人目光之中,站到了晏闻的旁边。 突然多了一个人,免不得引来诧异。 马广福更是好奇,一个劲地打量蒋先生。 索性蒋先生大大方方自我介绍,“在下蒋伯远,乃是晏大人的师爷。” 众人哦了一声,有冲他抱拳的,有不屑一顾的。 “这位蒋先生与本官算得上忘年之交。说来常山县藏龙卧虎,既是遇到,少不得要请过来帮些忙。” 晏闻将茶盏放了下来。 而此时,马广福脸色不好看了。 县令刚到任,便自己找了个师爷,这还是头一回。 要知道前面来来去去好几位,想要找师爷的也有,都是经过他马广福的手。 到底在常山府衙混了大半辈子,知道这事本也轮不到自己查收,马广福心中还是晦气,却还强颜欢笑朝着蒋先生拱了拱手,“蒋先生幸会,日后还得多多指教。” “不敢当。” 蒋先生回得十分大方。 读了大半辈子书,蒋先生总觉得百无一用,却未料与晏大人一见如故,彼此聊得投机,不仅请为师爷,还待为上宾。 今日是头一场仗,蒋先生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本官来到常山县,各位猜想到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晏闻忽地看向在座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 晏闻一笑,“是个‘穷’字。我看过这些年来的账册,不瞒各位,拙荆在上京城开酒楼、药铺,一年挣来的,比常山县十倍都多。”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为何晏夫人怎么巴结,都巴结不上,原来是有这种底气。 “话说偏了,咱们聊回正题。本官从上京城过来,一路并不顺利。可最麻烦的,便是到常山县这最后一段。不但崎岖不平,还遇到劫匪。本官不明白,前任几位大人,竟没想过,把路修一修?” 听到晏闻这么一说,在座的都明白了,晏大人这第一把火,竟是要修路。 晏闻拿眼扫了一下众人,“听说有一位李官人,常年替县里的百姓修桥铺路。” 那李官人立刻起身抱拳:“大人过奖,在下不过尽些绵薄之力,让您见笑。” 头一个被夸,可不是得意。 晏闻摆了摆手,“不必谦虚,本官有一事想请教,这常山县往外头的路,真是修不得?” 李官人眼睛亮了,心下窃喜。 这修路可是好生意,若是把这活计给接下来,这赚头虽然比不上开矿,挣得也是可观。 “自然修得,若大人真有此意,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李官人迫不及待。 旁边众人看着,不免也急了。 遇到了好买卖,如何舍得让别人占了便宜,这会儿众人七嘴八舌,一个比一个踊跃。 “马大人曾在我跟前提过各位,果然都是至善之人,” 晏闻转头,“蒋先生,便记下来,看看各位愿意捐多少银子,回头这路要是建好了,本官要为你们立碑传世。” 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有的愣在原地,有的退了几步,坐回到椅子上。 顿了片刻之后,晏闻看向众人,“怎么都不说了,若是觉得本官这想法是错的,我也不勉强。正好过来之时,乾州府几位大官人,说是想为咱们常山县尽一分力。” 晏闻摇了摇头,起身便离开了。 蒋先生这会儿却拿过了纸笔,坐到旁边,问了一句,“各位官人可有想捐些的?” 众人皆是不语,各自低头,独自打着算盘。 晏闻早已出了后堂,往前面走去,马广福赶紧跑过去,靠在门口往外瞧。 晏闻头也不回,背挺着笔直看,这样子竟是不高兴了。 “蒋先生这头,可有人捐了?” 黄官人凑过来问。 蒋先生淡淡一笑,“大人不说了吗,各位随意,反正乾州那头,已经有人把银子都备好了。” 马广福正自琢磨着,黄官人又走了过来,“马大人瞧这事儿?” 马广福嗤笑了一声,“您折煞我了,我能知道什么?” 黄官人摸了摸下巴,如今才知,这位晏大人真不爱财,人衫沽名钓誉。 说来也对,年纪轻轻的,背后还靠着上京城郡王府,自然是想往上挣一挣。 前头怎么哄,都哄不了,如今一看,原来是他们给错了东西。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丫鬟 两人对视了一眼,黄官人一撩袍子,走回到蒋先生面前,“在下便捐二百两银子,蒋先生记得,给我放在头一份!” “我捐三百两,总该头一份了吧!” 李官人也急了,朝外头喊,“还不回去拿银子。” 这下,场面便有些失控,一个个争先恐后,差点把蒋先生的袖子扯破。 “各位。” 蒋先生忙笑道:“看着大家伙都要尽一份心,不如我与大人请示,但要捐得多的,无论早晚,都放前头?” 这一日,所有人都是异常的满足,都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过,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就得日后再看了。 ------------------------------------------------------------- 数日之后—— 筒子街的晏大人私宅,今日迎来乔迁之喜。 明容正在后院收拾着屋子,有人从外头探进了头。 注意到有个影子闪了人,明容随口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外头有人轻咳了两声。 过了好半天,才见那位挪了进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倒像来瞧人新屋子,却又不吱声。 “东头都住下了?” 明容瞧了阿湘一眼。 阿湘还不说话,走到了铺着被褥的明容边上。 “我用不着丫鬟。” 明容自然知道,阿湘磨蹭半天,想要做什么。 虽说蒋先生把同村这几位都收留了,可人人都要吃喝,单靠蒋先生一人,哪能养活得住,总还得出去挣一些。 而明容这院子,里里外外少不得需要些人。 商量来去,阿湘她娘还有两位妇人就过来了,平日就管着烧火做饭,洗洗涮涮。 又请了几位身体好些的老翁,让他们来帮忙看家护院,这样算下来,那边也就少了几个人的开销。 岁数合适的,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倒是这小的还没有着落。 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湘她娘悄悄找了李坤,请他帮忙打听,晏夫人身边要不要丫鬟。 明容自然婉拒了,她是苦过来的,身边唯一有过的丫鬟就是沁雪,那是因为在上京城忙得不亦乐乎,当然,也是因为有人死皮赖脸不走说要报恩。 如今明容闲得要命,多请一位还得给月钱,她还不如自己做了。 “夫人这些活交给我,自然会帮你做得妥妥贴贴。”阿湘鼓起勇气开了口。 东院里头的老人家们,但凡没病没灾的,都找了活计,反倒是她,竟像个游手好闲的,她自身觉得不自在。 其实阿湘也出去找过活,她有手有脚,不能总赖着别人。 然而,有些事,她都没敢跟自己娘说。 出去找了两个活,前一家,阿湘才做了两日,男主人便对她动手动脚,阿湘差点把人头给砸破。 而后一家,阿湘刚进去,就忙不迭跑出来,那家姑娘居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也就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这是阿湘从没有过的沮丧,却不敢同她娘说,只能跑去跟蒋先生诉苦。 蒋先生亲自求到晏夫人,这一回晏夫人干脆说,家中雇得人太多,实在养不起了。 今日蒋先生便说,晏夫人已然过来,阿湘真要去给人帮工,就凭自己的本事说服晏夫人。 这会儿阿湘直勾勾盯着明容,小脸胀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住,我夫君的俸禄到现在没发下来,我得省着花。”明容看着她这个样子,再耗下去也不知要多久了,满脸笑意主动开口道。 “给口饭吃就行,我又不要月钱。” 阿湘也知道该让步了,可腔调依旧硬气。 这实在是阿湘打小养成的毛病,就连求人,也不知道低三下气。 明容看了看她,“你这人脾气不好,我胆子小得很,万一大半夜的,你拿个棍子过来……” 阿湘嗤笑了出来,“我知道了,夫人还在记恨我,要不这样,我给你跪地磕三个头。” 明容直摇头,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真要天天杵在跟前,她这不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找罪受。 可这一会的工夫,阿湘已然在门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趟,每回到门口,皆是想看不敢看的神色。 明容心下叹气,瞧着那一会,她想自己的娘亲了。 “行了,去帮帮你娘她们,我这儿不收会只会耍嘴皮子的。” 明容摆了摆手。 阿湘嘟起了嘴,一脸怏怏地出去了。 片刻之后,阿湘又冲了回来,“我娘说,让我帮忙干活,便是夫人收下我了!” “脑子这么笨,如何给本夫人当丫鬟?” 明容说话时,正费力地将一个放在屋角的箱子,往墙边的书格处拖。 被骂了笨的阿湘颇不服气,上去一把拖过箱子,手脚麻利地打开,“夫人吩咐,如何收拾?” “自然放书格上!” 明容也是无语了,找个这样做事的可真费劲。 阿湘又嘟着嘴,将书一本一本的取到外头。 既是有了丫鬟,明容取了一本医书,便坐到窗边圈椅上,打算歇息一时。 “晏大人这么厉害,居然还看医书。” 阿湘来了一句。 明容抬眼道:“晏大人是厉害,可这些书都是我的。” 阿湘扑哧笑了出,“头一回听说,还有女大夫。” 明容怼得极快:“我也头一回见,还有女劫匪。” 本来还在乐着的阿湘,脸立刻挂了下来。 明容看向阿湘,索性道:“我跟你说,你未必信。我打小日子比你还苦,你好歹,娘还在跟前,我那会儿连爹娘是谁都搞不清楚,被人当牲口使唤,从早到晚,除了干活,连好好睡一觉,都招人白眼。可我也没想要去偷去抢啊,偷来抢来的东西,哪有自个儿拼命挣来得安心。” “夫人说够了没有,比我娘还喜欢唠叨。”阿湘低着头道。 明容一脸好笑,忽地想到,早上一来便做了药膳,也不知这会儿好了没有。 今日乔迁之喜,明容这拿手的药膳,自然要好好款待大家伙。 灶房里外,这会儿站了不少位,可不是闻着香而来。 “这么好吃的点心,难不成是给宫里皇帝上贡的?”一位老妇说道。 “咱们夫人是县主,指不定还真见过皇上。” 有老翁问道。 明容笑了,“我真没见过那位。这是药膳,皇上应该是没吃过,可若去了上京城,人人都知道飞仙楼的药膳。” 第四百章 缺个女状元 这会儿明容就站在门口,无意中往外一瞧,阿湘坐在后院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入神。 阿湘她娘取了一块玫瑰茯苓饼,用帕子包了,要给阿湘送过去。 “没想到这还是个读书人。”明容索性跟上了。 阿湘她娘却是哭笑不得,“当日在村子里,她就想念书,还跑去求蒋先生。蒋先生真把她给留了下来,还夸这孩子用功。到如今,阿湘还把蒋先生给的《三字经》带在身上。我就想不明白,这丫头难道还想考个状元?” “大周说不得正缺一位女状元。” 明容看着正看书看得入迷的阿湘笑道,一伸手,将阿湘手里的书拿过去,竟是一本《百草集》。 “居然偷我的书,这才来了几个时辰?”明容故意说道。 阿湘看得太入神,突然间书没了,愣了一下,便不高兴了,“你抢我书做什么?” 阿湘这般没有规矩,她娘着实被吓到了,忙推女儿一把,“这孩子,怎么能如此无礼,对夫人不敬!” 阿湘回过神,一脸淡定,“我看完就送回去,只是瞧着有趣儿。” “怎么个有趣法?”明容拿着书翻了翻。 这《百草集》还是明容跟师父学医时,最开始看的书,一直留到了现在。 阿湘嘀咕,“咱们山里头有不少草药,只知草药能治疗,却不知如何。我瞧着好奇,对了,说天麻平肝息风止痉,什么意思啊?” “天麻能制住肝阳上亢,缓解痉挛抽搐。它主治头痛眩晕,肢体麻木,小儿惊风,还有癫痫抽搐,破伤风。”明容随口回道。 “夫人知道这么多?” 阿湘一脸吃惊。 边上有随晏闻夫妇从上京城来的侍卫接过话,“少见多怪,我们夫人可是上京城名医,请她看诊,没一两银子打不住。” “这么多啊!”阿湘她娘惊叹。 明容脑海忽地闪出一个念头,问阿湘,“采过草药?” 阿湘不乐意,“我从小就在山里头打滚,什么没采过,可惜那些都不值钱。” “还真是个不识货的。” 明容好笑,“我之前瞧见过这边的天麻,称得上品,到了外头都是有价无市。” 阿湘眨了眨眼,忽地从明容手中抽回《百草集》,“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夫人的东西,怎么能乱拿了?”阿湘她娘兜头打了过去。 眼瞧着,母女俩围着院子,你追我赶起来。 一时众人看着直乐,最后还是明容一把抓住阿湘她娘,“书可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不过看完,记得给我放回去。” 阿湘眼睛一亮,将那书小心地揣在怀里,冲到明容跟前,“我想明白了,回头就给夫人当丫鬟。” 阿湘娘顿时一脸紧张,本是求着人的事儿,没想到自己这女儿说得如此霸气。 明容忍着笑,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明容点了点头。 “哎哟!” 最高兴的莫过于阿湘她娘,上去一把抱住自个儿女儿,“长那么大,你这丫头,头一回给娘挣了脸面。” “这话说的,我给您争脸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以后也当个女大夫,如何?” 阿湘摇头晃脑。 她娘却不以为然,“你哪有这本事,但要肯安份些,回头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便对得住你爹了。” 阿湘不以为然,看着自己娘手里拿了一块点心,一把抢过,塞进自己嘴里,随后眼睛一亮,“好吃,还有吧?” 或是多了个倔头倔脑的阿湘,晏家这宅院,今日倒是欢声笑语。 天色快黑之时,晏闻回来,让明容赶快准备酒菜,要与蒋先生喝几杯。 前院正屋里头,晏闻与蒋先生正在对酌。 明容带着阿湘端上菜,晏闻朝她招了招手,“你也来,咱们一块儿陪蒋先生喝几杯,算是为了他践行。” 明容大大方方坐到晏闻的旁边,“我瞧出来了,想必这一回必定能旗开得胜。” 刚一来到常山县,晏闻便早出晚归,有时候就是明容要晏闻,也得赶个大清早才行。 晏闻说了,常山县未必是真穷,只败在两件事上,一个便是“人”,第二个便是“路”。 其实他们过来时,晏闻便曾说过儿,便是再丰饶的物产,但要是没有一条通到外头的路,到底是不成的。 不过按蒋先生的说法,路也不是没有。 常山岭后头有一条水路,是常山县的财主们合伙拿银子凿出来的,只归他们自个儿用,便是官府想要借他这条水路,还得看人家脸色。 晏闻拿起酒壶,给蒋先生倒了一杯,“修路的银子算是有了,可到底能不能修好,后头任重道远。” “晏大人放心,在下明日便和秦将军一块出发。” 蒋先生站起身,朝着晏闻敬了杯,“常山县的百姓苦啊,这么多年,遇到的都是贪官污吏,只管盘剥咱们,却没有一个想要替百姓找一条活路。如今晏大人了,大家伙终于有了盼头。” “不敢当。” 晏闻索性也起身,“事在人为,这一回成功与否,还需蒋先生一臂之力。” “先生要去做什么?”阿湘在旁边急吼吼问出来。 “要去找这一片最好的工匠,修一条从常山县通到外头的路。日后老乡到山上采的草药,再不用贱卖给收药的贩子,自个儿挑着担子送出去,银子全归自己。到那时,不用再担心交不上赋税,被赶出家门。” 蒋先生说到这里,眼中还闪着亮光。 “蒋先生说得极是!” 明容笑道,这会儿拿过酒壶,“不过今日这酒,便到此为止,蒋先生若想做一番成就,得先把身子顾好了。” 晏闻大笑,“当日我夫人的师父,也是这般被管着。” 蒋先生不免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有理,在下便不饮了。” 阿湘却突然蹦出来一句,“先生,我同您一块去。”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刚还闹着要给我做丫鬟,现在又想跑出去?” 明容训了一句,“哪儿都不许去!” 阿湘瘪起了嘴,居然不敢回嘴。 明容也是好奇,出了正屋,多看了阿湘几眼。 第四百零一章 夫人是块宝 方才明容还打算,阿湘要是再犯混,就当着蒋先生面教训她几句,这是个猴儿,得一下把她治服了。 “回东头歇着吧!” 明容说了一句,转身往后院走。 阿湘却追上来,问道:“我记得夫人说,咱们这儿的天麻,到外头是有价无市。” “等路修好了,我带你到外面逛逛,到那会儿看见天地广阔,便知道自个儿眼界有多窄了。” 明容想了片刻,“你不是知道哪儿有草药吗?回头带我上山,咱们一块瞧瞧去。” “夫人也敢上山?” 阿湘上下瞧瞧明容,虽不敢在脸上显出来,可眼神里也明摆着瞧不上。 “回头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明容淡淡一笑,索性说了一句,“把《百草集》带上,我领你挨个认一认。” “他们都说,您是郡王府的千金。” 阿湘嘻嘻笑起来,看来还是不信。 “就明日吧,咱们上山。” 明容伸手,在阿湘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半夏之功效,燥湿化痰,降逆止呕,还可消痞散结,此药可用于湿痰寒痰,风痰眩晕,痰厥头痛,呕吐反胃,胸脘痞闷等症,还可外治痈肿痰核……” 明容拿起一块儿刚从地上挖出的半夏,瞧着个子圆滚滚,色白似珠,心下喜欢。 有一回仙来药铺也进过这种地珠半夏,可品质比眼前的却差了一截。 今日爬这一趟常山岭,实在不虚此行。 常山县的土质,种起粮食或是不行,可此地气候极好,四季如春,且又是山脉林立,竟是十分适合各种草药生长,所以各种品质优良的草药真是不少。 明容刚才还发现了鸡血藤、巴豆、广防己、红豆蔻、木鳖子,简直就是琳琅满目,教人眼花缭乱。 “夫人如何懂的这么多?” 阿湘拿过那半夏,此时再看向明容,眼光与先时完全不一样了。 明容难得掉了一回书袋,把所见的每一样草药用途全说了一遍,想来阿湘已然听得晕了头。 明容瞟过去一眼,“不是我懂得多,只是用心记住,那本百草集,我是硬生生全部背下来的。” 阿湘更是睁大了眼睛。 陪着他们过来的李坤笑道:“这次我们过来,带过来大人的书还没有夫人的多。” 阿湘嘟起了嘴。 好吧,晏夫人是她认得的最有学问的女人,阿湘服气了。 话说明容要上山,阿湘心下还偷笑,就准备看看这位喜欢吹牛的晏夫人,如何狼狈不堪。 结果方才一路,晏夫人竟是健步如飞,便是山道崎岖陡峭,她也是如履平地,明摆着就是走惯了这样的路。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阿湘信了,晏夫人说她以前吃过苦的事,不是假话。 总而言之,晏夫人有些与众不同。 “夫人怎么想到,要当大夫?”阿湘今日话特别多。 明容蹲在地上,将一株当归连根挖起,瞧了好一会,才道:“就为了找一条出路,日后能养活自己。省得一辈子看人脸色,受人欺负,说不得还要被人当牲口一样卖了。” 阿湘蹲在明容旁边,托着腮看着她。 好一会后,明容站起身,背起随身带来的竹筐,道:“到别处看一看,这现在可是座宝山,再去瞧瞧,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既入宝山,如何能空手归。 阿湘站了起来,乖乖地跟在明容后面。 有人在后面咳了一声,阿湘回头,便瞧李坤指了指明容身上的竹筐,他身后的侍卫更是在偷笑。 阿湘一下回过神,赶紧上去,将筐子拎过来,背到自己身上。 明容也有些诧异,回头看看阿湘,“方才吃了什么药,眼力如何这么快就好了?” 阿湘呵呵笑起来,这以后真得有点眼力见,这位晏夫人身上可有宝呢! 这会儿,一行四人已到了半山腰。 这边正走着时,冷不丁听到前头有人喝了一句,“此乃私人地界,闲杂人等不得上来。” 明容一下站住,挡路的是个穿着短衣的彪形大汉,手里举着一把长刀,看似气势汹汹。 李坤挡在了明容的前面,问那人,“常山县的山头如何成了私人地界,难不成是个占山为王的?” 大汉哼了一声,“这会儿是跟你好好说道了,识趣的就麻溜地滚,再敢往前走两步,便要了你们的狗命!” “这狗东西口气还挺大!” 另一位侍卫钱远嘲弄,“可知爷爷是谁?” 那大汉立时翻了脸,颇滑稽地挥着大刀,原地耍了几招,随后收势,斜睨过来,“哪个孙子敢上来?” 明容轻轻咳了一声,“既然走不得,咱们换一条道吧!” 这人楞头楞恼,没必要讨这种闲气。 钱远却是更楞,这会儿冲了过去,“爷爷今日偏要上,怎么着!” “那就上来,李官人听说过没有,便是县太爷见着他,都要点头哈腰,今日既想送死,老子成全你!”彪形大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阿湘在旁边笑了,“什么李官人,不就是个山大王!” 那彪形大汉一听就火了,直冲阿湘而来。 就在大汉快要靠近之时,李坤突然出手,一记扫堂腿,正中那人后背,眼看着大汉踉跄两下,竟是扑倒在地。 阿湘立时上去,瞧那人身上踩了一脚,“也就这两下子,什么李官人,我呸!” 明容也拧起了眉头,那人话里,竟是把晏闻都带上了,这就不对劲了,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事? 钱远这会儿起了好奇心,“我上去瞧瞧,难不成那李官人是要造?返?” 阿湘更喜欢凑趣,把筐子往地上一搁,“我也去!” 李坤还想拦,那二位已然跑远,不免嘀咕,“都不省事!” 说话间,李坤转头,看向地上那人。 大汉此时被绑在树上,嘴巴却还不肯消停,“你们等着,咱们李官人可不是一般人,别说常山县的县太爷,乾州知府看到我们李官人,也要给几分薄面,得罪了他,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明容被逗笑了,“难不成这位是常山县一霸?” 第四百零二章 乌烟瘴气 “便是一霸,也称得上!”那个傲娇地哼了一声。 李坤拿手点了点他,“记住你这话,回头带你去见县太爷。” 大汉不以为然,“县太爷算什么东西,老子还见过知府家的公子。” “佩服!”李坤听得直乐。 突然有人冲下来的时候,明容又挖到了几块茯苓,冷不丁被人撞倒地地。 不远处的李坤立时冲了过来。 “放开!” 有人声嘶力竭地吼,“我不想死!” 李坤的身手极快,几乎瞬间,已将人按到了地上。 明容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揉着刚才磕到地上的胳膊,眼瞧被李坤押着的,是个穿着灰衣的人。 “好大的胆子,既是囚犯,何敢越狱?”李坤从腰间掏出绳索,将此人也捆住。 明容听得一惊,“囚犯?” “大爷饶命!” 地上之人竟是吓哭了,“我再不敢跑了,我回去干活,我这就回去。” “干什么活?” 李坤不免愣住。 那人紧闭着双眼,哭求,“小的犯了偷窃之罪,被抓来做劳役。可那地儿是要人命的,昨儿又死了几个,若再不逃,不说一辈子出不去,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夫人。” 刚刚上去的两个人跑了回来,阿湘直接冲过来,扯住明容的袖子,“快去救大海哥哥他们!” “怎么回事儿啊?” 明容可是头一回,见到吓成这般的阿湘,现在的她哪有以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钱远过来,道:“山上正在挖矿,瞧着都是些犯人,有几个便是上回被判的劫匪,可不记得,这帮人被派了苦役啊!” 李坤神色凝重,看了看地上之人,低头问道,“你何时被弄过来做活的?” “上个月过来,这块有铜矿,同监牢的全过来了,每日只发一个饼子,晚上就在地上歇着。” 那人看来被吓得不轻。 李坤想了片刻,转头走到被绑着的大汉前,“上头是私矿?” 大汉头一抬,不屑道:“劝你们最好少管闲事,省得回头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坤冷不丁从腰里抽出一把鞭子,先是往地下狠狠一甩,“不说?” 一鞭子,直接抽到那人身上。 大汉一声惨叫,李坤掐住他的脖子,“若不肯说实话,今日老子就把你弄死在这儿,反正也没人瞧见,我知道你不怕……” 话说一半,李坤又抽了一鞭。 “大爷饶命,我说了便是!” 大汉终于知道怕,“这山是李官人向县太爷租的。” 明容已然想到,蒋先生提过,这边似乎是有矿藏。 谁都知道,开私矿有违法度,这位李官人不但开私矿,还从县令大牢里抓人做苦役,本事也是了得。 “我问你,为何有囚犯在里头?” 阿湘冲了过去。 大汉眼皮子抽了抽,本不想回答,未料又一鞭子过来…… “是李官人借的,一个人头二十铜子,给李官人随便用,生死不论。” 大汉倒抽着凉气。 明容与李坤对视一眼。 连晏闻都不知道这事,看来县府里头,有人竟然是一手遮天了。 或者晏闻这个县官,才刚一来,就被架空了。 天黑之后,明容到了县府衙门,后头是帮她提着食盒的阿湘。 晏闻的公房外,李官正站在那儿,看到提着灯笼过来的明容,赶紧迎了上去。 “那两个人,我夫君审了没有?” 明容问道。 李坤点了点头,“都已押回牢房。” “然后呢?” 阿湘迫不及待,“大海哥哥他们被带回来了。” “大人自会安排。” 李坤含糊地说了一句。 “那就把人带回来。”阿湘急死了。 前头她和钱大哥爬到山头上,眼前的一幕,竟是惨不忍睹。 一处空地上,不少拿着棍棒甚至鞭子的人,正驱赶着一群群囚犯做活。 囚犯身上都戴着锁链,或是徒手搬着一块块大石头,或是挑着担子,稍有人想歇一歇,便会遭到毒打。 甚至他们还看到,有人突然倒地而亡,随即便被扔到一边。 而阿湘竟在其中,看到了赵大海,这才几天的工夫,大海哥哥脸上都没了肉,甚至还带着重枷,连背也佝偻起来。 阿湘差一点就跑过去,却被钱远硬是抓了回来。 他说,那儿是个贼窝。 “什么叫自有安排,不是得先救人吗?” 阿湘肺都要气炸了。 便是坐牢,赵大海他们几个也就认了,到底是自个儿有错在先,可是把人送到这儿,这是当牲口一般使唤,谁知道何是,命就要丢了! 那些哥哥的爹娘,还盼着他们回去呀! “你李大哥这会儿想来也饿着。” 明容在旁边打断了阿湘,示意她拿些吃食出来。 阿湘还在瞪着李坤,明容知道指望不上,过去打开食盒的盖子,取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和小菜,递到李坤面前。 “谁在外面?” 晏闻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 明容回了一声,将手里的灯笼塞到阿湘的手里,警告,“给我老实一点,在外头待着,不许进去捣乱!” 别说阿湘生气,就是明容也不痛快,常山县竟然乌烟瘴气到这种程度,没了下限。 阿湘脸上尽是不服气,却乖乖接回了灯笼。 明容走了进去,昏暗的烛火下,晏闻坐在书案之后,正埋头看着卷宗。 “先歇一时,把饭吃了吧。” 明明说着话,从带来的食盒里,拿了吃食,递到了晏闻面前。 显然是饿坏了,晏闻直接抓过一个馒头,塞到嘴里,竟是狼吞虎咽。 明容又从旁边倒了热茶,端给了晏闻。 “怎么饿成这样?” 明容忍不住问道。 “转了一圈,刚刚回来。” 晏闻终于放下筷子,看来是吃饱了。 明容立马拿起帕子,替晏闻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会,问道:“那些囚犯的事?” 晏闻冷笑,“这个县衙,已在烂到了里头。” 明容很想问,晏闻打算怎么办,外头传来说话声,听着像是马广福来了似乎还带着人。 “可是李官人过来了。” 晏闻神色一变,站起身,朝着外头迎了出去。 李官人…… 明容心里突然一动。 第四百零三章 不要妄断 “夫人,这个李官人是坏人,晏大人为何包庇他?” 阿湘的嗓门比晏闻还大。 明容犹豫了一下,走到了门口,可不正瞅着,阿湘使劲扯着一个男人。 “哪来的丫头,来人把她带下来!” 马广福一把便要将阿湘扯开。 “她是本县主的丫鬟,我看谁敢动手?” 明容冷冷的问了一句。 于是,众人都停了下来。 马广福神色闪了闪,立时陪笑语气也软了下来,“想来是一场误会。” 说话间,马广福朝着晏闻看了看。 晏闻一脸不悦,“夫人何意,你是丫鬟帮到县衙大闹,还骚扰本官贵客,你还想包庇不成?” “包庇又如何?” 明容头一昂,转头看向阿湘,“那个如何欺负你了!” 阿湘还扯着李官人,“把我哥哥他们放回来,不然我今日便撕了你!” 便是这会儿,晏闻走过来,面色一转,将明容拉到边上,声音便软了下来,“夫人,李官人为本官修路,送了一千两银子,你这样对他,本官颜面不好看!” “一千两银子,便把你买了?” 明容冷笑。 筒子街的小院,这几日颇有些人心惶惶。 李坤刚从外头回来,有人立时蹦到他跟前,又往他后头瞧,“还不回来?” “每回都来这一句。可不就是你最不省事,搞得天下大乱。”李坤调侃。 “从没见过有男人这般小心眼的,夫人说得又没错,一千两银子就把那个收买了。” 阿湘嘀咕了一句,转身朝着灶房跑去,她还得帮着大娘们做饭呢! 倒是这会儿,明容同阿湘她娘从院东头的小门里出来。既然两处院子紧挨着,明容便让人在中间开了门,方便大家伙出入。 蒋先生这两日便回来,明容方才是同阿湘她娘一块,为他收拾屋子,又重新换了铺盖。 李坤立马迎了上去,“夫人!” “李侍卫回来了?” 阿湘她娘忙接了话,“大人那头可还好?” 明容却没说什么,径直去了灶房。 李坤一笑,“自然没有咱们这儿舒坦,可大人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夫人又不肯去陪不是。” 明容头都没回一下,脸上却忍着笑。 倒是阿湘她娘一脸踌躇,小心地问李坤,“大人的气还没有消,要不让阿湘过去磕个头,认个错。” 如今县衙内外的人都知道了,晏大人与自家夫人翻脸,竟然为了一个小丫鬟。 可不是晏夫人护短,由着下面人胡闹,差点得罪了常山县鼎鼎大名的大善人李官人,听说晏大人当场发了怒,居然把晏夫人轰出了县衙,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今晏闻一直住在县衙的公房里,据说任谁去劝,都不肯回筒子街。 这几日来最是忐忑不安的,可不就是阿湘她娘。 惹事的可不就是她那不省心的女儿。 话说,这一屋子老弱病残能有个落脚之地,可都得了晏大人夫妻的恩惠。 结果人家两口子倒因为阿湘闹了口角,这会儿连面儿都不见了。 瞧着倒像是她们母女成了那恩将仇报之人,这要是后头过去了还好,真要闹的更大了她们心也难安了。 “大娘不必担心,此事与阿湘无关。” 反倒李坤劝了一句。 阿湘她娘叹了口气,又拿眼瞧瞧一旁的李坤。 这位李侍卫人品真是不错,听说那一回李官人差点一个巴掌就要打到阿湘脸上,还是他一把挡下。 “我去帮夫人的忙!” 李坤说了一句,也往灶房走。 这会儿大家伙的饭食做好了,明容忙得团团转。 晏闻虽不住在筒子街了,可每日的吃食,都是明容亲自调理,本是住得不舒服了,总要吃得好一些。 李坤蹲在地上,帮着明容烧火。 “牢房里那帮人都回来了,一个个就跟扒了层皮一样。” 李坤说道:“从牢头到下面的狱卒,全都牵在里头。说是除了县府给的俸禄,他们外头还有月钱,就是靠卖囚犯的劳役。” 果然是烂到根子里,有人本事如此之大,真要是还无人知晓,怕是整个县衙的人,全都要被一网打尽。 “也难怪前面几任只能随波逐流,这常山县真要动起来,竟是天翻地覆。” 李坤感慨道。 如今对晏闻来说,举步维艰。 等于整个县府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掌控,晏闻说是一方父母官,结果政令未出县衙,就被人明着暗着推翻了。 似乎晏闻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像他的那些前任一样,乖乖就范,与那些人一起同流合污。 将一盘炒好的菜放进食盒里,明容说了一句,“让他一定要小心!” “夫人放心,有人跟在大人身边。” 李坤放下手中的烧火棍。 这会儿提着食盒,李坤出了灶房。 阿湘站在院当中,抱怨,“照我说夫人也是想多了,我都听说了,有人天天往县衙送好吃好喝的,饿不着那位。” 李坤一脸好笑,“难不成,阿湘姑娘还不许小的送个饭。” 阿湘不屑,“我还以为这位和前头县官不一样,结果是一丘之貉,瞧他对着那李官人的嘴脸,可不是我们夫人嫁错了人。” 那日阿湘看得真真切切,晏闻明知道李官人干的什么缺德事,到后头全然不顾夫人气得快要跳脚,让李坤把夫人轰出去,自己陪着那个草菅人命的李官人走到里头说话。 实在太教人失望了。 “你不懂这些,不要妄断。” 李坤摇了摇头,朝着灶房那边的明容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阿湘朝着李坤的背影瞪了半天,走到明容跟前。 看了阿湘一眼,明容好笑,“生气归生气,我这日子还要过下去。” 阿湘却突然一眨眼,“夫人便没想过,在饭菜里下点什么?” “你这主意倒是妙得很,可就是盼着我们两个人过来,一个人回去,这心可够狠的。” 明容递过去一记白眼。 “我可没说要下毒,便是让那位吃些教训,以后就能乖乖听话。” 阿湘又乐了起来,“以前咱们那村里的那帮小屁孩想要欺负我,我就是狠狠揍他们一顿,后头见着我,一个比一个会装孙子!” 第四百零四章 指望我夸你 明容被气得笑出来,随口问了一句,“那《百草集》背得如何,是谁当初夸下海口,三个月之内,便能倒背如流。” 阿湘也是敢想,前两日突然说,要拜明容为师,以后做个女大夫。 明容暂时没想过收徒,毕竟她自觉自己还没到自己师傅那般,在医术上炉火纯青。 不过阿湘既有这个想法,明容也想试一试她。 “我还琢磨着,夫人讲话能不能算数,若是我背出来了,你反悔了怎么办?” 阿湘眼睛眨了眨。 明容好笑,“你要如何?” “先拜师?” “你倒是聪明,我不收没资质的。” 明容直接拒绝。 阿湘嘟起了嘴,将头扭到另一边。 “随便你吧,书读到自己肚子里,别人又抢不走。你若没这恒心,我管你那么多事。” 明容抬脚,便准备往屋里走。 “我就是说着玩儿。” 阿湘追了过来,“我这便背给夫人听。听着啊,水牛角,性甘、苦、寒。归心、肝、肾经。主治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热病邪入营血,身热烦渴,神昏舌绛,斑疹,各种血热出血……” “打住.....” 明容拦住阿湘,“这会儿才背到水牛角,我也是佩服,后头还有几百种草药,就这还指望着我能夸夸你?” 阿湘不乐意了,反过头来埋怨起明容,“不带这么挑刺的,我才背了几日,已经很不错了。” 明容被逗得笑起来,这丫头有时候闹得的让人头疼,可若是做起什么事来,那认真的劲头,不输自己当年,且又是个极聪明的。 这样的孩子,若是学坏一朝一夕;若是学好,说不得会有一番作为。 都在眼前了,不拉她一把,明容心里都过不去。 所以这会儿,明容才想要压一压她。 “我都听了好一时了,这是又敢在妇人面前顶嘴,可不是揍的少了。”阿湘她娘这会儿过来,从后面拧住阿湘的耳朵。 “疼啊,你扯什么呀?”阿湘嚷了出来。 明容也是好笑,看了片刻之后,到底说了一句, “后日我要考你,给我背齐至少一百种草药,否则,便死了你那份心吧。” 阿湘差点蹦起来,“夫人这是在强人所难!不想收下我就直说.......” 明容却说了一句,“把东头那几位请过来,该用吃食了。” 说来大家伙隔墙而居,总不能这边热粥热饭,那边冷锅冷灶,还是明容发了话,日后都吃在一块。 于是,原本不该她的事,又被明容揽了过来。 阿湘站着不动,只管盯着明容。 抚了抚额头,明容刚要开口,阿湘转头便跑,“我这就去!” 阿湘她娘却笑着将人挡住,“不用你去,都已过来了,你先别急着吃。明天天要凉了,夫人给晏大人准备的袄子,刚才也忘了让李侍卫带过去,你这会儿要跑一趟。” 阿湘嘴里一撇,明摆着是千万个的不愿意。 “不去就算了。” 明容冷扫过来了眼。 “谁说我不去啊?” 阿湘说说话,反倒催促明容,“夫人快些给我,也不知道你操得哪份闲心。” “人家是夫妇恩爱,什么叫操闲心?” 阿湘她娘立时训了起来,“看来得赶紧着把你嫁出去,留下来就是祸害!” “我才不嫁!” 阿湘头一昂,“等我当了女大夫,再想嫁人的事。” 母女俩争执之时,明容已然进去,将早已准好的包袱,递到阿湘跟前,“给你个机会,让李侍卫帮你问问大人,可否让你去见见赵大海他们。” 此言一出,阿湘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回来了?” “不是让你自己去问。” 阿湘一脸的惊喜,嘴上又抹起了蜜:“我便知,夫人心地最软,回头我替他们给您磕头。” 明容故作厌烦地瞪过去一眼,转身进了屋。 阿湘急吼吼地冲回来时,明容已然用完饭食,正在收后院晒在外头的衣服。 “夫人,不得了了!” 阿湘大叫,“大人被那个李官人请去吃酒了,李侍卫让我赶紧来报信!” 明容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问道:“在哪儿呢?” 但凡李官人出现,便意味着暗中有一根绳索,正急着往晏闻脖子上套。 福来酒楼三楼的一处包厢,此刻酒到正酣处。 李官人起身,持壶为晏闻满了一杯,眼神和马广福对视了一下。 马广福自然收到眼色,立刻说道,“这几天我们大人也是辛苦,白日晚上都在县衙里忙碌,如此勤勉,可是前面几任大人都没有的。尤其是晚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想来夫人……” 晏闻似乎喝多了些,一拍桌子,“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本以为那位乃是郡王府出身,于我仕途总有些好处,结果我那岳丈在朝中无人搭理,本官竟是受了他连累,混到如地步,跑来常山县这鬼地方当个小县令。” 李官人呵呵大笑,坐到了晏闻的旁边。 那位晏夫人,实在是个能拆台的,倒像专跟银子有仇似的,一个劲往外推。 万一她在晏大人耳边吹个枕头风,于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倒是他们夫妻二人反目,反对他们有利。 “可知道这女人也是厉害的过头,本官挣的那些银子,给她拿走,竟是跟防着贼一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大人不必揪心,别的事情,在下确实帮不上忙,可要说这银子,不过是些小事。” 李官人一脸得意,朝外头挥挥手。 没过一会,有人送上了一只红木匣子,这可是李官人准备了许久的。 “这些给大人先花着,后头若还需要……” 话都没说完,晏闻脸一拉,“给我拿走,本官是要银子吗?想我当年到蒙北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挣了个将军,结果转眼就被踢开。老子就要回去!把你这臭银子给我拿走。老子要光明正大的回上京城!” 李官人正要说话,马广福立刻对他摇了摇头。 “如此也罢,我等自是不能难为大人。” 李官人哈哈一笑,那匣银子便被送了下去。 看来马广福说得没错,这位还真不贪银子。 第四百零五章 河东狮 “大人若想回上京城,也未必是难事。便如这一回,大人要为常山县修路,此事儿一旦成了,自是我等百姓之福。别人如何,我不敢说中,在下一定到知府大人跟前,给您请功,今年这考绩必然是优等。” 李官人说着话,眼珠子又转了转。 “李兄,这一回多谢各位帮衬,老马说得无错,你们这些位手里有着银子,心里想着常山县的百姓。” 晏闻一把抓住李官人的手,用力拍了拍。 “不敢当。” 李官人眼睛直闪,“若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在下义不容辞!” “你们心意,我知道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本官,不必客气。” 晏闻大咧咧地道。 李官人心下松了口气,他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话吗? 晏闻依然醉醺醺的,瞧着眼睛都发了直,李官人打量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世上之人都有短处,管你王侯将相还是市井走卒,若想将人制住,自然要先将短处找到,之后便可随意驱使。 这会儿李官人放心了,转头说了一句,“还不快进来伺候着!” 便在这时,几名女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珠翠环绕,妖艳娇俏。 “伺候好了大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了,重重有赏。”李官人冲着她们递来眼色。 这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男人就是如此,或是看重权利、或是看重银子,更或者要这女色。 只要有一处被套牢,这一世,就再也挣脱不开了。 如今时机正好,晏大人与家中河东狮闹僵,这会塞一个知道冷热的,可不是太容易了。 李官人打量起那几个女人,这可是他特意挑来的,或是放浪,或是妩媚,或是伶俐,姿色都是不俗,就看晏大人怎么挑了。 “这便是咱们县令大人,上回在贻香院楼上瞧过,长得可是真俊。” 一个女人走到跟前,一脸稀罕。 马广福吃了一惊,“晏大人去过贻香院?” 女人咯咯笑道:“可不是瞧着他打马从街上过去吗!” 说话间,几个女子硬是找了个说不上正经的理由,反而让气氛更有了点温度。 李官人伸了个懒腰,此刻瞧着晏闻,像像在哗哗淌进腰包的银子。 外人不知,他们这些人,心里最清楚,那山里头的矿藏竟是取之不绝。虽是大头在人家手中,可即便是拿些小头,但是对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几辈子也吃不完了。 而这小头还能拿多少,便得看这晏大人了。 话说回来,还有一桩紧要事。 上回被河东狮抓个正着,他那小矿里的劳役都被重新带回了牢里,原来就是靠着这些人撑起来的,这会没了人活一时竟没人干了,可不是急死人。 “大人,我那头个小生意缺个人手,您看!” 李官人试探地问。 好一会后,晏闻摆了摆后,“你去问老马。” 李官人面上一喜,正要道谢,雅间的门,冷不丁被人从外头猛地踢开。 那动静大的很,两扇门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屋里几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李官人正想得滋润,突然这一下,差点从椅子上蹦下去。 马广福还算镇定,不过瞧清楚进来的是晏夫人,眼皮子不由自主抽了抽。 李官人飞速回神,赶紧迎上前,冲着站在门口,脸拉得老长的明容作了个揖,“未料夫人也过来了,在下荣幸之至。” “何来荣幸?” 明容朝着屋里扫了一圈,视线掠过晏闻,落到那几个吓呆了的女人身上,眼睛里的火都快要冒出来了。 晏闻似乎还在醉着,仰靠在椅子上,面色通红。 李官人能屈能伸,自知不是河东狮的对手,冲着旁边手下递了个眼色。 没一会,几个女人便被带了出去。 “谁来跟本夫人解释解释?” 明容问了一句,“这到底喝得什么酒。” 马广福自知逃不过,干笑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到明容的跟前,“夫人息怒,男人在外总是难免逢场作戏……” “晏大人,什么时候跟我做起戏来了?” 明容眼神一凛,没等马广福把话说完,冲到晏闻面前,“莫不是离了上京城,这真面目就控制不住要露出来了。” “那个……” 马广福心里暗骂,这个女人实在不省事,可没来由的,就是叫他心里发怵。 明容喝道:“闭嘴,你的账,咱们后头再算!” 晏闻长长地吐了口中,这会儿醉醺醺地抬起头,看了明容好一会,忽地乐起来,“县主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说着话,晏闻便要站起,马广福见状,赶紧过去扶。 “你要去哪儿?” 明容盯着晏闻。 晏闻哼笑,“你、你别……管,我同……李官人一块走!” 明容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了李官人。 李官人正要说话,明容却开了口,“晏大人不得了,刚来这常山县,就打算造反了?想来如今离了上京城,便觉得我爹还有哥哥再管不得你了?如此也罢!我明日一早便回上京城。你留在这儿乐呵吧,日后尽可在常山县当一辈子七品官,别再指望往上升了!” 说完之后,明容转身便要出去。 跟着明容过来的李坤,立刻往旁边一闪。 “夫人慢走!” 晏闻眼睛也没睁,哈哈大笑,“好走,为夫便不送……” 没得晏闻把话说完,明容猛地一回头,“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这会儿跟我走,什么都好说,否则……” “快走!” 晏闻不耐烦。 明容似乎暴怒了,这会儿走到晏闻跟前,将他面前满满一杯酒,往晏闻脸上泼了过来。 片刻之后,晏闻似乎醒了过来。 “你信不信,我一封书信回去,你连这县令都做不得了!” 明容气得跺脚。 晏闻似乎清醒过来,赶紧站起身,“夫人有话好说,当日郡王府对在下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今日之事,还是夫人误会了,李官人瞧我在县衙辛苦得很,请我喝一杯解解乏。” “又是李官人!” 有追到这里的书友吗,看到的帮忙投个月票啦,卖个萌(*?▽?*)! 第四百零六章 大闹 明容冷哼一声,剜了李官人一眼,“忘了我如何教你的,这常山县里,有人根本沾不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如何知他,是不是心怀叵测?” 被晏夫人当着面破口大骂,李官人脸上过不去,一时脸红脖子粗。 晏闻貌似也觉得丢了面子,此刻脸一沉,“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连累到别人。夫人若是这般蛮不讲理,那就罢了,李坤陪着夫人回去,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拿郡王府吓我,你爹一个人致仕的武将,还想夺了我的官,真是笑话!” “你……”明容一下子愣住。 李官人正窝着一肚子火,却没想到一向惧内的晏大人今日喝了些酒,竟是硬气了起来,一时有些好笑。 好一会后,明容拿手指着晏闻,“此话是你说的,我可是记住了!” 马广福刚开始在旁边看好戏,这会儿瞧着两口子翻了脸,便上来扮一下好人,“夫人,常山县的父母官往来应酬尽是难免,想来今日喝多了些……” 明容猛一转头,,瞧着马广福冷笑,“我夫君便是被你带坏的,晏闻,今日这话,我被撂在这儿,你若还想回上京城,便将这马广福弄走,要不然,你知道后果。” 马广福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住,拿眼看看这位口气颇大的晏夫人。 “李坤,还不把她弄走!”晏闻暴喝了一声。 李坤一脸的踌躇,在旁边劝明容,“夫人,要不咱们先走?” 这会儿明容的眼圈到底红了,转身便往外走。 有人从外头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 明容顿时站住,看着那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里头,双手用力一掀,竟是将一张红木桌面给掀翻,眼见着杯碗盘碟统统砸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随后,那人抄起棍子,便在屋里砸开了。 屋里头砰砰作响,少不得有爱凑热闹的到门口来看。 李官人的手下想要进来,李坤直接亮刀,吓得人直往后退。 “欺负我们夫人,有没有问过姑娘我!” 阿湘说着话,一棍子冲着屋边茶几上搁着的墨瓶甩了过去。 “晏大人真是不识好歹,夫人对你这么好,你不惜福,却还在外头拈三搞四,良心都给狗吃了吧!” 话说到这里,阿湘转过头,一把扯起明容的胳膊,“夫人,咱们走,有人不学好,非要跟那些坏蛋沆瀣一气,也是没得救了,您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阿湘不由分钟扯着明容走了出去,李坤往里头看了看,一把收回刀,转身跑了出去。 这会儿包间里头面,晏闻面色阴沉,到最后冲着李官人拱了拱手,“惭愧,娶妻不贤,倒让各位笑话了。” 李官人赶紧回礼,眼睛闪了闪,说了一句,“大人老是在县衙里住着,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几间空的宅院,回头让马大人给您安排了?” 晏闻却叹了口气,“家门不幸,我先告辞了。” “在下有位表妹,虽姿容比不上得晏夫人,却是个懂得疼人的,不如……” 李官人决定抓住机会,“你这身边,总不能没个人照顾。” 晏闻像是受了惊,“不敢,不敢,夫人不许!” 话一说完,晏闻急吼吼便往外走去,倒像是怕李官人硬给他塞人似的。 等到人都走光,李官人冷笑,“连个女人都怕,可真够窝囊的!” 马广福附和,“瞧着真不如先前那几位。” “成了,后头马大人安排吧!” 李官人说着话,便走了出去。 筒子街的小院里,明容刚踏进小院,阿湘他娘便高兴地跑过来,“夫人,大人回来了!” “他难不成长了四条腿,这么快就回来了,有脸吗?” 跟在后面的阿湘直接叫了出来,明容回过头,看着李坤将门关上,便急着朝后院走。 “夫人,一定要把他赶走,这屋子不许他住!” 阿湘在后面大叫。 阿湘他娘一时急了,“你胡说些什么?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人家两口子闹闹口角,倒也平常,你还非得把人拆散了,才高兴?” “娘,你不知道……” 阿湘还要说,李坤在旁边咳了一声。 “李侍卫有什么话要说?” 阿湘他娘也知道女儿难缠,索性把李坤拉了出来。 倒是这会儿,李坤往里头走了走,压低了声音,“阿湘姑娘不懂了,那二位在外头再闹,也是给人看的,回到屋里,还是一家人。” “什么意思啊?听不懂。” 阿湘还在气头上。 李坤笑了一声,“还不明白,他们这么做,是给外头人看的,至于为何要如此,你也别傻乎乎地跑过去问,大人和夫人自有用意,咱们拭目以待就好!” 阿湘顿时一脸的疑惑,上下瞧了瞧李坤,“假的?” 李坤点了点头,随后便笑了起来,“刚才阿湘姑娘还立了一大功,砸得实在太解气,就是日后这事儿,还得少干。你也知道了,那李官人身后的水太深,别伤到自己。” 此时后院屋里,已然沐浴更衣过的晏闻靠在床上,正拿着明容的一本医书,都在那儿瞧着。 明容从净室出来,坐到妆台前,一边梳着头发,一边从铜镜里看了晏闻,“这几日辛苦了!” “倒也没什么,除了相信娘子。” 晏闻打了一个哈欠。 在镜子里嗔了晏闻一眼,明容又继续梳起了头。 晏闻却放下书,走到窗台前,将下巴搭在明容头上,“说实话,你这河东狮装的真不像,说了老半天,就是不动手。换个人,这会儿就得往夫君脸上招呼。你呀,还不如那个阿湘,冲进来乱砸一通,倒是我也被吓了一跳。” 想想方才之事,明容也忍不住笑起来,“今日我可是使尽了本事,早知道同沁雪学几招,她可是驭夫有术。” 今日这戏,自然是早安排好,就为让人瞧瞧,晏大人外头看着体面,可回到屋里,却要受自个儿夫人的气。 “跟那位学?” 晏闻直摇头,“顾朝曦迟早死在他娘子手里。” “怎么又扯到人家了?” 第四百零七章 要个孩子 明容笑道:“我跟阿湘学就成了。” 明容是真没想到,阿湘那丫头竟偷偷地从后面跟上她,在包间外头偷听了半天,最后火冒三丈,从外头随便抄起一把笤帚棍,便冲了进来。 “明日就可以将那马广福先处置了,不过,你这牡鸡司晨的名声,也要传出去了。” 晏闻轻轻抚着明容的面颊,“让你受累了!” “这话说的,我们夫妻本是一体。” 明容拉过晏闻的手,将脸贴了过去,“既然到了这里,既然你想做一番作为,便放手去干,但有我能做的,你尽可说出来。反正我相信,晏哥哥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晏闻眼睛一闪,“你可知道,我真正想做什么?” 明容被问住了,想了好半天,笑道:“我才不想呢,只要跟着你,如何都成。” “傻丫头。” 晏闻叹了一声,拉着明容走到床边,“秦风给我来信,修路的工匠都已经跟了过来,少则三日,多则五日,这边便要开工,回头工匠们吃住之类事宜,你便替我周应,莫要慢怠他们。” 明容点头,这路若是修起来,便是容山县的门打开了。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人能想到,只是没有人想去做,劳心劳力,费那个心思做什么。 如今,晏闻开始做了。 这会儿躺到床上,晏闻伸出手臂,明容很自然地将头靠了过去。 “刚才在那雅间里,看到你指着我大骂,我突然在想,何必把你叫过来,受这种委屈,在上京城里待着多好,平里看着你的买卖,在府里头陪着你爹娘……” “以后这种话,不许说了!” 明容伸手,在晏闻的鼻尖上拧了一把,“你现在知道了吧,有我多重要了吧。如果没有我在,那帮人真是想尽办法要把接进陷阱。” 晏闻笑了,将明容抱在了怀里,“是啊,幸亏你来在我身边。” 说着话,晏闻在明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等这边的事儿安定下来,咱们生个孩子吧!” 好一会后,明容将脸埋在晏闻胸前,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马广福全没想到,晏夫人前脚在福来酒楼大闹一场,后脚晏大人便乖乖回去认了错。 倒是他招谁惹谁了,没隔几日,九品的县丞竟是莫名其妙被拔了。 这会儿县衙外头,瞧这李官人从台阶上下来,马广福一脸委屈地迎上前。 “大人同我说,他也有苦衷,希望咱们能体谅体谅。” 李官人拍了拍马广福肩膀,“晏大人之意,先让你避避风头,过一段时日,等他夫人怨气消了,再找你回去。” “也不能这样吧,在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送走了多少县大人,却没想到,今日就被人送走了。” 马广福越想越憋闷。 晏大人实在不厚道,晏夫人容不得他一个小县丞,晏大人不替他说话就算了,还将人蒙在鼓里。 上头文书下来了,才说要请他走人,直接把人打懵了。 这会儿跟着李官人坐上车,马广福脸还挂得老长。 “咱们这位晏大人也是太没出息,竟是被女人压得抬不起头了。” 李官人笑得嘲讽。 刚才在县衙的公房里,晏闻唉声叹气,便是抱怨当日自个儿不明智,娶错了女人,竟是让他在外头没法做人。 县太爷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李官人管不了,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谈到常山岭西头的那片山的时候,晏闻满口答应,还说得空会同李官人一块儿去看一看。 这意思不要太明白,又一块肥矿要到手了。 此时李官人心下高兴,自然是感受不到马广福的痛苦,反是嫌他太絮叨。 马广福确实越想越气,他在这常山县经营那么多年,县衙上上下下都已是自个儿的人,前头县令该怎么做,结交哪一位都得听他意见,便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银子,都是马广福亲自塞到大人们口袋里。 这将近十年,马广福也是挣下了不少家业,原以为还能多挣一些,结果这条财路却被那位晏夫人一刀砍断。 想到此处,马广福又是恨,又是怨。 “老马你也别想不通了,若不嫌弃,便到我这儿干一时。回头新矿开了,便交给你来,老哥哥会亏待你吗?” 李官人安拍拍马广福肩膀。 马广福眼睛闪一闪,朝着李官人拱手,“承蒙李大人看得起,我定会尽心竭力。” 今日把李官人请过来,马广福是想着他能说说情,让晏大人改了主意。 不过,瞧着李官人得了新矿,也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虽说李官人给了一条出路,可马广福还是惦记县衙里那份凑合,钱不少挣,谁见了不点头哈腰,叫一声“马大人”。 马广福长长叹了口气,那就先在李官人跟前混着,就盼着晏大人能不食言,过些时日,把他再弄回去。 “回头晏大人这边,还是你来周应,我瞧得出,他还是挺欣赏你的!” 李官人说着话,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头瞧了瞧,“那宅院还是给他备着,他也不容易啊,天天要看女人的脸色,也就喝醉了,才敢怼上一两句。” 一时车里,李官人同马广福都乐起来,实在觉得晏大人是个软骨头,丢了男人的脸。 外头一阵呼呼喝喝,李官人看了好一时,心下不由啧啧。 几辆囚车正从他们眼跟前过去,里头蹲着不少人。 方才李官人提到从县衙借劳役,晏大人一脸的不好意思,说是这会儿修路,人全送那头去了,实在匀不了一个。 李官人这会儿眼馋得要死,这些囚犯若是给了他,比外头雇的人可划算多了,便宜又好用。 “晏大人也是会省银子。” 马广福在旁边说了一句。 “这路又修不了多久,回头你再去跟他说说,少不得还跟前头那几位一样,该晏大人得的,一个铜子不少他。” 做生意的便是有钱大家赚,这赚钱的路子才能越走越宽,今搞定了晏闻,李官人总算放了心。 “人家要的是名,不是银子。”马广福从鼻子里哼了哼。 第四百零八章 老鼠见了猫 这位晏大人也是假得很,哪有做官不为银子的,还遮遮掩掩的。 “走吧,咱们喝一杯去!” 李官人心情甚好。 方才他也邀请晏大人去赴宴,却被婉拒,那位说是要去工地巡察。 李官人只觉得好笑,他们送银子,不过借个名目,给晏大人些甜头,倒是这位还非要把架势摆出来。 天快黑的时候,蒋先生带着阿湘,还有几位老人家回了筒子街。 阿湘她娘听到马车声,赶紧迎了过去,“可瞧见了?” 阿湘手中各提着一个食盒,跑到跟前,“瞧见了,哥哥们都挺好的,有吃有喝比以前活得都舒坦,还让咱们都不用操心。” 阿湘她娘心下高兴,将食盒接过去,冲着进了院子的老几位道:“那就好,那活儿辛苦吗?” “两个时辰便能歇一会,水和吃食都备得齐,且是早出同晚归,还能互相照应着,出不了什么事。” 阿湘接过话,“大海哥哥说,比在那矿里安稳多了。” “还有更好的呢,蒋先生说,虽然是劳役,晏大人说了,干活就得有工钱,不会让孩子们白干的!” 一位老翁这会儿跟在蒋先生身后,“多谢先生给孩子们指了条明路,如今瞧见他们好好的,我们就安心了,那银子不要也罢。” “该多少是多少。” 蒋先生说了一句,“还是大人想得周到,若有家人的,按月让家人到县府去领;若没有,便给存着,出狱之后一并带走。” “咱们那些孩子还是有福气,遇到了好人。” 阿湘她娘感慨。 倒是这会儿,院门一开,晏闻带着秦风和李坤走了进来。 刚才还一脸感激的各位,这会儿倏地一下,全都溜走了。 蒋先生失笑,院子里头的人都说,晏夫人为人和气,没有夫人的架子,大家伙有事没事,都乐意同晏夫人聊上几句。 不过,这几位却都有些畏惧晏大人,到底是常山县父母官,威严到底摆在那儿。 晏闻走了过来,“蒋先生今日辛苦了。” 阿湘从灶房里探出头来,“蒋先生,夫人让您和大人都到里头坐。” 晏闻转过头,正瞧着阿湘一下闪进了灶房里。 李坤在旁边看得直乐,阿湘如今见到晏闻,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实在是那回在福来酒楼太作死了,让她落下病了。 后院的正屋,明容带着阿湘端上了一桌酒菜。 蒋先生自然谢过,不免是问了一句,“这前院后院晒了那么多草药,难不成夫人还准备在这开药铺?” 昨儿他便瞧见,老几位在院子时忙活,说是夫人采回来的,教大家如何制作成药。 这几日,大家伙忙得热火朝天。 晏闻帮蒋先生斟了一杯酒,“拙荆的确有药铺的生意,不夸张地说,在这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 蒋先生笑着看向明容:“失敬!” 明容瞟了晏闻一眼,“我们去了山上,各样的草药都采了些。我这会儿正寻思着,便是这草药,可不就是好买卖吗?蒋先生可还记得,咱们头一回见,您便说,这儿的水土种不得粮食,百姓苦不堪言,我便好奇,为何非要困住自己,而不因地制宜?” 蒋先生不免一愣,“还请夫人指教。” 明容忙摆了摆手,“让蒋先生笑话了。我在想吧,等咱们这路修好了,里头的东西能运出去,外头的也能进来之时,莫如教百姓种草药,回头运到外面去,换得了银子,便可买粮食进来,这一来一去,不但解决了粮食之难,还能让百姓多挣一些,何乐而不为?” “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站在旁边的阿湘睁大了眼睛。 这几日跟着晏夫人到山里采草药,阿湘老听她说,这个天麻在外头能卖多少银子,这个枳壳市面上是什么价。 那会儿阿湘心就活了,便想着,大不也自己多吃些苦,采了草药卖出去,说不得赚到的银子,能为娘盖一间屋子,舒舒坦坦过日子。 没有想到,晏夫人想得更长远。 蒋先生连连点头,可后头却又疑惑道:“这自然是好主意,只是种草药到底和别事不同,百姓们又不懂这些。” “不懂没关系啊,” 明容得意地道,“我替你们去请会种草药的农人,只要肯学,只要不怕吃苦,什么事办不成?” “蒋先生以为如何?” 晏闻笑着问道。 想了片刻,蒋先生站起身,竟是朝明容作了一个长揖,“若是夫人能为我们百姓找出这一条出路,咱们常山县便有救了!” 当初头一回谈话,蒋先生便感觉出来,这位晏夫人谈吐与众不同,竟是极有眼界。 后头处得久了,晏夫人说了她一些往事,蒋先生更是惊叹不已。 所以后头他才告诉阿湘,若想要这辈子能有些出息,便去学一学晏夫人。 “夫人也是太厉害了,以后这儿的人都能有好日子过了。” 这会儿明容出了屋,阿湘跟在后面,门槛都没跨出去,便迫不及待表达了钦佩。 屋里的两位皆听到这一句,都笑了起来。 “明容这几日很认真地跟我讨论这事儿,我觉得不错,不过还得让蒋先生听一听,看看着法子行不行。” 晏闻也不谦虚,当着蒋先生的面便夸起了明容,“蒋先生可瞧出来,她是不是有些巾帼不让须眉?” “夫人虽是年轻,却气度不凡。” 蒋先生自然也是赞许。 倒是晏闻敬了蒋先生一杯,终于切入了正题,“今日李官人又到我跟前,旁敲侧击半天,无非是看上了常山岭西头的那块地,听他的意思,早就派人去测过。” 蒋先生叹了一声,想了许久,道:“大人还是要小心,这些人背后都有靠山,若是一招不慎,只怕会伤及自身。” 晏闻淡淡一笑,“本官自然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甚至还有人上达天听。只是兹事体大,有人胆大包天,大周律例讲得明白,绝不许人私自采矿,未料有人明目张胆,竟是欺上瞒下。我如今知而不为,便要成了帮凶。” 第四百零九章 智勇双全 蒋先生打量着晏闻,“晏大人勇气可嘉,但有需要在下做的,我在所不辞。” “不急。”晏闻笑了笑。 那日蒋先生带着工匠回来,晏闻便向他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常山岭的私矿开了一座又一座,看着民不举,官不究,并且此风愈演愈烈,肥的是几个人的钱袋子,而百姓生计却无人去管。 其实很明白,有人故意要让常山县穷下去,如此,才能不显山露水的继续攫取财富。 但有些事情,却不能急于一时。 常山县里,各种关系盘根错节,那些人不可能任由到手的巨大财富就此付之东流。 想要拨乱反正,绝不那么容易。 不过晏闻不着急,他有这耐心。 “还有一事,需得蒋先生帮忙。”晏闻又说了一句。 “大人敬请吩咐。”蒋先生拱了拱手。 晏闻思存片刻,“马广福已然被赶走,留下一个烂摊子。这上上下下的,都是听命于他的。这后头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还请蒋先生替我掌一掌眼。” 正人先正己,若是连县衙里头他都清理不干净,遑论要治理整个常山县。 明容又端了菜过来,冷不丁瞧见阿湘躲在正屋外,不免咳了一声。 阿湘立刻转过头,一脸讪笑,“我就听着好玩。” “日后不得这般鬼鬼祟祟的,若真想听,就大大方方的进去听。” 明容训了一句,“还有,大人所想所为,都是为了常山县的百姓,有些话是不能外传的,否则……” “我知道,方才大人说了什么,我都忘了。” 阿湘吐了吐舌头。 等到明容出来,阿湘一把挽住她,“夫人如何会想出那么多的办法?草药不都是山上随便长的,如何还能种植?” 这问题她想了好一时,只觉得匪夷所思。 “便是咱们吃的米面,那些菜肉畜,刚开头可不都是自个儿生,自个儿长的,先人们后来了解了它们习性,便顺势而为,将他们种出来,才会咱们每日都有粮食吃。” 明容不以为然,“草药也是如此,大周好多地方都开始种了,再卖到各处的药铺。品相越好,越能卖上价。” 阿湘睁大了眼睛,“能发财吗?” “便看你本事了。” 明容笑道。 阿湘这会儿又眨了眨眼睛,“夫人,我发现吧,晏大人也是好人,同那日在酒楼看到的,不一样呢!” “那当然了,我夫君才高八斗、智勇双全,而且爱民如子。” 明容说到这儿,自个儿笑了出来。 晏闻一日忙过一日,早出晚归也就罢了,有时候,深更半夜才能回到筒子街。 心疼自个儿夫君辛苦,这日天色将晚,明容为晏闻准备好了饭菜,要亲自送过去。 刚走到外面,冷不丁看到门口站着个人,明容愣了愣。 那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虎背熊腰,像是有些功夫,可面相却显凶恶,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而此刻,就这么直楞楞站在人家屋外,这人还不时往里探看,怎么瞧着都有些鬼祟,不是正大光明之辈。 “找谁?” 明容问道。 男子倒似乎慌了一下,支吾一声,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掉头就走。 明容心中疑惑,盯了那人许久。 “夫人出门,为何不叫上我?”阿湘从里头跑了出来,抱怨着明容不叫她。 如今这位算是跟定了明容,但要明容去哪儿,阿湘必然是要跟上的。 “走吧!” 明容说着话,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那男人已经进了对面的一间铺子。 明容上了车,越想越觉可疑,打???回头到县衙,看到李坤他们,派个人过来瞧一瞧。 毕竟这院子里,平日都是些老人家,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蒋先生回来了没有?” 明容不免问了句。 阿湘摇头,“没有呢!对了,蒋先生昨日摔了一跤,我替他买了跌打油,替他上药的马大伯跟我说,蒋先生是被人推了一把,伤到了肩膀,还让他不许跟您和大人说。” 明容心里一咯噔,蒋先生受伤了。 其实昨日在县衙外头,明容便看见吵吵闹闹的。 似乎是几个衙差被撤了职,心中不服,围着大吼大叫的,倒是要找他讨说法。 话说这些人不过是吃软怕硬罢了,该讨说法难道不是去找县令大人?觉得自己惹不起县令,就去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撒气,着实无赖。 后头还是秦风带了人过去,才将那几个轰走。 明容也是好奇,还跟李坤打听了几句。 那些被赶走的,不是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就是做事懒散,光在那混日子,不肯做事的;还有更过分的,竟然敢打着县衙的旗号,在外头欺凌百姓。 据说是有人传了些话,说这名单是由蒋先生定的,想来有些人觉得,好差事被人夺了心里不高兴,自是要找个人出气,觉得先生没什么本事就被盯上了。 想到此处,明容猛地吸一口凉气,难不成刚才站的那个人,是在等蒋先生的。 明容立刻叫停了马车,对阿湘道:“你别跟我去了,我瞧着外头有人可疑,只怕是为了对付蒋先生。你赶紧回院子里,让大家伙把门都关紧了。” 阿湘还在愣着,明容已提着食盒下了车,“赶紧着吧,我自个儿走过去,反正离得也不了远了。” 如今阿湘肯听明容的话,尤其看她神色严肃,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让车夫调转马头。 明容提着食盒,独自往县衙那边走。 县衙东头一条巷子里,明容刚要进去,突然看到,有人从里头跑出来,口中惊呼,“快来人啊,出事儿了!” 没一时,便有人越过明容,往巷子里跑,想来是瞧热闹去了。 巷子里此刻乱糟糟的,有人在边上议论,“刚才便不对劲,倒像是有人在打架,一个个喊得山响,说是要谁的命……” 明容没打算看什么热闹,想了片刻,这要命的事她还是不掺和了,准备绕远一点的路,从另一条巷子去县衙稳妥些。 已经走了几步,明容突然听到,有人叫道:“我认得,这位是蒋先生,咱们县令晏大人的师爷。” 第四百一十章 遇袭 明容一愣,猛地转回身,朝着那巷子跑了过去。 巷子中间,一群人围成了圈。 “让一让!” 明容连食盒都不管了,一个劲地从人群里挤了过去。 出事的是蒋先生? 此刻明容后背都冒起了汗。 终于到了里面,明容眼瞧着,蒋先生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血,尤其是头上已经被大片染红了。 明容赶紧跪到蒋先生跟前,再仔细看时,大吃一惊,蒋先生头顶被人砸了个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此时蒋先生整个人挺直地仰躺着,看上去竟像没了气息。 “完了,这是救不得了。” 有人在一旁叹气,“可惜啊,蒋先生为人极好,上回我去衙门递状子,便是他替我写的状纸,问什么,答什么,全没有其他人那样狗眼看人低。老天真是不公平,好人不长命啊!” “是谁干的?”此时有人不解。 旁边传来窃窃私语:“我可瞧见了,其中一个便是县衙的黄捕头,那位昨日还在我那小酒铺喝酒,听他嘴里还骂骂咧咧,好像咒的就是蒋先生。” “让开!”秦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一看县衙来人,赶紧退到两旁。 秦风此时已经到了跟前,看到明容在那儿,愣了下下,随即抱拳道,“夫人没事吧?” “我也是刚过来。” 明容头都没抬一下,用手探着蒋先生的鼻息。 目光望向地上的人,秦风眉头紧蹙。 刚才有人过来报信,说是前头巷子,几个人在围殴蒋先生,竟是想将人打死。 秦风可不赶紧带人过来,瞧见明容也在场,以为她也挨了打。 说来蒋先生离开县衙之时,晏闻还劝他一起走,却没想到,蒋先生自己出来了。 “人怎么样了?” 秦风蹲到旁边问道。 明容一脸的凝重,“伤到了三叉缝,不过鼻息尚存,心口也还有温热。” 秦风倒吸一口凉气,男子的三叉缝乃是要害之处,伤到这里……只怕大事不好。 秦风急着问道:“可还能救?” 明容没有回应他,这会儿伸出双手,想要让蒋先生翻一个身。 “夫人不用动手,只管吩咐我等。” 秦风立刻明白,明容这是打算救人了。 “附近有没有药铺,请老板赶紧过来。” 明容一边将蒋先生的双膝屈起,一边大声地道。 “夫人,在下就是开药铺的。” 立时有人上前。 明容思忖片刻,抬起眼道:“劳驾您,我这会儿需要混元膏还有黎洞丸,再来一些醋和草纸,麻烦尽快……” 没等明容把话说完,那人转头便跑了。 也没过多久,那人又回来了,提着一个包袱,里头不仅有明容要的东西,还有各色金疮药。 “药铺小了些,用得上的药都在这儿,夫人需要什么,尽管用吧!” 明容忙道:“多谢,银子先记上账……” 那老板是个实诚人,“还要些什么,夫人便吩咐,我到别家去问,银子没有不要紧,人命关天!” 片刻之后,小巷里头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又鸦雀无声。 大家伙皆看着,明容先将醋调了混元膏,敷于蒋先生头顶,再将草纸卷点燃着,放在蒋先生鼻边。 众人正不知所以,蒋先生忽地呻吟了一声。 “谁家孩子在附近。” 明容又问了一句。 还是那个药铺老板帮了手,没一时端了童子尿过来,又和了黎洞丸。 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又让开了路,晏闻官服都未及脱,也赶了过来。 此时的明容正自忙碌,用双手按着蒋先生的胸口以及腋下,随后又托起他的手腕,频频揉摩两手脉窠。 “我来吧!” 便在这时,明容听到了晏闻的声音。 明容转头,连惊讶都顾不得,站起身道:“继续按揉,不要停下来。蒋先生筋脉已然硬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血恢复,命脉流通,或可缓过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黑下。 晏闻按了两柱香之后,秦风又上前来接手,让宴闻休息一会,后头又是药铺老板接替着。 明容没喊停,大家伙都在坚持。 而此时的明容蹲在地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地上的蒋先生。 也不知谁如此手段狠毒,竟是想要一位老先生的性命。 “醒过来了!” 药铺老板叫了出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方才命悬一线,所有人都以为生还无忘的蒋先生,此时慢慢睁开了眼。 明容松了口气,低头对蒋先生道:“先生,咱们回筒子街。” 快到半夜,蒋先生的屋里依旧灯火通明。 给蒋先生喂过接骨紫金丹,明容又为他重新敷上混元膏。 “也不知道谁丧了良心,竟是要害这么好的先生。” 阿湘她娘和几位老人家站在屋里,个个眼圈都红了。 明容站起身,说了一句,“只怕哪位要辛苦一晚了,今晚得有人看着蒋先生,有什么事儿,赶紧来跟我说。” “我来看着!” 阿湘立刻道。 “你一个女孩家,如何方便,我们来守着,反正岁数大了,觉也少,正好做这事。” 有人赶紧道:“夫人放心吧!” “辛苦各位。” 明容说着,走出了屋。 这会儿屋外,李坤正站在那儿。 “夫人,蒋先生如今怎样了?” 李坤上前问道。 “失血过多,后头要慢慢调理,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明容叹了口气。 当时情势危急,明容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能将人救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侍卫,方才在咱们屋外头鬼鬼祟祟之人,可问出了他的来历?” 阿湘跟到外头,牙齿还打着颤。 晏夫人说的那人,在院子外头站了好一时,阿湘轰人,那人居然气势汹汹要打她,后头李坤和钱远正好过来,将那人按住。 李坤笑了一声,“送到县衙才知,居然是个捕快,平常真没注意到有这一号人物,他已经招了,是受黄捕头所派,过来盯着这边动静,未料是个楞头青,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动手了。” “害人的,是那几个被轰出去的衙差?” 明容已然明白了。 李坤点了点头,“那几个被抓住时,正在福来酒楼喝得高兴。可不是一个都没逃掉。这帮害群之马,难怪县衙上上下下乌烟瘴气。大人已经说了,此事绝不容忍!” 第四百一十一章 拜码头 明容叹了口气,又往屋里看了看。 这帮人实在可恶至极。 自从蒋先生出了事,县衙里头竟是安静了许多。 今日又被轰出去几个,倒没人敢骂骂咧咧。毕竟连黄捕头都进了牢房,可知县令大人是不讲情面的。 晏闻的公房之外,有人敲了敲门。 “马兄怎么来了?”晏闻抬头说了一句。 马广福心下一热,这“马兄”两个字切中他软肋,竟是所有委屈便解了一半。 “听得大人这几日在查姓黄的案子,也是辛苦了。” 马广福走了进来,朝晏闻瞟了一眼。 晏闻似乎欲言又止,这会儿看向马广福,摇着头抱怨,“那些个混账东西,居然当街行凶、蒋先生是我夫人特意请来,就为了帮我把常山县往外头的路修好,真是害死本官了!” 说到此处,晏闻气得猛地一拍桌子。 马广福眼睛闪了闪。 那黄捕头是他家亲戚,当日被马广福带着进了县衙,就为了兄弟俩一块儿发达。只没想到,这一回被竟是被撤了差事。 马广福听到这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怎得他走了,他的人也待不住了? 尤其是听说,此事正是蒋先生在背后谗言,马广福也差点拍了桌子。 不过,比起开新矿,这到底是小事。 马广福的意思,让黄捕头先忍着几日,等他翻了身,自然还会拉拔兄弟。 只恨黄捕头打年轻时就暴躁,又在县衙里养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竟是招呼几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朝蒋先生下了手。 蒋先生自是该打,可黄捕头这事干的,可不就是自讨苦吃了。 尤其是,蒋先生据说是晏夫人举荐的,回头又惹了那河东狮。 今日马广福过来,除了替李官人办事,也为探一探晏闻的口气。 “马兄以为如何?”晏闻又问道。 马广福犹豫了半天,既然到这儿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便小心道:“不敢隐瞒大人,那姓黄的跟我沾一些亲戚,他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话说到此,马广福又窥视了一下晏闻的脸色。 晏闻稍有些吃惊,随后便是一脸犹豫,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是马兄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这样吧,这几个人已关到牢里头,总得先平一下民愤,还有……我夫人的不痛快。后头寻个时机,咱们再商量?” 马广福心下一喜,便知道自己这面子,还是顶用的。 这会儿总该到正题了,马广福笑道:“李官人今日摆了席面,让在下过来相请,不知道大人可否赏光?” 话说到此,马广福压低了声音,“大人放心,来的都是一些信得过的?” 晏闻之意,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常山岭有多少位做开矿这一行的,既然大家有志一同,自是要拜个码头。 晏闻挑了一下眉,随即会意,“如此,我就打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成山县到底开了多少矿,挣了多少银子,哪些人在前头,哪些人在后头,晏闻总是要查个一清二楚。 “秦风,随本官出去一趟。” 晏闻冲着外面说了一声,便站起了身。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上门女婿 蒋先生被打的那条小巷子里,明容带着阿湘,从东到西,已然来回走了几遍。 今日她们是来还药钱的,便是要找那位,最危急之时给蒋先生送来药的药铺老板。 明容记得,那位说他家那间药铺就在这附近,还说小得很。 还是问了好几个人家,药铺才总算是找着了,就在巷子顶里头,这会还四门紧闭,听旁边街坊说,竟是歇业了。 “夫人,问着了!” 到前头打听的阿湘,这会儿又跑了回来,“跟我走吧!” 阿湘胸有成竹,明容便跟在后头。 又转了好一会,两人才弄清楚,药铺老板不住药店,住在另一处巷子里。 此刻两人终于到了一处院子外,还没来得及敲门,明容便听到,一个妇人在里头骂道:“当初我爹真是瞎了眼,非要把我嫁给你,如今这几辈子的买卖,都给你搅黄了。你给我指条出路,日后我们娘儿几个怎么活下去?” 原来是两口子吵架,他们这会儿若是进去…… 明容和阿湘对视一眼,便在外面等一时。 “娘子想骂就骂,是我错了。” 一个男人回应道,听这话音,便是个脾气好的。 “你还是走吧,咱俩是过不到一块儿了,包袱我都收拾好了,拿着赶紧滚远些!” 妇人不依不饶。 男人倒还是笑呵呵,“这一家老小的,我要是滚了,你们日子岂不更难过,难不成你还想改嫁?” “你……” 妇人气急,竟是被憋得说不出话。 男人又道:“你放心吧,城外不在修路吗,我去问过了,虽是累一些,可干一天也能得个几文钱,我明儿就过去,放心吧,总不至于让你们饿着。” 妇人声量猛地高了,“给我滚一边去,我又没让你找死,就你这小身板,我怕你去了以后,咱们还得另外找银子,给你办后事。” 阿湘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明容赶紧拉了她一下,人家正在火头上,她乐个什么劲。 “谁呀?” 妇人在里头问道。 果然被听见了。 “我去开门,不必劳驾娘子了。” 说话间,门就从里头被打开。 明容想了想,还是站到了门边,“对不住,这儿可是林老板家?” 方才她们打听过,这位叫林宝山,是李家药铺的老板,也是李家的上门女婿。 话说,一瞧见脸,明容便知,找对了人。 “请问二位找谁?” 这林老板先是一脸疑惑,片刻之后,眼睛便亮起来,“晏夫人!” 说话间,林宝山冲着里头喊道:“娘子,咱家来贵客了!” 此刻坐在林宝山家的正屋,明容给阿湘递了个眼色。 阿湘立刻明白,从腰间取下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看了一眼林宝山,却走到林娘子跟前,“我们夫人特意过来,是要谢过林老板,当日蒋先生遭人暗算,林老板过来帮了大忙。这里头是该给的药钱,说好要给的。” “夫人何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是为人的本分。” 林宝山赶紧摆手,“这银子不能收,收了便是我不诚心救人。” 林娘子倒是个爽快人,伸手接过荷包,“多谢夫人给咱们送银子,不瞒您说,我这家快要被这家伙掏空了,连铺子都开不下去,便是有个铜子也好,别饿着了孩子们。” 明容好奇,“好端端的,药铺为何不开了?” 林娘子直叹气,“这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林老板天生一副菩萨心肠。都知咱家的药从不偷工减料,来的客人也多。结果,有一大半是赊了出去,还有一半,林老板半卖半送,这可不是自找绝路吧!” 一边说话,一边点着银子的林娘子,这会儿却抬起头,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子,将剩下的联同荷包又塞给了阿湘,“我这儿有账,蒋先生用的药,拿这些就够了。反正该咱们得的,一文都不能少,不该咱们的,我们也不贪。” “多谢林老板危难之时伸手相助,救回蒋先生性命,这点银子算不得多给。” 明容笑了笑,“你们的药,是我按外头的市价算的,没有多给,收下便是!” “这可不成,外头如何,我们不知道,咱们赏山县,药就是这么卖的。” 林宝山还在犟着。 明容打量着这夫妻二人,不免觉得,他们有些意思。 “对了,你们的铺子真不开了?”明容又问。 这会儿阿湘索性将荷包扔到了东头一间屋里,林娘子一脸踌躇,听到明容这么问,便道,“我们也舍不得,这是我祖下留下的铺面,可再开下去,铺子都要顶给别人了。” 说到此处,林娘子剜了林宝山一眼。 “按理说,这药铺是能挣到钱的!” 明容笑着看了林宝山一眼,“不过,有个不会做买卖的老板,便两说了!” 林娘子一跺脚,“可不就是这样!” 林宝山倒笑起来,“夫人这就不懂了,这做药的吧,靠的都是良心,若想以次充好,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只要吃不死人,几辈子孙都能绫罗绸缎。可我老丈人一辈子惨淡经营,可他做那药都是用最好的药材,他老人家重的便是名声。我既接了他的活,自不能让老爷子身后遭了骂名。” 话说到后头,林宝山一脸的骄傲。 明容咳了一声。 “林老板这话,可就把我们夫人给得罪了。” 阿湘在旁边道。 林宝山不解其意,倒是林娘子今日收了不少银子,心下不免有些讪讪,又知这位是县令夫人,生怕林宝山把人家得罪,从后面用力拧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 林宝山疼地抽一口凉气,看了看自家娘子。 “不瞒二位,来到常山县之前,我家也开着药铺,生意……其实不错,想来能给后世子孙留些好处。” 明容笑道:“话说回来,我家的药,也是从不偷工减料。” 林宝山讪笑,他这话误伤到了这位晏夫人。 话说,人家可是来给他们送银子的。 “你这还有药吗,我倒想要买一些。” 明容站起身来。 林宝山心道:“我领夫人过去,不用买了,反正我这药铺也不做了,若是夫人看上哪些,您就尽管拿走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开药铺 明容不由摇头,看向林娘子,“您家这位,真不能让他做主,这开个小药铺,便把银子往水里扔,就是生意再大,说不得也要亏死!” 林娘子大笑,“当日我爹爹非要收他为徒,说他人实诚,手艺也学得好,日后会有出息,我便说爹爹看错了人。如今啊,幸亏老爷子已然走了,看不到林宝山将他一生的心血全都毁了……” 话说到此,林娘子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湘看傻了,倒是明容劝道,“夫人别哭,人生在世,谁能不遇难处,说不得令尊说得无错,林老板日后会有出息。” 林宝山一脸的无措,想要伸手,替林娘子的擦眼泪,却被拍到了旁边。 “林老板,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药铺。” 明容叹了口气。 筒子街后院的内室里,明容将一包包从李家药铺拿过来的药打开,仔细瞧着。 阿湘在旁边不解,趴在桌上问道:“夫人买那么多药做什么?” 明容拿过一盒玉红膏,打开来闻一闻,“便说这玉红膏,要用到各二两的当归、紫草、白蜡,一两五的甘草、五钱的白芷,研细之后,再加各四钱的轻粉飞,和一斤麻油。将前五件用油浸上四五日,慢火熬到微焦,滤净之后,再煎得沸腾,下五钱的下血竭,再用白蜡熔化,退火之后,投入轻粉,搅匀之后藏用。费了那么多功夫,便得这一小盒。” 阿湘睁大了眼睛,“这么麻烦?” 明容笑了笑,“林宝山是个厚道人,手艺果然极好,我瞧过了,全是好药材。可他呀,却把好好的药铺做糟了。” “可不是把林娘子气得跳脚吗!” 阿湘嘻嘻笑道。 白日里一路打听,都在夸李家药铺的药货真价实,老板又是个好说话的。 大概常山县里,也只有林娘子恨死了那一位,其他人都是喜欢有这么个药店老板的。 明容略想了片刻,嘱咐道:“明日把林娘子给我请来,我找她说说话。” 李家铺子药好,难不成晏夫人还要当面夸奖?若夸奖也得是林老板,如何夫人要见林娘子? 阿湘看着明容,嘀咕了一句:“夫人做事,教人捉摸不透。” 明容笑了起来,“喜欢不喜欢银子,夫人我以后带你去拾?” 阿湘直接被逗乐了,“夫人也说这种傻话,这银子如何是拾的,这是要辛辛苦苦挣来。” 话说到此,阿湘眨了眨眼睛,“我不要拾银子,夫人收我做徒弟之事,怎么还没想好?” 明容却打量阿湘,“就靠你背那几本医书,我便要收你,未免太轻率。我回头先给你找个师父,你若是在他那儿能够学有所成,我便考虑收你,而且,你日后会比我有出息。” “这话听得玄乎,夫人没有诓我吧?” 阿湘半信半疑。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回屋睡觉去。” 阿湘她娘在屋外喊了一句,“你便不睡,夫人也得休息。” 冲着明容做了个鬼脸,阿湘立刻跑了出去,“来了,来了!” “大人回来了!” 阿湘她娘道。 明容立时站起,站起身走到屋外。 秦风扶着晏闻正往里走,扑面一股酒气。 晏闻又喝多了。 “这又是多少?” 明容摇了摇头。 “醒酒汤还在灶上热着,我这便端来。” 阿湘机灵地说了一声,跑去了灶房。 晏闻这会儿站住,晃了两下,笑着问道:“蒋先生可还好。” “我来治他能不好?让你你天天追着问?” 明容好气又好笑地道,上前接过晏闻,架着他回了屋。 这会儿喝过醒酒汤,晏闻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缓过来一些。 “你还真跟那些人应酬吗,便说你家娘子不许喝酒,河东狮吼什么的,不就把他们堵回去了。” 明容拿着热毛巾,替晏闻擦着脸。 晏闻呵呵笑了起来,抓住了明容的手,“你不知,那帮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你以为他们能轻易信我,这些人到现在还在试探,这时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话说到这儿,明容便被晏闻扯到了腿上。 “做什么呀?” 明容推了晏闻一把。 倒是晏闻将头靠在明容的肩上,“便让我抱一回,心里真是燥得要命。” 也明白晏闻这些日子有多难,明明对那些人深恶痛绝,却还要虚以委蛇,扮出一副急着要同流合污的模样。 可是为了查出常山县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有些事情,晏闻还是不得不为之。 明容没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晏闻。 “从没这么累过。”晏闻叹道。 明容自然能了解晏闻心中的急迫。 常山县的百姓被鱼肉了太久,晏闻一心想着救民于水火,可如今却还不是时候。 如今的晏大人,在百姓心中,和以前那些位县令没什么两样,也是个只顾与乡绅们呼朋唤友,便不管别事的昏官。 “好好睡一觉,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心中已然有了准备。” 明容轻声劝道,“我自是相信,我夫君不会那么容易认输,咱们一块儿咬着牙冲过去。” 晏闻深深地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在。” 明容笑了起来,双手捧住晏闻的脸,“可是越来越知道,我有多好?” 晏闻将明容又搂得紧了些,“我从来便知你好。” 两人又各自沉默片刻,明容想起来一事,道,“对了,跟你说件事儿。” 晏闻抬起头,顺着明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今日桌上多了一堆的药材。 “要开药铺?” 晏闻一下猜了出来。 明容点了点头,“既然来这儿,我也得做些事情,对了,言念那边,我已然寄了信,让他帮我请几位种药的行家。等他们到的时候,便该料到播种之季。有些事儿呢,总不能只在那想,我想着,带着大家伙赶紧做起来。” “打算让仙来药铺开过来?” 晏闻笑问,“等路修好了,这进进出出就方便多了。” 明容略想了片刻,“仅是卖药材,赚头未必够,若是做出成药,赚得至少能多两成,还能打出名头。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此处,明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山穷水尽 李官人的大宅,今日因为老夫人七十大寿,亲朋好友纷至沓来,颇有一番烈火烹油之景。 马广福这会儿小跑着进了李宅后花园,只因为跟李官人报信,晏大人到了。 一处暖阁外,马广福瞧外头守着人,并不敢乱闯,等了一会,才道:“李官人,晏大人到了。” 里头好一会儿没人吱声,马广福伸着脖子,索性在那儿候着。 马广福自是得了消息,今日李家来了一位贵客,千里迢迢而来,走的是后门,并不想教人瞧见。 便是马广福如今也算李官人的亲信,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到那位贵客的尊容。 唯一听说,这位是上京城来的大人物,他们能在这红火起来,少不了这位的照应,可是不敢怠慢了。 “如今是人手难找,常山县民风不好,那帮穷鬼眼高得很,银子不给够,哪里肯好好干活。” 李官人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如今那新矿,晏大人虽是答应给了,可人手不够,也是开不了工。” “前头那些囚犯,都不能用了?” “都被弄去修路了,听得还有银子拿,这位晏大人……” 李官人无奈地直叹气。 里头的人突然笑了一声,“晏闻在上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听说之前还被公主看上,若换了别人,早就急吼吼地跟上去,孰料这位竟是丢不下糟糠之妻,为此还不惜得罪了如今权倾一时的成王。” 马广福听得睁大了眼睛,未想到晏大人居然差些当了驸马,那可不就是差点成了皇家人吗? 李官人咂摸,“只怕是太过畏妻。” “此人心计深沉,你还是谨慎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位刚开始还拿腔作调,如今倒是放下了架子。” “若想这位真为你所用,总得有治住他的把柄,教了你多少回,竟是学不会?” 贵客似乎不高兴了。 李官人唯唯嚅嚅地回道:“是,我知道的。” 马广福不由点头,他见的人太多,晏闻这般的,的确有些捉摸不透。 听他说话,便是把你当知心人,可做那事儿吧,又是两样。 那位黄捕头,可是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 正在马广福顾自琢磨里,李官人从里头出来,独自一人,没有看到那位贵客。 马广福忍不住想往屋里瞅一眼,门啪的一声,关得竟是死紧。 李官人走在前头,快要踏出后院的门,突然回头看了看马广福,“给晏大人安排的宅子,他从来就没去过?” 那宅里是李官人特意为晏闻布置的温柔乡,晏闻每回都说要去,却每回都去不了。 马广福嘿嘿一笑,“男人未必没有不好女色的,想来还是怕屋里那一位。” 李官人眉头蹙了蹙,刚才那位爷说的没错,这样的才不好对付。 差点娶了公主之人,只怕胃口高得很,想来是瞧不上常山县的庸脂俗粉。 最可怕的人,就是没有短处的,处起来,让你无法拿捏。 “银子也不要,美人也不喜欢,那位到底要什么?” “那位只要娘子。”马广福纯属调侃。 愣了一下之后,李官人眼神一闪。 马广福向来会察言观色,“大人是有何话要说? 李官人摆了摆手,倒笑了,“你说得没错,看来咱们还是找错了路子。” 马广福没太听明白,自己哪句说对。不过李官人自己已想通了,勾了勾手指,将马广福叫到了跟前,低头耳语了一番。 前院里,晏闻正坐在主位之上,颇为亲民地与众人聊天,这会儿主人家到了,上来见过礼之后,晏闻笑道,“今日老夫人寿诞,本官要来讨一杯喜酒,还有一份薄礼,只为取礼轻情意重,还望李官人莫要嫌弃。” 李官人先是一愣,随后作受宠若惊状,“晏大人这般盛情,在下羞愧。” 一时,秦风端来一只锦匣,晏闻亲自打开,“本官有没有同各位说过,拙荆通些医术,便是在上京城,也薄有声名。听说李老夫人寿诞,少不得送上这参荣丸,延年益寿竟是正好。” 李官人立刻拱手,“夫人如此心意深厚,我这便给老夫人送过去。” 说着话,李官人双手接过锦匣,再一看时,匣子上还用了印,竟有“李家药铺”四个字。 李官人心里一动,偷眼瞟向晏闻。 倒是旁边有人说,“晏夫人果然了得,听得有一回竟是当街救了人。” “过奖,这对她来说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晏闻笑着摆了摆手。 立马有人捧场,“夫人既有这么大本事,不知何时在咱们常山县坐堂问诊。” “此事……本官便不知了。” 晏闻笑道:“不过听她的意思,倒有开间药铺的想法,估计也快了。” 李官人在旁边听得仔细,这会儿又看向手中的锦匣。 李家药铺外头,这会儿瞧着门头重新挂上,林宝山还不可置信,“这就重新开张了?” 前几日林娘子让林宝山制一匣参荣丸,也不肯说做来何用。林宝山向来听话,便回了趟药铺,意外发现,里头忙得热火朝天。 林娘子招呼着几个新来的小伙计,将新制的柜台往里头搬,顺带冲着林宝山骂了一句,“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赶紧来帮把手!” 林宝山回过神,赶紧走了过去。 话说这几日他家娘子早出晚归,总是不见人影,三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全靠他一个人张罗。 林宝山少不得要跟娘子打听一二,每回刚一开口,便被林娘子骂了回去。 直到方才,林宝山被娘子带到了李家药铺。 “你哪来的银子?”林宝山转头看向林娘子,心中尽是疑惑。 这小药铺早就山穷水尽,这突然又开了张,实在教人看不明白。 林娘子也不理他,反而朝着后头招了招手,又小跑地迎上去,“夫人可来了,恭喜,开门大吉!” “也恭喜林娘子,这几日辛苦,” 过来的是明容,上前便与林娘胎子说起了客套话。 明容身后还跟着背了个包袱的阿湘,林娘子瞧着沉得很,便说了句,“相公,还不帮人家小姑娘提一把!杵在那儿做什么,难怪你生意做不好。” 莫名挨了骂的林宝山回过神,忙上去接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风水宝地 阿湘递过包袱,道:“夫人特意做了药膳,今日开张,送一些给睦邻,留一些给您家三位小公子,其他的,给大家伙都尝尝。” “夫人想得周到!” 林娘子赶紧谢道:“我那几个孩子可馋着呢,自打上回吃过夫人做的药膳,天天在那问。” 前次林娘子特意带孩子去筒子街串门,晏夫人极是喜欢,吃的玩的,孩子们满载而归。 话说,从没见哪位县太爷家的夫人这般和气。 林宝山将包袱拿进去,林娘子与明容也进了店。 明容打量着林宝山,转头问林娘子,“瞧这意思,林老板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林宝山讪笑,林娘子如今什么事都瞒着他。 林娘子瞧向林宝山,“咱们家遇到贵人,夫人入股咱们李家药铺,人家说了,咱们这么好的药铺,还有你这么好的托,不该白白荒废了。” 林宝山一脸的惊愕,好一会后道:“这是岳丈的买卖,没说要顶出去。” “照你瞎搞下去,这铺子用不到几日,便拱手送人了,真要碰上个黑心的,还要让你倒赔进去不少,到时候你让我们娘几个真饿死在这了?” 林娘子忍不住骂道。 林宝山撇嘴,自觉面子挂不住。 “林老板不必担心,我没想要您家这铺子。” 明容笑起来。 林宝山被说中了心思,呵呵笑了两声,抓抓脑袋。 他老丈人说过,这家药铺就是小本经营,不指望大富大贵,能把一家老小养活就够了。 林宝山承认,他把这小本经营都给做糟了,可林娘子居然请了县太爷夫人搭伙,实在教人看不明白。 再说这位晏夫人,听说是上京城郡王家的闺女,那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虽她在京中也开药铺,可这些贵人做买卖,哪个不是让手下张罗开。 这会儿想要入股李家药铺,指不定是闲来无事闹着玩的,万一哪处没做得顺意,人家翻脸可就不得了了。 “小本生意,真不敢做大。” 林宝山支支吾吾地道。 林娘子瞪过去一眼,“便知你是没出息的,这铺子以后,归我来管,你到后头小作坊,给我老老实实的去做药,回头赚多赚少,不关你的事儿,也不许多问。” 林宝山低头不语,到底在自个儿娘子面前矮了一头,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了。 此时前店之内,几个伙计正忙着擦拭桌椅,整理各处的柜子,再把荮材分门别类的放好。 “林娘子实在利落,可惜被埋没了这么些年。” 明容发自内心地夸奖。 林娘子心下高兴,瞧瞧林宝山,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可不是我那爹眼神不济,让我嫁了这么一位……为了孩子们,我也得把这事做起来。” 林宝山转了一圈,这会儿悄悄挪到林娘子的旁边,“咱家那些旧的柜子桌椅呢?” “柜子是旧的,夫人说,这是你用习惯的不好换,重新修过,又上了漆。那些用不了的家什,都送到后头,回头你自个儿在作坊里慢慢用。” 林宝山忍不住嘀咕,“还是旧的用得顺手。” 谷窮 “前头归我,你管我是新的还是旧的。” 被林娘子一训,林宝山立时闭嘴。这两口子你来我往,把明容和阿湘逗得直乐。 这会儿林娘子同明容一块儿去了后院。 林宝山正百般看不顺眼,被阿湘在后面推了一把,“林老板,真不进去看看你后头那作坊,可是添了不少好东西。” 阿湘可是得了明容授意,只等着拜师。她可想好了,这一步步地把本事学到手,她便要做这大周拔份的女大夫。 林宝山迟疑了一下,到底止不住好奇,看着阿湘往里走,终于跟了进去。 刚踏进作坊,没出阿湘意外,林宝山眼神都变了。 围着屋里转了一圈,林宝山嘴里嘟囔,“这婆娘,竟在乱花钱。如何多了这些。” “这是我们夫人按着上京城她那铺子里的样式,特意让人做的,” 阿湘乐得帮林宝山开开眼,“瞧这辗子,可以用脚来蹬,比您旧的那个,省力多了。” 林宝山不住地点头,一脸的喜不自胜。 比起做买卖,林宝山还是更喜欢做药,就在作坊里,他才觉得痛快。 这会儿后院的账房里,明容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她与林娘子说好,这铺子归林娘子管,外头如何进药材,还是将药卖去哪里,都是明容来周应,大家各司其职,都把自己本分的事做好。 林娘子是爽快人,自是答应得痛快。 等对完了账,明容点了点头,“林娘子才是做买卖的能人,若早些出来掌管这个药铺,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山穷水尽。” 林娘子捂着嘴咯咯直乐。 当日她爹爹经营药铺时,家境还算不错,林娘子也是读过些书的,心下暗自想有番作为。可爹娘总觉得,女儿家如何撑起这个家,非要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林宝山为人厚道,做事也麻利,对家里人贴心贴肺。 在做夫君这一处,林娘子对林宝山还算满意。可论到买卖,林宝山把这家都快败光,却还不知错在哪儿,林娘子一想起此事,就恨得牙痒。 谁想到,正自绝望之时,晏夫人出现在他们跟前。 那日晏夫人把林娘子请去筒子街,两人关在屋里,整整说了一日。 晏夫人说,李家药铺出得药货真价实,林宝山的本事也是教人竖大拇哥,再就是林娘子又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这么好的铺子,没道理关门歇业。 没来常山县之前,晏夫人只知这儿是贫瘠之地,可到了地方,才知是座宝山。可这儿百姓却穷得要命,竟是身在宝山而不知。 晏大人既然来做父母官,便想着让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 然后,他们便想到了,这儿漫山遍野的珍贵草药。 晏夫人说,靠山吃山,这些草药便能让百姓日子都好起来。 林娘子听得入了神,也开了眼界。 当晏夫人说,要靠李家药铺,让常山县的宝贝天下皆闻,她可不是高兴地答应了。 林娘子做梦也没想到,她打小出生长大的地方,竟然是风水宝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滑脉 “夫人,咱们的药真能走得出常山县?” 林娘子忍不住又问。 晏夫人告诉她,等到往外头的路修好,李家药铺就得跟外头做生意,到那时候,赚得盆满钵满,肯定是不在话下。 最要紧的,他们以后还要自己种药材,等名头打出去,甚至有人会找上门来。 最起初时,林娘子对晏夫人的话半信半疑,等人家提到,上京城的仙来药铺如何收药,如何做制药,再到如何将手上的药材卖给百姓,事无巨细,明明白白,林娘子的心活了。 林宝山从外头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铜臼杵,一脸兴奋,“娘子,这可是岳父大人的,你如何找着的?” 林娘子瞥过去一眼,“我也没弄丢,不过是藏起来了,只怕你也不稀罕。” “谁说我不稀罕?” 林宝山乐得不行,“岳父当年就说了,这是他的衣钵,总要传给我。” 明容瞧着乐得见牙不见脸的林宝山,心下好笑,这位可不就是药痴吗! 人尽其才,可惜当日林宝山站错了位置。 林娘子瞧了瞧林宝山,转头对明容道,“这几日便让他做一批玉红膏,夫人且放心,咱们这药肯定拿得出手。” 明容,“那便说定了,让我们阿香过来帮忙,这开门头一炮,便看咱们林老板的本事了。” 这一批玉红膏,是要送到汴州,那儿有一间仙来药铺。 算上路费,这头一桩生意,必定是赔本的,可此时的目的是要借此把李家药铺名号打响,明容自是不计成本。 林宝山听得糊涂,可林娘子和明容竟都是胸有成竹。 这边正说着,外头小伙子过来,“林娘子,外头来了人,说是李官人那边过来的,要庆贺咱们开张大喜。” “李官人?” 林娘子一怔,她如何不知,这位是常山县里数一数二的乡绅,只是平常并无交道,突然闯过来,倒叫人看不明白。 “他消息倒是灵通。” 明容笑了一声,“林老板先去见一见,他若送什么过来,你便收下。” 林宝山收了林娘子的眼色,也不敢多说,转身而去。 这边明容说了一句,“后头送银子的不会少,你就照章全收,把这帐记下,回头衙门那边会有人过来取。” 林娘子点头。 如今他们便都算是晏夫人的手下,自是都要听她的。 林娘子万没想到,晏夫人竟是瞧上了他们两口子的本事。 那日晏夫人把林娘子叫过去,提到李家药铺值钱,进而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时,林娘子还以为,人家要收了他们铺子。 正在林娘子思忖,真不成收了银子走人,晏夫人却说,这五十两要入股李家药铺,而且,她只要三成的股。 林娘子当时就愣住了。 这五十两银子,说起来都能让她买好几个李家这样的药铺了。 这几日林娘子天天跑去筒子街,瞧着那一屋子的老弱,都是晏夫人来照应,便是人家这份胸怀,林娘子都敬佩不已。 况且晏夫人的意思,她入股药铺,最要紧的,是要替常山县百姓,找到一条能养活自己的出路。 谷祡 这会儿林娘子已然准备撸着袖子,好好大干一场了。 没一时,林宝山捧着个匣子,一脸惊愕地走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凭啥人家要送这么重的礼。” 林娘子打开看时也是倒抽一口凉气,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明容却在意料之中,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人聪明得很,晏闻但要放出点什么风声,便能闻着味过来。 “你别管这些,东西给我便是。” 林娘子直接将银子收了。 林宝山在旁边看着稀奇,不过如今娘子当家作主,他乐得不用费心,招呼了一声,便回了自个儿的作坊去了。 林娘子收好了银子,转头瞧见林宝山走了,不由摇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你那些草药打交道。” 明容却笑道:“林娘子好福气,您家这位有本事,如今这生意要是做起来了,以他的本事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林娘子眨了眨眼,便乐出来。 她信晏夫人的眼光,当初她爹还真没选错人,只不过还得要遇了贵人才行。 大半年之后—— 筒子街的院子里,阿湘她娘正同几个妇人一块儿扫着地,便听见有马车声。 门已开,林娘子从你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提了大包小包的伙计。 如今的林娘子,竟是与明容刚来之时见到的模样大不相同。 织锦琵琶襟上裳,暗花丝褶缎裙,头发梳得齐整,髻上插了枝金镶玉的钗子,活脱脱一位爽利能干的富家娘子。 “林娘子可有几日没来了!”阿湘她娘上前招呼。 “可不是忙不过来,这不得了空就来了。” 林娘子笑着回道:“几位大娘可好。” 这边正寒暄着,有妇人从后面拉了拉阿湘她娘的袖子。 阿湘她娘会意,一边领林娘子往后头走,一边道:“如今常山县里,谁不知咱们李家药铺是头一份,想来这生意好的不得了,要不要人手啊?” 林娘子停了下来,“如今阿湘可是我们家宝山的正经徒弟,咱们就是亲戚,有什么话,您话直说,但能我办得成的,自当尽力。” 这话说的,让阿湘她娘面上有光,转头看了看后头那妇人,“我们这有一个,刚从大牢里出来,他娘急着给他找活干,省得游手好闲,林娘子放心,那孩子是个老实的,当初只是走错了路,这会儿已经改邪归正了。” “回头让他过来吧,若是不怕吃苦,我那儿活多的很。” 阿湘她娘可不高兴坏了,同那妇人一块,不住地道谢。 明容正好从蒋先生那个院回来,瞧见林娘子,笑道:“你既是忙,何必过来,让阿湘说一声,我到你那儿去。” “可不敢。” 林娘子上前,挽住明容胳膊,“您这身子重,万一路上磕着绊着,回头晏大人知道,可不砸了我那小铺子。” 明容伸手推了林娘子一把。 “我们夫人也是糊涂,自个儿怀上了竟是不知,亏得还是个大夫呢,还是我家阿湘瞧出来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他那点本事 阿湘她娘忍不住显摆。 明容笑着摇头,她平时小日子不准,成日又忙忙碌碌,也是阿湘白日里在李家药铺学做药,回来又眼着明容学医,那日拿她练手,说是摸到滑脉,明容才回过味来。 晏闻听得消息,自是喜不自胜,立时写了书信,给两头的长辈报喜。 这会儿进了后院的厢房,两人对坐着盘账。 林娘子这会儿喜不自胜,“这路修好了,咱们运出去的货,周转得就更快,汴州那头老是催货,我算了一下,这个月生意又要涨了两成。” “瞧把你高兴的。” 明容笑道:“我再同你说件高兴事儿,你还不得乐疯了。” 林娘子立刻睁大眼睛。 “上回送的三七粉,在上京城卖得不错,他们那头还要进一批。” 林娘子一拍手,“回头便让宝山他们赶紧点,看来识货的人真不少,咱們李家药铺的东西,可不就是货真价实吗?” 明容点了点头,“回头帮我找一套院子,最好就在你们那儿附近,几位种药的行家,过不得几日便要到了,这吃住之上,总得侍候好,不能怠慢了。” “夫人说怎么做,我便记着,一定办好。” 林娘子立刻道。 明容不免问道:“地那头可是租好了?” “我们手上已然有一百亩,后头还有。” “先种天麻还有三七,但有一点,这边投入要大一些,这会就要看老天给赏不赏脸。若是败了,只怕血本无归,回头你家铺子,说不定被打回原形。可若是做成了,我敢给你打保票,您家用不了几年,便能成了这常山县数一数二的大户。” 林娘子点了点头,“做生意哪能不冒点险,老天爷也不会弄让你把好处都给占了,我倒不怕的,打回原形,大不了从头再来,再说了,如今我从夫人身上学了不少东西,真要重来,也不怕了。” “那便一言为定。” 明容拍了拍林娘子的手。 “夫人,外头来人了,说是您的哥哥!” 有人在外面喊道。 明容顿觉惊讶,没有收到信,赵崇光要过来呀! 这会儿被林娘子扶着下了地,明容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出去看看。 刚出了后院,瞧见有人进来,先愣了一下之后,明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便说嘛,真是哥哥过来,如何会不打招呼。 倒是有一位,能做出这样的事。 等到那位走到跟前,明容还在笑着。 “可是没想到,我会过来?”言念伸手,在明容额头上推了一把。 林娘子正在打量着今日过来的这位,瞧他一身白衣,头戴玉冠,眉如细柳,眸如墨玉,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言念力气用得大了些,明容又没提防,一时站不稳,往后踉跄了一下。 林娘子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明容,想着神仙也有冒失的时候,忍不住提醒一句,“公子小心些,我们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可是摔不得的。” 神仙明显愣了一下,看向明容,“你还真打算给他生孩子?” 此话一出,林娘子一脸惊愕。 谷浧 夫妻和美,生儿育女,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个当哥哥的,话说得不太合时宜。 明容斜了言念一眼,少不得替林娘子和他做了介绍,毕竟日后李家药铺的生意,还得拜托到人家。 林娘子更加稀奇了,这位既不是晏夫人的哥哥,如何说话这般不客套,还.....动手动脚。 可话说回来,上京城的人个个不凡,男的俊,女的俏便算了,且都有本事,晏夫人便不说了,瞧着这位年纪轻轻的,竟然是仙来药铺的大东家,实在教人佩服。 更教人佩服的还在后头,这位言公子竟是亲自将那些种药行家带了过来。 一时林娘子便有些手忙脚乱,赶紧要去安排足额们。 明容嘱咐了好一会,等林娘子匆匆走了,转头看时,言念不请自入,跑到后院转了一圈,这会儿出来问道:“那家伙不在?” 明容气到笑出来,“哪个家伙呀?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言念呵的一笑,“不能!” 明容也拿他没办法,便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早就想来,瞧瞧你见着我,会不会惊喜?” 言念又走到通着西院的小门,往里瞧了瞧。 言念突然出现,明容如何不惊喜,这会儿抓着人,从郡王府上上下下,到容府,再到容颜两口子还有顾朝曦一家,都问了一个遍。 言念只管随口说好,到后头看了看明容,“就让你住在这儿?真是会糟蹋人,他这人的小家子气,一辈子改不了。我说你傻不拉叽的,跟他在这受什么苦,真不成,这回便跟我回去。” “说够了没有?” 明容被气得笑出来,无意转过头,发现四下少人瞧着这边,眼睛都睁大了,忙解释,“这位在开玩笑,我哪儿都不去,待在这儿挺好。” 倏地一下,众人立时四散而去。 言念一乐,“晏夫人到了哪儿,可都是如鱼得水。” “这回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吧?” 明容不免问道,虽说穷乡僻壤,但到底是大周的地盘,这些人过来不是什么难事,还劳驾言念这个大红人一趟,自然是不一般。 “没有。” 言念摸了摸鼻子,“正好来跟你说一件事儿,风雪楼的镖局已然开到常山县,你那间小药铺的买卖,我这儿都接了。” 明容一时大喜,言念向来如此,桩桩件件都替人想是周到。 一时忍不住,明容调侃,“要不要在这儿开间飞仙楼。” 言念撇一撇嘴,“这穷地方,飞仙楼到这儿要亏死!” 明容不服气,“等着吧,三年五载,这儿只怕要富到流油。” “你这是被那位骗傻了?” 言念不以为然,说了句,“我去找他聊一聊,这么久没见,居然有点想了。” 县衙的公房,言念走进来的时候,晏闻正伏案忙着,头都没抬一下,只问,“何事?” “好事!” 言念拿着扇子,在桌子上敲了敲。 晏闻抬头,只瞟过来一眼,完全没有方才明容脸上,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听说要喜当爹,真不容易!” 第四百一十八章 罪不可恕 言念笑道:“李子恒又添了个千金,总是比你快上一步!” “他那点本事,全搁在生孩子上了。” 晏闻笑了一声。 言念大乐,“也是巧了,那位说,你本事忒大,就是在生孩子之上,差了些道行。” 李坤提着茶壶进来,亲自泡了茶,送到言念面前,“这可真是想不到,东宫那位居然舍得放你出来了?” 言念坐到晏闻下首,抿了一口茶,“这不是听说了这边有矿,实在是个好买卖,我可不得赶紧过来一趟。” 晏闻放下手中的笔,“我岳父大人如今可好些了?” “已然能在地上走一走。” 晏闻呵呵一笑,“临来之前,这位还有赵大夫让我给你带个话,不得欺负他们姑娘,要不然提着刀来找你。” 话说到此,言念又凑近,“你怎么不问问观城公主?” 李坤在噗嗤笑了出来,倒是晏闻冷眼扫了过去,随后冲着言念伸出了手。 言念自然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 晏闻伸手打开,从头到尾瞧了一遍,转头看向言念。 “但听你吩咐,这活要是做好了,你也能回去了。” 言念耸了耸肩。 晏闻思忖片刻,看向李坤,“把蒋先生请过来,有事与他商量。” 几乎一夕之间,常山县里,如有了变天之感,被一阵阴云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马广福匆匆跑过来到李宅,李官人正在书房里坐着,一脸的气急败坏。 瞧见马广福进来,李官人赶紧问道,“那头怎么样了?” “几个矿全被封了,是那蒋先生领的头,他还拿着晏大人的手令。” 马广福回道:“但要有人不服,立时就捆上了。” 李官人恨到,拳头都握了起来。 这大半年来,他可是在晏闻的身上使了不少银子,以为到底将人套住,却没想,这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突然之间反戈一击。 “问过其他几家了?” 李官人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步。 “我去了黄官人的府上打听,也是都被封了,他已然派人去找知府大人了。” 马广福也是气得咬牙切齿,他总算明白,这么久了,一直被晏闻当在猴耍,什么到时候便让他回去,现在根本不是回不回县衙的事,只怕还有可能掉了脑袋。 李大人从桌案后走出来,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冷笑一声,“他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治不了他?蚍蜉竟想要撼动大树,既然如此,老子别让他瞧瞧厉害!” 说着话,李官人走回书案后,拿起了笔墨。 马广福在旁边瞧了瞧,心下开始嘀咕。 这么多年,几任县官都深有默契,闷声发大财,谁都不挡谁的财路。 可谁想到,有人突然蹦了出来。 好歹在县衙待了十来年,马广福自是知道,有些事情,若是按着不好,一旦爆出来,只怕这常山县竟是天翻地覆了。 这会儿马广福已然在琢磨,说不得要赶紧逃了。 “老爷不好了,有官兵进来了!” 有仆人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话音没落,有人哧溜一下,竟跑了出去。 谷鱟 瞧着马广福蹿了,李官人更气不打不一处来,猛地站起来,道:“看谁有胆子,敢闯到我这儿来了!” “本官便有这胆子!” 有人在外面接了一句。 李官人一愣,眼瞧着一个身着官服,手里不伦不类拿着把扇子的人走了进来。 “您是……” 李官人稍有些怂了,商人再如何有钱,在当官的面前,就是低了一等。 言念笑了笑,全不当自己是外人,这会儿走到李官人的面前,探头看了看那封还没写完的信,直接笑了出来。 李官人的视线,从言念寻儿,转到了他身后官兵身上,心里不由惊了一下。 常山县到底是个小地方,平日里并没有官兵驻扎,出来办差的都是衙门里的衙役。 可这些人……是从哪过来? 言念伸手取过那信,“刘大人亲启……他谁呀?” 李官人眼皮子抽了抽,这绝不能说。 常山县这头的买卖,从不为人所知,之所以被按得这么紧,无非是上头有人,并且,上头的上头,更是有人。 “这位刘大人若没弄错的话,大概五品官,在吏部当差?” 言念笑着道。 李官人猛地抖了一下,惊愕地看向言念。 言念用扇子敲了敲桌案,“想必上头还有人吧?” “没……” 李官人腿有些软,一下坐了回去。 言念往后头看了看,“来人,把这位带下去,让你们晏大人给本官好好地审,若是搞不出个子丑寅卯,他这县令便不要当了!” 立马有人上来,左右按住了李官人。 “大人、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请您明、明示……” 李官人被扯到下面,终于明白大势已去,说话间打起了结巴。 “真要想听明示,我便告诉你!” 言念堂而皇之的坐到了书案后,“你们好大胆子,未经允许,私开铜矿,竟是不将大周法度放在眼里。太子殿下已然知道此事,你说他会如何想?这是一点不给皇家面子。这会儿先把你们这帮人抓了,就看谁识时务者为俊杰,能把上头主谋给招出来。到那会儿,说不得能饶你一条狗命。” 李官人这回真被吓住,直接栽到了地。 “到了大牢里头,好好想一想,是保住自个命重要,还是保住你上头要紧,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 言念好笑道。 便在这时,晏闻走了进来。 “晏大人隐忍至今,终于将这案子破了!” 言念摸着下巴,冒出了这么一句,像是说给谁听似的。 晏闻瞧了瞧正被人从地上提起的李官人,“把他带下去!” 李官人猛地抬起头,看向晏闻的目光里,带着恨意。 ------------------------------ 这两天又是一波大瓜出世,大家吃腻了,看看书吧,这才多久,感觉距离上一波瓜才过了几天,年龄越大越觉得时间过得快,时光时光慢些吧! 感谢大家参加活动支持我,感谢!还有一直投票给春上的书友,谢谢你們的陪伴,你们的陪伴是我坚持的动力,祝大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顺心! 第四百一十九章 暗恋 晏闻也看向李官人,“说来发现铜矿,也是你与那几个的本事。若是及时上报,便是立了一功。只可恨你们这些人一心只想着私利,全不管百姓生死。” “今日不过是各位罪有应得,到牢里好好反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搞清楚,别死到临头,上了刑场,才知道活着最舒坦。” 李官人冷笑了一声。 “晏大人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 这位果然深藏不露,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竟是将他们往火坑里推。 这会儿李官人气恨交加,索性豁出去了,“晏大人如今倒想着为国为民了,可你当日收咱们的那些银子,竟是一文都没少要过,” 李官人说着话,看向座上那位,“大人,这晏闻不过是个贪赃枉法之徒,收受我等贿赂,那账目还在我这儿留着,若论有罪,他也是罪不可恕。” 言念转头看向晏闻,猛地一拍桌子,“晏大人,他说的可是实话?” 晏闻倒是一脸的淡定,“这笔账,本官自然认。” 李官人顿时得意,也忘了自身难保,扯着嗓子喊道:“晏闻,你既不仁,我也不义。既然你想要我死,那就别怪我无情,如今别说你的县令之位,便是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若不收你银子,与尔等同流合污,如何得来信任,让本官将这常山县三十八座私矿摸得清清楚楚,最后将你们一网打尽。” 晏闻好笑,“如何保不住命,可是要请来那位刘大人?” 李官子眼皮子抽了抽,不由盯紧了晏闻。 言念突然脸上一沉,“晏大人虽自称以身伺虎,可到底犯了朝廷法度。实在是辜负了太子殿下的期望。少不得回头将你一块绑了,回头问你一个杀头之罪!” 李官人大叫,“大人,快将他速速绑了,常山县百姓被这人鱼肉已久,早已怨声载道。” “鱼网百姓……晏大人到底还有多少事,竟是本官不知道的?” 言念朝着晏闻看过去。 “鱼肉百姓,实不敢当,本官这才来多久,没这么大本事,” 晏闻全不在意,“常山县的税银,这些年都收不齐,本官如何跟上头交代。正好这几位开矿的送来银子,便先拿去充数。这账目本官也有,要不拿来咱们对一对?” “此人在狡辩!” 李官人再次表示不服,这会儿干脆豁出去了,“大人,咱们退一步说话。” 片刻之后,同李官人一块到边上说话的言念又走了回来。 言念忍到现在,不由大乐,“晏大人,你可是捅破了天。李官人之意,这私矿乃是刘相国得太子殿下恩准,授意开采,他们所得可都是送到了太子的手中。” 李官人愣住,本是私下说与这位言大人的话,怎得转头就被他爆出来了。 晏闻瞧了瞧李官人,“刘相国……本官倒是认得,不过他口中的太子殿下,与东宫那位,竟是一个人?” 言念这会儿笑够了,探过身道:“本官乃是奉了太子殿下旨意,亲自处理此案。常山县偷开私矿之事,乃是晏大人秘折上奏。殿下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必要彻查!” 李官人这才知上了当,眼睛瞪的老大。 谷珙 言念干脆走到李官人面前,“本来只是偷矿的案子,未料你好大胆子,竟敢往东宫身上泼脏水。这天下都是赵氏皇族了,殿下还会来跟你们开私矿?这一回,你这命要想保住,已然难了,除非……你能将主谋全都供出来!” 身形晃了晃,李官人已然被吓到撅了过去。 几日之后—— 一早,晏闻便要跟随言念出发,一同前往乾州。 如今大家伙才知道,言念竟是太子亲自指派的巡按,前来常山县核查私矿开采之事,这一回人赃俱获之外,进而还有不少官员也被牵涉其中,案子自然从常山县,升到了乾州府。 晏闻作为常山县的主官,少不得也要过去。 这会儿将昨晚收拾出来的包袱拆开,明容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缺了东西,又把包袱系上,口中忍不住又嘱咐一遍,“到了那头,别光顾着审案之事,衣食住行都要注意,便是再忙,晚上也不许熬着不睡,若是休息不好,你事儿也做不好。” 晏闻又从书几上拿了两本书,塞进包袱里,这会儿看看看明容,便将她抱在怀里,“等那头忙完,我便尽快回来,你也不必担心我,倒是顾着自个儿的身子。你让我不要太累,你如今才更是不可以累着。” “我还用得着你嘱咐?” 明容笑着推了晏闻一把。 自从来了常山县,他们还是头一回分开,尤其是此时,明容又怀了身孕。 虽是不舍,可晏闻到底公务在身,明容自不会拦,只是突然少了一个,总觉得不自在。 “大人,该要启程了!”秦风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真要走了。” 晏闻轻轻抚了抚明容的脸,“这几日钱远就留在这儿,如今的身子可不是只你一个人,出入的时候还是小心些,有几个要犯还在潜逃之中,就怕他们狗急了跳墙,做出什么来。。” “知道了。” 明容笑着道。 院子外头,言念早已在马上等着,看到两人出来,一脸的嫌弃,“本官千里迢迢过来替你们忙鞍前马后,还要在这儿干等着,真是岂有此理。” 晏闻根本没理他,这会儿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看明容,“我快去快回!” 明容在院外站了很久,直到众人消失在曙色之中,人才刚走,她已然开始想了。 这边明容正要转身,冷不丁发现阿湘站在后头,正伸着脖子,往众人离开的方向瞧着。 “有什么好看的?” 明容随口问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李坤竟偷偷瞧上了阿湘,还把这意思说与了晏闻,想让宴闻帮忙撮合。 李坤从小就跟着晏闻,晏闻将他当兄弟一样对待,少不得又把这差事扔给了明容,让她帮帮忙,去递个话。 怕女孩家面嫩,明容又绕了个弯子,先问了阿湘她娘的意思。 第四百二十章 探寻出路 再后来,总算问到了阿湘那儿,结果,那丫头竟是不乐意的。 按阿湘的说法,她不乐意嫁人,就想着学到本事,回头要像晏夫人,当一名女大夫。 明容哭笑不得,想来还是阿湘没瞧得上李坤,才随意找了托辞。 婚姻之事,总要你情我愿,李坤也是个爽快人,知道是对方没看上他也不自讨没趣,后头便不再提了。 不过这会儿阿湘在那儿一个劲地瞅着,明容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明容往屋里走了,阿湘却跟了进来。 “今日我也去李家药铺,回头咱们一块儿。” 明容随口说了一句。 阿湘了一声,却没有走开,一直跟着明容走到了屋里。 明容这才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阿湘,“又怎么了?” 阿湘低头笑了笑,“那位言大人真的是东宫里出来的?” “这还能有假?” 明容好笑。 谁能想到,当年做着杀人买卖,教人闻风丧胆的风雪楼楼主,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太子亲信,如今又顶着官帽,到哪儿都见官大一级。 他这经历要说出去,未必有人能信。 这边明容取来衣裳要换,却发现阿湘还在屋里站着,不免看了看她。 阿湘今日有些怪怪的,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笑眯眯的。 明容到底问了出来,“怎么了?” “他……成亲了吗?” 阿湘颇有些羞涩地问道。 明容恍悟。 没想到阿湘最后喜欢上的,竟是才来了几日的言念,还真是世事难料。 这可不是……瞎了眼吗? “没有成亲,不过……” 明容打量着阿湘,想着该如何劝她死了这份心。 言念的确到了该成家立业之时,只是他这样的人和阿湘站在一块儿,怎么瞧都不是一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子上的。 不出意外,阿湘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这位吧,不是坏人,可也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 明容话说得中肯。 其实直到现在,明容也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女人才和言念般配。 这家伙从来都是拿捏别人的,便是晏闻也拿他没办法,也不知多厉害的女人,才治得住言念。 “我又没说什么!” 阿湘忽地笑了一声,转头往外走去,知道阿湘尴尬,其实明容更尴尬。 李家药铺,明容从前店转到后头,这会儿站在作坊外面,看着一帮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里头脏得很,夫人到我那屋去吧!” 林娘子走过来道。 谷淏 明容却没走,只瞧着不远处的阿湘。 “这批货是谁留下的?”阿湘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一只放了药的箩筐。 “阿湘姐姐,我留下的,咋的啦?”一名伙计赶紧走上前。 “我瞧过了,都是死条,你就不知,防风只有质地松软,才是上品,你想糊弄谁呀?” 伙计被训得面红耳赤,“今日又来了一大批的货,我忙得不可开交,来不及全都细看。” “咱们药铺,就只你一个人忙得很?大家伙可不都忙得团团转。就因为忙,什么事都可以马虎过去了?” 阿湘瞪过去一眼,“把这筐东西都扔了,回头从你工钱里扣。” “阿湘姐姐,你饶了我吧,这一扣,我这个月拿不到工钱。”小伙一听要扣钱,就开始求饶。 “若是不扣,你能长记性吗?一个个的都以为,什么事都能糊弄过去?” “咱们这药是送到常山县外头的,遇到懂行的,一瞧就能发现不对劲,到时候把货退回来,丢的便是咱们李家药铺的脸,砸的是咱们自己的饭碗。生意才好了几日,你们就又想要折腾没了?” 便是阿湘说了这一大堆,作坊里的人都知道是他们理亏,不敢吭气。 那小伙计低着头,这会儿乖乖拖着那一筐药,送到了屋外头。 林娘子指着小伙计笑骂,“你还有脸不高兴,阿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那小伙子就是筒子街的,这会儿揉了揉鼻子,先往作坊里看看,随后压低了声音,“这是阿湘要杀鸡儆猴,可不是查到有人糊弄事儿了吗?” 明容在旁边乐了起来,没料到阿湘居然是演了一出戏。 这丫头……的确很聪明。 此时回到屋里,林娘子道:“这么机灵的阿湘,可惜非认准了要当大夫,要不然我把她留下来,到我这边当掌柜。” “不许抢我的人。” 明容好笑道。 阿湘做事干脆利落,又是个颇有几分气场的,这会儿作坊的人都知道,林老板为人和气,什么事儿都好说话。 可阿湘姑娘却是个厉害角色,竟是惹不得。 明容突然心动了,就她这性子,指不定就能与言念合上呢? 感情的事有时候可真是说不准的,有机会倒是可以试着打探下言念的口风。 两人没说一时,便有马车过来。 今日还有一桩要紧事,便是明容要亲自陪同那几位行家,到李家铺子新开的药庄开工。 前几日都是林娘子陪着行家们过去,今天明容要亲自走这一趟,也是挑了今儿这黄道吉日。 “你这身子成不成啊?” 坐上了车,林娘子还问了一句。 “我这孩子胎坐得稳。” 明容笑了起来,“你竟不知,我有一位姐妹,当日怀着身孕,从蒙北回上京城,走了有半年,可不是安安稳稳地生了下来,如今都两个闺女了。” 药庄离常山县不算太远,不过一个时辰便到,这会儿站在田埂边,看到众人正在清理那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边的田地,明容不由心生感慨。 种植药材这事,本是明容过来之后,看到百姓民不聊生,突发出的奇想,未料竟是一点点地在实现了。 “那几位可是说了,这儿的土质适合种植药材。前几日我还带他们到山上走了一遭,个个赞不绝口,说是真要做起来,以后常山县只怕要名震大周。” 林娘子说了一句,瞧见庄头正过来,便招了招手,“今日就要下种子,你那头的人手找得如何?” 这一次不仅请了行家,言念还带来了不少适合这边种植的种子,便比如三七、天麻还有黄精,这自然是言念想得周到,也因为这几味药,在外头卖得极好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醉方休 “娘子放心,这四邻八乡听说这边要雇长工,且东家又是个大方的,来的人不要太多。” “这头便交给你了,找些肯干活、肯吃苦,真心想学手艺的,那些耍赖的、挑三拣四的、身上长懒骨头的,一个都不能留。” 林娘子说着,看了看明容,“咱们晏夫人的意思,是要教会这儿的人种植草药,给大家伙寻条出路,从咱们这儿开头,可是要顺顺利利。” 这会儿田地那头,有人注意到来了人,不免往田埂那边看来。 “只说是咱们县令夫人想的法子,要让咱们这儿,以后种植草药。上京城来的女人,跟咱们这儿的,大不一样。” “管他什么女人男人,只要能帮咱们挣到银子,我便佩服她!” “我头一回听说。,药还可以让人种出来。” “可是你孤陋寡闻,那几位从外头请过来的行家不说了,大周好多地方都开始种草药,比种粮食还能挣得到钱。” “只要别再让咱们饿肚子,什么苦,我都能吃。” 众人正在那议论纷纷,不远处的角落,一个正在埋头干活的人突然停下,偷偷抬眼,朝着明容她们那边望了过去。 乾州府一间驿馆,有人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晏闻早就等在那儿,此时双手一抱拳,“今日方知李将军过来,有失远迎!” 也就一个时辰前,晏闻才从言念那儿得知,李子恒驻军南平。 当日李子恒还是和言念一块儿从上京城出发,两人约好,李子恒得了空便过来瞧瞧……明容。 而今日,李子恒安排好了事务就过来了。 “晏大人瞧着干巴了不少,难道是在常山县这穷地方,捞不着油水!” 李子恒不改本性,挤兑了晏闻一句,背手便往里走,这会儿瞧见站在不远处台阶上的秦风,反而比见到晏闻更高兴,上去拍了拍他肩膀,“我说你呀,前头说想家,怎么劝都要走,后脚就跟上晏闻过来,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正好路上遇到,我与大人相谈甚欢,后头他便邀请我,省亲结束,到常山县大干一场。” 秦风抱拳,说了句瞎话。 李子恒撇了撇嘴,“相谈甚欢?” 秦风忍不住笑了出来。 话说这位李将军虽多少有些纨绔之气,可到了战场之上,别人往前,他也不落后,别人不怕死,他也能豁出命。 谁能说,这位成王世子不是英雄好汉。 这会儿进了屋里,宾主落座,李子恒头一句便问道:“听说明容要当娘了,你居然有这本事?” 晏闻摸了摸鼻子,瞟了李子恒一眼,“同喜,听说容夫人又生了一位千金,总瞧不见孙子,成王不会着急的慌?” “我喜欢闺女,闻起来香香的,又知道疼爹,让人抱着就不舍得松手,当然,跟你说这个,你又不懂不了。” 李子恒得意洋洋地道,随后灵光一闪,伸过头,“你要生个儿子,咱们便结儿女亲家,我招个上门女婿。” 晏闻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敢直接定亲,那还得看,犬子能不能瞧上您家的千金。” 李子恒顿时变脸,“我姑娘还瞧不上你儿子呢,话说回来,你就笃定能生儿子?” 旁边的秦风和李坤都在偷笑,两个大男人居然斗这种嘴。 谷酋 晏闻咳了一声,“听言念说,最近太子与成王有些不愉快?” 李子恒一拍腿,“若在上京城里,我一定闭嘴,到了外头,我就得说说了,我那爹吧,岁数大了,越发不懂圆通,结果把太子殿下给惹火了,可知道为何把我派出来,不就是我那位堂兄故意拿我撒气吗!” “李将军也太敢说了,就不怕隔墙有耳。” 秦风忍不住提醒,上京城那边已然分成两派,原本扶着太子上位的成王,竟有了点太子眼中钉的意思。 这二位开始貌合神离,如此下去,大周还得再乱上一回。 “这话你们可别说出去,我当你们是兄弟,才敢说几句心里话。” 李子恒叹了口气,“这勾心斗脚的,真不如在外头行军打仗痛快。” 秦风摇头,李子恒这脑子,的确玩不过上京城的人精,能出来反而是好事。 李子恒倒也明白,“别说,我还真乐意出来,到了外头海阔天空,谁都管不着了。” 话说到此,李子恒瞧着晏闻,“你何时回常山县,咱俩一块吧,我去见见明容,这好久没见了。” 话说到这儿,李子恒呵呵一笑,“我……夫人还怪想她的。” “恐怕还要有些时日才能走,你若急着过去,让李坤陪你?” 晏闻说了一句。 “要走一起走,言念不也在吗,哥几个好久没在一块了,可惜少了崇光兄。” 李子恒说到这儿,又忍不住乐起来,“如今你那大舅子成了香饽饽,太子殿下还有我爹,都想把他拉拢到自个儿那头,崇光兄到这会儿都没表态,我瞧着他,这会儿心里烦死了,指不定也想出京!” 晏闻淡淡一笑。 临离开之前,他和赵崇光有一番长谈,便说到了大周的内斗。 太子有时懦弱,还疑心颇重,若只当个守成的也就罢了,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呢,便有了贪图享乐,沉迷美人的迹象,以后还了得? 那成王又城府太深,虽然现在看着两人感情确实好,却难说能有多久,在那个位置坐久了,难免会多想点。 这二位或可合作一时,可毕竟成王曾有当皇帝的机会,难免会太子会生出戒备,若再有人背后挑唆,谁都难以估计,后头会发生什么。 大周建国,内斗一波又一波,可最后只有一部分人得利,伤的却是百姓民生。 长此以往,谁能保证,不会引来另一个鞑靼的觊觎。 “我还没到,你们就聊上了。不让人去摆酒,哥几个好不容易在一块,定要一醉方休。” 言念从外头走了进来。 酒菜终于上来了,众人围坐左边。 “今日这案子审的如何?” 晏闻端起手中的酒杯。 “不如何。” 言念笑道:“那姓李的口中那位刘大人人到了,避着我,将几个主审都要过去。老子竟被排挤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入狱 李子恒打量着言念,“我就瞧不明白了,你可是太子的人,刘向国如今深得太子信任,与你也是一国的。按理也不该排挤你。” 言念摊了摊手,“想来有人暗中挑拨,说我同晏大人沆瀣一气。” “别还没回上京城,你这东宫亲信就当不成了吧!” 李子恒乐不可支,借机调侃。 言念摸了摸下巴,“倒也未必,不过肯定有人在太子面前说什么了。” 李子恒越发兴致勃勃,“若真被太子嫌弃,你打算怎么办?” 言念一把勾住了晏闻的脖子,“兄弟,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我可是这边的人。” 晏闻瞟过去一眼,伸手将言念的胳膊甩开。 李子恒自不会不当真,“这话说得好,若是传到上京城,得把太子殿下给气死,回头指不定将咱们晏秀才叫进东宫,大卸八块。” 晏闻笑了起来,在桌上踢了言念一脚。 “晏大人,明日轮到你上堂,可得自己想清楚,如今吏部都归刘向国一手掌握,若把他得罪,少不得你连个县令都当不成了。” 言念冲着晏闻挤了挤眼。 “功名利禄并非我平生所愿!” 晏闻淡淡地道:“为天下百姓求得安居乐业,这才是做官的本分。” 李子恒一举杯,“这话听得有道理,管你真心假话,咱俩干上一杯。虽平日挺烦你,可我知,你这家伙是正人君子。” 众人一时都大笑,晏闻直摇头,与李子恒碰了一杯。 说话之间,外头有人禀报,一位冯先生要见晏闻。 “瞧见没有,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找上门来了。” 言念说这话,冲着晏闻递了个眼色,“这姓冯的是刘太子幕僚,看人家多瞧不起你,派这么个小角色来劝降,日后晏大人官运如何,便看你到底识不识相了!” 晏闻站起身,神态自若地往外走去。 李子恒一脸的好奇,端着酒杯,走到窗口。 晏闻已然走进另一间屋子,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说,你不会不管晏闻吧。这要是犯了轴,指不定头都能掉。” 李子恒走了回来,做到言念的对面。 “当日把这事捅出来,那位已然知道会出什么事。他那性子宁折不弯,我说来,你都不信,他心里头既没有太子殿下,也没有成王,说的再不好听点就是,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李子恒忍不住笑出来,“这家伙难不成要当反贼?” 秦风不免看了言念一眼,李坤干脆拿起酒壶,给大家斟了起来。 言念此时却闭了嘴。 其实就算他说出真话,李子恒这脑子,也绝对不会相信。 话说回来,就像是所有人都看不懂,言念也没懂,晏闻居然认认真真地在常山县当起了县令,还摆出为民请命的架势,捅了那么大的马蜂窝。 他不当反贼,又不像要当一代贤臣的意思,这位究竟要干嘛? 算了,既是晏闻想玩,他们这帮人只能奉陪。 言念忽的一笑,“各位要不要跟我打赌,用不着几天,那位就要回上京城。” 一时间,大家伙都看向言念。 李子恒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 “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你可别污蔑我。” 言念摊了摊手。 晏闻被下入大牢的消息传到常山县,已然是几天之后的事儿。 谷冈 看着过来报信的李子恒,明容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又进去了。 一个院子的人都围了过来,个个神色紧张,可瞧着明容没有开口,也都不敢说话。 李子恒却没有半点着急,这会儿在院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明容开了口,“罪名?” 李子恒走回来,“假借夫人名义,公然贿赂,充抵税银,虚应上官,这罪名可多的是。” “既是牵到了我,为何不来抓?” 明容沉声问道,晏闻这一回的确捅破了天,少不得有人想反手一击。可拿这种借口,只能说他们找不到晏闻的把柄。 李子恒翻了翻眼,“当本将军是什么人,他们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带兵把那几个混账给弄死!” “我们大人虽是来了不久,可处处替百姓着想,他是好官,为何要这般对他?” 阿湘从旁边扶著明容,朝李子恒瞪了过去。 明容赶紧拦住,“李将军不过是来报个信,此事与他无关。” “那和谁有关?” 阿湘问了一句。 李子恒笑了,冲明容道:“放心吧,言念和他一块回上京城。” 阿湘一下惊呼了出来,“和言大人有关?” 李子恒掏了掏耳朵,“你这从哪儿找来的丫头,一惊一乍的,把我耳朵都给震聋了。” 明容转头,对阿湘摇了摇头。 李子恒终于正经下来,“常山县私开铜矿这个案子,牵到后头便是刘相国,我爹一直就盯着这家伙,这要是爆出来,别说官位,连身家性命都没了。虽说言念是太子的人,可他同晏闻是生死之交,总不会看他吃亏。你等着看看吧,没多大的事。” 明容低头,吐了一口气。 晏闻又要回上京城了。 “秦风和李坤一路跟上,晏闻死不了,除非命数大了。” 李子恒说到这儿,一时又乐起来。 阿湘瞪向李子恒,哪有这种人,听到人家出了事儿,笑得不亦乐乎。 明容想了许久,看来要给哥哥写封信告知他,任何时时候都要防着万一。 阿湘问道:“晏大人后头会如何?” “轻则罢官,重则砍头。” 李子恒一脸好笑。 “晏闻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明容立刻沉下了脸。 李子恒也知道玩笑过头,赶紧摆摆手,“又不是我害了他,再说了,晏闻能有这么容易被弄死?对了,我如今离得近,他请我帮忙看着常山县这边。” “你来做什么?” 明容这才想起来问道。 李子恒一笑,“我乃威远将军,如今驻兵南越,日后咱们就是街坊了。” 四下一阵惊呼,常山县地处偏远,也没什么大人物过来,哪见过这么大的官。 明容又想到了别处,“我夫君如今不在,这常山县谁来掌管?” “我来当县官如何?” 李子恒一乐。 明容也不说话,只拿眼瞧着李子恒。 第四百二十三章 离别 “言念让我过来请一位蒋先生,晏闻已然举荐了那位,已授他常山县丞,代领县官之职。方才我已然见过他。” “先生,您做官了!” 这边李子恒刚一说完,阿湘大喊了一声,朝着隔壁院子跑了过去。 “这傻丫头到底从哪儿找来的?” 李子恒撇了撇嘴。 “我徒弟,你有何指教?” 明容说了一句。 没一时,蒋先生走了过来,身上还背着包袱。 明容迎上去,“蒋先生这就走吗?” “可不吗,这都急着呢,怎么你还想跟过去?” 李子恒笑着 蒋先生也瞧着明容,这时劝道:“夫人放心,我已然将账目带上,证据确凿,我们大人清清白白。” 李子恒不以为然,“晏大人得罪的可不是一般权贵,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的,这账本……老爷子先收好,能用上之时,自会有人来拿。” “晏大人是为了咱们常山县的百姓……如今遭了难,我等如何心安。” 蒋先生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临行前宴大人对蒋先生赞誉有加,说是常山县说交到您手里,不会有任何差池,我来了也只是来帮着您的。” 李子恒啧啧两声,“这家伙到哪儿都要折腾,我瞧着倒不稀奇。你们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在下必会不负大人所期。” 蒋先生说到这儿又朝着明容拱了拱手。 如今受了晏闻托付,蒋先生也知任重道远,可这位李将军带了消息,晏闻之意,除了蒋先生,无人可担此重任。 活到这把岁数,终得施展才华,蒋先生心中感激晏大人的知遇之恩。 明容想了想,“二位等我片刻,我同你们一起。” 李子恒有点故弄玄虚了,明容与蒋先生赶到乾州,发现晏闻此时是被软禁在驿馆里。 这会儿明容和蒋先生都已然进了晏闻的屋,阿湘和陪他们过来的钱远,将明容为晏闻准备行了箱笼,搬到另一辆车里。 难怪李子恒一直在催,他们紧赶慢赶,到底没有错过为晏大人送行。 言念从外头进来,一眼看到阿湘,倒笑起来,“你家夫人过来了?” 阿湘脸突然一红,本来挺爽快的女孩子,这会儿支吾半天,竟说不出话。 言念也没在意,便往晏闻的屋那边走。 倒是阿湘缓过了神,赶紧追上几步,“言大人,咱们晏大人是好官,回头到了上京城,还请您多替他说些好话,千万别让人害了。” 言念不免站住,回头看了看阿湘。 这女孩听说是明容的徒弟。 想想也有意思,刚认识明容的时候,她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如今不仅成了上京城的名医,居然还当起了师父。 时光荏苒,瞧着面前女孩,言念一时竟觉得,自己都有些老了。 谷楛 想得有些入神,言念目光一直落在阿湘脸上。 阿湘此刻连脖子都红了,心扑扑直跳,半天没等到言念回应,局促到转身跑出了院子。 李坤一直瞅着阿湘那边,自是听到她的话,不免上来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都跟在旁边,自然不会让他出事。” 就要离开,李坤忍不住想同阿湘说上两句。 阿湘到了外头,心情倒平复下来,说道:“李大哥,回头帮我娘他们带一句话,大家伙得了大人的恩惠,自是铭记在心,让他不必担心夫人那边,我们都会好好照顾的。” “回头我便说去。”李坤瞧了阿湘一眼,又过去帮着搬起了东西。 阿湘抿了抿唇,忍不住又往里头望。 言念站在了晏大人的屋外,却不进去,靠在门边,侧着耳朵,倒像在偷听。 便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蒋先生走了出来。 言念踉跄了一下,神色颇有些尴尬,同蒋先生对视一眼,摸了摸鼻子,走到了旁边。 阿湘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湘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岁数,虽说之前一直嘴里说着不嫁人,可那也只是没遇到对的人所以没想法,可如今.......免不得对要自己的未来夫婿,有诸多的畅想。 打小在那村子里住着,瞧见的哥哥们都是那种调皮捣蛋,吃饱一天算一天,也没什么志向的。 虽然都不是坏人,举止实在粗鲁,还好勇斗狠,结果都走错了路。 虽然有一段时日,阿湘也曾随波逐流,可在心底,她却相信,有学问的人才会有出息。 等到被晏夫人带在身边,阿湘的眼界一下子打开,看到了晏大人精明强干,处处替常山县百姓着想;李坤大哥武功高强,一身侠气;还有林老板,虽有些惧内,可一心做好自己的药。 不过阿湘最欣赏的,却是言大人的举重若轻,谈笑间就把事儿给做成了。 及至后来,阿湘不由自主动了心。 阿湘现在知道,是自己妄想了,她如今什么都不是,而言大人,听说在上京城的太子殿下面前都说得上话,官做得比晏大人都大。 沮丧了一时之后,阿湘又振作了起来。 晏夫人不也是从小在乡下讨生活,还差点被人欺负死,可如今人家凭着一身本事,到哪儿都受人尊敬。 阿湘想着,她也要试一试,他日成了晏夫人那样的好大夫,说不得,便能离言大人近一些。 晏大人的门再次打开,晏夫人先走了出来,瞧着眼圈似乎有些红,后头跟着晏大人。 阿湘忽地睁大了眼睛,那夫妻俩竟是手拉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便是自个儿爹爹在世,阿湘也没见过他和娘这么亲热地,在外头拉手。 突然之间,阿湘心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羡慕,晏夫人真是好命,有一个这般疼爱她的夫君。 “皮袄也给你带上了,路上若冷,便穿上吧!” 觉出不少人瞧过来,明容抽回了自己的手。 也不知怎么,明容今日情绪有些不稳,方才晏闻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的时候,明容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遇到再大的风浪,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那像这一回,凄凄切切。 “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言念又走了过来,不以为然地道。 第四百二十四章 狗急跳墙 晏闻冷眼扫了过去,随后回头,用手抹去明容脸上的泪,“我尽力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 言念立时笑了出来,“这恐怕由不得咱们晏大人,方才得了信,刘相国那头已然磨刀霍霍,在太子殿下跟前,把你说沽名钓誉之辈,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窟窿一捅到底,只怕补不过来了。” “反正回头他若是出了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明容抽了抽鼻子,对晏闻道:“我还要给哥哥写信,他不会袖手旁观的,反正我在这等着你回来。” 驿馆之外,晏闻快要上车,又回头看看看明容。 蒋先生在旁边拱手道:“晏大人,一路保重,老小必不辜负大人嘱托。” 收回望向明容的目光,晏闻朝着蒋先生道:“如今还有几名要犯,至今下落不明。最要紧的是要将马广福一举擒获,此人乃是本案的关键,到底有多少官员涉入其中,马广福知道得最清楚。” 阿湘站在不远处,脱口问了出来,“还要继续查?” 晏闻瞧了阿湘一眼,继续道:“蒋先生,我既是来了常山县,便不想无功而返。这一回若不除恶务尽,便是留了病根,过不得多久,常山县的百姓依旧要为人鱼肉,后面之事便拜托给您了。” 蒋先生连连点头,目前晏闻上了车。 阿湘忍不住问,“大人的官都要做不得了,却还想着要查到底?” 蒋先生捋着须道:“这一位若能闯过此关,日后前途无量,到那时,大周百姓便有福了。” 马车缓缓的离开,明容一直望了很久,手不自觉地抓着站在旁边的阿湘,一直没有放开。 便是手臂被掐得生疼,阿湘也不吱声,直到明容放开手,她才悄悄地甩了甩胳膊。 明容回过神,才发现不对,忙说了一句,“对不住!” 阿湘呵呵一笑,“都看出来了,夫人舍不得大人。” 明容哭笑不得,可到后头,忍不住摇摇头。 舍不得又能如何,晏闻就是这样的人。 明容也曾想过,晏闻为何要做那么多,这大周的江山到底是好是坏,与他又有多少关系。 他完全可以回燕北郡,做他的燕王世子,稳稳当当地成为下一任的燕王,在那儿安居乐业,哪怕当个纨绔也能乐得自在,然后年纪大了就颐养天年。 可她知道晏闻却不是肯安于平淡之人,作为妻子,明容只能也必须陪在他身边,虽说有时会担惊受怕看,但是只要能陪着他经历各种风雨也是快乐的。 从他们成亲那一天起,便注定了,从此生死与共。 “回去了!” 明容说着,便朝不远处自己的车走去。 晏闻方才叮嘱许久,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虽是心里不舍,可这日子还得好好过的。 转眼,几个月便过去了。 今日是蒋先生六十寿诞,还是阿湘无意中听见他在自己屋里赋诗,其中有一句——“数花甲,正今朝,却是鹰击长空时。” 后头再一问,果然是蒋先生大寿到了。 明容得着消息,便与大家伙商量,这是蒋先生的大日子,可不能糊糊涂涂地过去。 谷輧 此时阿湘她娘匆匆跑进明容屋里,“夫人,蒋先生回来了。” 明容答应了一声,小心的起身,由阿湘她娘扶着,一块走到了前院。 蒋先生果然回来了,这会儿被阿湘拖着进了正屋,冷不丁看到桌上的寿桃,愣了一下之后,回过神来,冲着众人拱手,“倒让各位费心了。” “那寿桃可是我们夫人亲自做的。” 阿湘急吼吼地道:“瞧着跟真的一样吧!” 蒋先生连连点头,“夫人身怀六甲,还要为老朽忙碌,在下惭愧!” “瞧您说的,今日先生六十整寿,可是咱们院子里的大喜事,什么都不做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明容冲着阿湘催道:“赶紧把蒋先生扶到正座上,记着啊,做小辈的都要磕头。” 一时,院子里笑语喧哗。 林宝山两口子少不得也过来,还是林娘子亲自下厨,林宝山特意拿来自个儿做的药酒,说是要与蒋先生一醉方休。 上了席,蒋先生也只喝了一杯,便摆了摆手,“林老板这酒香醇绵长,实在好得紧,不过今日重任在身,可不敢喝醉。” 众人也不劝酒,不过是大家伙聚在一块,图个高兴。 林宝山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些,这会儿举着杯道:“大家伙都听说了,这几日在抓那个马广福,这家伙实在狡猾,藏了几个月都没露头,如今的落网之鱼就剩他一个了吧!” 蒋先生不负晏闻所托,将几名余党抓获归案,唯有马广福,一直未见踪影。 直到那日,县府下令,要拆马家的屋子,有人半夜竟看到了马广福。 蒋先生提到此事,来了兴致,“前头常山县几任县令都被收买,便是这马广福从中牵线搭桥,听说他手里还留着不少账本,便是这些年,一干官员在背后与那些私矿东家暗中勾连的证据。” “晏大人如今怎么样?”林娘子在旁边问道。 明容叹了口气,“停职待查,暂时回不来。” 赵崇光传过来的消息说,晏闻的案子到了刑部动不了了。 听说成王发了话,私矿之案未得查明,谁都不许动晏闻,而东宫那边,到如今都无任何的回应,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所有的事情,竟是都僵住了。 “这些日子蒋先生辛苦了。” 明容举了举杯,“我也不能喝酒,咱们便举杯为敬。” “也是多谢晏大人信任。” 蒋先生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日老朽高兴,便同大家伙说说心里话。读了那么多年书,我却在功名之上,一无所获,本是心灰意冷,只想在村里教教书了,了此残生,却未想到,年近六十,竟有一番际遇。” “此生能遇到大人,是我之幸啊!” 说到此处,蒋先生用力搓了搓脸,“不瞒晏夫人当日,晏大人当初将这常山县交到我手上之时,在下心中惶恐不已,唯恐若有懈怠,竟是辜负了晏大人。” ------------------------------- 求订阅,求月票!你的支持是我前进的动力。 第四百二十五章 考一考 “大家可都说,蒋先生是个好官呐。” 阿湘立刻在旁边道。 一时众人都笑起来。 蒋先生也在笑,“这才多久,我都也没做什么。话说回来,这一次还要谢谢夫人与林娘子,药庄那头,不少百姓都找到了差事,我那天过去瞧了,大家伙都干得起劲。” 林娘子不免得意,“当日夫人说要开这个药庄,便是为了替大家伙寻一条出路。如今的常山县,只要肯吃苦,便饿不了肚子。晏夫人说了,等咱们这儿家家户户都种上了草经,再送到外头,可是比种粮挣得还多,回头咱们县可不就富裕了。” “林娘子,我跟我家老头子岁数都不大,咱也想去试试,能不能让我们也去农庄?” 有妇人在旁边道。 “您若乐意做,我们都收。” 林娘子笑回。 蒋先生放下了酒杯,这会儿让人盛了饭,扒上两口,便说还有事要忙,准备回自己的屋。 明容亲自送到外头,又嘱咐她为蒋先生找来的小厮,要盯着老人家,不要太过劳累。 明容正要回去,蒋先生却又走了过来,“晏夫人,您这几日和这院子里的人,若无急事,便不要出去了。” “为何?” 明容不解。 蒋先生朝着外头望了一眼,“马广福出来了,如今我们安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此人钻进来。如今就怕他狗急跳墙,伤到无辜。” “他为何不跑?” 明容好奇。 蒋先生倒笑了起来,“晏大人看得远,当日在乾州府已然放出风声,此案是马广福捅出来的,如今要找他的不仅是咱们,还有外头那些与私矿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如此一来,他根本不敢跑了去。” “晏大人好计谋。” 林宝山走了出来,身子有些晃荡,“这马广福鱼肉百姓之事,干的不少,一定要把他抓住,才能解大家心头之恨。” 话说到此,扑通一下,林宝山一下坐到了地上。 “哎哟”林宝山大叫一声,竟像是撞到了哪里。 林宝山喝多了酒,摔到了盆骨,这几日趴在床上,竟是起不得了。 有一批三七丸等着出货,结果林宝山却躺下了,林娘子虽是生气,可到底是自家夫君,瞧他痛到嗷嗷直叫,动都动不得,还是心疼的。 天快黑时,阿湘回到筒子街,一提到她那位师父,就笑得乐不可支。 还是阿湘她娘看不过去,过来朝阿湘头上拍了一半,“那位可是你师父,便是不要你在旁边伺候,也不该高兴成这样,回头让你师娘知道,指不定要骂你不孝。” “我可不就说说吗?” 阿湘帮她娘收着地上晒的草药,口中嘟囔。 明容从里头出来,接过话道:“您可是冤枉了阿湘,林娘子昨儿过来,还对咱们阿湘赞不绝口,说是多亏了她在跟前,领着大家伙把三七丸赶了出来,林老板看过,说这丫头是干这行的料。” 得了夸奖,阿湘自然是得意的很。 “话说回来,用不着骄傲,要学到你师父那本事,你还远着,总得三年五载,” 明容说着话,问了一句,“我让你背的《医经要注》,如今怎么样了?” “背了一半,师父要不要考一考我?” 阿湘摇头晃脑,也不管明容想听,大声地背了起来,像一个争宠的小孩子。 阿湘她娘在旁边看着,虽是心下骄傲,可想到女儿白日里到药铺帮忙,回到屋里,还要赶晚瞧医书,也是看得的叫人心疼。 原本阿湘她娘想得简单,只盼着阿湘在晏夫人身边长些见识,能遇到个不错的男人,后头嫁人生子,她帮着带带外孙,也就圆满了。 好些日子前,晏夫人还打算给李坤与阿湘牵线,可后头阿湘不点头,便不了了之。 阿湘她娘也不敢问,自个儿女儿为啥不乐意,怕她听着心烦,可心里头真是可惜得不行。 那位李侍卫一表人才,为人又忠厚,况且又跟在晏大人身边,日后定是有出息的。 这么好的夫婿,自家女儿竟然不识货,白白打了水漂。 每想到此处,阿湘她娘就唉声叹气,恨不得再训斥女儿几句,这会儿收了草药,便进了灶房。 明容回到自己屋里,阿湘还念念有词地跟在后头。 坐到椅子上,明容回头看了看,“一妇人,后半夜不睡,面黄肌瘦,两侧太阳穴及眉棱骨痛,大便稀溏,稍有劳动,便体热乏力。其脉左寸洪滑,从春至秋皆是如此,何故?” “乃是脾虚,肝心二经,火过盛。” “如何治呢?” “先用四君子加酒连、柴胡、白扁豆、泽泻、滑石调理,每夜再服安神丸数粒,用灯心汤送下。” 明容听到这儿,笑起来,“背的倒是熟,只是为医之道,绝不在教条,而是能够举一反三,并且因人而异。不是我泼你冷水,便是医书背得再熟,都不如你自个儿亲自去替别人瞧病,好的大夫,更多的是在经验。” 阿湘嘟了嘟嘴,“可不就是夫人一天到晚泼我冷水嘛。” 话说到这儿,阿湘又拉过明容的手,便替她把起了脉。 “你长本事了,还能替咱们夫人请脉。” 阿湘她娘端着一碗牛乳进来,放到了明容的跟前。 “夫人这脉相好得很,也没个病让我治治。” 阿湘脱口而出,不出意外,被她娘在脑门上又拍了一下,这话是能说的吗。 阿湘一脸的不乐意,不过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没敢反驳。 她正要出去时,又走了回来,“夫人可曾听过,有客商远道而来,要去咱们药庄看一看。” 明容点头,大半月之前,林娘子便告诉她此事。 他们这药还没到收成之日,便有人过来问了,自是一桩美事,说不得能卖个好价钱。 这位客商与李家药铺打了好几次交道,想来知道李家药铺做生意诚恳,当然,如今了解这边水土适合种药的人越来越多,人家也是想着,提前定下,也是抢占先机。 林娘子当时还说了,要和林宝山一块陪着人过去。 听着意思,若是瞧着不错,明年的天麻,人家就准备到他们这儿来拿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看对了眼 “今儿我出来的时候,听到师娘在跟他家老大说,明日要同人一块儿到药庄去,让老大为他上药喂饭,也不容易,如今就指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伺候他爹。” 阿湘说到这儿,又乐了起来。 林宝山这回不是伤得重,而是没法动弹,身边离不得人。 这几日宁林娘子想来左支右绌,也是不容易。 次日一早,林娘子从李家药铺出来,回头对跟在后面儿子又嘱咐起来,“你以后能不能撑住这个家,便看你今日了。伺候好你爹,回头看好那两个兄弟,别让他们吵着你爹,若有什么自个儿做不成的,回头找你师姐,让伙计们帮你忙。” 半大的孩子,虽是答应了他娘,可心里未必有主,这会儿委屈地嘟起嘴。 回头看看儿子,林娘子心里终究放心不下。只能在心理安慰自己,天黑就能回来,就让儿子自个儿练一练。 快到门口,林娘子问跟出来的伙计,“客栈那头,马车去接了?” “您请好吧,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伙计说着,一下停住,招呼了一声,“晏夫人!” 一辆马车停在了李家药铺外头。 林娘子抬头看去,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这挺着大肚子,夫人还过来做什么,这头人多,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我没准备进去,不是要陪客商去药庄,你别搁那折腾了,我陪着过去,正好阿湘淘气,这几日累了,想要到外头散散心。” 明容笑着说道,“此事交给我们。” 林娘子顿时愣住,“这可不成啊,路可不远。” “平日里师娘不是说,去去就来嘛,今日倒是路远了。” 这会儿阿湘也在里头伸出头,“您放心吧,有我陪着呢!” 林娘子叹了口气又走到车外,“真对不住,让你挺着肚子还跟着后头忙,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自家姐妹说这些话变见外了,这可不是咱们的生意吗?” 明容笑着说道:“忙你的去吧!” 明娘子这会儿手拉着儿子,远远的看着马车走远转头说了一句,“回屋去吧,这位是咱们贵人,以后这李家归你管,回头便是咱们自个儿吃了亏,都不能亏了晏家人。” 明容陪着客商到了药庄,已然快到午时。 用过饭时又歇息了一回,明容自是亲自陪着人家,到田里去看。 常山县令夫人挺着大肚子亲自陪同,客商已然受宠若惊。 再听她将药庄种的几味药材如数家珍,更是惊叹不已,“夫人乃是这药中的行家啊,在下佩服。” “您跟我客气什么?” 明容被逗得笑起来,“听说您做这一行年头不少了,有许多方面,还得向您讨教。” 这位晏夫人实在会说话,客商心下高兴,不免得意道:“如今大周可是有个说法,北有仙来,南有同福,这同福指的便是在下的铺子。” “想来同福堂比那仙来药铺更甚一筹吧,毕竟您一看便是老行尊。” 明容奉承了一句。 做生意便是要打通上下游,虽说仙来药铺能收他们的药,可到底距离太远,前几回不计成本,明容只为打出名号。 做生意自是要赚钱,还是得靠附近的客商,这也是明容必须要过来的理由。 “不敢当。” 客商连连摆手,“干咱们这行,岁数不吃香。听得仙来药铺的东家才二十来岁,还是女子,且人家师从宫中医正,在上京城早有名医之称。我们不过虚名,哪里比得上仙来药铺。” 谷訠 “这么厉害?” 阿湘睁大了眼睛。 “你若肯用功,不会比哪位差?” 明容看了一眼阿湘。 明容并不怎么提上京城的事,阿湘只知她是县主,会些医术,却不知仙来药铺便是她开的。 话说得投机,不过轮到生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这会儿坐进药庄的账房,两头便谈起药材的收购,聊到这会儿,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好在到最后结果不错,客商付了定金,说好来年天麻,他们全部收了。 药庄外,明容目送客商先行离开,便要带着阿湘回去了。 快要上车时,阿湘兴奋地扶着明容,“夫人,这药还没种出来,就卖出去了!” “别高兴太早,人家肯收咱们的药,前提是都得是上品,回头人家来验货,若是不符要求,不但不收,咱们还要归还双倍定金,到时候就白忙活了。” 明容说这话,看着是农庄的庄头,“后头可指望您老人家了。” 庄头忙拱手,“小的一定尽心。” “林娘子跟你说过吧,这边收成好,李家药铺多挣一些,庄头也多得一些,回头在这儿干活的大家伙也能沾一点光,可若是你们这头砸了,明年这药庄也就开不下去了。” 明容之意,大家都得用心。 “小的明白的,您瞧瞧,我如今头发都白了,可不是天天盯着下面,唯恐哪一处做得不好,砸了咱们的饭碗。” 庄头指了指自个儿头发,倒乐起来。 “那就这样。” 明容说话间,已然准备上车。 庄头也赶紧在旁边扶了一把,心道林娘子还是这位,可都是太能干了,尤其这位,挺着肚子还跑过来。 “庄头,出事了!” 有人跑过来喊道。 田埂边的一处棚子,明容被阿湘扶过来时,看到一个昏过去的妇人正躺在那儿。 她们过来一路上,听人七嘴八舌,说是妇人昨日与人到打了一架,到还会儿气还没消,方才跑到路边小解,突然昏了过去。 “这位脾气也是…… 庄头在旁边直摇头。 边上有人在笑,却没有人接话。 方才听说人倒了,明容自不能装没听见,这会儿走过去,便瞧见妇人牙关紧咬,已然不省人事。 “药箱里有苏合丸。” 明容说了一句,想来是急火攻心,才对如此。 阿湘立刻打开提在手上的药箱,翻出一个小瓶子,在旁人帮忙之下,灌到了妇人的口中。 没过一会工夫,妇人终于醒来。 众人皆松了口气,阿湘一边收着药箱,一边笑道:“幸亏咱们夫人到什么地方都带着药箱,要不然,这会儿真就抓瞎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遇袭 “平日在药庄里也备一些药,毕竟离城里远得很,万一出了事儿也好应对。” 明容嘱咐一句,看向地上的妇人。 妇人神智已经清明,可瞧着面色铁青,眼神也有些发直,看来是受了刺激。 “有什么事儿想不开,非要这样。” 庄头劝了一句,随后道:“扶她去歇着,其他人都去干活!” 众人各自散开,有人过去,将妇人从地上扶起。 明容也和阿湘往回走,没几步后,忽地听妇人惨叫一声。 阿湘回头,看着妇人又歪倒在地上,把扶着的人都带倒了。 “怎么了?” 明容走了回来。” 妇人看看明容,竟一下哭了出来,“我的手脚不行了,这辈子难不成算废了吗?那混账东西,可害死我了!” 明容也不说话,转头让阿湘为妇人查了一番,原来是妇人的左手和右脚都不能动了。 此刻妇人哭得凄惨,有人在旁边唏嘘,也有人在旁边偷笑。 “先休息几日,我回头给你开些药,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明容说到这儿,看向庄头,“她这几日不能干活,也别赶人,回头等她病好了,若是实在干不得重活,找轻一些的活计。若是她想走,账也要结清。” 庄头应了一声是,这会儿明容开过方子,到底走了。 也不知道妇人到底因何事而怒,两人到了车边,还能听到她哭声。 庄头又过来送人,一个劲道着对不住,“竟是耽误了夫人的行程,瞧这天都黑了。” 阿湘忍不住好奇,“她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跟在庄头后头的一位笑道,“李寡妇在咱们这儿认得了一位,两人年貌相当,少不得对上了眼,后来干脆做起了假夫妻,结果那人突然不见了,李寡妇可不是伤心得要死。” 明容摇头,对庄头道:“到这儿都是做活,这种事吧,您也得管着些。若遇到些人品不好的,能请走便请走,免得害了人。” 庄头面上一红,转头问边上人,“到底何人惹了李寡妇。” “那人自称冯二,来咱们这儿也好些日子,平日低头做活,也没瞧出什么不一样,谁也不知,他如何与李寡妇看对了眼。” 到底边上还有个没出嫁的阿湘,明容也不想听了,说了一句,“庄头处置吧!” 这边说着话,明容便带着阿湘上了车。 “钱大哥,咱们不急着赶路,车一定要稳当些啊!” 阿湘上车前,少不得嘱咐驾车的钱远一句。 出来之前,阿湘她娘千叮咛、万嘱咐,都是让她看好了夫人。 “放心吧!” 钱远应了一声,正要甩起缰绳,却又停住,冲着远远而来的几位问道:“各位如何过来了?” 有人同钱远招呼,“钱大哥想不到吧,马广福这些日子就藏在药庄,还是被他的一个小妾说漏了嘴。” “如何是说漏嘴,可不就是争风吃醋,听说老马在药庄跟个寡妇混到一块儿去,这位素有贪财好色之名,如今都已成亡命之徒,还丢不下这一口。” 明容在车里听得仔细,脑海里突然闪出,那个刚才被她救醒过来的李寡妇。 阿湘显然也猜出来了,“寡妇可是姓李? “这丫头知道得不少嘛!” 外面人笑起来,随即跑远了 钱远啧啧两声,“当年那马广福在县衙,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可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才是县令了,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 阿湘忍不住嘀咕,“瞧那妇人挺可怜,如今想来,也是个糊涂的。” “今日马广福若是被抓到,大家伙都能松一口气了。” 谷薩 钱远在外头道,喊了一声“驾”。 马车缓缓往前开去,明容靠在车上,没一会,便有些昏昏欲睡。 倒是阿湘这会趴在车窗上,一个劲地往外头瞧。 夜色之中,药庄已是若隐若现。 也不知那头人抓得如何,想来找到了马广福,私矿的案子总该有个定论,说不得晏大人很快就能回常山县,到那会儿,夫人也不用在担惊受怕。 马车突然停了。 明容一下惊醒,问了一句,“怎么了?” 外头并没有人回应,阿湘也是好奇,叫了一声,“钱大哥,怎么不跑了?” 说话间,阿湘探身,便去撩开车帘。 车猛地歪了一下,随即开了起来。 与此同时,明容眼睁睁地看着,阿湘被一只手扯到了车外。 “阿湘!” 明容意识到不好。 “夫人,是马广福,钱大哥……” 阿湘在外面大叫了出来。 马车外头,传来阿湘挣扎声。 片刻的惊愕之后,明容抄起手边的药箱,抓着车壁的把手,便往前面挪去。 车帘猛地被撕开,此时的阿湘,一手抓着掉下来的车窗,一手试图掰开马广福掐住她脖子的大手。 此是阿湘半个身子悬在车外,很显然,她的力气根本比不上马广福。 药箱被明容用力地甩到了马广福的头,那人拉着缰绳的手一下松开,捂住自己的脑袋。 明容再次将药箱砸了过去,马广福另一只手松开了阿湘。 谁料阿湘开始往车下滑,出于本能,一把抓住马广福的腰带。 马广福要扯开阿湘,明容要伸手将阿湘拉住。 马车外,三个人搏斗之时,驾车的两匹马也出了状况。 马拼着命地狂奔,马广福也知道怕了,再不敢纠缠,只用力去拉马缰。 趁这个机会,明容一用力,将阿湘带进了车里。 “吁……吁……”马广福甚至站了起来,试图控制住两匹马。 明容也是一脸的惊恐,此时和阿湘抱在了一块。 马……惊了! “夫人!”阿湘也大叫了出来。 正在这时,马车近乎跃了起来。 明容猛地闭住了眼睛,她的孩子…… 阿湘身体一倒,竟是垫在了明容的身上,随即将明容抱得紧紧。 明容大叫,“阿湘!” 车子又颠簸了好几下,阿湘双手扒住车把手,竟是将明容护在了怀里。 “夫人别怕!”阿湘颤抖着声音道。 一阵刺耳的马声嘶鸣,明容看着远处,是其中一匹马竟挣脱了缰绳。 此时的马广福似乎也怕了,整个人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胎 片刻之后,明容与阿湘眼睁睁地看着,马广福从车上滑到了下面,瞬间被甩到了后面。 马车已然摇摇欲坠,说不得会时候,便要翻了。 “不能,我的孩子……” 明容喃喃地道。 “夫人别怕,抱着我就好!” 竟是阿湘,这会儿反倒镇静下来。 她娘说过,得看好夫人,晏大人走的时候,阿湘还向人保证,会照顾好她夫人。 阿湘不能食言。 如今阿湘能做的,便是将夫人护在自己怀中,万一车倒下,绝不伤到夫人。 留下的那匹马还在狂奔,车子颠簸个不停。 千钧一发之时,两人紧张到极点,都没有人现,有几匹马已然飞奔过来。 有一匹马拼命追赶,几乎贴在她们的车边。 有人大声喊道,“夫人,阿湘!” 明容猛地抬起头,这声音太熟悉了。 “李大哥,救命!” 阿湘直接大喊起来。 “找个东西抓住,我来救你们!” 李坤说着,全不顾危险,竟是找准了机会,跑到了马车上。 车子又猛烈地晃了晃。 “李大哥……” 刚才还努力镇定,打算豁出命保护夫人的阿湘,一下哭了出来。 “抓稳了!” 李坤顾不得回头,开始找前面那匹马的缰绳。 试了几次之后,李坤才把缰绳抓住,这会儿用力扯着,想要让马安静下来。 那匹马应该是陷入了狂躁,根本无法将它控制住。 明容开始晕眩,起先抱着阿湘的胳膊,控制不住搭了下来。 “夫人……” 阿湘觉得不好,转头哭道:“李大哥,夫人要不好了。” 李坤根本没有听到后面动静,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马尽快停下来。 旁边有马追过来,“李大哥,前面有片竹林,把马引过去,咱们一块将车拦住。” “在前面带路!” 李坤大声回道。 这会儿想让马停下,绝非易事,李坤首先要做的,是控制它行进的方向,尽量往好控制的地方走去,然后再想办法让车停下。 马啼声中,李坤看到了不远处黑压压的竹林。 现在的情形,马是拦不下来了,唯一值得庆幸之处,车速已有些缓下来的趋势。 快到竹林边时,李坤放开了缰绳,随后转向冲到了车里,伸出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将车里的两个女人牢牢护住。 片刻之后,一阵马嘶响起。 车子猛地震了一下,有竹林被压倒时,发出的杂乱之声…… 筒子街明容的屋里,阿湘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榻边。 明容眼皮眨了眨,慢慢地睁开眼,先是发现天亮了,随即便瞧见阿湘肿了半边的脸。 愣了片刻之后,明容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从药庄回城的路上,马广福突然出现,想要抢她们的马车,然后…… 曾有一度,明容以为,她的人生就在此完结了。 死倒不可怕,可明容如何能舍得腹中的孩子,那是她和宴闻的孩子。 好在李坤突然出现。 谷嬐 只是,李坤不是该和晏闻一块在上京城吗? “李坤呢?” 明容脱口问了出来。 阿湘正发着呆,这才发现明容睁开了眼,一直站起,“夫人,觉得怎么样?” 她们被救下来时,明容不但昏迷,而且身下还流了血。 阿湘吓到痛哭了出来,她辜负了晏大人,也辜负了夫人对她的信任。 打从回到筒子街,阿湘连自己受伤都顾不得了,除了林娘子带着大夫过来,半步不敢离夫人身边。 明容闭了闭眼睛,在被子底下,为自己把起了脉。 此刻她把脉的手,控制不住抖了起来。 刚才睡了一觉,明容做了一场噩梦,一个孩子向她招呼,随后转身而去。 阿湘定定地看向明容,竟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之后,明容眼泪从眼角滑了下去。 阿湘小心地看着明容,“夫人……” “孩子……” 明容哽咽,“我能感受到的,他还在我肚子里,我也把过脉了。” 阿湘先时嘴瘪着,可后头又觉得该笑,一张口,又扯到唇边的伤口,不由倒抽凉气。 阿湘他娘从外出来,端着一碗药,惊喜,“夫人醒过来了?” “劳各位费心了,” 明容心放下来,也平静了许多,“李坤还有钱远怎么样?” 阿湘迫不及待地道:“李大哥是用身子将我们护住,可后背撞到了,当场吐了一口血。” 至于钱远,被马广福从后脑勺砸了一棍子,随后掉下马车。 幸运的是,后面人打到他时,人还清醒着,只一条腿摔断了,也在养着。 阿湘她娘还有些犹豫,“这是李家药铺大夫开的保胎药,夫人要不要喝?” “我喝。” 明容小心抬起头,就着药碗喝了下去。 这会儿只要能保住孩子,再苦的药,她也会喝下去。 “夫人这几日都要休息,什么事都别想,瞧咱们小公子硬气着呢,不会出任何事儿的。” 阿湘她娘安慰道。 明容笑了笑,再次闭上眼睛。 看到明容睡着了,阿湘拄着搁在旁边的拐棍,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夫人现在如何?” 蒋先生早就站在门口,焦急地问道。 “她给自己把了脉,说是保住了。” 阿湘此刻还心有余悸。 打量着女儿,阿湘他娘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就不懂事了,明知道她身怀六甲,还要出远门,这会儿出事,大人回来,指不定要罚你!” 阿湘不敢说话了。 刚才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自个儿的错。 若是她没有说林娘子要陪客商到药庄的事儿,夫人也不会想不到亲自来过来一趟。 “要怪就怪那马广福,便是连妇孺都不放过。” 蒋先生劝了一句,又看看阿湘,“你也不要再内疚,有些事情,谁都想不到。” “那人抓着没有,抓到后,一定要碎尸万段。” 阿湘气哼哼地道。 “人已经被抓到,胳膊折了,跑去附近农房的羊圈,结果还是被找到。如今人押进了大牢,明日便要审他,只等上京城那边来了文书,立刻将人送过去。” 蒋先生说着又看了看阿湘,“瞧着你今日也吓坏了,还是去歇着吧,回头照顾夫人这事儿便交给你,别自个儿累着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往人软肋上戳 人被抓到时,蒋先生去看了看,马广福倒不隐瞒,察觉有人来抓他,偷偷溜到晏夫人马车那边,藏在了车底。 后头在车底他坚持不住了,便爬到上面,从边上挪到车头,暗算了钱远。 阿湘嘟着嘴,转头对她娘道,“娘,把咱们那屋的矮榻抬到夫人那儿,我后头就在那睡了,夫人何时好起来,我何时搬回去。” “今晚就算了,娘在那儿陪着夫人,你自个也受了伤,先歇一会儿吧。” 阿湘她娘心疼地道。 “这事听我的。” 阿湘倔道,说话间又看向蒋先生,“先生给晏大人那头带信过去了吗,回头替我道声对不住,是我没照应好夫人,不过让他放心,后头我便时刻守着夫人,绝不会再出闪失。” 阿湘说话算数,从回来之日,便跟在明容的旁边。 几天之后,明容又睡了一觉,眼瞧见床边坐着的林娘子。 “怎么又来了?” 明容不解问道。 自打回来,个个就把她当成泥塑一般,怕渴着,怕饿着,便是阿湘也寸步不离。 倒是林娘子,每日都要跑一趟,鸡鸭鱼肉不停地送来。 “别提了。” 林娘子摸了摸眼里的泪,“我男人昨儿又骂了我一晚上,说我做人不厚道,差点把夫人给害了。我是没脑子,那天还跟我儿子说,亏了咱们不能亏待晏家人,没想到过转眼,可不就是我亏待了夫人。” “这是什么话呀?” 明容靠在枕头上,看向林娘子,“这事儿谁也想不到,说不得是命中的一劫,过去就好。我这孩子遇难呈祥,日后指不定有大出息。” 明容说着,便笑起来。 只要孩子没事,她就得高高兴兴,孩子也会和她一样高高兴兴的,她期待着当娘的那一天。 “真没事儿啊?” 林娘子担心地问,这几日她提心吊胆。 阿湘端着牛乳进来,“师娘放心,我今日把过脉,稳得很。” 明容笑道:“如今阿湘是我的大夫。” “那就好,万一出了大事,我真没脸见晏大人了。” 林娘子会儿说道:“还得跟你们说件好事,蒋先生不是一直想找账册吗,那个跟马广福有些首发的李寡妇后头不是走了吗,结果有人在她床头下面,瞧见了马广福的账本。里头到底是哪些人收了银子,为那些人办了哪些事,一个个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哎呀,这找的可不就是这个东西嘛,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阿湘激动地大叫了起来,差点连手中的牛乳都撒了。 这边大家伙都瞧着阿湘直笑,外头忽地吵起来。 明容听到动静,不由笑了也来,“来人,快帮我换身衣裳!” 没一会儿,林娘子撩开门口的帘子,迎了出去。 明容自那日遇险后,今日还是头一回起身,被阿湘小心扶着,走到了正屋。 李子恒背着手,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转头看到明容出来,哎哟一声,过来上下瞧了瞧她,“可伤到哪儿?孩子还好吗?都怪我疏忽,明日便派人来贴身保护你。” 谷罭 “都挺过去了!” 明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孩子没事。” 李子恒原本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这时说了句,“得了信儿,我就快马加鞭地过来了,哪个王八犊子居然敢对你下手,老子不会饶他。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得这么个孩子。我若是晏闻,还不得跟那家伙拼了命。” 这会儿林娘子拿了个坐垫,铺到椅子上,随后与阿湘小心地将她扶着坐了下来。 “瞧着你脸色不好,真不行就躺着吧!” 李子恒劝了一句,“咱俩谁跟谁,我还用得着你应酬。” 明容好笑,这一位平时说话大大咧咧,还尽往人软肋上戳,可真要遇到事儿,他比谁都着急。 “躺了好几日,我也该出来走走了。” 明容说着,让阿湘去上茶。 阿湘端了茶来,忍不住问,“李将军,那个马广福已然被抓住,这个案子总该结了吧?” “这个嘛!” 李子恒呵呵一笑,撩起袍子,坐到了明容旁边。 林娘子是个机灵人,这会儿拉起阿湘,一块出了屋子。 瞧着那二位出去了,李子恒开了口,“上京城那头,我也让人替我盯着。说句实话,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心里绝对门儿清,若真心想查,早就查出来了,可拖到现在是有其他原因,这根子啊,还在我爹爹身上。” “怎么说?” 李子恒叹了口气,“晏闻刚回去,我爹便上书,为他喊冤。太子一看,哟,这位站晏闻那头,那我可不得反着来。这下你说东,我便说西,可不就僵住了。倒是那始作俑者老刘得了便宜,相国之位坐的稳稳的。” 明容哭笑不得,那位太子殿下的确是个要面子的,前头被他那些要面子耽误的事,可不是一个两件。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和成王一日不能和解,晏闻便一日回不得。 李子恒托着腮道:“好在太子给你大哥面子,说是晏闻放出来,必须交给崇光兄来管束。” 这种不是自由的自由,明容一想起来,头疼得要死。 千里之外的上京城,赵崇光的书房里,郡王看着对面而坐的儿子和女婿,也是同样头疼。 “爹爹,我师父回来了。”陈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进来。 晏闻立时起身,将赵郎中从外头扶进来。 赵崇光也迎上前,“伯父,皇上那头如何?”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李建成素有孝子之名,少不得要在床榻前亲奉汤药。 如今大家伙都知道,太子大半时间都留在宫中,且遍请天下名医为皇帝延治,赵郎中便是其中一位。 赵郎中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 众人自是明了,皇帝这是时日无多。 说来皇帝被儿子请回后宫,就此无声无息,如今朝堂上好多人都只知有太子,万事以太子为准,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位皇帝还在。 然而,这位到底是正统的大周国君,但要驾崩,必是惊天动地之事。 这宝座看来要换人坐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你是第一个 晏闻神色淡然地看着赵郎中,一直没有吱声。 在牢里待了好几月才被放出来,晏闻明白,这背后经过多少搏弈划。 外人都以为是太子仁慈,可没人知道,成王插了手,甚至亲自带人这才将晏闻从牢中领了出来。 这也是成王为何遭到太子忌惮的缘故,不说一力要处斩晏闻的刘相国,便是大周太子,成王也没放在眼里。 晏闻身不由己地成了成王一派,而他背后的郡王府,只怕在李建成心里,也算不得亲信了。 赵崇光一度求见李建成,想着缓和两方的僵持,结果不是被拒见,便是被太子派人呵斥。 晏闻不想沾朝中这些勾心斗角,他想的是,尽快把案子结了,然后回到常山县,安安稳稳地干上几年,为百姓做点实事,再就是,把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完成。 如今事情僵在那儿,进退不得,晏闻面上镇定,却是心急如焚,明容如今身怀六甲,他作为丈夫,却无法陪在身边。 看着郡王陪同一脸疲惫的赵郎中出了书房,赵崇光看向晏闻,“如今你这事的关键,便是成王态度。” 晏闻会意,不少人心里都与赵崇光同一个想法。 太子到底能不能顺利上位,竟是取决于成王。 郡王妃坐在屋里,正低头做着针线,瞧着郡王从外头进来,忙站起了身。 “怎么愁眉不展?” 郡王妃上前问道。 郡王也不回应,坐到了床榻边,伸手看了看搁在床上的小衣裳,“你做的衣裳这般粉嫩,如何知道便是个闺女。” 郡王妃笑了笑,“我男孩、女孩的衣裳都做一些,反正以后他们还得生。” 知道女儿要当娘,郡王妃心下高兴,如今孩子的衣裳鞋袜做了好几箱,正陆陆续续地送过去。 闲话两句之后,郡王妃担心地问,“可是咱们女婿那头又出了事?” 晏闻被带回来,郡王妃才知常山县出了事,可不是七上八下,只怕他出了岔子,自己女儿竟要跟着受苦。 郡王摆了摆手,“赵医正给的消息,皇上只怕不好了,历来这种大事总归要乱上一阵子。” 郡王妃叹了口气,想了片刻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乱就让它乱,可晏闻不能老是滞留在这上京城,明容月数都快到了,再不回去,让我女儿一个人生孩子吗?” “也不能怪他,晏闻也没办法。” 郡王拍了拍郡王妃的手。 对晏闻这个女婿,郡王是满意的,这孩子为人正气,做事稳重,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便是这一回发生之事,郡王也没有责怪晏闻之意。 大周官风败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皇上不管,这太子看上去也是个拎不清的,以后只怕是也不会管。 常山县富有矿藏,竟被瞒到至今,自是有人在背后中饱私囊,只为自己图利。 或非晏闻,只怕事情不知还要被瞒多久。 “我这不是怪孩子,太子殿下未免……” 郡王妃话没说完,却被郡王的眼神制止住。 这一回谁都明白,还不是太子殿下心胸窄了一些,认准晏闻是成王的人,硬是不分青红皂白。而那刘相国,明明有私开矿藏之嫌,却无人追究。 “王爷、王妃。” 李妈妈在外面喊了一句,“世子让奴婢禀报,郡王府外已然被封,让咱们无事都不要出去。” 郡王也是愣了愣,便知道了意思,皇上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谷検 想必各个府邸都已经被看住,如今大事,便是太子要保证能万无一失地登上皇位。 郡王妃又拿起了针线,“皇上办丧事又得几个月,晏闻肯定是赶不回去了,我女儿……” “这样吧,我是去不得的,回头等晏闻的事了结,你便同他一块儿过去,陪女儿和外孙住上一段时间?” 郡王在旁边劝了一句。 郡王妃抬眼,眸子稍稍亮了一下,随即又摇阔大,“我如何走得了,我不在跟前,你可怎么办。” “王妃还能比赵医正厉害吗?” 郡王笑了起来,“儿子媳妇都在跟前,你也不用担心,这些年你也是辛苦,正好到外头散散心,最好是能把明容和外孙带回来,让我看一看,便是完美了。” 看了郡王片刻,郡王妃也不由笑了起。 “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来跟晏闻说。” 郡王妃叹了口气,“你想得尽是好的,可他何时能离开,谁又知道呢!” 月上中天,已是万籁俱寂之时。 郡王府北苑的屋外,一个黑影从墙上跳了下来。 晏闻听到动静,抬了抬头,“回来了?” 秦风从外面进来,一身黑衣。 “外头如何?”晏闻走回书案后,继续给明容写信。 “成王在军营外坠马,放出消息,伤得极重。” 秦风说了一句。 晏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是……” 成王受伤在这个时间,实在微妙,让人没法不联想到东宫,难不成这李建成想先下手为强?又或是成王故意使诈? 若真如此,李建成只怕没法轻轻松松坐上宝座了。 成王乃是皇叔,身后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班人马,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少人都占着各部要职,但要他出了什么事,必会引起反弹。 秦风又道:“成王军营内外已然严阵以待。” 这时候要闹起来,后头必定是一番腥风血雨,大周已然到了绝不能瞎折腾的时候。 “闹个什么!” 晏闻站起身,“出城!” 成王军营,此时果然被围成铜墙铁壁。 便是如此,依旧有两个身影一路畅通无阻地闯入,甚至公然站到了成王大账之外。 一时间火光熊熊,无数兵将堵了过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两个黑衣人。 “来人,还不抓住刺客!”有人大叫。 “王爷,晏闻求见!”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出了声。 不少人知道,晏闻便是拒做成王女婿的那位,居然敢闯军营,还真是个人物。 成王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大帐之中,晏闻走了进去,拉下脸上蒙面巾,“下官冒昧来见,还请王爷见谅。” 正中的桌案后,成王坐在那儿,双手抱拳看着走进来的晏闻,“我这军营,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闯进来,你倒是做了第一个。” 第四百三十章 劝解 晏闻一抱拳,“事急从权,下官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成王冷笑一声,“理由……难不成太子派你来刺杀我?既然如此,你动手吧,本王这些年一片丹心,为国为民,如今落得这下场,只能说我识人不清,糊里糊涂地,扶了一个糊涂蛋上位。” 话说到后头,成王额头上冒出了青筋,显然是气怒交加。 “王爷认定我是刺客,可太子殿下认定,下官是王爷的人。” 晏闻说着话,将挎在腰间的刀随手往后一扔。 秦风接过,转身往外走去。 成王冷眼看着,“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是以为,本王宝刀已老,竟是对付不了你这兔崽子?” “今日有些话,下官不吐不快,说完就走。” “若本王不听呢?” “子恒到了南越,王爷便以为高枕无忧了?” 晏闻摇头,“但要大周这时候从里头打起来,不但您的子孙,大周百姓都要受与亲人生离死别之苦。” 成王冷笑,“这是有人将本王叛臣的路上推!” 晏闻抱了抱拳,“下官之所以敬佩王爷,便是您虽有上位之机会,却并不放在心上,心地坦荡,世间少有。” 盯了晏闻片刻,成王仰头大笑,“我便有这份坦荡,又有何用,如今已成众矢之的,你信不信,但要我此时在上京城,那刀早就劈上本王的头颅。” “没有人动得了王爷,便是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晏闻说到此处,“王爷伤势如何?” “有什么话快说!” 谷騨 成王从桌案后站起,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 “王爷比我等更加清楚,此时已是千钧一发,到了最后一刻,可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晏闻说着看向成王,“王爷若有取而代之的打算,东宫绝不是对手。” “真是好笑,难道你还想来劝我造反?” 成王瞪了过来。 “王爷身经百战,自然比我们看得透彻,正因为您不会造反,此时才会怒火中烧,太子殿下的确想多了。” “你知道有什么用,都当了太子他的耳朵根子也够软的,别人说两句,什么都肯听。本王说任何话,都像是要害他。” 成王拿手指着上京城的方向,“我要那皇位做什么,你问问皇上,他坐在那儿,不过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李建成还真以为,人人都想要抢他那个位置?” 晏闻打量着成王,“王爷这会自称受伤,想来是在提防,有人对您不利。但是此举却容易刺激到东宫,若形势不得缓解,只怕后头一发不可收拾。” “随便他,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非本王的一力支持,他能进那东宫?” 成王吼了一嗓子,这李建成以前看着人模狗样这会做起事来这般糊涂。 太子旨意都过来了,催着成王回上京城,到底何意,他心里如何不清楚。 这一口气,成王着实不能咽下去。 “王爷可愿信任下官?” 晏闻突然问了一句。 ------------------------------------- 大家都想让谁当皇帝呢,来留言吧,要是结果不一样的多,可能会修改故事情节哦,为了大家,拼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乞丐 东宫之中,此时一片肃杀。 何止东宫,因为皇帝病笃,各方蠢蠢欲动,上京城陷入了紧张之中。 太子妃的宫里,刚经历过一阵大乱。 两名太监宣读完太子旨意,看了看四下,喝道:“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从今日开始,太子妃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脸色苍白,片刻之后,竟是昏厥在地上。 已是往外走的宫人们,有的顿了顿,迟疑要不要过来搀扶,可瞧着传旨太监瞪过来,赶紧退了下去。 “母妃。” 皇孙李牧被乳娘带进来,虽是还小,却是个懂事的,看到母妃躺在地上,忙跑过去,随后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夫人,这儿便交给您了,” 一名太监在边上劝,“话说此事真不能沾,您不考虑别的,总要想想您家顾大人,他如今可是殿下跟前得意之人,这会儿已然被叫宫中,日后少不得有从龙之功。” 平日里沁雪极会做人,手也敞亮得很,倒是与宫中上下相处得不错。 “多谢公公提点,可法不外乎人情,皇孙是我奶大的,我这要出去,如何能放心?” 人家和颜悦色,沁雪也不急不慌,甚至还笑起来,“反正这儿能留一个奴婢,我便顶了卯,皇孙乃是太子骨肉,我将他照顾好了,不也是在尽忠吗?咱们是有志一同在此。” 似乎这位顾夫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两个太监互相看了一眼。 反正殿下旨意已然传来,事情已了,又不违背主子意思,倒也无妨。 宫门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沁雪上前,扶着太子妃,躺到了床榻上。 “奶娘,我母妃是不是死了?” 李牧被吓坏了。 沁雪瞪过去一眼,“胡说什么,你娘是被你爹气厥过去了!” 说话间,沁雪掐住了太子妃的人中。 好一时后,太子妃悠悠醒转了过来。 看到儿子地跟前,太子妃眼圈一红,“儿啊……” 李牧用手背抹着泪,转头对沁雪道:“奶娘,母妃没事了吧?” 沁雪过来,用帕子给李牧擦了脸上的泪,道:“外面出大事了,你父王是怕你们有危险,才不许出门的。你母妃心眼儿小,才会生气,你多劝劝她就好。” 明知道沁雪在糊弄孩子,太子妃也赶紧抹了泪,道:“没事儿了,是母妃心眼小了些,心疼牧儿不能出去玩儿。” 沁雪瞧了太子妃一眼,就她这软性子,活该被男人欺负。 成王府前头被抄,后头便到了太子妃这儿,到底怎么回事,谁心里不明白。 前头成王府已然被抄了一回,动手的是如今在皇宫之中苟延残喘的大周皇帝。如今再来一回,竟是换成了他儿子,这父子俩是就看准了人成王一家祸害吗。 谷鏍 成王实在是个倒霉蛋,可太子也是个忘恩负义的。 “你也是个笨的,这会儿还不走,非要留下来。” 太子妃又看向沁雪,果然只有患难才见真情。 “娘娘说这话做什么?” 沁雪将太子妃扶坐了起来,看着李牧没了精神,便将他横抱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没过多久,这孩子便睡着。 小心地将孩子放到太子妃边上,沁雪压低了声音,“成王妃与观城公主直接下入了大牢,殿下真的要和成王彻底翻脸,我这是心直口快,那位跟妇人都计较上了,未免不厚道。” 可不是不厚道吗,太子妃嘴上不说,心里也这般想,这会儿一眼不眨地盯着沁雪,“他们都在说,成王已经没了。” 沁雪转过头,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恐。 这一位当然会怕,她可是成王送进东宫的,背后的靠山倒台,别说后头能不能当上皇后,若是遇到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知道太子靠不住,可她如今只能赌了,赌太子是否会在自己儿子面前心软。 “娘娘也别自己吓自己,有些传言竟是不可信的,” 沁雪凑近太子妃,“不瞒娘娘,我可得着消息,成王好端端地在军营里,什么事儿都是没有,放出这风声,还不是提防……那位。” 太子妃眼神一黯,早知会有今日,还不如不挣这个脸面,安心嫁个平常人,虽无荣华富贵,却也没有那么多动荡。 “想要置成王于死地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这话有些夸张,不过是沁雪为太子妃打气,“都知道娘娘与成王府有千丝万缕之联系,您这会儿反倒不能慌。谁说就到了绝路?” 太子妃眼中露出一丝希望,“我知你聪明,给我出个主意?” 这位说来只是个奶娘,可平日里行事说话却是与众不同,听了她的话,太子妃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这东宫之中,太子妃因着不受宠,少不得遭人轻视。太子身边那些女人,有得了宠的,有生了儿子的,还有快要生儿子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多得有这么一位在跟前,替太子妃出了不少主意,有几个打主意要暗算太子妃或是皇孙的,下场皆是难看。 阖宫之中,太子妃如今这信任沁雪。 沁雪转过头,朝着床榻那边看过去,“娘娘要做的,便是为皇孙豁出去一把。” 太子妃一脸惊愕,倒是沁雪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帐册,“成败在此一举,咱们都是做娘的人,为母则刚,也没什么可怕的,” 沁雪说着话,朝西头指了指,“如今太子殿下可不止您生的这一个儿子,那几位虎视眈眈,但要是您倒下了,孩子还能得好?” 太子妃愣了片刻,接过了沁雪手中的帐册,“我该如何做?” 太子正殿之中,刚从宫中回来的李建成一脸的悦,低头看着跪在跟前的太子妃,“可是你觉得,东宫过得太安逸,想要跟着成王府的人住进大牢?” 方才进来,便听到太子妃宫里,门被砸得山响。 一向懦弱沉默的人,突然有了胆量,竟是嚷着要见太子一面,若不然便以死相见。 李建成忽地想看看,这位想玩什么花样,还敢威胁他不成。 第四百三十二章 忠言逆耳 太子妃一拜到底,“殿下,臣妾虽不知犯了何过,可您既认为臣妾有罪,臣妾死又何枉。只求殿下饶过牧儿,或是将他废为庶人,扔到外头,便是做那乞丐,只要活得下去,臣妾死而无憾了!” 这话是沁雪教的,太子妃临行之前背得滚瓜烂熟,据说是有些话得反着说,才能让那位真正记住。 砰的一声,李建成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何意,暗指本王是暴君,竟是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你好大的胆子,那帮人都说孤忘恩负义,你也这么想,是吧?如今成王倒成了大好人,你们不知吗,他当日想要将孤推上太子之位,无非是觉得,孤性格忠厚,容易拿捏罢了。” 太子妃低头不语。 沁雪告诉她,太子殿下窝着一肚子火,就让太子使劲地骂,骂到没力气,才到下一步。 李建成痛快地骂了半个多时辰,谁都不敢劝。这会儿嗓子都快哑了,李建成停下来,冷眼看向地上的太子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臣妾有一物,想请太子殿下过目。” 李建成又火了,咳了好几声,指着太子妃,“你天大的本事,这上京城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居然还能替成王带信,他想说什么,这会儿知道怕了,想让我放了他妻子女儿,还是想要向本太子宣战。” “这是……” 太子妃犹豫片刻,“言大人前日来见皇孙,让他代转这帐本,只说殿下一看便知。可后头臣妾宫中被封……” 言念从常山县回来,便被李建成扔到一边,无非是讨厌他,居然帮着晏闻说话,可不就是背叛东宫,与成王为伍。 如今李建成讨厌的人太多,不只成王还有那个晏闻。 只是那言念厚颜无耻,明知道太子对他生了怨气,还厚着脸皮,自请为皇孙开蒙。李建成知道,他这是找个机会,还想凑过来。 不过,这帐本又是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李建成朝着旁边站着的太监递了个眼色。 “殿下,言大人说,这里头是大周半个国库。”太子妃将手中帐本高高举起。 深更半夜,有人被急召进东宫。 正殿之上,李建成将那账本直接扔到了晏闻身上,“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是上蹿下跳,你以为自己有那本事,将孤的朝堂翻天覆地?” 晏闻从地上拾起那账本,掸了掸上面的灰,说了一句,“殿下成为一国之君,乃是众望所归。我还记得殿下曾说过,他日继往开来,要为大周开创一代盛世。” 话说到这儿,晏闻笑了笑,“殿下雄心壮志,可没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 “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藐视本太子?” 李建成的脸阴沉的厉害。 晏闻摇头,“臣说的是心里话,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未必是无米,而是落到了别人口袋。” “滚回你的常山县,晏闻,孤这辈子再不想见到你!” 李建成喝骂一句。 言念从外头进来,打了个哈欠,随后朝着李建成作揖,“这么晚了,殿下如何又想念起臣了?” “将他一起带走,孤便要看看,你们在那常山县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建成冷冷地说了一句。 言念眼睛顿时一亮,“殿下如何知道,臣想去常山县发财。还是殿下疼我,知道刘相国从常山县赚得盆满,也给臣一条财路。” 谷櫴 “你们……” 李建成瞪大眼睛,“孤身边的忠臣,你们一个个都要拿掉!你们是想做什么?” “忠臣?” 言念从晏闻手里拿过,那账本随手翻了翻道:“忠臣会偷殿下的银子?” 晏闻又开了口,“殿下,这帐本里有些端倪,不知您看出来没有?” 李建成沉着脸,盯着晏闻。 当年李建成看中晏闻才华,想要将他延揽过来,的确说过,要做一代明君,让大周国运绵长,江山永继。 当然,这的确是李建成心中所想。 可有些事情,想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上加难。 便比如,身边总有一人对他指东道西,甚至虎视眈眈。 晏闻不知好歹,居然投到了成王门下,至于这言念,竟敢提晏闻说话。 想当初,这两人正是他一心要栽培的。 “大周年年灾荒,国库空虚日久,各地税收一直吃紧。” 晏闻从言念手里抽出那账本,“这账本是常山县一个县丞贿赂官员的证据。臣曾经让人算过,不到五年时间,这来来去去贿赂官员的银子竟达上万两,殿下不如想想,那些私矿能挣多少?” 李建成眉心皱了皱,,抱着双臂,看向晏闻。 “这便要说到刘相国,殿下先不用着急,我便好好说说,这位到底犯了何罪?” 晏闻背着手道,“开出来的铜,有一大部分是被用于铸造钱币。钱币不能私造,便是铜矿也不得私开。可户部每年花大笔银子,从私人手里收铜,谁有这么大脸面,让户部暗地跟一家姓刘的做买卖,那些银子落进谁的腰包,敢这么做的人,算不算犯了叛国之罪。” “可有证据?” 李建成又气到攥起了手。 刘相国干的那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如今一心为主的也就是这些人,李建成又不得不用着他们。 想到此处,李建成咬了咬哈特,大不了,日后让他们不许再犯。 言念笑了笑,“殿下听着就行了,可别冒火。成王虽是人憎狗嫌,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都没干过。晏大人被带回京后中,他特意到牢中问了此事,随即派人马盯住了那姓刘的人,正是刘相国的远房兄弟,如今证据确凿,只等着殿下定夺。” “果然是一伙的,你以为孤会信你们鬼话!” 李建成冷哼一声。 “殿下,兹事体大,臣要向殿下请旨,派驻兵马前往常山岭,建立官矿,所得纳入国库,以解如今之忧,” 晏闻抱拳道,“另外继续派人到常山县及附近各处探矿,能寻到如今丰富的矿藏。岂不是大周之福。” 李建成皱着眉看向晏闻。 话说这几日李建成也在生闷气,肯听话的都怀着小心思,可能干的,却是个个有自己主意。 第四百三十三章 孤儿寡母 “殿下,这可是您口袋里的银子,如何被一帮奸佞之徒据为己有。前朝留下太多的恶习,殿下若想成为名君,这‘忠言逆耳’四字,实在不能轻忽。” 晏闻发自内心地劝了一句。 李建成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案上扣着,瞧着神色,陷入了纠结。 刘相国是李建成亲手提拔上来的,便是因为他听话,人看着也忠厚。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竟也是个贪的。 这会儿李建心中懊恼得很,可到底面上过不去。若此事揭出来,岂不是就成了他识人不清的过错,少不得要引来些笑话。 “当日下官还跟刘相国处理不错,这家伙倒是会装得很,我还真以为他是个能用的人才。” 言念窥视着李建成。 晏闻会意,“古往今来,多少奸臣是教人面上瞧不出的,没有人不会犯错,明君好就好在,便是前头有了过错,认错后并及时改正,倒也不损明君之名。” 这几句这么听着,倒是入了要建成的耳。 “臣有一事。” 晏闻又开了口,“刘相国在城外的庄子,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说不得……” 言念立时抢过了话,“臣愿请旨前往,也好开开眼界,听说有人如今已是富可敌国了。” “你们退下。” 李建成烦躁地一摆手。 晏闻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殿下,臣乃大周之臣,而非成王之臣。至今臣还记得,当日若非殿下出面,臣或已被成王所杀。成王若有叛国之心,不用殿下,臣等也不会容忍。然后,莫须有之事,何来将人冤枉了。” “成王让你给我带信。” 李建成眸子一冷。 “这信已然带上,殿下若不想看,撕了便是。” 晏闻又说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成王坏就坏在,脾气刚硬。子恒曾说过,从小到大,若在错失,必要遭成王毒打,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才有了今日的威远将军。殿下嫌成王插手太多,可成王辩称,实在看不得有人利用殿下仁德在背后争权夺利。殿下,血肉亲情,总比那些阿谀奉承可信一些。” “殿下,成王已然等在了东宫之外,” 言念在旁边一笑,“殿下见与不见,杀与不杀,尽在一念之间。” 李建成愣了愣。 他几道旨意发下去,要将人调回上京成,只为了身边人都在说,要提防成王蠢蠢欲动。 未料成王不仅抗旨,还搞出个遇袭来,可不教人心生威胁。 李建成咬住了牙关,“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笃定了孤不会杀他。” “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成王只不过想保住自己的家小罢了。” 晏闻淡定地道:“殿下他日要为仁君,臣拙见,才一开始,无须落人口实。” 李建成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下来,围着晏闻和言念转了几圈,视线一直在他们的脸上逡巡。 谷榐 言念摸了摸鼻子,这位太子生性多疑,晏闻跑来为成王求情,简直就是往刀口上撞。 话说,晏闻管得也太宽了。 若大周真乱起来,那才是他机会。 李建成审视着晏闻,“若是我偏要杀他呢?” 晏闻镇定一笑,“那便是成王死期到了,他毫无怨言。回头,臣便把自己的命赔给成王,也算君子守诺。” “什么意思?” “臣犯死罪,偷偷跑出上京城见了成王,便希望您二位能化干戈为玉帛。于太子殿下而言,顺应天意,就此成为万民之主;于成王而言,功成身退,从此问心无愧。” 晏闻说到这儿,看向李建成,“成王到了这把岁数,去争那个皇位,也没什么意思,何况殿下看看那李子恒,哪有日后为君之相,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就算成王真动了这个心思,就算他一举得成,日后这皇位,终究不会是他那一脉的,那又何必?” “巧言令色。” 李建成哼了一声,随后竟笑了出来,“活该他断子绝孙。” “成王想法既是如此,只老人家平日就不善言辞,又是个脾气别扭的,招了殿下嫌恶,这误会越积越深,才知今日。” 晏闻抱了抱拳,“还请殿下定夺,臣并不想赔上性命,拙荆待产,总不能让她生个遗腹子。” “这是你自找的!” 李建成吼了一嗓子,一点也没了风度。 晏闻也不吱声,只等着李建成自个儿把事儿想清楚,免得一场大乱,百姓跟着遭了荼毒。 “晏闻,可知你今日插手得有些过了,皇位相承,你都要管得,谁知道你日后还有什么作为。孤能留得下你吗?” 李建成突然问。 当日此人出现,李建成便觉得他不是凡俗之辈。无论言语谈吐还是在治国方略上的认知,有时候连李建成也想不到那么深远。 这种人,若甘心为你效命,少不得是一代能臣,左膀右臂,可若有别的心思,乱成贼子都做得。 “臣深知,殿下不是妒贤忌能之人,否则臣早已明哲保身,赶紧回了常山县,何必淌这浑水。臣不是自视甚高,插手朝堂,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殿下亦是明了,盛世先需安稳。” 李建成喝了一声,“出去!” 东宫之外,晏闻与言念在外头,已然等了好一时。 宫门外重兵把守,专门有几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个。 言念拿着扇子,在手心上敲了敲,这会儿叹了口气,“我这是何苦,回头太子殿下把你斩了,我也得跟着垫背。这些年真没意思,竟是被你拖累,真不如我当年闲云野鹤,来得舒坦。” “若是今日活不下去,我便道一声‘对不住’,不过话说回来,” 晏闻伸手拍拍言念肩膀,“若能殊途同归,同生共死,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谁跟你是兄弟?” 言念伸手拍开了晏闻,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出来,“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回头少不得明容得要改嫁,你这一辈子可就是白忙一场。” 晏闻却淡淡一笑,“便是白忙到底,留下子嗣,也对得起父母。不如想想你自己,到现在都没娶妻,日后连个上坟敬香的都没有。犬子当不会担下这事。” 第四百三十四章 生子 这边正说着话,有人捧着旨意出来。 “你死别拉着我,反正我得求着殿下饶我一狗命。” 言念冲着过来的人笑了起来,“各位,可是咱们这位晏大人寿数到了?” 皇帝驾崩是在隔日申时三刻,一时举国皆哀伤,所有臣子都要到宫外去跪着。 郡王妃的院子里,魏如意正与李妈妈一块收拾箱笼,打算回头带去常山县。 “妹夫总算是能走了,小姑子那头,可不得给急坏了。” 魏如意感叹了一句,又特意嘱咐李妈妈,“回头李妈妈便辛苦些,路上多费心。” 李妈妈笑道:“世子夫人放心,绝不让王妃有半点闪失。” 郡王妃坐在床边,正赶着一个虎头帽,这时说道:“后头家里便交给你来管了,我快去快回,王爷还有赵郎中,你们都照应好……” “娘亲放心,我们肯定把那二位供起来。” 郡王妃瞧向魏如意,扑哧笑了出来,“如今皇上驾崩,你倒在这儿谐趣,若是教外人听到,那可是杀头之罪。” “到外头自然要小心一些,都在家里了,谁管那么多。” 魏如意不以为然,这会儿坐到郡王妃的旁边,“太子……不对,如今该叫皇上了,那位到底打什么主意,可不是乱点鸳鸯谱吗,把观城公主指给那位言大人,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能过得好吗?” “王爷刚才进宫之前,我听他说,皇上这一回算是饶过成王,可心里到底不能完全放心,索性将观城公主名正言顺扣在上京城,让成王到了外头,别想什么糊涂主意。” 谁也没料到,本来都以为新皇与成王会在这时候你死我活,却没想到,后头风平浪静,听说老皇帝驾崩之时,还是成王带领群臣拥立太子殿下。 新皇随后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派成王为采矿使,前往南越,乾州一带监督矿的开采,第二道便是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凑作堆。 与此同时,成王主动交出手中虎符。 “真是咱们姑爷进宫劝的皇上?” 李妈妈忍不住好奇。 魏如意笑出来,“世子当年就说,咱们这位姑爷迟早会龙飞九天。这一回可不就是他,不顾安危,两头牵线,这才化危机于无形。想来之后定能飞黄腾达,咱们这小姑子的眼光着实是好。” 李妈妈不解,“那这会儿就该让人回上京城了呀!” “还不是为了那些铜矿,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但要做好了,还愁不能回京?” “飞黄腾达就算了,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我们做爹娘,便是心满意足了。” 郡王妃说到这儿,又感叹一声,“观城公主是个命苦的,从小被关在宫中,如今虽然出了宫,爹娘和兄弟都到了外头,他又是孤苦一人,倒是盼着,那位回头对她好一些。” 魏如意回道:“言大人虽官职不高,人却聪明的很,他同明容合伙开的几间铺子,买卖都是极好,倒不会苦着公主。” “如意,回头你亲自去容府接容夫人,她要跟去,我们路上也热闹了。” 郡王妃又笑了出来。 成王府阖府被赶出上京城,容颜和两个女儿也不能留下。不过容颜倒是挺高兴,不仅能和夫君团聚,到了南越,离常山又那么近,姐妹俩又能在一块。” 魏如意应了一声,这会儿又啧啧道:“也不知道明容这会儿生了没有,别说您几位着急,我这几日,心也扑扑直跳。” 郡王妃拿着针线的时候不由顿了顿,随后也叹了口气。 筒子街晏家的宅院,这会儿众人都站在院子里头。 晏夫人今日发作,眼看着要生了。 谷訸 这会儿林娘子带着几个大夫匆匆走进来,在明容屋外道,“夫人,我带着大夫来了。” “现如今还算好。”明容喘着粗气,在屋里说道。 叮嘱大夫站在外头,林娘子便要进屋。 这会儿有脚步声传过来,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李子恒走了过来。 “李将军怎么来了?” 林娘子问道。 “这都快生了,我不过来,如何能放心。” 李子恒一边说着,一边朝屋里吼了一嗓子,“晏闻这会儿正在路上,一大家子人都跟着,老老小小的,难免耽搁行程,不过我在这儿,你别怕了。” 林娘子打量这位李将军,一时哭笑不得,想来上京城的人都是这般谐趣,人家娘子生孩子,她紧张个什么劲。 屋里传来一阵呻吟,林娘子不敢耽搁,跑进了明容屋里,嘴上还安慰,“夫人别怕,这生孩子也就那么一下子,我都生了三个,瞧我不都好好的吗?” 林娘子刚到屋里头,哇的一声,便响起孩子的啼哭声。 便是林娘子吓了一跳,“这也够快的!” 阿湘因为是个姑娘,阿湘她娘并不许她进去,这会儿趴在门边,急吼吼地问,“是男娃还是囡囡?”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接生婆在里头笑着说道,“抱在手上还挺沉的。” “有儿子了!” 李子恒在外头双手一拍,口中嘀咕,“这滋味果然不一样。” 明容此时昏昏沉沉,可听到这一句,到底笑了出来。 无论男女,都是她和晏闻的心肝宝贝,只盼他无病无灾,福寿绵长。 孩子的啼哭声中,明容看到了被抱在眼前小襁褓,这孩子通红着脸,哭得震天动地。 “是个结实的。” 林娘子笑道。 明容看了孩子片刻,一时心里激动,便有眼泪出来。 莫名地,她想起了前世,孤独地惨死在铡刀之下的自己。 老天怜悯让她重活一回,竟是走上完全不同之路,到了今日,夫妻恩爱,她也做了母亲。 便是为了今日,那些年所受的一切苦痛,都已然不重要,如今明容只想着,和晏闻一起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夫妻二人携手度过漫长一生。 “可不能哭啊,夫人是大夫,当是知道的。” 阿湘她娘急得直劝,赶紧拿帕子为明容擦着眼泪。 不想便在这时,明明肚子猛地一疼。 完全没有提防,明容一下叫了出来。 接生婆也慌起来,在边上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四百三十五章 君子阳阳 “这又怎么了?” 李子恒在外头急吼吼地问道。 明容这时已经说不出话,身下一股巨痛铺天而盖地而来,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生产。 林娘子也是急得不行,正想着要出去叫大夫,明容说了一声,“还有一个!” 县令夫人一胎双生,竟是得了龙凤儿,自是轰动了整个常山县。 “这常山县头一回出了龙凤胎,可不是奇事,大伙都说这肯定是个好兆头!” 林娘子扶着云清宁坐到妆台前,一边替她篦头,一边笑道:“方才我过来,外头可是热闹得很,都知您家这二位今日满月,要沾沾喜气,筒子街外头摊子都占满了。” “那不如以后筒子街改成龙凤街,大家伙都到这来做生意。” 明容也是随口一说。 林娘子眼睛一闪,“这名儿真好,回头我便跟蒋先生说。,对了,一会儿我去瞧瞧,街上有没有空的铺子,便在这儿开一处分铺。” 明容忍不住笑出来,林娘子做生意的劲头,比她还足。 “这些日子,我竟帮不得你,让你辛苦了。”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是生分了,无需如此。” 林娘子笑道:“但要我家那口子能活蹦乱跳,我这心就坦了,做什么劲头都足得很。如今路也修好了,也有人帮咱们送货,那银子哗哗往荷包里闯,再辛苦也忘了!” 两人正说得起劲,边上摇车里,先是一个孩子哭出来,另一个立刻跟上,两个比着嗓子嚎了起来。 “这又饿了,咱们这小爷跟姑娘,可是一个比一个够劲。” 林娘子笑着说了句。 明容也笑,走过去抱起一个,便坐到床边,喂起了奶。 阿湘她娘立时跑进屋,后面还跟着一位奶娘。 老早明容便打算好,自己的孩子,自己来喂。谁想人算不如天算,一下来了两个,奶水到底不够,也不能再坚持,只得请了位奶娘。 “自从多了俩小家伙,这日子过得也真够快的,一转眼就满了月。” 林娘子在旁边瞧着,“这小丫头后头出来,可瞧着比大的还结实。” “指不定我家这个是傻丫头。” 明容玩笑。 阿湘她娘赶紧拦住,“夫人可不能这么说,姑娘家就得娇养,使劲儿地夸,咱们樱桃可是聪明伶俐。” 这两个孩子到现在没起大名,便是等着晏闻回来。倒是小字先有了,蒋先生特意从《诗经》取意,大的叫君阳,小的君陶。所谓“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明容没读过《诗经》,可喜欢这小字,便当乳名来叫。可阿湘她娘总觉得君陶不是女孩的名儿,自作主张改了谐音“樱桃”,好像……也还不错。 这会儿吃饱喝足,孩子们立时又睡着了。 倒是林娘子提议,既是满了月,晏夫人该到院子里走走,透了透空气。 让阿湘她娘和奶娘照应着孩子,林娘子陪着明容出屋,刚站到台阶上,忽听到脚步声。 谷赤 林娘子了随口道:“也不知谁来。” 本是要往台阶下走的明容,突然站住,“我怎么听到我娘在说话。” 想来是幻觉,这会儿郡王妃还是上京城那儿。 出来这么久,明容如何能不想家,尤其是生孩子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父母也不再身边,她心里最想的还是娘亲。 “儿啊!” 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片刻恍神过后,明容突然意识到,好像梦想成真了! 提起裙子,明容飞快下了台阶,便朝着后院门口站着的那位跑了过去。 林娘子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哎哟,这才刚出月子,别这么跑。” “我娘来了!” 明容先是大笑,等到了郡王妃跟前,一把将她抱住,却一下哭了出来。 “咱们姑娘都当娘了,还这么孩子气。” 瞧着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块过来的李妈妈在边上直抹泪,这会儿看明容旁边的一位妇人紧着劝,立时回过味,“夫人,才出月子,不能这个哭法。” 郡王妃终于放开了明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明容又过来抱了抱李妈妈,“别是我做梦吧,您二位怎么过来的?” 晏闻回来的消息,明容是知道的,还听说成王夫妇也过来了,却未想到,还有自己亲人。 李妈妈直笑,“夫人特意不让姑娘告诉姑娘,就想让你到时候高兴一下。姑爷那头的事一了,便急着要回来,王爷和王妃商量过,要一块来看姑娘。自个儿亲闺女生孩子,当娘的如何能放心?” “您何必这么辛苦?我这不好好的。” 明容高兴得脸都通红,这会儿一把抓住郡王妃,“您一走,我爹爹可怎么办呀?” “你爹爹如今身子好多了,就是腿脚有些不方便,要不是这路途遥远,怕给晏闻添麻烦,他也会跟过来了。” 郡王妃说着话,便四下看了看,“刚才过来一路,都在说你得了双生子,我没有听错?” 林娘子这会儿早看明白,笑着接过话,“恭喜夫人,您不仅添了外孙,又有一个外孙女,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少不得明容替大家伙做了引荐,郡王妃拦了林娘子的礼,不免感慨,“我女儿到哪儿都能交到好姐妹,想来这些日子,多得林娘子的照应。” 林娘子也是头一回见高门贵妇,本以为都是不好接近的,未想到人家不但没搭架,还那么和气,心下自是喜欢,到底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王妃这么说,我可就脸红了。当日若非晏非人拉拔一把,我家那日子竟过不下去。话说自打晏大人和夫人来了咱们这儿,可是翻天覆地,百姓们谁不说,如今日子好过多了。” 也没敢多说,林娘子亲自扶着郡王妃往里头去,见一对外孙。 明容不免往院门看了一眼,李妈妈知道其意,笑道:“姑父要去送成王一家,快到常山县了,我们便分开。他让我转告姑娘,会尽快回来。” 阿湘忙到天黑回来,惦记着两个小家伙,正兴冲冲地要往明容屋里去,却被她娘从后面一把拉住。 “干嘛?” 阿湘随口问了句。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多多关照 “夫人的娘家来人,这会儿在屋里坐着呢,母女见面,少不得有话要说,咱们别打扰人家。” 阿湘她娘叮嘱,这会儿忍不住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光灿灿的金镯子,“瞧见没有,这是王妃娘娘从腕子上摘下来,非要赏的。我活到这把岁数,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回头娘给你留着,以后当嫁妆。” “您这……” 阿湘上下瞧瞧他娘,不赞成地道:“咱们又没给人好处,还收东西,您心里就不愧?” 阿湘她娘一把捂住阿湘的嘴,“你个不识好歹的,可是上京城的王妃赏的见面礼,能得着,就是几辈子的造化。人家的意思,闺女做月子,她都不在跟前,要谢我辛苦这一场。” “娘是说,容颜也来了?” 明容突然在里头大叫,“方才李妈妈说‘成王一家’,我还没想到。” 外头母女俩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成王交了兵权,才把皇上的火压下来。后头给了他一个采矿史的名头,这会儿除了公主,一家老小都过来了。日后他们便住南越,你们小姐妹平常,便可以多多走动。” “哎呀,我都高兴死了,我明日便去看她们。” “傻丫头,你才坐完月子,怎么好乱走,难不成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你也会折腾。” 郡王妃训了一句,“成王妃还有容夫人说了,他们那边安顿好,就过来看你和孩子。” “这得等多久啊?” 明容忍不住抱怨,又笑起来,“我猜干娘也会过来。” 阿湘在外面听着,不由睁大了眼睛。 听她们说的皇上、王爷什么的,竟是熟络得很,晏夫人果然是高门千金。 一时间,阿湘心里充满羡慕,上京城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能养出这样的奇女子,连阿湘都想去开开眼界了。 阿湘她娘却听到了明容同郡王妃撒娇,不由感叹,“再大的人在娘亲面前都是孩子。” 不好老听壁角,阿湘她娘便要去灶房,那儿有她特意给阿湘留的热饭。 阿湘蹦蹦跳跳跟在她娘后头,道:“娘,得着机会,我要去上京城看一看。” 阿湘她娘取笑,“我闺女这心可够大的。” “皇上这又乱点的什么鸳鸯谱,观城公主如何又要嫁给言念了?” 明容一声惊呼。 阿湘正听到这一句,立刻停住脚,朝着明容的屋望过去。 “别说了,这一路上成王妃还在跟我打听言念。我只能说好话,那孩子倒是个人品不错的,也有本事,你师父也对他赞不绝口,若真能成也是一桩好亲事。” 郡王妃想了想,“话说观城公主也到岁数了,也是急着要嫁。成王妃路上还在抱怨,后来媒人说的都是鳏夫之类,公主自然看不上。说起来,言念到底没成过亲,又是个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说不得也是门好姻缘。” “可言念到现在都定不下心……” 明容连着叹了好几声。 她实在没法想像,两个脾气秉性完全不同的,如何和睦相处。 灶房门口,阿湘她娘招呼了一句,“饭菜都热着,还不过来吃,回头该歇了。” 未想阿湘站在院子里,就像没听到她娘的话一样,直直杵在那儿,竟一动不动。 “你又怎么了?” 阿湘她娘觉得不对,走过来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 “我不想吃了,今儿累得很,想先歇一会儿。” 阿湘含糊地回了一句,竟小跑地回了自己的屋。 “这孩子……吃错什么药了?” 阿湘她娘嘀咕了一句,回去又将饭菜热上,转身又去和大家伙一块,帮郡王妃和那位李妈妈收拾屋子,也顾不上自家那一惊一乍的丫头了。 明容睡到半夜突然醒来,其实孩子并没有哭,只是她提着心,总怕他们要饿了。 当娘的确不容易,日夜颠倒,竟是连觉都不敢睡得太沉。 为了方便照顾孩子,这晚上都要点一盏灯。 明容披上衣裳,准备要下床,冷不本看到,屋里多了一位。 有人站在摇车边上,勾着腰,一眼不眨看着两个孩子。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明容披衣下床。 晏闻愣了一下,又瞧了瞧孩子,随后走上去,将走过来的明容抱在了怀里,“对不住,还是没能早早赶回来陪你,你受苦了。” “说什么呀,只要你能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明容心中感慨,将头埋在晏闻的怀里,心里到底松了口气。 夫妻俩也不说话,便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块。 这一刻太过温馨,以至于晏闻虽然累得要死,却舍不得放开自己的妻子。 一路过来,晏闻心急如焚,可老的老、小的小,总不能累到他们。 刚才一回到屋里,看到屋里突然多了摇车,这一瞬间,晏闻才真正有了做爹的感觉。 要不是方才明容出了动静,晏闻说不得能在摇车边站一晚上,这是他的一双儿女,就是教他看都看不够。 “哇”的一声,屋里突然响起孩子的啼哭。 明容立时放开晏闻,走过去抱住其中一个,便坐到床边喂了起来。 这会儿另一个也跟着哭,晏闻走到摇车边,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想要抱起,又怕伤着孩子。 “你便哄哄他,回头我再喂。” 明容说了一句。 晏闻轻轻晃着摇车,瞧着那孩子哭得眼泪稀里哗啦,不由心疼,“不如找两个奶娘。” “白日里让奶娘喂,晚上得我亲自,都是我的心头肉,总不能厚此薄彼。” 这会儿怀里那个已经喂饱,明明将孩子放到摇车,又抱起了另一个。 “这是咱们的女儿樱桃。” 明容笑了起来,免不得要说一说,蒋先生起的那两个好听极了的小字。 晏闻坐在旁边,看着粉雕玉镯的女儿,“这名字起得好,以后大的便叫晏君阳,小的晏君陶。回头我还要谢蒋先生赐名。” “那就这样定下来。” 明容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晏闻,“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虽然县令大人一直没回来,可蒋先生却把咱这儿整理得好好的。如今吃酒打闹的、偷鸡摸狗的还有为富不仁的,都瞧不见了。大家伙都知道了,若是不怕吃苦,谁都可以挣到银子,养活自个儿,把日子过好。”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凌大夫 “瞧着意思,我这县令竟是无用的。” 晏闻一脸好笑。 这会儿樱桃已经吃好了,明容正要把她放回去,却瞧见晏闻一脸渴望的神色,索性把孩子放到了他怀里,“兜着孩子的头,手要轻轻的,她才躺着舒服。樱桃,这是你爹,以后要请他多多关照。” 一辆马车停在了常山县衙后院。 明容下了车,刚穿过院门,两个小人儿便急吼吼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娘!” 明容照例走不动了,弯下腰亲亲左边这个,又亲亲右边的。 便是平日里再忙再累,只要瞧见什么孩子,所有的疲惫瞬间便没了。 把孩子带过来的阿湘她娘接了明容药箱,道:“天一黑,一个个就吵着要娘了!” 樱桃抬起头,“樱桃心里头好想娘!” 明容伸手,将女儿抱起,“娘也想你们。” “就会撒娇。” 君阳在旁边嘀咕,小手却一直拉明明容袖子。 两个都是心头肉,明容这会儿把樱桃放下,又抱起儿子。 于是,君阳脸上那点不痛快,立时就没了,一把抱住明容脖子,笑得比樱桃还开心。 “夫人今儿回来得晚些。” 阿湘她娘一手提着药箱,一手又抱起了樱桃,跟上明容往里头走。 “今儿病人特别多,这会儿阿湘还留在那儿呢。” 明容回道,这会儿停了一下,看向阿湘她娘,“这丫头是个肯下功夫的,如今虽还不到独当一面,可在外头,人人都叫她一声‘凌大夫’。” “还不是夫人给她指了这一条路,我做梦都没想到,日子能过得这般好,我家这丫头也有了出息。” 阿湘她娘忍不住得意。 两年多的工夫,常山县已成了大周人尽皆知的富庶之地,不说那些铜矿了,如今常山县的药材名闻天下,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种药,专门有药商在常山县蹲着。 但要你种的天麻、三七品相好,马上就能被收走。 若不知道价钱,怕被人糊弄,也可送到李家药铺。人家童叟无欺,每日药价都贴在门口,买卖一定,现银收讫,绝不拖欠。 前头在常山县过不下去,能跑的都跑了,可如今听说换了县令,日子好过,不少人纷纷回来。 有几位在上京城呆过的,竟是知道晏夫人事迹的,没多久,众人都在盛传,晏夫人是上京城一等一的名医,不但给宫里娘娘瞧过病,还做过军医,到蒙北打过仗。 原本晏夫人在李家药铺偶尔也坐诊,后头消息传开,病人纷纷求上门来,把李家药铺都堵得不能做生意了。 索性李家药铺把龙凤街上开的那个药铺改成了医馆,让晏夫人坐堂问诊,也是方便她照顾家中孩子。 这一两年过去了,李家医馆不仅本地乡亲,外头的病人都慕名而来。 阿湘开始只在给晏夫人打下手,有些小病,晏夫人便让她去瞧。 直到有一天,晏夫人说了,阿湘可以坐堂了。 阿湘她娘到这会儿还记得,女儿头一回提着自个儿的药箱出门,腿都在打哆嗦。她就在那儿瞧着,到后头眼泪都出来了。 “娘亲,我以后也要当大夫。”进了正厅,樱桃蹦出一句。 “瞧把你能的!” 谷灗 君阳斜眼看看自己妹妹,嫌她不懂事,这会儿问了句懂事的话,“娘亲,爹爹今晚还不回来吗?” “你爹爹同胡子王爷一块儿到矿下去了,总要有几天吧!” 明容回道。 一想到胡子爷爷,明容就想笑。 这两年常山岭又发现好几新矿,身为采矿使,成王不以为他这是闲差,常要过来看看,每回都是晏闻亲自陪同。 樱桃头一回见到成王,被他那一缕长须惊住,又听别人称呼他“王爷”,从此以后,便叫出了“胡子王爷”的名号。 或许是年岁大了,或是阅尽千帆,成王的心态渐渐平和下来,早与晏闻捐弃前嫌,倒是很喜欢来常山县坐坐。 孩子瞎喊,他也不在意。成王颇喜欢晏家这一双儿女,尤其对君阳,简直爱不释手。 不为别的,李子恒自打得了两个女儿之后,就说不生了。成王两口子如何不盼着子嗣能传下去,听说为了得不着孙子,跟儿子、媳妇闹得很不愉快。 “让爹爹要小心啊!” 樱桃乖巧地来了一句。 这会儿仆人们已将饭菜端到了东边次间。 明容想起来道,“给阿湘留了吗?” “我一会儿给她送过去。” 阿湘她娘笑着接过话,“不会饿着她的。” 明容点了点头,忽地想到,“我平日里忙得很,也顾不上咱们院子的那些位,如今都还好吧?” 他们搬进县衙的后院,也才一年多。 晏闻一心要把常山县带起来,从上京城回来,便日复一日地忙,常是三更半夜才能回家。 如此早出晚归,明容心里便有些不忍,自个儿掏银子,请秦风找人把县衙后院重新修整了,一家人便搬了过来。 这样晏闻便是要忙到晚上,跨过一处月牙门,便能回家吃一口热饭,睡一个好觉。 阿湘既然正式认了师父,自是同她娘一块搬了过来。其他几位,有孩子从牢里出来,想要自力更生的,便了搬出去。 有在那儿住习惯了,或者孩子没出来的,便同蒋先生一块留了下来。 “林娘子回来,白里过来,给孩子们带了不少新鲜玩意,连我和阿湘都得了一份,” 阿湘她娘一边给君阳喂着饭,一边道:“她说上京城跟仙境一般,吃穿用度没一处不精致,连她住的地方都金碧辉煌,若非舍不得家里夫君和两个孩子,她带着老大都打算搁那儿住下了。” 明容忍不住笑出来,当日她第一次去上京城,也是这般,简直眼花缭乱,只想要打拼出一番天地。 “林娘子这种见过世面的,都能这么说,我的心都痒了。” 阿湘她娘打趣。 “日后我带凌婆婆去上京城。” 君阳忽地开了口,“我娘亲家就在那儿。” 阿湘她娘开心大笑,“那我就托小爷的福,咱们可一言为定!” ----------------------------- 感谢一直投推荐票支持的朋友们,谢谢!还有我的运营官和活动助力,为本书做的贡献。 第四百三十八章 流水无情 说着,阿湘她娘又转头看向明容,“林娘子还说,这回见到了一位顾夫人。那位竟是大皇子的奶娘,这眼界开得也太大了。” 明容替女儿擦了擦脸,“回头我得跟林娘子招呼一声,可别被那顾夫人巧嘴给骗了,她做生意,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这一回林娘子去上京城,还是明容安排的。 都说上京城好,又逢到大考之年,林娘子如今宽裕了,便想带儿子去长长见识,说不得也往读书的路子上走。 明容拜托如今已然回了顾府当少奶奶的沁雪替她照应着,沁雪以前的时候是不靠谱,不过如今拜托她办事还是教人放心的。 阿湘她娘被逗得直乐,兴致勃勃地絮叨着那些上京城的趣事儿。 外头传来脚步,樱桃一下笑了出来,“是蒋爷爷来了!” 明容放下手里的碗,迎了出去,“蒋先生还没用饭吧,进来吃一些。” “不用了,夫人,有好消息了!” 蒋先生笑道:“今日我去乾州,晏大人的考绩下来,又是甲等,位列第一。” “甲等是什么呀?” 樱桃跟过来问道。 “就是说,你爹爹这县官当得好。” 明容笑着说道。 晏闻自从来了常山县,自是兢兢业业,一门心思要让常山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如今工夫没有白费,常山县已然大不相同,这甲等第一,晏闻自是值得。 “蒋先生只怕也是一等吧。” 明容想起来问道。 蒋先生呵呵笑了出来,“惭愧,到这把岁数,还能为百姓做一些,我这一生已然足矣。” 说到这儿,蒋先生迟疑了一下,“今日知府说,有个县令的缺,乃是晏大人举荐,问我愿不愿意过去。” “好啊,蒋先生才能,便是知府也做得。” 阿湘她娘拉着君阳,也走了过来。 蒋先生笑着摇头,“我已然拒了,不过,多谢晏大人器重。” 瞧着蒋先生出门上了车,明容轻叹了口气。 “为何拒了呀?” 阿湘她娘不太明白。 明容却道:“士为知己者死,蒋先生是想与我夫君一起,把常山县做得更好。” 天色已晚,明容坐在床榻边,正看着上京城的信。 书信是明容的大哥赵崇光寄来的,也提到了晏闻这些年常山县政绩醒目。 原本去年皇上便该将他提拔,只不知会何原因,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少不得赵崇光劝明容耐心一些,今年晏闻总是要提一提的。 其实明容倒不在意,她看得出来,晏闻在常山县乐在其中。 若不是上京城有爹娘,明容也想在这儿待着,到底常山县民风淳朴,孩子也习惯这边气候。 孩子这会儿都已睡着,明容走到桌案边,正要提笔写信,阿湘在外头敲了敲门,“夫人!” “你回来了?” 明容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湘从外头走了进来。 谷胫 如今的阿湘,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之前人人都说她是个假小子,如今气质变了不少,头上挽着髻,笑意盈盈的,难怪如今过来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 可阿湘一力回绝,只想当大夫。这丫头进步极书追,若非疑难杂症,都能应付得来。 “林娘子去医馆的时候,夫人正好回家了,有一封信是从上京城过来,说是……言大人让亲自交给夫人。” 阿湘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明容面前。 明容笑着接过,她还在想呢,言念怎么到这会儿不来信。 这边拆开信,明容抬头看看阿湘。 “夫人有何话要说。” 见天在一块,明容想说什么,阿湘直接便能猜出。 “想不想去上京城?” 明容问道。 有一件事儿,明容已然考虑上许久。 阿湘既然有资质,便不该被埋没。这常山县毕竟地方太小了,要说历练,得去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才会有更多丰富的经验。 明容想把阿湘送到师父那儿,想来以师父的本事,定是能将阿湘调教出来。。 “夫人要回上京城?” 阿湘眼睛立时亮了,这会儿忙不迭地点头,“我乐意着呢,反正您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能把我娘带上吗?” “谁说我要回去?” 明容笑了笑,“我给你师祖写过信,说我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弟,他不相信,要亲自试一试,你呢,便过去一趟,若是师祖认为你不错,说不得还能点拨占拨你;若是认为你资质平凡,快点回来吧,在这儿做个小郎中,也能养家糊口。” 阿湘瞧了明容半天,脸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自然是因为兴奋。 “我以后能当太医吗?” 明容顿了顿,“当什么太医,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你愿意去,下一回风雪镖局要去上京城,你跟上便是,对了,把您娘也带上?” 阿湘高兴地想叫出来,她早就盼着,到那个大周最繁华的地方,去好好见识一番。 可…… 阿湘忽地犹豫了起来,“我若走了,夫人这边怎么办?” 当大夫并不容易,每一个病人都要照应得周到,不可有半分的闪失。 自从开始坐诊,阿湘便体会,晏夫人的不易。 如今还有她在旁边,但要自己走了,担子可不全落到了晏夫人肩上,阿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要这么瞻前顾后,也不用去了,谁也勉强不得。” 明容故意道,这会儿将信打开。 阿湘嘟着嘴,这会儿在屋里来回走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明容手里的那封信上。 言大人常有书信,就算不是给自己的,可每回阿湘心中都满是雀跃。 若去了上京城,会不会见到言大人? 倒是明容此时睁大了眼睛,到后头竟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乐的?” 阿湘注意到了明容的神色。 “观城公主有了身孕,成王必要高兴,又要添孙了,也不知道他们得着信儿没有。” 明容随口说了出来。 说来也是教人惊讶,前头言念来信,不是说他们铺子又捡了多少银子,便是在信里调侃晏闻,皇上还记着仇,他得在常山县养老。却从不说自家夫人,似乎两人感情有些淡薄。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余孽 可这回,言念竟主动提到了关城公主。 两个之前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结成夫妻,能有这个结果,可不让人高兴? 阿湘突然站住,定定地看向明容。 明容心里感慨,观城公主居然将言念给套住了,也是意想不到。 阿湘神色渐渐黯淡下去,转身便出了屋外。 明容隔着窗口往外望去,阿湘下了台阶,却没有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而是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月亮,竟发起了呆。 这一幕让明容不由叹气。 这也不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是一个女孩私下的喜欢,注定空付了…… 天下承平,李建成自然心情不错,这会儿退了早朝,倒有了兴致,带着皇长子李牧到御花园里走一走,顺带考一考他学问。 皇长子行将六岁,朝中偶有立储之声,不过李建成却当没听见,后又以各种理由推脱。 一处亭子里,李牧磕磕巴巴背完了半篇《千字文》,李建成的脸阴沉下来,拿眼看了看跟过来的李牧那位师父。 “这就是你教的学问?”李建成不悦地问。 如今皇上膝下三儿两女,几个小的都被教得很好,一个比一个聪明机灵,倒是这大的,随了他母后,讷言蠢笨,有些上不得台面。 不过在言念口中,大皇子为人忠厚,心地仁和,绝非不想上进,只是不喜欢与人一较高下。 大周讲求立长立嫡,按理说李牧登上储位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李建成心里有些膈应,不是膈应自己儿子,而是他这个长子背后的某些人。 “臣以为,诸子百家这些,随便翻翻就好,不必当真,更无需花那些时间死记硬背,反倒是落了下乘。” 言念笑呵呵地道:“不瞒皇上,这千字文还是殿下天没黑起来,临阵磨枪的。” 李建成眼睛眯了眯。 李牧这师父,本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当日死乞百赖要给个两岁多的孩子开蒙,他便知道,学不出什么,却没想到,教成这鬼样子。 一拍边上桌子,李建成???,“可是觉得朕脾气太好了,你等才如此放肆。” 李牧吓了一跳,立刻跪倒在地,“师父已然教我许多,只是儿臣愚钝,学得极慢。还请父皇莫要责怪师父。” 李牧喜欢这位师父,言念常把他带出宫去玩。 话说外头比宫中有趣许多,市井街巷,热闹繁华。而且还能见着奶娘,更重要的,他与自个奶兄弟顾舜投契,用不着在宫里,与那几个兄弟扮什么兄友弟恭。 看了看自己儿子,李建成拿手指着言念,“你这种佞臣贼子,也就是朕能容忍你至今。” “臣不敢。” 言念抱拳,“当日开蒙也是个笑话,不过是臣担心皇上从此把我忘了。臣本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殿下真要跟我学,也不过是些仕途经济。回头让他给您做个买卖看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话说到这儿,言念瞅着李牧,问了一句,“今年国库进了多少,大头从何而来,比之去年涨了几成?” 李牧眼睛一亮,顾舜的爹便是管着国库的,常听顾大人提到国库进出,这个……他真知道。 谷餟 “今年国库账目刚出来,得了十万万白银,父皇虽是急民所苦,削减了百姓赋税,可库银依旧比去年增了一成五,这还不包括常山县进贡的铜。乾州那头又找着几座矿,但要探明储备,咱们这国力,定然会百年不倒。” “又去找你奶娘了?”李建成一个瞧出端倪。 顾朝曦是个老实头,且有一说一,不会那些弯弯绕。李建成看重他这一点,把国库搁他手里。显然李牧跑去了顾府,要不然一个孩子能把国库知道得这么清楚? 瞧了儿子片刻,李建成转头看看言念,“你就教这些?” “回禀皇上,臣的想法,咱们殿下又不用考科举,读那么多酸掉牙的文章做什么。治国跟做生意也没什么差别,把账算清了,如何进、如何出,谁都不能占他便宜。” 言念得意地笑道:“臣可不就是个例子。” “就冲你这话,朕能问你个死罪。” 话音没落,李牧已然跪到了地上。 李建成拧了拧眉头,“何意?” “父皇,是儿臣愚钝,才没有学好,还请不要责罚师父。” 李牧低头道:“我后头好好念书,顾大人安排了课业,我每日都在学的。” 言念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跪到地上,“臣是没学问,多得了一份皇子师父的俸禄,也是心中有愧,顾朝曦学问倒也不错,又是做过教书先生了。难得殿下还喜欢顾大人那一嘴的学问。” 李建成瞧着颜面,一时摇头,一时叹气,这会儿摆摆手,“牧儿下去吧,回头父皇给你找个好师父。日后少与这位来往,给我记住,你日后继承的是朕的大统,不是他的飞仙楼。” 李牧大惊,“儿臣知道了,可师父……言大人也教了儿臣不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放心吧,朕还不想杀他,” 李建成又看了看言念,“就冲他教你那么多俏皮话。” 这会儿李牧同众人都已退下,亭子之上,只有李建成和言念。 言念也不吱声,只陪在旁边。 “听说要当爹了?” 李建成问了一句。 言念笑了笑,“皇上也知道,臣的家产丰厚,不给自个儿子留着,难不成还真留给殿下?” 李建成斜过去一眼,“瞧这意思,你和公主还真夫妻恩爱。” 当日将成王赶走,总要留个人质,可面子又不能做得太绝,李建成也是灵机一动,把这二位撮和在一块。 李建成自然知道言念底细,这小子当年杀人不眨眼,好在如今归自己所用,称得上忠心耿耿。 “不敢,好歹沾着驸马的名头,还不得将人哄好了。” 李建成一脸好笑,伸手从石桌子上拿了个果子,朝着言念扔了过去。 言念立刻双手接住,“谢皇上的赏!” “你竟不知,如今人人都说你是个大奸臣,只会拍朕的马屁。” 李建成一脸好笑,“朕不瞒你,御书房里,便有奏你贪赃枉法的折子,催着朕要查一查。” 第四百四十章 心想事成 当了皇上,李建成更感高处不胜寒,身边能说知心话的人越来越少,想听几句实话,难上加难,算来算去,也就这家伙还算有趣一些。 “殿下若是信了那些胡言乱语,臣也无话可说。” 言念叹着气道:“臣也知,当日查封刘相国,得罪了他那一脉的人,虽刘氏手下大部分被铲除,难免会留几只余孽。” “你也会玩这一招。” 李建成故作嫌弃,“若是知错能改,朕自当给他机会。” 真要说言念有贪赃枉法之事,李建成根本不相信。这家伙有的就是银子,他犯不着干这种事儿。 不过有一桩,李建成到现在都在介怀,便是与晏闻有关。 这小子和晏闻一个鼻孔出气,听说是因为言念与晏夫人合伙做买卖,一来二去倒是跟晏闻混得挺熟。 话说居上位者,最不喜臣子彼此勾连。虽是这二位从中牵线,平了将出之乱,他才得以顺利登上了宝座,可一想到晏闻一直那样全然无惧在面前的样子,李建成就是不高兴。 “那帮人瞧不得臣在皇上跟前得了宠,别以为我不知,他们还造谣臣是太监,这会儿总得让他们闭嘴了吧!” 瞧着言念信口开河,李建成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个晏闻……” “活着呢,活得好得很,吏部那帮老家伙便是再讨厌晏闻,可每年考绩,却不敢不给他第一。” 李建成哼了一声,“一天到晚在这儿旁敲侧击,以为朕不知道你的意思?晏闻回来,你便如虎添翼,两个正好狼狈为奸。” 言念呵呵一笑,“皇上火眼金睛,一看一个准。为臣真是这么想的,他日出人头地,说不得能在史书上记下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大周某位皇帝率着两名能臣,竟是迎来一代盛世!” 李建成气笑了出来,“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说活。” 言念这会儿闭了嘴,话都说到这种程度,后头就看,这位皇帝到底肯不肯抬起贵手。 虽然不知道晏闻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言念却是清楚,常山县不是能让晏闻施展雄心壮志的地方。 “退下吧,” 李建成说到这儿,突然又看向言念,“你那岳父,有没有说过想要回来?” “我家公主倒有这个意思,给臣训回去了。成王回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只会招人讨厌,不如就在南越,跟我那小舅子混一混。不过听说,成王这采矿使当得颇为得趣。不如皇上下道旨,只怕人家乐不思蜀了。” 李建成上下瞧瞧言念,“你这家伙巧言令色,李牧跟你后头,学不出会好。好在他岁数还小。还改得过来。不过顾朝曦又太迂腐,不是当然之选。这师父,朕要好好想一想。” 郡王府一处后院,言念进来之时,屋里已然摆上酒菜。 “可是闻着酒香而来。” 赵郎中看到言念自是高兴,立刻朝他招手,“如今我这儿来了个好厨子,还不快来尝一尝。” 言念走了进来,“赵先生这便有些薄情了。” “此话怎讲?” 郡王不免好奇,便是赵郎中也不明所以。 “平日里便听这位说,明容是关门弟子,要将全身本事教给她。如今来了个小丫头,瞧把您老人家给乐的,难不成连自个儿徒弟是谁,都忘了?” 谷薦 赵郎中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拿手点了点言念。 “这是咱们乾州的红烧鱼,味道自是与这边不同,师公和王爷一块尝一尝!” 一个女孩儿端着一盘鱼,从外头走了进来。 言念回过头,正好和女孩儿视线对在一块儿。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脸立时红了起来。 言念倒是笑了,“这丫头也有意思,每回见她,脸都这般红,果然是民风淳朴之地养出来的孩子。” 这边言念不过随口夸了一句,女孩倒有些愣住。 还是赵郎中闻到香味,上去接过那盘鱼,“明容找了个好徒弟,便冲着这鱼,咱们也得好好享受一番,阿湘,你也过来一块吃,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不了,您几位用吧,我那儿还有事要忙。” 阿湘局促地说了句,赶紧退了出来。 来上京城已然有月余,阿湘是头一回见言念,全然没有准备,这会儿自觉是出了丑,也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只能离开。 临来之前,夫人特意跟她说了,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有些缘分强求不得,聪明的人,不该自寻烦恼。 阿湘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只是冷不丁见着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会儿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阿湘进了灶房,随便吃上几口,便回了自己屋子。 这上京城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华,自打进了郡王府里,从郡王妃到世子夫人,对她皆是嘘寒问暖。当然还有师祖,也不嫌她资质没有夫人好,不厌其烦地点拨。 阿湘已然想好,无论如何也得把本事学到手,不辜负大家伙对自己的心意。 可这会儿进了屋,点起桌上的烛火,阿湘突然想家了。 本来夫人是想让她娘跟过来,却被谢绝。 阿湘知道她娘的意思,得人点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这会儿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给人瞧病,自是不容易,她得留下来帮忙照应,也是感人家的恩情。 可阿湘从小没有离开过娘,路上还好些,等到了上京城,真是每天都想得慌。 想到此处,阿湘拿起笔,便要给娘写一封信。 倒是这会儿,正屋那头响起笑声。 阿湘转头看去。 “恭喜王爷,终于等到一家团圆了,” 赵郎中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亲眼得瞧瞧,君阳和樱桃可是真如郡王妃说得那般讨喜欢。” 郡王笑回,“本王外孙,如何能不好!” 阿湘眼睛一亮,这会儿连笔都来不及放,便冲出屋外,站到正屋门外,问道,“师公,难不成夫人他们要回来了?” 这几日县衙的后院热闹得不得了,可不是来了李家两位小姐姐,把双生子高兴坏了。 此时李子恒的大女儿青儿抱着一笸箩的杜鹃花,带着两个小丫头一块回到屋里。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能见死不救 三个小姑娘围在铜镜边上,只恨不得头上全插了花。 明容在旁边乐不可支。 倒是容颜瞧着君阳落了单,过去将他拉进怀里,“咱们不理他们,姨夫送给你的木剑,可是喜欢?” 君阳立刻点了点头,“我这就给干娘舞剑,还是李坤叔叔交给我的呢!” “男孩子就是喜欢这些,李子恒这会儿又在做木刀,,说是要给他送来,也不怕把孩子伤了” 容颜说了一句。 明容笑了起来,这会儿将手伸到容颜的手腕上。 “怎么样啊?” 容颜今日自是为了明容而来,顺带刚好还有点事。 明容点了点头,“恭喜你,心想事成!” 容颜一把抓住明容的手,“你可别诓我!” 明容哭笑不得,“我若诓你,岂不是要砸自己招牌。” 低头片刻,容颜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噙了泪。 别看当姑娘之时,容颜的脾气火爆,甚至还倔强得很。可自从嫁为人妻、又身为人母之后,性子改变了好多,如今谁不夸她是位贤妻良母。 她和李子恒夫妻这些年,虽说平时也有吵吵闹闹,可感情竟是极好。 李子恒如今也不像从前那么浑不吝,处处呵护忍让着妻子,及至在爹娘跟前,也一力维护自己的妻子。 可这些年,容颜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在上京成,成王府众人就盼着能添丁。 如今来了南越,成王妃几乎盯紧了媳妇的肚子,虽是被李子恒耍着赖威胁,不许在容颜跟前多说话,可每回瞧着两个孙女儿,成王妃那眼神中的意思,容颜明白得很。 到最后还是容颜妥协了,打从来到南越,私下便让明容给她开药调理,就是为了能早日再怀上孩子。 说来容颜也是心疼那老两口,本来锦衣玉食、富贵至极,处处得人追捧,未料老来落到这般下场,竟被扔到这偏远之地。 然而,容颜这会儿想要孩子了,却迟迟没了动静。 这心中焦急,容颜谁也不敢说,只能向明容倾诉。 此时的容颜高兴到眼圈都红了,还是女儿贴心,青儿和玉儿一块跑过来,“娘,你怎么了嘛?” “没事啊,眼睛迷了沙子。” 容颜看了一眼明容。 自是孩子没到月子,先不敢说,免得孩子小气。 “我来帮干娘吹吹。” 樱桃挤了过来。 明容好笑,正要打趣女儿一句,君阳在边上道:“哪儿都有你的事。” 将孩子们哄到妆台那边,明容小声道:“你如今这身子比不得前一胎,本就气血不足,再加上心思重,切不可掉以轻心。药呢,你记得吃,不过最要紧,还是要放开胸怀。” 容颜一个劲点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君阳突然一扭头,随后跑到门口,伸出小脑袋往外瞅了半天,道:“是李坤叔叔回来了。” 明容眼睛亮了这这,,每回晏闻去矿场,总要好几日才得回来,这次才出去了两天,倒是回来得快。 说来每一回晏闻去矿场,明容虽不说什么,可心里总是忐忑。 谷啻 虽晏闻总说万无一失,到底要下到地底下,做妻子的如何能坦然以对。 可晏闻是做大事的人,身为妻子,无论如何不能拖他后腿,这也是夫妻俩的默契。 “李坤叔叔,我爹爹呢?”樱桃这会儿急不可待跑到门边,大声问道。 只是外头没有回应。 此刻李坤站在院子里,神色焦灼。 明容也不比两个孩子镇定,站在门口,笑着问道:“今日怎么回得如此早,大人还在外头?” 李坤正半低着头,这会儿猛地抬起,朝着明容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李坤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明容突然意识到什么,干脆走了出来,站到李坤面前,“出了什么事?” 李坤和秦风跟了晏闻过去,却突然一个人回来,又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如何不教人心里打鼓。 李坤还不说话,似在迟疑什么。 “你快些呀!”明容紧张到提高了声量,她无法平静了。 “夫人,大人……出事儿了。”李坤到底说了实话。 “李坤叔叔,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君阳跑了过来。 正在发愣的明容低头看着儿猛地醒过神,低头看看孩子,“他还有几日,娘这会儿要去坐诊,带着妹妹在家,不许闹着干娘。” 快马加鞭,明容随着蒋先生到了常山岭北边一处铜矿。 明容被人扶下车的时候,两条腿都在发抖。 那些总是在她心内萦绕的恐惧,竟然成了真…… 这会儿众人正围着一个洞,有人在冲着下面喊,“晏大人,秦捕头,听到动静,便应一声!” 一直有人在那喊,这个嗓子喊累了,立刻又有另一个人接替,然而,一直没有任何人回应。 “夫人不要过去了,那头到底危险,不如在这儿等一时。”蒋先生说了一句,便朝洞口那边跑。 明容知道危险,可却挡不住自己迫不及待迈开的脚步,直到李坤伸手一拦,“夫人,您可不能再出事了。” 这个矿,晏闻昨日便已经带着秦风和李坤下去过。原本今日要到别处去,可临出发之前,晏闻突然说,得到下面再看一看。 到最后,他只带上秦风,让李坤带着人守在洞口。 塌方发生之时,众人都反应不及,几乎瞬间,整个洞口被堵起来。 后头有系了绳子,想要将洞口挖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出了一个通道,可是但要问下面的动静,却毫无声自息。 大家伙都感觉出来了,人被封在里面那么久,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李坤没办法,赶紧回去报信,顺便再找些人过来。 还是蒋先生说,必须要知会晏夫人一声,毕竟被困在里面的,是她的夫君,而且万一人救上来了,出了什么救治难题,明容在身边也能得到及时的解决。 此刻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明容没有往前走,这会儿四下乱糟糟的,她不能给人添乱。 何况无论蒋先生还是李坤,都劝得中肯,她还有两个孩子,绝不可再出事,那孩子岂不是没了爹还没了娘,她不能这么自私。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要塌了 明容好似被抽空了力气,晃了晃身子,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必须得有人下去看看情况,咱们在这干等着不行,再拖下去.....。” 蒋先生说了一句,“来吧,给我拴上绳子,老朽要亲自下去。” “不成,下面危险,也不知道是何情况,这些个年轻的都不敢下去,更何况您呢?” 立刻有人一同出声阻拦,“蒋先生到底上了岁数,便是下去,也未必救得了人,反而伤到自个儿。” “吵什么?” 有人吼了一声。 原本正七嘴八舌的众人,立时停了下来。 明容隔着人群,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没想到李子恒也来了。 这会儿李子恒已全身拴好绳索,说了一句,“蒋先生这把老骨头,自己留着吧,本将军下去。” “你逞什么能,还不给我退下。” 此时说话的,是跟在李子恒后面的成王。 “爹,儿子是这里的将领,除了保家卫国,还得护着一方百姓。晏闻不说是个普通人,是条人命,更是这里的县令,是儿子的至交好友,儿子不能见死不救。” 李子恒冲着成王抱了抱拳,“儿子自会小心,不必担心。” 明容猛地起身,抬起脚,踉跄地朝着李子恒这边走来。 成王一脸的心疼,“你也知道,下去有危险……” “若是所有人都怕危险不下去,那两个小子可就没救了,好歹是一块杀过敌的兄弟,我没法袖手旁观!” 李子恒一边说着,一边紧着身上绳索,“爹爹放心,这下头我去过,根本不是事儿。” 说话间,父子俩彼此看了一眼。 “这谁干的?把你叫过来,有什么用?” 李子恒脸色猛的一沉,只为突然发现了明容。 明容一时竟说不出话,这会儿她比谁都想要把下面的人救出来,可是她也明白,到了下面危险重重。 “你……” 明容张了张嘴。 “你什么你,谁都不许拦着本将军,今日便让晏闻看看,别看他平日跳得欢,危急之时,还得靠老子救他!” 李坤此时走到跟前,抱拳,“李将军,末将与您一起。” “那就走啊,还废什么话,赶紧把绳索系上。” 李子恒斜过去一眼。 “给我记住,一旦不成,赶紧给我上来。” 成王已然知道拦不住儿子,走到跟前,拍了拍栩肩膀,“你这小子,除了没给我生孙子,如今混的倒有个男人的样子,爹以你为荣!” “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乎的,我定能活着上来,这一屋子女人若没了我,天可不就塌了。” 说话间李子恒已然到了洞口,回头催了一句,“李坤,你小子给我快一些。” 这会儿除了李坤,又过来两个在矿里干活的,没一会,一个接着一个,坐着吊篮,下到了矿井。 此刻,所有人屏着呼吸,等着下面的动静。 虽蒋先生在旁边劝了好一时,明容并没有离开,而是干脆坐到了地上。 这一下去,竟是好久没有动静,直到天渐渐黑下。 明容将头埋在膝盖上,只觉得时辰如停了一般。 便在这时,下面有人喊道:“找到一个了。” 明容猛地抬起头,起身便要往井口跑,却被蒋先生一把拉住,“夫人不必着急,那头乱得很,人送上来,咱们再说。” 谷仪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终于被拉了上来。 “是秦捕头!” 有人认出了被拉上来的人,“他昏过去了,大夫快过来。” 先生早就安排了其他的大夫在旁边,这会赶紧走上前去。 这些年来,晏闻开的每一座矿,都会配上大夫,只为出到危险之时,伤者能及时得到救治。只为想到,这一次出了危险的竟是他和秦风。 明容也跟上,便瞧着秦风浑身乌黑,躺在了地上。 “秦捕头!” 大夫唤了几声,伸手按在秦风的腕上。 秦风的确失去了知觉,明容也蹲到边上,将手探在他脖颈间。 便在这时,秦风动了一下,随后一口血吐出来,竟沾到明容的衣服上。 借着头顶有人打着火把的光,明容清楚地看到,清风吐的血,色如豆汁。 “应当身体被什么砸到,败血流入了胃脘,此为行实,赶紧用百合散。” 明容暂时放下焦虑,看向大夫。 都知道晏夫人是名医,且大夫掀开秦风衣裳,胸口一片乌紫。 还有什么好说的,成王立刻叫人抬来门板,将秦风立刻送到边上帐篷,赶紧救治。 原本以为秦风出来,后面应该快一些,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半天没有动静。 已然到了半夜时分,山上本来就冷,明容匆匆出来,身上衣着单薄,这会儿抱着肩颈,又在瑟瑟发抖。 一件大氅被披到了明容的身上,明容抬起头,成王站在旁边。 “晏夫人不必担心,子恒这孩子言出必行,自会将晏闻救出来。” 成王盯着洞口,说了一句。 “多谢王爷,我自是信他的。” 明容哆哆嗦嗦地道,“他们都会上来的。” 成王轻轻地叹了口气,背手站在旁边。 到最后,明容还是被劝着进了背风处的帐篷,蒋先生特意派人守着,又说但有消息,一定来通知他。 明容忐忑不安,心头有块重石,悬而不动。。 车外突然有人来喊时,明容猛地一下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撩开车帘,看到外头的人,明容大声问道:“可是他们都上来了?” “大人已然上来,只是右臂受了点伤,大人让在下来请夫人,李将军……不好了。” 竟是李坤的声音。 听到这一句,明容冲了出来,看到了李坤脏兮兮,布满了焦急的脸。 方才听到前半句,晏闻无事,明容还松了口气,可听到后头,脑子嗡了一下。 洞口之外,李子恒躺在那儿,身体拼命后仰,竟是出现了角弓反先天性。 “为什么会这样?” 明容问道。 李坤叹了口气。 方才之所以秦风先被救上来,却没有找到晏闻,是因为晏闻被堵在了另一个洞口。后头把秦风送上来,几个人便合力挖开困住晏闻的洞口。 --------------------------------- 求订阅,求点月票,好久没见月票长的什么样子了,呜呜呜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定要救 到后来,他们随身带下去的工具都折了好几把,也只是开了个小洞。正当大家都以为无望时,晏闻竟自己找到了出口,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会儿大家伙都很高兴,李子恒还调侃晏闻,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谁想到高兴得太早了,本来李子恒是要先上去的,结果到了半途,挂着篮子的绳子一下断了,人直直的掉到地上。 “子恒!” 成王蹲在儿子旁边老泪纵横,任他当年再威武赫赫,此时的成王,不过是只是一个无助的老父亲。 明容已到了跟前,看了晏闻的手臂一眼,果然不太对劲了。 可这会儿人命关天,明容也顾不上晏闻,只说了句,“你去让大夫包扎一下,这便由我来。” “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晏闻叮嘱了一句。 “夫人,李将军已然没了鼻息。” 大夫惊呼了一声。 “王爷。” 李坤叫了一声。 竟是成王听到儿子没了气息,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随后从到了地上不知如何。 这会儿别的都已顾不上,明容蹲到李子恒旁边,嘴里喊着让其他大夫好好照顾着成王,不能让成王也出了事。 为了李子恒舍身救下晏闻,为了他把自己当成红颜知己,也为了刚刚怀孕的容颜和孩子们,明容必须把他救回来。 方才明容随李坤过来,听他描述,那矿井极深,而李子恒从高处坠下,以他此时状况,可以判定,是摔到了五脏。 明容探到了李子恒鼻息,只是微弱到极点,所以那些人察觉不到。 不过在明容心中,好似松了口气,还有希望。 有人在说,“咱们矿上,这种事儿也有过,上回从井里摔下的那位,出来之后,没撑多久就过去了。” 周围一片唏嘘,都觉得这李大人怕是救不回来了。 明容跪在地上,双手摸着李子恒的太阳穴,停了许久之后,又将手按在了李子恒的胸前协下位置。 晏闻和众人一块儿,将成王送进不远处帐篷,此时跑了回来,蹲到明容旁边,“能救?” 明容已然顾不得回答,这会儿转头喊道:“再给我拿几张薄纸。” 晏闻不知所以,倒是这会儿,有大夫冲了过来,将一只小瓷瓶递到了明容的跟前。 蒋先生有携带纸笔的习惯,这会儿从随身褡裢里掏出几张纸,又对晏闻解释,“夫人瞧过,还有得救,这会儿让人拿来了通关散。” 晏闻心里终是有了希望,也稍微松了口气。 明容将通关散倒进了纸上,随后折成细条,对向了李子恒的鼻孔,一下一下地吹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子恒动静,只是没有看到他任何反应。 没一时,开始有议论之声。 晏闻向来相信明容的医术,当时老丈人那么重的伤明容都能救,这次也一定行。 见她动作没有停,便在旁边,用纸条裹着通关散,一根根递给明容。 然而这时,明容却停住,弯腰在李子恒耳边道:“我知道你还有口气,别做孬种,给我醒过来。容颜又怀孕了,她为了你,这些年偷偷喝了多少苦药,就为了给你们李家传递香火。你不能欺负她,不能让她生个遗腹子。给我挺住了,这鬼门关,我陪你一块闯过去!” 谷簁 “子恒,听到没有,咱们家又要添丁了!” 成王一俟清醒,坚持要陪在儿子身边,被人架扶着,在边上已站了许久,这会儿听到明容的话,声音干涩地道:“爹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便是再得个孙女,我们也都一样喜欢,再不逼你和你媳妇儿了。” 明容再次往李子恒的鼻子里吹起通关散。 方才她感觉到李子恒太阳穴和胸前胁下都在动,这便意味着他是能救的。 身为大夫,但有一点希望,明容都不可能放弃。 何况面前这一位,已然不止一次,帮着晏闻走出险境。 她和晏闻不能辜负人家,还有她的好姐妹容颜,绝不能让她伤心。 成王刚才在大夫的医治下,也缓了过来,坚持要过来看自己儿子,看着躺在那的李子恒神色晦暗,眼睛直直地一动不动。 晏闻起身,“王爷不必担心,应该好一些了。” 方才他无意中抬起头,竟是大吃一惊,不过几个时辰,成王头发已然白了大半。 便在这时,地上的人猛地打了一声喷嚏。 众人全都惊愕住了。 这声喷嚏,竟是李子恒打出来。 明容喊了一声,“闯过去了,快些给我拿黎洞丸!” 看到成王还在发怔,晏闻上前提醒,“王爷,他醒过了!” 成王猛地醒过了神,大叫了一声,“子恒!” 县衙后院,是专门为李子恒养伤辟出来的院子,容颜正端着药盏出来,看到明容过来,忙停了下来。 “你这些日子也要小心,有事就吩咐别人去做,别伤着身子。” 明容不赞成地道。 容颜在李子恒被抬回县衙后院之时,才知发生了多严重之事,一时情绪激动,竟是出了血。 成王本意,要把儿子带回南越养伤,倒是晏闻坚持,这边有明容可以照应,不如留在常山县。 明容也要将人留下,毕竟当时情况,李子恒危急,而容颜怀着孩子也不稳当,她如何放心。 于是,本是孩子们住的院子,腾出来给了李家夫妇。 后头成王妃也过来,这不大的地方,一时间多了不少人。 一转眼,竟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我今日好些了。” 容颜嘴上这么说,可脸色却依旧苍白。她这一胎反应不小,以至于成王妃坚信,成王府的孙子终于要来了。 明容接过药碗,递给身后的仆妇,劝容颜回屋休息一时。 容颜最后还是跟着明容,回到了李子恒这儿。 每日这个时辰,都是明容过来给李子恒诊脉。 她们进去时,成王妃坐在床榻边,一边绣着针线,一边陪着儿子,口中还在说,“前头你爹管你严一些,可不是怕你不学好。他如今对你满意得很,说以后你们去哪儿,我们老两口便跟着。” 李子恒到底受了重伤,一直昏睡到今日,自然没有回应。 第四百四十四章 当将军 “你姐姐如今也要生了,你爹还在玩笑,如今咱们两头押宝,只要有个男胎,不管是内孙还是外孙,都要姓赵。” 成王妃说着,倒笑起来,“就这么说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日后你们就招个上门女婿。我这儿子说来,不也是给容家当了半个上门女婿。” “生……儿……子……”冷不丁,有人磕磕巴巴地出了声。 这会儿明容同容颜正站在内室外,本不想扰着成王妃同儿子说话,可这会儿…… 容颜眼神一闪,急不可待地进了内室。 这会儿成王妃也一脸的惊愕,手里的针线都掉到了地上,只呆呆地看着床榻上的儿子。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句。”容颜已坐下来,捧住李子恒脸的手,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李子恒闭着眼,眉头拧着,好一会后,吐出一个字,“生……” “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 成王妃捂着嘴,竟是哭了出来。 李子恒虽说是救了回来,可一日不醒,众人都提着心,只想着他醒过来什么都好。 可李子恒但要醒过来,却又聒噪得讨人嫌。 几天之后中,君阳趴在李子恒床榻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李子恒刚说完蒙北大战,这会儿又开讲南越剿匪,一脸的兴致勃勃,“你叔叔我天生便是当将军的料,你去南岳问一问,自打李将军带兵过来,可还有什么山贼,那些人只要听到李子恒的大名,全都吓得尿了裤子。” “李叔叔好厉害,” 君阳很痛快地捧了一句场,“我以后也要当将军!” 晏闻正好过来,这会儿在屋外咳了一声。 自打李子恒醒过来,君阳就喜欢往他这边跑,他还挺奇怪,只当是孩子的一时兴致。 晏闻今日来了才知,李子恒到底在给他灌输着什么思想。 李子恒耳力不错,知道是宴闻来了有起了点小心思。 话锋一转,故意来了句,“便是你爹爹,在我跟前也得叫一声‘恩人’。便不说当日在蒙北,他被困在山谷之下,是谁救的他;那日若非我下了那井洞,他这会儿早就另外投胎了。” 君阳看向李子恒的眼神,越发充满了钦佩。 “你小子筋骨不错,比你爹有种。等你长大,干爹带你去打仗?” “成!” 李子恒得意地仰天大笑,可笑到后头,只觉得胸口一疼,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晏闻走了过来,伸手将儿子抱了起来,低头看向李子恒,“今日王爷还同我商量,这一两天便要把李大英雄接回去了,若不然那些南越山贼,又会一个一个地蹦出来为非作歹。” “我再住几日,你这里的大夫用着不错,不但殷勤,还不收我银子。顺带我娘子还能在这养养胎。”李子恒大言不惭地道。 话虽说得像他要赖在这儿,但李子恒无非是担心容颜。 那日李子恒都快要上奈何桥了,冷不丁听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又要当爹了。 想到自个儿这么一走,留下孤儿寡母,李子恒无论如何也要挺下来。 李子恒伸了个懒腰,瞧着晏闻。 别说,活着真好! 谷請 不但又要当爹了,就是以后晏闻在他跟前,也从此抬不起头来。 晏闻一脸哭笑不得,倒是秦风走了进来,说了一句,“李将军不知,皇上已然之旨,晏大人被召回上京城,另有任用。” “原来升官了。” 李子恒会有些惊讶,随即便有些不得意了,还想着以后他可能作威作福了,没想到人就要跑了。 晏闻笑道:“只怕咱们后会无期了。” 李子恒撇了撇嘴,“你这铜矿还没开完,就打算半途而废?” 晏闻却道:“我方才从南越回来,王爷让我安心离开,后头便交给他和李将军。虽此地地处偏僻,却是大有可为之地。我倒是劝你在这儿安心干上几年,日后必能大有作为。” “你是我爹?” 李子恒翻了翻眼,“轮得到晏大人教训本将军。” 君阳在旁边看着愣住,吃惊地问道:“爹爹和李叔叔吵架了?” 晏闻笑了笑,这时说道:“你乐意在这儿住,就住着吧。我这两日正与蒋先生交接,忙完之后,便先行启程,明容与我商量过,你现在半死不活,容颜还大着肚子,她也是放心不下。等您二位都安稳下来,她再带着孩子出发。” 这事儿倒是出乎李子恒意料,故意说道:“莫非是羞愧于我舍己为人,我为了晏大人,差点丢了性命。” 晏闻一笑,“倒也不至于,明容与令夫人姐妹情深,是不舍她身怀六甲,还要照顾病人。” “晏大人人赶紧走。” 李子恒越发得意,“你且放心,老婆孩子,我都帮你照应着。” “我便在京城等你好消息,这回再不生儿子,我儿倒可以娶你家一位,不过上门女婿是不可能的。” 晏闻笑着调侃了一句,眼看着李子恒的脸便挂了下来。 晏闻离开那日,县城门洞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是常山县不少百姓自发前来,要为晏大人送行。 明容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车上,看着晏闻由已然接任县令之位的蒋先生陪同,正辞谢百姓送上的万民伞。 ---------------------------------------------------------- 前两天看到不错的小剧场,谢谢这位粉丝的投稿,我来分享下,还合上了粉丝称号,很厉害。 容颜:“明容,明容,我们以后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明容:“又开始胡说了,你真舍得你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容颜:“什么什么人啊,你在说什么。” 明容:“你个渣女,这么快就忘了你的梦中情人了!” 容颜:“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我如今有了你,哪还记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早就不记得其他人了,我的心中只有你!mua~” 明容:“你舍得你的情郎,我可舍不得我的晏哥哥,我可是你永远得不到的人!” 容颜:“呵,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哪有我好!你别喜欢他了,喜欢我好不好。” 明容:“晏哥哥会保护我的!” 容颜:“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明容:“那你能给我一个孩子吗?” 容颜:“咱们两个人的爱情,要什么第三者出来打扰!哼。” 第四百四十五章 离别 “我爹爹是好官。”君阳被樱桃压在下面,扒在窗户上道。 明容笑了笑,一转眼,晏闻又被人围上。 来到常山县这些年,晏闻的尽心竭力,明容全看在眼里,而今日能得百姓拥戴,这也是他应得的。 孩子们叽叽喳喳,只是觉得好奇。 明容却在心中思绪万千,到后头,不知不觉有泪珠儿流了下来。 这既是感慨晏闻走到如今的不易,也是不舍,一家子要分隔两地。 只是李子恒伤势未愈,她这大夫不能说走就走。且容颜好不容易得了这孩子,明容当时一口答应,会保她母子平安。 便在这时,车帘一开,晏闻竟从外面上了车。 “爹爹,我以后也要做好官。”君阳迫不及待地爬过去。 “不当将军了?” 晏闻将儿子从地上拎起来,“告诉你,爹爹也是将军,我带兵时,李子恒还在街上四处游荡!是个二流子。” 总不能教李子恒把他儿子带坏,以为当爹的一无是处。 “爹爹真要走了。” 晏闻一坐到明容边上,樱桃便扑进了他怀中。 晏闻一把将樱桃抱坐腿上,“可是舍不得爹爹。” 樱桃立时点头,“我都开始想爹爹了!” 一边说着,樱桃一边拍拍心口。 晏闻不免看了看又扒到车窗边的儿子,果然还是女儿会心疼人。倒也难怪,成王总对儿子苛责,他这会儿心也偏了。 想了一时,晏闻忍不住笑了,抓住明容的手,说道:“后头只怕要辛苦你了。” “你我夫妻,不用说这种客气话。”明容摇了摇头。 晏闻眼神闪了闪,“秦风和李坤都会留下,日后有什么事,可以交给他们。” 明容注视晏闻好久,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路小心,你回到京城,天子脚下,也要小心一些。” 晏闻的性格,就从来没讨过皇帝的欢心,而且一次李建成下旨,让晏闻做皇长子李牧的师父。这活看似极在面子,可知道后宫里头事情的都明白,这差事难做。 谷絠 李牧生母虽为皇后,可随着成王一派倒台,皇长子早无势力支持,然而,他又是储君的第一人选。 这于他并非好事,只能惹来虎狼环伺。 谁也不知李建成对皇长子到底是提防还是期待,就像明容看不明白,李建成把晏闻放在这个位子上,到底目的为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晏闻拍了拍明容的头,夫妻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爹爹回去,能见到阿湘姐姐吗?”樱桃跪在了晏闻的腿上。 “自然能见到,还要见你们外祖父母,师祖,你两位舅舅,你舅母,少不得还有你们远冬哥哥。” 口中说着一个个亲人,明容的心里也浮起了思念。 “大人该要出发了。” 外头有人催促。 晏闻一时舍不得,这会儿抱了抱明容,又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好一时都舍不得松开。 马车之外,晏闻刚走下去,便听到樱桃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爹爹!” 晏闻回头,朝着妻儿挥了挥手,随后翻身上了马。 十月怀胎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南越李将军府中,今日一大早容颜喝完了一碗粥后,便开始叫肚子疼。 这可不就是到了瓜熟蒂落之时,少不得大家伙都忙了起来。 等李子恒得了消息,匆匆忙忙从军营赶回来,便瞧见爹娘带着几个孩子站在产房外头。 大人们神色皆是紧张,孩子们则个个好奇,伸头探脑,还议论着,等小妹妹出来,该要如何打扮。 倒是君阳笃定,干娘一定会生个弟弟,也难怪平日里君阳最得成王府一家人喜欢了,这话可不说道心坎里去了吗。 虽说两人已经看开了,是男是女都好,但是已经有了两个女孩了,当然儿女双全最好。 ---------------------------------- 感谢我的运营官和活动助理的帮助,还有活动助理办理活动,增加了不少订阅。 感谢咫尺天涯sss,鲲鹏御风,粉色的天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书友20200614105527823,浪荡的小马驹,一个升斗小民,xing1,理想型朴芝妍,红尘笑寂寞,lyf0136,西杀等书友的投票,尤其是有些书友一直每天坚持投票,太感谢你们了。 近期一直在准备考试,所以更新量会少点,不过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就要落下帷幕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生产 君阳如此懂事,不免就得到了成王妃的赞许。 “您二位有何慌的?明容就在里头,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子恒话说得轻松,眼睛却不住往屋那边瞟。 “这都一天了,还没落地呢!” 成王妃拉住李子恒的手,“可不教人急死了。” “生咱们大丫头那会儿,也是如此,我急得直蹦!” 李子恒脸上还在笑着,人已然奔到产房外头,伸手拍了拍门,“怎的还不生?” “有本事,你来生!”没一会,外头就听到容颜在里头骂了一句。 挨了骂的李子恒却松了口气,走回到爹娘跟前,“我这婆娘硬气得很,但要她骂我,便是没事。” 成王妃瞧着自个儿儿子,伸手拧了他耳朵一把,实在不明白,他这惧内的毛病打哪儿传过来的。 成王背着手,面沉似水。 自个儿亲爹,如今闲着没事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一直盯着他们,这会李子恒哪里能不知他在想什么? 京城那头的消息过来,观城公主已经生了个女儿。 这下老爷子的希望落了一半,想必此时心还悬着。 “您老人家也是想不通,我那位堂兄一心提防着咱们,以后还能重用于我?咱家这王位若是后继无人,说不定还能让他还放心些!” 李子恒又过来劝起了成王。 成王瞧向李子恒,这话虽是丧气,却未必没有道理。 可家里没个孙子,便是不管那王位,日后连个祭祀香火的都没有。 想到此处,成王长叹一声,拍了拍李子恒肩膀,“为父说话算话,你们便到此为止,便是女孩儿,也就这么样吧。” 儿大不由父,天意不由人。 成王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这儿子总算没有被自己养废,天知道他多年前对这个儿子有多忧心。 李子恒嘿嘿笑了起来,“爹爹不用担心,我那干儿已然答应,日后入赘咱们家,算着岁数,跟二姑娘还挺合适。真要不成,回头三姑娘嫁给他,生了儿子跟咱们姓赵,可不是便宜咱们!” 话音还没落,成王妃从后面拍了李子恒脑袋一把,“说什么呢,这一回必是男胎,你媳妇那肚子,我就瞧出来了。” 边上几个孩子看到李子恒挨了打,都是乐不可支。 便在这时,屋里“哇”的一声。 “生了?” 成王大声问道。 李子恒掉过头,几乎蹦到了产房外,“是儿子吗?” 成王妃更是性急,也跑过来,拉开李子恒,使劲拍着门,“让我进去瞧瞧。” 没一时,产房的门开了条缝,成王妃终于走了进去。 “是小妹妹!” “是弟弟!” 孩子们都跑到窗下,在那儿七嘴八舌。 “王爷,是带把儿的,咱们有孙子了!” 成王妃在屋里头大叫了一声,随后竟是喜极而泣。 好一会后,成王妃抱着孩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真是儿子,没骗我了。”李子恒这话都是吼着说的。 “恭喜,母子平安。话说回来,我家儿子总算不用给你们当上门女婿了。” 明容跟了出来。 两个月前,明容领着两个孩子,来了南越。 一来给李子恒复诊,二来她答应过容颜,生孩子的时候,一定陪在身边。 容颜这一胎着实不容易,好在如今皆大欢喜,顺利生产,又是老人家们期盼已久的金孙。 如此一来,明容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没关系,回头可以让樱桃嫁给我家克廷。” 李子恒已然抱过儿子,一边瞧着,一边呵呵笑个不停。 这名字都起好了,李子恒嘴上说想要女儿,可心里主意倒是准。 明容哭笑不得,这会儿见成王过来,忙让到旁边。 “日后本王要亲自教导克廷,当年若不是忙于公务,也不会疏于对你管教,如今可不能再耽误了克廷。” 成王伸头瞧着小婴儿,眉宇间竟是得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忧愁。 台阶之下,成王叫住正要出去的明容,竟是作了一个长揖。 “王爷,我不敢当。” 明容赶紧要将人扶住。 “晏夫人救了子恒一命,如今劳你照应媳妇到现在,本王心中甚是感激!” 成王抬起身,“想必你们急着赶回上京城,本王便派些人马,随行一路护送。” 明容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谢绝,“路途遥远,不敢劳动。我夫君临走之前,已然留下了秦风和李坤他们,这一路自会平安。” “别争了,我亲自去送,” 李子恒走了过来,“回头送到上京城外,我便回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救过晏闻,可明容也救了他一命。 这一码归一码,李子恒等着晏闻报恩,可明容的恩情,他也得报。 “贵府添丁,李将军好好照应容颜和孩子,我可不能打扰了你们的好日子!” 明容笑着辞谢,“这会儿各位都有要忙之事,不必为我们挂心,回头到了上京城,我便捎书信过来。” 因为明容推辞,李子恒也只是送到城外三十里,便与他们挥手作别。 随后,走了一段的路后,本是走在前往上京城驿道上的大车,突然朝西拐去,两个孩子没去过外面,自然不知道。 君阳在车里睡了一会,这会儿打着哈欠,又在车窗之上,“秦风叔叔,什么时候才到上京城?” 两个孩子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刚开始几日,还兴高采烈,可后来天天在路上奔波,难免没了意思。 骑马在旁边的秦风转头看向孩子,冲着他笑道:“咱们先不回上京城,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哪里呀?” 一听到好玩的地方,君阳精神头便来了。 就连靠在明容怀里的樱桃也仰起小脸,问道:“娘,我们要去哪儿?” “去你们爹爹的家乡。” 明容心中也充满期待。 这是明容和晏闻早就商量好的,两人成亲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回过燕北郡。 如今都有了一双儿女,总归要给长辈们亲自瞧一瞧。 只可惜,晏闻却无法一起回去。 “爹爹家乡不在上京城吗?” 樱桃好奇。 明容也不想多说,这会儿拍了拍樱桃,“到了那儿,你们便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回到燕北郡 这一路快马回鞭,不仅明容,便是秦风和李坤也急着回到燕北郡。 “夫人,到了!” 此时秦风的声音里,有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明容带着孩子撩开窗帘,一起往外看去。 面前是巍峨的燕王府,虽是多年没有回来了,竟是与记忆中没有太多的变化。 燕王府的正厅,明容正向座上的燕王夫妇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算是补了进门之仪。 两个孩子正瞧着好奇,又被明容叫到跟前,一齐跪地,同样行了大礼。 燕王妃不停地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泪,“太好了,我啊,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樱桃从不认生,方才燕王妃亲自迎出来,她立马扑到了燕王妃怀里。 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樱桃走到燕王妃跟前,趴在她的腿上,仰头道:“祖母不哭了!” “我的心肝,真会疼人啊!” 燕王妃立刻把樱桃抱坐到腿上,低头亲个不够。 燕王刚将君扬拉起,先是摸摸他的脸蛋,随后又胳膊腿摸了一遍,“好,好,跟你爹一样,是个壮实的小伙子。” 燕王妃有了孙女,倒也没忘了媳妇,招手将她叫到跟前,“这些年你辛苦了,又给咱们添了这么个两个孙子,你是晏家有功之臣。” 两位老人家如此高兴,明容便觉得,一趟再辛苦,也是值得。 “晏闻为何不回来呀?” 燕王又问了一句。 方才在院子里,看到回来的人里头,独独少了晏闻,燕王一脸的失望。 秦风立刻在旁边抱拳,“世子公务繁忙,特意让我等陪着世子夫人回来探亲,也是让小世子和小郡主认祖归宗,替他在跟前尽孝几日。” “还要走啊?” 燕王妃叹了口气。 明容忙安慰,“我们便多住几日,晏闻说过,回头孩子们大了,要常送他们回来。” 燕王低头不语,儿子每回都是如此,一走便几年见不着面,如今年事已高,他更是盼着儿女都在身边,可这等小愿望,也是没法实现。 “明容姐姐,明容姐姐。”韶儿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抬眼看去,一个女孩儿已跑到了面前。 愣了一下,明容才认出喜儿,赶紧迎上去,抱了抱着丫头,“喜儿如今都成大姑娘了。” 樱桃一脸的好奇,手指唆在嘴里走过去,歪着脑袋看向韶儿。 燕王妃在旁边瞧着一大一小,顿时乐了起来,“方才我抱着樱桃,便想着,这孩子跟韶儿打小一模一样,果然侄女像姑,老话说得真没错。” “姑姑长得好看。”樱桃那嘴是天生得甜。 韶儿这些日子被老太妃困在屋里学针线,方才听说世子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回来,哪还有心思在针线上,可不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这会儿看着地上小丫头,韶儿可不稀罕死了,到后来又看向君阳,索性一手抱住一个,“真好玩儿啊!” “傻丫头,这叫双生子。” 燕王妃笑道。 倒是这会,韶儿又过去,抱住明容,“我可想死明容姐姐了,姐姐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这话一出,燕王妃立刻在旁边训道:“该叫嫂嫂了,咱们可是一家人。” 后院之中,明容随着燕王妃一块往里走。 “难得你回来,老太妃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你回头替她瞧一瞧,也算替晏闻尽一份孝心。” 燕王妃拉着君阳走在前面。 明容侧头,冲着正抱着樱桃的韶儿笑了笑。 虽是与老太妃有过芥蒂,可毕竟她是晏闻的祖母,又是真心疼爱孙子的人,明容既然带着两个孩子回来,自然是要过去拜见的。 这会儿正穿过花园,樱桃瞧见正在盛开中的菊花,一时新奇。 韶儿伸手摘了一朵,燕王妃回头,“你就顽皮吧,回头老太妃就要骂你。” 众人刚到老太妃的院子外,便听到砰的一声,院门竟是从里头被人关上,不早不晚。 众人皆都站住,燕王妃心不由一提。 明容要带着孩子过来的消息,晏闻早传了书信,少不得这事儿,燕王要禀报老太太。 原本以为孩子都有了,过去那么多年的事,老太妃便能放下,没想到这位放出话来,说是明容并非在她跟前明媒正娶,她绝对不会承认。 更荒唐的,老太妃竟说双生子乃是灾相,不许让明容带进燕王府。 岁数大的人,脾气都有些倔强,尤其老太妃,本来脾气就烈得很,当初孙儿为了明容更是让她的孙儿没在自己身边留多久,心里更是不忿。 燕王妃是拿他没办法,只能让燕王去劝。 至于劝的如何,燕王每次回来就支支吾吾,瞧这意思,被老太太给打败了。 “这路途遥远,你们也累着,不如改日。” 燕王妃总要给自己媳妇儿找个台阶下。 明容也知道怎么回事,并不想难为燕王妃,不免笑道:“我得为孩子们洗澡,从小到大,真没有吃这么多的苦,回头还要去上京城,想想都头疼。” 喜儿正在后面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听到这一句,嘟起了嘴,“你们还要走啊?” “瞧你这话说的,一家人总该在一处,还想把你嫂子留下来,一辈子不让走怎么办?” 燕王妃嘴上劝着,心下却不舍。 这孩子原先她看着就喜欢,如今成了媳妇,她更是满意,孙子也教人疼,却不能住一处。 倒是这会儿,院门又打开了,一位嬷嬷从里面走出来,“王妃,老太妃说,想瞧瞧世子的两个孩子。” 郡王妃不免看了看明容。 光说孩子没提到娘,老太妃可不故意要给人一个下马威。 “不如改日吧,孩子们刚回来,让他们再歇一会儿。” 燕王妃提议道。 “既然老太妃要见,便他们去吧!” 明容体谅地道。 燕王妃叹了口气,这儿媳妇她是越看越顺眼,可老太妃就是被人迷了心窍,抵死不认。 这会儿孩子被带了进去,门砰的一声在明容面前关上。 “嫂嫂不用理他,连父王都说,老太妃越发糊涂了。” 韶儿在旁边劝道。 明容很想摇头,这位老太妃脾气教人受不了。可明容只能在心里劝自己,这是晏闻的祖母,他们到底是晚辈。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高攀 燕王府晏闻的院子,传出女孩们的笑声。 如宝得了韶儿送去的信儿,急吼吼赶了过来,看到明容,抱住她喜极而泣。 三人许久不见,少不得围在一起,说着这些年的种种。 “我竟是没想到,咱们如宝都嫁了人。” 明容忍不住拧了拧如宝脸颊。 当初长宝将他这妹妹领过来拜师,如宝还是个小布点,如今却已是妇人打扮,个头也长高了,更是胖了一些。 按韶儿的说法,如宝也是好本事,自个儿开了间药膳铺子,生意是好得很。 明容离开之后,如宝与韶儿依旧亲近,还常有走动。 后头燕王妃喜欢如宝聪明伶俐,亲自牵线搭桥给她找了门好亲事。 如宝嫁的那位,正是燕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据说是一表人才,品行也忠厚值得托付,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咱们如宝是个能干的,嫁给谁都不高攀,倒是那位有了福了。” 明容发自内心地夸赞。 当日她来到燕北郡,如宝一家给了她不少照应,这份情义,明容一直记在心里,如今看到她日子过得不错也为她高兴,心里也踏实了。 聊到后头,如宝拿胳膊肘捅了捅韶儿,“咱们姑娘回来了,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便同她说。” 明容有些诧异,打一回来,便瞧韶儿笑呵呵的,看不出她有什么心事。 待她看向韶儿,这丫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 “到底怎么了?” 明容拉过韶儿的手。 如宝自是憋不住,“老太妃给韶儿安排亲事,那人是老太妃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孙子。韶儿并不乐意,可老太妃却硬口非要促成这门亲,连燕王和王妃都劝不回来。” 又是老太妃? 这位当年可是做过不少糟心事儿,怕是感觉孙儿的亲事不顺心,又把目光盯到了孙女身上,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一点也不顾虑孙女的想法。 也不知当初的爱惜是假意,还是真心? 如今也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想如何便要如何,这可牵涉到孙女一辈子的幸福。 明容拉过韶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既是不乐意,同你爹娘说去,他们如何会害自己女儿。” 自从当了娘,明容只恨不得将两个孩子捧在掌心,便是他们擦破一点小皮,也是心疼得要命。 “老太妃总说那人如何好,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什么的,可沈大哥去查过,那人没怎么念过书,不学无术,还一身的恶习。” 韶儿嘟起了嘴,“前头爹娘还跟老太太据理力争,如今都不说话了。” 明容心里一惊。 “姑娘,既然您回来了,可得帮帮韶儿。” 韶儿口中的沈大哥,便是如宝的夫君。 大家姐妹一场,如宝自是处处替韶儿着想,还是她让沈卓去查了那人底细,后头又将得来的信儿,报给了燕王 然后,便没了下文。 明容眉头不由拧起来,她如今也没在老太妃那得什么好,这事也说不上什么话。 女孩儿嫁人,便如重活一回,若是遇到了中山郎那样的,这辈子也就毁了。 前世明容吃过大亏,如今再看一脸沮丧的韶儿,不只是怜悯,更有愤懑。 韶儿不仅是她小姑子,明容更当这丫头是妹妹,如何能眼瞧着人了火坑。 明容拍了拍韶儿的头,“我回头去问问王妃。” 这一下,韶儿快要哭了,如宝也在旁边直叹气,“这府里,谁又能拗得过那位?” “哭什么?” 明容用帕子替韶儿擦擦泪,“你爹娘定是会护着你,退一万步,你哥哥要是知道这事,如何能不管你?” 韶儿带着哭腔道:“嫂嫂可得救我,都是那个秦玉莹出的坏主意。” 秦玉莹这个名字,明容已然好些日子没听到了,没想到在她和宴闻离开后还能在燕王府里说得上话。 秦风这位堂妹,也是教人一言难尽。 “秦玉莹在燕北郡声名坏了,无人敢娶,后头老太妃保的媒,嫁到她娘家。秦玉莹嫁的那个,听说也不是个东西,自己过得不痛快,还要将咱们韶儿拉下水。” 如宝更是愤愤不平。 “世子夫人。“ 有人在外头禀报,“正院带话来,说是老太妃喜欢俩孩子,今晚便将他们留那儿了。” 明容猛地转头,看向了窗外。 老太妃的院子外,明容走过来时,清楚地听到孩子们的啼哭声。 “老太妃,嫂嫂来拜见您!” 韶儿陪着明容过来,朝里面道。 明容清了清嗓子,好声好气地商量,“老太妃喜欢君阳和樱桃,是他们的福气,只是俩孩子还小,晚上离不开娘,不如我明白再带他们过来。” “娘,我要娘!” 樱桃应该听出了明容的声音。 方才听说老太妃留下孩子,明容立时觉出不对。 一句不问当娘的,便把刚见面的孩子留在自己屋里,也不管孩子害不害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老太妃做得出这种事。 没一会,有人在里头道:“老太妃说了,以后两个孩子便搁在她这儿养着。明日老太妃便会下旨,留子弃母,明容姑娘可以走了,日后绝不得再回燕北郡。” 韶儿听着张大嘴巴,转头看向明容。 这说话的,可不就是秦玉莹,这女人还真是嚣张。 明容此时被气到笑出来。 下旨? 老太妃如今竟是变本加厉了,真当自己是天了,如此不顾脸面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要你这个老太婆,樱桃,咱们走。” 君阳吼了一嗓子。 听着动静,两个孩子似乎要往外跑,里头大呼小叫,应该是想拦住他们。 “老太妃!” 明容一时急了,上去用力拍着手,“便是您对我有诸多意见,须得明白,他们是晏闻的孩子,不如高抬贵手,让他们出来。我明日便带他们!” “娘!” 樱桃声嘶力竭叫声,就在一门之隔内。 “把两个都抓回来!” 秦玉莹的声音又传出来,竟如凶神恶煞般。 明容心急如焚,这会儿后悔方才不该离开已晚,她只想要救出孩子。 “去请王爷过来!” 明容喊道,这事已是她无法处置的了。 韶儿着急了,也过来拍起了门,“老太妃,您行行好,他们还小,别把孩子们吓坏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惊吓 便在这时,老太妃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这还得了,母子三人合伙想气死老身,韶儿,你这丫头同你爹娘一般没良心。今日老身便要将这女人赶出去,还不叫你混账爹爹过来!” 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会儿明容快要疯了,竟是用身体用力地撞向门。 韶儿一时也反应过来,同明容一块,用力撞着门,心下不免深恨,老太妃非要听秦玉莹挑唆,竟是六亲不认了! “夫人莫急,我进去看看。” 秦风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 明容和韶儿一块回头,是方才说去叫她夫君的如宝带人过来,除了秦风还有几位侍卫模样的。 眨眼工夫,秦风已然翻身上墙,跃到院子里,随后又上去了一个。 “秦风叔叔!” “救命啊!” 两个孩子齐齐地求救。 燕王与燕王妃匆匆赶来时,门已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秦风将两个正在嚎哭着的孩子抱了出来。 “父王!” 韶儿立刻跑到跟前,“老太妃……” 燕王已然提着袍子进了院子,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燕王妃没有跟上去,这会儿见明容跪在地上,抱着两个孩子,心下愧疚,只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屋。” 燕王妃是在库房得着信,才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说来两个孩子一点不认生,跟着燕王妃进了老太妃正院,左看看,右瞧瞧,都挺开心。 后头老太妃说是没准备见面礼,让燕王妃到库房挑几样来。 燕王妃不疑有他,甚至还挺高兴,心下觉得,老太妃若是认了两个孩子,说不得明容那一关便好过了。 谁想到,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老太妃竟然做出如此寒心的事来。 这会儿隔着门,又瞧见方才明显故意躲开了的秦玉莹,燕王妃更是气得牙痒。 想来是被吓坏了,樱桃哭着道:“娘,不想在这儿待了,我们走吧,找爹爹去!” 孩子们一哭,明容心里难受得紧,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都给我滚开,一个个就想要我的性命,我嫁入燕王府那么多年,何来过过好日子,一个个都是不孝子孙,老身再不想见你!” 老太妃在屋里大吼,甚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 “那个秦玉莹是帮凶。” 韶儿在边上道,“还让人抓着君阳和樱桃。” 燕王妃突然火起,这会儿吩咐,“秦姑娘乃是有家室的,怎可天天往咱们府里来,来人,将她送回府去。” “谁敢动她,老身便与他拼了。” 老太妃呵斥。 这会儿开口的,便是燕王,“秦风,还不带你堂妹离开,她素日也忙,日后不用再进府了。” “王爷,我什么都没做!” 秦玉莹被秦风带了出来,还有委屈。 韶儿气急,“你什么坏事没做过!” 明容看都没看这女人一眼,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抱起,转身便走。 晏闻院子的内室,两个孩子哭了好一会,喝过了牛乳,终于睡着了。 燕王妃站在旁边,眼中全是愧疚,“对不住,吓到孩子们了,便是我粗心大意了。” 方才陪着明容回来,燕王妃已然告知来龙去脉。 明容素知燕王妃为人,也懂她难处,自是不能怪自己婆婆。 这会儿拉下床榻的帘子,明容想了想道,“母妃,我们……” “不能多住几日了?” 燕王妃拉住明容的手,“刚才我过来,王爷也说,这回是咱们做错,若是你要想走,我们也不能拦着。” 明容话都到了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才刚来便走,的确说不过去,当日来之前,明容还说好,要替晏闻孝敬几日爹娘,这么离开,伤的是老人家的面子。 可俩孩子受了惊吓,又有谁知道,那位老太妃后头又会如何? 当时不顾孩子们受伤,就是不放人,说不得后头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她一想到这个就心里不安,安生不得。 燕王妃犹豫了一下,“前头街上,有燕北郡一处别院,你若觉得在这住得不方便,便搬到那儿去,韶儿便去陪着你们,她……这几日也过得不痛快。” 自己婆婆言辞这般恳切,明容自然点了点头。 韶儿这会走了进来,“他们睡了吗?” 燕王妃立刻摇头,示意别吵着孩子们,随后一手拉着一个,到了外屋。 等燕王妃坐下,韶儿不满地道:“我后头问了,主意都是秦玉莹出的,好些年前,哥哥便说了,不许她再进燕王府,您二位就是听不明白!” “如何对你娘说话的!” 明容立刻递了眼色过去。 燕王妃一脸讪讪,到后头在韶儿脑门上戳了一下,“你爹爹是孝子,如何拗得过老太妃,最后还不是心软了。方才将人赶出去,已然是大着胆儿了。” 韶儿扑哧笑了出来。 明容却问道:“娘,韶儿的婚事,我听她说了,也是与那个秦玉莹有关。” 韶儿立时挨到明容边上,自是等着她说公道话。 瞧着姑嫂俩这般亲密,燕王妃心下高兴,索性说了实话,“那婚事,你爹爹绝不会答应,老太妃糊涂,真以为你爹娘也没脑子了。” “真的呀?” 韶儿松了口气,这会儿斗胆说出了心思,“娘,反正我留在这儿,也教你们为难,不如回头我跟嫂嫂他们一块走,找我哥哥去?” “胡说些什么?” 燕王妃瞪过去,“你哥哥打小就不在我们跟前,你还要走了,可是嫌咱们府里人太多了。” “去瞧一瞧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成,你不用怕,便是你爹耳朵根软,娘也不能让你吃亏。” 燕王妃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老太妃这成日闹得鸡犬不宁,我心里也不痛快。年轻那会儿,她就这脾气,到了如今这岁数,一不高兴,见你爹都骂。上回更是莫名其妙,自个儿坐在那儿,就哭了出来。” 明容看向燕王妃,“有没有找大夫看一看?” “说是心志不郁,让咱们在边上多多开解。” 燕王妃说到这儿,却一脸的好笑,“可你说,她身子不好,胃口却大得很,比王爷饭量都大。” 第四百五十章 纨绔 明容听到这儿,心下不觉一动,想要提醒一句,后头还是摇摇头。 到底没看到人,明容也不好胡乱说什么,说不得不是她想的那样,最后肯定又要落个不好的结果,徒增是非。 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就跟打了霜一样,一个比一个没精打采。 明容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一块儿搬去了别院。 换个地方,知道那个老婆婆抓不到他们了,孩子已不像昨晚那么怕,可这会儿趴在窗前,没了平日里的活泛。 明容走过去,将手搭在两个孩子肩膀上,“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不如一块出去转转!” 君阳抬了抬眼,“娘,可是我们淘气,惹了那老婆婆不高兴?” 原来孩子还没缓过来。 “和你们没关系,我便觉得,她说不得是病了。” 明容解释道。 “我以后要做乖孩子。” 樱桃转过身,抱住了明容的腰,“以后都和娘在一块。” “我家两个孩子都很乖,爹爹都喜欢了,还有蒋爷爷,凌婆婆,谁不夸你们呀?” “要是凌婆婆跟我们在一块就好了!我想他们了。” 君阳嘟囔。 “她已经和阿湘姨姨在上京城等着咱们了。” 樱桃赶紧道:“那我们赶紧走啊!” “祖父和祖母好不容易见到你们,可是喜欢得紧,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瞧见你们,到时候可不是也要想念你们,就多陪他们几日吧?” 明容劝了几句,最后叹了口气。 “看我带来了什么?” 韶儿突然跑过来伸出背在身后的手,两只手里布偶,竟是活灵活现。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樱儿抱过了布鱼儿,君阳得了布老虎。 “这是娘一晚上没合眼,专门替两个孩子做出来的。” 韶儿对明容道:“她这会又开始做衣裳了,我爹还说,过两日要把族中长辈全请过来,都见见孩子们。” 飞仙楼的包间里,如今已然当了掌柜的长宝亲手端了盘点心果子进来,“二位小主子,快尝一尝。” “叫什么小主子啊,一个君阳,一个樱桃,按理他们该称你一声‘舅舅’。” 明容笑着道。 长宝直乐,“我可不敢当,咱们这位可是日后的燕王。” 君阳已然尝过一块小豆凉糕,觉得还不错,扬起头点评,“长宝舅舅,这糕点和我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连这都能尝出来,小世子日后肯定前途无量!” 长宝这话听着就是吹捧。 “他才不是小柿子呢!” 樱桃咯咯笑了出来,“君阳是小老虎。” 君阳翻了翻眼,“你还是小鱼儿呢!” 到了外头,两个孩子终于又有了劲头,这会儿都能斗嘴了,可不教明容松了口气。 “这俩孩子好好玩。” 长宝啧啧夸奖,“昨儿如宝回娘家,聊到这二位,可是将我娘给馋坏了,还说得空一定要去看看孩子们。这不巧了,您几位到了飞仙楼,我娘她一会儿就来。” “大娘这几年身体好吧?” 明容少不得又问候起了如宝他娘。 这边正寒暄着,账房先生抱着一大堆账本,从外头进来了。 “娘又要看账本。” 樱桃立刻不乐意了。 在常山县,林娘子三天两头送账本来,孩子早学会了,娘若看账本,便不能陪着他们玩儿了。 瞧了瞧樱桃,明容笑道:“不看了,好不容易过来松快几日,让我瞧这些做什么?” 长宝一脸的为难,“掌柜离开之前便说了,这账目一笔笔必须搞清楚,等姑娘回来,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言念同明容提过,后头药材生意做大了,总要有自己人支应,便把那位叫了过去。 有一回掌柜还到了常山县,与晏闻和明容见过一面。 “谁说没有交代,咱们这儿生意越来越好,我心里高兴着呢。” 说到这儿,明容看向正抱着君阳的如宝,“对了,如宝嫁人,我也没来得及添妆,长宝你给我支二百两银子,回头如宝生孩子,便当我的贺仪。” 如宝脸一下红了,“哪有啊!” 明容笑,“不知何时就有了,我这次提前准备着,免得错过了你成亲不说,连生孩子我也给错过了了。” “使不得。” 长宝吓得直摆手,“这丫头受不起。” 明容故意眼睛一瞪,“好像我还是这里的东家吧,如今说话不作数了?” 长宝立时没话说了,这会儿面红耳赤,“回头我娘得骂死我了!” “又不是我给你的,是给如宝的,骂你做什么?” 明容说着话,转头对旁边呵呵直乐的韶儿道:“还有你的那份嫁妆,临走之前我也备齐了。让长宝到时候给送过去。” 这话出自明容真心,却没想到,戳中了韶儿的心事。 眼瞧着,韶儿脸上的笑容便淡下来。 如宝冲着明容递了个眼色。 明容淡了口气,摸了韶儿的头,“你娘不都说了吗,不会让你吃这个亏。” “可老太妃脾气硬得很。” 如宝忍不住在旁边道。 “那位硬得过我夫君?” 明容这可是大实话,晏闻可不会坑自己妹妹,真要是老太妃胡搅蛮缠,明容替晏闻出这个面。 如宝立时点头,隔着明容,拍了拍韶儿,“心搁肚子里吧!” 明容冲着长宝说了句,“麻烦掌柜给我们上菜,吃饱喝足,什么仇、什么怨,全都没了。” 如宝咯咯直乐,韶儿也很勉强地挤出了些笑容。 这会儿长宝出去,如宝凑到韶儿跟前,两个小丫头又挤在一块咬耳朵,樱桃坐在韶儿腿上,也睁大眼睛在听,虽然根本听不懂。 君阳在屋里玩了一会儿,便说要到外头瞧瞧。 明容从来不想拘着孩子,这会儿拉着他的手,推开了雅间的门。 燕北郡的飞仙楼同样也是回字长廊,倒是比上京城那边的宽敞些。 君阳蹲在地上,手抓着栏杆,好奇地朝下头望着,明容怕孩子有危险,一直守在他旁边。 酒楼人来人往,总难免嘈杂,各种呼喝之声。 “哎哟,郡马爷来了,这边呢!” 东头长廊上,有人朝下头吼了一嗓子,居然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君阳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那一身绫罗绸缎的胖男人。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当街行凶 那胖子这会儿撩起袍子,往楼梯那头小跑。 便在这时,一个二十郎当岁的男人走了楼梯。 那人个头不算高,一身白色长衫,头上戴着璞头,打扮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一把扇子别在脖子后头,就这一点,便将他全身的纨绔气表露无遗。 “公子这边请!” 有小二在前面引路。 那胖子直接上去,踢了小二一脚,“新来的吧,你狗眼好好看看,这位是咱们燕王的成龙快婿林公子。” 明容听得心里一动,刚才那句“郡马爷”,便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就是这一位? “哥几个都等着了,今日来了几个姐儿,咱们痛快一场。” 胖子一把搂住那所谓的郡马爷。 “今日又让你们破费,林某日后飞黄腾达,自不会忘了各位。” 那林公子不说话时,看着勉强可称清秀,可一开口,脸上五官全都动起来,挤眉弄眼的,怎么看,怎么教人不舒服,一点没有正常男子该有的气质。 说话间,那两个人便进了一处雅间。 明容眉头皱了皱,这会儿一转头,发现如宝出来了。 如宝显然也听到动静,朝着那两人进的雅间看过去,“可不就是他,来了一个多月,就等着王爷点这个头,便要正式提亲了。” “娘!” 樱桃的小脸从屋门内看了出来,“快来呀!” 如宝立时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 明容走过去,原来是韶儿趴在桌上,竟是哭了起来。 让如宝在外头看着两个孩子,明容走到里面,坐到韶儿边上,轻轻拍着她的头,“你呢,就想不开了。若是怕你爹娘拗不过老太妃,这么着吧,你不是想同我们一块走吗,最后一步,我带你远走高飞,让老太妃自个儿着急去!” 韶儿这会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明容,“嫂嫂不是唬我的吧?” “傻丫头,我唬你做什么?” 这是晏闻的妹子,明容如何看她受委屈,“不过做爹娘的,谁不心疼儿女,那二位绝不会坐视不管。” 明容这话显然起了作用,没一会儿,韶儿破啼为笑。 如宝他娘也过来了,大家伙难得都在一块儿,明容也没有拿捏什么身份之分,竟是与他们聊得痛快。 后头如宝陪着他娘先回去了,明容和韶儿各抱着一个,也下了楼。 李坤和秦风跟着晏闻多年在外,难得回来,明容便让他们都回去和家人团聚,倒是张乾亲自过来,给明容当起了侍卫。 等车的功夫,君阳好奇地跑去看边上的药膳铺子,明容只得跟了过去。 樱桃玩得累了,已然昏昏欲睡,韶儿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有一堆人从里头出来时,怕惊到孩子的韶儿还往旁边站了站。 一群男男女女下了飞仙楼的台阶,有人吼了一嗓子,“林公子不日便要小登科,之后飞黄腾达,成了燕王府的乘龙快婿可别忘了我等。” “人家不会忘的是嫂子!” “我可听说世子到现在都没回来,万一乐不思蜀,回头这燕北郡,可不就是咱们林公子的吗?” 这话听着大逆不道,不少人都望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就在这会儿,那看着已然醉醺醺,怀里还搂着一个花枝招展女人的林公子呵呵一笑,“各位兄弟瞧得起,林某日后不会忘了大家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话间,林公子的眼神突然落到了正在不远处抱着孩子的韶儿那边。 放开了怀里的女人,林公子晃晃荡荡地走了过去,上下瞧着韶儿。 燕王府的郡主,林公子远远见过一回,还是嫂子秦玉莹指给他看的,颇有几分姿色,他见过几次,现在看着倒是与眼前这一位颇有几分相像。 韶儿吓得脸都红了,一直往后退。 都是林公子看了她一会,呵呵笑了,“小娘子倒是与我那未婚妻有几分像,瞧你怎么都当娘了,这细皮嫩肉的,可惜了!” 说话之间,林公子打了一声酒嗝,伸出手去,便要摸韶儿的脸。 “嫂嫂救我!”韶儿吓到大叫。 便在这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林公子的脸上。 这一巴掌之,林公子面上留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酒气散了大半。 “哪来的泼妇!” 林公子大吼一声,“可知爷是谁?” 这会儿,飞仙楼外迎客的伙计看见不对,赶紧回去叫长宝。 明容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这等品行不端之人,还想当燕王府的女婿,谁给你的狗胆?” 林公子火冒三丈,自打进了这燕北郡,自打人人都知道他要娶燕王府的郡主。 可不见了都点头哈腰,唯恐奉承不及,这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女人,不但对他动了手,还敢大放厥词。 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林公子心中恶意顿生,再加上酒劲,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朝着明容捅过来。 四下一片惊呼,长宝在里面听到信,赶紧出来,正瞧见这一幕,急着飞奔过来。 便在这时,先是寒光一闪,那把匕首掉在了地上,随后众目睽睽之下,那位林公子被人一把甩到半空,又重重砸到地上。 “杀人了!” 这人还挺经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便在那喊起来,“还不给我报官。” 长宝已然带人走过去,骂道:“兔崽子,老子早就想弄死你,成日里在咱们这吆五喝六,今日居然还敢当街行凶了。” 话说到这儿,长宝狠狠踢过去一脚,“你这种人早就该被揍一顿了!” 说话间,几个小伙计也过来,可不拳打脚踢。 林公子几个同伴立马不干,冲过来便要打架。 最后还是张乾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会儿林公子其中一个同伙看到张乾,拿手指着他,“刚才就是他摔了林公子,还不赶紧拿下!” 旁边有人扑哧笑得出来。 倒是长宝上下瞧了瞧对方,“果然是乡下来的,这位便是郡衙张乾张将军,燕北郡这头打架斗殴,可都得张将军审着。” 那伙人皆是吃了一惊。 ------------------求订阅求月票啦,各位大大们,求支持求鼓励!你们的支持是我前进的动力。 第四百五十二章 颠狂 林公子从地上坐起来,但见他冷笑一声,“既是一方官员,竟敢随意对百姓行凶,不怕我告到燕王跟前,便让你官都没得做。” “哎哟,好大的口气,” 张乾嘲讽了一句,转头看到衙差,吩咐道:“将这几个全都给我绑了,送进大牢,关他几日,就知道自己是个屁了!” “大胆,可知我是谁?” “一个不上台面的小混混,本官需要知道你是谁?” 张乾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哄堂大笑。 “来人,赶紧去秦府,给我嫂子报信,说有人欺负我,让她到老太妃跟前讨个说法!” 那林公子还在装腔作势,想拿燕王府压人。 便在这时,樱桃终于被吵醒,一下哭了出来。 明容赶紧将孩子抱过去,又推了韶儿一下,让她进药膳房避避。 “那个女人刚才打我怎么说?” 林公子又盯向明容。 “此人刚才轻薄人家女孩,这位夫人也是看不过眼才出手!” 有在边上说公道话的。 明容哄好了孩子,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林公子不屑一顾,倒是张乾喝了一声,“说!” “林少府。” “张大人,燕王府从来没有所谓的成龙快婿,此人刚才大放厥词,明摆着有刻意羞辱燕王府之嫌,后头又对我拔了刀,我觉得此人身份诡异,需得好好审一审。只怕是居心叵测,另有用心。” “你算什么东西?” 林少府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张乾一把薅住林少府领子,“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将军看清楚,这位便是燕王府的世子夫人。既然夫人说你不东西,大家伙都听清楚。如今本官要将人带回审理,给我记住这张脸,日后此人再不许出现在燕北郡地界,咱们这儿容不得这种无赖之辈!” 第二天,明容被燕王妃带过来时,燕王正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面上尽是焦急。 这会儿明容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十分镇定,向燕王见过了礼,说道:“想必老太妃又要找我算账了吧?” 燕王一脸的无奈,“张乾已然说了当时发生之事,孰是孰非,本王心里自然明白。明容你既是我家媳妇,感谢的话,本王便不说了。日后我们老夫妻不在,想来韶儿是能得他兄嫂依靠,我们也能放心了。” “那个姓林的吃喝嫖赌便罢了,还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样的人,我女儿如何能嫁得!” 燕王妃已然气得不行,“王爷若不敢说,我去见老太妃。虽韶儿只是女孩儿,可她是我自个儿生的,凭什么由着老太妃推进火坑。那位要是再闹下去,大不了我走,我带着韶儿回娘家去,便让那位一个人在府里继续作威作福吧!” 燕王是个宽厚性子,听到燕王妃这么说,一脸无奈地劝,“何须冲动……” 明容赶紧低头,装着没听见。 刚才燕王妃亲自到别院,把明容接过来,一路上已然将发生之事告诉了她。 今日一早,老太妃将燕王夫妇叫过去,随后便是大骂明容,说她阴险狡诈,竟是算计人家林少府。 可不是就为了与秦玉莹的过节,在背后使坏,见不得她好。 骂到了后头,老太妃便要燕王立刻将明容赶走,至于孩子,那必须留下,一辈子都不许她见了。 燕王自然不会听一面之词,尤其老太妃还搬出了秦玉莹,便知其中不对。 后头正好张乾过来禀报,燕王这才知了来龙去脉。 叹了一口气,燕王说了句,“老太妃这样下去,只怕不好了。明容,还是你帮着瞧瞧吧!” 一时,燕王妃和明容都有些愣住。 “本来为长者讳,此事我连你婆婆都没有提过,阖府之内,只有闻儿知道一些。” 燕王一脸为难,“老太妃年轻之时,便患了癫狂之症,当日老燕王还在世,一直就瞒着外头。后来老太妃有好一段时间,也没发作,我也以为已然好了。却没想到如今情形越发不对。” 燕王妃一脸惊愕,“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同我说?” 燕王:“……” 明容倒是能理解燕王难处。 谁家有这样的病人,都是难以启齿,况且是这燕北郡的主人,绝不能因此成为其他人口中的笑柄。 如今明容终于明白,燕王为何在老太妃面前,大多时候都在毫无原则地退让,应该是怕把老太妃的旧疾气出来。 燕王妃突然眼圈一红,埋怨道:“我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你倒不跟我说实话,难不成你是怕我嫌弃她,回头让人拿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燕王摇了摇头,朝着燕王妃拱手,“这些年多谢王妃忍让,没有闹到鸡犬不宁。” “说这些做什么?” 燕王妃嘀咕了一句,这会儿转头看向明容,“难得你公公说了实话,他也有自个儿的难处。不过这事儿吧,咱们也不勉强你,老太妃对你不好,那会儿欺负你的时候,她也没病,做的那事儿,我瞧着心里都过不去。” “你若不想掺和,为娘送你回别院,娘儿几个一块儿高高兴兴地煮锅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燕王这会儿竟是将希望寄托在明容身上,却听燕王妃这一大堆话,也是啼笑皆非,只能偷偷地对明容递眼色。 到底那位是他的老娘。 “我便去瞧一瞧吧!” 明容也没怎么考虑,便点了头。 这事儿还得分两头说,一来明容是大夫。医者仁心,病人的家人求到跟前,做大夫的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来求过来的又是自个儿公公婆婆,这二位宅心仁厚,当年不知她与晏闻之事时,便待她极和善。 看在燕王夫妇的份上,明容也得去瞧一瞧。 燕王神色一松,正要叫上明容,燕王妃又在旁边说了一句,“总要带上两个侍卫吧,老太妃如今动手的事儿可没少干过,把我这明容伤到哪儿,即便我不说什么,晏闻知道,只怕从此不肯回咱们这儿了。” 明容心下一暖,挽住了燕王妃的胳膊,“我娘常问我,婆婆对我可好,我便说了,跟亲娘没有两样。” 第四百五十三章 那个女人下了盅 这话听着入心,燕王妃拍了拍明容的手,笑道:“咱俩这是有缘分,才能做了婆媳,可惜我去不得上京城,要不然我得到你母亲跟前,谢谢她为我家养了这么个好媳妇儿。” 老太妃的正院,燕王领着燕王妃和明容过来的时候,老太妃已然睡下。 可不就是特意挑了这个时辰过来,就怕老太妃看到明容,又得大闹一场。 明容也没急着进去,她毕竟也是有了不同的身份,也要遵循礼数,少不得要向平常伺候在旁边的几个仆妇问上几句。 这几个里头,有认得明容的,想到那日发生的事儿,不免一脸的讪讪,说起话来也有些阴阳怪气。 倒是明容也没跟她们计较,只问了老太妃日常起居,平日里有何症状。 其实前次明容便觉得老太妃行事有些不同寻常,只用脾气不好,已不能解释,更像是颠狂之症。 结果,燕王揭开了谜底。 仆妇们七嘴八舌,没一时便描摹出了大概,老太妃本来就易怒,这些年越发严重。 尤其如今还有便秘的毛病,每到这时候,更是容易狂躁。 “世子夫人,那日我们也不想扣着孩子,都是林夫人使的坏,撺掇着老太妃,说什么双生子乃是凶相,会不利后世子嗣,只有老夫人这样大富大贵之人才镇得住。” “那个秦玉莹……” 燕王妃听到此言,脸都沉了下去。 当日老太妃还想把这女人弄进府,如今看来,没让秦玉莹得逞,简直就是避了一个大凶,想到这心里还有些庆幸。 明容倒笑起来,“她真要是这般会算吉凶,为何没能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 立马有仆妇接过话,“可不是她觉得自己如今不好过吗,才想来搅和别人。秦玉莹嫁的夫君成日在外头吃喝嫖赌,说是平常都不着家,嫁了这些年,也没个一儿半女。这样的人,哪看得了别人过得好。” 没想到转头倒说起了八卦,明容也是哭笑不得。 这会儿该问的都问完了,索性明容便与燕王妃进了屋里。 这会儿燕王正站在老太妃床榻边,听得脚步声,转头忘了过来。 明容也不耽误,走过去便替老太妃诊脉。 燕王夫妇都在看着明容。 直到好一会儿,明容又摸起了老太妃的身体。 明容已然轻手轻脚,却没想到突然之间,老太妃布满红丝的双眼,竟是睁开了。 燕王先是惊了一下,燕王妃眼疾手快,拉起明容,便朝着外头走去。 这看个病还跟做贼一样,也是教人无奈。 便在这时,屋里的人已然吼了起来,“那个小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到老身这儿作祟,来人,还不将她绑了,乱棍打死!” 这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明容耳膜都震了震。 “母亲刚才看错了,并没有谁进来。” 燕王在里头哄道:“母亲还是早些安歇,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我如今也不信你了,自个儿生的儿子居然与我离心离德,便是你使了坏,才让闻儿流落在外,还被那女人骗了!” “如今唯一贴心的那个,还要被你们赶出去,若不是玉莹教人带信,我竟不知,那个小贱婢居然敢对付我那外孙女婿。韶儿的婚事,乃是我定下的,谁都不得违抗,立刻让人把林少府放出来,明日便让他来提亲!” “母亲!” 一向好脾气的燕王,这会儿也被气到,“那个秦玉莹到底打着何种算盘?您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吗?林少府本就是不学无术之辈,还在外头寻花问柳,偷鸡猫狗,昨晚竟想要调戏咱们韶儿,明容看不下去,打了他一巴掌,你知道那个家伙干什么吗?他竟是拔了刀!” “我不信,除了玉莹,你们谁都想骗我!” 老太妃吼了回去。 “我是您儿子,是您最亲的人,你不信我倒是信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明容和燕王妃站在外头,互相看了一眼。 “那位平日也是这般说话?” 明容问旁边一个仆妇。 仆妇赶紧回,“都是如此,也就是林夫人过来的时候,老太妃心情好一些,说话才得和缓!” “难不成是那个女人给下了蛊?” 燕王妃说道。 明容摇了摇头,“秦玉莹真没那个本事。方才我瞧过了,老太妃左右寸、关、尺三脉皆是举按无力,身上又冰如石头,应当是阳厥狂怒,乃是颠症。”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可有治法?” 燕王妃立时追问。 “来人,老夫人说她饿了,还不上些吃食。” 燕王在里头说了一句。 明容往屋那边看了眼,伸手拉了一下燕王妃。 没一会儿,燕王急吼吼出来,径直到了明容跟前,“明容,可有的治?” 燕王妃接过话,“明容自然是有法子的,不过就看王爷,能不能狠得下心?” 燕王听着一愣,“难不成是要割肉救母,这又如何狠不得,拿刀来!” 燕王妃直接笑了出来。 明容说了一句,“不必如此,只是需要让老太妃先饿上一日。” 这一下,燕王吃惊到张大了眼睛。 转日,燕王府的别院里,两个孩子正在后院追着韶儿,笑声不绝,玩得颇为开心。 燕王妃从外头走了进来,瞧了瞧他们,“你这丫头,多大的人了,倒是和孩子们玩得到一处。” 听到母妃的声音,韶儿立时站住,两个孩子正好跑上来,一人抱着她一条腿。 “抓到姑姑了。” 樱桃得意地道,“说话算数,我们要去如宝姨姨家。” 看着一个半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燕王妃笑着叹了几口气,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你可不知,那位从昨晚一直嚎到这会儿,便是我那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燕王妃一进屋,便啧啧地道:“听说屋里的东西全给砸了,王爷就搬把椅子坐在外头,谁都不许往里头送吃的,老太太这回是真疯了。”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厚道,燕王妃还是忍不住想笑。 明容用这法子治,若有多心的,必定会觉得,她在故意折腾老太妃。 好在燕王是明事理的,也知道明容不是那种借机报私仇的人。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安于室 “我算着,半个时辰前,头一副该喂了?” 明容迎上前,扶了燕王妃坐了。 老太妃实热内结,腑气不通,导致大便秘结不通。 积累至今,浊气上攻,扰乱了神明,才会成日胡言乱语,连自己儿子都骂。 明容开了大承气汤,就为了泻热通便,荡涤肠胃积滞,以便能达到峻下热结的功效。 “放心吧,老太太后头饿的不行,给了一碗汤,赶紧接过去,迫不及待的喝了。” 燕王妃提到这事儿,就忍不住想笑。 出来之前,燕王妃听说,那屋里臭烘烘,便是王爷都被熏了出来。 “如今来看,老太妃这病也未必是旧症,您二老倒也可以放心。” 明容说道。 “老太妃以后治好了可会安稳些?” 燕王妃最关心的便是这个。 毕竟是自个儿婆母,就算再看不惯,燕王妃也得忍着,可若是老这般,也是折磨人,燕王妃最心疼的还是燕王。 “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不过她那脾气只怕改不了,只怕说再多话也听不进去啊。” 明容说了一句,“那个秦玉莹只怕是摸准了老太妃的脾气。” “那一位,岁数这么大……”燕王妃直摇头。 到底是长辈,她也不能搁后头说闲话,可心里去是门儿清。 实在是这老太妃不省事,总是偏着秦玉莹这个外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儿子,她这些年给燕王府惹出多少事了。 “祖母这衣裳好看呢!” 樱桃从外头跑进来,小嘴甜甜地道。 燕王妃将孩子抱起来,这么好的一对孙儿,竟是因为那一位,只能在外头住着,让他们老夫妻连天伦之乐都享不得。 今晚张乾坐东,秦风在飞仙楼多喝了几杯,回来不免有些醉醺醺。 这边刚进了院子,秦夫人便里头迎了出来,闻到他这一身酒气,免不得抱怨,“这几年都不回来,回来就见不着影子,还指望着你多陪陪孩子们,免得他们同你生疏,你倒日日在外头吃酒……” 嫌自个儿夫人聒噪,秦风用手搓了搓脸,进了屋里,坐在一张椅子上,仰头晕了半天。 秦夫人嘴上唠叨,从心疼自个夫君,立时让人端了醒酒茶来。 喝了醒酒茶,秦风总算舒服了一些,只脑仁还是疼。 秦夫人站在后头,替秦风揉着太阳穴,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同王爷禀报过了?” 自打成了亲,这夫妻二人恩爱和睦,得了一双儿女,秦风又在郡衙当着差,日子过得也是舒坦。 谁想到几年前,秦风突然便被世子带走了。 这几年,秦夫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拔着两个孩子,哪天不盼自己丈夫赶紧回来。 秦风回到燕北郡的第二日,秦夫人便问了,他是不是就此留下。 秦风含糊应付,不敢说自己还得走,这不说出来还能让他们安生过上几日,不再为他的离开开始忧愁不安。 可这表现在秦夫人看来,这便是有了希望。 “回头再说吧!” 秦风敷衍一句,又故意岔开话题,“刚才回来,瞧着老太太屋里亮着灯,可是有什么事儿?” 秦夫人立时叹了口气:“还不是玉莹嘛!昨儿他夫君回燕北郡,两口子又吵了一架,玉莹还挨了打,婶婶带着她,在老夫人那头哭诉的。” 若是前日,听得秦玉莹受了欺负,秦风定是要大怒,可这会儿,他也没这心情了。 今日在飞仙楼里,秦风可不就是因为这堂妹,遭了众人笑话。 那日晏夫人和韶儿在飞仙楼下被人冲撞,秦风今日才从张乾那儿听说,未想到这事儿绕来绕去,竟还和他们秦府沾上了。 那个叫林少府的,听说是秦玉莹的小叔子,秦风没见过这人,在外这些年了,他连秦玉莹的夫婿都没见过。 可听张乾描述,跟个泼皮无赖没两样,带到大堂,见没有人当他是郡马爷,又扯出秦府,竟还点了秦风的名,让他去救。 “他们过不下去,和离便是,总这么吵吵闹闹,还闹到老夫人跟前,也是太不懂事了。” 秦夫人对她那位小姑子也已然无语。 当年便是为了秦玉莹想要嫁给晏闻,闹出那么多荒唐事,最后还连累到了秦府。 秦风之所以要离开,也有避开风头的意思。 便为这一点,秦夫人如今与秦玉莹也没多少话说,还怕她又不知好歹借用自家招牌又出去祸害人。 这可实在是家门不幸,秦府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不省事的女儿。 秦夫人这会儿眼睛闪了闪,压低了声音道:“玉莹只怕是要疯了,刚才居然当着老太太的面跟我说,要让大哥帮她把那人揍一顿,便是瘸了瘫了也成,大不了她来养着!” 秦风一拍扶手,“难不成她疯了,这是将燕北郡的法度视为无物?一个好好的大小姐,如何被教成了这般模样?” “我当然没理她,话说,他们那一房的人如今都有些神不叨叨的。” 秦夫人抱怨,“你在外头这些年,自然是不知道的。如今燕王府与咱们走动也不多,逢年过节再不下帖子,可不是怕了咱们家这位。” “结果呢,秦玉莹倒是厚着脸皮,隔三差五跑去老太妃那儿,这如今她已是嫁出去的人,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也不好再说她。” 秦风越发头疼。 出门在外,他时时想着家里老小,可回到家,便遇见那么多糟心的事儿,这哪里能舒心。 有仆妇突然在屋外禀报,“夫人,不好了,外头闹起来了。” “这又怎么了?” 秦夫人赶紧走到门边。 “堂姑爷来了,在外头闹得紧。管事过去,要请他进府。他倒说,怕进来便没了命。这会儿府外一大堆的人都在那看笑话呢!” “他到底何意?” 仆妇犹豫一时,压低声音,“说咱们堂姑奶奶……不安于室,在外头招人。” 听到这话,秦夫人气得手直搓。 瞧这意思,那个姓林的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连这种糟蹋人的话都说得出口。 “去找张乾过来,把人弄走!” 秦风想要站起,到后头又坐下。 这燕北郡再待下去,他恐怕就真成了笑话。 第四百五十五章 心怀恨意 说来自己那叔叔婶婶也是糊涂,怎么给秦玉莹找了个这样的人家,这哪是什么过日子,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才高兴。 这边秦风回到屋里,只想蒙头睡觉,谁知没过一会,秦夫人跑了回来,一把将他推醒了过来,“不得了了!” “张乾还没过来吗?”秦风不耐烦地问。 秦夫人自觉难以启齿,可到底在夫君面前,也不能不说,“那位在外头大叫大嚷,还带了男人的衣裳鞋袜,说是在玉莹屋里找到的。这会儿全围上来了,可不是叫咱们没脸吗?” 这下秦风猛的坐了起来,说了句,“把秦玉莹轰到外头去,自己俩口子的事,自个解决!” 燕北郡就那么巴掌大,但要风吹草动,用不了多久,大家伙都知道了。 这会儿飞仙楼后厨,明容来了兴致,要亲自做几款药膳,给孩子们还有大家伙都尝尝。 几个厨娘一边在旁边帮手,一边聊着那笑死人的事。 “秦玉莹可是大家千金,竟做那等浪荡之事,听说被娘家赶出来,还一脸的不在乎,还真当自己做了什么光彩事呢,真是不知羞耻!” “哪是不太乎,破罐子破摔了呗!” “秦府当年便跟着燕王,这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被一个丫头给败坏光了。听说秦将军火冒三丈,这会儿连他叔叔一家都不给进门了。想来也是没办法,人家也有女儿,日后还要出嫁,可不要被这些人给连累了!” “那个奸夫真的是她小叔子,这倒是碰到一块去了。” “最糟心的,秦玉莹还想帮她小叔子攀上燕王……” 正在干活的明容猛地咳了一声。 厨娘们立时闭了嘴,互相看了看。 “到此为止,燕王府与这事儿没有半点关系。” 明容提醒了一句。 厨娘们皆是讪讪,那个说漏嘴的往自己全上拍了一巴掌,“我可是舌头烂了。” 明容也没再说会,这会儿擦干净手,“回头那这些蒸上,瞧瞧出来会是如何。” 等明容出来,瞧见李坤站在药膳铺子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听得那晚出了事,李坤立刻赶了过来,如今但要她们出门,便是李坤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李坤叔叔,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君阳坐在门槛上,托着腮问道。 今日樱桃随着韶儿一块去如宝那儿玩儿,明容带着君阳来了飞仙楼。 李坤低头看了看孩子,索性也坐了过去,“燕王和王妃舍不得你们,还想要你们再多留几日。” 君阳嘟了嘟嘴,“可我不喜欢这儿,太祖母好吓人的。” “听说老太妃是病了,才会如此。” “我想常山县。” “这儿才是咱们家乡。” 李坤笑道:“总有一日,这儿会是你的领地,满郡的百姓还指着咱们燕王保护。” 君阳叹了口气,“小弟弟生下来前,干爹还说呢,日后让我当成王。” 李坤拍了拍孩子的头,逗笑道:“要不这样,以后当皇帝?” “李坤,你不用天天跟着我,不是说家里一大堆的人吗?” 明容走了过去。 “我等奉世子之命前来保护夫人,这一路无事,总不能反倒在燕北郡出了危险。” 李坤起身回道。 明容望着外面感叹一声,“怎么会有危险?这是他的家呀,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鸡犬之声相闻,竟比世外桃源还美。” “也难免会出几个败类,这前几日不就碰上了?”李坤回道。 明容想了想,不由笑起来,转头看向李坤,“我可听张乾说了,你爹娘正急着给你相亲,可是说好了哪家姑娘?若是定下了,等办完喜事,咱们再回去?” 李坤面色一红,赶紧摇了摇头,“没成,人家瞧不上我!” 这话听得沮丧,明容蓦地想到了阿湘。 其实瞧得出来,李坤对阿湘心思还没有断,只这位是个正人君子,不愿意难为人家。 可惜,阿湘也是个死脑筋,珠玉在前,却没有看到。 有些话不能再问了,明容笑了笑,便等着这药膳好了,回头带着君阳回别院。 “是燕王府的车!” 君阳蹦了起来。 这孩子认出了车上的徽标,来的的确是燕王府的马车。 明容正看着,李坤已然健步上前。 “世子夫人,王爷让小的过来,赶紧请您到府里,又出事儿了。” 车里下来的是燕王府管事,一脸焦急地喊了过来。 燕王府如今能出的事,自是非老太妃莫属。 前两日下了大承气汤,老太妃据说是下了半恭桶的积秽,终于安稳下来。 昨儿夜王妃过来,还在阿弥陀佛,说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只盼着老太妃好起来,别天天闹着府里鸡飞狗跳。 少不得明容跟着管事走了,让李坤陪着君阳,却如宝那儿。 明容刚到老太妃院子外,听到里头狂喊之声,“玉莹呢,给我把她请过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想老身死,便是我死,让我和玉莹待在一块……一帮天理不容的东西。” 燕王妃跟明容的一块站着,心里焦急,转头问明容,“这才好几日,怎么又犯了,这可不是要折腾死人吗?” 明容赶紧安慰道:“娘不用担心,继续给她用大承气汤,积秽想要除尽,还得要好几次呢!” 听到明容解释,燕王妃也镇定下来,这会儿叹了口气,“幸亏你回来,要不然,王爷和我早晚都要给逼疯了。” 这会儿燕王从里头出来,看到明容,一个劝地叹了口气。 倒是王妃注意到燕王头上一块淤青,竟是老太太动的手,心疼地道,“儿子当到你这份上,也是孝感动天了,可这老太妃就是不识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秦玉莹才是她的亲骨肉呢?” 燕王一声苦笑,转头看向明容,“我瞧着跟上一回一模一样。”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就这么治吧!”明容说道。 燕王不解,“何时才算无事?” 明容想了想,“等到身上能热起来,脉上生了力道。” 夫妻俩互相看看,终于都松了口气。 反正老太妃就是吃药,燕王妃也懒得在那儿衬着,陪着明容一块儿往府外走去,少不得也说起了秦府出的那桩子事。 第四百五十六章 告别 这会儿赶走了身边的人,燕王妃压低声音,在明容耳边道:“张乾已然审过林少府,果然与那个秦玉莹不干不净。这女人心思歹毒,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家韶儿身上,想来就是为了报复当日我们不让她进门,这等毒妇已是无可救药。” “韶儿如今好多了,有爹娘在身边,如何会上了当。” 明容回答。 “那老太太呀,如今看来又可怜又可恨。” 燕王妃说到这儿,拉住明容的手,“王爷与我商量过了,如今这乱糟糟的,你还是带着孩子去找晏闻,回头……过个三年五载,你们再回来,王爷说了,老太妃是他娘,这麻烦不能交给孩子们。” 能听出燕王妃心中的不舍,明容拉住她的手,“我如今不仅是您家媳妇儿,也是请来的大夫,老太妃的病,既然经了我手,,等她好过来吧,我才能放心离开。” “你这孩子。” 燕王妃拉紧得明容,“晏闻娶你,是他有福气,我们两口子也没有别的想法,只要你们夫妻和美,便没什么牵挂了。” 快到门口,管事已在那儿等着,边上转着几个人在说话,后头竟笑了出来。 燕王妃跟前的人上去,管事才回过身,一脸讪讪地过来。 “替我把人送到地方,出了什么事,扒了你的皮!”燕王妃嘱咐道。 管事连忙应了是。 今日如宝在她家中做东,明容自然是要过去的。 这会儿天也黑了,坐在车上,瞧着各家的灯都已然点上。 瞧着外头,明容想起了方才燕王妃说的话。 如今这二位已然上了岁数,虽是只字不提,可明容能感觉到,他们有多盼着晏闻。 晏闻在外头有多大成就,或是灰头土脸,他终究还是得回到燕北郡,落叶归根,这儿可是晏氏先祖留下的土地。 马车突然停下,管事冲外头问了声,“谁赢了?” “大的那个,那霸占嫂子的东西,根本不经打!” 管事大笑,“干得漂亮!” 马车开起,明容不解,“什么事?” 管事回道:“张将军方才亲自带人,将那姓林的兄弟俩扔出了燕北郡,可不是一对祸根吗,听得说到了城外,刚一放开,兄弟俩便打了起来,不少人都去瞧热闹了,就看谁干得过谁!” 老太太的病终于安稳下来,已然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而明容因老太太的病,与之前的计划相比已经是拖了很久了,也到了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 别院之中,明容正将燕王妃这些日子为孩子们赶制的衣裳鞋袜,一件一件折叠好整齐地放进箱子。 阖上箱子,明容再抬起头,发现燕王妃坐在床榻边,正一眼不眨地瞧着已然睡着的两个孩子,眼圈竟是红红的。 明容起来过来,“我知道您舍不得孩子们,过一两年,等他们大一些,便是夫君与我回不得,也让孩子们回来陪陪您二老。” 燕王妃赶紧用帕子抹了泪,“别折腾他们了,山高水长,这一路多辛苦,我也知道。舍不得归舍不得,可孩子们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回不回来倒不打紧,只要你们在外面平平安安……” 燕王妃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明容能留到这会儿,已然是她体恤长辈,可晏闻还在等着妻儿,燕王妃总不能强留。 瞧着燕王妃神色怏怏,明容索性岔开了话题,“娘想不到吧,今日秦夫人来我这儿了。” 燕王妃抬起头,“为何?” 秦府的风波,并没有因为林家那俩兄弟被赶出燕北郡告结。 听说秦玉莹自称清白,竟要闹着出家当姑子,以证自身清白。她爹娘自是舍不得,还想请秦老夫人劝解。 不过秦府已然不再理会他们了,这闹着当姑子就能证清白了?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而且这一家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当机立断非要垂死挣扎,让人继续看笑话。 秦夫人过来时说,秦玉莹三天之前便出了燕北郡,说是找到了能收容他的庙。 “当日回来之前,我们都商量好的,秦将军日后留在燕北郡,还是张乾同李坤跟咱们一块走,可听着意思,秦风改了主意!” 明容想到这儿,也是哭笑不得。 秦夫人在别院哭了一场,只说秦风坚持要走,府里本已乱成一团麻,再没个男人撑着门户,娘儿们日后在这燕北郡如何立足。 秦夫人讲得也有道理,自打秦玉莹搞出那等荒唐事,秦府也是一蹶不振。 “刚才我还特意去了秦府一趟。” 明容也知道人家不容易,“秦老夫人倒也和气,看到孩子们喜欢得很。” 秦风与晏闻一向亲如兄弟,这些年又随他出生入死,明容便是劝不动秦风,总要给他们挣回一些面子。 燕王妃倒也会意,“当日还不是因为秦玉莹,我们才与秦府疏远,秦老夫人是长辈,明儿我便亲自过去一趟。” 有人在外头探了探头。 明容瞧见,笑道:“这会儿还不睡,进来啊!” 韶儿走到屋里,挨到了燕王妃的边上,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瞧。 “不成,这事没得商量。” 燕王妃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回绝得飞快。 这丫头今日跑回府里,竟说要跟上明容,去见哥哥。 燕王妃如何舍得,便是她一个劲地缠着,燕王妃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明容也在旁边劝道:“过一段时日吧,这会儿老太妃身子不好,回头一个个又走了,别又刺激到她。” 韶儿嘟了嘟嘴,“那位如今心里只有个秦玉莹,我算个什么,哪儿理会我!” 当日明容同韶儿说过,若老太妃再不依不饶,便带她远走高飞。 这会儿尘埃落定,再没人能算计韶儿了,可她心思也活了。 燕北郡外头到底是如何的世界,她想去见识见识。 燕王妃哭笑不得,“任你再如何狡辩,这事儿就是不成!” “听娘的话。” 明容跟着哄道:“也算嫂嫂拜托你,替你哥哥与我在爹娘身边尽些孝敬道,到底他们也不容易。” 韶儿一脸失望,将头靠在燕王妃肩上。 燕王妃拍拍女儿,道:“别闹了,让你嫂嫂安心走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回家 明容眼睛不由闪了闪。 老太妃颠狂之症算是治好了,最大的好处,老太妃再不提要见秦玉莹的事,却总说要见两个曾孙。 燕王夫妇没有答应,一是不愿难为明容,二来是怕再次吓到了孩子。 明容心下感激燕王夫妇,又觉愧疚,这会儿道:“娘,回去之后,我便晏闻商量,过个三年五载,还是要回来的。他从没有忘记,燕北郡乃是他的责任。” 燕王妃先是一愣,许久之后,道:“明容,多谢你体谅!” 燕北郡外,燕王妃亲自出来相送,少不得抱着孩子们又哭了一场。 樱桃也舍不得视线,这会儿坐在车上,还在哽咽,“娘,是不是以后见不着祖父和祖母了?” “会见着的。” 明容替女儿擦着脸上的泪珠,“祖母最疼樱桃了,日后长大,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君阳却坐立不安,这个窗户伸头看半天,又爬到那个窗户,“姑姑不来送我们,她一定是生气,娘不带上她。” 韶儿昨晚跟着燕王妃回去了。 一早燕王妃来别院接母子三人时,告知韶儿病了,这会儿在屋里躺着,竟是不能来送。 明容挺遗憾,她愿意带上韶儿,谁说女孩儿家不能出门见世面,只是明容能体会到燕王夫妇不舍。 “你姑姑不是小心眼,想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明容叹气。 马车徐徐开动,樱桃“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把一向不爱哭的君阳也惹得抹起了泪。 明容也是无奈,只得赶紧哄着两个孩子。 “谁愿意到秦叔叔马上来坐一坐!” 一个声音传进车里。 君阳立时抬头,“我来!” 没一时,君阳便被抱上秦风的马,小脸儿仰得老高,可不是又开心起来。 隔着车窗,明容瞧着外头的秦风,一脸无奈。 秦夫人费了半天劲,到底没有拉住自个儿夫君。 他们刚出城门,秦风已然背着包袱,在那儿等着了。 别说明容,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最后,张乾一脸怏怏地背着包袱回去,谁能拗得过秦风。 这会儿,众人自快马加鞭。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辆马车等在了路边。 李坤立刻飞马上前查看,瞧清驾车的人,扑哧笑了出来,“沈卓,可是陪着夫人过来相送的。” 沈卓呵呵一乐,伸手撩开后面的车帘。 如宝先从里面蹦下来,随后朝里面伸出手。 “是姑姑!” 马上的君阳先看到了韶儿,兴奋到差点站起来,被秦风一手压了回去。 明容赶紧下车,想着这丫头带着病,如何能跑来送他们。 站到车外,看着一脸红润,身上还背着只包袱的韶儿,明容知道不对了。 “说吧,怎么回事?”明容问道。 “嫂嫂说过,要带上我的。” 韶儿低着头,脸上却笑得开心。 明容不赞成地问,“偷偷跑出来的?” “我和爹爹说了,他答应了,让我跟在兄嫂后头,只要不淘气就成。” 韶儿说着,朝着正探出头的樱桃使劲摆手。 明容直叹气,“你也不想想你娘,兄妹两个都不在身边,你叫她如何放得下心?” “要不就把樱桃送回去,一个换一个?”韶儿开了句玩笑。 “不要,我要和娘在一块!”樱桃竟是当了真。 “逗你玩儿的。” 韶儿说着,已然越过明容,自己爬到了车上,一把抱住樱桃,“姑姑和你们一块儿去上京城,好不好?” “好极了!”樱桃也开心,她最喜欢的,可不就是姑姑。 明容为难死了,回头燕王妃会不会觉得,是她拐走了韶儿? “姑娘要走了,也不知何时能见到,你们可一路小心啊!” 如宝过来,恋恋不舍。 “多谢你还过来一趟,你和沈卓日后也好好的。” 明容拉住如宝的手。 “你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如宝突然问。 明容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这儿是晏闻的家,又是那么好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肯定要回来的。” 车马再次开拔,明容坐在车里,捏了捏韶儿脸蛋,“我都为难死了,如何同娘交代!” “不打紧,有我爹呢!” 韶儿开心地将头靠在明容背上,“爹说他能放心,兄嫂一定会对我好的。” “好吧。” 明容故意吓唬,“既要跟我走,少不得这一回,嫂嫂来帮你挑个女婿!” 上京城郡王的书房,这会儿气氛有些紧张。 郡王背着双手,正来回地走着。 赵郎中拄着拐杖坐在边上,不住的啧啧,“这都第几回了,一言不合,便将他扔进牢房。” “我那女婿当日帮成王强出头,可不招了皇上厌烦。” 郡王在那儿摇着头。 如今朝廷中谁不知道,翰林院大学士,大皇子的师父晏闻是个硬骨头。 上京城里,他这官算不大,俸禄也不高,更称不上有实权,可这位管的事却不少,三天两头便要上书,按皇上骂他的话,鸡零狗碎的事,他都要轧一脚。 可郡王知道,晏闻管的,从来不是什么鸡零狗碎。 这一回晏闻上书,便是今次科举选拔不利,主考官包胜举任人唯亲,涉嫌卖官鬻爵,私下收取好处。 说来每回科举,都要出这种事,大家几乎习以为常。 皇上不高兴在于,包胜举乃是如今最受宠的包贵妃父亲。 晏闻这是捅了篓子,让皇上面上不好看。 国丈如何是好惹的,之前可就是闹的鸡犬不宁,这会儿他又反奏晏闻以下犯上,还在朝中拉帮结派。 斗到最后,皇上不出意外的偏袒国丈,将晏闻投进大牢。 前几回晏闻被罚,不过是禁足,这一回事情搞得有些大。 此时郡王摸了摸脑袋,“得赶紧把她弄出来,明容这几日就要到了,难不成还得让她跑去牢中救夫吗?” 赵郎中也是哭笑不得。 当日晏闻回来,便说如今看似朝政清明,下面却暗流涌动,总有人怀着私心,唯利是图。 虽不能除恶务尽,但这些人若听之任之,他日便是蚕食大周的蛀虫,必须及早整治。 赵郎中还笑话这家伙,官还是做小了,要不然,他能捅到天上去。 现在看来,这话真应验了,晏闻要捅天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救夫 赵崇光走了进来,和赵郎中见过礼,站到郡王跟前,“皇上这一时半会不会放晏闻了,顾朝曦今日面见皇上,刚要为晏闻说两句,就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不许上朝了。” 赵郎中在旁边大笑,“顾秀才也是个老实人,不想个办法再做,每次都是这么蒙头就上算个怎么回事。” 其实谁都明白怎么回事,如今国库充盈,风调雨顺,满朝文都顺着皇上,说什么盛世已到,也就晏闻天天说反话,皇上如今哪里愿意听这个。 可晏闻才干,天下皆知,若无此人,皇上登基这些年,也不能稳得如此快。 所以,于公于私,都不该罢他的官。 一是会有损自己威望,二来,真要有急事,还得靠晏闻这样的人。 郡王也是无奈,他如今都致了仕,在皇帝面前也没有说话的份。 “王爷、世子,咱们姑娘回来了!” 外头有人大声禀报。 屋里三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后赵郎中哎哟一声,连拐杖都不要了,抬腿便往外头走,过门槛时,还差点摔倒。 赵崇光赶紧上去扶住赵郎中,郡王已然健步走到外头。 郡王府门外,郡王妃和魏如意得了报信,早就赶了出来。 陈钰从车里抱了个孩子下来,转头道:“娘,快瞧,这是咱们君阳。” 小冬子立刻跟上,便要将樱桃抱下车。 这下把魏如意吓到了,忙过来,“别把她摔着了!” 小冬子不乐意,“我又不是小孩!” 倒是魏如意伸手抱起樱桃,竟是看不够的,“这小丫头这般好看,真是个让心喜欢的小心肝啊!” “大舅母。”樱桃嘴又甜了起来。 “太聪明了!” 魏如意在小孩子脸上亲了亲,立刻朝车里叫道:“明容,还不快出来!” “知道了!” 明容笑着下了车,回头扶下了韶儿。 韶儿被明容拉着进了府,一路好奇,这会儿在明容耳边小声道,“上京城跟咱们那儿好像啊!” “可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 明容小声嘱咐。 到底韶儿身份特殊,便是家里人能保守住秘密,万一人多嘴杂传出去,到底不好,还会生出许多的事端,说不得要牵连到宴闻。 所以如今韶儿明面上的身份,便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女孩,跟着嫂子出来见世面。 魏如意招呼人将里头行李搬下来,这会儿追上两人,“这就有意思了,咱们府里又来个小姑子。” “大嫂嫂。”韶儿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魏如意心里赞叹,虽是乡下来的,可这韶儿却没有一点生涩拘谨,见到长辈们行礼如仪,与那些高门贵府的千金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家教是好的。 “这丫头嘴甜着呢!” 魏如意拉住韶儿的手,“有婆家了没有,这么好姑娘,自是百家来求。” “还没有呢,回头我在京城里看看,有没有她瞧得顺眼的?” 明容半开玩笑。 “这事包在大嫂嫂身上!” 魏如意这就打起了包票。 韶儿被闹得脸都红了,倒是魏如意看来是真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不放,一直往前走去。 明容在后面走着,忽地听到有人叫她,再回头时,赵崇光在朝她招手。 郡王府的北院里,明容刚一回来,便里里外外忙开了。 晏闻回到上京城,也没有另外开府,屋里有仆人照应着,倒也整洁。 只如今多了韶儿和两个孩子,总要让她们过得舒服。尤其是韶儿的东厢房,明容里里外外都换上新的,自是不能委屈了自个儿的小姑子。 “娘!” 两个孩子在外面喊道。 韶儿还有君阳和樱桃一到,便被郡王妃领了过去,想必这会儿用完了膳。 明容走到门口,便瞧着李妈妈也跟来,怀里还端着个匣子,说是郡王妃那些背着媳妇和女儿压在箱底的头面,这会儿全翻出来给了韶儿,说是回头还要认了干女儿。 一时热闹散了,又哄得两个小的去睡午觉,明容便带着韶儿看她的屋子。 韶儿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打量明容。 明容问了句,“怎么了?” 韶儿怯生生地问道:“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樱桃在郡王妃那儿时,说到想见爹爹,结果大人们都在面面相觑。 孩子容易糊弄,可韶儿却觉出了不对。 “你哥哥不会有事的,他这些年在上京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 明容拍了拍韶儿的头。 赵崇光同她说了晏闻入狱之事。明容就算心提到嗓子眼,也得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免得吓到了韶儿和两个孩子。 可从刚才到现在,明容心里就没有安稳过,越想心里越焦躁。 韶儿忍不住嘀咕,“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哥哥?” “不用担心。” 明容劝道:“我这几日,只怕要在外头忙着,你便替我把两个孩子守好,得空便到我娘那儿坐坐,过不得几日,我把你哥哥带回来。” “真的吗?”韶儿半信半疑。 明容哭笑不得,“那是我夫君,他要出事,我们娘儿仨可怎么办,拼了命,我也得让他回家呀!” 韶儿想了想,立时点头。 她这嫂嫂是能干的,便是爹娘也这么说。要不然爹爹也不放心,让她跟过来。 “不怕了!”明容又劝了一句。 “夫人!”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赶紧走到门口。 韶儿也跟到外头,看到一个女孩跑了过来。 那女孩跟她差不多大,身着一身青衫,走路风风火火,手里还提着个药箱。 “你怎么回来了?” 明容拉住阿湘的手。 “哪有啊!我今日替师公坐诊,听到他们都在说,东家回来了!” 阿湘说着,抱了抱明容,“我可想死师父了!这不得赶紧过来看看。” “刚才你娘过来,便说你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 明容夸奖道,少不得把韶儿叫出来,让两个女孩认识了。 听说这位是明容小姑子,阿湘不免上下瞧瞧,道:“这是个仙女儿吧,真好看!” 这会儿阿湘她娘从屋里出来,“瞧瞧人家姑娘,个个都比你好看,就你成天都不知道打扮打扮,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庙里的姑子出来行善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见驾 “瞧您说的,我们阿湘周正着呢!” 明容笑道。 阿湘眨了眨眼,到底憋不住,“夫人,如今大家伙都在为咱们晏大人打抱不平,好多学子在飞仙楼里说,多得晏大人替他们说话,要不然个个靠着收买,权贵当官,这天下读书人以后没出路了。这会儿都在议论,晏大人会不会被罢官。” “你这孩子……” 阿湘她娘拍了女儿一下。 方才她还在劝晏夫人,事情想开些,赵医正都说了,晏大人这关过得去,就一定能过去。 未料阿湘一见面,就往人心里堵。 明容忙拉住,“我知道阿湘是替我们担心,再说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如今宴闻在天下人心中威望这么高,陛下也不会如何的。” 赵崇光方才已告诉明容,晏闻下狱,无非是看不得有人肆意妄为。 其实从知道晏闻回京那日,明容已然做好准备,后面绝不会一帆风顺。 李建成本就心胸狭窄、生性多疑还任人唯亲。当年做太子时,教人匪夷所思之事,干了不是一件两年,如今又当了皇帝,万万人之上,那毛病自是变本加厉。 “嫂嫂……” 韶儿小心看向明容。 “没事儿,你哥哥太喜欢出风头,回头这事儿了了,我同他说一说,让他给咱们点安生日子过。” 明容还在粉饰太平,韶儿头一回出门,她不想吓到这丫头。 明容看向阿湘,“听说你如今出息了。” 阿湘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出师了,师公说我虽没有夫人的天赋,却难得是个肯学的。” “你这会儿还半瓶子醋,就在那晃起来,” 阿湘她娘训道:“既知道你是夫人的徒弟,可不能给她丢脸,做事一定要谨慎,回头你若出了纰漏,人家不都怪到夫人的身上吗?” “我知道啦!”阿湘嘟囔道。 “你知道什么,好几个好人家向你提的亲,你都不乐意,你这是看上了哪路神仙,还想成仙?” 阿湘她娘又抱怨道。 明容笑了笑,抬眼瞧了瞧日头,她这会儿要出门了。 这会儿顾府的门口,接了信的顾大娘带着媳妇儿亲自等在了那儿。 远远瞧着有车过来,顾大娘高兴地一拍腿,“可不是咱们明容到了!” 沁雪上下瞧瞧顾大娘,“娘如今也是四品诰命夫人,这规矩之上,还得您替我们立着呢!” 婆媳二人惯常喜欢斗嘴,顾大娘立时斜过去一眼,“我老太太就这德行了,别说四品诰命,便是一品,我还是上京城里收租子养大儿子的老寡妇,谁不知我底细,装这样子给谁看?” 沁雪撇了撇嘴,“成,您随意!” 明容刚一下车,便瞧见婆媳两个你来我往,连见礼都来不及,就得先上去替二位劝架。 屋里的正厅,顾大娘不免抱怨明容,人都来了,如何不把两个孩子也带过来让她瞧瞧。 沁雪在旁边道,“咱们晏夫人这会儿火烧眉毛了,又不是来串门的。这样吧,我让人备车,您老自个儿去趟郡王府,还怕郡王妃不让您看外孙子吗?” 顾大娘醒过神来,冲着明容呵呵笑着,“就这么说吧,我这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得了空就去看看俩孩子。你们慢慢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打发了顾大娘,正厅里便只留下了沁雪和明容。 “公子前几日便被皇上赶出去,自是烦他给晏大人说情。不过你放心,人在里头还好。我夫君昨日还过去看了,给他带了些书,说是能吃能睡的,还念叨妻儿快要回来了。” 沁雪说到这儿,拍拍明容的手。 “可这事也不能一直这样,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吧。” 明容此来,便是这个目的。 赵崇光他们都在替晏闻喊冤,李建成根本不听,听说审案之人与包胜举平日便走得近。这样下去,晏闻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事根子在皇上那儿,明容必得见那一位。可如今言念不在,只能走沁雪这条路。 便是都说不会有事,可人在牢里,明容如何放得下心。 沁雪笑了起来,“见皇后娘娘有什么用,那位在宫里头也就是个被摆在供桌上的菩萨,什么都管不到,也不愿意去管。” 明容叹了口气,难不成这条路也堵死了。 “倒有一位,或许有些办法。” 沁雪说着话,拉住明容的手。 思贤宫里,沁雪和明容过来,还没等人通禀,便有个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我听到乳娘的声儿了。” 明容抬眼看去,一个整着金冠,身着紫袍的男孩跑到跟前,明显看出,他是想扑进沁雪怀里,却又立时停住脚步。 沁雪与明容一块福身见礼,这才说了一句,“殿下这规矩学得好,不过以后可是大人了,那些孩子气的玩意儿,得赶紧扔了。” 明容看了一眼沁雪,心下哭笑不得,这位是最不讲规矩的,如今嘴里倒是一套一套。 倒是大皇子注意到明容,不免好奇地在瞅她。 “认不得了吗?” 沁雪问道。 “好像……是晏夫人。” 李牧说着话,冲明容拱了拱手,“晏大人是我师父,该称您一声师娘。” “瞧瞧咱们大皇子,可是出类拔萃?” 沁雪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骄傲。 李牧脸红了,随即问道,“奶娘去看过我母后吗?” “我们可不是刚从她那儿过来的吗,娘娘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刚才还拜托晏夫人,要给你请个脉。” 沁雪一下笑出来,“这才多大呀,哪会有什么病。娘娘也是多虑了,我奶出来的孩子,这身子胖得像头小牛犊。” 李牧抓了抓头,也笑起来。 这会儿正说着,有太监跑了过来,“殿下,可是赶巧了,皇上要见您啊!” 明容正好转过头,与那太监眼神正好对上。 “哎哟,这位是谁呀?” 李中官紧着一拍手,“夫人,可是多年没见您了。” 御花园外头,李中官悄声嘱咐,“也不知道皇上肯不肯见您。我就提着脑袋去试一试,若皇上不高兴,您二位千万撒腿就跑。” “李中官在这宫里,好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得如今还胆小如鼠了!” 沁雪调侃一句。 第四百六十章 所为何事 “不敢,您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奴才,但要能服侍得主子高兴,便是祖坟上冒了烟,若不然……” 李中官在脖子上比了个挨刀的手势,又压低了声音,“皇上对晏大人打心里欣赏,只是那位刚直太过,皇上总想要压一压他气势,这关过了,日后说不得还能重用。回头夫人进去,多说些好话,可别再那位都可能了。” “都把人扔牢里了,还重用什么呀?” 沁雪不以为然。 “为君之道,深不可测,咱们是摸不透的。” 李中官感慨道。 话到这里,李中官耳朵一竖,“不得了,皇上找我呢,您二位在这待着,千万别贸然进去,我过去瞧瞧。” 特意叮嘱个小太监在旁边陪着,李中官赶紧朝着御花园里跑去。 没一时,隐隐约约,明容听到喝骂之声。 “我那奶儿子,打小就是个受委屈的。” 沁雪是真心疼。 明容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怕让大皇子受了连累。 “哪有这样当爹的,成日把儿子骂的狗血喷头。” 沁雪又嘀咕了一句。 如今的沁雪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当了娘的人,心总是软的,便是那位不是自己生的,却是沁雪从小拉拔大,不自觉的,沁雪就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儿子,一看到受委屈,就心下不痛快。 没一会,有人跑了出来,“二位夫人,只怕今日见不得皇上,大皇子方才背完书,替他师父说了一句,立时被罚了跪,皇上骂他大逆不道,这会儿在气头上,李中官让您二位先回。” 明容叹了口气,知道今日白来了一趟。 沁雪却一直伸头往御花园里瞧,“昨儿刚下了雨,这地上还湿着,这要跪到什么时候?” “不知呢。”报信之人回道。 明容伸手,拉着沁雪往外走。 她真怕沁雪臭脾气上来,径直冲进去,回头把顾家一家老小都给交代了。 这边两人已往外走,身后李中官叫了一声,“二位且慢,皇上有请。” 御花园的一处石舫里,李牧可怜巴巴跪在地上。 沁雪这会儿就站在他旁边,对着平日服侍李牧的小太监递了眼色,让他挡在前面,自己从怀里掏出帕子,赶紧塞在孩子膝盖头。 明容正在花舫等宣。 一路过来,李中官跟他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皇帝虽春秋正盛,可殚精竭虑,忙于国事,身子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明容听着觉得无趣,忙于国事?真要忧心国事,忙于国事会在科举中出这种事吗?也不知到底是因为何事,过去看看也好。 昨日一早,他突然说两小指没有力气,竟是不能动弹,嘴角却止不往一边牵,少不得请了太医来断,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几副药在喝。 那回李中官还提议,要把赵医正请过来,结果今日正好明容到了。 没想到还是靠自个儿医术见到了皇帝,这会儿听到李中官在叫她进去,明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晏夫人如何不同子恒一道回来?” 李建成坐在御座之上手,举着酒杯,貌似关心地在问侯。 这石舫建于河边,一砖一石皆是精心雕制,有风徐徐穿过栏柱的缝隙,轻吹起两边青纱帘帐,以及李建成身边绝色美人的秀发。 明容笑着回道,“本该一块回来,只是李夫人身怀六甲,我答应要陪她,把孩子生下来,自是要耽误了。” 在这位皇帝面前说话,明容说话总要带着小心。 李建成挑了挑眉毛,“子恒这回又是个女儿?” “他这回终于是得偿所愿了,是位小公子。” 明容回道。 李建成呵地笑出来,“我那位王叔一天到晚就盼着孙子,没想到还给他盼着了。看来你们走动的倒是亲密?” 说着话时,李建成瞟了明容一眼。 对于成王一家,李建成芥蒂依旧,如今几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到这一家人,也不知这晏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扯到了成王。 话说晏闻就是个胆子贼大的,他这娘子连战场都敢去,也不是一般人物。 李建成倒想看看,晏闻此时还身陷囹圄,这位晏夫人有无胆量来挑衅皇权。 “我与李夫人从小便交好,难得在异地他乡能够相聚,自然要互相照应照应,说不上什么亲密不亲密的。” 明容低头回道:“尤其我夫君被召回上京城之前,曾在矿上出事,李将军冒死下去相救,差些丢掉性命,李夫人也因此动了胎气,我们夫妻二人自是心怀感激。” 李建成方才眼神不,明容如何不知,这位向来听不得“成王”二字,她也不会又和自找麻烦。 “还有这事儿,倒是没听晏闻说过。” 李建成说着话,又拿起酒杯,“我记得子恒瞧不上晏闻,说他就是个酸腐秀才。” 李子恒从小就喜欢跟在李建成后面,比那几个同胞,李建成反倒觉得,这位更像他兄弟。 若不是厌恶成王,李建成也不至于把李子恒给扔到那么远的地方。 现在想想也是无趣,天家只是权利争斗,实在看不到多少亲情。 想到此处,李建成又抿了一口酒。 明容却在注视着李建成,从他端着酒的手指,看到了他的脸。 “今日过来何事!” 李建成也察觉到明容的目光,心下也是不喜,干脆将酒杯放下。 真是明知故问,不过身份地位不同,她也不能说什么。 明容正准备开口,忽地有人打了个岔,“皇上,既然晏夫人过来,不如让她给您请个平安脉?” 李中官说着话,对明容递了个眼色,自是提醒,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片刻之后,明容跪到御案后面,将手搭在了李建成的腕上。 一时之间,船舫之上无人敢说话。 好一会后,明容抬头看了看李建成。 方才那一瞥,明容已觉得不太对劲,可一时也难以明白是什么原因。 想来这位多年来养尊处优,人已没有当年的清癯的,这倒没什么,只是面色苍紫就不太对了。 后头按过脉,李建成六脉滑大而数,浮而不敛,明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中毒 “皇上龙指这几日伸展不开,夫人该知如何治吧!” 李中官在旁边提议。 明容放开了手,思忖片刻,退后一步,跪到地上,“妾身后面所言,只怕会冒犯皇上。” “你们夫妻都喜欢危言耸听,瞧着意思,你已然准备冒犯朕了。” 李建成嘲讽道,示意旁边那美人斟酒。 倒是明容说了一句,“皇上,这酒……伤身。” 明容之前听说过,李建成一向好两样——美酒与美人。 如今看来,事情怕是就坏在这上面了。 “你想说什么?” “皇上乃是龙体,安然关系社稷百姓,妾身斗胆,皇上面色苍紫,神气蕴藏于内腑,已有中风之兆。” “皇上!” 方才一直在瞧着明容的美人,顿时惊住,手中的酒壶也收了回去。 李建成脸色一变,“晏夫人这是替你夫君不平,跑来要朕的命?” 明容早猜出会有这一出,此时跪倒在地,淡定地道:“皇上,妾身如何敢戏言。” 说话之间,李中官也跪到地上,“娘娘恕罪,晏夫人乃是上京城的名医,她又是个直爽性子,是有什么便说什么,想来绝无恶意。” “混帐,你何时也被她收买了?” 李建成大怒。 李中官头都不敢抬,“不敢瞒皇上,当日温症盛行之时,奴才这命是晏夫人给救回来的。” “中官此言差矣,若非皇上体恤百姓,当机立断,下令封城,便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这天下百姓。” 明容此话一出,肉眼可见,李建成绷紧的脸松了松。 “晏夫人这般巧言令色,让你家那位一向自诩清高的晏大人听了,只怕会骂你是个溜须拍马之辈。” 李建成嗤笑。 明容笑了,“他可不就坏在那张嘴上!” 气氛到此,终于转了回来。 李中官被叫起来,偷偷抹了把汗,想着晏夫人机智,要不然他也得折进去。 李建成故意又将酒杯端起,“晏夫人说说,朕何时驾崩?” 一时间,地上又跪倒了一片。 明容始终镇定,这会儿道:“中风之兆,并非一定会中风,如今医治,未为晚也,妾身拙见,皇上龙体但要用心调理,健脾消痰,去湿热,再补筋骨,标本兼治。哪怕过个十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建成冷眼扫过来,“也就是说,朕只能再活十年。” 明容一时叹气,“只要皇上保重体,便是长命百岁,又有何难!” 说着话,明容目光落到李建成那杯酒上。 李建成倒笑起来,“人生无酒,何来意趣。” 便知道这位不会好好说话,明容也不准备说了。 “皇上,这位晏夫人说得,也未必没有道理。” 那位美人出了声,“不如少喝一些。” 明容摇头,“这酒还是不喝为上。医者仁心,在这一点上,妾身总不会说瞎话。” 李中官瞧着李建成脸又沉下来,用手中的拂尘轻轻掸了掸了明容,只为示意她,趁着皇上还没有发怒,赶紧走为上策。 “妾身告退!” “有趣,晏闻还在牢里,晏夫人竟是漠不关心?” 李建成竟主动提到晏闻。 明容跑过来,还能是为了别的事? 听出这位语气不好,明容还是说了句,“妾身本想请皇上开恩的。” “然后呢?” 明容摇头,李建成不肯信她的话,再提晏闻,只怕火上浇油。 李建成开了口,“早知道晏闻这么难缠,不如让他在常山县继续开矿,省得跑到这儿来,搞得天下大乱,让朕也不得安生。” 明容却道:“妾身浅薄。晏闻当年科举,便是因为主考之人徇私枉法,从中牟利,才错失了机会。多少学子,包括当日的晏闻,几年苦读竟是毁于一旦。我夫君曾经说过,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那些赶考的学子,或有才华横溢的,或有一心要尽精报国的,输在学问不如人便罢了,如今倒输在没有银子贿赂主考官,可是教人无奈。” 美人面色一慌,“皇上,我爹……” “一介妇人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下去吧!回去好好照顾孩子。” 李建成不耐烦了。 倒是那美人看到李建成态度,一副松了口气模样。 明容忽地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那位包贵妃了。 这会儿李中官带着明容往下退,小声道:“夫人还是回去吧,您今日万幸,皇上不计较。上一回也是在这儿,晏大人说了一样的话,立时就被捆上了。” 明容也不说了,道了声谢,便往外走。 这会儿李牧还在那儿跪着,沁雪不时上去,替他揉揉膝盖,“再忍一时啊!” “晏夫人……”李牧却看到了明容。 明容正无奈地摇头,李建成的声音传了出来,“晏夫人既是懂这么多,就进去见见晏闻,你们夫妻自是能说一块去!” 时过三更,明容和沁雪才到了关押晏闻的牢房。 前头大家伙都以为,李建成是要把明容也送去关了,却不想,皇上真是开恩,是真的让他们夫妻见一上面。 不是明容不着急过来,李建成别看装着无所谓,心里定是怕了。 后头让太医院来了人,围在讨论明容的诊断,直到最后,明容把那些位一一驳倒,李建成才勉强同意她开出药方。 这时辰,可不就是被那位皇上给耽误了。 顾朝曦正等在大牢之外,上来与明容见过礼,自是沁雪传了消息,他要亲自陪明容进去。 明容自是谢过,看着沁雪上了马车,随后两人跟着牢头,一块往里面走。 “晏大人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担心,不少同僚都上了道折子,便是为晏人喊冤。” 顾朝曦在前面走着,不免也是义愤填膺,“科举四年一举,弊病良多,有识之士皆认为,那一套规程里头,漏洞百出,极易被人钻了空子,再要不改,这官场还要得吗?” 此时夜静更深,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顾朝曦的声音,便只能听到脚步之声。 明容莫名地心里有些发凉,似乎有什么事发生般。 一处牢门外,牢头正要开门,却咦了一声。 原来的门锁竟是开着的。 “钱三这混账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做事太不牢靠。”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天威 牢头骂了一句,这会儿回头对顾朝曦道:“顾大人包涵,回头我便让那小子卷包袱滚蛋!” 便在这时,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狱卒伸出头来。 顾朝曦立时大喝,“你在里头做什么?” 那狱卒面色有些紧张,眼珠转了好一会,道:“小的只是来瞧瞧这犯人睡得可好。” 顾朝曦可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自然不会被随便糊弄,“大晚上你跑里面,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都没有!”那狱卒还在嘴硬。 便在这里,里头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砰的一声。 顾朝曦立时将人扯出来,便冲到漆黑一片的牢房里。 钱三转头便要走,倒是牢头一把将他抓住,“你小子别走!” “先将他捆了。” 顾朝曦在里头说了一句。 “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没做!” 那人一下嚷了起来。 牢头赶紧叫人过来,将那钱三捆了扔到边上。 而此时,明容已然进去。 顾朝曦点起了火折子,明容看到,牢房当中一个张小桌,上面还有没用完的酒菜。 一张长榻边,顾朝曦正叫着,“晏兄!” 这会儿明容也到了跟前,晏闻果然躺在那儿。 明容心里疑惑,这会儿走到跟前,推了推晏闻,“夫君,我回来了。” 不是为何晏闻睡得很死,便是明容推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顾朝曦神色瞬间严峻,直接将晏闻翻了过来。 次日一早,李建成下了早朝,刚坐进御书房,李中官早端着药等着了。 李建成一脸的不爽,“女人还是不能当大夫,被她诊个脉,一两句话天都能塌下来。” 那位晏夫人也是得寸进尺,先时说不能饮酒,临走之时,又隐晦地提醒一句,这色字之上也得小心。 一个大夫居然管到他的后宫,李建成实在是不想做昏君,要不然非要找个理由把她斩了。 “可这位医术的确是好啊!” 李中官说着,小心的看了看李建成,“皇上身体康健,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李建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心里越不痛快。 做皇帝的谁不想长命百岁,要不然先帝也不会吃了丹药伤了身体,不治而死。 李建成狠狠当了几年太平皇帝,他也承认,有些事情稍微放纵了些。可真要让他戒酒戒色,这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可话说回来,李建成的确吓到,昨晚真没喝酒,连包贵妃的宫里,都没有去了。 “皇上,赵崇光将军求见?” 外头有人禀报。 李建成抚了抚额头。 又来了! 想必赵崇光是替他妹夫说情,这隔三差五,一个接一个的,李建成烦不胜烦。 开始他也考虑,真不成就把晏闻给放了。 可这家伙明摆着居功自傲,还有那么多人一直在为他求情,若他李建成这么快将他放了,还不知这人要得瑟到哪儿去。 再就是,李建成也有自己的难处。 其实科举舞弊,李建成比谁都深恶痛绝。 那是替朝廷选贤能,容不得一点错漏,可这事,怎么这些个人,女儿得了些宠,就把手伸的长了。 多年之前便出过泄题案,李建成当日力主要办了那几个主谋,而他就此得了成王认可,亦是因为在科举之案上站得稳。 这一回事出之后,李建成也是大发雷霆。 包胜举竟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包贵妃这父亲也是个能臣,一步步自己爬上来,外放多年,考绩也一直不错,又有忠厚之名,是个能用的。 原本将科举交给他,他也就图的是一个放心,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是会给他捅了篓子,刚开始他还期盼着是手下人不检点,才出了这乱子,到时候事情也好办。 可这最后彻查的结果出来,铁证如山,他也不好插手当是个瞎子了。 不是说李建成不办包胜举,只是看在包贵妃面上,总是要深思熟虑。 包贵妃在东宫之时已然陪着他,是个持重端庄,处处得人夸赞的,又生了两个皇子,便是皇后也比之不足。 这些后宫,皇后撒手不管,可不都是包贵妃在辛苦,竟是让李建成十分放心。 按理说中,论及贤德,包贵妃当皇后都不差,无奈位子早有人占了,李建成又不能无故废后。好在包贵妃从不争不抢,还时不时往李建成那儿送人。 如今她爹是犯了些错,该罚的必是要罚,可晏闻晏闻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直接要处以极刑,让李建成如何与包贵妃交代。 倘若当初宴闻给个台阶,不坚持极刑,他也不会如此愤怒,让他有了这牢狱之灾。 想到此处,李建成用手拍拍御案,眉心紧锁。 大家伙都觉得李建成看晏闻不顺眼,可谁知道,他从认识的晏闻头一天起,就欣赏这小子才华,后头晏闻在常山县办成了大事,他甚至想着,有朝一日,贤君能臣一起名垂千古。 晏闻在做事之上,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可就是缺乏圆滑,便是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在心里哼了一声,李建成说了一句,“进来!” 没一会,赵崇光走到里头。 “今日为何不见赵将军早朝?” 李建成决定先下手为强,“怎么瞧着,这朝堂也随便进出了?” 赵崇光低头回道,“臣的妹夫昨日危在旦夕,臣陪着妹子一直在牢房之中,还望陛下恕罪!” 说到此处,赵崇光一撩袍子跪倒在地,“还请皇上开恩,让晏闻临死之前,能回去一趟,看看一双儿女。” “你说什么?” 李建成脸色立刻变了。 晏闻快不成了? 这家伙不是挺能折腾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李建成急问。 赵崇光长叹一声,“昨日皇上恩准,让我妹妹去见晏闻,未料进了里面,晏闻已中了毒,人事不醒。一名狱卒行迹诡异,随后牢房之中,发现一把锡壶。” 李建成心里不由得一惊,“何人所为?” “人已然被押住,至于真相,臣等是苦主,不敢轻易下定论。” 赵崇光抱拳道,“如今只知,那狱卒钱三用锡壶盛酒,送到晏闻那儿,晏闻不知有诈,中了铅毒。” 第四百六十三章 破釜沉舟 “晏夫人不是大夫们,怎么不赶紧救?” “已然救了,可中毒已深,能不能救回来,明容也没有把握,方才哭着求我过来,让晏闻留一口气回去。” “那你还不赶紧着,朕赦免他了!” 李建成气道:“还有立刻传旨,查出到底何人所为,好大胆子,朕的臣子都敢杀!” 李建成这一回,是真心疼了! 郡王府北院的正屋,明容端着药刚要进去,两个孩子跟着韶儿走过来。 樱桃拉住明容衣裳,“娘,我要看看爹爹。” “刚才不是看过了吗,你爹爹这几日累得很,让他睡一时。” 明容劝道。 晏闻被送回来时,已然醒过来,说要见孩子们。 那会儿两个小的还在睡着,明容和韶儿一个抱上一个,用被子裹着,带过去给晏闻看。 后头在屋里,君阳先醒了,看到晏闻高兴极了。 倒是樱桃还真没瞧见。 韶儿跟着两个孩子后头,这会儿还是一脸的担心。 “放心吧,你哥哥没事的,毒已然解了。” 明容说了一句,便进了屋。 赵崇光去宫里报信,自是怎么严重,怎么说,可不就为了把晏闻救出来。 可你说不危险,当时晏闻是闷醉过去,气息微弱。 发现不对,明容立时让顾朝曦把她放在车上的药箱拿来,里头正好有甘草,就在牢房外头,明容支着小炉子,亲自煎成汤药,又亲自灌进晏闻口中。 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让他们进来吧,好些日子没瞧见孩子了,真想你们啊!” “等你好了再说。” 明容端着药到了跟前。 晏闻还有些虚弱,明容不想吓到那一大两小。 “我坐一坐!” 晏闻说着,扶着床榻,坚持坐了起来。 明容低头看着他,苦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晏闻走南闯北,如何不知道那锡壶盛酒,竟是有毒的。 当日钱三拎了酒来,还一个劲地劝他,破绽已出。 可晏闻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那酒喝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晏闻咧嘴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本与顾朝曦约好,让他今日早上给我送书,我便赌他一定会过来,没想到,你昨晚就到了。” “以后能别这么玩命了吗。”明容眼圈到底一红。 方知道出事的时候,她连哭都来不及,就想着要救回晏闻。 此时终于尘埃落定,明容却还心有余悸。 “让夫人担心了。” 晏闻接过明容递来的药,“有些事情若不破釜沉舟,后头就会没完没了。” 这破釜沉舟,自是指得那桩科举案。 明容拿过一盏茶,给晏闻漱个口。 或许晏闻的确赌对了,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放他出来。 只是那背后下毒之人,到底能不能查出来,就看皇帝有没有这想法。 “对了,怎么把韶儿也带出来了?” 晏闻这会儿倒有心思,和明容聊起了家常。 明容少不得把燕北郡里发生的件件桩桩,都说给了晏闻。 晏闻开始在笑,可听到后头,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会儿明容压低了声音,“你总是要回去的,对不对?” 晏闻抬头,看向了明容。 “公婆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都盼你回去。” “可这儿是你的家。”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真要有那一日,我还不跟着你吗,只是……” 明容苦笑,“你得好好保重自己啊,一大家子就看着你,你要有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办呢?还有燕北郡那头……你总不能让我没法交代吧?” 数日之后,宫中下旨,皇上召见晏闻。 御书房外,李牧陪着晏闻一块儿候见。 等了一个时辰,李建成还没有过来,少不得是要给晏闻一个下马威。 “晏师父若是站不住了,我就扶您到边上靠一会。” 李牧抬头问道,这孩子确是个心思细腻的,听得晏闻进宫了,还特意跑过来,知道他之前刚遭了一场大病刚好忧心他一时受不住。 “多谢殿下垂问,下官已然好很多。” 身份有别,晏闻当即冲着李牧抱了抱拳。 “言师父说,您是个直肠子,就算这回逃过一劫,后头还得出事儿。” 李牧忍不住劝道:“父皇最是爱惜人才,只是性子有些刚硬,不如晏师父……” 到底还是孩子,李牧想让晏闻能忍则忍,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这会儿抓了抓头。 晏闻注视着李牧,这孩子本质不错,只是性子稍嫌软弱。这一点该是继承了皇后的性子,当然也是这环境所致。 虽是善良,可若是作为君王,总是欠缺了一些气势和威严,如此这般登临大位怕是也坐不稳这大周,好在李牧还小,倒还有机会慢慢调教。 “殿下,恕我直言!” 正好这会儿得空,晏闻索性道,“君子顶天立地,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为人行事,最要紧是对得起自个儿良心。身为臣子,下官要对得起皇上给的这份俸禄,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乃是为人臣之根本。” “若为官者,将手中权利变成荷包里的银子,便是叛君,绝不可容忍。若为君者,要时时想着,对得起这江山社稷,绝不能循了私情,却忘了公义。” 李牧刚想表示晏闻说得对,正看到有人远远过来,不由自主又往晏闻身前缩了缩,悄悄扯了一下晏闻衣裳示意他有人过来,不要再说了。 晏闻一笑,继续道:“当时我等追随皇上,便是因为皇上有为君的气魄,领着咱们扫除奸佞,驱除鞑虏,还得这一片清明天下。殿下要记住,便是如今,百姓富足,天下太平,身为君王,也一时一刻不能懈怠,也一时一刻心中清明,识得是非对错。” “够了!” 李建成越过晏闻,不耐烦地道:“你说这话,不就是说给朕听的吗?要不要到朝堂上,当着众臣之面问朕之过。难怪你夫人都说,你这人坏就坏在一张嘴上。” 李牧动都不敢动,冲着晏闻直眨眼睛,倒是晏闻赶紧拉上李牧,抬脚跟了过去。 “皇上这般胸怀,殿下当要仿效。” 晏闻又说了一句。 方才说了那么多,自然是给李建成听的,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借机发挥。 第四百六十四章 讨厌的能臣 跟在这位身边多少年,他的那些毛病,晏闻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当皇子的,没一个不想当皇帝。 李建成未成事之前小心翼翼,看着为人做事虽有几分气势,可却无人想到他会是这宝座的有力竞争者,还是机缘巧合有了露脸的机会,之后再加上成王一力扶持,才终得走上宝座。 他若没有半点本事,也是不可能的,否则机会给了他,他也抓不住。 皇帝该有的雄才大略虽是不多,李建成也有。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建成这些年在后宫之事上,总是纠纠结结,容易受人牵扯,不能当机立断。 在普通人来说,偏疼家中小妾只是小节有失,无伤大雅。 可身为皇帝,因为后宫,在前朝之事上失了决断,这便是最不可容忍的弱点。 晏闻本不想当这刺头,然而李建成不是能轻易听人劝诫的。也只有这一招,才能帮他认清一些事。 这么干,当然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然而燕氏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对于晏闻来说,意义重大,他既身置其中,必是要尽心竭力。 “看来还是你命大,竟是没有死成。” 李建成坐到御案后面,上下看看看晏闻,“以后可吃得教训?” 那日晏闻出事,李建成也吓出一身冷汗,随即便是深恨,可这人的命也是自己的,要杀也得自己来杀,居然有人跑到大牢里杀他的臣子,他就坐不住了,有些人竟然已经胆大到了这种程度。 晏闻立刻回答,“下一回再到牢里,谁送来的酒,臣也不敢喝了。” 能这么说,看来晏闻是没事了。 李建成嗤笑,“没想到啊,你倒是跟着言念学会了些俏皮话。那下毒之人已然查获,正是被你参奏多少回的礼部侍郎江勉,他认了罪,说是好不容易得来主考官之位,自是想光宗耀祖,却因为晏大人,搞得颜面尽失。明日朕便会下旨,该怎么罚,便怎么罚,绝不姑息!” 晏闻心下自然明白,那江勉不过是个气死鬼,看皇上这次还是不愿深究,这次查到他那头,也就算结束了。 “谢皇上替臣做主!”晏闻拱了拱手。 他未必一定要弄死谁,做不得大事,也只是想要刹住那股又席卷而来的歪风。 李建成瞧了晏闻片刻,微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晏闻不依不饶,真要如此,他那位岳父可就保不住了。 昨儿包贵妃跪在李建成跟前哭诉,说是包胜举年事已高,如今竟是糊涂了,听人一怂恿,才犯下这等事,心下早后悔不已,只恨自己识错了人。 “如今主考官空了缺,你就辛苦一趟。” 李建成摆了摆手,打算把这位哄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晏闻却不给皇帝面子,“皇上,臣并无此意,也没这个资格。” “你又想干什么,这才刚出来,就到朕面前拿腔作调了。” 李建成又生不满,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省事呢? “回皇上,下官的妻弟早过了童试,今年也要下场,臣少不得要避点嫌,也免得碍了这孩子前程。” 原来如此。 李建成气又消了,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吧,下一回科考,朕便这事交给你了!” “皇上,包胜举包大人该如何处置?” 晏闻这一句话,差点把李建成急得蹦起来。 李牧一直站在旁边听着。 晏师父做人极潇洒,便是皇上面前,从来也是不卑不亢。 李牧喜欢看晏师父与皇上面谈,虽有些话听不懂,却知道,便是父皇也拿他不住。 这可比跟着言师父在外听的那些书有意思多了,言师父那套他可学不来。 话说满朝文武,李牧最喜欢的是言师父,那位打小就带着他一块玩儿,两个人处得跟朋友一般,李牧跟他长了不少见识。 还有顾师父,乳娘总说他是酸腐秀才,成日里写一些歪诗,不求长进。 可顾师父学问是真好,出口成篇,再晦涩的文章,但听顾师父解释,他便能懂了。 不过,李牧最敬重的便是晏师父。 这位师父简直称得上高人,琴棋书画、刀枪剑戟,竟是样样都拿得出手。 晏闻最让李牧惊艳的,是他为人处世的一派风流,绝非凡俗之人可比。 李牧私下以为,晏师父比父皇更有气魄。 皇上在背后说了晏师父不少坏话,可也感叹过,此人是能臣,若能为我所用,自是如虎添翼。若起反叛之心,也必当是国贼。 不过晏师父多年来从没贪过什么权位,但有什么事交到手上,只管尽心尽力,别无二念。 李牧决不相信他会反叛,可父皇却不这么想。 虽是年纪小小,可因为这几位师傅,李牧也有了宏图大志,日后自己若是坐到宝座之上,一定会比先祖做得更好。 “李牧,看看你师父说的什么?” 李建成这会儿又被气得要发抖,转头看向一旁的儿子。 李牧刚刚还在出神,这会儿立马缓过来,愣了片刻,道:“爹爹,儿孙不懂朝政,可我知道,晏大人所为之事,出于公心,我那日去郡王府看望他,便瞧见晏大人的妻弟陈钰为了这回的科考,竟是连屋门都不出,只窝在里头苦读,他说得靠自己本事出人头地。他都如此,上京城那些举子可见一般。” “你知道得还挺多。” 李建成哼了一声,想想这儿子到底被晏闻带坏,“那你说说,包胜举该如何处置?” 李牧有些傻眼,这么大的事,父皇居然问到他头上。 他性格软些,就是父皇都不知该如何处置,要他来断这些事属实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李牧摇头道:“儿臣不知,唯一知道的是,如今天下学子都恨死了包大人。” 李建成之所以要问一个小孩,该如何处置朝中大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晏闻的手到底伸得多长。 这儿子交给他,李建成当然希望李牧能有所出息,但绝不想看到,孩子被晏闻当成了棋子。 但要李牧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主意,自是晏闻背后挑唆。 好在,看来晏闻没这胆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 相聚 晏闻在旁边等了半天,此时看到李建成又望了过来,知道轮自己说话了,便道:“如今唯一庆幸的是,没有酿成当年考题被泄的大错,这一次的科考当能继续进行下去。臣以为……” “你以为……” 李建成皱起了眉头,“晏闻,你难不成要把我手下的臣子,一个个都要干掉,那这朝中之事由谁来做,你吗?” 晏闻索性给李建成一个面子,这会儿一撩袍子,跪倒在地,“臣以为,包大人虽此次大错特错,到底大半生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到底年事已高,才会一时犯糊涂。功过相抵……” “怎么说?” “总要给他一些颜面。” 晏闻这一句,意思就表达清楚了。 李建成当年弄死过一位岳父,只怕不想再担这名声,晏闻给他一个台阶,也算是可以妥协了。 这会儿长长出了口气,李建成知道,事情总算过去了。 可随即,他又觉得心里不痛快,故意嘲讽地说了句,“晏闻,该要升官了吧?” “臣不敢。” 晏闻笑笑,“臣在翰林院里倒是如鱼得水,得空教一教大皇子,已然能力到此。” 李建成哼了哼,想着这人要是安生一些,早就能升到二品了。 言念终于回来,在上京城的飞仙楼设宴,算是给明容接风洗尘,也是为晏闻压压惊。 男人那头便不提了,这会儿女眷们的雅间,魏如意抱着观城公主的女儿,竟是看不够,“我如今最后悔的呀,就是没再生一个,尤其瞧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得了闺女,真是馋死我了!” 观城公主本就不爱多说,见到明容又有些拘谨,这会儿只在旁边笑着。 沁雪嘴还快,“世子夫人想生就再生一个呗,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你呀!” 魏如意拿手指了指沁雪,“自个儿生去!” 樱桃颇喜欢那个还被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不时跑过去看看她,这会儿趴到明容腿上,“娘,她瞧着比干娘家的那个大多了。” 一时,众人都笑起来。 观城公主是今日女主人,自知不能冷着客人,这会儿终于想到话题,对坐在旁边的明容道:“我爹爹写信过来,便说这一回多谢了你帮忙,我那侄子才能平安降生。” “大家都是朋友,在一块处得不错,这等大事自该倾力相助,何须说这客气话!” 明容说到这儿,倒笑起来,“这一转眼,日子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当年来到上京城,也就十二、三岁,那会儿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无依无靠的,多得顾老夫人帮忙,摆个摊子,卖药膳度日,那会儿,您家那位兄弟可是专门派人过来捣乱。” 观城公主颇有些惊讶,随即笑了,“我那兄弟打小就有些纨绔,要不然,我弟媳妇儿当日如何不肯嫁给他?” 拿着李子恒嚼起了舌头,倒让屋里气氛一下子好了起来。 观城公主生性羞怯,今日本不想来,怕见了晏闻夫妇二人会尴尬。 倒是言念全不在意,说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根本不用记着。他还说,今日躲一时,以后一辈子都得躲着了。 观城公主是个聪明的,一番思索后,自是觉得夫君说得对。 当日嫁给言念,观城公主本是不情不愿,可不是因为听说这位有些放浪不羁,觉得不是良配。 然而这些年来,观城公主和这位被硬塞给她的丈夫朝夕相处,从开始的不自在,到后头人家处处为她周全,两人竟是有了点感情。 言念这人有趣,有时候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能把观城公主逗得笑个不停。 或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当年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观城公主终于能放下。 其实方才又看到晏闻,观城公主并没有了自己之前担心的忐忑局促,如今再看到那人其实也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此时明容又如此和气,让观城公主的心彻底放下了。 “那日进宫,皇后娘娘还在说,你一回去,就去瞧她了。” 观城公主说到这儿,不免感慨,“皇后并不喜欢应酬,能见到她的,都是日常亲近之人。” “公主又是常去看皇后,不如多劝劝他,要放开胸怀,她这样成日忧思对身子可不太好。” 明容说了一句。 “可不是吗。” 观城公主说了心里话,“皇上如今最看重的是那位包贵妃,那位面上对谁和和气气,可谁都知道,她如今可是把皇后视为眼中钉。” “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啊,就是脾气太软和了,这后宫一个个的也都不是善茬,谁看了不想拿捏一下。”魏如意忍不住说了一句。 当日有那等会看脸色、溜须拍马之辈,见包贵妃得宠,为了讨好皇上竟上书要废后,结果被赵崇光带着一班大臣给冲了。 成王虽已倒下,兵权尽归皇家,可那些战场上跟着他拼杀出来的,个个都重情分,就算平日里再没了交集,也不会看着成王侄女吃了亏。 好在皇上本也没想折腾,也就当初想过那么一点也并无另立皇后之意,最后那人被罢了官,被赶出上京城,后头朝堂倒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听赵崇光之意,皇上还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 “得空,咱们一块儿去看看皇后?” 观城公主顺手拉住明容的手,这会儿心到底坦然了。 她当日便喜欢明容,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后来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她也不好再主动交往,以免尴尬。 今日看人家并无芥蒂,观城公主又想跟明容亲近了。 观城公主约了明容后日去看皇后,倒是明容说要缓一缓,不为别的,正逢科举之时,她兄弟下了考场,可不就是后日正好结束。 这是郡王府的大事儿,前头是郡王亲自送他进了考场,出来之时,少不得明容要在那等着。 明容带着小冬子、君阳还有心怀好奇的韶儿,一块儿等在了外头。 考场的大门这会儿还关着的,外头站了不少人,有等着家中学子的,也有专门来看热闹的,更有不少小贩再次兜售。 君阳一个劲地往外瞅着,便是韶儿也跟他一块往外瞧。 第四百六十六章 练个胆量 这番热闹情景,倒让明容想到了当年。 明容还记得,晏闻科考那一场,也是最后那日,明容还是跟容颜一块儿等在了考场外头,结果是始终没看见他,却等来了李子恒。 这一转眼,竟是那么多年过去,弟弟都下场考试了。 后来明容还问过,当日便是老太妃病重,晏闻立时放下这边一切,赶了回去。 结果,只是老太妃想孙子了,然后装病让宴闻赶回去,宴闻能理解老人,但是这事让宴闻错过科举也是有些惋惜,竟是因为这事错过了。 但后来又知道还出了别的事,也算是躲过一劫,心下倒是没那么遗憾了。 君阳趴在车窗上看了半天,回头问道:“娘,我以后也要考状元。” 君阳喜欢小舅舅,没事便爱到他屋里,却总被赶出来。 大家伙都在说,陈钰要考状元,真是关键时刻不能扰着他。 车里的人都被逗笑,明容拍了拍君阳的脑袋,“就这么说吧,你爹爹都没下过场,日后晏家便靠你挣脸面了。” 君阳立时一脸骄傲,两手一比划,“我要挣好大好大的脸面。” 倒是小冬子不以为然,“我才不考这劳什子,过几年我便去军营,跟我爹爹一块儿打仗。”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出来了,我瞧瞧去!”小冬子立时跳下了车。 君阳也想跟上,被韶儿从后面一把抱住,哄道:“外头人多,若是撞到了,可怎么办?咱们在这儿等着,你舅舅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看热闹去!” 君阳一脸的不乐意,最后还是明容瞪过去一眼,“可是不肯听话?” 如今家中,白脸都是晏闻在扮,平日对两个孩子竟是宠得没了边,倒是明容做黑脸,该教训的,该罚的,孩子还真怕他们的娘。 此时外头人头攒动,不少考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有考得好,笑得开心,有失了手的一脸沮丧,再加上小贩们当街叫卖,一时间嘈杂凌乱。 韶儿也是好奇,伸头看了出去。 这一回来到上京城,韶儿开始觉得,这儿处处都那么眼熟,衣食住行不说了,便是说话的腔调都和燕北郡没多大区别。 除了有一点,上京城的人可是真多啊,到哪儿都摩肩接踵,人挤着人。 刚开始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在这儿挺有意思,可如今除了人就是人,这儿有的,燕北郡都有,没什么新鲜的韶儿如今开始想家了,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 隔着帘子远远望了许久,韶儿隐约瞧见有人再朝她们这边挥手,忙回过头,“嫂嫂,是陈钰呢,我瞧见了!” 来了好久之后,韶儿才知道,陈钰不是嫂嫂的亲兄弟,居然是她在街上捡来的。 听说当日嫂嫂独自来上京城讨生活,靠着摆摊卖药膳度日,却因为瞧着这孩子可怜,认作了兄弟,两人相依为命。 这还是陈钰同韶儿说的,当时陈钰的娘过世,亲戚看他年纪小,将他家的房产田地一抢而光。那会儿陈钰觉得天都是黑的,就在最绝望之时,明容出现了。 陈钰说,他当时心里就发誓要好好念书,要有出息,回头报答姐姐。 姐姐给了他一个家,让他有机会读书,这才有今日的好光景。 若没有明容,他这会儿便是能活下来,也只是街上的流浪汉,不会有今天的风光。 韶儿也喜欢这位嫂嫂,也难怪爹爹能放心地让她跟着嫂嫂一块来上京城。 而且嫂嫂说了,若韶儿真想走,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便让人送她回去。 这会儿君阳跑到车外,伸着头找陈钰,明容怕他摔着,可不在后头抱得紧紧。 韶儿又撩开窗帘,往外头看去。 便在这时,有人忽地从车边走过。 韶儿先没注意到,直到那人被谁踩了一脚,骂了句粗话。 几乎瞬间,韶儿将车帘猛地拉下,甚至吓到缩起脖子。 明容到底把儿子抱回来,瞧出韶儿神色不对,不免问道:“怎么了?” 韶儿几乎是一脸震惊,愣了半天之后,摇了摇头。 君阳也仰起小脸,好奇地瞧着韶儿。 “姐姐,我回来了!” 陈钰提着书箱跑了过来。 小冬子在后面直追,这会儿干脆跳到陈钰的背上,“哎,你能考上状元吗,回头你要打马游街,我给你牵马!” 如今陈钰也十六了,个头抽了出来,看着像个大人,可很多时候还是孩子脾气,这会儿在车下面,便和小冬子笑闹起来,“你以为我喜欢那个状元,谁爱当谁当去,我才不稀罕。” 想来考得并不如意,明容也不多问,掀开车帘,“快上来吧,一会儿带你们飞仙楼,咱们陈公子辛苦这么久,好好犒劳他一顿。” 陈钰一骨碌爬上来,“姐姐,我考得挺好,说不得能中举呢!” 明容特意开解了几句,“水满则溢,月圆则亏,你就不能谦虚点?你姐夫也说呢,你那学问虽也不错,却仍需精进,不过好在你是个聪明的,若再苦读几年,必然会有成就,这一回便当是去练个胆量了。” 陈钰眨了眨眼睛,掉头看了看韶儿,呵呵笑起来,“韶儿也来了?” “祖母说了,你要叫韶儿姐姐。” “就比我大两月,叫什么姐姐。” 陈钰摇头晃脑,“就叫韶儿,不过你怎么不高兴。” 明容也在打量韶儿,刚开始出来,看她挺开心,好像突然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了。 “可是不舒服了。” 明容伸手摸了摸韶儿额头,倒也不热,可明容也敢掉以轻心,又替她把了脉。 “她既然不舒服,咱们再回去吧,我也不想吃什么,就打算好好睡上几日。” 陈钰这会儿伸了个懒腰,又拿眼瞅了瞅韶儿。 韶儿却摇头,“都说好了,阿湘在等我们呢!” 昨儿韶儿同阿湘约好,两人要去看飞仙楼边上新开的胭脂铺子。 明容放到了韶儿的腕子,知道她没有生病,冲着前头车夫说了句,“走吧!” ---------------------------------------------- 那个人真的来了,不过坏人总不能成事的,猜猜看这人会怎么做的,会出什么大事来,另外,求个月票,订阅。 第四百六十七章 童养妹夫 天色渐晚,明容从韶儿屋子出来,手里拿着韶儿给樱桃挑的香囊,回到了屋里,神色不免凝重。 晏闻正靠在床上,就着烛灯看书,听到脚步声,抬眼瞧了瞧,“你这又怎么了?” “韶儿……被吓坏了。” 明容皱着眉头道。 白日里在飞仙楼用过膳食,阿湘说要带着韶儿去挑胭脂,可韶儿一个劲摇头,就是不肯下去。 后头还是陈钰出了主意,让铺子的掌柜将女孩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还有头面都端过来一些,就在飞仙楼里,让韶儿和阿湘挑选。 可到后头,韶儿也就挑了个彩金为缕空的香囊,看上去意兴阑珊。 明容早察觉不对,在外头也不好问,直至回到府里,方才在韶儿的屋说了半天。 结果这会儿,连她的心情也郁卒了。 晏闻已然从床上坐起,面色一紧,“可是韶儿在外头受了欺负。” 明容摇了摇头,她都寸步不离了,如何会让小姑子被欺。 这会儿让明容心提起来的,是韶儿说,刚才在考场外头,有个人打边上经过,竟是像极了燕北的林少府。 明容开始之时,还疑惑韶儿认错,毕竟是燕北郡是离得那么远的地方。 可韶儿之意,那人又出了声,她听得出来,绝对不会弄错。 这种事情…… 如果那人的确是林少府,可是大大不妙。 晏闻来到上京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这名字落到了那林少府的耳中,以那人与燕王府的过结,以林少府的品行,只怕会给他们带来无法想象的麻烦,甚至……是灭顶之灾。 “林少府……” 晏闻略想了想,“我与他们兄弟倒是见过几面,他乃是老太妃远房侄孙,祖上也是追随先祖的,不过后代不肖,家业败落。我爹爹得了老太妃之命,总是要接济一下。” 明容迟疑地问,“他在燕北受了冷落,私自跑来上京城,万一对你不利?” 晏闻自然知道,这个林少府是忘恩负义之辈,留在这儿,的确是个祸根。 “回头我让言念派人去查查,他的飞仙楼干这事儿最在行。” 晏闻说着话,拍拍床榻,“此人并不值一提,不用太过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上京城那么多少,要把人找了来,谈何容易。 明容走过去,坐到晏闻旁边,“这几日便让韶儿在府里呆着,刚才把她吓坏了。她前几日便说,想要回去,真不成,派李坤去送她……” “不着急,既来了,就多待些日子,” 晏闻随口说道。 可明容却在犹豫,这才来上京城,便瞧见晏闻入狱,韶儿挺害怕,还不如让她回去,安安稳稳的,还能陪在燕王夫妇身边。 “你觉得陈钰如何?” 晏闻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自个的兄弟,当然是好得很,小小年纪便参加入了场,有几个比得上他,日后少不得会有大作为。” 提到陈钰,明容不免有些得意,“他今次还挺有信心,同我说,他能成的。” 当日与这孩子相遇也是缘分。 虽然自己是个孩子,还拖着个比她更小的,十分辛苦,可明容从没有后悔过,如今更是觉得庆幸,那个一闪而过的决定,让她得了一个贴心的兄弟。 晏闻笑了笑,“你觉得,他做我们燕王府的女婿如何?” 明容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呀?” 在她心里头,陈钰还是个小孩,亏得晏闻能想到这一出。 “这玩笑可不能开,他还不懂事儿呢!” 明容啼笑皆非,虽说两个孩子年纪差得不大,明容一直也没往这头想过呀! “燕北郡那头跟韶儿年貌相当的,实在挑不出几个,且都是资质平平,没什么出息。” 晏闻又躺了下来,“倒是这陈钰,打小吃过苦,又是跟在你后面长大,终究知根知底。且他品行也还不错,回头我亲自调教几年,倒是与我妹妹颇为般配。不瞒你说,当日爹爹来信,提到那个林少府之事,我便说不成,那一会儿,我就想到了陈钰。” 本来明容还忧心忡忡,听到晏闻这么说也忍不住笑出来。 晏闻有过这个主意,真教人没想到。 闹了半天,他是把陈钰当成童养妹夫看呢! “这话咱们就搁这儿说,别传出去,回头两个孩子去尴尬。” 明容特意嘱咐。 晏闻一脸的好笑,“这事儿吧,你给我记住了,把韶儿多留些日子,让两个孩子好好相处。万一他们合不来,也就另说。” “想得可真周到!” 明容笑着叹道,看得出来,晏闻还真不是在开玩笑。 这会儿明容坐到妆台边,想着晏闻的说法,不免嘀咕,“两个都太小了。” “当日咱俩互相喜欢之时,你也不过十二三岁。” 晏闻回了一句。 明容立刻瞪过去。 “不说了,明日还要去监斩。” 晏闻笑着说了一句。 “可是那个礼部侍郎江勉?” 明容也听人说过,这一位身为主考官,竟收受学子贿赂,意图考试之时从中作祟,最后被皇上御笔判了斩刑。可上京城人人都知道,他这是给包贵妃的父亲当了替死鬼。 “可不就是嘛,也是个倒霉蛋。” 晏闻说着话,已然躺了下来。 明容想了片刻,梳着头发,想到刚才韶儿提到林少府笑得全身发抖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上京城午门外,今日人潮涌动,比昨儿放考的热闹不差什么。 都在盛传,皇上绝不容忍科场舞弊,所以急速对主考官江勉定案,判下斩立决,以安天下学子之心。 少不得百姓争相观看,来得最多的,果然是学子们,寒窗苦读之人最恨这种贪赃枉法之辈,竟是为了私利,全不管别人前程。 “皇上英明,为咱们除了大害,日后读书人便有了盼头。” “这种人该杀,杀一个都不够,得杀一批!” “快瞧,犯人被带过来了。” 众人正自议论纷纷时,便有衙差列队而来,后头还跟着一辆囚车。 百姓自是让出一条道,这会儿群情激愤,眼瞧着一堆堆烂菜叶、臭鸡蛋,都朝着球车扔了过去。 “贪官!” “不得好死!”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不孝子孙 突然之间,一名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冲向囚车。 少年看着十四五岁,头发披散着,身上的缎袍虽是华贵,这会儿却看着脏兮兮的。 众人皆以为,少年只怕与这贪官有仇,却没想到,他一下子跑上囚车,攀住栅栏,随后竟用身体,挡住了有人迫不及待泼过来的一盆脏水。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我爹爹是冤枉的!” 那少年大声吼道:“他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你们偏听偏信!” 原来是个来替死囚喊冤的。 众人一片哄笑,便在这时,一枚烂果子朝着少年头上砸了过来。 少年被砸中,身子晃了晃,却没有躲。 “盛儿,赶紧下去,日后同你娘好好过下去,把这家撑住。” 死囚江勉在车里,竟是哭了出来。 有衙差冲到跟前,到底把少年从车上扯了下来。 少年被人按到了地上,手伸向回囚车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爹爹,儿子在这儿起誓,终有一日要为您报仇雪恨,让那些害你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没一时,少年的声音便淹没在众人的哄闹声中。 此刻囚车已然到了前面,众人蜂拥跟上。 少年到底被衙差甩开,爬起来时,纵使满脸悲愤,可此刻被人挤来搡去,竟是无能为力。 便在这时,少年被人从后面推倒,狠狠摔到了地上。 少年待要爬起,却被不停涌过来的人一次次压住,到后头只能任由无数只脚,在他身体上踏过去。 少年唯一能做的,便是抱住自己的头,大颗眼泪落在了地上。 便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少年从地上扯了起来。 少年看过去,救了他的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男子。 几声炮响之后,午门外传来百姓的大喊。 犯人已被行刑,人头落了地。 与此同时,少年将脸埋一处墙边,失声痛哭。 倒是旁边一人拍了拍他,“死的真是你爹?” 少年翻过身,抹了把泪,朝着午门而去。 他要去替爹爹收尸。 倒是那人跟了上去,眼睛瞅着少年腰间挂着的玉佩,“公子,方才是在下救了你。” 少年忽地站住,看向那人,“多谢,恩人如何称呼?” 若不是这位拉他了一把,少年自知,只怕被人踩死。 那人抓了抓脸,“在下林少府。” 少年注意到那人视线,低头看看身上玉佩,用手摘下,递了过去,“不知公子可愿帮忙?” “怎么说?” “帮我为我爹收尸,这玉佩便送你了!” 林少府眼睛一亮,“就这么说定了!” 今日监斩,言念也跟着去看了热闹,多待一会,后头一打听,晏闻早回了府,也无所谓人家是否邀请,一路追了过来。 进了郡王府的北院,言念喊了几声,才想起明容带着孩子和韶儿,去公主府做客了。 言念跟着晏闻进了书房“方才听说江勉的儿子去收了尸,嚎得那个厉害。” “人之常情。” 晏闻坐到书案后。 言念一乐,“后头包胜举出了面,老小子今日倒是装起了好人,可要不是他,江勉何至于连命都丢了。” 晏闻拿出书,看了一眼言念,“如今你也是个有家有口的人了,还不赶紧回你的公主府,那儿才是你的家。” 这就下逐客令了,言念心下不乐意,“你这上门女婿当得倒是自在,把自个儿妹妹也带进来了。” “明容想跟他爹娘在一块儿,我总要体谅她心情。” 晏闻笑了笑,“韶儿也是怕了老太妃,想出来散散心,明容也就把她带来了。” 两人寒喧几句,言念又提起江勉,“江勉是个怂人,当日一进到刑部衙门,刚问两句,腿都软了。倒是他儿子还有几分胆子,听说跑去拦囚车,还起誓要为他爹报仇,看着带种!” 晏闻淡淡说了一句,“为官不正,就为了那几百两银子,连良心都出卖,得此下场也是意料之中,如今便是后悔也晚了,反倒是害了一家人没了依靠。” 不过话说回来,叛个斩刑也是重了,本就罪不至死,无奈皇帝非要让他死。 等到仆人上过茶,言念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晏闻的对面,“你说的那个姓林的,我已然让人在上京城里秘密查找了,他若乖乖躲在阴沟里不出来,倒也罢了,但要冒出头,自不会有他的活路。” 晏闻点了点头,此人虽有些危险,却还不至于能翻天覆地。 “你还真不担心?” “行得正,做得直,又有何担心可言?” 晏闻看向言念。 言念故意问道:“万一燕北郡的事被捅出来,你觉得皇上会做何反应?” 略思忖片刻,晏闻说了一句,“便是在皇家档案里,也再没有‘燕北郡’这三个字,赵氏先祖早已抹杀了那一段旧事,如今有几个人知道,这大周到底由谁创立,真正的太祖又是何人。” 倒是言念突然来了兴致,凑近了晏闻道:“咱们在一块多年,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要玩到什么程度,让我心里也有个底?” “此话何意?” 晏闻随口问道,语气平静好似真的不解。 言念呵呵一笑,又去窗口绕了一圈,转回来道:“费了那么多工夫,混到如今这地位,你总是想得些什么吧?难不成还真打算在这当一代贤臣,名垂千古?不怕你家老祖半夜托梦,过来找你这不孝子孙?” 瞟了言念一眼,晏闻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吧,咱俩放开天窗说亮话,若真要当乱臣贼子,这会儿也该准备准备了。宫里那位对你这般器重,抓紧机会,待大权在握之时,自然是水到渠成,回头说不得,我也是个从龙之臣。”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还真敢说。” 晏闻摇了摇头。 言念不免啧啧两声,“便是同我也不肯说实话,这些年我为你鞍前马后做了多少事,合着你这会反而没了胆量?” “你这么急着当乱臣贼子?” 晏闻反问一句,随后道:“你若不急着回府,把秦风、李坤都叫过来,咱们好好喝上一杯,今日是我父王生辰,做儿子的不能陪在左右,也是我不孝,便当我在此遥祝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考中了 言念没理晏闻,“既不打算夺位,这么说吧,你何时回去?” 晏闻似乎被问住,想了许久之后道:“总归会有这一天。” 言念上下瞅了瞅晏闻,“这话等于没说,你给个准信儿,回头我得好好考虑。我若是回去了,那娘俩如何安置?” 晏闻一时笑了起来,“燕北郡太小,如何容得下你,不用考虑那么多,便是我要回去,也不会带上你。” 言念却盯紧了晏闻,“那我儿子如何?” 这才是最紧要的。 言家世代受燕王府辖制,当日先祖发过誓,后世子孙必为燕王驱使。 晏闻无需言念回燕北郡,不代表他的子孙就此得了自由,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要是直接反悔不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言家是个守信的,决不能从他这破了例。 “即是不回去,言家与燕北郡再无关系。” 晏闻给出了承诺,不过看了看言念,“话说回来,你会有儿子吗?” 言念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便不高兴了,“这话说的,可不就是怕日后还得给你们姓晏的套住,我才忍着没生了。既然你这么敞亮,我还怕什么,回头生他三、五十个,给你瞧一瞧!” 晏闻摇了摇头,这会儿说了句,“到此为止,陈钰过来了。” 果然没一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言念走到门边,朝着陈钰招了招手,问了一句,“你小子这次考得如何?” “我觉着还不错。” 陈钰可一点都没打算谦虚。 言念哈哈大笑,“你若是考中了,回头我在飞仙楼给你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 “便是大摆宴席,也轮不着你。” 晏闻接过话去。 陈钰听得直乐,抬脚走进了屋。 这一转眼,放榜的日子便到了。 韶儿正坐在明容屋里,低头打着绦子,冷不丁听到脚步声,立时抬起头,“嫂嫂,陈钰看榜回来了!” 明容坐立不安许久,这会儿已跑出门外。 眼瞧着陈钰走进来,明容急着想问,可看他神色,又谨慎地闭了嘴。 陈钰脸上瞧不出一点笑意,还垮着肩,明容知道了,结果不理想。 这一大早,郡王亲自带着陈钰看榜,便是郡王妃也在佛堂烧香祝祷,一大家子都跟着一块儿紧张。 陈钰走到了跟前,低着头叫了一声,“姐姐!” “这一次不行,咱们下回再来,你这岁数还小,日后还有机会,人家七老八十,不照样继续在考吗?” 明容故作轻松地道,忽地想起了蒋先生。 那位大半辈子都在赶考,直到后头心灰意冷。 “考不上也不代表没本事,如今的常山县的蒋大人也是屡次不中,可如今谁不夸他是好官。” 明容尽力安慰,看着个头已然超过她的陈钰,替这孩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你姐夫如今得了巡查御史的差,后头要去不少地方,你若是愿意,便跟他一起到外头长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只怕去不得了!” 陈钰叹了口气。 明容吃惊,“怎么了?” 韶儿也从里头出来,忍不住安慰了一句,“我哥哥不是连考场都没进去过吗?可如今照样功成名就,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陈钰转头瞧像韶儿,片刻之后,扑哧笑得出来。 “在骗我们是吧?” 明容终于回过神,这会儿踮起脚,用手拧了拧陈钰耳朵,“快说实话!” “二甲三十七名。” 陈钰说着,神色立时不一样了,摇头晃脑,“跟我想得差不多,反正我也不打算状元游街,只要给我姐姐挣个脸面。” 明容愣了片刻,一把抱住陈钰,“我便知,你这孩子有出息,可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十七岁不到,便考过科举了!” 到这种程度,明容不喜极而泣,是不可能的。 便是韶儿也一脸的开心,冲着陈钰直乐。 此刻郡王妃的屋里,陈钰跪在地上,给郡王夫妻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爹娘收留我,才能有我陈钰今日,教养之恩,陈钰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起来吧,你有今日,为父心中替你高兴,眼看着便要入了仕途,记住这一点,好好做官,学学你大哥哥和姐夫。” 郡王少不得要提点几句。 倒是明容在旁边笑起来,“学你大哥哥就成了,姐夫那头便算了,他那脾气,谁知道后头会不会再被罢官,还惹的一家人担惊受怕。” 郡王妃赶紧训了一句,“你这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夫君。” 明容笑了起来。 倒是郡王妃看着陈钰,又瞧着同樱桃站着一块的韶儿,想起明容提过那事儿,心下笑了笑,这会儿索性道:“我们陈钰这就大了,后头要是入了仕,只怕要外放。小小年纪便要出去,娘竟是不舍,真不行先把亲说了,身边也好有人照应着。” 郡王立时不赞成,“让这孩子先出去闯一闯,见过了世面,再长几岁再想成家的事,也还来得及。” 明容也赶紧摇头,“他这岁数还小。” 晏闻说要看些时日,明容算着,就这一两年便差不多了。 陈钰脸也红了,“儿子什么都还没做出来,不敢想成家的事。” 说话之间,陈钰不知不觉,朝着韶儿那儿偷偷瞟了一眼。 韶儿低了低头,莫名心有些慌。 明容看在眼里,自是忍不住笑了。 “娘便替你留意着,回头找一个脾气好的,你们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定能让你满意。” 郡王妃也道:“如今咱们郡王府苦尽甘来,日后少不得人丁兴旺。” 郡王府后花园,为了陈钰金榜题名,郡王请来亲朋好友,自是要为小儿子庆贺一番。 花厅之中,沈夫人稀罕坏了明容的两个双胞胎,竟是亲都亲不够,对着郡王妃道:“这两个好,尤其是君阳,竟和他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可不是外甥像舅吗,想来日后也是个做大将军的料!” 自然有人在旁边附和捧场,夸赞起了君阳。 郡王妃笑道:“可不瞧着就像吗,他外祖也是心急,这才几岁啊,非要他留下来,教他练武。”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包贵妃 “娘这会倒心疼了,我家那个不也是三岁就开始练,也没见您心疼啊!” 四下皆是大笑,倒是郡王妃拿手点了点魏如意,“可又想说我偏心。” 魏如意故意叹了口气,“要说偏心,我家那位更偏,隔了几日便要把孩子抱到咱们屋,想一想,他对亲儿子也没这般呀!” 郡王妃少不得打趣,“你这还吃起醋来了!” 妇人们笑个不停,倒是沈夫人眼神闪了闪,将魏如意拉到一旁,“包贵妃千秋之禧,郡王府可送去了贺礼?” 魏如意摇头,“咱们跟那位又扯不上关系。” 沈夫人朝着郡王妃那头看了一眼,不赞成地道:“你那婆婆吧,打年轻时就不通庶务,你可不能学她。如今是你在当这个家,又是个聪明的,可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舅母教训得是。” 魏如意一脸好笑,心下却不以为然。 如今包贵妃得宠,各家高门巴结得不要太多,不过郡王府向来不凑这种热闹,而且上次自己家女婿可是差点要斩了人家父亲,人家这会肯定都记恨上他们了,这会他们要是又赶上去巴结,这不是要闹笑话吗。 沈夫人倒觉得魏如意聪明,不免推心置腹,“如今谁不知道,包贵妃乃是后宫第一人,连皇后也比她不上,你们可不能轻疏。” “便是我想巴结,我夫君也不答应啊。” 魏如意摊了摊手。 沈夫人自不赞成,“男人们未必懂这些。包贵妃如今青云直上,位比副后,你不想巴结,别人可都扑上去了。你便看看明容,她夫君上回若不是得罪包胜举,如何会陷了牢狱。这教训还是要吃的。” 魏如意轻轻咳了一声,索性笑而不答。 “可都在说那包家如日中天呢。” 沈夫人又往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包贵妃生的四皇子,听说皇上极是喜欢。大皇子迟迟未立,绝对与此有关。向来母凭子贵,到时候还不是包家天下。至于皇后,早没了依仗,你们府跟她走得太近,只会得罪包贵妃。便是你们不替自个儿考虑,也得想想家里的孩子们。” “舅母教训得是。” 魏如意随口应付,心下不屑这些陈词滥调,她多年不来往的娘家嫂嫂如今跑来,说得可不也是这个,她都听腻了。 “在这上京城混着,谁不知道左右逢源,唯独你们与众不同,我话撂在这儿,回头有的是苦头。” 沈夫人摇了摇头。 明容走了进来,看到魏如意,便往她这儿走,到了跟前才发现沈夫人也在,少不得打了招呼。 “这是去哪儿啊?怎么再还回来?” 沈夫人少不得问道。 “给皇后请了平安脉,又说了一会儿话,倒让长辈们久等了。” 明容笑道。 沈夫人神色一变,立刻追问,“可去瞧了包贵妃?” 明容愣一下,随即笑起来,“我与那位又不熟,再说了,只怕如今我到了跟前,还要遭人白眼。” 魏如意在旁边偷乐,倒是沈夫人直摇头,想着这丫头到底从小被人抱走,养在乡下,总是少了一些为人处事的机灵劲儿。 按理说凭她这身医术,若想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简直一如反掌。 结果,人人都觉得没有前途的皇后,她还非得贴上去。 知道说也无用,沈夫人也泄了气,这会儿问了一句,“韶儿怎么不在,这丫头我瞧着不错,岁数也该到吧,这上京城世家子弟不少,瞧她这岁数……” “您老就不必费心了,那丫头的事儿,已然定得七七八八。” 魏如意赶紧拉上沈夫人,一个劲地对明容递着眼色。 这位老舅母是个实在人,可就是脑子糊涂,拎不清事。 明容有些失笑,果然一家有女百家求。话说沈夫人口中的世家子弟,明容可真是一个都没看上。 此刻花厅里一屋子人,明容并不喜欢应酬,同几位长辈招呼过后,索性趁着两个闹着要出去,明容便一手拉着一个,走出了花厅。 “我要去找姑姑!”樱桃仰着小脸道。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君阳说着话,便拉上他娘,往前院走去。 郡王的书房外,传来陈钰叫好声。 明容带着孩子们走进院子,原来是小冬子正在里头练刀。 当日刚瞧见这孩子的时候,他只是个小娃娃,如今已然长成英姿勃发的少年,这会儿一招一式尽是规整,甚至隐隐也有了一股凌厉之气。 果然将门虎子。 到底是用到了兵器,明容不敢带孩子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瞧着。 “远冬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虎将,像你爹爹一般,横刀立马,决胜沙场!” 陈钰夸人的态度,也开始像个大人了。 明容不由在心里感叹,好像一转眼,孩子全都长大了。 只是陈钰这么一夸,小冬子身上那股孩子气又漏了出来,这会儿收了刀,便说累了! “你也上去试试呗。” 韶儿在边上怂恿起了陈钰。 “我笨得很,怕你笑话。” 陈钰抓抓自己的头。 韶儿惊讶,“你没学过?” 陈钰笑笑,“只是皮毛。” 韶儿不解,“我哥哥都是文武双全的,你怎么不好好学呀?” 见韶儿把他的谦虚当了真,陈钰忙道:“那我就练上几招,你瞧了不许笑。” 韶儿睨过去一眼,“我便看看,你到底差到哪儿?” 话音刚落,陈钰跑到兵器架那儿,随手取过一把剑,竟自舞了起来。 此刻陈钰手中的剑上下翻飞,剑随人走,人随剑动,时而如游龙翱翔,时而又如雄鹰长空,端的姿态矫健,步伐轻盈,却带着一种凛凛夺人之势。 明容一时看得呆住。 在她心里,总以为陈钰还是个孩子,可如今的陈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乞丐,成为了个翩翩少年郎。 “舅舅好厉害!” 樱桃高兴到拍起了手,君阳则蹲在地上,托着两腮,睁大了眼睛瞅着。 君阳从一见陈钰,就喜欢这个小舅舅,如今瞧见他的本事,也是佩服极了。 明容也在心中赞叹,无意中一转眼,目光落到了韶儿的身上。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两全其美 但见韶儿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个舞剑之人,眼神中是从没有见过的闪亮。 谁都是从十来岁过来的,那眼神,明容一见便知,心下也是有些高兴。 这会儿陈钰一个收势,将剑扔回鞘中,这会儿转过头看向韶儿,“我学艺不精,你不要笑我。” 韶儿竟是不语,只管瞅着陈钰,倒像是入了神。 小冬子到了跟前,“陈钰的剑是我爹军营的总教头亲自教的,平日里他都不给人瞧的,今日倒让是有姑姑和韶儿在,看上了热闹。” “大哥哥,你叫错了,你得称姑姑。” 君阳小人儿般纠正道。 小冬子撇嘴,“用得着你教我?” 韶儿回了神,看向陈钰,“我看到你本事了,用不着那么谦虚。” “不是谦虚,只是周围都是高人,我得谨慎些,别招了笑话。” 陈钰说着话,将手中的剑放回到兵器架上。 韶儿竟是跟到旁边,问,“听我哥哥说,你真要去常山县?” 陈钰点了点头,“这还是姐夫替我到皇上跟前求的。姐夫说,那位蒋县令是有本事之人,而且那个地方没什么官场倾轧,我可以安心地学到些正经东西。” 韶儿嗯了一声,这会儿听到孩子叫声,转过了头。 孩子们终于得了明容允许,跑上前来。 君阳更是抱住陈钰的腿,“舅舅好厉害的,比我爹还厉害呢!” 陈钰一脸的吃惊,等明容到了跟前,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过来,都不跟我说一声。” “若是说一声,可瞧不到,我兄弟这般潇洒的样子。” 明容替陈钰拍了拍袍子上沾到的灰,“自家人面前,用不着谨慎,该有的本事便亮出来,姐姐可是心里骄傲着呢!” 陈钰腼腆地一笑,随后道:“姐姐,我要走了!” 打量着陈钰,明容心中涌起了不舍。 晏闻已然告诉了他,陈钰外放乾州,正好常山县缺了县丞,晏闻自称厚着脸皮,到皇上跟前讨了这差。 她们才刚回来,陈钰便要离开,姐弟两个这些年相处的时间不长,本以为回来之后,总归全家团聚,可如今却又分别在即。 “定了何时出发?” 小冬子在边上问。 “就这十日之内吧,后头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事儿,忙完了才得走。” “我想跟你一块儿了。” 小冬子一脸羡慕,“姑父不就在那儿找到了铜矿,立下了大功。祖父说,便因为这一桩,姑父日后定能在大周史册上记下一笔。” 陈钰听到这句,眼睛闪了闪,这会儿看向明容,“姐姐,到了那头,我一定不负期望,绝不丢姐姐和姐夫的颜面。” 明容笑了起来,可笑到后头,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 “娘为何哭了呀?” 樱桃不解。 明容抹了抹眼角,“你舅舅有出息了,娘心里高兴。” 陈钰出发这一日,晏闻和明容带着孩子们,一块到送到了上京城外。 到底陈钰头一回出远门,明容万般不放心。后头秦风正好有差使要去乾州,晏闻少不得让他一路护送。 此时明容让人将府中长辈们为陈钰准备的东西放到车里,这会儿过来,拉住陈钰的手,“到外头就得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了,一切就要小心,不能轻忽了身体,好在你姐夫在常山县有些官声,想来也不会有人难为你。记得到了那儿,不懂之事多问问蒋先生。那头有我姐妹,我去了信,人家也会帮我照应。” 明容说到后头,自己都觉得絮叨,只到底是自己兄弟,她是生怕哪处安排的不周全。 陈钰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老把我当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就算你七老八十,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 明容又拍了拍陈钰的肩,这会儿想了半天,回头冲着不远处的韶儿看了一眼,小声对陈钰道:“今日有件事,你回头在路上仔细想一想。” 陈钰不解,“姐姐请说?” “你姐夫算是把你带大,也是知根知底,他动了心思,想把韶儿许配给你,本来说好再看一两年,若你们两个处得好,再提这事儿。可如今你就要走了,我便先问你一声。若是没这个意思,此事我们都不提了。” 先是吃惊到张大嘴巴,好一会后,陈钰的耳朵都红了,“我……” 明容一时疑惑陈钰不太乐意,赶紧道:“这事儿没人勉强你,今日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韶儿她也不知,以后你再回来,大家还当亲戚都处着。” 这下陈钰从耳朵红到了脸,“我……” “明容,该让他上马了。” 晏闻在旁边催。 明容应了一声,这会儿又替陈钰紧了紧身上斗篷的绦子,“就这么说吧,再过两三年,等你回来,我再给你挑一门喜欢的心事。” “那个……” 陈钰偷眼朝韶儿那边看了看,低着头道:“我心里是乐意的,可我不知,韶儿怎么想?起头我都想好,得在外头做出点事,让姐夫瞧我靠得住,再来求姐姐。” 看了陈钰片刻,明容忍不住笑出来,“便有你这话,我心里就知道了。” 没想到陈钰这下又着急了,一把抓住明容的胳膊,“回头姐姐问问她,给我递个信儿!” “快走吧!” 明容说笑着推了陈钰一把,“她不讨厌你。” 上回书房外头,明容看到韶儿的眼神,便知道女儿家已然情窦初开。 如此可不是两全其美。没想到晏闻竟是一语中的。 此时所有人都上了马,陈钰朝着众人抱拳道:“姐姐、姐夫,你们千万保重!陈钰谨记教诲,绝不让您二位失望。” “别的不打紧,姐姐要你平平安安,好好的回来就行。” 明容忍不住哽咽了,她这兄弟真要插上翅膀飞了,总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 陈钰点了点头,又往韶儿那儿看了一眼,随后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就此扬长而去。 -------------------------------------------- 这个同人分享一下,性转版的,很有意思,谢谢这位书友的投稿。 “娘,娘......” 谁在叫我,是谁? 燕王妃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 待看到眼前之人,“闻儿,爹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看父王了!” “娘,孩儿死的冤啊,孩儿一腔热血,愿为万世开太平,不曾想,遭了奸人所害,孩儿就在望山亭的江中,娘带我回家吧,孩儿想你,想父王,想妹妹,想祖母了!” 不待说完,燕王妃就看到眼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飞速向前想抓住,怎么也抓不住。 “闻儿,别走!” 睁开眼,她看到丈夫正一脸慈爱的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是梦啊。 “是闻儿,他来见我了!他说他想家了,让我带他回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丧事 五年之后—— 天色渐黑,上京城西的晏府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早有等在那儿的管事迎上前,招呼,“大人回来了?” 车里下来的正是晏闻,他如今官任吏部侍郎,因是刚从衙门回来,还穿着三品官服。 从去年而立开始,晏闻自觉已近中年,便蓄起短须,竟是越发稳重,倒是一双眸子依旧晶亮。 “赵大夫今日如何了?” 晏闻问了句。 管事忙道:“听凌大夫的说法,只怕……过不了今晚了。” 晏闻心下轻叹,赵郎中年事已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几日在院子里转圈,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此倒下了再也起不来,全靠人照顾着。 便是明容再不舍,可也知道,人生聚散,生老病死不是人力可挡,总有要来的这一日。 晏闻已然吩咐过,府里正忙着准备后事,虽赵郎中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在明容心里,师父不仅救她一命,还教了医术,便是再生之恩,自是与自己的父亲没有两样。 这边晏闻正可惜着管事,又一辆马车远远过来,停在了近处。 晏闻背着手,看着从车里下来的顾朝曦。 “晏兄!” 顾朝曦抱了抱拳,回身扶下车里的夫人。 沁雪冲着晏闻略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往里头走,看来是得了信过来的。 “老人家身子一直不好,能捱到今日,也是全靠晏夫人照顾周全了。” 顾朝曦走了过来,“拙荆早与晏夫人说好,要过来帮忙。” “顾兄请!” 晏闻比了个手势。 两人一块往里走,等绕过照壁,顾朝曦往后头看了看,忍不住开了口,“我已然写了奏折,明日便要向皇上起奏。大周储君,立嫡立长乃是理所应当,何况大皇子勤勉好学,端直方正,小小年纪已有贤德宽容之我,不立他为太子,还能立何人?” 晏闻倒是站住,略思忖片刻,道:“顾兄可想过,你这一本上去,只会适得其反,令皇上对大皇子更心存芥蒂,说不得还会送他一个暗中勾结朝臣的罪名。” 顾朝曦愣了片刻,无奈地笑了出来。 晏闻总是一语中的。 前段日子皇上稍稍透露了一下要立储的想法,朝堂上下,人心都动了起来。 皇上膝下六个儿子,除了还在吃奶的,最大的也才十岁,都是半懂不懂,可不是皇子后头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 如今最有希望的两位,一位便是晏闻的学生大皇子李牧,还有一位是包贵妃所生的四皇子。 说来这位四皇子是个不得了的,倒不是一个毛孩子有多厉害,而是他出生后不久,皇上便登了基,自此大周风调雨顺,诸事顺遂,便是宫里,也接二连三添了丁。 论及人品学问,那位连刚识字,实在看不出什么,只是那被一帮大臣吹出来的天生福命,的确让四皇子在争位之上,多了用处。 皇上宠爱四皇子,胜过别的孩子,有一年四皇子不知何事生了一场重病,从那会儿起,皇上便百般疼惜,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典礼,会将他带上,一时朝堂上的大臣都隐隐觉得四皇子将来可成事。 至于大皇子,就比不上那位了,唯一出过一回风头,是去年中秋宴,对上了皇上抛出的飞花令,得了皇上赞许,说他有几分急才。 “先看着吧。” 晏闻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顾兄静观其变就好。” 想了片刻,顾朝曦又跟了上来,“这一回皇上要提拔几位年轻官员,陈钰在常山县待得年头也不少了,成绩有目共睹,我打算举荐他,这一下,你总不能还拦着吧?” 晏闻还是没有吭声。 “这都不成?” 顾朝曦哭笑不得。 晏闻这几年颇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再没有当日敢与皇上在朝堂上争出高下的气魄,于是君臣相和,他一路也顺顺利利做到了吏部侍郎,可不都在传,六部尚书的位置,总有一个会是晏闻的。 倒是晏闻那个小舅子陈钰,别人外放,最多三年便回来了,倒是陈钰一直在常山县待着,开始是当县丞,后来老县令积劳成疾而逝,陈钰顶了缺。 这么些年,陈钰一直就没有回过上京城。 也就前年晏夫人带着晏闻的妹妹去了一趟,沁雪也跟过去,算是当了媒人。 晏闻的妹妹嫁给了晏夫人的弟弟,倒也算亲上加亲。 可从仕途来说,陈钰总这么搁在常山县,后面真要废了,可没有宴闻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晏闻到底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笑道:“他这时候回来,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得还要被我连累,过些日子吧!” 顾朝曦愣了一下。 哪朝哪代论到立储,可不都得乱一下,晏闻这样考虑,也没有错。 但听晏闻这意思,不让顾朝曦掺和,倒是他打算做什么一般。 晏闻笑了一声,“总是要到风平浪静之时。”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院子里,传来了女人们的哭嚎之声。 晏闻心里一沉,抬脚便朝院子那头跑去。 赵医正无儿无女,前头收过几个徒弟,也有功成名就的,可他脾气古怪,打从回来,与那几位也没什么来往,后事自然是落到明容这个关门徒弟的身上。 晏闻治丧,自是按家中长辈过世的规格。 可赵医正到底与众不同,不说当年尽心为皇家服务,时疫盛行之时,便是他挺身而出,因此皇上也下了旌表,派大皇子亲往吊唁,自是将他视为一国功臣。 此时灵棚之内又来了客人,晏闻去送郡王夫妇,明容带着阿湘和两个孩子叩谢。 “老赵有福气啊,果然还是你这徒弟给养老送终的。”这会儿来的一位,上过香之后,走到明容跟前。 明容抬起头,招呼一声,“怎得让孙中官亲自过来了?” 孙中官如今头发都白了,腿脚也不好了,手上还拄了拐棍。 明容少不得扶着他到边上小厅休息,“您这身子骨本就不好,咱们先坐一时,回头我让人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那徒弟说好,一会儿就过来,我跟他一阵儿走。” 第四百七十三章 苦命人 孙中官摆了摆手,“你若得空,同我说说话,那老家伙没了,我日后连个吹牛的都没有了,老家伙不够朋友啊!” 话说到此,孙中官面上露出怅然之色。 听到孙中官这么说,明容心下也有些伤感,这会儿接过仆妇端上来的茶,放到了孙中官面前,“我师父若不是那一跤,这会儿还好好的。您也得保重,回头药吃完了,派人来说一声,我还能不管吗?” 孙中官咧嘴笑了笑,“你这孩子心地好,所以好人有好报。” 这会儿又有人进来,孙中官便闭了嘴,少不得明容上去招呼了几句,等到回来之后,瞧着孙中山举着茶盏,正朝她望过来。 “中官有什么吩咐?” 明容忍不住问道。 孙中官那一眼,便是心里藏了事,明容也就不待他先绕开话题讲其他了,直接开口询问。 朝着四下看了看,孙中官冲着明容招了招手。 等明容到了跟前,孙中官小声道:“给你带个信儿,你心里知道便成,也别说出去。这会儿皇上放出立储的风声,倒也不定真有这个想法,不过想试探下面的大臣,得空了要叮嘱着你家那位,可得小心行事,从来伴君如伴虎。” 明容眉心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 立储的风声传出来好久,明容自是听到过,外头都在传这事,如今宴闻也不再强出头了,她也不甚在意,可孙中官的提醒让她不得不重视,是有什么风声了吗? “我也是服侍过皇帝的,谁在那上头坐的时候长了,心里也会犯嘀咕,就怕下面人糊弄,跟上头不一条心。” 孙中官说到这儿,递了个眼色,便是让明容自己体会。 明容蓦地想起,师父过世前几天,有一回便跟她聊过,当年他是如何离开太医院的。 那会儿朝堂争斗已延续到了后宫,便是赵郎中也莫名春妙被卷进去,后头死了几位宫妃,包括当今皇上生母。 太医院也有人因此掉了脑袋,一时人心惶惶不安,众人亦无心钻研医道,赵郎中不免心灰意冷,再加上还有些别的事,索性挂冠归隐,躲到了乡下。 晏闻这几年的官越做越大,可明容的心也越来越慌。 “夫人,大长公主驾到!” 有人进来禀报。 明容抬眼看去,正自疑惑之时,孙中官叹了口气,“她还是来了呀!” 明容忍不住问了出来,“哪位……大长公主?” “德嘉大长公主,如今知道她的,当是没几个了。” 孙中官也坐不住了,让明容扶着他一块到了外头。 灵棚之内,一位衣着华贵却身形佝偻的老妇正由人扶着,这会儿已上完了香。 “赶紧过去!” 孙中官忙提醒。 忙着让人扶住孙中官,明容自是跑了进去,带着孩子们,跪在那位大长公主面前。 晏府正厅,明容扶着大长公主坐到了里头。 对这位大长公主,明容实在一无所知,不过听着称呼,在皇家应当是辈分极高的,小心打量,这位虽已上了看见,可五官竟是极好,想来年轻时定是位美人。 “大长公主这回过来,他心里就安了。” 孙中官抹着泪,站在旁边道。 “孙中官,咱们可是多年没见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到这风烛残年,一辈儿的人越来越少了。” 能这般寒喧的,自是前头认识的。 “我还记得,当年大长公主离开上京城时,大殿之上拜别高皇帝,那会儿您真是倾国倾城,如今能比得上您风彩的,已然没有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他做什么,让孩子听了笑话。” 孙中官眼睛闪了闪,“赵医正这么多年,都在想着,要去见您。” 大长公主瞅了瞅孙中官,“别拿死人说话,我与那位早就约好,此生只在九泉下相见。” 孙中官一脸讪讪。 大长公主这会儿看向明容,“早已听人说过,晏夫人对你的师父是极孝顺的,想来他后头也没受什么罪。” 明容低头道:“我到如今,心中还是愧疚,那日若是待在他身边,也不至于……说不得现在还好好的。” 一想到此处,明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跟着明容过来的樱桃伸手扯了扯她衣裳,“娘亲不要难过,师公不会怪您的。” “这是你的孩子。” 大长公主瞧着樱桃,朝她招了招手。 樱桃自是上前,恭敬地行了礼。 片刻之后,大长公主笑了,“到了我这把岁数,脸上大把皱纹,孩子们看到都害怕,难得你这丫头是个胆儿大的。” “不怕,大长公主为人可亲,我瞧着像家中老祖母。” 樱桃打小嘴甜,这会儿七岁多,更是伶俐得很。 大长公主果然喜欢,从腕上拔下一枚镯子,也不管明容再三推辞,带到了樱桃的腕上,“这孩子颇有几分钟灵毓秀,日后自会有出息的。” “樱桃还不给老祖宗磕头,这可是大长公主把福气传给了你。” 孙中官少不得奉承一句。 “老东西尽说瞎话,老身乃天下第一苦命人,也就是能活罢了!” 明容不解大长公主的话,直到将人扶上车,目前公主府的车子远远开走,才听孙中官说了一句,“这人哪,就是不好说,你可知,这一位差点便是你的师母。” 明容惊愕到睁大眼睛,谁能想到,师父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这位是先帝的堂妹,与你师父也算是郎才女貌,她寡母还特意请皇后指婚,谁料转头便被送去和亲,生生断了一场好姻缘。德嘉公主先嫁那外族首领,后头兄终弟继,又嫁了小叔子,也是……可怜。” “后头那一族被鞑靼灭了,大长公主上书,要回来养老。先帝可怜她孤苦无依,到底接了回来。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今日大概是头一回出来。” 孙中官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便是出身高贵又如何,那位的确是苦命人。” 正说话间,有马车过来。 孙中官说是他的车来了,少不得明容又将他扶上去,一探头,发现李中官坐在里面。 “晏夫人不要介意,他也有难处。” 孙中官先是瞪了乖一眼之后,转头对明容解释。 第四百七十四章 无依无靠 李中官一脸讪讪,赶紧对着明容抱拳,低声道:“在下是想进去磕头,可现在人多嘴杂,实在是没这个胆子。” 明容也知人家难处,李中官虽说是皇上跟前的总管,位高权重,可到底也是看人脸色的。 索性明容也不说话,对那二位点了点头,便下了车。 皇后宫里,明容如常过来请平安脉。 观城公主自是一块过来,瞧着明容走到旁边,替皇后整了整衣袖,“如今便是我都会医病了,只要说:娘娘放开心怀,每天到日头下走一走,比吃什么药都管用。” 皇后被这话给逗笑了,“打小瞧着你不爱说话,怎得如今当了娘,倒是也变得谐趣了!” “可不是家里的那几位,一个比一个能说,还成日抢着话,倒把我练出来了。” 观城公主玩笑道。 如今公主府也是人丁兴旺,一女两男,可称圆满。 夫妻和睦,观城公主心境自然就更好了,成日面上带着笑,便是皇后瞧着,心中都生起了些羡慕。 明容收拾完药箱,走了过来,“如今瞧着,我倒成了笨嘴拙舌的那个了。” 皇后招手让明容坐了,“方才我便瞧着,你怎么瘦了一圈,想是家里办丧事,给累坏了吧?” “师父仙去,也是我最后尽一份孝心,自然是想着能做些什么。” 明容坐到旁边,随手拉起观城公主手腕。 皇后端过宫女上的茶,“你们都是一大家子,也不用三天两头来瞧我,倒让你们忙得团团转。我如今也早习惯了,冷清一些也好,倒没了那么多是非,心里平静下来过得也顺心了好多,别人还不如我呢!” 这“别人”,皇后自是在讥讽包贵妃。 如今为了立储之事,听说那位以及她身后的人是极力钻营,就连包贵妃自己也是累的心力交瘁,听说还惹的皇上看她脸色不好更是疼她了。 观城公主道:“上京城里,论到血亲,如今只有表姐与我。我夫君也说,平日多来走动,省得我在府里老想着爹娘。若不是我家那大的今日身子不爽,我把孩子们都带过来了。” “少庭怎么了?”皇后听到孩子有些不好,关心地问。 “不打紧,就是有些发热罢了。” 观城公主说着话,又看向明容,“回头还得麻烦你,你帮我给孩子瞧瞧。” 明容笑说:“这话说的,咱们之间用得着道麻烦,我也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 皇后看了看两人,叹了声,“刚才我说的是违心话,可不盼着你们常常来,大皇子如今忙着课业,到我这宫里的次数也少了,这宫里也就你们肯来瞧我。” 明容拍了拍皇后的手,“娘娘要是不讨厌,我便常来。对了,晏闻说,大皇子如今课业是极好的,难得还是个谦虚上进的,日后必会有所作为。” 皇后眼睛闪了闪。 虽是枯坐宫中,皇后也未必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按规矩,自己生的那个便该是太子,可皇上被包贵妃迷糊涂了,竟有了废长立幼的打算。 皇后心中不忿,可到底自个儿就是个摆设,也无什么娘家势力为儿子筹谋,很是无能为力。 禀退左右,皇后干脆拉住明容和观城公主的手,“这大周宫里,我们母子俩无依无靠,多亏朝堂上有晏大人和驸马这样耿直的,为我们说几句公道话。做娘的,谁不想儿子出人头地,如今发生之事,想来你们都知道。我是没本事给儿子撑腰,还得拜托各位了。” 观城公主连忙安慰,“娘娘不要担心太过,我夫君前头还说,皇上是喜欢大皇子的,不过看他是长子,总要严厉一些。” 皇后一脸的无奈,“若真是严厉,我也不会那么担心。如今我也听说了,皇上心已然歪到另一头。到底他想定哪个,谁也不知。” 明容只能笑一笑。 皇后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她自己也说了,这事儿得由皇上来定,别人如何能指手画脚,便是晏闻,也只能到时候表达一下态度,到底不能跟皇后打什么包票。 这会儿走出皇宫,观城公主叹了口气,“娘娘也实在不易。” 观城公主便是在宫里长大,自是知道其中艰辛,尤其皇后又不受宠,如今一心只在儿子身上,更是可怜。 明容立时给观城公主递了个眼色,不为别的,皇上远远走过来,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不就是四皇子。 明容与观城公主一块儿向皇上行了礼,李建成随口问了一句,“来见皇后?” 观城公主稍有些紧张,倒是明容坦然回应,“娘娘的平安脉,如今都是由妾身来请。” “皇后这人哪,心思还是狭窄了些,连朕的太医院都不相信,她还能信谁?” 李建成嘲弄了一句。 这对夫妻打年轻时就关系冷淡,李建成说这种话,也是不在意料之外。 说来当年登基,太子妃得立皇后,也是他给成王最后的薄面,如今没有将人废了,一是皇后实在找不到错处,二来到底还有个儿子。 明容聪明地闭住嘴,只等着皇上离开。 不过这会儿,明容闻到了一股酒味。 “行了,你们回去吧!” 李建成摆了摆手,便准备往前走。 明容忍不住瞟了李建成一眼,和观城公主往后退了几步,便等着皇上先行。 倒是李建成突然回过头,说了一句,“晏夫人,我记得你有个养兄弟,是不是叫陈钰。” 明容一愣,赶紧回道:“皇上,他如今在外放。” “听得说,陈钰在乾州官声不错,朕好奇,他跟晏闻,会不会是一样的臭脾气?” 这话问的,明容真不好答。 李建成笑了一声,摆手让她们退下。 还是明如忍不住问道:“皇上今日可是饮了酒?” 李建成脚都抬起来,这下停住,不满地扫过来一眼:“记得晏夫人说,朕至少还能活十年,这才过了一半,你就急不可待?” 话音刚落,四下的人全都跪了。 但凡有人敢对皇上说这话,便是大死不赦。 观城公主犹豫一下,拉着明容也跪了下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出痘 明容哭笑不得,李建成倒是把她话记得清楚,“皇上恕罪,您或许忘了,妾身还说过,若是保养得宜,皇上日后长命百岁,都不在话下。” 轻轻咳了一声,李建成道:“四皇子今日生辰,朕心里高兴,喝上一杯又如何?” 没得明容回话,李建成又来了句,“大不了,以后少喝些。” 虽讨厌晏闻,不过这位晏夫人的医术仁心,李建成也是佩服的,天下能有她这般医术的,他也只见过这么一个。 今日这事若换个人,他早就怒了。 这边李建成说完便走,明容站在原地,也是一脸的无奈。 倒是这会儿,李中官从后面追上来,看了明容一眼,对她讪笑。 公主府后院,快要进言念长子少庭的屋时,观城公主说了一句,“我这位皇兄年轻时便好饮酒,如今听说喝得少了些,不过方才你那一问,也是唐突了,瞧着皇上都不高兴了。” 明容心里却觉得有些无趣,李建成身上的酒味,绝不可能是喝一两杯就能留下的,其实最教人担心的,还是听说宫中又选秀了,一下子添了不少的佳人。 皇上这身上本就有积疾,若是再加上酒色过度,这样下去只怕要不好了。 到了屋里,观城公主便问边上侍候的人,“少庭可好了些?” 奶娘赶紧上前道:“回公主,这会儿热虽不高,还没有退下去。” 观城公主叹气,转头看向明容,“这点小病本不该请到你,可我与皇后一样,如今别人都不敢信。” 明容走到床边,让人撩开帘账。 少庭孩子不过四岁,平日里活泼得很,倒是这会儿睡熟了,因为发热,小脸通红。 明容低头看了许久,见孩子脸上有几个红点,忽地倒吸一口凉气,索性将从被子下,将孩子的手拿了出来。 观城公主神色有些紧张了,“怎么了?” 眉头微微皱起,明容用手摸了摸孩子手背上几个红点,“出痘了,您家的另外两个,回头送我那儿去!” 观城公主这下直接愣住。 谁不知孩子了痘可是大事,万一…… “拜托你了。” 观城公主眼圈立时红了,“我爹娘还没看过他呢!” “不用那么紧张,” 明容说了一句,又嘱咐,“门窗都关上吧!” 一个多时辰后,晏闻的书房里,明容说了今日偶遇皇上,发觉他又开始饮酒之事。 晏闻听到这儿,直摇头,“这位不会跟你说实话的,他那酒喝得可是尽兴,为君者,连这点小事都控制不住,更枉论别的……” 晏闻说到这儿,却突然停住,“外头怎么这么闹腾?” “言念家大姑娘还有二公子,我都给带过来了,少庭出了痘疹,怕回头把这两个也给染上,我领来住上几日。” 晏闻一时笑起来,“咱家那二位要闹起来,能把屋顶掀翻,这又加上两位,可等着把咱们这儿给烧了。” “家里人多能热闹些,让人看着就好。” 明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一事,“今日皇上突然跟我提到陈钰,到底什么意思。” 当日明容送韶儿去常山县,亲眼瞧着,陈钰那儿做得不错,听林娘子说,大家伙都夸陈县令年少有为,将常山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明容如今倒很希望陈钰继续在常山县待着,毕竟那儿是个安稳之地,不像上京城,时时风起云涌,不知何时便出了事。 “吏部那头,今年要提拔几个,我瞧到陈钰的名字,让人撤了,没想到,还是被皇上惦记上了。” 晏闻摸了摸额头,“看来那孩子真要被调回来了。” 陈钰能回来,明容也是高兴的,可这会儿又担心,韶儿有了身孕,回头一路劳顿。 左思右想,明容不免一个劲叹气。 “哎呀,要杀人了!” 君阳突然叫了起来,晏闻比明容还快,一下子冲到外头。 明容也到了外头,但瞧着被晏家大女儿如琬用腿压在地上的君阳,也是哭笑不得。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晏闻嘀咕了一句。 如琬吼了一嗓子,“快道歉!” 这丫头名字起得婉约,瞧着也清清秀秀,可言念却让她习武,打小到哪儿都霸气得很。 樱桃带着少峰,倒在旁边看着直乐。 “上去拉开啊!” 明容忍不住提醒。 晏闻虽心疼儿子,也不能跟个小丫头计较,拿眼睛给明容递了个眼色,自个儿回来书房。 看到大人过来,如琬一点都不在乎,这会儿还问地上的君阳,“你可服气?” “不服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君阳这会儿还梗着脖子,绝不认输。 明容也只能在边上站着,好在如琬还算给他面子,一把将君阳松开,说了一句,“姑姑,他刚才抱着少峰去爬树,我兄弟那么小,万一摔着可怎么办?我本是劝了他,他却不听我劝,我爹说了,听不懂话的,就用拳头解决。” “若是君阳淘气,应该给他点厉害。” 明容说着话,沉着脸问儿子,“可是你欺负兄弟?” “我就带他玩儿啊,他当时还挺乐呵的!” 既然君阳认了,明容自是要罚他,“你就在那树下站着两个时辰。” 明容说着,抱过才两岁的少峰,对如琬道:“君阳虽是兄长,你该教训的,便教训他。” 如琬颇为满意姑姑为人公正,这会儿问了一句,“姑姑,少庭什么时候能好?” “我明日得去看看,你们就在府里待着,别处都不许去了。” 明容叮嘱道。 明容心里也觉得七上八下,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容易出痘的时候,万一爆发开来,可就麻烦了。 隔日明容又来了公主府,观城公主等在外头,看明容从少庭屋里出来,急着问道:“孩子怎么样?” 明容方才已然想了许久。 少庭身上出的疹子,与前几日比,虽然也没有增加多少,已经开始带了白色。 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神志清醒,饮食如常,可问过观城公主和边上侍候的人,这孩子成日昏睡,什么都不想吃。 再看他出的痘疹,色泽淡白,有些不同寻常。 思忖片刻,明容不免问道:“这孩子发病前几日,可出过什么状况?” 第四百七十六章 痘疹 观城公主照顾孩子,一向亲力亲为,立刻回道:“几日之前也发过热,后头还吐了,本来准备请你过来,可孩子第二天,自个儿又好了起来。” 听到这里,明容差不多明白了。 这是前头伤了胃气,又没有治好,以致气血虚弱,痘闷在了里头,孩子可不是受了苦。 “可是孩子不得了?” 大概看明容一直沉着脸,观城公主竟有些心惊胆战。 “那倒不至于。” 明容道:“他这病若是想好,得把身子里的毒都发来,回头我给他开药,就这一两日吧,等到痘出来,毒也散了,自然就能好起来。” 向来就相信明容话的观城公主这下略松了口气。 听说孩子病倒,魏如意少不得要来公主府探望一番。 这会儿从屋里出来,观城公主赶紧让人给魏如意用艾炙熏了衣裳,才说道:“孩子不过是个小毛病,还劳驾大嫂子亲自过来。” “你这话说得就生分了,咱们是世交,平日里姐妹们在一处说说笑笑,总不能你这儿出了事儿,咱们就躲远远的吧,” 魏如意说到此外,不免问道:“我瞧着孩子满身都是红疹,有点吓人,这得什么时候能好?” 观城公主眉心不由蹙了蹙,“明容说了,只有疹子全冒出来,毒才能发散掉。昨晚孩子难受了一晚上,说是身上痒得很。” 观城公主说这话,回头看看屋里,“我夫君也陪了一夜,就怕他痒得难受,想要去抓。” 魏如意感慨一句,“言大人倒是个挺顾家小的。” 倒是这会儿,魏如意又想起来道:“跟你透个信儿,那回皇上把世子他们几个叫到跟前,冷不丁便提到了成王。” 观城公主不由一愣,被皇上惦记上未必是好事,尤其是成王这样的,再加上之前的那些事皇上肯定有芥蒂。 这几年关成公主与爹娘虽见不到面,不过时有书信来往,自是知道他们在那头过得还不错,一家老小也算享到天伦之乐,倒是比在上京城自在多了。 观城公主有时候安慰自己,只要他们二老安好,离得远些也不算什么。 不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至少不会无端出些什么事了,皇上看不到也不会无缘无故想到他们,也算是好事。 可这会儿一听到皇上念叨起成王,观城公主心里便控制不住哆嗦了。 “你也不用担心,听世子说,皇上似乎也没别的意思。” 魏如意笑道:“皇上提到,上京城里的长辈们一个比一个少,便是家宴,都没有当年热闹了。” 观城公主却心下忐忑,皇上的心思太难测了,如今是想到成王是长辈了,当日对付他父亲的时候,却是恨不得将人置于死地。 “早知道不跟你说了,这会还要照顾孩子,还让其他事把你吓住了。” 注意到观城公主一脸紧张,魏如意劝了句,“皇上也将不惑之年,如今朝堂安稳,百姓安居,那些旧事大概也忘了。话说那位打小就跟在成王后头,情份总是在的。再说句不好听的,成王早已上书致仕,手上也没了兵,没了权,让他回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反倒显现皇恩浩荡。” 观城公主正在叹气,远远看见明容走了过来。 “明容,你这几日倒是挺忙?” 魏如意招了招手。 昨天几个孩子都被送到郡王府,明容只说仙来药铺那边病人突然多起来,自己实在照顾不上。 魏如意当然乐意帮忙,如今远东渐渐大了,既要念书,又得忙着练功夫,不时还要被他爹爹带到军营历练,魏如意不免有些孤单,此时有孩子可以照顾,可不是来了劲头。 一早忙着侍候了孩子穿衣吃饭,魏如意这才赶了过来。 明容显得有些疲惫,神色也不太好,“这几日连着发现好几家孩子出了痘疹,可以确定,已然流传开了。晏闻已经上书,想要尽快让百姓们都知道此事,早做好提防。” 魏如意同观城公主都吃惊不小。 “麻烦嫂嫂回头把那四个孩子,一定得给我看住了。” 明容说着话,便朝着屋里走去。 “会不会传染到大人呢?” 魏如意也紧张起来。 明容停住,“这会儿看,都还是小儿痘。不过大人们也得当心。如今仙来药铺在上京城的几处铺面开始发放避痘汤,只能尽力而为。” “我这就让人到药铺去取汤。” “嫂嫂不用着急,阿湘已然往府里头送了,不只那四个,但凡府里十二岁以下的,都要喝。” 观城公主心怦怦直跳,一时担心少庭,一时又想着外头那两个,愣了半天,还是魏如意提醒,她才赶紧跟着到了里面。 在外头连着忙了数日,明容实在想孩子们,这晚特意抽了个空,回了郡王府。 郡王妃正屋的厢房,明容换过衣裳,这才进了屋里。 郡王妃心疼孩子们,后头干脆让几个都搬进了她这院子。 此时屋中摇车边,郡王妃替少峰盖好了被子,转头看向明容。 明容过去抚了抚孩子额头,随后又走到床边。 如琬和他们家两个躺在那儿,三个孩子睡得极香。 “刚才观城公主来过一趟,听说少庭好一些了?”郡王妃问道。 明容点头,“那孩子的痘差不多出干净了,不过两个小的还不行,这会还不能回去。” “少峰方才哭得不行,观城公主也眼泪哗哗的,倒是如琬是个乖的,后头娘走了,她抱着兄弟哄了半天。” 郡王妃在又瞧向自家两个外孙,“君阳和樱桃也一个劲地问,他们的娘什么时候过来?” 明容心里愧疚,外头一忙起来,实在顾不了孩子,便是晏闻,这几日在吏部也是脱不得身。 看了孩子们一眼,明容想过去亲亲,却也不敢,只得暗自叹了口气。 没一时,陪着郡王妃一块出去,跨过门槛了,明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今儿好几家过来求药,说是有人半夜三更就跑去仙来药铺排队,早上避痘汤一端出来,便被一抢而光,如今拿银子都买不着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吉人天相 郡王妃也是哭笑不得,“过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我们也没法推辞,你嫂嫂把阿湘叫回来,那丫头手把手教后厨熬药,然后每家都送过去些,就这还不够呢,都被吓坏了。” 谁家孩子不是宝啊,如今全城都陷入紧张,,到仙来药铺瞧病的也越来越多,后头明容和几个大夫干脆分头到病人家里,到底生了病的孩子出来,更容易将病传开。 这会儿让一个染上,便少一点风险,若是没有控制好,当年之事很可能再次重演。 此时的上京城里,已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郡王走进院子,看到母女俩往正屋里走,不免吃惊,“明容怎么来了?” 郡王妃罗回了句,“来看看孩子们,她是当娘的,又如何放得下心。” 郡王便大踏步地过来,“崇光刚才回来说了,皇上已然下旨,太医院还有上京城几家医馆也开始放药。” “阿弥陀佛,这事儿可别越来越严重,我还记得当年闹得那一场,想想都吓死人。” 郡王妃走到屋里,忙拿着佛珠,在手心里转着。 “回来这一路上,瞧着好几口小棺材被抬出城,这病来的也是凶啊!” 郡王叹了口气。 明容今次回来,也是要探望爹娘,为二老请过平安脉,明容少不得道:“这几日让爹娘跟着受罪,我心里过意不去,瞧着还得把他们留几日……” “跟我们说客气话,孩子们在跟前,我们也有些事要做。” 郡王妃催道:“忙你的吧,倒是你可得当心一些。” “瞧您说的,当大夫的这时候能倒下吗?” 明容刚站起身,有人在屋外喊道:“王爷,李中官在府外头,急吼吼地问,咱家姑奶奶可在这儿,我说在府里,他便催着要请姑奶奶进宫。” 郡王本来坐在椅子上,这会儿走到窗口问道,“什么事?” “没说,可瞧着火急火燎。” 郡王不免回头,看了明容一眼。 明容也觉得不好,应了一声,“我这就来!” 天还没亮,皇宫西北角传来一阵女人凄厉的哭声。 与此同时,皇后宫的一处角门,李牧由贴身太监陪着走了进来。 皇后坐立不安到这会,一听到动静,几乎冲了出来,等瞧清楚是自个儿子过来,眼圈一红,上去将他搂住,“儿啊,你可吓死母后了!” “母后不必担心,方才晏夫人给我看过了,说我没事的。” 李牧反过来安慰皇后,可瞧着精神头不太好。 “我便知道,我儿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 皇后擦擦眼泪,一把拉着孩子,便进了寝殿。 四皇子得了痘疹,病发得极快,以至医治不及,竟是夭折了。 消息传来,皇后吓得腿脚都软了。 几个皇子都住在一处,这倒下了一个,自个儿子难保不会出事。 这会儿别说皇后,宫里那些当了娘的妃子,谁不把心悬在嗓子眼上? 又摸了摸李牧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烫,看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红点,皇后终于放心,赶紧叫人送来吃食,生怕把孩子饿着。 李牧显得没什么胃口,此时靠在椅子上,顾自发呆。 “怎么了?” 皇后担心地问,她统共就这一个,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皇后也不活不成了。 “四弟没有了,所以他平日里挺淘气的,上回还藏了我的笔,让我挨了先生的骂,可突然人就没了,心里好难受。” 皇后听到后诧异的打量着李牧。 这孩子从小老实厚道,自不会想到,包贵妃为了让四皇子得到储君之位,在背后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甚至不惜在皇上跟前诋毁一个孩子。 不过现在想来,她孩子都没了,费那么大的力气,包贵妃也就是得了一场空。 “晏夫人都来了,也救不得了?” 皇后忽地想起来道。 李牧摇头,“晏夫人到的时候,四弟已然没了,前几日出痘之时,包贵妃把太医院的人都请过去的,大家伙都以为不会有事,可没想到,方才就不对劲了。我出来时,父王还在屋里,抱着四弟哭得伤心。” 皇后没说什么,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一向不待见他们母子,偏偏他们又与宴夫人交好,万一宴夫人此次深陷其中,他们势必会被皇上迁怒。 晏闻还是李牧的正牌师父,晏夫人平素与皇后又走得近,人人眼中,他们都是站大皇子这头的,这个时候撇清关系也来不及了。 方才晏夫人被李中官亲自带进宫,若是她能把四皇子救回来,那还好说,若是孩子经他的手没了,那包贵妃立刻就有话讲了。 后头说不得还能被人牵扯到李牧身上,那可就不好了,这宫里的腌臜事,实在太多了。 “不想了,洗漱一下,先睡吧!” 皇后劝了一句。 李牧听话地起身,正要往偏殿走,冷不丁踉跄一下。 “儿啊!”皇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明容被请来的时候,李牧正陷入昏睡。 明容坐在床边把脉,皇后心惊胆战,却不敢吱声。 直到明容放开手,皇后才声音颤抖地问,“他是不是也……中了?” 明容摇头,“只是发热,娘娘不必担心,这岁数的孩子正在长个头,偶尔发热,也是正常。” 听到这么说,皇后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旋即又掉了眼泪,“这孩子若是出了事儿,我可怎么办啊。” “娘娘不用想那么多,大皇子平素跟着李坤练武,身子骨一直好得很。” 明容劝道,蓦地想起,方才包贵妃扑在四皇子小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那一幕。 不管做母亲的心气有多高,此时没了孩子,那撕心裂肺的痛都是一样的。 “这会儿天色已晚,我让人收拾间偏殿,你便在这儿歇一时。” 皇后提议道。 “不成了,还有两位皇子正病着,我得过去守着。” 明容摇了摇头。 刚才明容进宫,里面也乱了。 明容到的时候,四皇子已没了,容问过边上服侍的人,又看了药方,明容只能叹气。 ------------------------------------------- 后面会有一小波的高潮,这种事嘛,总有办法解决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朱批 太医院还是老毛病,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刚开始四皇子面上的痘不多,在额上、耳后还有唇边,自是心肾脾三经逆传,土克水,水克火,宜攻不宜补,攻则毒散,补则脏腑相伤。 后头痘成,结果太医院偏偏开了参药,可不要了孩子的命。 后头又倒了两个皇子,不管他们的母亲得不得宠,明容既然来了,总要治好了才能走。 皇后亲自将明容送到外头,少不得明容又嘱咐,“便是这会儿没事儿,大皇子突然发热,容易被染了。娘娘让人盯紧了些,万一有什么事儿,赶紧知会妾身。” “我亲自守着。” 皇后刚说一句话,突然愣住,有哭声传来。 这哭声竟是来自于李建成。 想来最疼的儿子没了,他才会如此,可这会儿,皇后心里却更酸楚。 明明她这个儿子才是嫡皇子,明明李牧聪慧敏捷,在皇子之中出类拔萃,明明他才是那个应当继承皇位之人,却让一个妾室之子压得抬不起头。 这一刻,皇后心中无比不甘心。 “娘娘回去歇着,自个儿也要保重。” “明容。” 皇后突然叫住明容,“我儿便交给你们夫妻,他日这孩子若有这福分,坐上那宝座,本宫保你们世世代代荣华富贵,无人可敌!” 明容站住,回头看看皇后。 此刻皇后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笃定。 御书房里,晏闻刚走进来,便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 李建成靠在御座上,头高高地仰起,一只手还拿着酒盏,一望而之的凄凉不免让人心生同情。 四皇子夭折,李建成伤心过度,追封了赵王不算,还要辍朝三日。 如此似乎还是觉得不够,竟是到了今日还没缓过来,整日以酒麻醉自己。 晏闻等了片刻,到底咳了一声。 李建成猛地坐起,看向晏闻,面色凛了凛,直接骂了出来,“一帮兔崽子反了天了,来了人都不知通禀一声,可是都不想活了。” 就这一句,除了晏闻,座下的人全都跪了。 晏闻摇头,“他们已然禀报,想来是皇上没有注意。” 离得最近的李中官不免心里嘀咕,如今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也就这位吏部侍郎了。 “有什么事?” 李建成不耐烦地问道,拿起酒壶,便往嘴时灌。 “吏部推举调任京中的地方官,皇上还未御笔朱批。”晏闻低头道。 李建成便知,晏闻是来讨债的,虽一脸不高兴还是身手在御案上翻了起来。 他如今哪有心情批奏折,桌上的奏折早已堆得老高。 包贵妃善解人意,为人颇知体谅,便是当日她父亲包胜举出了事,好多人都要求皇上治罪,看到自己左右为难,她不仅没有任何怨言,还主动求罪说是不能损了皇上的名声。 看到她如此,李建成更是对她宠爱了几分。 后来他们终于得了四皇子,也是她一直诚心诚意做事用命换来的,李建成疼得不行,只觉得这个才是自己亲生一般,竟是寄予和所有希望。 谁想到,这孩子竟是突然夭折了。 李建成如何能接受这事,他原本还要给他更多的恩宠。 李中官犹豫了一下,到底上去,帮着皇上找了半天,到底在一沓奏折下面找到一份,双手呈上。 “盖玉玺,朕准奏!” 李建成摆了摆手,他哪有拿笔的心情。 “皇上不打算再看一看?” 晏闻很不识相地再次问李建成确认。 李建成没搭理晏闻,这人只会找他麻烦。 “吏部一位员外郎,家中女儿也是出了痘疹,不幸夭折,可除了给孩子办后事那时,员外郎天天都会到衙门。” “臣免不得问他,为何不在家中歇着,难不成走的是女儿,并不在意。他说统共只此一女,何来不疼。” “可他除了是孩子的爹,也是皇上驾前臣子,不敢因了私事,荒疏了身为臣子的职责。” 李建成眯起眼睛,“你这话到底何意,死的又不是你儿子,你如何知道我心中剧痛,合着你们还准备让朕在你们面前强颜欢笑?” “臣不敢!” 晏闻低头说道:“皇上丧子之痛,臣等也感同身受。只您乃是一国之君,需得照应的不只是四皇子,还有天下子民,还请皇上节哀,打起精神。” 啪的一声,李建成猛地一拍桌子,“便是皇帝,就连伤心都不得了?” 御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君臣二人对视了片刻,晏闻全没有一点惧色。 皇帝总是沉浸悲伤,绝非好事,朝中既无人敢说,也只能晏闻过来。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建成夺过李中官手中的奏折随手翻了起来。 晏闻最让人恨的,便是总是盯死了皇上的一举一动,在这位心里,皇上就该没有七情六欲,活该要忙死了。 可是,李建成也知,对方是占着理的。 看了一遍名单,李建成随后一扔,“这个林盛外放不过一年,如何就回来了,不准!” “汴州遇灾之时,这位林解元当机立断,开仓赈民,救下几万百姓,这等敢于担当之官员,正是如今朝中急需,臣等以为,该在这时候大力任用提拔。” 李建成心下一动,又拿起奏折看了看,随后眼瞟向晏闻,“这一次没把陈钰放进去,你以为,朕会觉得你大公无私?” 晏闻摇头,“陈钰在常山县已然坐稳,只他性子沉稳有余,变通不足,还需再继续历练历练。” 奏折猛地被扔到御案上,“把陈钰添上,我管他是不是你晏闻的小舅子,都要为我所用!” 李中官赶紧过来,将奏折捡起。 晏闻心下摇头,他的确有些私心,本来想让陈钰待在常山县,至少安稳一些,等过些年心性更成熟些,再叫回来也不迟。 现在看来不成了。 李建成在奏折上加了御批,晏闻接过,便准备出去。 李建成却不想让他走了,“朕心里属意的储君,本是四皇子,他从便就聪慧,为人又机智,比朕任何一个儿子都优秀,可惜天不假年,若不然,朕之后一定会得一位明君。” 第四百七十九章 造假 晏闻停下脚步,等着李建成把话说下去。 虽然心里对此不可置否,但是面上凝重,四皇子这般溺爱的成长下,真做了皇帝,怕是荒诞程度更胜他父亲把。 李建成略顿了片刻,看向晏闻,“如今剩下那几个,你觉得哪个适合立为储君?” 说着话,李建成眼神扫了过来。 晏闻如何不知,这一问里设了陷阱,自是笑了笑,“前些日子,朝中上下一直在盛传立储之事,臣也有所耳闻,只是……” “只是什么?” 李建成神色明显一冷。 “臣以为,现在提此事还是不妥。如今皇子们都还没成年,心性也没有定下来,现在说优劣,为时尚早。如今倒不如多下些功夫在皇子身上,慢慢培养这几位,皇上正可暗中考察,过个十年八载,从中择选优者,并不算迟。” “你真是这样想的?”李建成才不相信。 晏闻此人城府太深,大皇子被他带到如今,朝臣中但有些本事的,都被晏闻叫到大皇子跟前教导过。 如此高调,便是大皇子不瞅着储位,晏闻明摆着也盯紧了。 之所以这会儿就放出立储的风声,李建成就是想让晏闻蹦起来,他就抓住这个机会再治他一治,他老早就想治一治这家伙了。 只可恨,别家都暗中动了起来,唯这人没有任何动静。 索性这一回,李建成直接问了出来。 然而晏闻竟是不肯上钩,还在巧言令色。 “大皇子如何?” 李建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皇上这么一问,我就不好回答,作为师父,臣喜欢这学生,肯学上进,又踏实乖巧;作为忘年之友,臣欣赏他小小年纪便有难得豁达,但这一切,未必足以令他能有资格成为储君,毕竟其他皇子表现亦是卓然。” “好话倒是全被你说了。” 李建成哼了哼。 晏闻一时笑了起来,“皇上应该欣慰,膝下几位皇子,都是可造之材。” 晏闻这笑,落在李建成眼里,竟是刺心。 包贵妃养的那个,终究福薄了些,只怕是老天觉得他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你还是下去吧,下回过来,提前招呼一声,朕未必有心情见你。” 李建成直接赶人。 “臣遵命!” 晏闻说着话,便要退下去,只是一抬眼,看到李建成又拿起酒壶,索性要站住,“皇上,酒多伤身!” “给我下去!” 李建成干脆吼了出来,“你那眼一动,朕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说饮酒之事吗。你跟你那夫人一个鼻孔出气,唯恐朕过得高兴了,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日后你还是你的夫人,但有谁敢在朕面前提一个酒字,信不信朕抄了你晏府!” 李中官人在旁边缩了缩头,皇上自从死了儿子,见谁都又呼又喝,便是晏大人如今都挨了骂。 说来晏大人也是在替皇上着想,皇上有宿疾,喝酒自是不好。 人家明明是关心那位龙体,却是被骂了回去。 晏闻叹了口气,“皇上保重吧!” 李建成越想越恼火,这会儿猛地将手里的酒壶,甩到了地上。 公主府中,君阳拉着如琬刚绕过照壁,便看见一个小家伙跑过来。 一时高兴,君阳甩开如琬,上去把少庭抱住,“我就知道庭哥儿一定没事,回头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我想死君阳哥哥了。”少庭比君阳矮上一大截,这会儿仰着头看着他,嘴咧得老大。 言念走了过来,伸手将一脸不高兴的如琬抱起,“听你娘说,你这几日把君阳揍得很,果然是我的好丫头,日后他要是还不老实,就狠狠给我打。” 有个不着调的爹撑腰,如琬顿时高兴了,倒是君阳小嘴嘟了起来。 明容正走进来,听到这一句,不免斜过来一眼。 言念扑哧一笑,冲明容道:“你这就不懂了,打是疼,骂是爱。你这儿子以后是要给我当女婿的,可不得先把他给驯服,日后我这闺女才不会吃亏。” “我才不要给她当丈夫,凶巴巴的!”君阳撅起小嘴。 “你可没得挑,若不娶我闺女,老子让你一辈子打光棍。” 言念居然跟孩子斗起了嘴。 君阳心下不乐意,可也知道干不过这一位,干脆勾住少庭的脖子,“咱哥俩去玩儿!” 看着孩子们转眼都跑进后院,言念走到明容跟前,说了一句,“告诉你个好消息,陈钰要回来了,还是皇上御笔钦点,瞧着意思,日后要当亲信提拔。” 明容直接愣住,定定看向言念。 “晏闻怎么还没来呢?我这酒菜都备好了,难不成我一个人喝?” 言念问了一句。 今日送公主府的孩子们回来,两家说好了要聚一聚。 因为陈钰的事,明容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好一会后才醒过神,道:“他一会儿就过来。” 言念却瞧出明容神色犹豫,四下看了看,道:“你要真不想他们回来,不如让陈钰辞了官。那头老太太前两年没了,听说府里头冷冷清清的,让他们小俩口过去,既是陪着二老,那头的事儿,总也得有人处置,陈钰倒也可以尽些女婿的本分。” 听到这话,明容心里不由一动,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出。 当年陈钰和韶儿成亲,明容悄悄带两人回了趟燕北郡。 陈钰惊愕自不必提,燕王夫妇挺喜欢这孩子,燕王还亲自带着陈钰到郡中各处走了走。 “瞧我这主意,出的不错吧?” 言念一下笑了出来。 明容思忖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晏闻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站在照壁后头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跑这站着。” “我可不在等你吗?” 言念一笑,这会儿搭住晏闻肩膀,“难得见你这大忙人,秦风还有李坤,我也让人去叫了,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话,两人便朝前走去。 明容站在原地,琢磨着言念刚才出的主意,这会儿看着一直往前走的两人,竟是陷入了沉思。 燕北郡那头,他们去的那一趟,老太妃已然过世。 只是她的孩子都这般大了,燕王自然也老了,这些年身子也不如前,后来小夫妻先行离开,明容多待了几日,专为燕王治病。 第四百八十章 越来越像忠臣 燕王妃后头便说,这是想孩子们,想出来的病。 明容有时候也挺纠结,总觉得对不起自家公婆。 此时后院的花厅,言念禀退了左右,为晏闻到了一杯酒,“你如今名声在外,大公无私,这回提拔地方官,居然连自个儿的小舅子都不肯让他回来,还得皇上钦点,都在说你是矫情过了。” 晏闻苦矢,他可没矫情也没那么多的嫌可避,他是真的不想陈钰回来。 “吏部尚书再过半年便要致仕,看来你升职有望。” 晏闻举起酒杯,朝着言念举了举,“你知道的,比我这吏部小官还多。” “皇上虽是烦你,可也知道,这满朝文武就你用着最顺手。” 言念一脸的好笑,忽地道:“我跟你说另外一个事儿,可是有趣得很,那个林胜不是你大力举荐的吗?” “怎么说?” 言念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可知他父亲是谁?” 晏闻不免皱了皱眉头,举贤举能,他何来管别人出身。 “他是江勉之子,那一年他被斩首,这小子还跑去拦了囚车,后头却杳无音信了。大家伙都以为他死了,谁能想到他隐姓埋名,居然四年之后考了个解元,是个人才。” 言念故意感慨了一句。 晏闻略有些惊讶,他与林盛没打过交道,的确不知还有此事。 “等他过来,得好好问一问为何要改了名字,别回头给自己找了麻烦。” 言念提醒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可都知道,当日科举一案,便是你起的头,认真算来,你这也算跟人有杀父之仇。” 当日查到林盛底细,言念也是一惊。 这小子在汴州任上,做事非常高调,除了赈灾之事,别的并没有多醒目,便是上官,也对他说不上的欣赏,这人的人品从中就可见一般。 这样的人,便是真要用,也得小心谨慎,更何况还有着杀父之仇。 晏闻也陷入了沉思,他看过林盛的履历,并无可疑之处,谁想到居然在这之上造了假。 可转念,晏闻却笑了出来。 在出身上造假的何止林盛,他自个儿也是一个,不过他自问无愧于心,这林盛到底是如何想的就不知了。 即使如此,给个机会又何妨,就看他能不能明辨是非了。 两个月之后,陈钰回到上京城,却是独自一人。 按他的说法,半路经过岳家,便把韶儿留了下去,打算让她在那儿好好养胎,这快要生孩子了还一路奔波总是不好,正好在这放岳母搁跟前,也能照应着。 郡王妃少不得要责怪他几句,倒是明容颇满意这样的安排。 韶儿能在燕北郡生产,一来有燕王夫妇在跟前,总是会照应得很好,他和宴闻也放心,二来也正好能陪陪二老,毕竟韶儿也很久没在父母身边了。 他们年纪大了,儿女都不在身边会寂寞的。 此时姐弟两个坐在屋里,看着陈钰狼吞虎咽地吃着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膳,明容忍不住笑出来,这日子过得真快,谁能想到,她这小兄弟居然也要当爹了。 “上回林宝山来了一趟上京城,对你是赞不绝口!” 明容满心自豪,“我这兄弟怎么这么厉害,年轻有为,爱民如子,便是我也跟着你得了面子。” 陈钰在明容面前,还是有几分孩子气,晃了晃脑袋,道:“我刚去的时候,都在传晏县令多么多么厉害,蒋县令在世的时候,也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我知道自个儿本事比不上他们,只能靠多下点苦功夫,果然勤能补拙。” 明容打量陈钰,又想起言念那个提议,越发觉得有道理。 不过陈钰到底是大了,到底要走什么路,却不是明容可以强迫的,当然那些话她也不会说,只希望他能一直顺风顺水。 陈钰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头瞅了瞅,确定没人了,才走回屋里,压低声音道:“我这次回来,正好跟言大哥一路,可不得有了机会,我便问了姐夫的事儿。” 明容一脸无奈,言念不知道又给他兄弟灌输些什么。 陈钰兴致勃勃,“那回去燕北郡,只岳父大人说了老燕王,我念了这么久的书,竟不知大周开国还有一位燕王,若论这样算起来,本来姐夫应该是……” 没等陈钰把话说完,明容直接瞪了过去。 陈钰有些讪讪,他实在觉得好奇。 他统共去过燕北郡两回,待的日子都不长,虽岳父说了不少,可好多困惑还压在心底。韶儿对燕王府的事知之甚少,倒是那几日同言念同行,才算搞明白了。 可另一个疑惑,又陈钰心底生了出来。 按言念的说法,当时他跟着晏闻留在大周,便打着帮晏世子夺回江山、恢复正统的心思。 结果这么多年,晏闻的官越做越大,却越来越像忠臣,成日里劝谏皇帝,还尽心尽力要把大皇子调教成一国之君。 谁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一回给你派了什么差事凑合?” 明容把话岔开。 陈钰昨日回来,今日立时去了吏部,到底什么个情况,明容到现在都还不知。 其实晏闻应该是知道的,可他这人公私分明,不爱说衙门那头的事,明容自然从来不问。 “京兆尹衙门的主事,我还以为皇上御笔钦点,能给我多大的官呢?” 陈钰撇了撇嘴,当时上官宣读任命之时,他还真有点失望。 这官的确不大,明容反而松了一口气。 便让陈钰平平庸庸做个一、两年,明容心里的筹划是,回头把自个名下的产业都给了陈钰,让他辞官,回来做买卖,后头再悄无声息的将他送去燕北郡。 想到此处,明容又看了看陈钰,盘算着要不要这会儿就跟他商量好了。 倒是陈钰托着腮,似乎在想什么。 明容问,“怎么了?” 陈钰想得太过入神,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 “可是想韶儿了?” 明容随口打趣。 陈钰明显犹豫了一下,“姐姐可记得,我娘死之后,那些亲戚们将我家的房产、地契一抢而光,才至我流落街头。” 明容瞧向陈钰。 ------------------------------------------ 求订阅,求月票! 第四百八十一章 苦差事 这些年来,陈钰从来没有提过当年的事,本已为他已经忘了,却原来心底创伤从未平利。 想起当日陈钰刚来到她面前时,那脸上不符合孩子年龄的悲怆,明容到底劝了句,“过去的事了,还搁在心上,难受的是自己。” 陈钰低头,“那是我爹娘辛苦挣下来的,不是银子的事,若不拿回来,我便觉得自己太不孝了。” “回头我让人去问一问。”明容道。 陈钰眨了眨眼睛,“我不过是说一说,姐姐不用着急理会。” 京兆尹府外,陈钰刚踏进去,身后有人叫了一声,“陈大人!” 陈钰回过头,瞧见一位熟人。 昨日到吏部点名的有好几位,都是这回提拔上来的。 大家伙本都不太熟,倒是这位林大人颇能活跃气氛,三两句后,大家伙有说有笑,到后头林大人还有请大家伙一块到飞仙楼吃酒。 陈钰昨日回得晚,只来得及给郡王府的二位磕了头,也没顾得上同姐姐多说几句。 明容早说了,晚上姐弟俩聚一聚,陈钰便谢了林大人相请,倒是让身边小厮去飞仙楼打了个招呼,若有一位林大人来人吃酒,让掌柜多多照应。 “多谢陈大人!” 林大人到了跟前,冲着陈钰拱了拱手,“昨日得陈大人周应,省了不少银子,在下实在不好意思。” 陈钰有些惊讶,随即醒过了神来。 他好几年没回上京城都忘了这件事,飞仙楼的规矩,郡王府在那头摆席面,都是记明容的账上。 当日陈钰外放之前,请几位同门喝酒,可不从来用不着付银子。 这下有些搞大了,想来这几位都是年轻才俊,谁不心高气傲,难不成伤人自尊了。 陈钰颇不好意思,“倒让各位笑话了,我让掌柜侍候的精心一些……” 林大人哈哈大笑,“陈大人别这么说,在下正好囊中羞涩,倒借了陈大人帮忙,全了面子。” 原来如此! 这位林大人是个爽快人。 昨日与他聊了聊,才知他是去年的解元外放,因为在汴州发生地震之时,临危决断,开仓放粮,救了无数百姓,所以立时被提拔上来,想来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在威望这一点上,陈钰还真是自愧不如。 “我记得,林大人是去了翰林院。” 陈钰忽地想了起来。 这次被提拔上来的地方官里,这位林盛林大人被安排得最好,一下便上了六品,可不让他们这些从六品羡慕得很。 “说来让各位见笑,翰林院说出去好听,乃是天下最有学问之地,可在下以为,那不是个干事儿的地方。我倒愿意如陈兄一般,在京兆尹衙门历练一番,日后好为皇家效力。” 听到这话,陈钰越发佩服,这会儿拍拍林盛肩膀,招呼他一块往里头走。 “听说陈兄这些年在常山县表现优异,连陛下那儿都有了名字。” 林盛貌似随意地道:“这朝中的大臣,我最佩服的,便是吏部侍郎晏大人。早就听说过,常山县当年穷得叮当响,便是晏大人去了,竟是翻天覆地。” “我等为官之人,若有他那般做事的气魄,周何愁不国土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那位便是在下姐夫。”陈钰忍不住得意。 林盛一脸惊喜,打量陈钰半天,恍然大悟,“我这才明白了,飞仙楼便是晏夫人的产业,失敬,失敬,没想到陈兄与晏大人竟是姻亲,更是让我羡慕。” “哪里,我姐夫本就是奇才。当日我前往常山县,还曾在姐夫面前吹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扫除恶绅,辟路挖矿,广开商路,这一步步走起来,皆是艰难。” 一提到晏闻,陈钰不免滔滔不绝。 林盛看似听得十分认真,只是陈钰没有发现,偶尔有一时,他的眼中会闪出一丝冷意。 转眼便是郡王的寿诞之日,又不是整寿,郡王不准备大办,只叫来家里儿女坐在一块儿吃个饭热闹热闹。 倒是言念带着一家人不请自来,说要讨一杯寿酒喝喝。 这会儿凉亭之中,言念正与郡王坐在桌边对弈。 晏闻走了过来,站到郡王旁边,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拿手指了指一处。 郡王正自苦思冥想,倒是晏闻这一指,立时茅塞顿开,痛快地吃了几个子。 言念本是稳超胜券,结果被晏闻搅和,免不得拿眼瞪了过去。 郡王高兴不已,后头一路高歌,竟是赢了。 这边郡王准备再来一盘时,外头有人禀报,容将军过来,少不得郡王赶快起身出去迎接。 晏闻做到了言念的对面,两人不用招呼,便各自拾起了子,打算正面对决。 “君阳,快去看啊,舅舅和大哥哥又打起来了!” 樱桃跑来了后花园。 这会儿君阳正烦老缠着他的如琬,故意带着少庭爬到假山上,冲着在下面气得直跺脚的如琬做鬼脸,听到这一句,赶紧跑了下来。 晏闻嗤笑一起,“这丫头不会说话,什么叫又打起来了。” 言念倒瞅着君阳带着少庭,哧溜一下就跑了,也不管如琬在后面,骂了句,“瞧你那儿子,跟只猴一样!” 晏闻怼了回去,“你那两个,还不如猴呢!” 言念咯咯笑起来,一晃手中的扇子,说了一句,“想来你也听说了吧,林盛如今跟他做了同僚,一块儿在京兆尹手下。那小子和陈钰走得还挺近,你要不要提醒他一句?” 晏闻头也不抬,只管看着棋盘,随口回道:“陈钰如今已是大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知道,便是遇到一些挫折,于他未必没有好处。” “你想的很开呀!” 言念笑道:“林盛活泛着呢,如今在京兆尹衙门,他可是最受器重,倒是陈钰被压得死死的,那位才真是个猴儿。” 晏闻淡淡一笑,做官讲的是能力,无论陈钰还是那个林盛,在上京城要想站稳,都得脚踏实地。如今他很想看看,这两个年轻人的表现。 若是有真才实学,管他是江盛还是林盛,都该得到机会,可要真是个不老实的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老实孩子 言念而一抬头,正瞧见晏闻一脸的云淡风轻。 话说也难怪李建成总是在骂晏闻城府太深,他自己都想骂了。 单看此时他的棋风凌厉,步步紧逼,根本不似普通人的手段,便是言念自诩高手,也得小心应付。 言念最烦他这一点,索性故意问了句,“我就看不明白,你眼巴巴等着老尚书让出位子,结果倒让别人摘了果子,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吏部尚书致仕了,都以为会挪个位子的晏闻一动不动,皇上反倒指了礼部一位侍郎接了位。 如今人人在猜,晏闻莫不是走下坡路了。 晏闻依旧淡定:“自然是新尚书能力卓绝,皇上有他的考虑,我等为人臣子,总不能一天到晚算计着官位。” “高风亮节啊!” 言念这话里便带了讥讽,“大家伙都以为你能高升,可瞧这意思吧,难不成你就要在吏部侍郎上,干一辈子了。” “一个成日里没事儿的巡查御史,老惦记我这小侍郎做什么。我若是你,便到下面去走一走,瞧一瞧,有什么事情,赶紧向皇上禀报。” 倒是言念这会儿看向棋盘,又瞟了瞟晏闻。 本以为打个岔能让晏闻思路乱了,却没想到,人家就趁虚而入了。 到这一步,他真的回天乏术了。 “阴险狡诈,诡计横生!” 言念拿扇子指了指晏闻,“皇上说得极对,你还是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吏部侍郎,以后反正也没前途了。” “承让!” 晏闻赢了一盘,心中高兴,冲着言念说了一声,起身便朝着书房那边走去。 好久没有练了,他倒要过去,和两个孩子比试一番。 言念过来时,晏闻正和赵崇光的独子远冬在比拳脚。 男孩子们最喜欢这热闹,在边上大呼小叫。 言念走到陈钰边上,拍拍他肩膀,“陈大人难得这般轻省吧,这会儿还能看看杂耍。” 陈钰呵呵直笑,大家伙都知道,言大哥这嘴坏得很,还喜欢占他姐夫便宜。 “在京兆尹做得如何,不成的话,到御史院来,我带着到处走走。” 言念半开玩笑地问,“你姐夫可就是当过御史,后头才去的吏部。” “我在那儿干得挺好,这几日大人让我等做土地清丈!” 陈钰笑道:“好多事都要做。” 言念上下瞧瞧陈钰。 京兆君府但要来了新人,少不得要去做土地清丈,还不是那头账乱得很,几年都没理清。 这等苦差使,一般不肯干。 “那个林盛,也跟你一块?” 言念故意问道。 陈钰惊讶,“言大哥也认识林盛。” “当日去过汴州一回,那位可出了不少风头。” “他被京兆尹调去,在处理日常刑案。” 言念哼笑了声,拿扇子敲敲陈钰的头,这老实孩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么多年,难得一家人团聚,自然是要其乐融融。 花厅里头,魏如意亲自为郡王妃倒了一杯酒,“如今你也是老寿星了,瞧着这儿孙满堂真是喜气,这样的福气便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福气自然是有的,儿女们一个个都好,夫妻和睦,孙子们也有出息,便是我们的福气。” 郡王妃说到这儿,倒想起一位,转头看向明容,“唯独那小儿媳妇不在跟前,我心里头总是惦记着,也不知道何时就生了。” 正在喂自家小儿子的观城公主笑着劝道:“听说韶儿是回了娘家,想来一定会有人好好照应的,不用担心。” “可是不是我娘亲想多了吗?” 明容在旁边打趣。 郡王妃伸手在明容胳膊上拍了一下,“当日听得韶儿有了身孕,我还跟你爹商量,就让小两口住在府里,我如今还能帮着照应着。” 魏如意调侃,“人家娘家妈妈还能没您照应得好?” 郡王妃斜过去一眼,瞧向明容,“不如这样,等韶儿那头得了生产的消息,我与你爹爹便去一趟你婆家,一是见见亲家,咱们家娶一个又嫁一个,连亲家都没见过,可就说不过理了,再就是也瞧瞧韶儿和孩子,回头再一块接回来。” “以后,得空再说吧。” 明容只得敷衍一句。 燕北郡总是不能堂堂然的出现在大家眼前,说不得还会引起什么麻烦。 郡王妃自然知道女儿是在敷衍,随即瞪了过去。 这边女人们聊得热闹,孩子们在旁边也不遑多让,一边吃着,一边打打闹闹。 魏如意是个操心的,这会儿又到孩子那头招呼,听说少庭还想吃药膳,忙让人到后厨去拿。 有仆妇过来,先是瞧了瞧众人,随后悄悄走到魏如意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明容无意中一转头,正好看到魏如意神色一变。 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瞧着魏如意往外走,明容抬脚跟了过去。 明容追上魏如意,“嫂嫂,怎么了?” 魏如意拧着眉头,“不知哪来的二皮脸,在咱们府外头喊冤!” 郡王府大门外,看着台阶下跪了一地的人,魏如意问迎过来的管事,“什么来历?” “他们自称是陈公子的族亲,方才过来,便跪在地上,说要让咱们饶过他!” 管事赶紧回答。 魏如意朝着明容看了一眼,也是惊愕,居然是来找陈钰麻烦的。 明容示意魏如意在后面等一等,自己走到台阶下,看了看众人,问了一句,“各位到底有什么事?我是陈钰的姐姐。” 一个岁数看着大一些的中年男人朝着明容拱了拱手,“夫人,在下乃是陈钰堂叔,今日不为别事,只请他高抬贵手。” 明容叹了口气,“各位既是过来讨公道,总要先把话说清楚。” 那位堂叔眼珠转了转,道:“前日陈钰见了族长,竟说咱们几个夺了他的家产。我等不过平民百姓,求告无门,只能在这儿求他放过。” 明容皱了皱眉头,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这几位,便是当年欺负陈钰是个孤儿的人,现在居然还敢跑过来装可怜,也是没谁了。 这会儿见有人跪的郡王府外头,不少百姓过来围观,竟是把门前的一条路给堵了。 “让大家伙往里走一走,别挡人家的道。” 第四百八十三章 诡异 明容吩咐管事,随后看向那些人,“陈钰对你们动手,还是做了什么别的事?” 那位堂叔不免被问住,支吾半天,道:“族长把我等叫过去,让我们把田宅还……他。” 明容一时笑了,“那就是了,陈钰不过小官,无权无势,他去见族长,自是心里有些委屈。也不能因为他有了功名,连话都不让他说吧!我倒瞧你们族长深明大义。” 围观的人一时在边上议论,那几个倒有些讪讪。 到底有人不服,“那些田宅都是我们的,陈钰不过信口雌黄!” 明容想了片刻,“陈钰他娘过世之时,他也才十岁左右吧!好端端一个孩子被人赶到街上,竟是无家可归,后头便是我带着他,也是苦熬出来了。当时之事,各位既是亲戚,自然是知道的吧!” 这话里带着讥讽,明容就想看看,这些人会如何回应。 那堂叔自然知道面前这位的身份,“晏夫人,当日之事,一言难尽。那孩子脾气从小骄纵,不肯听大人的话。本来我们想带回家,轮流抚养。” “可他自个儿跑了出去,也不知为何如今却恨起了我们。” 明容立时追问,“还不知为何?.....他爹娘留给他的产业呢?” 堂叔抿了抿嘴,“虽是有些……也不多。” 明容摇头,“真是奇怪,你们口中的陈钰,与我兄弟是一个人吗,这孩子为人诚实厚道,并不爱与人相争,若非受了大委屈,何至于求到族长跟前。” 边上有个卖瓜的小贩插了进来,“我瞧着这几个人不地道,方才他们过来时,商量了好一时,领头的那个还说,那小子想要回家产,咱们便让他连官都做不得。” 众人一片唏嘘。 到底有人恼羞成怒,“你们胡说,那些屋产就该是咱们的!” 明容袖着手,继续道:“这事儿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找来郡王府,也是没用的。府里不管别人家事,我倒觉得,你们不如到京兆尹衙门去问一问。” 一个妇人突然嚎了起来,“没有天理啊,如今这些有钱有势的,尽是要欺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这话怎么说,我家姑奶奶好声好气劝你们到官府去报案,怎么就成欺负你了?难不成你们几个不是来伸冤,是专门来讹人的?”管事呵斥道。 “大家都瞧着吧,他们仗势欺人呢!”另外几个似乎回过神,也开始作天作地。 魏如意已然走下来,正要张口,却被明容拦住。 魏如意一开口,便是郡王府插了手。 便在这时,几名衙差跑了过来,不由生说,先将那地上几个人压住。 明容看看那几个衙差,忽地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摆了摆手,“大家伙都瞧着,郡王府人都搁这儿呢,谁都没去报官,几位到底是因何过来的?” 这一幕实在诡异得很,看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带头的衙差说了句,“听得说有人在郡王府门前闹事,林主事让我等过来处置,免得惊扰了贵人。” 明容立时问道:“哪位林主事,我们不认得。不如请他过来,咱们把话当面说明白,郡王府可不平白无故担了仗势欺人的名头。” 衙差左右瞧瞧,到底还是将人放了。 “就这么说吧,各位赶紧去报官,若是陈钰有错,我自不会包庇他,一定让他引自咎辞官!” 明容想了想,“不过,他家那产业真要被些不良的亲戚给占了,可就另说了!” 众人哄笑声中,那几个到底灰溜溜地走了。 仙来药铺,明容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瞧着阿湘还在那忙着,便走了过去。 阿湘正低头开药方,刚一停笔,见明容在跟前,忙将病人症状说了,又拿过方子,自是向明容请教。 明容却没有看,只说了一句,“既然是你做的诊断,自当是最有信心的,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那病人接过药方,竟是夸赞开了,“凌大夫的本事也是极好,先头我排不上晏夫人的号牌,便抱着试一试,到凌大夫这边求诊,谁想到几幅药下去,竟是大好了,果然名师出高徒。” 虽已然在上京城小有名气,得了夸奖的阿湘脸还是红了起来。 明容望着阿湘直笑,“她这本事,少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找我这位徒弟瞧病,没错的。” 这会儿病人都走了,明容看着阿湘收拾药箱,问了一句,“凌大夫几岁了?” 阿湘立刻停住,拿眼瞅了瞅明容,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可是..... “你如今倒是能挣钱,宅院买了一座又一座,可把你娘给急坏了。” “她可高兴了,天天在家里数银子。” 阿湘说着,背上药箱便准备往外走。 明容跟了出来,“听说昨儿有媒人上门,是哪家姑娘瞧上了李坤。” 阿湘都快跨过门槛,这会儿站住,转头看了看明容。 “他这岁数也耗不起了,你以为自个儿能耗?”明容问道。 谁想到,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明容一抬眼,竟是李坤站在不远处。 阿湘倒是说了一句,“夫人打听事儿,都不打听全的吗?” “怎么说?” 阿湘看向李坤,“那媒人是我娘找的,她那是跟我吵了一架,说我这头再没了谱,她便回常山县自个儿过,后来我想想,那就听她的吧!” 明容先是一脸惊讶,随后便笑了出来,拿手推了阿湘一把,“你这丫头,在这儿等着呢!” “谁想到,我娘别人看不中,偏偏看中那个,” 阿湘不以为然地道:“那就凑合呗!” 李坤已经走到跟前,冲着明容抱了抱拳,再转头看向阿湘,竟是一脸的局促。 “你看上我什么了呀?” 阿湘倒是问得直截了当。 明容赶紧拍了她一下,这丫头也是不怕把人吓走。 李坤咳了一声,显然当着明容的面,实在不好说。 “成了,我去一趟飞仙楼,你们两个慢慢说吧!” 明容抬脚便往街对面走去,自不是想打扰人家。 李坤转头,看了明容好一会。 “难不成看上我能挣银子?”阿湘大声问道。 厚脸皮求订阅,求打赏。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不怀好意 李坤调转头来,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 “我知道什么呀?” 阿湘说着话,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李坤赶紧跟了上去,“大娘说了,让我今晚跟你回去。” 阿湘上下看看李坤,她那娘也太着急了点,她一个姑娘家不要面子的吗。 李坤一下意识到,话说错了,一时尴尬,脸都红起来,“就是到你家里去坐坐,没别的意思。” 阿湘又打量李坤片刻,开始还一脸嫌弃,可到后头,终于笑出来。 李坤的心思,她当然知道。 可她的心思,却未必有人知道。 这么多年,阿湘不就等着李坤自个儿过来说一声吗,可这家伙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后头阿湘是真急了,干脆自个儿找了媒人,可她也是要面子的,自然把事推给了她娘,她娘也乐得做这个事。 好在如今终于圆满,阿湘松了口气,说了一声,“你上马,我上车,不许乱跑!” 一车一马远远地走了,明容站在飞仙楼外头,笑得欣慰。 掌柜走了出来,“夫人过来了?” “你忙去吧,我一会便走。” 明容并不准备打扰人家。 倒是掌柜有话要说,这会儿道:“陈大人方才过来,我瞧着不太对劲,后头还让人送了三壶酒。” “谁跟他一块过来?” 明容问道。 “一位姓林的大人,那位有好几回带人来吃酒,打的是陈大人旗号,我们也没好意思收他银子。” 明容笑了一声,“什么狐朋狗友啊,以后该收的收。” 突然一下,明容回过味来,“姓林?” 陈钰雅间外的走廊上,明容刚走过去,突然有人探出头来,“小二,再拿一壶!” 说罢,那人砰的一声,便将门关上。 “就是他!” 掌柜小声道。 明容原本还准备进去,这会儿索性推开旁边一处空着的雅间。 那儿有扇小暗窗,只要打开,便能听到边上说话声。 这是当初修飞仙楼时,言念设的机关,时隔多年,明容还是头一回用。 “陈兄也不必烦恼,咱们还治不住那几个刁民,回头我便跟京兆尹大人说一声,自会帮你出这一口恶气。” 说话的,可不就是刚才要酒的那位。 陈钰看来喝了不少,打着嗝道:“隔了这么多年,那些人还死性不改,竟跑到我养父府外闹事儿。我这好几日都没脸回去,只怕我姐姐面上无光。” “陈兄还是想多了,那几个不过虚张声势,不说郡王世子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又替皇上镇守大西北。便是你那姐夫,在皇上跟前都说得上话,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你便说,有事的晏大人。” 明容听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陈钰竟是误交了损友。 “林兄这话说的不对。” 陈钰大着舌头道,“我怕那几个人做什么,该是我陈家的东西,必须要还!” “说的没错,” 那姓林的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听着陈兄忙得不可开交,今日难得有空,我带你去松快松快?” 明容关上了暗窗,朝着掌柜看了一眼,“这姓林的以后不许踏进飞仙楼一步,此人心术不正,不怀好意!” 第四百八十五章 讨个公道 飞仙楼外,明容刚走出来,就差点与迎面过来的人撞到一块。 言念往后一闪,笑道:“什么事啊,这么风风火火?” 明容想着要追陈钰,也顾不得多说,只冲着言念点了点头,便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陈钰到底被那人带了出来,明容没让掌柜去拦,自是有她的一层考虑。 陈钰这孩子打小心思单纯,除了他那些害人的亲戚,也没遇到什么大挫折,所以对别人都不设防,总以为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 看得出来,陈钰把这个什么林大人当成了朋友,喝闷酒会找他,明显对此人缺乏应有的戒心。 明容的打算,得让陈钰自个儿看到真相,单靠回头自己来劝,陈钰也未必会信。 “追上前面的车!”明容催着车夫。 眼瞧着明容的马车缓缓开动,言念朝边上的掌柜问了一句,“到底出了何事?” 言念三天两头在外头,好几日没有回京,这会刚回来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掌柜少不得将那位林大人打着陈钰名头白吃白喝,然后晏夫人叮嘱,此人日后不得上门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然也包括,方才他陪着明容听到的那些话。 “林大人?” 言念不由眉心一挑。 如今跟陈钰混得不错的林大人,自是只有一个。 言念还真不知道,那个林盛算盘打得还这么精,真巴结上了陈钰。 不愧是当日只知道开汴州粮仓,赈济灾民的家伙,明面上反正他是功劳立下了,百姓也感激他,都记着他的好。 可最后留下的烂摊子,让别人给他收拾,他反倒落了好处。 办事不是这么办的,那种情况下谁都知道怎么做,难的是之后的事,他却什么都没做,好在有人在后面应付着没出了大事。 宴闻不过是看着他办事干净利落,有些气魄和急智,值得一用才拉一把,如今看来是真的看错眼了。 “看来本官得跟去看一看,这人还想翻天了不成。” 言念笑道,立时让人带马,跟了过去。 明容坐在马车里,一直跟在陈钰后头。 远远看着他停在一处茶坊外头,明容暂不想惊动陈钰,便让车夫停下。 先下来的是那位林大人,随后可以看到,他往茶坊里一招手,立时来了两个小厮模样的将陈钰扶下车,随即又往里头带。 “这是哪儿啊?” 陈钰晃晃荡荡地,还问了一句。 林大人笑着回答,“陈兄,这儿可是个好去处。” 明容听到这一句,看向茶坊挂顶上挂的红灯笼,脸已阴沉下来。 上京城里,谁不知这儿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花茶坊,这林盛身为朝廷命官,自己混迹在此便罢了,还要领着人过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听得尊夫人最近不在身边,想来过得苦得很,此处在我兄弟府上,除了香茶,还有几位女子,虽不算绝色,却是温香暖玉,足以抚慰人心。” 陈钰应该还没醉糊涂,立刻听出了意思,往后退了一步,“不可,在下不能进去。” “想来是尊夫人管得极严,其实又没什么,是男人谁不想出来取乐。” 林大人一边说,一边对两个小厮递眼色。 “多谢林兄,今日便算了,我得赶紧回去。” 陈钰依旧不肯中计。 明容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是惊奇,还有这般霸王硬上弓的? 瞬间眼睛都瞪圆了,对前面车夫道:“把陈钰救下来!” 见过不怀好意的,没见过这般心思龌龊的,这种人断不可做朋友。 陈钰这会儿已被人拖住,林大人还在拿话挤兑陈钰,“陈兄如今也是从六品,如何叫女人给拿住了,未免有失男儿的气度。” “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陈钰抱了抱拳,一把挣开边上两人,便要往自己车里爬。 却没想到,两个小厮一前一后,将他挡住。 “放肆!” 林大人喝了一声,等小厮们退到边上,上来按住陈钰的肩膀,“不瞒陈兄,今日我特意请来的一位,便是对陈家当年之事了如指掌的前辈,你不想进去听一听?” 陈钰明显怔住,神色里带着迟疑。 “公子,夫人在后面,让你跟他回去!” 车夫已然到了陈钰跟前。 林大夫转头,往后面看了看,笑了一声,“陈兄若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只是机会难得。” “有什么难得的?” 明容已然走到陈钰跟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说了一句,“陈家这事,不是喝几杯酒,见什么人便能解决,官场复杂,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自己心里要有数。” 林大人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打量明容。 明容看都没看他一眼,拉过陈钰的手就走。 陈钰酒气未散,却乖乖地跟着明容走了。 眼瞧着马车走远,林盛冷哼一声,转向进了茶坊。 今日京兆尹衙门的公房里,来了一位女客。 “晏夫人请坐!” 京兆尹忙不迭地让人上了茶。 能当上京城父母官的,自然有几分本事,宴夫人在上京城可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自然得笑脸相迎。 明容也不来虚得,略寒喧几句,便让身后随从送上一份状纸,“大人见笑,今日妾身过来,是为了我那兄弟家产被夺一案,过来讨个公道。” “夫人是说陈大人,他在衙门里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日后必有前途。” 京兆尹捧了一句场。 “多谢大人对他的关照,这孩子是个面皮薄的,打小受了欺负,一直埋在心里。” “如今长大成人,不想让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能安生,本是好声好气,跟抢了他家房契地契的亲戚商量,该还的都还了,结果人家翻脸不认,还闹到郡王府。” “什么人呵!” 京兆尹立时道。 明容笑了一声,“本来陈钰怕影响到郡王府,想要忍气吞声,可妾身忍不得。我也没同他说,这官司,我便帮兄弟打了。不为别的,我把那孩子从小拉拔长大,花了这么多银子,也该到了他还回来的时候。” 京兆尹在边上讪笑,立时接过状纸。 有人走了过来,站到京兆尹的旁边,探头朝那状纸上看着。 第四百八十六章 求放过 明容方才就注意到这一位,可不就是前天晚上非要拉着陈钰进污糟地方的林大人。 大概是被瞧得久了,林大人转过头,和明容对视了一眼。 京兆尹看完了状纸,连连点头,“夫人上头写的明白,本官这便让人去查实,若有确证,自然要秉公处置。” 说罢,京兆尹将状纸给了林盛,“这案子便交给林主事。” “不知道何时升堂,妾身既然是苦主,自然要来听审。” 明容索性追问,这事既然起了头,她可不打算被人糊弄过去。 京兆尹思忖片刻,笑道:“不急不急,总要有些时日。不过晏夫人放心,林主事年少有为,当日在汴州开仓赈灾,颇得赞誉,还是晏大人亲手提拔,想来一定会调查得清清楚楚,给晏夫人一个交代。” 听到林主事三个字,明容倒是得了提醒。 “我怎么给忘了。” 明容笑道:“林主事应该是知道我兄弟的事儿吧?” 没想到直接问过来,林盛面上笑了笑,随即回道,“自然是知道,下官还专门去调查过此事。” “既然如此,那不是要不了多久?” 明容直接问道:“不是说你还认得知晓陈氏家中之事的人吗。” 林盛呵呵一笑,“夫人见谅,自是要按矩办的。” 明容抚了抚额头,“我倒有一事不解。林大人莫非未卜先知,当日陈家那几位亲戚跑到郡王府外撒泼打滚,怎么恰恰好是林主事把衙差派过来,还非要把那几个人按倒送官。” “若不是我当时多问了一句,可就变成郡王府勾结京兆尹衙门欺负百姓了。” 林盛眼睛闪了闪,陈钰这姐姐还真不是一个好惹的。 “这个案子,不劳林大人费心,到底这上京城的父母官是京兆尹大人,妾身还指望着您给我们做主呢!” 明容一句话,便是表明,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人。 京兆尹讪讪一笑,原本想要偷懒,倒是被这位晏夫人给盯住了。 “大人,御史院派人过来,让林主事去一趟。”有师爷进来回禀。 京兆尹心下诧异。 御史院乃是带皇上管着底下朝臣的,谁都不乐意跟他们沾上。 要是被叫过去,哪个双腿两股打?。 林盛说来回上京城也没几个月,平日里京兆尹瞧着他干活也挺卖力,难得又是个聪明机灵的,什么事情一点就透,倒是叫人用得顺手。 按理说这等小官,御史院不值当去盯。 便是林盛这会儿脸色变了,“师爷可知,为何要找我?” 师爷摇了摇头,“还请林大人赶紧去一趟。” 衙门里待久了,个个都惯会明哲保身,看到林大人这里出了事,这会儿可不都要躲远一些。 明容在旁边瞧着,心下颇不以为然。 听陈钰说,这位才华横溢,去年高中之后,外放仅一年便被调回,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可这人品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林盛到底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了。 京兆尹望着他离开,嘴巴啧啧两声。 官场之上都是相互照应,谁跟谁不会通个气。 这位跟包贵妃还有些渊源,人刚进衙门,包府的招呼也过来。 只不知这小子惹到了谁,不过有包府当后台,也不至于出了什么大事。 “大人,状子之事,请您多费心,我便不打扰了。” 明容正好也说完了。 沁雪想她奶儿子了,听说明容要进宫为皇后请脉,大得跟上来。 沁雪这话实在太多,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的在说。 此时到了宫里,沁雪还没讲完,“咱们那位公子在御史院也没什么建树,倒是这几日干倒了一个。京兆尹衙门一个小主事,胆子也忒大,竟是开了个花茶坊,言大人派人盯了好几日,谁想到,进去的可有不少朝中大员,这下一网打尽。” “姓林?” 明容脱口问了出来。 那日林盛想把陈钰带进去的,可不就是个红茶坊。所以那日林盛在衙门被御史院叫去,这是被言念查到了? 沁雪点了点头,“就这几日,朝廷都快地震了,一个小官的胆子都这么大了,也是教人想不到。” 此刻明容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在陈钰没有上当,这次真要被这人牵连拖下水,岂不麻烦大了。 “倒是言大人立了大功。”明容笑道。 沁雪直接笑了出来,“错,他这是捅了马蜂窝。一个小官算不得什么,可平日里经常去花茶坊的那些,不少在朝中举足轻重,这会儿阴沟里翻船,你猜猜有谁不恨他?” 的确如此,上京城的官场错综复杂,谁的背后都有人,谁的身上都有把柄,就看能不能抓住了。 倒是这时,沁雪站住,拉上明容走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明容抬头看去,竟是有皇上的銮驾出来。 瞟过去一眼,明容便被沁雪带着转过身。 可那一眼,足以让明容看清銮驾上的人,李建成如今又胖了一圈,整个人也越发不精神了。 作为病人,这位根本听不进大夫的话,如此下去,根本用不着十年,就得出大事。 今日皇上心情不好,带着众臣出来行猎。 费了半天时间,只打了一头鹿,几只小物,李建成越发不高兴,这会儿坐在行宫里头,还是阴沉着脸。 “皇上,臣有罪!”言念突然蹦出来。 李建成看向言念,用手指了指他,却是有话说不出来。 与那个晏闻相比,言念在李建成心里可是讨喜多了。 有时候心情不好,把他叫到跟前,君臣二人说两句笑话,好像也没多大事儿。 可今日一瞧见他,李建成心里就堵得慌。 李建成一直自认朝政清明,大臣们个个知道自律,结果一个小小的林盛,居然搅出这么大风浪。 “晏闻这尚书怎么当的?” 李建成骂了一句,这事既然发了自己当然不能毫无表示,他总得找个能骂的人,而且这事和他最想痛快骂的人脱不了干系,还真是逮到了机会。 言念呵呵一笑,“皇上,就他那样还当尚书呢,这么一个小小的侍郎,连人都认不清。” 李建成回过神。 --------------------------------------- 这个姓林的背后还有人,前面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能猜出来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同族堂兄 本来吏部尚书轮也轮到晏闻,可李建成故意要憋了憋他,从别处调了人。 “林盛是他选的?”李建成问了一句。 “他那眼瞎。” 言念呵呵笑出来,随机得意道:“话说回来,多亏臣盯得紧,一举揭穿了林盛的真面目,才不至于让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虽是自夸,李建成不由点头。 到底是言念立了大功。 不过如今最让他伤脑筋的,是那帮大臣该如何处置。 明摆着那几个已然在拉帮结派,这会儿还不成气候,若是不处罚,这帮人不知道厉害,后头还会有其他事出来。 可若是罚了,都是手下官员,平日都算得用,还有几个,是包贵妃昨晚特意过来求情放过的,他还真不能下这狠手。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建成看向言念,这家伙还是有些主意的,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 飞仙楼雅间里,言念有些醺意,胳膊勾着顾朝曦肩膀上,冲晏闻笑道:“皇上既问了我,做臣子的也不能不回应。” “我便说,这事还得皇上定夺,反正臣就是为皇上护着朝政清明的,回头把那几个混账东西给盯紧了,若是他们乖觉便罢,但有个风吹草动,必是头一份让皇上知道。” 晏闻举起酒杯,低头闻了闻,“你也不笨,竟没瞧出来,那位是在试探你。” “我可是个忠心耿耿,心底无私的人!”言念大笑。 “皇上最恨大臣们勾搭在一块,你还偏偏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喝酒,可不是为了落人以柄。” 顾朝曦打趣了一句。 这些年各自都有事忙,这般聚在一块的时候少了,所以得了信,他二话不说就过来。按言念说法,反正心底无私,又有何惧。 言念毫不在乎,“这飞仙楼,当年皇上也来跟咱们喝过酒,若说拉帮结派,早就结上了。我等真要互不往来,皇上说不得还要起疑心,想着你们是不是有其他密谋了。” 晏闻略带嘲弄,“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顾朝曦倒想起问,“林盛才回京多久,竟有了摆布朝中大员的能力了?” 他虽是常被自家夫人笑话迂腐,到底在官场上浸淫多年,再不济,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点门道。 “他若有这么大本事,说不得日后便是第二个晏侍郎。” 言念探过头,“那个红茶坊的东家姓林,按林盛的说法,是他同族堂兄,可这小子死都不会想到,我早查出他底细。他老爹江勉几代单传,也是孤独一枝,哪来的什么同族堂兄?” 顾朝曦恍然大悟,“想来那位才最关键,抓到了没有?” 言念一笑,“那人得着消息,已然无影无踪,不过应该没出上京城,要不要打赌,林东家正躲在哪家的府第,而那个才是这红茶坊真正的主人。” 晏闻略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朝廷从来没有清明过,很多事情,到底是他想得过于理想了。 水至清则无鱼,他也看透了许多,可乌烟瘴气到底看着不舒心。 “那个林盛啊!” 顾朝曦叹了口气,“明日我也要上去,派去查汴州粮库的人回来说,账面上乱成一团糟。那儿乃是稻米之乡,并不该如此,还是地方官失了职。这个林盛只怕在背后施了什么手脚。” 言念呵呵乐了起来,汴州那头的事儿,正是他发现不对,才给顾朝曦打个招呼,得让人下去查查,要不然,他这个户部侍郎脑袋要保不住了。 这样一来,林盛一案,只怕不是罢他的官就能了结的。 “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咱们年轻时也没敢这么干过。” 言念又啧啧道,这会儿又看向晏闻,“只怕后头你要麻烦了。” 晏闻笑了一声,原本这批地方官上来要待考查,未料这么一个林盛这么快便闹出了事端。 皇上这下又抓到他把柄,想来心里定是得意的。 言念忽地脸一沉,“外头怎么回事?” 门面站着的人立时回道:“可不是姓陈那家人又去仙来药铺了。” 言念不耐烦,“把那帮人给我拉走,一帮泼皮无赖,还真讹上来了!” “什么事儿?” 顾朝曦起身问道,他也才听到,下面闹哄哄的,以为是别家有了什么事,也没上心。 “还不是陈钰的案子,京兆尹衙门已然查到最后,想来那些做贼心虚,知道的得不了什么便宜,便跑到药铺撒泼打滚耍起了无赖。” 言念话音没落,晏闻已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雅间窗后,顾朝曦和言念一块往下看去。 对面的仙来药铺外,正好看到明容的马车停在那儿,可马车前却跪着一个,牢牢的挡住了去路。 晏闻这会儿已到了马车边。 顾朝曦站到言念旁边,“不是自个儿东西,占为己有多年,苦主要了回去,这会不知收敛还来闹事,真是个刁民。” “那些人本以为郡王府为了顾着面子,不可能跟他们来真的。” 言念嗤笑一声,“谁想咱们晏夫人是痛快的,一个状子,直接衙门见。他们想来是慌了,却还是不甘心,只能天天过来闹,无非是想着光脚不怕穿鞋的。” “这样下去,只怕会影响晏大人的名声。” 顾朝曦担心。 “就这一两日就要开审,晏夫人不过在忍他们几日就好了!” 言念说了一句,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仙来药铺外面,这会儿已经围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晏夫人行行好,您家大业大,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何苦为难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便是当日陈钰爹娘的宅地给我们几个分了,那是他娘临终之前,为了求我们照顾陈钰,自己说要送的。” “可如今怎得成了咱们抢人家财,小民冤枉啊!” 陈钰这堂叔三天两头过来,开头明容还劝他几句,回头到了公堂上,大人怎么判,大家就怎么做。 只是后头明容发现,这个人胡搅蛮缠,你跟他说东,他偏要跟你说西,你要往北呢,他又非要往南。 说白了,就是自个儿不占理,也要搅上三分。 “听说你每日都来骚扰?” 晏闻已然走到跟前。 第四百八十八章 禁足 陈家堂叔先是一愣,随后哭天抢地,“冤枉啊,在下真没这胆量!” “那就走吧,回头便到京兆尹衙门大堂上,把话都说清楚。按你所述,若是陈钰母亲过世之前的确有过嘱托,便拿出白纸黑字,京兆尹衙门一向严明,总不会让百姓有冤无处诉!” 晏闻说了一句,拉住明容的胳膊,便准备扶她上车。 “你们仗势欺人!” 那人突然疯了一般,朝着晏闻冲过来,竟是伸手要推他。 晏闻虽背对那人,却早已有所提防,这会儿一把抱住明容,一个转身,两人闪到了旁边。 眼瞧那人扑了个空,直接摔到地上。 晏闻身边的随从立时上来,将陈家堂叔按住,“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 “打人了,当官的打人了。” 人家反倒吼起来。 “我们可都瞧见,是你先要动手的,人家躲都不成,从没见过这么下作的人。” 边上有看得真切的,直接骂了过去。 “放开他!” 晏闻吩咐一句,扶着明容便往马车上走。 随从都已让开,往后面走。 便是围观的人都准备散开,想来这场戏算是要散了。 可有人还未尽兴,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近处拉车的马。 未料这时,陈家堂叔忽地朝拉着明容车的马腿上狠踢了一下。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来,明容本来都已经上车,却不料马受了惊,焦躁地抬起双腿。 所幸明容晃了几下,就被晏闻眼疾手快拉了下来。 就在这时,受惊的马经不住痛,嘶叫了一声。 车夫急到站起身,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将马拉住。 那马受了刺激如何肯服,暴脾气上来,拉着车原地转起了圈,且是越转越快。 陈家堂叔本是起了邪念,想要搞出点事来,谁料那马竟将他绕在当中,一时不得脱身。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已然被卷到马下。 竟是要出事了...... 就在众人睁大眼睛之时,有人冲到近前,猛地一把,将那人从车里拉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马竟是朝着晏闻冲来。 一个身影飞过马车,伸手捞起被绊倒在地的晏闻。 “夫君!” 明容吓到惊叫了出来。 ------------------------------- 一早,刚上完朝的晏闻,却又要出府,手臂上还打着夹棍,可不是昨日遭的罪,边上陈钰还小心跟在旁边。 明容送到了门口,一脸担心。 “回去吧!” 晏闻说了一句。 “爹爹小心。” 樱桃从门里头探出头大声地道。 晏闻回头,朝着孩子笑了笑。 明容到底跟着车边,看着陈钰将晏闻扶上车。 “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不至于这样。” 晏闻笑道。 晏闻口中的小伤,就是前晚左臂被马踢折,一条腿也受了轻伤。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得了一天的假,据说是皇上不准。 快要上车之前,陈钰转头瞧了瞧明容,“姐,对不住!” “傻话,姐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明容伸手推了陈钰一把。 虽是面色轻松,可明容此时心里却是十分慌乱,这哪回去宫里不是有大事发生了。 皇上来了旨意,要晏闻和陈钰一块儿进宫。 过来传旨的是李中官徒弟,少不得透了消息,说是有人到皇上面前参奏,说晏府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公然当街行凶,将人致伤。 “到了里头,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皇上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是人,用不着一到圣驾前便请罪,咱们什么错都没有,便该坦坦荡荡。” 明容在给陈钰打气,也是在给自己个安慰。 毕竟这是陈钰头一回面君,肯定心里很紧张。 陈钰点了点头,忽地冒出一句,“我昨儿想了一夜,真不成,我就辞官不做,跟那些人把官司打到底,不是为了钱财,便要争回一口气。” 明容有些愣住,到后头哭笑不得,“行了,你上去吧,跟着你姐夫见机行事,真想辞官,姐姐又不拦你,只是此事不可轻率决定,你想好了再说。” 陈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片刻,到底进了车。 坐到晏闻边上,陈钰又回头朝着明容招了招手。 “你姐姐不能犯倔,一倔的话,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晏闻打趣了一句。 陈钰低头想了许久,“我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没有她,也没有我今日。我总想要报答她,如今还未报恩,就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就这样吧,照她说的,该讲什么就讲什么。” 晏闻笑了一声,“你也不用愧疚,这麻烦不是你给我们带来的,认真算算,是我自个儿惹下的,我这些年得罪不少人,人家总是要找到由头来还击,你这是撞上了。” 陈钰看向晏闻,他以为姐夫在朝中颇得赞誉,声望很高,却原来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经过那个林盛的事,陈钰终于明白了,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还有知人知面不知心。 难怪临走之前,李子恒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上京城鬼比人多。 现在想想,还真不如留在常山县,那儿是个干事情的地方,大家伙也不讲什么利益之争,只想着把自个儿住的这个地方好好带起来。 还有燕北郡,当日临离开前,韶儿拉着他,眼圈红红地问要不要留下,陈钰犹豫了好久。 “用不着紧张,就当去见见世面。” 晏闻说了一句,索性闭目养神。 陈钰思路被打断,这会儿叹了口气。 仙来药铺后院,也不管外面病人络绎不绝,言念拉着明容,跟她说着今日御书房里发生的事。 “皇上可算是抓到晏闻把柄了,见到他一露面,立时拍了桌子,结果一拳打一棉花上,旁边几个人都跪下了,晏闻还在那站着,最后全靠我推了一把,他才说了句‘腿受伤’了。” 明容等着听结果,“后头如何?” “参奏晏闻那人,咬着晏闻欺压百姓。还说那苦主被打得半死。晏闻请皇上派人去查实,李中官过去一瞧,陈家那堂叔屁事儿没有,还在屋里眯着小酒哼小曲呢。” “晏闻一听那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人也是个无赖,颠倒黑白痛哭流涕,宴闻被那人这一番做派弄得哑口无言。” 第四百八十九章 燕北郡 “到后头晏闻自个儿把夹板给拆了,让皇上看他折了的胳膊,这事才算过去。” 言念说到这儿,啧啧两声,“有趣的还在后头,想不到吧,晏闻早就在在查陈钰家产的案子,竟是让顾朝曦帮忙,查到了当日陈钰她爹娘买下宅地的字据,只怕京兆尹都没他查得那么仔细。” 明容忍不住笑出来,倒是后面又问一句,“皇上如何说?” “有什么好说,乖乖地把人请走了。” 言念摊了摊手,“脸都被气青了,手还直哆嗦。” 知道这下没事了,明容松了口气,他便知道,晏闻不是轻易被打败的。 “这几日晏闻被禁足在家。” 言念又说了一句。 “凭什么?” 明容不满地道。 言念不以为然,“皇上不做点奇葩事就奇怪了,这会儿问了晏闻一个藐视朕躬,事儿可大可小,不过瞧着意思,也就是皇上吓吓他。这位可不是轻易落人把柄的。” “那就禁足吧,在家呆着也好,省得到外头我还不放心。” 明容随口说了一句,便往外面走。 言念笑了笑,追过来道:“回头审陈钰的案子,我跟你一块儿去瞧瞧热闹,那帮刁民不知廉耻,这回就该好好治治他们!” 明容却道:“我们不过想要讨回公道,该谁的东西,就得还谁,这是天经地义。。” 这边明容说着话,踏进前店,冷不丁瞧见,药铺里头一个病人都没有了,便是阿湘也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明容惊愕地问道。 倒是这会儿,有人冲了进来,“晏夫人,十万火急!” 明容没有耽搁,急匆匆跟着李中官进了皇宫。 寝殿之内,李中官一边往里走,一边催促,“夫人快一些!” 明容刚走到里头,太医院的林医正便到了跟前,抱拳道:“师妹,这回怕是要靠你了。” 林医正乃是赵郎中前头收的徒弟。 赵郎中在世之时,桃李满天下,可到后头,却只跟着明容这关门弟子。 以前那些位,能逢年过节上门瞧瞧的,也算是有孝心了。 倒是这一位,坐上了医正之位,算是最有出息的,可赵郎中对他评价不高,说这乖钻营的本事比医术高。 明容与他统共没见过几回面,大家也不过点头之交,这一回林医正突然蹦出“师妹”两个字,明容便觉出有些不对味。 朝着林医正略点了点头,明容便站到了李建成的御榻边。 李中官打开了厚厚的帘帐。 帘帐一打开,明容就看到了躺在那儿的李建成,床上的他神情僵硬,一只手臂古怪地蜷了起来。 明容在心里叹气,她担心许久的事,终于发生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建成应该还算清醒,那就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也来不及多说什么,明容为李建成把了脉,双脉皆是洪大不敛,竟是神已不藏,但听呼吸气短,身上还在不停的冒着冷汗。 片刻之后,明容看向了林医正。 “师兄才疏学浅,不如师妹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尽得精髓,相信以师妹的医术,定能让皇上赶紧康复。” 这便宜师兄只顾着睁眼说瞎话,这个时候了还急着推脱责任。 显然林医正也看出来了,李建成倒下这件事,非同小可。 此刻李建成盯了过来,那眼神代表着什么,明容自然知道。 “皇上放心,妾身定当竭尽全力。” 明容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几年之前,明容便提醒过李建成,该当修身养性,可无奈这位皇上根本听不进去,这几年酒色就从来没断过,晏闻也曾劝过他,每每都要挨了骂。 说句不好听的话,李建成这是他咎由自取。 李中官在旁边给明容递了个眼色,“想来晏夫人已然心有成竹。” 明容哭笑不得,她是大夫,说不出违心讨好之言。 “晏......夫人……留下!” 李建成忽地出了声,虽是口齿不清,明容还是听明白了。 此刻寝宫之中,明容亲自熬的药被端过来,李中官半跪在床榻边,将李建成从后面扶起,再由林医正一口一口地喂着。 这药着实苦,还不时从李建成已然有些歪斜的口边留下,明容只得拿着帕子替他擦着。 即便如此,李建成硬是坚持着喝到了最后,想来还是想快点好的。 大殿之内一片沉默,明容站在旁边,心里却想着,大周一次一次的动荡,而李建成但要倒下,只怕又要乱起来。 “十年……” 李建成开了口。 明容会意,“皇上并不听大夫所言,若当日能戒……” 李中官吓得赶紧在旁边咳嗽,这会儿当着病人的面,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药石罔效?” “妾身说了会尽力,在大夫眼里,但遇到病人,都要全力以赴,以求转危为安。” “朕不能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明容知道这话不能说,可李建成若真早知道怕,也不会有今日。 李中官在边上插了句,“皇上,晏夫人就是这等的脾气,不会说好听的话,可她医术高,这么多年了,从他手下死里逃生的人,数不胜数,皇上不必忧心。” 李建成冷哼了一声,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帐顶。 先帝当年炼丹,想要长命百岁,李建成从不信这个,人固有一死,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临到自己头上了,他也舍不得了。 他不想英年早逝,他现在正该是壮年,还没到先帝那般老的时候啊! 这般年纪,他就该大展宏图,做一番事业。 当日登上宝座的那一刻,他满怀踌躇,想做一代明君,想要治理好这天下,名垂千古。 这些年,他李建成自认兢兢业业,休养生息,大周在他手里,也的确恢复了些许元气。 可李建成不满足,他想做中兴之帝,名垂千古,一直也自认为还是做的不错的,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完成自己的大业。 可今日突然倒下,便是身为九五之尊又如何,只能躺在床上被人摆弄的李建成,此刻的心里却充满了对死亡的畏惧。 “朕还有多久?” 李建成问了出来,便是再怕他也不想表现出来,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四百九十章 静养 明容无语,这个问题,她根本无法回答。 现在就看,李建成病势的发展。 忽地一下,李建成笑了出来,“个个都想朕死啊!” 此话一出,李中官和林医正已跪到地上。 明容却摇头,“皇上,没人有此胆量。” “谁说的,晏闻蛰伏至今,可不就等着这一日。” 李建成这一句,让明容猛地一惊。 “晏夫人,你可知我暗中培养了一支兵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数年之前便已经派了出去。” 李建成看了过来。 明容心底突然伸出一种不祥之感。 “想来是时候了,朕的旨意该要下了。” 李建成到底将话说了出来,“朕驾鹤西归之前,必是要将燕北郡铲平!片甲不留!” 明容脸猛地僵住。 “皇上,包贵妃求见!”外头有人禀报。 李中官愣了一下,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不耐烦,“打发了!” 这位包贵妃天香国色,又是温存大度,这些年为他挑了多少美人,自是备受宠爱。 可如今,李建成却是恨上了。 如今于李建成而言,他要活下去,用尽任何的办法,都要活下去。 忠言逆耳,不知嘴时醒悟,可是太迟。 李中官赶紧出去。 这会儿李建成又转头看向明容,“世子夫人这些年随着晏世子在上京城隐姓埋名,莫非是惦记着当皇后?只可惜,那位到现在都没有抓到谋朝篡位的机会,晏闻也想不到吧,他反倒早被朕看得透彻了。” 多年之前,一个叫做林少府的人,被包胜举带到了李建成跟前。 他说的那些话,李建成初听起来,竟是匪夷所思。 按那人说法,大周开国的皇帝根本不姓赵,只不过那位来不及上位便故去,竟是将皇位给了女婿。 李建成在宫中长大,从没听到过这说法,唯一有点迹像可以佐证的,就是高太皇后的确姓晏。 方开始时,李建成认为是无稽之谈,遇上了江湖骗子。 直到半年之后,有人从藏书阁的角落,发现了一道古怪的旨意。 而那上面的落款竟是......燕王。 于是,那个林少府再次被找了过来。 李建成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他一直被蒙在了鼓里。 明容开了口,“晏闻来到上京城,投身皇上麾下,便是希望能为这大周国土尽一份力,于他而言,大燕乃是先祖披荆斩棘打下来的,当年燕王所愿,便是为百姓创一片大好河山。” 李建成这会儿哼笑了一声,“燕夫人倒是认得挺快,我以为你总要狡辩几句。” 明容镇定回答,“我夫君为人坦荡,他当年来到大周,放眼皆是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民生凋敝,百姓还要受外族侵略。一时不忍,才想要留下来做一番功业。至于谋朝篡位,他不屑于做这种事。” “你说不屑,就不屑了?” 李建成闭着眼听了许久,这会儿说了一句,“这样吧,朕会将一道旨意发出去,但要朕活一日,这燕北郡便留一日。” 明容听着这意思,就是不肯给他们一家子活路了,冷声道:“当年燕王后裔迁居,便是不想与大周争锋,如今隔出几百年,皇上何来不放过他们。” “来人,传朕的旨意,吏部侍郎晏闻居心叵测,意图谋反,即时下入大牢。” 李建成吩咐。 明容咬了咬唇,“皇上难不成觉得,把晏闻扣起来,您的病就能好了吗?” “若不扣起来,你又如何会尽心尽力?” 此时的李建成已经疯魔了,竟然谁都不信了。 李建成又说一句,“再者,朕已然到这程度,如今让晏闻抓到机会。晏夫人不用再说,给朕把病瞧好,记住一句话,朕有一口气,晏闻便死不了,而那个燕北郡,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容默然无语,这么明显的敷衍话语谁信谁傻,自己把身子折腾坏了,也不想别人好过。 李建成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们有两个孩子。” 片刻之后,明容跪到了地上。 三天之后,皇后从李建成的宫里出来,看到站在外头的明容,走到跟前,“皇上今日可有进展?” “娘娘……”明容不由摇了摇头。 直到了病入膏肓,李建成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皇后。 如今这皇宫之中,除了一直伺候在左右的李中官,专门替他治病的明容还有那位林医正,另一个进来的便是皇后。 宫中所有消息皆被封住了,不得外传。 只因为李建成提防着,有人趁机作乱。 皇后到底是个厚道人,便是从前对李建成有诸多埋怨,这会儿瞧着他倒下,竟是衣不解带地在旁边服侍。 李建成也投桃报李,没有再给她脸色,偶尔也感慨几句,还是结发夫妻靠得住。 李中官从外头走进来,怀中抱了一大堆奏折。 皇后远远看着人走过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上几日不上朝,发了旨意,他偶感风寒,虽不打紧,医正却劝他静养几日。 可这奏折又不能不管,李建成竟是拖着病体,还要忙着看这些折子。 也不知是真的勤勉,还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声漏出去了。 “皇上这几日比前头好些了,不过娘娘还是想办法得劝着些,这会不要太操劳过度。” 明容看他如此,心里想这个皇帝算得上可以,只是败在对自己放纵之上。 皇后往里头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外头有消息来,你兄弟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里,虽是不许随意出入,也没有欺负他们。” 明容愣了一下,对皇后点了点头。 “父皇,我母后怎的不见了。” 外头竟传来李牧的喊声。 皇后听到这声音中的质问,顿时大惊失色。 皇后宫里一般无人会过去,所以她这几日不在,当是没人察觉,可李牧总是要过去的。 李中官从里头出来,朝着皇后抱了抱拳,赶紧往下面走去。 皇后这会儿心惊肉跳,生怕李牧的行事惹恼了里面的李建成。 明容在旁边打量着皇后。 重病在身的李建成脾气不好,便是明容劝他制怒,免得伤及身体,可不痛快之时,李建成也克制不住,全然忘记了之前想对皇后好一点的想法。 第四百九十一章 明辨是非 有一回更是将药碗直接砸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体谅他有病,只得一个劲地说是自个儿错了。 就连他们旁边人都有些不忍,想想皇后真不如那位包贵妃,荣华富贵之时不被人想到,倒是这会儿要被安排过来受苦。 李牧被带进来的时候,皇后也不管什么威仪,赶紧跑过去,“娘在这儿好好的,若是没事你别回去了。” 李牧一脸诧异,“母后怎么在这儿?” 方才他心急如焚,宫里谁也不知皇后去了哪儿,李牧一咬牙,才跑到这边求救。 李中官催了句,“娘娘,皇上想见见大皇子。” “夫人。” 李牧看到明容也是愣了一下,这会儿冲她作了个揖,“师父的事,我听说了,他乃是正人君子,定是有人要诬告他,晏师父绝不会做谋反之事,我已然在写折子。” “多谢殿下信他!” 明容深深地叹了口气,几日没见李牧,他又长高了些,已然是个成熟少年的模样。 而此时明容不由又想到,自个儿家那两个。 虽说陈钰陪着他们,只怕爹娘不在,都要吓坏了。而此时最要紧的是,孩子到后面会不会有危险。 毕竟,李建成已然活不长了,还未到绝境就已经做了这等,真要回光返照拼死一搏,他们难免招架不住。 这里还是大周的地盘,他还是大周的皇帝,而他们独木难支。 “殿下进去吧,若是看到什么,不要害怕。” 明容略略提醒了一句,毕竟这也是个孩子。 李建成半个身体已然瘫了,脸上僵硬症状也越来越明显。 “混账东西,居然还为他求情。” 李牧进去没多久,,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皇后面色一慌,竟是一把拉住明容,便往里去。 此刻寝殿里头,李牧正跪在脚踏上,头上的金冠都被扯脱。 皇后大惊失色,跪到了李牧旁边,“皇上恕罪,孩子不懂事,若是有错,就让臣妾来替他承担。” 明容略想了想,没有上去掺和。 “父皇,儿臣这些年跟在晏大人后头念书,他不仅教我学问,还教做人的道理,他说为君者不易,高处不胜寒,总要时时打起精神,明辨是非。因为但有错误,受到牵累的不只是身边臣子,还有天下百姓。” “你是在说,朕不明辨是非了?” 李建成冷冷地问道。 “儿臣并非此意,只是天下臣子之中,最忠心耿耿的非晏大人不莫属!” 李建成忽地笑起来,目光投到不远处的明容身上,“傻儿子啊,你可知晏闻到底何人!” 李牧顿时被问得愣住,呆呆地看向李建成。 “李中官,把我那书架上的诏书,拿给咱们大皇子看一看。” 李中官立刻应了一声。 皇后还在战战兢兢,趁着李建成闭目养神之时,赶紧过来,摘下头上的玉梳,替儿子重新将头发整好。 倒是这会儿,李建成歪过头,朝着这母子俩看了看。 “大皇子也到了岁数,总该做些大人之事,就让朕看看你的本事,明日开始,便替朕批阅奏折。” 啪的一声,皇后手里的玉梳,竟掉到了地上。 “儿臣看过折子,还有父皇的御笔,师父还教我怎么批。” 李牧到底孩子心性,免不得想显摆。 第四百九十二章 隐而不发 李建成未必高兴听这话,开口闭口都是师父,把他这个父皇放在哪里。 “别叫师傅了,你还是太小,就是看不出来,这人蛰伏已久,对大周的皇位早就起了觊觎之心。” 李建成哼了一声。 而从这一天起,李牧也被留了下来。 夜半时分,上京城的一座府邸的角门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瞧着普通,可一等马车上的人下来,立时一群人围上前来。 角门此时也悄悄打开,但瞧着人鱼贯而入。 包府后院的书房里,包胜举看到进来的人,立刻上前,便要跪倒在地,“臣参见娘娘!” 包贵妃一把将自己父亲拉住,“爹爹,如今不是讲规矩的时候。” 一早便有诏书下来,大皇子突然之间被册封为太子,代皇上临朝听政。 这是哪朝哪代都没发生过的事,皇上竟是根本没有问过臣子们的意见,自个儿就把事给定了。 再就是......临朝听政。 只有皇上御驾亲征或是病笃,才会有太子临朝,而皇上对外的说法,只是偶感风寒。 包贵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思前想后不知其中变故,必得找自个儿爹要个主意。 别说包贵妃懵了,连包胜举也没反应过来,要不然也不会这会都不安歇,在书房里直抓脑袋。 虽在两年前已然告老致仕,可包胜举在朝中浸淫多年,别的方面或不彰显,可经营人脉之上,无人可比。 所以虽是隐居府中,对外号称已然养老,可自认对朝政之事了如指掌,不为别的原因,就为了他那外孙将来能成事,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多年经营,如今各部之中都有他的人。 然而这一次,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不免也有些心慌。 “皇后宫中有何动静?” 包胜举问道。 一直以来,中宫不过是个摆设,这个被成王硬塞过来的皇后从没受过待见,大皇子也徒有嫡子之名,被皇上左右为难。 与之相比,包贵妃因有贤名,得了统管后宫之职,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且还诞育了皇上最是喜欢的四皇子,谁都看得出,这么多年来皇上最属意的太子该是四皇子。 然而,当皇上露出立储风声,就在包胜举做好动用人脉,要将四皇子一举推上太子之位时,四皇子却突然夭折。 “母子俩都被叫进皇上宫里,这是不是.....” 包贵妃一提到那二位,几乎咬牙切齿,“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便是孩子没了之时,我还打起精神伺候他,却没想到,如今他对我竟是这般无情无义。” “闭嘴!” 包胜举立时制止。 包贵妃私出宫禁,若被人查到,只怕是满门抄斩的罪,这会儿还在背后痛骂皇上,简直就是怕他这个当爹的死得不够快。 愣了片刻,包贵妃竟是哭了出来,“中宫阴险,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连日来我竟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从皇上下旨静养之日,包贵妃天天过去,诚心诚意想在他身边伺候,却总是被拒之门外,倒是皇后带着大皇子偷偷摸摸便进去了。 进宫这些年,包贵妃哪一回不占上风,未料今日...... “皇上前头对你,可有异样?” 包胜举立时问道。 包贵妃摇头,皇上闭宫前一天,便是歇在她那儿,还叮嘱包贵妃,好好养着八皇子。 哪有这转眼就变了脸的,她也是想不明白。 包胜举眼睛眯了眯,难不成是宫变? 只是有一桩事,却教人看不清楚。 这几日宫内宫外都不寻常。 晏闻突然以谋反之罪被下了大狱,如今生死不知。 此人是他的政敌,当日若不是背后有个当宠妃的女儿,包胜举差点栽到地上,从此爬不起来了,而坑他的,便是晏闻。 晏闻倒台的消息传过来,包胜举说意外,也不意外。 当年包胜举兔死狐悲,发了善心要收留江勉之子,却没却没想到,竟是让他得了一个完全能将晏闻置于死地的把柄。 江盛带过来一个叫林少府的人,竟声称他知道晏闻的底细。 包胜举头一回知道,离大周几千里外,还有个叫做燕北郡的地方,有人自立为王,明摆着就是反贼。 而晏闻竟是反贼之子。 包胜举当即就将这事儿禀报了皇上,甚至把林少府带了过去。 且等着皇上将晏闻斩头抄家,还有他那些同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然而皇上不过听听罢了,完全以为是个江湖骗子的无稽之谈,后头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重用晏闻。 包胜举大败而归,可心有不甘。 这几年包胜举明里暗里与晏闻斗了多少回合,始终没有占到便宜,尤其是后头四皇子夭折,简直就是受了重重一击。 如今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包贵妃生的八皇子身上,只可惜那孩子还在吃奶。 包胜举心下懊丧,却还得安慰女儿,有些事情,需要徐徐图之。 毕竟晏闻这个死敌在跟前,还在给大皇子撑腰,包胜举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皇上宣布暂停上朝的那日,晏闻突然下狱,罪名可不正是谋反,包胜举听到消息大喜过望。 原本他以为,皇上对林少府的话是半点不信,如今才知,皇上乃是不动声色,隐而不发,只等着关键之时,将这叛贼一举击溃。 不得不说皇上圣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包胜举又有了劲头,甚至已然做好打算,再等上几年,八皇子长大一些,还是有机会的。 谁能想到,情势会在突然之间急转直下。 原以为没了晏闻支持,大皇子更是没半点指望,可到最后,他们还是白忙一场。 “爹爹。” 包贵妃用帕子抹了抹眼泪,“难不成今日就让他们得逞了,我不服啊!” 包胜举没有回应,这太古怪了。 皇上对皇后向来不放在眼里,他还是有点不信是皇上把人叫进去的。 越是琢磨,宫变的可能性越大。 “太医院那头有什么说法?” 包胜举问道。 包贵妃抽泣着道:“说是林医正被叫进皇上宫里,好几日没出来了。” 包胜举摸了摸下巴。 这个林医正,倒是与他颇有几分交情。 若真是他进去了,或是有办法打听出一些消息,让他好下决断。 第四百九十三章 道貌岸然 “去让人打听,林医正何时出来,回头我见见他。”包胜举说了一句。 为今之计,先搞清楚里头状况,才能知道后头该怎么做。 包贵妃立时止了泪。 包胜举冷哼了一声,“说不得,是有人在假传圣旨。” ---------------------------------------------------- “这知府违背圣意,将本该修造行宫的银子,拿去建了桥,此等阳奉阴违之徒,有人递了折子参奏,你发回去待查,是何意思?” 虽是病情已然重到,只能僵卧床榻,可李建成骂起儿子来,依旧不遗余力。 李牧低着头回道:“知府挪用了官银,虽于理不合,可是于情可悯。那座桥乃平日里百姓进出城中之途,竟是被大水冲塌,后头竟只能借着小舟过河,无奈水流湍急,夺了几条性命。快到年底,知府手里实在没了银子,才动了这念头。且说好是挪用,明年会还的。” “此乃以下犯上,损害皇家威仪!” “确实如此。” 李牧低头回答,“行宫是皇上驻跸之地,用的时候到底不多,晚修几月也是无妨,若那些银子能替百姓造福,意义便不同了。” “儿臣以为,得要派人对知府进行训诫,警告他下不为例。只是因此罢了他的官,不仅伤了臣子的心,也会招来百姓不满,日后我朝还少了一位能臣!” “蠢材,竟没有听说过林盛的教训?” 李建成冷声道。 这儿子耳朵根太软,只怕少了些杀伐决断,这就是晏闻教出来的? 宴闻要在这心里也要说一句,大皇子性子如此,还不是你压制太过造成的? “此事我问过御史院,言大人当日到地方上去暗查过,知府在那儿干了好多年,官声不错,百姓都称他是好官,不是林盛那等道貌岸然之辈。” 李建成要不是这会手不能动了,真想再抽李牧一巴掌。 这会儿忍了气,李建成道:“言念和顾朝曦乃是晏闻同党,意图谋反,日后朕要一同问罪,可是你在替他们说情?” “儿臣不敢!” 李牧支吾着道:“皇上已然抄过他们的府,也没查出些什么。” 李建成火憋在胸中,望向自己儿子。 虽是平日厌恶晏闻的嚣张,后头又对他的居心产生重重疑惑,可李建成不能不承认,他这儿子在晏闻手里尽是教得不错。 如今李牧在帮李建成批阅奏折,可以看出,他处理政务之事十分沉稳,且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只知其表便敷衍了事的,只是还是少了些历练经验。 当然,还有这手段不够凌厉,有些优柔寡断。 便是方才这折子,李建成也知李牧解决得不错,这孩子只错在,非要在此时提及言念。 对于言念,李建成可真当他是宠臣,便是这位跟晏闻走得近,他也没介意。 只是,如今晏闻确定有谋反之图,言念估计也跑不掉,搞不好就是同伙,连那个顾朝曦都逃不过。 至于郡王府,赵崇光那头,李建成已然派了人过去。 兵权便是皇权,李建成总不能让这大周江山,又落回到姓晏的手中。 皇后端了药,从外头走进来,小心地劝道:“皇上好不容易缓过来些,千万不要动怒,这会儿还得静养身体,若是太子有错,臣妾回头骂他,您不要理他。” 说罢,皇后亲自上前,要将李建成扶起,李牧立刻拿来高枕,垫在在了李建成身后,还怕他不舒服,特意整了整。 李建成看着自个儿的妻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说了一句,“我已然八百里加急,调成王回京,日后朕......若有万一,有他在辅佐牧儿我也能安心了。” 经年之后,李建成再厌恶成王,也知道如此情势下,也就这位能靠得住了。 皇后眼睛眼睛一闪,哽咽道:“皇上不必说这些,但有您在,我们母子有什么好怕的,只要皇上好好的,其他皆不要紧。” 明容站在宫外头,将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已然被抄家了,明容无法想象,孩子们面对这一幕,会如何惊恐。 林医正走了过来,不知为何,眼圈竟是红红。 “医正可有何事?” 明容不免问了出来。 “家慈就这一两天了,可我.....到底忠孝不能两全。” 林医正抹了把眼泪。 明容只得安慰,“你也保重!” 被关在这宫中好几日,明容心中挂念着外面的一切。 可是,她却出不去了,对于她来说,出去的那一日,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想到此处,明容心中竟是无尽的沮丧。 天黑之后,皇后说有些不舒服,先回了寝殿,少不得让明容过来,为她请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皇后劳累过度,明容让她服了些扶正固本的药,又嘱咐皇后好好歇歇,便准备退出去。 倒是皇后看向明容,“抄家那事,李牧也是没法子,他说提前吩咐了,遇到妇孺不可欺凌,也不可打砸。” “我知太子殿下心地慈和,日后当了皇帝必定是个好皇帝。” 明容苦笑,“这回在皇上心里,我夫君真成了反贼。可他若是要反,机会多得是,何至于等到今日。” 皇后也不说话,这会儿从枕头之下取了一封信出来。 明容有些愣住。 “晏大人那头,皇上不许太子去看。太子心下也是无奈,让抄家的人过去之时,问了那头情况。后来你兄弟写了封书信,托人带过来。” 明容双手颤抖地打开了信,的确是陈钰的字迹。 这会儿坐在床榻边,明容低头看了起来。 皇后特意道:“对不住啊,这信,皇上是看过的。” 明容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太子殿下费这心,倒让他为难了。” 陈钰的信里,说了两个孩子这几日担心爹娘,郡王妃请旨过来照应,却被他谢绝了。 还有天冷了,要给晏闻送些衣裳,到了府门外还要被查好几遍。 飞仙楼和仙来药铺都被封了,阿湘也打算随夫君回老家,说是她爹爹已经催了好久。 陈钰写信从来没有这么絮絮叨叨,然而明容看到后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会儿就看你拿出所有的本事,但要将皇上治好,我们总不会看着你们一家落难。” 皇后拍了拍明容的腿,眼中充满期望。 第四百九十四章 水性杨花 夜静更深,上京城陷入一片寂寥。 如今的上京城街巷,四处少有人影。 这会儿出没的,除了从好些日前突然增加的巡城兵马,便是不得不忙于生计的下九流们还没什么顾忌。 一辆夜香车行进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个老头儿在前面拉着,后面是个老妇在帮他推车。 这一路上,不时的有粪便从夜香车的后头滴下来,走过的路上也发出了难闻的臭味。 没一时,夜香车已然到了一处重兵把守的角门外。 老头儿停了下来,冲着几个守门的兵将点头哈腰,“各位官爷,还在辛苦呢!” “滚一边去!” 夜宵车里熏鼻的臭味实在太冲了,立马就扰了几个正昏昏欲睡的兵将的好梦,一时个个的开始骂骂咧咧。 老头儿再不敢吱声,老妇也缩了缩脖子,两人不敢磨蹭赶紧进了角门。 瞧着夜香车到里面了,一个士兵揉了揉鼻子,“那个晏闻怎得还不斩首,天天在这儿守着,何时才是个头。” 这儿可不就是晏府,虽是四门被封,可里头那么多人,总归要吃喝拉撒。 如今这晏府进进出出都要求严加查验,倒是这臭烘烘的夜香车,谁都不愿去沾,再说了这里头一个个的都是好生养着的贵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墙之隔内,陈钰先是将昏睡中的君阳用被子裹好,抱进了夜香车,老妇抱起樱桃,也放到里面。 此时两个孩子都被上了蒙汗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怕那孩子受不住车上的味道出了声,那就是功亏一篑。 陈钰动手的时候,心惊胆战,只怕用多了量,会害到孩子。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狠下心来。 两个孩子都挺乖的,明知道陈钰在上药,没有哭也没有闹,都说自己不怕。 自从家里出了事,好像他们一夜之间长大了,没有了平日的淘气,成日里跟在陈钰后面,形影不敢离。 从他们身上,陈钰竟是看到了自个儿的童年。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紧紧的跟在姐姐身后,唯恐再次被扔下。 如今再想,滋味莫名,也是到了他帮助姐姐的时候了。 陈钰上车之前,朝着那对老夫妇长长作了一个揖。 这种时候能过来救他们的,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无论做什么营生的,如今都是他们的恩人,他觉得应该好好谢谢。 “别浪费时辰,上去!”老妇突然出了声。 陈钰竟是一惊,抬头看出老妇。 若不是声音熟悉,陈钰无论如何想不到,这老妇竟是沁雪假扮的。 陈钰已经是个大人了,本不该哭,可此时看到沁雪,眼角竟有些酸涩。 全不耐烦陈钰说什么,沁雪干脆扯住他衣裳,塞到了车里。 虽是他们藏身的地方,与另一边有一道暗门,总不会沾到脏物,可车里弥漫着那股教人忍不住想吐的臭味,人置身其中,犹如受刑。 陈钰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摸摸旁边的两个孩子,怕他们睡得不安稳,闹出什么动静。 这种时候,陈钰本不想离开。 晏闻落入大狱,皇上的旨意直指他谋反,但要被戴上这个帽子,几乎注定要丢了性命。 而姐姐如今被困在宫中,虽然太子让人递来消息,晏夫人目前还算安好,与皇后他们待在一处,可以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知。 而陈钰却被困在府中,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那日,有一封信落到了陈钰的被褥中,他拿出来一看竟是晏闻的亲笔信。 信中交代让他将两个孩子带去燕北郡,这是晏闻对他唯一的嘱托。 也是陈钰现在所能做到的,对姐姐最大的报答,他会拼了命去完成。 夜香车动了起来,车里的两个孩子被晃得动了动,陈钰赶紧过去,干脆一手抱着,让他们靠在自己怀中。 今日之事,是晏闻早就安排好的。 陈钰至今不知被深锁牢房的晏闻,的如何将消息传了出来的,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他如今要做的只是是等候出发的指令。 原本陈钰以为,可能还要数日,却未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为了等来接他们离开上京城的......夜香车。 此时,陈钰几乎屏住了呼吸,内心无法抑制的波动,他终要带着孩子们逃出生天了。 晏府外头,瞧着车尾后面滴滴答答掉下的黄渍,众人再次嫌弃地捂住鼻子,依旧没人要上去查看。 老头也不敢耽搁,拉上车赶紧走,免得腌臜到着些身娇肉贵的守卫。 于是乎,夜香车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上京城平日皆在五更打开城门,今日也是如此。 有急着出门的百姓早已排成长队,等着守门兵将查验出城帖。 自打上京城抓了几个意图谋反的大臣,九门管得比往日森严得多,出城进城,皆得去京兆尹衙门先点个卯,说明你有何事,衙门的人准了,你才走得。 百姓皆不耐烦,可谁也不敢不听官家,个个默默地等着。 这会儿排到跟前的,看似一家五口,瞧着身上衣裳破烂,一位老妇还背着个正睡着的女娃儿,一只手扯着她前面少妇的衣裳,后面一个大小子带一个小的,低头跟着。 守门兵将拦住,“帖子!” “有的!” 少妇在身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背着的包袱,面色一变,猛地转回头,扯开老妇的手,一把抓住她头发,“死老太婆,我那出城帖子呢,是不是你弄走了?” “没……” 老妇眼神似有些闪烁。 那大小子过来,扯开少妇的手,“娘,您别扯着祖母。” 少妇瞪了儿子一眼,冲老妇骂道:“你不放我走是吧,咱们今日索性扯破脸。我可不是被你们王家害苦了,那死鬼说走就走,丢下三个孩子,你还要守节?想得美!我把话撂这儿,我找到男人了,他就在城外等着我。” “孩子我一个都不要,你们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未料到还有这么狠心的娘,众人一片唏嘘,也有人骂少妇蛇蝎心肠。 “娘,带上咱们。” 大的那个苦巴巴地求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出逃 老妇瞧着是个老实人,竟是一直没有还口,只不停地将背上的孩子往上抽一抽。 少妇骂得还不过瘾,又想去推搡老妇,倒是两个儿子过来,将她挡住。 “娘,别打祖母了,您想走就走吧,回头我带着弟妹,养活祖母!” 大孩子说着话,竟然是跪倒在地上,那小的先是愣了愣,随后也跟着大的,在那嗑起了头。 只有老妇背着的那个女孩,一直没有醒。 “那帖子我给撕了!” 老妇终于开了口,“我不求你了,就当我家没你这媳妇。” 周围人热闹看得起劲,顺带骂一骂那个女人水性杨花,前头才死了丈夫,后头已然找了他人。 只是这一闹,后面的人总出不去,不免催了几句。 那些兵将嫌那婆媳俩烦,骂了一句,“滚边上去,别在这吵吵!” 少妇哼了哼,这会儿一跺脚,“把我帖子撕了,老娘照样走!” 话音刚落,那妇人竟是撒腿就往城外跑。 “娘!” 大的愣了一下,一把扯起兄弟,“把咱家地契留下来,我瞧见您带出来了!” 说罢,两个孩子也追了出去。 守门兵将没想到还有这种当娘的,皆是在那儿嗤笑,倒也没有人去追。 老妇不敢出去,就在那儿等着,可左等不到,右等不来。 老妇急得只抹泪,这会儿上前求道:“官爷,让我出去瞧瞧吧,别两个孩子都不见了,我后头可怎么活呀!” 那当兵的家里也是有老娘的,瞧着这位实在可怜,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看一看。 老妇千恩万谢,背着身后的孩子,随着人群便往外走去。 此时的天都还没亮,老妇一直背着孩子,过护城桥时已然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到了一面,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又继续往前走了。 城外一处茂密的林子,李坤抱着还在昏睡中的樱桃,阿湘扶着郡王妃,一块走了进来。 沁雪正坐在车边,听到动静,赶紧迎了过来。 陈钰也跑上前,身上还穿着军服。 方才他拿着李坤的令牌出城,便一直等在了林子里。 “王妃,方才得罪了!”沁雪上前,便要俯身谢罪。 郡王妃却直摇头,“你这孩子说什么呀,多得你机敏,如今总算都出来了,这就一块走吧!” 晏府被封,郡王府也紧张了起来。 知道陈钰和孩子都出不来,郡王妃便要进去照料,郡王为此到处求人,却屡屡被拒。 没过几日,魏如意来告诉郡王夫妇,他们府外也安上了人马,虽没有禁止出入,明摆着已经被盯上了。 直到沁雪扮成收夜香的老妇进来,告知晏闻已然安排陈钰和两个孩子离开,问郡王夫妇还有世子夫人是否愿意同行。 毕竟后面皇上但要下旨,以郡王府和宴闻的关系也难以逃过罪责,皇帝到最后肯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直到那时,两位老人才知道晏闻的真正身份,除了刚开始是大惊失色,最后便只有叹气了。 不过一家人商量之后,做出了决定。 郡王妃要亲自护送两个外孙离开,孩子的母亲不在身边,便得是她这个祖母来照应。 郡王不能走,这儿有女儿女婿,他一个堂堂男儿,不能自顾逃命。 魏如意也不走,她说要在郡王府等着赵崇光回来。 至于郡王府唯一的孙子远东,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却有了主意,要陪着祖父和母亲,守住这郡王府。 事不宜迟。 当晚孩子们便被送过来,沁雪与郡王妃乔装打扮,带上她儿子还有晏家一双儿女,一块从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小门,出了郡王府。 “我走不得的。” 沁雪说着话,往车上看去,“我那婆婆是个死脑筋,一天到晚念叨着,顾朝曦是冤枉的。我若带着孩子走了,难不成让她那么大岁数,一个人给我夫君收尸。” 虽是笑着在说,沁雪的神色却无比凝重。 顾朝曦被带走之时,还一脸轻松,自以为心里坦荡,不会有什么事。 可眼瞧着,这事情发生了,脑袋就要不保了。 “王妃,麻烦照顾好我那个,就当给他一条活路。” 头一回,沁雪当着人面,竟是哭了出来。 把儿子带出来,沁雪叮嘱他,晏夫人救过他们一家性命,这会是报恩之时,让他一路护送弟妹逃命。 那孩子是个懂事的,立时答应,还说送完就回来。 郡王妃上前抱了抱沁雪,“打从你和明容在一块,我便知你是心地善良,你婆婆也常跟我说,这媳妇嘴硬心软,她对你满意的很。” 沁雪猛地抹了一把眼泪,“您别再逗我哭了,赶紧上车吧,这会儿早一个时辰,便早能活命,你们路上都好好的!” 郡王妃最后一个上车,拉下车帘之前,又忍不住叮嘱,“回头见到明容,便跟她说,不用担心,娘亲陪在孩子们身边,我便是丢了自个儿的命,也得护着孩子们。” 天色蒙蒙亮了起来,陈钰拉着马走到沁雪跟前,“沁雪姐姐小心,方才出来之时,我同李坤哥哥瞧见外头又布上了不少人马,只怕后头不好。” “怕什么!” 沁雪冷笑一声,“可知姐姐年轻之时,做的便是杀人的买卖。” 陈钰想笑,嘴咧了咧嘴,眼睛却有些红。 “快走吧,你身上臭死了。”沁雪抹着泪,转头便走。 陈钰长长的吐了口气,这会儿翻身上马,看向驾车的李坤。 “走!” 李坤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下去。 天光放亮,马车远远地开走。 沁雪拉近早就等在那儿的马,吹了一记口哨。 没一时,便有几人没有一点征兆的出现了,像是从天而降。 “好些年没杀人了。” 沁雪转了转手中的马鞭,“也委屈大家伙,成日里跟那些菜菜汤汤打交道,如今都把皮绷紧些,总不能让咱们公子死在这儿。” “属下早就想开杀戒了。” 上来的是飞仙楼掌柜,“但要姑娘一声令下,大不了血洗了上京城。” 沁雪哼了一声,“走吧!大牢那头得盯紧了。” 便在这时,有人匆匆打马而来,“姑娘,上京城被兵马围住,说是威平将军前来勤王。” 第四百九十六章 宫变 沁雪眼睛闪了闪。 威平将军..... 皇帝宫门内,李牧低着头走了进来。 明容正蹲在院子外煎药,看到李牧过来,不免注意到他懊丧的神色。 “殿下,今日可还顺利?” 明容上前问道。 李牧猛地抬头看向明容,好一会后道:“父皇如今睡的时候越来越长了,他会不会……” 明容无言以对,又蹲了回去。 深深的叹了口气,李牧抬脚朝里面走去。 倒是跟着李牧一块上朝的李中官走过来,往里头瞧了瞧,压低声音道:“那下面有几个想造反,居然说要面见皇上,太子今日在大殿之上闹得有些难看。” “哪几个?”明容下意识问道。 “我瞧过了,可不都是包胜举那头的,这边既已立了太子,包贵妃做皇太后的梦就算是彻底凉了,趁着皇上还在还想闹出点动静来。” 李中官撇了撇嘴,对这些人的举动很是看不上,如今他们没了皇子再怎么能耐又有什么用? 身在宫中,又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久,李中官觉着自己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们这种人,活的小心翼翼,私底下还能听些真心话,所以才能看到的多点。 包贵妃的贤,那就是做给人看的,背地里对自己宫里的人刻薄寡恩的事他也不是第一回听到了,她宫里的那些个宫女太监哪年不得死上好几个。 倒是这皇后,平日里忍气吞声不得待见,可皇上到了这个时侯念起了她了,让她一直侍候病床边旁,她也是个知趣的,竟无一丝怨言。 大皇子如今能得封太子,想来也是这皇后该得的福气到了。 明容听了李中官的话后,拧了拧眉头。 李建成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情,应该不仅仅是面子上的事情,还有是为了稳定朝堂上的人心吧,至少是这会儿,他估计是不想出任何问题。 这位病情已然愈发沉重,可明容感觉的出来,李建成一直在强撑着。 他在等一个人。 想来也是可笑,当日一力要赶走,甚至一辈子不想见的人,而此时却成了李建成心中最后的希望。 可心里一遍遍的算着时辰,知道成王便是插上了翅膀,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就能赶回来,不由又多了些烦闷。 然而此时,明容也将晏闻能否九死一生的希望系于成王的归来。 李中官摸了摸下巴,嘀咕,“难不成,是有人听到了什么风声?” 明容朝着李中官看了一眼。 此时夜静更深,明容躺在病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牧这个时候在朝堂上突然被几个大臣围攻,这种于理不合的事,背后明显带着点不寻常的意味。 既然都是包胜举的人,少不得受了他指使,而包胜举之流,恰恰曾经又是晏闻的敌人。 皇上提防着晏闻和言念他们,便是怕他们夺了皇位,却忘了,当日对太子之位表现出极大野心的,反而是包贵妃和她的父亲。 看来,皇上当初不想看到的朝堂动荡,已然开始了。 明容此时,担心的人太多了,晏闻、言念还有顾大哥,他们在牢中不知如何了? 还有爹爹娘亲和郡王府的各位,远在蒙北的哥哥,还有许许多多人。 最让明容寝食不安的,便是她那一双儿女,可能上一世没了当母亲的缘分吧,这一世她特别的看中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此时的他们,是否已然安全的逃出上京城。 就在明容想到最后,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莫名醒来,转头发现原本昏暗的窗外,突然闪起了亮光,明容一下从床榻上坐起。 竟然……出事了。 “明容,快出来!” 皇后大声地喊着,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恐惧。 明容飞快地穿好衣裳,下意识提起药箱,便冲到了外面。一站到院子里,就可以看到满目熊熊的火光和吵闹的喧哗之声。 李建成的寝宫竟是被人包围了。 “走!” 皇后什么都没解释,一把拉住明容,便朝着皇帝的宫里跑去。 正在这时,宫头有人高声喊道:“皇上,臣钦州威平将军赵源,听得罪人李牧伙同晏闻图谋夺以皇位,进而将皇上幽禁宫中,臣收到消息,十万火急率兵勤王,誓要斩杀李牧等反贼,救下皇上!” “皇上啊,臣来救您了!” 这会儿出声的,是那个包胜举。 一个钦州的将军未得圣意,擅自带兵来上京城,还杀进了皇宫说是要勤王,便是傻子也知道,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知道有人急了,却没想到急成了这般,更没想到最先图谋不轨的竟然是这被皇上百般维护的包胜举。 皇帝的寝宫内,原本的守卫和宫人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李牧正吃力的扶着李建成,试图将他背起。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建成脸色更是难堪了几分,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身体因病越发沉重,又是个瘫在床榻上的,李牧费了半天力气,也没将人扶起。 “怎么这么笨,快使点力气!” 李建成人动不得了,却还有骂人的力气。 李牧个子虽然长起来了,到底还是个少年,平日里也只读点书,从未做过这等事,力气不够也不得方法,还没多久已经累的不行,腿已明显打起了颤。 可这会,李中官却不见了踪影。 李牧在旁歇了一会,准备再试一试时,皇后和明容走了进来,一个在龙榻上扯着李建成胳膊,一个站在床榻边,三人合力,到底将李建成扶到了李牧的后背上。 “砰,砰砰--” 随着沉重的声音传来,寝宫内有一处空白墙上竟然开出了一道门,接着就看到李中官从里面走了出来,明容这才知,他是去打开一处可供藏身的暗道了。 李中官上前,便要将李建成背过去。 “快走,我撑得住。”李牧说着话,背上李建成,便往后面走。 皇后和明容一左一右地扶着,万一李牧撑不住了,总不能让两人直接摔倒地上。 外头不断传来撞击宫门的声音,可随着他们的前行也不见减弱,似乎下一刻,便会有人冲到里面。 “快啊!”皇后终于惊慌失措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玉玺 “玉玺!”快要进入暗门那一刻,李建成忽然叫道。 “娘娘,您扶皇上进去,我这就去找!” 李中官说了一句,又顺手将走在最后头的明容往暗门里一推,随后将门关上,又匆忙的从床下找到一副画装在了原先门的位置,才离开了皇上的寝宫。 这暗室的道上已然点起了几盏烛灯,走了不多时,就看到一个门洞,刚一进去瞬间感觉宽敞了许多,灯光也亮了许多,可让人看清里面情形。 这儿并不算大,不过瞧着一应用具都已备好,包括一些干粮,甚至还有一张床榻。 李牧用用最大的力气,把李建成背到床榻边,三个人小心地让病人躺倒。随后,连歇息都不肯,李牧站起身来便要出去。 “回来!” 李建成顿时大叫。 明容也一把将李牧拉住,“别出去!” 外头人打着勤王的旗号,已然说得清楚,是要对付李牧,他这会要是正好到了外头,岂不是正好自投罗网了。 此时床榻之上,李建成紧紧闭着双眼,身子不住颤抖。 “明容,快给皇上看看!”皇后哭着催促道。 明容看情况不对,走到榻边,立刻将手按在李建成的腕上。 李建成的脉相虚浮无力,本就病入膏肓,未料还要受此惊吓,自然这情况又变差了不少。 皇后盯着明容,“怎么样?” 明容又不是神仙也无能为力,可这会也不能说什么丧气话,只劝道,“娘娘不要紧张。” “李中官,你枉费皇上对你如此信任,居然与那李牧一块儿谋害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有人断喝一声。 屋里人皆是一惊,包胜举带着人马,竟是闯进了皇上的内宫。 外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里面。 “您几位误会了,哪有什么谋害,人家可是亲生父子。皇上正在静修,并不肯让人打扰,再说了太子殿下也是不小了,他那几个师父如今都下了大牢,别说没这个心思,就是有这想法,也没这本事啊。” 李中官貌似镇定回应,却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紧张。 片刻之后,包胜举又出了声,“既然如此,把皇上请出来,若皇上平安无事,什么都好说。” 李中官呵呵笑笑,“包大人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奴才,平日里只有皇上让奴才做事的份儿,奴才哪敢支使皇上,让他老人家从闭关之所出来。” “这要是惊扰了圣驾,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屋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牧听了众人的劝告决定不离开这,不过什么都不做也不行,早早就站在了寝宫的墙边,将耳朵贴在那儿,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林医正,皇上真是在静修?”包胜举忽地问道。 明容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是这林医正告了密,怪不得这包胜举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明容胳膊,明容精神紧绷也差点就忍不出叫了出来,不过还是及时忍住了,一回头,看到的是皇后脸上近乎绝望的神色。 显然她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在宫里服侍多年,因皇恩浩荡被恩准出宫奔丧的人,居然做出这种事。 “先听听再说!”明容压底了声音。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当日对这个徒弟是嗤之以鼻,虽然她们一家也因李建成差点都没了命,可那是宴闻的身份毕竟太过不同。 而这林医正,受了皇上的恩典,靠着宫里人有了好的荣华富贵,在此危难之际,竟然选择了出卖皇上。 李中官骂了一句,“林医正,哪有你这般信口雌黄,在外非议皇家之事!” 片刻之后,林医正抖抖索索地道:“皇上乃是中风,早已神智不汪,只怕时日不多,晏闻派了他夫人过来看着,就等着皇上驾崩,便是......立太子也是矫旨。” 外头竟是一片沉默。 “来人,给我搜,便是把寝宫翻一个遍,也要把皇上找出来。” 那个威平将军大声喝道。 “且慢,李中官你刚才在翻什么?” 包胜举忽然问道。 李中官回,“包大人如何这么说,我可不是听到了这外头的动静,正要过来瞧瞧的。” 突然之间,包胜举笑了出来,随后道:“这是要找玉玺?” “瞧你说的,玉玺哪会搁这儿,自然是在御书房,要不回头,等皇上静修出来,我带各位去找?” 威平将军大喝,“一个太监居然在这巧言令色想蒙骗我等,来人,还不快将他乱棍打死。” “老子顶天立地,太监怎么了,太监也知忠肝义胆!” 李中官终于激动了,冲着林医正道:“姓林的,亏得皇上对你如此信任,你竟是引了叛军进宫,便等着他日皇上将你抄家灭门!” “拖出去给我打!” 片刻之后,外头响起了李中官的惨叫声。 李牧听了这会儿,坐到床榻边上,哗哗淌起了眼泪。 李中官虽是跟在皇上身边,可他小时父皇并不待见于他,以至他在宫中过得艰难,可李中官每回见他,都会偷偷塞些好玩的东西。 后来他年纪稍微长了些,也在其他地方对他多加照拂,更有着李中官对他救命之恩的恩情,所以他是极看中李中官的。 “哭什么?回头记着,在距离朕的皇陵边上,也给他留个地儿,算是表彰这家伙为了朕忠心而死。” 李建成看到李牧这不成器的样子,忍不住出了声。 李牧抽了抽鼻子,“那个包胜举坏得很,前头师父不让我说。有一回我用的点心被人下了毒,幸亏我没胃口,那点心被四弟养的小狗给吃了,那狗当场气绝。师父去查了,送点心的被包贵妃宫里的人收买了,师父也不常在宫里,李中官多次为儿臣挡了不少灾祸。” “我的儿,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皇后想要痛哭,这会儿却捂紧了嘴,怕被外人听到动静。 “说了父皇也不会信,师父说......” 李建成问,“他说什么。“ “父皇是一位明君,唯独一处他很是看不惯,对宠信之人从不怀疑。” 明容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第四百九十八章 十八流将军 一旁的李建成听到这话,喉咙里咕噜咕噜,瞧着脸色愈发不好。 包胜举又说话了,“林医正,皇上的藏身之处,你可知道。” “下官不知,真不知!”林医正慌忙回道。 他们几人可以听到,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在搜查皇上的寝宫了。 “赵将军,大牢那边可是安排了人?” “包大人放心,这会儿您那仇人,该要人头落地了!” 明容心猛地提了起来,也直接到了门口,想再听得真切些。 可外头两个人似乎为了避免被人听到,走到暗道的外面才慢慢的开始说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威平将军问道:“包大人,后面该如何做?” 包胜举似乎沉吟好一会,道:“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否则你我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还请包大人提点。” “皇上也该驾崩了。” 明容竖着耳朵听的,此时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的床榻上,李建成的身体抖了一下。 “皇上,他们要是敢冲进来,我同牧儿就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咱们一家死在一块!” 皇后贴在李建成的耳边小声地道,便在这时,李建成脸颊边,有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包胜举忽地喝了一声,“那李中官没死吧,把他拖进来。” 话说到这,包胜举冷笑,“只要拿到玉玺,这天下便说咱们的,日后八皇子登基坐殿,赵将军与我便同为辅佐大臣,本官保你赵氏世代荣华富贵!” 明容叹了口气,看了看床榻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的李建成。 --------------------------------- 一处只开了一处小窗的牢房里,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只有那小窗面墙透出了一些光亮,此时的晏闻背靠着墙,席地而坐。 忽然之间,晏闻耳朵动了动,有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两个。 一块石子砸到晏闻脚边,晏闻没有理会,甚至一直保持着靠坐的姿势一动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火把的光亮渗透进了这牢里的漆黑。 晏闻并不急着睁眼,他在暗处待得时间太长了,得花点时间适应下这强烈刺眼的火光,下意识的又用手捂住了双眼,晏闻听到了锁门被打开的声音。 “来者何人?”发问的是左边牢房里的言念。 言念还有顾朝曦三人作为晏闻同谋,自是被关在同一处,他们正好在牢房里做了邻居。 “皇上有旨,晏闻、言念、顾朝曦等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其罪不可赦,着令立时赐死。” “皇上,我们冤枉啊!” 另一处牢房里的顾朝曦大声喊了起来。 言念骂了一句,“顾秀才,闭嘴,怂什么啊!” 晏闻说了一句,“既有旨意,那就拿来给本官看一看。” “放肆,圣旨是你看得的?”宣旨之人冷哼。 言念顿时笑起来,“这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崽子,跟咱们玩心术。我等乃是重臣,还被诬陷谋朝篡位,皇上真要下这种旨意,到少也得是从二品以上的官员来宣旨,皇上他丢不起这人,就你这等蝼蚁之辈这个道理都不动,居然敢假传圣旨,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下辈子投个好胎,再多读几年书,倒真可以试试当个乱臣贼子。” “都死到临头了,这在这假装镇定找我的错处笑话我,不怕告诉你,我等乃是威平将军麾下,此次前来上京城勤王,诛杀的便是你们这几个奸臣。” 言念大笑,“哎哟,包胜举叫回来的吧,他也就叫得动赵源了,这钦州不过三千守兵,这么一个十八流的将军,就敢带着人造反?” 那几个人转头,看向言念那边。 终于有人火了,“用不着跟他废话,哥几个,将人弄死,咱们回去交差。” 说话间,另外两个牢房,已有人冲了进来。 晏闻轻轻叹了口气,这会儿从地上站起,“也是,让本官等得太久了,还以为你们就会耍些嘴皮子吓唬人。”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个走到晏闻面前的两个士兵还没动作,惨叫一声后,就突然倒地。 “犯人动手了!”有人喊道。 第四百九十九章 风雪楼 牢房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在一阵激烈的打斗过后,里头的火光也熄灭了,关押宴闻他们的这片牢房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不多时,这片牢房口,三个身着兵甲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顾朝曦一边跟着在前面带路的言念,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左右的动静,一刻也不敢放松。 方才进来的兵将,被他们全部干掉了,此时四下都在叫嚷着要抓逃犯。 言念似乎对这儿很熟,没一会就拐出了牢房的大门。 蹩进了一个小巷,顾朝曦忍不住出了声,“咱们这是违抗圣命了吧!” “老顾,我都不知怎么说你好!” 言念直接乐了,“这会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凭什么咱们就要束手就擒?反了就反了,你以为乖乖就死,那帮人就会说你的好?” 晏闻一直没有吱声,此时还警惕地看着身后。 言念呵呵一笑,一伸手搭住晏闻肩膀,“都到这地步了,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回头你当了皇上,我与老顾的这从龙之功,便算是立下了。” 顾朝曦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会儿差些叫出来,“不能,我乃是大周子民,做不得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言念转头看了看顾朝曦,伸手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还大周子民呢!当日大周便是晏氏先祖从前朝皇帝手里夺过来,后头那位英年早逝,没来得及登上宝座,白白让姓赵的占了便宜。” “你以为皇帝还真是皇权天授,我呸,谁有本事谁坐到那把交椅上!如今姓赵的后代子孙没能力,那就该换人当这大周皇帝了。” 这话大逆不道,顾朝曦一时沉默,这会儿挪到晏闻边上,低头道:“晏兄,实在对不住……” 顾朝曦从小心心念念的便是忠君爱国,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从书中学到的坚持的道理,从没想过去做什么乱臣贼子,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言念冷哼一声,和晏闻对视一眼,一把扯起顾朝曦,竟是飞到了屋顶之上。 “这个时候说对不住也晚了,过不得几日,等咱们晏世子拿回他们家的王座,你就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有这工夫,不如想想,回头如何给晏氏当个忠臣。” 顾朝曦上了屋顶,被晃得眼晕,手却直摆,“不成,绝对不成。” 晏闻也跃了上来,倒是说了一句,“言念,让顾兄先回府吧,没有什么从龙之功,这会儿咱们唯一要做的,便是进宫把皇上救出来,这天下,终究乱不得!” 顾朝曦正在纠结,听到晏闻这一句话,倒松了口气,立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们一块过去,为人臣子,如何见皇上有难,自个儿藏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是什么道理?” 言念嗤笑一声,扯着顾朝曦,追上了晏闻。 再跳到地上,顾朝曦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他老娘当日曾租给明容的旧宅院。这儿后头让秦风住着,可瞧着黑灯瞎火的,似乎没有人。 晏闻没有进去,只站在屋外,望着头上一轮明月。 “现在该如何?”顾朝曦小心问道。 “等着。” 言念随口说了一句,随后便进了一间屋里,再出来时,已然换上夜行衣。 顾朝曦立时问,“这就进宫?” 言念叹气,“老顾闭嘴,就在这儿乖乖等着。” 看着言念消失在夜色,顾朝曦一脸的懵,片刻之后,紧闭的屋外传来叫喊,看来城中兵马都已被惊动。 顾朝曦叹了口气,这会儿找了个台阶坐下。 方才他也是被宴闻的那些话感染,脱口而出要去救驾,谁不知性命重要,他还有一家老小,如何能白白送死。 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似乎已然在入户搜查。 院门被人从外面拍响之时,顾朝曦一下蹦了起来,倒是晏闻背手在那儿站着,只淡淡地看过去一眼。 “没瞧见上了锁!”有人道。 片刻之后,敲门声停了,顾朝曦又坐回去,这会儿倒打量起了晏闻。 晏闻似乎在想着什么,头微微昂着,有一抹月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几日在牢中,言念闲来无事,把晏闻的种种来历和他的家族,通通说给了顾朝曦,从认识晏闻那天,顾朝曦便生出钦佩之心。 这位不但才学深厚,谈吐优雅,尤其是总一番举重若轻的为态度,便让人觉出他与众不同,不是一般人可比。 然而如今,知道这位果真不是一般人,顾朝曦心里又忐忑得要命。 虽是亲如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可造反这事,他真没这个胆子。 此刻顾朝曦有些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回家。 这一番经历,让顾朝曦想通了,功名利?再好,也没有一家大小围在一块儿,吃一顿热乎饭,说说笑笑来得开心。 这些年官倒是当得挺大,可如今想想,就像是南柯一梦,一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有黑衣人从屋顶上落下,径直走到晏闻面前,“世子!” 顾朝曦猛地一惊,直勾勾瞧向那黑衣人,言念已然下来,扯了脸上蒙布,道:“各处都已宵禁,这帮家伙才是打算谋朝篡位反贼。” 顾朝曦还盯着那黑衣人,甚至到后头,走上前去。 “瞧什么呢,你娘子都认不出了。”那位直接笑了出来,摘下蒙面。 顾朝曦全然傻住,呆呆地看着沁雪,此时一间屋后,顾朝曦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就知道你死不了。”沁雪拍了拍顾朝曦的脸。 顾朝曦却一把将她的手拉住,“你为何这般打扮?” 略想了想,沁雪道:“一来,我们风雪楼打从晏闻高祖那会,便是替人家卖命,此乃我的职责;二来,明容救过我命,也救过你娘的命,我得报恩。” “风雪楼......” 顾朝曦喃喃地道。 注意到顾朝曦还没回过味,沁雪笑了声,“今日你我夫妻把晏家的债给还了,我便金盆洗手,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生死相随!” “顾夫人说错了,你们并不欠我们的。” 晏闻站在另一边道:“可探明上京城内外,到底来了多少人马?” 第五百章 生死相随 “最先进来的便是威平将军,应该是离得近,脚程快一些,他那儿也就三千来人,全进了宫中。这几日陆陆续续又进了兵马,最多的是包胜举远房侄儿,将近万人,如今正驻扎城外,不过这些兵马……” 沁雪说到这儿,不免笑了起来,“皆是当日成王手下,后头兵权归还皇帝,转手便给了姓包的。” 晏闻听到此处,低头沉吟起来。 “明容在宫中情形如何?”言念问道。 沁雪立刻回应,“昨日孙中官替我弄进去两个,不过到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出来。” “蠢才,怎么带人的?”言念立刻骂道。 “属下失误。”沁雪神色一凛,走到言念跟前。 顾朝曦看到这儿,心下就不高兴了,走过去,一把将沁雪挡在后头,“言大人,若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对我说,拙荆是女人,不要这般对她呼呼喝喝,未免有失你男人的身份。”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沁雪趁人不备,用手一拧顾朝曦的胳膊,“我打小便跟在公子身后,骂两句又怎么了,他有时候是脾气急躁些,却是个重情重义的。风雪楼的规矩,进了这一行,绝不许离开,可他却放我出来,还许我嫁给你。” “这一回可不都是为了救下咱么一家的救命恩人明容,骂两句又如何?给我躲一边去。” 言念此时也回过神,忘了顾朝曦是沁雪夫君,忙打起哈哈,“成,日后我对尊夫人必定客客气气,再也不敢骂她。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跟着我们一块干,要不然,本公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言念说着,便笑了起来,看你还装不装清高了,这次还不把你拉下水来? 顾朝曦立时转身,走到了旁边。 沁雪过去推了他一把,走到晏闻跟前,“世子,君阳和樱桃已然跟着陈钰离开,郡王妃不放心孩子们,一块随行。您放心,李坤和阿湘陪着他们,一路有风雪楼的人接应,必保他们万无一失。” 顾朝曦听得直叹气,这会儿跑出去,但要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叹什么气?” 沁雪回头说了句,“咱们儿子也走了!” “你......”顾朝曦又是惊呆。 “不知道留在这儿凶多吉少,” 沁雪说了一句,“前头皇帝要杀你们,后头包胜举也要杀,孩子们能早早离开,便是一条活路,咱们也能没了这后顾之忧。” 顾朝曦一时眼圈都红了,他统共就这一个儿子,去了那燕北郡,指不定回不来了。 晏闻思忖片刻,朝着沁雪长长作了一个揖,“多谢顾夫人冒死相救,这份恩情,晏某一世不忘!” 沁雪一愣,要知道晏闻打从开始就不太瞧得上她,能得来这么一句,沁雪可不觉得值了。 “言念,咱们兵分两路,你进宫去,我出一趟城。” 言念不解,“做什么?” “......那一万兵马,我要了!” 眼瞧着晏闻走了,言念冲着沁雪说了一句,“把你家这书呆子带回去,你也别出来了,给我看着他,写一份晏氏复位诏书,说不得何时便能用上了。” 言念说罢,跃身而起,没一时与晏闻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朝曦一时怔了许久,看了看沁雪。 “我送你回去,老太太盼着你回去。” “她没事吧!” “半条命被吓掉,本来想让她也走,那位要等儿子。” “让你们受苦了。” 顾朝曦心下觉得对不住妻儿。 “别说了,送完你,我还得忙去!” “你......” “不怕告诉你,我以前是做杀人生意的,你若是嫌弃,回头给一份休书,我也不会赖着你,大不了我也去燕北郡陪我儿子。可今日你也拦着我,咱们这些江湖人,讲的便是天地义气,我得去给公子搭一把手。” 顾朝曦想都没想,“我先不回去了,免得打草惊蛇。你要去哪儿,我便跟着,休书那事儿,别想了,反正咱俩生死在一起!” “我要进宫,要不这样,你就在外面替我接应。” 沁雪说了一句,“里头不仅有我姐妹,还有我奶出来的儿子,你可知道,包胜举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定了太子谋逆的罪,真是想翻天了!” 顾朝曦整个人全都愣住了,这人胆子这么大了。 -------------------------------- 皇宫中的暗室,皇帝昏沉的时候越来越多。 明容也是心急如焚,他们这会儿谁都出不去,虽然里头有些干粮,可李建成这种身体,如何吃得了那些东西。 现在,他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更别说续命的药。 皇后唯一能做的事,找到几颗上好的野山参,自己嚼碎了,喂到李建成嘴里。 也不知道是人参起了作用,还是皇帝心下有执念,到这会儿,依旧还在坚持着。 “王......叔......”李建成突然嘟囔了一句。 坐在床榻边的皇后转过头,无奈地看向明容。 “各位官爷,给口水吧!”外头传来李中官哀哀的求告。 一阵哄堂大笑响起,“这没根之人真能活,腿都打断了,还是不想死。” “给他个馒头,就当是喂狗了。”有人说了一句。 李中官竟也在乐,“咱们做太监的可不都是狗吗,只要官爷们高兴,我给各位叫两声?” 这下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这便是两天来的日常,李中官在外面忍辱偷生,他们在里头也是煎熬的忍着冲出去的想法。 “对了,你说说这宫里的娘娘,谁长得最美?” “这还用说,西面宫里有一位,您各位没瞧见,那脸皮子细细的,那小手儿白白,一捏都能掐出水来,那小眼一瞄,便是我这种没根的人,都能晕过去。” “要不哥几个去会一会?”那帮当兵的说着肆无忌惮。 如今这宫中尽是威平将军的人马,大周的皇宫几乎成了他们地盘,这几天下来越发的肆无忌惮,可不是什么都敢干了。 “那是哪个娘娘!” “可不就是包贵妃。” 李中官的话都没说完,便惨叫了一声,随后是有人大声的斥骂,谁不知包贵妃何人,这帮人可不怕丢了命。 第五百零一章 宿命 明容这会儿靠在墙边,心不由揪了起来。 孙中官还在外面,等着这徒弟养老送终,他如果出了事,可不让孙中官得了一场空。 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竟是安静了下来。 他们被关在里头,根本不知白天黑夜,一直等到今日,所有人都已经是疲惫至极,靠在墙边,明容渐渐都睡了过去。 床榻上的李建成突然动了几下,明容立时睁开眼。 “父王。”李牧用袖子,替李建成擦着头上的冷汗。 好一时,李建成喃喃地道:“言......!” 话音几乎没落,暗门突然一响。 皇后听到声音,还以为是那些反贼找过来了,一时惊慌失措差点叫了出来。 时隔多日之后,李建成宫中那扇暗门,终于从外面被打开。 李牧举起手中的剑,警惕地往前挪了几步,即使被发现了,他唯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要拼命保护这里每一个人。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个蒙面黑衣人,背上扛在个什么,李牧一咬牙,闭着眼睛要刺过去。 黑衣人冷不丁开了口,“慢,小子,看准了再刺!” 明容立刻叫道:“言念!” 李牧手中的剑掉到地上,“言师父……” “可不是我嘛!”黑衣人伸手扯下了蒙面巾。 皇后干脆拿了一盏油灯上前照了照,随后捂着嘴,喜极而泣。就在他们近乎绝望时,言念居然出现了。 明容却在瞧言念背着的.....人。 “在外头拣的。” 言念催促,“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个躺着的地儿。” 他背上扛着的,可不就是一身狼狈,快要看不出人形的李中官。 明容已然上去,和李牧一块儿,将李中官扶到她角落的铺上,直到躺下,李中官才吭出了声。 “小李子,还活着?”李建成在床榻上问道。 李中官冷不丁哭了出来,“皇上,奴才腿废了,再侍候不了您老人家了。” “哭什么,你有救驾之功,但要活着,朕和太子不会亏待于你,真要不成了,到了下面,朕还收你。” 李建成这一句,李中官竟是要爬起谢恩,被明容一把按了下去。 “有晏夫人在这,你死不了的。” 言念说完这一句,便走到了床榻边,抱拳道:“皇上,对不住,臣还有晏闻、顾朝曦把奉了您的旨意,过来杀我们几个干掉了,出来也没事儿干,听说您被困在这儿,我闲来无事,陪皇上聊聊天。” 李牧大惊失色,“父皇从未发过这旨意,一定是包胜举那家伙干的,他竟敢假传圣旨!” “错!” 言念冲着李牧摇了摇手,“皇上心里,造反的是我们这几个,那包胜举,指不定就是皇上心里想着把江山拱手送出去的人。” “言念,闭嘴!”李建成骂了句。 言念也不过打个岔,知道气到李建成了,也没继续。 倒不是怕李建成,只是方才进来,看到僵在床榻上的这位,一只手古怪地扭着,口眼也已歪斜,心底倒有些不忍了。 从腰间摘下一个小包袱,言念放到床榻上,“皇上可得把它收好,听李中官说,包胜举这几日找疯了,还说玉玺一拿到,便将您这寝宫烧了,连人......带东西。” “你……小子。” 几日来一直面色阴沉的李建成,这会儿竟是笑了一声。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把玉玺送回来,李建成终于信了,就算晏闻会反,言念也肯定不会。 明容已然在替李中官瞧伤口,虽然知道他受了重刑,似乎是断了腿,可亲眼看到,还是大吃一惊。 李中官两条小腿全都乌黑,骨头也已经外翻,看着竟是不好了。 “晏夫人,我不是不想死,瞧着给留一条狗命就成。” 李中官叹了几声,“师父还等着我回去!” “好好在这养伤,我自当尽力。”明容说了一句,从药箱里拿来了银针。 片刻之后,李中官痛叫一声,冷汗冒了出来。 明容不知遗憾还是庆幸,李中官左腿彻底废了,倒是右边那条腿,针扎下去,稍稍还动了动。 李中官咬紧牙关,可瞧着冷汗在头上直冒。 “疼就喊出来。”明容说了一句。 “不能喊,,那帮人一直在找皇上,我就带着他们兜圈子,包胜举手下这帮都是蠢材,我都乐死了,就这种德性,还想偷玉玺当皇上,我呸!”李中官骂道。 李牧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帕子,替李中官擦了擦冷汗。 倒是言念坐在床榻边,真就陪着李建成聊了起来。 说来都是言念在那儿说,李建成只是闭着双眼睡在在床头上,神色难得的平静。 “上京城如今全都乱了,各处兵马来得还挺快,说是勤王,勤的可都是包胜举。” 还是皇后忍不住问道:“言大人,什么时候能把皇上救出去,他都好几日没用药了。” 言念忙站起身,“娘娘,宫中各处都已被包胜举安排了人,尤其是这暗室外头,皇上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动静肯定不小,若是皇上因此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包胜举敢杀朕!”李建成咬着牙道。 皇后心急如焚,“这没有药,皇上怎么办?” “罢了,朕本想着等来成王,还有转寰之机,如今看来,这大周的气数.....到底尽了!” 李建成叹道:“言念,朕知道你不是我的人,可凭着你冒着这么大风险,踏进这皇宫,朕这一生没有交错朋友。” “如今大势已去,朕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晏闻,他要拿回皇位,牧儿没有反抗的本事,也绝不会反抗,只求他看在与这孩子师徒情份上,留他一条生路。” 言念听到此处,点了点头,“皇上所言我必转达,不过晏闻这会儿一心想把皇上救出来。这人耿直之外,还有点死脑筋,念着他们与赵家还是姻亲。他刚才一个人跑去城外,那边有一万兵马,本是成王麾下,却被皇上转头送给了包胜举,晏闻要把马拿过来。” 李建成一时黯然,他一生孤傲,当年还在做皇子之时,虽是不被先帝重视,却暗自发奋,希望能得机会,一展宏图大志。 第五百零二章 闯营 后头得了成王看重,李建成终于有了自己的班底势力。 当日求贤若渴,李建成身边的确笼络住一批人,可到后头走着走,死的死,还有一位,要夺了他的江山。 晏闻这个人是有本事,深谋远虑这么多年,一路扮着忠臣良将,谁能想到,他竟是另有所图,而他却一无所觉,甚至还欣赏晏闻才华。 若不是此时病入膏肓,根本无力转圜,李建成绝对不可能让他得逞。 然而时势逼人,便是玉玺拿在手中,大周恐怕也避免不了改天换地的命运。 或许,这本就是大周宿命。 即便先祖试图销毁了关于晏氏的一切,可这皇位,到底还是要还回去。 “好.....” 李建成已不容易阖上的双眼里,流下两行浊泪。 说来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晏闻,而是李建成自己。是他一再沉迷酒色,又误信奸臣,听不进去逆耳之言。 时至今日,他到九泉之下,竟不知如何面对祖宗,而此时最要紧的,还有身边之人,总不能带着他们一起走。 “牧儿,还不给晏夫人跪下!” 李牧在旁边听了许久,得了吩咐,立刻在明容旁边跪倒。 明容根本没有听到那边在说什么,这会儿拿着银针正在为李中官做针灸。 无论如何,她得帮李中宫保住右腿,那么以后他至少可以扶着拐棍站起来。 这不仅是看在自个儿师傅和孙中官的面子上,也是他们这一辈的交情。 “晏夫人。”李中官赶紧跟明容提醒。 等到明容转过头,发现李牧跪在自己身后,吓得手里的银针都掉了,赶紧过来将他扶起,“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晏夫人他日为皇后,这宫中其他人如何处置,朕管不着,便求你饶过这母子二人,他们在我身边,也没得什么好处,让他们多活些年头,得个善终。” 李建成实在信不过晏闻,却信明容,凭着她危急时刻,没有像林医正卖主求荣,一直陪着他到了现在。 明容这才回过神,不由苦笑,“我夫君从没取而代之的念头,虽然出生在燕北郡,可对他而言,大周始终是他的根基,所以晏闻要过来,想凭着自个儿的能力,让大周成为他高祖心目中,想要建立的升平之地。” 明容拉起李牧,走到床榻边,“皇上不必疑惑,不瞒您说,便是没有今日之事,晏闻终有一日,要帮太子争取来储君之位,不为荣华富贵,而是他一直想要培养出一位开明帝王,让百姓因为他安宁富足,无忧无虑。对于晏闻来说,这远比自个儿坐到了宝座上,更让他有成就感。” “什么时候晏夫人变了,变得如此巧言令色。”李建成表示不信。 明容叹了口气,实在知道,这位皇帝也不会一时半会解除了疑心,“日久见人心,皇上好好的,回头当面问他。” 说罢,明容走到旁边,写起药方,随后递给言念,“虽是危险,可这会儿等着救命,替我把这些药拿来。” “臣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言念冷不丁冒出一句,还朝着明容挤了挤眼。 明容气到直瞪过去,转头看向皇上,“您瞧见没有,言大人如果真的想跟晏闻造反,敢当着您的面说这话?” “我知道明容是好的,皇上不会忧心,如今什么事都不要紧,除了皇上的龙体。” “你知道什么?” 李建成骂了一句,将头侧到里面。 言念笑了笑,却没有转身出去,倒是围着暗室转了半天,忽然嘀咕一句,“既然是避难之所,总有逃生的地方,你们就没找一找?” 李牧跟在言念后面,“言师父,要不我跟你去瞧瞧,若是能将父皇送出去,那是最好了。” “这会儿没得空,日后咱们师徒俩没事儿,便到里头来转转。万一日后晏师傅打算逼宫,还有机会跑出去。” 明容瞟了言念一眼,又走回去继续踢,帮李中官扎针。 几日之后,夜静更深,城外一座军营之外,有巡逻的兵马从一个处营门外走了过去。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谁?” “什么事?”带队的校尉回头问了一句。 “刚才有个人影过去。” “往哪儿跑了?” “没、没看清楚。” “大晚上的,装神弄鬼!” 校尉骂了一句,带着人继续走过去。 便在这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瞬时警惕起来,赶紧分列两旁,抱拳道:“包将军!” 几匹高头大马直接冲进了营房之内,随后停在主帅的营帐外。最前头那人先下了马,径直走进营帐,后面的随从也也陆续跟了进去。 那位众人口中的包将军已然有些醉意,径直坐到桌案之后,“茶!” 没一会,一个亲兵捧着一杯茶,低头奉到了了包将军面前桌上。 “恭喜包将军,用不得几时,您说不得就成王爷了。”手下有人奉承道。 那包将军端过茶来,一饮而尽,随手一丢,哈哈大笑,“我那伯父还是欠了一些火候,都到了这程度,不自个儿登基坐在这殿上,难道以后还真要尽心尽力扶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当皇帝?” “包大人经营多年才得今日,也是不易,这一次包将军立下大功,日后少不得前途无量。”这会儿奉承之人还不少。 “知道你们忠心,本将军必会按功行赏。明日咱们进城,一队人随我进宫护驾,另一队把各家王公官员的府邸都给我围紧了些,只要八皇子上位,便是大功告成。” 包将军越想越得意,没想到夺人江山这么容易,他还一兵未发,就已然立下大功。 “包将军想必高兴得太早了。”那个一直在旁边的亲兵突然说了话。 包将军还没来得及转头,那亲兵已然飞过来,将一把短刀按在他的脖颈上。 一帮人惊愕片刻,拔出腰刀,喝问,“你是何人?” 亲兵根本不答,手下稍一用力,那包将军直接软倒在地。谁也想不到,有人竟敢跑来军营行刺,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大胆!” 没一会,众人围上前来,想要擒了亲兵。 第五百零三章 逃生 本来摩拳擦掌,就等着立下从龙之功,就此荣华富贵,谁想到包将军竟死在面前,这杀身之祸算是落下了。 突然之间,外头亮起了火把,有人高喊,“我等乃成王麾下,何来被姓包的收入囊中,今日包胜举谋反,罪不容恕,兄弟们一齐冲进去,救出皇上与太子,将叛贼碎尸万断!” “你等自己想好,是打算此时丢了性命,还是跪下伏法!” 那亲兵淡淡问道,还低头看看手中短刀。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选择,突然有人举刀冲向亲兵,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亲兵略往后一退,往后一爷,随后避开刀锋,一抬脚,踢到行凶之人脖颈。 眼看着,那人倒地,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你是何人?”有人惊问。 亲兵喝道:“来人,这几人一个不留!” “末将听令!”有人答应一声,冲了进来。 言念出去许久,竟再没回来。 一开始还能想着是自己太着急了,或者遇到了点小麻烦,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这会所有人心里都开始紧张了。 李牧在众人面前不停地来回踱步,双手还不停地搓着。 “牧儿,越是遇到大事,越要镇定。”李建成训了一句。 皇后赶紧对李牧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走了,可自己却忍不住疑惑,“言大人会不会.....” 这会儿大家伙能指望的,便只有言念了。 李中官躲在角落,安抚道:“言大人本事了得,他敢进来一回,就敢来第二回。” 话音没落,就听到外头传来吵嚷之声。 “众将听令,今日掘地三尺,也要将玉玺拿到,” 说话的是那位威平将军赵源,“从这会儿开始,谁要拿到玉玺,这皇帝寝宫里的东西,让你搬回家,还能得封高官厚爵,这一辈子都能大富大贵了!” “一帮畜生!”李中官咬着牙道。 幸亏那日言念过来,扛着他进了内寝,将玉玺拿到了手,否则可不就便宜了外头这些牛鬼蛇神。 明容叹了口气,她这会儿只盼着,晏闻能顺利地拿到成王的人马。 外头一阵嘈乱,显然已经动手了,皇后惊慌片刻,忽地跑到床榻边,捂住了李建成的双耳。 明容注视着皇后,这李建成何其幸运,能得此良妻,也算不枉此生了。 倒是皇后也是倒霉透顶,嫁给了这位不知心疼她的主,受尽了冷落,哪里有皇后母仪天下的气派。 外面闹腾持续了许久,似乎有人恨不得要将这整个皇宫都掀开,恐惧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生怕当暗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出现的是那些官兵。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暗门再次打开,众人紧张的望过去,这一次进来的,竟是沁雪。 “奶娘!” 看到沁雪,李牧跑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好哭的!” 沁雪替李牧擦了擦眼泪,径直走到床榻边,“皇上、娘娘,妾身来不及行礼了,言大人让我过来送药,再告诉您个消息,” “说!”李建成催道。 “成王已然和晏大人会合,一块进了上京城。” “皇上,您听到没有?成王来救咱们了,您可一定要挺住,咱们得出去啊,等到出去,咱们都会好好的,病也能治好了。” 皇后激动到又哭了出来。 明容走过来,直接将沁雪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下,竟是重得不行,打开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重重的水囊,竟是已经熬好的汤药。 “言大人这心可真细。” 皇后叹道:“我便说过,那几位都是忠心耿耿的,果然患难见真心。” 时隔多日,李建成终于喝上了汤药,皇后怕药汁凉了,又将水囊用自己的被褥给护住。 这会儿李中官也用了治腿的药,少不得感叹,“昨儿言大人过来,费了半天力气,没想到顾夫人也是有本事的。” 沁雪进来也不闲着,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李牧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 倒是这会儿,李建成和皇后一齐瞧着沁雪。 沁雪终于又出来,道:“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去的密道,我就不费这工夫了。各位稍安勿躁,包胜举明日便要在大殿宣布皇上‘遗诏’,随后便打算扶八皇子那个屁都不懂的小家伙登上皇位。” 皇后惊到叫了出来。 沁雪朝着李建成看了一眼,“包胜举得意忘形之日,也就是他死期了。” 李建成沉默许久,道:“传我口谕,包胜举还有贵妃包氏及其党羽,妄图谋朝篡位,乃是叛国逆臣,杀无赫,并着诛连九族!” 沁雪顿时笑了,“皇上可是他女婿,可算在九族之内?” 明容立时训道:“你太放肆了!” 李建成便是落难,到底是君王,沁雪这话,足以被问大逆不道之罪。 倒是李建成也笑,“顾夫人所言即是,朕也该死,竟是信错了人。” 李牧立时跪倒,“父皇也是人,便是失误过,但难及时拨乱反正,亦是明君。” “我说错了,皇上对不住啊,不过,我待的时间太久得走了。” 沁雪说着话,便往外走,“下回再有人过来,便是救你们出去的。” “顾夫人且慢!” 李建成突然道:“朕有一事相请!” 沁雪都到了门边,这会儿停了下来,难得这优柔寡断,心胸狭窄的皇帝能说出如此礼贤下士的话。 “可否将太子带出去?” 李建成身体僵硬到,连扭头都没有力气,却用尽全力道:“留在这里,到底凶多吉少,就当是给他一条生路。这孩子是你奶大的,全当半个儿子,朕信你能保他不死。” 李牧还跪在地上,惊叫,“父皇,我不走!” 沁雪笑了,“不瞒皇上,外头到处重兵,我自己都不知能不能顺利出去,如何保他不死。” 李建成却顾自继续:“将他交予成王,便是顾氏一族救驾之功。皇家会保你世代平安富贵。” “皇上可知,我乃是言念手下,他是要跟着晏闻造反的?” 明容已然走到跟前,捏了沁雪胜一把。 “造反也成!” ----------------------------------- 快结局了,小可怜求订阅,求月票! 第五百零四章 平叛 皇后也是急了,双手抓住沁雪,“沁雪,若皇上与我有任何意外,日后你便是牧儿亲娘,只要孩子能活下去,就算只能做乞丐,也是我们欠你的情。” “这帮风雪楼的人就是在栽我夫君的赃,没有什么造反。” 明容忍不住辩解,又道:“沁雪将太子看得重,她是怕伤到孩子。” 这下没人说话,但见沁雪仰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半炷香之后,沁雪一咬牙,竟是伸手,开始脱身上夜行衣,李建成见状忙闭了眼,李中官也赶紧扭过头。 明容也诧异,“你做什么?” 沁雪没有回答,此时夜行衣中,露出了一件软甲。 “赶紧穿上,谁让你叫我一声奶娘呢。” 李牧还在疑惑,沁雪已然将身上软甲,扔到了他头上。 直到临走,李牧还在犹豫,最后被沁雪薅住衣颈,扯到了外头,看到孩子刚一消失在门后,皇后便捂住了嘴。 明容在旁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对不住啊,让你留下来。”皇后出气的。 “什么对不住,我也有一双儿女。不管大人如何,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明容安慰道,眼圈也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皇宫的屋顶上,沁雪一路扯着李牧,在夜色中奔跑。 到了外面,李牧才知,皇宫各处皆有叛军,这个时刻,本是规矩森严的宫禁,如今乌烟瘴气,甚至他们经过一处宫殿时,听到了女人凄凉的哭泣。 这儿是他从小长大的家,如今却遭了抢夺。 冷风吹到脸上,有些刺骨的疼。 李牧已经跑得筋疲力尽,以至于心中生出绝望,他害怕,害怕永远也走不出这茫茫夜色。 可沁雪始终没有停。 “快到宫门口了,给我提起一口气!”沁雪只说一句。 李牧也看到了皇宫巍峨的大门,那个地方,是他从小就想冲出去的,而今日他却生出不舍,甚至愧疚。 那间暗室里,还有父皇和母后,可他却逃了出来,沁雪身轻如燕,带着李牧一个纵身落到一处屋顶。 李牧这时忍不住,回头朝着李建成的寝宫看了一眼。 “啪”地一声,李牧脚下无意一滑,竟将一块琉璃瓦踩落了地。 “有人!”不知谁喝了一声。 李牧头皮一紧,他们被发现了! 沁雪冷眼往下看了看,拦腰将李牧抱起,这种时候,唯有一字,那就是——逃,几支箭立即射了过来,对向屋顶。 李牧几乎晕眩,只听到风声和箭矢带来的哨音。 到后头李牧全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突然之间,沁雪的手一松,李牧直接摔到地上。 几乎同时,几一双靴子出现在李牧面前。 李牧吓得快要叫出来时,头顶上有人惊呼,“娘子?” 李牧听出了顾师父的声音,可乳娘...... 此时的沁雪趴在李牧旁边,一抹月光下,有汨汨的血,在她身下渐渐弥漫。 天光还未放亮,宫中大殿里已肃立了满朝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已然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皆是被包胜举的兵马闯入府中,一个个提溜出来的。 今日要发生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人人都想忠君爱国,名垂千古,可到底时势比人强,从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审时度势才是人之常情。 一阵孩子的啼哭声,从大殿后面传了过来。 有人抬了抬头,一位身着朝服的盛装女子,抱着一个才几个月的孩子,缓缓走上高台。 盛装女子将孩子放到宝座这上,也不管他哭闹,这会儿面向底下群臣,面无表情地宣布,“皇上......驾崩了!” 此言一出,众臣皆跪地,没人吃惊。 前几日便在传,皇上连同皇后和太子,皆已被杀。 可不就等着今日了吗! 包贵妃用袖子一阵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转头吩咐,“将皇上的遗诏请上来!” 与此同时,有兵马堂而皇之踏进了皇宫。 看到令牌上有个“包”字,守门的侍卫并不敢挡驾,知道来的是包胜举侄子的人马。 倒是有包贵妃宫中太监上来招呼,“包将军终于到了,包大人问了许久……” “包将军便在后面。”有人回了一句。 太监呵呵一笑,朝着答应的人瞟了一眼。 等人过去了,太监突然反应过来,大喊道:“是那个谋逆的.....” 只是话音没落,一把刀已然劈在他后背,眼瞧着人摔到在地上。 四下,立时乱了起来。 大殿之内,众人正随同站在最前面的新任相国包胜举,一齐跪拜太后,一身华丽装饰的包贵妃坐在宝座边上,得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若没有那晚自个儿从宫中跑出去报信,也不会走到今日。 包胜举走上高台,和包贵妃对视了一眼。 “寝宫那边如何了?” 包贵妃压低了声音问,“那边如何处置?” “自然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任他们再大本事,烧成了灰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可是……”包贵妃略有些疑惑,那玉玺到底没有找着。 包胜举自然明白意思,若不为了找玉玺,他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终究,等不得了。 其实想想,玉玺说到底不就是个物件,回头让人重新刻一枚,但要大权在握,还不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成王殿下驾到!” 一声大喊,从大殿门口传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包胜举猛地转回头去。 几乎片刻之间,大殿四处守卫的兵将全部被砍倒,一股血腥气直冲人鼻间。 而包胜举身后,已然有两把刀架在那儿。 “放肆,哪有什么成王!” 包胜举眼睛睁得老大,看向一个头发已然花白,背脊却挺得笔直的男人,越过众人让开的一条路,走到了近前。 “胆子不小啊!” 成王冷冷瞪过去,吩咐,“砍!” 几名包胜举的亲信连声都来不及出,已然人头落地。 包胜举腿一软,人已吓得栽倒在地。 “啊!”包贵妃疯了般大叫,连自个还在哭着的儿子都不管了,转向想往殿后跑,却不想被人一刀过来,竟是劈断了左手。 便在这时,大殿已然乱起来。 成王我自岿然不动,似乎没有在意到周遭,只看向大殿的宝座。 第五百零五章 不计前嫌 当日接到皇帝密信,成王心下大骇,谁想到他一向欣赏的晏闻,竟是想夺了赵氏皇位,成王一路快马加鞭,势要为赵家保住这大周江山。 这大周是赵氏祖先创立,他得不到没关系,可绝不能沦入外臣之手。 然而,就在昨日,在上京城外等着他的却是晏闻,而谋逆的,却变成了包胜举。 此刻包胜举已然就擒,那个下一个要抓的,该当是谁。 殿外传来拼杀之志,成王握了握拳头,“今日之事,但知悔改的,立时滚出去,不得本王之命,敢要有从任何动作,便想想全家性命。” 说罢,成王转身往后面走去,此时最要紧的,是救出暗道中的皇帝。 “成王殿下,皇上寝宫走水了!”有人冲过来禀报。 成王太阳穴上青筋已冒起,几乎冲下皇帝寝宫。 此时扒在墙上听着动静的,换成了明容和只能坐在地上的李中官,听到外头传来的喊杀声,知道是救他们的人到了。 然而此时,李中官猛地捂住鼻子,“晏夫人,可闻到什么味道。” 明容心里一揪,望向那到暗门,便是烛光幽暗,也让人看清楚了,有黑烟慢慢地溢了进来。 外面.....有人在皇帝的寝宫放了火。 片刻的愣怔之后,明容冲到皇后跟前,“娘娘,那汤药还有吗,赶紧拿出来。” 皇后虽不明白用意,却过去从自己被褥中,将那只水囊取出。 明容四下看了看,一把撕开自己的裙角,将水囊中还剩的药汤倒了上去。 “没有药了!” 皇后一惊,还想说什么却猛地咳了起来,外面的烟已然越来越浓。 “走水了!” 明容摇头,“咱们都得好好活下去。” 没一时,皇后一边用沾了汤药的碎布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边将另一块盖在李建成的脸上。 便是这会,李中官也慌了,捂着湿布,大声地问明容,“怎么办?” 明容咬了咬唇。 这时候若不冲出去,只怕他们不是被烧死,也是被这浓烟窒息而死。 然而那股烟越来大,火应该就在暗门外,但要一开,也是死路一条。 “皇后!” 李建成叫了一声。 里面充斥着烟雾,明容只看得见,一个人影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明容也快喘不上来,抬脚追了过去。 暗室里的浓烟渐渐厚重,视线能看到的地方越来越近。 明容摸索到了皇后那儿,本想将她扶起,刚伸出手,眼前却是一黑,到底被呛到昏了过去。 几乎就在这时,暗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跺开。 李中官还有一丝神知,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快救皇上!” 皇帝寝宫大梁轰然倒下的那刻,皇后寝宫的凤榻上,李建成被一声巨响惊醒了过来。 “父皇!” 一直跪在边上的李牧叫了出来。 成王立时上前,领着几位朝中重臣跪到了地上,“臣等救驾来迟!” “王叔.....” 李建成脖子已然动不得,只能靠余光看着到了近前的人。 成王回禀,“逆贼包氏父女已束手就擒,叛乱已平息,还请皇上放心!” 李建成咬了咬牙,“包氏满门抄斩,那个女人所生之子着即赐死。” 李牧听到这话后,身体抖了一下,抬头看向李建成。 八皇子什么都不懂..... “牧儿。” 李建成叫道。 李牧赶紧应道:“父皇,儿臣在。” “你母后……” “父皇不用担心,母后还有晏夫人和李中官都已经救了出来,只是小伤。” 李建成轻声叹了口气。 暗门被打开之际,他尚有神智,知道有人过来,将他背上逃出火场,甚至还认出了背他的是谁。 然而他当这么久的帝王,确实放不下,舍不得这背后大周的几百年基业。 “仁慈”二字,终究只能露在面上。 而现在李建成要做的是,为儿子铺好后面的路。 “王叔只怕心中恨死了朕,朕当日委屈了王叔,难得王叔不计前嫌……” 李建成长叹一声,“朕一生劳于国事,未敢有丝毫懈怠,竟是疏于家室,唯朕这最后几日,妻儿能在身边,终于尝到天伦之乐,难得太子品德端正,纯厚端方,不负朕念,想来他日,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牧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以前作为一个人人皆知不受宠的嫡皇子,平日里除了被叫去背书的时候,李牧几乎见不到父皇的面。 在暗室的那些天,说来也是李牧与李建成待得最长的时候,虽也挨了好几顿骂,可李牧头一回感受到了父皇对他的关爱。 只是这样的日子,终究没有多少了。 “此子甚肖朕躬,勤勉好学。” 李建成说到此处,累到又喘了几口气,“朕驾崩之后,由太子承继大统,因太子年幼,由成王代行摄政,言念、顾朝曦,赵克谨等为辅国大臣。各位当不负朕念,克近职守,共护我大周社稷。” 李牧不由睁大眼睛,“父皇,还有......晏师父。” 成王一伸手,按住了李牧。 李建顿了片刻,继续道:“宜和县主明容危难之时,侍奉在朕与皇后左右,忠心可表,封为郡主,领一品诰命。顾朝曦夫人忠肝义胆,入宫救驾,以身相护太子,封魏国夫人,二品诰命。中官李……” 说到此处,李建成叹了口气,“那小子,朕都忘了他大名叫什么,便封三品护国将军,赐上京城府邸,不用在宫中伺候了,百年之后,陪葬皇陵。” “臣等遵旨!”成王立刻回道。 李牧等了半天,父皇还是没提晏闻,一时脸急红了。 “王叔留下,太子与众位爱卿先下去吧!” 显然是李建成有些话要对成王说,不想让外人听到。 李牧正在犹豫,成王递来眼色,李牧终于回过神,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李牧走出寝宫,才发现言念一直在外面,根本没到里面。 “言师父!” 李牧如今越发觉得言念亲近,上前道:“听母后说了,方才便是您和晏师父一块儿冲进暗室,将我们救出来的。” 言念神情难得的严峻,注视着李牧,“晏闻冲进火场,将你爹爹背出来的,从找兵马救人,到领兵进城,再派出各路围住皇宫,直至一早大殿之下一举擒获包胜举,全是他安排。” 第五百零六章 忒不地道 “可这会儿,他反被皇上下令扣住。不瞒你说,我到这会儿还不明白,这个晏闻到底有没有脑子。” “言大人,不该说的,便不说了吧?” 有人在边上提醒。 “为何不说?” 言念直接嚷了出来,“老子不服!” 看着言念脖子上冒出的青筋,李牧呆住。 好一会后,李牧嚅嚅开了口,“方才,父皇在遗诏里,命言师父和顾师父为辅政大臣。” “不干,老子辞官,回去打家劫舍去!” 言念说着话,转身便往外走。 “皇上驾崩了!” 有人猛地冲到门口,大吼一声。 几日之后,皇宫西门外,晏府的马车停了下来。 晏闻下了马,赶紧转身到车前将明容扶了下来。 有人早等在了那儿,冷眼瞧过来。 “回来了?” 晏闻上前,拍了拍李子恒的肩膀。 “你过来做什么?” 李子恒厉声喝道。 晏闻笑得淡然,“今日新皇登基,在下自然是要共襄盛举。” 便是李牧不下这旨意,他也想来看看。 “给我滚!” 李子恒骂了一句,一把攥住晏闻的手,压低了声音,“立刻出城,有多远滚多远,你自个想死,别连累了明容。日后山高水长,我们再不相识,你做你的反贼,我当我的忠臣良将!” 说完话,李子恒便要将晏闻往后推。 今日明容身着郡主华服,仪态万方,却也冷若冰霜。 晏闻玩笑一句,“瞧着你们父子二人要抢功劳?” “我呸!” 李子恒用手指着晏闻,“我自来便以为你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如今看来竟是高估了,你也就是个蠢的,蠢得我都想替你哭!” 晏闻拍开了李子恒的手,“你自己几斤几两,还用得着我说。” “听不懂人话!” 李子恒已然薅住了晏闻的衣领,咬着牙道:“进去就没命了!” 就为了保住晏闻这条小命,李子恒五更天就过来守着了。 “子恒,在做什么?”竟是成王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李子恒脸色顿时变了,狠狠地瞪向了晏闻,随后走到明容身边,“听我一句劝,你不要进去,晏闻交给我了。” 想来还是慢了一步。 明容到现在都没有吱一声,只紧紧盯着晏闻。 成王已到跟前,一把抓住晏闻的手,“晏大人既然到了,便随我进宫吧!” “成王请!” 晏闻依旧淡定。 明容看着他走了进去,便要抬脚跟上。 从皇上驾崩那一日起,晏闻便被软禁在府中,与此同时,晏府内外遭到了严密看管。 直到昨晚,一道旨意送到晏府,宣他今日前往宫中,参加新皇登基。 这其中福祸,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了。 赵崇光因所谓治兵不严的罪名被撤了将军之职,郡王也因此剥夺爵位,从此成为平民百姓,一家子里,只莫名其妙还剩下个宜和郡主。 言念和顾朝曦被下入大狱,而他们还是先帝亲自指定的辅国大臣。 此刻上京城内气氛紧张,没什么根基的,这会已然分不清,谁奸谁忠了。 “居然都来了,为何不进去?我也有好几日没见到皇后娘娘,当该为她请脉了。” 明容淡淡地道。 晏闻早就有了其他的准备,可以离开,秦风带着人埋伏在晏府的外面,随时接应。 可晏闻说,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所以必须要等一等,他要见李牧。 于是,他接了旨意。 “走吧,我帮你看着他,绝不让他死。” 李子恒干脆扯住了明容的胳膊。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便是自个儿亲爹,李子恒也觉得,这是在诛杀功臣,忒不地道了! “放手!” 明容瞪过去一眼。 “你真不明白吗?” 李子恒已经急得要跺脚,“他进去就没命了,你跟着干什么呀!” “便是死,也得死一块儿,谁叫我们是夫妻!” 明容淡然一笑,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晏闻走了进去。 “这一次平乱,晏大人出力甚多,皇上自是十分赞赏。” 成王坐在御案案的旁边,看向晏闻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晏闻却只望着李牧。 一会便是大典,李牧已然换上兖袍,头束冕冠,俨然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皇帝。 只是何来那眉宇间,带着一丝愁容。 “皇上所学,用以治国虽还不够,日后但要精进学业,戒去浮躁,可记得臣曾经说过的,您将会做得,比几代先帝更好!” 晏闻说着话,向李牧作了一个长揖,“臣恭贺皇上!” “这些年晏大人教导有功,我问过皇上的学问,确实可称一流。他日大周再出一位明君,想来也有晏闻大人一份功劳。” 成王说了一句。 李牧忽地问了出来,“师父,我真的可以吗?” 成王立刻哼了一声,身为帝王怎可如此自降身份。 李牧神色立时一紧,随后大声道:“晏大人教诲之德,朕心中铭记,当日包氏叛乱,多得晏闻大人挺身而出。只是国之大统,容不得任何的篡改,大周乃是赵氏所建,已然入了史册,晏大人心中若有别的意图,便是大谬了。” 话到后面,李牧额头上竟是冒出了冷汗。 这些都是成王写好,让他背诵下来,要在晏闻面前说出来,以正视听。 “所以?” 晏闻笑着问道。 “朕,只怕不能容得下……” 李牧说到此处,眼圈已然红了。 成王说过,晏闻不除,国终将不安。 “好。” 晏闻回得毫不迟疑,以至于李牧完全愣住。 成王猛地站起,“晏大人果然好胆色!” 晏闻微微露出笑意,这会儿说了一句,“成王,可否让我与皇上,单独作别?” 成王眉心一拧,“绝不可以,皇上不如赶紧下旨,登基大典快要到了。” 便是与晏闻有忘年之交,便是当年一块同甘共苦,可在大是大非之上,成王绝不能心软。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赵氏王朝的正统身分,竟是受到了威胁。 李建成过世之前,将一切真相告诉了成王。燕北郡的存在,是扎在李建成心里的一根刺,至今他派出去寻找燕北郡的人马,依旧一无所获。 第五百零七章 阻拦 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建成是一位皇帝,更是赵氏的后人,他不管江山是谁打下来的,当年既然坐到宝座之上的姓赵,那么这江山便永远不会拱手让与他人。 这一份责任,让成王必须放下最后一丝妇人之仁。 晏闻也......必须死。 “成王,我要与晏师父谈一谈。” 李牧用力仰起头,到底将眼泪憋了回去。 成王冷声道:“我必须保证皇上的安全。” “我师父不会害我!” 李牧突然吼了一嗓子。 成王愣了愣,面色阴沉了下来。 而此时李牧似乎回神,面色里带了一丝的畏惧。 晏闻打量着这孩子,心里不由一叹。 成王的老毛病,只怕是又犯了。 “绝对不可!” 成王还是咬死不放。 李子恒早听到动静不对,跑过来探头瞧了半天。 这位是成王世子,自不敢有侍卫拦他。 眼瞧着里面僵住,李子恒蹦了进去,“不就是说几句吗,我还真不信,晏闻有胆子弑君。” 成王看向自个儿这儿子,快三十的人了,脑子还是不太清楚,不分敌我。 可他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太执迷于权势和愚忠了,先皇在世的时候,优柔寡断,还被这后宫争宠闹得断不得朝事,还沉迷酒色,最后才导致大限将至。 还有这包家的祸事,他也难辞其咎,真要让他多活几年,又没了宴闻和他那些结拜兄弟,这大周也不知能有几年的寿命。 他父亲也是个愚忠的,断不会做出抢夺皇位的事来,所以他巴不得宴闻直接起兵造反,他还会为他摇旗呐喊,冲锋陷阵。 “李将军留下如何?” 李牧鼓起勇气,却还是一副征询的态度。 晏闻却沉下了脸,“皇上,或是让李将军留,或是让他走,该是您来做决定,而非看别人脸色。” 片刻之后,御书房的门缓缓阖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子恒不耐烦地催道。 晏闻朝着李子恒看了一眼,“令尊不折不扣的忠臣,只这脾气,日后是**烦。子恒还是多提醒他,先帝当日为何容不得成王,那位不应该忘了。” 臣强主弱,哪朝哪代都是忌讳。 李子恒眼睛一闪,意思是明白的,可他不想怂,“自个儿死到临头,还关心别人。” “成王的确有些……” 李牧忍不住嘀咕。 “做君王者,最不可为之事便是怯懦。你太心善,在“狠”这一点上,你是不及先帝的。” 晏闻批评得直白。 李牧抓了抓自己的头,随后又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晏闻忽地笑了,眼神中带着慈爱,“倒也不着急,等你经的事多了,自会慢慢领会。好了,今日皇上登基,臣有一份贺礼。” 李子恒倒笑了,“你还真有这心思。” “本来不该让你听的,说来此事与你也有关,再加上咱们兄弟一场,我信得过子恒兄人品。” “这话得反过来听,你是说,我爹人品不行?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晏闻摇头,“我知成王年事已高,又是个忠义的,这江山肯定还是在李牧手里。我这份贺礼,只是备不时之需,也是希望皇上还有后世帝王,皆不要用到。” 李子恒顿时一脸好奇,瞧向晏闻从怀里掏出的一张羊皮纸。 李子恒不拿自个儿当外人,一把夺了过去,低头看了起来。 “就这个?” 李子恒笑了,将那对羊皮纸送到了御案之上,“什么时候又查到一处矿,回头我去瞧一瞧!” “错!” 晏闻神情郑重,“此乃当年大周初建,先祖与当年赵王藏宝之地,便在常山县,当日你我被困之地,一壁之隔,便埋藏着一批金银以及兵器。” 李牧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这样了,该交代的,我已然交代完了。” 晏闻说到此处,如释重负,“心愿已了,皇上,臣的确要走了!” 李牧猛地冲下来,伸开双手拦住晏闻,“叔祖已安排人在外头等着,但要师父出去,便会被送进大牢,他们会捏造一个罪名,然后师父……” “应该不用那么麻烦!” 晏闻拍拍李牧的肩膀,“一杯鸠酒足矣!” “我说皇上,老家伙糊涂了,您可不能糊涂,这皇帝可是您在当!” 李子恒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问,“晏闻,那宝藏是真的?” 晏闻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外走。 倒是李子恒追上去,自己回答,“肯定是真的,你又不是傻瓜,没事不会跑进来,拿命开玩笑。” 御书房的门打开,随后又合上。 成王等在外头,背着双手,盯向晏闻。 “王爷,后会无期了。” 晏闻抱了抱拳,“若有下辈子,咱们爷儿俩一块儿去挖矿,别说,那一段日子过得最痛快。” “本王是要杀了你。” “把话说出来,倒显得您不沉稳。” 成王面沉似水,转头道:“将晏大人押入大牢。” “夫君!” 明容想要冲进来,却被人死死地挡着。 晏闻朝着明容望了过去,心中生出了愧疚。 他可以不进宫,可以带着明容远走高飞,然后为了他这一身孤傲,晏闻还是出现在这儿。 死,他并不怕,便是慷慨就义,也无所谓。 然而,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晏闻终于无地自容了。 “成王!” 晏闻求了出来,“放她一条生路!” 成王回了一句,“本王恩怨分明。” 李子恒猛地抽出腰刀,扔到了地上,“成王殿下,不是查明晏闻谋反吗,您没想到吧,我李子恒同他是一伙的,今日我便自首了!” “你......” 成王先是一愣,随后手指着这不孝子,气到脸色铁青。 一片嘈杂声之后,御书房外归于平静。 等到李牧反应过来,冲到御书房外时,早已空无一人。 “师父!” 李牧叫了一声,终是痛哭了出来。 上京城外,一队兵马正在为一具即将远行的棺椁送行。 郡王正与前来送行的同袍说着话,便瞧见一个女子骑马而来。 一身缟素的明容早得了信,站在车外等着。 容颜眼睛鼻子都是红的,一下马,就抱住了明容,“我那公公太缺德了,竟是恩将仇报,李子恒想跟我一块来的,可被他爹打到起不得了。”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五百零八章 山高水长 (大结局) 与容颜相比,明容反而镇定许多,用帕子容颜擦着泪,“家里还有孩子,你过来做什么啊!” 容颜哭得更是厉害,“你以后不回来了?” 明容叹了口气,“皇上下旨,将我们全家赶回原籍。” “我们姐妹以后就散了。” “没事儿,只要念着对方,咱们还是姐妹,一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明容面对着这般的容颜,心下竟有些愧疚。 郡王走了过来,“容颜,你夫君还好吧!” “他那日被抓回王府,我公公直接拿着鞭子抽,抽到皮开肉绽,便是婆婆和姑奶奶跪在地上,他都不肯停,我跟李子恒说了,但要他能走,我们一家回南越去,这荣华富贵,我们享受不起!” 明容心里明白,李子恒这鞭子,是替谁挨的。 马车之上,沁雪在明容耳边小声道:“如今看来,容颜还真嫁对了人,是个值得托付的。” “明容,给我写信!”容颜追了几步。 明容探出身,朝着外面摇了摇。 人生相聚,到底逃不出离别。 隔着车窗,看着还在目送她的容颜,明容叹了口气。 有些话,她到底没有跟容颜说。 等到坐回去,明容看看沁雪,“真把顾大哥放下了?” “倒不至于,一来去接儿子,二来打小就听说燕北郡这样那样的好,卖了大半生的命,总要看看是什么地方。” 沁雪捂了捂身上伤口,“过几年吧,我总要回来的!” 城外三十里一处位于半山的长亭上,有人为言念倒了一杯酒。 “老顾以后自然是大周第一忠臣,我可是打算陪着这一任皇帝,继续吃吃喝喝。” 言念勾住对方的脖子,“再问一遍,你真要放了我?” “你好自为之吧,真要当什么奸臣,谁也拦不住。” 言念仰天大笑,忍不住问道:“我就不明白,怎么那老家伙突然心软,他又不怕放虎归山了?” 晏闻举起酒杯,想了许久。 那晚成王提着两壶酒,独自来了牢房,说是揍了儿子一顿,突然发现,那小子白养了。 而后一老一少竟是喝了一个通宵,成王讲他的戎马生涯,而晏闻便说他的人生抱负。 等他一醉方休,再醒过来,已然出了城。 “留条命就好,燕王与王妃早已等急了!” 言念放下酒杯,望向不远处的官道:“他们来了!” 晏闻也站起身,一队车马遥遥而来。 “终于要回家了!” 晏闻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有些事情,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不知下回何时再见?” 言念拍拍晏闻的肩,“兄弟,虽然打小烦你,可说实话,这十来年,咱们在一块出生入死,过得痛快。” “好好帮我那学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把他变成另一个晏闻,坐上皇位的晏闻。” 言念笑道:“等着瞧吧,李牧就是李牧,他或许能做个人,却不一定是个好皇帝,也肯定不是另一个你。” “走了!” 晏闻抱了抱拳,他已然看到了一辆车里的明容,忽着跑了下来。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他们便要共度。 从此以后,生死不离! 番外一 嘴快的儿子 数年之后—— 燕王府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早伸头瞧了半天,这会儿见着车上下来之人,立时跑了下来,“娘,姐姐把头挂绳子上了!” 明容听到这一句,快到地上的脚没稳住一滑,幸亏跟过来的阿湘扶了一把,才没跌倒。 倒是管事跑过来,“王妃不要着急,太妃早过去了,大家伙都在劝着呢。” 明容得着消息时,正在医馆给医学生们讲《赵氏医案按》,听得家中出事,吓到赶紧回来了。 “祖母劝不得,姐姐说你们要是非逼着她嫁到乌奴,就把她的尸首送过去!” 燕王府小公子晏君豪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嘴里还嚷嚷着。 明容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她这个女儿能说出来的。 这孩子不似她的哥哥那般是个性子直都,从小就狡猾的很,也不知跟谁学的,小小年纪传话的时候就经常添油加醋,惹出了不少的祸事。 阿湘也是无奈,瞪过去一眼,“您小人家就不能少说两句?” 君豪嘻嘻乐了出来。 看着小儿子这般,明容猛地晃回神,她一时心急,竟是忘了,自家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馊主意多。 其实说来也没多大的事。 乌奴王前些日子来燕北郡做客,冷不丁提到他家三王子与樱桃年貌相当,有意与燕王结个儿女亲家。 晏闻自不会放在心上,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甚至后头都没跟明容提及。 谁想到,有个嘴快的就是管不住嘴,就将这事说到了樱桃那儿。 晏府嘴最快的,便是地上这个小不点,可不是晏闻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带着他一起。 今儿一早,樱桃跑到明容屋里,哭着闹着说:便是一辈子当姑子,也不去当什么乌奴王妃! 明容还是哄了几句,这种大人之间的玩笑,让她用不着当真。 且今日医馆开讲,明容既是燕王妃,又兼任医馆的山长,自是要出席,哪有工夫耗在这丫头身上。 从大周回来,没过两年,老王爷驾鹤西归,晏闻正式接了燕王之位,也接过了保护燕北郡子民的重担。 明容也成了燕王妃,因是素有医名,知她是个喜好医术的,晏闻索性为她开了医馆,郡中百姓若是得了病,皆可前来医治,若有家计不易的,也能免费医治。 除此之外,医馆还收有志从医的学子,甚至女子或通过入学试,也可以当大夫,可不是燕王妃打着样呢! 所以,晏闻每日忙于政务,明容的忙,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要不然,也不会闹了今日这事。 “你姐姐正不高兴,你倒开心了?” 明容不免训了一句。 这些年日子过得平静幸福,一大家子和和气气,唯独让明容有些头疼的,便是孩子们。 本来以为联姻事儿已经过了,没料到樱桃这还闹了这一出。 “我的乖乖,你可不能做傻事啊,祖母离了你,可怎么活!” 刚到院子门口,太妃的哭声便传了出来。 如今这位与当日老太妃截然不同,与明容处得如母女一般。明容忙得不可开交,太妃便不辞辛苦,帮她掌着这个家,婆媳二人什么事都有商有量。 番外二 心事 瞧着女儿这是把太妃都吓到,明容这下就有些生气了。 那日夫妻二人没事,她还在跟晏闻嘀咕,这一家三个孩子,大的稳重听话,且聪明长进,属于特别有主意的那种,自然像晏闻。 最小的是在太妃手心里捧大,便是郡王夫妇也是视如珍宝,调皮捣蛋的样子,倒是远冬小时候有些像,明容做好了这孩子要被养废的思想准备,反正日后只要他不惹祸,什么都好说。 倒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樱桃,脾气任性得很,离骄纵也不远了,明容疑惑,难不成是那位过世的老太妃把身上的毛病,传给孙子辈了? 这话一出,明容便被晏闻骂了一顿。 谁能想到,以端肃严谨著称的燕王,在府中完全就是慈父,于儿女面前毫无原则。 尤其对这女儿,可不就是当成了心头之肉,要不然乌奴王的算盘刚打起来,就能被他立时推了? 晏闻放了话,日后燕王府要招女婿,且这女婿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晏君陶,我数三下,再给我闹,明日便把你送到乌奴去!” 站到院子里,明容连名带姓地骂了一句。 片刻之后,咚的一声,不知人是跳下来还是摔下来的,燕王妃在里面又心疼了,“慢些,小心蹭破了皮!” 樱桃也是个有本事的,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她娘生气之时,及时收手才是上策。 她在她爹那是手段不少,怎么都能哄高兴,免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责罚,可在她娘这儿却行不通的。 也懒得进屋去瞧,明容转身便往屋外走。 她一直在跟自个儿说,要当一位慈母,谁料时势比人强,前头这两个大的,再加上后头生的那个小的,晏闻最多对君阳能拉下脸,其他两个,可不是碰一下都不舍得。 于是乎,明容便是再不愿,也不得不扮起黑脸,要不然,姑娘跟小爷岂不都上了天,以后就更不好管了。 刚回到自己正院,明容便听到身后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自家小姑子追了过来。 方才樱桃屋里,隔着窗,明容便看到了韶儿,想来是救急的。 和娘家住得近就这点不好,好事坏事都能被叫过来。 “那孩子瞎闹,你们越理她,她越不消停。” 明容随口说了一句。 韶儿跟着明容进了屋,“刚才差点把老太太吓厥过去,你和大哥都是明理的人,这丫头这般闹腾的性子,到底像了谁呢?” 姑嫂俩对视一眼,心下想到同一人。 明容摇头,不免问了一句,“怎么不回去?” 陈钰如今是燕北郡的郡守,帮晏闻管理燕北郡大小事务,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韶儿早已从燕王府的娇娇女,磨练成陈府的掌家夫人。 郡王来到燕北郡之后,不肯住进燕王府,带着郡王妃,跟着小儿子和媳妇住一块儿。 韶儿心性温和,又贤惠懂事,将两位老人伺候得周到,明容也是放心。 郡王妃还跟太妃开过玩笑,她们这是换了女儿吧,搁在眼前的,比亲的还亲,太妃也深以为然。 “娘怕嫂嫂跟那丫头置气,非要让我来劝劝。她也是想多了,谁舍得把自个儿女孩嫁那么远。我呢,好几日没跟嫂嫂说说话,正好在您这儿躲躲懒。” 番外三 打个样 韶儿拿起床上放着的针线笸箩,看了片刻,“这是给君阳做的鞋子?嫂嫂这般忙,还想着做这些杂务。” “别提了,都做了大半年还是做不好。” 明容在针线之上,实在是八窍通了七窍,怎么着都学不好。 韶儿索性坐在床边,拿过鞋底,一针针地纳了起来,口中说道:“公公这两天唉声叹气,昨儿陈钰特意拿了一壶酒,说是给老人家借酒消愁。不过嫂嫂放心,我只让公公喝了一小小杯。” “出了什么事儿?” 明容心下诧异,便想着回头得到陈钰府上去看一看。 两家也就是前后街,倒也来去方便。 那府邸还是老燕王在世,特意为小两口修造起来的。 对陈钰这女婿,老燕王也极是满意,当日陈钰带着老老小小来到燕北郡,老燕王甚至亲自出城百里迎接。 “乌奴王来咱们这儿,陈钰陪了几日,听他手下的将军提起大周。说是如今又出了个辽国,据说他们不但吞并了鞑靼,还把北方好几个部落已经纳入了版图,竟是气势汹汹。” 明容愣了一下。 大周那边的消息,已然许久没有听到了。 晏闻自是信守与成王之间的承诺,从离开那一刻开始,便再不理会那边之事。 在府里头,晏闻也从来不和明容谈大周,就像那个地方,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般,他们也从未在那里生活过。 明容忽地反应过来,提醒韶儿,“回头见到陈钰,便跟他说,别在你哥哥面前提这事儿。” 当初曾经九死一生,明容唯愿,那只是一场梦。 韶儿忍不住笑出来,“嫂嫂也是多心,我们陈钰都多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轻重?” “你们就是七老八十,我瞧着都还是孩子。” 明容笑了起来,走上前,坐到韶儿旁边,不免赞叹,“你这针线实在不错,明儿我就把樱桃送到你那儿,都是燕王府出来的,没道理当姑姑的兰心蕙质、品貌一流,怎得我养的那个就成了野丫头,什么都不懂呢!” 明容越想心里越是不服气。 “不成,回头你给她打个样儿。” “瞧您把自个儿女儿说的,我便喜欢樱桃的干脆爽快,这点上,她还是像嫂嫂的。” 韶儿放下针线,出了一会神,叹道:“如宝如今开了好几家铺子,成了风风火火的老板娘;阿湘姐姐也成了燕北郡的名医,还和嫂嫂在医馆里当女先生;唯独我一事无成,只会伺候老人孩子,小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懂,才落得今日。” “我还认为你聪明,原来也是个傻丫头,若不是有你在身边,陈钰如何安安心心地忙着。燕北郡可都知道,陈郡守为人公允,明察秋毫,判了多少案子,没一桩错漏,竟是教人心服口服,可背后如何没有你的一份功劳。” “嫂嫂这么说,我好像还真是有不少的功劳。” 韶儿说着,便笑起来,这会儿放下针线,“我得回去了立功了。” 明容挽着韶儿的手,自是要将她送出去。 快到院门口了,韶儿突然想起来问,“君阳什么时候回来呀?” 番外四 陈谦:我才不傻 樱桃不想嫁那位乌奴三王子,君阳却与人家一见如故,他还有如宝的儿子沈惠竟跑到驿馆,同三王子同吃同住了好几日,后头见乌奴王父子要走,非要跟着去,说是到乌奴国开开眼界。 无论晏闻还是明容都没有反对。 当了燕王之后,晏闻便废了世子需到大周游历的规矩。 晏闻年轻时也喜欢四处游历,在这一点上君阳倒是挺像他父亲,除了大周,君阳每年都会由张乾或李坤陪着,带上他那小兄弟沈惠,到各地走一走。 君阳也去过乌奴,反正他就是在燕北郡待不住。 按晏闻的想法,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倒也无错。而明容是不愿拘着儿子,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燕北郡的世子,注定不能太过平庸。 “只怕心都玩野了。” 明容随口说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回来。” 韶儿点了点头,嘟囔,“那就成!” 韶儿回了陈府,天还没黑。 转过照壁,随身仆妇在边上提醒,韶儿一转头,瞧见长子陈谦背着个书袋,蹲要墙角划圈圈。 “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韶儿自是诧异,伸手要去拉儿子。 陈谦虽才八岁,可打从进学,便自以为长大了,跟燕王府的君豪和自家那吃奶的兄弟稷儿不是一路的。 瞧着娘亲身后跟着不少人,不想像个小娃般被拉着,倔强地将手背在后面。 “我问过你姑母,君阳过不得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了。” 韶儿弯下腰劝道。 自己生的,能不知他什么毛病? 这孩子就喜欢和君阳玩,刚学会了跑,就成天叫着“大哥哥”,跟着表兄后头追。 本来陈钰打算请先生回来教儿子,可陈谦却非要去王府的私塾,只为了天天能瞅见大哥哥。 君阳去乌奴之后,陈谦便开始闷闷不乐。 韶儿今日问君阳归期,也有一半儿,是替自个儿这傻儿子问的。 韶儿为陈谦留着面子,没敢说听到君阳走那日,这孩子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宿。 只是小家伙到现在气都没消,也是教人哭笑不得。 “都骗人的,大哥哥要好久好久才回来。” 陈谦嘟着嘴道。 韶儿到底抓住了儿子胳膊,带他一块往里走,忍着笑道:“要不然去问问你爹爹,他愿不愿意带你去乌奴,若他点了头,娘也不会拦着。” 明容对自家那三个孩子头疼,韶儿如何不头疼陈谦,一想到陈稷也会到这一日,韶儿很想叹气。 陈谦用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他们根本就不是去乌奴,他们几个人合伙跑去大周了!” 韶儿刚开始还是抬脚往前走,这会儿突然停下,转头看向了儿子。 “今日在书院里头,我听到大哥哥一个小厮跟其他人说的,他们早跟乌奴三王子密谋好了,就等着机会走呢。” 陈谦越想越不服气。 君阳说过,他们都是从大周来的,还说大周皇帝是舅舅的学生,然后大周好玩的地方,不要太多了。 陈谦特意去问过娘亲,可娘亲却不许他提,搞得神神秘秘,这可不就是更教人好奇了吗!反正陈谦早就心痒,只恨不得亲眼去见识一番。 番外五 一报还一报 当日君阳答应他,得了机会带他到大周见识一番。结果机会来了,他们一帮人独瞒着他全都走了,真当他傻不知道吗! 不就是嫌他年纪小吗? “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陈钰不知何时过来,掰过儿子问道。 陈谦瞠目结舌,眨了半天眼睛,等看到后面的舅舅,嘴一瘪,便要哭了。 “嚎什么!” 陈钰伸手,将儿子脸上的泪水一抹,“跟爹爹说实话!” 陈谦同来吃软不吃硬,尤其是他亲爹面前,一时竹筒倒豆子,在哪儿听到这话的,是哪个说的,一时明明白白。 陈钰边叹气,边摇头,“那小祖宗的主意,打得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前头老在问我上京城子那些事儿,合着半天……” 话说到此,陈钰抬脚便往外跑,“我这就让人去追!” 晏闻倒没有陈钰那般急迫,袖着胳膊,朝陈谦看过来。 陈谦眼睛眨了眨,一个哧溜,钻到了韶儿的身后。 晏闻倒被逗笑,看出韶儿,“把他看好了,日后少不得跟在君阳后面有样学样。” 郡王的屋子里,晏闻抱着双臂站在窗前,突然笑出了声。 郡王这一两年身子大不如前,靠在躺椅上,问了句,“儿子都跑了,你笑个什么劲?” “我突然明白了,当日我在外头之时,爹娘盼我回来的感受,也不知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晏闻说到这儿,回过头道:“有些事情还真拦不住,追是追不回来的,只能让言念在上京城等着了。方才陈钰问了,乌奴三王子是要去上京城为太后祝寿,身边有随从跟前,那孩子若谨慎......” “希望别被认出来。“ 郡王叹了口气,不由陷入了沉思。 虽然在燕北郡活得舒适安逸,儿女也在跟前,可随着岁数越来越大,郡王思乡之情也越来越深。 尤其是昨日,听得陈钰提及大周可能再次陷入战争,郡王便心中滋味莫名。 那是他戎马半生保卫过的地方,却未想到,竟是多灾多难,再也不得去看看了。 “辽国这些年势力壮大得极快,李牧还是太过掉以轻心,没有做到防微杜渐,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事已到此,晏闻便没再瞒着郡王,“辽王极有城府,这些年对大周采取怀柔之策,面上交好,可背地里,却将大周边上的几个小国一一收入囊下。” “直到如今,竟然对大周形成合围之势,李牧这太平皇帝,终于要遇到真正的考验了。” 晏闻说着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一封书信,被放到晏闻的案头上。 关于大周发生的一切,便是他不想理会,可那家伙非得事无俱细地说给他听。 李牧的确称得上仁君,也没有辜负晏闻期许,薄瑶役、轻赋税,重视官员的清廉,这些年所为之事,皆是为了让百姓能得安稳富足。 而晏闻所担心的是,成王会否钳制住李牧,虽然他不认为成王是这样的人,可万一这一切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呢,索性他担心的最终没有发生。 番外六 随口许愿 李牧继位第二年,成王便过世。 对于李牧来说,这看似是一种幸运,却也不全是。 现在看来,李牧身上终究少了一股皇帝的霸气,虽然朝中贪腐之事少于前朝,官员尚知自律,可手下大臣能担当者,竟是寥寥无几。 此时的晏闻,已然感觉到李牧的危机。 “不知崇光是不是又要披挂上阵了?” 郡王拍了拍躺椅的扶手。 晏闻看向郡王,轻轻吐了口气 如今李牧信任的几位将领,除了李子恒便是赵崇光。不过李子恒一直守着西南,赵崇光在上京城坐阵,这会儿应该在考虑如今应对大辽了。 昨晚梦中,晏闻又梦见了蒙北,在那里,几个兄弟并肩作战。将鞑靼人杀得片甲不留,那是晏闻年轻时做的最美好的梦,至今无法忘怀。 “算了,本就与本王无关。” 郡王这话中带了伤感。 “岳父大人也该休息,回头我打听一下大哥那边的消息,您也不必太担心。” 话说到这儿,晏闻便告了辞,正要往外走,郡王突然说了一句,“生不能回大周,晏闻,他日我寿终正寝,记得把我烧成一把灰,送回到大周,随便找一块地,撒了便是,我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岳父若真想回去,等到那边战事平息,我让你送......” 没等晏闻说完,郡王便摆摆手,“不回了,成王虽是走了,可君子一诺,绝不能反悔。” 明容完全没想到,自个儿子打着去乌奴的名义,转头便跑去了大周。 随后的大半年,明容简直寝食难安,尤其是听到消息,大周那头终于又打起来,更是心里忐忑的要命。 这日,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家伙几乎是被秦风拎进了燕王府。 “哥哥难不成去当乞丐了?” 燕王府后院,樱桃看着突然回来的君阳,用手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你懂什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君阳却无所谓地道:“要不是远冬哥哥非把我踢出来,我都打算跟他一块打仗了。” “你见着表兄了,他现在当将军了吗?” 樱桃顿时好奇了。 她还记得远冬表哥,那位小时候就喜欢跟小舅舅一块练功夫的。 君阳正打算卖关子,太妃得着消息,追了出来,见到君阳,喜极而泣,“你这孩子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位倒不嫌弃君阳身上臭不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樱桃在边上咯咯直笑,大半年不见,自己这哥哥都比太妃高出一大截,这还“心肝肉”呢! “大哥哥跑出去,不跟我说一声,回来也不招呼。” 陈谦是从后头塾房跑出来的,围着君阳转了一圈纵使心里雀跃,却抱着胳膊,故意嘟着嘴,以示不满。 “过几年吧,回头你大些,大哥再带你去行侠仗义。” 君阳随口许愿,挣开了太妃怀抱,大喇喇在陈谦脑袋上拍了一把。 回家的感觉,可是真痛快啊! 明容赶回来的时候,君阳正坐在偏厅,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在那儿狼吞虎咽,一条腿还翘在椅子上,实在......没有样子。 在边上帮他挟菜的陈谦先看到明容,赶紧对君阳递了个眼色。 番外七 斥责 明容走过去,坐到儿子旁边。 君阳吃得全神贯注,连陈谦在旁边跟他使劲挤眼,都没有察觉。 明容看他吃的专心,盛了一碗汤,放到君阳面前,“慢点,除了这一顿,还有下一顿,用不着把自己撑死。” 君阳猛一抬头,嘴里还咬着鸡腿,不知该如何回话。 得到君阳回来的消息,明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想过来好好教训儿子一番。 不过身为大夫,她还是有分寸的,孩子吃饭时候,她从不找麻烦,若伤到脾胃,那可就是大事儿。 就在这时,一把戒尺突然被塞到了明容手里。 明容回头看去,竟是哭笑不得。 “臭小子,敢这么对你大哥,不知道长兄为父?” 君阳瞪过去一眼。 君豪嘿嘿笑着,做了个鬼脸,被陈谦从后面抱着,虽是满不乐意,还是出了偏厅。 也吃得差不多了,君阳接过秦妈妈递来的帕子,用力抹了一把嘴,爽快地跪到了明容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明容终于可以问了,随后说了句,“给我起来!” 君阳起身,抓耳挠腮了半天,道:“就是出去游历一番,这会儿回来了呗,瞧我胳膊腿都在,一点事儿都没有。” 明容脸色沉了沉,“当年你爹爹承诺过,他与晏氏子孙从此不再踏足大周,今日却因为你,你爹爹食言而肥,失了信用。” “失信之人是我,与爹爹无关。的确是我错了,要不,我去宗祠跪着。” 君阳嘴上错倒是认得快,可这脸上的兴奋,无以言表。 明容注视儿子片刻,这会儿冲着偏厅外道:“外头的都听好,从今日起半年之内,世子只许在府里待着,半步不可踏出去。” “你们把皮都绷紧了。若是见他造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偷偷将人放了,我打不得儿子,不能打断你们的腿吗?” 这话里带着警告,既是说与外头跪了一地的小厮,也是在警告君阳。 君阳一下子蹦了起来,跑到窗边一看,可不是都是他身边的,顿时心里过意不去,回过头替他们求情,“这帮小子什么都不知,回头因为我挨了打,人家不得说,咱们燕王府薄情寡义吗,苛待下人吗?” “所以这账记在你头上!” 明容瞪了过去,转身往外走,“我听出你的意思了,看来半年还不够。但要你敢再犯,抓住一次,便罚一年不许出去,你好自为之!” 待得明容走出去,屋外鸦雀无声。 没一时,樱桃挪了进来,也趴到窗边,“哥哥可去瞧你家小媳妇儿了?” 君阳立时斜过来一眼,“你才有小媳妇儿呢!” 樱桃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言叔叔不是非要你当他家女婿吗?” “我是去办正事的,没瞧见如琬,我连她长啥样都忘了。” 君阳背着手,“你可知,我后头见了谁?” “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是大周皇帝,当年那位可常到咱们府里玩儿的。” “大皇子啊!” 樱桃眨了眨眼,“我记得他长得可好看了。” 番外八 恩威并施 君阳正打算跟自个儿妹妹探讨一下大周的国运,这一打岔,便有些说不下去,拿眼斜了斜樱桃,“他长得也还可以,不过说实话,皇帝当得不成,真不是那块料,爹爹当年看走眼了。” 樱桃立刻来了兴趣,“怎么说,难不成他当了昏君,爹爹以前可是经常夸他呢。” “昏君倒不至于,就是那位吧,跟个女人似的,太软弱了,就是个老好人。” 君阳说这话时,颇有些不屑,“所以言叔叔说得没错,当日咱爹爹直接把大周江山夺回来,哪有后面那么多事儿,说不得那位皇上过得比这会儿开心,用不着像现在,惶惶不可终日。” “他怎么啦?” 君阳模仿着晏闻平素的姿态,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遍,抬头也想了想,道:“为君王者除了知人善任,还要恩威并施,让臣子们心悦臣服,任其驱使。” “那位心肠不坏,挺会照应百姓的,就是缺了一些君威,听信了那帮文官所谓‘以仁德治天下’的陈词滥调,连着几年削减军费,搞得军心涣散,我听顾叔叔算过,大周兵力比十年前少了三成。如今战事迫在眉睫,手里的兵却不够用。” 樱桃听得入神,没注意到,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爹爹!” 看到晏闻,君阳赶紧抱拳。 晏闻从边上拿了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继续!” 君阳在自个儿妹妹前侃侃而谈,这会爹到了跟前,却有些紧张,好一会后,突然想起来道:“李牧让我给爹爹带一句话,身为晏闻的门生,他如今已然明了,自个儿才质平庸,不是当皇帝的料,可身为大周君王,国有危难之时,他必会挺身而出,死而后已!” “怎么说?” 晏闻眉心一紧。 君阳捂着嘴,一脸神秘,“我同远东哥哥离开上京城前,他跟咱们透了底,已然准备御驾亲征,前往蒙北与大舅舅会合。” “愚蠢!” 晏闻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他打过仗没有,他在军队里历练过没有?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这是活腻味了!” 君阳眼睛直眨巴,不多觉得爹爹把这皇帝贬损得过了头,“他那几日留我在宫里,我瞧见他御书房还有那寝宫里,都是兵书战策……” 看了几本兵书就当自己是个人才了,宴闻对此不以为意。 他们几个人从燕北偷跑后,走了几个月才到的上京城,言念知道后亲自来接君阳。 为了避免君阳暴露身份,言念将他安排在顾府。 沁雪前年带着儿子顾端回了上京城,君阳和沈惠与顾端本就是好哥们,三个人重逢,自是高兴得很。 说来在上京城,君阳过得还挺开心,带着没见过世面的乌奴三王子和沈惠在城里转得好几圈,还去了表兄赵远冬位于上京城外的军宫。 直到有一晚府里来了个神秘客人,指名要见君阳。 君阳到上京城的消息,是身为皇帝亲信的赵远冬透出去的,当时大家伙都紧张了一下,沁雪姨母都打算真不成捆了皇帝,亲自带君阳逃了。 却未料李牧真就是为了见君阳,打听他父亲的近况。 番外九 不知轻重 再后来,君阳以沁雪侄儿的身份,跟李牧到皇宫城玩了几天。 便是言叔叔也说,君阳胆子贼大,竟是一点不怕皇帝有别的想法。 君阳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这位皇帝吧,他瞧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不是两面三刀的。 不过,虽说与李牧算是哥们儿了,君阳却不想昧着良心,说他是个好皇帝。 不行就是不行。 “纸上谈兵。” 晏闻看来气极,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为君王者,头等大事,便该吾日三省吾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跑过去是要去送死吗?李牧就没有想过,以大周如今的兵力,与辽国正面作战,得胜的几率有多高?” “一旦失败要如何?当俘虏丢尽大周颜面,还是自个儿抹了脖子?到那种时候,让大周的子民去做亡国之奴吗?实在不知轻重!” 晏闻从来没在孩子面前,表现过这么激烈的情绪,这下把一双儿女都吓得张大了嘴巴。 门外有个小脑袋伸进来,瞧了半天,抬脚跑里面,拿过刚才明容扔在桌上的戒尺,双手捧到晏闻面前,“哥哥姐姐若是有错,还请爹爹责罚!” 陈谦抓都抓不住,跟进来抱怨,“这小子太坏了!” 晏闻低头看了看小儿子,神情依旧严肃,“一天到晚就玩这种把戏,可知何为兄友弟恭,看到他们受罚,你就开心了?” 本来君豪也是闹着好玩,没想到居然被自个儿爹爹骂了,小嘴一瘪,竟是要哭。 倒是君阳笑起来,一把将他扛起,又拉上陈谦,带他们出去,回过身说道:“爹爹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如让我再去一趟大周,将爹爹这些话传给李牧,让他好自为之。” 晏闻一下回过神,他这也是替故人担心。 大周如今已与他无关,有自个儿的命数,若是真要败在李牧手里,那也是上天注定。 他晏闻并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他既已立下了誓言,便也不该去那个地方。 “你娘既然说了让你禁足,以后就在府里好好呆着吧。” 晏闻站起身来。 君阳靠在门边,看着晏闻走远,又瞧向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兄弟,不免幸灾乐祸,“看你以后还敢落井下石。” 陈谦盯着君阳,“大哥哥,这回算了,下次一定带上我。” 君阳呵呵一笑,“若有下回,可就是去打仗了,我可不带个小孩子。” “他才是小孩,我不是了。” 陈谦指了指地上那个。 君阳撇了撇嘴,伸手一后陈谦脑袋,“等你毛长齐了在说!” 这话是李坤常笑话君阳的,这会儿正好用在陈谦身上。 樱桃走了出来,竟是叹了口气,“那位还真可怜。” “谁?” “当然是大皇子。” “你这丫头也有意思,他可是大周的皇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用得着你可怜?你没瞧见,那大周宫殿的宝座都是金碧辉煌,对了,他身边围了好多女人,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 樱桃立时瞪过去一眼,抬脚走开。 天黑的时候,陈钰领着老人孩子一块过来看君阳。 太妃的屋里,女人们坐在一块儿,明容想到自个儿那胆大包天的儿子,不由叹气。 番外十 再逃 郡王妃坐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大哥和远冬那头,会不会又要去打仗?” 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担忧,明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赵家世代为大周的军人,国破家亡将临,以他们的血性,注定是要走上战场的。 “老姐姐,听君阳说,他表兄驻军在秦岭,既是知道地方,真不成的话,便让晏闻派人过去,把孩子接过来?” 太妃提议。 “不可能的,远东那孩子打小便跟着陈钰在一块儿。陈钰也说了,那孩子是个有胆色的,绝不会做贪生怕死之事。” 韶儿朝着太妃摇头。 明容陷入沉思,当年蒙北的那场战役,好像还近在眼前,可一转眼,走上战场的都已然换成孩子们了。 还有李牧,从小文弱,可听晏闻的意思,竟是也要披挂上阵。 他母后若知道此事,只怕要吓坏了。 郡王妃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无论大周那边如何风起云涌,燕北郡还一如从前,富足祥和,平静无波。 今日在医馆讲完学,明容从里头出来,便见阿湘等在那儿。 “怎么还不回府?” 明容问了一句。 “又到了役兵操练,我夫君也不在家,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阿湘笑道:“不如咱们到飞仙楼喝一口小酒?” 明容摇头,“今儿不成了,我得去看看我娘,我爹爹也是个任性的,我夫君还由着他。我娘可不是急得吗,精神不太好。不过,怎么又要操练了?” 继承燕王之位后,晏闻在燕北郡做了大刀阔斧的变法。 便比如,他建立了兵役制,燕北郡的男丁下到十三,上到五十,每年都要抽出一个月集中操练,是为全民皆兵,便是防备一旦有外敌入侵,有足够的兵力保护燕北郡。 方开始时,百姓们多有怨言,有这工夫,他们可不是能多挣些银子。 可随后,燕北郡西北个小部落突然生出觊觎之心,竟是前来攻打,结果连城门都没沾上,便被燕王的大军击溃。 从那会儿起,百姓们练兵的士气便高涨起来,操练就成了燕北的一项重要事务。 张乾和李坤如今便被派去专管这事。 “不是没到时候吗?” 明容有些诧异。 阿湘摊了摊手,“反正这几日,他们早出晚归的。” 听阿湘这么说,明容忽地想起,便是晏闻如今也见不着人影,当是忙得很。 两人说罢,正要各自上车,如宝匆匆跑了过来。 “这么着急,出了何事?” 阿湘不免问了一句。 “王妃,沈惠昨晚可去了王府?” 如宝神色略有些惊慌。 明容愣了一下,“没听说,要不你跟我回去看看,那孩子怎么了?” 君阳被关在府里好几个月,明容一言九鼎,说不许出去,便不许出去。 不过别的事儿,明容倒由着他,那些平日里跟他玩得来的小兄弟们,可自由出入王府,来陪着君阳。 沈惠和君阳是最亲近的,为了上回偷逃出去,沈惠还掺了他爹沈卓一顿胖揍。 如今没事儿,那孩子就在王府里住上几日。 番外十一 悬崖边缘 如宝眉头紧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我方才给孩子晒被褥,发现地上多了这封信,沈惠在信里说,和君阳一块儿,到秦岭找他表兄打仗了。”明容完全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君阳又跑了,这一回不仅带上了沈惠,连他身边那几个小厮,一个也没拉下。 此时站在晏闻书房里,一向坚强的明容,眼泪哗啦啦地直淌。 上一回君阳跑出去玩就算了,可这一次,他居然要去打仗。 前几日郡王由秦峰陪同,一块儿前往秦岭,就是担心远冬,要亲自去看看。 他那么大岁数,身子又不好,可犯起了倔,谁也拦不住。尤其是,晏闻居然背着明容点了头。 这已然让发现的明容担惊受怕,可没想到如今儿子也跑了。 晏闻拿起书案上的一封信,踌躇许久又放了回去。 前头他还在骂李牧不知轻重,竟然敢御驾亲征,结果到头来自个儿子也是一路的货色,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这小子最多是跟着李坤他们操练过几日,真当自己勇猛无敌了,居然号称要去建功立业。 问题在于,他又不是大周的人,建哪门子的功业。 “我去找他!” 明容也是急坏了,竟是脱口而出。 晏闻到底劝了句,“先不要着急,等几日再看看。” “怎么等啊,还瞒着太妃那头呢,我方才撒了个谎,说是准许君阳出门透透气,过几日便回来,可他到底要过多少日啊?回头把太妃急到哪里怎么办?” 明容竟是急得直跺脚。 那日听得如宝的话,她也赶回府里,果然在君阳的床上发现一封信,两个人的说法竟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当爹的,竟是一点都不着急!” 明容也是头一次,跟晏闻发起了火。 晏闻走到明容跟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人已经走了,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我自会派人过去找。你且放心,这孩子身上,寄予我最大的希望,我如何舍得他出了危险?” 明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哭得像个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不说了,回头我去把樱桃和君豪都绑了,让他们哪儿都去不成!” 话一说完,明容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没注意到,陈钰已然在门外站了许久。 等明容离开老远,陈钰才抬脚进了屋里。 “你怎么也过来了?” 晏闻抚了抚额头。 陈钰将一封密函,递到晏闻的手里,“言念那头又有消息过来了。” 本来今日儿子突然丢了,晏闻心情就不好,等再看过密函,他竟是愣了半天,最后颓唐地坐到了椅子上。 李牧到底还是御驾亲征了。 按言念的说法,朝中那些大臣倒没几个贪生怕死,却个个有勇无谋,一力主张李牧亲自带兵前往蒙北,与大辽决一死战。 这信发出的时候,也正好是李牧出征之时。 想来人都在半路上了,拦也拦不住了,就是真要阻拦,这个时候难保不出更大的乱子..... 此刻晏闻心里一惊,他最不想见的事终于发生了。 陈钰此时将密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脑中想到的竟是……大周已在悬崖边缘。 虽然身居一隅,陈钰依旧关心着天下大事。 番外十二 贵客 辽国对于大周的围攻已然进入纵深,已有好几座城池落入辽国人手里。 正是百姓惊惶,军心不稳之时,李牧决定御驾亲征蒙北,自是有向天下子民表示,他将不惜无我,保住江山,然而…… 皇帝乃是一国象征,但要他出了什么事,大周的根基何在。 想到此处,陈钰忍不住摇头。 李牧这一回,只怕走的是个昏招。 晏闻吩咐了句,“既是言念派人过来了,算算日子,回头亲自去接一下。” 陈钰应了一声是,想要下去,犹豫片刻,看向晏闻,“殿下,这件事,咱们……” 没等陈钰把话说完,晏闻一抬手,“君子一诺千金,若是大周当该如此,也只能听之任之。” 誓言不可破,只希望他一路顺利! “成王已然过世。” “我对他的承诺永世有效,此生绝不踏入大周一步。” 成王那人面上冷硬,可到最后,还是念及两人交情,没有将事情做绝。 但有一点,成王让晏闻发誓,再不插手大周任何事。 陈钰叹了口气,心下竟是纠结,他终究还是大周人,看到国之危难,心中如何不焦急。 “回去吧,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你去了又能如何。” 晏闻劝道,随后长叹了一声。 君阳的再度离开,让燕王府陷入了困顿。 一个多月之后,事情终瞒不住,还是晏闻亲自禀报太妃,君阳外祖身在秦岭,他不放心老人家独自在外,想着长子已然成人,该要担下责任,便自作主张,派君阳前去保护。 这理由虽找得好,却挡不住太妃心力交瘁,直接躺倒,明容不得不在旁边贴身伺候着。 这会儿太妃的屋里,明容喂她喝完牛乳,又亲自拿来热巾,替向来爱干净的太妃擦洗。 “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的话,你也不用天天在我跟前,我知道你忙。” 太妃有气无力地道。 “便是再忙,娘的身子,也是咱们的大事,” 明容安慰道:“你这病吧,最要紧得自个儿想开,说不得,过几日君阳就回来了。” 这话说出去,明容都觉得泄气。 晏闻从不跟她提秦岭那头的形势,可越是不说,明容心中越是忐忑。 “你让我想开一些,你自个儿呢?” 太妃苦笑,“当日燕王同我说,打从君阳开始,咱们世子不用再去大周历练,我心里可高兴了。祖上那些老黄历,早该放下,那一代一代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还窃喜,以为就此解脱,没想到……还是躲不过,难不成晏氏真就欠了他们姓李的?几辈子都还不完吗?” 明容也是无奈,不管好言相劝还是厉声呵斥,孩子不肯听,你又能拿他如何。 “娘” 樱桃跑了进来,“沁雪姨母带着端哥哥回来了,爹派人报信,说舅母也来了,让娘和外祖母都过去迎接,说是还有一位贵客,千万不要怠慢。” 话音没落,明容立刻站了起来。 沁雪要过来,明容自然是从晏闻那儿得知,让她们母女亲自去迎,想必是观城公主陪着成王妃和孩子也来了,贵客想必就这她们。 番外十三 我陪你 番外十三我陪你 “那我也过去!” 太妃说话便要起来。 明容赶紧按住,“娘先歇着吧,我母亲与那几位贵客有些私交,去迎一迎也是在理,回头客人来了,咱们再见不迟。” 太妃又躺了回去,“顾夫人走了好几年,那位是个伶俐的,但凡有她在,说说笑笑得尽开心,我还真有点想她。” “对了,请人家先在王府里歇几日,回头若愿意长住,你给安排一处宅院住着。” 话说到这儿,太妃又坐了起来,“你赶紧走吧,我这让人安排院子,也不知来了多少位,先吩咐人把顾夫人当日住的北院,还有那座西院收拾出来。” “我让他们忙去!” 明容劝道。 太妃却来了劲头,“论及这事,没人有我周到。” 天将黑时,明容与郡王妃陪着客人们一块儿到燕王府。 晏闻竟是亲自在府外迎接,看到明容和观城公主一左一右扶下来的明德太后,晏闻立刻上前,抱拳,“太后鞍马劳顿,竟是辛苦了。” 明容也是没想到,随着沁雪母子过来的,不仅有成王妃与观城公主一家,甚至还有李牧的母亲,如今的明德太后。 多年不见,该要养尊处优的太后却是老了许多,方才在燕北郡外投看到明容,立时抱着她痛哭了一场。 这会儿瞧见晏闻,太后抹了把泪,“哪来的什么太后,如今我已是丧家之犬,晏大人,可知皇上消息……” 明容立刻冲着晏闻摇了摇头,晏闻没再多说,只比了个“请”字。 果然是来了贵客,燕王府里忙成一团。 郡王妃与太妃一块,陪着太后和成王妃说话,明容安顿好嫂嫂,开解了半天之后,又去观城公主的屋里坐坐,又叮嘱樱桃照应弟弟妹妹们。 便准备去看看沁雪,自是从观城公主那儿听说,顾家出了大事,她放心不下。 走到沁雪的院子外,明容斟酌了好一会,到底将门推开。 一轮月光之下,一个孤独的身影靠在廊柱上,默默地望着天上一轮的弯月。 明容心中一紧,走了过去。 可到了跟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明容想起来道,“端儿被陈谦叫去陈府了。” 上一回端儿过来,便是跟在陈钰后头念书,自是亲近的。 “他死了。” 沁雪开了口,“我早就知道,以他那迂腐模样,肯定是个命短的。” 明容转过头,不忍去看沁雪。 几个月前,上京城被辽国一举攻占,而当时李牧正在御驾亲征。 而当日守城的便是顾朝曦,据说是和辽国人打了半个多月,直至弹尽粮绝。 国都就此落入敌手,辽国人冲进去之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便是皇宫也被他们强占了。 本来该说一句“节哀”,可明容如鲠在喉,最后干脆上去,将沁雪紧紧抱住,“若不痛快,便哭出来,我陪着你!” “有什么好哭的,他活该……” 沁雪话说到一半,到底嚎啕起来,哭声中带着无尽的绝望。 明容搂站沁雪,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淌。 番外十四 劳燕分飞 观城公主告诉他,言念一直劝李牧放弃亲征的念头,可李牧心意已决。 言念离开之前,叫来顾氏夫妇,提醒一旦形势不好,让他们领着两家人即刻逃回燕北郡,自是感觉到危险已近,甚至将调遣风雪楼之权,交给了沁雪。 然而顾朝曦却有别的想法,在得到消息,辽军主力正向上京城而来时,顾朝曦让沁雪带着大家伙一块走,而自己做好了与上京城共存亡的准备。 甚至临走之前,顾朝曦亲自去了皇宫,要将太后一并带走,无非是要报两代皇帝的知遇之恩。 太后自不会答应,她乃一国之母,如何临死畏惧,丢了皇上颜面,声明宫破之这日,必当以身殉国。 还是沁雪将她打昏,换了宫女妆束,悄悄带了出来。 一行人逃出上京城三天之后,辽国人便冲了进去。 顾朝曦带着李牧离开之前留下的三千人马,紧闭城门,以死相拼。 等走到一半,便有噩耗传来,顾朝曦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沁雪哭到最后,腿已然站不住,明容咬着牙撑着他。 这位别看面上什么都不在乎,泼辣无羁,可内心深处,却是个真正的贤妻良母。 顾朝曦一辈子老实本分,对沁雪言听计从,虽夫妻俩平日吵吵闹闹,沁雪还喜欢挖苦他,可一路患难过来,情份深厚,谁料如今劳燕分飞,自是天底下最伤痛之事。 明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即是过来,咱们就在一处,一块把端儿抚养长大,也是你对得起他了。” 沁雪到底放开明容,说了一句,“孩子交给你,我便放心了,明日一早,我就离开。端儿……以后是你儿子了!” “你想做什么?” 明容急了。 沁雪狠狠擦掉泪水,“我得去给顾朝曦收尸,老太太过世之前嘱咐过我,日后我要当好这个家,把父子俩照顾得妥妥的,总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自个儿也说了,上京城被辽国人占了,你回去岂不是送死? 明容抓住沁雪的手,“必须要去,也等战事平息之后,大不了……我陪你走这一趟。” 沁雪却挣开了,“到那时候,只怕连骨头都捡不着了。” “想想你儿子!总不能让他没了爹又没了娘。” “我陪我娘一块回去。” 顾端不知道会时候回来,在边上站了多久。 “你去做什么?” “我如今顾家唯一的男人,如何让母亲独自涉险。” “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大老远过来一趟。” “这一回是为了爹爹,咱们一块回去。” 明容才发现,这母子俩一个德性,一时气急,“谁都不许,你以为燕王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姨母!” 顾端直接跪到了地上。 明容已然走到门口,这时猛地转回身,道:“顾朝曦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他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们能活下去,指不定心愿已了。现在你们又要跑回去送死,母子俩明摆着是想,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 最后再求个月票吧,就允许我再挣扎一下。 番外十五 救兵 走到外头时,明容大声吩咐,“都听好了,打今儿起,这院子给我锁了,派几个侍卫在墙头上盯着,但有人想要跑出去,给我狠狠打,打死了算本王妃的!” 顾朝曦已经不在了,明容必须帮他守护好这母子二人。 ------------------------------------------ 两月之后,燕北郡各处城门洞开。 今日,燕王亲自带兵,要去解秦岭关之困。 蒙北大败,大将军赵崇光壮烈殉国,消息传来,郡王妃与魏如意当场哭死了过去。 至于李牧,有说是大秦皇帝被俘投降;也有人传,他死于乱军之中;更有说法,兵败之际,看着李牧本欲自尽,奄奄一息之时,被手下人冒死背了出来…… 关于李牧的一切,至今没有定论,唯有一点却是肯定—— 大周就此被灭了。 一声号角响起,燕王的兵马将要出发了。 大周北方几乎全线兵败,唯有秦岭关,赵崇光大将军之子赵远冬,绝不肯降。 秦峰飞鸽传书,只为告诉燕王,秦岭关被困,又逢下起鹅毛大雪,粮草几乎耗尽。 然而此时,他们孤立无援,已经没有人能来就他们了。 在书信之中,秦峰告知,郡王也重新披挂上阵,领着赵远冬与敌军苦战。君阳和梁惠几人也加入了队伍,誓要与秦岭关共存亡。 而这一封信,也是向燕王求救兵。 晏闻飞身上马,正要举起手中长鞭,有人走到了跟前。 和明容对视片刻,晏闻说了句,“放心,我会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沁雪端了一碗酒,递到明容手中。 明容接过,走到马下,高高举起,“燕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如今既已没了大周,他此去也不算违背了誓言。 终究,晏闻还是无法置身事外。 弯腰接过酒盏,晏闻一饮而尽,随后带马而去。 大军开拔了许久,明容依旧站在原地。 “燕王一定会回来的!” 沁雪在旁边说了一句,“那位可不是倒霉的顾朝曦。” 明容回过神,转头看向沁雪,“多谢你能留下来。” 沁雪却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她一直吵着要离开,直到燕王亲自来见,说是李坤已然带人前往上京城,只为寻找顾朝曦尸骨。 沁雪没有再闹,却从此闭坐屋里,谁都不再理会。 而这一次,燕王须去解救秦岭关之危,正在考虑要留多少人下来,以护燕北郡平安时,沁雪从屋里出来,告诉明容,遍布各处的风雪楼手下,皆已接到号令,赶来守卫燕北郡。 这一次郡中兵马尽出,而原本做暗门的风雪楼杀手们,如今一个个穿上燕北军服,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将士。 “回去吧!” 明容说了句。 燕王府中只剩妇孺,总要她去照应。 沁雪跟了上来,“你说,燕王会打到上京城吗?” 明容愣了一下,“他答应过,不再回去。” “大周已然没了。” “……” 大周没有了,晏闻心里中兴大周的愿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秦岭关下,有人甩着一件满是血污的皇袍,带马在城墙之下跑来跑去,只为挑衅。 “你们的皇帝和大将军都死了,再没有大周,若是识时务者,就赶紧投了白旗!” 有人操着不熟练的中原话,在城墙下面大吼。 番外十六 并肩作战 赵远冬一脸冷峻地望着下面。 他还不过少年,可此时面上,已满是阅尽千帆的沧桑。 “不要中他们的激将法!” 郡王伸手拍了拍赵远东的肩膀。 “爹爹当日请战前往蒙北,便抱着以死报国之心。” 赵远冬望向远方,“我亦如此!” 此刻城墙之内,突然传来惊呼。 一直跟在郡王后头的君阳和梁慧对视一眼,跑了过去。 赵远冬手下几个参将站在下面,其中一个拎起一个刚刚被砍下的头颅,冲着围在四周的人道:“此人乃是细作,所作所为只为动摇军心,将这门城门打开,让敌人冲进来。” “那是我夫君,他不过是想出去找一条活路。”一个妇人在旁边哭诉道。 人群中有人叫道:“放我们出去,留在这儿就一条死路,大周已然没了,只要能活下去,便是做亡国奴又如何?” 君阳听到这话,气到要蹦起来,这会儿趴在城墙上,冲着下面吼道:“都听着,外头那些人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就等着杀人,便是跑出去,也活不得命,可留下来,会有人来救咱们!” 只是下面大呼小叫,根本没有人听到。 便在这时,一枚短箭从下面飞了上来。 多得郡王过来,眼疾手快,将君阳往旁边一拉。 而此时下面又乱成一团。 君阳蹲在地上,骂了句,“这下头都是细作!” “传本将军的命,但要有人敢靠近城门,格杀勿论,这种时候还敢说投降的,我等耻与为伍。” 赵远冬命道。 君阳一直在瞧赵远冬,“哥哥,咱们还能撑多久?” 秦峰叔叔就在城门之后,时刻盯着外头,他说信已然到了燕北郡,燕王一定会过来。 可几时能到,谁也不知。 “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辽国人冲进大周国土。”赵远冬坚定地道。 梁惠和君阳对视了眼,谁都知道,大周已然倒了。 不过…… 君阳大声道:“哥哥,真要决一死战之日,我便您并肩作战。” 郡王叹了口气,这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硬到不行的馒头,掰成几块,塞到几个孩子手里,最后一块是给赵远冬的。 “我不饿,只是祖父您年事已高,还要您陪着我在这儿受苦。” 赵远冬背着手,面露惭愧。 “岁数大的人不容易饿,你是主将,能不能保住秦岭关,就看你的了,给我吃了!” 郡王说了一句,走到城墙边,目视着远方,“便是这几日了,你姑父一定会过来。” “到时候咱们前后包抄,把这帮人都剁成肉酱。” 君阳说说话,趁着郡王不备,将手里的那一块馍硬是塞到了郡王口中,随后走到城墙那儿,往下望去。 下面的辽兵依旧在那儿叫嚣,话中是对大周皇帝的极尽侮辱。 君阳拿出背上的弓箭,对准那个举着皇袍,还在跑来跑去的家伙。 片刻之后,那人脖颈突中一箭,倒在了地上。 君阳直接惊愕了。 他的箭根本没射出去。 突然之间,一阵战鼓声由远及近。 梁惠竖起耳朵,片刻之后,兴奋大叫,“是咱们燕北的战鼓,是咱们燕王的人马!” 君阳冲到赵远冬那儿,“哥哥,快看是燕王的王旗。我爹爹一定也来了!” 番外十七 投奔 这日半夜,燕王府外,一辆破旧的马车停了下来。 有人跑来禀报时,明容正在熟睡当中,冷不丁被人惊醒,一下坐了起来。 “娘……” 睡在边上的樱桃嘟囔了一句。 “没事儿,睡吧!” 明容说了一句,又给最里头的君豪盖好被子,便走下了床榻。 怕吵着两个孩子,明容也没多问,立时穿上衣裳,出了屋外,却没注意到,樱桃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教明容没想到的是,在正院外站着的人竟是沁雪。 明容一个激灵,“可是出了什么事?” 沁雪却一把抓住明容的手,“你的药箱呢?” “谁受了伤?” “赶紧着!” 明容正要转头去拿药箱,便瞧见自个儿女儿披散的头发跑了出来,药箱也提在了手上,“我听到姨母说要用药箱,是谁病了吗?” 沁雪顿了一下,“是我那奶儿子过来了,这小子还真是命大!” 明容惊愕,是李牧…… 蒙北那边一直没有确切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大周已亡,只怕李牧也凶多吉少。 大家伙都刻意回避这件事,所以一直瞒着明德太后。 可当母亲的,似乎都心有灵犀。 这些日子,明德太后每日枯坐屋中,唯一出来走动,是去燕王府老太妃生前用过的佛堂里,低头念经。 成王妃曾悄悄告诉明容,太后念的经文是《地藏经》,用来超度亡灵的。 接过药箱,明容叮嘱了女儿一句,“娘这会儿有事,你陪着弟弟睡吧!” “我去瞧瞧呗。” 樱桃眨了眨眼睛,“秦妈妈已然到屋里陪着了,我还能给娘当个帮手。” 这会儿也顾不得跟女儿掰扯,云清宁和沁雪一块儿,朝着屋外走去。 前院燕王的书房,此时灯火通明。 明容还没走进去,便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言念,在旁边还有陪着他不停抹着泪的观城公主。 说实话,这会儿的言念身上,已看不出当年的风流潇洒,这破衣烂衫便也罢了,头发乱的像个稻草窝,至于那张脸,除那一双依旧灼灼发亮的眼神,若在外面遇上,明容绝对认不出来。 言念站起身,冲着明容抱了抱拳,好半天后,才道:“对不住,崇光兄……” 当日陪着李牧出征,言念已然想过,这一仗不好打,甚至劝过李牧放弃。 然而后头知道自己劝不住,也不能由着他一个人去,所以他还是随着李牧出征了。 李牧说,他赌上自己的皇位,赌上大周国运,若依旧要败,便是天意要亡了他们。 然而,谁想得到,会败得如此之惨烈。 蒙北打到后头,辽国押上最凶猛的主力,不计一切要打败赵崇光,而赵家军一直抵抗到最后一兵一卒。 沙场之上,血流成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言念,这些日子,也常被噩梦惊醒。 “我哥哥可有埋身之处。” 明容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 言念转头,朝着屋里看了一眼,随后道:“皇上亲自将赵大将军背出了重围,请了当地的村户,用一副薄棺埋了,可还有多少将士......“ 番外十八 求生意志 “我夫君说,大战之前,赵崇光本是派了死士,让皇上提前离开,打算用替身出战,可皇上并不肯走,亲自披甲上阵。” “到后头是最后一批死士用人墙护着皇上,逃出来的.....只有皇上与我夫君。” 沁雪走过来,拍了拍观城公主肩膀,“你多好的命啊,夫君还能活着回来。” 言念看向沁雪,再次抱拳,“顾夫人受我一拜,当日是我让顾朝曦留下来,若那会把他也带走,说不得今日......” 话到此处,言念长叹一声。 “我又没打算找公子要人,公主,把您家这位带走吧,这边有我们!” 沁雪抽了抽鼻子,将明容带了进去。 空荡荡的书房里,明明亮着灯,却找不着人。 明容和沁雪一脸惊愕。 “皇上。” 沁雪小心地叫道。 言念跟了进来,吼了一嗓子,“皇上,李牧,你给我出来,那么多人都为你死了,便是苟且偷生,你也得给我活着,要代他们活到长命百岁!” 屋中间巨大的桌案下,传来樱桃的声音,“他......在这儿呢!” 众人顺着声音过去,樱桃蹲要椅边,正看着桌案里的人。 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人抱着腿缩在那儿,将头埋得极低。 樱桃伸生扯了扯他快碎成布片的袖子,“出来吧,这会儿到了燕北郡,不会再打仗了,你瞧瞧,咱们这儿安稳着呢!” 伸手将樱桃拉到旁边,沁雪走了过去,一把攥住李牧的胳膊,“李牧,打今儿起,你不是皇上了,如今寄人篱下,你这矫情给谁看?还不出来,先让晏夫人给你瞧瞧伤,后头给我洗得干干净净,去见你母后!” 李牧猛地抬起头。 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脸。 明容在心里抽了一口凉气,想象不出,李牧和言念这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母后,呸,哪还有什么明德太后,你老娘跟着我们一块过来了!” “真的......” 李牧开了口,声音干涩。 当日一路上,李牧得到的消息,辽国人攻占上京城,冲入皇宫,从太后以下,所有男女皆为俘虏,送往辽国,受尽屈辱。 从那时起,,料定母后定是没了,李牧竟是心如死灰。 樱桃瞧着李牧,忽地站起,跑了出去。 沁雪不由分说,将李牧抱到了外头,“别再给我装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我丢了。你娘还在呢,打起精神来!” 这边明容从旁边扶了一把,打算将李牧扶到旁边椅上,却未料李牧歪了两下,栽倒在地。 “这小子一路都想寻死,腿就是当日跳崖弄的,老子给弄烦了,随后找郎中打了夹板,后头一路将人捆过来。” 言念竟还没走,看到他这幅样子气愤不已。 “别骂他呀!” 观城公主赶紧劝道。 言念瞪过去一眼,拿手点了点还是一脸惊惶的李牧,“老子不救孬种,再摆这种要死不活的嘴脸,我就当着太后的面,把你宰了!” 不能吵着其他院子的人,明容让人端来浴桶、热水,找了个小厮,侍候李牧稍稍清洗了一下,便赶紧给李牧的腿敷药。 番外十九 挣银子养家 也不知言念哪儿找的郎中,处理的真是够敷衍的,李牧的腿都已经化了脓,再拖一时腿就要废了。 “大皇子哥哥,太后来了!” 樱桃声音传了进来,众人皆望过去,便瞧她扶着太后,一块走了进来。 可不是樱桃瞧着李牧神色不对,想着把他娘接过来总是对的,大半夜跑去敲了太后的屋门。 “我的儿......” 太后看到儿子,先是难以置信,后头身子不住地发抖,冲到跟前,便将他死死抱住,“是我的牧儿,他还活着,真是佛祖保佑!” 李牧任由太后搂着,眼泪哗哗地淌,“娘,保佑我的赵大将军,是那些用命换我一条生路的人。”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许久之后,摸着儿子的脸,太后抽了口气,道:“知道了,从今以后,娘要为那些战死疆场的将士们多念经。” 樱桃端了一盘热腾腾的药膳过来,“大皇子哥哥,快去吃吧,再睡一觉,就当做一场梦,什么都过去了。” 李牧看了看樱桃,用手抹了把眼泪。 “对啊,樱桃说得极是。” 太后忙拿来帕子,“以后好好的,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明容已然包扎完伤口,看着还一脸沉郁的李牧,将太后扶到旁边坐了,开口道:“燕北郡不是大周地界,所以打今儿起,只有李牧,而没有大周皇帝。” 太后一惊,看向明容。 明容冲着太后瞟了一眼,继续道:“李牧,如今你刚来,又受了伤,我自不能赶你。不过腿好之后,只怕......” “我.....不日便带我娘离开。“ 李牧低头道。 沁雪抱怨,“这孩子,话都不听完!” 明容笑道:“我不是赶你走,没人领着,你还真走不出燕北郡。我的意思是,咱们这儿的男人都要挣银子养家。你可想过,如何养活自己和母亲?” 李牧被问住。 “去飞仙楼当账房,这孩子跟我夫君学过算账,这本事总是有的。” 沁雪提议。 太后想了半天,“他、他做不了的,人太多了,这孩子面皮薄,我这儿还有些.....金银细软。” 明容朝着太后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说来也是巧,燕北郡有几间官学,其中一间是医馆,前头一位专门整理医册的老先生刚做古,还空着一个缺。你若愿意,可以过去试一试。” “平日待在书斋,倒是清静。不过挣得不多,一个月四两银子。你如今也没本钱置宅院,你娘住的院子,算是燕王府租给你,每月交两银子租钱,包你和你娘吃住。剩下的,你攒起来,过个几年置间宅子,再寻一个娘子。” “他怎么能干这事?” 樱桃立刻不满。 明容转头看了看樱桃,“为什么不成啊,他又不是废人,回头李牧若觉得别的营生好,也可另寻高就,或是想做个小买卖,说不得以少积多,日后也能成大财主。” 太后张了半天嘴,这会鼓起勇气,“我带的东西,说不得当了,能置个宅院。” 沁雪叹道:“娘娘,您这是没过过苦日子。谁家当娘的,不是有点积蓄也得藏着,以备不时之需。再说了,回头李牧要娶娘子,您这当婆婆的,总不能一点聘礼都拿不出吧!” 番外二十 不乐意 太后眼睛闪了闪,又看向儿子。 “多谢夫人,我去挣......银子。” 李牧虽然眼睛还有些直,却终于有了反应。 明容和沁雪对视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不久之后,燕北郡医馆之中多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年轻先生,端的年轻俊秀,只可惜腿脚不太方便。 平日里只待在书斋里,整理各种书籍,也不跟人打交道。 倒是有人在传,那位说不得是燕王府未来的成龙快婿。 不为别的,大家伙三天两头便瞧见燕王府的小郡主过来,给这位送吃的、送喝的。 也只有小郡主出现,那位也才肯多说两句。 这会儿明容来了医馆,阿湘走过来,一把将他拉住。 “可是李坤那头有消息了?” 明容立刻问道。 阿湘摇了摇头,“还不是上回的消息,燕王带着大军解了秦岭关之困,又乘胜追击,往西边去了。我还盼着他们早些回来,怎么还要打呀?” 明容心下也叹气,郡王倒是回来了,带回了得胜的消息和一些伤兵,君阳没有随行,说是被他爹带去历练,似乎这场仗,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男人都是这样,若遇到打仗,一个个生龙活虎,便是言念,才回来几日,便辞别了家中妻小,匆匆去与晏闻会合。 “那个李隐……” 原来是在打听李牧。 太后到后头,终于明白了明容的用意。 想来李牧短时间里,绝对缓不过来,可如果任他这么凄凄艾艾,走不出心结,后头疯了都有可能。 明容给安排点事儿干干,就为了让李牧多少有个寄托,至于其他,等到燕王回来,再好好商量。 明德太后自是感激不已。 大家在一块这么多年,太后自是相信明容的人品。 大周算是亡了国,太后本就不是有多少雄心壮志之人,如今经了这些事,一想到相依为命的儿子都差点没了,太后便心惊胆战。 如今也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能守着儿子好好活下去,成了唯一的念想。 为了避开麻烦,明容让李牧自个儿改了个名。这一个“隐”字,道尽了李牧心中无限惆怅。 不过他在医馆做得倒是不错,几位先生都是夸赞,说这位不仅一笔好字,且是个有学问的,上回有本散佚的医册,竟是这位凭着记忆给补回来的。 谁能想得到,他还不是大夫。 “都说那位是你家女婿?” 阿湘急吼吼打听。 明容愣了一下,“胡说什么?” 阿湘干脆不说了,挽着明容胳膊,便往书斋走去。 到了地方,阿湘领着明容径直往里头走,直到最后一间屋,便瞧见一扇窗前,李牧正低头书写,对面还坐着一位,一手托腮,一手往李牧他嘴里塞着吃食。 两人都太过于专注,全没注意到,有人看了过来。 明容看到这一幕,脸禁不住一沉。 李牧岁数放在那儿,且他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三宫六院,经历不少。 就算他如今没了皇帝身份,可一表人才,若想娶妻倒也不难,不过主意打到自家女儿身上,明容却有些不乐意了。 番外二十一 引狼入室 书斋里头,樱桃再不乐意,也被阿湘拉了出去。 这会儿只剩下明容,和面红耳赤站在对面的李牧。 “皇……” 明容刚一出声,顿了片刻,改口道:“李公子,我女儿比你小了快十岁。” 她本是好心收留,哪里想到,转眼便成了引狼入室。 李牧不敢吱声,一只手撑着桌子,看来腿有点站不住。 “坐吧!” 明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牧倒是挺适应燕北郡的生活,还有他这个书斋先生的身份。 便是太后,前几日还在跟大家伙说,李牧如今不像初来之时,成日沉默寡言,如今也能陪她说上几句,有一回,竟是还笑了。 明容真想不到,居然是自个儿女儿的功劳。 “我家樱桃不会给谁当妃子,她一辈子都会是燕北郡的郡主。” 明容这话,直接挑明了。 李牧要在燕北郡找个帮他排遣寂寞的女人,明容不会管,可惹到她家樱桃了,明容可是会豁出命的。 反正晏闻正忙着帮李牧夺回大周,他也该自己担起责任了。 “燕王可是来了好几封信,催李公子尽快出发。” 明容下了逐客令,甚至已想到,李牧前脚一走,后脚就要给女儿物色夫家。 “她不会当妃子,更不会是皇后。” 李牧低着头道,始终没有坐下。 这话让明容更不痛快,李牧也是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儿是燕北郡? “放心吧,太后身子不好,又养尊处优惯了,暂时留在这儿,等那边平定,我们自会以太后之礼将她恭送回京。” 明容说到这儿,到底忍不住怒气,“我一直把你当成孩子,不过听太后说,你都有儿子了。非亲非故的,一个成年男子住在燕王府总归不合适,李公子离开之前,让陈钰给你找间宅院安顿。至于樱桃,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娘,不带这样的!” 外头传来樱桃的嚷嚷,“你干嘛欺负李牧哥哥,不就是看他现在没权没势吗,我不在乎,反正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明容的脑子直接嗡了一声,转头看向门外。 “夫人。” 李牧嗫嚅地开了口,“自从来了这儿,我一直陷在苦闷之中。多得樱桃妹妹帮我开解,我才缓过来些。也不知从何时起,便对她心生仰慕。” “可我也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王妃不准,我......” “李牧,你脑子有毛病啊?我说要嫁,你敢不娶!”樱桃大声道。 李牧拖着腿走到门边,冲着外面摇摇头,随后又回来,“在下想娶樱桃为妻,从此一生一世,相伴到老。我自知浅薄,竟是配不上郡主,不过,在下会努力挣银子,还请王妃许她等我两年,定会三媒六聘,绝不省俭。” “没明白我的意思,她不可能随你回上京城。” “那就不回了。” 李牧这话说得太快,以至于明容更是嗤之以鼻。 李牧皇帝没白当,他不回去,还打算一辈子留在燕北郡,谁信啊! 好一会,明容转向,只留下一句:“不可能的,你死了这份心!” 番外二十二 求亲 这么大的事,明容自是要赶紧跟晏闻通了气。 哪有李牧这般,前头让人当爹替他夺回江山,后头又打起人家女儿主意。 孰料,晏闻突然回来了。 此刻燕王的书房,李牧被请了进去,自是晏闻要找他说话。 明容想跟过去听,却被门口站着的秦风不留情面地挡了驾。 言念也跟了回来,这会儿站在台阶下,来回踱着步。 明容心下可不担心,李牧是晏闻唯一的学生,对他还寄予厚望,要不然,秦岭关一役后,不会趁胜追击,虽非全部,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李牧。 所以,万一晏闻一时脑热,被李牧说两句好话,竟是答应收他做女婿。 到时候,明容这唯一的女儿就要丢了。 “别晃了!” 言念突然出了声。 明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也在不停地踱步。 叹了口气,明容一下想起来,自家女儿还有个双生的哥哥,“我家君阳怎么样了?” “那小子是他爹的种。” 一直在扮铁面无私的秦风,这时接过了话,“别看他年纪小,跟梁惠两个冲锋陷阵,都不含糊,如今他们皆为校尉,手下也有了兵马,有一回奇袭敌军,君阳竟是将对手全歼,自个儿的人毫发无伤,便是燕王也十分欣慰。” “我若是男孩,也上战场去。” 樱桃不知何时跑了进来,眼睛却往书房里飘。 其实那头什么都瞧不见,连说话的声儿都听不见。 倒是这时,,郡王和太后一块过来了。 “太后,可是要去见我爹爹,我陪您一块儿。” 樱桃立刻跑了过去。 明容心下不痛快了,自打李牧那事闹开,这丫头就不跟自己亲近了,三天两头往太后的院子跑。 “还是咱们樱桃懂事。” 自从知道李牧和樱桃互相生了好感,太后见到樱桃,便跟瞧自个儿媳妇儿一样,怎么看,怎么喜欢,唯独让她犯愁的是,李牧竟是不讨丈母娘的喜欢。 为了这事儿,太后不仅拜托成王妃她们,在明容跟前说好话,还特意去拜见郡王妃,同她说了隐情。 当日李牧身边那么多后妃,都是被人塞过去的,李牧真没有多喜欢。可如今只要一瞧见樱桃,那孩子眼睛里都是笑。 不过这话,太后不敢跟明容说。 大家同甘共苦出来的,又多得人家收留他们母子,倒是他们,真有些偷人家女儿的意思。 “王妃也在呀!” 太后冲着明容陪着笑。 樱桃果然胳膊肘又拐外头去了,“不用理咱们王妃。” 明容瞪过去一眼,心想这事怎么给自己碰上了。 “樱桃不要进去,里头在说正事。” 郡王吩咐一句。 樱桃嘟了嘟嘴,到底停下脚步。 眼瞧着郡王和太后都到了里面,明容心下千回百转,又瞪了不懂事的女儿一眼,出去找姐妹诉苦去了。 樱桃却不肯走,索性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托着腮,等着屋里的人。 也不知过了好久,日头暖暖地照在身上,樱桃差不多快睡着了,冷不丁一只手在她脸上抚了抚。 樱桃睁开眼,看到李牧站在跟前。 此刻的李牧,面颊红红的,眼中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神采。 “我爹同李牧哥哥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你回去当皇帝?” 樱桃一下子蹦了起来。 李牧却答非所问,“樱桃,我跟燕王求了亲,他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番外二十三 嫁女 两年之后—— 燕王府嫁女,自然是整个燕北郡喜事。 府外迎亲的队伍已然到了,太妃坐在正位之上,瞧着孙女儿被喜娘扶到跟前。 明容站在太妃旁边,颇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往外张望着。 婚期是晏闻定的,说好孩子出嫁之时,他会回来,可这日子都到了,晏闻还没有出现。 便是这两年时间,晏闻已然夺回了大周大半江山,但等着攻下上京城,便要迎李牧回朝了。 人人都以为高兴的事,明容却为此偷偷垂泪。 上京城那种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明容绝不想女儿去受苦。 可这一嫁,孩子到底留不住了。 别家的女儿出去当娘的就是舍不得,而明容心中的不舍,更添了十分。 女儿一旦远嫁,只怕要见一回面,都是难,而且这皇帝当的,没多久就把自己给玩没了,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可天下父母心,谁有能拗得过自家的孩子,再说宴闻那边也是答应了的。 外头响起了鼓乐之声。 应该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到底是燕王府嫁女,总不能这个门进,又出了那个门。 明容用自己的体己银子,给小两口买了一套宅院,就算住不了多久,总得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话说对,李牧这个女婿明容也未必有什么不满到底也能称得上才貌双全,这么久也看得出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 白日里在医馆里当先生,晚上又倒飞仙楼去做账房,顺带还教了包括君豪在内的几个学生。 唯独是他这身份着实叫人没法满意。 “恭喜王妃今日嫁女明日便要娶媳妇儿,日后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沁雪就好热闹,非要当媒人,嘴里还说着吉祥话。 明容斜过去一眼,却被沁雪按到主位上,让小丫头又给她磕了头。 这会儿樱桃还没站起,明容已是泪流满面,就像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就此被人夺走。 倒是樱桃上来,拉了拉明容的手,抽泣地道:“娘放心吧,我会好好过的!” “去吧!” 明容终究呜呜哭了出来。 这一哭,半天停不下来,直到正厅里人都走光,她还坐在原位上抹泪。 “你多好啊,还有个丫头在身边,我如今是想生,都生不了了。” 沁雪走了过来,“孩子上轿了。” “等顾大哥回来,你俩也能生。” 明容擦了擦眼。 顾朝曦没死,这是几年来,最让人惊喜的消息。 谁能想到,李中官拖着残腿,和他师父孙中官一块儿,在死人堆里把还剩一口气的顾朝曦找了回来,硬是在小院地窖里藏了一年多。 沁雪听到这事儿,恨不得立刻就飞去上京城,最后还是被顾端拦住。 顾端也到了岁数,索性跟着晏闻的大军,一块儿前往上京城。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笑话我。” 沁雪拿眼看了看明容。 “我笑话谁呀,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就这样白白给了人,只怕后头再瞧不见了。” 明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一会功夫,刚才热闹非常的燕王府,突然间沉寂下来,正衬了明容此刻的心境。 番外终章 照见有情人 “娘!”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明容愣了一下,猛地站起,是君阳的声音,他回来了。 沁雪却注意到君阳身后的人,竟是冲了出去。 明容才同儿子说了两句,听到顾朝曦过来,赶紧跑到了外头。 院子里,沁雪和顾朝曦紧紧相拥在了一块。 一时不好上去,明容又拉着儿子退进屋里,正要问他爹爹,顾朝曦走了进来,竟是长长作了一个揖,“臣参见皇后娘娘。” “什么意思?” 明容惊愕了半天,问道。 顾朝曦清了清嗓子,道,“四个月之前,皇上已然在众人拥戴下登上皇位,国号依旧是大周,封后的旨意同时下来,今日” “今日是来接娘!” 君阳笑嘻嘻地道。 “太子,称呼错了!” 顾朝曦说了一句。 便是跟进来的沁雪也愣住,抹了把脸上泪痕,冲着顾朝曦问,“我那奶儿子怎么办,这才刚娶妻,宝座就被老丈人给撬了?” “妇人懂什么?难道真想看着大周再在他手里丢一次,再没了命?” 顾朝曦训道:“皇上如今也没亏待了他,不仅成了驸马爷,还承了燕王之位,这儿已然是他的封地了。” 天黑时分,燕王府的正院里,明容等来了自己夫君。 四目相对,明容再看眼前的人,依旧熟悉,却又添了几分陌生。 “不认识我了?” 晏闻到了跟前,冲着明容笑了笑。 “一身酒味。” “是吗?” 晏闻抬起袖子闻了闻,“我打小当做掌上明珠养的女儿给人抢走,不能容我借酒浇愁?” 明容叹了一声,忽地发现什么,凑近看时,才发现,晏闻两鬓竟已染了霜。 “为什么?” 明容到底问了出来。 “两年前,我想把李牧带走,可他跟我说,他不喜欢当皇帝” 晏闻回忆起了当日那场谈话。 李牧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为君的材料,不只是灰心,而是有了自知之明。 李牧还说,他喜欢坐在书斋,打发时光,喜欢和心爱的女孩坐在一块,便是什么都不说,也觉得岁月静好。 他想偷懒了。 李牧甚至说,赵氏江山不过是从晏氏借过来,如今便由他一辈还回去。 为了劝服李牧,晏闻和他谈了整整三天,结果李牧跟他玩起了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松口。 甚至以最后,太后出面,亲自将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玺,塞给了晏闻。 明容苦笑,“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 有些宿命是躲不掉的。 “你要跟我走了。” “女儿怎么办?” 晏闻笑了,“都嫁人了,你还管那么多。放心吧,李牧当皇帝不行,人还是不错,会好好对樱桃的。” 明容无语。 她完全没想到,最后离开的居然是自己。 两人沉默许久,晏闻将明容抱在怀中,“对不住,我知道你不愿意” “谁说我不愿意,我可是去当皇后呢,日后还请皇上多多关照。” 便是再不愿,她还能如何,这辈子既是抓住了这位,少不得生死相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那是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还得请你关照。” 晏闻搂紧了明容,不由笑了出来。 前路艰难,幸得还有她。 有孩子的欢笑声传来时,一轮圆月挂上枝头,洒下光影,只为照见有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