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 第一章 逃难 ps:新书开始,求支持! 秦朗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四面都漏风的破房子。 更加准确的说这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外头北风呼啸,雪花簌簌。里头小风似刀割,嗖嗖刺人骨。 遂即大股的记忆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大脑中。 这是一很短暂的过程,没什么副作用,更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而不是大段大段的信息一股脑的挤进你的大脑里。 塞的你脑瓜儿疼! “这是……” 秦朗深吸了一口凉气,自己洪福齐天撞上了穿越这种大好事,但开局竟就这么惨烈吗? 中华上下五千年,自己没有被扔到盛世华年,太平年景,而是来到了明末,还是快要变天的崇祯十五年? 好不容易被老天爷青睐一眼,…… 真是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秦朗脸颊抽了抽,而后冷冽的寒气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然他浑身上下裹着厚厚的棉衣。 ——作为一个乡绅财主的独生子,哪怕再落魄,再是在逃难中,大冬天的,棉衣绝对是有的。 但是,孤儿又见孤儿。 1202年就是孤儿的他来到明末世界,赫然还是个“孤儿”。爹刚死,娘早亡,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还有那依旧不变的名字——秦朗。 但这些并不是重点,孤儿就孤儿吧,二十多年的生涯他不早就习惯了吗?现在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儿,老秦家……似乎快要破产了! 在上次清兵入塞中损失惨重的秦家,这两年刚喘口气,鞑子就又一次杀来了。 从崇祯二年黄台吉第一次领兵入寇以来,这已经是十多年里清军的第六次大规模入关了。 每一次都会给大明带来惨重的损失。 然后秦父就又带着家小南逃避难了,上回他就是这么做的。虽然老秦家损失惨重,临清老家的宅第店面田亩全被鞑子糟蹋成了一片白地。 可比起那些死掉的人来说,他们还是赚大了。 只不过这次南逃秦家的行头比起四年前轻减了很多。 首先秦母两年前已经病逝,其次这几年元气大伤的秦家遣退了不少仆人护院。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秦家途中才遭了大难。 他们在路上遭遇了难民群,被人抢了。 人的记忆力比金鱼儿可强多了,齐鲁的百姓已经被鞑子蹂躏过了,很多人听闻清兵复来的消息后就纷纷举家难逃。 然后从逃难的人群演变成难民,再从难民演变为流民。 即使再厚的家底在这种局面下也撑不了几天,电影1942了解一下。 何况这都崇祯十五年了,大明朝的百姓又有几家几户有家底的呢? 秦父利溜的打包南逃,路上遇到了流民抢掠,靠着舍车保帅,秦家上下逃过了一劫,然秦父受了惊吓,兼之财货损失极大,人是又气又悲,等赶到滕县时就要不行了,秦朗深受打击,人竟也一病不起。 更雪上加霜的是,秦家的下人看到秦父没了,秦朗又不是个撑得起家的主儿,就纷纷学起了二师兄,要分了仅剩的财货细软各奔东西。 错不是还有几个忠仆维护,这明末时的秦朗怕是等不到21世纪的秦朗穿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秦朗闭上眼睛,用心消化起脑子里的记忆,特别是身边的几个人。 管家秦德,自小是秦父身边的小厮,秦家的家生子;其妻张氏,秦母的贴身丫鬟出身,所以夫妻俩对秦家秦朗忠心耿耿。 二人育了一儿一女,儿子秦安与秦朗同岁,现如今都是十六,是秦朗的书童跟班,女儿秦露今年十四岁,是秦朗身边的丫鬟。 护院家丁李家祖父孙三人,李猛、李轩,及李轩九岁大的儿子李焕。 李猛李轩都是辽人,更准确的说是辽兵。 崇祯四年,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起兵叛乱,是为吴桥兵变。但也不是说所有浮海跑来齐鲁的辽兵就全都参与了叛乱。李家父子就没有,而是一路逃到了济南,李轩在途中染病,到济南时已经病的奄奄一息了,幸得秦朗死去的祖父伸出援手,这才转危为安。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至此李家父子就成了秦家的护院,至今十年有余。 李轩落脚于秦家的第二年便就娶了庄上女子,其妻赵氏,上遭秦家南逃时病逝于淮安。膝下育有一子,就是李焕。 这些就是秦朗最忠心的人,拖着病中的秦朗从滕县来到了这儿——峄县的南端,也即是兖州府的最南端,再走几步就是苏北地界了。 秦朗对这个兖州府是毫无一点概念的,但他知道齐鲁与苏北交界地在哪里,而且山神庙不远的一个大镇集就是台庄,附近还有个县城叫滕县,这就没错了。所谓的台庄必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台儿庄。 然而台庄也并不安全。 因为这次入塞的鞑子——阿巴泰的大军已经沿运河南下兖州了。 泉城,阿巴泰是不会去的。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率军叩入关中,破北直隶,顺运河南下,先取东昌再叩济南,沿途五十余城皆屠,百万苍生流血,半个齐鲁遭难。 此战中东昌济南二府化为了一片废墟白地。 泉城一战,左布政使张秉文、济南知府苟好善、巡按御史宋学朱、历城知县韩承宣等率军抵抗清军攻势九昼夜,尽数战死,德王朱由枢等宗室也非死即俘,清军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踞城十四日乃去。之后济南就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事也! 富饶的鲁西北经此一劫被糟蹋成了一片白地,寥寥数年又能恢复几分生气? 这次阿巴泰率军入塞,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从东昌府杀去济南府。况且齐鲁巡抚王国宾也已经调集兵马固守济南府。 所以清军南下兖州都是可以预见的。 济南是一块硬骨头,最更要的是它还没肉! 兵力空虚的兖州府,显然就更肥美可口了。 毕竟这些年来清军隔三差五的入塞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创伤明廷的战争潜力和政府威望,二就是掳掠钱粮人口供己所需。 而兵力空虚的兖州府是铁定挡不住阿巴泰的大军的。 所以兖南的台庄也不安全,还是要继续往南边走,在秦家人看来最好越过淮安去到扬州去。 只是秦朗的病大大拖累了一行人的速度。 第二章 我是神豪我怕谁! 秦朗对于前世并没什么怀念的。 从记事开始,二十多年的孤儿生活过得太艰辛太卑微。 活在孤儿院,靠着政府福利勉强读完了高中,但也仅限于此。想要考大学,无论是环境,还是他的智力都不允许的。 而一个没背景也没什么高学历和大智慧的人,即便走上社会,那也只能混迹在社会的最底层! 所以穿越的他是一点都不怀念此前那个‘娱乐至死’的花花世界。 那个繁花似锦的信息时代再美好也不属于他。 一个看不到半点希望和未来的社会底层。 所以穿越又如何?没有手机没有娱乐又如何?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渴望也是最珍贵的所求不是吗? ——希望。 一个向上走的希望,一个实现阶级大跨越的希望。、 秦朗脸色有点涨红,呼吸也变的急促来。 这毫无征兆的穿越,把一个广阔无比的大舞台摆在了他这个平淡无奇了二十多年的小虾米眼前。哪怕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改变’是从何而来,但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去好好享受,不是吗? 每一个‘享受’可都是赚的。 在决定历史走向的大变局中,掀起狂风巨浪,撬动历史的轨迹,这种感觉,实在叫他激动非常。 千万别低估了一颗草根的上进之心。 蓦地,一枚铜子无中生有的出现在他的手掌心里,一枚润滑的崇祯通宝。 秦朗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铜钱。 这就是他实现阶级大跨越,搅动历史风云的最大凭仗——外挂金手指。 不是他这个穿越者脑子里的‘先见之明’,或是他自身的聪明才智,而是他的bug。 一款穿越时他正在玩着的游戏——我是神豪我怕谁! 【作为被神豪系统选中的人,你的每一秒钟都代表着金钱】 【当前人物等级:1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一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0/1000文】 【注:消费1文,即可获得1点经验。借贷、捐赠、转存等行为不会产生经验】 …… 时间就是金钱,这很神豪。 秦朗眼睛眨了眨,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快一分钟了。 账面上都积累46个铜板了。 他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铜钱。 就这东西,他一秒中就能得到一个,然后一千个铜子可兑换一两银子,作为一个享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新时代穿越者,秦朗很轻易的就算出了一日所获——60*60*24=86400文,也即是日入八十六两四钱白银。 高薪。 绝对的高薪。 高的离谱的高薪! 大明朝的官儿一年才几两银子啊? 七品县老爷一年到头正经拿到的粮食都还没有百十石,老朱家在这方面可是出了名的吝啬。 而秦朗的月薪是2500两+,这还仅仅是一级小虾米的排面。 从1级的升级经验就可以看出,这升级是十分容易简单的,至少在前期。1202年的游戏里,第一级的升级经验还需要100两呢。 所以他闭着眼睛都可以预料到,开头几级纯粹就是个过场。 而走过这个舒适阶段后,秦朗每日所得的数量怕就更加吓人了。 遐想一下日后十级八级时的风采了,按照神豪文的路数,那时候的他肯定是每天躺着都有大把的银子入账,绝对羡慕死崇祯这个穷逼! 而有了银子在手,秦朗还怕自己不能搅动风云吗? 他唯一的可惜就是这系统太太太……简陋了,比之1202的那款神豪游戏都大大不如。 后者可是有系统商店的。玩家不仅可以从商店里买到各种技能和强化身体的灵丹妙药,还能购买到海量的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物资。 从最基本的粮食油盐肉类铜铁锭到铁甲刀枪火枪火炮战马战舰,一切都应有尽有。 那般的,眼下纵是明末崇祯十五年了又如何呢? 秦朗他只需要一定时间的沉淀,就能拉起一队装备超豪华的大军来。那就是穿到了康熙四五年乾隆十五年他也一样能干出一番大作为! 所以之前玩游戏时,他一直都是揭竿而起,走争夺天下路线的! 但现在,系统商店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 秦朗觉得自己有点得陇望蜀了,有点贪心不足了。 能穿越能有金手指,就已经很牛掰很难能可贵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还是多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崇祯十五年啊,一切还都大有可为呢。 秦朗整个人都陷入了美好的遐想当中,直到旁边一个声音惊动了他。 “少爷你醒啦,快来喝口热汤。李叔刚射了一只兔子。” 这年头还能打到一只兔子,那可真不容易。 大明朝现在内忧外患的很。 上半年,松锦大战的余波彻底结束,大明于关外输了个底儿朝天,松山城内的那支残军全军覆没,洪大督师干脆利索的拍拍屁股降清了。 于内,则是李闯王正在三打开封城,数十万明军接连败于闯军之手,这一里一外两场决定性的惨败让大明朝的统治根基正迅速崩塌中。 明军用黄澍之谋,黄河被扒开了一个大口子,滔滔黄水滚滚而下,湮没了半个黄淮,李闯王暂停住了脚步,移师中原西部。但接下的郏县之战,缺兵少粮的三边总督孙传庭被打的大败,叫明军彻底丧失了对中原的掌控。 崇祯帝太急以求成了,孙传庭所率的秦军战力不弱然粮草不济,士卒采青柿为食,又冻又饿,岂有不败的道理?时人称‘柿园之役’以讽之。 大明败于崇祯之手,不能不说是有必然的原因的。 这位吊死在煤山的大明皇帝,真的太性急了。 而黄澍那孙子的一个‘妙招’,叫黄淮数百万黎民遭难,死难了多少人且不说,但只是大批外逃的难民,所过之处,那就恨不能连根绿草都不留下。 至少有上十万难民涌入了鲁西南。 可是不等他们喘口气,清兵入塞的消息就又传来了。 大量的齐鲁百姓都在蜂拥南下,台庄这地儿已经被一波波的难民流民刮了几刮了,如此还能打到兔子,这是老天爷赏肉吃啊。 秦朗接过了粗陶碗。 但目光却没有去盯那碗里的肉汤肉块,反而在看他的那双手。 看着这双手…… 白净,细滑,没一丝的疤痕,没一丝劳动留下的粗糙,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双没吃过丁点苦头的主的手。秦朗觉得这双手都不应该是自己的手。 他上小学时的手都比眼前的这双手来的粗糙,来的‘艰辛’。 第三章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李轩一步步走在没过脚脖的积雪里,老远就看见了风雪中等着自己的老父亲。 “爹!” 李轩叫了一声。 他手中提着三包药材,还有几斤大米一只鸡和一大兜粗粮。 这年月里,哪怕是临近鱼米之乡的台庄,粮价也是非一般的昂贵,而肉类和药材就更别说了。 只是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就花去了他们仅有的大部分银钱。 李猛脸上挂着高兴的笑,少爷病情大是好转,精神头明显比此前好了很多,这要再吃几副药,喝两碗肉汤,怕就能起身上路了。 “爹,有啥喜事了么?” 李轩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父亲的高兴劲。 “少爷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大好。你爹我也猎了一只兔子。” 李猛说起事来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这可真是大喜啊。” 李轩高兴叫道。 只要秦朗身子骨好了,他们就能继续往南去了,到了淮安、扬州这等好地界,那就不用愁了。 不说秦管家他们,就只凭自己父子,也能养活的了秦朗啊。 待鞑子退去了,再回临清,有秦家五千亩田在,有秦朗在,那就有秦家在! “台庄现在是什么情况?” 山神庙里,李轩刚坐下来喝了几口姜汤,秦德就急问道。 “陈艾山已经回邳州了,据说小袁营的大部都去了海州,所以姓陈的就回去了。台庄闸口也已放开,大批的难民流民正纷纷向南涌。” 陈艾山就是邳州州官,之所以从邳州狼狈的逃到台庄,那就是因为小袁营义兵过境。他是被小袁营的兵峰赶出邳州城的。 拉着几百号明军民壮混杂的残兵败将逃到了台庄。 非是小袁营无意北上齐鲁,陈艾山怕是连台庄都不敢呆。 但就是这么个被小袁营吓破了胆的孙子,来到台庄后却充起大爷来了。 ‘卡’着台庄不叫北边的难民流民过,说是怕流民加入小袁营。 净扯淡! 台庄可不是兖南通往苏北的唯一通道,往两旁绕个道儿也能向南,这里仅是官道所在,旁着一条运河的。但陈艾山把这里一卡,虽不能真的封路,可也跟堵住了三岔路口一样,‘交通’立马拥堵了。 大量的流民难民拥挤在台庄,虽然不住的在往周边分流,但也不停的有新到的难民流民补充,以至于台庄外头难民流民的数量是持续爆棚。 而如秦家这等南下的富户、商贾、官宦人家,却可以挥舞着银子和面子,舒坦的住进庄内。 不管是客栈还是寻常民宿,没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 陈艾山关闭台庄的借口是怕流民去邳州投小袁营。可实质上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富户、商贾身上。 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包括一些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他都是抬一手,轻轻放过的。 得罪不起,也无暇去招惹。 丢了州城,他这州官儿按道理是要问罪的,即便现如今的淮南淮北诸地都乱成了一锅粥,金陵淮安城内的大佬们也无心料理他这个小虾米,但鞑子再猖獗也总有退去的时候,到时候要被秋后算账了怎么办? 所以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他全不想得罪分毫。 只是南逃的普通富户商贾,就以及足够他吃个肚儿圆了。 每家每户都刮下一些,陈艾山可就发大了。 这台庄就是一个聚宝盆,只要有大笔大笔的银子在手,等日后‘海清河晏’了,他就是拿银子去砸也能砸出来一个‘太平无事’。 而至于诸多逃难的流民百姓会不会真的在邳州投靠小袁营,这碍他陈艾山屁事啊? 秦朗抱着怀在一旁竖耳朵听着。 台庄放开了?这是大好事。这意味着往南的路已经通了。 虽然有系统打底儿,进出‘台庄’的花销对秦朗言已不算的什么,但如果可以,他也一文钱都不想给陈艾山这种烂人。 而至于小袁营…… 恕秦朗有些孤陋寡闻,他还真没听说过。 对于明末清初这个时间段,他更多的认知是来自于小说和电视剧,历史课本上能有个啥啊。 初高中的历史课本又不是二十四史,只多写个1644年李自成进北京,随后的一片石大战,李闯军大败,清军入关。 秦朗现下对这一时期的认知,真就是来源于小说和电视剧。 那些小说和电视剧里可没提及到小袁营。 “佛兵,军纪严整,袁时中……” 反倒是秦朗原身的记忆里有着一些关于小袁营的记忆。 首领袁时中,两年前于开州起事,是今日诸多‘义军’中绝对的新生力量。 传闻中小袁营的军纪良好,自从起事来,一直不曾有滥杀屠戮之恶迹,亦不曾建银掳掠妇孺,连当官的都称之为‘群盗中之一奇’。 两年来多活跃于豫南皖北之间,素有‘佛兵’之嘉誉。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秦朗心中犯起了嘀咕。 明末的起义军(将领)那可是出了名的烂,无论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张献忠,还是罗汝才、马守应之流,比起元末的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老前辈来,都差的不以道理计。 这种情况下,竟然能出现一个袁时中,对百姓不烧杀不抢掠,这真是老鸹窝中飞出了一只白凤凰来啊。 当然,秦朗也不会对‘传闻’不加分辨的就全都深信不疑,这年月里鬼知道‘传闻’有多么的不可信。 不管是‘广大百姓’,还是‘官员士绅’,信誉值都跌破红线了。 这点上看李闯王就知道了。 不过小袁营的传闻,只要有一半的真实性,那就真是天下一奇。 陈轩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全笑开了颜。 “轩大哥,台庄的粮食现在卖到了什么价位了?” “陈艾山既已把台庄放开,那是不是说台庄的客栈已经有空的了?” 所有人脸上都正笑着呢,秦朗两句话让山神庙里刚刚轻快来的气氛瞬间打沉了下去,谁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秦朗如此问话的潜意思? 秦德脸上露出了愁苦,他们的银钱真的不多了。 药材肉食和细粮在眼下这节骨眼上都是奢侈品,接连变故,又叫秦家的财货损失殆尽,现如今他是真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时候去住客栈,这是不是……太奢侈了啊? “少爷……” 陈轩脸上直接露出了迟疑。 现在台庄客栈的价钱当然比之前便宜了,可依旧是个天价啊,就他们囊中剩下的那点钱,三五天都住不起的。 “把匣子拿来。” 第四章 升级 秦朗又不是傻子,当然清楚自身现下的情况。 秦家早就油尽灯枯了。 但从他来到这个时空到现在,也差不多一个时辰,看着系统账面上挂着的数额,七两银子是有了的,这怎么着也够开个房吧? 秦德呆了,秦氏也呆了,秦安、秦露更是呆了。 与奔走在外的李家父子不同,他们是贴身伺候秦朗的,那个匣子,一家人谁没经过手? 匣子里装的是秦家的田契房契,是秦家的命根子,秦朗从秦父亲手中接过后,本该亲自保管的——如他老子那样片刻不离身。 但随着他的这一病,匣子就只能由秦安收着了。只有钥匙还一直挂在他脖子间。 当然,也就是个样子。 秦朗病重的时候,秦德一家只要起了歹心,多少机会不能把地契房契掏空?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人家(还有李猛祖孙)都还不离不弃,这就是真正的忠诚。 不管是秦德还是秦安和秦露,都曾亲手那过那匣子,虽然没打开看过,可怎么也感觉不到匣子里装的还有金银啊?都没个响儿。 李猛李轩父子没有说话,年纪最小的李焕更是吱也不吱。 秦安把匣子拿了过来,秦朗接过手中,从脖子上扯下一铜钥匙,轻轻的开锁,借着匣子遮掩住其他几人目光,几个一两重的银条已经落入了盒子里。 一两重的银条真的很小的。 白银的密度是水的十倍以上,而明一两白银37.3g,换算一下就是3.73g都不到的水的体积。 也就是还不到4立方厘米。 五两白银也才十几立方厘米,3*3*3都不够。 五块银条落在了秦德几人的眼中,秦安和秦露眼睛里全都是茫然,那匣子里有银子吗?他们拿着的时候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只歇个一两日天,这些可够么?” “够,绝对够。就是包个院子也足够十天半个月了。” 李轩连连点头,有银子啥都好说。“台庄里客栈房价最贵的时候,一个院子也才要两千个铜子一天。”而这时候一两银子是能兑五六千铜子的。(明末就是这个价) 李轩脸上全是笑容,住客栈好啊,这破庙四处漏风,他还年轻,身子骨最强,但他爹可小半百之年了,他儿子更才九岁大。 秦德还想劝,可被秦朗的眼神给憋回去了。只能叹口气,然后忙着收拾所剩不多的行李了! …… 天色暗淡了下。 台庄的北口,大批的流民难民聚集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那一线排开的几十口大锅。 这些大锅里头正在煮着杂粮米粥,很稀的,掺杂的还有些沙土石子,靠它们根本填不饱肚子。更别说现在还是下雪的天气,风雪逼人。 可填不饱肚子也比啥都没有强不是? 而除了一天早晚两顿稀粥外,这些大锅整日中还不间断的烧着水,里头多少会放点生姜啥的,对难民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善政了。 陈艾山虽然人品不堪,但好歹还做了点善事。 秦朗心里这么评价着。 台庄的土围子上下都站着些丁勇,一个个也穿的破破烂烂的,面黄枯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样的队伍能打仗才怪。 保不准他们手里的刀枪都是锈的。 但再不堪,对于流民难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威慑。 陈艾山回邳州了,可他显然不会对齐鲁的局面放心,放一队人守在这里,盯梢背面,很正常。 “少爷,现在台庄为首之人叫陈珂,是陈艾山的远房侄子,副手是本地巡检曹大海,本来还有个河官的,但这家伙已经跑了。陈艾山前脚回邳州,他后脚就溜了。” 而这里头的陈珂,那是连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的。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现在都啥时候了,还要啥规矩啊。 陈珂是陈艾山的侄子,是陈艾山信得过的亲信,这就够了。 …… 说这话的时候,秦朗已经待在客栈小院的东间里,捧着热汤烤着火了。 只要有银子用,台庄里啥都不缺。 吃的住的,穿的用的。 五两银子的购买力是十分强大。 况且系统的银条可是999,远比现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银子成色高,实价上浮一成都是小意思。 【当前人物等级:2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两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4000/10000】 【初级基因改造液*1】 五两银子被花的干干净净。 秦朗自然就升级了。 还得到了一次升级奖励,抽中了一初级基因改造液,这叫他十分满意。 哪怕家财亿万坐拥天下,可要是身体不行,那也不爽得很呢。 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风险且不去说,只说平日里的日常生活……,懂的都懂。 如此高兴劲,以至于把升级后的不爽都给冲散了许多。 升级后的所得和所失太悬殊了,每秒之所得才增长了一文,或者说是翻了一番,可之后的升级经验却暴增了10倍。以至于他的心情是万分的美妙。 很蛋疼! 厨房里传来大米和肉的香气。 五两银子大半都花在了这些上头。 八百钱一斤的猪肉,就问你买不买了! 然后台庄的粮价是五两银子一担细粮,二两银子一担粗粮。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市价。 但在现在的局势里,在眼下的情况下,显然人家就能卖这么贵。 嫌贵你别买啊。 这粮食压根就不是卖给平民百姓的。 它们的销售对象是打台庄经过的那些富贵人家。 比如此前的秦家。 那么多人一路几百里的走到台庄,没粮食了,秦父绝对愿意掏几两银子买点粮食,应付过眼前的这档口。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只要进了淮北,即便是到了邳州,那粮价米肉就会大大锐减。但在台庄你缺粮食了,你买是不买吧? 秦朗闻着大米白面传来的味道,感觉真香! 到了晚上秦朗就再度完成了升级成就,又花出去了小十两银子,让秦德买了骡马车子。 秦朗眼睛都没有放在升级奖励上,而是看着升级经验两眼放光。 【当前人物等级:3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五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3500/100000】 第五章 初级基因改造液 ps:新书上传,求支持! “草,这经验……” 真是越来越多了。 秦朗已经可以确定,升级经验是十倍进制的,一千,一万,十万……,很明显明确。 但财富奖励却还是一个谜。 一会儿2一会儿5,具体是多少怕要等下次升级才能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但不管是两倍增幅还是两点五倍的增幅,在十倍增幅的升级经验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让秦朗的心情有些不爽,虽然对此他早有预料。 如果财富奖励次次都能跟得上经验增幅,那岂不是一直都简简单单就能升级? 一级时一秒一个铜子,经验一千铜,一比一千的比例,也就是十几分钟而已。 一直这么个比例,一天时间他都能升到八十多级,不说财富奖励会增长到何种地步,光是升级奖励就能有八十多次抽奖,扯淡呢这是? 所以升级一次比一次难才是正解,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 就是临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且现实还略有些残酷,心中还是有忍不住的郁闷。 不过这郁闷去的很快,前世作为一个小草根,艰难的活过了二十年,已经把他的那颗心锻炼的无(千)比(疮)强(百)大(孔)。 “叮,宿主获得一万两奖金。” 秦朗龇牙咧嘴,再度狠狠的吐出了一个字:草! 一万两银子这很多吗? 乍然一看的确很不少,至少足够他轻松再升两级了,就眼下看端的是一大助益。 可从长远看呢? 一万两银子跟一次抽奖机会比,它算屁啊。 秦朗现在一天就有四百多两银子入账,一万两银子,一个月都不需用。可升级抽奖的机会又能有几次?一级的时候还没有。 十倍进制的升级经验,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到第九级的时候就足足一个亿了。 而十级就是十亿,十一级就是一百亿,眼下时代可才1642年,如此之数目太天文数字了。 升级抽奖的次数注定是有限的啊。 秦朗赶紧把初级基因改造液拿出来看,好缓解心头的郁闷。 【初级基因改造液:无痛无痒,十分钟内完美发挥……】 黄色的灯光下,初级基因改造液散发着一种淡蓝光晕,也不知道是外头瓶体的颜色,还是内里改造液的颜色。 不大的一个细长管,里头的液体都不知道有没有两三毫升,没有针头,这玩意是喝的。秦朗把细管的一头含进了嘴里,并没有感觉到玻璃的凉意,一股酸甜的味道就已经在口腔里蔓延。 没有疼痛发热,身上更没此前看的网文小说中常见的黑色污渍。 十分钟后,秦朗攥了攥拳头,虽然身形没有半点改变,却感觉浑身都是力气。双手一提,轻轻松松的就把条几抱到了胸前,这可是实木打的条几啊。 “少爷!” 次日清早,秦安略带了些不安的声音在东间外响起,听到里头的允声,推门进来。 “怎么了?” 秦朗有种出事的感觉,因为秦安是来叫门的,而不是放任秦朗睡觉睡到自然醒。还有秦安的声音也…… “少爷,我娘病了。” 多日的辛勤艰难后,一朝舒适,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儿骤然松懈了下,张氏夜里就发起了热。 她虽然出身不怎高,可自跟了秦母做贴身丫头后就也没再怎么吃苦。 那可是“副小姐”! 嫁给秦德之后日子就过的更舒心了。 纵然身份上始终是仆人,但以秦家的家产,秦德是大管家,张氏是主母跟前的姑姑,小日子比起寻常的小地主来都要安逸。 上回秦家南逃时候,张氏虽奔波了一路,但也谈不上吃苦。 一路上有吃的有喝的,纵然受累,比起那些没吃没喝的流民难民来,也已经好到天上去了。 可这一次南逃,先是遭遇流民抢掠,再是遇到秦父病逝,紧接着刚没了主心骨的秦家,少爷重病不起,仆人们纷纷起了外心…… 一连串的悲催惊吓搞得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也就是都还秉着一口气,才能坚持着。 所以,松懈了这口气的张氏,就一病不起了。 秦德一早醒来发现张氏身上起热,就赶忙去为她熬了姜汤,张氏的情况比此前秦朗的病情可轻多了。但在眼下时候,这也是个大麻烦! 秦安心中有些忐忑,秦朗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 他才不会蠢到不顾人心的坚持今日就启程南下。 身边就剩下这几个历经磨难的忠臣,秦朗万分宝贵还来不及呢。 手中多了十个小银块,叫秦安拿去。 “张姑姑要紧吗?” “快拿去买药,多买些驱寒的药材,叫大家都喝上几碗。” “能请到大夫就请过来,少爷这儿不缺银子。” 拍拍秦安,“这些日子都过的辛苦,咱们现在台庄多歇息几日,再启程南下。” 反正清军的兵峰还没越过滋阳(兖州府治),距离台庄还早着呢。 秦安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灿烂到极点的笑。 他有想到秦朗会延缓南下,毕竟大家情分摆在这儿呢,可没想到秦朗会再拿出十两银子。 这时候秦安已经选择性忽略了这银子秦朗是打哪来的问题了。 内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感激。 十两银子是不多,可这要分什么时候。 现在不是在临清时候了。 前几日,他们一行人落魄到何种田地,秦安可体会的刻骨铭心。 但他还是坚定的拒绝了秦朗去探望张氏,怕秦朗再被过了病气! “少爷!” 秦露端着热水进门来,鬓角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黑灰。 张氏病了,早起烧水做饭的活儿,就全落在了秦露身上。后者在烧火做饭上头也不在行,虽没有搞得灰头土脸,但看她鬓角就知道,秦露绝对不轻松。 洗刷过后,冒着热气的饭菜已经被秦露端上。 口味都比较清淡,主食是大骨头汤熬的白米粥,配着白菜萝卜豆腐和盘白切肉,竟也整出了四个菜来。 每样的分量都不多,在秦露眼中,秦朗还是个病号呢。 可秦朗在秦露震惊的目光中,却风扫残云一样把白切肉和没什么滋味的白菜萝卜豆腐,全一扫而光。 甚至还意犹未尽,“去多切点肉,还有馒头也拿来。” 秦朗知道灶房里还有肉,昨天骨头、肉一块下锅煮的,粮店里买的高价粮也在粮店后头的磨坊里变成了大米白面。张氏煮肉汤的同时还蒸了好多馒头呢。 他也不清楚自己饭量怎么猛地一下变大了那么多,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初级基因改造液。 第六章 路线方针(求收藏,求支持) “德叔,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话吗?”秦朗对眼前要谢恩的秦德说着。 “秦家都已经到了眼下这地步了,你们就是我最信得过也最亲近的人啊。”这种历经过现实考验过的铁杆,任谁秦朗都损失不起的。 秦德脸上涌起了一抹潮红,甭管彼此关系已经亲密到何等地步了,大家身份上的不同还是决定了彼此的先天定位的,秦朗能说出这样的话,叫秦德心头很是滚烫。 “这两天大家都好好歇歇,叫秦露好生照顾张姑姑。我这里已经没事了。” 早上秦朗的饭量可是震惊了所有人。 “德叔如果有空,就多去庄外挑选些人手,家中现在欠缺甚多。再买些骡马!” 秦家的下人一股脑的全跑了,他这么说话可绝不是嫌弃秦露做饭的手艺差。 本来就条件欠缺,调料极少,秦露的手艺还一般般,白菜萝卜豆腐实在没什么滋味。也就白切肉的蘸料调的还凑合,要不是肚子里跟通了无底洞一样儿,秦朗自己都不相信他能吃的了那么多。 说话中秦朗递出去了一小包银子,不大,跟个过年时的大馍样,却是整整一百两。 银子的密度十倍于水还多,三千多克重,也就是三百多克水,还不到一矿泉水瓶大。(明朝一两是37g多点) 秦德接过银子,一上手就知道这银子的重量了,但是这银子是打哪来的呢? 昨天的十几两银子,今天早上秦安的再十两银子,以及眼前的这一小包,足足上百两银子啊,秦朗从哪来的呢? 秦德敢肯定,秦朗病中的时候身上绝对没有藏着那么一包银子,而且所有银子的成色还都那么高纯。秦德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见过成色这么纯的银块。 大大的疑惑埋藏在心底,秦德对此‘视而不见’,这是一个管家的自觉。 秦德走了,秦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台庄外头的难民群中挑选出合适的‘下人’,他现在正要靠在床头好好的理一理今后的思路。 穿越一天时间了,他虽然脚步还没有迈过台庄,但一个广阔无比的大舞台却依旧在他眼前展现了出来。 他必须确定一个路线方针! 虽然金手指粗壮无比,但时间不等人啊,这都崇祯朝十五年冬了。 满打满算,崇祯皇帝也只剩下了一年半的命。 “江南是不能去的。” 直到南明灭亡,江南的利益格局都没受到过大的冲击,无论是起义军还是清军,在此之前都没有踏入过那里。 朱明一朝二百余年时光的发展和演变,可想而知当地的本土士绅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影响力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去到那种地方,就等于是在泥潭里起舞,一(利)举(益)一(划)动(分)都要跟无数熟悉本间游戏规则的老狐狸们博弈。 想要站稳跟脚,乃至是力压群雄,独领风骚,一言九鼎,秦朗即便有系统在握,也信心不足。 bug的加成再强大,论起勾心斗角,也还是江南的老狐狸们更厉害。尤其是中前期还要在人家的游戏规则下发展,秦朗可不觉得自己真就比古人聪明厉害。 就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去江南发展壮大,妥妥的事倍功半。 至于说江南受到了满清的冲击,旧有的一切秩序都粉碎了之后…… 那可还有三年时间呢,秦朗疯了要把初期的宝贵时光白白浪费去? 与利用bug在之后的两三年时光中,迅速建立起一块有绝对统治力和一定军事保障力的“领地”相比,将宝贵的精力和财富投入进江南,那就是浪费。 两者得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秦朗眼睛闪了闪,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结论并不绝对的正确,甚至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了自己主观意愿的影响。 而什么是他的主观意愿? 那就是朱明朝的读书人太垃圾! 他脑子里对明朝读书人存在着太多太多的负面感官了。 什么水太凉头皮痒,tui,恶心。 以至于他都不愿意去跟那些人搅合,不想去做‘统一战线’,而只想对之诉以武力。 用暴力的手段,用后者无可抵挡的横冲直撞,把旧有的一切彻底打散,碾做粉齑。 “江北,在江北混……” 清兵的这次南下基本瓦解了齐鲁西部的地方秩序,而且接下的冬季和来年春天,近乎半年的时间里清兵也肯定不会只盘踞在兖州不动弹的。 齐鲁的中东部都有可能遭受攻击,也包括苏北。 只不过清兵不太可能会越过宿迁。 后者湖泊河流太多,而且秦朗也不记得清兵南略的时候,鞑子有下过江淮的。 虽然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不多,但他看的网文不少啊,不少明末网文中都有涉及到清兵南略,清兵入关前的六次入寇,可没有杀到淮安的记录! 所以,宿迁十有八九是安全的。它的南面就是清江浦淮安府。 也就是说在接下的半年时间里,齐鲁会乱成一锅粥,而这种混乱只看眼下趋势,很大程度上还会波及到苏北的北部,也即是邳州、海州。 可是没有秩序的地方也恰恰给了他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啊。 秦朗手里有银子,那就能源源不断的从南面购买一切所需要的物质,在旧有秩序大乱的时候,利用这些物质他未尝不能迅速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潜意识的他想要靠海,因为海运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威胁到‘补给线’。 可惜海州,也就是后世的云港被小袁营占据着,在后者离开之前,秦朗根本进不到那里。 “应该可以用钱!” 秦朗心中有很大的不确定,对比用银子向江南购买所需物质的百分百把握言,用银子去沟通小袁营,他就没什么信心了。 鬼知道这小袁营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呢,谁敢保证袁时中一定会讲规矩? “不过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 钱可通神。 银子搞不定袁时中本人,还搞不定他的手下么? 秦朗想到了银弹宗师常凯申。 所以他也必须先要像常大帅那样拥有一块稳定的基本盘。 …… 台庄北门。 秦德挺着自己的鼻子,轻松的就从人海中拉出了三家与他气味相合者。 在南下逃亡避难的路上,被流民盗匪抢劫的大户人家可不止秦家一家,多少下人奴仆七零八散了开,且还有更多的被主家一脚踢开的下人奴仆。 必要时候自我减压,踢掉一些下人仆人,成功瘦身,何其正常? 秦德就靠着自己出众的‘鼻子’,轻松的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第七章 落脚 小袁营离去,陈艾山归来,这官匪之间的一来一往似乎并没有对邳州造成任何的影响。 市井之间依旧热闹,门店面铺依旧开张。 城内城外看不到丝毫刀兵战火留下的痕迹,甚至因为南逃之人的涌入,让此时的邳州城比往日还更见两分热闹。 “曹先生,多余的话秦某就不多说了,一切尽拜托先生了。” 汇川楼雅间里,秦朗举杯敬向对面的曹文彬,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秦公子只管静候佳音。” 曹文彬端着酒杯一样一饮而尽,脸上满满的笑意。这可都是银子啊。 因为秦朗所求的事情对他来说太容易太简单了,完全就是举手之劳。 不管是乡兵的资格,还是粮秣物质,那都是顺应潮流的。 邳州的军事力量早就玩完了。 邳州卫就不需要提了,驻邳州的一个守备营也是一个标准的空架子,拢共就二百来人。 小袁营一来,兵峰还没进到城下呢,守备就领着家丁亲信不见影了。 陈艾山拉走了百十号人,合着邳州民壮逃去了台庄,余下的人全一哄散去。 现在别看陈艾山回到了邳州,但他手下拢共也就三五百人,大头还是邳州的民壮。 大家别把此‘民壮’与彼‘民壮’混为一谈。 在朱明一朝,官面上所言的‘民壮’都可以说是民兵,是卫所制败坏后,明廷为巩固地方而设立的准军事组织。 有饷有粮,还能免丁银粮税。 由地方政府专官负责,捕官每月小操一次,印官每季会操一次,该道每岁巡阅一次。 春夏秋每月操练两次,至冬,操三歇三。 印官(知县知州知府)校阅时候,还要排列营阵,比试弓马。优劣者各有赏罚。 到了万历年后,民壮每岁还要到省城团操一次。 所以明军一旦动兵,被征用的民壮就也是标准的明军,只不过在战后他们会各自归家。粤西狼兵就是一典型。 当然,再好的制度也挡不住时间的腐朽。明廷的一系列硬性规定根本阻挡不了民壮制度的腐化堕落,邳州人丁丰茂,民壮本有千五百人的,可一旦生事,陈艾山也只多招揽来了四五百人。但好歹叫地方官手头多了点可用之人。 而秦朗现如今所求的乡兵,却就是如字面上的意思了。 简单的形容,那就是乡间的地主豪绅们所统领的人马。 职责就是保卫乡里,官府不发饷发粮,自然也不会强制征调。 现如今的邳州乡野,到处都有乡兵在,虽然这些‘乡兵’更多是一群拿着锄头的农夫,一群比乌合之众都要乌合之众的乌合之众。 秦朗既然在邳州乡下落了脚,那组织起一支乡兵,这是邳州官府所喜闻乐见的。 在秩序大乱,甚至都已经没有力量重新去恢复旧日的秩序的情况下,官府只能也必然去依赖乡野间的地主豪绅。 唯一的妨碍就是秦朗非邳州本地人。 但这事儿只要打点好了,那根本就不是事儿。 邳州刚刚历经过小袁营的‘扫荡’,眼看着又要面临清军的兵锋,从上到下,不管是陈艾山,还是地主士绅亦或是寻常百姓,一个个全都人心惶惶的。 秦朗眼下只要不做出太颠覆性的动作,那根本就没人会注意的。 在清军兵锋顿挫之前,那是他最自由自在的一段时间。 而至于粮秣物质,是都需要银子的,只要有银子,邳州城内什么都能买到。 甚至现成的刀枪弓箭也未尝不能买到手。 邳州西北挨着的可就是徐州,那地方一两千年来都是中原的铁器重镇,汉代的铁官,唐朝的秋丘冶,宋朝的利国监…… 所以邳州是不缺某些东西的。 只不过现如今天下动乱,不管是上好兵器还是铁料,价格昂贵,根本就不是寻常的乡绅地主能买得起的。 秦朗所求的也只是少量的铁枪头,外加一些铁料。 只要他这边钱给到位了,于曹文彬言,根本就不是事儿。 送走曹文彬后秦朗坐着一辆骡车,慢悠悠的回到了同福客栈。沿途路上,热闹的市井声不断的传进他的耳中,秦朗却再也没心思挑开车帘去探视,就跟他下了车后看着客栈不远的墙角缩着的大小乞丐,心头再也没有一丝涟漪一样。 不是他短短十数日的时间里就变得冷酷无情了,就被这个残酷的世道给同化了。而是他清楚,自己真的同情‘不起’! 人太多了。 两天前他才让李轩带了一些乞丐走,可眨眼间,墙角就又堆满了人。 从台庄到邳州,被杀的,冻毙的,还有那一具具僵硬的饿殍,一路上他见过太多。 乱世飘零,人不如狗,兴亡皆是百姓苦。 …… 台庄里歇息了三天,伴着清军兵锋杀到滋阳的消息,秦朗一行人南下邳州了。 与穿越之初有不同,八个人的队伍在他们离开台庄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二十五人。 ——三辆骡车,一辆驴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十五口人。 两天后他们进到了邳州城。 当秦朗开口说要在邳州‘安家’时,那真是一言激起千层浪。 不管是秦德还是李猛李轩,那都是坚决反对。 可惜没用。 秦朗‘一意孤行’,他们就只能听从。 秦家又不是皿煮滋油米粒煎,这里是秦朗的一言堂。 秦德、李猛再是有不同意见,也只能憋着。 看着秦朗‘轻率’的做出决定——在司吾山以东大手笔置地。 司吾山是个低岭山脉,东北西南走向,东北头枕齐鲁的郯城,西南直伸到邳州,绵延上百里。 可就是这么一座山脉,海拔却非常低,据新来的张凌说司吾山主峰高还不及三十丈。 但这里的地势地形却相当险要。 司吾山又称马陵山,唐末黄巢,两宋交际时的张荣、韩世忠,都多次在此与敌厮杀作战。 如果邳州境内还有别的山头比司吾山更大更高,秦朗绝对不会在这里落脚。 这不是没有么。 不足百米高的司吾山主峰就是邳州的最高峰了。 如此秦朗就只能在这儿了。既然不能临海,那就傍山。 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还能往山里钻。 购地一事进行的很顺利。 邳州正值人心惶惶,多的是人想趁机出手。秦朗三千两银子购得了司吾山脚下一处近千亩大的庄子,那卖家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带着一家老小往南去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完了。 【当前人物等级:5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二十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2680000/10000000】 【天赋:神秘第六感】 第八章 史可法 张凌觉得这白契并不保险,还需要往官府走一遭。 他是邳州本地的一个秀才,家在骆马湖西的张圩。 圩就是防水护田的堤岸。 张圩是骆马湖西一个不大的小庄子,然后被流民给冲了。 张凌带着妻儿父母逃进城中,生活了无着落,虽然有师友接济一二,可那明显不是个事。 这也就给了秦朗招揽之的机会。 跟曹文彬搭上首尾,那就是张凌的一大贡献。 在得知秦朗欲在司吾山下置产落脚,还准备收拢一些南下的流民组织乡兵,张凌给出的建议便是走上层路线。 有银子在,当然可以趁着眼下的机会轻松拿地了。但这地却拿的不牢稳。 大明官府早烂透了。等到日后局势安稳了,只要有人舍得用钱,轻轻松松的就能从官府手里再拿到一份官契。 官契指的是打有官印的契约,也称之为‘红契’。对比交易双方自行协商拟订的‘白契’更具法律效应。 大宗田产交易,为了防有隐患遗留,去官府走一趟那是必然的。 秦朗虽然知道大明朝已经没有未来了,张凌的这些担忧全然是不存在的,可他还是同意了张凌的意见。 因为这时候还没人觉得大明朝马上就要完蛋。 秦德在这点上与张凌是一个看法。 走官府自然要花费些银子,更麻烦的是户房的书吏。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条件允许的话,直接见阎王最好。 更别说秦朗是外乡人,还是一个准备聚拢乡兵的外乡人。 不把官府摆平了,后患无穷。 如是,张凌就带着活动资金去运作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秀才,但也有一份人脉,拿着他老师的帖子成功的敲开了曹文彬的大门。 曹文彬,陈艾山的心腹幕僚。你可以直接把他看成是陈艾山的师爷,后者在明末这档口正值萌芽酝酿阶段。 之后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 “公子,粮食、布匹、油盐等物质皆已经筹备完毕,就等李大郎带人前来。” 刘昀向秦朗汇报着工作。 他是德州人,账房先生,一家五口人小日子过得本是不错的。但再是不错的小日子,随着刘家人踏上了南逃的路,就都一去不复还了。 台庄外,山穷水尽的刘家人,若不是被秦德挑选上,今后的日子还不定会怎么着呢。 现在刘昀与儿子刘康,一个跟着秦朗在邳州,一个跟着秦德留在纪庄,后者就是秦德盘下的那个庄子。 刘康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统计整个纪庄的确切人口,男女老幼各是多少。 纪庄是没有自耕农的,所有的人全是佃农。 而刘昀要做的事就复杂多了,他要在邳州城内的大小粮铺、布庄、铁铺等等,进进出出,统计彼此的规模和价格。 虽然物质这一块,秦朗寄了很大希望于曹文彬身上,后者只要沟通了门路,秦朗这边自然就能跟之搭上关系。 但什么事儿都不能全指望别人不是? 而且鬼知道曹文彬会不会伙同商家抬升价格呢。 这些就都是刘昀要做的事儿了。 反正他在德州做账房先生,多这些多有了解。 秦朗放心的把这事儿交给了刘昀,后者也没叫他失望,短短两天时间里就整理出了一份详尽的明细。 毕竟邳州不是淮安,城内的店铺是有限的。 秦朗在明细上圈了几家店面,而后刘昀就带着银子上门了。 二百石细粮,一百匹粗布,五百斤食盐,十篓油,外加棉花、糖、鸡鸭猪羊等肉食,少许的细布、茶叶等物质,总数量言还是很小的。 可再小那也不是秦朗几个人就能运得走的,何况邳州城外可不太平,到处都是流民难民,最近日子里局面更加混乱了。没有李轩带人来保驾护航,秦朗连去纪庄都不敢去。 不过按照约定,李轩也该来了。 纪庄的前主人走的很干脆,整个纪庄完完整整的交到了秦朗手中,六七十户人家,青壮少说也有上百人,加上秦朗他们带去纪庄的流民,人力资源可是不少。 在秦朗回邳州之前,就让李猛父子着手组织‘护院’。人数暂定五十人,没有刀枪,就是拿根棍棒也行的。 虽然护院没有一个铜子可拿,但能填饱肚子,一天三顿全是干的,甚至还能见一见油水,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而秦朗带去纪庄的(流民难民)其他人,就跟纪庄的本庄青壮一样听从秦德的调遣,或是去司吾山上伐树取木,或是从山上搬运石块下来,加固纪庄的围墙。 纪庄是有围墙的。 司吾山以东并不是只有纪庄一个村寨,秦朗之所以选择这里,那就是因为这儿的围墙。 苏北又不是沂蒙山区,不是所有的村落都有围墙的。 这些人干活,秦朗管饭。每天两稀一干,足叫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秦朗带去纪庄的流民难民足有小二百人,还多是青壮,现阶段的护院只能吸纳他们中的小一部分人。加上纪庄本庄的青壮,人口很是不少,但纪庄前东家仓库里存着的百十石细粮和几百石粗粮足够前期的支撑了。 等到官府摆平了,一切都理顺了,那时候秦朗只管挥洒着银子大肆的屯储物质,招揽人丁。 纪庄里装不下了,后头的司吾山上有的是空地! 邳州州衙里。 “东翁。”曹文彬向陈艾山说起了秦朗一事。 虽然这事儿根本就不算是事儿,但曹文彬还是要说的,何况人家秦朗还有礼物托他代转呢。 陈艾山果然不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秦朗的名字可能都没记在他心上,哪怕眼睛看着曹文彬奉上的礼盒,心思也半点没在内里的寿山石上。 寿山石是好,很和陈艾山爱印章的喜好,但与他的身家性命比来可就不值一提了。 “史中丞发来公文,要我整兵备武,严阵以待清虏……” 陈艾山浑身都在发抖。 就他,就邳州,还整兵备武,以待清虏?这不是笑话么。 曹文彬满脸肃容,再没有见陈艾山时的轻松。 史中丞就是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的史可法,曹文彬的直属大佬。 史可法发来的命令,邳州可不能等闲视之。 第九章 如此大明朝 作为一个连小袁营兵锋都不敢沾染的人,陈艾山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抵挡清兵啊? 在陈艾山眼中,抵挡清兵,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这不是说清兵的攻坚能力真就强无敌了,而是大明朝的局势真的破败到极点。 事实上清军的攻城能力一直就很差,也就是三顺王那撮孙子带着火器投靠了鞑子后,清军的攻坚能力才有所增长的。 这里头还少不了大明朝这些年不断的当‘运输大队长’的功劳。 不然光凭皇太极自己造炮造枪,累死他也成就不了清军火器现如今的规模。 现在鞑子入寇,战略上那就是一种敌后袭扰,战线拖得很长很长的,什么火炮是全都没有带,这一下就让清军的攻坚能力大打折扣了。 都可以说直线掉到了野猪皮攻打宁远一战时的程度了。 也所以,清军沿途路上虽攻克了数十座城池,但依旧有很多城池他们根本就没拿下。 别看气势上他们一路横扫,所向无敌,今日破州府明天克郡县,然细细的分析一下,仔细的去看看,就能发现内里掺了诸多的水分。 别的不说,光看河间之战,那就一目了然了。 河间府城被清军团团围困,从各地调集来的明军八路总兵全都隔岸观火,远远看着按兵不动,知府颜胤绍、兵备佥事赵珽、同知姚汝明、河间卫指挥使赵鼎新、知县陈三接等,却是尽心竭力,散尽钱财,招揽丁壮乡勇千余人固守城池。 凭借着城池和上下一心的坚定意志,敌我实力纵悬殊之极,河间城依旧生生坚持了近半月。 虽然结局不好,颜胤绍、赵珽等一干河间文武,不仅自己死了,还全家满门具殉,但也能从中看出清军的攻坚克险之能啊。 ——那是远不如鞑子的名声那么恐怖的。 但也正是因为河间之战,叫陈艾山彻底没了抵抗清军的念想。 抗什么抗啊。 看看现在的大明朝,值得你豁出命去么? 自己在内坚守,外头却连个援兵都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敌境作战呢。 八路总兵,十万大军作壁上观,不帮一点忙不说,最后还因为松懈被清军抓住机会,一战全打崩了,这叫什么事? 太让人寒心了。 所以说,清兵南下攻克的无数城池哪里是清兵自己打下来的啊,那分明就是大明的官儿拱手相让的啊。 面对南下的清兵,现如今的大明朝真就有几分历史上太平军起事时大青果的模样了:望风而逃者是上勇,闻风而逃者是中勇,误听而逃者是下勇。 所以陈艾山是绝不会做颜胤绍第二的。 虽然河间府一战已经明确表明,只要当官的意志坚定,哪怕手中无有精兵,只靠着境内的乡勇丁壮,凭借着城池固守,都也能把清兵拒之于外一阵。 可陈艾山眼中所看的全是赴死的颜胤绍、赵珽等一干河间文武。 他才不会去想,如果明朝的地方官全都如河间府那么坚定,这一仗仗打下来,阿巴泰的大军或许都走不到齐鲁的。 东北也是刚结束了一场松锦大战,清军上下也一样很疲惫。 可陈艾山满心的都是不想死!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愿意去犯。 所以在小袁营杀到的时候,他比之那闻风而逃的守备也好不到哪去,一样都是跑路。 到现在他‘弃城而逃’的事都还没有彻底摆平,一直在用钱于淮安活动着呢。 这个当口却有如此上命下达,这叫陈艾山很是彷徨不安。 “东翁,此上命来者不善呐。” 曹文彬端的是陈艾山的心腹,说话就是直接。 “质夫深知我心。” 现如今巡抚淮扬,总督漕运的史可法,可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爱较真的主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弃城而逃这么多天了却始终不发一言,陈艾山并不认为全是自己打点有功,而更多是提着一颗心呢。 现在他这颗心落地了,因为这个命令。 陈艾山怎么看都觉得史可法是在拿自己当死人用。 所以也就不计较自己之前的罪责了。 “史宪之是要我用命来将功赎罪啊。”陈艾山浑身止不住发抖。 虽然大明朝看起来很是有种房倒屋塌的感觉,但江淮的天下毕竟还是大明的天下,北方的齐鲁又一片乱局,他就是想走都没地儿去。 难道还能北上投鞑? 如果要投鞑,他又何必要走呢? 曹文彬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可身为陈艾山的谋主,他必要的小聪明还是有的。立马就把秦朗的说辞拿了出来。 先甭管这套说辞他自己是一个字不信,但却不耽搁他现在用这套说辞来宽慰陈艾山。 “东翁勿忧,以学生看,那鞑子未必就能杀到我邳州来。” “何出此言?” “东翁且看黄刘二将,江淮大军悉数聚集于归德、徐州二府,围剿叛将刘超。虽战力远不济于清虏,可到底有数万战兵。尤其是黄闯子,名头响响,麾下勇卫营殊为敢战,为大明南天柱石。” “而那徐州距我邳州又只才一步之遥,并位在兖州西南,清虏如何敢视而不见,大军直下我江淮之地?” 顶着陈艾山如获至宝的殷切目光,曹文彬把这番之前时候被他嗤之以鼻的话娓娓道来。让陈艾山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口中连声道对,如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然,此时此刻这套说辞当然就成了曹文彬的急中生智了。 …… 保定总兵刘超,万历四十年中原武举第一,天启年间从征安邦彦,积功至黔州总兵,后罢职归家。李闯军围困开封时,总督范志完荐刘超,启任为保定总兵,募军协击。 结果刘超见李自成势大,不敢前往救援,还与李闯军暗有勾搭,事泄,刘超杀前御史魏景琦、举人乔明楷、总练生员王奇珍,据永城叛明。中原巡抚王汉讨之被杀。崇祯乃命马士英偕太监卢九德、中原总兵官陈永福进讨。 陈永福很是能战,但其部历经开封之战,早损失惨重,平刘超之战的明军主力实则是卢九德监军的黄得功与刘良佐。 第十章 收揽人心(求收藏) “一!” “二!” “三!” “四!” “一、二、三、四!” 李猛背着手,远远地看着那群正在操练着的家丁护院,脸上面无表情。 眼前的一切与他旧有的认知全然不同。 这是秦朗留下的操法,分辨左右,列队转身,齐步走,齐步跑,站军姿! 看似很简单,可细致操练起来就能发现,这一点都不比旧日军中识号旗听号令来的轻松。 也亏得秦朗还留下了一个扁裤腿的法子,让所有人都轻松分辨了左右,不然光一下左右转身就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间。 现在十天的时间转眼过去,五十名新丁已经能交好的列好队列,可以齐步走、齐步跑,也能按照指令转向,虽然还不很熟练。立正的时候一个个也昂首挺胸的,乍然一看还真有点唬人。 可李猛依旧觉得这只是花架子。 就跟大军校阅时候的演武一样,那时候军中将士一个个也是威武雄壮,可一上战场就都痿了。 不过这些都是秦朗吩咐的,他也只能照着做。 就跟秦朗临走时说的一样,实践出真理,有没有用先练练看。 反正就是用李猛熟知的老法子练兵,练上一个月,鞑子来了,照样是白给。 纪庄练兵从底子上,那打的就是清兵不会杀过来。 “爹!” 五里晨跑结束,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但好歹还能撑着架子,已经比处开始时强多了。 十天的饱饭作用显而易见! 要知道在第一次五里跑的时候,五十人中只有六个人坚持了下来。 古代军队的操练远不如现代军队频繁,强度也同样大大不如,那不是没理由的。 肚子里没足够多的油水,甚至都吃不饱饭,高强度操练是会把人给练废的。 “解散!” 李猛口中发出了让所有人都欢喜的号令,晨跑结束后他们就能去吃饭了。 这对于刚刚才能敞开肚皮吃饱饭的新丁们言,是再愉快不过的事儿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青菜萝卜中竟然有肉眼可见的肉丝,馒头也从杂粮的变成了纯白面的时候,就更是欢呼雀跃了。 家丁队与劳工队是在同一个地方吃饭的。 对比才五十人的家丁队,劳工队的数量足够二百多人,但后者的早饭却比家丁队好准备的多。 劳工队端着碗稀粥,一个个目光火辣辣的看着拿着大白面馒头,大口吃着油水十足的饭菜的家丁队,心底里对家丁队的想往就跟溃堤的洪水一样,再也遮拦不住。 十天时间啊,一日三餐,每每都是这般的煎熬,谁能熬得住? 先前秦朗招揽家丁的时候,纪庄本庄人,只有寥寥几个青壮小伙报名,而现在若是再招家丁,恐怕百十号青壮里至少能拉出三四十人。 而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 李猛知道秦朗的‘宏图大业’,虽然他一百个也想不明白秦朗的银子是打哪来的,但他知道秦朗的‘宏图大业’那真的是很‘宏图大业’。 大千人啊…… 饭后五十名家丁一个个手持棍棒,跨上干粮袋,在村子南口列队整齐。 然后在李轩的带领下,簇拥着十多辆牛车、骡车、驴车,浩浩荡荡的往邳州城开去! 不管是牛车、骡车还是驴车,载重量都是不行,十几辆车别说把所有的物质全运完,那就是连三分之一都不够。 先紧着运的是棉花布匹、油盐肉食,二百石细粮仅仅起运了五分之一。 后续的日子里,李轩还要往返好几趟才行呢。 纪庄距离邳州也就小四十里路,抓紧一点,畜力车运一天也能往来个一趟。 这次他们是在城内多歇息了半天。 家丁赶到邳州时,秦朗已经从曹文彬处拿到了文书,乡兵是要‘籍名在官’的。秦朗现在就落户到了邳州,纪庄的田契也换成了官契。 所谓签押官契必须要到的交易双方、中人、四邻等,完全就是无。 只要官府想开官契,一个人也不需要有也照样能给你开出来。就跟早些年的驾照一样。 刘昀留在邳州,一是照看物质,二是继续留心物价,三是与曹文彬联系沟通,秦朗现在就等着曹文彬联系的“铁器”下锅了。 “弟兄们吃好喝好,接下就要赶路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 李轩高声吆喝着,嘴上带着一层明晃晃的油光,饱睡一宿又好吃好喝的他精神十足。 而家丁们的饭菜也一样丰盛,肉汤肉饼,跟昨晚的肉汤面一样,让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 秦朗束手立在檐下,看着家丁们一个个大口吃喝,头都恨不能埋进碗里,满意的笑了。 家丁们一个个看他那恭敬的目光,不是假的。 在现阶段这个层次,收揽人心还是很轻松简单的。 只要管饱他们肚子,吃好点喝好点,那就手到擒来。 秦朗的目光着重从几个人的脸上掠过,那是李轩给出的名单上的人,是家丁队中表现突出者。 五十人的家丁队按照十人一班,一共是五个班,正副十人。 这十人当初选的很轻率,谁个子高身体壮就谁。 现在,十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五十人的小团体中,十人的小团体中,孰优孰劣,不说一目了然,也已经有点眉目了。 此番秦朗回转纪庄,家丁队正式化为乡兵,人数立当有进一步扩大。 各班正副班长的人选和变动,那就少不了了。 …… 邳州城辰时初刻【早上七点】开门,申时末刻【下午五点】关门。 秦朗这支队伍赶到城门处时,城门洞前已经排起了长龙,人流中多的是车马。 城门开启,门外亦是有大队的人等着进城。 但却没有流民难民,一个城门税就把他们卡的死死的了。 前往纪庄的路上,入目可见的就是成群结队的流民难民,还有一个个闭庄而守的庄丁村民。 张凌对此很有感触,如果张圩一早也这么严防死守,他又何至于此啊? 有着五十名正当年的家丁随行护卫,一路上倒也太平无事。 走了半天,方过了正午不久,纪庄就已经在望。 “小官人回来了,小官人回来了……” 村口职守的青壮大声叫喊着。 很快整个纪庄都动起来了。 秦朗人不在纪庄,纪庄却流传着他的传说,没人看无视大老板的。 而且昨日李轩带领队伍出去,纪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们是去城里头运货的啊。一个个全巴望着呢。 “粮食粮食……” “盐,那一车全是盐!” “还有肉呢。” “布匹棉花,还有油篓子,一篓就二十斤呢……” 众口纷纷下,车上的货物被一一叫喊出来,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不断上扬,一个个就跟过大年一样兴奋。“传话下去,晚上本公子请庄上的所有人吃饭!” 秦朗笑吟吟的为激动的人群再添一把火。 第十一章 曹文彬的‘物资\’ 钱,真的可以通神。 从司吾山东购买纪庄土地,到沟通曹文彬把一切都弄好,拿钱开道的秦朗遇到的全是‘好人’。 没有钩心斗角,也没有欺压陷害,世界仁爱和平啊。 秦朗tui了一口。 他的归位让纪庄迅速焕发出了更大生机。 一个最突出的标志,就是人口的增长量。 短短数日里,不管是家丁的规模,还是整个纪庄收纳的流民难民,数量都有了一质的提高。 劳工队的数量突破了五百人,家丁队的数量则直接跃升到了二百。最初的那五十人里,都可以说绝大部分有了职务。 十人一班,五十人一队,二百人就是二十个班,四个队,有四十名正副班长和八名正副队长。 四十八名有职务人员,只有不到十人是条件出众的新人,其他的全是老人,这种情况下都没能被选中,那人的资质就可见一斑了。 可纪庄的局面却没有丝毫的混乱。 秦德、秦安、刘杰等人,穿着得体的衣服,带着家丁,耀武扬威的多跑几趟流民和难民那里,打着招揽奴仆的牌子,轻轻松松的就拉回来几百号人。 还都是‘无组织’的人家。 这些人南了北的哪里都有,最远的甚至是北直隶的。 彼此之间不相熟也不认识,那自然就抱不成团。而只要他们抱不成团,那在秦朗手中就只能是任由拿捏的面团。 分组编队的时候,不管是乡兵还是劳工,全是混杂编组,即便有老乡也形不成优势,一切权利牢牢的掌握着秦朗的手中。 当然,这也不是说如此做法就全是好益。 秦朗如此做就跟打乱收编部队一样,可以很彻底的把人消化了,不留什么隐患,但那些被收编的士兵短期内肯定战力大挫。 而如果让降兵成群结队的纳入麾下,降兵们立刻就能发挥出相当不错的战斗力,可隐患也是肉眼可见的。 这两种法子优劣各异,大家选择不同,很多不是因为眼界达不大,而是受制于条件。 如果秦朗手中物质钱粮有限,他哪怕知道打乱收编彻底消化才是最优最好,然现实也会逼的他不得不妥协。 可现在的事实是,秦朗手中就是有着充裕的钱粮物资。而且难民流民们的困境比‘降兵’还要困难艰难上十倍百倍。 被招揽来的新人,一个个一家家被彻底打散编组,1全新陌生的环境,那当然受惊害怕,但几顿饱饭吃进肚里,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在生存的危机面前,一切都可以淡去。 何况他们虽然跟熟悉的人分开了,可也并没有因此受到亏待亏欠啊。 不管是劳工队还是乡兵,秦朗天天都会去转一转,还明确无比的告诉所有人,如有受到不公平待遇,受到欺压,尽可以向他来告状。他一旦查实了,一定会严惩不贷! 这就是防患于未然。 虽然纪庄现在才仅是一个千人盘,各级分层简单,不太可能出现陋弊——水太浅了,一眼就看到底儿了。但日后呢?秦朗手下如果是几万人、几十万人的时候呢?贪污肯定是在所难免的,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所以从一开始就定下一个规矩。秦朗现在是亲自出马,等日后盘子大了,就设立巡查组。 “少爷,吃饭了。” 秦露的声音响起,秦朗笑着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手中的信。 都等了快十天了,曹文彬的‘物资’终于齐全了。 五百石细粮,一千石粗粮,布一千匹,再有两千斤盐,一万斤棉花。 价钱比秦朗于邳州城所购可都便宜了不少, 更别说他最盼着的铁器了。 邳州城内的铁铺,一斤好铁五百钱,还数量有限。而且枪头那东西人家是不做的! 曹文彬‘送’来了一百五十个枪头,而且还都是大枪头。 可不是那种一两左右的铁片小枪头,那玩意儿都是用来对付无甲盗贼的,真到了战场上,还要看大枪头。 但是也贵啊,一个就要三钱银子。 合上枪杆,一根长枪四钱银子了。 秦朗就记得自己在那个角落里看过的资料说,清时工部造军械,一根长矛只一钱银子。 不过现在是卖方市场,四钱就四钱吧。 另外就是三千斤好铁,费用是二百两,一两白银合十五斤,一斤铁三百六七十钱,比市价便宜多了。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滋味比秦露做的四菜一汤可美多了。 曹婆子到底是灶上磨练出来的,做的一手好饭菜。 当日秦德在台庄外捡回的三户人家,除了刘家五口人,刘昀夫妇两口,刘杰夫妻三口,就是老张头家的老中少七口人,和曹婆子家五口人。 五十来岁的老张头,是个庄头,三十多岁的儿子儿媳,然后是三男一女四个孙辈,两个年级最大的孙子张大虎、张二虎都是壮小伙了,年纪跟秦朗仿佛。 四十出头的曹婆子,烧饭是把好手,二十来岁的儿子儿媳,一双四五岁大的孙子孙女。 同样是庄头,老张头比起红楼梦里的乌进孝来可差远了。被秦德挑中的时候,张家上下都已经饿了两天了。老张头的儿子和张大虎、张二虎,都有一把力气。 刘昀刘杰父子则是读过书,可都没取得甚功名,刘昀做账房先生,刘杰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货栈里当伙计了。 曹婆子的儿子儿媳则都是能在灶上帮衬的人。 所以这三家都不是废人。 秦德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南下邳州,张家的男丁跟着里李猛李轩父子暂充作家丁,刘家父子跟着秦德做事,而曹婆子就管着灶房的事。 这一格局哪怕是到了现在都没打破。 张大虎、张二虎到现在也是跟着李猛李轩打下手,老张头和儿子也跟着搞杂务,刘昀在邳州,可回到纪庄了还是要跟儿子刘杰一起听秦德的,曹婆子依旧在打理秦朗的伙食,但她儿子去了大食堂。后者是家丁和劳工们吃饭的地儿! 抹了抹嘴,秦朗起身赶去了操场,这二百人是他现如今的根基,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雷打不动的每日前去走一走看一看。 午饭之后乡兵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这个时候前去走一走逛一逛,很有必要。 “少爷,张秀才走了!” “张凌?就这么迫不及待?” 曹文彬的物资才有了确切消息,姓张的这边就拔腿要走? “嘿嘿,滕县都已破了,这消息自从传到咱们这儿,张秀才就吓破了胆。错不是要等邳州消息,人早走了。” 第十二章 纪庄练兵 张凌跟刘昀、老张头、曹婆子等人不同,他与秦朗更多是合作关系。 或许最初时候张凌并没有这么想,可当他知晓秦朗不仅要在司吾山东置地,而且人还要坚持留在纪庄,组建乡兵,图谋甚大的时候,他就主动跟秦朗挑明了这些。 张凌可不敢留在这里。 张圩的那番遭遇让他对动乱生出了一千个一万个惧怕。 鞑子都已经杀到了滕县,脚一迈就奔到邳州了,就现在的邳州,拿什么去抵挡? 他才不愿留在这里等死。 秦朗没拦着他,所以曹文彬事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走到尽头了。 “该来的不会走,该走的留不住。走就叫他走吧。” 就是一个工具人。 秦朗连张凌走的时候都没出面意思意思,之前张凌离开时消息可也报给他了。 很是有趣的一个现象,随着鞑子的临近,邳州的动荡反而平静了下来,大把的流民难民继续往南涌去,以躲避清军。邳州的治安大为好转。要不然张凌也不敢轻装上路! “哦?丁进又爬到第一了?” 操场的荣誉榜上,排在第一的四队一班班长正是丁进。 这是被新招入的新兵,然而天分好,不管是列队还是左右转身,还是齐步跑齐步走,那是一学就会,为人也豁达,能服众。他虽是凭着‘认得几个字’这一优势当上班长的,但现在你只看四队一班的排名就知道他这个班长合不合格了。 秦朗看着丁进就觉得人才这玩意儿真不就一定要高大上。 ‘机会’这两个字真埋没了太多人了。 就丁进这天分,如果能从小就接受上好教育,谁敢说他就不是人才俊杰? 不但操练上表现突出,在每天晚上的文化课上,丁进的表现也绝对是乡兵中第一。 纪庄庄内有个老童生,叫纪弘阳,往日靠教授幼儿蒙学谋生,秦朗拿下纪庄后就用月一石米加一两银子的高薪聘用了他,专门教授家丁文化课。 是那种比教幼儿启蒙更简略的文化课。 后来家丁变成了乡兵,人数太多了,秦德就又从招来的人中挑选了几个识文认字的去给纪弘阳打下手。 同时也给乡兵们分了个班,如丁进这种小时候读过一年蒙学,认得几个大字的,就去大班;一个大字都不识的,就去小班。 丁进的文化课表现绝对不逊于操练。 出众的表现也让他的名字迅速进入了秦朗的眼帘。 “可惜了秦大个子拖他后腿,丁进想一直保持着第一很难。”秦安对乡兵的情况也很了解,四个队二十个班,彼此间的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秦大个子…… 秦朗梗咽了。 秦大个子叫秦雄,这家伙实在是个奇葩。个头很高,怕不要有一米九,在眼下这个时代绝对是第一等的身高。 四肢生长很协调,跑得快,力量也很大。 可就是左右不分! 也不是左右不分,他分得很清楚,可就是听号令的时候老是出岔子。有种慢半拍的感觉。 齐步走没什么问题,可齐步跑就容易出错了,老是错步。 “这就是丁进的命。” 秦朗对此是喜闻乐见,带着秦大个子这个拖后腿的,才能更彰显出丁会的能力么。 何况现在小小一个班长算什么? 只要可培育性强,日后着重培养,几千人几万人的时候才见真功夫。 说曹操曹操到。 操场旁边的营房区,人高马大的秦雄正跟着比他矮了差不多一头的丁进走出来。 纪庄的操场就在纪庄的围墙边,占地足足有七八十亩,显得非常空旷。 纪庄的地都是秦朗的,他自己要这么霍霍,没人能说其他的。 就跟操场后头的劳工营一样,也是圈了好大一片地。 只不过劳工营的‘营房’全都是地窝子,就是那种在地面以下挖坑,四周用土坯垒起约两尺高的矮墙,顶上放几根木椽子,再搭上树枝编成的筏子,再用稻杆、泥巴盖顶。 而乡兵的营房却正规了许多。 两排胳膊粗的圆木间隔一尺扎下,中间空隙填塞上黄土,夯实,内外再抹上黄泥浆,如此来构造房屋四壁,头顶则直接上木排,再用圃席覆盖,然后稻杆泥巴盖顶。 地窝子先不谈,乡兵的营房却是标准的一个班一间。 班长自领寝长。 丁进这是又拉着秦雄来加练了。 而且每天饭后带人来加练的班长也绝不只丁进一人。 操练成绩可是各班评分的主力。 对比文化课和寝室卫生整洁,乡兵中当然更看重各班的操练成绩。 而队操,听号令转向,齐步走齐步跑,以及日后的变换队形队列等,就是操练成绩中至关重要的一项。 你干什么都出错或是慢半拍,因为你一个人,整个队列都不齐整了。 不说秦朗身边还有李猛这个军中老人,那就是啥也不懂的人,也绝对清楚这点的重要。 …… 纪庄内。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络绎不绝。 这是一处小规模的铁铺,一共就三个师傅,其中俩人还是纪庄本庄人,为一对父子,带了几个新招的徒弟。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锻造小铁片,尽可能的锻造铁片,因为这东西是铠甲上所需要的。 不管是布面甲还是棉甲,都有用得到这玩意儿。 而同时这也是铁铺现阶段所造的最具性价比的物件。 师傅们的技术水准有限,经历也有限,你不可能让三个只打造过菜刀农具的铁匠,一下子就变得能打造刀枪剑戟。 而铁铺后方的一栋房屋内,几个木匠正辛苦的打造着人形木靶,木靶五尺高八寸宽,两眼、咽喉、胸口、腰部、足部还各挖出一个一寸大的圆洞,稍后洞里会被放上木球。 这就是接下时间里操练乡兵器械所用的器物了。 李猛正在逐一验看,这是他当初当兵时候经历过的一幕,相传还是戚少保留下的法子。 训练士兵的长枪突刺,那就要眼疾手快,于二十步外立下木靶,“听擂鼓,擎枪作势,飞身向前戳去,孔内圆木悬于枪尖上,如此遍五孔,止。” 如果士兵们能冲刺二十步后还一枪精准的扎在圆洞内的木球上,那这样的士兵绝对是精锐了。 操练已经有段日子了,但乡兵到底还是要练器械。这点上李猛绝对有发言权! 第十三章 秦公子大气 “杀——” “杀——” 纪庄操场上一片震天的喊杀声。 一个个端着大枪的乡兵,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哨音,奋力冲过二十步距离向着木靶上的圆洞木球刺去。 但这显然很难很难,木球根本就不是这些新丁们所能刺中的。 这必须经历过刻苦训练。 大枪首先要端稳,刺上刺下,枪首先要端稳才能刺的准。 操场外围着不少纪庄的村民,主要是一些小孩和老人,青壮乃至妇女都去劳工队挣工分了。 后者是纪庄新推出的一项措施,在大量的粮食物资陆陆续续的被李轩带人送到之后,秦朗就改变了之前的规矩,推出了工分制度。 劳工队挣工分,这工分可以从纪庄唯一的供销社里购买粮食布匹油盐等生存必备资源。 所以现在劳工队的工作热情就更高昂了,连庄子上那些正当年的妇女都纷纷出来抛头露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从做饭洗衣清理卫生,到做棉衣棉被纳鞋底做布鞋,纪庄多的是妇人们能做的活儿。 “好精神的丁壮!” 温元辉心中暗喝了声彩。 只看纪庄丁勇的气势,都不熟他温家的家丁了。 当然,真比起来双方还是没法比的。 温家在徐州立足上百年,混黑起家,家丁武力一直都是温家赖以生存的依靠,温家家丁自然远比眼前的纪庄乡兵精锐了。 更别说做着铁器军械生意的温家,其家丁队伍武备更不会差。非但有铁甲火枪,连战马和小炮也都齐全。 在黄刘二将的人马没有赶到徐州前,徐州官府手中的那点武力在温家人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温元辉知道眼前的这些丁勇才是刚训练不过一月的新丁,能有现在的模样,已是不错了。 此次邳州递来的生意远不止纪庄一单,总价值上千两银子呢,值得温元辉这个温家的管事冒险跑来一趟。 但清兵克了滕县又下了峄县,距离邳州是真的一步之遥,温元辉按打算,是准备在邳州城交接了银两货物之后,就带人即刻启程返回徐州的。 可他又被刘昀用‘上万两银子’这五个字引到了纪庄。 大清早跟着车队一块出的城门,然后跑着快马,率先来到了纪庄。 作为温家的一普通管事,温元辉抗拒不了万两白银的诱惑,因为他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笔大买卖的利润绝对远超寻常。 “温管事,五万斤好铁,一百幅铁甲,一千长枪,五百腰刀,二百张弓,一万枝箭,五百支火枪和一千斤药粉!” 从操场走过,来到秦朗住处后,秦朗立马将生意摆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成为冤大头,但现在他只有温家这一个来源,而且还担心如此大的量,温家拿的出来拿不出来。 金陵或淮安那边,他现在根本就巴望不上。 所以高价就高价吧,反正是一锤子买卖。 趁着邳州清静的档口,秦德等人又从周边拉来了一千多人口,并且这一动作还在继续。 虽然大量的流民难民都继续南逃,可并不意味着邳州没有人了,事实上邳州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南逃。一个最现实的问题,离开了家后很多百姓根本就没足够的资源供他们活下去。 从吃喝到择寒保暖,现在可是寒冬腊月,明末的小冰河气候,哪怕是江淮也冷得很呢。 出门在外,吃的粮食都不能保证,万一再要病了呢?老天爷不开眼再下雪降温了呢? 没人去指望大明官府的赈济,这都崇祯十五年了,官府的信誉早就烂透了。 所以很多底层百姓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秦朗现在就盯上了这些人。 在很多村镇的士绅地主纷纷南逃之后,广大的农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无主之地。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勾搭别人家的佃户。 再加上秦德他们依旧在收拢一批批打北边逃难的百姓,虽然这些人总会有一些继续逃跑,但一批批的人口依旧飞快的向纪庄汇聚。 后者的人口盘正在迅速扩大中。 二百乡兵的规模显然是不够的,要继续加强! “五万斤好铁三千两。” “铁甲么,还是算了,一百幅布面甲,一千两。” “一千长枪,三百里;五百腰刀,一千两。” “二百张弓,六百两;一万枝箭,一千两。” “五百支火枪,一千五百两。一千斤药粉,就一百两吧。” 温元辉手中拿出了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的一打,八千五百两就算好了。而如此一笔买卖的利润有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你只看他满脸的笑容,就能知晓他到底赚了多少。 虽然没有刘昀所说的一万两,可也差不多了。 当然,这么一大笔买卖,秦朗这里也是能讲价的。 然而秦朗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就应了下来,让温元辉都惊着了,“这么爽快?” “秦公子大气。”顿了一顿,温元辉才道:“但温某丑话先要说在前头,三成的定金先要付了,而且一旦鞑子南下邳州,这货什么时候能送到,可就没谱了。” 已经拿下了峄县的清军就是这笔交易中最大的变数。 “没有问题。银子温管事今日就能拿去。秦某只是有一事要再劳烦管事。”现在已经是系统五级的秦朗在抽中一万两银子后又陆续进行了两次升级抽奖,此前才刚抽中‘神秘第六感’这一神技。 顾名思义,神秘第六感那就是第六感超能啊。而眼前温元辉给他的感觉很好。 他现在想从徐州寻些能熟练打造火枪的铁匠,“价钱不是问题!” “这个简单。”温元辉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事,想都不想就一口应下了。 徐州是冶铁重镇,别的不多就铁匠多,其中多的是能打造兵器鸟铳的人。 你以为温家对外贩卖的军械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铁铺么,怎么可能,温家才多少铁匠啊,光是秦朗这单生意都不知道能吃掉他们几个月的产量,只靠自己,温家人可没资格跟官军交易。 连刘良佐黄得功都跟他们购置军械呢。 温家就是个总商,下头还联系着许多小商私商呢。 甚至温元辉也不怕‘养虎为患’,因为铁匠这行当实在不是什么高技术,江淮流民数以万计,只要愿意费点心思,多少铁匠招不来? 或者说拿着银子去淮安、金陵,当地的匠营和军器局、兵仗局之流,多少能工巧匠都能招来。 温家可从没想过独霸军械交易,他们只不过是从官府的指头缝里捡一口吃的。 第十四章 纪庄,祸事了! ps:上推荐了,试水推,大家多多支持啊。 今天邳州城申时刚到正点(下午四点)时候就落了城门,没人了啊。 里里外外都没人了。 哪怕今儿是腊月十七,已经临近年尾,日子本该是喜庆色彩的。在往年太平年月里,这个时候都已经闻得到明显的年味了。 可现在,一切就跟此时夕阳的余晖,是那般凄凉。日子不太平啊。 今日这城门一天进出的人口可能都还没有眼下城头守卫着的兵勇数量多。 自从滕县被破的消息传来,邳州的繁华和热闹就一去不复返了,不知道多少商家和贵人纷纷向南逃去。 寒风凛冽,吹刮着守军的面庞,如是刀割。 可城门上的二三十名丁勇却无一人敢松懈,因为他们的背后,几名披挂整齐的明军甲兵正拎着刀枪时刻巡查着。 这些披甲明军一个个强壮孔武,不管是气势还是身材,都远不是陈艾山手下的乡兵溃勇可比。 邳州城内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兵马了? 这却要从六天前说起。 六天前滕县陷落,知县吴良能辽东盖州人,见城将破,“尽杀家属,拜母出,力战死”。 那惨烈的一幕把整个邳州上下都吓瘫了。 如果接下来滕县的鞑子但凡有出一小队人马越峄县奔到邳州,陈艾山都能立马弃城而逃。 但滕县的鞑子没能这般快,拿下滕县又下峄县,接着就收住了兵锋,或许徐州的明军真的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反正这都六天了邳州也没见着一个鞑子的身影。 三天前,一队马军打徐州奔来,人数拢共才百十人,他们隶属刘良佐麾下,领头的乃一都司。其目的当然不是增援邳州,襄助邳州的。而是为了探看风头,侦查清兵的动向。 陈艾山对这支精锐是跪舔不一,都不顾大明朝文贵武贱的老传统了,所以现在城门上是客兵当家,刘良佐麾下成功的反客为主了。 “报,城外出现数骑!” 一声尖厉打破了城头上的平静,守在城楼里的翟叙跟被蜜蜂蛰了一样,慌忙跳起来奔向城头。 打眼望过去,远远的,的确有几人在夕阳下快马向邳州城奔来。 温元辉现在一点都不温,大冬天的策马狂奔,那滋味谁干谁知道。 不过他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 这回来邳州可算捞到大鱼了。 前后上万两银子的大交易啊。 哪怕温家在徐州发迹了近百年,家财丰厚,这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家主也很看的上啊! 尤其是这笔生意的获益还那么丰厚。 就是分给下头一些好处,也至少上五成的利,若顺利的话,甚至都还能再添上一成。 实在叫温元辉欣喜。 “开门,开门。大老早的关什么的门?”温元辉身后的温家家丁高叫着。 “城下都是什么人?” 翟叙躲在旁边的城垛后,斜着打量着城下的六七骑。“叫他们把斗篷帽子全下了!”虽然散出去的人手根本就没回报说鞑子有南下,可翟叙还是一百个小心。 刘良佐出身大同镇,手下心腹多有边地之人,可是清楚清兵的箭有多狠多准的。 “在下是徐州温家的管事,快开城门!” 温元辉高声叫着,徐州温家在邳州还是有名头的,二者间距离离的太近了么。 “原来是温管事。” 翟叙立马伸出了头,他跟温元辉见过面的。 温家是徐州的地头蛇,从混黑起家,到黑白通吃,百十年来在徐州根深蒂固。 手中握着多处煤山铁坑,拥有矿工上千人,再有数百名铁匠,万亩良田,上到刀枪盔甲鸟铳,下到菜刀剪子农具,无所不有,无所不精。 就是刘良佐黄得功都向温家买过器械。 没办法,大明朝的官造军械,太烂了,早就没有信誉度了。 各地将官与其靠着朝廷下拨器械,不如自己组织人手打制器械,而更多更普遍的还是花大价钱向上头的文官‘购买’,向地方上握着大矿山大铁铺的豪强士绅,如温家之流购买。 翟叙是刘良佐的亲军心腹,这些年不止一次的与温家有过照面。 “温管事见谅,见谅!关键时刻,翟某职责所在。” 翟叙大大方方的露出头来,同时立马叫人去放吊桥开城门。 “是翟都阃啊。”温元辉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见到熟人了。清晨他们跟着李轩出城的时候见到的只是翟叙的手下。 下的城门,翟叙看着温元辉几人马屁股后头都绑着有一个木匣子,立马就明白温元辉做了一笔大买卖。 “哈哈,定金而已。我也是没想到,小小的纪庄竟还藏着一头猛虎!” 温元辉对秦朗的评价很高,别看现在的纪庄还很不成样,可一旦秦朗向温家订购的那么多军械到手了,就看纪庄现在表现出来的时候,练出一两千号人来,那可不就是一头猛虎了? “小小一村之主,竟有如此财力?” 翟叙不敢置信。 温元辉几人马屁股后待着的匣子虽然不大,但几人份量相加可也不少了,而这还仅仅是定金。 “临清来的豪客么。自然家财万贯。” 简简单单的一个籍贯,翟叙立马就再没质疑了。 作为大运河北段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临清两个字就是一强力保障。 “那不知道纪庄的武力现在如何?可能当得大用?” 翟叙饶有兴趣的问道。温元辉也没任何的怀疑,翟叙带队赶来邳州,明显担负职责,自然有必要关心境内的武力了。然后是把自己眼中的纪庄一五一十的做了个说明。并没有发现此刻翟叙的眼睛中正散发着一道诡异的光泽! “你可知司吾山东的纪庄具体的位置?还有距离州城有多远?” 温元辉走后,翟叙向丁勇队头问道。 最近日子里,秦朗留刘昀在城内大肆的收购物资,李轩也见天的带着人手来运货,且运输队的规模还越来越大。 纪庄的名头在邳州城,尤其是城门守丁中还是颇为响亮的。 “司吾山以东沿山就六个庄子,纪庄在最中间,垒有庄墙,将军一看便知。距离么,有三十多里吧。脚程快点,不行一日能打个来回。” “下去吧。” 翟叙摆摆手让人滚蛋,自己捻了一下胡须,细细思量了起来。 “都司……” 翟叙身后,一个小头目悄悄说着,作为一个混蛋,他从翟叙问话后的表现中已经看出了什么。 “你说,一个能花上万两银子购买军械,又能大手笔的收购粮食布匹各类物资的人,他手里该有多少钱啊?” 纪庄,祸事了(liao)! 第十五章 升级抽奖,幸福的折磨 秦朗这里自然毫不知情翟叙的歹意,他现在正迟迟对着自己的升级抽奖无法下定决心。 【当前人物等级:6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五十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230000/100000000文】 【畜类优化*2】 三级所需的100两升级经验非常容易搞定,更是秦德就ok了;四级所需的一千两在秦朗搞定纪庄后也顺理成章,然后是五级所需的一万两经验了。 这个过程就相当漫长了,明末的邳州可没后世大城市那般有着主诸多的高档奢华品牌,尤其是眼下时候,有钱秦朗也不可能去胡乱挥霍。 他就只能一批批的去购买粮食布匹油盐肉类,还有各类牲畜车马,从邳州城购买,从周遭村庄里购买,后者是因为一个个地主士绅纷纷往南逃,粮食牲畜自就纷纷出手了。 最后就是温元辉了。 当后者都有点小感动的带着三千两定金走人之后,一万两的花费秦朗终于凑够了。 然后每秒所得的金钱变成了五十文(1—2—5—10—20—50)。 接连几次升级,秦朗早就摸透了一切,每秒所得金钱就是2—5制,从1到10,从10到100,从100到1000,这都是个轮回。 到了第十级时正好每秒所得一两银子。 如果十级的后头还能继续,那就又是一个重新的开始。 第六级,十万两升级经验,秦朗每秒所得是50文,也就是一天入账4320两银子,如果算上系统银块在现实交易中的纯度升幅,实际的价值还要超过4700两! 他已经不奢望着短期内就再次升级了。 在鞑子兵锋的威胁没有消除之前,秦朗现在有钱都难花掉。 淮安等地与邳州的商路已经断绝,城内的几大粮店,存粮都已经不多。 这也意味着秦朗的‘舒适区’马上就要走完了。 十万两的升级经验实际上还并不多,只要鞑子一直不南下,商路迟早会重新打开,有着淮安、扬州、金陵做后盾,十万两银子还是小菜一碟的。 难的是接下的一百万两和一千万两。 不说江南的盘子有多大,能否较好的消化掉这笔银子,就只说秦朗需要多久才能存够这些钱,那就是个很长的时间。 6级升7级,一天也就八九千两银子,100万两银子,光是存钱就要四个月。 而在第二次升级抽奖抽中1万两银子之后,第三次升级抽奖,他抽中了种植优化。 从小麦、水稻、红薯、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到苹果、葡萄、桃子、李子等水果作物,还有烟叶、棉花、花生、甘蔗等经济作物,甚至包括橡胶树和奎宁。 简直就是人类种植物种大杂烩。 秦朗只需要用手轻轻一点,就能够得到系统优化后的优质品质,即便是橡胶树和奎宁这种作物都能神奇的在中原生长,还效果更好产量更高。 违背了生物的生长规则! 系统之神奇,令人竖起一百个大拇指! 可惜他只能从中选两种。 天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又是一种怎样烦恼。他经历了多么艰苦的一番心理斗争,才最终选定了小麦和棉花。 不选水稻是因为南方根本就不缺粮食,水稻这东西不管是现在还是长远考虑,性价比最低。 而小麦是北方百姓的主食,优化后的小麦品质抗旱强产量高,哪怕是在缺水状况下,亩产都能有一定保障。 从系统给出的效果图上,此时的北方地域,这种优化小麦在相当一部分区域里,比如在关中,都能达到亩产三百斤以上,这个产量依旧是不高,可对比眼下的小麦亩产,这个数字已是神了。 少数地带,亩产甚至可达到六百斤以上。 有了这种小麦,几乎是在宣告秦朗将来的治下将很难再有饥饿。红薯、土豆、玉米可也正在慢慢填充着中国人的饭桌呢。 接下来的棉花,能够战胜其他种类,一大原因还是因为眼下的这个小冰河时代,但优化过的棉花品质可对标优质的匹马棉,这在日后的长远发展中看依旧是极大的助益。 历经过一次幸福的烦恼之后,秦朗再不愿意去经历第二次了,那种反复比较,反复计量,件件都不舍,件件有都要舍去的滋味,太磨人了。 所以接下的又一次升级抽奖,系统就没有再折磨他,而是干净利索的给出了一个技能——神秘第六感。 干脆利索,用处也是极大。 这可是鉴别忠逆好恶的无上之利器。 今天是第五次升级抽奖,送走了温元辉,他就立刻转回了房间,然后他就又一次被开启了幸福的烦恼,历经着痛苦的折磨! 畜类优化,牛马猪羊,驴子骡子,鸡鸭鹅鱼等等。 这叫秦朗怎么去选择? 而且跟之前的农作物不同,畜类优化还细分了优化方向,比如马匹。 战马、驮马、驽马虽然都是马,但彼此间的差距却大的没边。 短毛羊、长毛羊、细毛羊、肉羊、山羊、绵羊都是羊,可彼此之间也差的巨大。 与全方位进化的农作物相比,畜类只能选择单一的优化方向,其他方面顶多是有一定增长。 所以这就更增大了秦朗的痛苦值。 两个优化指标,除了当先确定的战马,一种有着不俗的载重,有着疾快的冲刺速度,有着不错的耐力,又身高体长,容易养活的优秀战马,那简直就是你所能追求的极致。 而另外一个指标,是点给驮马,还是点给猪羊呢? 牛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占据着极重要地位的牲畜,反而是跟鸡鸭鹅等一块被最先淘汰掉。 中国的老黄牛和水牛已经不错了,没必要再加强。 反倒是日后军中所需的驮马,还有可大量补充肉制品的肉猪,以及优质长毛羊,让秦朗一时间难下决定。 短期里看驮马肉猪的价值高,可长期看,羊毛却是能开启一个新时代的。 夕阳彻底落下去了,黑色几乎立马就笼罩了房屋,一个下午的犹疑,秦朗最终选择了细毛羊。 他文化不高,知识也不广,可在他看过的网文中,无数个穿越者用‘羊毛’驯服了北方的游牧民族,是不是真的他并不能确定,但只要有一丝可能那就代表着极大的价值。 因为他知道中国的本土绵羊都是短毛羊、粗毛羊,别说细毛羊,半细毛羊都见不到。蒙古、藏地和哈萨克,一水儿的粗毛羊…… 第十六章 我得天眷,自有神异 清早,秦朗从梦中醒来,眼睛眨巴了眨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自己竟然还能梦回学校。 可是大晚上在操场捡到了钱,拿回教室一看变冥币又是什么鬼? 秦朗狠狠地揉了揉脸。 “少爷……” 门外响起了秦露的声音,推门进来,身后四名端着热水、香胰毛巾,牙粉清水和一套梳子的婢女陆续走进屋来。 秦露手下已经有四个跟班了,这规格完全是照比当初临清时候的生活。秦德在难民群里挑挑拣拣还真就让他找足了人手。 自己什么都不用动就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这种日子简直穿越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秦朗说真的还挺享受的。 不过偶尔享受享受也就是了,长久以往,让他每每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人摆弄,他可受不了。 所以自己洗自己擦,自己刷牙漱口,只有这梳头是没办法的。 “少爷是怎么了?” 米粥熬得直冒油,肉饼油条喷香,四个小菜有荤有素有滋有味,怎么秦朗脸上始终有点…… 秦露不解了,也没听说庄子上有难事啊。 秦朗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头只是有种不好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因为梦境还是因为第六感。 同时间的邳州东城,洞开的城门口,七八十骑鱼贯而出,望着东方疾驰而去。 落在翟叙背后的邳州城中只还剩下了二三十骑,拢共一百多骑的队伍在散出去一些人手探看清军动向后,城内就也剩下了百来骑,然后翟叙一举拉出来了大部分人马。 战马疾驰一阵后速度就缓缓的慢了下来,但依旧赶在午时左右来到了纪庄附近。 七八十骑全藏身在纪庄十里开外的一片小树林中,翟叙点了俩人,“去探一探纪庄的底儿。” 虽然从内心里不把纪庄不把一群刚拉起来的乡兵农夫看在眼里,可翟叙从军十余年,作战经验丰富,又见多了阴沟里翻船的破事,必要的谨慎还是有的。 这是一个老军的基本素养。 两名骑兵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来到纪庄,直说自己是探骑,那当然在庄子里受到了热情接待。大伙儿全都指望着能从这俩骑兵的嘴中掏出一些北边的消息呢。 午后吃饱喝足又互吹了一通的两骑才拍屁股走人。 纪庄上空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氛,因为骑兵说了,清兵根本没啥动静,这对纪庄上下言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只有秦朗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目光,他从这俩探骑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这是被人盯上了?” 联想到这俩探骑在庄上重点关注的是乡兵,秦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也知道邳州城来了一队骑兵,是从徐州开过来的。 但自己跟他们素无往来啊? 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秦朗,立马叫人向邳州城内的刘昀传信,让他先在城内探一探风声,而至于纪庄就只能以静待动了。 太阳西下,临近黄昏时候,一队十多人马的骑兵来到了纪庄。 “这么快?” 接到报告的秦朗没想到敌人的‘第二波攻势’竟来的如此迅速。他派去邳州报信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刘昀呢。 “为首的还是一名都司?” 秦朗更诧异了。明末的都司虽然远不如明初时候都指挥使的威风,只能勉强算是个中级武官,比之他一个小小乡间地主乡兵头子来可强的太多了。 “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朗心中泛着嘀咕,但动作上却一点不见缓慢,赶忙来到村口相迎。 他知道‘大人’这个称呼是清朝时候才跟官员挂钩的,明末这个时候要是逮谁叫大人,那就跟叫人爹一样,怕不是要惹得哄堂大笑。 所以就以‘将军’称呼,横竖在都司是当兵的。 “秦公子客气。翟某职责所在,要引得一干兄弟向东北方向探看,天时以晚,先前又恰从曹先生处闻得公子名声,是以特来投住一宿。” 翟叙表现的简直是彬彬有礼,在其他人眼中,这位邳州来的军爷那可真是太客气了。 但秦朗却直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杀意。 这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满脸是笑的翟都司,实则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翟叙目光向一侧的操场望了一眼,几百号有着初步训练的青壮,如果武装起来,那这纪庄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手下这大几十骑想要拿下庄子,真心不容易。 可现在呢? 有心算无心。 他亲自领着十数精锐深入虎穴,外头还有六十骑兵在秣兵历马,只要他来个中心开花,一锅端了纪庄的大头目,黑夜中猝不及防之下,变得一片混乱的几百无甲甚至是无兵器的新丁,可不就是一群待宰猪羊? 之前两个探子已经说了,纪庄这儿的新丁的确有点模样,但还太稚嫩。 最重要的是他们无兵无甲,头首被执,还要被打个猝不及防…… 如此突袭,那就是换成刘良佐的亲信家丁们,也会一哄而散的。 战场上打滚十多年的翟叙,心中早就不信了忠诚忠信。 哪怕是刘良佐重金精心喂养的家丁亲兵,一旦刘良佐出事,你看看会变成什么样? 树倒猢狲散从来都是真理! 何况一个刚刚聚拢人手的半大小子? 翟叙甚至觉得自己只要把眼前秦公子的脑袋一亮出来,整个纪庄就会立马分崩离析。 十数骑兵先在庄内安置了下来,接着少不了的就要办一场酒宴。 天色也黑了下来。 “孟叔、轩大哥,你们说若是有一伙满怀恶意的人进了咱们庄子,还就被安置在我身边,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秦朗想都不想就觉得外头肯定还有人马。 里应外合,水浒里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回。 李猛李轩神情立刻为之肃然,秦朗话中隐意是什么再明确不过了。 “少爷是说那翟都司?” 现在的纪庄里能叫秦朗少爷的人没几个了,也就是当初的家人。其他人要么公子,要么官人。 “你们知道,我得天眷,有神异在身。今日见那二探骑,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现在再见这个都司,那就只觉得一股杀意了……” 第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李猛李轩没有丝毫的质疑,没有丝毫的害怕,脸上反而洋溢着无比高涨的激红。 秦朗不简单这是他们几个老人心知肚明的‘秘密’,不然这大把的银子哪来的? 他身上藏个十两八两足银还算说得过去,可是上万两银子那就说笑了。 不过此前时候秦朗从来不对此说明什么,大家就也都当视而不见。至于私下里彼此间有没有聊过这一事儿,那就不是秦朗所知道的了。 现在李家父子终于从秦朗口中第一次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秘密,那不管是天眷还是神异,他俩全都深信不疑,甚至内心中还涌起了不一样的激动。 在明末这个时代,封建迷信这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谁要是受了天眷得了神异,那就是有天命在身,还能是普通人吗? 不说是真龙天子,至少也是左辅右弼文昌武曲这一级数的大佬啊。 公子爷的前程无量,他们这些秦家肱骨的未来还能有差吗? 父子俩人是没有一丁点的害怕,一点也不觉得秦朗是会被脏东西附体了。 有多么多的银子,脏东西还是脏东西吗?那是真神仙。 没有一丝儿质疑的父子俩当即就转动起了脑筋,首先年轻力壮,身手也敏锐的李轩,先就去乡兵里挑选一批精锐进入府中。 来人若恶意深深,那他们动手的机会,很可能就是接下的酒宴,要不就是稍后的夜里。 但李猛李轩都觉得前者的可能会更大。 纪庄有高墙壕沟,夜里头沟子上的吊桥也会拉起来,翟叙他们都是骑兵,外头就是再有人应和也是麻烦。 而且入夜之后,庄上的头首四纷五落,翟叙不能一网打尽,那也肯定会给他们接下的行动造成阻碍的。 倒不如趁着酒席间下手,正好一举把整个纪庄首脑覆灭,然后只需要放一把火,就能通知到外头的人马,里应外合拿下庄子的可能性就更大。 届时,纪庄的乡兵人数再多,也成了无头之蛇,又何足挂齿? 所以接下来是重中之重,李轩带人好好应对着,李猛亲自坐镇乡兵,到时候定不叫外头的贼人占得便宜去。 “既然知晓那群贼子不怀好意,少爷何不先下手为强?” 大体上布置下来,李猛李轩和秦朗想着消息里说的打徐州来邳州的骑兵只百多骑,那就意味着敌人的兵力实际上是很有限的,只要乡兵们严阵以待,纪庄当万无一失。 这时候李轩就突然说起来,叫秦朗听得一愣。 先下手为强?是啊,对啊,他可以先下手为强的,自己是魔怔了,老想着等翟叙露出马脚来,再进行反杀,有必要吗? 甚至还想着要秀一秀变强的身体力量。 这段时日过来,秦朗吃惊的发现自己瘦弱的身躯变得强健起来了,白皙的腹部一份八块,简直是神了。 一个月前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鸡,现如今就是战斗机了。 体型还是正常体型,但力气真的爆棚的。 这也就是初级的基因液,要是高级的,秦朗就是人形高达了吧。 所以他内心里有种想秀一秀的潜意思。可是完全没必要啊。 他现在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把翟叙这些人给料理了,然后再从他们嘴中拷问出一切,说不准…… 心动就是行动! “立刻去调人,趁着那群贼子正松懈!” 相隔了一进房子。 翟叙正舒舒服服的浸泡在热水中,大冬天的出来吹风,他浑身上下早凉透了。身上的皮衣也扛不住腊月的寒冬。 所以现在他真的是太享受了。 秦朗一说要他们泡一泡热水澡,去去寒,解解乏,翟叙那是根本无法拒绝。 如是翟叙单独进了秦朗专用的水房,他的那些手下用的则全是乡兵队里拉出来的木桶。 后者三天洗一次热水澡,劳工队则五天洗一回。 这年月里想洗澡都不容易的,光是担水烧水就要废老大力气。 翟叙没想到纪庄对他们是这么优待,那么等会儿,就给姓秦的一个痛快? 腾腾热气中,翟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魔鬼样儿的狞笑。 自从打起了秦朗财货的主意,他心里就没想过要留下秦朗的性命,翟叙怕留有后患。 这种手中不缺银子的公子哥,谁知道背地里埋的有什么关系网呢,还是一刀宰了干净。 “真是舒服!” 翟叙几乎是在呻吟。吹了老半天的寒风,现在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真是千金不换啊。 这时候的翟叙,就像是一正处在圣贤时刻的男人一样,警惕性松懈到了极点。 “哐当!” 秦朗一脚踹开门,带人闯进的时候,光溜溜的翟叙才猛地惊醒,而身子还泡在木桶中呢。 “秦公子……”一脸的惊慌,翟叙看着秦朗毫无表情的脸,内心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害怕。 “来啊,请咱们的翟都司好好的喝几口热水!” 随在秦朗、李轩身后的丁进、张莱、秦雄、赵志高四人立刻满脸狞笑的涌了上去。 李轩从操场上飞快的调回了五十人,出其不意的对付十几个正在泡澡的明军那是手到擒来。 而这些人在得知要对付的是之前来到的那伙明军时候,真的没有一个人有抗拒。 最多是略带迟疑。 都是流民难民出身,大明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早就稀烂个一塌糊涂。尤其是眼下这么个风雨飘摇的局势,翟叙这些人的明军身份,份量真就一班的很。 何况李轩对他们说了,翟叙心怀歹意,意欲杀人掠货。 这就更是直接威胁到他们的自身利益了。 没有秦朗养活他们,这些人凭什么在天寒地冻的腊月里,吃得饱穿得暖? 整个纪庄的妇孺都在抓紧时间做着冬衣的,庄子里早就有消息流传,等到过年时候,大官人会给他们每人发一套新棉。 这些人先不说对大明朝的真实感情如何,对秦朗是真心爱戴的。 秦朗这些日子里每天都到操场,看乡兵们演武,或是跟他们聊天问候,乡兵上下这么多人秦朗一个个都见过,可没觉得有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眼下这个年月,人还没那么多的心眼。 ps:感谢1y25098952的打赏,还有星璇水晶、榴莲糖133、烽火奇缘、三十年来寻刀剑、夜奏·优比涅、天成9的支持,感谢! 第十八章 后下手遭殃 过往的岁月里,翟叙曾经不止一次用水刑来折磨过自己的对手,行刑逼供。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种酷刑能落到他自己的头上。 被秦大个子蒲扇大的巴掌盖在头上,一把摁进水里。 那是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力量。 顿时整个人都埋入了水中,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 两眼下意识的闭上,然后他就丧失了视觉。 听觉也一样完蛋,因为脑袋被摁入水中的瞬间,两耳会立刻进水,之后会产生一种轰鸣声的,让你什么也听不到,嗅觉就更是没有了。 无限的恐惧从心中生起,心脏就像被一支无形的手给紧紧攥住,巨大的惊恐让他下意识的就倾力挣扎来。 那是一股挺大的力道,但却根本不足以挣开身上的辖制。 相反,倾尽全力的挣扎失败后只会叫他更加痛苦更难受。 “噗——” 丁进秦雄四人在秦朗的示意下放松了力道,翟叙露出了头来。突出一口水后他大口的喘着气,靠在木桶壁上,如同一条要死的鱼。 “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刑罚,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问的话,也能少吃些苦头。哪怕是死我也能给你一个痛快不是?” 翟叙脸颊狠狠地一抽。 秦朗不管他的反应,直接问道:“秦某于你素无往来,亦无恩怨,翟都司怎的就恶意满满,直欲杀我而后快?” 翟叙心头一紧,然后就是满满的不解,秦朗是怎么知道的? 秦雄大手一紧,拧了拧翟叙的头,让他继续直对着秦朗。 如此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翟叙再是不甘,再多的不解,也只能认栽。 他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条硬汉! 扛不住水刑的。 “原来如此。” 秦朗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翟叙有没有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但只从他交待的话里秦朗就已经理顺了头绪。这就够了! 而且冥冥之中他还有个感觉,翟叙说的是真话。 “公子!”李轩看着脸色惨白的翟叙道。 秦朗不置一词,只是把手轻轻一摆。就大步走了出去。 翟叙脸色更是苍白,他看着秦朗背影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张了张,到底没发一言。事到临头,这个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血肉的禽兽,心里头有的只是满满的后悔。 自己怎么就把主意打到秦朗身上了呢? 很快秦安就寻秦朗来了,小声的说着,是其他被擒明军的情况,和从他们口中问出的内容。 “那个烟花拿到了没有?” “找到了。” 庄子外头的六十骑兵,等就是这么个信号。 烟花一亮,十里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到时候里应外合,彻底把纪庄把秦朗吃掉。 李猛很快从庄口赶回,看着烟花脸上全是残酷的狠厉,“少爷放心。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 纪庄的假想敌始终是清兵鞑子,为了对付传说中的八旗铁骑,这些时间里,劳工队砍伐树木可是制造了不少拒马枪和栅栏。 庄外的六十骑对于纪庄的环境毫无了解,只要把他们放进来,一架架拒马和一堵堵栅栏,再加上绊马索和碗口大的陷马坑,轻松就能教他们重做人。 秦朗深以为然,不过他依旧告诫李猛,不要大意。 翟叙一伙人是刘良佐的亲军家丁,装备豪华,人人披甲(虽然不都是铁甲)不说,武备也很齐全,刀弓马枪一样不少,还有三眼火铳。 后者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已经不多见了,可刘良佐麾下却有相当一批精锐装备了这玩意儿,因为刘良佐这些年里要应对的始终都是装备简陋人员素质差的义军。 三眼火铳这种在戚继光口中只能放礼炮的玩意儿,三五十步里可以打鸟的东西,对于军事素质差劲的农民军来却是一使之丧胆的无上厉器。 所以外头的六十精骑是能远能近还能吓唬人的,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他们全都关门打狗了,可不容易! …… 喊杀声响震了纪庄的夜空。 六十精骑穿过了形同虚设的庄口,什么栅栏吊桥大门全变成了一捅就破的薄纸,因为这些工事后头根本没人。 纪庄内人声喧哗,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庄口工事只留有七八个人守卫,在看到数十骑奔来后那些人连叫喊一声都不敢,就一溜烟的全没入黑暗中了。 打着火把,六十精骑仿佛一条火龙一样穿过了庄口。 然后他们就一头撞上了绊马索和陷马坑,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排排拒马枪和一道道栅栏,就连背后的庄口也被隐伏在两侧壕沟里的乡兵轻松夺回。 这支人马直以为翟叙已经大功告成,纪庄内都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没想到这是个圈套,哪里会在庄口留下人马。这么的就轻易的钻进了埋伏圈。 随着当先数骑惨叫着倒下,纪庄内一声铜锣响,呐喊声、呼杀声、轰鸣声登时响作一团。 几柄三眼火铳虽然杀伤力不大,可有响动就好,再加上弓箭骚扰,纪庄那么多人有的是会使弓箭的。 乃至过年时原本准备热闹一下的鞭炮烟花都被李猛用上了。因为来人都是骑兵,骑兵有马,鞭炮烟花可以惊到它们。 诸多手段瞬时间施加到了骑兵们的身上,可想而知他们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尤其是中前部分,被招呼的彻彻底底。 “杀啊——” 早就埋伏在左右的乡兵人人呐喊着挺枪就刺。 如果说此前他们心中还有一丝忐忑,毕竟这要招呼的是官军。可看到真有那么多敌人杀过来,那一个个全神情激愤了。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纪庄要是真落进这些当兵的手里了,他们现在的还日子还有屁指望啊。 要坏自己的好日子,谁还管官军不官军啊,全他娘的是贼兵。 雷铁柱看着眼前的一骑,厉声高喝,抡枪就刺。 他是二队的队长,已经算是纪庄的既得利益者了,对眼前的这些兵就更加痛恨。 一个标准的刺杀动作,简洁有利,枪头透过甲衣刺入骑兵胸膛大半,鲜血顺着枪头流淌,被枪缨挡了下来,那红缨饱吮了鲜血,颜色更鲜艳了。 一个个惊慌失措的骑兵被涌上的长枪刺下马来,偶尔的反击,也被盾牌枪林挡了下。 骑兵失去了速度,又没有长兵器,也来不及用弯弓射箭或点燃三眼火铳,他们就只能是一群待宰的猪羊。 眨眼间猎户就变成了猎物,事情就是那么的悲哀。 第十九章 覆灭 骤然间的变故让骑兵们全都惊骇的勒住了战马,疾停之下自少不了前后冲撞,先头部分更是一片人仰马翻。 丧失了速度优势的骑兵惊魂未定,眨眼就又遭受了爆竹烟花和弓箭火铳的打击,一个个慌张无措的完全就丧失了反击能力。 脑子里只想着一个字——逃。 而后面对着乡兵凶狠的长枪,逃不掉的他们就立刻选择了投降。 这就是当下的明军,哪怕他们这波人是刘良佐部的精锐。 “快,快,二队的一二班把他们看牢了。其他人跟我追!” 李猛大声喊着,脸上并无半分高兴。 他自以为算计好了一切,可实际上还是漏掉了一点,敌人的队形。 这六十精骑把前后队列拉的太远太疏了,李猛布下的兜子只干掉了他们的一半人。 被前头变故惊着了的中后部骑兵,立刻就调转马头,转进如飞。 来不及点燃三眼火铳,就直接把之投出去,同时弯弓放箭,在噼里啪啦的火铳爆竹声中,在一片人仰马翻的惨叫声中,愣是让相当一部分人逃了出去。 李猛放开了庄子的正面,在路上布下了无数绊马索,再加上紧急赶出的陷马坑。 碗口大的窟窿眼,马蹄一踩一个准。 而把人手埋伏在主道两边的民居院子里,还有屋顶上。 从翟叙等手中缴获的三眼火铳和弓箭也都派上了用场,加上鞭炮烟花都用上,这一套准备的真的很完美。但就是兵力有限,两个队百十人的埋伏圈太小了,根本装不下六十骑。尤其是后者的队伍还拉的有点长! 所以靠着埋伏,两队备有大枪盾牌的乡兵,自然重创这队骑兵的主力,却远没有把之消灭。 而被李猛安排在庄口的人正是李轩。 李轩之前带人埋伏在庄口外的壕沟里,专门就是用来堵后路的!他手中只有一个队五十人! 当爹的担心儿子乃是天性,更别说李轩要面对的还是五十步pk三十骑。 急切之下,李猛把李轩现如今的天时地利人和忘得是一干二净。 但这才是父子不是吗? 惊魂未定的骑兵落荒而逃,他们当然看到了村口门楼处的人马,一时间心中多迟疑了起来。 自己是不是该投降了? 但有的人就是不认命,或者说眼前的这点阻碍在有的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事。 “都下马,随俺把大门抢回来。” 数十马齐喑中,黄平大叫道。 他是军中猛士,盗寇出身,本为张献忠麾下。去岁刘良佐跟着黄得功在潜山大破张献忠,收缴俘虏,拣选猛士纳入军中,黄平这才当了刘良佐的兵。 黄平在张献忠手下吃了好几年粮,经历过的许多险境都远比眼下的困难更重。 这现在有什么怕的? 只要把前头的几十号人冲垮了就逃出生天了。 黄平脑子里根本就没投降的念想,不过是几十号布衣新丁。 因为武力强,黄平在翟叙手下颇有点小名头。这个时候一声呐喊,真就招引了几个人跟从。 一列长牌后头,秦雄抹了抹手中的汗渍,一手握着盾牌,一手紧握着手锤。后者是翟叙的武器之一,锤头上一片黑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 “听我口令再统一点火。” “放!” 眼看着六七个明军在弓箭的掩护下已经凶悍的冲到大门前,门楼下的李轩一声大喊。 楼上五柄三眼火铳立马燃放起来。 五十号人,李轩分出一个班守在门楼上,村口大门外还有吊桥呢,同时把五柄三眼火铳全配给了他们。 然后二十人守在大门前,还拉来了两架拒马做防御。 再有二十人埋伏在左右。 轰隆的声响中,李轩大声叫喊着,“听我号令,杀——” 一声令下,十数根长枪透过盾牌拒马枪直挺挺的向着黄平刺来。 黄平很幸运,五柄三眼火铳,这都十五枪了,他啥事儿也没有。 三眼火铳这东西有两个路数,一种铳身由三根管子合铸,形成品字形,三个管相互之间各不相通,都有自己的火门,分别点火发射,三管共用一銎,安装一个木柄。另一种铳管是一个整体,里面有三个铳堂,火药室相互连通,点火后三管连射,声势不小。 门楼这边的五柄三眼火铳全都是后者,一旦开火,烟熏火燎,还真挺能唬人。 至少好几个明军都不由得缓下了脚步。 他们身上是穿有甲衣,铁甲、布面甲、棉甲,虽然都能防弹,而且也都清楚三眼火铳威力弱,但再弱也不等于没有杀伤力。 怼着自己的脸开火,身上有甲也要吃亏。 眼下可是困境,一旦受了伤…… 所以黄平身后的明军都有了迟缓,也因此他们承担了全部的火力。反倒是自始至终脚步都没有半点迟疑的黄平,安然无恙的冲到了大门前。 可这又何尝不是黄平的悲哀啊。 一声暴喝中直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整排枪头,他自然要躲避。身上的铁甲也不是用来挡大枪突刺的,他手里还有圆盾呢。 但是左边右边全是枪头,他们有向头部刺的,有向胸口刺的,有向腿脚刺的,黄平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啊。 借着枪头刺在盾牌上的力道,黄平跳步朝后躲开,背后没人阻挡,他躲的很轻松。 可是长枪再进,一排排枪头再过来,没有帮衬,任黄平悍勇,也寻不到破开枪林的机会。 两名明兵倒在地上,没死,但受伤了。双方距离太近了,三眼火铳这玩意儿就是杀伤力再弱,那也是有军器应有的尊严的。 但其他几个明军迅速向黄平靠拢。他们身上都有甲,如果顺利,还是能杀溃当面之敌的。 “杀——” 黄平正要再次高叫,两侧却猛地传来乡兵的呼杀声。 左右两个班的乡兵看到几个明军的注意力全被正面吸引,抓住时机迅猛出击。 黄平几人都还没回过神呢,一伙人就全被明晃晃的枪头给包围了。 三面夹击,全是枪头。 “噗嗤噗嗤——” 没人会在这个档口留情,长枪狠刺,黄平几个那里抵挡的住,转瞬间就全成了血葫芦。 距离稍远的二十来骑连来支援都来不及。 第二十章 用钱砸出一片天 秦朗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仗’会是跟明军打的。 他有想过是清兵的哨骑,或是土匪强盗,甚至是周边的‘乡兵’,可就是没想过明军…… 然而事实真就比小说还要离奇。 翟叙的一念之贪婪,造成了现下的一切。 看着眼前押下的俘虏,他向李猛问道:“我们伤亡怎么样?” “死了三个伤了七个,全是箭伤!” 李猛声音里带着一抹难过,多年没上过战场的他,心有些软了。 但也难怪,所有的乡兵都是李猛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甚至死去的三人的名字他都能一一叫得出来。没有甲衣的他们面对明军的弓箭太吃亏了。 别说是重箭破甲箭了,就是轻箭都能一击致命。 秦朗对此也无可奈何,一切都要等到温家的军械送到啊。 新近招揽的几个铁匠,手艺比之前的仨要强一些,可对打制军器军械,依旧是从头开始。 刘昀很快就要启程南下了,温元辉都能想到的事儿,秦朗怎么会想不到? 直接去金陵淮安勾人,要充分发挥自身的财力优势,这才是正解! 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充足的时间。 “你在辽东见过鞑子,你觉得这些人比起鞑子来怎么样?” 作为一个只闻‘八旗天兵’大名而没有真正见过真人的主儿,秦朗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因为他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些质疑八旗兵的文章,说的是有理有据,明军与之交锋多次大败中,很少有不受场外因素干扰的。甚至在几次关键性对决中,最近的比如松锦大战,场外的客观因素还能占据了主要地位,这自然就叫八旗兵的战斗力于秦朗心中打上了怀疑的标签! 而且作为一个少民入主中原,以少驭多,神话自身,抬高自身,那都是必然的手段。从八旗铁骑和枪炮的发展来看,满清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这真的很难叫秦朗对之又一个确切的认知! “那自然差远了。鞑子是敢死战的,里头的白甲兵、红甲兵也真的精锐,箭射的更准更狠。”李猛不假思索的就道,然后目光中才有了一丝变化。“如果今天换做了鞑子,村口早杀穿了!” 秦朗动了动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没敢鞑子正儿八经的照过面,一些话还是免开口的好。 飞快转移了话题,把谈论引到了八旗兵的弓箭上,后世有说清弓是中国弓箭的一个巅峰,射得重箭,威力大,破甲优秀,同时准头高,虽然射程不怎么的远。 “少爷说的是,鞑子的弓就是这样。它们弓梢长,反有弯曲,弓梢根部有弦垫,这就使得它拉力可做得很大,用来射重箭时威力巨大。” “据说是当年女真人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俺倒觉得,鞑子人口有限,当初各部征伐时,彼此军队的规模肯定都不会很大,器械自然也很少。所以,不可能跟咱们中原的大军那样靠大量弓手射出漫天箭雨、以火力覆盖换取命中率。他们只能更倾向于猎手的战法,以精准而杀伤力极大的近距离射击将对手一举毙命。” “俺在辽东时,几次跟他们交手,就见他们都是以盾车为掩护,顶着大军的枪炮箭矢往前进,一直近到距离一二十步时才张弓搭箭,那准头是真准。脸面、腋下,这些没甲衣遮蔽的地方,一射一个准,箭头也粗大沉重,挨上一箭不当场横死也差不多了。据说当初萨尔浒之战时,西路军的杜大帅就是被一箭打中脸面,当场毙命。……” 秦朗知道这个杜松的,传闻中被一箭射穿铁盔,前世一度还是明军军备腐朽的铁证呢,就跟相传里杨镐沈阳誓师,刘铤祭天杀牛,结果明军拿刀往牛肚子上连砍三刀都没杀死,最后还是杨镐看不下去拿出了自己的尚方宝剑才把牛杀死;又比如说刘铤养子刘招孙在军前演武,结果枪头在挥舞过程中脱落被甩了出去;再比如最经典、流传最广的杜松带着生锈的头盔被后金一发流矢射死。 尼玛,想想都可笑。 杜松是一路大帅啊,他要带的头盔如果都生锈,明军上下岂不是叫花子兵了? 李猛跟秦朗这般说着话,‘战场’上的一切也都被打扫干净了,所有的缴获都做了个统计。 从秦朗最关注的战马和甲衣,再到刀枪弓箭,然后是击毙多少,俘虏多少,俘虏中又有多少人重伤轻伤…… “拢共七十六骑!”秦德脸色沉重。 ‘仗’打赢了,可是善后呢? 秦朗脸色跟着沉了几分,善后,这的确是个难题。 感受到那凛凛恶意杀意,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杀。 所以,翟叙是必死无疑的。 杀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如果还迟疑,秦朗他还穿越干啥? 不过这善后么……,的确是一个难题。 想要封锁消息太难了。 阵势闹得这么大,喊杀声震天,纪庄里里外外多少人啊,怎么可能瞒得住?尤其是纪庄还有不少刚收拢来的本地人,怎么可能让他们都闭上嘴? 只能先宣扬说是贼匪劫掠,就连之前的翟叙等人,那也都是贼匪伪装的。 可这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哪怕据翟叙交代,他带人出城时候,根本就没跟邳州有过交代去向。但陈艾山不知道,邳州城内剩余的骑兵是知道的啊。 见不到翟叙等的回信,他们出来稍微一打听,那还不啥都明白了? “若是那陈艾山能吐口,只把翟叙此僚说做劫掠乡里被杀,公子就什么罪责也没有了。”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明明是朝廷的经制之兵,在这国难之际却来劫掠乡里百姓,实死有余辜。” 秦德愤愤说道。 “话是如此,可翟叙他们背后的人是刘良佐,一任总兵官,手握兵权,陈艾山才小小一个知州,他能扛得住吗?他愿意去扛吗?” 李猛不觉得陈艾山会如此无智。这又不是当年,文贵武贱,总兵虽然是武将大佬,可知州还真能硬顶着蹦跶几下。 这都马上崇祯十六年了。再过一年,刘良佐明了明的领军劫掠淮上,金陵也只能视而不见。 秦朗也不会去相信陈艾山。 “陈艾山可不是有担当的人。”这点从他弃邳州避小袁营一事就可看出。 不过秦朗不怕。 笑着安慰诸人,“怕什么怕?有什么可怕的?”金钱开道,用钱去砸出一片天。 “就眼下的官府,还有什么是银子摆平不了的吗?” 反正他是‘不会’造反的。 也一定不能就此被一举打成了‘反贼’。 第二十一章 实力大增 ps:求支持! “那就只能在淮安下功夫,甚至在金陵城里下功夫了。” 秦德有点沉重的说道。 不管是淮安还是金陵,可都是无底洞,事情就是摆平了也不知道要枉花多少银子呢。 底下人的表情也都有了变化。 李轩、王英东(一队长)、雷铁柱等乡兵领队的脸上全是憋屈愤懑,明明是翟叙他们不当人,反过来却是纪庄有灭顶之灾,这天下还有王法还有道理么? 只有李猛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这算什么啊? 大明军中厮混上几年,你就会发现比这还没道理没王法的事儿,天底下多着呢。 “也就是我秦家现在还太弱小,如果势力强大了,纵是刘良佐又能如何?翟叙这等小人又何敢来欺我?” 秦朗攥紧了拳头,穿越这么多天了,他还第一次见到对自己有那么深杀意的人。 接下还是要尽快发展实力,实力才是一切的保障。 然后心底里再次痛骂了翟叙一通,要不是这鸟人突然杀到,怎的就一下子把他逼的这么狠? 太叫秦朗始料不及了。 最后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淮安很重要,关系早点搞好也没错。 第二日,秦德就领着一班人,携带银两急匆匆的赶往淮安去。 别看大明朝就要落日了,可不管是黄得功还是刘良佐,甚至是淮安城里的史可法,分出一根小指头,都能轻松的把纪庄给摁死。 秦朗可不愿意当流寇。 有大把的资金在手里,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才是正解。到处流浪就太不爽了! 所以,还是金钱开道啊。 眨眼五天过去。 秦德还没半点消息传回来,邳州城内却先送来了消息。 翟叙一行人的无影无踪,可把陈艾山给吓坏了,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心中不好的预感是越来越重,当下发出公文,责令各地士绅探寻。 嗯,陈艾山本人是依旧不敢把人手往外派的。 秦朗接到这一消息时候,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这说明陈艾山还不知道翟叙的下落,还不知道他秦朗在事里扮演的角色。 当然,这也可能是陈艾山在故作迷障,可不管怎么说,事情都还没发展到最坏。 秦朗便就继续等着。 等着淮安的消息,等着温家的消息,还使人悄悄看着邳州。 然后乡兵数量也疾快上涨到五百人。 在五十人队之上出现了新的一层构架——百人连。 但新鲜出炉的连长只有四个,还是此前的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他们又没出什么错,哪怕是此前一战里根本没出头路面的吕大用,那也是带着手下兢兢业业的看守着操场营房。 还有一连人马则是由李轩亲领。 急速扩招的乡兵部队立马就吸引去了百姓劳工们的眼球。 对于后者来说,结束后的战争就是过去式了,根本不值得怀念,他们也没看过陈州官的公文,眼睛更多的是看到乡兵丰盛可口的饭菜,和优良优渥的待遇。 能不能入选乡兵,才更与他们的切身利益休息相关。 而因为乡兵扩招的事情,整个纪庄也迅速从之前肃穆紧张的气氛中走了出来。 然后就一直红红火火到过大年,邳州依旧没有半点动静,温家的车队送来了第一批武器,五十幅布面甲,一千长枪,二百腰刀,五十张步弓,三千枝箭,和二百支鸟铳和一千斤药粉!还饶了五百斤铅~! 中午送到的军械,温家人下午就启程回去了。 峄县的清兵始终没有南下是事实,可现在时日还短,还不能判定。 要知道,拿下峄县之后,清兵虽没有南下,却是四面开花,向西拿下了鱼台、单县、武城、金乡,几乎是尽取兖州西部,与中原的归德府只隔了一条黄河。 然后清兵虽一直没有越过黄河,但他们却拿下了徐州境内的丰县,杀丰县知县刘光先。 也怪不得刘良佐始终不见丝毫的动静,怕是全部的精力都被清军给吸引去了。 然后在东边,清兵兵分两路,一路从滋阳沿泗水向东,连克泗水、蒙阴,兵锋杀入了青州府,另一路则从峄县下郯城,然后北上拿下了沂州。 很明显清军虽然不去济南府了,却有偏师绕了个圈杀入了青州府。 可清军的主力依旧屯驻兖州府。 温家人就在徐州,他们对清兵的威胁有更深刻更清晰的认知,根本就不敢在邳州逗留。甚至要不是这单生意实在肥硕的太肥硕了,保不准都会有人叫着不做呢。 就像这次温家人就没送来铁匠,徐州的匠人又不是白痴,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邳州呢。再多的钱也没用。 但不管怎么说,温家这批器械的来到却大大增强了秦朗的实力。 长枪腰刀铁甲步弓,最最重要的是二百支鸟铳!这些都叫秦朗的实力大增,安全感暴增!! 然后就过年了。 …… 邳州州衙内。 陈艾山看着曹文彬递上的年礼礼单,还有写着秦朗的告病不能亲来拜见的书信,满脸都是意味深长的笑,“本官就说,那小子是不敢进城的。” “东翁英明。”曹文彬低声奉承着,却一句好话都不会给秦朗说。虽然他收了秦朗的一百两足银。 “唉,这事儿就耗着吧。把来出告的那三人塞进箱子里给纪庄送去。” 秦朗就说事情是瞒不住的,那果然没能瞒住。 邳州这边的消息来源有好几个呢,一个是刘良佐军,等了翟叙三两日,还不见有半点消息来,剩下的几十号人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然后是从纪庄‘出来’的本地人,在他们眼中杀官军就是造反的勾当,比如说现在被陈艾山当回礼的三个人,他们可不讲翟叙是不是在劫掠乡里。他们只知道纪庄杀官,那就是造反。 然后是纪庄附近的乡兵头目。 很多士绅地主都已经往南逃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会丢下一切。留个儿子侄子官家之类的,看住乡兵丁壮,就也看住了家底了。大不了那些人在危险真的来临时,再撂挑子跑路么。 可是陈艾山就是知道了又如何? 让他去替翟叙报仇么?笑话了。他虽然此前跪舔翟叙,可这不意味着他就是翟叙的狗,甚至从心底里陈艾山依旧看不起翟叙这样的丘八。 反正徐州没消息传来,他就权当做不知道,还拐弯抹角的给秦朗提了醒。 第二十二章 十万火急 “少爷,少爷……” 秦朗猛地被轻唤声给惊醒,就看秦露站在床边,脸上带着一抹紧张。 “怎么了?” “是撒出去的探骑回来了,说有十万火急。” 自把翟叙一伙结果了,秦朗就缴获了五六十匹活马,挑挑拣拣,将受伤不能恢复的战马剃除,还可足武装出四十骑来。 那就赶紧从乡兵劳工之中募选善骑之人,挑选出精干,充作探骑,散布于司吾山四周。 “是哪边的探骑回来的?” 纪庄探骑现在主要盯着西(邳州)北(峄县)两个方向,东南只不过是做个样子。 秦露面露茫然,她哪知道是哪边的探骑来报的,看到李猛李轩亲自带着人登门,就也急匆匆来叫醒秦朗了。 秦朗也是顺口一问,这种军机事宜,秦露怎么会知晓? 赶忙穿戴好,就往厅堂赶。 “猛叔,是哪边的探骑有十万火急?” “少爷/公子。” 秦朗人都没坐定就开口问道。 李猛行过礼后道:“少爷,是东边的人传回的消息,沐阳被鞑子攻破了。” “沐阳?”秦朗大惊。 沐阳在司吾山东南,水平线上几乎与宿迁平齐,清军南下的深度,已然把邳州给越过了。 怪不得李猛得信之后,不顾深夜来报。 “让轩大哥亲自带队往沐阳方向探看,一旦遇敌,勿要交锋,立刻回转。” 跟在李猛身后的李轩得令,即向秦朗抱拳一礼,转身即去。 整个纪庄也随之进入到了紧张的备战阶段。 比如将一桶桶的冷水浇泼在围墙外,加固围墙;把一架架拒马栅栏全抬出来,再紧急招募丁壮充作后备兵。 反正纪庄本身是不会轻易被放弃的。 只要是杀来的清兵数量不多,秦朗就敢在这战上一战。等实在打不过了,再往山里跑就是。 数日来一直笼罩在纪庄上空的节日喜庆气氛当即烟消云散。 然后枕戈待旦了五天了,纪庄连清兵的一根毫毛也没见到,反而收拢了不少沐阳逃来的难民。 让纪庄的总人口轻易突破了五千大关。 虽然很多逃来的沐阳人,都只在纪庄歇了歇脚,就再度上路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留了下的。 就跟之前说过的一样,那些留在‘老家’等死的人真就不想逃,真就以为鞑子没传闻中那般的残暴吗?不是的,他们只是没资本逃。 连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保障不了,逃难?那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现在逃是因为鞑子真杀到了跟前,而且一进沐阳就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只能逃走。 现在到了纪庄,有人接纳了,那立马就不逃了。 至少相当一部分人不走了。 然后他们在编组编队之后,就迅速被引入了司吾山,秦朗此前早就让人在山里险要之地扎下了寨子,里头甚至还储备了大量的粮食等物资。 防的就是万一! 可现在看这个‘万一’又要离远了…… 秦朗摩挲着下巴,沐阳传来的最新消息是,清兵拿下沐阳城之后就再没向南向西一步,反而主力转而往东北的海州去了。 “他们要打小袁营?” 秦朗觉得自己真有点糊涂了,小袁营老老实实的缩在海州,挨着鞑子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盯上袁时中了? 不过心底里是松了一大口气。 虽然他不怕鞑子,但秦朗还是很有逼数的,就他手下现在的这点力量,跟清兵比太弱小了。 “把沐阳盯紧了,北边也不能松懈。” 沐阳的失陷让秦朗变得有点不确信了,万一清兵这次南下时真的攻杀过苏北呢,只是他不知道,他以往看过的那么多网文也没有写到。 或者说清兵没有攻打过邳州、宿迁这些大城,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没劫掠过城外村镇。 从他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消息来看,清兵的主力虽然盘踞在兖州府,可为了过冬,也是为了占据更大的活动空间,清军在兖州府境内呈现的态势是小集中大分散。 每个县城州城都有一些清兵,少的上千,多的几千,并且各部都有不小的自主权。 ——除了曲阜外,自从鞑子杀入兖州,曲阜孔氏这个富贵了无数年的簪缨世族,就消声无际了。 不管是谁,仿佛都把孔家给遗忘了。 啊呸! 秦朗现在管不着孔家,但以后么,有的孔家好看。 就跟那句话说的一样,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孔家该被打落凡尘了。 …… 海州,东海中所。 袁时中并没有攻占近在咫尺的海州城,而是把兵锋停在了朐山,占据了东海中所,就摆出一副要过冬的架势了。 所以这次清兵进入海州,首当其冲的还是官府手里的海州城。 不过很明显,拿下海州城后的清兵不会停下脚步的。 任谁也不会放任一支有着两三万人马的‘敌人’在身边安营扎寨不是? 而且清兵在杀奔海州之前先下了沐阳,沐阳城东就是硕项湖和青伊湖,两个湖泊都面积巨大,一南一北比邻而居,北接海州,南抵安东,那安东城可就挨着黄河的啊。 ——黄河以南就是史可法倾尽全力调集的明军兵勇民壮。 可以说是极大的压缩了小袁营的回转空间。 现在袁时中部赫然就是想逃都逃不了。 当然,即便如此袁时中现下却也是不怕的,因为海州的清兵满打满算还不足两千人。而他手下光是老营可就有五六千,再加其他人马,合计不下两万。 “大哥!” 刘玉尺大笑着走进来,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袁时中脸上也立刻展露出笑颜,只看刘玉尺的表情就知道,大好事也! “这遭那些个士绅老爷们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回血。连上惠泽,再加上安东,小弟这次共筹措了小三万石军粮,棉装上万件,布五千匹,外加白银万两。还有刀枪军械,大炮药粉……” 袁时中越听越是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 “还是士绅地主有钱!”去抢老百姓能得几个子,还坏名声。 还是抢有钱人更爽利。 不,也不能说抢,只是把人马往人跟前一拉,请老爷们资助一二,后者出了血不说,回过头来还念他袁时中的好。 等他这名头传开了,连去攻打州县城池都便利多了。大家都知道他守规矩,士绅地主们没谁会头铁的跟他硬顶了。 而这回就更是主动来‘出钱’资助。 鞑子进兵海州的消息刚一传开,朐山的士绅地主就坐不住了,然后是新坝、惠泽,再接着就是安东那边的,全一窝蜂的找上他袁时中了。 眨眨眼,他就粮食银子武器物资全有了。 ps:感谢y25098952、昭勋校尉、、不容易做死、星璇水晶、龖爩驧雦等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英雄好汉 袁时中自持兵力浑厚不把海州清兵视为威胁,却不知道人家八旗大兵也同样没把他小袁营当回事呢。 董鄂·鄂硕是清军宿将,松锦大战中统辖清军哨卒,立有大功。而且多次随军南略中原。 别看他手中人马不多,却直将小袁营视为土鸡瓦狗。 大明朝的经制之兵在他们的兵锋前也不堪一击呢,区区一群农民军,乌合之众也,就更不在话下了。 双边都存了必胜之心,自然都没避战的道理。 袁时中收取了定金后,就立刻整兵杀奔海州,鄂硕当然不会停在城内挨打,即点起了千五百军在海州城外摆开了阵仗。 然后双方一开打,清军吃大亏了。 鄂硕根本就没想到一伙子农民军会那么的有韧性。 一番退了,一番又上,人潮汹涌的就跟无穷无尽一样。 这次大战鄂硕本来搞的是老一套,把步兵留在正面吸引对手,熬过对面的枪炮后就肉搏厮杀,冲散冲乱对面之后,他手中的骑兵立刻从侧翼包抄,一股脑的就能把对手全卷了。 清军与明军交锋交战多年,这样的老一招,是屡试不爽。 可与小袁营的交锋,鄂硕却大吃了一惊。 他首先就错估了小袁营的积极性了。 枪炮响过,箭雨下过,上千小袁营将士就挺着刀枪冲上去了。 小袁营是主动发起冲锋的,而不是固守阵地,等着清军先发起来攻。 这么多年来,这么主动的敌人鄂硕可不多见。 连松锦大战中前期,集结了多方精锐的明军战略上“主动”向清军发起了攻势时——洪承畴要救援锦州。 双方先头部队大大小小的交锋中,具体到战术战斗,明军也多是摆出个严整军阵,安步当车的一点点往前压。 具体到士兵的战斗力,小袁营当然不如清军,但袁时中手中兵多将广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像群狼噬虎一样,清军战力再强,能击败击溃一次、两次、三次小袁营的攻势,但后头的四次、五次、六次呢? 雄厚的兵力优势不是白瞎的,只要在战场侧翼屯驻一支人马,清军即便击溃了当面之敌,也不敢轻易的追击。 鄂顺只能放出杀手锏,下令骑兵去直捣袁时中的帅旗。 但簇拥着袁时中的五千军是小袁营最为精锐的老营。 当五百铁骑从侧翼杀出,接连击溃当面的小袁营营头,终于杀到袁时中中军时候,他们就挨到了当头一棒。 老营就是明末农民军将领们的根本。 其他的人马丢的再多再干净都没事,只要老营在,骨干就在,实力就在。 袁时中这五千老营,光披挂铁甲者就有上千人,余下之众也多有布面甲、棉甲遮身,同时吃得饱吃得好,凝聚力较强。 五千本来就一动不动的军阵,岂是五百骑能简单的冲的动的? 看着狼狈退回的骑兵,鄂硕只能承认失败。 而后小袁营乘胜逼近海州,与清兵再战海州城下,表现更加神勇,鄂硕二度败阵,大军避进城内不敢再出。而城下的清军帐篷和辎重被小袁营尽数夺取,光是解救被掳掠的海州百姓就达万人。 “败了?” 清军野战被小袁营打败了,秦朗真是震惊于自己听到的消息,有点不敢相信。哪怕探骑报说,小袁营是以多胜少。 “可知道小袁营斩获?” 李轩摇头,这他哪知道啊。 目光从李轩李猛的脸上掠过,秦朗心里头感叹,没人才啊,哪怕是那个张凌还在,这个时候恐怕就已经拍手大笑说主公无忧矣! 小袁营手里有鞑子脑袋,秦朗手中有大把的银子,两者完全可以py一下么。 不需要多,只需要三二十颗首级在手,秦朗就能玩出大大的花样。 比如等到沐阳的鞑子撤退时,他率军‘出击’,大败鞑兵,杀伤愈百,斩首二三十,这就是大大的功劳。甚至还能在陈艾山的指挥下收复沐阳城! 一切都在笔锋之间么。 只要银子打点的好,这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李轩脸上露出了三观破裂的表情,李猛早年是辽东军中的一下层军官,倒是了解军中的黑暗,虽然他自己想不出来,可现在听秦朗这么一说,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与小袁营暗中交涉,须是我之心腹方可。现在德叔在淮安,秦安年纪又小,轩大哥肩有重任,此时我就只能摆脱猛叔了。” 说真的李猛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秦朗现下手中真没几个绝对腹心。 李猛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如果这事儿办好了,翟叙的事儿,刘良佐的威胁,可就大大减轻了。 “少爷放心。” 秦朗心中斟酌着清兵首级的价值,半响拿定了主意。 “你去见袁时中,五十两银子一颗首级,看他卖不卖。若不卖,我允你开到一百五十两,但要真到这个价了,要个二三十颗也就是了。” 顿了一下,然后又道:“先带去一千两足银当贺礼。” 秦朗这银子给的心服口服。 只凭袁时中能打清兵,他就能称得上一声‘英雄好汉’! 李猛很快就动身了,带了十骑随从,快马赶往了海州。 清兵虽然占据了沐阳,可沐阳清兵的活动规矩更多是在县城附近,李猛有的是机会穿过沐阳。 秦朗心中发出一哀叹,还是人少啊。 家底就这么几个,秦安还小,只能跟在身边当个随从,新收拢的难民中到可能有人才,但时间尚短,这种事上秦朗可还信不过。 此前陈艾山使人送回来的三个家伙,那就是前车之签。 袁时中已经回东海中所了。 清军缩回了海州城,他可没打算去与之攻城死磕。 小袁营虽然打赢了清兵,但两战下来,可清兵有多么厉害,袁时中也深有体会。 总的来说自己是占了以多欺少的便宜。 如果是兵力仿佛,或是优势太少了,他可不敢再跟清军顶牛的。 还好清兵也没向海州增援的架势。 那就相安无事的好。 返回到东海中所后的袁时中,正准备着向身后的地主老财们收取钱财,这个时候李猛到了。 “一千两银子?”袁时中被族弟袁涛的话吓了一跳。 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啊? 第二十四章 前去纪庄,一探究竟! 就跟袁时中明着尊敬士绅,实则视之如钱包粮仓一样,士绅们表面上对他小袁营很恭敬有礼,实则也真诚的有限。 要不然当初他被朱大典督兵杀得大败,也没见也有谁怜惜他献言招抚的。 袁时中只能带着残兵败将去投李自成,靠着李闯军的威风东山再起,兵势重振,但实力才有恢复就明着诈降,暗布伏兵,乘其不备,击杀明将赵崇新,打开了东去的通道,率军脱离李自成而东走了。 实可谓是自绝于明廷和闯军! 当然,前者并不是绝对的,李自成、张献忠可都投降好几次了。后者就有点危险了,谁也不知道李自成会不会小心眼。 但总的说来,在现如今的天下大棋盘中,袁时中和他的小袁营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小袁营都已经被困危地了。 苏北这地方南面有江淮江南明军,西边是刘良佐黄得功大军,北头还有刘泽清的人马,战略局势是相当的不理想。 只不过李自成在中原的进展,以及清军的再次南略救了他。 在整个天下局盘中,小袁营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其在海州与清兵的这一战,影响力也只多辐照周边几个州县,如是那蜗角之争。 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听到袁涛说,竟然有人捧着一千两银子来贺喜他,袁时中太惊诧不已了。 “哈哈,俺当是谁如此看得起小袁营,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听了李猛的话后,袁时中有点意兴阑珊,他之前还以为是哪家豪门大族呢,出手就是一千两,谁知道来人仅是个小地主。 而至于鞑子的首级,那东西在官军手里是个好物件,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在他手中一文不值啊。 偏偏海州临近的州县一个明军也找不到。 “五十两银子,好说好说。城头上挂的都是,取下来拿去。” 袁时中有点懒得应付李猛了,但该要的银子他可一点没少,五十两一颗鞑子首级,他是又赚了一笔。 “如此一言为定,三日之内,小人必带银来。” 李猛已经知道小袁营的斩获了,两战下来一共砍了一百二十多颗脑袋,因为清兵有骑兵压阵,退走时候小袁营也不敢把他们逼的太紧,如此清军就带走了不少遗体。 可是一百二十多颗首级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残破的,打一开始就被小袁营主动剃除了,割下的全是囫囵无缺的脑袋,尚不足七十。 邳州城内。 陈艾山的脸色比之先前可好的态度了,要知道沐阳沦陷的消息传到邳州时,陈艾山日以继夜的都睡不着觉,老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还在睡觉呢清兵杀凶恶的杀进了城来。 每每被一道应入眼帘的刀光吓醒。 直到沐阳清兵开去海州的消息传过来,他才大松了一口气。等到清兵在海州吃了败仗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更是安心了。 这日里,陈艾山忽的接到了秦朗送上的一个大礼盒,直言里头装着一个大大的宝贝。 陈艾山打开一看,乃是一颗人头,当场险些被吓过去了。 可等他定下心神,再一看,嘿,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大宝贝。 “快,快去打盆水来。” 陈艾山对着旁边也险些被吓瘫了的侍女喝道。 后者不明所以,忙去打水。 一盆清水被端了来,陈艾山拎起那颗脑袋往水盆里一放,“嘿,这脸还真朝上了!” 曹文彬很快就被找了来,一看桌子上摆放的人头,心头也是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后更是惊骇。“这是……” “对,是清虏的首级。” 陈艾山这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入水面朝上,又发辫松软,牙口与我中原百姓多不同。” “这是一个清虏的首级,还是一颗真鞑的首级。” 众所周知,清军里头也是有不少汉军的。 陈艾山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当了十年的官,虽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鞑子的脑壳,却也听多了大明检验真鞑首级的法子。 首先是放入水盆中,看面部是向上还是向下,上者为男,下者为妇。 然后看发辫,新编发辫生硬有力,而老牌的金钱鼠尾,松软无力也。 再次看牙口,真鞑多食肉类,牙口与中原百姓截然不同,一眼即可辨出不同。 曹文彬看了秦朗的书信后满满的不敢置信,这东西竟然是秦朗送来的,还邀请自己去纪庄商量宝贝的事宜。 “东翁放心,学生这就启程前去纪庄,一探究竟!” 陈艾山是什么人,曹文彬清楚的很,当即就让陈艾山满意的捋起了胡须。 “带足人手,路上务必小心。”陈艾山语气真挚的说道,“另外要细细探看一番纪庄。据本官所知,如今之纪庄,人口近万,乡勇上千,秦朗已非吴下阿蒙也。” 温家的军械送来的很快,除了铁匠师傅依旧欠缺,之前的交易已然达成。 秦朗也顺着‘沐阳危机’的势大肆扩充乡勇数量。 上千乡勇,还都有着必要的武备,这已经不是一股可以忽视的小力量了。 别忘了,秦朗在此之前就全歼了翟叙大几十号精骑,陈艾山可真不敢小觑他。 “学生明白。” 曹文彬立刻就出了州衙,站在台阶上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想不到,想不到啊。 年前还只是一个落荒逃难来的公子哥,还要巴结着他来张罗关系,这才多长时间,人家就是邳州的一方角色了。 上万人口,上千有着一定武装,还肯定有着一定训练的乡兵,邳州城他也能不甩啊。 现在自己要巴巴的赶过去,听人家的招呼,这才多久啊? 时转事移也没这么快啊。 外头已经备好了马,很快曹文彬就带着几个人,打马出了邳州。 不必说曹文彬带人抵到纪庄时候有多么的震撼,已然建成了一个小土堡的纪庄真的很叫曹文彬震动的,可他就是一标准的书生,对于军事一窍不通的。 纵然进了纪庄,也根本无法评判纪庄的军事实力。 他只多从大方面表述一下。 比如说纪庄人的精神面貌,比如说纪庄乡勇的气势,那都比邳州比邳州兵强。 这些‘事实’不经意的就压制了曹文彬的心气,等他见到秦朗的时候,竟是下意识的把自己都摆在了下位。 “曹先生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晚生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劳秦公子挂念了。” 曹文彬跟秦朗在门口闲扯淡了两句,然后就进了大堂。 里头再没有第三人,安全保密的很。秦露端来茶水,人也乖乖退下。 第二十五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七十多颗首级?” 曹文彬兴奋了,七十多个真鞑首级,那效果跟寥寥三五个可截然不同。大脑沸腾的兴奋让他第一时间都忘记了去质疑,而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好处。 秦朗抿了一口茶,“曹先生该知道,前些日子,小子做事莽撞,开罪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这几日来是担惊受怕的,着实苦恼……” 七十多颗清兵首级是秦朗大价钱买回来的,岂能任由陈艾山拿走? 曹文彬脸上的喜色立刻一止,严肃了下来。 他知道这就是秦朗的条件了。 好处摆在那里,想要拿好处,岂能不付出一丁点的代价? 所以知道干系重大的他,旋即又带人回转邳州,赶到城下时候天都黑了。 “七十多颗首级?” 陈艾山狠狠拽了下胡子,这是个他万没有想到的数字,而至于说为秦朗摆平那件麻烦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其他就再没什么条件?”陈艾山又问道。 七十多颗鞑子首级他不问也清楚秦朗是从哪来的,但他不想去知道为了弄到这么多鞑子首级秦朗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只需要知道秦朗的条件。 “没了。只有那一件事。” 曹文彬也没提一声清兵首级的来源,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清兵首级的来源是小袁营。 纪庄连一跟清兵的毛还都没见呢。 陈艾山沉吟着,现在他心底里只思量着一件事,因为七十多颗首级,值不值得他开罪刘良佐? 现如今的世道可不是当初了,武将的地位愈发高涨,他一个小小的知州实在没有开罪刘良佐的资本。 曹文彬摸了摸袖子,仿佛自己离开时袖口突然多出的那包银子,隐隐还在。但他继续一言不发,才不会真给秦朗说好话呢。 这件事,好坏两方面都明显的很,怎么伸量,那只能由陈艾山自己来定夺。 “质夫,待我写一封信,你明日就赶往徐州面见刘大帅。”陈艾山最终做出决定,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大一好处溜走。 如今是什么世道?天下混乱。 朝廷正是用人用兵之时,他陈艾山若是能一举斩首真鞑甚多,那光彩可就不是一般耀眼了。 为此即便要得罪了刘良佐,他也认了。 毕竟这是崇祯十六年的正月,而不是崇祯十七年的四五月。 刘良佐身为总兵官在江淮地位非同一般,可他上头还有黄得功呢,而且凤阳巡抚马士英和淮安的史可法手中也都握着一些兵权。整体的政治秩序还没有彻底的失衡,刘良佐远不如左良玉在湖广来的威风跋扈。 “三十颗首级?” 曹文彬接过书信看后疑声道,这个数字会不会太少了些?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看那刘良佐什么个态度!” …… 纪庄这里很快就得到了曹文彬的恢复,秦朗大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派人让秦德在淮安城内继续做着攻略。 因为陈艾山从来就不是他‘计划’内的人! 且在接下的一年关键时间里,秦朗想要飞速壮大,就必须在官场上打通自己的门径。 这样在清兵北返之后,他才能谋取更大的好处。 然后秦朗就一门心思的扩充手中的兵力。 一千杆长枪,五百把腰刀,二百张弓和五百支火枪,这根本不够。 秦朗想的是拉出一支两千‘战兵’组成的队伍。 可是徐州温家已经不做他的生意了,哪怕秦朗给出的价钱比先前更加优厚。温家也是很坚定坚决的拒绝。 不用想都知道是刘良佐的影响。 温家人身上的压力可不小,之前是从商业信誉角度出发——反正温元辉是这么说的,这才坚持一下的。 然后么就没然后了。 以至于秦朗一度都想花大价钱跟小袁营交易了。 “德叔这封信真可谓是及时雨啊。” 秦德竟然与驻守安东的明军勾搭了上,真意外之喜。 虽然驻安东的那支明军很丢人,在小袁营打败清兵,止住了清兵向南的势头之前,他们根本就不敢过黄河,进驻安东县城。 也就是这几天才过了河。 同时武备也很简陋,多是征召的民壮么,人数也不多。 账面上是一千人,实则连五百人都不到。 然而这已经是不错的了。 比之那中十之二三的‘营头’强多了不是? 安东明军的主官是个聪明人,知道清军一旦杀到,安东根本就守不住。 将无战心,兵无斗志,上下全都丧胆了,这仗还打个屁啊? 所以望风而逃才是正解。 也所以,军中的一些器械,他是大胆的发卖。 反正回到淮安了,什么都能补上。 淮安城内的军械还是不少的,虽然质量有好有坏。 …… 纪庄操场上。 一队队新丁正在紧张操练着,一旁的黄平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那天他们败得还真冤枉,这就是一群纯的不能再纯的菜鸟。 杀人的时候怕是连枪都端不稳…… 如果那天不是落进了陷阱里…… 反正现在的黄平对眼前受训的乡兵是一百个也瞧不上眼。 “九号,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抬水……” 一声严厉的吆喝声把黄平从不屑中拉了出来。 狠狠的一咬嘴唇,黄平一言不发的掉头往水房走去。 “九号,九号,九你大爷!” 心中的耻辱感简直报爆棚了。 用数字给人编号,太侮辱人尊严了。反正黄平是感觉自己尊严全无。 但他却什么也不敢质疑,更勿囵反抗反击了。 那天他靠着身上的铁甲,好运的从乱枪之下逃过了一条命,可也受了重伤。纪庄这里没有直接把他结果了,但也没对他进行什么救治照顾,黄平就是靠着命硬挣扎出了一条命来。 让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起的身。 然后就成了新的九号,顶替了一个胆敢逃走而被处死的家伙的位置。 因为身上的伤势还没好的利索,黄平现在的活儿还比较简单,就是在大食堂里帮工,而不是跟他的那些前袍泽们一样去到山里头,敲石头砍木头。 从来到操场的第一天,黄平就在吐槽新丁们的素养,到现在他还是喜欢去鄙视,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他内心里好上一些。 第二十六章 胡无人,汉道昌 时间飞逝,很快就转到了正月底。 清军的一些新动向陆陆续续的传入了江淮,从年前就开始笼罩着整个江淮的紧张可怖气氛消散开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清军不再往南了。 他们分成了两大集团,兖州的清军已经开拔往北,主力看架势是要敲开东昌府城。 阿巴泰引数万清兵席卷南下的过程中,东昌府虽很多州县被打开了,但府城却依旧握在大明的手中,这对清军的北返是一个威胁。 因为几次入塞南略清兵返回辽东时候,不止带着大量的战利品,更会携带被他们俘获的数以十万计的男女,好以充作八旗包衣。 这回转的路上是最容易出事儿的,队伍拖拉的太长,所以一些关键位置,清兵是要尽可能的拔掉的。 同时西路清军还分出一支兵马向西而去,拿下了大名府境内的开州。 而清兵的东路军,目标却瞄准了青州、登州、莱州三府。 兵马分做数拨,一队从沂州出发,沿着沂水进入青州府,一路则从海州的赣榆出发,沿着海岸线向莱州杀去。 大量清兵汇聚到赣榆,一度吓的袁时中直以为要大祸临头了。 结果清军根本就没去理会他,而是从赣榆北上了。 至此所有人都能断定出,清兵已经无意继续向南了,这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大铡刀,终于被挪开了! 秦朗也明白过来,清兵为什么要打袁时中了,原来是怕自己进兵登莱时候后者添麻烦。 而袁时中在小胜了清军两阵之后,就乖觉的折回了朐山,这在清兵看来可就太聪明了。 既然袁时中乖乖的知趣,他们也就没必要去花费巨大的精力和代价来打小袁营了。 毕竟小袁营与之都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的。 他们之间厮杀,那是让‘仇者快,亲者痛’。 黄台吉几次大军入关,时间点挑的都很正确,比如崇祯十一年的“戊寅之变”。杀入中原的清军不仅给华北地区以绝对重创,更令被重重围困的农民军乘机逃脱了明军的清剿,比如被困在商洛山中的李自成就有了喘息之机。 能行的话,清军是绝不会主动对农民军动手的,现在的中原又不是他们的天下。 如果小袁营不对之产生重大影响,他们也不会主动发兵。 但海州、沐阳的兵力却都得到了一定增强。 尤其是沐阳,清兵的探骑甚是活跃。 不过纵然如此,陈艾山依旧跟猫一样最先闻到了‘腥味儿’,清兵要北返,要走了。 这都眼看着是二月天了,冰雪消融,江淮之地河流湖泊遍地,显然不是清兵铁骑的用武之地,后者真的再没有大肆向南的可能了。 而如此情况下,不趁机分一杯羹,他陈艾山枉在宦海中沉浮十年。 大手一挥,一个‘总练’的名头就落到了秦朗头上。 何为总练? 就是名义上的一地民壮乡兵头子,民兵司令。 当然这就是一个名义,就秦朗在邳州的处境,州内的其他乡兵根本就不会理他。 但有了这个名号,秦朗带人‘收复’沐阳,可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秦朗对此虽然有点惊诧,却也乐得接受。 安东县城。 守备汪敏看着手中书信,眼睛里露出一抹兴奋。 这秦公子还真是讲究人。 “来啊,速去请刘县尊见我。” 安东城内除了他汪敏带着的一营人马,再就是知县刘源手中攥着的本地民壮乡勇了,后者数量甚至比汪敏的人马还多。 只不过素质更底下,武备更垃圾。 但再怎么着也是一分力量。 而且秦朗信中还说道了其他事,他想从安东购买一批粮食物资。如今纪庄人口不停的在增加,增长的速度都有些超乎想象了,秦朗需要更多的粮食来养活这些人。 虽然现下江淮的局面已经安定了下来,想也知道不久后邳州与淮安的商路肯定会恢复,可谁知道这商路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还是先落袋为安。 而这就不是汪敏能帮忙的了,只能靠刘源来张罗了。这也是汪敏使人告知刘源的原因,因为他这个知县有用处,所以就也能来分一杯羹。 这就跟秦朗拉汪敏入伙是一个道理,汪敏也很有用,秦朗希望能用汪敏来制衡一下陈艾山,好以确保自己的利益。 “此事确实可行。”秦朗手里握着一定数量的鞑子人头,这就是计划做大的保障。刘源立马就心动了。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对秦朗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一个更详尽的了解。 汪敏当然“知无不言”了。 “两千人马?” 刘源惊了,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两千人啊。什么时候苏北之地也有这等大豪了? “有枪有炮,有甲有弓,还有小队的骑兵!” 这样的配置汪敏看了都羡慕。虽然除了骑兵之外,其他的四样儿,都有他汪守备的贡献,甚至秦朗手中仅有的几门小炮,就全来自汪敏。 所以秦朗别看身份low,但人家实力强,绝对是他们几人中的武力担当。 …… “驾驾……” 二十余骑奔驰在空旷的沃野上,秦朗看着前方的小村庄,惊奇的发现庄子内竟然有炊烟升起。 这可真是少见啊。 这些日子里他几次带着骑兵外出巡哨,在这一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炊烟呢。 从大肆扩充乡兵开始,秦朗就开始跟李猛学起了骑马射箭的本领,凭着超强的身体素质,骑马射箭,拿枪扎人,他现在是全都会了。 虽然还没真的经历过厮杀,但已经射了好几次鸟了。 哒哒的马蹄很快就停到了村子口,村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秦朗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因为随着村子距离的拉近,他愈发察觉出那不是炊烟了。 进村的探骑很快就回了来,脸色甚是不好看。里头果然不是什么炊烟,而是鞑子杀人放火后留下的余烟。 一家男女老少八口人全死了。 秦朗下马捡起地上残破的衣裙,给两具死状凄惨的女尸盖了上,伸手抹下了她们怒睁着不能瞑目的双眼。 “胡无人,汉道昌。先贤所言无虚!” 第二十七章 老虎掉进陷阱了 一座寂静的村庄里,秦朗带着上千人马悄悄的埋伏在了这里。 天刚大亮,一骑快马就疾驰而来。 “报公子,鞑子来了!”轻微的疲惫遮掩不住探骑亢奋的神情,他们从潼阳镇里引出了六七十骑鞑子。 后者是沐阳向北的一座大镇子,是清兵向沂州转移粮秣物资人丁等一系列缴获的中转站。 有近二百军兵驻守。 而秦朗带兵赶至的这处村落,距离潼阳镇就只才二十里。 沐阳的清兵有异动。 据从沐阳新近逃出的人说,城里的清兵不止开始清点粮食物资了,还对俘获的男女开始分鉴,很多年纪大一点的人,还有身体不好的人,都被拖出去杀了。 秦朗立刻就判定清兵要走了。 不走的话他们可没必要这么做。 每个被杀的人可都有亲人的,杀人除了激化矛盾增加仇恨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减轻负担。 一两个月时间里从华北一路走到辽东,沿途几千里路,身子骨不好的人如何熬得过去? 鞑子要的是可以劳动干活的壮男健妇,可不会要一些病鸡弱鸡,那不仅会减少他们缴获的质量,拖累整个行进的过程,还可能在队伍中传播病疫…… 所以杀掉老弱就是最好最见效的法子。 历史上满清入关,后世人都只看到南方各省频频抵抗,北方各省似乎都当了顺民,却不知道满清的多次南略入塞,给中原地区带来了多么大的创伤。 更别说此前的十几年里,关中、河东、中原、淮西还都是农民军活跃的区域,不管是人口还是财力物力,早就在不断的厮杀和灾害当中,损耗殆尽了。 做出判定后,秦朗就心头有了打算。 他决定改一改之前的计划,出动兵马跟清兵打一打。 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和一件件令人发指的惨事,逼的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清兵不走的时候,他不敢撩拨他们,免得那时候的清兵调集起兵力狠狠给他一下子。 可现在清兵要走了,而且主力都已经不再沐阳不再峄县,甚至是不再兖州了,这个时候秦朗若还是还胆小怕事,他就太龟孙,太不是男人了。 秦朗准备趁这机会给沐阳的清兵一下子,比如说打下这潼阳镇。 在短短几天时间,潼阳镇里就陆陆续续汇聚了一两千壮男健妇,还有大批的粮草物资。 如果把之打掉,就纪庄现如今的体量,那不管怎样可都称得上是一次‘辉煌’胜利。 虽然对清军的打击无足轻重,但他秦朗内心里好受了。 而且一旦燃起战火,还打赢了,他手下的人马历经了战火的磨砺,打赢了清兵,那从精神面貌上也会叫人焕然一新的。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埋伏好,听命行事!” 秦朗摩挲着手中的弓箭,这是汪敏送来的一张硬弓,足足两石力,拉满弓,利箭五十步外都能洞穿铁甲。 他现在的准头是很强的。 远远的,十几骑狂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六七十清军骑兵正狞笑的看着他们。 这些苍蝇一般的无赖汉儿,这次是逃不掉的了。 他们会耐着心的缀在敌人的后头,直等着敌人的马力耗尽,因为清兵对自己战马的耐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关外关内战马上的差距很一目了然。 这十几汉骑没能第一时间就逃脱他们的追寻,就是最大的失误。 为首的达哈苏成竹在胸,看着前方的十几骑,就像是大猫看着小老鼠一样。直到十几骑的身影没入了一片村庄废墟中,他的脸上才露出恼怒色。 眼看着那十几骑的马力就已经不支,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轻松收割敌人头颅了,这群人却钻进了村子里。 虽然仔细的去搜索,肯定能把他们一一都找不出,但这无疑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浪费更多的时间,而且危险也更大了。 达哈苏是分得拨什库,满清入关后这一官职唤为汉名就是骁骑校,是崇德元年(崇祯九年)就上战场的老兵了,出身旗丁的他战场上已经厮杀了七年,经验很丰富。 他知道战场上厮杀,除了刀枪弓马之外还有一种武器叫火器,只要操纵得当,一个十岁的小崽子都能用火器轻松收割他这种百战老兵的性命。 村庄地形相对复杂,存有太多的变数。 他心底里是真后悔,后悔没能放开战马,在那些敌人进入村庄前拦住他们。而且偏偏这个村子还是劫掠焚烧过的废村,不然,放上一把火,也能把人逼出来啊。 不过现下都已经追到这一步了,还能叫煮熟的鸭子飞走吗? “阿布凯、巴克什,你们带人堵住西面和北面,其他人跟我进村。” 南面和东面就不需要去堵了,达哈苏有绝对的自信,只要那撮人敢往东面或是南面跑,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等杀死他们后,他会一一把这些人的脑壳砍下来的。 而且堵住两面,放开两面,也容易逼着敌人往东南两个方向跑。 这是他们打猎时候的老把戏了。 阿布凯、巴克什各带领十个人向南面和东面奔去,两人一点都不担忧自己这些人能不能挡住十几敌骑的冲击。 别说逃入庄子里的骑兵才十几个,那就是有三四十个,他们也敢莽上去。 从老奴起兵至今,二十多年时间,八旗早已经建立起了对汉人的绝对心理优势,敌人才一倍多点的兵力,才多了几个人的优势,这算屁啊。 “嗖嗖……” 达哈苏刚领人进村子,就有一蓬利箭从暗处射来,领头的达哈苏的身上当即就挨了两下。只可惜弓力太轻,连甲衣都没穿透。 但他背后的一骑却直接掉落下马背,却是门面上被正中一箭,横死当场。 达哈苏看着两堵残垣断壁后闪动的人影和响起的马蹄声,恼怒的一抓拽吊棉甲上的箭矢。 “杀——”大吼一声。 刀口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整个人在这一刻都散发着狰狞的味道。 “老虎可算是掉进陷阱了。”村子的最高点,应该是原先地主家一栋还没倒塌的青砖瓦房上,秦朗看着迅猛追来的清兵,脸上全是笑容。 虽然不能一举把他们全歼,可现在也不差了。 第二十八章 我家公子可不是莽撞之人 噼里啪啦的火枪声密集的响了起来,当中还夹杂着几声巨大的爆响。 那是手雷。 在跟汪敏勾搭上了之后,药粉这方面纪庄就宽裕多了。 虽然大明牌的药粉质量参差不齐,但银子到位了,好货就也有了。 秦朗就立刻组建起了投弹兵,手榴弹的制作很简单,可是想要把之做好却很难,铸铁壳太厚,药粉爆炸威力太差,哪怕是进行了颗粒化之后。 当然,若是有充足的时间,这些都可以慢慢的去研究,去优化。 但现在他哪有这么个时间啊? 就只能让人用上竹筒,甚至是小葫芦,里头塞满药粉和一些铁渣碎石,一个大约有一斤半重。 明制的一斤半几乎等于后世的一斤八两,这已经相当大号了。 也算是秦朗为手榴弹划下的一个限制,最多就这么重了。 同时,整个纪庄范围内也开启了一场投弹兵的选拔工作。 入选标准是二十米,三十米优秀。 所有人都进行了测试,最后合格的只有不到八十人,内中优秀的更是只不到二十人。全都是秦大个子这种人高马大臂力强劲之人,那种身材瘦小而‘天赋异禀’之辈,秦朗一个也没见着。 这些人每天都好吃好喝好,整日里练的就是投掷。现在到了他们发威的时候了。 二百火枪兵的近距离攒射,再加上三十个手榴弹的爆炸,冲入村子里的清军立马就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 达哈苏已经看不到这悲惨的一幕了,作为明显领头的军官,他遭受了最热情的招待。 在漫天的爆响声爆炸声中,身中十余弹,死的不能再死了。 “杀啊——” 大量披甲士兵端着长枪从残垣断壁中冲了出来。 刚刚遭受重创,连领头人都没了的清兵,就仿佛是海边的沙堡,被一道海浪轻松覆灭。 阿布凯、巴克什刚带人转到庄子的西面和北面,就被庄子内响起的枪声爆炸声给震惊,当嘹亮的喊杀声在庄子内响起的时候,俩人是毫不迟疑,立刻带领身后人马向潼阳镇逃去。 很明显达哈苏是中了埋伏了。 那十几骑就是专门引诱他们来的诱饵。 村子内事先已经埋伏好了大量明军。 那么多的枪声和爆炸声,两人相信达哈苏已经完了。 事实上跟随着达哈苏杀进村子里的清兵,也的确没走脱一人。 “全砍了,把脑袋送回去腌制。” 走在清军的人马尸体中,这鲜血遍地的惨景竟没有让秦朗有半点的不适应,反而兴致盎然。 “可惜这些战马了。” 李轩踢了踢一匹还在抽搐着留有最后一口气的战马,眼睛里全是可惜。 火枪的攒射和手榴弹的爆炸,让所有的战马跟清兵一样玩完。 “……” 秦朗没说话,那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去顾及战马。杀人才是第一位的! “留辎重队打扫战场,其他人立刻集结!” 虽然觉得潼阳镇清兵立刻就来报复的可能性很小,但不管怎样都要做好应战准备的。 周群立刻领命。 他就是曹婆子的儿子,之前一直在负责大食堂事物,年纪虽然不大,可认识字会算账,这就有了进步的基础。 在纪庄一步步壮大的时候,水涨船高的就也混成了现在的后勤主管。 下属有小四百人,纪庄所有的畜力车辆都在他手下,不管是乡兵还是劳工队,亦或是劳改队,都能招呼的到。 潼阳镇内,二等甲喇章京索海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阿布凯、巴克什,恨不能抽刀剁了他俩。 他被二人带回的消息给气坏了。 不是气两人不战而退,八旗大兵虽然厉害,但该退的时候还是要退的。 索海气的是二人没能带回伏军的半点消息。 所以当坐镇沐阳的常格领兵赶制潼阳镇后,劈头盖脸的就训斥了索海一顿。 当下就再派出骑兵去探寻消息。 纪庄,秦德、李猛正出面接待汇聚来的各路人马。 有带着几十号人从邳州赶来的曹文彬,以及领着小股人马从安东赶来的汪敏、刘源。 只不过后三者眼下全都面面相觑。 曹文彬感觉自己有点头晕,他耳朵如果没有听错,纪庄人的意思就是——秦朗已经带人去跟清兵真刀真枪的干仗去了! 这不是找死么? 秦朗真是昏了头了。 但问题是,你昏头也便昏在这个当口啊。 因为秦朗,陈艾山把刘良佐刘大帅都给开罪了,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沐阳事上呢。 秦朗这一昏头,他自己死了残了不要紧,陈艾山怎么办? 陈艾山陈州官若是不好了,他曹文彬又怎么办? 如果不是还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曹文彬已经破口大骂了。 这边的刘源和汪敏也是满脸的无语。 他们虽然投入了资源不多,但也对这功劳即以厚望的啊。要不然刘源这些日子频频给纪庄牵桥搭线,积极性十足,汪敏也运作了一批优质药粉成本价补充给了纪庄,他们干啥呢? 秦朗凭啥有这么大的面子呢? “哈哈,曹先生勿忧。您与我家公子可是老相识了,岂能不止我家公子的秉性。我家公子此番出兵,胜算甚大,绝非莽撞之举。” 李猛连开口说。 秦朗在出兵之前跟他就有过商量,对于秦朗的埋伏,李猛觉得把握极大。 清兵骄纵,瞧不起明军,且这么多天了,他们待在沐阳就没遇到过一次明军反击,哪里还会保持多大的警惕? 只要让人去引诱一番,很大可能会把人引入埋伏中,到时候二百杆火枪一股脑的开火,还有几十号投弹兵的投掷,清兵还能得好? 即使全歼不了清兵,也能大胜一遭。 到时候秦朗手中可就有更多更优厚的资本了。 当然,潼阳镇拢共就二百鞑子,这也是李猛认可秦朗这一计划的关键。 曹文彬心里翻着白眼,他知道个屁的秦朗秉性。但跟汪敏、刘源一样,六只眼睛全钉在李猛的脸上。 这人没发烧啊,那就是说他没有说胡话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秦朗这点人,才练了俩月的兵,怎么可能是清兵的敌手? 还是说这事儿另有玄妙? “文彬心乱也。”曹文彬立马改了脸色,抱拳向秦德、李猛致歉,“李团练还请细说。” “哈哈,曹先生客气了。来来来,大家里面坐,听老夫细细说来。” 第二十九章 公子万胜! ps:求支持,求支持! 颜集。 大量乡兵正在紧张的修筑着工事,已经被祸害的一塌糊涂的颜集就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材料厂。 秦朗没有领兵进抵潼阳镇,在达哈苏分出两拨人的那一刻起,潼阳镇就不再是他的目标了。 没能全歼清兵,这就叫潼阳镇有了防备。 后者还有一百多八旗兵,主动进攻,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更重要的是,沐阳县城随时都有可能杀来援军。 秦朗索性领着人来到了颜集。 这里距离潼阳镇足有三四十里,可距离沐阳县城却只有十里。位置在沐阳县城的西北,距离官道的直线距离更近。 如果清军杀来,在这个地方跟他们碰一碰,那还是可以的。 因为颜集靠近沐河。 沐河从齐鲁郯城南下,到骆马湖的时候一分为二,一支过沐阳城北,颜集就在河边,另一支过沐阳城南。 城北的这一支,转而向东,先注入青伊湖,下流称蔷薇河,由临洪河入海州湾。 城南的支流就是去淮河的,然后东流入海。 秦朗在决定出兵之前,就先做了盘算,潼阳之战顺与不顺,都有相应的安排,颜集就是个点。 周群领着的辎重队已经有一部分转回了,秦德、李猛得到消息,那就是邳州得到消息,叫陈艾山出面收拢一些船只,沿着沐河直入颜集可一点难度也没有。 冰雪消融,河中已经可以行船,这是他们的一大优势啊。 “再垒高点,再垒高点。鞑子的马一蹿就过来了,至少加上一尺……” “垫两根木头,上面再铺板子……” 颜集外围的壕沟处,这是秦朗最为关键的一条工事。人力挖开的沟壕内侧堆着一堵矮墙,前方是丈许宽阔的壕沟,沟底全是倒插的木签子。 矮墙上留有缺口,却是守军出击的通道,用两根檩子做支撑,上面横着铺上几块门板。 秦朗静静的等待着清兵的消息,用不了多久的,他们行军中留下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清兵的哨骑很快就会来到颜集的。 但就是不知道沐阳清兵的首领听闻消息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后者手中的兵力也不怎么多。 沐阳清兵本来就五六百人,得到了增强后也只多是千人级的,又要顾着那么大一摊子,能抽调出多少人来打仗呢? 他手底下的火枪和手榴弹可不是白给的。 虽然火枪营所属士兵的训练还有很多不足——即使秦朗从一开始就点亮了‘纸弹’这一技术,叫他手下的火枪兵打训练之初就有了定装纸弹的辅助,但时间真太短暂了。 若是能再推迟一个月,秦朗的信心就会比现在充足的多。 可眼下火枪营在真正的战场上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秦朗也没谱的很。 好在他手下还有投弹兵,还有习练冷兵器的肉搏兵。 秦朗对即将开始的战斗满怀不确定,因为他对自己手下人马的战斗力无法判断,这东西没有一个系统的评判标准的,唯一的检验标准就是在战场上。 去豁出命的打一仗打两仗,然后心里就有准了。 即将到来的清兵就是他心中的一把‘尺子’,碰撞后就可以衡量出轻重了。 常格很快就收到了探报,秦朗不但没有退走,反而转去了颜集。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位置! 距离沐阳县城只多十里路。 如果想要安全的把沐阳的丁男健妇和粮草物资悉数转去沂州,颜集他就必须去打一打。扫荡了周边的所有威胁,他们才好从容北返。 邳州城内,陈艾山良久才平复下内心的激荡,很是有种做过山车的感觉。 就在中后时分他才收到了曹文彬的急报,秦朗这厮竟然亲自带兵去跟清兵厮杀去了,陈艾山瞬间心脏都停止了。 你想找死,等把沐阳‘拿’下来之后再去死也好啊。现在玩这么大,这不是在拿着他的功劳去弄险吗? 简直是跟曹文彬最初时候的心理活动一模一样,这俩人还真不愧是‘一家人’。 但就在陈艾山变着花样大骂秦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时候,天色都还没有晚呢,曹文彬就又有好消息送来了。 ——秦朗打了大胜仗,斩鞑首四十余级。 这下可把陈艾山高兴坏了,此前对秦朗有多么的痛恨,现在就有多么的喜爱。 什么?你说他还骂了秦朗半下午,污蔑,这纯属污蔑。 “四十多颗脑袋进了纪庄,这已经是大功一件。” 都已经可以写公文,上禀报功了。 陈艾山揉搓着双手,已在宦海中起伏了十年之久的他,这一刻竟然有些紧张了。 而至于调遣舟船的事情,他立马就吩咐下去了。 对秦朗与清兵再战的事,也变得一百个一千个支持。 打仗好啊。 不管赢不赢,这都是他邳州军民与鞑子‘血战’的功绩,在战斗意志的体现。 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颜集那里,秦朗不管是打赢还是打输,他陈艾山都是大赚特赚的。 “来人,速将此文送递淮安,连夜去!” 陈艾山在遣词造句上是好一番斟酌,怕这辈子也只有科考时候才这么认真了。 门外的管家接过文书立刻安排去办。 当然,陈艾山就兴致高昂的与妻妾喝了个伶仃大醉,醉的不省人事了,嘴中还念着升官。 …… 夜色中的纪庄,一场厮杀刚刚平息。 偷袭的清兵退下去了。 手持弓箭,白皙的面容上犹自带着满满的杀意,十六岁少年的稚嫩这一刻再也不能从这张脸上寻找到一丝。 “公子万胜。” “公子万胜!” 一双双炙热的眼神钉在秦朗的身上,满满的不可置信夹杂着欣喜若狂,最后都化作了阵阵发自肺腑的欢呼。 刚才的战斗中,秦朗亲操弓箭,连连射杀了上十名清兵,大半都是身披铁甲的悍勇登先之士。这实在是太出乎兵勇们的预料了。 他们没有想到年纪不大身体看起来也不强壮的公子爷,不止多财多义,竟还有一手神射。 箭箭毙敌,洞穿重甲,如此之勇武,怎能不让人佩服? 在如今的这乱世当中,他们能逢遇如此之主,简直是完美啊。 第三十章 名响江淮 清兵留下了三十七具尸体。 秦朗的战果占据了三分之一还多,所以他得到了在场士兵们的炙热目光,那是理所应当。 而除了清兵的尸体外,现场还有小五十具的自己人,算上受伤的,只是一次夜袭,守军就伤亡百十人,占颜集兵力的十分之一了。 悄悄摸来的清军,用圃席垫底趟过了壕沟,虽然已经被守军发现,但他们多点开花,夜色的掩护下,看不起清兵究竟有多少的守军立马就慌了神,火器的威力在黑夜里被削弱到了极点。 清兵的几次虚张声势几次佯攻就让经验稚嫩的乡勇乱了阵脚。 然后一支集结起来的精锐趁机猛攻一点。 若不是秦朗手中一直握着一支预备力量,得信后立刻赶到支援,保不准就出大事了呢。 训练场上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的肉搏兵,在混战当中很是露怯,火枪兵几乎没用,他们手中的单刀只多叫他们保留一分存在感。 具体的双方战力比较,你只看地上留了彼此多少具尸体那就知晓了。 清兵可只有大几十号人啊,在秦朗带援军抵到前,却是压着守备兵力在打。而援军即便是赶到了,一时间也难把他们杀败。 也所以秦朗的接连射杀才如此的被将士们推崇,因为他接连射杀清兵,是建了大功了,是守军取得这一战斗胜利的重要砝码。 “来人啊,把那些丢弃同袍,落荒而逃的鼠辈,给我压上来!” 秦朗的这些兵,兵源来自难民流民,总体上说与清兵都是有仇的。不是清兵南下,江淮哪来的这么多难民流民啊? 而且纪庄还经常发动丁勇和劳工诉苦,诉的都是与鞑子之间的血海深仇,每每都叫无数人感同身受流泪不止。 宣讲课上,得了秦朗吩咐的纪弘阳等人,也是无时无刻不再向丁勇们灌输着清兵的斑斑恶迹,累累血债,诉说着彼此间的血海深仇。 这就自然而然的加深了兵丁对清兵的痛恨,加强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总体上说,清兵来偷袭,守军们都是殊死反抗奋力作战的。 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就总是有几个败类的。 清兵来了,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被带兵赶来增援的秦朗撞了个正着。 “公子爷饶命啊……” “小的再也不敢了……” 四个逃兵被押到众人的面前,一个个被摁着跪在当场,全都哭丧着脸死死哀求,鼻涕泪水模糊了全脸。 “管你是谁,胆敢临阵而逃,一律皆斩!”秦朗怒目高吼着。 说着一挥手,李轩厉声大喝:“杀!” 四名逃兵拼命的挣扎,可被人死死摁住,任凭他们用力也挣脱不开。再有四人拔出刀来,刀光一闪,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喷出了数尺。给本已经沾染了血迹的大地更添了一抹红。 刚刚还怒气横生的丁勇,这时候个个鸦雀无声。 先前,在知晓四人是逃兵之后,所有的人全都对之怒目而视。 他们刚刚杀退了强敌,正是心气高涨,意气风发的时候。对于逃兵这种东西,当然也鄙视蔑视到了极点。 可这不意味着他们看到四名逃兵被砍头,就无动于衷! “拉去下,悬首示众!”秦朗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 威望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此前秦朗给他们吃给他们穿,那赢得的是欢喜爱戴。 可现在秦朗能带着他们打赢鞑子,甚至秦朗自己都能上阵杀敌建功,这就是威名尊敬。 合二为一,威望也就滋生开来了。 清军没有再行偷袭。 甚至随后的接连两日里,他们都没有再动,只是把一队骑兵徘徊在颜集外,任凭守军通过开启的水道,运送伤兵,补充补给。 秦朗也没想着现在就跟清兵打一场正面对决。 那夜色里的一战让他明白了双边战力的悬殊。 或许鞑子们是没有他们宣扬的那么神勇无敌,可也不是他这点才训练了一俩月的兵能招惹的。 秦朗有把握对付潼阳镇的清兵,可对于整个沐阳的清兵,他是没办法的。 而且清兵的反应也让他产生了一些不确定,鞑子这是咋啦?不准备动手了? “动手?还动什么手?清虏兵势尽也。” 结伴而来的曹文彬和刘源两人脸上全都是无尽喜色。 “秦公子不知,就在昨日,邳州接到信报,清兵于齐鲁连遭挫败,锋锐顿矣。” 刘源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朗,即便此前已经知晓这位是一个少年郎君,此刻见面也心中大叹真少年英雄。 “清虏西路军猛攻东昌,激战数日无功,如今已经退兵。东路军先是攻潍城,其知县周亮工、原巡抚张尔忠、原任户部尚书郭尚友、原任陕抚佥都张尔忠、原任南瑞道参政王瑨、候补主事胡振奇、举人郭知逊等乡宦士绅酬壮民六千,严阵以待。力抗清军七昼夜围攻,城池依旧。清东路军兵锋大挫,转而与齐鲁总兵刘泽清战于安丘,再败。青州之围不战而解,彼辈只能转头杀向登莱。” 秦朗明白了,怪不得曹文彬与刘源这般振奋呢,也怪不得清兵自那一战后突然没有动静。 怕是北边战事不利,如沐阳这种缀在南面的清兵要收拾行李赶过去汇合了。 果然刘源接下就提到了海州,清军北边的战局进行的不顺畅,就开始抽调南面的人马,海州的一部分兵力就这么被调走了。 袁时中也从中看到了清军的困势,一改之前屯兵昫山不动如山的模样,频频派兵袭扰海州城,这苏北的敌我军事在短短数日内就已经有了逆转的迹象了。 海州清兵面对小袁营的袭扰,始终保持着克制。曹文彬等就觉得,沐阳之战怕也要就此告一段落了。 “公子此战实有天助,今大功已成也!” 陈艾山报捷的文书送到了淮安,叫史可法大喜过望,虽然只是寥寥几十颗清兵首级,但这却是几个月来江淮明军唯一的战果。 可以预见,大出风头的陈艾山必将在战后得一大彩头,而秦朗这个邳州总练也不会有差。 何况此前一战后,纪庄乡兵二战颜集又得了几十颗清兵首级,这三拨人头前后相加就已经要百十颗了。如果秦朗是一朝廷的经制武官,凭此战功,足以平步青云也。 虽然秦朗不是朝廷的经制武官,可这一战之后,他的大名也必将响亮江淮。 “本官先向秦公子道喜了。” 第三十一章 富有时代气息的‘坐忘战\’! 刘源的路走宽了。 虽然他只是很真诚的向秦朗道喜——很真诚的感觉着秦朗这位少年郎前途远大,所以很真诚的要与之交好。 可他却无意中达成了一成就——第一个没有蔑视秦朗的‘官人’。 从邳州开始,秦朗遇见的官儿并不多,所以他这个‘官人’是一个泛指,泛指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比如曹文彬这号人。甚至包括此前张凌的老师。 没人‘看得起’他的。哪怕表面上温文尔雅,态度亲和,可实际上呢? 秦朗感觉的明明白白。 刘源是第一个‘看得起’他的人,第一个初见秦朗时没有把自己放在秦朗之上的人,虽然这有着很多其他原因,可秦朗对之还是好感大升。 刘源的路走宽了。 接下的几天,颜集陆陆续续汇集了各路人马,总兵力从初开始的千人,一跃变成了五千还多。 汪敏、刘源的兵连夜赶到,数量高达千余人,邳州的兵也开来了多达五百众,领头的是陈艾山的侄子陈珂。 然后就是邳州的乡兵了。 这些人之前时候一个个跟死人一样,连动弹一下都没有,现在却很是活跃,积极相应陈州官的号召,聚集了近乎三千众。 沐阳清兵的压力似乎一下子就沉重如山来。 可事实上,常格根本就不把颜集的这堆人放在眼里,如果双方摆开阵仗野战,他有足够的把握一举将之打的全军覆没。 可是五千多人猥集在颜集,一个有着基本防御工事的地方,并且还有水路优势,常格可没心情去啃这根没啥肉的大骨头。 清兵对之视而不见,一点都没有吃了亏后就必须搞回本来的意思。 想来也是,清军入塞南略,一路上也没少撞墙,比如东昌,还有比东昌更早的德州,鞑子都是几次攻打,都没能拿下的。 如果吃了一次亏后就必须搞回本,清兵早十几年就都撞死在辽东明军的防线上了。 常格只要把地方以及人名牢牢记清楚就好,日后他认为自己还有的是机会来报仇。 从大军第一次入塞开始,清军这一次次南下作战,其难度是一次比一次小。最初时候的燕京城下一战就不说了,只说上次,他们还碰到过卢象升这么个硬茬子,同时在京城和津门,也都在勇卫营手中吃了点亏。 可这次大军入塞呢? 一路上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不是说一路上战无不克,而是指没明军敢野地里与之交锋了。 北直隶南部的十余万明军真的是比猪都不如。 所以常格有绝对的信心相信,等下次大军再入关南略时候,行军打仗会更轻松,届时他一定向上头请命,再来一遭邳州,看那时这些个邳州尼堪的脖子还敢不敢跟刀口相碰撞了。 如是沐阳就开启了一场极富有时代气息的‘坐忘战’! 双方不需要言语,就十分的有了默契。 你不来打我,我也不去打你。 清军快快乐乐的收拾好行李打包回家,而明军就坐着等待忘记了战争。 秦朗直想起了二战时期的西线无战事,可现在的大明不是那个时候的英法啊,战争本身就发生在大明朝境内的。但你要叫他一个人去追击去搞事情,他也不敢! 在这个时代,有着骑兵优势真的就太无解了。 清军哨骑遍布四野八方,秦朗怕是领兵前脚才出颜集,后脚消息就报到沐阳城了。 他只能从心了。 因为他的那些‘袍泽’们绝对不会跟着他去打清兵的,甚至在纪庄乡兵遭受危险的时候,都不会有谁去搭救。 对于其他的所有人来说,‘胜利’就在眼前,‘胜利’已不可逆转,大家伙只需要静静的等着清兵开出城去,然后就能安心收割功劳了。大家何苦去犯险去送死? 秦朗略作试探就放弃了劝说,大家思维上就有不同,再多的口舌也是白费力。 “也不知道消息送到昫山没有?” 事不可为,那就另起炉灶。 秦朗立马转移目标,把眼睛盯向了海州。不是说服小袁营转移兵力来伏击沐阳清兵,那不现实,而是就海州城与袁时中再做一次py交易。 小袁营不可能长时间逗留海州的。 随着清军的北返,袁时中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会顺着清军北返的线路,闯入齐鲁,趁机夺取地盘,扩充实力。 当初他脱离李自成东去,那西边就再也去不得了,何况眼下明军在归德和徐州屯有重兵,已经把他与李自成部死死的分割开来。 但南面有江淮明军,虽然战斗力薄弱,但一经动员,人数却会很不少。固守淮安等坚城足矣。长江之上亦有刘孔昭提领的水师,小袁营往南发展注定是打不开通道的。 又还要防备归德徐州的明军来抄他后路,那般的数万明军一股脑杀来,小袁营可就被困在这处死地,再无回旋空间了,袁时中除非丧了智,是绝不会往南跑的。 东面又是汪洋大海,小袁营唯一的出路就在北边。 恰逢齐鲁一片大乱,总兵刘泽清一时间腾不开手脚,这个时候不趁机向北,夺取清兵离开后的大片空白区域,袁时中就是个棒槌了。 秦朗就盯上了海州。 他早就央中此地了。 这地方多好啊,有海港,有土地,还有天险。 后世大家所熟知的云港市,市区现在一半的土地都还在海平面以下呢,云港市海外的云台山,古名郁州,为《山海经》中的十洲之一。到明末也还在海中,“围亘三百里,筑三城”。 也就是说,后世的云港市区,现在一半在海平面下,另一半还是个大岛。 不过自明万历二十一年“开黄坝新河,分黄经五河(涟水东六十里)、灌口(灌河口)入海”后,这儿的海岸就迅速外涨。 照这个架势,用不了几十年,这郁洲山岛就要跟大陆相连了。 历史上海州的港口位置在二百年时光中不断的挪移,原因就在于此。 黄河水带来的大量泥沙不停的淤积着港口。 但现在郁洲山岛还是一个海上大岛,其上土地平坦宽阔,四周临海,秦朗是十分看重这么个地理优势的。 第三十二章 二度py交易 郁洲山岛的最东端就是后世的云港港口,当然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芜,完全不具备开发资格。 偌大的郁洲山岛上多属盐地,人口稀少,三个镇子加一块的人口统计还不到三千人,简直就是三个村子。算上隐瞒下的丁口也顶多五千人。 海州地区的精华还是在州城和其附近的昫山、新坝。 清军杀入海州这么长时间,甚至都没正眼瞧过郁洲山岛。 然而在秦朗眼中,偌大的一个岛屿那可就太宝贝了。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宝地。 只要他手中握着一支强劲的沙船船队,谁也靠不进岛屿的。这就是一个天然的海上堡垒! ——因为黄河夺淮入海,海州一代,包括整个苏北近海海域,水文情况都极其复杂。海水深度浅,多暗礁淤泥沙洲,吃水深的尖底儿大船若没有熟悉水情之人引路,根本就寸步难行。只有沙船这种平底船,才能自由的出入往来。 可对比东南海域的郑芝龙,北方沿海区域内却根本就没有像模像样的海上力量。大名鼎鼎的沙船帮,也更多是一支商业团体,而且大小派系首脑纷多,根本不可能拧作一股绳。 何况商船与战船的差距也是极其巨大的。 沙船帮是拥有不少枪炮水手,可那些东西分散到一家家一户户,立马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秦朗这边要准备的可是一直标准的海上军事力量。 双方的性质就大有不同,后者还凭什么来威胁他? 而想要组建起船队,尤其是沙船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船只,你就必须有银子,也只需要有银子就可以了。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船和水手,两江之地多的是! 偏偏秦朗最不缺银子。 这阵子他一天就小五千两银子进账,然而花出去的却少之又少,也就是安东县购入粮秣物资,耗费了万把两。 他手中握着大把的银子,就等着花销呢。 秦朗与袁时中之间的py交易进行的很顺利,一万两银子就让袁时中高高兴兴的答应陪秦朗演一出好戏了。 因为小袁营的下一步发展方针,那真就跟秦朗想的一样,跟着清军北返的脚步,一路收复失地解救苦难百姓,一路奔到鲁西北去。这是化解小袁营战略劣势的唯一途径。 海州这地方对于袁时中言,毫无价值。 二月接下的日子,就在秦朗与袁时中的勾勾搭搭中飞快流过。 清军在二月底彻底撤离沐阳,沐阳城随之被邳州‘大军’收复。 淮安城里的诸多大佬全被陈艾山奉上的人头给震惊了,或许战报多有不实,可人头不是假的。 史可法欣喜若狂。 陈艾山于是就得了一好处,如果不出所料,他定是要官升一级了。 刘源、汪敏也各有所得,连其他几个响应了陈艾山号召的乡兵头子都有封赏,大家一个个全高兴的很,秦朗这个真正的大功臣当然也少不了赏赐。 但秦朗却无意这个时候当大明朝的官,谢绝了赏官,转而得了五百两赏银,以及一套漂亮威武的山文甲和两匹骏马。 秦德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绸袍,精神抖擞,神色与两月之前已经大有不同。 初开始时他是坚决反对秦朗在纪庄落脚扎根的,可现在事实却证明了秦朗选择的正确性,还有就是几仗打下来,曹文彬等人态度的变化,也叫他清醒的意识到武力的重要性。 现如今的纪庄,两千乡勇操练起来,那简直就是司吾山以东之主。 “少爷,您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禀告,最近又有一些人,闹着要走了。” 秦朗去邳州城里领赏赐,少不了跟着陈艾山等人庆祝一番,往来用去了两天的时间。 秦德这两日里却被那些闹着要返乡的人搅得满脑门官司。 这不是沐阳被拿回来了么。 纪庄又有不少打沐阳逃难来的百姓,见老家的局势安定了,便就有一些人叫嚷着要回去。 这声音在秦朗去邳州前就已经有听到了,但那时候还只是少少的几十号人。 “总共有多少人?兵勇中可有声音?”秦朗沉思了一会儿,问着。 “兵勇中倒还安宁,只有劳工队,大概有四五百人了。” “这么说大部分的人还是没掺和进来喽?”纪庄人口都已经上万人了,沐阳来的难民至少占了三分之之一。 “大家又不是傻子。叫嚷着回去简单,可回去了吃什么喝什么?大部分的人都是老老实实。”清兵已经把沐阳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想要重建生活,不但需要辛苦的劳动付出,更需要钱粮支持,这前者对百姓们言不算啥,后者却是绝大多数百姓所无法承担的。那就还不如跟着秦家呢,在这里他们有吃的有喝的,穿得暖睡的香,多好的日子啊。 “那就叫他们走。” 秦朗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他就要把根基挪去海州了,纪庄所属兵勇民众,有相当一部分是邳州本地人,他们未必就会愿意跟着背井离乡。 邳州在这场拨乱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损失,那些人脱离了秦家,也能活的下。 所以沐阳的人愿意走就走好了。 “这……”秦德有些不舍,好几百人呢,这就白白丢了?赫然是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劳工队与昔日里秦家佃户等同了。现在白白放人走,叫他有种佃户跑了的遗憾。 “这点人算什么?接下来要走的人还多着呢。” 秦朗没去管秦德的心里,把挪去海州的想要与他细说了起来,秦德立刻就想反对。 秦家在邳州在司吾山以东之地,已经站稳了脚跟,怎么说丢弃就丢弃呢? 但反对声还没提到嗓子眼呢,就被秦德憋了回去。 历经了纪庄一事,秦朗的威信大增。 他现在做事,靠的可不再是自己单单的少主人身份了。 “接下的日子里就重点收集船只,队伍迁徙,需要用到大量的舟船。” 纪庄往东十里就是沐河,顺着沐河可抵沐阳,而后走沐河北支进入硕项湖,经涟河流经新坝,最终归入大海。 新坝就在昫山边上,海州城之南,位置打开在后世云港市腹地,可这个时候东边却就是浩瀚的大海了。之所以称为“新坝”,是因为为了挡住海潮,明廷在这里堆起了一道长长的堤坝,并设东海巡检司于此,沿海置烽堠十二处。 第三十三章 果然是不能指望我大明的! 淮安城,无名酒家。 二楼上,凭栏打望着扬扬细雨中变得有了一丝模糊的清江浦河面,张凌脸上满满的郁气。 在他对面的是张凌的挚友吴鹏。 繁华的清江浦在细雨之中多了一层往日里见不到的清丽,这雨中把酒举杯,本是挺风雅之事,可张凌吴鹏二人满脸的沉重却让这间的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 临近包间中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两人的耳中,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在粉头歌伎的调笑中,秦朗这个名字依旧像一重锤,重重的敲打在两人心底。 当然,那个吴鹏的神情与张凌到底不同。 后者是亲自错过了一天大的机会,如果张凌没有半道离开,而是自始至终都跟随秦朗的左右,这次论功行赏,张凌不说大名与秦朗一样名扬江淮,但至少有望去金陵国子监走一遭的。 吴鹏仅仅是作为张凌的挚友,十分替好友惋惜而已。 当然,两人还更担忧的是,张凌半途而废的事情被人给扒出来,到时候张凌的大名虽然有可能一样名传江淮,但那就是‘臭名’了。 谁都清楚张凌为什么会半途而废,那是个再怎么着都遮不过去的大污点,被有心人略加引导,张凌甚至都有可能被打上‘贪生怕死’的标签。那可就一辈子都前途无亮了。 而秦朗却是为报国恨家仇毁家纾难的少年英杰。 这阵子,秦朗的事迹在淮安城内传扬的特别火,然后他的一些情况就被越扒越透明了。 与清兵的父母亲仇,花费巨资扎根纪庄操练乡兵的果断毅然,悍然与清兵交锋的大勇大义……,以及临阵之时亲操弓箭接连射杀强敌的勇武,然后秦朗的名头和声望就顺理成章的越来越响亮了。 “子高(张凌字)兄,你有没有感觉着……,那位秦公子的名声,涨的太高太快了?” 论炒作这事儿,大明朝的读书人可是专业选手。吴鹏虽然只是刚刚迈入了读书人的门槛,可对于这种事也无师自通的很。 有太多太多的事迹摆在他眼前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为秦朗扬名?再进一步,这个人就是秦朗自己?” 张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又如何呢?” 谁家炒作名声不是这么来的?有付出才有回报呢。 “愚兄现在只愿一切尽早过去。” 张凌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再多的悔恨也挽不回什么,此前日子里他已经悔恨的够多了,现在他只愿自己不被暴露出来。 吴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欢喜之色,这事儿落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张凌能自己想开了就好。 “来来,子高,咱们今日伴着细雨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张凌苦笑着自嘲着端起酒杯,一醉解千愁。 …… 淮安城内,很多人的目光此时此刻正在盯着秦朗。 但这不是因为秦朗的名头在城内突然响亮起来,而是因为海州的小袁营动身了。 海州的清兵也撤退了。 袁时中就立马整兵北上,但他的道路不是跟着海州的清兵往齐鲁东部去,而是转而经沐阳进抵郯城南线。 他留下了一些人马看守后路。 后者毫不犹豫的把刚刚回归到大明旗帜下的沐阳县城给拿下了。 并且兵锋有继续杀奔邳州的态势! 史可法刚刚开心没两天,就又被小袁营部给恶心坏了。 但陈艾山报喜也已经这么个天了,史可法再棒槌,他也弄明白了一些事,知道陈艾山的那些功劳多是靠着秦朗的乡兵打下的,而这次小袁营攻邳州,事情成败就还必须来指望秦朗啊。 不然就陈艾山那德性,保不准就再一次弃城而逃了呢。 可史可法却又清楚自己手下人丁的本色,那靠着城池坚守,许还能派上一点用上,真要拉出去打野战,即便是跟小袁营比拼,也只能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史大佬现在是一丁点都帮不上秦朗的忙,反而是满心的希望秦朗能再接再厉,再胜小袁营。 说起来可真是讽刺。 纪庄。 秦朗看着面前的破烂,嘴角真是忍不住抽搐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社会的黑暗,可眼前淮安城运来支援他的这堆破烂却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少年,你想得太多了。 那种弓臂上甚至都能看出清晰裂缝的弓,还有轻飘飘的,如小薄袄一样的棉甲,实在是叫他眼界大开。 就这还是淮安拨调来支援他的武备,这怕是想替小袁营先把秦朗笑死,然后方便小袁营攻取邳州城吧? “果然是不能指望我大明的!” 秦朗连跟那送东西来的官吏寒暄都懒得做,后者倒也乖觉,知道自己送来了一堆破烂,而秦朗也不是大明的经制之师,而是地方豪强实力派,也就知趣的躲在一旁,没想着能落啥好处。 回过头来,秦朗使人去告知陈珂,“明日出兵,与小袁营战于沐河河畔。” 从北而来的沐河,就在司吾山以东拐了个九十度大弯,从南北走向变成了东西走向,流入沐阳境内。 陈珂现在已经是官了,哪怕仅仅是个千总,但也是官了。他手下握着陈艾山的数百州兵,还有从附近招揽的四五百乡兵,合计千人左右。 说起来也是大明朝的悲哀,这次跟小袁营见仗,响应陈艾山号召的乡兵,竟然还没有上回跟清兵上演坐忘战时来的多。 次日清晨。 纪庄人马天没亮就吃完了早饭,然后列队步行,队伍缓缓往东行进。 大越一个时辰之后抵到了沐河拐弯处的小柳庄。 再有一个时辰,两名探马夹着一个平民装扮的人驶入小柳庄来见秦朗,这人正是袁时中族弟袁涛的亲信。 “午后时分大体能赶到,全军三千人,皆步卒。两门大炮,百十杆火枪,披甲三百余……” 跟两天前秦朗拿到的消息比,只是多出了两门火炮。但袁涛也保证了,这火炮肯定完蛋。 py交易的威力就是这般生猛。 秦朗早早的知晓了敌人数量和军械配置,甚至战阵里还有袁涛这么个内应,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带人逃跑,从而动摇小袁营的军心斗志,混乱他们的阵营队列。 而秦朗如果都这样了,还打不赢这一战,袁时中也就不指望那五千两银子的尾款了。 第三十四章 秦朗?什么鸟玩意儿 明末的农民军是个什么情况? 无论是从组织模式,还是从人员结构看,它们大军阀领导着小军阀,层层套娃都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每个成名角色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我属下的属下还真不太可能把我当老大。 所以袁时中当初轻而易举的就拉着队伍脱离了李自成。 所以李自成才会杀曹操罗汝才和革里眼贺一龙。 小袁营这里情况也是一样。 袁时中的威信的确是很高,而刘玉尺、朱成矩这俩重要角色也真的唯他命是从。 可这并不意味着队伍里真就是袁时中的一言堂了。 这次被袁时中留下来看守海州的高阳、曹春旺就是俩不怎么听话的头领。 袁时中不愿意亲自动手,这事儿一旦做出来了,就太坏彼此间的情分了。影响会很持久很深远很深重的。 但若是借刀杀人,袁时中可就太乐意了。 他把自己的俩族弟留了下,一个就是洪涛,另一个是洪金海。 现在洪大海领人跟曹春旺留在海州,而洪涛则率所部跟随高阳向西杀来,他们已经占据了沐阳县城,现在就奔邳州来了。 …… “嘟~~嗡……” “嘟~~嗡……” 号角声响了起,大批的纪庄乡勇从小柳庄缓缓开出来。士兵们一个个满脸肃穆和紧张,不时的向东面打望着,眼神中充满忧虑。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军对垒,与此前伏击战大大不同,所有人心中都没底儿的很。 不过上头一声令下,他们也只能听从命令。 哪怕很多人都心事重重,觉得若是再能伏击敌人一次就好了。 秦朗是很清楚军中丁勇们的心的,因为在乡兵从二百人扩充至五百人时起,他就已经着手在军中建立起了第二双眼。 那些人也是丁勇,没有一个队长连长,秦朗要的就是聆听底层的声音。 在纪庄丁勇们的眼中,小袁营是比他们更牛一个层次的存在。 他们打赢清兵,主要靠伏击,然后就是夜袭战力以多敌少,还伤亡更加惨重。 小袁营人家可是明着与清兵对垒,野战胜之的。 虽然那也是以多敌少,但谁还管这个呢? 所以,小袁营很牛的。那么,为什么不再次伏击敌人呢? 秦朗一度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伏击或是偷袭,有内应帮衬,简直是必胜。 但再细细一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来了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不趁机好好磨练一下队伍,怎么能行? 今后他要夺取天下,那看的还是正面野战,横击天下的硬实力。 队伍成军以来,几次‘取胜’都是耍伏击,也太带歪军风军气了。 容易给人灌输一种‘耍阴谋诡计’的不良之风。 虽然兵之道诡也,可凡事也不能太过,尤其是秦朗这种情况,他有必要耍这个么? 根基初立的他,今后在大把银子的支持下,队伍实力只会越发的壮大与强横,以堂堂正正之师就能压垮摧垮敌人,何必去耍阴谋诡计? 三国中诸葛亮的计谋很多端,然刘大耳若是有雄师百万,战将千员,他诸葛孔明何必去绞尽脑汁的想计谋呢? 秦朗此前斩获了一些清兵首级,这当然收获了不少人望,但在一些了解细情的人眼中,心中未必不会去想:“无非诡计耳!” 并不会真把秦朗的队伍当成一支可胜的过清兵的强军。 甚至这种观点在纪庄丁勇中都有流行,不然丁勇们这么会把小袁营高看一眼? 所以,这次与小袁营的对战那就来一回堂堂正正之战。秦朗不相信自己的兵比不过清兵,还比不过小袁营这群农民军? 袁时中之前领着残兵败将投奔李自成,现在的小袁营不也是他东山再起之后才拉扯起来的么,也不是那种流窜多年,百战余生的积年老匪,又能有多强悍? 这一回他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秦朗手下的队伍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强兵,这才是不久后他立足海州的本钱。 秦朗在数十骑的簇拥下出现在战阵的最前方,打量着东方徐徐而来的小袁营军。此时的他一身战甲,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真再找不到一丝少年人的稚嫩。 小袁营军阵中,高阳正在聆听斥候的探报。 敌军两千左右,无有大炮,列阵而待! “秦字旗号?这人怕就是那个近来声名鹊起秦朗了。”洪涛在一旁说道。 高阳鄙视的‘呸’了一声,“秦朗?什么鸟玩意儿,他见过鞑子么。朝廷竟胡吹大气。”高阳对于明朝官府的话早就一个字都不信了。 “前方真的只有姓秦的一支人马,再无其他明军?”高阳还有些惊疑,有些不相信的问着。 前头的人马数量还没又他多,江淮官兵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了? “将军,真就只有那一支人马。左右村庄兄弟们都探了一遍,万没有伏兵的。” “好,这一战若胜,有你们探马一大功!”高阳挥退了探马头子,转而目光凝视正前,脸上露出了丝丝狰狞颜色。 “传令下去,此战我亲临战阵,监督战事,如有人胆敢临阵脱逃,立斩无赦,本将的亲军就是监军,谁敢后退,无论是谁,全部斩了!” 两千人马如果是据城而守,邳州城高阳是万万扒拉不到了。可他们出城来战了,还距离邳州城这么远,逃都逃不掉。“真是天助我也!” 高阳精神振奋,身边的头领也一个个满面的笑容,历经了海州一战后,小袁营上下是个个自信心爆棚。 官军打不过鞑子,俺小袁营却打得过鞑子,自然官军就不再是俺小袁营的对手了。 “大哥,这小儿如此大胆,正好一战灭之,到时看邳州还有什么凭靠?” 高阳身边一络腮胡子大汉说道。 这话语立刻迎来了其他人的呼应,“鲁兄弟说的没错。咱们这就砍了姓秦小儿的脑袋,那邳州的陈官儿看了还不吓破了胆,立马再弃城而逃一回……” 一片哈哈大笑声中,洪涛默默的看着西方,他不知道这一战的最终结局是怎样,虽然他会在必要时候会落荒而逃,帮对面一把,可也不可能在小袁营获胜的档口直接引兵攻杀高阳啊。 他是能帮对面的忙,可也不能明火执仗,一切也要看对面的成色有几分啊。 “但愿一切顺利!” 小袁营是脱离了李自成不假,但内部还是有一些人心往李闯军,这些祸害必须铲除。 第三十五章 列阵而战 “公子,小袁营压上来了。” 李猛的声音有些发紧,因为小袁营前方的两门大炮太他么显眼了。 那东西的威力有多大他清楚的很,任你有霸王之勇,被一炮打中了也只能是粉身碎骨。 秦朗当然也看到了那两门炮,虽然袁时中的人保证会把那两门炮搞定,可秦朗是万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 “吹号,让前军上前!” 前军有火枪营和二百名枪盾兵组成,然后是大盾车。他为这两门火炮准备了足足二十辆盾车,全是由大平板车改造而来,上面堆满了沙袋土包。 秦朗不清楚小袁营的那两门炮的威力有多么巨大,但想来炮弹就是落到板车上,能把板车打坏打瘫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杀伤的。 上头的土包沙袋足以把炮弹的威力抵消个七七八八。 高阳看着秦朗阵中推出的沉重盾车,哈哈大笑。 往日里他们跟官军接战,都是他们在防备着官军的火器,现在竟然轮到官军来挨他们炮了。 “传令炮队,立刻开炮,给老子轰他娘的!”高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秦朗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措惹得高阳好不欢乐,只是看到对面两门炮很快就停下了,然后炮手们忙活做一团,显然是要开炮。 他心里紧张起来,提着心等到了两声炮响,然后隐约看到了两颗小黑点在空中,……偏出了十万八千里。 这准头也是没谁了。 但小袁营这里显然对此是习以为常。 炮手们转眼间就有忙活了起来,然后又是两声炮响。 火炮总共响了三响,开了六炮,就没一炮命中的。 不过小袁营上下却非常高兴,军心振奋,全都大声大声的吆喝欢呼起来。 就跟高阳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两门炮的实际杀伤力,而只是听一个响,只是求一个今天俺们炮了官军的心理优势,如此就足够了。 六声炮响后高阳直接下达了进攻命令。 秦朗前军先头的盾车都已经杵到他们阵前二百步内了。 而且在高阳看来,秦朗的前军与其大部队也形成了脱离了,至少是距离他们比距离自己后方的大部队遥远。 这岂不是一口吃掉的好机会? 反正在高阳看来是如此。 当下牛角号吹响,大量的小袁营士兵呼喊着,举着刀枪仿佛潮水一般往前杀来。 但事实上却是中间人少两边人多。 高阳再怎么说也是打了两年仗的人了,哪怕这两年打的仗多是烂仗,可也叫他有了一定经验。 中间虚张声势,两翼包抄合围。 关内明军的战斗意志也low逼的很,一旦陷入了包围,多半会军心大乱,队伍不战自溃。 这种场面高阳也不止见过一次两次了。 “命令所有火枪手,准备射击!”夏兴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下令说着。 他是乡兵中最早出头的几个人之一,与王英东、雷铁柱并列,他们仨个,再加上一个吕大用,都是伴随着纪庄乡兵的不断壮大而一路升迁上来的。 从一开始的十人长到之后的队长、连长,然后是现在的营长。 几个人并没有出错,学习训练又都很认真,哪怕底下已经出了丁进这样的人才,秦朗也没有越过老人提拔新人的道理。 主要还是成军后的那几仗太小打小闹了。 没有机会让丁进等次级头领们出头,他们就只能继续在王英东几人手下听令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眼下的这一战却是一个大好机会。 新人们抓住机会未尝不能越过老人。毕竟从时间上说,大家也就错了个把月,总体上更应该划归为同一批次。如果日后秦朗的实力更大壮大强大了,你再来看丁进这类人与王英东等的关系…… 夏兴全亚历山大。 训练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正面与人厮杀,而且一开场就搞的这么大。 如果他没能弄好,把戏演砸了,那影响绝对是极其巨大的。 用前军大量杀伤敌人,挫伤敌人的士气,动摇敌人的军心,这是秦朗从一开始制定作战计划时就定下的任务。 旁边的掌旗官立刻应命,打起了一面红旗,尖锐的口哨声立刻响彻前军。 盾枪兵和火枪兵同时行动起来,前者竖盾挺枪,后者分五列排序,严阵以待。 别在这说什么三列横队,如果可以秦朗还想学红虾兵搞两线列队呢,但火枪营的素质根本不允许他这么搞。 连绝对安全的演习场上,他们都难在三列横队时保持火力,就更别说实际战场上了。 小袁营也在不断的上前,地面都被踩踏的微微震颤,前军队列间的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 而越是紧张,大家就越是安静,阵中一个个真的是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 “预备!”夏兴全待敌军临近,毫不犹豫喊着。 刺耳的口哨声又一次从各连连长的口中响起来,五百火枪兵一个个绷紧身子,目光死死的看着自己的正面。 按照此前的计划,火枪营五个连,正面放两个,左右各一个,然后剩下一个握在夏兴全手中。 小袁营不太可能真把前军团团包围了,因为在他们出击的时候,秦朗也在带主力上前,小袁营如果要从前军的后方包抄,那就很可能陷入两面夹击之中。 夏兴全手中的这个连就是预备队,看哪儿有了险情,就去哪边救火。 “射击!” “哔哔哔——” 尖锐的口哨声中,前军阵中顿时升起了大量烟雾。 “砰砰”的一排齐射之后,前排火枪兵退后,后排火枪兵上前。 “哔哔哔——” 火线喷射,再是一通烟雾升腾起来。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种机械化的机动之中,他们紧绷着的心根本无暇理会外头的呐喊呼杀声和凄厉惨叫声,再大的声音也穿不进他们的耳朵。 初上战场的他们,此时此刻满脑门的都是尽快复装弹药,虽然身体僵硬,手会不听使唤。然后就是听‘哔哔声’响起。 倒是外头环绕的枪盾兵在最开始的紧张之后,慢慢的就松懈了下来。 火枪兵不敢分神,也无暇分神,可枪盾兵的任务打一开始就是紧紧盯着对面的动静。 他们清楚的看到大量的小袁营士兵被射翻在地,然后小袁营的人越冲越迟缓越缓慢,越冲距离他们就越遥远…… 第三十六章 冲我兵锋者死! 秦朗绷紧的精神头一下子松开了。 很可以,很可以的。 小袁营现在的表现有崇祯早年农民军那个味儿了。 “李轩,立刻带马队出击!” “是!” 一直跟在秦朗背后的李轩立刻领命,抽出雪亮的马刀向前一挥:“弟兄们,跟我上!” 虽然这支四十骑的骑兵队伍,技战术远远没有拉满,很多人的骑战水平都还处在一个比较初级的阶段,但他们绝对是对秦朗最是忠心的一队人。 超高的待遇直接买下了他们的命! 别看秦朗一直没说什么‘后退者杀’之类的话,事实上军规军纪这摊子事儿,早之前就已经被深深灌入进所有人的骨子里了。 阵亡是怎么样个抚恤,伤残受伤是怎么个抚恤,建功立业又是怎么个奖赏…… 秦朗早就写的明明白白了。 这军规军纪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临阵退缩的惩罚。 之前颜集被清兵夜袭时候的四名逃兵,不就已经掉了脑袋了吗? “杀啊……” 虽然才四十骑,但一旦放开缰绳狂奔起来,还是很有一股彪悍气势的。 骑兵么,胯下骑着一匹大几百斤的战马,高速冲锋起来,的确是零散步兵的天敌。 小袁营不是没见识过骑兵。 当初在海州与清兵厮杀时,他们就与数量更多的鞑子骑兵硬刚过。虽然被接连冲散了好几个步兵阵列,但袁时中的中军还是经受了考验的,这也是小袁营最终连败清兵二阵的主要原因。 但是现在,他们本身就是不成队列的啊。 先是冲锋,彼时队列就已经散碎开来了,然后被对手的排枪打的稀里哗啦的抱头而窜,都这么的了,小袁营还有屁的队列啊。 “杀啊——” 丁进挥刀向前一劈,后方升起了一面三角形的赤旗,这在军中就代表着冲锋。他是毫不犹豫的立刻下令出击。 不过这出击的人马仅限于二百名枪盾兵,而不包括火枪营。 后者手中的鸟枪在混战中连根烧火棍都不如,秦朗可还没给他们配刺刀呢,又没有甲衣遮蔽,就凭手里的腰刀能干啥?他们还是牢牢的待在原地不动。 后方的大部队同时前向压进,但速度远不如丁进部,更休说骑兵,他们还始终保持着阵型。 双方间距本身就不到两里地,这点距离对于全力冲刺的战马而言实在太短暂了。 丁进领着人都才追上小袁营败兵的尾巴,李轩带着马队就已经杀到。 面对丁进部还有三分战意的小袁营败兵,见到一匹匹战马急速冲杀而至,却是无不骇然失色。疾驰的战马对于步兵有着一种灵魂上的碾压,一个个再无半点斗志。 高阳恨得直咬牙,前军败得太快也太叫他措手不及了。但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大手一挥:“传令鲁荃,即刻上前!” 络腮胡子大吼一声,立刻对阵前的二百弓兵下令,“放箭,放箭!告诉前头的那些孙子,冲我兵锋者死!” 箭射出去的“嘣嘣”声不绝于耳,小袁营败兵群中,顿时传出了数十声惨叫,几乎同时,鲁荃再一声呐喊,舞起中的大砍刀就引着几百人直冲了上去。 不需要使人大喊大叫,那些败兵就自动的分开两边,避开了鲁荃军的兵锋。 小袁营也是起事两年多的队伍,有一定的战争经验,更是经历过严重挫折的队伍,应对眼下场面的经验是很丰富准确的。 败兵们让开了路,无可避免的,丁进部就与冲杀来的鲁荃军搅合在了一起。 李轩没有去掺和,而是引着队伍放开了左侧,专追在右侧败兵的屁股后头,希望能夹杂着败兵冲散小袁营的主力。 然后又一支小袁营兵阵怼了上来。 为首的人是高阳的亲兄弟高明,面容冷峻,下手狠辣无情。“杀——” 对于那些慌不择路的冲到军锋前的乱兵,高明只有这么一个字。 刀枪齐下,当下十几名跑的最快的败兵就被斩杀殆尽。 叫败兵们的势头顿时一止。 李轩怎么能允许败兵停下来了,当下带领骑兵冲击上来,所到之处,连连斩杀,身上满头满脸全是温热的血浆。 “好贼子!”高明把李轩的一举一动看的亲切,眼看刚刚已经又被震慑的乱军,现在又要混乱来了,愤愤的咒骂一声。 大步走到乱兵前面,当头就是一刀,鲜血飞溅,染红了他整个上半身。 “杀!”高明振臂咆哮:“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不得不说,到了崇祯末年的农民军,在收编吸纳了大量明军之后,不管是战斗力还是首领们的脑子,比之当年都有了质的提高。 秦朗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自大,没有想当然的以为只凭着此前的优势,就能顺利的逼着败兵倒卷小袁营主力军阵,然后轻轻松松的击败面前的小袁营军。 他手下的千多主力在骑兵出动之后也同时向前压进,现在距离小袁营已经只有不足二百步了。 “少爷,要不要点狼烟?” 秦安跟着秦朗马侧,但他骑的只是一匹骡子,秦朗现在可没有富裕的战马给他骑乘。 而所谓的狼烟,代表的就是秦朗与袁涛的接头信号,当然这同样是传给陈珂的信号。陈珂带领着人马在距离小柳村十多里外的张庄驻扎,按照两边的说法,那就是以狼烟为号。 陈珂一旦见到狼烟了,就立马领兵杀来夹击敌人。 但秦朗一直很清楚这就是屁话一堆。 陈艾山才不会叫陈珂部冒险呢。 如果秦朗的局势不妙,陈珂更多的可能是立马掉头回邳州。 “不用!” 断然拒绝了狼烟,秦朗更愿意跟对面硬拼一场,打的袁涛主动带人跑路。 秦朗与小袁营之间的协议,虽然是个双赢局面,可他也不想在袁时中跟前低半点头。 他可是穿越者,有系统金手指的天命之子。 打的小袁营兵败,逼着袁涛跑路就好了,主动联系之,让袁涛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于秦朗言未免有些伤自尊。 “哔哔哔——” 火枪营动了起来,他们排成了整齐的五列纵队,向着右翼战场开进。 虽然没有配刺刀,但火枪营也不是半点作用就没有的。 排枪击毙,连环射击了解一下? 第三十七章 何为阵战 李轩带人利索的为火枪营让开了道路。 五百火枪兵与高明带领的步营迎头相撞在一起。 高明冷面心狠,但他能在明末这个动荡年月里活过了两年时间,那显然不是个一勇匹夫。 看着对面列阵严整的火枪兵,眼角直抽筋。 前军适才的溃败他可全看在眼里呢,对面的火枪兵不可小觑,比他们往日里遇到的那些子弹往天上飞的明军鸟铳兵强的太多了。 而且他们竟然能一排排不停歇的打出齐射,这是高明厮混两年多来都从未见过的一幕。 想要冲击这样的队伍,难度可想而知。 高明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手下去当肉盾,那就只能把眼前的乱兵当替死鬼了。 如此,这场战斗就明显进入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 小袁营赢得了这场角力的胜利,他们许就可以反败为胜,至少可以保持一个体面的结局; 而秦朗如果得胜,那么他的人马就能彻底把对方摧垮掉。 “对面没点狼烟??” 袁涛两眼有些放空,他没想到秦朗会不点狼烟,就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他带人一逃,一切就都结束了。可秦朗并没有叫人点狼烟! “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秦朗不点狼烟的原因已经很明了了,袁涛不得不感慨对方的心大,甚至都有些埋怨之。秦朗这般做法,简直是在拿‘大计’开玩笑啊。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才操练了俩月的人马就能跟小袁营厮杀了? 虽然高明这的三千人,并不如袁时中亲带的五千余老营能打,但也要比秦朗的新丁菜鸟强吧? 袁涛不由的握紧了拳。 而后他就清晰的发现,秦朗军的主力赫然在缓慢压进。 鲁荃的营头在高明手下的确是一等一的能打,但他们数量有限,跟丁进部的拼杀尚未分出一个胜负,秦朗的主力就已经压到,要不是高明也随之带着人马赶上前,保不准都吃大亏了。 这般情形就相当于两军的主力走上擂台,通常是要倒下一个的。 所以保持着相对慎重并非一件坏事,可现在有不同,秦朗军此前明明占据了大为有益的先手,现在再来持重而进,这不是把到手的先手给放掉吗? 依照袁涛念想,秦朗就应该挥兵猛攻猛打。 他又如何知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取胜的希望已经被秦朗压倒了火枪营的身上。 只要火枪营能把他们对面的高明军击溃,那这一战自然就稳妥了。 何况秦朗手中还握着投弹兵这张王牌呢,一旦有变,几十号彪形大汉投掷出的手榴弹,足可以一举逆转局势。 所以现在的一切在秦朗眼中,依旧是在磨砺丁勇。 真正的战阵厮杀与秦朗前世看的影视片中的场景是完全的两码事。 完全不会有单兵拼斗的场景,至少前期是绝不会有的。 两边列阵而战,人挨着人,彼此一步的距离,盾牌排成一线,一旦双方僵持,长枪大刀相互对着彼此,捅刺劈砍,你再好的武艺也难有回转腾挪的空间。 那时候大家比的是势大力沉,是快,是狠,是准。 当然,在双方军阵堆积做一团之前,冲锋还是要冲锋的。 小袁营的冲锋是前头一排歪歪扭扭的盾牌,他们的作训根本不能保证大盾可排成一线推进。 事实上就是秦朗军也一样。 最前面都只是一排刀盾兵,拿着的是轻便的手牌。 他们后头就是一排排的长枪兵了。 排着军列不断靠近,等只隔着二三十步时,长枪指着彼此,上封令下,奋力冲锋。 这考验的不止是兵丁们的技战术,更关乎他们的士气勇气。 一排长枪刺过去,根本不停歇的,身后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枪就也接踵而至。从前方同袍的空隙间捅过去。 若是勇气不足的人,不等杀敌,先就已经乱了阵脚了。 而如果是明军精锐,先头就必会是各种火炮火铳一股脑的输出,糊你一脸。 然后趁着敌军前列人荒马乱,残破不堪的档口,一排排披甲兵迅猛冲杀去,就跟犀利的铁犁犁过敌人一样,那结果不问可知了。 如果这股劲儿足够猛,敌人也比较脆弱,那就是一举击破敌阵也未尝不可! 但现如今的明军早就不是当年横扫草原的无敌大军了。 戚少保时候,大明官造军器的合格率就低于百分之二十了。 明军火器化的不断加深,和官造火器合格率断崖式下降,或许也是明晚期军事力量迅速崩塌的一大原因。 由文官集团主理的兵工体系,那就跟由文官集团主理的军队一样,只有俩字,呵呵。 但大明的精锐虽然早不复存在了,可战阵厮杀的方式却依旧流传,事实上这种厮杀方式早上千年就已经在中原大地盛行。 区别只是秦汉盛唐时候的弓弩箭雨,变成了现如今的炮弹枪子。 而这般的相对冲杀,对彼此军中最前列的一批军士,杀伤必是极其重大的。可残酷的战争却又决定了双方必然会把最精锐的一部分士兵列在最前。 他们是军中最敢战最英勇的一批人,他们披着坚甲,拿着利器,是军中之精锐,代表着军中之胆。 也所以这些人必然是极少数的。 而当这些人打没了,军队明明还剩下大部分的数量,却变得不堪一击,最终兵败如山倒,就也不奇怪了。 或许这就是每每大战交锋,最大的战果往往是在追亡逐北中取得的,两军列阵厮杀时候,毙掉的敌人数量可能只占斩获的十之一二的原因吧。 秦朗摩挲着手中的硬弓,他没有再亲自上前厮杀敌军,而只是细细观察着眼前厮杀中的战阵,他要把一切都死死的记在心中,好从中吸取教训。 作为一个刚刚踏入天下争霸游戏中的新玩家,怎么才能迅速追赶上老玩家的水平,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就是一必要技能。 战线上敌我的尸体迅速的交错堆积起来。 小袁营果然没有想象中的好打,哪怕眼前的高阳军仅仅是小袁营中的二流,但其中锐士的敢战敢杀,也叫秦朗吃惊。 当然这时候的高阳才是更加吃惊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主力压到,竟然不能占秦朗这支刚操练了俩月的新军半点便宜。 而且秦朗军前方人马竟也多是披甲。 高阳这时候只能下令人马向前,各营不断的向前,指望着自己手下几个死人堆里爬出的兄弟,能凭借经验能建功立业。 然后他就看到一蓬蓬的箭矢从秦朗军中升腾。 第三十八章 我倒是小瞧人了 二百名弓兵的出现是个很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高阳就奇怪的很,秦朗既然手中握着有弓箭手,怎么不一开始就整上呢? 却不知道秦朗根本就没想过用弓箭去射击甲士。 此前在纪庄他都做过实验,就温家给他搞来的那二百张弓,用来去射甲士,根本没大用。 明代的弓比之汉唐时期已经大有不同了,明代的弓都是小稍弓,是正儿八经的软弓。 拉力别说跟秦朗手中的那张两石硬弓比,就是弓力80~90斤的中等弓都一张没有,全是弓力60斤以下的下等弓。 大约便是40~50斤。 这是明代弓箭的大趋势,火器的发展让明军从一开始就走在了软弓长箭的道路上,对于硬弓远距离抛射的需求大大降低了。明军的对手也少有重甲,对于破甲需求不算很高。 明《武备志》中有言,硬弓拉开后不能持久,不利瞄准,因此软弓长箭是最合适的搭配,明边军常用的开元弓,便是软弓的代表。这种弓弓力不强,容易拉开,不善射箭的人稍加训练都也可以使用。 最重要的是,徐州地区的军器制造业再是历史悠久,再是规模巨大,他们也是私人企业。他们的最大客户群并非是军队,而是地方上的乡勇民壮,是士绅豪族的家丁打手。后者更不需要考虑破甲这一因素了。 所以拉力小但射速快,又容易培养训练的下等软弓就成为了徐州弓箭的主力了。 用这种下等软弓去放箭,二三十步距离上也很难对披甲军士造成影响。除非一箭正中脖颈。 秦朗给这二百弓手对标的群体就是小袁营大量的无甲军兵,这些人身上只穿着冬装棉衣,倒是防不住软弓的抛射。 大量箭矢越过前方小袁营的披甲兵,落到了稍后的无甲兵头上。那效果立竿见影! 小袁营前军后方队列立马就变得混乱不堪了。 “弟兄们跟我杀,杀上去!杀上去!” 丁进立刻高声叫吼着,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难得的佳机,只要能把前面的这波披甲兵逼退,都不需要打垮他们,小袁营就露出败像了。 团结在丁进周边的军兵们,听闻此声,精神立刻一阵,亢奋的喊杀声再度响亮,听得后阵的秦朗都浑身热血沸腾。 而对面的小袁营人马却恰恰露出了一时慌乱。 本来两军拼死相搏,就像是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利爪尖牙,鲜血横飞中,都在拼命的给对方以最大的杀伤。 可是自己在前头豁出命的厮杀,后方却一下子乱搅来了,人又不是机器,岂能不分神? 而这一分神,气势便已经泄了。 阵前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袁营的披甲兵动摇了,哪怕主体并没有露出颓势,可战况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鲁荃急的直跳脚。 但现如今的他显然没有了开始时提着脑袋干革命时的勇猛了,再让他不畏刀兵的去奋勇当先,振奋大家士气,鲁荃没这个勇气! 作为高阳手下最得信重的大将,鲁荃的小日子过得可是很舒心的,那不多的英雄气和当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早就在酒色奢靡中荡然无存。 毕竟现在又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档口,鲁荃提不起拼命拼死的劲头的。 高阳也急得直跺脚,那微妙的转变可往往就是败势的初显。 但不等他想出好的对策,他左手(秦朗右翼)战场上就又爆开了一个可以把整个高阳军都炸死的大雷。 高明败了,败得还很凄惨很凄惨。 五列横队应敌的火器营,在全营动作僵硬之中,凭靠着还算整齐的一排排齐射,将整个高明军都打的稀里哗啦。 没有人能冲到火枪营兵线二十步前。 五百杆质量信得过的鸟铳,加上定装纸弹,哪怕还都是火绳枪,射击速度很慢,但他们分成五列呢,在训练场上也几乎都能达到十秒/发(整体而言)。 虽然实战中时间肯定要拖长,但十五秒/一发,那也够了。 小袁营士兵要握着兵器披着甲衣,还要顾及队列秩序,再有他们还要主意着地上扑倒的一具具尸体。以及在奔跑中不断出现伤亡时所受到的震撼…… 故而火枪营即便实战效果远不如训练场上来的迅捷,却已经够用了。 五列兵线都没有打完第二轮,高明军就已经崩溃来。 李轩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提马扬刀,带领着身后骑兵就发起了冲锋,本就混乱溃退中的高明军彻底完蛋了。 高阳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会在这么个关键时刻拉跨,这下他可是彻底被坑了。 不管是溃败的高明所部被骑兵驱赶着冲击主力部队,还是火枪营从侧翼压到,这一战就都再没有半点希望了。 “传令袁涛,叫他部迅速左传,顶住,务必顶住!” 高阳一直不怎么把袁涛所部放在眼中,一个不到五百人的小营头,一支明显是袁时中放来监视他的人马,高阳看的顺眼才奇怪呢。 所以袁涛所部一直就拉在最后。 高阳没办秦朗军当回事,如此安排袁涛,就是不让袁涛立功,更不叫他部人马沾染半点好处,可现在袁涛部却承担起了他全部希望。 这谁能想到呢。 高阳想不到,袁涛也想不到。 他前头还觉得秦朗会把戏演砸掉,现在就已经开始承担起替高阳军力挽狂澜的重任了。 “真是厉害啊,我倒是小瞧人了。” 袁涛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支刚成军两个月的新兵,还有他们的头领秦朗,绝非池中之物。 “走,撤快,快撤!” 袁涛大声叫喊着,他才不会去替高阳拼命呢。 这个时候正是再‘捅’高阳一刀的最佳时机。 此前秦朗不愿意点燃狼烟,现在他果然如愿,用严峻的形式逼着袁涛主动落荒而逃了。 这是高阳万万想不到,关键时刻,袁涛竟敢不战而逃? 当他听人报说袁涛带兵逃跑的时候,一时震惊,又一时气氛愤怒之下,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第三十九章 就是这么奇葩 此刻邳州军中,陈珂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信报。 小柳庄两军五千人马厮杀,喊声震天,这岂是秦朗一个不点狼烟,就能把陈珂瞒住的? 但就跟秦朗此前以为的一样,陈珂是绝不会轻易出动人马的。 甚至他都以为今天很可能就是秦朗这个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风光无限名扬江淮的少年英杰掉落神坛的日子。 陈珂承认秦朗是挺厉害的,两个月里捣腾出了一支很不错的人马,都能砍杀了好几十颗鞑子的首级,这支新军绝对是不错了。但凭一支才编练了两个月的新军就去跟人数更多的小袁营大军野战硬钢,那怎么看都想是石乐志。 秦朗的人是挺厉害,可小袁营不是更厉害吗? 人家可是跟鞑子野战而得胜的主儿。 陈珂心中并没有什么对秦朗的幸灾乐祸,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碌碌庸人,他的嫉妒心犯不着落在秦朗这种人身上。 二者的差距太大。 后者哪怕要跌跟头了,要跌落神坛,可只要人不折在战场上,那东山再起很难吗? 秦朗手中可有的是钱。 陈珂甚至都有些为秦朗可惜。 秦朗打赢了,邳州安然无恙,那才是最好最美的。 可事情奇葩就奇葩在,明明陈珂乃至他背后的陈艾山都希望秦朗能打赢,可他们握着上千人马却愣是不会对之发一兵一卒。 这事情啊,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陈珂虽不会给秦朗发一兵一卒,但他却又必须对小柳庄的厮杀有一个确切的了解。 听闻小柳庄开战的消息后,就立马把探马派了去。 丁进浑身染血,鲜红的血浆挂在身上,直给甲衣镀了一层红。上面已经多出了好几处印痕,但他是半点没去在意,依旧高喊着:“杀!” 小袁营败势已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中间就没人反抗了。 一些逃不掉的好狠斗勇之士,或是杀红了眼的家伙,脑子里全然没有投降的念想,那就只有一个杀了。 秦朗默默的不说话,他还在回味着适才的那种感觉,就在那阵箭雨之后,一种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人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自己家里,一种安全感笼罩着他。 刚才的奇妙感觉映衬着接下来敌军急转而行的局势,秦朗心中有了一个大致上的猜测。 “原来那第六感还能用在这上头?” 简直是神了! 李轩带引着骑兵在乱军中穿梭,数十骑纵横,长刀所向,一个又一个敌军倒下,鲜血飞溅。 小袁营的败兵全无还手之力! “将军,快走!”高阳的亲兵一看不妙,立刻簇拥着高阳上马,就向后逃。 兵败如山倒,这时绝没有办法。 别说他们了,明军精锐也不行。 但是才冲出一段路,高阳在马上就看到了一队骑兵,仿佛利箭一样直向着自己冲来。 李轩全身血淋淋的,脸上荡漾着得意之极的笑。 难得啊,太难得了,自己竟然瞄到了一条大鱼。 “姓高的,你往哪逃,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按照秦朗与袁时中的交易,高阳是必“死”无疑的,但这个“死”更多是指高阳的军队。 不过若是能撞上高阳本人,顺手取了他人头,那是最佳结果。 李轩是秦朗最信得过的人,当然知道秦朗与袁时中的py交易,这个时候竟然能发现高阳本人,他岂能不大喜? 虽然高阳本人与袁涛使人送来的绘像上略有不同,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人的。 “杀啊——” 李轩挥刀,打马直取高阳而来。 高阳身边当然有人护着,步骑都有。一个粗壮大汉毅然领步卒迎上了李轩,“大哥快走!” 这人勇气极其可嘉。 然而他一个人的勇气不等于身后的所有人都愿意为高阳去死。 等李轩冲到的时候,原本足有百人规模的人马,就只剩下二三十人了。 骑兵与步兵的冲撞。瞬间,连续不断的血肉相撞的闷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就响做了一片。 运气和武艺,在彼此触碰的瞬间,被展现的淋漓致。 李轩马刀闪烁之间,带起了一个人头,叫那一片鲜红的脖颈上血雾喷哧。 战马继续向前,锋利的长刀根本不可阻挡。 高阳对殿后的人马不闻不问,他又不是没败过?很清楚这般局势下,他那两千多兵很难有多少人能逃脱生天。 不过惨败很稀罕吗?去岁小袁营还被打的稀里哗啦的去投李闯王呢。 人只要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拼命。 他是在拼命的打马逃跑,即使败军中有他的所有亲信,乃至他的亲弟弟。 只不过当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时候,高阳不得不勒住了马缰。 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两名亲信了。距离小柳庄战场,也有上十里远了。后方震天喊的招降之声也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两边的战马都在剧烈的喘着气。 这些从刘良佐手中夺取的战马,品质虽然不如清兵的战马,却要比高阳胯下的马匹墙上一筹。所以这场追逐战是李轩赢了。 到底是乱世中混迹了两年的强人,高阳猛的拔出刀来大喝:“老子跟你拼了!” “拼死算逑。”后面两名亲信也怒吼着,抢在高阳之前,就直冲上来。 刀光一闪,两具尸身被斩于马下,下一刻,李轩长刀一挥而过,高阳的首级已然飞出。 自始至终,高阳都没有告一声降。 这倒叫李轩高看了他一眼。 战场上,杀声早已经停止。 小袁营崩的很快,当‘弃械投降者不杀’的声音被喊叫来后,小袁营败兵就大片大片的投降。 兵器甲衣很快在河畔边堆成了两座小山,一个个赤着两手的俘虏木木的从秦朗跟前走过。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清点工作在同时间里有序的进行着。 还有那一具具被整理出的两军遗体,分得非常清楚,小袁营的人会被就地安葬,而秦朗的人则会被他送回纪庄,然后在司吾山上统一入土。 还有一些明显重伤的人,秦朗这边的立刻就被送去了小柳庄,军医体系他早就着手建立了,但真正的名医圣手哪里是用钱能收买到的啊。 看看水浒里的安道全,你问问他向上梁山泊吗?人家原本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了。 秦朗只能收拢来几个游方郎中。 而若是小袁营那边的人,那就是很干脆的补刀了。 所以黄平还真是很幸运,直接落在了纪庄里头,都不需要再被转移安置,要不然他也是个被补刀的命。 此起彼伏的低声呻吟,会在突然间随着“噗”的一声而停止。 第四十章 脱胎换骨 “驾驾……” 战马疾驰,踏翻了无数泥点。 带着六七名骑兵,陈珂打马直奔小柳庄。 秦朗与小袁营的战争结束了,秦朗还赢了!! 陈珂自然要赶去祝贺。 但说实话,他内心里却是发懵的。 他知道自己在接到秦朗赢了小柳庄一战的消息后,就立马启程赶往去,那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个决定。可他心底深处却还是不相信秦朗能胜的过人数更多的小袁营…… 那可是正面大败鞑子的小袁营啊。 然现实又是这样的确切,探马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忽悠自己,这就直接形成了一个悖论,让他头脑发昏。 不过当一行人靠近小柳庄时,那种昏昏感就飞快从陈珂脑海里褪去了。 在大片大片的俘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珂很难不清醒过来。 “竟然俘获了这么多?” 陈珂眼睛都要掉到地上了。据他所知,整个战斗结束的可是很快的,那么短时间里秦朗就横扫了人数更多的小袁营? 那纪庄的两千人马战斗力该有多强悍啊。 秦朗本来在陈珂心中就很是高大的形象,这下子就更高的没谱了。 被人引到秦朗处,离得还有二三十步就主动落马,恭恭敬敬的向秦朗行礼作揖。 陈珂目光从秦朗周遭的士兵身上略过,这是一波明显没有参加战斗的人,他们身上都很整洁,看不到一丝血迹。 但就是没有参加过战斗厮杀的他们,这个时候身上也多出了一股往日不曾有的气息。 那是一股杀气! 秦朗军的待遇很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流民难民,进了乡兵营到现在也就俩月时间,就一个个养的面色红润强健有力。 所以秦朗有那个资本来天天操练手下乡兵,这操练强度大,人就也给练得像模像样了。 可是再像模像样的乡兵,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厮杀,那身上也显现不出杀气。 他们可以看着很威武,很雄壮,但有素,但就是没有那股杀味儿。 此前陈珂看秦朗乡兵,只从小部分人身上味道了那股味,秦朗军砍了鞑子好几十颗人头,当然会有一部分人历经过厮杀。但那波人绝不是秦朗身边的这些,因为眼前的这些兵一看就是被秦朗特意拣选出来的少年郎。 不少人恐怕都还没有秦朗大。 可现在他却从这些少年人脸上看到了阵阵杀意,仿佛一个个都脱胎换骨了一样。 正面作战中,秦朗军以少胜多,打败的还是在江淮声名响亮,曾经正面野战击败了鞑子的小袁营军,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赢得那么迅速那么轻松,这怎么不叫秦朗军上上下下信心爆棚呢? 这一刻战胜强敌后的意气风发,就在陈珂眼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子玉兄来的正好,我正有大事要与子玉兄商议。” 秦朗用手向着俘虏的方向一指,“小袁营三千兵马几乎全灭,沐阳兵力空虚,我欲乘胜追之,子玉兄意下如何?” 虽然邳州军在这一战中几乎没起到半点用处,但现在秦朗还是不好撇开陈艾山。 接下来他要进军海州,但纪庄的人马物资搬运转运却是一个大工程,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得罪了陈艾山有害无益。 况且他又不准备在沐阳下甚功夫,那只是去海州的一个跳板,吃独食也吃不到啥好东西,不如再买陈艾山一个好。 陈珂大喜过望,没想到秦朗竟如此大度,丝毫不嫌弃他之前的迟缓,“秦公子好大肚量,着实令在下汗颜。沐阳之战,陈珂愿附骥尾,无所不从!” 干什么事都是有个限度的,陈珂都不需要再去问叔叔陈艾山,就敢直接在秦朗面前落下话。 人家已经很宽宏大度了,陈艾山也必须给出回应的。 这小柳庄之战,陈珂屁的用处都没发挥,结果秦朗不以为意,接下收复沐阳的功劳又划给了陈艾山一份,陈艾山若不好好的表现,那可就真坏‘名声’了。 “公子,还有三个人对不上。” 秦朗与陈珂商定此事,没多久秦安就跑来报说了一件事,却是各部收拢军兵后清点出的阵亡数量与战场上找到的己方尸体数量对不上数。 而且还有一个情况就是,不少尸体因为踩踏都变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了。 战场厮杀,很少有直接被砍掉脑袋的,可是踩踏践踏这种事放谁身上都是无可避免的。少不了就要毁掉一些阵亡将士的面容。 现在军中已经把面容和没毁容的士兵遗体区分开来了,然后会组织人手加以辨别辨认,这样下葬入土的时候才好立碑书名么。 “以后还是要制军牌。”三个缺口被秦朗直接定性为阵亡,因为他亲眼看着呢,根本就没人有逃跑,或者说有人想逃跑也没那个机会。 他一直盯着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跟小袁营阵亡之人混杂在一起了,秦朗军的军服是赤色的,小袁营中的服饰更加杂乱无章,再加上鲜血勤泡沾染,混为一谈不是不可能。 “军牌?”秦安也清楚‘失踪’的三人只可能是死了,秦朗的安排他自然一口应下,但是军牌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腰牌。用普通木头做,半个把掌大就成,正面雕刻其姓名隶属职务,反面雕刻其乡籍,以备查寻。” 事实上明军也有腰牌,不过明军腰牌更多的是表明职务行为,还带着很重的牌令气息。而秦朗要的军牌显然就是个身份证明。 “木牌还不保险,不过现在条件有限,等日后有条件了,就换铁牌。” 秦安啥话也没说,旁边站着的陈珂则第一次见到了秦朗的‘爱兵如子’,心中直做感叹。 以如此仁爱之心带兵,怪不得纪庄乡勇能屡胜强敌呢。 沐阳县城的收复之战很是乏善可陈。 高阳死了,城内当家做主的人变成了袁涛,秦朗大军压倒的时候,袁涛直接开门跑路了,那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沐阳。 虽然现在的沐阳城那就是一座空城,啥都没有。 可陈珂还是高兴坏了,这消息报上去就又是他叔父的一大功啊。 第四十一章 明升暗降 上午天色转阴,到了下午雨水就落了下,淅淅沥沥的雨丝不断的打在淮安巡抚衙门的屋檐上。 杨遇著赶在天黑前赶了回来,才到了巡抚衙门,就被人迎了进去。 史德威跑出来,说着:“杨先生回来了,快请进!”史可法已经等候多时了。 杨遇著来到小花厅处,一眼看见史可法,忙上前行礼。史可法上前挽起杨遇著说:“明聪(杨遇著字)一路辛苦,到里面说话!” 冰雪虽然已经消融,但这并不是说江淮的天气就明媚照人了,尤其是现在下着雨。 到了里面,就有人上茶,杨遇著坐下喝了口茶:“邳州的情况学生大致已有了眉目,我一路思量着,中丞的章程还是很合适的!” 以陈艾山来羁縻秦朗挺好的。 虽然秦朗这支实力不俗的人马不被纳入朝廷制度下,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可现在的大明朝不妥的事儿多了。 并且就秦朗此前一系列的表现看,他跟那些反贼和鞑清显然搅合不到一块去,这就决定了秦朗这支人马的性质。 朝廷是可以对他放心的,至少在眼下这种环境下是可以放心的。 连刘肇基这种身经百战的大将,在江淮江南半年有余了,都一直无所事事,提领金陵大校场简直就跟一笑话一样,如此大明朝还能怎么办? 说句不要脸的话,只要秦朗不公开的举起反旗,史可法这个淮扬巡抚就能对之视而不见。 毕竟眼下湖广淮西之地乱做了一团,哪怕清军离去之后,黄得功刘良佐的大军也需要剿灭刘超后尽快返回凤阳,防备张献忠再次复来。 而且左良玉那孙子,为了躲避农民军兵锋,尽数引湖广兵东下赣西,对于江南也是一颗定时炸弹。秦朗这点小事在史可法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他还是大明朝的旗号,那一切就都可以听之任之。更何况秦朗几次立下功勋,对于江淮对于大明还是有功之臣。 “海州、沐阳残破,淮安以北,唯邳州尚可支撑。陈艾山现已扩军千人,纪庄秦朗亦在加紧招兵买马恢复实力,二者关系密切,合作无间。海州曹春旺先后两次出兵沐阳,皆被击退。只是曹春旺好退,袁时中难抵。虽袁时中一直未对邳州用兵,可其大军已占据了郯城,居高临下,犹如一头猛虎在侧,叫邳州片刻不敢有疏漏。” 杨遇著这次北上,先后跟汪敏、刘源以及陈艾山都进行过密谈,经过多方求证,对于陈艾山与秦朗之间的密切关系是很是有信心。 都敢拍着胸脯对史可法打包票,陈艾山为秦朗恩主,对之多有扶持,定可驱之如门下走狗。 嗯,虽然走狗这个词很不好听,但堂堂戚大帅都也是张居正的门下走狗啊。 现在清军的压力已经不复存在,但江淮明军依旧压力山大,一个原因是永城的刘超叛军至今未被攻灭,二就是张献忠。 后者被黄得功、刘良佐于潜山击败后,很快就声势再起,先是去岁末趁着左良玉退兵赣西的档口攻占了黄梅,然后又在今年初夜下郸州,并连克郸水、黄州、麻城等地。只在黄麻等地就招募丁勇数万众。 他部的存在是严重威胁到了凤阳西境的安危。 随着清军逐渐北撤,归德、徐州的明军也有一部分人返回了安庆、庐州等地,那防备的就是张献忠。 再加上荆北豫南的李闯军,黄刘二将身上的压力真如大山一般厚重。 同时,清军的北返,头顶悬刀的离开,也叫江南的士绅阶层重新活跃了起来,一大反应就是金陵军备方向的转移,从北转而向西了。 那里的士绅阶层跟左良玉这个丘八出身的粗鄙武夫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这极大的影响到了史可法,因为史可法手中虽无多少经制明军,但史可法大量召集乡兵民壮,这就需要大笔的粮秣耗费,还有军器军备的支撑。 清兵刀锋临头的时候这自然无话可说,但现在么,这笔耗费的用处可就有的说法了。 所以别看江海的危难解除了,但史可法依旧对小袁营无可奈何,甚至除了已经过河的汪敏外,都很难抽出人马去增援邳州。 他在接到邳州人马大败小袁营大将高阳,阵斩之,而后还发兵收复了沐阳县城的消息后,当然很高兴了,可随后对邳州的求援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放着邳州一地来应对小袁营的压力,这任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 秦朗是江淮大明的功臣,陈艾山就更是功臣了,虽然这个功臣之前逃跑的很快。 于是杨遇著这名史可法的心腹幕僚就出马了。 他的任务是探看邳州的情况,看邳州有没有可能顶住小袁营的可能,然后再细细的“看一看”秦朗。 不是看秦朗这人究竟是不是个人才英杰,而是看秦朗军的性质。 结果杨遇著被安排的是明明白白。 如此个关键时刻,不管是陈艾山和秦朗,还是刘源、汪敏,谁都不会拆台的。 因为之前的事情,四人现下都已利益同盟了。 汪敏官升一级,虽然手下的兵马没见增多,但一直以来他都在积极的为秦朗牵线搭桥,无论是战前还是战后,可捞了不少好处。 刘源着跟陈艾山一样,文官叙功升职,那是要报上燕京的。在燕京不出乱子的情况下,金陵的六部就是大半个摆设。 这般同心协力下,杨遇著岂能不想当然? 史可法心里有些高兴,他已经接到确切的消息,就要从淮扬巡抚兼总督漕运的位置上走人了,能在临走之前能听到邳州的好消息,也叫他了却了一件心事。 “唉……” 杨原著退下后史可法半响叹了一口气。 从淮扬巡抚漕运总督到金陵兵部尚书,看似升官了,但明升暗降啊。 燕京的兵部还立着呢,大事上哪有金陵兵部尚书的份啊。 虽然从实际角度讲,对比其他在金陵养老的五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握着一丁点的实权,但比之实权在握的巡抚总督来可差的太远了。 不过这也是很无奈的事。 宦海沉浮么。 拿定主意,史可法起身往书房去了。 第四十二章 大好人呐!(求收藏) “好人呐,大好人呐!” 看着被搬下船来的兵器甲衣,秦朗不得不感慨,史可法史大督师真是一个大好人。 急人之所急。 最近时日,虽然徐州投来了一些工匠,但秦朗军依旧缺少兵甲。 江淮局势已经日渐明朗,鞑子的威胁迅速远去,徐州的一些个匠人就开始抵挡不住秦朗所给的优厚待遇,纷纷南下了。 这期间还有温家人使的一把暗力。 虽然他们根本就没有表功,只是出动了温家三爷温建阳,给秦朗带来了好一批铁料器械,依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只管做生意。 可秦朗对温家人的认知却更深刻了。 刘昀在金陵活动了好些天,也鼓动了不少匠人,只是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想要把他们运送过来,不但需要费时间,更需要耗费周折。 里头的师傅们都是官造局所隶属工匠,岂是轻轻松松就能带人走的? 而且从金陵到纪庄还有那么长的路途。 所以远水不能解近渴,秦朗军对于器械的需求依旧是很紧张的。 他是万没有想到会是史可法出手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史可法亲笔批出的条子,从淮安向邳州转运五百副兵甲,长枪一千。 这一副兵甲可不是指单单的一副盔甲。 明朝各省驻军的军械都由当地都司衙门制造,明代废除了蒙元时候的行省制度,在地方上建立起了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三者合称三司,分别负责地方上的军事、民政、司法工作。 每个都司除了要为境内兵马制作军械之外,还要定期向工部上交兵器。上交兵器的单位就是为“副”,一“副”包括:盔甲1套、刀1柄、弓1把、弦1根、箭30支、撒袋1套、铳箭5支。 五百副兵甲配着一千长枪,这是什么概念?五百甲兵啊。 小柳庄一战中敌我两军的甲兵加在一块也就这么个概念。 但史可法亲批了条子是一回事,这张条子能不能给邳州带来一批用得上的精良军械就是另一回事了。 同样是一副器械,有的器械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杀人利器,有的器械却是砍肉都能卷刃口的破铜烂铁。 陈艾山想要拿到前者,那就必须守规矩,必须乖乖的给出一笔银子。 即便他现在势头正当红。 那布政使衙门,上到照磨、经历、都事等有品级的小官,下到军器局大使这种九品存在,只要是经手之人,全都能分润上一笔。 这银子并不多,但给的着实叫人恶心。 陈艾山高高兴兴的给了,一是因为他早已经熟悉了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并不觉得自己银子给的恶心;二是因为他花出去的那点银子,只要转手,就是十倍几十倍的收获。 秦朗急需兵甲,眼睛都红了,这是陈艾山早就知晓的事情。 眼下这五百副兵甲他就是留下一半,另一半转手卖给秦朗,上千两白银的便易都是盛到碗里的肥肉。 虽然陈艾山很清楚,秦朗的实力越发强大,对他言并非什么好事情。 但现在正值他’用人之时’,岂能吝惜呢? 秦朗银子给的心甘情愿。 这么多兵甲,那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随着近些日子军器房的实力不断加强,纪庄已经开始着手打造兵器甲衣了,那生产速度真叫急死个人呢。 依照他们的蜗牛速度,恐怕袁时中都深入兖州了,他也开始着手料理海州事了,那军器房打造的军械都还不够武装一个五十人队的! …… 阳光照撒在纪庄庄前的空地上,一队队威武军兵清晰的将整片空地一分为二。 一边是搬运军械器甲的辎重队,另一边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集市。 别觉得后者的形容词太夸张了,这可是一万多人的市场啊。 已经好比一个大镇了。 更别说秦朗出手大方,在站稳脚跟后,不管是乡兵还是劳工队,就都开始发放工钱。 虽然这价钱很低很低,远不能跟平常的价格相比,劳工队顶好的一壮劳力,每日也就二三十文钱罢了,纪庄又一律是白银结算,在崇祯朝末年钱贱银贵的环境下,简直是把人压榨到极点。 但凡事就怕比较,如此压榨人的做法,放在现如今的环境之下,他秦大官人就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善人了。 哪怕是一些混吃混喝爱偷懒的家伙,拿不到一文钱工钱归拿不到,一天两稀一干,也足够他们活下去了。 而且别看这些人自诩为‘聪明’,今后啊有他们哭的时候。 所有人都被分组编队,在大大小小一个个头目的一双双眼睛之下,谁老实本分谁爱偷奸耍滑,那全都有记录。 现在秦朗不把他们怎么着,可等去了海州再看看? 是人就给分个三六九等,人家是一等工,一天能赚一块大肥肉;你末等工,每天只多给你一口杂粮饼子。 当然不愿意干的也可以走人,反正一切昨日因,今日果,都是自己作的,谁也别抱怨! 人口越来越多,秦朗所需的物资也就越来越多,虽然粮秣油盐等大头都可以直接从安东、淮安来订购,但肉类和一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秦朗还是要就近采购的。 尤其是骆马湖解冻了之后,每日都有渔民冒着冰冷的湖水和冷风去打鱼,收获的渔获十之七八都进了纪庄。 也就是从一开始的渔获交易始,纪庄外头很快就聚起了一个集市,人还越来越多。 因为在清军的压力消散之后,纪庄这儿就开始更加的富有生活气息了。 别看邳州在小袁营的兵锋下战战兢兢,纪庄这里却已经有越来越多人回归到家庭生活了。 他们只要提出申报,那就可以不再去大食堂吃饭,转而从后勤处领取一定数量的粮食,自己开火自己吃。 那些跟家人离散的光棍们当然不会去自讨苦吃,但纪庄里还有很多跟着家人一块逃难来的人,这些人家就很享受这种氛围了,甚至在女主人的精打细算下,他们每日里都还能留出几口粮食。 而家庭气息的逐渐浓郁也更加刺激了庄外集市发发展。 时间来到现在,别看纪庄跟小袁营愈发的剑拔弩张了,可实际上这的商业气氛却愈发的浓郁。 第四十三章 棱堡群 ps:新的一周来了,求支持。 看着威武竖立的军兵,不管是纪庄的百姓,还是外来的商贩,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害怕抗拒的神采的。 更多的百姓是看着被辎重队运回的一车车军械兵甲满脸振奋高兴。 他们很清楚,只有纪庄的武力越发强大了,他们的好日子才更加的有保障。 然后商贩们也殷切热络的看着乡兵,这些人才是他们的大主顾。 对比手里头只有三瓜俩枣的劳工队,乡兵一个个就是大富豪了。即便是兵阶中最低的下等兵,每个月也实打实的一两薪俸呢。 而且纪庄人马中没有吃空饷喝兵血这么一说,所有人薪俸都是实打实的。再加上每月的吃喝作训开销,纪庄这哪里是乡兵啊,纯粹就属于家丁待遇啊。 而一两银子还属于待遇最低的下等兵,上头还有薪俸一两五钱银子的上等兵,以及薪俸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战兵。 二两银子一个月,再加上军中的吃喝盘角和衣装耗费,没人一个月三两银子也裹不住。还有逢年过节时候的赏赐,以及战后的奖赏。 而此标准已经远超朱明一朝苦穷天下善养来的辽军了。 天启时期,明军月粮标准上调,辽军每月的军饷(到手的银子加口粮)也只在二两上下。 当然,至于真正发到士兵手里的时候还有多少,就难说了,明军欠饷从万历二十七年就开始,根本没法诉说。 偏偏纪庄兵丁中又有大量的单身光棍,别说老婆孩子了,连家人都找不到一个。这拿到手的银子攒着不花,攒着攒着最后可就不知道攒给谁了。 所以到手的银子转眼就花出去,更是刺激了纪庄前头集市的繁荣。 每到封十休假时候,就纪庄耗费的酒肉简直是不比现如今的邳州少了。 邳州城在清兵的威力消散之后,市井迅速得到了恢复,但随着小袁营威胁的来到,转眼就又萧条了下来。 反倒是纪庄,日复一日的,真越发兴旺了。 “铛铛铛……” 黄平敲响了手中的铜锣,作为资历比较老的劳改犯,现在黄平已经成功的上位为劳改一大队二中队的中队长了,手下管着足足一百名战俘,全都来自小柳庄一战。 辛苦的把军械送入仓库,二中队只是稍作歇息,就又在明亮的铜锣声中集结了,然后排着整齐的两路纵队,跑步前往工地修理地球。 靠着操场,距离热闹的集市只有短短的百十米距离,一个巨大的工地正在紧张施工中。 简单的栅栏将两边分割开来,一个个汉子披头大汗,满脸灰土,与不远处的集市相比,这里就是两个世界,永远被挖土打夯的节奏所充斥着。 而更搞笑的是,工地开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黄平这个战争经验丰富的老兵却始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自己修造的工事是干什么用的,又能起多大用。 一个不大的欧式棱堡,此时此刻,才刚刚有一雏形。 虽然秦朗已经打定主意转移海州去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放弃纪庄。司吾山这地方正处在邳州、郯城、宿迁、沐阳、海州几州县的中心位置,当年张敌万韩世忠几次在此与金军对垒,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秦朗在这地方有存在感,那就等于在邳州宿迁,在运河上有存在感,还是很重要的。 况且又有沐河可与海州沟通,秦朗几番斟酌还是觉得没必要放手的。 当他也清楚,就眼下的情况,等到明年的时候是肯定阻挡不了鞑子入关的,到时候清兵南下,他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棱堡是最适合不过的一个选择了。 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就可以让十倍几十倍的敌人拒之于外,因为棱堡探出去的外角,从顶端到根部都能布置火炮,而根部的火炮往往能完美的贴切对面外角的建筑轮廓。 这意味着什么啊? 这意味着当敌军蜂拥杀到棱堡外,堆到各个外角下准备攀爬登城的时候,他们要面对的不止是两个相对外角上的火枪交叉射击,还有贴着外角线切下来的炮弹。 并且棱堡下必挖有深沟,这炮弹顺着沟子往前滚,那是想偏离方向都难。一炮一个准,这简直是完美。 一种防御工事上的完美体现! 当然,棱堡虽然在眼下时空是一种相当完美的防御工事,可每一座棱堡的修筑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需要相当漫长的一时间,没有足够的财力资源,那是想都不要想。 纪庄这里秦朗就准备多搞几个棱堡,规模都不大,把纪庄本身给圈起来,再配合着纪庄这个物资军力储备地,形成一个不大的棱堡群,当成日后一颗让清兵打不垮砸不烂的铜豌豆。 储备上一定的军力,再配置足够的粮秣军需物资,千把人怕都能顶的住清兵几万人的围攻,对海州对整个江淮,都是有意义的。 不过现在这才是一个开头。 是秦朗安置俘虏的地方,同时也是他安置纪庄民力的地方。 上万人口呢,里头多的是壮男健妇,在司吾山中的营垒修筑被停下了之后,秦朗总要找个活给他们做啊?不可能养着一万多人整天的晒太阳不是? 所以庄子外头的工地上,不止有大量的劳改战俘,还有数量更多的劳工。 两者都是劳动,但他们的心情却绝对不一样的。 劳工队那是人家纪庄自己人,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都比劳改队强出太多了,更别说人家还有工钱可拿,即使那工钱并不多。 小袁营的一千大几百战俘,在被俘之初,能吃一口饭都是庆幸的。可这些日子下来,他们就跟之前眼红乡兵队伙食的劳工队一样,也生出了一种取而代之的冲动。 秦朗对他们是很手下留情的,只要老老实实的劳改一年,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因为小袁营在海州的那两战,秦朗敬他们一分。 而像黄平这种人,那可就是标准的三年徒刑了,而且还是因为他们没有给纪庄造成啥大伤害。 这就使得黄平对他手下的人颇为苛刻。 下面的兵比官还‘牛逼’,黄平他心里头窝火啊。 俘虏营里最初的那批老人,因为乖觉知道规矩,现在多在劳改队里当头目,其中很是有一些如黄平一般,但也有对手下人很和缓和气的。 【当前人物等级:6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五十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88500000/100000000文】 再有一万多两银子,等下一批物资送到了,他就可以再一次升级了。可小袁营主力还在齐鲁边境线上不动弹,秦朗啥时候才能对海州下手啊? 这都三月了。 第四十四章 穿越必备神技 三月了,北返的清兵主力都已经要脱离齐鲁了,永城的刘超叛军也日暮途穷,接连被黄刘大军杀败,现已经只能困守永城一地了。 声势复振的张献忠虽然距离淮西之地只一步之遥,却到底没有跨越出这一步,他带兵夺取了汉阳府,正虎视大江对岸呢。 李自成也同样没有发兵东向的意图,接下来席卷中原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没有了外来威胁的江淮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时候。 比如那些歌照唱,舞照跳的士绅豪门,比如秦朗这种手中握着大把银子却花不出去的人。 因为这个时候啊,只要你有钱,你就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清江浦一处码头。 几十艘小号沙船正在紧张的装载着物资。 一袋袋粮米被强壮的苦力们送入船舱,还有还有成箱的布匹,大量的盐油等其他物资。 一万五千两银子的购买力啊。 那可是很了不得的。 如果光是购买粮食,那就能买到一万两千石,淮安是大明最大的粮仓之一。 而布匹呢,上好的松江布也才三钱银子一匹,普通棉布只需要一钱五分到两钱之间,而粗麻布的价钱就更是低廉。 上万匹粗细布也仅仅是千把两银子。 所以千万别把后世影视中拿钱不当钱的事情跟真实联系在一块。 秦朗一万五千两银子的手笔,在淮安这座大明有数的一线城市当中,那都是挺有牌面的。 何况这还仅仅是他诸多手笔中的一笔。 也是靠着这大把的银子开路,叫他轻松的打通了淮安城内的关系。 码头边上,一名穿着石青色绸袍的胖管事,看着自家的货物都已被送上了船,当下与手下人叮嘱了几句,而后向着旁边站着的两名同类中人抱拳寒暄几句,就乘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作为卫家的家生子,胖管事早在先老爷卫一凤在时就已经打理卫家的买卖了。现在是卫廷宪当家做主,胖管事依旧备受重用。卫廷宪来到淮安当上了知府,作为官宦名门子弟,深知道淮安城的水有多么深的他,根本就不去向一些热门行当去伸手,而是只在盐糖油料这些小盘子上下功夫。 他老子当过金陵的兵部尚书,卫家又是河东人,扬州的那些个河东籍的盐商们还是肯卖他个面子分润点盐钱的,有了“盐”这个主心骨,糖和油料为家人就慢慢的来经营,如此小一年的时间,胖管事在清江浦好歹是站稳了脚了。 年前来到淮安活动的秦德,一眼就看中了卫廷宪这刚来淮安半年多点的知府老爷,双方勾搭,是一拍即合。 而粮食布匹着两样大头,秦德也全挑的是背后有门路的店砸银子,所以秦朗之前能那么快的名扬江淮,这都是有原由的。 大把的银子砸在淮安,秦朗于淮安官场的名声还是挺不错的,谁也没把他那支武力视为威胁。尤其是在史可法表明态度之后,物资往来就更加繁多了。 包括硝石、硫磺这些东西都光明正大的装船送来了纪庄。 …… 纪庄的西侧,贴近司吾山的地方。 这里是纪庄的大后方,外人根本就接触不到这里,一座不大的土窑正在开窑。 被烧制的石灰石、黏土已然从生料变为熟料了。 秦德看着取出来的熟料,整个人完全不明白所以然的,不过秦朗安排啥就是啥了。 熟料还要加以研磨,跟铁矿渣一起研磨,然后就得出了一大批粉末样的东西。 如果这个时间还有第二个穿越者的话,那么他现在肯定明白这是啥了。 起点男穿越的必备神器——土法水泥。 虽然它的强度根本就不能与后世的标号水泥相比,但你要拿他与现下的同类建筑材料做对比,它可就是绝对的完胜了。 有了这东西,日后修城铺路盖房子,全都省了大力了。 但秦朗从看过的网文中纵然知晓了这土法水泥的配方,但他也没记住配料比例啊。 这事儿就还需要一点点的来实验。 纪庄作为今后的一个战略支撑点,这里是不需要任何‘工业’的。 秦朗也没准备在这里搞什么工业。 这一切都是在为日后的海州‘大开发’做准备。 就像秦朗手中明明握着被优化的良种和良畜,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把之具现。 那就是因为纪庄不是地方。 这里的‘自由空间’太小太小了。 距离土窑不远的另一处院子里,一群匠人师傅正紧张的盯着眼前的铁模。 这些人都是秦朗花重金从淮安金陵拉来的大师傅,有着一定的铸炮经验,虽然不是这个时代大明最先进的红夷大炮,可对眼下的秦大官人讲,那也是绝对的高科技人才了。 这些人来到淮安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并不是从事自己的老行业,而是接触了一个新科技——铁模铸炮法。 这东西说起来并不稀罕,在中国都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只不过过去没人会想着用这个法子来铸造铁炮这种大件。 所以这个技术对于这些大师傅们来说,毫无困难。 短短十天了,秦朗就拿到了二十门品相质量都很不错的虎蹲炮。 面对着一群大师傅衷心的夸赞,秦朗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铁模铸炮法的缺陷。 别看这东西的速度比之泥模高出了十多倍甚至几十倍,而且它还能反复的利用,大大降低了铸炮的成本。 同时也一定程度上拉高了成品的质量。 众所周知,泥模铸炮不仅速度慢(泥模阴干慢,且一件泥模只能使用一次),还容易产生大量的气孔,炮壁中有着大量的气孔,这炮还能用吗?你是炸人啊,还是炸自己啊? 铁模铸炮在一定程度上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直接把泥模铸炮的合格率提升了十倍。 从一些角度上讲,铁模铸炮法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神技,超越泥模太多了。 但是它的缺陷之大同时也叫你不能忽略。 上辈子秦朗看网文,那铁模铸炮法一开始的时候简直是被作者们抬上了神坛,但很快它就又坠落了下来,就是因为铁模铸炮法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 出品火炮的质量太差,耐久度太差。 完全是白口铁。 而白口铁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脆性增大,火炮的性能严重下降。 泥模铸炮还能铸出灰口铁呢,白口铁的品质太差劲了。 所以这东西你捧都捧不上去,死撑着,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满足自己的意淫心罢了。 你必须去正视问题,机械加工才是未来军工发展的正确道路。 不过网友都是神通广大的,随着道理越辩越明,解决方法也随之被给了出来。 用烧木炭缓冲。 说是抗战时期我根据地兵工厂就使用过这个技术来解决铸件脆性问题。 秦朗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成,只管把事情教给专业人士去做。 感谢谁叼他、夕阳落雪、斩马剑的打赏,感谢支持! 第四十五章 无中生有(求收藏) 郯城县衙。 一个个披甲持械的军兵威武竖立,硕大的‘袁’字旗号高高飘扬,自从占据县城之后,袁时中就驻进了县衙门。 作为小袁营囤积兵马物资之地,郯城现下在整个华北都想当的耀眼。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随着清兵的北返,齐鲁北直隶这一块区域,袁时中和他的小袁营至少有半年的时间来纵横,而无有阻碍。 现在的小袁营势力是不怎么大,可当他们进入鲁西,甚至杀入河间大名等地的时候,小袁营还只可能是现如今的两三万人马吗? 这怎么可能! 所以眼下的袁时中,简直就是一即将爆发的一方之主。 不管是大明还是李自成阵营,目光长远之辈,谁也不会忽略了袁时中的存在。 实在是机会机缘太巧妙了。 北返的清军现在主力停留在齐鲁与北直隶交界地,他们下一步的战略目标已经相当明确,崇祯帝以首辅周延儒为督师,集结了上十万大军,主力是之前在河间府看热闹看着看着就被清军打垮了的那批人,但也新加入了周遇吉和刘泽清。 甚至崇祯还下令掉黄得功部北上! 这一下子明军在齐鲁的主力——刘泽清部,可就不在齐鲁了。 那这广阔天地还不任由袁时中遨游啊? 还有清兵褪去后的李自成,后者于正月攻下承天,被举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三月里,李自成又改襄阳为襄京,称“新顺王”。 那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接下来大明朝肯定是没功夫来对付袁时中的。 后者在齐鲁坐大,几乎是不可避免。 所以袁时中对于李自成发来的招揽文书是嗤之以鼻,就连此前很被他看重的秦朗,份量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因为袁时中也没想到崇祯会把刘泽清的主力招去北直隶。 虽然刘泽清还有一些人马留在齐鲁,可他只要不去碰鲁东,只在鲁西鲁中活跃不就好了? 去掉了刘泽清这个预想中的最大敌人,袁时中就觉得眼前骤然一扩,小小的秦朗算什么? 后者几次催促他早日向兖州中北挺进,袁时中理都不理。 也就是他现在还烦着高阳、曹春旺,没有原谅他们,要不然他早举着给高阳报仇的大旗,挥兵南下,灭了纪庄了。 几乎都可以预料到,等到清兵退去,接下来北地的两大主角,大明和李闯两大集团,就要展开一次大决战了。 李闯若胜,一切就都不需要多说;而大明若胜,那只多再重复一遍此前的事。 明末农民军兴起以来,陷入低潮又不是没有过? 可袁时中觉得大明朝依旧有那么多人马,李自成虽然势头凶猛,但未必能胜。因为大明还有关宁军呢。 当年祖大乐、祖宽带领着三千关宁铁骑南下,可是把农民军打的闻风丧胆,对于关宁铁骑的战斗力,至今还有不少传说流传于农民军中的。 所以袁时中一点都不在乎李自成的诏书。 大家都是土匪头子,凭什么俺就要听你的啊? 等到你李自成与大明朝拼了个两败俱伤时候,俺已经在齐鲁坐大做强了。到时候谁是大哥还要两说呢。 这也是因为袁时中不知道李自成已经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要不然他直接把使臣杀了都敢。 罗汝才和贺一龙所在的革左五营,那可是明末农民军里响当当的牌面,甚至罗汝才一度还成为了农民军中的扛鼎之人。 哪怕近两年里屡走败运,那也绝对是李张之下,农民军中最为拔尖的主儿了。 这样的角色李自成都杀了,袁时中作为一个背叛过李自成的人,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二投李自成。 而李自成似乎并没有放弃招揽袁时中的念头,一次不顺,就再派出了第二拨人来。 其使者刘忠文已经在路上了。 “哼,曹春旺这不知所谓的东西。”袁时中愤愤的扔掉了手中的书信,这是曹春旺在高阳死后第三次来信了,每一次都是同一个意思,汇集大军,南下灭掉纪庄,替高阳报仇。 这家伙一边要袁时中出兵出力灭秦朗,另一边却继续跟李自成藕断丝连,现在袁涛、袁大洪两个人都在海州呢,曹春旺虽然行动的隐秘,可依旧不能彻底逃脱那两双眼睛。 与曹春旺来书同一个频率,每每曹春旺的书信刚到,他们二人的小报告就也随之而来。 “大帅,海州密信。” 果不其然,袁时中都还没等半个时辰,袁涛袁大洪的信就来到他跟前了。 看了密信后的袁时中更恼了,虽然他之前就已经有猜测。 毕竟一样的事情都来了两回了,他心中早没有其他的念想了。 …… 同一时间,海州城内。 袁大洪和袁涛哥俩又聚到一块喝酒了。 袁涛面色如常,袁大洪则面上多出了些忐忑,这可是欺骗啊,红果果的欺骗。 事实上,自打小袁营的形式转好,袁时中又明确无误的拒绝了李自成的诏书之后,曹春旺就跟李自成不再联系了。 虽然这个时间段还很短暂,可至少哥俩近来都没有发现过曹春旺与李闯阵营联系的确切证据。 连一些云里雾里的证据都没有了,曹春旺一些‘鬼祟’举措明显少了。 所以这一回他俩是绝对的无中生有,是十成十的污蔑。 之前两次他们也纷纷夸大了言辞,添加了不少油盐酱醋,因为这哥俩跟曹春旺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想你都知道,曹春旺会不会对袁大洪这种明显就是留下监视自己的人有好脸色了。 本就素有恩怨,袁涛、袁大洪二人又有密报之权,更重要的是,曹春旺本身真的屁股不干净,这两人可不就使劲的在中间添油加醋么。 可这一次…… 两人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们依旧选择了原汁原味。 之前是怎么样,这次同样是怎么样。 因为啊,这就跟做一道菜一样,切菜上锅烧油,油盐酱醋都添进去了,你还能关火不做么? 曹春旺可是小袁营里主要将领之一,地位比他俩高多了。 他现在都被送上断头台了,就等着开刀问斩了,就叫他开刀问斩好了。 他死了,对谁都好。 袁时中顺心了,他俩也出了口鸟气,更是安心了。 第四十六章 升级抽奖 ,牛逼玩意儿 清江浦码头,一群大头巾正在依依惜别。 几个仆人在把行礼之类的送上船后,一个个恭谨的等候在码头边。 直到这群大头巾们散开,他们才忙分头迎上自家主人。 非常出人意料,可偏偏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这些仆人的数量还没有走向船来的那群大头巾多,这也就是说有几个大头巾连个仆人也没。 这很没读书人的体面,可细细一想,也错非是一群穷逼,否则谁会受秦朗的招揽呢? 秦朗别看在江淮名头不小,可他到底不是大明朝的官啊。 现在秦朗正满世界的找能读书写字的人,因为马上他就要杀向海州了。 在郯城窝憋了好一阵子的小袁营终于露出了北上的势头,清军主力都已经跑去齐鲁北直隶边界了,袁时中自然不怕他们再杀一个回马枪来。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秦朗要向海州进军了! 纪庄内外的一万多人,哪怕会有不少人离开,哪怕会有一些人留下来,他也有把握至少拉去一万人。加上郁洲山岛本身的百姓,还有一些工业布局陆陆续续的展开之后,秦朗必须要有足够多能写会算的人的。 所以他要找一些账房先生、管事之类的人才。 这种人在淮安还是很好寻找的,自从秦朗叫人放出了消息,才五天时间,第一批人就已经被送上去往纪庄的船了。 基础待遇不是很高,包吃包住,每个月一两以上的月钱,级别不同薪俸不同。 这么个待遇,换个时间,秦朗根本不可能在清江浦找到那么多的人。 清江浦可是大明朝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的工薪待遇自然也是最好最好的。 但现在不是特殊时间么。 半个齐鲁的明眼人都跑来了江淮,如刘昀这等人挤满了商贸繁荣的清江浦,这里已是‘人’满为患了,秦朗这么低的待遇也能招揽到足够多人效力。 然后就是读书人了。 秦朗对这些人并不抱啥好感,本来就有一定的感情倾向,又有张凌这个不好的遭遇,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跟这群人打交道的。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文化’两个字掌握着这些人的手中,秦朗哪怕想要培养出一批自己的人来取而代之,那至少都是好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派李猛与袁时中接洽的时候,他就感慨自己手下没人可用,现在纪庄的摊子大了,秦朗就更需要一群‘宾客’一群‘先生’了。 虽然谁都知晓他要找的乃是一群幕僚幕友。 可秦朗不是官身,那就只能是宾客和先生。 后者的基础待遇比之前头的账房管事要好得多,月薪三两银子起,这足以叫不少人动心。 一如当初张凌那般贫困境地的读书人,眼下的淮安城可是不少的。 当然后者还是讲颜面的,足足过去了十天时间,二十人才给凑齐。 连同他们的家眷,这次光是船只就有十艘。 码头不远处的茶楼二层,张凌看着逐渐远去的十艘客船,眼睛里全是后悔。 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好。 秀才功名在淮安根本就拿不出手的,也就是此前秦朗给的回报才叫他一家人得以过活,如果不是邳州的局势眼看就能安定下,张凌很快就要回乡,他也会跟很多齐鲁逃难来的读书人一样在淮安不顾体面的去找份工作的。 这几个月,淮安城内外连街头代写书信的人,身份都升了一档。一块板砖拍五个,里头至少四个是秀才公。 但张凌也有张凌的忧虑,那就是张圩距离纪庄,不是太远啊。 自己回到邳州后的尴尬,……想想就能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虽然秦朗那边表现的已经足够仁义了,张凌的名头至今都还没一丝一毫的污点,这说明人家并没有去报复他,甚至还有意的为他隐瞒了,这里头的恩德,张凌要记一辈子的。 可也就是因为此,他更觉得无地自容。 …… 纪庄。 秦朗可不知道一个早被他抛在脑后的人,心情正如此的难以开解的,他现在正得意的看着操场上的火枪兵。 虽然火枪营还是五百人,战后,功勋显著的火器营并没有得到扩编,还是五百人。 可现在的五百人比之之前的五百人来,精气神可都是有着巨大变化。 “哔哔哔……” 尖锐的哨声响彻,操场上一个标准的空心方阵迅速崩解,四边的两列兵线迅速的化作四路纵队往中间合拢,而中心围成一个圆阵的火枪兵也迅速从圆圈变成了四路纵队。 整个火枪营从空心方阵转为25*20的大方阵,用时相当短暂。虽然没有具体的分秒时间,秦朗现在可没有钟表,但看着一旁的水漏,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叫他相当满意了。 历经战火的磨砺之后,火枪营的作战素质整体上升了一大截。之前在操场上根本不能玩出来的三列横队,现在都渐渐的成熟了,火力保持里与日俱增。 可见一场实战,一次胜利对他们的作用有多么巨大。 然后就是队列的调整变化。 从行军队列迅速转变为作战横队,从行进状态迅速的调整为空心阵,虽然一开始转变的还磕磕巴巴,但这东西都是要训练,要用时间来磨砺的。 一点点的训,一点点的练,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的成果。 “杀——” “杀——” “杀——” 阵列操演结束之后就是刺刀拼杀了。 火枪营现在配置的还是最简单的塞入式刺刀,就是一支带短柄的矛头,把短柄塞进枪口并插紧,前装枪就摇身变为一支短矛。 虽然这种原始的插入式刺刀和矛一样,是一种单纯的防御性武器,和火枪并不兼容,一旦装到枪上后者就不能重新装填和发射。 但这种配置显然比腰刀更合火枪兵们的心。 至少撞上了刺刀的火枪比腰刀长多了。 能给他们更强烈的安全感。 秦朗不是不知道套筒式刺刀和卡榫式刺刀,但后两者与火枪营手中的鸟铳根本不匹配,就是最简单的套筒式刺刀,都还要有卡笋呢。 所以现在火枪营只能用塞入式的刺刀,其他的,还是等到秦朗去了海州,建立起自己的一套兵工体系之后再来说吧。 他现在已经升上了第七级,每秒100个铜子,一天八千多两白银。等到了海州,他有足够的银子去搞建设搞工业。 甚至就连安全他都有了一个相对的保障,这次升级抽奖,秦朗抽出了一个非常非常牛逼的玩意儿——军事雷达。 ——可以监控以他为中心一百里范围内的一切军事目标。 而且这雷达还能升级,每升一级可增加一百里监控范围,但每升一级的价钱也是很不菲的。 第一次升级是一万两,第二次升级是两万两,然后就是四万两,八万两…… 秦朗升级了三次,第四次要八万两银子,实在太贵了,雷达监控范围增长到了400里,这个幅度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虽然七万两银子连下一级升级经验的十分之一都没填满。 第四十七章 搬家了 崇祯十六年的三月对于纪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程。 月初时候的邳州还处在小袁营的兵锋之下,可到了月中时候,小袁营就北上杀到滋阳了。 一路之上安定地方,招抚百姓,势力暴增了多少且不去说,因为它增长的再多对于邳州言都是毫无意义的。 而清军呢,他们拿下了北直隶的南宫。时值春草满野,嘉禾遍地,清军连战数月,上下尽皆疲苦,索性就解鞍牧马,纵掠财富。而其信使,略经化装,南北驿路,任意往来,明军诸哨卡,是无敢盘诘者。 袁时中就是打探清楚了消息,这才放心大胆的北上经略地盘人口去了。 鞑子凶残,杀人盈野,可也不至于把所到之处的汉民尽数斩杀。 只不过这些人是历经了鞑子凶残的统治之后,正处在一个啥样的凄惨境地中,就不言而喻了。 小袁营的人马自北上以后,是不断的暴增,很快就超过了十万众,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而且这个数字还在迅速的扩大中。 诸多百姓连口饭都没得吃了,不投靠小袁营,他们咋活呢? 而到了这个月的下旬,曹春旺死了。 秦朗带兵夜袭海州得手,毕竟有人主动开门么,然后曹春旺就死了。 倒是他都不清楚,远在纪庄的秦朗,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海州来的,又是怎么打开的海州城门的。 那可是上百里路呢。 却也不想想,清兵的威胁已经没了,小袁营的主力也北上了,在江淮就剩下他一支孤军,那新坝、朐山等地的士绅地主们,岂还会继续对他服服帖帖? 虽然袁时中一直在通过他们购取南面的粮食,可以说为他们输送了很大的利益。可现在大明朝的势头又强了,新坝朐山的士绅地主忙着撇清关系还不够呢,怎么可能真对小袁营有忠诚? 更别说他身边还有袁涛、袁大洪两个内患。 秦朗领兵从纪庄赶去沐阳他不知道,从沐阳进入青伊湖他还不知道,那从青伊湖入涟水,连夜进抵海州城下他就更不知道了。 等到二袁打开城门,放秦朗大军杀入海州,毫无防备的曹春旺除了死还能怎样呢? 在曹春旺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袁涛袁大洪带着自己的亲信,利索的撤出了海州城,转而奔向郯城,他俩连赣榆都不去了。 袁时中现在可发迹大了,二袁要赶紧去抱大腿,袁时中身边的同族子弟可不止他俩,去晚了都要没位置了。 秦朗率军夜袭海州得手的消息传到纪庄,整个纪庄都沸腾了。 海州小袁军一覆灭,纪庄的外在威胁就全没有了。 而就在整个纪庄都喜气洋洋的时候,秦朗那里又传来了一个正式的命令——搬家。 从好好的纪庄搬去海州,这更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没人愿意频繁的搬家挪地,人都是有感情的,或者说人都是喜欢安定的。 纪庄的人在纪庄已经安定了一段日子,虽然这个时间段很短暂,哪怕是最早的外来人口也不到半年的时间,但你要知道,这个时间段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的。 ——大家在一片惶恐不安中来到了纪庄,在这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定与温饱,这感情这意义能一类而比吗? 瞬时间整个纪庄就沸腾了。 你一言我一语,赞同的反对的,手足无措的,全都有,如同一锅八宝粥。 不过很快的纪庄就又安定了下。 跟着秦大官人有吃的有喝的啊。 他们在纪庄的时候,都被秦朗养的好好的,难道去了海州就要撒手了? 纪庄的人口很多,但主心骨从来不是一万多的百姓,而是秦朗。 一万多人口全是依附着秦朗而生活的附庸。 这附庸就是没人权的。 乱成了一锅八宝粥的纪庄百姓,很快就清醒了下来,理智回归了,大家就也安定了。 没人会傻到要串联众人去抗议秦朗的决定,那是大傻逼大傻瓜。 人家可是撂明话了,想走随便你走! 眼下的江淮,啥都不多,就一无所有的流民难民多。 真以为人家秦大官人离了你不能过啊?给你脸了不是? 所以,理智回归,绝大多数的人就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当然要离开的人还是有的,尤其是附近周边的一些人。 除了老观念作祟外,另一个就是觉得自己能熬得过去吧。 但不管怎么说,离开搬家已经成为了定局。 …… 吴鹏和随从走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整个纪庄都是欢庆的人。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最终确定了离去和留下的人之后,纪庄非但没有为难那些要离开的人,反而举行了一次大欢庆。 虽然这欢庆更多是为了庆贺他们自己人。用秦朗的话说,就是为创业前期的艰难时代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等队伍到了海州,那就是翻开了一个新篇章了。 但那些已经要离开纪庄的人,还是都被纳入其中的。 所有的人,都有肉吃有酒喝,一人半斤肉或是一斤鱼,男人还有一斤酒,这是标配。 上了年纪的人能多分的得一块巴掌大两指厚的大肉片子,差不多也有半斤重了,外加一个白水鸡蛋,一小包糕点,就是绿豆糕、酥饼之类的,一包里四块。 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也能一人分得一个白水鸡蛋,外加一小包饴糖。 整个纪庄可真热闹坏了。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那些即将前往海州的人,心中所有的彷徨担忧都被一扫而空。 如此大的场面,吴鹏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一张简易拼装的木头桌前,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菜,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着。 言谈中对接下的海州生活都充满了期望。 “这样民心……” 吴鹏想到了邳州城内的情况,不由得为之烦恼。 他现在跟着曹文彬做事,被他老师推荐给了陈艾山,算是入幕了。这次纪庄掀起的风波实在太大太惊人了,陈艾山一听到消息就把人派了过来。 吴鹏都已经在纪庄待了三天了。 第四十八章 猛龙过江 前头围着一大群人,边上还有两个乡兵在维持着秩序。 这是大家在打肉汤和馒头呢。 纪庄一万多人,有不少开火的,但没开火的更多,所以大大小小光是食堂就有十个之多。 这次大庆,食堂的人从昨天就忙活起来了。 先是煮肉,没人叫着领肉回家做的。 食堂里发的肉都是煮熟的肉,半斤熟肉换成生肉,至少是一斤,老百姓又不是傻子,他们才不会吃这么个大亏呢。 从昨天晚上起,食堂里就不断的传出香气,灯火也亮了个通宵,所有的人都在忙活着。 煮肉煮鸡蛋蒸馒头,全是为今天做着准备。 各家各户从食堂领了酒肉馒头,大多是回家里吃,甚至是几家亲近的人聚在一块欢笑。 食堂里大桶大桶的肉汤就直接被送到了居住区。 谁想要只管拿碗来盛,边上还有馒头,谁家不够吃的,也尽可以来拿。 就连那些劳改犯们今天都放假了,而且也是一个标准的待遇,只叫他们吃好喝好。明天他们中的不少人就要上船了,作为劳改犯他们肯定是第一批开上郁洲山岛修理地球的。 秦朗现在就站在郁洲山岛。 这地方面积真是不小。 而且还有诸多历史遗迹,秦汉时期的已经不多见了,除了一个田横城,郁洲山岛也就相传是田横自刎之地。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那田横城自然就是秦汉时期的遗迹了。 城有石垒,一米多高,现残存七八十丈。旁边有一座早已经破败的田横祠。 除此之外秦汉时期的痕迹就再难寻找了。 但南北朝时候,青徐豪族在此驻守,垒石为城,留下的印记却还清晰无比。刘宋朝廷侨立的青、冀二州治所,就在郁州岛上。 郁洲山岛上的三座城,两座都是打那时候有的。 接下唐时的道观佛寺,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反倒是石鹿山神庙,一座海祠,颇受岛上民众的信奉。 从了解的历史来看,郁洲山岛打秦汉时兴起,到唐时都一直很兴盛,但似乎到了宋代就没了。 原因就在战争。 南宋在三次海州大捷后却放弃了海州这个扼守南北海路要害的战略重镇,拆毁海州城,移民去镇江,并掘开黄河御金,黄河屡屡漫溢向东南涌入泗水、济水、淮水入黄海,致使当年的海州之地多数沮泽,水患无穷。青伊湖、硕项湖也是那个时候有的,而且一开始时的面积要比现在大的多。 郁洲山岛的百姓也多被迁移走,偌大的海州都要成为无人区了。 等到蒙古南下,郁洲山岛在蒙古人手下就化为了一片海上牧场,人丁更见稀少,而这一效用一直持续到明朝中期。 也就是明晚期时候,郁洲山岛上才渐渐有了人烟。 秦朗看了一眼身边的黄景仁,这位是海州黄的族长,在郁洲山岛上也算是名流了。 海州黄更应该说是郁洲山黄,据说他们祖上来自江夏,也不知道跟黄祖又没关系。南宋时候为避战乱,先祖黄岩黄昭带人避居郁洲山岛,在人迹罕至的云台山主峰附近的黄崖山脚下隐居,逃离尘世的纷争。 黄氏后人在编修家谱时就自定为“江夏黄云台支”。因黄岩隐居的山洞距离海边不远,于是后人就自称是“海下黄”,又因所居之处已经到了最偏远山水交接之地,后人即又自称“海角黄”。蒙元一代,整个海州都乃是牧场,几无人烟,到了明朝海州才有人烟,而黄岩黄昭后人在郁洲岛云台山脚下一住就是数百年,人丁渐旺,逐渐发展成为村落,也有人陆续取得了功名,如是就又被人称为“海州黄”。 所以黄景仁在郁洲山上绝对是有数的头面人物,秦朗猛龙过江,狭着灭曹春旺之威跨海而来,郁洲山岛上的地头蛇们根本无力抗拒,黄景仁就代表着一群士绅地主来表示顺服的。 这年头虽然还不至于谁手里有兵谁老大,可秦朗现下绝对是海州之主。 万一得罪了他,被他给搞了,怕是想喊冤枉都等不到朝廷派来的官儿。 “这两日倒是要多谢老先生相陪了。” 秦朗脸上笑的很可亲。 两天的时间,他骑马踏遍了整个郁洲山岛,活动强度是相当之大的,黄景仁都要五十的人了,一路撑下来可累得不轻。 “那里那里。秦公子挥师东来,救我海州百姓于水火,这是天大的恩德。老朽不过是相陪一路观览岛上之风情,何劳累之有?” 黄景仁姿态一直都放得这么低。但握着刀子的秦朗该下手的时候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老先生不需担忧,我秦朗不是强横霸道之人。实话就跟你说了,不久之后啊,我之部众皆要迁居岛上。除了海州的兵勇,邳州纪庄亦有上万人。” “本来我还担忧会不会因此而搅乱了岛上民生,可这两日看下来,休说是万多人,就是再加上十倍二十倍,郁洲山岛也装的下啊。” 这里人口稀少,主要还是宋元时候的遗患,然后到了明朝,老朱家多年来几次排解海州水患,使得海州人烟渐丰,但从外地迁来的移民都在陆地上呢,谁也没来岛上,甚至还吸走了岛上不少的生民,这才是郁洲山岛今日人口稀少的关键。 而并不是这岛上的土地真就全变成盐碱地,不能耕种了。秦朗此前打听到的一些消息,明显是存有误差的。 岛上的草场牧场的确是荒废了,早就没有马了,但大片大片未被开垦的沃土是不会有错的。 黄景仁面上表情不动,可心底里却拔凉拔凉的。 郁洲山岛,土地贫瘠,还有多属盐地这些事儿,这说法能流传甚广,很难说没有岛上士绅在故意谣传,当然还有岛上牧场未被正式废除的缘故,以及更高层次的人在有意的遮蔽。因为这么多土地一旦开发出来,那可是万世不移之基业啊。 结果现在来了个猛龙,要把之一口吞吃掉,偏偏岛上势单力薄,根本不能抗拒。那些个大人物现如今也早就烟消云散去。 这本来在自己碗里的肥肉,眼看着就要被别人给叼走,黄景仁心头能高兴才怪。 “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还不够霸道吗?” 如果不是秦朗还在跟前,如果不是还有几分城府,黄景仁的脸色能比死人还难堪。 他简直不敢想象,等到秦朗的一万多人全到岛上了,或者秦朗再招揽更多的流民来岛上了后,他们这些原住民还如何自处? 第四十九章 何去何从,崇明沈家 “老先生可知晚辈于山岛之设计?” 不给黄景仁时间过多思量,秦朗立刻又说道。 扑面而来的压力叫黄景仁唯唯诺诺。 他能怎么办?不敢翻脸就只能如此。 一如某位大文豪说的,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 “郁洲山古来就有渔盐之利,可到今日渔业或许尚存,盐业则早烟消云散。后我之人马登岛,当首从盐事,以晒盐法兴之。再置办船队,一则从事渔获商贸,二来为日后北上辽海奠实基础。” 黄景仁有些发懵,晒盐法他是知道的,据说多在闽地风行;置办船队得渔获商贸之利也是理所应当,郁洲山岛可是个海岛,它的主人岂能是个旱鸭子?但北上辽海这四个字他就不懂了。 “我与鞑清,国恨家仇,不共戴天。” “然鞑清兵锐势强,非一时间可图。只能寻其软肋以攻之!” 黄景仁继续愣神,他都不知道秦朗与清军有什么国恨家仇,秦朗的名头是传到了淮安,乃至在海州也颇为流传,但不在郁洲山岛。可懵懵中仿佛又有点明白了。 “鞑清兵马虽强,然人少地贫,乃其最大短处。某兴办舟师,说白了就是抄其后路。这些年来其兵屡入中原,但鞑清正面有我大明之辽军,再若分兵,其后方定然空虚。也就是袁崇焕当年斩杀了江东镇的毛文龙,否则有江东镇扰其腹后,怕己巳之变(崇祯二年皇太极第一次入塞)就不负再有了……”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中原大地上已经有一些替袁崇焕喊冤的声音了,毕竟他是内阁首辅东林党魁韩爌的学生,与东林大佬钱龙锡交往甚密,还是被另一个东林大佬侯旬提拔来的,哪怕他在为魏忠贤立生祠奏表上署过名,这也不能抹杀掉他与东林党的联系密切。 事实上东林元老成基生前命一直在为袁崇焕案喊冤呢! 但这案子到底还没有被翻过来,秦朗言语里的话虽很是不客气,但以他的身份也可以这么说,更别说在内心深处,他真心的对袁崇焕很呵呵。 甭管姓袁的有没有私下里与满清议和,只凭他身为辽东军政的最高负责人,却使得皇太极率数万大军破边而入,进犯京师,他就该死了。 黄景仁这下明白了,虽然还依旧不明白秦朗与清军的仇恨有多深,但秦朗的策略他是明了了。 而且细想一样,觉得这策略还很说得过去。 甚至脑子里都第一时间的想到了一个人名,远在千里之外的郑芝龙。 后者的大名在江淮也是很显赫的。 而如果秦朗想要实现自己口中所说的愿望,他的实力怕是要发展成郑芝龙第二才行! 秦朗这已经是在暗示黄景仁了,哥的前途很大很光明,哥的车子很靓很高速,你要不要搭上车啊? 黄景仁不知道是没听出这个暗示,还是一时间不能决定,反正是没有回应,避而言其次。 还恭祝秦朗日后前程似锦,公侯万代呢。 秦朗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大饼他已经画下了,何去何从,就看黄景仁他们自家的思量了。 说真的,就岛上的原住民,四五千人的体量,秦朗真的没放在眼中,日后也不可能因为他们是原住民而给他们什么优待,只能说是一视同仁。 可要是这些人不知道好歹,若闹得过分了,那就只能连一视同仁都没了。 当天,秦朗就带人离开了郁洲山岛。 而也同样是这一天,刘昀带着两人也终于赶到了松江府的崇明岛上。 他是特意来拜访沈家人的。 松江沙船帮,这可是明末时候能与闽地郑芝龙相媲美的海路大集团。 前文已经说了,因为黄河夺淮入海的原因,整个苏北沿海,都遍布着浅滩沙地,吃水深的尖底船根本就很难在苏北沿海航行,自然就也越不到齐鲁去了。 如此垄断北地海运的船只就是北船的代表平底沙船了。 松江府是南北海路交汇的中心,是长江水道的终点,还沟通着运河水道,这地方天然的就是船运集团的兴起之地。 这里的沙船帮控制着大大小小两三千艘的沙船。虽然大部分都是航行于内河之上,但海路上他们同样是庞然大物。 只不过军事色彩远没有闽地的郑芝龙来的那么浓郁。 这是因为北地海运远没有东南沿海那么紧张的气氛,更没有东南海域那般多如牛毛的海匪。 也所以,崇明沈家作为沙船帮的魁首,其影响力很大很广泛,但真正的凝聚力就差的多了。 甚至就连沈家内部都纷争不断。 这些年为大明朝尽心竭力的沈廷扬,只是沈家其内的一支。三年前首次海运漕粮,沈廷扬为时任漕运总督朱大典所轻,是变卖了家产,方才自备沙船十二艘,载米数千石,与堂弟沈懋爵率船队由淮安庙湾出海的。可同样的,沈家中也有人在湖广跟张李农民军都有勾连。 不过具体到商业利益,你找上沈家的大门,那是绝对没错的。 刘昀受秦朗之命要收买船只水手,他并没有直接找上造船厂,也没有立刻发布布告,而是来寻沈家,这绝对是步好棋。 先不说搭上了沈家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便易,只说一个拜码头,那都很有必要的。 因为秦朗的船队组成之后,明面上就也需要从船运利益中分取一杯羹了,你怎么能不事先来拜访一下大佬呢? 沈家的管事人是沈廷扬的族兄沈廷演,对于刘昀的上门是甚为高兴。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大明朝马上就要完蛋了,沈廷演满脑门的都是银子利益,他虽然知道族人中有人在与李自成、张献忠勾连,但农民军方面的利益还太少,沈家更大的厉害还是在大明身上。 尤其是沈廷扬,自打走通了海路漕运之后,那是给沈家带来了不少的利益。 哪怕海上漕运最终被时任漕运总督的朱大典所阻挠,以至于仅仅走了一遭,但沈廷扬至今驻留登州,身上还兼着关宁粮饷事务,这就给沈家带来不小的帮助了。 现在听刘昀的话语,他背后的秦朗之想简直是与他那个族弟如出一辙,都是想着振兴舟师,以海路制衡关外,这怎能不叫沈廷演大喜呢? 他沈家又多了一支持者啊。 秦朗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手笔很大,财力充沛,还有一定的武力保障,这要是涉及海运了,可不很快就能崛起?沙船帮内就又多了一支支持他沈家的力量! 第五十章 世事弄人 就跟秦朗才在纪庄立足没几天,就想着派人去金陵勾搭工匠一样,现在刘昀前去崇明见沈家人也是如此。 不能说是未雨绸缪,而完全是财大气粗。 秦大官人已经拿下了海州,下一步就要在郁洲山岛上真正扎下根基了,那船只和水手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他也有的是银子在郁洲山岛大建土木的同时,再来购入一艘艘船只和招募大群的水手。 如果可以他甚至都想直接购上几十门大炮,最好是红夷大炮,但这显然是一个奢望。 大明朝的红夷大炮自己用都还不够呢。 而东南那边,秦朗他还根本伸不过手。 无论是郑家还是濠镜,可没人会搭理秦朗。 现在他只是在有限条件下的尽力而为。 纪庄的人口迅速消去了一半还多,被送去海州的,以及离开纪庄的,这使得纪庄的人口一下子降落到了五千这个水准线上。 短期内纪庄就这个样了。 因为这里的工程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且五千人里头还包括了驻军,秦朗新成立的守备营,以丁进、李德森两人为正副。 丁进是早就为秦朗看好的人,李德森则是比丁进还要晚一波的后进之人。可是没办法,李德森识文认字啊,都是通过县试的人。绝对是秦朗手下人马中文化水平最为突出者了。 且出身农户,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弱鸡书生,身体很不错的。所以在纪庄乡兵中才迅速的崭露头角。 李家算是个富农吧,有二十亩地,要不然也不能把他培养到科举进场的地步。 如果不是局势变化,李德森应该还会继续在科场上钻研一阵子。或是榜上有名,得中功名,或是无奈放弃,另谋生路,但也绝不会来当兵吃饭。 这不都是局势使然么。 好好地一家人在大变中散碎的七零八落,李德森作为李家仅剩的成年男丁,必须担负起赡养老娘和抚养侄儿的重任,到纪庄当乡兵就也可以理解了。 靠着聪明的脑子和健康的体魄,李德森在乡兵中很快就脱颖而出。 这次被秦朗提拔到纪庄守备营副职的位置上,对他乃是一个重大的考验,就跟丁进一样,他们只有拿出一个叫秦朗认可的答案,才算真正的迈出了这一步! 曹文彬带着人一直蹲在纪庄,直到第一批转移海州的人都离开了,他还依旧在纪庄呆了两天才打道回邳州。 陈艾山的封赏恰好在秦朗明确叫人搬家的时候下来了,一百多颗被证实了的真鞑脑袋,这消息报到燕京时候真叫崇祯帝欢喜了那么一会儿呢。 大明还是有人才的么。 于是,陈艾山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兖州府的知府了。 从五品直入正四品,直接跨过了从四品这道门槛,陈艾山真哭死了。 一开始他谋求的只是淮扬巡抚下属的参议之职啊,这是一个无又定员的职务,之前就没有的,可现在淮扬不是事儿更多了么。 鬼才愿意去当兖州知府呢。 现在的兖州那还是人待的地方吗?那就是一个能把所有人都淹死的大泥潭。 就他还去负责安抚地方百姓,收拢离散的宗室子弟,那还是叫鲁王府的宗室大爷们来收他陈艾山的尸吧。 陈艾山只能把主意打到秦朗的头上。 迅速传信给曹文彬,叫他立刻与留守的秦德联系,如果有必要,曹文彬最好跑一趟海州。 只不过陈艾山的诚意实在叫秦朗无法拒绝,那是史可法拨下的五百副兵甲中剩余的那些啊。 这满满的诚意叫秦朗太感动了。 当下就松口,叫留守纪庄的丁进部配合着陈艾山攻伐兖州,必要时候甚至还可以出动海州的主力部队助其一臂之力。 实际上就是夺取峄县、郯城这俩边界县城,作为陈艾山陈大知府的落脚地。 “质夫,纪庄之兵,还能保有几分勇武?” 陈艾山见到曹文彬就紧张问道。他可是知道秦朗只在纪庄留下了二百老兵,余下的尽皆是新招募的新兵的。 这新兵的战斗力当然是不如老兵的了。 “东翁还请安心。纪庄的劳工队之人,本就是编组分队,虽非军操,可数月时间里耳濡目染,基础已做扎实。新军固然不如老军,可亦胜过我邳州军甚多。” 劳工们每日上工,还有食堂吃饭时候,都是按序排队的,而且他们也照样会有跑操,还各自有班头队头,一如纪庄乡兵之建制。现在新被招入来的三百人,不过是短短几日操练,就已经有了强兵的苗头。 曹文彬眼中的强兵,就是指此前的老兵。 再说了,纪庄的留守人马里本就有一批老兵在,新老混合,以老带新,要不了多长时日,纪庄的留守部队就可练成。 至少比邳州兵要靠谱的多。 之前邳州风雨飘摇的时候,陈艾山还对手下兵马很是看重,从去年到今年三月初,这段时间应该是邳州兵这几年日子最好过的时候。 大家吃得好穿得暖,过年的时候还拿到了一笔赏钱,对于邳州兵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但打三月中,小袁营主力彻底北上之后,陈艾山对兵马的重视感就立马直线下降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个参议的闲职,位高职轻。参议参议,顾名思义就是个大号参谋么。 兵他是肯定不会再接着执掌的,史可法那里也不用去担忧,后者已经打理好包裹,就等着路振飞过来交接了。 陈艾山已经用不到兵了,他干嘛还继续往里头砸钱呢? 养邳州兵的钱,可都是他自己的钱啊。 淮安哪还会有粮饷拨下来? 大几百号人呢,可不轻松。 但现在,陈艾山百感交集,只觉得这世事太捉弄人了。 别看他只是恢复了邳州兵旧日里的待遇不过半个月,可军心已失也。 邳州兵之前没体会过好日子,现在体会到了,你又要给他们剥夺掉,那岂能不生很?这不是明摆着用着人了朝前,用不着人靠后么? 他们现在会为陈艾山卖力才怪。 陈艾山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纪庄。 …… 纪庄里,丁进和李德森两人正看着操场上的兵马踌躇满志。 第五十一章 虹吸效应 该来的还是要来,在三月的最后一天,上千秦朗军伴着近八千移民终于登上了郁洲山岛。 过去的几日里,岛上的几个地主士绅不知道愁掉了多少头发,开了多少次碰头会,然毛用也都没有。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太悬殊,根本就无从抗拒。 黄家最先来转变态度,黄景仁虽然病了,可同辈中还有黄景义、黄景善两个族老,在配合秦朗人丁登陆的过程中是尽心尽力。 然后张家、周家和丁家就也乖觉的跑来听从安排了。 这虽然不是最好最顺的结果,可秦朗大度的就也原谅了他们。 “给我盯紧了他们!” 秦朗看着满带笑容离去的四大家代表,脸上的表情很莫测。 一大堆事儿落到了黄张周丁四家人的身上,而这无一例外的都是好事。 从渔获食盐的收购开始,到劳力雇佣结束。 他们四个代表着地方利益的家族成为了秦朗军与本地百姓往来的枢纽通道。 那么就祈祷着他们真就‘秉公而行’吧,否则……,可就会身败名裂的。 身侧的秦安点头称是。 郁洲山岛上人口稀少,虽然与海州往来便利,但普通的百姓们没事儿谁乐意水里陆地的跑上百里去海州逛街啊? 很多人家真的是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 粮食自己种,牛羊猪鸡鸭鹅自己养,顺带还能去海里捕鱼,布匹也自己来纺织,然后盐也是自己搞,郁洲山岛自古就有鱼盐之利,只要辛苦一点,足够自给自足。 一切生活必需品,除非有必要才会与外界联系。 所以黄张丁为代表的岛上三大宗族,就也出产了粮食肉蛋和一定量的食盐布匹,这些都是秦朗所需要的。而就近采买也一直是理顺后勤的必要措施。 秦大官人没有巧取豪夺,这就极大的安定了岛上人心,诸多买卖一出,一时间都叫岛上多出了好多的盐民和渔夫。 过去他们只是自给自足,想向外卖都不可能,距离海州市场太远,而且人家海州也不是没这一行当的,所以几百年传承下,岛上之民也没有了发奋之心。 可现在时代变了。 他们生产出来的‘货物’,不用离开家,就有多少都会被秦朗军一口吞吃了,那可都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利益啊。 郁洲山岛上很多普通人家眼睛都给刺激的发红! 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底层人居多,连血脉最为纯粹的黄家都不例外,多姓氏混居的张家周家和丁家就更是如此。 现在秦朗给出了诸多好处,自然就叫诸多底层百姓兴奋异常了。 何况经手人还是他们熟悉的‘自己人’。 “都给我睁大眼睛盯紧了,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秦安手下也有一班子人手,但具体的数字和名单只有秦安和秦朗知晓。 他现在正给手下训话,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秦朗的吩咐:我们初来乍到,首要是必须安抚百姓,立下信誉。只有先得了民望,具体的把之变成咱们自己人,方可以立竿见影。然岛上的四大家终究是个隐患,且看他们自身如何处事吧。 时间进入到四月,可春小麦依旧能补种一波。虽然后者的产量不如冬小麦高,因为受土时间短暂了很多,但四月里播种,九月就可收获。 能收获就好,好歹是粮食呢。还要啥自行车? 而且还有棉花,四月里着手种棉花,时间是刚刚好。 如是蜂拥而来的‘移民’们就被简单的分成了三批人,一批去修造各种土窑,为了接下来的烧砖和烧水泥做准备;一批是盖房子,从劳改队的房子到劳工队的房子,还有各种制造所和不对人开放的院子,全归他们;而最后一批就是开荒种地了。 小麦和棉花。 就是接下来的重点。 秦朗也顺理成章的拿出了一批他‘专门’重金收购的良种,划出了二百亩地,专门种植。 等再过个月吧,局势全都安稳下了,那重金收购的种马和种羊就也一样该到位了。 他都抽取了好一阵时间了,一直都没具现,就是因为纪庄非适合之处,还是郁洲山岛好。 岛上百姓也为之提供了小千人的劳动力,管吃管喝,每人一天五十个铜子,依旧是白银结算。秦朗也不清楚这银贵钱贱的事情还能持续多久,反正能持续多久他就薅多久的羊毛。 一天五十个铜子,还管吃管喝,吃的还很好,顿顿都见油水,岛上的劳力们工作是非常愉快。 而这么多人的人吃马嚼,每日里消耗所需根本就不是小小的郁洲山岛可以提供的,每天都有不少打海州来的货船,把满船的鱼获和油盐酱醋等物送来岛上。 到了四月中旬,一个明显的虹吸效应就已经形成了。海州境内不少的空闲劳力都纷纷上岛打起了工。 虽然工钱不多,他们每人一天只多30个铜子,但吃饱喝好,管了一天三顿饭,还顿顿有油水,这就足以叫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了。 至少在海州附近是如此,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风头还渐渐向外传播开来。 本来在纪庄已经有一部分人家恢复到了家庭生活的,可登岛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大锅饭,吃食堂。 男男女女全歇不了,哪怕是一些身体弱的妇人,也都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在食堂帮工,比如洗刷缝补衣服,乃至是做衣服纳鞋底,还有就是照看小孩,打理生活区的卫生,保持路面整洁。 再不行哪怕是烧个火烧个水呢。 反正是除了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之外,所有人全都忙活个不停。 而孩子们,无分男女,六岁以上者,全部进学堂。 学堂分男女班。 主科国文算术,即使算术老师都是招募来的账房先生,而副科更是只定下了一门历史,还是有国文老师来兼任的,师资力量严重匮乏,但这学堂还是立了起来。 做什么事都要一步步的来。 从军中到民间,秦朗进行的很快,但走的还算踏实。 纪弘阳都有些发懵,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时来运转了。他现在提领学堂事物,手下不光有童生,还有好几个秀才公呢。 他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一个老童生还能叫秀才俯首。 学堂被监管的非常严格,因为有一些女孩在。 男女分班是必须的措施。 在十四五岁都已经能娶亲嫁人的年代,秦朗把年龄线订到十六岁,这已经很挑战世俗了,如若还让男女同班,他立马就要变成为世人不容的妖魔鬼怪了…… 第五十二章 接连大事 这些日子,郁洲山岛上是一片热火朝天,造纸作坊、水泥窑、砖窑相继投产。 出产的水泥转头立刻就派上了用场。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军造局的建设,都跟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送来的一切。 从锻造车间到储备库,以及堆放木炭焦煤的大棚库房,这都需要大量的水泥转头。 所以砖窑水泥窑虽然是跟造纸作坊一起投建的,但它们的规模可比造纸作坊打十倍几十倍了。 造纸作坊只出产一个草纸,擦屁股用的。 因为郁洲山岛靠内陆的西海岸线上长满了芦苇,简直是天然的草纸原料地。 而水泥窑和砖窑的建造,不仅要有一定的技术含量,更需要在投入生产后配置大量的人手。 打土坯可是一个重活儿,碾磨石灰炉渣,更是需要人手。 即使秦朗都已经在搞水力锻锤了,那也需要时间。 水力锻锤可不止水泥窑用得上,军造局更用的上,但想要搞好水力锻锤,先就必须修一水库,挖好沟渠,把水引导过来,以之催动水轮,再用水轮带动锻锤。 这并不是多么高科技,西汉的时候中国就已经有水碓了,除加工粮食外,还有捶纸浆、碎矿石等多种用途。 东汉的时候更是有了水排这种水力驱动的冶炼鼓风机。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技术成熟的水磨就成型了,连动力构造都分出了卧轮式和立轮式两种。 所以秦朗搞的水力锻锤真心不是什么高科技,只就是国人没有想到这个罢了。 秦朗有银子有人力,还有充裕的物力和权利,他从金陵淮安勾搭来的师傅们,完全可以实现他的构思构想。 但这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时间! 因为他要建造的根本不是几个适合人口定居的村落,而是一个城市。 一个有着道路规划,有着地上地下排水系统,有着公共卫生体系的新城市。 这是很大的一个工程。 别看秦朗现下有了一万多人在劳动,可想要把一切都做好,短时间里那还差得远呢。 从各项工作事宜看,进度最快的开垦种植简直是一骑绝尘。 跟其他几项初见成果或者说才扎下个根基不同,开荒种地已经完成一半了。 人多力量大不是说笑的。 三千壮劳力来垦荒,两万余亩田地,短短旬日间便料理好了。非但如此,他们还顺带着修了多条灌水渠,后者工程量并不大,只是一尺深半米宽,沟通着临近的一条被当地人叫做“沐马河”的河流。 郁洲山岛上当然有水源了,要不然汉唐时期这里怎么会那么兴旺?北宋时候更是在之前设立有县治? 不过灌水渠并非这么简单的挖一土沟子就算了的。 他们还要等待转头和砂浆水泥的送到,到时候连田间地头的几间公厕都能给好好的整治整治。 两万多亩地当然不可能堆成一片,那是被分割成了三十块差不多大小的区域。每片地儿都设立了多个男女公厕,以及配套的打麦场,亦或是打稻场。 今年再去种稻子肯定是来不及了,但郁洲山岛水源充沛,光照也适合水稻生长,来年肯定会变更一些田亩种稻子的。 条件允许了就要照顾人的口味么。 忙忙碌碌一直到了下旬,这个期间秦朗自始至终都埋头苦干,在郁洲山岛上修理地球,都没抬头向外看上几眼,更没有去理会海州的权柄。 这叫很多把目光投向海州的有心人,全都满意的点起了头。 秦朗还是很守规矩很知趣的么。 当然也就没官差跑来郁洲山岛上找秦朗的麻烦了——从法理上说,他现在开垦的这些土地,使用的这些土地,可都是大明朝的牧场。 如此一直到了四月的下旬,才接连有重大消息传达而来。 第一,海州的知州终于有人了,还是秦朗的老熟人,前安东知县刘源。 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有他在,至少在接下一年时间里海州衙门不会扯他后腿了。 第二,路振飞赶到淮安城正式与史可法完成了交接。 这位路大人也不是简单角色,领过兵,理过政,做过上林丞,当过光禄卿,更是专门找茬的御史出身,十多年的官场生涯,起起伏伏好多次,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悍。 据小道消息说,这位路大人人还没到淮安,就已经做起了事。 他知道眼下这年头手中没兵不成,但是如史可法那样也不成,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妙招——组建乡兵义勇。 据说要每家至少出一人,一坊组成一社,由社长、副社长统领操练。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却在极短时间内就在苏北各州县传的沸沸扬扬了,这怎么看都像是这位新任巡抚大人主动放出的风声…… 为的当然是试探一下大家的反应,投石问路了。 一旦反应良好,怕这位新巡抚立刻就会正式下令了。 但这反应能不好么? 经过了之前的危机洗礼,看看淮安现下的士绅地主哪一个不为之惊骇?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接下日子里,就是官府不来提倡,各地的乡兵乡勇也会越来越多。 而现在只不过是要把一切都挑明罢了。 秦朗仿佛都已经看到那一幕了。 第三则就是小袁营的覆亡,袁时中的被杀。 时间来到四月初,李自成二度派来的使者刘忠文来到了小袁营。 此时小袁营人马已经高达二十余万众,仿佛整个兖州幸免于难的百姓都跑来了袁时中这儿。 小袁营在极短的时间内也声威大振。 袁时中对刘忠文手里的诏书嗤之以鼻,刘玉尺、朱成矩等小袁营大将也对李自成的招揽不以为然的很,因为他们早就被袁时中给说服了。 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摆在他们的面前,只要能抓住,未来的中原,他们也能三分天下有其一。虽然这只限于中原! 可既然又机会自己当老大,谁还愿意去给别人做小弟。 刘忠文立刻就发现了小袁营的变化,这里的人情绪不对头。他也不是没来过小袁营,这前后之间的变化也太大了。 但他没有放弃,作为扶沟的小小生员,敢去投奔李自成,还在李自成跟前接下了招回小袁营的差事,这刘忠文可是个胆大心大的人。 袁时中麾下很是有一些有意李闯阵营的人,刘忠文面上一直对着袁时中做工作,私下里却悄悄联系那些亲近李闯的人,结果行事不密为恼火的袁时中一刀砍杀。 然后很快的,他也死了。 二十余万众的小袁营亦飞灰湮灭也。 第五十三章 大明最后的福气 袁时中太自大了。 他觉得自己在察觉不对后就立马干脆利索的解决了刘忠文,震慑人心,并自家前途远大,前景开阔,就可以聚拢人心了,带领着大伙儿一心一意的奔小康了。却不知道在高阳、曹春旺陆续死于秦朗之手而他对之却不闻不问,自始至终都没有为高曹报仇的那个时候起,裂痕就已经在小袁营的内部诞生了。 是的,这招借刀杀人很不错,小袁营眼下的裂痕远没有袁时中亲手杀人后可能产生的裂痕大,但同样的,这一裂痕也变得更加的隐秘了。 刘忠文敏锐的察觉了这一点,高阳和曹春旺可是小袁营内部亲李闯阵营的代表人物,在与那些亲近李闯阵营的小袁营将领联系的时候,他就从头到尾都在暗示。 暗示着高阳、曹春旺死的不值,暗示着高阳、曹春旺的死有问题。 袁时中之前与秦朗可是有过交易,而且高曹两人死了,袁涛和袁大洪却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很滋润;同时身为小袁营领袖的袁时中,非但从头到尾都不提为高曹二将报仇雪恨的话,反倒依旧跟江淮粮秣贸易密切…… 刘忠文一丁点袁时中勾结秦朗的证据都没有,可文人需要证据吗? 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空口白话,刘忠文当然说不动那些人“反正”,可是当袁时中杀了刘忠文之后,一切就又有不同了。 刘忠文被杀的很干脆,但他的随从呢?还有他的行礼文书,可全在袁时中手中,谁知道袁时中会不会从中问出找出些什么秘密呢? 一时间小袁营内部的一些将领是纷纷提起了心。 恰恰这个时候,徘徊在归德境内的李过,提精兵直冲袁时中杀来。 李过在归德,那本是为了救援刘超。 后者起兵后就投效了李自成,李自成自然欣喜接纳,这可是明廷的一任总兵官。这样的角色都还是投降他新顺了,那大明还能好吗? 但刘超虽然重要,李自成却忙的无暇分身,根本不可能提领大军前来救援他。 在襄阳称王之后,李闯军就开始改弦更张了,再不是那个“不当差,不纳粮”的李闯王了。 而是摇身一变开始玩起了经营游戏。新顺政权招抚流亡的百姓,“给牛种,赈贫困,畜孽生,务农桑”,又“募民垦田,收其籽粒以饷军”。 这转变太巨大了,以至于李自成都需要亲自坐镇襄阳。 同时他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兼并了数以十万农民军,那也需要大量的裁减安顿老弱,这些事儿对于李自成言,可比一个区区刘超重要多了。 但完全置之不理也不成啊,那李自成就要坏名声了。 于是在刘超陷入困境向其求援时候,他就令李过领兵一部前往相救。 也并不是真的要李过带人与黄得功、刘泽清拼个你死我活,而只是需要在外牵制一二,给城内被困的刘超一策应就好。 刘超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势穷被困,可手下还有大几千人马,只要一心固守,明军想要啃下永城,谈何容易? 李自成这里仅仅是暂时无法腾出手来,他还要赶着张献忠过长江呢,等腾出手来了,想要解永城之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李自成军实际上距离小袁营很近很近的。 从归德往东,跨过黄河就是齐鲁,李过路曹州而不入,兵锋直抵东平州。后者是袁时中驻地,距离东昌府已然相当近了。 袁时中很是猝不及防,但东平州距离归德有二百里远,他会有时间抽调兵马组织兵力的。然而一个突然生出的变化让袁时中顿时慌乱了手脚,他明显的察觉到,自己调遣部队突然不大灵活了。 这种情况下,袁时中一战被李过杀得大败,退入东平州固守,也遇到了和曹春旺一样的悲剧,有人偷偷打开了城门。 数日之前还极有希望在齐鲁做大做强的袁时中,就这样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小袁营也飞灰湮灭来。 这一巨变不止震动了中原齐鲁,连着江淮各州县也为之惊骇。 一度拥兵二十余万,压得江淮北线惴惴不安的小袁营,就这么的垮了?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 秦朗这里收到袁时中的死讯,心中也很是感慨,姓袁的虽然最后已经变化了态度,可他到底是秦朗入主海州的关键因素,现在故人惨死,秦朗也心有戚戚啊。 一个明明发展势头非常光明的大佬,就这么快这么突然的领饭盒了,乱世的残酷真的很吓人。 不过袁时中的这一下场,秦朗也早有心理准备。 这家伙如果真的在齐鲁坐大做强了,后世怎么可能没他的消息呢?秦朗看了那么多明末网文,罗汝才、贺一龙、马守应的名都听说过,而这个袁时中却没有半点耳闻,可想而知这厮的知名度,那也肯定了他的成就必然不高。 一个成就不高的人,偏偏又有着现下齐鲁的大好局面,这就表示他肯定活不长。 可秦朗也没想到袁时中领盒饭会领的这么快。 这位大佬倒下的太那啥了。 而与袁时中的死讯隔了没几天传来的就是刘超的死讯。 这位当过大明的总兵官,在官场上关系众多,之前势头强的时候自然没谁来说降刘超,可现在刘超不是已经势败了么? 陈国平、丁魁楚、张星等往返劝说,刘超也有意借此拖延时间,彼此就真说和上了。 但随着李过忽的领兵东去,置刘超危境于不顾,杀奔齐鲁去了,刘超的心就猛一下凉了。 而凤阳总督马士英与刘超又素来有故,刘超在黔州当过总兵官,而老马就正是黔州人。马士英允诺刘超既往不咎,刘超就也真的信了,出城投降,被黄得功一刀砍去了脑袋。 刘超叛军即灭,小袁营袁时中又亡,李过简单的招揽一下小袁营的老兵,就即可打道回府了。如此一来本危机四伏的大明齐鲁之地,竟就这么的一下子转危为安了。 秦朗都要忍不住笑了。 这变局,太快,太大。 大明朝好运气啊,本都要输的一败涂地了,却又神奇的反败为胜了。 可惜这也是大明朝最后的福气了。从历史上看,打此之后的大明朝就势不可挡的直奔死亡深渊去了…… 第五十四章 最为深刻的记忆 四月里,在南宫一带修养了将近一个月的清兵再度启程了。 说起来都可笑,数万清军带着十几二十万的男女和大量的物资金银,在南宫一带,解鞍放马,修身养神,那么长的时间里,大明集结在北直隶的上十万大军,赫然都视而不见。 好好的回了一把血的清军四月中再分为左右两翼:“左翼大军沿沧州、天津卫,至燕京城南,过三河县,抵密云;右翼大军沿广平府、彰德府、真定府、保定府,过燕京迤北,亦抵密云。” 首辅周延儒驻通州,却不敢战,惟与幕下客饮酒娱乐,而日腾章奏捷。就是向崇祯帝汇报假战报。 清兵在北返途中,于密云螺山,与明将赵光抃、唐通、白广恩等八镇兵交战,结果八镇皆逃,御史蒋拱宸饰功报捷。周延儒也编造“斩百余级”捷报上奏崇祯帝。其实呢,清军如在己境一般,大量被俘虏的男女玉帛捆载出入如织,而明军连一支箭都没射来。 大明朝的经制之兵惧怕清兵竟已达到了如此之地步,后世的果党都也没怯战至此。 秦朗能怎么办?看着北边传来的消息,除了黯然叹息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建设自己的根据地了。 时间走到了四月下旬,郁洲山岛上的人口是越来越多了,因为这名声早传出了海州。儿江淮各地州县的堂官们也纷纷推波助澜,大批无事生产的流民难民在他们境内这都极大的隐患,能送走送去郁洲山岛,这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大批从直隶、齐鲁逃难来的百姓,返回家乡,这也是一大趋势。 反正秦朗是体会了一把此前袁时中的快乐了,来投的人太多了,手下的人口从最初的万把人飞快的上升到了四五万。 而这还是他悠着点的结果,否则再多出一倍,那都有可能! 历经了几个月的苦难,大量南逃的难民流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虽然已经可以还乡,可事实却是,绝大部分的难民根本没有了再返回乡里的本钱。 在官府不能与之有效帮助的情况下,能真正再返回齐鲁的,十个里头也只多一个,剩下的就只能在当地继续求活。 而现如今的郁洲山岛,显然是吸纳了里头最为穷困的一部分人了。 人口暴增的压力自然沉如泰山,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那就是叫秦朗的基本盘扩大了再扩大。 并且因为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而来的,一个个也非常之听话,轻轻松松的被打乱编组了,没有闹出半点事儿来。 同时养活他们也非常简单,两稀一干,就足叫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了。 所以,别看岛上的人口翻增了好几倍,可实际上养活他们的耗费比之此前的耗费也只多增长了倍余,秦朗轻轻松松的就承担了下来。 在继续大搞建设的同时,还一直在增强水面力量呢。 百十艘大小沙船,还有上千名水手,以及秦朗从流民和郁洲山岛上征召来的上千人,拢共两千出头,共同组成了郁洲山岛的水师力量。 别觉得这船均水手少,中国的硬帆船与西方的软帆船是两码事,在船只的便易操纵和驾驶人员上头,硬帆船完爆软帆船。 当然从船体的坚固和舰炮角度上讲,硬帆船同样会被软帆船完爆。 彼此的缺陷都十分明显,秦朗现在不需要追求后者,那是郁洲山岛上的造船厂开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只讲一个存在感。 上百艘沙船,浩浩荡荡的好大一队了,那就是牌面。 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沙船,大体上也就二百多吨,十来个人就是满配了。明早期的遮洋总,一船也不过二十军。 遮洋总是刘昀从沈家人口中听到的,秦朗也这才知道明前期时也曾经搞过海运,只是规模比之蒙元时期要小的多了。 秦朗的船队只有一艘五千石大沙船,两艘四千石大沙船,其他的多是两千石和千石的小沙船,两千来号人足够用了。 每艘船上都是新老混编杂编,这能最好最快的形成‘战斗力’。同时也最大可能的避免了水师舟船自主意识的产生。 现在这些沙船就主要是两个任务,一是从江南运粮食物资,那价格比之淮安更便宜;二是去海上打鱼。 靠海吃海么,郁洲山岛好几万人呢,在现如今这个没有冷冻仓,也没有大型养殖基地的时代,想要叫几万人都能吃口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打鱼便就成了最可靠最有效率的肉食来源。 甚至秦朗都鼓励他们去猎杀鲸鱼,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上黄海究竟有没有鲸鱼。 但这些沙船上,装载的都有弩枪,还有小炮火枪,撞到了鲸鱼,不杀可惜了! 鲸鱼那可都是肉啊,鲸油鲸须鲸皮也都是好东西,就连鲸骨也能粉碎了肥田,那玩意儿浑身上下就没有不能用的。 多出了大把的劳动力,岛上的田亩自然也不再是早先的两万余亩了,而种植的农作物也同样不再局限于小麦。 不过想要有收获,最早也要等到中秋过后,同时大片的良田虽然是一方势力的根基,可也绝对是最最不起眼的东西。 郁洲山岛这段日子最引人注目的乃是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 大明朝当然不是没有高楼,不管是淮安还是扬州金陵,四五层高的酒楼都并不罕见。可是谁家也没有见过郁洲山岛这样的楼。 横平竖直的,如是刀切斧剁,一个个就仿佛是方块堆砌的,太怪太奇葩。 这是眼下国人全然没有接触过的一种建筑风格。 在所有人眼中那都脱不了一个‘怪’字。 但它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集中安置,便于管理,同时占地极小,叫城区人口密度大增。 郁洲山岛上现在有两处建筑区,一处是岛屿西侧面对海州的位置,之前的港口处;另一处是在岛屿的东北角,也就是后世的云港港口位置。 云港港口位置是秦朗前世二十多年生活中几个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跟团旅游。 虽然根本没有把整个云港看一遍走一遍,却也在网上看了很多查了很多,然后就知道了一件事——云港海岸线因为黄河夺淮入海,近几百年来一直是在变化之中,唯独港口位置不变。 第五十五章 秦朗的官儿 云港港口,北部有十余里长的东西连岛作天然屏障,南以云台山为依托,海峡宽有四里,水面辽阔,水深亦适合,气候等自然条件也非常优越。 ——南面是云台山,北边是大海,东边也是大海,可西面却是平地沃土,云港的老港口马腰港区正就是在较西端。 眼下西港区是郁洲山岛的现在,它贴近海州,历史悠久,区域位置远比东港区优秀。但在遥远的未来,前景必将属于东港区。 当然,现在的东港区还更多是一片荒野,在这地方修建一处港区,其所废精力和投入将远超靠近海州又有一定基础的西港区。 不过这里也正好成为秦朗的军港和重工业区。 先天上就具有一定的保密性。 并且依靠着云台山,有了山体的遮蔽,还能极大的抵抗来自海上的狂风。 东港区开工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码头区域已经铺好了水泥地,还建起了一条简易木质栈桥,并有两座大仓库。 但总的来说还依旧非常简陋,别说炮台了,连灯塔都没影儿呢。 就连道路也只是简单的用烧砖的废料来铺路面,水泥这东西紧张的很,可没那么大的量用在修路上头,就只好在旁边挖好排水沟,好避免雨季来临时路面软化。 现在东港区更主要的任务是修造水库,不需要多大,只需要能为军造局、水泥厂等的水力锻锤提供动力即可。 然后就是修造大量的联排小楼,为这儿的人提供存身的宿舍。 马上都要五月了,江淮地区的雨季就要来了。 事实上若非现在是小冰河时期,雨季就已经要到了。 海州地区虽然没有梅雨季,但这地方每年的五六月到八九月的降雨量,至少要占全年降雨量的七成。 但是这里头很少有台风掺和。 云港就在海边,当然少不了海风吹刮,可是这海风再大再猛,也很少属于台风,这里的纬度位置已经几乎脱离了台风区。受影响度很小。 “嘭!” 装着木质碗筷的网兜被一名劳改队员烦躁的扔在了宿舍桌面上,男人犹自没有解气,嘴里都嘟嘟囔囔的小声着什么,想来不是啥好话。 他们队的运气很好,没被调去水库,而是在港区修路,这让他们每天中午饭后还能回宿舍歇息上一会儿。 不得不说,秦朗手下人的日子过得真的很好,即便是劳改队的战俘,这小日子也美美的。 然而人的欲望都是无限的,从一开始的不杀之恩,到后来的吃饱穿暖,然后一个个就开始追求吃饱吃好了。 可是劳改队那是郁洲山岛体系的最底层啊。 就算是那些新来的流民难民,从身份上讲,那也是完爆劳改队的战俘和罪犯的。 嗯,现在的劳改队里已经不再全是战俘了,还有一些人是犯人。 后者的数量是极少数。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从纪庄时候起,秦朗手下就有了上万人马,内中岂能没有一些害群之马? 不管是挑衅生事,还是欺压善良,亦或是偷鸡摸狗,乃至调戏妇女,这些人被抓到之后都一律送到劳改队劳动改造。 而等到大家上了郁洲山岛后,又投来好几万人,内中更是有大把野惯了的不安分份子,只要被抓到,就也全一律送来跟战俘作伴。 他们这些人在劳改队的地位比之战俘都有不如。 略过这个话题不谈,继续来说吃饱吃好的事儿,那很多劳改战俘都是一肚子郁气的。 人家吃肉,自己吃鱼。 一开始时他们是不求其他的,能吃饱穿暖,还不被人往死里用,这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这说明人家没想着要他们死,他们只要乖乖的干上几年活儿,那未来还是可期的。 但吃饱的日子过的长久了,大家就开始向往着吃好了,人性是贪婪的,对更好生活的追求从一开始就刻印在人的骨子里。 尤其是在有个明确对比的情况下——那些投过来的流民难民们都能隔三差五的吃到猪肉鸡肉,哪怕不多,至少是闻了个肉味儿,只有劳改战俘们在吃鱼。 除了过年的那几天,还有此前的大庆时候外,都一直在吃鱼。 吃鱼也没什么不好,秦朗知道底下人做的是重劳力,油水上不会亏待他们,虽然不至于炸鱼,但煎鱼还是有的。 可是一个月吃鱼,两个月吃鱼,三个月吃鱼,中间只能零星的尝到几次肉味,这肉的味道就十倍百倍的诱人勾人了。 对于后世人来言,鱼肉也是肉,而且更健康。可在眼下时代里,很多人都不把鱼肉当肉,只有猪羊牛驴等牲畜的肉才是肉呢。 就算是鸡鸭等禽类的肉也比鱼肉更有味儿。 今天就是这样。 又到了每旬一次‘大改善’的时候了,劳改队的鱼汤里油水更足了,鱼肉也被煎的更入味了,但再入味的鱼也比不上边上劳工队手里的肉。 而且海鱼的腥味儿更重,哪怕有油,也不被诸多北方人所喜爱。 就像秦朗,他就有点不能接受。 而劳工队的人呢?最末等的五等队员,碗里也能挑出几块鸭肉鹅肉。 五等人员分级,这是队伍登上郁洲山岛后新施行的一政策。 那些新投来的流民难民,绝大部分都是五等队员,一个级别就对应着一个级别的待遇。他们必须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做足了一个月时间,才能被提升到四等,只有一些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会等级更高。 而先前纪庄的那一万多人,大部分人也都是四等,能评上三等乃至更高级别的人,要么是当官的,要么是大师傅。 当然了,这个“官儿”指的是秦朗的官。 队伍登上郁洲山岛后,按着之前的编组分队,十户一小队,一百户一中队,五百户一大队。 你只要能坐上中队长的位置,级别肯定能被调高到第二等,甚至是第一等。 这跟砖窑、水泥窑、造纸作坊、建筑局和军造局等各个部门的那些手艺顶尖的大师傅们一样,至少都是‘二等’起步。 而劳改队的人就连第五等的人都比不上,偏偏大家都在一处吃饭,端着碗里的鱼肉鱼汤,还没开动呢,嘴里就泛起了腥味儿,这种情况下还要闻着别人碗里的肉味,这是何等的痛苦啊。 宿舍楼尽头,黄平听着手下几个小队长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有情绪就好嘛! 他最怕的是没有感情反应的木头人了,那他还如何调动大家的努力啊? 几个小队长汇报完事后纷纷离开,黄平身边只剩下一个人,正趴在桌上拿着纸笔计算着什么。 黄平满怀期待的看着。 他想知道这个月自己队的积分有多少了,距离上个月的‘优秀’标准还差多远。 四月份的优秀中队,黄平势在必得,这可是关系着他能否再进一步的关键啊。 别看只是一个劳改队,任何地方的‘官儿’都是使人垂涎的。 第五十六章 路振飞 五月里,燕京城正闹得不可开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太监王之心等把周延儒督师的真实情况和盘向崇祯帝托出。崇祯帝勃然震怒,下令五军都督府、兵部等大臣对周延儒“蒙蔽推委”等案情从公察议。 这清兵的尾巴刚刚离开燕京地界,一场大清算就已经拉开帷幕了。 不过燕京城的震动还波及不到江淮地界。 进入到五月里,江淮各地是真正的进入到了平静期,虽然有刘超余孽未消,可总体上看,江淮各州县都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生活,除了数以万计的流民难民还叫人头疼之外。 “快点,把这车长砖运过来!” “小心,小心点,别砸着人。” 清江浦对岸的清河县城外,大片的人头攒动,都正在工地上忙活的热火朝天。 以工代赈,这是中国流传了两千多年的法子了,千万别觉得这是多么稀罕的妙招,人家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而再看看我大怂的百万厢兵,可不就是‘以工代赈’的典范吗? 路振飞现在也只能祭出‘以工代赈’之法。然后任凭江南的豪族士绅们肆无忌惮的把无数百姓化为他们的奴仆佃户。 只要有口吃的能活下去,还讲啥啊? 路振飞还要感谢两江的豪门士绅有钱人家多呢。 然后再来庆幸淮安不缺粮食。 官仓中轻轻松松就可以先期垫付‘以工代赈’的开支。而在闽地任职过兵备道,与郑家关系良好的他,也能通过沟通郑家,在获取大量便宜粮食的同时,再为郑家牵桥搭线,通过货物买卖而赚取利润,把此前的先期投入找补出来。 这是完全可行的一个法子。 作为东南海域霸主的郑芝龙,在海外利益广泛,那他自然就需要大量的货物。 闽省一地可不能够全满足的。 像高档瓷器和精美的绸缎,以及大量的生丝与布匹,以及大黄为代表的药材,这些大宗货物,和文具、工具、艺术品等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这可不是八闽之地能以一己之力提供的。 明末的战乱严重损害到了这一时期的海上贸易,货物的短缺使得每年外来的白银都大大减少,这甚至都是崇祯年间银贵钱贱的一大缘由。 可身为淮扬巡抚兼漕运总督的路振飞,却能完美的给郑家以弥补,这一突然插入进来的‘商贸交流’甚至是畅通无阻的,因为大家都清楚路振飞是为了什么。 上百万流民大部分是要淮扬之地来吸纳消化的,金陵的那些个坐地虎们也不愿意把百万流民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 虽然这一点也不耽搁那些大人物私下里龌龊行事,可在明面上,这些人却必须赞同。 现在两边的这一往来才刚刚开启,利益还根本没见到,但官府已经有了作为。 路振飞要在清河建棱堡。 作为郑芝龙曾经的上司,在闽地当官兵备道,与荷兰人交过手的路振飞,对于西方的一些军事发展还是有了解的。 至少棱堡是在他的知识覆盖面之内。 深知道大明朝内忧外患,前途莫测的路振飞,觉得很有必要加强一番淮安的防御。 可是不管是淮安城还是清江浦,根本就没有足够多的土地让他来建造棱堡,最后只能选址在清江浦对岸的清河县。 过河黄河,不管是清江浦还是淮安城,城内城外那都是寸土寸金,可清河么,就简单多了。 上万劳力被集中在了清河县城的东侧,三个连成一串的棱堡,一旦成型,非但可以遮蔽清河县平坦的东侧方向,还能坚固黄河,隐隐遮蔽斜对岸的清江浦。 路振飞顶着巨大的压力来干这件事情,实在是棱堡这东西太叫国人陌生了。 一个未经过实战考验的事物,很难叫人信服,尤其眼下这个情况下。 但路振飞身为江淮主政官,手下文武只要不敢造反,他的命令就必须执行。兼之这清河县距离淮安只一水之隔,路振飞时刻都能关注到这里,下面的人就算想阴奉阳违都难。 “中丞!”标将文怀忠得报路振飞亲到了,忙赶来相见。 “本官过来看看情况。”路振飞看着忙碌中的工地,满意的道:“明升辛苦了。” 虽然还不清楚工程具体的进度,可路振飞只看工地里的气氛,就觉得文怀忠用心了。 “中丞谬赞了。百姓们都知道好歹,对中丞感恩戴德,无须去约束,自就用心。明升不过是闲站一边而已。” 文怀忠很谦虚。他是抚标标将,与路振飞接触虽不多,却能感觉的出这是一位作风强硬之人,那自然要做谦虚了。 果然这番谦虚引得路振飞满意,一时间气氛不要太好。 但是随后路振飞开始在工地里走访了,而随着他的走访文怀忠后背心是满满的冷汗。 路振飞并不去跟劳工攀谈,谈也谈不出个什么。 后者能有什么要求呢?只要能不饿死,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路振飞先是去了食堂,不看锅里头是不是煮着米粥,蒸笼里是不是蒸着馒头,而是先去看水源是不是整洁。 任何一个领过兵的人都知道水源的重要性。 文怀忠很庆幸自己这点上没有省力气,挖掘了多口水井,而不是直接去黄河里打水。反正清河的水位线很低,挖一口水井不需要废什么力。 但这水井里的水可不黄河的水干净多了。 然后是茅坑。 当然说不上整洁,但也过关了。 一定数量的茅房大大减少了劳工随地大小便的这一情况,让工地的卫生条件得到了不小提升,哪怕那些茅房都只是用芦苇简单的一围。 茅房外头的粪坑也是露天的,臭气扑鼻。 但这真的已经极好了。 那么多来自各地的人堆在一块,稍微不注意就会有病疫滋生,而一旦生起瘟疫,麻烦更大。 路振飞官场沉浮十余年,安抚难民流民的事儿又不是没干过,要注意什么他清楚的很。 粮食仅仅是一个方面。 “怎么样?现在流去纪庄的人还多吗?”路振飞问。 文怀忠脸色一僵,但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清河这边的待遇比不上人秦家,难民们往纪庄往海州跑,他也没法啊。 路振飞并没怪罪,“顺其自然吧。“往秦家去和往徐家、朱家去有什么不同吗?”老夫比不得秦朗有钱呐。” 路振飞也是奇怪了,秦朗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前不久见官府收拢赈抚难民,直接使人送了一万两来,这厮打哪来的那么多钱呢?江淮之地现在都在传说秦朗手中有课摇钱树了。 第五十七章 秦公子可有婚约? 纪庄庄外,又是一大片流民汇聚到来,这些人的情况与之前的前辈们一样,都是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所有人,无分男女,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所有的人都以家庭为单位,站在纪庄前头的空地前,然后静静的等候着命运的裁决。 纪庄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一脸的病样儿,那肯定不能让你跟一群健康人混杂的,先在外头的营地里待一阵吧,什么时候病好了,再进庄子去郁洲山岛不迟。 当然了,运气不好的人,那等着等着人可就没了。 可即便如此,天底下的人也挑不出秦家的错来,就连难民自己都不觉得秦家冷酷无情。 查检难民的人都是医疗队的学徒,他们的师傅则在后头坐镇。 十几名学徒在人群中过了一遍,挑出了小二十人来,这些人被人引着去了营地安置,在那里他们也一样有吃喝,照样是一干两稀,唯一的区别就是口粮中粗粮的比例更大些。 然后其他的人等就可以进庄子了,等着他们的是‘剃发洗澡换衣’三件套。 几乎所有的人都流下了心酸泪水,在这一刻无比的感激着秦朗的大恩大德。这也就是秦朗体系的统治基础,他手下的几万人都受过他的活命之恩。这忠诚度先天上就被拉的很高! 丁进、李德森谁也没出头露面,前者刚刚从兖州带队返回,小袁营崩溃后陈艾山立马向着滋阳挺进,顺利的拿回了兖州府城,然后丁进的差事就告一了段落,带队返回到纪庄。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李德森作为明面上的‘练长’处理眼下的这种事儿不要太频繁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办事员大声说着:“公子恩典,收留你们活得性命,此再造之恩需当铭记在心。入庄后必须严守规矩,担忧敢违反者,轻者驱逐,重则打入劳改队劳动改造!” “都记下了没有?” 那是立马就赢得了一片回答声。 与这片空地相隔不远的集市上,已经来过纪庄一次的温建阳,眼睛里全是震撼。 如此大规模的吸纳流民难民,一波接着又一波,秦朗他的银子真就花不完吗? 江淮流民遍地,这正是豪门大户们发财的时候,他们温家自然也不例外。 趁着机会吸纳流民当奴仆奴工,那可比雇佣他们便宜的多了。 但是以温家的体量,也只是招揽一两千人,如眼前的人数,也就是两拨而已。 可纪庄却一直在敞开了吸纳。 那么多人,光是一个填饱肚子,都要多大耗费啊? 金山银山也可不住这么糟蹋啊? 可秦朗在一边大量的吸纳流民难民的同时,另一边还在继续的大手笔做买卖。从南面买粮食,从徐州卖铁,花钱那叫一个如流水,温建阳也是好奇的很,那位秦大官人到底多大身价啊? 秦朗在江淮都半年时间了,很多人都已经把秦家的底儿给查个透彻了,在临清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富户地主,家中几千亩地和一些门面店铺…… 这身价虽然不俗,可也就那样。 与他现在的花销架势比,差的太多太多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悖论,秦家都没钱,秦朗怎么就那么多钱呢? 然而秦朗现如今有枪有炮,谁也别想把人家怎么着,那所有的人就只能把疑惑不解通通压在心底里了。有心人的关注除了把秦朗手中的‘摇钱树’传的更神乎其神外,屁的实效也没有。 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如温家人。 温建阳看着那些感恩戴德的难民流民,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一颗在茁壮成长的苍天巨木。 秦朗把自家的根基打的太结实了。 怪不得纪庄的人马都北上了,空虚的纪庄只剩下二百预备丁勇,整个纪庄也照旧运转如初呢,人心在啊。 郁洲山岛上还有那么多土地,现在全成了秦朗的口中食,这就是秦家的根基。再配着那么多感恩戴德的民户,只要未来不被外力所打断,这秦家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有兵有钱,有人有地,还能征善战,这在乱世之中是标准的一方豪强,官府都要拉拢的。 局势已然比如今的温家要好了。 作为徐州地头蛇的温家,家族实力自也不弱,可温家从一开始,就立足在地头蛇上了,现在想改都已经晚了。况且徐州是四战之地,温家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温建阳到纪庄了?” 秦朗这边接到了丁进使人火速送到的快报,并不怠慢,立刻带人到海州,乘船连夜出发,第二天午后人就到了小柳庄。 早晚秦朗要挖一条链接沐河与骆马湖的人工渠,但现在他还心有余而力不足。 并没有大张声势,秦朗悄悄的返回了纪庄,立马见到了温建阳。 两边都没来虚的,各自都有所取,一份商约顺利的就给落实了。 秦朗大手笔的从徐州购铁,不在需要其他的了,他现在只要铁。 这对温家来说不是事,徐州为煤铁重镇,铁料是一切的基础,整个徐州,如温家这样有铁矿铁坑和成百上千矿工的豪门,不在少数。 区别只是有的人家只挖矿产铁,而不去涉及其他。 现在刘良佐部已经离开了徐州,温家人外无压力,以他们的能力,秦朗的所需完全可以满足。 “秦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老夫佩服。” 温建阳对这纸商约很是高兴,价格很叫他满意。可同时也为秦朗的胃口所震惊,需要那么多的铁料,这秦朗想养多少兵啊?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秦朗把手一挥,直言说道:“这乱世之中,除手中刀枪之外,什么可信?什么靠得住?” “再多的家财没有刀把子保着,那也不是自己的啊。” 他这已经是很明显的相告了,徐州的煤铁对秦朗至关重要,若是可以,他很希望温家人能在接下的大潮中立得住的。 温建阳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这事儿可不是他一人说的算的,温家还要听他大哥的。 不过……,倒也可以结下一善缘。 见温建阳避而不谈,秦朗也不会哭着求着,话题就转移开来。大家扯扯中原的局势,说说张献忠已经杀过长江的兵锋,再谈谈徐州的大贼程继孔,时间不知不觉的就到黄昏了。 秦朗设宴款待温建阳,然后席上被温建阳突如其来的两句话给懵逼了:“秦公子年岁已不小,可曾立下婚约?” “温某有一从侄女,年方豆蔻,温婉静淑,可为佳配!” ps:感谢renjiayong、西游记唐太宗、凿壁偷观、昭勋校尉、书友20210129225843367的打赏,感谢支持! 第五十八章 德叔,你怎么给我张罗起女人来了? 婚约?老婆? 秦朗脑子一顿,是真没想到温建阳的跳跃会那么大! 但马上就给予拒绝。 不是因为他太小,根本没考虑过这种事儿,十六岁多不满十七岁,在后世还是上高中的孩子,可在眼下时候成亲生子就太平常不过了。 也不是因为他真的负有婚约,死去的秦父秦母没有在这点上为难秦朗,这可是大好事。 而正是因为他想过,细细的想过自己亲事,所以才断然拒绝的。 成亲是肯定要有的,但他绝不会去娶温家这种地头蛇的闺女。 因为不相配,或者说好处不够大。 也别跟他提什么爱情,上辈子的他不配有爱情,这辈子的他也就不需要爱情了。那只是女人而已。 等到明年后年,他秦朗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娶了温氏女,只多带来了一点眼前的小利益,等到他做大做强之后,效果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温氏女为正妻是绝不行的,嫡支大小姐都不行,更别说还只是温三的从侄女了。 “多谢温三先生厚爱,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秦某还需细细思量一二。” 这是一个很委婉的拒绝,温建阳也不生气,他突然的提出这事儿来,本就有些不合适。当下哈哈一笑,话题就翻转过去了。 不过他们俩人是结束了这番对话,但这事儿对于秦朗身边的亲近人来说却是很有冲击力的。 秦德就非常上心。 这还是半年来有人第一次提及秦朗的亲事,秦朗现下的年龄可不小了。不满十七周岁,那虚岁就快十八了。 大户人家成亲可不是今天通了气儿,明天就过门的,三媒六聘的一套走下来,轻轻松松的就能混过去大半年。 到时候秦朗虚岁都要十九了,在明末这个时代,十九岁成亲已经可说是晚的了。 尤其是他知道自家公子爷图谋甚大,那秦家就更需要后人了。 秦德决定抽时间去探一探秦朗口风,不过这事儿要找对机会,毕竟他虽然也姓秦,也受秦朗一声‘叔’,可身份上到底不是秦朗真正的长辈。 心动即行动。作为秦家的大管家,秦德现如今在海州、邳州也都是很有份量的,他想要找几个干净的貌美小娘子,那短短五天,四个豆蔻年华的貌美女婢就被送到了他眼前。 “德爷爷您看……” 刘杰期待的看着秦德。 他可是知道这些小娘子是为谁寻觅的,那将来要是一旦受宠,身份转眼就变得不同了。他刘杰作为办事之人,与之总是有一份香火情的。 秦德没有说话,只把目光犀利的看着眼前的四个丫头。 相貌都没的说,身姿仪态也很不错,在他的目光下纵然一个个神情都有些紧张,但也没谁惧怕到骇然失色的地步,最妙的是四个人身材环肥燕瘦尽皆有之。 “谁是张家女?” 最左手的女子闻声迈出一步,“奴婢就是。” “今后你便是四女之首,务必要好生服侍公子。” 张妙兰很自然的说出‘奴婢’这两个字来。既然都收了族里的银子,她就不再是秀才公家的女儿了,而是秦家的婢女了。 秦德看了一眼张妙兰,并不比其他三女出色,然而她是秀才之女,而非其他三人那般为家族嫡支的庶女,这就占了天大便宜了。 秦朗当天晚上就见到了张妙兰四女,他身边已经有八个丫头在伺候了,但那八个丫鬟比之新来的这四女可差远了。 那是七十分和八十五分的差距,天差地远了。 所以秦朗能一直洁身自好,除了外事压得他一直在忙忙碌碌外,内里质量不行也是一大原因。 更别说这些丫头们年龄都不大,一个个全是十五六岁,小的甚至还不满十五岁,实在叫他下不了口啊。 “你们是打哪来的?” 看着新来四女,秦朗眼睛有些发亮。嗯,年龄依旧还小,但好歹养眼啊。 “回公子爷话,奴婢张妙兰,来自新坝张氏。” “奴婢吴玥儿,来自海州吴氏。” “奴婢颜滢,来自海州颜氏。” “奴婢阮欣茹,来自朐山阮氏。” 秦朗一听四女的出身,眉头直接挑了起来,新坝张家,朐山阮家,还有海州吴家和颜家,好家伙,这都是海州本地的豪富之家啊。 “那你们怎么在这?” 张妙兰四女全低着头不说话了,秦朗话刚出口就也立马意识到不对,这话你叫她们怎么回答? “罢了,这事儿不碍你们。”缘由缘不到她们的身上,秦朗问秦德更是合适。 “今后你们就在屋内伺候,都照一等的份例,跟着春雨春蓉多学学。” 春雨春蓉是秦朗这边八个丫头里的带头人,张妙兰四女自然清楚,立刻答应了下。四女心底里全都荡漾着高兴,一等份例不说,最重要的是,她们全没改名啊。 在来这儿前她们就知道了秦朗这里的规矩,一等丫鬟春字开头,二等丫鬟夏字开头,三等丫鬟秋冬开头。现在她们四人拿着一等的份例却一个个都没有改名,这意味着什么啊?是不是说这位秦公子根本就没把她们当丫鬟啊? 虽然从丫鬟到姨奶奶,那后院里的身份依旧上不得台面,可她们的出身本就决定了她们姨太太的命。 除了张妙兰之外,她是秀才娘子所出,如果张秀才没有一病呜呼,张娘子没有重病,就张妙兰的身份也可以嫁到普通人家做正妻。 可吴玥儿她们仨就不一样了,她们的母亲本就是姿色侍人的妾室,姿色最好的颜滢的生母更是一青楼女子,商户庶女的身份就决定了她们婚姻选择范围会非常狭窄。 正儿八经的家族联姻她们不配,草草嫁人吧,又有浪费,那么把她们这些姿色出众的庶女送到达官贵人后宅做妾,就非常合适了。 所以与其去伺候那些大自己好多岁,甚至是好几轮的老男人,还不如来秦朗这种小鲜肉家呢。 更别说秦朗现在连个正妻,乃至妾室都没有。如果能抢先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就真发达了。 秦德把事情教给刘杰去办,后者刚放出话来,就不止三五家人主动找上门来。 他是真的货比三家后才定下了张妙兰四女的。 第五十九章 秦朗的目标 秦朗张了张嘴,他不得不说秦德的话有道理,自己的确很需要子嗣。而且儿子是越多越好。 不过在婚姻大事上,他真的有自己的考量啊。 只不过一些话不能说的太直白了,只能模模糊糊的说,明年天下将有大变,届时自己的老婆就有了。这老婆对自己的未来大业还很是重要,现在他正妻之位必须空着,连通房丫鬟也不能有。 秦德听了脸色剧变,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但立马又被秦朗给安抚下了,“我现今已被江淮上下瞩目,年岁也却是不小了,若房内一直没人,反倒不好。” 但关于将来的正妻之事,是再不肯多说一句了,反而叫秦德很百爪挠心,浑身不舒坦。 聪明的读者大爷们这时候或许已经想到了秦朗的目标了,没错,就是那位长平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坤兴公主朱媺娖。 秦朗目光是很高的,高的直接瞄准了崇祯帝的闺女。 而至于那个姓周的,就有多远滚多远了,反正只是议亲,而且明年大乱之时,鬼知道姓周的一家人会是怎么个机遇呢。 至于说秦朗的身份太低了,根本不可能为崇祯帝看中,那是现在,到了明年还会这样吗? 李闯大军兵临城下,崇祯帝走投无路,都他么杀妻杀女了,他还有什么看不中的? 到那个时候,秦朗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凭此大功求娶一公主,很难吗? 何况秦朗也从没打算把崇祯帝当傀儡,他还没那个本事。 架空一个皇帝,可不是只把皇帝的性命拿捏在手中就可以了的,那是在绑架皇帝。 秦朗他在官场上屁的根基都没,真带着崇祯去金陵,以为把崇祯帝握在手中就可以耀武扬威的吆五喝六了,那才是找死呢。 他要做的就只是挟救驾之功而结好朱明皇室。而凭着这个滔天大功,求娶个公主,与朱明皇室绑上联系,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吧?至少是很有可能的事吧? 实力还很弱小的秦朗,需要在甲申年的大变局下为自己遮上一层外罩。 而至于救崇祯,那也是他早就拿定的主意。 南明太废了。 坐拥半壁江山却不能为抗清做半点的贡献,联虏平寇,这简直是笑话。不管是福王(弘光帝)还是潞王(监国),全都绝顶绝的废材。 而到隆武帝(唐王)和鲁王朱以海,乃至到永历的时候,那南明已经不是南明,而只能称之为“残明”了。 如果金陵城的皇位换成了崇祯帝来坐,南明的局面或许会依旧艰难,但也绝不会叫清军那么轻松简单的夺取半壁江山。 秦朗眼下的实力还是太弱,同时他也必须要有一个绝对的物资供应地,如此才能最大的发挥他手中银子的威力,那怎么看都是奉崇祯帝南下的好。 福王以外藩就大位,无论是正统性还是对君臣的威慑影响,比之登临大统十七年的崇祯帝来都差得远了。 而至于说南明有没有可能在崇祯帝手下起死回生……,呵呵,不是秦朗看不起崇祯帝,或许经历了甲申之变后的崇祯帝,真就有可能脱胎换骨,然而明末的大头巾绝对会死死的拖住他的后腿! 再说了,当他秦·穿越者·天命之子·系统拥有者·历史见证者·郎打实了根基之后,他还怕与人正面竞争么? 比如现在,军造局就已经有人在研大规模批量制造制燧发枪的方法了,这东西并无困难,完全算不上什么高科技,秦朗只是点破了一层薄雾,那几个大师傅只用了三天就拿出了第一杆燧发枪。 但是想要将之大规模的生产制造还存有一些问题。 比如说制造速度,比如说造价。 军造局现在还在研制的就是这些问题。 身为秦朗军的兵工制造厂,军造局必须寻找出时间与费用的最完美结合点来,以一个最合理的方式为燧发枪的研制划上句号。 为了找出更加便易的制造方法,整个击发机构完全手工打造的话,制造速度会很慢的,他们想着就是能否使用铸件。 铁模铸件脆性大的难题已经被解决了,烧木炭缓冲是能起到很大效用的,虽然整体质量依旧不能跟机械削割的产品相比,但性价比却是很高很高的。 这样一来铸件就成为了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了。 毕竟整个燧发枪机结构中,除了火毡簧需要精细打磨外,其他的结构都没必要那么千锤百炼,铸件还更加有利于统一标准呢。 以现在的生产速度,及至年底的时候,秦朗手中怕是会多的用都用不完。 因为按照秦朗的计划,等到年末时候,郁洲山岛上只多有五千人马,加上纪庄一千人,水师三千人,然后是一千人的治安队,拢共万人。 这已经是一个叫江淮明眼人看了都夜不能寐的数字了,再想扩充,可就要跟路振飞触碰了。 所以水师的三千人,会一直打着商船的旗号,治安队一千人也要尽可能的不显眼,他们的装备会与兵勇全然不同。 纪庄的一千人必须只有五百正兵,另外五百永远是预备新丁。郁洲山岛的五千人也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永远只有那两千人。 一切的底牌都要等到燕京那场剧变之后才能掀开,到时候江淮江南的大人物们就不是怕秦朗的兵多了,而只唯恐他兵少。 所以郁洲山岛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把与海州往来密切的西港区一扎进,就能很大程度上遮蔽外人的目光。 哪怕路振飞能探听一些消息,他也永远拿不到确切的情报。 看看那几个主动送女来的富户人家,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大明朝风雨飘摇?江淮现在安稳了,日后却不敢说一直都会安稳了。 谁敢说张家、颜家等不是在为自己找靠山找退路? 哪怕是那温建阳,提及自己从侄女的时候心中也未尝没存有投资的念想。 …… 哒哒的马蹄声奔驰而至,秦朗带着十几骑,又出来巡视巡看了。 土路两旁开辟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田亩,这是百姓们自己开垦出来的。 大量的人口涌入岛上,他们主要完成的依旧是东西两个港区的建设,然后是规划的新田,但在此之余,谁要是有功夫有力气,你也能自己再自信开垦土地。 只要登个记就成。 秦朗提供农具和农种,然后收成是二八分。秦朗二,百姓八。 而日后公田扩充,哪怕是要收回这些民众自己垦出的田亩,那也会以每亩地二两白银赔偿的。 这一政策公布的时候,秦朗这位在郁洲山岛民众眼中本就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人,周身立马就更多了一层光圈。 没人觉得二两银子廉价了,众所周知,郁洲山岛的主人可姓秦。 第六十章 何腾蛟 纪庄外的集市上,何腾蛟正满头大汗的捧着碗米粉吃的高兴。 从米粉表面飘着的那层火红火红的辣椒油就可看出,这位淮扬布政使的参议大人,对辣椒这东西非常之能接受。 几十年前才被欧洲人传到东南沿海的辣椒,现在怕连湘南都还没传遍,就更勿论黔州了。 何腾蛟科举高中后就在南阳当知县,之后母丧丁忧,转眼起复就当上了淮徐的兵备金事,然后又顺利的做上了四品参议,这可都是官。绝对没厨子敢用辣椒这种东西往何腾蛟饭碗里放的。 这次他微服前来纪庄,那是为了亲眼见一见传言中的纪庄精兵。 之前他被拖在徐州城,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徐州事务上,好不容易刘超平了,徐州局面大体安稳了,但徐州大贼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三人又跟刘超残部朱世安、燕青等搅合在了一起,窜入其地,自称反天天王,遂南勾李闯,东连鲁寇,造舟置筏,势亦披猖。 何腾蛟只能继续在徐州忙活,前阵子总算有了个大体结果,不但征得了路振飞的许可,还拉扯来了金声桓和归永参将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兄弟,外加陈艾山这个新任兖州知府。 丁启光是前三边总督丁启睿的兄弟,户部侍郎丁魁楚的侄子,丁启胤、丁承烈皆出丁氏一族,他们跟刘超是老乡,之前一直在永城打刘超叛军,战后被调去归德府。 何腾蛟拉扯丁家人是为了让他们合同陈永福搞定西南李闯军威胁,而拉扯陈艾山,则是为了叫其搞定鲁西南的沧浪渊诸贼,也就是上文所言的鲁寇,他们多是小袁营的溃兵。 金声桓这个路振飞从左良玉军中拉扯来的悍将,以及路振飞标营的文怀忠、王心粹,才是何腾蛟攻歼程继孔等人的主力。 然后他的眼睛就不得不盯上纪庄,盯上纪庄背后的郁洲山岛了。 传闻中,秦朗所部可是江淮劲旅。 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腾蛟思虑再三,还是亲来纪庄了一趟,他要亲眼看一看这支传闻中的劲旅。 剿灭程继孔等贼子,应该是他在江淮任上的最后一件事了,京城已经传来消息,皇帝要点他坐湖广巡抚之位,何腾蛟当然是感恩戴德。然而也因此更要把攻歼程继孔等一事做的十全十美,如此在江淮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所以他会尽己所能的拉扯上所有人,秦朗这支江淮劲旅当然不会被他放过。 甚至何腾蛟都已经拿定主意,即便这支乡兵团练名不符其实,他也会征调遣派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然而来到纪庄的他即没有失望又大感失望。 没有失望是因为纪庄乡兵的确可称为劲旅,不需要看他们去打仗,只是一眼扫过去,何腾蛟心里就已经有谱了。 毕竟他这几年始终都在忙于兵事,虽然不会将兵也不会将将,可对于军兵到底是熟悉的,至少是好是坏他分得清楚。 纪庄的人马,一个个面色红润,无有一带菜色者,这首先就说明他们吃的好。这是一支强军的基础! 其次,他们个个身姿挺拔,无论站岗巡哨尽昂首挺胸,这不止说明他们训练有素,更说明纪庄之兵上下皆有股傲气。 军伍的傲气是打哪来的?那只能是从战场上来,从胜利中来。 最后,纪庄之兵上下军容整洁,不管是小兵还是头目,你就找不到一个袍服上沾有污迹,脸上脏兮兮的人。 “这绝对是一支强兵。” 在何腾蛟眼中,这纪庄之兵都算是仅次于勇卫营这等禁中劲旅的强兵了。 而黄得功的人马能胜过纪庄之兵,还要很大程度上依赖他们的优良装备,无论是披甲率还是一门门火炮,这显然都不是纪庄这儿的团练乡兵可比。 能把装备明显弱了勇卫营不止一筹的纪庄乡兵放在仅次勇卫营的位置上,这实则已经说明了何腾蛟对纪庄人马的认可。 可惜啊,他此次微服而来,一没穿官袍,二没带信印,摆不出官架子,就根本就不了纪庄。 连那个近期名响江淮的“棱堡”,他都不能细观。 只能隔着集市打量,工地上依旧人头攒动,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何腾蛟是既满意又失望,索性把手下的随从都散出去,四下里出击,尽可能的探听纪庄乡兵的消息。 而他自己也在集市上闲转起来,先是到茶摊儿那坐了一会儿。 纪庄这个集市还太差劲,连个好点的茶馆都没,只有卖大碗茶的茶摊,过来喝茶歇脚的全都是周围打圈的百姓。 不少人手里头还提着刚买来的粮食和盐。 别看清兵退去,小袁营也完蛋,江淮局面已然重新安定了下,可在百姓眼中粮食依旧是第一等的硬通货。他们从自己家里把粗布、鸡蛋、青菜等送来,换到的铜子大部分都用来购买粮食,还几乎全部都是廉价的粗粮。 然后再一个个数着铜板的来购买食盐等必需用品。 纪庄就仿佛是一个特大号的无底洞,把周边的多余物资全数吸纳了进来。毕竟这里有那么多人呢,整日里干着重劳力,光是一个吃饭就是大问题。 何腾蛟在茶摊上听了半响,什么有意义的消息都没听到,因为那些百姓口中的物价全都是公开透明的,随便去收购站走一趟,就能看到挂着的公告牌上列出的价格表。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纪庄收购站的存在,的的确确在某种程度上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首先他们的粮价盐价都较之邳州要便宜些,这应该是因为纪庄拿的量大,成本价就便宜;再则他们收购青菜蛋禽鱼类肉类时的价格也比较高,至少比何腾蛟的心理预期高。 这一高一低,百姓的日子就好很多了。 何况纪庄还是不限量敞开了收购放卖的。 百姓们都是喜笑颜开的夸赞着纪庄的好,赞叹着秦公子仁义,然后就说起了自家事,何腾蛟又不是邳州的地方官,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而后离开茶摊还没走几步,何腾蛟便被一股闻所未闻的香辣气息给诱惑。米粉摊上那一罐火红火红的辣椒油,叫他口生津液。 第六十一章 出兵 纪庄之行给何腾蛟带来不小的震撼。 “这么说来,云从是感慨良多了?” 淮安城内,路振飞与打纪庄返回的何腾蛟相对而坐,桌几上两杯香茗散发着袅袅热气。 “是很感慨。秦朗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克制,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也。” 纪庄明明有足够的实力,也有极强的影响力,但纪庄兵却始终把自己限制在司吾山以东,沐河之西的小片区域,其人马更是除了沐河河湾处的小柳庄外,概不涉及其他地方,简直是画地为牢,自我圈禁了一般,这真是太不简单了。 明摆着就是做给官府看的,是为了叫官府对其放心。 “江淮能有一秦朗,乃江淮之福,我大明之福啊。” 何腾蛟毫不遮掩自己对秦朗的赞赏。 这个年岁小小的秦大官人,未来简直有着无限的成长性,只要运用妥当,必为江淮一利器。 何腾蛟已然是板上钉钉的楚抚了,路振飞现下可不将其视为下属,而是看做同一层次之人。 闻言自得的哈哈笑来。 “云从之言深合我意。秦朗确实不俗。” 自从路振飞上任以来,秦朗不管是自我约束——在纪庄在海州都严守本分,一不在邳州揽事,二不再海州霸权——还是乖觉的奉上万两白银和棱堡的图纸,这都是绝对的加分项,都让路振飞大为高兴。 主要是明末这个局势吧,真没人会把秦朗的‘割据一方’当成一回事。 先不提赣西的左良玉和闽地的郑芝龙,哪怕是为路振飞勾搭来的金声桓等左营将领,那都各自保留着极大的自主性。 左良玉为了避农民军兵锋,放弃了湖广之地,跑来了赣西,虽然临走之前大掠了一把武昌的漕粮盐舶,很是得了一笔财货来,可左营二十万众,区区一个赣西如何养活的下? 能被左良玉厚待的只有他手下的一些亲信营头,比如李国英这种早在辽东时候就跟着左良玉厮混的心腹爱将。如金声桓这种半道投来的群盗贼头,纵然再能战,那也是二流的。 况且人家李国英、王允成、卢光祖、郝效忠、徐勇等等,就不能战了吗?笑话么。 所以金声桓被路振飞用高官厚禄一勾搭,那厮就立马拔营北上,现就在徐州落脚。 金声桓到了徐州后的所作所为可远比秦朗跋扈多了,秦朗从来不沾染海州城中里军政事物的,可金声桓却只把徐州官府当摆设。 如此嚣张跋扈,路振飞都能忍受的下来,区区秦朗,又算的了什么? 再说了,秦朗现在还没有大肆扩充军力,那明面上的兵马数量完全没有越过路振飞的底线。 这位淮扬之地的一把手,看秦朗那是相当之顺眼的。 这阵子,秦朗不管是购买粮秣油盐,还是从淮扬收购硝石硫磺铁料枪炮等官面上的违禁之物,都顺畅的很,没遇到半点阻碍。 或许这也是海州的富户纷纷乐的来巴结秦朗的另一大缘故吧。 秦朗与江淮官府关系良好,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而非跋扈一方的反贼。 对于海州的富户们言,前者与后者的区分可是大的没边的。 从巡抚衙门出来,天空上又飘起了小雨,何腾蛟登上马车,看着自己脚底上沾着的污泥,半响没有言语。 他想到了纪庄与淮安,或者说是与大明任何一处地方都形成鲜明对比的最大不同处——整洁。 在那里,不管是街道还是集市,给何腾蛟的第一感官就是整洁。你在那里看不到遍地的污秽,也看不到随地丢弃的垃圾污水。 就是那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也都干干净净。每个摊位上都有盛放污水垃圾的木桶。 墙角背街也一样没有屎尿,公厕的存在和直接与金钱挂钩的严厉惩罚,完全杜绝了人们随地大小便这一恶习。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下雨天里,纪庄就没有淤泥了。 那地方工地还整建设中呢,雨天里淤泥非但不会少,还会更多。 但何腾蛟现在第一个想起的却是纪庄的整洁。、 远比淮安、清江浦要好的干净整洁。 …… 秦朗很快就收到了淮安发来的公文。 “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 这是一伙起自徐州的土贼,最早闹出乱子的时候是在七年前,崇祯八年时候程继孟,时程王张三贼皆继孟部将,起军破萧县,焚徐州北关,归永邳宿之间道梗数百里。指挥蔡应瑞、守备贾之禄、哨官李毓秀等以拒敌阵亡。 后程继孟兵败被刺,群贼遂奉程继孔为首,多年来潜伏于淮扬中原与齐鲁交接,势本已穷尽。然而刘超败兵和小袁营溃兵的出现,让程继孔三贼实力大增。 四月里袁时中、刘超相继败亡,这不及六月,程继孔等就又有了起势的苗头。 大明朝还真是多灾多难。 “出兵就出兵。让猛叔领枪盾刀斧兵五个连,火枪兵五个连,再辎重兵二百,前去徐州报到。轩哥也跟着过去。” 多打几次仗,只有好处没坏处。反正秦朗手中有银子,不缺军资。 “十个连都要新旧掺杂,以老带新。枪盾刀斧兵四个连从岛上调,火枪兵三个连从岛上调,余下的从纪庄掉。……” 随着外在压力的退去,秦朗手下的兵马又有了一次新变动。 主体还是那个主体,但具体的人数就不一样了。 一个连一百战兵不动,但每个班多出了一个后勤兵,两个队长手下各多了一通信兵和警卫员,这就多出十四人了,加上四名正副队长,这就是十八人。 然后是连部。 连长、连副、教导,这是连部的三巨头,三人各有警卫员一人。然后连部还下属司令班、警卫班和辎重班各一,再加上卫生班,哪怕后者通常只有两个卫生员呢。 司令班是司号员和通信兵的相集合,跟警卫班、卫生班的配置一样,都是不满员的。但辎重班通常是要加强的,这样一来整编后的一个连就是一百五十人建制。 十个连就是一千五百人,再加上二百的辎重队,在外人眼中,秦朗怕是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你怕什么怕? 李猛、李轩接到命令后,脸上各自流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李猛是发愁,年纪已经不小的他,很怕出漏子,何况他也从来没有带领过那么多的人。 哪怕现在的秦朗军经过了几个月的磨练,行军驻营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制度,他只需要按制度行事,似乎就出不了什么错。 早在纪庄时候秦朗就专门训练过驻营,因为他对军兵驻扎也一窍不通,不知道多少人应该对应着多大的营盘。不知道营盘内的一应设施该如何去安置摆放…… 那就实践出真理了。 一个班一个营帐,前后营帐需要间隔多远是安全的?着火了之后才不会牵连到其他营帐。 亦或者是一部分营帐密集安置,然后在外头设置足够的空间来防火? 但那一部分营帐该是多少才叫合适? 营地会不会太大,以至于防守都成了一个问题?何有营地之间需不需要栅栏阻隔,以便在营寨被破之后,内中依旧可以组织抵抗? 还有夜间遭遇战事了,军兵要怎么才能迅速集结?是不是需要在营帐中间预留空地呢? 然后就是吃饭喝水的问题。 锅灶又要距离军帐多远才合适? 距离水源又需要多远恰当? 还有军中的牲畜,它们又需要给予多大的空间,还有放置在哪个位置合适…… 并且扎下一座牢固的营地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物资布置,行军打仗的时候可要预留足够的时间。 再有就是夜间值守的事儿。轮到谁论不到谁,然后第二天谁该干什么谁能轻松一些,那也需要一张制度。 反正这事儿上是一大堆的难题。 秦朗一窍不通,李猛对此也麻爪的很,他当年只是一低层武官,是听命行事的人。 所以一切都需要秦朗一点点的其摸索,一点点的;熬演练。 然后把结果结论一条条的记录下来,再死死的印刻在所有军官的心中。 秦朗此前出小柳庄,那距离纪庄才是十里远,出海州,则是有舟船之利,现在李猛要带着小两千好人奔赴徐州,沿途路上要怎么走,怎么才能安安全全,他压力山大。 而李轩就是满脸的兴奋了。 作为秦朗作为亲近的几个人之一,李轩本该才是秦朗手下的第一人,然而在步骑之间,他因为精通骑术被派去了马队。 对此李轩是毫无意义的。骑兵先天上就比步兵牛。 且又因当时的人数还少,那时候马队的地位是一枝独秀的,与他的地位是十分匹配。 可现在步军的兵力越来越多,而马队的数量却十分难产,秦朗纵然有大把的银子在,也难在江淮买到好马。 李轩于是就眼睁睁的看着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乃至是丁进这样的后起之秀,一步步的超越了他。 人家手下好几百上千人,李轩手下才几十号人,他可就难再坐稳了。 “怕什么怕?” “打仗就少不了死伤,就免不了胜败。” “我看中的是实战经历,是历经了实战之后得出的得失。你就是真吃亏了,又怎么样?” “精兵强兵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不是操场上练出来的。” 秦朗不会对外宣称自己不看重胜败,但是在李猛李轩跟前,他不需要遮掩。 他手下人的先天基础很好,但战阵经验还太差劲,这个缺陷还是尽可能的补充上好。 虽然讨伐程继孔这一战比之真正的大阵来不值一提,可有总比无好。 秦朗自己却没有亲去徐州,不是因为他对徐州的战事漠不关心,而是因为海州地区的雨季就要来到了,接下来郁洲山岛上肯定事儿更多。 对比徐州,镇抚岛上数万民众的民心才更加重要。 数万人分做两大片,一东一西,然后再以百户为单位散居在前后云台山山麓。 偌大的云台山并非一个整体,或者说海平面的上升让云台山山脉分成了前中后三段,从南至北排列。 简单的来说,与海州城相对的西港区就在前云台山,而后是云港港口所在的东港区,就在后云台山。 现如今,依托着山体,大量的木屋和土坯房已经被建起。 这些东西都只是一个过渡,但却也叫投来的人丁都有了一容身之所。 雨季一来很多工程都要停工了,但让那么多人闲着没事儿干也不可能。 人是必须有事干才活的有意义。 这一闲着就爱胡思乱想,没事儿也能生出事儿来。 所以,下雨天这些人也不能闲着。 先去挖水渠,然后去搬运碎石投。 水渠不用多说,碎石也是建筑的必须用料。而云台山到处都是山,用药粉炸碎了,那些碎石子就能用了。 也甭管破坏环境不破坏环境,现在不讲这个。 最后再去砍树。 把一颗颗生长了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大树砍下来,主要是松树杉树柏树榆树,拖下来,拖到木料厂烧碳厂,拖到码头港区,反正都能用到。 这些都是需要很大的密集劳动力才能显现出效果的事情。 反正在接下的两三个月里,他们是不会有空闲的。 哪怕秦朗开恩让他们休息了,那一个个还有各式各样的“学习”等着他们呢。 从各类规章制度的宣讲,到自始至终都有的扫盲班,还有听人说书讲古,乃至是看大戏,秦朗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清清楚楚。 这思想领域是绝对不能放松的。 说书讲古和看大戏,乃至日后还要进行的诉苦大会,这都是手段。 虽然这些手段现今主要针对的是满清,但捎带一二大明朝还是可以的,日后转成贪官劣绅也是轻而易举。 比如说书看戏全都有的《卢象升》。 对于这位先贤,秦朗是一百个佩服,真正的下马能安民,上马可统兵。所以大明朝对之挺那啥,可这不耽误秦朗把他捧出来啊。 宣扬卢督师之忠烈,不用顺带,杨嗣昌、高起潜就已然丑态毕露,就足够打明朝的脸了。 当然,杨嗣昌其实也不容易的,他一孤臣,跟卢象升这个东林党先天上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自己在前线做事,怕是大半的精力都要放在后头防备着射来的暗箭。可是在戏里头就不需要表现出来了。 然后再来骂一骂洪承畴,更惬意了。 再比如编排戏曲文本时,主角固然是因为鞑子的南下才家破人亡,惨不忍睹的,直到来到了纪庄来到了郁洲山岛上才过上了吃饱睡好的好日子。 可在此之前他们在大明朝手下过得日子也同样惨兮兮。 还有那在大明朝时候就已经受不了贪官污吏的剥削而逃到山上去的主角,乃至是以小袁营之人为主角的,都是黑鞑清和黑大明两不误。 如此之戏曲文本当然比不得《牡丹亭》、《拜月亭记》、《玉簪记》之类的精品,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曲谱音调,绝对都需要很深很深的打磨。 可挡不住百姓们喜欢啊。 他们可都感同身受! 而百姓们一喜欢,那精神上就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影响,久而久之,可就遂了秦朗的意了。 第六十三章 公子仁爱之心可耀天日 李猛带着人马才离开,岛上就开始插秧了。 一个月的育苗期已经悄悄走过,上万亩的水稻可是关乎着几千户家庭来年的收成。二八分成太激励人了,但凡有能力的,都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 也就是他们的空余时间太少了,不然可就不是万亩左右的事儿了。 “驾驾……” 马蹄溅起泥水,郁洲山岛上刚经历了一场雨水的冲刷,主道路情况还行,但百姓自垦的田亩处路况可就时代化了。 大大小小的水坑多不胜数,秦朗一行人根本不可能放快马速。 与上次秦朗来视察时相比,这片水田地头多出了一些个水车,这叫他很满意:“把这儿的管事叫来。” 岛上‘官方’对这些自垦田采取的策略始终是放纵为主,约束很少,虽然派来了管事,但这管事的只能并不是主理这儿的一切,而仅仅是调解纷争,调和百姓间发生的矛盾,再一个就是尽可能的组织人力力所能及的兴修一些水利。 秦朗对之报以的最大希望,也只是几条引水沟渠罢了。没想到这管事还能搞来水车! 水车肯定是从造办厂“买”的。 后者是担负郁洲山岛所有的杂物制造事宜的大厂,下分许多作坊小厂,员工数量比之军造局、造纸作坊之流多得多。 从工农器具生产到打造车辆再到打制家具,水车筒车等水利灌溉工具自然也包含在内。 郁洲山岛上那么多的耕地当然需要水车了,但又因为靠海,海风多又大,不能用那种十几米高一辆即可灌溉五六百亩的大水车,而只能竖些一辆灌溉一二百亩的小号水车。后者的成本造价很便宜,但也费时费工,合上匠工们的消耗,每辆的成本价大概在二三十两。 自垦田的水车只能花钱去“买”,每辆的成交价格肯定比成本价要多上很多。 眼前地头上大约有十几二十辆,总价格对于秦朗言是不值一提,但对于这儿的自垦农们来言可就是一笔天大的支出了。 更奇的一点是,能在岛上水车都在吃紧的情况下,为自垦田搞来这些个水车,甭管这片地头的管事是怎么做成的,那都手段了得。 更不要说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说服所有人来凑钱集资,这的管事绝对是个人才。 想要所有人都凑钱集资,那至少说明大家是信任他的,短短时间里就能取得百姓的信任,如何不是人才了? 不过当那穿着黑色袍服的管事被带到秦朗跟前的时候,秦朗脸上可没有丝毫的笑意。 “公田如今尚缺水车,你这儿的水车又从何而来?” 在岛上,那些被集中开垦的土地,现在就被称之为公田。相应的,自垦田就也成了私田了。 管事名叫江哲,年三十岁出头,相貌黑瘦,被随从寻到时候正在水田里忙着插秧,听闻消息后急忙清洗手脚,穿上黑袍赶来拜见。行礼时候秦朗还能看到他手指甲中几丝未消干净的泥垢。 “禀公子,小人是求了造办厂的大师傅做的私活儿。” 就跟岛上的劳工们有余力来开垦私田,那造办厂的大师傅们同样也会有余力不是? “那所废钱财呢?可是百姓们集资筹措?” 秦朗‘嗯’了一声算是翻过了水车来源的问题,他没去问江哲是怎么求大师傅们应允的,想也是银子开道的事儿。而现在开口问江哲,保不准还给了江哲一个自我夸功的机会,实没必要。以后使人去查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 “公子英明,‘集资’二字用的恰如其分。” 江哲接着报出了一连串数据,从每家出钱多少,到一共多少家出钱,然后是木料器具的购置用了多少钱,师傅们的工钱用了多少钱,甚至具体到十九辆水车的单体造价分别是多少,然后期间的杂物费(吃饭)又用了多少钱,最后账上还剩了几个钱,都是清清楚楚。 秦朗看着眼前的江哲,第六感告诉他江哲说的都是真话,而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那这个人可就真是个干才了。 能短短时间里赢得那么多百姓们的信任,把自己仅有的一丁点银子托付给他,这是什么能力?都他么算是超能力了。 能说服造办厂的大师傅们廉价出工,那些人所得的那点银子可真是少的叫秦朗吃惊,几乎都可称得上是义务劳动了。这等口才,这等办事能力,干才能吏啊。 最后还能系统的组织好整个水车的建造过程,手中捏着银子,还能不动一分一毫,操守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秦朗几乎立刻就想回去叫人细细的调查调查江哲了。 完全是意外惊喜,自己只是想到私田要插秧了,再过来看一遭,竟就发现了一个大才。 这种人绝对值得大力栽培。 “走。带我去地头看一看。” 秦朗把手一摆,大步走向水田。边走还边向江哲说道:“插秧可是个苦差事,很费力气,耗时又耗工。百姓们又要在队上做工,他们能来得及吗?” “公子放心,如今天气已暖,昼夜温差小,白天干不了晚上也一样干。肯定误不了时候。” 江淮一带是习俗,插秧的头一天叫开秧门,那不但颇有仪式感,男男女女还都吃的好吃得饱。 再穷的人家在插秧的这几天里也不会节省,就跟北方百姓抢收抢割时一样,吃的都是家家户户最好的水准。 一天三顿干的不说,中间还有加餐。 “传我命令,让各处都统计一下,家有私田忙着插秧的,这几日就放他们的假。一日三餐每餐再多加两个馒头。” 这点耗费对秦朗言根本不算什么,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但他敢肯定,这绝对能大大收割一波人心。 果然,别的人先不说,江哲就已经感动了,“公子仁爱之心可耀天日,小人膺服。” 而边上水田里的人也听到了,顾不得其他,几个人直接跪在了水田淤泥里,大呼大官人仁德,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叫秦朗心里都暖暖的。 中国的老百姓是最懂得感恩的,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下,很多事儿早已经刻进了人们的骨髓里。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第六十四章 有生之年…… 整片自垦地都是人,虽然正当年的青壮少,但还有健妇,还有一个个老幼。 秦朗回去的路上硬是受了一路的头。 消息已经风一样的传开了,因为田间地头都是人,你说给我听,我说给他听,传播速度贼快。 看着那些个双脚双手还占满泥水的妇人老幼满心感激的向自己叩首,秦朗心头是真有点发酸。 前世他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可比起眼前这些人来,那也是在天堂。 “但愿自己有生之年能叫天下无饥无困,能叫中原百姓都得温饱……” 秦朗这一刻脑子中还真生出了一个宏伟无比的大愿望。 要知道他之前脑子里想的可都是灭鞑清,扫西洋,一统小破球呢。 再细致些的说,就是要把大头巾们好好的整一整,把整个社会都按自己的法子来改造。 还真没想过全国扶贫,消灭饥饿奔温饱呢。 小康社会他是不敢想的,在17世纪想这东西太扯了,但温饱还是能盼一盼的。 一统全球当然要搞殖民了,学一把白皮,吸四方之血来供我华夏沃土…… 这么一想秦朗还真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可到了第二天冷静下来了,他又觉得有点可笑了。 在眼下这个时代里想搞全球一统,太难了。 东西往来一次都他么要一年,消息传播太慢太缓了。而且人家欧洲白皮可都觉醒了,已经不再是蒙古人西征时候的弱鸡了,大军开去数万里之外大打出手,并且还要保持着长久威压,完全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亚洲这一亩三分地上还能想一想,南北美洲也不在话下。 用过午饭,天上已经看不到太阳了,郁洲山岛上的老农昨天就说要下雨了,这还真准。 秦朗又带人去了水稻田,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去表演施恩,而是叫人喊来江哲,让他从田间叫来几个老人。“稻田插秧,费时费力。我之前听过一法,似是可将之抛秧,好以省时节力。” 江哲呆了。 作为一个农家出身的白役,还是一个鲁西北人,他对水稻种植真的谈不上精通,一切都是领了差遣之后积累下的。可哪怕他这么个刚入门径的人,那也知道稻苗插秧没什么抛秧一说的。 “……公子莫不是……?”江哲震惊的看着秦朗,直像在看一个‘何不食肉糜’的活例子。 “我可没胡说,抛秧水不能太深,不然抛出的秧苗无法直立在田中。你们可以试试,把那些秧苗抛进田里,可比插秧省时轻快多了。” “……” 所有人都没说话,气氛登时冷场了。 秦朗到不觉得自己真的受冒犯了。 抛秧法这东西别说在这个时代闻所未闻了,那就是后世的九十年代,中国还有大片大片的水稻田继续用着古老传统的插秧法呢。 但他真的问过度娘,在网文里看到后好奇么。 水稻种植,插秧改成抛秧,能大幅度地减轻劳动强度,并提升数倍的劳动效率,这都是事实。 抛秧法降低劳动成本,省工,省时,提高工效,同时没有缓苗期,有数据统计,每亩还可以增产一些粮食。 也是穿越者的一项神器了。 不过,这等事情都是益缓不益急,必须拿出了实际成效,叫大家都看清楚了后才再行推广。 “我这么说只是告诉你们有这个法子,但不必立马推广。” “江哲。” 后者的面容刚刚随着秦朗的话放松了下来,现在立马又紧张起。 “现在私田中还有大片空白,你去弄出百十亩来,试下这抛秧,若是失败,当然不提,若是成功,以后推广就是了。”然后吩咐江哲必须把补偿给到位,还有那百十亩田依旧属于原先的百姓。 江哲紧张的神情彻底放松了下来,看着秦朗的眼神也恢复了原先的恭敬尊重。 私田的一切成功可都是他的功绩,之前还以为秦朗扯淡要毁了私田呢,这就是毁了他啊。现在看,秦大官人脑子还清醒的很。 “公子英明。” 对比秦朗现如今在岛上的绝对权力,他性子上来后搞出一个闻所未闻的抛秧法,却十分有克制的把之局限于百十亩地这么小的范围内,同时还特意叮嘱要妥善安排土地主人,这份心性,这份仁慈之心,岂止是一个‘英明’啊。 江哲在高唐州当了十年白役,他出身农家,因为有堂姐嫁到了城里而进了城,再因为一张好嘴而巴结上了一差官,跑了几年腿后终于被纳入了白役之中。这十几年中他不是没经历过好官,可看看现在的秦朗,再想想之前所谓的好官,真是没得比啊。 如果大明朝的官都跟秦大官人一样的爱民,大明天下何至于这般啊?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 哗哗的雨水冲刷着郁洲山岛,然而这个时候稻田里的秧苗早就已经插完了。 这些私田,民户数量是很多很多的。因为再强的壮劳力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和经历来开垦荒田,一切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所以参与人口多,而人均面积小。 最多的一户也就三五亩地,那还是因为那户人家的丁口多的缘故。一般说来,一些家庭能有个亩把面积,就挺好了。 此前壮劳力不得解放,只能抽出空余时间来做,现在秦朗发了话,他们可不抓紧时间干? 昨天上午的时候,稻田就全都完工了。 尤其是被特意圈出的那百十亩地,吸引了无数双眼睛。大家看着一把把秧苗落进田里,竟然真就一个个都朝上着立正,无不感到神奇。 事实上这就是个很简单的物理原理。 不过依旧没人相信这种方法能成事,特别是现在就下了雨,保不准都会被冲倒呢。 反正这些稻子没有灌浆之前,甚至是没有被收割入仓称重前,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抛秧法的。必须把实打实的现实摆在所有人的眼前,你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 但秦朗一点也不觉得他们有错,因为百姓们太穷了,他们的容错空间太小了。 就像前世的他,明明想换个工作,却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就怕一步迈出去了,掉进了坑里,工资连现如今的都不如。 那时他什么都没有,一点风险也不敢冒的…… 第六十五章 笑了,醉了 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秦朗把江哲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这是一个有着丰富事务经验的人,十年白役生涯,叫他历经了太多太多,不管是市井之间的民事纷扰,还是下乡催粮缉税,又或是和声细语和恶脸恶相,这人的经验都堪称丰富。 所以他凭着一张巧嘴和自己的身体力行,又扯来了秦朗做大旗,很容易就与自垦民户们建立起了信任——这信任是建立在秦朗的威望基础上的,因为大家信秦朗,所以江哲这个被秦朗派来的管事就也赢得了大家的基础信任。 再加上这厮会办事,挖沟渠时亲自上阵,浑身搞得脏兮兮的显摆在所有人眼前,说话带人又每每和声细语,还积极为民户们联系到了农具,真正的为大家办了事实,就很容易在基础信任分上更进一步了。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都太淳朴。连表演都能当真! 而对于那些吃喝不愁的大师傅们,江哲又对症下药,一边带着些老弱前去门上哭穷,隐隐有种道德绑架的感觉;另一边又拿着声望声誉的来刺激他们,双管齐下,这才使得一群人几乎是义务劳动的来为他们打白工。 “有手段啊,到底当过差役。” 白役也是差役。 感情上有点小受欺骗,之前秦朗还以为自己真碰到了一个为民为公的‘好官’呢。 不过这点冒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现在也不是什么一方势力,只是一地豪强而已。 手下人讲能力第一,论迹不论心,道德还是暂放一旁的好。 或是江哲做事不择手段了,可放在江哲那个位置言,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职责,这有什么错? 而且与之上的事相比,秦朗更关注的是江哲有没有在水车上上下其手,趁机搂钱。 不过要查明这个事情,还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江哲的账本记的十分清晰,可想要将之应证,看江哲有没有虚报开支或是故意抬高价格,就要一步步的来了。 虽然他现在挺相信江哲的,第六感告诉他,江哲之前说的是真话。 这或许不能说明江哲是一个有操守道德的人,但绝对能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关键时刻决不能掉链子捅娄子。 江哲可是一个当了十年白役的人,秦朗绝不信这种人会是朵白莲花的,江哲现在表现的越一尘不染,就越能说明他谋求更大! 白役啊,那可是比敲骨榨髓的差役更叫人恶心的一群人。 这些人的带路人就是在编的差官。 跟着啥人学啥人,随同滋扰,勒索讹诈,威逼良民,上下通吃,明末差官是啥个德性,他们就也是啥个德性。 通常还会更加恶劣! 谁叫白役都不在编,连最基本的糊口钱粮也没有呢? 现在一个干了十年白役的人,面对那么多银子竟然能做到不侵不占,这简直是奇迹! 只能说他所图更大更甚。 可秦朗怕这个吗? 他一点都不怕江哲这样的聪明人,反而更觉得江哲是个人才,可以大用,而更怕那些傻逼一样的蠢货。 但要提拔任用一个人,就需要把他的一切都夯实了。这一条也会是今后秦朗用人的准则! “少爷!” 秦安走进了门来。 “江哲的账本有结果了?” “少爷慧眼,那江哲真就一文钱没沾。”秦安崇拜的看着眼前的秦朗,自家公子果然神了。 他知道秦朗有‘神异’在身,之前有翟叙那档子事在,秦朗身边的心腹全知道。但这一点都不耽搁秦朗再次显神的时候受秦安的顶礼膜拜啊。 “那就通报嘉奖一次,再提江哲一档。” 一切还是要等到秋收之后再说。 秦朗的二百亩优化种子和百十亩的试验田都在那呢,而且自垦田也一定程度上为秦朗聚拢了极大的人心,那个位置现在的确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 江哲好生生的在位置上干工作,今后前途才更加广大。 不过此时此刻的江哲家中却是一片的慌张,所有人都知道了上头正在查江哲的帐,那还能好? 哪怕江哲都说了,自己一个铜子的好处都没占,叫家人都放下心,却依旧没什么用。 因为在江哲的老婆眼中,上头查你的帐,那就跟上头看你不顺眼是一个道理。何况江哲会不趁机捞钱吗?她男人也不是那种清廉如水的人啊。 江哲的位置在江氏眼中就跟庄头仿佛,主家突然要查一庄头的帐,岂能是无中生有? 江父江母也全都懊恼起来,后悔当初怂恿着江哲前来纪庄。不然他们现在淮安待着,虽然日子会更艰难一些,但至少没这场灾祸了啊。 江哲是秦朗在淮安招揽账房管事时候投奔过来的,靠着能写会算,又善交际,很快就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可又因为他白役的经历,受人鄙视,以至于明明通过了三等管事的考核却被安排到了自垦田这块。 比起那些被编入造办厂,甚至是军造局的人来,江哲这遭遇可真心算不得好。更别说还有一些幸运儿直接被编入了后勤处,乃至是秦朗直属的审计处。 哪怕是分到公田当四等五等管事呢,也比他这个私田三等管事要强不是? 江哲这个同批人中最先露头的,级别也是最高的几个人之一,所到的位置却似乎是最差的。 他最早时候当然也心生颓气,但江哲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垦田的盘子在迅速的增大,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了进来,自垦二字牵连到的利益越来越大。 如果他把一切都办好了,那所得的回报自然也是越发大的。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这个自垦田,这个二八分,那可不是秦大官人收割人心的一大利器么? 无论在什么时候,对统治者言,内部的人心民意问题都是至关重要的。 他江哲若是办的美了妥了,那还愁不能进上头大人物的眼吗? 如此想着,江哲做事就越发的尽心尽力,尤其是此前秦朗第一次来视察了之后,他心就更安了,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 不过与一个纯粹的功利之徒又不同的是,江哲为自垦办了那么多的事,废了那么多心血,固然是奔着更大的好处,可在这一期间,他本人也不是半点没被触动的。 看着那些难民流民们,在下工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尽可能的来挥几下锄头,掘几铁锨地,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脸上却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双眼中也充斥着满满的希望,你就算是心如铁石也会被暖化了的。 所以他才会被秦朗感动,说秦朗仁爱之心可耀天日。 因为他太知道秦朗的那道命令意味着什么了。 “江老弟,江老弟……” 外头的声音打断了屋内阴云一样的气氛,江氏忙去开门。 “是刘大哥啊。” 来人正是江哲一家所住小区的管事刘昕,进屋来一看江哲就笑了起来,“江老弟大喜啊,上头下来了你的嘉奖令……” 在通报嘉奖,提升一档,老弟前途不可限量……,等等言语之中,江哲笑了醉了。 第六十六章 不杀秦贼,誓不为人 徐州。 城外的一处营垒,五更天就已经忙活了起来,军士吃罢,天色已明,号角声吹响,众军兵整备齐全,踏着晨光就已经向着西北的吴家集开去了。 程继孔等人闹出的声势的确很大,而且气焰尤为嚣张。 见到徐州地区大兵云集,彼辈非但不怕,反而是针尖对麦芒。张方造亲提一支人马奔赴运河,占据了运河北岸的大镇吴家集,这一行径堪称打脸。 何腾蛟等尽皆震怒,立刻就定下人马去打,李猛带领的乡兵便就成为了大军先锋。 这颇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但李猛并无抗拒,领下军令,次日就启程了。 他不怕打仗,有了秦朗的吩咐托底,李猛是很乐意接受先锋任务的。在他看打这种乌合之众,正是最理想不惯的实战练兵了。 行进中的秦朗军神态轻松,没人紧张的浑身直打哆嗦。 虽然他们当中有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但徐州大军云集,精兵强将汇聚,这就给了秦朗军极大的心理暗示,让他们有种自己有坚强后盾的感觉。 而且他们要针对的也仅仅是吴家集一部贼匪。 程继孔部主力可没在那里。 而且张方造部最近时间里虽扩充迅速,人马大大增多了,凝聚力却下降了,内部大大小小的山头混杂,然后者‘五千军’的真实战斗力大打折扣。 秦朗军有一定量的披甲率,同时还配有大量的火枪,连小袁营都顶不住火枪的攒射,张方造这种不上档次的土贼就更是如此。 出征的秦朗军上上下下对接下的战事都信心十足,都觉得自己能把对面贼军揍得满地找牙。 这是一种很强烈却又十分没有道理的心理优越感。 野战打败过鞑清的小袁营,绝不是程继孔、张方造等土贼土寇可比的,秦朗军连小袁营都能打得过,再来打张方造自就不在话下。 所以,上上下下一个个都信心十足。 可是这股自信不是来自于他们装备上的优秀,也不是来自于他们作训上的刻苦,而是来源于一种很没道理的对比,这就很干了。 队伍顺顺利利的开到了运河对岸,张方造的人马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过运河。 但他不过来,李猛就过去。 区区一条十丈宽的运河可挡不住李猛军的脚步。 吴家集是没炮的,这一点官军早就得到了信报。这也是李猛如此大胆无畏的一大因素。 对面没有火炮,他就可以凭借着排枪予以压制。 很快辎重兵就利用周边村落收集来的门板、床板、原木等,拼凑起了一张张简易的木筏。 每张木筏上承载五个人,一次就能往对面运输一百多号人。 这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张方造当然知道运河对岸来了兵马,消息传来时候正在商议大事的张方造、张方誉和周远山还吓了一跳,然而问清楚来的官军竟只有秦朗军一支不足两千人的人马后,已经把手下主力集结起来的张方造顿时哈哈大笑。 “给官军当狗,果然没有好下场。也就是秦朗小儿没亲到,不然俺非将他擒下,让他睁大眼来看一看官军的德性。” 友有难,我自岿然不动。在张方造多年的造反生涯中,他见多了这种事儿了。 “那姓李的还真有胆量来,不过也好,正好俺找他们新帐老帐一起算!”周远山也一样在旁咬牙切齿的道。 “怎么?周兄弟跟那姓李的有冤仇?”张方誉好奇问道。 “俺跟姓李的背后的秦贼有仇。高、曹两位兄弟与俺可是八拜之交。我那俩位兄弟都丧命秦贼之手,此仇不报,我周远山誓不为人。” 却是这位位置仅在张方造、张方誉之下的张部第三把手,乃小袁营旧部也。 张方造也不知道周远山是不是真跟高阳曹春旺有过八拜之交,但大战在即,手下人这么信誓旦旦的要与来敌不共戴天,这是好事啊。 吴家集内人马尽出。然而他们没有火炮,手中仅有一些火枪和弓箭,火枪多是劣质鸟铳,弓箭多是徐州本地的民间软弓,在比拼中完全不是秦朗军的对手。 这边一排排的齐射打的对手根本在运河堤坝上站不住脚,另一边,一张张载满了人的木筏已经向对岸驶去。 十丈的距离能用多长时间?往来一回真的是很简单很轻松的。 虽然躲在堤坝后头的张方造军,用仰射给秦朗军渡河制造了一些麻烦,可无伤大雅。 那些弓手在第一批秦朗军抵达后轻松的就被驱除了。 张方造等人就静静的看着,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个弓手,而是细细的看着抵到的秦朗军数量。 一批,两批…… 当过河的秦朗军数量达到五六百人的时候,张方造大手一挥,近两千人马蜂拥的向着过河的秦朗军冲去。 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人了,知道拼武备拼不过,那就索性让开。让秦朗军过河,然后一举吃掉过河的那一小部分敌军,然后两翼包抄,中间猛攻,必可大败敌军。 对面一千多秦朗军不说全歼吧,也能杀他们个落荒而逃。 而至于说他们准备的两千人马,能不能冲的动对面的五六百人,却是张方造等根本没有去想过的事儿。 四倍的兵力了,怎么就冲不动?怎么就吞不下? 他们虽然是一群残兵败将捏合在一块的人马,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打仗! 别说小袁营残部了,就说他张方造,从崇祯八年开始到现在,这都八个年头了,他经历过的战阵岂是少了? 不管是官军也好,他们自身也好,就没有冲不动的阵仗。 你冲不动就只有一个原因,你人太少了。 “传令下去,灭了对面的狗官军,叫徐州城里那些个官老爷的瞧瞧咱们爷们的厉害。” 张方造的这句话立刻引得周边人大声的叫好。 用官军和官老爷这些个字眼,轻轻松松的就挑动起了手下人发自心底的怒火。 你甭管张军人马是不是也在烧杀掳掠,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些人在走上造反道路之前,谁都是饱受官府欺压的穷苦人。 “杀啊——” 周远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舞着大刀,卖力的吆喝着。 李轩站在河堤上,看着一群人当中十分显眼的周远山,对旁边的人说道:“看到那个人了没?能不能打掉他?” 这人正是张二虎,谁能想到老张头这个庄头的儿子竟然天生眼力过人,而他手中的那杆前装枪也是秦朗现今仅有的一支前装燧发线膛枪。 第六十七章 上前,上前 能自己打造火枪了,秦朗当然不会满足于滑膛枪了,线膛枪可是军械发展的一必然结果。 虽然现在的线膛枪依旧只能是前装,甚至在秦朗的有生之年,都不太可能搞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后膛枪。 他倒是知道世界上第一款后膛枪是针发枪,还知道针发枪的原理是金属击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弹丸射出。 这一原理很好很容易理解,然而底火是什么呢? 秦朗全然不知。 所以他脑子里的‘科技树’最多点亮到米尼步枪,而米尼步枪在某种程度上与现在西方的前装线膛枪是处在同一科技水准的。 华夏要做大做强,就如今这个时代来说,倒不一定非要求一个军事技术上的碾压力,东西方只要处在同一个军事技术档次,凭着华夏的人口和财力物力优势,吊打西方还很困难吗? 不过吊打西方不难归不难,开发出更先进的军事技术,也是一个帝国必然的追求。 就像秦朗现下刚可以大规模制造前装滑膛枪,但‘实验室技术’却已经点亮线膛枪了。 后者射速缓慢,填装太费劲了,可射程远,准头足,是猎杀敌军将官的无上神器。尤其是在对面根本无有防备的情况下,只要射手不拉垮,几乎是一枪一个准。 张二虎现在就瞄准了周远山,而后者还毫无所知,自持自己待在人后,距离敌军甚远,无论是枪子还是弓弩,全威都胁不到他。而火炮,他们没有,秦朗军也一样没有。那是大刺刺的坐在马背上吆五喝六,鼓舞着士气。 然后一弹飞来,正中脑壳! 张二虎都有些发懵,自己是瞄着周远山的胸膛打的啊,彼此相聚怕有七八十丈,他眼力再强也没把握一枪正中脑壳。 谁知道这一枪却正中脑壳了? 周远山身边的一个心腹本正响应着周远山号召,谁知道下一刻周远山脑壳就爆开了,红色的鲜血和黄白的脑花糊了这人一脸,整个人是都呆住了。 火绳枪的有效杀伤距离很短暂,二十丈就是个极限了,如果想要保持更高的准确率,那还要再把敌人放得更近一些。 秦朗军的要求就是把敌人放到三十步距离,也就大概四十米左右,然后开枪。 张方造军已经开始了冲锋,周远山的毙命虽然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中后位置的人群,可最前头的部分都在冲锋呢,谁还有心来关注周远山? 但中后位置的人就不同了,谁叫他死之前那么的嚣张呢? 挥舞着大刀吆五喝六时候吸引住了多少人的目光,又鼓舞了多大的士气,这一刻的反噬就有多么的严重。 农民军在军规军纪这上面一直是处在不足境地的,何况是领袖级人物的暴毙,别说是农民军,就是明军精锐或是鞑清的人马,那也遭不住啊。 周远山猛然毙命,一下子引得中后部分的人马尽数慌张起来。 几乎是立刻的,张方造军的前锋与中后位置就有了脱节。 “周首领中枪了!” “周首领死了!” “官军枪手好厉害,离得那么远也能打中?!” 乱糟糟的军兵中响起了乱糟糟的声音,而随着这些乱糟糟的声音生出的还有乱糟糟的军心。 张方造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这个时候他没有急着去收揽军心,反而是跳下马先叫亲兵把自己围上一圈,睁的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懵懂:“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距离,枪子是怎么打中周兄弟的?火枪我也有啊,不可能打这么远嘛!?” 没人能回答张方造的问题,倒是周远山边上的那个心腹,猛扑到周远山身上,抱着周远山尸体放声大哭,一点也不嫌弃周远山这时候的惨样。 与此同时的李轩这里,河堤上的他清楚的看到对面中后部分与前锋已然脱离,且中后部分的队列队序怎么看都有要混乱的迹象,当即就喜不胜喜。 这群人简直不知道他们脑壳里都想的是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仗才是第一位的么? 张方造那厮都干了啥? 虽然说他就是全力以赴的去努力了,也未必就能得好,可现在他一点都不努力,那还有好吗? 怪不得起事了七八年还一事无成呢,就这水准,他凭什么能成事? 李轩冷笑着吹响了口中的营哨。 “哔哔哔……”的尖锐哨声瞬间响彻河堤,传进了每一个秦朗军的耳中。 “举枪——” “预备——” “放——” 连队长高声的吆喝在战场上却叫人听得不那么亲切,但哨声完全可以叫所有人警神。 “砰砰砰——” 三百名秦朗军火枪兵立刻扣动了扳机,乒乒乓乓的枪声连响间,一排排的农民军倒在了地上。 那中间倒不是没有好汉,一个侥幸没被击中的小头领就勇敢的冲在最前面,还不断大吼道:“弟兄们,快冲啊,别给狗官军装药的时间!” 但这人在下一轮排枪之中就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三百火枪兵被分做五排,就算是一分钟只能开一枪,五排分布也足保证了火力持续。 上千人的前军,本来个个都士气旺盛,以为这一战就要手到擒来了,但随着前方的悍勇之士不停的倒在地上,那冲锋的脚步是越来越慢,直到有人大呼小叫着抱头逃窜,那前军因为冲锋本就乱糟糟的队列就更是一片大乱了。 没办法,真勇的猛士都死的差不多了。 秦朗军阵前倒下了一大片尸体,而爆竹一般的枪声依旧在持续。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早在军伍中此起彼伏了,无数张方造军的士兵扔下武器撒腿就跑,争先恐后的向北逃去。 而与之相反,秦朗军这边可是欢声四起,士气为之大振。 不少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的紧张情绪也大为缓解了。 败退的前军和本就有些混乱的中后军怼在了一块,叫张方造军的阵列一时间更乱了。 李轩不是个只会挨打的死脑筋,见此良机,要是白白错过了,他才是个棒槌呢。 立刻下令:“上前,上前,整队上前!” 同时指挥着曾五列横队排布的三百火枪兵转变为三列横队,二百多名刀枪盾兵也呈二列排布,变成了一道弯弧,挡在火枪兵的前方。 事实上现如今的火枪兵都带着插入式刺刀,分分钟就能把火枪变成一根短矛,已经有了一定的肉搏能力。可他们全都穿着单衣,无甲无防,刺杀训练也只在训练场上进行过,真实的肉搏能力究竟如何,还是一个谜。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秦朗也舍不得拿火枪兵去拼刺刀。 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种子,还要开花结果呢。等他们的数量更多一些后,再拿出去祸祸。 第六十八章 子路受牛,子贡赎人 秦朗军进逼的速度挺慢的,可张方造军的混乱更难被梳理整顿。张方造现在已经知道不妙了,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把乱军败兵理顺? 而两军之间的距离隔得也不远。 秦朗军的速度再慢,也搁不住他们只需要走出百十丈距离就能把刀子顶在敌军的后背心上。 这下子张方造军就更加的哭爹喊娘了。 乱糟糟的他们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做出来,二次冲锋更是影都没有,随着三百火枪兵再一轮的射击,一千大几百号人的张方造军主力就全然崩溃了。 “杀啊……” 李轩挥着单刀大声的叫着。手下秦朗军,挺着刀枪挺着刺刀,发足狂奔追赶。 队形当然是早就零散了的。 全然崩溃了的张方造军没有给他们造成半点的抵抗,要说秦朗军是一只菜鸟,张方造军就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局势不利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抓住秦朗军队形混乱的机会发起反击,而只会鬼哭狼嚎着向着北路逃命,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稍做反抗。 结果这时候,吃饱喝足,天天都要跑操的秦朗军,就展现出了自己多月来辛苦训练的成果了。不但奔跑速度远胜对手,耐力更不是张方造军可比的。 轻而易举就追上了许多敌军,然后挺着刀枪大声吆喝着,吓的张方造军跑得更快也跑得更乱,直到敌军尽数筋疲力尽,他们才施施然的上前抓俘虏。 张方造军是哭喊震天,一个个要么跪地投降,就不就早见势不妙的撒腿向其他方向逃命。当吴家集战场上响起漫天的‘投降不杀’口号时,整个战斗时间还不足一个时辰。 而且随着张方造军主力的崩溃,被他部署在左右的两支人马也纷纷不战自溃,一丁点都没向正面战场聚拢,增援张方造的意思。 可惜这张方造就是属猴子的,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他的人影,倒是这家伙的族兄弟张方誉被抓了个正着。 吴家集一战就这么轻松的结束了。 秦朗军拢共就没死几个人,哪怕算上受伤的,包括过河时付出的代价,也总共六七十人。 但他们却抓到了上一千的俘虏。 也正是因为这些个俘虏,让李猛无力再向北追击张方造残部。 徐州方面虽然有心拿秦朗军当先锋,但先锋不是炮灰,何腾蛟还没想过让李猛带人去送死。 秦朗军开拔之后,他立刻就命金声桓、文怀玉领兵随后而进。 金声桓动作并不太利索,秦朗军到了徐州之后,与其虽然没起什么冲突,但双方却是先天气场不和。 金声桓蛮横跋扈,这是明末多年战乱下武重文轻大局势下应孕的时代产物。 事实上这种趋势也并没有映现多久,大明国势的连年衰败是最主要的触因。 而且金声桓可是左良玉麾下出来的人,姓左的可是老跋扈了。 几次卖队友按兵不动的左良玉,放在天启年间,早被砍了十回脑袋了。他这号人手下的兵能是好人吗? 临阵卖队友,弃长官逃命,保存实力避敌避战,四处抢劫霍霍老百姓,那都是家常便饭。 而秦朗军呢? 早在李猛出兵之前,秦朗就有过叮嘱。 只要不是太过分,就比如明白着拿他们当炮灰这种事儿,那就对当官的保持一个毕恭毕敬。 反正就这一年了。 秦朗军的一应开支消耗又不指望着大明朝,对那些当官的再恭敬,也不需要担忧后者在军中的影响力。做好表面功夫,争取一个好影响,把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安安稳稳的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这样一来,对何腾蛟恭敬有加的秦朗军,就怎么着都叫金声桓看不顺眼。 但金声桓也没嚣张到明目张胆的对秦朗军喊打喊杀,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的。 再说了,何腾蛟压不住他,路振飞还压不住他吗? 有文怀玉、王心粹的标兵,有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的归永兵,再加上李猛带来的秦朗军,那可没有他金声桓胡作非为的余地。 但具体到事务上,就比如这个时候,金声桓当然可以在出兵过程中拖延一二了。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拖延一二就能让李猛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可不知道李猛会那么勇,直接对着吴家集的‘五千军’平a的过去,而就是要这么做了才舒坦。 前锋是一支自己不喜欢的人马,干嘛要那么兢兢业业? 所以,本该一起开拔的文怀玉部与金声桓部,却在实际过程中变成了一前一后。 文怀玉军在吴家集战斗结束了两个时辰左右,才来到了运河对面。 然后他们就看到大批的战俘正在秦朗军的驱使下,拿着锄头在挖坑呢。 战场上留下的尸体都需要掩埋啊。 文怀玉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吴家集贼军按照布置,可是需要他们三部汇集之后才发起总攻的。才刚一见面就向李猛拱手抱拳,连声说道:“久闻纪庄乡兵勇名,今日本将真是服了。” 这么快就把吴家集给打下了,打死了那么多贼兵,还捉得那么多的俘虏,已然了得。而更叫文怀玉震动的是,李猛手下的诸多军士明显还衣袍整齐,精力旺盛,这就是说他们打下对面的吴家集打败张方造的五千贼军,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啊。 文怀玉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来轻视之,他就太蠢了。 “文参戎客气。张部贼军尽皆乌合之众,破之易如反掌,实在无甚可表说的。老夫还可惜未能一举而竟全功,将之彻底剿灭呢。” 说着李猛就让人把张方誉押了过来,还有寻到的周远山的尸体。 “周贼脑袋上中了一枪,但面目还算清晰可辨。” 文怀玉大喜过望,连叫人斩下周远山首级,再绑着张方誉,马不停蹄的送往徐州报捷。 徐州城内的何腾蛟黄昏日落时分接到捷报,那是大喜过望,半点也没怪罪李猛。其军本就是前锋么。 第二次,大量的酒肉猪羊就被何腾蛟使人送到了吴家集,出动的三支人马谁都没有拉下。但金声桓脸上火辣辣的,却还要庆幸自己好歹昨天是出动了,要不然他更尴尬。 …… 郁洲山岛上,造办厂的那些为私田义务劳动的大师傅们也迎来了自己的奖励。 秦朗没忘了他们。 哪怕这些人‘义务劳动’的出发点并不怎么纯粹,是从多方面出发的,可这依旧要大力表扬。 秦朗推捧的是这种行为! 如子路受牛一样。 可不要子贡赎人。 第六十九章 秦朗的游戏规则 莫学根坐在造办厂一号车间的一张小板凳上,默默地整理着工具。他师傅蔡大贤正闷声不吭的蹲在一旁,眉头紧锁着,显然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东西? 上头大官人下达的任务呗。 可那个说来似乎很简单的炮架车,实际打造起来却相当的困难。 因为炮架这东西不但要求坚固,还讲究一个引动迅速,这就要求它不能死沉百沉的。 这不就是一个悖论了么? 想要坚固就必须沉重用料多,想要迅速又必须轻便用料少…… 所以蔡大贤这几个被集中起来的造办厂头等大师傅,也不能把之手到擒来的解决掉。 这就让车间里传出了一个很不好的谣言,虽然这个谣言根本就没被证实过。 但叫一号车间气氛不安的是,在蔡大贤几个头等大师傅还没有把难题解决的时候,上头突然向一号车间调来了两个新的大师傅,虽然他们只是刚提升的等级。 因为此前几乎是打白工式的帮了私田的自垦户们造了水车,所以才从调升了级别,并不是完全凭真材实料。 比如莫学根他师傅,当初可是在金陵营缮所一等一的良匠,不管是城墙官署的修缮,还是封禁的金陵皇城和城外孝陵的维护,蔡大贤无不经历过。 论手艺论经验,在造办厂所有的头等大师傅里,那是当之无愧的头头,所以他不但是被评为了第一等,拿上了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薪,还是一号车间的管事。 因为蔡大贤在金陵时候就是营缮所的匠人头子,能写会算,有一定的管理经验,所以料理一个不大的一号车间,他是不在话下的。 在头等大师傅之余,还挂着一三等管事职务,能每个月再拿二两银子。 三等管事,这个级别已经与江哲此前的级别相等了,但一号车间的情况明显不能跟涉及了无数人家的自垦田相比,这里拢共才三十人不到,算上新来的两个头等大师傅,头等大师傅也总共才六个人。比如莫学根,他才是个三等师傅。 三等师傅与三等管事在某种意义上是处在同一个层次的,就像蔡大贤头等大师傅的身份与造办厂的都管在基础待遇上是相一致的。 实际待遇中的差距是差在职务福利上。 秦朗他这是在强行拉高工匠的地位,在他的游戏规则中,强行把二者的地位划上了等号。 那都是为了日后方便行事,方便未来时候真正意义上提升工匠们的社会政治地位。 只不过现如今的郁洲山岛盘子还小,秦朗本人又不具有任何官身,没有半点的政治附加。加之他本身在郁洲山岛上绝对的统治权柄,所以才顺顺利利的施行了下来,而且还没有引得外人关注,没有惹来抨击。 莫学根这一级别的工匠放到造办厂的很多大车间里,那都是技术骨干了。可在一号车间,却还仅仅是个小虾米。 就因为一号车间的定位特殊,就跟后世的研究所一样。 研究所的一把手级别和县高官的级别一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蔡大贤很犯愁,在轻重之间始终不能取得一完美平衡,这直接关系到整个工程的成败。 眼看着军造局那都要敲定最终版本了——他们已经造了十几个不同的形状不一铁模,用铁模铸造青铜炮,从火炮的威力到火炮的射程,然后是火炮的精准度和炮筒的耐久度,最后再考虑火炮的轻重等等,既要考虑炮筒的壁厚,又要考虑火炮的倍径,还要实验青铜的比例,其中之麻烦之繁琐,怎么看都比炮架车更大更多。 虽然军造局铸炮车间的人数也远超过一号车间,但这并不是一号车间拖拉到现在还不能拿出一个确切版本的借口。 作为一号车间的管事和大师傅,蔡大贤压力山大啊。 他可不愿意失败,这事儿要失败了,必会大大影响到他的前途的。 作为一个匠人,蔡大贤已经走到了秦朗现有体制的顶端,已经进无可进了。他不愿意抱着头等大师傅的牌子不思进取,他还不到四十岁,他还有一颗强烈的进取心。 虽然从三等管事上再进一步,那他头等大师傅的待遇必然会被取消,蔡大贤等于是舍去了技术职务走上了行政职务,但是当官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梦啊。 蔡大贤在金陵营缮所干了半辈子,也没闻到一丝儿的官味儿,来到了郁洲山岛,他虽然很为头等大师傅的待遇满意,但在心底里蔡大贤更爱车间管事的职务。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听过那些谣言,但蔡大贤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能把炮架车做好,那一切就都不是事。 别说车间里新进了两个大师傅,那就是再进来二十个,也是等闲。 …… 距离一号车间足足有十里远的军造局铸炮车间。 上上下下有近三百人忙活的铸炮车间,与其说是一个车间,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厂。 这里在过去的俩月时间里,已经造出了相当数量的虎蹲炮和臼炮,这两种炮一个是小炮一个是技术含量低下的短身炮,后者的前身就是明军早期大量配置过的碗口铳。 都可说是轻便灵活,能跟得上步军移动速度的小型支援火力。 但秦朗的目标显然不限于虎蹲炮和臼炮身上,他要做大做强,更需要长管加农炮,也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红夷大炮。 而且是大口径的红夷大炮。 这显然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东西方世界的任何国家地方,铸炮师傅那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大明朝能铸炮的匠人很多,可是能铸造红夷大炮的,乃至是见过摸过红夷大炮的匠人却很少。 大明第一次接触到红夷大炮是在泰昌元年,因为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野猪皮势头大兴,徐光启把主意打到了西方火炮身上,濠镜也很从心的以优惠价格卖给了大明二十多门大炮,还组织了一批炮手,结果事情不怎么美妙,次年就无疾而终了。 直到五年后约翰牛的东印度公司的“独角兽”号战舰,在粤东海域突遇台风,于阳江附近海域沉没。而战舰上的炮弹在随后日子里有被渔民捕鱼时捞到。时任广州府推官的邓士亮正在阳江巡视海防,获知消息后,立即组织打捞船,装备绞车和滑轮,雇佣精通水性的民夫,在附近海域打捞出18磅舰炮三十六门,其中的二十二门包邮北京。抵京后,有十一门炮又奔赴宁远,为随后的宁远大捷立下大功。 至此,大明朝红夷大炮的名头响震天下。 而后的几年里,大明迅速完成了从外购火炮和聘请炮兵、技师教员,到自己组织人手铸造出更大更强之新炮的整个历程。 但这一切随着吴桥兵变就有几乎化为乌有,反而是孔有德等人的投鞑,使得鞑清也一跃拥有了铸造火炮的能力。当然他们的铸炮能力很差就是了。 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铸造红夷大炮的工匠,在大明朝真的很少很珍贵。京城的匠营里或许能找到,可淮安与金陵是绝对没有的。 铸炮车间对于这一任务只能是一点点摸索。 从口径大小,到炮壁的薄厚,然后是炮身的长短,以及准星、照门、炮耳的位置分布,这都需要一点点的打磨一点的进步。 铸炮车间唯一能庆幸的就是他们有铁模,如果只凭泥模来实验,那时间之长会叫人崩溃的。 第七十章 一吨重的大勋章 所以凭着技术上的优势,还有就是充裕到极点的人力物力财力,秦大官人现如今一天就八千多两纯银,全换算成铜子的话,那可是个巨大的数字。 崇祯通宝,一文小平钱还不及一钱重呢,倒是当二正好一钱重,当五又比当二重了三分之二,后头还有当十大钱。 所以纵然这个时候银贵钱贱,你也不可能全折变成一文的小平钱。 但以一两银子兑五千五百文,而一两纯银又能兑换一两一钱纹银,如此秦朗一天的收益足可换来六七吨青铜,这还是从宽了算的。 所以郁洲山岛上根本就不缺铜料,大把的铜钱全是青铜,而且里头有锌有铅有锡有铜,甚至还包含了极少量的铁。 加上孙元化撰写的《西法神机》,焦勖撰述的《火攻挈要》的帮助,铸炮车间的整个铸炮工程进行的是相当顺利的。 也就是孙元化早死,焦勖又远在燕京,否则秦朗非给他俩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大勋章不可。 如此日复一日的实验钻研,铸炮车间现在已经要敲定五斤炮的版模了。 五斤炮这个命名方式一看就是随了西方,不然就该叫什么将军炮、迅雷炮了。白皮那边叫xx磅炮,秦朗这里就叫xx斤炮。都图一个简单易懂的很。 五斤炮就是炮弹重五斤,它的炮筒重量要过千斤,可它依旧算是一种轻型野战炮。 配上炮架车之后,人拉马拽的,哪怕是再不堪的土路也依旧能移动的了。 比起那些四五千斤的红夷重炮来,它绝对是个不起眼的小不点。 所以,铸炮车间依旧需要努力啊。 …… 数日之后,蔡大贤得到了通知,要试炮了,或者说是要试炮架了。 因为炮筒的试射早就已经完成,当版模敲定之后,短短数日里,四尊五斤炮就新鲜出炉了。 这还是因为退火处理时延缓了时间,因为需要用烧炭缓冲么。 铁模铸炮完成之后,由于铁模具的散热效率高导致金属液冷却速度快,非常容易形成渗碳铁组织的白口铁;而传统的泥模铸炮一般都是冷却好几天,就是缓慢冷却,这样在上千度的高温时渗碳铁中的碳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析出成石墨,所以断口呈灰色。容易形成麻口铁或者灰口铁。 白口铁硬而脆,而且如今的技术条件下几乎没有办法进行后续加工,后两者就容易多了。 烧木炭缓冲就是为解决这个麻烦,也因此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一号车间这边当然也有炮筒。 炮架子必须经受了炮筒的后坐力考验之后,才算合格。 没有炮筒的考验,你很难确定炮架车是不是正好合适。 五斤炮和十斤炮的后坐力可是两个天地,你不可能拿着五斤炮的炮架去装十斤炮,也不可能用搭载十斤炮炮台的炮架车去装五斤炮。 秦朗可不会在这上面模糊不清,不管是炮架车受力富裕,还是炮架车受力不足,那都会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 甚至在前世b站上看过白皮拍的还原拿战时期法国炮组的展开与开火视频的他,还大致规定了炮架车的轮廓,要求炮架车必须具备上下左右调整射击角度的能力,并且向一号车间提供了螺丝调控的高度调节器和铁杠杆的运用。 前者是用来调整火炮上下的,后者则是用来调整火炮射击方向的。 如果说用螺丝的原理来调整炮口的上下,还很符合他印象中欧洲白皮近代军事技术一直先进这一概念,那后者用杠子抬起炮架车尾部,以此方式来调整射击方向,就很毁三观了。 至少这是秦朗所没料想到的,太没技术含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就这样的)。 白皮们不该用个绞盘什么的来调整射击方向吗? 他记得自己在某本网文上看的,一鸦时候的我大清,在战争中设计出的新炮车,就是用绞盘来调整射击方向的。 但不管怎么说吧,视频中螺丝调控的高度调节器,还有一体式的炮弹,以及炮车上那个小房子一样的弹药箱,都是亮点。 而事实上也正是因为秦朗一股脑的塞进来了这么多,才给一号车间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不管是螺丝高度调节器还是绞盘,那都很容易搞出来,但是想要把两者合二为一,有机的整合在一家炮架车上,还要求这炮架车坚固结实又轻便,那可就真是难题了。 所以,长时间来一号车间虽一直在向着这一目标努力,可实际上进展并不大。反倒是他们的另一个任务——防御性火炮炮架早早就被完成了。 后者被用于城防与岸防,不需要长距离转移移动,所以一号车间的大师傅们就尽自己所能的把这类炮架往结实上靠拢。 用绞盘这一器具就轻松搞定了。 而对于野战炮的炮架车,到现在为止,一号车间依旧无个结果。 把绞盘舍弃的甲型炮架已经相当完美,不管是坚固程度,还是转移移动速度,亦或是高度方向的调整需求,它都能满足。 可就是没有绞盘,只能用杠子。 而装载了绞盘的乙型炮架车呢,不管是坚固程度,还是移动速度,还是造价,都远不如甲型。它唯一的优势就是满足了秦朗的要求。 一号车间可不是私人性质的工厂工坊,它是属于秦大官人的个人财产。加之中国传统的文化所形成的社会印记,那就决定了一号车间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都会将乙型炮架车作为第一目标。 而现在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蔡大贤心中怀着强烈的不安,把两种炮架汇报了上去。 “以你个人见解,你认为老夫我该选哪一种炮架车报上去?” 出乎蔡大贤的预料,总都管秦德看了他的汇报后,并没勃然大怒,而是态度平和的询问他。 蔡大贤有些懵,这跟他想的可不一样。可还是下意识的说:“小人以为甲型炮架车更佳。” 话刚脱出口就觉得不妙,当下低着头,脸色更白了。 更不料秦德只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好好准备几辆甲型的炮架车,明日送去炮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蔡大贤唯唯诺诺的从秦德的办公室出来,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知道在把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一次小考核就完美结束了。 另一头,得到了秦德汇报的秦朗,也只是轻叹一声,“就这么着吧。” 不管是一号车间还是铸炮车间,它们什么时候脱离过秦朗的视线了? 对于他们的进度,秦朗是很关注的。此前一直不发话,只是想着能不能逼蔡大贤他们一把,看他们可不可以创造个小奇迹。 现在既然奇迹没有了,那就没有吧。 甲型炮架车技术也够先进的了,白皮们拿战时都还在用呢。 第七十一章 分家 徐州,温家别院。 别院临秦沟而建,五层高的月明楼把宽绰的秦沟河面尽收眼底。 作为黄河的支流,秦沟的河面比之黄河主道犹要宽阔,那也是没谁了。哪怕到万历五年时候,黄河在秦沟上游的崔家口决口,之后改走后世的废黄河至徐州入运河,使得以后的几十年中河道基本固定,水患有所减轻。但秦沟的河面依旧宽阔! 温家秦沟别院的五层高楼景致不减,尤其到了现今的家主温博阳当家做主时候,更大手笔的装点秦沟别院,使之在徐州本地声名大噪。而温博阳本人待在秦沟别院的时间也更比他待在祖宅的时间更长。 今日一大早,温家的二老爷温升阳就赶到了别院,辰时刚过,三老爷温建阳也乘车马到来。 月明楼最高的第五层上,一桌丰盛的宴席铺摆开,前方就是水面宽阔的秦沟,在阳光下河水正散发着点点银鳞一样的光泽。然而在座的三位温家主事人却都面色凝重,虽不至于愁容满面,可也叫楼上整个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旁边七八仆人婢女,尽皆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喘大气。 主家明显不愉快,他们又岂敢不万分小心? “都下去吧,不得号令,任何人不准上来。”温建阳把手一摆,把所有人都赶下了楼,因为他看到自己大哥转着念珠的手顿了一下,温建阳知道,他大哥打算说话了。 仆人们低低应了,随即陆续退下。 踏踏踏的脚步声渐远了,楼上又恢复了宁静。楼上只剩下了兄弟三人。 温升阳抬头,看向兄长,却见兄长表情淡淡,面上并无表情,一时间真看不出什么来。 然而知兄莫若弟,他和温博阳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二者间又不存在争权夺利的事,因为温家自始至终都是嫡长继承制,他这个老二和老三温建阳的命运打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对老大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胁。 他们出路只有两条,一个是读书上进,科场显名;一个就是老老实实的为温家做事情。 富贵延绵了百多年,俨然就是徐州望族的温家人,内部机制实则就是这么残酷。 温博阳三个同胞兄弟自小关系便好,只要温博阳神态少上几分遮掩,他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何情绪。 今日温博阳忽的把他和老三全叫道秦沟别院来,显然是在那件大事上有了决断。 温升阳这一刻心里突然有了些紧张,他不知道温博阳会不会允了金声桓那一无理之要求。 从赣西跑来徐州的金声桓,刚吃饱肚子就开始得陇望蜀了。 他把目光盯在了徐州本地的大族身上,因为现在徐州是他的地盘,金声桓已然存了经营徐州的念想。 从赣西乞丐一样跑来江淮,这一教训太惨重了。 也让金声桓真正明白了地盘的重要性。 左良玉在湖广时候,虽然三十六营将依旧亲疏有别,可好歹大家都能吃饱饭。可现在他被赶来了赣西,那如金声桓这等外围将领,营头立马就短了供养了。 现在金声桓好不容易得了徐州,而且徐州还相当富饶,那不好好的经营一二岂不可惜? 虽然这徐州北边就是归德,东北又是齐鲁,无遮无掩的,但就跟之前袁时中想的一样,金声桓也觉得李自成再势大,也没大到一举就可掀翻大明朝的地步。 双方在豫西、关中之地还有的拉扯。 而他人在徐州,背后又有路振飞这种方面大员的支撑,如何不能安稳一段时间? 不求十年八年,甚至不求五年六年,两三年总还是可以的吧? 而有了这两三年的时间,他依靠着徐州的钱粮兵械,依靠着江淮的供给,整支人马都能脱胎换骨的。 到时候哪怕天下大变,自己手里有兵有粮,又哪里去不得?谁人投不得? 金声桓一切想的都很明白,手下又有黄人龙这种歪才来给他出主意,于是就搞起了联姻了。 娶小妾那也是联姻啊,便宜小舅子也是舅子。 而温家就这么着的被金声桓给盯上了。 谁叫温家在徐州影响力那么大呢,而且干的还是军兵军械的买卖,这太合金声桓的胃口了。 而温家嫡支的小姐里也有年龄合适的对象,虽然不是嫡女,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温博阳的闺女。可问题在于她早就议亲了。 谁家的闺女到了十四五岁了还没议亲的啊? 别说是温家这样的大户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到这个年龄时也该定下了。 所以温家现在就面临着这么个大麻烦。 温建阳就气的火冒三丈,这是要打温家的脸啊。 温家要是认了这个窝囊,他日后还怎么在外头行走?头都抬不起来的。 他的态度很坚定,由温家出面,联系其他几个大户,一同怼一怼金声桓,要让他知道,在徐州哪怕他已经压过了徐州的官府,可徐州也依旧不是他的徐州。 “江淮之地不是赣西湖广,这里有黄虎子(黄得功),有花马刘(刘良佐),有凤阳江淮的标兵,还有那么多的乡勇民壮,金声桓真敢翻天的话他试试?” 当初秦朗把刘良佐得罪的轻吗?那么多精锐骑兵折损,想想都叫人心疼,可刘良佐最后不还是屁都没放一个吗? 不管明末的社会秩序再崩坏,江淮之地却还大致保持着我大明的传统规矩。 谁叫出身京营的黄得功是大明朝忠良呢,由他压着,由他手下的勇卫营在,花马刘就跳不起来。江淮之地的传统秩序就也崩溃不了。 而之前的花马刘跳不起来,现在的金声桓就更跳不起来。 可有强硬的,就有软弱的。温升阳,温家的二老爷就是一标准的妥协派。 也不知道是被此前徐州紧张的气氛给吓到了,还是因为连年混战的乱局所影响,反正这位在家中主管生产事物的二老爷,面对金声桓膝盖放得相当软。 而作为一家之主的温博阳,则一直没有表态。 但这种事儿也拖不长不是? 今天温博阳把两个兄弟叫道别院,那就是做出决定了。 “分家?” 温升阳和温建阳全都吓的失声叫出。 第七十二章 大明已经不是从前的大明了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温博阳依旧表情淡然,“我温氏一族聚集而居已有百十年了,是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大哥,分家可是有违祖训。”温升阳急道,温家的老祖宗遗嘱就是聚族而居。亲族之间要相互帮衬,有粮同食,有衣同穿。 这是一个华夏人对儿孙后代最为朴质的寄托。 “祖训虽传,然天时已变。老祖宗留下遗嘱的时候,这大明朝是现在的大明朝吗?” 温博阳眼角狠狠一抽,作为一家之族长,做出分家的决定,对他而言又何谈愉快?但金声桓已经瞄上温家了,这叫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 一个金声桓暂时还不能把温家怎么样,甚至温家与之‘联姻’之后,还能沾他不少的光。 可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温家的名头和实力已经挡不住那些饿狼饿虎的窥视了。 现在是只一个金声桓,那以后就还有李声桓、张声桓…… 当温家的名头镇不住那些外来的窥视者的时候,温家就要惨了。 “我与二弟留在祖地,三弟就带着一部分族人走吧。” “去淮扬,去江南,乃至是更南面,都随你们。” “大明这些年是江河日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宗庙坠毁,神器易主,咱温家还是分开了好。”不然大乱之下,兵匪横行之时,温家一旦出事就全完了。 温博阳和温升阳留在徐州,温家在徐州这么多的产业,当然不可能放弃的了。他们会选择对金声桓低头,温博阳甚至还会把那个庶女改记到自己正室的名下,再给出一份丰厚的嫁妆。而态度强硬的温建阳还是走的好。 金声桓都已经盯上温家了,温博阳不信他会不知道温建阳的态度,留下来是个隐患,早走早了事的好。 温家既然都低头了,那干嘛还要在他们和金声桓之间埋下一根刺呢? 温建阳出了别院大门,看着前方银鳞闪闪的秦沟水面,心中……,百感交集。 百年温家,在徐州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的温家……,从这一刻起就不再了啊。 这就跟一桶冰冷刺骨的冷水浇头,让温建阳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 他心中突然没有了过往时候那股看淡风云变幻的底气了,因为之前一直支撑着他的温家变得靠不住了,以至于这一刻他人都轻飘飘的,内心里甚是彷徨。 褪去骄傲,褪去温家的声名,他想了又想,他大哥的话未尝不对。 温家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自己凭什么连一个实权副总兵都看不起? 温家是有大量的佃户和矿工,温家百年来也有不少族人取得过功名,虽然没有进士,但举人还是有的,‘士绅’这两个字,温家自始至终都拿捏的死死的。最后就是,他们家还是徐州私营行业的军火巨头。 靠着军械买卖,他们沟通了大大小小的铁匠铺,也沟通了一家家矿坑矿山,与它们背后的主家组成了一个联系紧密的利益团体。 而在这个利益团体之外,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关系。 只要是进入了徐州的人,在大明朝的社会政治规则之下,谁也逃不开利益的捕捉。 然而现在徐州来了金声桓这号人,他手中握着小五千人马,常驻徐州。这是一股足以掀翻桌子的力量,人家是能不在你的游戏规则下跟你玩的人,温家过往的那些优势一下子都没有了,温家还凭什么傲气? 他大哥说的对啊,如果金声桓真的翻脸了,温家真就跟待宰的猪羊没什么区别。 什么?你说温家还有不少家丁? 他们是不错,一个个武备精良,也吃的膘肥身健,可温家的家丁再厉害能厉害的过正儿八经的军队吗? 那不是笑话么。 温家过往在徐州地位特殊,更多的是大明朝的游戏规则的遮蔽,这才让他们家牢不可破。 现在跳出了这种规则之后,就眼下的金声桓,他要是直接拿温家开刀,以温家私售军械,甚至还能给温家扣上一个暗通闯贼的罪名,那事后他就算被问罪,朝廷官府又能真把他怎么着呢? 温家诸多的外在关系屁用都没有,在徐州内部的小团体,面对金声桓的小五千人马,也鸟的用处都没有。 最后金声桓会的什么惩罚? 是从副总兵降为参将,还是怎么着? 之前刘超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呢。 逼急了人家可以造反,再或者他还能跑回赣西去,金声桓并非没有退路。 他在徐州是翻不了天,但问题是,朝廷有没有必要为了他们温家而对金声桓军喊打喊杀? 不是温博阳妄自菲薄,就是温建阳冷静下想想,也觉得这是奢望。 温家在徐州影响很大,可再大也就是个士绅豪族自家,比之影响力更大的官宦世家簪缨世族,差着级别呢。 而温家如果真能接连几代人出进士,出当官的,金声桓怕就是另一幅面容了。 所以,金声桓就是真不顾一切的把温家给端了,他也最多是受些不疼不痒的惩处。 这是一个很残酷却无比真实的结果。 “走,去曲先生处。” 温建阳想起曲守翁了。这是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取得,但凭着好脑子,却能被温建阳奉为上宾的人。 这两天温建阳和曲守翁闹得很不愉快。 因为曲守翁一直在劝温建阳服软,而后者的态度则很坚定。 曲家。 自从知道温建阳被叫去了秦沟别院,曲守翁就已经做好准备等着温三爷上门了。 这两条他跟温建阳闹得挺不愉快,他夫人早劝说过他,身为宾客还是要乖乖识趣的,既然劝不动何必还去劝呢。 曲守翁则不这样看,“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他吃温建阳小十年大米了,这些年来温建阳待他可不薄,曲守翁又怎么能看着温建阳往刀口上撞呢? 现在这年月,手中握着刀把子的武夫,是不讲道理的。 温建阳在婚事上反对态度愈坚决,日后的祸患就越发大。 金声桓可不是个大度之人。 不过曲守翁再怎么想也没想到温博阳作为温氏之主,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分家之举,这下子温建阳这盘棋可就活了。 “此乃温氏之喜,三爷之喜也。” 第七十三章 秦朗水师 温氏突然间的分家吸引了整个徐州的目光。 李猛当然也听到了消息,立刻把事情传回了郁洲山岛。 温建阳这次分家据说要带走不少温氏族人,同时还要带走不少铁匠,以作为分家后安身立命之根基。 是不是真这么回事,李猛不去关心,他看重的是那些个铁匠,还有温建阳在徐州的关系。 且以为,这些对现如今的郁洲山岛都是弥足有益的。 何况整个江淮比郁洲山岛更加安全的地儿,他还真寻思不出几个。 淮安、扬州是很繁华,就眼下来说也很安全安稳,可那些地方哪里有温氏的插足之地啊。 大大小小的利益早就被分刮干净了,不管是行商还是铁器制造。温氏要插进去,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达成的。 而郁洲山岛,或者说是海州之地,温家就算进不了军械领域,光一个民间的铁器制造就足够他们吃的肚儿圆了。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啊。何况秦家接纳了温氏分支后,还能与徐州形成更紧密的联系。 而至于会不会因此开罪了金声桓,这一点根本不在李猛的考量之中。 …… 郁洲山岛。 秦朗立在船艉楼上,举着千里镜打望着前方的即将开始的实验。 一艘载重两千石的中型沙船,它到底能支撑的了几门千斤火炮?又或者,一艘载重两千石的中型沙船能顶得住几门千斤火炮的齐射? 还有五斤炮这种小炮在大海上是不是真的有用?它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少?它的精准度究竟有多高? 战船上到底是用五斤炮合理,还是口径更大,但炮身短,射程也短的爱炮更合适? 这一切都需要用实验来证明。 三艘千石沙船驶入了预定位置,上头的水手纷纷解下船舷上挂着的小船,火速撤离开。 不远处的几艘满载火炮的战船已经整装待发,还有三艘千石沙船的正前方,三艘体量更大的两千石沙船也在适合准备着。三前三后六艘大小沙船之间一根根结实的绳索让它们‘密不可分’。 三艘大沙船的任务并非是拖拽三艘无人沙船航行。 后者虽然没了水手,但风帆已经张满,在海风的吹送下,它们的航速并无大的变化。 三艘两千石沙船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必要时候调整一下无人沙船的方向。 “告诉他们,可以开始了!” 秦朗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声。 然后狠狠地眨了眨眼。 看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水晶质地是没的说,绝对的纯净无暇,透明度绝佳,但望远镜的制造技术还优待加强。 他这才举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有些眩了。这可不行! 不过海州境内多的是水晶,华夏最大的水晶产地东海可就在海州呢,所以造办厂的磨片师傅们有的是材料去祸祸。而这东西只要祸祸的水晶多了,总能总结出经验来。 桅杆上飘起了一面三角红旗,远处看到了红旗后的几艘战船,立刻进入了炮击模式。 立时,轰隆的炮声响亮海面。 舟师战船这东西对于现在的秦朗来说是一个很重要却又很麻烦的事儿。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海上行船,手下也没有这般的人才。如果说李家父子在陆地上还能蹦跶蹦跶几下,可到了大海上,他们就连战五渣都不如了。 而秦朗此前在松江府招募水手之时,又有意的去大取小,那些带着大群班底的大爷全不沾惹,就是害怕下面的山头太大了。 但这样一来虽然增强了他对船队的掌控,却也无疑拒绝了大批的人才。 这倒不是说大群头肯定比小群头们厉害,可大群头中肯定有不少人才也是事实。 作为将来秦朗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秦朗对船队的投注精力一点也不弱于陆军。 每艘作战船只的管带、帮带、枪炮长、水手长以及航海长等,他都了然于心。 左右两翼的统带、副统带也全在他的手心里。 经常的嘘寒问暖,经常的登船视察,与水手亲切交谈,与军官们赏赐盛饮,等等的一切,其目的无不是为了尽可能深的掌控水师。 对此,秦朗最为庆幸的就是他有了第六感,能让他探清人心。否则,为了这支水师队伍,他即便再花上数倍多的心思,也依旧不会有现如今的踏实感的。 没办法,人在自己最欠缺的地方总是不能自信。 “轰轰轰……” 伴随着一声声炮响,望远镜中,秦朗清楚的看到三艘靶船的中弹模样。 “啧啧!” 这命中率真他么感动人啊。 一侧相陪的左右两翼统带,安义飞、钟文廷脸上全是通红,比猴屁股都红。 相隔百十丈的距离,战船上的五斤炮,二十发命中了三发,这效率,只有两个字——丢人。 炮声足足响亮了半个时辰。 三艘靶船依旧完好的漂浮在海面上,甚至除了一艘运气不好的被炮弹打断了桅杆,丧失了移动能力之外,余下两艘固然被打中了不少炮弹,但似乎没大的损伤。 秦朗当然清楚,在没有开花弹的情况下,只靠着原始的实心弹很难把战船沉入海底,但这五斤炮的威力过于弱小,也应该是一大因素。 黄色旗帜在指挥船的桅杆上升起,炮声立刻就停歇了下。 “派人上去做一下评估。” 对于海战,秦朗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大变动,唯一的举措就是药粉。从散装变成了定装。一定程度上节省了火炮复装的用时,精简了火炮使用过程。 所以,现下的秦朗水师战船,既没有炙热弹也没有链弹,只有最原始的实心弹,对于战船的杀伤力着实不怎么样。 而适才的炮战也用事实证明了一件事——百十丈距离对于海战言依旧太远了。再缩短上一半的距离,甚至是三十丈左右的距离,火炮的命中率才有保证。 在波涛起伏不定的海面上,本就精准度不高的前装滑膛炮,实际作战中的效率就更低了。 “试一试矮炮。” 听过评估人员的汇报后,秦朗把手一摆,换炮,换船。 又是三艘千石沙船,这东西价格并不贵,用来做靶船,秦朗还用得起。 安义飞、钟文廷脸色有些难堪,作为两个新改行不久的船老大,海战经验近乎于无的他们俩,之前是下意识的就排斥射程短小的矮炮,而看重五斤炮。 但现在看么,他俩是又要被打脸了。 第七十四章 这奢靡的生活啊 矮炮并不属于加农炮,虽然它炮口是直射的,但它的弹道却是明显弯曲的,射程还短,因为它的倍径太小了。(倍径是指炮管长度与口径之比,是衡量一门炮威力大小的重要指标,即倍径越大射程也就越大) 比起加农炮,它更像是榴弹炮(能发射开花弹,因为炮膛短)。 五斤炮只有效射程就可达一里地长远,不讲精准,只说射程的话,甚至可接近三百丈。 而五百斤的矮炮射程却拢共才百十丈。 虽然体量上它比五斤炮小了近半,但事实上就是千斤重的矮炮,射程也超不过一里,准头更是没有。 所以这东西先天上就受到了安义飞、钟文廷等人的排斥。 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水师军官’,只从内心的安全角度上出发,就更倾向于射程远精准度也较强的五斤炮。 所以这矮炮虽然与它的原形卡龙炮不同,秦朗只是大致了解卡龙炮倍径小口径大的特点,对于内中更深层次的技术含量是全然不懂,可在现实使用中,却是遭遇到了与卡龙炮相等的命运。 历史上18世纪末期在约翰牛诞生的卡龙炮,一开始也不被约翰牛的海军军官们接受,但后者很快就在实际作战中表现出了自己的优越性,从而一举征服了约翰牛的海军。从而在随后的半个多世纪中大行其道。 秦朗水师眼下是没什么实战机会的,周边海域里唯一成气候的海盗顾三麻子,更多活动于吴淞口乃至长江下游水域,根本不来郁洲山岛。 所以矮炮自从它诞生之初到现在,就一直不受人待见。 可现在见识了五斤炮‘不堪’的安义飞、钟文廷,发现五斤炮于海战中的那些缺陷,恰恰正是矮炮所能做到的。 打的再远有什么用?打不中不尽白瞎么。 矮炮射程短的缺陷就也不再是缺陷了。 五斤炮只有距离拉近到五十丈甚至是三十丈的时候才有一定的准头,矮炮一样可以啊。 而五斤炮炮弹威力小的缺陷却正是矮炮的一大优势。 即便是五百斤矮炮的炮弹也达到了十二斤重。虽然初速度缓慢,但威力绝不是五斤炮的炮子能企及的。 而且在距离拉近到三五十丈的时候,五斤炮的准头与矮炮的准头比,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安钟两人不需要再看实弹射击,就明白了矮炮最大的缺陷已然不复存在了。 而若不考虑射程的缺陷,再来看矮炮,可不就全是优点了? 首先它轻便,足足比五斤炮轻了一半。这就意味着成本更低廉,制造速度更快。 因为炮身短小的矮炮显然比五斤炮的技术含量低,容易制造。 二就是实战中矮炮更方便填装和料理,因为炮身短炮膛短又粗大啊。 并且矮炮的威力足够大,还能发射开花弹。 开花弹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但就是西方的白皮,现在也只能在榴弹炮和臼炮上使用。照着原本的历史发展,哪怕是到了一百多年后的拿战时期,榴霰弹也是约翰牛的独门绝活。 矮炮在这点上就跟榴弹炮和臼炮一样,实心弹开花弹通吃,这可叫它的威胁力大增。 再多的逼逼叨叨于事实面前也不堪一击,矮炮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这一战的胜利。虽然大口径的长管加农炮才是未来大海军舰炮的王道,但现在秦朗的海面力量才刚起步,走一走邪道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打马从东港区奔回西港区,抵到府邸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是一座比较传统式的东方庭院,只不过这个年月里达官贵人喜欢用的青砖石板铺路,一律被改成了水泥地。 一丈高的围墙修的非常坚固,但却只有一尺半厚,比之原定的五尺厚削减的太多了。内里有井眼七口,原计划中还设粮仓两处,军械库一处,如此加上二百名亲卫,岛上即便有剧变,府内的警备力量凭借坚墙也能固守一阵子。 但秦朗举手一挥,把东西改了个面目全非。 没必要这样,今后火炮会在秦朗军中普及,如果军中真的生了剧变,再牢固的防御也不济事。 所以他的府邸只是一处府邸,而不是小型要塞。同时府上的亲卫部队,也从预定的二百人缩减为一百人。而每个月他却会从军中抽调一个优秀连队来充当警卫部队。 优秀连队是一个荣誉,每个月都能评选出十个连队来。 从中挑选一个充作警卫部队,这不但是秦朗对军中将士的一个激励,更是他了解军伍军心的一个策略。 有第六感这么个神技还放着不用,这不白瞎了么。 痛痛快快的冲了个凉水澡,六月的天气已经相当的炎热。哪怕这个时候的夏季高温比不得后世,一路跑马数十里,秦朗身上也够有货的了。 “少爷!” 裹着浴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秦朗从浴室里出来。秦露已经带着一队人恭候着了。 几个月的时间历练下来,秦露明显比刚开始时老练很多。至少已经能担负起一个贴身官家的职责了。 不过在看到秦朗出现后,秦露立马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张妙兰、颜滢四女。 与那四个少女的定位不同,秦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巴望秦朗。 因为不管是秦朗前身,还是现在,都是绝对的视觉动物。 秦露的身份够了,关系也足亲昵,可就是颜值不够。 所以打一开始就注定了跟秦朗没缘分。 秦朗能把她当初一个亲近的小妹,是绝对信得过的一个人,但却绝不会把之收入房中。 非常庆幸,几个月里秦朗的身份虽然有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但秦露却始终人间清醒,绝不迈过雷池一步,这还真是不错。 话说这也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秦朗大业宏图的,秦德秦安父子一路追随下来,未来前程定非常可期的。到时候秦露可就不是区区一管家之女了,而是标准的公侯贵女。 嫁个好丈夫,自己当家做主,自己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一生,何必来当个小妾? 张妙兰拿起毛巾来为秦朗擦拭着头发,身上浴袍被颜滢自然的拿下,吴玥儿拿着干燥柔顺的毛巾为秦朗擦拭身体,最后的阮欣茹捧着干净的单衣等着秦朗来穿。 “这奢靡的生活啊。” 感受到敏感处被轻轻拂过,秦朗忍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 这种洗过澡后被人服侍着擦干水渍的日子,真的很叫人羞耻,但也真的很叫人享受。尤其看着几女红扑扑的小脸再调戏几声,那就更有味了。 秦朗自己穿衣服,接受之前的享受已经够那啥的了,他还没堕落到叫几个小娘子给他穿衣服,何况他这单衣真的非常单。 大早上老爷子老奶奶们打太极时穿的白褂白裤了解一下。 但也不惊世骇俗,别说明朝,更早时候对襟短褂阔腿裤就已经有了,只是不太流行。 秦朗这边整理妥当,举步走去花厅,秦露早已经叫人布置好的饭菜。 卤鸡一只,卤肉拼盘一份,新鲜的时令蔬菜两个,再加个紫菜虾米汤,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每份的量都不小,因为秦朗的饭量真的很大。 但决不奢侈。 甚至以秦朗的身份来说,这都非常非常质朴了。 旁边还放着一坛冒着寒露的果子酒。 秦朗不喜欢喝酒,但对他来说米酒果子酒都不算是酒,而是饮料。 他喝饮料! 第七十五章 沈公以为如何? 秦朗很不喜欢喝酒,但他又很喜欢喝饮料。 眼下时空没了雪碧可乐芬达,但还有果汁,可果汁的口感也不是一定就很好,而且还有着季节的局限性,这种情况下酸中带甜的米酒就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等条件允许的时候,各种各类的果子酒又闪亮登场。 秦朗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中国古代竟然有这么多口味独特的饮料呢。 在纪庄,条件允许之后他就再离不开这东西了。 大夏天里,高温酷暑下,一坛冰凉透彻的果子酒米酒,那绝对是一大享受。 而至于说冰镇怎么来的,岛上都有硝石了,冰块还会少吗? 虽然不可能大肆普及到所有人,可只顾着秦朗,那硝石耗费还是微乎其微的。 早在纪庄时候,秦朗就大肆修建公厕,还有堆积硝田。 没办法啊,中国的硝石矿大部分在西部,至少江淮这块他是没听说过。 药粉的三大原料,硫磺可以打日本进口,碳粉到处都是,唯独硝石这东西,你要说罕见吧,它一点都不稀奇,任何一座城市的药铺里你都能看找得到硝石。但说到大规模的来使用,你还真有些挠头。 所以积粪堆田就成了一个必然了。 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不管是纪庄还是郁洲山岛上,都已经可以自行生产硝石了。 虽然还不能满足全部所需,但至少具备了一定的自产能力。 然后并不喜欢喝酒的秦朗现在却必须喝酒了,沈廷扬的到来让他必须端起酒杯畅饮不止。 上个月还在登州任事的沈廷扬,眼下已然从太仆寺卿兼户部事变成了国子监司业,这是大明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副手,四品学官。 沈廷扬以这个四品学官的职务来提调漕运,受命将之改为长江兵船,并负责军事物资供应。 这权柄乍然一看还真是不小,而且沈家在水运事务上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似乎能叫他干出一番大事业。 但是沈廷扬手中没钱啊,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缺陷了。 现任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的路振飞,还有提领江操的诚意伯刘孔昭,哪怕一点都不给沈廷扬下绊子,一点都不在乎被分割出去的权柄,沈廷扬想要真正做出实事,那也苦难重重。 因为大明真的没钱了。 但不管如何,沈廷扬在郁洲山岛上却受到了秦朗郑重之极的热迎。 沈廷扬对秦朗这个年纪比他闺女都小许多的小年轻感官极佳,秦朗对沈廷扬的一些见略也大感合乎心意。 沈廷演把消息通报给了沈廷扬,秦朗在船队汇聚后也立马开启了郁洲山岛到登州的海路。 有沈家的配合,有沙船帮引带,这条海路开辟的不要太顺利。 也就是现今的登莱之地实在没什么可拿出手的特产,不然两边的往来会更加繁多。 所以他们俩虽素未蒙面,可却都闻名已久。 沈廷扬登陆的是郁洲山岛的东港区,他知道秦朗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月,真正关注的时间就更短暂了。 还是沈廷演发来消息,与他说起了秦朗之念,那叫沈廷扬是满心欢喜。 以海制鞑,两人的理念俨然是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 沈廷扬太孤单了。纵然他简在帝心,崇祯帝曾称赞过他,“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难治!”但商贾监生的出身让他很难在官场上彻底吃开。 尤其是沈廷扬混迹官场的时间太短暂,崇祯十二年的时候才崭露头角,而他此前的职位乃是中书舍人。这是一个在千百年前一度十分辉煌的官职,可在大明朝,却已经沦为捐官了。富家子弟,尽管一无所能,但可用资捐得一中书舍人,再加一卿衔,便俨然成为高官显爵。如与唐、宋之舍人相较,则有天渊之别了。 沈廷扬凭借着海运出头,短短四年时间,已然在官场上牢牢站稳了脚跟。 但他的局限性也同样一目了然的很。 没有帮手,很难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现在秦朗的出现于他言是一大藉慰。 现在沈廷扬职务变动了,可从登州赶来江淮的路上,他是发了一路的愁的。哪怕是回到了他的老巢江淮之地了,也帮助不大。 沈家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他用在朝廷兵船上,江南江淮的钱粮更轮不到他插手。 也是因此,他在看到了郁洲山岛上的一切之后,才愈发的震惊。 这才多长时间啊? 秦朗上岛的时候都三月末了,现在也不过是六月里,短短百日都不到,岛上已然换了个天地。 秦朗手中莫不真有一颗摇钱树? 干净整洁的东港区和面积巨大的停泊地让沈廷扬赶到震惊,所见秦朗军一个个身姿挺拔,士气高昂的军兵让沈廷扬感到震惊,岛屿中那大片的良田和正逐渐恢复的牧场让沈廷扬震惊,等沈廷扬抵到了西港区后他还是震惊…… 沈廷扬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声不响的,短短的时间中,秦朗就在江淮这片秩序还在的土地上,拉起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岛上的军兵,一路大致的看下来,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了,而就他所知,秦朗还有一两千人远在徐州,这再加上海上的舟师,都五千水陆军打底了。 还一个个都士气高昂,军备也是不差,沈廷扬一路看过来,他明显注意到秦朗军的披甲率了。 那可不是个小数字。 哪怕不少人穿的是棉甲。 水力锻锤投入使用之后,在军械器具打造上的便利,真的是超出人的想象。 各项制造指标都大大的提升了一把。 特别是在刀枪等冷兵器和甲衣制造,水力锻锤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奇。 而这些东西生产出来后,尤其是各类甲衣生产出来后,当然不会被秦朗装进仓库里了,立马就下发到各营各连队了。 从铁甲到棉甲,近一个月来,郁洲山岛上新军的武备正迅速加强中。 上五千水陆军,这可是一股极大的力量了。沈廷扬下意识的就生出了一股警惕感,再看秦朗这张年轻面容,感觉就全然不同了。 这是一名官员对突然冒出的新生力量的天然排斥。 人总是反感突变和意外的。而最重要的是,秦朗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 他的身份与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相匹配。 秦朗的感知多敏锐啊,立马就感觉到了沈廷扬情绪的变动,人有些懵,这是咋啦?之前还好好的。 等到沈廷扬用言语来试探,他才明白了因由。 心中mmp。 民间乡勇咋啦,吃你家大米啦?淮安城里的路振飞都还不管不问呢,你来咋呼啥? 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把话题往更大方向引导。 “去岁开封之役,朝廷落败,损兵折将颇多,紧接着郏城再败,国势已然震动。今夏孙督师再度出兵中原,闯逆自潼关河洛连退数百里,颇有诱敌深入之嫌。众所周知,秦军钱粮素来吃紧,现在战线拉长了数百里,一旦钱粮再度有缺,孙督师纵然前战得势,怕也要重蹈去岁郏城之覆辙。” “如今天下,孙督师已是大明唯一之柱石。一旦有撅,闯逆镇平关中不在话下。届时李逆提军扫荡河东,分兵中原,进逼京师,神器震荡也……” “秦某素日里整军备武,却是存一谬想。就是想到了万一时候,也好提兵沿海路北上津门,或上京勤王,或接应陛下众臣南下。” “届时必能一战成名,可就不是此前小小的守备都司能打发的了。” 沈廷扬脸都木了,秦朗哈哈大笑。 “虽是异想天开,却是秦某一片赤诚之心。沈公以为如何?” 第七十六章 闻达于天下,留名于青史 沈廷扬脑子嗡嗡的,就跟电脑宕机,处理器一时间处理不过来一样。 秦朗明明只几句话,还有诸多的‘猜测’诸多的‘不确定’,可沈廷扬张了张嘴,就是发不出一声反驳。 因为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相反还是很大。 大明因为钱粮事已经败坏了多次关键性决战,但京城的皇帝和朝堂重臣们却似乎永远不会接受教训。 比如在漕粮转运上,明明海运更省时省力,减少耗费,可朝廷就是不松口。 比如明末农民军几次以投降为缓兵之计,转眼又起,可大明的官儿却偏偏屡屡受降。即使熊文灿都为此掉了脑袋,但我就是照旧! 谁敢说这次秦军就不会重蹈郏城之战的旧辙呢? 上头那些大佬们,你永远猜不中他们的心。 而这若是一旦成真,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啊。 北地糜烂也,届时何人能为国家出力?指望关宁军吗? 作为一个经办了数年辽东钱响的官员,沈廷扬对关宁军的感官却很是不好。那哪里还是朝廷的经制之军啊,纯属吴氏私军也。 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这些年年都要耗费国家巨资的人马未必真顶的了用。 先前的松锦之战,已经足可见到关宁军的不堪了。 他们倒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愿意打。如此人马,那还要之何用? 就跟那些世代享受大明恩惠的勋贵之家,以及那些饱受隆恩的朝堂重臣们一样,皇帝都拉下脸来向他们募捐借钱了,一个个明明家财百万贯的,却都一毛不拔。 国丈周奎,内阁首辅魏藻德,等等,啊呸,恶心。 朝廷还恩养他们作甚? 这些人都靠不住。 所以,如今豫西的决战真的很重要,关乎大明命运。孙传庭的秦军一旦有失,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量变引起了质变! 去岁大明关内关外两场惨败,已经叫朝廷威望扫地,稍后的柿园之役更雪上加霜。整个明军已然全无战心,这点你只看稍后的请军南略过程,就能知晓一二了。 如果接下的豫西决战,秦军再次败北,真有可能成为致命的一击的。 别看大明在宣府大同在北直隶还有不少的兵马,但那些人要么是屡战屡败的无胆之师,要么就是早已不堪战的败军之将,秦军一完,河东的周遇吉即便浑身是铁,也拈不出几根钉来的,于大局无济于事。 到时候难道还要指望吴家军来勤王救驾? 这不是笑话么。 沈廷扬在一刻竟突然觉得,真到了那个关键之时,眼前的秦朗都比堂堂的朝廷经制之师靠谱。 “一片赤诚之心?” 沈廷扬转过无数个念头,非常神奇的,他对秦朗的恶感竟消散了许多,但脸上依旧带上着三分嘲意。 眼中的秦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沈廷扬发现自己从来就没真正的认识过眼前的小年轻,自己此前自以为的‘志同道合’,以为的青年才俊,都有着太多的主观意愿了,太想当然了。 或许这也是他警觉心升起那么迅速的一个原因。 ——现实与他所想的太不同。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的跟前,可沈廷扬把眼睛睁的再大再圆,也不能透过那外在的迷雾看清楚他真实的内心。 他真就没见过哪个老百姓能拉起五千水陆军,还配置着不少甲衣和火枪的。 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底线。 不过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他被秦朗一通话过后,心中竟然有了两分认同。 秦朗郑重其事的道:“自是一片赤诚。” 把手向着孝陵方向一抱,“我大明太祖皇帝,以淮西布衣黔首之身,仗剑讨乱,十五年之间,遂成帝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得国之正,无出其右者……” 关于得国正不正这件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非常在乎。朱明一直以来都强调自己得国最正,从刚开始的把自己和汉朝相提并论,“得国最正,惟汉高祖与明太祖”,后到逐渐演变为“历来得国最正者,惟我朝太祖”。 刘三还吃过大秦的禄米呢。 可是人家老朱家不是纯粹的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朱洪武灭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不但光复汉家河山,还把晚唐以来,有怂一代都没能收回的汉家故地,全都收入囊中。因此,从国自何处得来这一条来看,大明之得国,可谓最正。不但无背主之名,还是匹夫起于微末,吊民伐罪,救民水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挽救华夏文明于既倒。毫不夸张的说,为生民立命,为民族革新,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朱洪武当之无愧。 秦朗对于洪武大帝历来是佩服的,发自身心的佩服,这才是真正的天授智勇,纬武经文。 所以话说的也是情真意切,叫沈廷扬心中已经削弱的恶感更是见少了。秦朗心中升起一股喜意来,自己如此作态还是有用的。 沈廷扬态度上的突变很叫他措手不及,不提他是不是鲁莽了,先就要想法来弥补之。现在看,眼下思路是对的。 “况且沈公不会以为秦某会仗着手中的这点兵马造反谋逆吧?” 事情已与预期大不同,沈廷扬忽的心头警惕大起,刚才秦朗真的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哪怕现在已经转好了许多,可依旧不能全消,那就索性把事情摊开了说。 也显得他直率,反正年龄小么。 “且不说凤阳的黄刘二将和马中丞的抚标了,只说淮安的标兵,兵力就已经不弱于岛上人马,还有徐州金副总兵麾下也有五千军士在,这都是久经沙场的强军,北面更还有齐鲁的刘总戎部。” 秦朗脸上满是荒唐颜色,而且直言说出了造反两个字,把话都敞开了,既叫沈廷扬大感震惊,也叫他有点尴尬。 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秦某若是要仗着手中的这点微末之力,图逆反之心,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今郁洲山岛上有近十万人口,尽皆一无所有之流民难民,每月光粮米所需就不下两万石。” 这还是因为郁洲山岛周边海域鱼类丰富,从海中捕获的鱼类和相对充裕的食用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人们对粮食所需。 “若不是背靠江淮,粮秣无忧,不出一月,岛上就一粒儿粮食都无。到时候再多的兵马也是星零四散去。如此之境遇,还何谈图谋不轨?” 沈廷扬一时间无语。 心里承认秦朗的外在条件似乎真不太适合。 不过秦朗以一布衣之身,集水陆军五千人,这个数字实在离谱。 “哈哈,淮安倒是招揽过我,可区区守备都司也太小瞧人了。当今天下大乱,朝廷内忧外患层出不穷,正是英雄用武之时。秦某年纪虽小,却有公侯万代之心。” “如此又怎能不重军伍?某不在兵事上下功夫,何时能闻达于天下,留名于青史?” 接着秦朗很自嘲的说了一句:“我是学不来四书五经的,科场扬名的美梦还是下辈子再做吧。” 第七十七章 自己怎么就傻逼了呢? 沈廷扬半响不说话,在寻思着秦朗话中有几分真实。最后他觉得起码有一半真心话吧? 他是知道秦朗此前立下大功劳,淮安并非不想把之官军化了的,只是被秦朗给拒绝了。 而如果秦朗真的有了官身,哪怕只是守备都司这样的中层武官,他有这样的实力沈廷扬就不会去多想多心。 因为这种现象在眼下时节太正常了。 可同样的,手中拥有着如此之实力,秦朗可能还真是瞧不上守备都司这样的小官。 试问哪个守备都司手下能有他这般强的实力啊? 先前时候,秦朗斩真鞑首级过百,这是很多朝廷大将都做不到的事情,又连败小袁营巨寇,阵斩高阳夜袭曹春旺,不是有秦朗支撑,高曹怕早已经横行江北了。 秦朗功勋端的卓著,然而他之前身份太低,起点太低,再大的功劳也难一步登天,授官的话,最多也真就混个守备都司。 这位年少气盛,看不上眼,转而图谋更大官职,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沈廷扬内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的小年轻不简单。 他正色的看着秦朗,就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小年轻,但真的很厉害啊。 理智告诉他,眼前这家伙的话即便不可全信,也能信个一半。因为秦朗的缺陷和位置的不利因素实在太明显了。 或许这也是到现在淮安上下都对郁洲山岛听之任之的一大原因吧。 但直觉又叫他觉得眼前的小年轻不能轻视。 总之,这一刻沈廷扬对秦朗的感官真的很复杂的。 再想想他之前那些话,简直没法说了。 天下间没这样的道理,让一个不是官的小年轻去勤王救驾。 大明的军队都是摆设不成? 是的,大明朝的军队的确都是摆设。比如说他所熟知的齐鲁副总兵黄廕恩部,乃至是正印总兵刘泽清部,都多的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保不准还真就要指望秦朗这样的人呢。 可这话知道是一回事儿,却决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而且在豫西之战还没有个结果的情况下,秦朗就已经想着勤王之功了,是不是也对态势过于悲观了? 但这事儿一旦做成了呢?凭着勤王救驾之功,秦朗真有可能平步青云。 到时北方糜烂,一发而不可收拾,皇室南渡,也不失为一上计。 江淮江浙闽地两广,大半个湖广和川蜀,这还都是大明的地盘呢,有的是空间来回旋驰骋。 只要陛下吸取教训,任用贤臣良将,大明即便难以短期内恢复天下,但也可隔江而治,成为南宋第二。 “秦朗,公侯万代……” 沈廷扬这一刻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豫西之战可还没个结果呢,自己怎么也‘糊涂’了? “少爷,就这么放沈廷扬离去,他不会坏您大事吧?” 秦德眉头皱的死死的。 他现在对沈廷扬很敌视。 此前秦朗与之言语里的机锋,他可听的真切。 这叫他对沈廷扬尤为敌视。 自家这么真心实意的来欢迎,你还这样说话,不当人子。 须知道,秦朗对沈廷扬是很推崇的,后者的一些观念非常合他的胃口,所以此番秦朗对沈廷扬的接待是极其隆重的。 甚至没在他面前做过多的遮掩,把岛上的实力一定程度上暴露在了沈廷扬的眼中。 就跟此前沈廷扬把秦朗视为知己一样,秦朗为什么对沈廷扬这么‘疏忽大意’呢?就是因为他非常的认可这个人。 潜意思里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结果现实给他上了残酷的一课,沈廷扬绝对绝的是大明忠臣。 而秦德就也跟沈廷扬的反应一样,当事情的演变与自己的预料有不同的时候,秦德对沈廷扬便生出了更为强烈的恶意。 “无妨。别忘了他的出身,沈家的人早在宾馆等着他呢。” 秦朗现在跟沙船帮的往来可是非常密切的。哪怕沈廷扬依旧警惕万分,他也有一定把握把沈廷扬的嘴给‘缝’上。 更别说沈廷扬给他的威胁感已经轻了很多很多。 “现在更该反思一下自己。” 怎么就没想到沈廷扬登岛后的反应呢,怎么就小瞧了‘忠臣’两个字了呢? 看到一支强大的私人武装就在家门口,谁能不起心思?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秦朗反反复复的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傻逼了? 虽然没有故意在沈廷扬跟前秀实力,没有露出炮兵,没有露出所有的人马,但也在他眼前暴露了一定的真实力量。 怎么就对一个素为蒙面,只是听过彼此名声的人那么放心那么疏忽大意呢? 直接把人迎到西港区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秦朗狠狠的揉了揉脸。“自己近来是不是太顺了?” …… 远在徐州的温家,这些日子的分家风波渐渐平息了下来。因为温建阳与温博阳、温升阳实际上并无生分,一切的家产分割分划都进行的平平和和。 这兄弟分家的事儿,如果没有家产利益上的得失争执,那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 “郁洲山岛?” 温家祖宅里,温博阳、温升阳和温建阳三兄弟再次聚坐一处。 这眼看着分家的事情就办齐妥了,温博阳、温升阳纷纷关心起温建阳的落脚地了。 这可是关系着温家分支未来发展的大事啊。 结果两人都没想到温建阳口中的答案竟是郁洲山岛。 “哪里……,不是有主了么?” 温升阳立刻就道。 秦大官人在郁洲山岛上经营两三个月了,收拢了大量流民,自身实力强劲,江淮地界的人都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地主。 “这天下之大哪地儿是没主的?” 温建阳一脸的哭笑不得,温升阳这话说的就跟他多大野心一样。 “咱们温家立足徐州,经营百年,在江淮、中原、齐鲁交界之地颇有点声名,可再远一些的,谁又知道温家是谁?” “不说长江以南咱们是毫无根基,就是打淮安向南,那都没咱们的立足之地。”除非给人乖乖的当牛马。 “若是中原、齐鲁太平,倒也能把人迁过去,不管是归德、开封,还是兖州,都不失为上策。可现在中原齐鲁哪里还能去?小弟是思虑再三,还是海州最为恰当。尤其是郁洲山岛。” “有秦朗的人马庇护,彼处必然太平。偏偏秦朗一应的军械铁料皆赖我徐州供给,他就更不敢亏待于我了。” “哪怕到了那边,温家人再做不得军械生意,可就是只专攻民用,也足可叫我等安身立命。” 铁匠这东西谁家不欠缺啊? 在温建阳看来,他与秦朗是合则两利的美事,尤其两家还牵连甚深,他本人与秦朗更有交情。 第七十八章 温家来投 农历七月一日并不是什么节日,但整个郁洲山岛一片欢庆。 因为这一天是秦朗此身的生日。 上辈子他也过过生日,可问题在于那生日究竟是不是他的生日他都不能确定。院里把他被送入孤儿院的那一天当成了他的生日。秦朗是很排斥的,他觉得还不如直接选个十月一来的好呢。 而如今的这具身子却是有切切实实的生辰的。 过往,每年的七月一秦朗都是那天秦府最靓的仔。 现在秦府没了,可秦家依旧还在,而且还更强了。 整个海州的达官显贵,还有邳州的士绅贤达,都蜂拥而至。淮安松江的一些人家,大家生意往来的密切,也都有贺礼送到。 温建阳同样是这一天赶到了郁洲山岛。 西港码头上,曲守翁看着眼前的港区人都有些懵逼。 他早就知道郁洲山岛与众不同,温家与秦朗商贸往来密切,温家商队的人可不止一次的登上过西港区,后者的一些画面早就传回了温家大本营。 但现在曲守翁还是惊讶了。 眼前的西港区不仅与他说见过的其他码头港区全然不同,乃至跟他见过的一切城镇都有不同。 之前一直听人用刀劈斧剁和堆方块之类的字眼来形容郁洲山岛的建筑风格,曲守翁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勾勒那种画面,但一切在他亲眼见到之后,都轰然倒塌了。 “这就是水泥地面?” 用脚跺一跺,曲守翁只感觉自己是跺在了石头上,他对这种建筑材料实在好奇的很,忍不住弯下腰来用手指甲抠了一抠。 当然什么也抠不动。 前来相迎的温元辉,一边跟温建阳说着话,余光看到了曲守翁的动作,心中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来。 第一次见到水泥这东西的时候,他不也是用手抠了么。 这东西比之糯米浆石灰可结实多了,价格还便宜,是绝佳的建筑材料。 可惜秦朗不缺钱,水泥自己用都不够呢,根本不外卖。 他在西港区已经呆了快一个月,温家是第一批入驻西港区的商户。温建阳虽然没能成功的把自己从侄女推销给秦朗,但他的目光也绝不会差到看不出西港区商业潜力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砸下重金在西港区独占一条街,可惜,人秦朗根本不卖。 温元辉这些天里在西港区真不止一次的见到新来之人,用手去抠水泥的。 也没去取笑。 笑什么笑? 现在的新人不就是过去的他们么。 等人家在西港区待上一阵了,自就习以为常了。 “轱辘,轱辘……” 车轮转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建阳也扭头去看,就见两头犍牛拉着五挂堆满货物的大板车,顺着地面上的两条凹线,轻松前行。 这就是颇有划时代意义的有轨马车了。当然,现下更应该被成为有轨牛车。 江淮地界的马匹价格太贵,哪怕是驮马,其售价也不是黄牛可比的。 更别说,前者的数量也比不得后者,还比牛更难伺候。 秦朗就索性把马拉改为牛拉。 速度是慢了点,但拉力更强。反正就从码头到仓库,慢又能多费多少时间?总比人力搬运强多了不是? “这倒是个好法子,只可惜耗费太重。” 两条轨道尽是铁铸,在眼下时代里,价格可是不菲。 要知道,即便是历史上的白皮,也没有在18世纪有轨马车出现之后,大规模的去造轨道。 有轨马车的热区始终局限于矿区和市区,前者拉矿,后者拉人。 铁轨真正被大规模兴修还是火车的出现。 指望着有轨马车如火车一样通行四方,那还是省省吧。 “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 看着门前那一个个穿戴富贵的人物,温建阳心里暗叹。 这秦朗去岁还是个要对着温家管事赔笑脸的小人物,转眼就龙腾九天了。 手里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在这个乱世当中太有光彩了。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温家的家势,在今日的筵席上还排不上前列。何况他此来郁洲山,那为的也不是吃秦朗一顿酒席。 作为江淮地区的一号人物,秦朗的生日宴绝不会一顿饭就结束了的。 之后的好几日里,秦朗天天酒席不断,跟不少人私下里达成了更为亲密的联系。 比如淮安的知府大老爷卫廷宪派来的管事。 沈廷扬抵到淮安后,与路振飞交往繁多,他想要做出实事,必须要有路振飞的支持。但在具体的事务上,作为淮安知府的卫廷宪也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路振飞秦朗现在还很难再加强亲密度,可卫廷宪就不一样了。 如此的一连几日酒宴,让本就不喜欢饮酒的秦朗是更烦酒了。可温建阳下了帖子,他也依旧要赴宴啊。 温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么。更别说是这个节骨眼上! 温家分家的消息秦朗已经知道的有一阵了,算算时间,也该弄好了。这个关键时刻上温建阳突然跑来了郁洲山岛,在赴宴之前,秦朗心中就做了些猜测。 果然! 秦朗两眼精光直放,温建阳要来郁洲山岛投效,这是大好事啊。 纵然岛上已经搞出了水力锻锤,秦朗依旧需要温家的工匠和商路。 或者说单纯的从联系徐州温家这一点上,他也非常的有必要来收留温建阳。 “能得温先生之助,实乃秦某大幸。你放心,温家上下一应安置,必于你尽善尽美。” 秦朗看着温建阳心中按耐不住一个念想,就温建阳的能力,只叫他领着温家人在岛上海州求活扎根也太浪费了。他或许不是多么出众的人才干才,但温建阳打理了温家多年生意,无论是实际操作经验还是能力,都远不是秦朗招来的那些账房和小管事们可媲美的。如果让他去管岛上的商贸,那就太适合了。 现在的郁洲山岛,每月都需要从外头购入大量的物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五花八门。而随着岛上的不断发展,都可以预见,到了下半年时候,岛上的食盐、铁具、水泥等大量富余之后,那肯定也是要向外头出货的。 这事儿真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来总管起来。 不过这事儿还不急,且等着温建阳把归他带的那部分温家人都拉上岛后,再摊牌不迟。 另一边的小花厅处,一个妙龄女子紧抿着两片粉色嘴唇,目光看着眼前的青瓷酒壶,整个人正百感交集。 第七十九章 愉快的一天 ps:2021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年过的可最快啊。 日暮黄昏,夕阳余晖照撒在秦朗一行离去的背影上。与来时后相比,队伍中多出了一辆精致的青幔小车。 背后,温建阳站在门庭下,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的从侄女终于推销出去了。 这天一直没在府中露过面的曲守翁不知何时来到了温建阳身旁,“三爷这下可以安心了。温氏无忧也。” 秦朗的好说话在曲守翁的预料之中,毕竟两边关系不错,且真的是合则两利的美事。只是秦朗好说话的有些过分了。不但一口接纳了温家人,还主动露出口风让温家子弟参与到郁洲山岛上的内部事务中来。 前者不出意料,后者却实在难得。 别看郁洲山岛现在不是官,但郁洲山岛上的港口事务和学堂事务至少在江淮都是很引人瞩目的事儿。 前者的未来前景极为可期。 海州原本只是一普通港口,别说跟松江、交州(青岛)相比,就是登莱也胜过海州很多。可现在因为西区港的投入使用,在江淮江南商人眼中的地位直线上升——秦朗那似乎用之不竭的钱财就是它最大的保障。 那多的是有人想来搏一把的。 可惜秦朗对西区港商贸区的管控十分严格,不是谁都能在那里落脚的。 现在海州于商人眼中的地位,不说已经超过了登莱,起码也能与之持平了。 而郁洲山岛上的学堂事务(包含纪庄),看似很不起眼,实则在很多士绅名门眼中的重要性却比西区港犹要贵重。 秦大官人在岛上施行的是普及教育,无分男女,不满十六岁者,通通进入学堂。 同时学堂方面还领着夜校扫盲职责。 哪怕这一水准都只是蒙学这一阶段,但惠及十万人口,那从而产生的名望声誉都不知道叫多少人垂涎三尺。 可惜秦朗在这事儿上很不上套,或者说他的掌控欲太强烈了,宁愿把这巨大名声交给纪弘阳,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童生,一个根本不能凭此声誉成就大名的家伙,也不愿意分出去让士林名流们再进一步。 郁洲山岛上的学堂事务,初开始的时候根本就籍籍无名,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穷秀才被拉上岛,这些人可不是纯粹的流民难民,他们虽然日子过得苦,却还是有很多外在联系的。 尤其是他们拉人头能得奖励这一点,就更激发了他们余外联系的积极性了。 把秦朗给的月薪待遇翻来覆去的给自己的朋友同窗们讲,把岛上的一些稀罕事也翻来覆去的对外宣讲,只为了能吸引人上岛。 然如此做法也让郁洲山岛上的一些事儿传扬了开来。 在普通人眼中郁洲山岛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它的建筑风格,可在士林读书人眼中,郁洲山岛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它的学堂。 哪怕学堂教授的知识非常简单,很多都是幼儿启蒙档次的,但惠及那么多人口,这不但是大明朝从未有过之事,就是历朝历代千年已降,都是开天辟地之举。 如果他们能掺入其中去,再寻人吹捧一二,那名声可不就能一飞冲天了? 然而纪弘阳自始至终都牢牢把控着学堂总监这一职务,秦朗似乎就认准了这么个人了,而这老匹夫也就真厚着脸皮凛压一众童生秀才的头上。 其他地方不说,海州本地的读书人是最先认识到学堂,也是最先有意识的去接近学堂的,结果秦朗根本不松口。 管你是名流名士秀才举人进士呢,想来学堂做事可以,但必须听纪弘阳的话。 这一规定直接断绝了无数人的念想。 不管是复社名流,还是儒林名士,谁能受得了屈居一老童生之下呢? 这一点不改变,那学堂之事在他们的眼中,就跟一块沾了粪水的大肥肉样,本质上油水充足,实际上一文不值。 现在秦朗主动的放开这俩口子给温氏子弟,这是曲守翁万没有想到的。 温建阳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极点,曲守翁没能想到,他也一样想不到啊。不枉他把侄女送了去,也不枉他亲来郁洲山岛一趟,秦朗真太不错了。 青幔小车上。 手中挽了一小包袱的温岚心中万分的忐忑,秦朗据她眼下所见,倒是跟族叔说的很相似。 人名气很大,武功很盛,可却不是五大三粗的粗鄙武夫。跟金声桓那种人全然不同。 言谈举止称不上温文尔雅,但绝对不粗俗粗鄙无礼。 对温家很看重,人似乎也挺体贴的。 自己出门时候都伸手扶了一把,送自己上车…… 温岚心中所求的太少太少了,她自身的那种情形,还有她自己的如今身份,都让她对未来不敢有任何太过美好的奢求。 秦朗只是扶了一把,就叫她心里有点甜,反反复复的去想,不觉得心里就宽敞了很多。 而秦朗这个时候也满意的很,温家来投,对郁洲山岛弥足有益,更别说温建阳真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美人。 温岚姿色出众,还更在张妙兰四女之上。年龄也大了一些,至少满十六周岁了。 要不是她议亲的那家人在崇祯十一年的戊寅之变(清兵南略)中家破人亡,直把人给耽误了,温岚及笄之后就会出嫁了。 有了这俩件大好事秦朗的心情本就是愉快的,哪怕与温建阳一醉方休呢,也是高兴。更别说温建阳准备的就是果酒,这就更让秦朗高兴了。 今天过得非常愉快,就没什么不顺心的。 …… 秦朗出去一趟又带回了一小娘子,这在外界没有引起丝毫的震动,但在府里还是掀起不小的风波的。 张妙兰四女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立马提起了心。 来人的身份固然与她们一样,在秦朗未迎娶正妻之前,丫鬟只能是丫鬟,连‘通房’两个字都不能有。但这个新出现的小娘子是秦朗亲自带回来的啊,这就与她们四女不同了,隐隐的去寻思,都能压过她们一头的。 而等到张妙兰四女见过了梳洗后的温岚,敌意瞬间就更暴涨了。 因为温岚姿色隐隐更胜她们一筹。 五女间的不对付秦朗就是看在眼里了也不会去管,说的就跟温岚没来前,张妙兰四女之间没有明争暗斗一样。 未来他后院的女人会更多,只要不涉及底线,秦朗都不会去管。 他从来不觉得后宫能真正的一片和谐。 第八十章 秦大官人的钞能力 这日,天下着毛毛细雨。 云台山公墓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的住客。 自从秦朗夺取海州,登陆郁洲山岛后,云台山公墓就正式拉开了帷幕。它第一批入驻的客人就是海州之战中阵亡的秦朗军士兵,随后是郁洲山岛开发建设过程中陆陆续续没了的人。 秦朗本来想为之起个另外的名字,把云台山公墓当成纯粹的军烈公墓。 但有纪庄的司吾山公墓摆在前头,这么做未免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司吾山上开辟的墓地陵园中,己有战死之人的灵位,也有其他缘故死亡之人的墓碑,甚至连翟叙那波人的尸体都被埋在了司吾山上。 前者都混杂了,后者再来搞纯粹就有些不合适了,至少秦朗是这么想的。 整个云台山公墓于是就被划分了好几块,比如眼下就是专门下葬阵亡将士的。 这些人来自徐州,吴家集一战,秦朗军固然大胜,可同样也有死伤。 遗体在徐州就地火化之后,再被统一的送回司吾山和云台山分头安葬。 家属们也很赞同这一点,与其就地安葬在徐州,还不如火化后拉回到跟前呢。这样每年清明年节时候他们还能去拜上一拜。 参加葬礼的人群已经列好了队伍。 这事儿三天前就已经下达了通知,所以该到的人都纷纷按时赶到。 秦朗带着几个人站在最前面,他们来到的时间更早,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了。 不过现在正是表演的好时候,谁也不会因为衣服被打湿的小事儿而让演出变得不完美。 可能是秦朗在某些事上有点过于极端了,他始终觉得这种事儿就是在表演。 上位者要利用这场表演来引导舆论来引领价值观,这对上位者言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可归根结底他现在的行为还是一种表演一种作秀。 这种所谓的‘荣誉’对于军烈遗属们的实际帮助,半个也无,你这场修都还不如给她们一个月多加俩馒头呢。 很快,四名衣着干净整齐的军兵抬着一具棺材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中,走在棺材前面的是两名身背火枪的士兵和两名持着长枪挎着腰刀的士兵,然后是军烈的妻儿家属。 后者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胳膊上带着黑纱,胸前别着白花,一脸的哀容。虽然她们今后的生活不需要再担忧,在所有的子女成年之前,秦朗每月给予的补助足够他们生活,更别说此外她们已经拿到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每人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这个数字乍然一看并不高。但对比大明朝来可就高的太多了。 天启崇祯两朝就不说了,看万历年间,士兵阵亡后的抚恤银只有三两,一卫指挥的抚恤银也不过十两,这样一比,秦朗给的二十两已经高到天上去了。 虽然明军抚恤低是国情使然,大明朝还有个卫所军户制度呢,也就是说家里人除了当兵,干不了其它。因此对于军官来说父子相继承,老子死了,儿子还当官,年龄不到太小,武器都扛不动,没事工资照发,等成年了你再干。士兵呢,只要家里有人能干,就给个丧葬费,家里人继续当兵;没有适龄子弟也给发个三年工资,随后减半,直到子弟成丁;而至于连个男丁都没了的,明朝规定还是给三年全饷,然后给父母妻子半份军饷,直到终身。 如果一切都按照规定来,明军的抚恤银子低也有低的道理。但事实是,那根本就是一张废纸,至少在土木堡事变之后就是一张废纸了。 文官当权,其对军队的打压,以及军队内部的腐败,还有政府的不重视,只要看大明军队因欠军饷爆了多少次哗变你就知道了,字面上的规定是根本就兑现不了的。连正规军的日常开销都不能保证,你还能指望他们去照顾遗孀?那也最多是军官世家,普通士兵压根没这福气。 可秦朗这里不同。 所有的规定那是都会真正落实下来的。 每个月都能按照人头领取相应的粮食,比如六岁以下的孩子,一人三斗米;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人五斗米;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的标准第一次出现了男女区分,女性是七斗米,男性一石。 然后是成年人,无分男女,每人一石米。直到岁数六十之后,再相应削减。 这是只限于军烈的直系亲属,比如妻儿和父母,连兄弟姐妹都不包括的。后者只多享受一些隐性福利。比如造办厂再招工时候,他们有加分。 然后就是每月一两银子的金钱补助。 如此标准,即便是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人家,那也能生活的很好。甚至是比寻常人家日子更好。 同时这些军烈遗属还尤其的受区域主管的重视,哪地儿要是爆出了军烈遗属受到欺负欺辱了,无论是被外人欺负,还是被家里人欺负,那区域主管就有的好瞧了。 别问为什么自家人会欺负自家人,人心是最难预料的东西。 而这般高的阵亡抚恤,也是秦朗军上下作战时候勇敢厮杀士气高昂的一大因素。这是秦大官人所独有的钞能力,别人想学也轻易学不来的。 一具棺材过后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整个队伍的后头是一队持枪士兵,以两列纵队缓步前进。 整个过程没有乐器奏响,葬礼进行得很沉默。只有死者亲属们的呜咽声和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之后是一篇致词,由纪弘阳来宣讲。 致词后,士兵们举枪向上鸣枪致哀,家属们进行最后的告别。 所以当一切都结束之后,看着手持军牌哭泣着的军烈的妻儿,很多军烈的亲朋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来。 他们可都是流民难民出身啊,在来到郁洲山之前,一个个都是朝不保夕的可怜人。 被秦朗收拢后,他们每日的工作虽然辛苦,但至少能吃饱肚子了,有了住的地方,有衣服穿,甚至还能有一些鱼肉鱼汤,这些人本已经极为满足了。 可现在看到身边的人忽的一步登天,从此不但每月都可以领到足够的粮食和银子,身份地位也显得与众不同了,这怎能不叫人羡慕呢? 从军! 作战! 如果自己的一条贱命能换来家人老小的好日子,那自己的这条性命又算的什么? 第八十一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温家人来的很快,温建阳与秦朗谈妥了后,不过半个月,上百口人,加上男仆女婢,还有分家得来的各类工匠奴工,总数五六百人就来到了海州。 秦朗欢喜不已,拉着温建阳的手就去了军造局。 路上与之有意识的谈起了天下大局,也就是现在豫西的那场战事。 早在五月里,孙传庭率军出潼关就成为了定局。 崇祯帝所图极大,准备来一次三路合围,一举把李自成全歼。 三路兵马以孙传庭所率的秦军为主力,配以总兵白广恩所部,出潼关,趋洛阳,会合中原明军陈永福、卜从善部,转攻豫西(汝宁)之地。 二、命左良玉率兵自南向北,夹击李闯军; 三、命四川总兵秦翼明(秦良玉之侄)率兵出商雒进行策应。如此三路合击,会攻汝襄,歼灭李自成主力。 秦朗看了只想呵呵。 崇祯帝计划干的很漂亮,可一点都不实际。左良玉怎么可能听崇祯的话去夹击李自成呢?他要是如此忠心,去岁就不会从湖广落荒而逃跑去赣西了。 而秦翼明,有心无力啊。 蜀军几次出川,兵力损伤极大不说,心灵上也饱受创伤。加上明末以来西南就乱局纷纷,前有奢安之乱,后有沙普之乱,无论是财力物力,还是军力民力,都耗费极重。 崇祯帝的三路围剿计划,注定是一美好的假想,最终能靠得住的只有孙传庭的秦军。 而现在李自成正大踏步的后撤,先走陕州、渑池,继经洛阳向郏县、襄城转移。大大拉长了秦军的供给线。 “叔父以为此战朝廷能否获胜?” 嗯,因为温岚的关系,秦朗上次临别时候与温建阳就叔侄相称了。这称谓明显很不合适,显然就是为了结好拉拢温家人。 温建阳并不是对豫西战局全然无知之人,徐州距离豫西很远吗?李自成的人马四月里还在豫东鲁西纵横呢,温建阳怎么可能觉得战争远在数百里外的豫西,我自可高枕无忧? 温建阳,乃至温博阳、温升阳都没这么短视。 他对眼下秦军与李闯军的对决是很关注的,也很知道一些消息,闻言黯然摇头:“孙督师想胜谈何容易?我要是李闯王,等到官军大队人马杀到汝州后,立马就再往襄阳撤,再把战线拉长几百里,看关中究竟能有多少粮饷来支应大军?” “现今北方各省都已经疲惫,不管是关中还是中原,亦或是河东直隶,府县残破,生民凋零,哪里来的钱粮可支持十万大军长久作战啊? 这一战在李自成舍弃洛阳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定局。” 区别就是两边胜负不分,你来我往了一趟虚的,还是局势发展到某一时刻爆发上一场大决战。 “唉!” 温建阳对于大明朝还是很有感情的,当然不愿意看到日月坠落了。哪怕李自成近来已经改变了行为作风,可天下士绅真心没几个人看他顺眼的。 如果可以选择,恐怕没几个人会站李自成。 但这是天下大局,岂是他小小一个地头蛇能改变的? “叔父高见啊。” 秦朗没有料到温建阳竟有如此见识,要知道,之前他过生日时候,与不少人私下里交流过豫西战事,结果几近所有人都看好孙传庭看好大明朝。 或许这当中有水分,人家根本不敢对之说肺腑之言。 可也正因为此他才更为温建阳叫好。 对于孙传庭的最终命运很是了解的秦朗,当然知道这位大明最后一根柱石的命运了,哪怕豫西之战具体的经过他不清楚,但他清楚李自成胜了孙传庭败了这个最终结论。 非常叫人悲哀啊,堂堂大明已然没了再败的本钱,反倒是李自成,就是在豫西败了,人家退回襄阳凭坚城固守,孙传庭还能把人怎么着?他又多少钱粮能叫大军长久兵临城下? “哦,贤侄也不看好豫西一战?”温建阳听出了秦朗话中的隐藏意思。 “小侄我非但不看好豫西一战,还不看好整个北方。”秦朗直放出一个大雷来,震得温建阳为之一愣。 “秦军若是有失,大明北地必然糜烂。别看宣府大同京畿还有不少的兵马,山海关更是有数万关宁强兵,可真到了危急关头,有几支人马能靠得住?我先前与沈公相谈,沈公于关宁军深恶之。直言其已非朝廷经制之师,乃吴氏私军也。” 反正温建阳与沈廷扬也不能当面对质,秦朗只管信口开河。而他拉出了沈廷扬做大旗,果然在温建阳心中可信性大增。 这都是他能立马感觉到的。 “大明这些年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鞑清数次入寇南略又都不能遏,已经丢尽了北地各省的民心。何况北地各省生机皆已凋零,朝廷年年重税重课,民间激愤犹猛火,已是刻不容缓。” “一旦孙督师有失,那就是一溃千里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局。” 大明朝的失败真的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温建阳面色沉重,秦朗的话他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心中很是有几分的怀疑,“沈公真是如此说话?” “小侄在这等大事上还能撒谎不成?”秦朗正色说道,他心中并不着急,他还有大招没有露出来呢。 别急,这就来。 “沈公曾泛海舟直入津门,小侄也有此心。一旦神京震动,就引一支人马沿海路向北,直入津门入京勤王。届时必可获大功于朝廷。”两眼做出闪放金光的模样,“那时就不再是守备都司之流的微末小官能打发的了。” “叔父以为小侄此计且如何?” 温建阳眨了眨眼,“贤侄多月来一直加强军备,竟是为此?”这所图可真是不小。 泛海北上??!这个法子这个答案太出乎温建阳的预料了。 “若非如此,小侄这些日子来又何必投入巨资来整顿兵马?我虽有钱,可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系统直接给的。 温建阳脑子好不混乱,理智告诉他秦朗的盘算有太多的不确定,可跳动的心脏又让他忍不住去想秦朗之谋一旦得逞……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实在诱惑人心。 勤王救驾之功啊。 不过,“若李贼逆军逼近京师,则届时李逆大势必已成也。贤侄能有多少兵,可在倾覆之下力挽狂澜?” 温建阳转眼就想到了一个短缺处,不是他看不起秦朗手头的力量,秦朗军在徐州表现的不差,更别说之前的显赫战绩了,可李自成到时大势已成,麾下雄兵数十万,秦朗就是浑身是铁也捻不了几根钉啊。 “哈哈,小侄可没想过力挽狂澜,救大明于水火。我只要保着陛下浮海南来,一如当年赵构南渡,那朝廷还能亏欠了我吗?” “至于我军战力,叔父勿忧,随我来看——” 说话中马车已经驶入了军造局,停在了一处库房前。 第八十二章 这是一个怪物! “叔父以为眼前景象如何?” 这是军造局的一间仓库,一门门安装好炮架的五斤炮昂然挺胸,脚下还有大批虎蹲炮和臼炮。旁边的枪架上,成排的火枪密密麻麻。 温建阳第一眼就呆住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郁洲山岛上才多少匠人,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里就铸造打制出这么多的枪炮? 他失态的都说不出话来,走上前,用手触摸着炮筒,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中间绝没有掺假。 “这些都是军造局这些日子里打制的。叔父若是觉得不实,可以选出几门炮来,拿上一批枪,到靶场去试一试。” 温建阳依旧难以置信,可他看着秦朗自信满满的脸却只能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作为民间军械制造行业的巨头,温建阳对于各路民间制造都是很有了解的,就他所知,眼前这种口径这种模式的火炮,那是市面上从未有过的产品。 看模式很像缩小版的红夷大炮,然红夷大炮最小的都上两千斤,军中所用的千斤炮,更多的是大弗朗机炮。 温建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型号的火炮呢。 同样眼前炮架,也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东西。 “这法子好啊。” 他用手摸了摸螺旋杆调节器,这东西的作用原理都一目了然,放在大炮上太有用了。而且是铁制的,比明军的木架牢稳多了。 还有炮架车后头搭载的小木房子,明显是装弹药的,也是个新颖设计,作用也十分的明了。 装在炮架车上,非常醒目。 再看枪架上的火枪,温建阳倒是没一眼看出枪口上的卡榫。事实上军造局生产的燧发枪已经配上了卡榫式刺刀,塞入式的刺刀在燧发枪被正式定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退出历史舞台了。 温建阳甚至都没见过燧发枪。 可是他有听过自生火铳的大名。 崇祯八年(公元1635)金陵户部右侍郎毕懋康成书刊印的《军器图说》上有记载。 但到现在都八年了,华夏之地上通用的还是火绳枪。 “这是自生火铳?” 温建阳本以为大炮已经给他足够的震惊了,没想到还有燧发枪来给他再一次的震惊。 这一刻他心中生起了无限好奇。究竟是什么法子呢?让秦朗短时间里竟生产出了这么多枪炮? 结果温建阳用两天时间走完整个郁洲山岛后,才愕然发现,这岛上最叫人震撼的并不是那些个枪炮和水力锻锤,也不是一处处窑厂一片片盐田,而是岛上军民对于秦朗的拥护爱戴。 那是肉眼都可以看得到的感情。 不管是军是民,在秦朗的收拢下都过上了岛外很多百姓所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吃饱饭,有衣穿,有房住,乃至有田耕,这就是许多百姓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 也是这时温建阳才知道岛上除了那个众所周知的学堂外,还有夜校和技校。 前者是帮助广大群众脱盲扫盲,后者是培养各类技术人才。 秦朗已然把一条眼睛看得见的前进路线摆在了所有人眼前。 你想要过更好的日子么? 那就努力的去夜校学字学文化,去技校学技能,只要能通过考核,你就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那些大师傅的待遇肯定比一些小师傅的待遇好,那些小师傅们的待遇也肯定比普通卖苦力的劳工们好。 秦朗把一条光明的出路摆在所有人眼前,而且已经有不少人沿着这条出路走出来了,这也是很多人亲眼看得到的,这就是希望! 每个人都渴望进步,如果有机会的话,没谁愿意做一滩烂泥。 官和民的成就感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啊。 但是在外头,无数穷苦百姓谁能看得到这个希望? 只有在岛上,秦朗已经把一条光明的前进通道摆在所有人的跟前了。 这跟军中是一样的道理,从入伍的第一天起,扫盲脱盲就伴随着你左右,直到士兵拥有一定的读写算术能力才算结束。这可是划时代的一个决定,如今年代的华夏,全国绝大部分的人是文盲,能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是有学问的了,而秦朗军的人,只要参军,几个月下来那都知识分子了。 有了一定的读写算术基础,再有教导教习等不断宣讲灌输的知识见解理念等,这样的一个士兵与参军之前的流民青壮已然是两个不同境界的人了。 再来学习各种军规军纪,学习技战术,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时候再立下点功劳,甚至都不需要功劳,只要你能一直活下来,等到队伍下次扩编的时候,你就自然而然的上位了。 如今秦朗军中的那些营官们,那些个头面人物,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丁进等,谁都是这么一路走下来的。 而等到你做上了班长,那就已经是最基层的军官了,这些人的学习教导又跟一般士兵们不同。 上头的营官连队长会给你讲他们的经历,那些上过战场的人会给你讲真正的战争经验,还有教导教习们会捧着兵书和历史上的实际战例来宣讲,来用一一用兵棋复盘。 整个水准或许很低,可你要一直看下去,总是能有进步的。 再加上时不时的大讨论,还有分组兵棋对抗,这一次次的操演下来,你怎么会不进步?有能力的人自然也很快就露出了头。 有能力了,有准备了,等到下次军队扩充,或者是前面空出位置了,你就可以顶上了。 这就是一种良性循环,你的努力你的进步,随时都能得到正面的反馈,这种感觉对人的促进太巨大太强烈了。 人在这种正循环的环境之下,又怎么可能没进步?你就是一块烂泥,只要进了军队,也能给你捏出一块砖来。 当然,这是军队。对于那些非军人员,秦朗设立的夜校技校,光明的前景通道就摆在那里的,只要你愿意去努力去吃苦,你就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但强制性上却远不如军中。 民间的夜校技校,更多讲一个自发性,主动性。而不是上头强制的。 温建阳从没想过真实的郁洲山岛真实的秦朗军竟是如此的可怕。 这样的规章制度下,岛上军民对于秦朗的拥护与爱戴可想而知,秦朗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也可想而知。 这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与眼下的大明朝与眼下的天下,全然不同的怪物。 温建阳都很难想象出,这个怪物一旦对外张起血盆大口来,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我欲请叔父来任商务总管之职,您觉得如何?” 温建阳脸上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这是他温家最大的机缘,是他温建阳最大的荣幸。 第八十三章 抄都没敢抄完 “你是怎么想出这等良法的?如此法度,简直是……,不可想象!” 郁洲山岛上的那些技术很重要,可再重要于温建阳的眼中也比不得岛上军民法度的万一。 后者对于明末这个时期这个时代言,完全是碾压式的吊打。 而如此以良法组建起的军队,对上其他人马也必然是碾压式的吊锤。 虽然他们现在还很弱小,但已经初露峥嵘了不是? 温家真的是祖宗保佑,才能让他攀上了这么个良机,温建阳已然把心中之前的盘算全然打碎,这么个附骥尾而至千里的好机会不去把握,那要被天打雷劈的。 大明朝岌岌可危,如此乱世,正是英雄用武之地。而秦朗这种人,不缺钱不缺人,还有了这么一套可怕的制度,未来之前程不可限量。 甚至说一个大不敬,有一瞬间里温建阳心中升起的念想都可叫他们温氏一族阖族俱灭了。 所以温建阳要不惜一切的贴上去,牢牢抓紧这个机会,哪怕这里头有很大的风险。但这绝对值得他来孤注一掷。 而这也就是温建阳与沈廷扬最大的不同。 他只是个地头蛇家族中的一员,一定程度还沾染着浓重的商人气息,跟沈廷扬这种一心一意为大明朝效力的人比,有太多的不一样了。 秦朗笑了笑,怎么想起这个法子的?那还用想吗?把某兔的那只军队的章法抄一抄不就有了?而且秦朗抄都没敢抄完。 那什么士兵委员会,什么官兵平等,他抄都不敢去抄的。只多加强了一下宪兵体系。 但即便如此,只需要铺设好一条通畅的上升线路,只要切切实实的把这一点落实好,那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他相信自己手下的这支军队,当它彻底成熟了之后,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遥远的西方,全都能吊打一切不服。 什么金声桓、刘良佐、黄得功,什么关宁铁骑,八旗铁骑,到时候全都横扫了。 江淮之地数以十万计的难民流民就是他最好的兵源,只要秦朗能保持钱粮供给,即使拉出三五万人马也不会废多长时间的。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钱粮上。 倒不是他眼下钱不够用了,秦朗现在一个月近二十六万两的纯银,换算出去,就是小三十万两纹银了。 这个数字足够支撑他眼下的基本盘。 可是未来呢? 秦朗的基本盘会不断的扩大,所需的钱粮会越来越多,系统提供的资金虽也会越来越多,可最终一个势力能否立稳脚跟还是要看它自身的造血功能能否满足所需的。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这可不是句套话。 像眼前的郁洲山岛,没有秦朗大手笔的真金白银投入,能怎么快就把所有人都捏合一起吗?秦朗能那么的得人心民望吗? 维系郁洲山岛体系的并非只是那条光明通畅的上升通道,更有大把的真金白银。 他这个时代与某兔搞土地战争时候的情况可是不相同的。 秦朗本身也不具备某兔那种强大的思想能力,他要成事,钱财就是基础,金银就是一切。 所以,秦朗势力的凝聚力虽然强大,可对外扩张的成本也同样比其他势力大出许多。 这就需要自身的造血系统运转起来了。 不可能把一切财物负担通通压在系统上的,也没有必要如此。 “岛上可是钱财紧张了?”温建阳立刻紧张的问道。可别这么折磨他,他年纪大了,一上一下的他受不了。 “这倒没有。”秦朗立马安慰道:“现在才到哪啊,我手里不缺银子。但不缺银子归不缺银子,货该卖还是要卖的。” “盐田里的盐,窑厂的水泥,造办厂的铁器,还有军造局的刀枪,这都可以买卖。” “但我来江淮不过半年,怎么买东西倒是搞明白了,怎么卖东西可就一窍不通了。” “这些可就要多多烦劳您了。” 秦朗话说的夸张了些,可意思温建阳是明白了。 了然的点点头。 自己这个商务总管,今后的任务可不止西港区,还有岛上的诸多货呢。 虽然与温家经营的行当并不完全重合,但这真难不住他。 郁洲山盐场的盐没必要往南走,中原齐鲁直隶,全是走盐的好去处。 长芦盐场在清军数次南略中破坏极大,北地私盐领域上的空白极多。 而铁器和刀枪在如今这世道根本是不愁卖的。更别说岛上用水力锻锤打制的铁器和刀枪,质地更胜徐州货一等,成本价也比之低一截,这种质高价廉的优等货,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之作用最大化,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卖出去。 还有水泥。 这都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好东西。 除了金银之外,还必须有其他的附加价值送来才行。 甚至他脑子里一转,都想到了用这些东西来招引商人,以便更迅速的把西港区搞得更加红火。 这是完全可以的。 商人只要来了西港区就能购买一定数量的优质铁器和水泥,就这一条就足够吸引来无数人。 实在是西港区这么一个大大的招牌摆在眼前,很难叫人不去注意到水泥的优秀。 硬度强,时间断,是建造工事的完美用材。何况它的成本比之糯米浆也便宜了很多。 反正别家不去说,光是温家都眼馋水泥好久了。 这次温家分支搬来郁洲山岛,他大哥温博阳就有说到水泥。让温建阳试着看能不能给家里搞到一批水泥。 温家的坞堡很有必要用水泥来加强加强硬度。 如今这种乱世之下,真的没谁嫌自家的壳子太硬了,而唯恐硬度不够呢。 次日上午,温建阳才回到了西港区。 整个温家族人都被安置在了同一片区域内的不同小区中。因为温氏一族也有远近,也有贫富,穷人就住楼房了。四层高的楼房,后世的建筑风格明显让他们很不习惯。但人穷志短,他们手中没钱就只能忍着。 看看西港区外那些劳工营区,居住条件更差。 而手中有钱的,比如温建阳本人,他的住所就是一栋眼下时代的人非常顺眼的四进中式宅院。 还有那些工匠奴工,也都被安置了下。 但整个温家人都保持着寂静,温建阳跟着秦朗一去不回,主心骨不回来,他们显然不敢动。 “什么?” 温府花厅内一片轩然大波。 第八十四章 魏国公府 温建阳回府的当天,温府里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谁叫温建阳前后态度变得如此猛烈如此叫人猝不及防呢? 而至于争执。 要说分家前的温氏是嫡支嫡脉一家独大一言九鼎,那分家之后,至少温建阳这里,他虽然依旧是最大的,却再难做到一言九鼎了。 面对着几个坚决反对的堂兄弟,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刚刚分家来到郁洲山岛的温氏再一次分裂了。 一派人以温建阳为首,他们会全面掺入融入郁洲山岛体系中,或是管事,或是文书,再不就是去学堂,反正一个个都有用武之地。 因为他们一个个都能写会算啊。 温家的族学那是真正的族学,从小就开始免费提供机会,除非是不堪教化的朽木,不然一套流程下来就是考不了功名,也一样能写会算。 温家的矿坑矿场,温家的铁铺作坊,温家的生意买卖,有的是位置安置这些人。 然后就是以温建阳的一位叔叔为首的另一派,大约有三分之一,他们就坚持走原定路线,准备在郁洲山岛继续做铁铺继续做买卖。 温建阳十分大方的将八成以上的铁匠奴工教给了他这位庶出的叔叔,再与人凑出了一笔银子,在铁铺生意中占上一半的股份。 而后剩下的一成多铁匠奴工就被他交到了秦朗这儿,谁去军造局,谁去造办厂,谁又能取得几等的评级,那就不是温建阳可以管的了。 他实际上也很好奇。 不清楚自家打铁水准在郁洲山岛究竟是怎样一个水平,那些人考核评级的结果出来后,也能叫他心中有个底儿的。 如此,温家在七月下旬就正式融入了郁洲山岛,等到八月里,温建阳已经施展自己的手段了。 几乎是短短半个月里,郁洲山岛的大名就传遍了整个江淮,甚至都传到了长江对岸。 水泥这种好东西,仿佛是黑夜里的明珠,非一般的吸引人眼球。 然后诸多为水泥吸引来的商人又吃惊的发现了质优价廉的铁器,和诸多品质上等的精盐。 同时郁洲山岛上出售有大量兵器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食盐还好说,两江之地从来不缺盐,诸多豪门士绅所用的精盐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铁器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兵器。那在眼下时候是绝对的硬通货。 对于一些人来说,大量的兵器远比少量的水泥更叫他们有安全感。 所以之前时候一直以‘新奇’闻名江淮的郁洲山岛西港区,现在作为一个商港,十分有必要为所有人重新认知一下,其繁荣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 清江浦一处别院。 几道回廊,花红柳绿。园内水池边,杨柳万条碧玉轻垂,将石桌木椅隐藏在一片婆娑之中。 一行人正在其间说笑,和风吹过来,花香四溢,叫人不免沉醉其间。 又有歌伎弹琴,边唱着一新词,琴声和着清唱,美酒伴着美景,就是江淮富贵子弟的生活。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一个公子就笑的说着:“弹的好曲子,词也好,看赏。” 后面伺候的丫鬟,立刻就捧出了一圆盘,上面有两锭银元宝,都是十两模样。 歌伎忙出来拜谢,然后接过圆盘利索的退了下去。 这两锭银子可不全属于她的,按照规矩,要分出一半给词作者的。 张凌接过银子脸上露出喜色,这遭赏钱可是不低。而至于说他堂堂一秀才来给人写些小曲小调赚钱,羞是不羞?呵呵,赚钱啊,还要啥脸? 他好歹还没沦落到跑去青楼楚馆赚钱呢,写的小曲小调比之《桂枝儿》可高雅的太多了。在富贵人家当门客,得这种赏钱,有啥可寒颤的? 张凌得了赏钱,正喜不胜喜,准备早点回家去,不想临到午后,突然被管事喊进了内院。 却见今日宴请宾客的二公子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摇着一把竹扇,自在的坐在上头。 堂下站着管事徐金成和常海威,张凌进来后乖觉的跟在了常海威身后,很快又有三名门客被陆续引入来。 徐文基见人到齐了,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直白简单的把话语给六人交待了一番。 张凌嘴巴都长大了,徐文基这位魏国公府的堂少爷,在清江浦耍威风不说,竟还把主意打到了郁洲山岛上,你这么吊,金陵城内的国公爷知道不? 郁洲山岛上有十万人,而且还在继续收纳流民难民,你趁着人家主力不在的档口,勾搭海贼把它打破了,那么多人重归流民难民,会引起多大的动乱混乱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张凌内心里在嚎叫,可面上却半点不露声色,乖觉的跟在徐常两人身后躬身领命。 他可是脑子很活的一个人。 知道自己面对的是金陵魏国公府的堂少爷,虽然并非嫡支,可就是魏国公府上的旁支要捏死他一个小小的秀才也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这种大事上他一个小小的秀才算屁啊?但凡露出丁点不对来,立马捏死,以除后患。 他甚至都能明白徐文基为什么要勾搭海贼去打郁洲山岛,那肯定是此前派人去联系过,结果被扫了面子。 想想秦朗的性格,再想想秦朗这些日子里做下的大事,怕别说是徐文基这样的魏国公府旁支,那就是当今的魏国公,他都敢扫面子。 这段日子里,郁洲山岛上的铁器和水泥,甚至是精盐,可都在清江浦掀起过轩然大波。 多少人猜测秦朗手中握着秘术,要不然他们的铁器怎么能那么质优价廉呢?还有水泥和精盐。 但如今这个局面,清江浦虽然有很多家产百万贯的豪富豪贵,却真的很难把手勾到海州了。 先不说海州知州刘源是早早就跟秦朗穿上了一条裤子的人,就说淮扬巡抚路振飞,那就是一天大的阻碍。 从官场游戏中去运作,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徐家这位堂少爷直接勾搭海贼,倒也顺理成章了。 只不过,这位爷已然要做下这等大事,那他会不清楚自己的底细吗? 邳州城内知道他张凌给秦朗有过瓜葛的人虽不多,可也不是没有啊。 正想着呢。 “张凌。” 第八十五章 押注 徐文基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 “学生在。” 后背上一凉,张凌心中立马冒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安耐住惊慌恐惧,应声出列。 “本公子知道你与那秦朗有些瓜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已经做下了,那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张凌冷汗都流出来了,徐文基果然已经知道了他与秦朗的瓜葛,可幸运的是,他似乎误会了。 他心里头转念就想明白了一切。 在清楚‘前因后果’的外人眼中,他的确是跟秦朗闹翻了。 在关键时刻撂挑子南逃,换做任谁是秦朗都不会绕过他的。 张凌的行为就是叛徒的干活啊。 也所以在秦朗发达之后,他却始终留在淮安,甚至都跑来清江浦当清客帮闲了,都不回邳州。 也所以徐文基给了他这次‘机会’。 因为张凌是邳州人,秦朗的一个据点纪庄就在邳州。同时郁洲山岛与邳州联系也相当紧密。 不管是从徐州来的铁料煤炭,还是从清江浦沿沐河送到的粮食物资,纪庄都是极重要的一点,秦朗在邳州的影响力也因为纪庄的存在始终保持一个很强的水准。一点也没有因为他挪去了郁洲山岛而‘人走茶凉’。 张凌在邳州有不少知交,甚至在海州也有些关系,这是客观上徐文基使用他的缘由。 “公子放心,学生自当知晓轻重,敢不效犬马之劳。” 徐文基满意的笑了,“嗯,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此去就好好做事,本公子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张凌从别院离开的时候后背都要给汗水浸湿了。 但还是按照原计划在外头叫了桌酒席回家。 他得了十两银子,拿出十分之一叫了一桌酒席,并不奢侈。 就跟1202年有几十万一桌的酒席,也有几百块一桌的酒席一样,清江浦的酒席也并非都是几百两那种豪华大气上档次的。 张家人上上下下吃的都非常开心,张凌表现的也非常开心,但眼底深处却隐藏着深深的担忧。 凭心而论,他一点都不愿意跟秦朗对上的。 那就是一条蓄势待发的猛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龙翔九天了呢,而他则就是一地里的泥鳅,完全是两个天地,何必去没事找事呢? 何况他跟秦朗也真没什么化解不开的冤仇。 秦朗性格刚强,吃软不吃硬,当初明明手下就他一个能用得上的人,可知道张凌已打算南去淮安时,却一个留人的字都没有说。 显然是性格很强硬,很有自尊心的主儿。 但同时也很有一有种范儿——君子交绝,不出恶声。 人家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该给的银子也从未短少过,哪怕是前一阵声名大噪的时候也自始至终都把他张凌遮掩的严严实实。 这是一份儿很大很大的人情啊,张凌必须要认下的。 他没有社死,完全就是人秦朗手下留情啊。 之所以一直留在淮安厮混,而没有再回邳州老家,那纯粹是张凌自尊心作祟,他自己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张圩跟纪庄可没离多远。 现在徐文基把这一切都误会了,以为张凌不敢回乡完全是因为与秦朗交恶的缘故,也因此把他搅合进了这场大事里头。 但张凌有个预感,徐文基恐怕要很栽一个跟头的。 不是因为他对郁洲山岛上的武力有深刻了解,张凌虽然跟邳州一直联系,而邳州上下对郁洲山岛的了解绝对是最深刻的一批人,但他们也依旧不了解郁洲山岛上的真正实力。 张凌纯粹是因为秦朗这个人。 一个敢顶着清军的兵锋在纪庄立足,敢抓着清军要退去的档口猛追猛打,敢正面迎击兵力更多的小袁营,敢趁夜偷袭海州的人,他到了郁洲山岛后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兵力规模呢? 以己度人,如果张凌手中只有两千人马的话,他肯定不敢大刺刺的把主力撒出去的,而且还一撒出去就好几个月。 张方造大败后,程继孔、王道善都大受震撼,前者更是与官府勾勾搭搭了起来,不过是真是假还很难分辨。所以官军已经按兵不动一段时间了,而这段时间还将继续持续。 也所以,李猛带领的‘主力’部队始终要留在徐州。 这也是徐文基勾结海贼有把握一举拿下郁洲山岛的最大原因。 可是,徐州的那些人真就是秦朗的主力吗? 反正张凌对此是保持意见的。 如果早知道有这遭事儿,他干嘛投到徐文基这里啊。现在想下船都难脱身。 可叫他真一条道走到黑的去算计秦朗去得罪秦朗,张凌也不敢也不愿。 他现在内心里万分忧虑,却又不敢做丝毫的动作,他不信徐文基真就完全信任他,一点都不做防备。所以这段日子他要一直老老实实。 反正等人到了邳州海州,他还有的是机会做事。 哪怕因此得罪了魏国公府,张凌也不愿意彻底开罪秦朗,得罪那位在他眼前活生生得道飞升的主儿。 也就是说两边下注,他押秦朗。 毕竟魏国公府现如今虽然还很大,可也就那样了。 随着大明江山的动摇,魏国公府也在江河日下。如今的魏国公,也就是徐文基的堂兄徐弘基,年龄上都已经能当徐文基的爷爷了,魏国公府家大业大,支脉众多,同辈人错个几十年也不稀奇。 徐弘基现如今是金陵守备,当朝太傅。 说起来是真正的南国第一人。 但实际权柄么,也就那么一回事。 路振飞根本不听他的,金陵城内部还有个杠头史可法制衡着他,而提督南都军务的忻城伯赵之龙和提督江操的诚意伯刘孔昭自持是崇祯帝的心腹,也同样不理会徐弘基。 徐家固然还是金陵第一名门,但早已经失去了往日威震两江的光彩了。 从邳州到淮安,历经了几个月的磋磨,让张凌深刻认识到了一个真理——乱世英杰,兵强马壮者为之。 对比无有实权的魏国公府,张凌真的更看好秦朗的未来。 后者能打能杀,未来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大好前程岂是一片朽木的魏国公府可能比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靖难之役后,永乐功臣威压开国功勋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大明战事不绝,国朝艰难,一旦能马上封侯,魏国公府这样的过气勋贵可没得比呢。 第八十六章 世道之恶 从头到尾张凌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之中,不管是行为还是发出去的书信,那都没被人寻出丁点的问题。 但消息还是被张凌传了出去。 他传给了吴鹏。 后者跟着陈艾山到了兖州府,但陈艾山与郁洲山岛的联系却还半点没有见弱,相反陈艾山还正式巴结上了秦朗。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在兖州一丁点的安全感都没。 兖州府新组建的人马完全不堪用,陈艾山在上任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死死抓住秦朗这个强援不松开。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救命呢。 所以吴鹏作为刚来的新幕友,也几次为陈艾山跑腿去郁洲山岛的,比如秦朗生日时候。 张凌联系吴鹏,询问郁洲山岛上的一些事,顺理成章。 那就是那封被徐金成和常海威都过目过的信,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消息透了出去。 吴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海盗要袭击郁洲山岛,这是去送死吗? 就秦朗在岛上的号召力,还有岛上十万流民难民的编组,那振臂一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之卖命。哪怕十万难民手中没有兵器,但锄头叉子总是有的吧?一窝蜂的怼上去,吴鹏实在不觉得苏北的海盗有谁能撑得住。 毕竟这北边的海盗不同于南面的郑家,论实力,他们差的太远了。说是一群略有些武备的凶恶渔夫也没什么错,组织性上都比不了岛上的劳工编组。 吴鹏第一时间就想去找陈艾山,但人刚站起就有止了住。为什么要去找上头啊?他自己完全可以把消息透露过去啊。 这么大一人情他自己得了,最多再添上陈凌分享不好吗? 把信儿透给陈艾山了,还有可能危及到陈凌了。 后者虽然没有在信中把幕后主使说个明白,可想想陈凌现在是吃的谁家饭,那幕后之人就也不言而喻了。 那可是魏国公府。 陈艾山又不是什么撑得住事的人,万一他软了,回头把消息报给魏国公府,那最后郁洲山岛会不会倒霉吴鹏不知道,张凌是一定玩儿完的。 这个风险他可不能冒,哪怕它并不大。 对陈艾山并没什么忠诚可言的吴鹏,十分轻易的就说服了自己,然后迅速安排人把消息送走。 短短数日这消息就进了秦德的耳朵,“什么?有海盗要来袭击?”他有些失态地喊道。 “是的。”刘杰脸上没有半点担忧,“是吴鹏传来的消息,他接到了张凌的密信,就半点没有耽搁的把消息传来了。” “张凌密信上没说幕后主使是谁,但左右错不过魏国公府。当初公子爷把他的那事儿瞒的严严实实,半个不字没对外透,全他名节,张凌甚是感激,不敢也不愿与公子爷为敌。” “来的那什么海贼都是在苏北松江一带厮混的主,实力根本不会对岛上构成威胁。至于缘由,多半是水泥、精盐、铁器的方子……” “前阵有个徐家的管事来岛,您是知道的啊。” 那管事的态度很软和,可下嘴却比狮子口还大。自然被扫地出门了。 “这世道就是这般恶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规规矩矩的做生意。”秦朗跟前,秦德恶狠狠的说道,“咱们现在有水泥和精盐,还有不少优质铁器兵器,而且看起来数量还不少,那只要不是笨蛋就都能想到我们另有秘术。他们是明求不得,就下手暗抢啊。” 秦朗神色并无震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虽然这财路是秦朗的,但在一些人眼中他看中了那就是他的。 这就是权势子弟的道理。 没人能拒绝的了那般大的利润的。 在眼下乱世中,若是掌控了如此秘术,可不次于是有了金山银海。 有人暗下黑手是秦朗早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他们又凭什么威胁到他呢? 有军事雷达在,那世界上就不存在偷袭他秦朗的人。 不过这回张凌和吴鹏的选择倒是挺叫他意外的。 但真的是因为当初他手下留情吗? 秦朗品了品,不再去想了。有机会给他俩个回报就行了。 “少爷,虽然那些海贼都是乌合之众,但也不能不做准备啊。”岛上现在的一切都是在秦德的眼下一点一滴建起来的,任何损失,都能叫他心疼上老半天。 最好还是一网打尽,不给岛上造成任何麻烦的好。 “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就只管放心。” 别看秦朗很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儿,但秦德刘杰却真的放下了一百个心。 即是因为秦朗往日里展现出的英明,也是因为他身上的那层神秘色彩。尤其是秦德,早就对秦朗无条件服从了。 徐文基看着海州快马传回的消息,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 顾三麻子已经聚拢好了人手,整个苏北松江地界的海贼水匪都拉拢了七七八八,徐文基也知道郁洲山岛上有十万人,又面积广大的很,人数少了,万一让秦朗逃了呢?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秦朗的年纪虽然不大,可看他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明显不是易于之辈。这种人要打就要一锤子闷死,决不能给他一丝的生机,不然就后患无穷。 徐文基很看重郁洲山岛上的技术,但他绝不想要一个心腹大患。 所以这次动手的人马,首领虽然是顾三麻子,但队伍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队伍,而是聚集了七七八八十多支海贼水匪,总人数达到了六七千人。 顾三麻子现在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徐文基还通过魏国公府的关系给他输送了一批弹药军械,那是只需再有个三五日里就能杀到郁洲山岛的。 而到现在岛上却还不见半点戒备警备的模样,那自然是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了。 这怎能不叫徐文基开怀呢?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进行的再顺利不过了。 “把沈家给我看好了。就剩下几天时间了,千万别叫他们坏了本公子的大事。” 徐文基又对下面的管事说道。 “公子安心,沈家是生意人,最明白该怎么做才好。” 一管事立马接口道,言语中对沈家可不怎么尊重。 也是,豪门刁奴么,这些人最无法无天,看看红楼梦里的贾家下人,而金陵魏国公府可是比书中的贾家更牛逼不知道多少的存在啊。 也就是这一天,一道命令从郁洲山岛上被递去了金陵刘昀处。 第八十七章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崇明沈家的受难日来到了。 沈廷演真的是左右为难啊,一边是魏国公府,那即便已经大不如从前,但二百余年积威和积累下的关系网,也是沈廷演所必须要正视的。 另一边又是秦朗这个新崛起的一方豪强。 几个月里,沈家已经从秦朗这儿得到了不少好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眼下两边人一起怼到了他跟前,即使以沈廷演掌控沈家十余年历练的决断,他也难下决定。 谁能想到偏偏是这个时候刘昀派人来崇明了呢。 如果没有这一遭,那沈家完全可以坐看风云变幻,抽身事外。 那是魏国公府与郁洲山岛的事儿,不干沈家分毫。 可现在秦朗的人来到崇明了,沈廷演再想抽开身就难了。 你沈家贵为沙船帮的龙头,在松江府是过江猛龙都难压制的地头蛇,顾三麻子整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哪怕行动再保密,可以沈家的能量,你要说你丝毫没有听到风声,谁信啊? 而你听到风声了后,不主动跟秦朗报信这也说得过去,双方交情毕竟还短浅,还没到那个程度。可秦朗的人都已经到崇明岛上了,你还一声不吭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至少在道义上有点小亏欠了。 这点小亏欠如果是秦朗败亡,自然风吹雨打去,啥也不是。 可一旦秦朗没有败亡,至少没有死,等他再东山复起时候,那就有的说道了。 “这有什么好迟疑的?且不说秦朗能不能躲得过这一劫,他就算躲得过了,也未必能再东山复起。这几个月里郁洲山岛上银子花的跟流水一样,一旦事败,还能卷土重来吗?真以为他有摇钱树聚宝盆啊?” 沈廷演的胞弟当即说道。 这话立刻就带起了几个沈家族老的符合。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还只是个小豪强的秦朗与堂堂魏国公府根本没法比,他们实在不能理解家主的迟疑,这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沈廷演轻轻闭上了眼睛,这些人又哪里知道郁洲山岛的实力。 沈廷扬此前可专门有信给他,里头简单的说了一下郁洲山岛上的实力,那位秦公子手中至少还握着两千训练有素的军兵,还配着有一定的甲衣。 这是绝不可小瞧的。 沈廷演就很怀疑,那郁洲山岛上有两千精兵,还有数以万计支持拥护秦朗的人,徐家就是把江淮松江的海贼水匪全打包送过去,就能打的赢吗? 沈廷演为什么迟疑不定?就是因为他知道秦朗很可能倒不了,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当然要迟疑难下决断了。 可惜这话根本不能对眼前人说,否则消息明天就能传进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他沈家就更与秦朗结下梁子了。 “来人,把东西交给秦家来人。告诉他,这是老夫给他家主人的贺礼。” 却是一副沈廷演亲手所书的字,取材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文。嗯,就是那段著名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是沈廷演绞尽脑汁才想出的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秦朗手头还有不俗的军力是事实,但几千号海贼水匪一窝蜂的杀进了郁洲山岛,哪怕最终被秦朗杀败了,岛上的损失也肯定不会小。 这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正是合适。 而秦朗要是不能干脆利索的杀败来犯之敌,他的损失则会更大,这时候这幅字同样合适。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这幅字送到郁洲山岛的时候,徐家准备的人手还没有发动,那这也算是一种隐隐的示警了。 秦朗能不能从中领悟什么,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崇明沈家今后绝对能坦然的面对秦朗,再不存在道义有缺的问题了。 就这般的,各方小算盘打的都哗哗中,三天的时间转眼而逝。 大批的船只已经云集到了开山岛海面,就等着入夜后再猛扑郁洲山岛呢。 届时队伍会一分为二,一部分往西港区去,最大的任务是杀了秦朗,附带的好处是能收获秦朗府中的不少银子,姓秦的有钱,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儿。 另一部分则直奔东港区。 众所周知,郁洲山岛上两个港区,西港区早为大家所熟悉,而东港区却自始至终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西港区内里虽然也有一些土窑,可更多是在烧砖。所有烧制水泥的窑口都在东面呢,同时那里也藏着有秦朗炼铁制兵的秘法。 对于徐文基言,秦朗府中的银子都不是事,后者才更加关键呢。 能杀了秦朗铲除后患有重赏,能给他搞来配方秘术他也一样有重赏,而秦朗的那些银子则全都是赏给顾三麻子等的。 开山岛是个很小很小的岛,这地方外形呈馒头状,全岛由黑褐色的岸石组成,怪石嶙峋,陡峭险峻。岛上无树林泥土,亦无淡水水源,兀踞在海天之间,烟波浩渺之中。 南、北、东三岸为岩石陡岸,仅西南为水泥岸壁码头,高潮时可靠船登岛。 但作为苏北沿海仅有的几个小岛之一,这地方在出海渔民中还是很有名的,必要时候都能用来遮风避浪,活的性命。 郁洲山岛上,秦朗也正在看着那片红点点,从昨日里开始他们就出现在秦朗的‘视线’里了,现在终于要到开打的时候了。 …… 西码头,呼呼吹刮的夜风里。 大批的青壮在治安队人员的带领下正枕戈待旦,他们在黄昏时候才接到通知,今夜将会有海匪来犯。岛上的主力军当然是正规部队了,虽然李猛带走了不少人,但还是有小三千人呢。 不过水师和治安队也要忙活起来,前者要关门打狗,后者则要带领部分青壮配合主力作战。 现在西港码头区的上五百青壮,就都是名单上的积极分子。 年轻力壮,对秦朗的忠诚度高,同时在平日的军事训练中表现积极,他们这些人就是秦朗下次扩充队伍的预备役,也是平常各营区营地夜间巡逻队的成员。 先天上就有军伍属性,所以在被告知今夜的任务之后,一个个不仅没担忧恐惧,反而全都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第八十八章 张网以待 不用怀疑这些人对于海贼海匪的痛恨。 他们此前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安定生活,海匪一来,岂还能得好? 双边本质上就有着不共戴天的尖锐矛盾。 更别说在秦朗这里生活,他们还都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盼头。这么来之不易的一切,天王老子想要砸碎它,他们都敢与之斗上一斗。一群海盗海匪算屁啊。 他们现在手里也握着刀枪握着火枪小炮呢。 在他们被召集起来之后,大批的刀枪棉甲就被发放了下来。而火枪虎蹲炮之流则被治安队成员给把控着。 现在的西港码头,二百治安队成员加上五百多青壮,七百多号人已经吹了半个多时辰的风了。 不管是一开始心中存有胆怯的,还是一开始跃跃欲试,恨不能立马厮杀的,半个多时辰过去,一个个也都冷静了下来,整支队伍的气氛变得更加沉稳了。 有过了大约两个钟,黄平带着一队人挑着包子热汤给码头上的这些人送了来。 一水儿的大肉包子大骨头汤,喷香喷香的,让黄平都有些想流口水。 但他更加眼红那些有机会掺入到今夜战斗的菜鸟。 如果他也能是其中的一员多好? 论舞刀弄枪的杀人,他可是专业。撇开一只手都能吊打他们。 可惜啊,他想给秦大公子卖力效死都没这个机会。 岛上根本就没有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只看大量的劳工青壮都还是回营地小区歇息,你就知道岛上的实力根本就还没伸到尽头。 而不到关键时刻,就他这号人怎么能混进革命队伍中去? 黄平现在就只有满满的羡慕了。 这才半年多,秦朗就已经发达到这般地步了,这要真熬到三年满期,他哪里还有插足之地啊。 这么一想黄平内心里毫不沉重,以至于大肉包和大骨头汤都不香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远处海面上才朦胧出现了一片黑影。 海匪终于到了。 “藏好,藏好,全都藏好。” 治安队的营副立刻低声吩咐着。 海上的顾三麻子这时候正贪婪的看着眼前的西港区,他做梦都想有一片立足的根据地,然而他的这点实力,根本就不堪一击。他手下的乌合之众,只多能欺负一下老百姓。 “三哥,看来姓秦的是半点也没有准备,咱们想要拿下西港区是易如反掌啊。”顾三麻子身边一个头目出谋划策道:“但海州知州刘源素来与秦朗交好,一旦看到岛上起刀兵,保不准就会挥兵来援,海州新组的州兵不下千人,届时也是个麻烦。” “以小弟之见,不若咱们分出一支人马把海州港也给取了,一旦海州的人马想动弹,就放上一把火,叫他们滚蛋。没船过不了岛,刘源再急也白瞎。” “好,好主意!”顾三麻子拍手叫好:“就依你所言,我看那边也没人戒备,我拨你二百人五艘船,去把港口给拿下来!” 头目连忙领命去。 海州港是远不如郁洲山港,可这胜在自己能吃独食,只要搜刮精细一下,他就能赚把大的。 然后顾三麻子才派人抢占西港码头区。 一股海匪头领带着自己的亲信上了岸,立马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不由得骂道:“这姓秦的还真有够肥,肉香气都飘到码头上来了!” 狠狠的吸溜一下口水,仿佛大块大块流着油脂的肥肉就在眼前。 “大哥,咱们现在奔哪去?”是在西港区里发财,还是奔秦朗的府邸?一个心腹问道。 前者胜在安全,后者收益虽然更大,可秦朗能砍那么多鞑子人头,能杀败小袁营的大军,绝不是束手就擒的软货。殊死一搏,必有损伤,也就是有风险。 “这地方算啥?姓秦的府里的油水才更多呢。咱们往前奔!告诉弟兄们,姓秦的府里全是金银财宝,还有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谁先打进去了,金银任他拿,小娘们任他挑。” 海匪头领半点也不迟疑,带着几百人的队伍就向着港区东边奔去,他这是找死啊。 …… 早就守株待兔的一班人就盼着对面赶紧过来呢,他们躲在码头的警卫室、值班室和登记处里,躲在成排的绿树后,在黑暗中隐蔽的分毫不漏,就等着傻兔子上门呢。 营副非常激动,西港区其他地方并无枪炮响起,也就是说他这里乃是今夜打响的第一枪,甚至是整个战事的第一枪。而打响了第一枪,就有可能立下第一功,有了这头功在身,他就有可能从治安队跳回常备营。 那可是任何一名治安队军官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众所周知,只有各级考核中最差的一批人才会被编入治安部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备,生生矮了常备营一头。 “稳住,稳住……” 营副小声的念叨着,并不担忧海盗海匪们能听到,因为后者的脚步声纷杂声已经很不小了。 一群根本就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很难保持安静,而且步伐不一,从码头登陆后就往港区深处往秦朗的府邸奔,才开始跑,就嘈杂声大起。 隐身在绿树后的治安队连长脸上露出了一残忍的笑。就这群乌合之众,头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看清楚对面是什么货色了吧?就是一群废物,要灭杀他们很难吗?” 他们可是老早就埋伏起来的啊,有心算无心。而且警卫室、值班室和登记处这都是标准的青砖水泥建筑,里头的人只管用枪炮对外轰击,外头的人可一时间打不破它们的防御。 有三个火力点死死的钉在对方腹地,自己这边大部队再猛烈出击,想输都难。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最靠前的值班室里突然爆闪过两团火光的之后,黑压压的警卫室、登记处紧随其后,枪炮声也密密麻麻的响了起来。 谁能想到警卫室、值班室和登记处之类的存在会有一日被当成小堡垒来用呢。 所以绞尽脑汁也只能每地配上两门虎蹲炮,剩下的全是火枪和手榴弹。 尸体躺到了不知道多少,骤然而起的枪炮把先头海贼可坑的不轻。鲜血都打湿了地面。营副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血腥气息直灌脑门,但他半点没有觉得恶心,反而很是陶醉。 第八十九章 受了惊的鸡鸭 就在西港码头一片枪炮爆炸声混合着哭爹喊娘声响起的同时,对面的海州港还依旧一片宁静。 二百海贼已经轻松拿下了码头,却不敢再继续往前一步。 因为码头处的几艘船只赫然是分文没有的空船,连人头都没一个的‘空’。这立马就叫领队的头目心中大惊骇然。 如今他这态势跟夜里偷袭偷了个空营有什么区别? 摆明了就是对面早有准备。 甚至若不是对面海州人马怯于海贼水匪数量众多,保不准他们这支小股队伍已经落入陷阱中被一口吃掉了。 头目现在已经全然打消了此前发财的念想,唯一渴求的就是保持现下的平静。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幕里,隐约可见几栋建筑的轮廓,还有几颗树木,在夜风中发出簌簌响声。 那浓郁的黑色里,就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隐伏着重重危机。 头目都不敢站到船头,深怕被黑色里埋伏的官兵枪炮集火了。 顾三麻子此刻已经顾不得海州港的平静了,他看着杀声震天的码头区,看着大批海贼水匪哭爹喊娘的被冒出的人马杀得大败,脸上不仅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众所周知,秦朗是靠打仗起家的,哪怕手中的主力都拉去徐州了,可要说他在郁洲山岛上毫无一点军事力量,顾三麻子也不信啊。 但顾三麻子同样不信秦朗手中手中的实力还能抵挡的住他们这么多人的攻势。 所以先头人马这亏吃得好啊。把秦朗的兵力不都试探出来了? 大手一挥,身后三千多人马,立马分做左中右三路,顾三麻子亲自带队压阵中军。而左右两路人马这已经划着大大小小的船直冲岸上去了。 苏北淞沪的海匪海贼不成气候,一是这地方官府势力强,容不得海贼海匪做大;二就是这里的海况不适合坚船利炮。 没有船身坚固的战船,有炮都搬不上船。 就沙船的牢固性,一些千斤以下的小炮还能装几门,更大的火炮,尤其是红夷大炮,根本就送不上船。 没开几炮船身就裂了。 秦朗已经在囤积木料,准备搞几艘老闸船来耍一耍。 哪怕是作为一种过渡,单靠沙船也是不合格的。 南面的郑芝龙可都有多艘双层甲板的西洋炮舰了,秦朗没办法一步到位,那就先来用老闸船。 此前濠镜的葡萄牙人,为了尽可能的开展东亚区域的海上贸易,大量使用中国帆船。在实际使用中他们发现中国帆船船体单薄,行驶不够灵活,不如西式帆船能装载更多的火炮自卫,顺风的时候也没有西式帆船跑得快。但西式帆船的单体造价高昂和需要大量熟练水手操作帆索的问题也是濠镜的葡萄牙人所无法解决的。于是,他们就将西式帆船的长舷展比船身,与中式帆船的硬帆有机的结合了起来,发明了一种兼有中西帆船优点的新式帆船,中国人称之为老闸船。 这种船体大坚实,行驶快速,可装备大量火力强大的枪炮,每艘可安大小火炮二三十门。 造价当然远比沙船昂贵,可秦朗不缺钱啊。 所以秦朗瞄准了老闸船,而顾三麻子这些穷逼他们可没那个资本。 这些人驾驶的船只全是吃水浅的沙船,一些个小船都能直接划到离岸一两丈远的地方,一个个头大点的船也能划到离岸四五丈远处。 然后大船上装载的人马,或是乘坐大船船舷下挂着的小船小舟上岸,或者就直接跳下水。 反正这还没到深秋,海水还没冰凉刺骨。 营副带领着所有人都撤了,当大股的海匪从两侧包抄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必要守在码头区了。 按照上头的吩咐,他们已经完美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可以撤到后方等到战机了。 嗯,就是主力部队把海匪海贼全打崩了后,他们再拎着刀枪冲上去。就跟刚才做的一样,海贼的先头人马本就在骤然的枪炮打击下乱成了一锅粥,这时候他们再举着刀枪冲杀下来,可不就是沸水泼雪吗? …… 海州城外的一处庄园里,徐金成、常海威看着外头围了一圈的海州兵,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 本该是欢喜收获的日子,却一下子迎来了人生大结局,这种落差太强烈了。 强烈到他们连魏国公府的招牌都打不出来了。 人家都把兵派到他们家门口了,魏国公府的牌子还有什么好大的? 当然,最惨的还是庄园背后的主人。 敢掺和进这种大事了,他是觉得刘源拎不动刀了吗? 海州城内已经在抄家拿人了。 秦朗这次不准备跟魏国公府正面冲突,所以这勾结海匪的罪名就暂且落到庄园主人的头上了。那必须是要抄家问罪的。 而至于背后的徐文基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或者说是魏国公府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看以后两边怎么谈了。 …… 顾三麻子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料到陆上还会有一些厮杀,甚至可能会出现进攻秦朗府邸受挫的情况,却怎么都不曾想到会败,还败得如此之惨。 满打满算可才上岸了不到半个时辰,左中右三路人马就败得稀里哗啦了。 左右两边是怎么败的他不清楚。 但中路这队人是怎么败的他可看得真切。 一千多号人是全然被岛上守军的枪炮给直接打崩了——越过码头区,其与商贸区之间辽阔的空地上,秦朗布置了不少火器在那,一窝蜂的打过来,的确很猛很吓人的。 中路一千多人也不知道死了伤了多少个,反正就被一下子轰趴下了。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有砍倒一个对面的人! 成排的枪炮打过来,一千多人就立马崩了。 “该死……” 他狠狠咒骂了一声,却也只能更快的逃命。可不能被溃败的人马给卷到,先一步跑到海上才是正点。 在顾三麻子的身后,大群大群的海贼这一刻在发疯一样狂奔,他们大多都将武器扔了,空着手逃跑。 就像一群受了惊的鸡鸭。 已经完全吓破了胆。 第九十章 不傲不骄,少年老成 一门门火炮还还有余热发出,浓郁的硝烟已经散去,可血腥气味就又接踵而来。 大批的守军拿着刀枪去追逐敌人了,只有炮兵留守原地。 炮位的正前方,一堆堆篝火点燃着,隐约照亮了前方成片扑倒的尸体。 十门五斤炮的散弹齐射,这对于任何军队言都是一种降维打击。所以都不用虎蹲炮和手榴弹去帮忙了,对面的一千多海匪海贼立马就崩溃了。 要知道海贼海匪的身上可都是无甲的,郑芝龙那里当然有甲兵,可顾三麻子不是郑芝龙啊。他们是肉体扛散弹,挨了就死擦到就亡。 十炮下去,整个冲锋的队伍就跟被一支无形大手给拍了一下,哗哗的二三百号人齐齐躺了下。 这可是冲在最前面的二三百人,里头当然有利益熏心之辈,自觉的自己最先跑到秦朗府上才更好抢到财货,但更多的是悍勇之人。 之前先头部队已经用小命来诉说了厉害。 这场战斗可不是对平民百姓的烧杀掳掠,秦朗不是待宰猪羊。 所以最前头的二三百人那就是整个队伍的‘精气神’——他们死了,那就跟部队里死了最精锐的一波敢战之士的后果一样,一千多人的队伍也完了。 “刚才还能听到呻吟声呢,怎么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个小兵抱着一堆干柴给几堆篝火里挨个添加了后,回到队列里这么说道。 “还能有啥声音啊。那么多双大脚踩过去,不死也死了。”炮长张口回说。却还是眼睛里充满了遗憾,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让我再多打一炮也好啊。 往日里对着靶子开炮打多了,今天对着人开炮,这效果这感觉就是不同一般。 …… 秦朗对这次来袭海寇海贼的应对方略就是靠炮。 行动不怎么方便的五斤炮被直接布置在了三个预定地点,然后还有多个虎蹲炮臼炮组成的火力组时刻待命。 结果非常幸运,三个炮兵阵地等到了两股敌人,即便没能全中,也很牛逼了。 剩下的那一路是右路军,也是上千海贼海匪,在虎蹲炮、臼炮、手榴弹和火枪的配合下,直接玩完儿。 西港区这边的三路来犯之敌,真的是没能掀起半点的风浪,就全被碾压了。 安义飞在炮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吆喝手下拔锚升帆,他们在码头的北面,距离西港区并不怎么远,赶到的时候正好是大批的溃败海盗奔到码头慌着上船的档口。 那还等什么? “轰轰轰……” 五斤炮先响起来,甭管打的到打不到,先叫大家听一个响。 整个西港区的战斗就这样的走向结点。 完全没有挑战性。 也就是秦朗手里的海面力量还很有限,要不然他在海上都能直接把海盗给包吃了。 还有就是西港区没有炮台,不像东边,那边的战斗才更利索呢。 有炮台相阻,趁夜而来的海贼海匪把所有的目标都集中到炮台,可水泥修筑的炮台他们根本就攻不下来,哪怕现在是黑夜,他们还人数更多。 几次进攻落败,海贼海匪们士气大丧,这个时候钟文廷带队赶到。他们从北部连岛外沿绕道了海贼们的背后,一举定乾坤。 海贼海匪们的作战意志真的很薄弱,被钟文廷这么一插,竟然当场就有人举起了白旗。 “所以秦朗就赢了?” 这海贼海匪真不经打。 路振飞心里暗附着,他第二天就接到了刘源送来的文书,郁洲山岛昨夜遇海贼偷袭,总练秦朗领岛上乡勇大败贼寇,杀之千人,俘获三千余,缴船大小过百艘,擒杀贼首七人,贼头数十。 然后文书中还夹了一张纸片,内里写了徐文基的事情,有人证有物证。 张凌就是人证,都这个时候了他只能跳反,不过前提是确保他家小的安危,后者人还在淮安。所以信上并没有直接点名是谁。 物证则是庄园主人手里留下的书信,那东西他没烧,就再也来不及烧了。 人证物证具在,按道理钉死徐文基没得商量。可秦朗知道事情并不能全看证据道理,天底下哪那么多的道理天理啊,这可是明末也。 指望着大明官府来当青天大老爷,那还不如指望他秦朗重整天下后再来建一个朗朗乾坤呢。 所以秦朗的要求很简单,徐文基可以不死,但魏国公府必须给他一满意答复。而至于给了这满意答复后的魏国公府的正主,要不要把徐文基给弄死,那他就碍不着了。 然后这徐文基在清江浦在淮安是不是有一些‘至交好友’啊?他们是不是也掺和进这事儿了?也必须要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可以说,秦大官人真的很给面子了。 距离崇祯十七年还剩百十天,距离蛰伏期满还剩了不到半年,但这也挺长一段时间了。秦朗没必要在最后时间段里多生事端。 大不了等他日后再去打击报复么。 秦朗一直都是一个很注重利益得失的人,这是刻印进他骨子里的记忆。就跟他的记仇一样。 他虽然有穿越者的骄傲,可为了更长远的未来却暂且忍得了气。 徐文基在他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为了这个死人要不要立马跟魏国公府这老牌的金陵权贵领袖家族撕破脸呢? 不用去衡量得失秦朗心里就已有了答案。 所以这个结果看似不爽快,却真就是秦朗的本性。要他命的人他是绝不会放过,但在利益跟前他也很能缓期执行。 虽然称不上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还是有底线的,但秦朗真的不是那种傲骨嶙峋眼睛不容沙子的人。 不过这一切还要看徐弘基的选择。 “你觉得魏国公会……低头吗?” 路振飞捋着自己的胡须突然间觉得秦朗的前途更光明光亮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都已经有如此声名功业了,却还能把持得住,不傲不骄,这真的难能可贵啊。 他从秦朗身上看不到一丝的年少气盛。 这个少年只有老成。 幕僚摇了摇头,“魏国公府近来固然没落了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可不觉得堂堂魏国公府会对一后起之秀低头。 徐文基哪怕不是国公府的嫡脉,他也是国公爷的堂弟啊。 “是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他这个瘦死的魏国公比老夫这个淮扬巡抚如何?”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一个个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路振飞恨极了徐文基。 幕僚在一旁一言不发,徐文基可把路振飞给得罪狠了。 第九十一章 万两赏格 “混账,混账!” 徐弘基现在气的想吐血,捶胸顿足的,只恨不能一巴掌扇死徐文基。 徐允爵忙上去安抚老爹,作为魏国公府的定海神针,徐弘基的身体却不是太好,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可是万不可有失的。 “去,你亲自去镇江把人给拿了,送去城外别苑安置。我不想见他,我魏国公府今后也没有他徐文基这个人。” “啊!” 徐允爵以及徐文基的老爹,徐弘基的亲叔徐维安,都给吓了一跳。 “父亲,区区一个土豪,我魏国公府何须如此?” 哪怕徐允爵知道魏国公府近些年权柄大弱,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土鳖退让至此啊。 他以为只需配上一份薄礼也就可以了呢。 “猪脑子。这是仅仅一个秦朗吗?路振飞那么大一个人,你,你们,都看不到吗?” “路见白自到任淮扬以来,就大肆整兵秣马,短短数月,江淮乡勇团练已过两万人。秦朗就是其中的头面。现在秦朗的兵马正在徐州为国讨贼出力,结果后路却被人纠集海贼海匪给偷了。也亏得顾三麻子不争气,若是真给他拿下了郁洲山岛,那才是更大的麻烦。” 到时候路振飞不杀了顾三麻子,不杀了背后主使之人,他还怎么收揽江淮军心民心? 本来史可法在淮扬任上就不听话,可没想到路见白来了之后就更把金陵当摆设,更别说金陵城内还有个史可法与之呼应,这简直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现在魏国公府还依旧隐藏在暗处,甚至徐文基人都已经离开淮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路振飞还是卖给魏国公府卖给他徐弘基一个脸面的。所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徐家也必须给路振飞一个交代。 徐文基是没定了,他人可以继续活着,但这个名字是注定要没了的。 但就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徐弘基一样没把秦朗放在心上,赔偿?赔偿个屁。他会把徐家在清江浦淮安的产业变卖一些,交给路振飞,在徐弘基看来,这样就已经把事了解了。 至于路振飞会不会把银子再分给秦朗一些,那跟他不相干。 郁洲山岛这头,秦朗已经收到了淮安发来的嘉奖,拢共三百两。 海贼海匪的人头不值钱,但一些头领头目还是值点钱的,七个头领再加几十个头目,光是赏格就不止三百两。但我大明不是自有国情在此么? 能给你三百两就已经不错了。 秦朗关注的也不是这点银子,而是路振飞亲笔所书的回信。 这次郁洲山岛遇袭可把路振飞吓了一大跳,亏得秦朗没有掉链子,不然他还怎么来调动乡兵? 所以无形中秦朗是帮了路振飞一个大忙的。 这一点秦朗还是看了信之后才猛然醒悟的,然后就大感自己政治上的不成熟,还有就是感慨自己身边没人啊。 全然忘了自己在给路振飞去信的时候,根本就没想着召集人手议一议。 郁洲山岛这些日子里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招募着人手,每个月都有新秀才童生来到,他手下的人手是与日俱增,虽然很多都被他安插到基层,比如说在大队中队一级做副手积累经验,要么就是在各部门当文书文员。可他身边的秘书处还是有些个人的。 秦朗看不到这事儿与路振飞的关系,他身边的人可未必不能看的到。只不过他根本没给人机会罢了。 而那些人也很可能觉得秦朗已然洞悉了一切。要不然他怎么就那么急着给路振飞写信呢。 “徐家人这是视我为无物啊。” 路振飞在信中交代的很清楚,徐家人的条件就那么多,几个产业处理一下也就两三万两银子,这笔银子你要是要,他一个子不留的全送来郁洲山岛,然后这个梁子就算化解了。 徐文基这个人今后是没了,但也只是明面上没了。 可秦朗要是不要,那这笔银子他就全收入囊中了,就当是徐家给他的赔礼。而至于秦朗跟徐家要怎么纠纷,那就是秦朗的事儿了。 他‘看不到’。 秦德脸皮气的通红,主辱臣死,徐家这么视秦朗为无物,他岂能不气?况且这事儿本就是徐文基先挑起的。“徐弘基竟如此拿大,真以为他徐家能在江淮一手遮天吗?” 温建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初他不也一样视金声桓这个堂堂副总兵为无物吗?这人啊总是会被往日里的威风给迷花了眼睛。 “看不到,好个看不到。路中丞险些被坏了大事,必对徐氏生恨。贤侄如是要对国公府下手,或许艰难,可要是趁此机会铲除几家徐氏羽翼,当不在话下。” 徐家在金陵二百余年,枝枝蔓蔓可谓无数,淮安清江浦乃天下豪富之地,徐家怎么可能放手? 哪怕明着看魏国公府嫡支旁支远支近支都在金陵盘踞,但事实上呢? 明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这难道不是上位者的本性吗? “那就尽快统计出一个名单来。” 秦朗要发威了。他本已经决定暂时避让了,可徐弘基现在直接对着他打脸,这要再忍气吞声,就纯粹是骨头软是懦弱了。 何况人家路中丞明里暗里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这次不说把徐家在淮安在清江浦的人手给拔干摘净,那也要给他们一次狠的。 “再给我放出风去,一万两银子,我要徐文基的人头。” 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多了要钱不要命的人,因为诸多穷人都跑来讨生活了。 那么一万两银子的诱惑力,看徐家人能不能镇得住。 秦朗不求立马就看到徐文基的首级,但他也要徐文基日子不好过。 就是没了徐家人的名头,徐家也有的是银子供养一个废物。可现在一旦有了万两白银的赏格,徐文基怕是连露面都不敢有。 整日里被圈在深宅大院之中,那就是有酒有肉有女人,他日子也痛快不了。 而至于徐家随后的反应,甭管有多大,他也必须撑着。 人家路振飞都已经允了官面上的保障,秦朗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呢? 第九十二章 徐弘基冷静了,徐允爵麻木了 秦朗吩咐下赏格数量就转过头来关心秋收的事。 此前种下的小麦水稻等作物,终于迎来了丰收的时刻。 整个郁洲山岛上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与秋收相比,那天骤然而来的海盗海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或许是因为海匪来的太快败得更快的缘故,很多人对之都无感的很,而既然都无感了,自然就也谈不上怨恨。 大家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威胁,还怨什么恨什么? 以至于被俘海贼海匪们被判罚了十年劳动改造的消息一传出,都有不少人觉得太长了。 因为对比黄平他们的三年徒刑,这大家可都知道的,两者都是偷家偷袭,海贼海匪们的十年也长太多了。 “他们不知道这次偷袭一旦得手,大几千号海匪海贼上岛之后,自己会遭怎么样的殃吗?兵荒马乱的又要死多少人吗?” 脑子进水啦? 秦朗看到底下送来的消息后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界。竟然还有人替海贼海匪们喊冤的? “还好人数不多。”而且大家更多的关注点也在于为什么前后两拨人的刑期却相差这么大呢? “报纸准备的怎么样了?” 虽然问题不大,可秦朗却敏锐的察觉出这又是一个招揽民心的好机会。 他身边的人对于海贼海匪们背叛十年劳动改造根本毫无意义。 那些人奔的可是灭杀秦朗,这是什么冤仇啊?十年真很多吗? 秦德、温建阳等没人知道秦朗脑子里实际上闪过的第一个年限是五,之所以改做十,是因为他随后被海贼海盗们的交代给激怒了。 顾三麻子是很希望自己取秦朗而代之,可他知道官府根本不可能看着他在郁洲山岛立足的。 所以这些人对郁洲山岛的策略就是抢光一切。 抢钱,抢粮,抢娘们,抢人头…… 所以判他们十年都是轻的。 如果秦朗手里现在有矿产,一个个把这些人全扔下矿。 有善心也不是对着这些人施的。 岛上开镰的仪式感爆棚,这可是第一次啊。秦朗带头,刘源紧跟其后,有官有民。 之后整个郁洲山岛就进入到了紧张的抢收抢割之中。 这地方靠海,天气因素更加的不可捉摸。鬼知道它什么时候来雨呢?粮草还是赶紧入库为上,尤其是那些宝贝。 事实是在灌浆期结束之后,二百亩优化种子就已经可见辉煌了。 但凡是有几年种植经验的人,只看那沉甸甸的麦穗,就能知道这二百亩地小麦的产量必然不会低了。 与小麦的生长周期几乎赶在了一块的水稻也是如此。 此前百十亩被抛秧的水稻田,虽然生长势头很好,可不到灌浆期谁也不敢说它真就是好。 花开的再好不结果不白瞎吗? 可在灌浆期结束后,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以至于‘抛秧法’都立马被广大百姓给接受了。 只要能如实的结出粮食,别说是抛秧,它就是飞秧也没事。 更别说抛秧法有很多的好处了。 整个郁洲山岛都忙活在丰收的喜悦里,可是在郁洲山岛之外,整个江淮之地,整个两江之地,却都被一万两白银的赏格给沸腾了。 大家别受影视剧的影响,觉得一万两白银很不值一提。 想想红楼贾家的那些大丫鬟们,贾母屋里的鸳鸯八人,王夫人屋里的金玉钏、彩云霞四人,每月也才各一两银子。 这不能说明这一两银子很多,却足以定下了一条基准线。 以红楼里鸳鸯等女的待遇,对比后世人的职业,你说该定个什么档次? 太高的就不说了,京城五星级大酒店的服务人员是绰绰有余吧?也不去比领班,只说普通人,一个月怎么也要五千块吧? 横行对比,一万两银子那就相当于五千万。(别扯一两银子卖多少米这般的定价,在不比较社会财富的情况下,用粮食来做一般等价物,那是耍流氓。就跟作者在文中举得这个例子一样,都是在耍流氓,没一点的实际道理) 有几个穷逼能抵挡得了这么大的诱惑?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向了魏国公府。 徐弘基万没有想到秦朗敢这么大胆子,将矛头直怼上自家。 他当然想挥手一巴掌把之拍扁了,以来告诉众人,魏国公府不可轻晦。 然而他巴掌举起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拍不到想拍的那个人。 秦朗官面上有路振飞顶着,因为徐文基的破事,魏国公府是万没脸面跟路振飞再掰扯的。 私下里则又有强兵在手。 能在黑夜里把来犯的大几千号海匪海贼一举碾碎,郁洲山岛上的实力可想而知。 而这还是秦朗把此前‘主力’调去徐州后的结果。 这样的硬骨头,魏国公府现在凭什么去找人麻烦,拍扁人家? 徐弘基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拿秦朗毫无办法。 徐允爵也麻木了,他们可是堂堂魏国公府啊,在金陵二百多年的坐地虎,怎么现在就拿一个小小的土鳖没有办法呢? 论武,不行。 徐家家产无数,但徐家的家将家兵很有限,哪怕是暗地里隐匿的,也数量有限的很。 他们都是金陵的坐地虎了,有权有势还有钱,要是把兵字也补充上了,老朱家燕京的皇帝可就坐不安稳了。 论文,也不行。 路振飞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而海州知州刘源与秦朗也是穿一条裤子的货色。想用手段逼的秦朗不得不反都难。 而至于报复那个姓刘的秦朗手下,堂堂国公府还没这么没品。 这般行径更是惹人嗤笑。 然后徐家竟就真不能把人家给怎么着了。 徐允爵跟腊月天里玩冰水挑战一样,好不刺激。而刺激之后他就更失魂落魄。 一如当初的温建阳,不,是比温建阳心中的感觉更大十倍。 小小的徐州地头蛇也能跟金陵坐地虎相比吗? “世子爷,姓秦的在江南还有不少生意在呢,咱们是不是……” 徐允爵身边的一长随说道。 淮扬有路振飞给顶着,徐家做不了什么,但是过了长江,路振飞可就说了不算了。 “蠢货!” 徐允爵冷冷的看着长随,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来。 第九十三章 丰收 郁洲山岛上。 刘源现在根本无心打理外头的反应,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抛秧田的收成,虽然早就有老农打了保票,但不看到实际成果他还是不能安下心的。 毕竟这可是他实打实的一大政绩啊。 如果抛秧法可行,他转过头来就能在海州(陆地)安排上,凭借着秦朗的名头,还有此刻他背后士绅们的信誉,肯定能顺利的推行至整个海州。到来年再创丰收之时,那就是他上报淮安金陵,名扬天下的时候。 因为这个功劳秦朗早就说了,是他刘源的。 而刘源也领的毫不亏心。 他可已经是五品州官了,很有培养价值的。可秦朗却注定要走的是武官线路,二者相辅相成,不要太完美了。 嗯,反正刘源是这么看的。现下豫西之战的胜负还未定论,甚至孙传庭率领的明军还出乎秦朗意料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两场硬仗把李自成都打的抱头鼠窜,义军都尉李养纯(四天王)投降,大将谢君友被俘杀,李自成本人也差点被擒。 反正就眼下传到的情况下,孙传庭无疑是占据了上风。 这种情况下刘源当然不会以为大明王朝要命将不久也。 只以为他与秦朗相辅相成,很是能成就美好的前途呢。 “多少斤,快称!快称!” “张兄莫慌,粮食摆在这儿,长不了腿。” “哈哈,我看啊,这堆粮怕不要上二百斤。” “二百斤不止,我看有二百四五十斤。” “赵兄所言甚是。” 在刘源前方,一群海州当地的士绅已经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他身后的海州士绅中还能存得住气的,似乎就只有颜家、陈家等了。 他们家的闺女都已经送进了秦朗的府里,自是沉得住气。 “刘太守,请。” 要称重量了,刘源当上前旁观。 秦朗脸上笑的非常灿烂,有了这第一批粮食的丰收,那就意味着郁洲山岛又在自给自足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虽然这个自给自足只限于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但也是一大进步不是? “大致二百五十斤上下,那可就是一石七斗了。如此一年两收,亩产已经近乎三石。此已是良田沃土。抛秧之法大有可为,秦公子造福于民,本官佩服。” 能打仗有秘法,现在还能种地革新,这样的人啊,那就是不出世的人杰,早晚要一飞冲天。 刘源听着不断报出的亩产数量,脸上的喜色已经不能遮掩了。 他也是做了多年亲民官的人,知道江淮之地的农事。 那差不多是以淮安为分界线,淮安淮河以北的地方,是收了小麦再种水稻,也能保持一年夏秋两收。虽然总产量上可能要比南面一年早晚两季稻的地方要少一些,可比北地已经好很多了。 现在郁洲山岛上刚刚垦出的田亩就能有二百五十斤左右的收成,那等养熟了之后,产量岂不要上两石? 而等到来年一年两收正常化了之后,郁洲山岛上的粮食产量岂会低了? 秦朗可与他早有约定,再等两年,他就会把岛上田亩悉数归入地籍,按国法交粮纳税,那他这个海州知州还会缺政绩吗? 偌大的郁洲山岛,不说开辟几百万亩良田了,几十万亩地总还是有的。只此一条,就能叫海州上上下下的官儿通通起飞升天去。 政绩会亮瞎所有人眼睛的。 当天晚上,一通盛饮,刘源心情大快之下喝的是伶仃大醉。可他在醉梦里都笑的极其香甜。 哪里知道这郁洲山岛上几万亩地里最为珍贵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百十亩的实验抛秧田,而是二百亩的优良种子。 “三石五斗啊,少爷,亩产至少上三石五斗。” 今天一直没怎么露面,带着儿子全力盯着这二百亩地的秦德,看到趁夜而来的秦朗时候,激动的说话都哆嗦了。 民以食为天。 秦德人生过了大半辈子,就从没听说过小麦亩产能有这么高的。自家公子爷真乃天命之人! 想来从一开始那批种子有神异,自家公子爷就是知道的。要不然怎么会安排他专门寻地方来种植呢? 不过这话他是绝不会乱说的,因为自家公子爷的实力还太弱了。 公子爷韬光养晦,学大明开国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是再正确不过了。 二百亩优化种子的种植地可是专门寻找的僻静之地,与之外的几万亩地根本没连在一起,而在小麦抽穗期之后更是被治安部队缜密封锁了起来,平日只有专门料理这块地的劳力和老农们才能密切接触到它们。 虽然接下来这些比黄金都珍贵的优良种子就会在岛上大规模种植开来,可在此之前,它们的存在是一个机密。 这倒并不是说岛上没人知道。 那么大的一块地,还与大片田亩分割开来,又专门使人打理,它们的存在不要太显眼了。 但诸多的议论纷纷无关紧要不是么。 秦朗要的只是它们能安安稳稳的成长成熟,然后得到大批的种子。 对于秦德父子那满满崇敬忠诚的目光也习以为常了。 “亩产三石五斗,也就是四百斤多些。” 秦朗眼睛里全是满意,虽然这个数值远没有达到优化种子的极限,但要明白地理条件的限制。才开辟出来的田地真比不上熟田的。 “如此二百亩地,那就是八万多斤。” 明朝的计重单位虽然都是石,可小麦的石与稻米的石真有不同,前者大概在一百二十斤上下,后者则达一百五十斤左右。因为小麦稻谷的密度不同么,“石”可不是重量单位。 “一亩地小麦种子要六七斤,八万多斤……” 秦朗很快就有了决断,留下八万斤做种子,剩下的则都作为储备,省的出意外。同时叫秦德立马送一百斤新麦送到府里。系统可是说了,优化小麦的口感更好更佳。 次日一早,刘源又精神抖擞的跑去稻田里了。 秦朗则就不需要再奉陪了。 他现在正着手安排西港区炮台的建造准备工作。 本来在西港区造炮台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但顾三麻子来的好啊,他这么一来,所有的问题就全迎刃而解了。 别说海州了,就是淮安和金陵,现在都不能对西港区造炮台说三道四。 第九十四章 西港炮台 秦朗当然乐意去顺水推舟了。 要知道,鞑清马上可就要入关了啊。 到时候人家从燕京到江淮,稀里哗啦的一推到底,秦朗也很难保证海州时局就一定安全的。 或许真到拼杀的时候他能保住海州城不失,可却很难阻挡清军包围海州的同时再来分兵攻打郁洲山岛。 就跟宁远大战时候的觉华岛一样。 我鞑清打不了宁远城,就来扫荡觉华岛。 而秦朗到时候作为海州抗清的主力人物,他的根据地老巢更扎鞑清的眼睛。 不但郁洲山岛要建造炮台,如果可以的话,海州也要在城池之外建造几座小型棱堡。 到时候陆地上有海州和纪庄作为战略支撑点,再加上秦朗悬于海上的大军,而且纪庄与海州之间还夹着硕项湖和青伊湖两个几乎相连的大湖泊,纪庄之西又靠着司吾山,司吾山连着骆马湖,骆马湖连着邳州城连着运河的地理地势…… 只要明军振作精神,依靠着江淮水道层层布防,保不准大明还真能在江淮与清军僵持一二呢。 但这谁又说得准呢? 把抵抗鞑清的希望寄托在明军身上,这可很有点异想天开,还不如多想想江阴的百姓呢。 反正秦朗要照着最坏的打算来。 他至少要保证海州的安全。 有海州在,其与纪庄的联系就很难彻底掐断,而只要清军的矛头一但脱离开,秦朗就有把握在江淮之地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所以他需要明军坚定,不管明军在江南在湖广能拖住多少清军,那都是对他的极大支持。 而大明必然也更需要他秦朗。 如钉子一样钉在江淮北部,直接威胁到运河安全,甚至威胁着山东京津整个北方沿海的安危,这能牵制去鞑清多少的精力啊,明军太需要了。 捏了捏眉心,秦朗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沙盘上,一个五尺见方的小心沙盘,整个郁洲山岛都处在其中。 无险可守啊。 用这四个字来概括郁洲山岛的地形地貌,简直是太匹配了。 是的,云台山的确就在郁洲山岛上,可你也不想想郁洲山岛后来的下场?再过百十年它都大陆相连一块了。 试问一个海岛要怎么跟大陆相连? 那必须是有大量的沙土不断堆积淤积的结果。 所以你也就能想明白了,千年之前的郁洲山岛或许云台山下就是大海。可现在的郁洲山岛,广袤的平地沃土早就把前中后云台山给包裹的严严实实了。 所以,云台山再多的险要地势也于防御上毫无帮助。 山下全是一览无余的平原,根本无险可守,海边除了一马平川的平野之外,你连一个上十米的土堆都找不到,更别说小山头山岗之类的了。 所以想要把整个岛屿都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依靠炮台那是扯淡。 有那么多的钱他还不如多搞几艘战船炮舰呢。 不过几个适合登岸的地方按几门炮还是很有必要的。 四周都是平野无险可守,那跟可以直接大船靠岸的码头也是两码事。 前者是大批的战船直接抵到岸边,人员登陆和物资运输都很快,后者就是顾三麻子来袭击的时候跳水登岸。人员或许也能慢慢的转运上去,真正的军队可不是无甲的海贼海匪,穿着甲衣跳海里找死么?老老实实的乘小船上岸,但又怎么把火炮物资都尽快的送上岸呢? 别说秦朗还有bug在手,那就是没bug在手,就靠着他对郁洲山岛的掌控力,有敌军登陆的功夫他的兵马也早开到了。 “四座炮台一字排开,砖石混合砌成,炮位为半封闭式结构……” 每座炮台上的炮位都多寡不一,最多的一号炮台布置有十个炮位,四个炮台三十一门火炮,这个火力可不算弱了。 而且火炮吨位预计的也很大,千斤炮根本没排面,至少也要上两千斤。 因为军造局已经在研制的重口径火炮,最轻的十斤炮也都两千斤朝上。 更不要说今后还有的十五、十八、二十等等口径重炮,那三五千斤也是等闲的。 四座炮台虽然一字排开,并不能形成交叉火力,但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它们认真对待,对面的海州港根本就不存在正面威胁。 足够数量的熟练炮手,再辅以一定规模的炮台守备部队,西港区的海上防御将固若金汤。 原因很简单,重口径火炮的威力更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炮台在与军舰战船的对轰中,永远会处在上风的。 一个是它们立根陆地,稳扎稳打,精准度高。不像大海上的舰炮,波荡起伏中船身摇摆不定,想瞄准了再打都难。 第二就是炮台可以日复一日的实弹演练,水平再低的炮手打的炮多了,炮弹的落点看得多了,对于海上战船的位置也会心中有谱的。 该是哪个角度,炮口该在哪个刻度,用多少药量,那都清清楚楚。 就跟一张炮表一样。 自己怎么调整炮口高度方向,用多少药量,可以把炮弹打到哪个位置,一目了然。 所以海上的战船战舰对于炮台来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更别说它们缩在坚固的炮台掩体之中,安全性大增,内心的安定远超过船上的敌军炮手,那发挥起来就更效果突出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和在轻松自如的时候的状态,可是天壤之别的。 就拿秦朗军的火枪手们来说,靶场上他们中不少人已经达到一刻钟三十发的水准,可到了实战之中,能普遍保持一刻钟十五发就万事大吉了。 …… 秦府外头,刚从海州回来的刘杰问过府前门卫,秦德人不在府里,但公子爷在呢。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直接向……” 刘杰心里头猛地生出一个念想,那几乎是瞬间就膨胀的不可遏制起来。 “啪——啪——” 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在心中那种念想几乎都无法控制的时候,刘杰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昏了头了,昏了头了。”也不想想秦德父子跟公子爷是什么交情,自己又才来几天,就生起了非分之想。虽然还没想着要取而代之,可实际上干的不就是这事儿么?真是昏了头迷了心。 秦朗一直叫他跟着秦德做事,所以刘杰经手的事情很多也很杂,比如现在他做的事就是去打听一下淮安清江浦谁家跟魏国公府走的最近。 秦朗准备从多方面打听,不能光听刘源的消息,还有就是张凌的消息。 第九十五章 两家太少了,再添一个 几艘不起眼的小船从水路汇入了清江浦,秦安立在船头上,打望着沿江数十里的繁华,眼神却冷漠的如同一块冰。 他们丝毫不引人瞩目,就跟一滴水滴进了水泊里一样。 繁华热闹的清江浦每日来来往往的舟船数以百计,谁也不会把目光多看一眼这几艘平淡无奇的小货船。 “安大爷。” 一个面相精明的年轻人被船上下来的壮汉引到秦安跟前。 秦安一点不避讳的受了这尊称,别看他从身份地位上言还只是秦朗亲随,可这亲随的份量真心不一般。 “查探的怎么样?” 秦朗将事情交给了秦安来负责,后者太清楚秦朗的意思了,既然不是要把所有人家都连根拔起——主要是路振飞不同意,他再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行方便,也不愿意看到淮安和清江浦秩序大乱,再说了他也受了徐家赔礼,那就不能把事做绝。 秦朗就只要转变态度了——那就挑些最该杀的来杀! 那哪些人又是最该杀的呢? 外人或许都认为是那些跟魏国公府关系最亲近的人,但秦安觉得挑一些坏事恶事做的最多最过分的杀了,才更合秦朗心意。 “小的们已经查了个清楚,张、王、周、曹、刘、唐几家里,就张王两家最为凶恶。” 这两家一家门下有当铺三座还放印子钱,另一家有女支馆花船,还跟徐文基有些亲戚关系。 “两家太少了,再添一个。” “那就是唐家了。唐家手下有打手上百人,管着王家营、石码头一千多脚夫劳力,经营的车马行在清江浦甚有名头。” “不过这唐家人甚是滑头。徐文基一跑,他家也全钻进淮安城了,还把打手都调了去!” 淮安城是路振飞的驻地,这位巡抚大人不愿意城内发生太大的事,所以去淮安城内动刀动枪的并不是个好主意。 秦安嗤笑了一声,“来,都给我说说这三家人的事。” 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小年轻,虽然他相信后者不会傻到在这种事上弄鬼,但审视自己的手下,审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已经是秦安的本能了。 谁叫秦朗安排了他这个活呢。 况且秦安自己也很喜欢干这种差事,放大了说,他就是锦衣卫东西厂,在大明朝这差事不要太威了。 一件,两件,三件…… 来人很快就嘟嘟啦啦的说了一堆,若全是真的,这三家人可真该死了。 秦安道:“照你这说法,这三家人下辈子肯定要做畜生。还有你提到的那个丁三儿,等做事的时候注意一下,看他姐姐是不是还在。” 可怜人啊。 爹娘大哥都死在张家的手里,姐姐又被王家送进了青楼,小小年纪就沉浸在了一片仇恨当中。但年少的他又怎么可能触动的了张家王家此等豪门的根基呢。 也就是这丁三脑子机灵,没有明着去寻仇报仇,不然啊,人早就没了。 “小人代丁三谢过大爷。” “都是为公子爷效力。”秦安轻描淡写的说着,丁三又不是外人,自己手下的手下。际遇可怜可悲,他拉一把手不是应该的么? 何况这王家本就要完蛋,王家手下的青楼花船被梳理一遍怎么啦? 秦安挥手就让人退下去,他现在脑子里全在想着怎么买通唐家的打手了。 “等等,你说过丁三他爹本来就是给唐家人做事的,那他认不认识唐家的打手?” 丁三他爹和他哥都是唐家的脚夫劳力,一家人日子本也过得下去,但天不遂人愿,丁三爹搬货的时候失手摔了箱东西,要赔二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把家庭的经济给彻底摧毁了。 靠着张家的印子钱高利贷把事儿弥补了过去,沉重的利滚利就又接踵而来。 家里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都卖了,但还是不行,如此丁三略有两分姿色的姐姐就落入了人眼。可丁家人怎么愿意看着女儿被推进火堆呢? 就只能选择走。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走不了了,不要把张家这种豪门想的太简单了。 在那个夜里,丁三被打昏过去,丁老爹和丁三的大哥都被打的吐血,丁母被张家的打手欺辱投了河,丁三的姐姐也被张家人抢去,后转手卖给了王家。 等丁三醒来,他爹的尸体都已经硬了,重伤的丁三大哥先是吩咐丁三找到姐姐,然后留下了报仇两个字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两年丁三辛苦在清江浦混日子,乞丐小偷,为了一口吃的啥都做过。 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找到他姐姐。 可两年时间过去了,报仇的事不说丁点不见希望,连他姐的去处都只多查到被张家人转手卖给了王家。 张家、王家,包括唐家,这都被丁三恨的咬牙切齿。 “您是说要买通唐家的……” 来人能被秦安派来清江浦发展事业,那脑子肯定是灵活的。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定秦安嘴里提及到唐家的大手,买通这两个字就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 秦安赞许的看了那人一眼,够机灵。 “路中丞不愿意见到淮安城内生乱,那就叫唐家自乱。公子爷有的是银子!” 来人立刻点头。是的,他老大的老大有的是银子。此前还发出一万两赏格呢。 “您放心,我这就去办。丁三他父亲给唐家当了十几年的脚夫,还真认识几个人。” “要快,但不能冒失。我等你三天。” 要快却不能冒失,还有三天的期限,一般人还怎会觉得前后矛盾。但来人很明了的点头离去。 有啥难理解的? 三天就是期限,毕竟那么多汉子来到清江浦,长时间憋着不动手,难免不会引人注意。所以三天就是个期限。 要快就是要立马对唐家进行攻略,可又不能随随便便的就选择目标,那样太容易暴漏。 唐家就是个快慢都行的,快的话可以,慢的话也可以。因为秦安对唐家的攻略根本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而是金钱的收买和腐蚀。 只要工作做到位了,什么时候都能叫唐家人死光光。 所以在唐家事儿上,保密第一。 第九十六章 夜里杀人 随着徐文基的走人,随着秦朗万两白银悬赏的发布,事实上魏国公府在清江浦在淮安城的这些个羽翼,都极其紧张的。 姓秦的连魏国公府的面子都不给,还会在乎他们这些富户豪绅吗? 也就是徐家很快便安抚住了路振飞,这才叫张王等家族暂且安下了心来。 但他们一个个依旧不敢疏忽。 两眼放亮了盯着外头,还把手里的打手家仆通通召集到身边。 以张家为例,当家老爷动家法已经惩治了院里好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了,大少爷也不敢出门,还有下头的几个爷们都不敢出门。 宅子里是整日的叫堂会叫班子,看似家里头热闹非凡,实则不知道多惹旁边的明白人笑话呢。 但笑话就笑话吧,自己的小命才是最珍贵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是有钱有权的人越惜命越胆小。 所以这张家的老小是打定主意不出窝了。 姓秦的有钱有人,哪怕不发出赏格取自己的脑袋,他手下也有的是凶狠恶煞之辈来当刀子。 张家人丁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犯险,甚至还动用关系请了一班子差官在宅子外站岗。 每天一两银子,没人能够拒绝。 今天冷风吹得有点凉,这伙差官都有些哆嗦了。没想到这小风一吹,夜里气温竟低了那么多。 不过张家还是很会做人的,到了子时,一队人就挑着担子提着食盒来给差官们奉上吃食。 一群人吃饱喝足,就顿时觉得寒气大消,纷纷说笑起来。 就看到两个敲锣敲梆子的更夫从远及近。 李五魁抬眼瞄了一眼,就懒得再看了,每天他们兄弟站岗的时候都能见到这哥俩。 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被这俩的锣声梆子声给叫醒的。 李五魁继续剔着牙。 肘子很香很糯的啊,怎么就塞牙了呢。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张诚唰一下站起身,手疾快的按住了刀柄,但紧接着整个人就僵直不动了,发觉不对的李五魁立马抬头,同时也用手要去拔刀。 这刀他当然拔不出来。 没人敢顶着近在眼前的手弩箭锋去拔刀的。 两个远看个头很一般的人,此刻直起腰版来,却是两条齐鲁大汉。手中的四把手弩让李五魁这班人全部敢动了。 他们一共才六个人,人家手里四把手弩,那就是四支利箭,可不一下子就把他们镇住了? 没人会真觉的我们六个人你们才四支箭,我们赚便宜的。 谁都不愿意当其他人的挡箭牌。 “郁洲山行事,哥几个行个方便如何?” 响鼓不用重锤,郁洲山三个字一摆出来,李五魁、张诚等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高高的举起双手,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记到人影飞快的从后方接近,一手钢刀,另一手握的全是燧发的双管手铳。 本来秦安都是要前两人拿这东西而不是手弩的,但身边有人提醒说,清江浦的差官知道燧发枪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自己没见过燧发枪的时候,不也觉得,这火枪不点火,连条烧火棍都不如么? 谁敢保证六个差官里没大胆的? 把燧发枪当烧火棍,劈头一刀砍下来? 所以还是手弩这谁都认识的家伙更靠谱。 莎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安带着身后几十号人来到了巷子口。然后把手一挥,兵分两路来,前门进后门堵,齐全了。 张家的宅子足足有五进,跨院偏院小院众多,面积那是相当大的。 但此前的三天时间秦安也不是白费的,早就买通了张家的一管事,把内里的一切洞察个清楚。 “呦,几位差爷这是要……” 守在门口的张家护院头子看着几个差官过来,连上前迎到。 可就跟张诚一样,远了还看不起,距离近了,那只要长眼就能瞧出来不对。 “唉,不……” 下个字都来不及说,一道寒光划过,箭矢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脖颈。 门庭外的几个护院也紧接着在一道道寒光中倒了下。 但惨叫声到底是发出来了。 “怎么回事?”门内立刻有紧张的声音响起。 这几日风头那么紧,不管是张家还是王家亦或是别家,风声鹤唳,一个个都提着神呢。 回答他的是一声爆响。 一个不大的药包轻轻松松炸开那扇厚重的张家大门。 门内已经警醒的护院们,不少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了。 崩碎的木质碎片仿佛一支支强劲的利箭,洞穿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身躯。 “上!” 秦安大手一挥,身后披着甲衣的一干人,立刻举着刀枪冲向余烟还未消的大门。 “左右街坊都听着,爷们们今儿自寻张家的晦气,打搅到诸位莫要见怪。” 大声的叫喊出来,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家周围住的都是大户人家,如果一帮人齐心合力,一窝哄的把护院都怼过来,那还真是件麻烦事。索性摊开了一切! 料想这些有钱人家都不是傻逼,邻居之间的交情更不会好到能让他们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 张家还有张家背后的魏国公府,近来是得罪谁了,清江浦有几家豪绅豪客不知道的? 现在秦朗的人马来寻仇了,碍他们鸟事。 冲入张府的人都非常勇猛,不管不顾,一分为二先就向着张家父子的住处冲去。 他们每队都有十人,都披着战甲,手里不仅有手铳和刀枪,更有人备着手榴弹和药粉包。那一路上可不就挡者披靡么? “都待在屋里,出来就死。” “趴在地上,敢抬头就死。” “大爷今夜只诛杀首恶,余者不论。” 于是一路上都没几个人敢来阻拦,但凡是敢阻拦的,就全都是死。多死几个人,大家就都胆寒惧怕了。尤其是那些家丁护院,远远的见了就躲闪开来。 让他们穿着布衣拿着单刀去跟一群披着甲衣的人厮杀,他们是活够了吗? 虽然他们干的就是这行当,但秦家的人手又没彻底血洗整个张府,何必去拼命呢。 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因为张家内部门前屋头上都挂着灯笼,冲进去的这些人还很容易分辨方向位置。 只有冲到最核心的院子时候才算遇到了真正的抵抗。 可所有的抵抗面对火铳手雷又算的什么呢? 第九十七章 太粗暴,太残暴 “各位好汉爷饶命。我张家库里还有十几万的现银,你们全都拿走。一人分上几千两,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岂不胜过于人卖命十倍?” 张家家主裤裆里一股子骚气直冲人口鼻,但头脑却还清晰,说话有条有理。 “还有老朽屋内的摆设,随便一件放到外头都是上百两乃至千两,你们全拿去,只求饶老朽一条性命。我张家与魏国公府数辈人的交情,碰了我家,国公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家家主真的是讲道理摆事实,可一群来人却都面无表情,脸上带着黑巾,谁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管一拥而上绑着张家家主就往外拖去。 在灯笼映照下,涕泪交流的张家老爷五官都已经因绝望和恐惧扭曲,没出院门呢,就已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了。 相比之下,另外独居一院的张家大少倒是硬气很多,都还敢提着剑去刺来人呢。可惜他手中那做样子的文士佩剑就是刺人都刺不穿。 父子俩一路被押到了大门前,张家大少犹自在骂骂咧咧。 秦安摊开手里的画像,细细的看了一遍二人,对边上比了个确认的手势,一黑衣立刻点点头,上前就两刀剁下。 张家府库里的确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光宝气的,闪花人眼。 秦安相信作为一个清江浦豪商,十几万两现银虽然已经很厉害了,但这绝不会是张家全部的家底。现在的富户大族谁没个秘密金库啊。 可就这些便已经够了。 他们这次来又不是图张家钱财的? 从后头包抄的人手拉出板车,套上骡马,十几万两金银被打扫干净之后,众人就迅速撤离。 整个过程里,张家大宅里的所有人就都跟死了一样,一声都不敢吭。他们或者趴在地上不许抬头,或是呆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尽皆是战战兢兢。 直到耳朵里清楚的听见大批的脚步声离开,听到车马的声音远去,他们一个个才敢抬起头走出房来。 张家太太哭的最是凄惨。 看着张家父子的尸身,魂都要哭飞了。丈夫没了,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她的天都塌了。 几房姨太太也在哭哭啼啼,但其中膝下有儿子的,心里头却已经在盘算着什么了。 少夫人搂着自己还没成人的儿子,眼睛里也闪烁着满满的算计。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生存法则,依仗没有了固然可悲,但日子还要往下过不是?今夜张家的财货损失虽很大,但还不至于让张家就此沦落尘埃,大把大把的财产还是有的。 为母则强,她们也要给自己的孩子着想啊。 清江浦的差役很快就赶了来,与秦安撤退的时间就错了个前后脚,是不是很有默契? 赶来的差役班头望着秦朗他们撤退的方向,眼睛里全是羡慕神光,那么多车马,这伙人还不知道从张家得了多少好处呢。 等他带队赶到张家听说了库房十几万两金银全没了的消息后,那简直是百爪挠心啊。 好想不顾一切的带人去追啊。 这一刹那里,班头都已经不去想自己手下的这点人是不是秦朗军的对手了。 张家这宅子里各色人等二三百号人,死伤的不多,前后也就是三四十左右,这放在北地根本就不值一提。 齐鲁一些县城,现如今整个城池里都才几百号人,好多荒凉的大院子,顺便一瞅地上就是一片白骨。这样的死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在清江浦这就是戳破天的大事了。 这并不是说清江浦就没尸体了,去岁一冬,清江浦每天怕都要抬出去大几十具饿毙冻毙尸体。可像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不要说张家上下人丧胆,捕快差人们两腿也是发抖。 偏偏今夜的清江浦还不止这一处地方响起了厮杀声,除了张家还有王家呢。而至于唐氏,那还需要时间来消磨。 短短的三天时间,真的很难策动整个唐家护院大手里的主心骨。 不过这闹起的风波已经很大很大了,即便秦安根本没有彻底血洗了这两家人。 不管是清江浦的富户大豪,还是淮安的士绅名门,真的没想到秦朗做事会那么胆大妄为。 派人来杀人就够离谱的了,他们竟然是‘大举进攻’。 动用了弩箭、药粉和手铳,还披着甲衣,就离谱。势如破竹的把张王两家人的家丁护院给打的一败涂地。然后揪出了张王两家的主事人和下一代的主事人,各自赏了一刀。 这真的太粗暴太残暴了。 张家王家的人老老实实的缩在家里头,你竟然还派人打破人家家门,把人提到大门口砍一刀,这是什么行径啊? 与之前很多人想想的刺杀太不同了。 尤其是官府竟然还为之行了方便,贼人前脚走,官差后脚来,简直明火执仗啊。哪怕出事之后清江浦的衙役驻军全都出动,大张旗鼓的搜查内内外外各处客栈,封锁运河码头,但那都是做样,连搜查的人都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样子。 路大老爷之前不已经受了徐家的银子了么,怎么还……余怒未消吗? 很多聪明人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一个个就全闭上了嘴,什么都不敢说了。 而剩余的周、曹、刘、唐四家人更是战战兢兢,前头的三家人,当天就集体搬入了淮安城,清江浦他们是再不敢待了。 闹出这么大事情来,以张王两家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要惊动各方面的。淮安城也立马颁布命令,责令各地严查,还有快马北上邳州、海州,快船南下扬州、金陵,告知各处官府盘查往来的商旅商船,看看有无巨寇潜藏其中。 可这都是做个样子。 不管是安东、还是沐阳,亦或是海州的人,全都看到过打着秦字旗号的船队大模大样的从水道中穿过北上。 那里的差役又敢来查他们? 秦家人的兵器铠甲之类都没有收起来。 毕竟要小心阴沟翻船。 张家王家两家的库房里的金银全被他们拉回来了,秦安做主留了一万两给清江浦,一边叫清江浦的下属继续发展组织,另一边就用来收买唐家护院打手。 可即便如此,清点了后也预计有三十万两金银,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 第九十八章 你来我往 “砰!” 徐允爵怒不可恶的猛拍案几,随着路振飞接纳了徐家银两,他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呢。秦朗发出了万两赏格就已经离谱,谁敢想这厮竟还敢出动大批人手攻杀了张王两家,这简直比此前的万两悬赏更打他徐家的脸。 哪怕徐允爵已经意识到了徐家的无力,可如此大辱,又岂能作罢? “父亲!” 徐允爵看向自己老爹,徐弘基面上波澜不兴,但作为魏国公府的掌门人,他又怎么可能对秦朗半点没有意见呢? “你有什么办法?” 徐弘基知道自己必须要反击了,如果说之前的万两赏格只是打徐家的脸,他也就暂且忍了。 徐文基被圈在院子里固然烦躁,但总是没性命之忧的,时间一长,这赏格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这事儿上是他家有错在先,所以徐弘基能忍下一口气,权当对路振飞让一个软,为之前的事画上个句号。 可现在秦朗已经把矛头对准了徐家的羽翼,张王两家受损,如果魏国公府依旧无动于衷,不与表态,那整个国公府的根基都会动摇的。 那么多枝枝叶叶攀附着魏国公府,不就是指望着徐家来遮风挡雨的么。可现在风雨来了,徐家却无动于衷,那他们还依附个寂寞啊? “孩儿以为,一要反击秦朗赏格,我魏国公府二百多年基业,家财无数,岂是姓秦的区区一小民可比的?”秦朗用一万两银子悬赏徐文基的人头,那魏国公府就用两万两、三万两银子来悬赏秦朗的人头。 看似被圈在深宅大院中的徐文基危险,还是时不时要公开露面的秦朗危险。 “岂是是收买秦朗心腹,不管是徐州的李猛父子,还是纪庄的丁进,但凡能说动一个,都是断秦朗一臂。” 堂堂魏国公府,可以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如果李猛父子愿意归顺,转手抬举他们一个参将乃至副将都不是不可以的。 徐弘基再手中没权,他也是南都留守。 而纪庄某种意义上对秦朗的重要性更大,但现在又不是战时,丁进今天反了,秦朗明天就能带人把他收拾了。 哪怕丁进带人跑了,都没啥要紧的。 纪庄的地理位置不会跑,纪庄的棱堡不会跑。 所以丁进在徐允爵眼中就只多是个守备都司。 “五万两,秦朗的首级出五万两。我要让他睡觉都不得安稳。” 徐弘基对儿子的应对方法很赞同,在武力无法实施,权利无法动用的情况下,如此办法堪称是最佳的法门了。 他相信没人能抵挡的住五万两银子的诱惑,他也认定秦朗的那些手下抵挡不住官帽的诱惑。 是的,徐家现在是没能力集结大军,以雷霆之势一举把秦朗碾死,但这个世上,想找一个人的麻烦又何须明刀明枪呢? 徐家手里有银子有官帽子,那就有绝大的资本。 横竖徐家人是完全不了解秦朗军的构造和内在情形的,那是一支与大明朝的军伍全然不同的部队。当官的根本不可能一声令下就拉着队伍走,保不准你命令才出口,旁边就有你的心腹一刀剁了你了。 明军是什么待遇啊? 秦朗军上上下下可心知肚明的很,为了衬托自身的优越,秦朗军的教员教习宣讲可没少diss大明朝的军兵。 二者间巨大的待遇差距早就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你个当头头的,平日里威望再高,再得人心,现在要带着小弟从月薪一万向着月薪三千转移,小弟们也照样不认识你是谁。 郁洲山岛上,秦朗很快就收到了丁进的汇报,不久,李猛的密信也送了过来。还有那已经在淮扬地界传的沸沸扬扬的五万两。 “呵呵。” 秦朗只当是个笑话,他甚至透过这两点更清楚的看到了魏国公府的软弱。 不然徐家集结起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一拳把他干趴下不更好? 不过秦朗也没掉以轻心,徐家攻略不了李猛、丁进,完全可以改攻其他人啊。不可能所有人都对秦朗忠心耿耿,面对巨大诱惑视而不见的。 所以秦安今后要多支棱支棱啊,而他也需要在手下人中多逛逛多看看…… 此时天气见凉,海州的雨季也消褪了去。 不久前还在抓紧时间收割抢收的郁洲山岛上,现在转眼就又耕起了地,上起了肥。马上冬小麦就该播种了。 同时岛上的各项建筑工程也在加班加点的进行着。 从港口的炮台到岛上的陆路交通,更有大量的住宿区房屋,反正现在郁洲山岛上的男女老少都没有清闲的。 男丁健妇或是下地干活,或是在工地上干活,老弱则负责烧饭烧水。一群小家伙也全给塞进了一所所学堂中。 作为缔造了郁洲山岛一切的秦大官人,他在岛上的声望高隆的堪比教员。这种情况下,他在岛上的安全就有了极大的保证。 郁洲山岛上已经有上十万人口了,这么多人中肯定有眼热五万两白银的。 但这些人又不是死士,怎么可能豁出命不顾一切的去杀秦朗?没了小命,他们就是杀了秦朗,谁又能代替他们去拿五万两白银呢? 所以秦朗在岛上的危险真心很小。 即能突破秦朗周身的护卫去杀人,又能安然的脱身离去,哪那么容易啊。 “不过这人心可真是隔肚皮啊。” 打马而行,两者多的是行礼叩拜的百姓。那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目光中,几道红果果的恶念是那般的显眼。 秦朗能如何呢?教员都还有敌人呢。 人这东西从本质上就很难形成统一,不然‘万众一心’和‘众志成城’就不会那么可贵了。 可同时,这些个恶念却始终老老实实的,不见有任何举动,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安全’。 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而至于到了外头,那说的就好像今后没有这五万两赏银,他就能安安全全一样。 已经是九月里了,马上就是崇祯十六年冬了,孙传庭的坏消息还没有传来,现在江淮之地流传的还是孙督师大败李自成的消息,但想来距这位孙大督师的死讯已经很近了。 而等到孙传庭败亡的消息江淮来,那个时候怕就没人会再把眼睛紧盯着郁洲山岛不放了。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可能影响到豫西决战的秦朗,依旧极其的乐观。 马队停在了一处麦场前,江哲提着袍子已经在那里恭候。他现在可不再是原先的私田管事了,即使没有被再抬升等级,可也成了农田水利处大总管。已经是郁洲山岛上第一流的人物了。 第九十九章 世子爷的期望 随着岛上人口的不断增多,随着管理机构的层层加码,秦朗就考虑起了名字名称的事儿了。 名字名称不能随便起,哪怕现在的郁洲山岛还是一个草台班子,那也不能随随便便。 首先秦朗要习惯,不然的话他觉得别扭。 同时又不能跟时局紧密联系,不然的话官府是绝不答应的。 你还在岛上私设县制啊,你想干嘛? 所以很多字眼都不能用,或是犯忌讳,或是不恰当。最终秦朗选择了‘处’! 农田水利处,工程建设处,商务处,工业处,管理处、治(司)安(法)处,总务处等等。 然后还有独立于诸处之外的乡兵和学堂。 江哲现在一跃成为农田水利处的大总管,那于身份地位上言,绝对是一质的飞跃。 他现在对秦朗是一百个忠心,做事更加的尽心尽力。 眼下的耕地和不久后的冬小麦种植,就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几日恨不能吃喝拉撒睡全放在田间地头。 倒不是说他亲自下地去以身作则,而是监督,只一个监督就够他费神的了。因为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的还有水利建设。 随着郁洲山岛上的人口越来越多,私下里开垦的私田面积就越来越大,公田也早从此前的四万亩扩充到了眼下的近七万亩。水利建设自然要跟上了。 听着江哲的介绍,时间不经意间就走过了小一个时辰,午时已经过,眼看着就是饭时。 江哲当然不可能邀请秦朗在田间地头吃饭了,但秦朗却不在乎。 现在正是出力气的时候,饭食能差吗?何况就是再差能比上辈子的清汤挂面差吗?老子穷的时候方便面都吃不起的。 但秦朗并没有留在田边,而是带着人打马去了不远处的水渠工地。 作为boss的江哲一上午都在田间地头打转,这片的伙食能差了才有怪,怕是从准备之初,这边的伙食就已经赢在起步线了。 比如说油多一些,味道更好一些,用料更多更讲究一些…… 所以秦朗还是去水渠这边吧。 赵琦拿着一把锄头费力在地头挥舞着,累的是腰酸背痛。 作为一个前富家少爷,眼前这个‘单调无聊’的工作对他而言真是一个痛苦的折磨,他真的不擅长这个。 就算已经落魄到乞讨了,赵琦也没干过这样的活啊。 这才半天时间,又被别人落下了一大截。 那农技教导这两天天天来指正他的基本动作,可他的进度依旧缓慢。 没办法,这真是天生的。 作为一个与原版秦朗有着相同命运的主儿,赵琦可没有‘秦朗’的好运气。没bug在身,身边只有几个忠仆的他,今夏好不容易回到了大名府老家,却猛然发现自家的田地已然另有了新主人。 他不但没能如愿的拿回田产地产,反而险些命丧黄泉。 靠着忠心管家的拼死一搏,方逃脱了生天。可也沦落到了与乞丐为伍,最终在不久前来到了郁洲山岛求活。 赵琦心中憋着一口气,他发誓有朝一日要报仇雪恨,所以这些天他再苦再累,晚上也坚持去上夜校。并且凭着自己认字识字的优势,直接进入了管理培训班。 顺利的话,下个月他就能成为一枚新鲜出炉的小管事了。 这是他唯一寻找到的道路。 不然他又凭什么去报仇雪恨呢? 只有在岛上在管理培训班,赵琦才看到了一线生机。 因为秦大官人的未来实在是光明,而蝇附骥尾可致千里啊。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在劳工队里干活,并且是辛辛苦苦的干活。哪怕效率差,态度却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消极。 “报仇,报仇,报仇……” 赵琦现在只能用仇恨的力量来激励自己,要不然,他会立马瘫掉的。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开饭了!开饭了!都停下来休息吃饭吧。”农技教导员一溜烟地跑过各个地头,甩起大嗓门叫喊着。 声音中明显带着中原音色,金陵官话说的并不正宗,没办法,这口音的问题真不是短时间里就能矫正的。 不过岛上以金陵官话为正,但凡有点进取心的,你就乖乖的去学去练吧。 赵琦内心里猛地一松,锄头落到地上,以极大的意志坚持着,才叫他没有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午饭是鲸肉炖土豆和杂粮米,一大勺浓郁的汤汁浇在米饭上,味道真心不差。旁边还有紫菜虾米鸡蛋汤,味道也还可以。 赵琦吃的狼吞虎咽的。 从大名府逃的性命开始,他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还吃都吃不饱更吃不好,所以现在岛上的伙食对他言简直是天堂。 吃完后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赵琦再次感慨,这土豆还真好吃。 一连五天的埋头苦干,公田是全给翻耕一遍,劳动力就转而分开来,一部分人去挖水渠,修建水利灌溉设施,另一部分人就散入各处工地。 充足的劳动力和各类物资,让各项基建工程进度飞快。 一栋栋小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公路也迅速铺展开。 等到李猛带着人马从徐州转回的时候,他都有些不认识自己家了。 西港区,一座座炮台修筑已经进入了尾声,砖石水泥结构的炮台硬度绝对是第一流,周遭还堆积了大量的沙土包,修造了矮墙和壕沟,只等大炮被安放了。 到时候西港区正面防御简直是固若金汤啊。 九月初,程继孔又反了。 这家伙才投降了一个月,七月里跟何腾蛟谈妥,举兵袭杀了王道善作为投名状,余党张凤梧等尚据险不下。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率兵先往,诸将续至,合围三昼夜,连陷二寨,擒斩二千八百余人。张方造亦于去萧八十里的阳集,为卓圣、严守敬、吴尚庚等所获,如此徐寇遂平。程继孔也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的都司了。 然后何腾蛟八月正式接到皇命要赶赴湖广,就招程继孔跟随同去。程继孔当然不愿意了。 这一遭是很有逼人造反的意思的。 凤督马士英立刻定计会剿,命其标营副将杨振宗、庄朝梁同黄得功部将马得功、王进功等共提兵五千从东南一路由宿州攻之;徐州副将金声桓统麾下诸营,兼游击刘世昌等提兵三千从西北一路由萧县攻之。各路义勇亦领乡兵助战。 然后程继孔就瞬间被荡平了。 李猛这才领兵转回郁洲山岛。 同时跟随着李猛军一块来到郁洲山岛的还有不少流民难民,纷乱的队伍中,有几个人正彼此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这就是郁洲山岛啊,秦朗的老巢啊,也是他们今后要做事的地方。可要谨慎用心,不能辜负了世子爷的期望。 第一百章 公子,沈廷扬到了 魏国公府的报复岂会是一锤子买卖? 发现李猛、丁进很是不识抬举之后,徐允爵固然觉得惊讶,但后续手段是立马就来。 从高低两个层次双管齐下。 先是管事、秀才这个档次的人手,魏国公府举手一招,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处理还身份背景之后,就往淮安去了。 现在已经有人报上名了。 然后就是下层,对比秀才管事还要处理身份背景,那些流民难民要混入郁洲山岛上才是更容易更简单的。 秦朗很快就从新一批招揽来的秀才管事里头察觉到了不对。 那么强的恶意,不事出有因,他们干嘛来投郁洲山岛? “这几个人都给我盯紧了,一举一动都不能疏忽。” 秦安猛一激灵,“少爷是说他们——” “都是心怀叵测之辈。” “那必是徐家的手段。” 秦安立马就想到了魏国公府,除了他也没人跟郁洲山岛结仇,更是用这种手段来捣事。 秦安甚至由此及彼的想到了难民流民,管事秀才好办,因为自家少爷是有天命的人,任何人在他跟前都一览无余。徐家送再多的人来也是白搭。 可流民难民就不同了,人口基数太大,秦朗天天在岛上转悠也很难保持纯净。这压力可就全落在他的身上了。 更别说日后秦朗事业更大的时候了。 “你来我往么。”秦朗不觉得意外,徐家被打了那么重的耳光,要不报复才叫真丢脸了。 “少爷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个蛀虫全揪出来。” 秦安现在很有干头的,他甚至都找到了自己的偶像——前锦衣卫指挥使忠诚伯陆炳。 这人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权倾一时,可又能善始善终,秦安太有代入感了。 秦安就把之视为自己的人生偶像。 他虽不是秦朗的奶兄弟,但六岁之后就开始跟在秦朗左右,再加上他的父母,这感情基础完全不弱于陆炳,是有过之而不及。 权利上呢,他现在就已经在打理情报处了,虽然根本不为众人知道。可每每花出去的银子比之金陵城里的刘昀来也不见少。 这情报处就是秦朗的锦衣卫。 “公子,沈廷扬到了。” 刘杰跑过来禀报说。 他现在终于不跟着秦德混了,此前秦朗调整了一下人手,秦德考虑再三还是推掉了总务处而选择了工业处。 他看的非常明白,这军工制造干系重大,绝对不容有半点闪失。 秦德不紧紧的盯着他不放心。 如此,总务处他就再也顾不上了。 别觉得总务处事小。 随着岛上人口越来越多,产业越来越多,事物就也越来越多。 比如说司法这方面,一开始是全归中队大队来调整,但随着岛上的人口越来越多,随着一些事件的性质越来越恶劣,单纯的调解惩罚就越来越不合时宜了。 先是治安大队应运而生,然后就是治(司)安(法)处。 再加上军队的事情,还有农田水利、工程建设,工业和商贸,以及学堂等等,所有的事情都不断的送上秦朗案头,你说这总务处还能轻松的了吗? 可惜刘杰还太年轻,总务处一把手的位置他还巴望不上。后者直接被空出来了,就跟治安处一把手空置一样。 只有几个副总管,而没有真正的总管。 “沈廷扬?” 秦朗眼睛一挑,颇感意外,但转而就又明了了。 沈廷扬最近一直待在淮安不动弹,跟清江督造船厂的大小硕鼠们斗得不亦乐乎。他是握着圣旨的过江猛龙不假,但清江督造船厂的大小硕鼠们可全是地头蛇,背后干系千千万万,沈廷扬想要扫荡乾坤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漕船改战船的事儿也进行的极其缓慢。 站在东港区船厂船坞边,看着两艘明显与沙船不相同的尖底战船,沈廷扬满眼的羡慕。 他被秦朗拉着自己来到了郁洲山岛的东端。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位爷是为什么来岛上的,一样的人他此前已经见过温建阳了。 当孙督师豫西大败的消息传到江淮的时候,温建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从淮安连夜跑回郁洲山岛,他非要见一见秦朗不可。 这预言也太准了。 之前孙传庭连战连捷的消息传到淮扬时候,温建阳都动摇了。或许李自成是真的拉跨,被孙传庭一通猛揍,这大明朝就又转危为安了。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而秦朗却始终坚定的相信孙传庭必败无疑。 如今看,秦朗的眼光真太牛掰了。 温建阳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沈廷扬也不外乎是因为此。 孙传庭的大败让他不得不想到自己与秦朗曾经的那番对话。 “沈公可认得此船?” 尖底的单层船身,一如西洋海船,但看桅杆的布置,却是传统的东方模式。 老闸船! 沈廷扬早就已经认出。 所以他特别羡慕。明明他手下有清江督造船厂这么个庞然大物,要物质有物质,要船匠有船匠,但他就是白白浪费时间,毫无作为。 反倒是秦朗,这才又过了多少天啊?看现在的郁洲山岛,看看眼前的造船厂……,沈廷扬心里头太不是滋味了。 “听说近来沈公与清江船厂中甚难作为,要不要秦某襄助一臂之力啊?我这船厂的诸多木材,可都是从清江拉回来的。” 一点也不怜惜,秦朗接着再狠辣的向沈廷扬心口捅出一刀。 沈廷扬眼角猛地一抽,秦朗在杀人诛心啊。 他在船厂里组织漕船改造,清江督造船厂作为大明做大的官方造船厂,哪怕眼下已经早非当初鼎盛时节,但依旧有各等船工两三千人,木料数不胜数。那是船厂二百多年来的积累。可是沈廷扬改造漕船所费的木料中却频频出现废料朽木,而秦朗这里就…… 秦朗瞧着沈廷扬铁青的脸色是内心美滋滋的。 “沈公放心。这两艘实验船,年前定能完工。装上火炮加以试射,形成战斗力,一月也足矣。如此神京若有变,秦朗率军沿海北上,不耽搁事。” “只不过我与登州联系不深,与津门更是半点无有往来,届时两处官军交涉,还要指望沈公出力啊。” 沈廷扬还能说啥呢。 豫西之战,孙传庭所部秦军已经主力尽丧,中原总兵陈永福,这个领兵与农民军血战了无数场的老将宿将,当场就降了。 没办法不降。 孙传庭命陈永福留守军营,抵挡李闯军,自己统率秦军分路回师打通粮道。这本身就把豫军至于一死地了。 多日粮草不济,又被置于死地之中,不等李自成挥军猛攻,中原明军先就军心大乱,以至于陈永福都无法掌控之。 现如今李闯军气焰大盛,而明军却只剩残兵败将,哪怕还有潼关之险,但他们真能守得住吗? 沈廷扬是持悲观态度的。 随着孙传庭豫西之战大败的消息传来,他脑子里对接下时局的判断就不自觉的倾向于秦朗了。 第一百零一章 新的一年 沈廷扬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都没有在岛上过夜。 他来寻秦朗,就是要跟秦朗确定一下将来万不得已时的合作。 既然两边一拍即合,他还多留在岛上作甚?多说无益啊,找着挨秦朗的冷嘲热讽吗? 淮安,不,清江浦的造船厂才是他更该用功的地方。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心慈手软的顾虑其他了,是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 而此时的整个江淮呢,魏国公府与秦朗的那点小纠纷早就湮没在汹涌的波涛巨浪下了。 豫西决战,官军转胜为败的失利消息,才是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大家都不是白痴,岂能不知道豫西一战的失利对于整个北方的影响有多么重大?尤其是中原总兵陈永福的投降,这影响也很是巨大。 陈永福是一任总兵官啊,与农民军血战多年,李自成的一只眼睛就是被他(手下)射瞎的。 陈永福都投降了,这对官场的震动是极大的。 而且这也意味着整个中原官军的土崩瓦解,意味着整个中原都要门户大开。 再加上秦军主力的覆没,大明最后一支野战机动军团没了。 而没了孙传庭的秦军,大明根本就无力再组织大军来会剿李自成。只能默默的看着李闯军的实力与日俱增。 不然凭谁呢?左良玉吗?那是笑话。 凤阳的黄得功、刘良佐也远不够格。 虽然大明在山海关和大同、直隶等地都还有不少兵马,但他们要用来防备鞑清啊,根本就调不出来打仗。 不然,鞑子这个时候再来掺和一脚,大明在北地的统治真要土崩瓦解的。 也亏得皇太极在八月初九的时候突然挂掉了,满清内部因为皇位争执不休,现在六岁大的爱新觉罗·福临固然继位了,但皇位新老交替,局势震荡不安,鞑清短期内是会消停的。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威胁了。 这点上你只要看崇祯一点都没有调派吴三桂的关宁军南下帮衬孙传庭就能知晓。 这般的整个北地都会任由李闯军纵横的。 从中原出击,不管是齐鲁、江淮还是淮西,一时间全都处在李闯大军的兵锋之下。 没有了秦军的威胁,又在大胜后吸纳了不少官军降兵,如此实力的李闯军绝对不是以上几地凭自身力量就能抗拒的。 而且这还是在接下的潼关之战,明军残部赢得了潼关守卫战的胜利,阻止了李闯军杀回关中的情况下。 众所周知,李闯军的很多老人都是秦人。一旦他们打开潼关大门,杀入了关中大地,转眼之间关中就会不负为大明所有。 接下来李闯军即便不能一鼓作气横推河东,只要沿黄河守住河洛一线,河东对他们的威胁就会降低到最低点。 那时候李闯军若是大军攻杀齐鲁、江淮,彼处明军凭什么抵挡? 那时候占据了关中荆北中原齐鲁的大顺,就真会成为一个威胁到大明江山社稷的一方政权了。 李自成在荆北改弦易辙,招募百姓开荒种地收税纳粮,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其性质的转变。 他们再不是农民军,再不是单纯搞破坏的流寇,而是一方开始经营地方的割据政权。 在这般影响整个天下走势的大事件面前,秦朗与徐家的那点纷争又算的什么?没人再去关心。 大家都在讨论,整个北地,一旦没了中原和关中,漫长的运河水道是不是就会处在李闯军的兵锋之下了,而漕运一旦被截断,朝廷只凭河东、齐鲁与北直隶,又如何能支撑得住? 那要是整个北方秩序就此崩解,大明在南面可还行? 太多太多要讨论要辨别的事了,从书生聚会到士绅酒宴,从酒舍茶馆,到官府公廨,几乎所有士绅名流文人雅士和那些当官做公的都投入进其中。 而这一讨论就是整个崇祯十六年。 十月都没走完,孙传庭兵败殉死的消息就传到了江淮。 豫西大败后孙传庭带着几千残兵败将逃入潼关,然后又汇合了白广恩与高杰部。李闯军随后杀到潼关,对之展开猛攻。 孙传庭、白广恩竭力厮杀,而高杰恨白广恩此前在自己战败时候没来救援自己,所以是拥兵不动,坐视潼关陷落。 白广恩战败,孙传庭的那点残兵败将根本无有战心,潼关被李闯军打下,孙传庭亡于军中。 高杰北上延州,为李过穷追不舍。无奈向东到宜川,黄河正好结冰,就过去了,然后进入蒲津城驻兵防守。李过领军到来不能过河,高杰才算逃脱了厄运。白广恩战败后,率军逃往固原,被李闯军追上,遂即献城投降。 真就跟游行的一样,李闯军入关中不过月余,就大局已定。 拢共也就榆林战了一场。 彼处有原山海关总兵尤世威、原辽东总兵尤世禄、原延绥总兵李昌龄、原宁夏总兵侯世禄、侯拱极父子、原宣府总兵王学书、原山海关总兵王世钦、孤山总兵王永佐等8人,那都是打过农民军也打过鞑清的人。他们或定居于此,或在当地任职,或赋闲在家。 在现任总兵官王定惧怕,领部下精兵弃城而逃之后,布政使都任赶忙召集副将惠显、参将刘廷杰以及赋闲在家的将帅尤世威等八人一起讨论守城,大家公推尤世威为主。歃血誓师,简选兵力,招募勇士,修整兵器,捐出家私充作军费。 以3000士卒奋起反击,闯军血战数日不能破城。最后李过、高一功用火药炸毁东城墙,闯军才蜂拥入城,攻陷榆林。榆林守军除少数残余部队逃出外,上到布政使都任,下到参将刘廷杰,包括尤世威等八总兵尽死。 而除此之外,李闯军所到之处,尽皆兵不血刃。 这简直是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 延绥、银川、固原,李自成横扫三边,所向无敌。 陆陆续续的噩耗不断传到江淮,崇祯十六年的年尾就是在一片唉声叹声中度过的。 就连郁洲山岛上,秦朗都不好大肆的操办这个年节。只能大手一挥,给手下军民搞些福利,让他们自家关上门好生的去热闹。 同时他也花光了最后一个十万两。 【当前人物等级:8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二百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135600/10000000000文】 【升级抽奖:随身空间10立方】 第一百零二章 一飞冲天的日子就要到了 郁洲山岛,秦朗府邸后院。 寒风吹拂,并不能叫温岚、张妙兰五女感到半丝寒冷,她们穿的可厚实了。然而内门的一切却真的叫她们都好奇极了。 秦大官人这是要干什么呢? 突然的就要沐浴更衣。 她们在门外候了老半天才猛地听到里面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去灶房,给我弄两只活物来。” 温岚等立刻就去做。 秦府灶房现在依旧被曹婆子管着,里头活鸡活鸭,活鱼活虾,从不断绝的。 两条活鱼很快就被送到,秦朗接过鱼,啪叽把门又给关上了。 所有人都不会看到,在门被关上的刹那,秦朗手里端着的铜盆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铜盆再次出现在秦朗手里,两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却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就是不能藏活物了? 秦朗挑了挑眉,大好兴致半点不减,手中铜盆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身空间就是这么牛逼。 眼看着大明王朝的‘终结点’就要到了,秦朗心中就愈发的振奋。 他这‘韬光养晦’了大半年,等的可不就是这么个一飞冲天的好机会,现在它终于来了。 要不是时局实在不适合他大操大办,看这个年节秦朗能把郁洲山岛和海州城搞得有多么火热? …… 与江淮低沉的气息不同的是郁洲山岛的军火交易。 不是秦朗没有原则,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本只是搭配着向外出售的刀枪战甲,本只是吸引商贸的一个活字招牌,现在已经成为郁洲山岛对外贸易的拳头产品。 出售数量以月为单位是与日俱增。 没办法啊。 豫西决战的失利,关中之地的陷落,叫整个‘大明’都风声鹤唳。 大家都知道郁洲山岛手中握着优质军械,扩充武备,可不就是这时候各方人马都要做的么。 就连闽地的郑家,都有海船来到西港区。 岛上出产的刀枪铁甲,岛上出产的铁锅农具,就没郑家不需要的。 秦朗一开始还能坚持着操守,可当一个枪头七钱银子,一把腰刀四两银子,一副布面甲二十两银子的报价摆在他跟前的时候,温建阳首先就沦陷了,继而秦朗也坚持不住了。 几乎翻倍的报价啊。 有水力锻锤这门技术在,军造局打制冷兵器的成本价本就比徐州价格要低不少。市场出售时对标徐州货的售价,那对外人言是难得的质优价廉,可对秦朗来说,赚的已经不少了。现在又有人给翻倍了报价,这暴利叫秦朗都顶不住。 反正他不出售火枪火炮,外头的人就是拿到了再多的刀枪甲衣,理论上讲也不对他构成威胁。 在进入十月之后,军火交易额是连连走高,连带着食盐、铁器铁具的销售额也节节攀升,光是商贸上赚取的银子就似乎已经能支应起岛上了。 所以在腊月的时候,大手一挥,秦朗又悄悄的招募了五千人。 轻轻松松的粉碎了他此前的计划。 因为没有想到郁洲山岛上的人口会激增那么多。 这都到年末了,还天天都有流民难民涌来投奔,少的一二百,多的一天能上五百人。 现在就管理处的统计,岛上人口已经超过十五万了。 因为岛上来的流民难民人群,多是青壮,多是男丁。这些人在生活安定了之后,第一个想法不是继续努力干活,存银子,升职,而是找婆娘。 其辐射范围不仅仅局限于海州,邳州乃至徐州,全都有。 程继孔等人被解决了之后,参战官军都收拢了不少的妇孺。 这些被程继孔等抢掠来的妇女下场会很悲催的,时代局限性如此,哪怕放她们回乡,那也是死路一条。 李猛索性就用战利品、军功和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把这些人都给买下来了,然后送回岛上。 总数都超过三千人了,几乎都是三十岁一下的女性。 除少数人有孩子在身边外,超过九成五的是单身。 很是为郁洲山岛上饥渴汉子们解了一把渴。 是的,眼下这个时代的人对女性贞洁非常看重,但你也要区分情况不是? 都流民难民了,还讲究这个吗? 哪怕这些人在岛上吃得好住得好,但从实际上言,他们依旧一无所有。因为郁洲山岛上的一切都姓秦。 但事实证明,也正是因为不断的有适婚女性流入岛内,才很大程度上安定了人心。 不断出现的新婚夫妇,虽然一边重重刺激着光棍汉,可另一边也在激发着他们的进取心。 岛上不讲究强制婚配,更没有对婚姻制定等级标准,只要看对眼了,你们就能结婚,管理处还给发一个结婚证。 但你要一无所有,你要住着集体宿舍,你又凭什么跟娘们看对眼呢? 结婚在华夏是一等一的大事,给新人一个安定的家,一个美好的生活,那是所有新婚男女最基本最真诚的愿望。 而华夏社会的传统分工又决定了这负担会大大压在男性的身上。 那些光棍汉可不要努力奋斗了。 他们只有凭借优秀的表现攒足积分,提升自己的等级,早日住上楼房,至少是单身宿舍,这样你才有勾搭娘们的本钱。 郁洲山岛上的人口数量能突破十五万,一定程度上就是婚姻带来的人口福利。 海州、邳州、徐州的女子嫁到岛上后,都会随之出现一波亲戚的涌入潮。 只因为郁洲山岛上的条件太优越了。 比之他们在老家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郁洲山岛上就是天堂。 而岛上人口的迅速增多,就是秦朗决定增加军力的最大因素。 十五万人口,一万五千军力,这并不夸张。 何况还有一千人在纪庄,以及不少水勇的家属家眷根本就不在岛上。 “一二一,一二一……” 伴随着嘹亮的喊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操场。 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新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这些人能吃饱喝足,肚子里有的是油水,照死了练他们也练不坏身子。 不过很与众不同的是,他们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长裤短褂,那是后世的风格。 这是秦朗军的新式军装,不要问合不合时代感,一个省布料就能压灭所有的反对声。 比起传统服饰,这种短装长裤,不但是省布料棉花,还更加的简单易做。紧急集合时候,穿戴也更加的方便快捷。 现在它们也只用于军中,还引不起多大的议论声。 第一百零三章 崇祯十七年 不到元宵节,一艘来自濠镜的商船靠上了西港码头,这是郁洲山岛与濠镜往来的第二艘船只。 第一艘船是郁洲山岛前往濠镜的。 现在濠镜的卜加劳铸炮厂可是代表着西方最高铸炮水准的存在。 所产的铜铁炮不仅供濠镜本身使用,还行销东方各国,比如大明、日本等,甚至就连西方的欧洲国家都派人前来购炮。 所以秦朗在条件允许的时候,派人向濠镜购炮,那是顺理成章。 不从葡萄牙人手中多买几门火炮,怎么能对比的出双方的优劣差距呢。 卜加劳铸炮厂的火炮不是一般的抢手,但秦朗这边靠着银子开路,还是成功的购回了四门红夷大炮——三门三千五百斤左右的,一门四千斤出头的。 加上一批药粉和炮弹,总共耗费高达上万两白银。 然后又留下了一批银子,用以聘请当地造船师傅,和预订火炮的定金。 现在这艘到来的濠镜船只,装载的就是二次订购的六门火炮和一批在濠镜招募的造船技师。 当然还有大量的硫磺、硝石,以及许多的闽铁广铁。 因为闽地和两广都是以木炭来冶铁,成品中硫磷含量大降,性能上比之容易脆裂的北方铁料要好上许多,所以闽铁和广铁在明朝时候都是上好铁料的代名词。 这艘老闸船舱内装运了上百吨的各类物资,还有来自葡萄牙和濠镜周遭的造船技师五十余人,为首的葡萄牙船长西港区转悠了两天后,选择购买了二百副棉甲和一千把腰刀。这些东西他们用不上,但却可以转手卖给有需要的人。 闽地的郑家,正敞开了银库来收购各类军器,家大业大的郑芝龙集团,可不止有大把的海上利益,他家的陆路军兵也多以万计,控制了大半个闽省。 葡萄牙人转手把这些东西卖给郑一官,肯定能获得丰厚的利润。 然后就是各类铁器和大量的布匹丝绸。 郁洲山港虽然算不得纺织品的交易中心,可问题是,葡萄牙人的船只也不好进淞沪啊。 他们在那里做买卖还不如在郁洲山港直接进货呢。 毫无根基的他们在淞沪挨宰的轻了都不算,而在郁洲山港,凭着与‘官方’的军火买卖,他们花不着太多的冤枉钱。 然后过了元宵节,从登州交州赶来的船只又堆满了西港区海面。 齐鲁总兵刘泽清这两月是压力山大,他都不敢想李自成的大军杀入齐鲁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但不管怎样,大肆的扩充军力是没错的。 这就决定了他需要大量的军械。 尤其是郁洲山岛出产的优质器械,不管是甲衣还是刀枪,用来武装家丁亲卫,真再好不过了。 为此刘泽清都大出血一样的送来了二百匹战马,注意了,这些可都是战马。 随着满清对草原东部的征服,大清获取战马的渠道就越发狭窄了,现在西北又被李自成闹翻了天,大明从北地草原上获取战马的通道理论上几乎都被掐断了。 而为什么说是理论上,那当然因为河东八大家的存在了。 不管怎么样,马匹在中原的价格直线飙升,那就是事实。此前四五十两一匹的战马现在价格都要翻一番了,而更重要的是,你根本有价无市。 秦朗早就想购买战马了,他手中有的是银子,但买不到啊。 而郁洲山岛马场里放养的那些种马,数量只不过百十匹,想指望着它们把群体发展壮大,那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与这二百匹战马一同来到的还有数量不少的耕牛、驴骡等大型牲畜,这些都是秦朗所需要的。 刘之幹为秦朗奉上了如此大一份厚礼,秦朗当然要报之以琼瑶了。 棉甲、刀枪这类常态器械大开门户的同时,如铁甲、火枪和轻型火炮也第一次出现在了交易名单之中。 虽然火枪是老实的火绳枪,携带的刺刀也是老式的插入式短剑。 火炮也都是虎蹲炮、威远炮、神威炮这种不超过五百斤的小炮。 它们在被铸造之初,那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被摆上货架。 刘之幹是刘泽清的侄子,他爹刘源清死在了清军刀下,所以秦朗下意识的就认可了这人,日后抗清时候就是一个潜在的‘盟友’呢。 而刘之幹在试过了火枪火炮之后也大喜过望,没想到郁洲山岛上还有这样的好货色。 带兵的没人嫌弃自己手下的枪炮多,问题就是质量过硬的枪炮真太少了,朝廷给拨发的全是破烂货,自己组织人打造吧,速度太慢不说成本还高。 秦朗这儿,质量过硬,价格也不贵,简直是完美。如果不是数量有限,刘之幹宁愿把带来的全部战马牲畜都换成枪炮药粉。 五十门虎蹲炮,二十门威远炮,二十门神威炮,再加五百火铳。 其中虎蹲炮二十两一门,威远炮和神威炮皆一百两一门,火铳二两一把。 刘之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些数字是专门凑整数凑来的,但六千两银子他还是掏的心甘情愿。 在如今的天下,枪炮军器可都是绝对的要紧货。 时局发展变幻的太快,局面都已经威胁到各自军头的根本利益了,他们谁都不会舍不得银子。 别说齐鲁的刘泽清了,就连跟秦朗有过世仇的刘良佐,都派人来岛上采购器械,秦朗照样卖东西给花马刘。 升级之后他的‘经验槽’就来到了一千万两银子,这什么概念?就他一天每天一万七千多两的系统资金,不靠外快的话,那要五百多天才能升级啊。 这可不行。 外快必须拉高。 在战事还没开启的现在,军火买卖就是一大暴利。 靠卖军火器械就养活了全岛全军上下,那还真不是瞎话。 郁洲山岛的军械成本本就低廉,当然,这点上还比不得我大明。 以万历朝来论。 大铜佛朗机每座银14两6钱1分,这里是“道册”价钱,“司册”要贵一点,15两2分。 小铜佛郎机每座银6两1分,司册8两二钱。 铜子铳每个4钱5分。 铁碗口铳每个银3钱9分。 百子铳每门银1两3钱4分,司册1两7钱7分。 鸟铳每门银9钱。 这他娘都廉价到钻地三千尺了。 谁叫人家大明朝不算人工费呢,一切都只看成本,因为人工太便宜了。官府自己的规矩,军匠每月三斗粮到一担粮,明晚期以来,普遍都是三斗粮。 这还有屁的人工耗费啊,也怪不得大明朝官造军械的质量每况愈下,老子肚子都吃不饱,还给你干个棒槌。 秦朗这边的军造局,造价本就低廉,按照市场价买卖已经赚不少了。现在局势一紧张,军械价格月月上扬,他就赚的更多了。 大把的银子入账,秦朗才能更好的从江淮江南购入所需的各类物资,一座座仓库在岛上建起,那不是白造的,它们全都要用来储备物资。 而原因,不言而喻。 第一百零四章 郑森 “这是什么?” 穿着一身锦袍的郑森看着眼前‘明光剧院’的招牌满满的不解。 他从没听说过‘剧院’两个字。 一时间都拿捏不准这两字是什么意思。 “公子爷,这就是岛上的戏台子。” 边上跟着的随从立马解释道。 “戏台子?” 郑森转身就走开。 他可没看戏的爱好。 在领兵抗清之前,人家是标准的读书人。 郑芝龙对他管的很严格的。 六年前郑森就已经中了秀才,还是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 话说就凭着郑家的权势,郑森科场上就是写的跟狗屎一样,他也照样能高中。没有来个头名案首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崇祯十四年,郑森又迎娶了粤东按察副使(胡建泉州惠安人)董飏先之女。 现在他再被送到金陵的国子监,并且被郑芝龙加以谋划,拜了钱谦益为师。 前几日他在金陵拜见钱谦益时,还被这个新老师取了个表字大木。 从郑森一连串的人生轨迹上就不难看出,他这条道路走的真给他老子不一样。 也能给看出,别看老郑家海上唯我独尊,连欧洲人在东亚这块海域上都要买他郑一官的面子,但郑芝龙却相当主动的往‘士绅’层次上靠。 他在非常主动的把自己的家族去与士绅望族阶层相融合。 事实上不止是郑芝龙,连他的那几个兄弟,不管是亲的还是族的,那都表现出了同样的倾向。 泥腿子洗净淤泥上的岸来,可不就特别羡慕那些光彩照人高人一等,又根基稳固影响巨大的士绅名门么。 所以满足于海上利益,不思进取,把大量的战力沿胡建狭长的海岸线(沿海岛屿、滨海城市)布置防守,缺乏足够的战略纵深,对全胡建关系命脉的要塞和险地既无精兵屯驻,又无应变之法,这样的郑一官对于大明王朝真的没有半点威胁的。 也所以他让郑森这个即以厚望的长子去读书习文,让郑森与董氏女结亲,还叫他拜东林巨擘、士林名儒钱谦益为师,这种政治上无有进取心无有野望的表现,就决定了郑一官——一个拿着主角剧本开场的一方霸主,到最后落得拿着小丑剧本落幕。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真非常非常有道理的。 郑森离开了,但却没有对剧院前热闹的人群有半点的影响。 作为岛上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在剧院里看大戏对不少前来贸易的商人言是仅有的乐趣了。 生意谈完了,他们到可以去一水之隔的海州乐呵乐呵,但在此之前么,那还是算了吧。 郑森径直往西港区的学堂行去。 他对这种模式是很感兴趣的,有教无类,孔夫子之所行也。食宿乃至束脩免费,这也是天大的善事。 郑芝龙瞧着‘学堂’两个字在士林中越传越火,很是想自己也添上一脚。 但他又很清楚,这种事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插手的。 尤其是在江浙、胡建这些学风炙热文名鼎盛之地,你贸然插手,立马就会得罪无数人。 是的,你郑家有钱,那江浙作为鱼米之乡,就没有有钱人家吗?胡建海贸兴旺了千百年,就没有库藏金山银海之辈吗? 还有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簪缨世家的儒林名士。 大家都没动手呢,你郑家一个刚洗干净淤泥上岸来的海盗头子,要来做事,你是在打很多很多人家的脸你知道不? 郑芝龙这次为什么能轻轻松松的就与钱谦益这等东林巨擘勾搭上啊? 虽然原时空中二者也成功的勾搭了上,但眼下时间,郑芝龙却勾搭的更加容易轻松。 那就是因为‘学堂’两个字。 作为东南名士,诗坛的盟主,东林党的魁首,‘名’字对于钱谦益来说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郑芝龙对他的承诺就是,愿出资襄助钱谦益筹办学堂,不求任何回报,只愿叫郑家小儿跟随左右便是了[liǎo]。 钱谦益想都不想就应允了下。 郑芝龙是走的熊文灿的路子上岸的,熊文灿不是东林党之人,郑芝龙按理说与东林党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但是没关系,东林党起于江南士绅,几乎每个叫得响名号的人背后都有世家大族撑腰,而这些世家大族又与商贾之道关系密切,很多人与胡建的海商关系密切,而这些海商又必须在郑家面前伏低做小。这郑家自然就与东林党有了联系了,而且联系还挺紧密。 尤其是熊文灿坏事之后,郑芝龙就更加速了自己与胡建士绅阶层的融合。长子郑森就是最好的例子。 郑氏集团强大的军事实力是没人能忽视掉的,尤其在明末这个时节,江南的文人雅士再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满脸笑容的迎奉着郑氏的好意。 所以,今年过了年节,郑芝龙便把长子郑森送来了金陵,并拜在了钱谦益门下。 这py交易不要太完美。 至于郑森为什么现在出现在郁洲山岛上,那当然是钱谦益已经准备着手自己的学堂大业,故而才派郑森这个要紧人物来岛上与秦朗见个面。 倒不是说秦朗的声名已经高到钱谦益要办学堂都要先来与之他打个招呼的地步,而是来特意表达自己的一份尊重。 一声不说他照样能做学堂,但钱谦益的自尊容不得自己行此龌龊之事。 所以要先来打声招呼。 “这么多学生?” 学堂经常有参观者到来的,不管是看门的门卫,还是里头的老师,都已经习惯了。 连个专门接待的人都没有,只是大致的叮嘱了一下规则。 可看不可说,更不能捣乱课堂纪律。 不过郑森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课堂,他从进门的第一刻起,目光就死死的钉在了操场。 他来的很巧,正好赶上一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 “哔哔哔,哔哔哔……” 伴随着口哨声音,几十号人脚步整齐的呈三列纵队跑着圈。 先来个两圈热热身。 这是每节体育课都惯有的程序。 几十号学生,由高到低,整齐排列,大的年岁都能有十四五,在这个时代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小的则才七八岁。 但不管年纪大小,他们跑的都好整齐啊。 郑森紧紧地盯着,眼睛都不带眨的。 第一百零五章 我可不是在胡说八道 秦朗对于郑成功报以极大的敬意,甭管这位国姓爷性格上有多么大的缺陷,战略上出众与否,在明末清初这个时间点上,他就是毫无争议的汉家脊梁代表之一。 等见到郑成功,感受到其内心发出的善意之后,秦朗就更是高兴了。 那个刘之幹将来是敌是友还未尝可知,因为他有个叫刘泽清的叔叔,刘泽清在历史上是投降清军的;郑成功虽然也有个投降了清朝的爹,但他本身却肯定是抗清的。 人生道路的选择是日积月累下的结果,绝不是因为郑成功变成了朱成功的结果。 郑芝龙从小叫其读书习文,结下的亲事和拜下的座师,前二十年的人生轨迹就是无限的朝着文人士大夫靠拢,郑成功的三观早已经定性定型。所以秦朗虽然在今后时间里会掀起偌大波浪,改变整个历史的原本轨迹,可他相信郑成功抗清依旧是抗清。 郑森郑大木,这是现在郑成功的名字,见到秦朗就举手行礼,很是客气尊敬。 对比一事无成却又空长几岁的自己,眼前的秦朗年纪还很小,却已经搅起了偌大风云,麾下兵马屡立功勋。这叫郑森羡艳之极,也极是佩服。 按道理他的条件远比秦朗更优秀,可人生的前二十年中他却从未历经过军伍。 到现在天下眼看已经乱的无法收拾了,他依旧在听从父亲的吩咐,来到金陵读书。只不过在金陵也不错,国子监里尽是读书人,也多的是达官贵人之后,他混迹在其中远没有南安县学时候那般鹤立鸡群。 而且他现在还是东林大佬钱牧斋的弟子,就算出身隐隐受斥,可靠着老师钱谦益的面子郑森自认为自己也能混的如意。 可比之眼前的秦朗,到底是不如甚多。 李自成已在长安登基称帝,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手下兵马大举汇集于黄河岸边,眼看就要渡河攻伐河东。 没人希望李自成能一战功成,可他们一个个的又谁都不敢为接下的河东之战打包票。 河东总兵周遇吉很忠心,名声也很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天下眼看着就有种不可收拾的预感,这个时候手握强兵的秦朗重要性,他的风光程度,远远不是郑森一个还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可比。 “学堂?”秦朗恍然,怪不得郑森上门的时候拿的是钱谦益的门贴,他要不是对郑成功‘大木’这个听起来很没逼格的表字记忆深刻,那一时间里怕都想不到拿着钱氏门贴登门的郑森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唉,钱先生客气了。兴办学堂,普及教育,上上之善行也,秦明岂有阻挠的道理?” “郑兄回转金陵之时,且带上秦某一份薄礼,权当为江南学堂略表心意。” 郑森脸上满满的笑意,哪怕早知道秦朗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可还是满意的不得了。 “说来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郑森很不好意思,他想向秦朗要几个体育老师。 在西港区学堂,郑森见到了一场普普通通的体育课,但他觉得那些年龄大小不一的学生们列队的娴熟和整齐,比他爹手下很多军队都更优秀。 郑森不认为岛上学堂的教育水平能比钱谦益准备开办的学堂更高,后者混迹的江南文圈,随随便便拉出一个人来怕就能在士林名声上吊打郁洲山岛。 可是体育课就是另外了。 别看儒家有六艺,到了明末时候的儒林,早就只剩下礼、书了,连乐、数都不被正统所重视,射、御就更不用说了。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明朝的读书人。 可郑森的出身却决定了他肯定要历经武事的,哪怕他至今还没历经过军伍,但骑马射箭击剑却是都甚有水准。 他看向了岛上学堂的体育老师,那也不稀罕。 秦朗一口答应了下,这可是大好事啊。 学堂的体育老师全都是军中退伍的伤兵,他们或是内脏受损,外表看起来与常人一样,却已经很难再经受军中的劳苦了;有的是伤残,比如掉个手指脚趾,或是腿断了胳膊断了,痊愈后前者就不适合军中了,后者却是没能彻底恢复,这样的人就被安排到学堂当体育老师,或是安排到工厂工坊当安保。 郑森心存善意,秦朗又有意结交,一顿酒喝下来,就已经是称兄道弟了。 秦朗说道:“小弟从未去过金陵,敢问兄长,如今之金陵诸公,对北方之局势可有上论?” “诸论纷纷,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啊。”郑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虽然才到金陵,没几日就又来到了郁洲山岛,可跟在钱谦益身边真就混了几场高逼格上档次的聚会。 与会之人,或是南都官员,或是士林名流,最差的也是复社新秀,众口云云,可不就啥论调都有么。 “既然如此,那不知道可有建议陛下南迁,或是迎太子诸王先行南下的?” 郑森浑身一僵,他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秦朗话中隐藏的意思? “贤弟就这般不看好北方局势?” “现在南迁最好。陛下还能多少收拢一些人马,不然我怕贼军会兵不血刃的杀到京城。”秦朗为郑森满上酒,“河东北直隶诸将,能入小弟之眼的,唯河东总兵周遇吉一人。其他如大同姜瓖、宣府王承胤,昌平唐通,尽皆庸碌无胆之辈。一旦周总戎有失,彼辈必当尽降。而齐鲁刘泽清、山海关吴三桂二人,亦非大明忠良。” 秦朗短短几句话简直是把大明北地九成一样的兵力一杆子打翻。 郑森自诩不是胆怯之辈,也不仅为秦朗的大胆震骇。 要知道,他老头子也不过是一总兵官啊。 “兄长莫以为小弟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你就只管看着,不出半年,北地就将大局定焉。” 可惜夺取胜利果实的并不是李自成,而是关外的鞑清。 这点儿,怕是除了秦朗这个穿越者之外,全天下谁人也料想不到。即便是正密切关注着中原变局的多尔衮,他当也想不到自己会那么轻松的白捡个大便宜。 第一百零六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从崇祯十七年的正月进入到二月,秦朗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亢奋起来。 整天就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可惜这旺盛的精力一点都没落到房内的温岚五女身上,而是全都放在了军中。 要不是岛上还有诸多事务需要他拍板做决定,秦朗整个人都恨不能泡在军中。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信号,不说李猛等军方人物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就连海州的刘源都亲自跑来了一趟。 毕竟配合着北方的时局,秦朗的这番举动太直白露骨了。 “局面真就危及到这个地步了吗?” 刘源是个文官,他对军事真的很不擅长,在他的眼中,大明在河东、北直隶还有十多万大军,李自成怎么可能短时间里就打到燕京城下呢? “潼关之战后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孙传庭一失,大明就彻底没了翻盘的可能了。 秦朗话声斩钉截铁,叫刘源张了张嘴巴,却再说不出什么。很明显,眼前的人已拿定了主意,刘源可不认为自己能说服的了对方。 他这次上岛非但没能如愿的让秦朗刹车,反而回到海州后自己也要扩军。 现在的海州城里只有两千兵,这个数字明显有些少了(秦朗认为),所以刘源要增兵。以乡兵乡勇为名义,扩充到三千人以上。 这样他在带领主力部队离开郁洲山岛之后,才能力保基业的安稳。 哪怕刘泽清突然大军南下,纪庄一千人,海州三千人,郁洲山岛也有新老海路六七千人,足可以把其拒之门外。 秦朗知道江北四镇的,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和刘泽清么,这是明末清初网文小说里的最基本知识,甚至他还知道这四将中高杰被一个姓许的给害了,二刘是全都投降了,只有黄得功是与清兵战死。 所以他对刘泽清和刘良佐先天上就持有偏见。 而且按照江北四镇的位置看,接下的时间里,江淮之地俨然要承受着高杰和刘泽清两路外来大军的冲击。尤其是刘泽清,其部就在海州的北边,鬼知道他南下(逃)的时候,会不会兴兵来打郁洲山岛呢。 现在太多人知道郁洲山岛的好了,不管是盐田还是造器秘术,亦或则是水泥,那都是很多人望眼欲穿的好东西。 反正要是秦朗在刘泽清这个位上,他肯定会派兵来打一波的。 只要拿下了郁洲山岛,那就是莫大的丰收啊。 钱粮、器械、物资全都有了。更是有了造器秘术,可以源源不断的为他生产着优质军械,这等诱惑,谁能经受的了考验? 不提刘源回到海州后有多么的心事重重,秦朗现在是时时刻刻都在提着刀。 一旦沈廷扬的人来到了,他就立马启程。 到了二月初十的时候,沈廷扬也带了几百号人来到了郁洲山岛,秦朗本身手里的船只大半聚集到了东港区,海上还有沈懋爵带来的一队沙船。 沈懋爵是沈廷扬的堂弟,当初沈廷扬变卖家产筹集船队粮食起运津门,沈懋爵就在侧。 这人虽然没有名爵,亦声名不显,却是沈廷扬作为得利的助手。 义子沈应明统带的四五百陆勇,合着堂弟沈懋爵带领的千多水手船丁,水陆两千人,这就是沈廷扬全部的本钱。而且现在这两千海陆中还有绝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此行目的,他们还以为就行到郁洲山岛呢。 秦朗与沈廷扬对北方的局势都知道无多,当然沈廷扬的消息更加畅通。人家在京城、津门都有官做过,消息的畅通和真实性远非秦朗可比。 现在他们就在等着京城来的消息,之前的报说是李自成已经开始进攻了。 秦朗是知道崇祯帝三月十九日自尽于煤山的,可问题是他不能说啊。而就眼下的情况下,李自成才对河东发起进攻,这根本不可能说服沈廷扬答应启程北上。 后者能在二月初十带人上岛,然后叫兄弟领着船抵到郁洲山岛的东港区,这已经是沈廷扬把自己对明朝官僚的不信任放大到极致的效果了。 可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他是绝不会向北方迈进一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秦朗急的直搓手,却也只能等待,他的底线是十五,过了十五,沈廷扬不走,他也要走。 因为从海州到津门,顺风十日即可抵达,现在逆风,二十天可不见得够。 而且没沈廷扬人在,想要过登州也是个麻烦。 大明的登州水师早就完蛋大吉了,可现在的庙岛一线驻有打辽东退回的江东镇残部,总兵官是前东江总兵黄龙之甥黄蜚。 黄蜚年少时跟随舅舅黄龙在辽东抗击清军,时黄龙为东江镇参将。崇祯元年,东江镇在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杀害后,又经历刘兴治叛乱,实力大挫之余敢战能战之将也七零八落,如此在崇祯三年从大军收复滦州,叙功第一,迁副总兵的黄龙就被认命为东江镇新任总兵官。 崇祯六年,在齐鲁叛乱的辽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黄龙估计孔有德等人必遁,而遁必经旅顺,于是率军阻击。孔有德几被生擒。斩叛将李九成子李应元,生擒毛承禄、苏有功、陈光福及其党高志祥等十六人,获首级一千有奇,夺还妇女无算,献俘于朝。 但不久之后,孔有德等便引后金军大局进犯。黄龙防守甚严,可寡不敌众,待火药矢石俱尽,旅顺城破,黄龙力战不能脱,遂自刎而死。 黄龙无子,黄蜚得以承袭,遂跟母姓。黄蜚亦在短短时间里就从守备升到都督同知、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 可惜这时候的东江镇早已不负当年的兵强马壮,现在黄蜚手下只有四五千人,老弱眷属皆存,内中真正可堪一战的更是只寥寥千人。 但黄蜚有地利啊,依靠着庙岛一线,又熟知海情风向,一旦为祸,鬼知道能给秦朗制造多大的麻烦啊。 这海上的战事很不靠谱的。 再兵强马壮,一股突如其来的大风就能改变一切。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秦朗是万不愿多生事态的。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依仗沈廷扬就安安稳稳的抵到津门了。 第一百零七章 起航北向 东港区一处小院,此前这是秦朗落脚的地方,现在沈廷扬成为了这座院子的主人。 两千水陆人马悉数驻扎在东港区,边上就是数量数倍于他们的秦朗军。 沈廷扬虽在何时进军的问题上一点也没对秦朗让步,但在军事合作上的姿态却还是很坦然的,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与秦朗的争执而让手下人马摆出一副抗拒姿态。 水师舟船就毫无防备的停在港口里,停在码头炮台的炮口之下。 落脚的这处院子也只有十几个随从,沈应明统带的陆勇正跟五千秦朗军混在一块呢。 夜色已经很深了,沈廷扬却还没半点的睡意。披上衣服走到庭院里,抬头看着天上几乎将满的明月,内心里有太多的愁绪。 虽然他很坚定,只要北面没有恶讯传来,他是绝不会北上的。他沈廷扬,乃大明忠良,绝非乱臣贼子。但沈廷扬又清楚的知道秦朗现如今那即将要爆发的状态——他的克制力正日渐削弱,就像一个被充气充到最大的猪小肚,任是哪一个下一秒都可能会爆炸。 关键是他看秦朗神情也不像是乱臣贼子,不敢说真一片赤诚,起码也有七八分真实。 这就叫他感到为难了。 一旦秦朗决意一意孤行,沈廷扬扪心自问,到时候自己要怎么样? 是以卵击石的来跟秦朗拼个你死我活?还是…… 沈廷扬心中为实作难。 第二天清早,昨晚半夜才入睡的沈廷扬早上却起了个大早。 看着已经开始集结的秦朗军士兵,一队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开拔出营地,空手跑完早操十里地,然后再进行一定的队列训练,或是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沈廷扬从未见过的体能训练,总体时间在两刻钟左右,然后才分别回营地整理内务。 沈廷扬眼里就满是羡慕。 有这样的强兵在手,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郁洲山岛上本就出产优质军械,现在又有强兵在握,这一加一的效果远大于二。 沈廷扬都年到半百了,真就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军勇。 早在第一次听到秦朗军的早操是十里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小瞧了秦朗。别看他之前已经把秦朗想的很高很高,可事实上他,还有路振飞和很多很多人,还是小看了人家。 跑操十里地,还是在二十五分钟之内完成——“分”是郁洲山岛上特有的计时单位,秦朗把一刻钟分成十五份,每份就是一分钟。 这是何等强大的体力啊。 两刻钟不到要跑十里远,而且他还听秦朗军的兵头说二十五分钟太长了,现在徒手跑步,二十分钟就足够了,二十五分钟应该改为负重跑。 秦朗军的负重跑就是带上武器甲衣背包跑步。 那就是负担较轻的火枪兵,火铳弹药和背包加在一块也一二十斤了。 这叫沈廷扬不得不想起了历史上名噪一时的魏武卒。 而更可怖的是,如此之操练竟然还是秦朗军的日常标配。 如果换成其他军队,哪怕是最精锐的家丁,恐怕也熬不住吧? 这半年来,虽然有李猛带兵扬威徐州,但事实上秦朗是真的在‘韬光养晦’的,他的名头比之去岁上半年来已经弱了不少。 谁能想到就这半年时间里头,秦朗已然把手下的人马训练到这等地步。 所以,如此的人物一旦为祸一方,必然会跟灾难深重的大明朝带来更大的危机,沈廷扬发自内心的祈祷秦朗不是包藏祸心之人。 回到小院,早餐已经被摆好,有汤有粥有馒头有菜品,标准的四菜一汤,味道都是极好的,可沈廷扬吃的食不知味。 等到饭后他起身在书房里写字静心时候,听到外头传来沈应明的轻唤,这才知道秦朗已经开始把粮食军火等各类物资陆续装船了。 沈廷扬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是二月十三,还没到十五的期限的啊。 赶忙奔去码头,没见到大批兵马上船去,只是在储备物资,这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只不过今儿都十三了,十五还远吗? 秦朗也不知道十五之前,沈廷扬到底能不能接到北方的消息,他也不清楚李自成进军燕京的具体经过。只知道在河东跟周遇吉干了一仗狠的,然后就一路平蹚的杀到燕京城下了。 他耐着性子等了两天,今天一早起来,就又想起了这个烦恼,心头立马就涌起了不好的感觉。这下秦朗是确定了,十五之前自己肯定是不能如愿了。 “秦公子是不是太急切了?” 沈廷扬看着眼前的秦朗,眼睛里埋藏着千万个念头,语气中的埋怨不加遮掩。 秦朗主动走上门来可不是跟沈廷扬废话的,上面的那个问题根本必要去争论,“秦明此来只是想问沈公一事,不知沈公座驾之上房间可有宽裕? 若是宽裕,秦某就汗颜住下了。” 面对着沈廷扬陡然尖锐的目光,秦朗坦然以对。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办法,秦朗都为此担着不小的人生风险呢。 也亏得他现在有了空间,哪怕人不能钻进去,也能储备大量的军火。不管是药包还是手榴弹,亦或是装好弹药的双管手铳,空间里先堆上一百支。 一旁的沈应明眼睛都睁大了。 秦朗好大的胆量啊。 但继而他就对秦朗升起了满满的佩服。 “沈公,小子真是一片赤心,一片忠诚啊。” 沈廷扬的内心在剧烈的波动中,他对秦朗的感觉在迅速的变化中,秦朗作态说道,他很想叫眼睛滋润来,可惜演技不过关。 但这已经足够叫沈廷扬激动非常了。 把性命都压上来了,还有什么能比这般作为更能证明秦朗的忠心一片呢? 只是一瞬间里他就真信了秦朗。 不但他信了,沈懋爵、沈应明等沈家人全都信了。 秦朗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了,这要再不相信人家对朝廷的一片忠心,难道真要叫秦朗把自己心挖出来才行吗? “明日,明日大军就起航向北。老夫多日来误会公子,实在汗颜。只望不坏了天下大事,否则真就只有以死赎罪了。” 沈廷扬这对秦朗的担心一去除,就立马接受了秦朗的推测。 秦朗心里满满的欢喜,他从沈廷扬这里可感受不到半分的威胁。 第一百零八章 坏事,好事 船队已经离去多日,郁洲山岛上也看似平静无波,可事实上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是汹涌。 江哲凭什么又被提拔了? 他做什么了吗?没有啊。 那凭什么一转眼就成了岛上的副总都管,与温建阳肩并肩,成了秦德的副手了? 众所周知,秦德父子可是秦朗身边最为信任的人,跟李猛总掌军伍一样,秦德此前一直都管着岛上的一切民生事务。哪怕秦朗设立各处,一定程度上分割了秦德的权利,但在秦朗离岛的时候,他还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总都管。 现在,江哲嗖的一下从诸多处一把手,一跃成为了秦德的副手,直接又上了一个台阶,这凭什么啊? 依旧在秘书处厮混的张凌,就羡慕的眼都红了。 江哲对诸多的议论抨击全都视而不见,自己凭什么又升了?那是因为自己立下功劳了,只不过不能往外头说。 提着一条驴腿,江哲优哉游哉的回家了。 这级别升上去了,好东西自然就能碰了。比如驴肉、牛肉这些东西,过去时候他是根本就摸不到的,倒不是价格贵,而是这些东西在岛上是绝对的抢手货,秦朗严禁屠杀任何的大型牲畜,除非遇到不能抗拒的问题,否则耕牛、驴骡这些大型牲畜是绝不会被杀了吃肉的。所以这些抢手货往往还没摆上架就先被人瓜分个七七八八了。 但江哲自从坐上了农田水利处一把手之后这种情况就变了,而现在就更是如此。 这次见到好东西了,江哲豁出去两个月白干了,直接拿下了一条驴后腿。连骨头带肉好几十斤呢,足够叫全家人吃个畅快,也顺带着摆上一座酒,请几个亲近的人来庆贺自己此次的升官。 俗话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这内部的小派系小山头,那是永远也消灭不掉的。 江哲这次帮了秦朗大忙,被秦朗反手提拔了一波,这一提拔可就叫他真正的成为了岛上的大佬了,也有了自立一派的基础。 但江哲的根基还太浅了,别说跟秦德比,就是温建阳也甩他三条街。 温家那么多子弟融入了郁洲山岛,他们的职位当然不能跟温建阳比,但一个个也都在岛上具有了一席之地,一个两个的不显眼,可几十号人加一块就不一样了。更别说这几十号人在今后时间里结交下的人脉关系,产生的能力,那可都是温建阳的支持者。 江哲与之相比,就像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比之唐高祖李渊,开局一个碗对应着开局一座城。 完全没得比。 但江哲并不气馁,因为他相信秦朗的未来还广大光明着呢。眼前的郁洲山岛只是一个初起点,看看秦大公子现在都去哪里了?那一旦事成,可不就立马封侯封爵了? 那时候他们这些追随左右的人,全都能一步登天。 这时候的落后又算的什么?只要他奋起直追——这次江哲就立功了而温建阳没,好生的经营,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当家的回来啦。哎呦,买了那么多肉。” “哈哈,我这不是又升了么,今天咱们就吃个痛快。二丫、三蛋,去喊你刘伯、赵数、陈叔他们来。” 从私田管事到农田水利一把手,现在又升了副都总管,很短的时间里来了个连级跳,江哲的根基空虚的很,但再空虚他也能拉拢几个人。 厨房里,驴肉的香气滚滚扑鼻,江哲都还没吃到香喷喷的驴肉呢,人就有些醉了。 而这个时候的淮安城里。 路振飞看着沈廷扬使人送来的私信,整个人大松了一口气。 在带人带船前往郁洲山岛之前,沈廷扬很想跟路振飞好好的谈了一场,可他知道自己要是谈了路振飞未必会放他去郁洲山岛。 所以沈廷扬的办法是留下了一封信给路振飞。也是这封信,才让路大巡抚第一次知道了秦朗的大计划,知道了秦朗的野望,也知道了秦朗的真实实力。 能出动五千军兵浮海北上津门,这还不算海上力量,郁洲山岛的实力直接就跟‘万人’两字划上了等号。 路振飞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很看重秦朗,也知道秦朗手中的兵力万不会只有露出来的两千来人,不然他凭甚么干脆利索的击败顾三麻子啊? 但四五千人也是他对秦朗实力的预计了,现在秦朗陡然要翻一番,岂能不吓一跳? 还好他在淮扬经营了半年光景,甭管实际战力怎样,却实实在在的拉起了一支两万多的团练,还拉来了金声桓部,并且整顿加强了标营。倒也不怕秦朗要翻天! 事实上沈廷扬要真的直接找路振飞谈话,路振飞真就会劝他不要去,然后发信一封送到岛上,勒令秦朗老老实实。 没经朝廷允许私自带兵上京,秦朗这是想干嘛啊? 毫不客气的说,造反的嫌疑在这一刻就已经按在他的头上了。 不过路振飞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并没立马搞得人尽皆知,而是继续按兵不动。 一是因为秦朗的缺陷明显,不管是粮秣物资还是铁器,都需要外来供给。淮扬官府明显把握着他的命脉的。 魏国公府当初之所以没有在商贸上动手脚,就是因为那事上,路振飞是明白无误的站在秦朗背后的,他一个淮扬巡抚兼漕运总督,有太多的方法来为秦朗解决问题了。 二就是秦朗根本没露出半点的造反痕迹。这时候自己举措一旦过激,反有可能把人逼反。 最后就是他信任沈廷扬,相信沈廷扬是大明的忠臣,秦朗要真走到乱臣贼子的那一步的时候,沈廷扬就算是死也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的。 然后路振飞就一直密切关注着郁洲山岛,可惜后者的地理太过隐秘了,路振飞根本毫无所得。或许这也是秦朗为什么把老巢按照郁洲山岛上的缘故吧。也就是沈廷扬的信没有隔几天,否则路振飞真有可能派人上岛去‘探望’沈廷扬呢。 “把自己当人质吗?” 路振飞大松了一口气。华夏的传统文化早早的就告诉了上位者一个道理,白龙鱼服是傻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才是正解。 秦朗现在拿自身当人质,这要不是对大明真的赤胆忠心,如何能够? 自家地界上突然蹦出一只大鳄来,这是大祸事。可秦朗要真的对大明忠心耿耿,在眼下这情况之下,那可变成大喜事了。 “老爷,老爷。” 当天夜里,路振飞已经熟睡,忽的被门外声音喊醒,却是他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原来是外头有要事禀报。 “是什么要紧的事?” 来报的正是路振飞身边的长随,“老爷不好了。唐家出事了。” “唐家,哪个唐家?” “就是跟魏国公府有瓜葛的那个唐家。自家的护院打手闹腾了起来,唐家几个爷们脑袋全没了。” 第一百零九章 三月份了 河东,武宁关下。 李自成勒马关下,望着残垣断壁间铺满了尸身的关城,满脸的唏嘘。 他二月初二日征集民船万余横渡黄河,轻松拿下汾州及阳城,乘胜夺取蒲州。次日夺取怀庆,杀卢江王朱载堙。 再两日攻太原,不三日,守将张雄为内应,破太原城,巡抚蔡懋德自缢死,晋王朱求桂降。 随后大军陷忻州后围代州,为总兵周遇吉设计杀伤万余人,但随即周遇吉就因为食尽援绝而退守宁武关。一路上所向披靡的李自成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何能想到自己俨然就碰到了此番起兵以来最为顽强的抵抗。 三天前他看着累累尸身,一度都想罢兵而返,是忍着心痛把最精锐可信的老营拍了上,死伤惨重方才破了关城的。 今天就是第十日了,武宁关城破,城内的厮杀声也日渐平静。 忽然,一阵高亢的欢呼声在关内响起,李自成满是风霜的面上露出了由衷的笑,他知道这是周遇吉玩逑了。 刘宗敏看着被乱箭射成了刺猬的周遇吉,眼睛里满满都是快意。这家伙在武宁关足足抵抗了大军十日,让李闯军死伤数万方才迈过了这道坎儿,死不足惜啊。 不过很快作战经验丰富的刘宗敏就被内里新起的厮杀声给吸引了。 “周遇吉都死了,还有人敢抗拒大顺?” 刘宗敏心头刚刚消散的怒焰复又燃烧了起来,这武宁人都该死。 “报权将军,是周遇吉夫人带人在公廨负隅顽抗。” 却是周刘氏素来勇健,带领几十名军属拒守公廨。 “放火,放火。” 刘宗敏举手一挥,我叫你顽抗到底? 数以万计的李闯大军已经杀入武宁,众不封刀,关内血流成河。 李自成看着周遇吉首级,脸上也是一阵解恨,从代州到武宁关,一个周遇吉就阻挡了他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前后死伤将士更高七万余人,哪怕这里头很多都是明军降兵或新招新丁,但也叫他气焰大消。 “宁武虽破,我军却死伤过多,而自此距离京师,途中尚有大同,宣府,居庸关重兵十数万,若尽如宁武,我等还图什么燕京城,不如还关中以图后事。” 早在打破太原时候,李岩就曾向他谏言:不再北上晋北,而是直接越太行山,由井陉至真定,再下保定攻燕京。如此明廷势必招宣城、大同劲旅回援京都。那样李闯大军就能行开封之战故计,先歼宣、大主力,再下京城。 但李自成觉得不保险,大军就此东去,留下太原应对这周遇吉、姜瓖数万兵马,他觉得不安。 所以大军继续向北打,一头撞上了周遇吉这根硬骨头。 这一仗之后,虽然李闯军损失惨重,可好歹掌控了雁门三关,从地理上讲就彻底控制了太原盆地了,姜瓖的大同兵马再也不是他们的威胁了。 “皇爷勿忧。那姜瓖久在河东,岂会不知武宁要害?周遇吉孤军奋战十数日,不见近在咫尺的大同军来援,那姜瓖于明廷必有二心。皇爷不若暂等一两日,臣以为姜瓖降书必至。” 宋献策这时候献言了。 作为一个其貌不扬之辈,宋献策在得牛金星的举荐之后,短短时间里就被李自成许为大军师,可见他是真有本事的。 这话一出,上到李自成下到刘宗敏、高一功等闯军大将,纷纷以为然。 而也正该宋献策出彩,当天夜里大同总兵官姜瓖的降表便送到了武宁,李自成大喜过望,设宴款待来使,刚坐定,宣城总兵官王承允的降表亦到。 “明廷人心尽丧,皇爷天命加身,此番入京大事必可成也。” 高一功第一个站起身来祝贺,李自成可是他姐夫,姐夫当皇帝了,他姐姐和他高家还能差? 一时间整个武宁关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在无数死尸,满地鲜血的映衬下,显得那般滑稽。 …… 齐鲁,登州。 跟武宁关的欢声笑语不同,登州城内正一片的低沉严肃,副总兵黄廕恩虽然胆颤心惊,但还是严令军兵枕戈待旦。 哪怕是沈廷扬亲自入城,黄廕恩拒而不纳的态度也没有半分动摇。 秦朗立在船艉楼上,眼睛都没去看登州城一眼,这地儿根本无关紧要。他们船上的吃食还充足着呢,而水源更是在庙岛得到了补充。 东江镇总兵黄蜚已经领兵在侧,与黄廕恩相比,跟沈廷扬打过诸多交到的黄蜚对之更为信任。 当然,这个大前提就是秦朗一直都在沈应明的‘包围’之中。 黄蜚对比黄廕恩,他的消息更是闭塞,可对大明朝的忠诚却比之黄廕恩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秦朗知道这个人,此前看的网文中有一些提及过他,抗清而死,且死的甚是惨烈。 “只要不给咱们添乱就行。” 对登州半点要求都没有的秦朗这么对沈应明说道。 对比秦朗的心平气和,反倒是沈应明有些气不愤。因为刀鱼寨的守卫没有半点变化,很显然已经乘船回来的沈廷扬,并没有跟城内达成一致。 “来来来,别看登州城了,再给我说说京城里那些操蛋勋贵们的稀罕事。” 秦朗现在对京城里的诸多勋贵高官更有兴趣。 因为沈廷扬已经向他打包票了,十二号必能抵达津门——此前船队在庙岛耽搁了些时间,秦朗就有些着急了。 现在既然十二号前就能抵达,那之后一天整顿,两天进京,时间是完全够的。 秦朗一下子就不担忧了。 反而操心起了京城内达官勋贵们的身价了。 他并不是想着临走前大捞一笔,时间不允许啊,而且太坏名声。哪怕对朱明的那些个官儿感官很差,对读书人士大夫的感官很差,大家日后早晚要对上,但没必要现在就对上么。 秦朗主要是好奇一件事——崇祯帝几次筹钱都没筹到,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勋贵大臣们的家底呢? 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丈人家自己的小老婆家自己的勋贵大臣家没钱吧? 第一百一十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一日 津门城内一片沉寂,各部死气沉沉,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当宣府总兵官王承允投降李闯的消息传到之后,城内就张皇难安,人心涣散,因为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但凡明眼之人都能感觉得出大明朝药丸。 大同、宣府两镇的投降,几乎宣告了李闯军兵临燕京城下的必然。 崇祯帝急调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齐鲁总兵刘泽清等入卫京城,并号召在京勋戚官僚捐助饷银。 可惜,后者捐款寥寥,前者吴三桂还不见动静,后者刘泽清更是远在齐鲁。 这时候崇祯就又不在乎失三百里国土了。 去岁,崇祯帝就有调吴三桂入京,拱卫京师的念想。然而兵部尚书张缙彦进言:“三桂之调不调,视宁远之弃不弃。”首辅陈演、辅臣魏藻德紧接着就四处宣扬国土不可轻弃论,说什么无故弃地二百里,臣不敢任其咎。还引汉弃凉州为证。所以直到现在,崇祯才明令调吴三桂率军入京。 真是渴的都要死了才觉得黄尿也他么是水。 津门巡抚兼兵备副使冯元飏早在去岁十月里就也曾上书崇祯,密陈南北机宜,当疏通海道,防患于未然。也就是要为南下南迁做准备了。 可现在宣府总兵投敌的消息都已传开了,还不见崇祯帝有丝毫的动弹,冯元飏急不可耐,数日前让儿子冯恺章携带奏折冒险进京,声称自己已经准备各种船只两百余艘,精兵千余人,亲自率领抵达通州,随时准备接应皇室南下。 但至今不见半点音讯传回。 冯元飏是睡卧难安,眼睛一闭上就屡做噩梦。 或是闯军杀入京城,或是崇祯帝走之不及死于皇宫,那皇极殿升腾起来的熊熊大火,总是叫他有种身处火海的炙热感。 今日午饭过后,他又来到了书房,提笔写起了大明太祖皇帝《北伐讨元檄书》里他最喜欢的十六个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坐卧难安,心静不下来,就只能写字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沽口有警!” 冯家的管家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疯一样的跑来报冯元飏。 他可太清楚自己老爷的盘算了。 那要是大沽口真的被贼军给占据了,一切就全完了。 冯元飏重重的跌坐在椅子里,一颗心直若坠入了无底深渊。 大沽口本来是有守军的,可他为了筹集更大的军力——二百艘各类船只也的确需要很多的人手来操控,就把大沽口的兵马全调来津门城了。 大沽口总共就剩下了寥寥几个人,因为冯元飏觉得那里根本就不会有危险。 可要是一旦有了危机,这也表明大沽口必失无疑。 “快,快去找原毓宗、曹友义、娄光先。” 这三个人,一个是津门兵备副使,两个是总兵,空头总兵,曹友义手下只有五百兵,娄光先也不比他强多少。 也就比淮扬的刘肇基强上一点。 冯元飏对原毓宗感观很差,别以为姓原的这几天做下的小动作他没看见,只不过是国事艰难,天底下这样的官儿多了去了,冯元飏又挂心京城事,自要先稳定津门大局了。所以只能视而不见,看着原毓宗跟娄光先之流越走越近。 原毓宗三人很快就到了,不止他们三到了,副总兵金斌和津门卫指挥使杨维翰也到了。 但一群人到归到了,却全都束手无策。 大家对大沽口之敌之变故什么都一无所知,鬼知道要如何应对。 那怕能很坚定的判断大沽口事必非闯军所为的原毓宗,对于出兵也持保留意见。 大沽口堵上不是更好吗? 省的皇帝乘船打海路跑了。 跟李自成那边早有联系的原毓宗,要不是多年为官经历的多,演技过硬,人都差点笑起来。 甭管是谁在大沽口生事的,那都是大顺的好朋友啊。 自从知道了冯元飏的打算之后,他正发愁呢。这要是真让崇祯跑了,他该怎么向闯王交代呢? 当年赴官路上原毓宗遇到农民军,彼此达成协议,留下老娘为人质,自己做那边的内应。可惜河东任上没干几年就被调来了津门这,他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现在李自成声势炙热,原毓宗正准备着邀功请赏呢,如此看在之前往来的份上,他不但不会受惩,反而能平步青云。 但这一切的前提绝不是崇祯帝打海上跑路了。 津门城内闹闹嗡嗡,大沽口的秦朗、沈廷扬、黄蜚可不会迟疑,把大沽口点狼烟示警的烽火兵给带上,大小船只顺着海河直向津门卫城而去。 百十里路呢,船队逆风又逆水,速度慢着呢。 如果正常航行,光是这百十里水路就差不多要废上一天的时间。 不过现在才是三月初十,虽然是下午了太阳都偏西了,但真的不迟。十二日绝对能达津门。 津门卫城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到次日上午时候就立马又变得正常了。 快马赶来的人投书到城头上,冯元飏等人这才知晓是虚惊一场。除了原毓宗暗中咒骂。 沈廷扬、黄蜚,这俩人在津门卫城的知名度都是有的,秦朗是个陌生角色,根本没被冯元飏等人放在眼里,他们更多关注的是信使口中的上万兵。 这是一股津门卫城决然无法抵抗的力量。 原毓宗仰天长叹,“时也,命也。” 午后大批的船帆就已经出现在了冯元飏等人的眼中,那高高挂起的明字大旗,船头上屹立着的穿着明军战袍的军兵,无不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而沈廷扬和黄蜚的出现也彻底打消了冯元飏最后的一点担忧。 他是清楚这两个人,大明忠臣,绝对乱臣贼子。 固然对于二人这个节骨眼上领兵抵到津门感到惊奇,对他们的万多人马更觉得不可思议,可还是喜大于惊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自成马上就要兵临京城了。甭管沈廷扬和黄蜚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兵,那都是大大的好事。 但等到双方一接触,冯元飏这才知道原来秦朗才是真大佬;而沈廷扬和黄蜚更是后怕不已,这局势发展还真叫秦朗给说对了,辛亏他们不是黄廕恩,辛亏他们没有耽搁时间,不然就坏了天下大事了。 尤其是沈廷扬,额头上都浮起了层明汗。 这要不是秦朗一片赤诚,他在郁洲山岛再耽搁些日子,甚至引得路振飞也骚动起来,害了朝廷皇室安危,他沈廷扬就真的百死难赎其罪了。 “秦公子一片赤诚之心,实叫老夫汗颜。”冯元飏明白了诸多内幕之后,向着秦朗大礼拜下。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就跟他没有接到京城指令,就擅自带兵赶赴通州一样。冯元飏他是不敢这么做的,而秦朗敢了! “驾驾……” 津门卫城的西方,冯恺章满脸灰色,带着几个随从正拼命的打马向卫城奔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呆若木鸡 波澜翻涌的津门卫还没有恢复平静,冯恺章的回归就再度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就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朝廷是不是在准备着南迁? “父亲,陛下已经决定固守京城,奏疏不能上报。” 冯恺章眼泪哗哗的就流了出来,天知道这几天他过得有多么绝望:“此是户部司徒倪公所言,内阁范、方二公亦言离去,劝孩儿勿要送死。” 户部司徒倪公指的就是户部尚书兼侍讲学士倪元璐,而范、方二人指的则是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和理户、兵二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漕运、屯田、练兵事务方岳贡。 冯元飏当场泪流满面。 李自成已经向着居庸关挺进,京中盛传十二贼抵城下,闯军的南路军主帅刘芳亮也已经杀到了保定,沿途真定知府邱茂华、游击谢素福出降,大学士李建泰在保定投降。 虽然这李建泰已经在河东逃过一次了,可现在他以大学士之身降贼,那对冯恺章的打击还是极其严重的。 很有点汪总裁投日的味道。 还好大明自有忠良,保定同知邵宗元、知府何复,监军御史金毓峒,光禄寺少卿张罗彦,皆忠烈也。散尽家财,招募勇士,坚守至今。 “姜瓖、王承允皆已降敌,陛下何至还对唐通、吴三桂之寮存以期望?” 沈廷扬只差没捶胸顿足。 随着大同、宣府两地的投降,居庸关的唐通在沈廷扬看来也已打上了投敌的记号,不为别的,只因为李自成大势已成也。 就如山顶上滚下的雪球,滚动到下半截的时候,就已经是不可阻挡之势。 任何挡在它们前头的东西全都要被碾成粉齑的。 这个时候明军军心已溃,人心已涣,不走留在京城等死吗? 沈廷扬这一刻是真心不理解崇祯帝的选择。 只有冯元飏明白一二,他们的这位皇帝啊,太要面子,太要面子了。 所以他一点过错也不愿意承担,南迁之事明明他早有意动,但就是因为不愿意背负骂名,这才拖延至今。 可他也不想想,陈新甲已经死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呢,哪个臣子还愿意做第二呢? “沈公言之有理,京城之外仅剩居庸关一道屏障,实在叫人心中难安。以我之见,不若现在就提兵奔往通州,以防不测。” 冯恺章这时候才注意到秦朗,很是不解他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敢在这种事上插话,还如此大胆。 不得调令,私自领兵进京,那是什么罪过,他不知道的吗? 可是接下来他父亲和沈廷扬的反应就更叫冯恺章睁大眼睛。 他都想抬头看看天,怎么才几天不见,津门卫的天都变了? 秦朗这一刻在原毓宗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大的恶意,远比一开始时就感受到的恶意强烈了许多,他不动声势的打量了原毓宗一眼,这家伙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可没想到啊。 津门卫此前预备的二百多艘各种船只一下子派上了用场。 运河不比海河,可以通行数千石的大沙船,运河的水道狭窄,水量也小,如果把两三千石的大沙船驶入进北运河,哪怕沙船是平底船,那也只能勉强通过运河闸座,还很可能会因超重而搁浅。 这都是漕运上的经验之谈。 大明朝的漕丁钱粮很少的,对比朝廷的钱粮,漕丁们更大更主要的收入是来自于贩卖漕船夹带的“土特产”。后来,漕船为了多装载商货,私自将漕船加长,承载量高达到2、3000石。以至于超载的漕船经常搁浅运河。 这在往日里或许不算啥大事,但在眼下的节骨眼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紧的情况下,谁敢让大沙船入运河呢? 所以浮海而来的秦朗军和沈、黄两军,一律换成千石以下的中小沙船。 而且冯元飏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建议带走大部分津门卫的兵马,只留下曹友义部和沈、黄小部分人马在后。 这位是真正的人老成精,从此前原毓宗和娄光先的一些小动作中就品味到了不对。那之前他是没办法选择暂时忍耐,但现在么,大势全操于忠明一派之后,自然要以除后患了。 立马解除了娄光先的兵权,后者连吱吱一声都不敢。 然后着重吩咐曹友义重点盯看住原毓宗。 让秦朗在边上看的好是无语,自己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他还想着自己去提示冯元飏,要津门卫上下里外全数戒严,这几日许进不许出呢。然后看谁沉不住气与外头联络,再顺藤摸瓜呢。 没想到人家已经直指核心了。 冯元飏手中肯定是没有过硬的证据的,但下手十足狠辣。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原毓宗在今天上午时候是不是已经派人去与李闯人马联系了。 从保定到津门卫的距离肯定比津门去京城的距离远,但秦朗他们要一来一回,这可就大大远过了刘芳亮来津门的路了。 至于保定城内的守军,何复他们守城或许还能坚持一二,拉出来野战那是图自送死。根本阻止不了刘芳亮分兵。 唯一的优势就是津门跟京城之间有水路。 崇祯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京城外一切动静的探知,不,别说京城外了,就是城内他也不知道。 大明朝眼下的一番烂摊子已经无法收拾了。 齐鲁传来消息,崇祯派去江南催饷的兵科给事中韩如愈,竟在东昌府被刘泽清遣兵截杀,只因为韩如愈当初查出了冒名渔饷之弊案,拒绝了刘泽清的贿赂,也就是的罪过刘泽清。 还他责令刘泽清火速带兵入援京师,刘泽清竟然就坠马不能行了。 大明威仪竟沦落至此。 崇祯帝天天跪在奉先殿痛哭流涕也不管用,罪己诏发了又发也不管用。 然后李闯军兵不血刃入延庆,守军皆降,无一抵抗。 想想太原殉死的蔡懋德,武宁殉死的周遇吉,大同殉死的卫景瑗,宣府殉死的朱之冯,还有此前在中原和关中死去的诸臣,大明倒不是没忠臣,但都不管用不是吗? 而且这忠臣死着死着就越死越少了。 京师城头上已经布置大炮了,都是品质一流的红衣大炮,还给守城军士每人赏黄钱一百,说出去都丢人。 但崇祯真的没办法了。 国库里没钱,内帑也早就空了,向勋贵大臣们筹钱也筹不到。连老丈人都不给出银子,他还能怎么办呢? 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唐通在居庸关抵挡李自成几日。 或许再出一个周遇吉第二,李自成就打不动了呢。 然后就是指望着关宁的吴三桂早点来到了。 所以当他突然接到通州知州禀报,说冯元飏、沈廷扬、黄蜚并江淮海州义士秦朗,率军万余抵到通州的消息后,真是呆若木鸡。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君王死社稷有什么意义? 秦朗第一次走进了紫禁城。 上辈子他在影视剧里倒是看多了故宫,却从没想着要进去走一走逛一逛,去一趟燕京要花多少钱啊,故宫的门票倒是小事。 更从没想过能来到真正意义上的紫禁城逛一圈。 虽然这已经是皇朝末年了,高大威严的紫禁城也显得破败凄凉,但他一路上跟着进来,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 在外头侯了差不多有两刻钟,人才被宣了进去。 先就老老实实的跪下向崇祯帝叩头。 “快快起来。” 崇祯皇帝现在看秦朗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冠军侯一样,是任哪个地方都看了欢喜。 沈廷扬已经把秦朗的事迹说了一遍,还包括他置身自家船上的事儿,那就是秦朗一片赤诚之心的绝佳明证。 崇祯皇帝真不要太喜欢了。 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 秦朗不但是忠臣,人家还有实打实的战功,再加上这小小的年纪,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少年英才,实在是少年英才。” 十八岁还不到的秦朗跟沈廷扬、冯元飏等老头子站在一块,跟黄蜚这块老腊肉站在一块,那真嫩的跟青葱一样。 “冯卿、沈卿、黄卿都于朕说起了你的功劳,实是可推首功。朕现在命你为团练副总兵一职,统领京城守军,整兵备武,固守城防,秦卿可有信心据贼与城池之外?” 秦朗看着崇祯帝那满是期望的眼神懵逼了。 这剧情不对啊。 怎么拉着老子守城了呢?这不是应该立马走人吗? “嗯嗯。” 冯元飏或是觉得秦朗的目光太过露骨了,清了清嗓子。 “陛下三思啊。京师内外交困,实不可固守啊。” 秦朗权当没看到崇祯帝的眼神,当下抱拳直言诉说。 崇祯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着秦朗的眼神也没有刚才喜欢了。 “臣请陛下三思。”冯元飏又一次感受到了秦朗非同一般的胆量,这么直白无遮掩的怼皇帝,这秦朗胆大乃天性也。 “陛下,李贼由秦入晋,一路势已破竹,今大势已成也。北地局势败坏,难以收拾,可两江、湖广、岭南之地尚且具存啊,还有川蜀与齐鲁,彼地尽皆大明忠臣。我大明依旧有师数十万,只要陛下振作,整理人心,拣选贤良忠贞之士,依赖半壁江山亦未尝不可恢复中原,重造大明。” 沈廷扬都想哭呢,皇帝怎么就这么头铁呢?现在的时局,朝廷惟又南迁,方可保存社稷,保存国祚啊。 或许未来走向还不好说,李自成保不准还能继续对南面诸地势如破竹,这南迁只能稍延岁月,但不管怎么说都比眼下直接死了强啊。 别管光时亨那孙子的邪门歪理,眼下之势与景泰时也先入寇一样吗? 那时候的大明一声令下天下景从,朝廷不止在九边屯有大军,近在咫尺的北直隶齐鲁之地就有二十万备倭军,而且没人敢不听朝廷的调令,这是现如今的时局可比的吗? 还有就是当时京城的兵马,京营哪怕被英宗糟蹋的不成样了,但挤一挤依旧能拉出不少人来,更民心所向,遂士能固守却敌,宗社能晏然。 可现在呢? 所以光时亨就是在邀名,拿着大明朝的社稷安危来给自己彰显声名。 他这种人剐了都不解恨。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有什么意义? 事情明明还没有到那一步啊。 如果真到了要被俘虏,受徽钦之辱的时候,你这个皇帝要殉国,谁也不拦你。可现在明明没走到这一步呢。(牛逼的是光时亨阻挠了崇祯帝南迁,使得崇祯吊死,自己却并没骂贼而死,而是干脆利索的投了李自成,留任兵科给事中。等李自成不行才又投奔南明弘光帝,为马士英给砍了) 崇祯帝眼睛里的希望没了。 他还以为自己这波能守住燕京城呢,哪曾想这跑来的援兵自己都没信心。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啊。 辽东传来消息,吴三桂真的已经调动兵马南下了,或许这个时候都出山海关了呢。只要京城能守几日,等到关宁军到来…… “陛下以为今日关宁军还能如数年前,沸水泼雪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清荡数十万贼军吗?” “贼军起事小二十年,纵然几起几落,但一干军将头目皆久经战事久历沙场之辈,手下更有各地降贼官军和流贼老营为爪牙,早已非当年的乌合之众了。” “关宁军别说还没来,便是来了也难取胜。更不要说其背后还有鞑清,一旦叫鞑虏摸清了广宁虚实,其起大兵来犯,怕山海关都要沦落敌手。届时关宁军老家被抄,眷属沦敌手,军兵上下还能存有为朝廷拼杀之心吗? 到时候陛下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朗才不会陪崇祯帝发疯呢,他手下只有五千人,不是五万,五十万人。就京城眼下的局面,大明除非能请来神仙下凡,不然毛作用都没。 不过崇祯就是犟啊,或者说太要面子了,秦朗明明感觉得出他已经动摇了,甚至是被说服了,可崇祯帝这次到底没有答应下来。 冯元飏、沈廷扬和黄蜚走出宫门的时候,背都是弯的。这该怎么才能让皇帝移驾呢?难道真要等到李自成兵临城下了才走? “冯公、沈公,您两位于京师内可有关系,现在就全拿出来吧。请人给皇上递给话,现在他不愿意走,那等到唐通投降贼军了,等到居庸关失守后再走可还行?” “秦公子慎言。” 黄蜚给吓了一跳,唐通可是密云总兵等要职,手握兵权,在京畿举足轻重。 此前他率军赶赴居庸关的时候,皇帝召见唐通还赐下了莽服、玉带,给他手下人马每人发了五钱银子,唐通单独四十两重赏,对他寄予极大的希望。 对了,唐通现在还是定西伯呢。 崇祯帝在三月初来了个爵位大派送,不但是唐通,还有吴三桂、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将,全都封伯。 黄蜚出言阻止了,但冯元飏和沈廷扬却若有所思。 “此事可行,只是不能传开,必须机密。”要不然史书要怎么写他们?人家唐通还在居庸关守城关呢,你们就在后头编排人家要投降,这是奸臣啊,这是排除异己啊。 “襄城伯(李国桢)素得陛下亲信,兼有口才,可为一。” “新乐侯(刘文炳)乃先太后之侄也,与陛下尤亲。” “驸马都尉(巩永固)亦如此也。” “惠安伯乃懿安皇后之兄。懿安皇后,陛下之皇嫂也,陛下自继位以来,素重礼尊之,亦可由惠安伯说懿安皇后。” 冯元飏和沈廷扬不愧是官场人物,转眼就说落出了一连串的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月十五日 津门的兵马十一日下午启程,十三日抵到通州,秦朗等赶赴京师,被崇祯帝招入宫中,那还真有不少的达官显贵被埋在毂里呢。到了十四日时候,以秦朗军为主力的近七千兵马抵到京师外的广渠门,这时候京城内的不少人物才恍然知道竟有援军抵到了。 同时,沈懋爵带领着二百多艘中小型沙船也驶到了京城东南的大通桥。 蒙元时候,漕船可以直接驶入积水潭的。但到了明朝,通惠河被改称为大通河,大同桥就是距离京城最近的点儿。 二百多艘中小型沙船在静静的等候着崇祯帝的大驾光临。 事实上,崇祯皇帝一旦决心走人,那走的就绝不是只皇室一波,愿意跟随的勋贵重臣,也会跟着随船撤离。 二百多艘船看似很多,实际上却很少很少。 时间很快就转到了十五日,沈廷扬无奈的送走了田皇亲。也就是崇祯帝最喜欢的女人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 虽然田贵妃已经病逝一年有余,她跟崇祯帝一连生了四子,除了皇四子永王朱慈炤外,悼灵王朱慈焕、悼怀王及皇七子尽数夭折。田贵妃三个孩子连续夭折,悲伤过度而得病,于崇祯十五年七月薨世。 但崇祯帝对之明显还有着情分,更别说还有永王在。 所以田弘遇依旧算是京城里的一号人物。 他抢陈圆圆入京,献于崇祯帝不成,转而结交吴三桂,这才有了历史上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外军的抵到还有大同桥那边数百艘船只的到来,叫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动了心思,大家一致认为崇祯帝要走了。 这点真不难分辨出来,要知道除了居庸关外的李自成大军外,刘芳亮的人马可也杀到保定了。李闯军号数十万众,甭管里头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可至少人多势众,气势气焰更嚣张的不可一世。 一路来的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杀得这些高官显贵们人人胆寒。 而外头的援军,无论是关宁的吴三桂还是齐鲁的刘泽清,全都还不见人影。这叫城内的文武百官皇亲勋贵们如何还抱有信心? 所以从十四日消息传开后,沈廷扬、冯元飏这儿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找上门来,全都狮子大张口,开口就是十条、二十条的船要用。 “这好事啊,正好报上去,让皇帝好好的看看他这些高官勋贵们的家底。再想想自己数次下诏筹款时候的景象,不知道皇上这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呢。”秦朗都要笑了。 “你啊你,这个时候还在说笑。”黄蜚看了秦朗一眼,无奈的摇头,这位可真的是胆大如斗,啥话都敢说啊。 现在援军的代表人物是冯元飏和沈廷扬,连黄蜚这位正印总兵官都要靠边站,秦朗这个‘天下义士’就更不用多说了。 崇祯帝之前还说什么团练副总兵,现在也没个影子,秦朗就还是一草民屁民。京城的诸多显贵高官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十五日。来寻冯、沈说话的主儿已经多达上百家,全部满足他们,船只怕要上千艘之多方行。 秦朗对这些全没任何反应,除了几句冷嘲热讽之外,他这小两天时间来唯一的动作就是把周家给搞定了。 明朝的公主选驸马是很扯淡的,几乎完全操弄于宦官之手,驸马爷的品德品行好坏都是凭宦官的一张嘴说了算,因此受过贿赂的宦官经常大肆吹嘘,如果皇帝不上心,后宫中又没有靠山,唐唐金枝玉叶嫁给人物鄙猥之辈都不足为奇。 像嘉靖帝的闺女永淳公主,嫁给了一秃子,大好年华就聪明绝顶了。 万历皇帝的亲妹妹永宁公主要出嫁了,消息一经传出那是举国沸腾啊,贿赂议婚宦官的人数不胜数,最后一个叫梁邦瑞的大款拔得头筹,但是这个时候的梁邦瑞早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但是宦官大肆吹嘘他优良品德等等,结果到了婚礼上,梁邦瑞身体撑不住了当众吐血,受贿赂的宦官还说是结婚见红乃大喜之兆。夜晚,梁邦瑞拖着这个病入膏肓的身体自然无法圆房,不久过后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了堂堂的永宁公主,就此成了寡妇,过起了寡居生活。 这次坤兴公主议婚,那也入选了一富家子弟,家中是从事屠宰业的,就跟汉末的张三爷一样,家里有钱但没社会地位。被崇祯帝大叱了一顿,然后就选了周世显——太仆寺卿之子。 太仆寺是掌管全国马政的衙门,明朝中前期这衙门还有点作用,到了后期晚期时,这就是摆设。但好歹也是从三品。 比起那个屠沽之子,周世显就太优越了。 周家本也绝望了都,皇帝很疼爱自己的闺女,赐下了前武清侯的故第,还有金钱牛车,和田产若干顷,真很疼自己的闺女的。 但是再疼自己的闺女,皇帝的皇位都要不保了,这不就扯淡了吗? 周家人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家儿子还没把驸马都尉给坐实了。崇祯帝去岁的诏书定下的完婚日子是今年六月。 虽然近来京城发生了一些变故,突然冒出了一支援军来,可与大势无该。 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黑云一样压过来,还一路上势如破竹攻无不克,太吓人太唬人了。 皇帝这只不过是为了逃走做准备罢了。 但是他又能逃到哪去? 便是能浮海去到江南,就真的能保住半壁江山吗? 要知道,大明朝的主力兵马一直都在北方啊。 那么多精锐边军、敢战之士都没了,就凭南面的那些人,真能挡得住李闯大军的锋锐吗? 怕不是等到大顺大军南下时候,再来个土崩瓦解,再来一次逃之夭夭…… 那时候再降可就分文不值了。 周家根本就不看好大明。 要不然历史上崇祯帝殉国了,怎么没见周家跟着一块去啊? 他们历经了李自成,再经了鞑清入京,几朝变故可都活的安安稳稳。 对这种货色下辣手,秦朗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直接叫秦大个子带着一拨人去了周府,把上上下下所有人全给控制住了。 反正太仆寺早已经门可罗雀了,而且这几日京城的官儿们,一个个形态百样,各有不同选择。 走家串户者有,关门谢客者亦有。 周府本就是后者。 “居庸关变色了。”秦朗雷达上能清晰的看到居庸关的颜色已经变幻,它再不归大明所辖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您等贵人还是安分些的好 居庸关前的柳沟本是天堑,百人即可坚守,如果唐通有周遇吉的忠诚坚定,李自成还真不见得能轻易杀到燕京城下。可惜唐通不是周遇吉。 他根本就没在柳沟设防,等闯军兵锋抵到时候,总兵唐通、太监杜之秩等,开关相迎。抚臣何谦也是撒腿就跑。 不过这居庸关距离昌平极近,昌平总兵李守鑅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居庸关的变化,得知有变,当即快马上报京城。 而这日的京城诸门却想当热闹,大批的达官显贵要转运财货上船,一个个叫着开门。 可京城诸门早就关闭了。 这是冯元飏出的主意,理由是秦晋之地现已为李自成所有,彼处又商贾兴旺,足迹遍布京城,谁敢保证他们就不会跟闯贼通风报信呢? 所以要禁闭诸门,无有令牌,不放任何人出城。 京师外的三大营账面上还有数万兵马,本来悉数屯驻朝阳门外,跟秦朗他们是邻居,李国桢坐镇九门,却无所主张。只能以内操太监王相尧统领。 秦朗军抵到广渠门后与京营并无半分往来,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 后者就是一堆烂泥,别说去沾染了,问一问都觉得恶心。 朝阳门外的那两三万人,精简一下,能挑出一千合格军兵来都是好事。 而随着冯元飏的提议,三大营的那两三万乌合之众赫然又被李国桢分成了多股,分驻京师外城各壁。 这真是神仙操作啊。 然后还不等他们分营驻扎好呢,昌平那边噩耗就已经传来。 紫禁城内。 万道光芒照撒在红墙黄瓦之上,明亮的阳光把之映衬的分外清晰,却怎么也打散不了那团盘踞在宫廷中的阴郁。 崇祯帝手都在发抖,唐通降了,杜之秩降了,何谦跑了,京师门户大开,或许明日,或许后日闯贼就可兵临城下了。 “自己,自己……” 真的除了抽身南去,别无他法了。 看看下面的臣僚,京城还没沦落贼手呢,一个个就都闭嘴不言。 哪里还有刚才劝说自己打开城门时的聒噪呢? 这样的一群臣子,太他娘的有亡国之像了。 崇祯帝刚才都恨得咬牙切齿了,尤其恨那帮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贼子,贼子,都是贼子。 老子叫你们捐款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全来哭惨,现在怎么就那么多的物件要收拾带走了? 想想冯元飏送来的明细,你十艘我二十艘的,这家产还能少了?这就是家无余财的样子吗? 崇祯帝不是白痴。 可他却必须忍耐,世间的一切都以成败论英雄,而他朱由检,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所以他手中即便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整个京城——外来的兵马就是他手中的利刃,崇祯也没那个心气来大杀特杀。 一切都散了吧。 朝臣们愿走愿留各凭心意。 “传朕旨意,打开诸门,任意畅行。” 崇祯帝终究没有明旨南迁的事,但此话一出殿内文武也尽皆哗然。虽然非常有意思的是,大家哗然归哗然,却并没一人进谏劝阻。 不管是在投降派还是在忠臣派看来,皇帝这么说话就都代表着一个意思——他要走了。 既然如此那还唠叨什么呢? 投降派: 皇帝都要走了,你还敢阻拦不成? 而且这个时候还要再阻拦,你想干什么啊,也太露骨了吧?真以为皇帝是白痴还是以为他手里的刀子不利了? 别说魏藻德了,连光时亨都在低头装鸭子。 与其这个时候去找着挨刀,不如想法赶紧把消息透给闯王的好,把好卖到实处。 而大明朝的忠臣呢,都要泪流满面了好不好。 皇帝终于舍得走了,再不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傻话了,这真谢天谢地鸟。 …… 城外,大通桥。 国丈,嘉定侯周奎家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赶到了。 长子周鉴字明原,官都督,加太子太师,然素有暗疾,身体虚弱。二子周铉,字文器,指挥佥事都督同知,现留在京师。 主事之人乃是周奎的侄儿周铭和假子周铎。 这两人一到大通桥就吆五喝六的,责命留守的沈懋爵着人搬运财货上船。 那不单单有大量的金银细软,连一些珍贵的器具都给一一搬来了。真是恨不能把整座嘉定侯府给搬上船。 随在周家后头的就是田弘遇了。 那也是大车小车的如一条长龙。 “见过世子爷,见过田皇亲。” 沈懋爵身子骨仿佛软的没骨头了一样,“不是小的推诿,实在是船只有限,皇宫里到现在都还没给个信儿呢。大头必须留着不是?” “所以啊,这船必须要紧着用。” “诸位就把自家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准备好,银子银子放一块,珠宝珠宝一放块,那些绸缎皮子和瓶瓶罐罐的古玩书画之流也放一块。这样不但更好装,还更容易最大化的利用上船舱空间。” 所以哪怕周田这两家都是颇有身家,只看金银珠宝和书画古玩之流,那还真没多少。 一艘小型沙船就能把这些珍贵物件全都装了,而剩下的瓶瓶罐罐,还有大批的丝绸皮料衣装之流,乃至一些更不值钱的东西,就全是扔掉的命。 哪来的那么多船装破烂啊。就连周家的奴仆,那都只能有少量的人留下。 周鉴已经躲进船舱里了,这一路坐着马车来到大通桥,可把他累着了。田敦吉,田弘遇仅有的一根独苗,始终陪在田弘遇的身边。 周鉴看不到,可周铭、周铎,还有田弘遇父子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他们好多的家当根本就没有被装船。而且他们也自始至终都只用了一艘船,还是小船。 “几位贵人还请留步。” 张大虎手摁刀柄,冷色看着周田两家人。 “俺家公子以为,您等贵人这时还是安分些的好。” 张大虎当然不敢杀人,但作为一个曾经都要沦为流民的主儿,他对于周田这等皇亲国戚先天上就带着厌恶和仇视。手摁刀柄,一股戾气扑面而出,骇的周田两家主人没一个敢再动弹。 好半响,田弘遇才定下神。“好,好。老夫认这个跟头,就是不知道贵主上是哪家的公子?” 姓冯还是姓沈呢?田弘遇恨得要发狂。 “俺家公子姓秦。郁洲山岛秦朗,田皇亲可记好了。” 秦?秦朗是谁啊?田弘遇好半响才记起来,冯元飏和沈廷扬后头还有个小跟班小年轻。 不远处的沈懋爵斜眼关注着张大虎这一边,看着周田两家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真跟大夏天吃冰碗一双舒爽。 太解气了。 这事儿他也算是从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昌平州西北方向,李闯军中营正威武将军李双喜正带引着数百骑兵策马奔驰。 就在大军兵不血刃的拿下居庸关不久,他们就收到了京城密报。 有援军抵到京城,大通桥处更有大量的舟船等待。 “崇祯要逃!” 这是李自成以下所有人听到这一消息后的第一反应。 然后李自成速命果毅将军罗虎并中营正威武将军李双喜先行出兵,夺取昌平,而后分兵掠通州粮储,传檄至京师。 同时也截断崇祯帝去往津门的水路。 罗虎是幼为李自成军中孩儿营掌旗。及长,骁勇善战。年纪虽不大,却已经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员大将。 李双喜则更是李自成的义子。 这两人领兵后立刻点起兵马出关,罗虎与李双喜稍加商量之后,更以李双喜领骑兵一部先行,自己带大军押后。 昌平乃明皇陵所在地,是以设立一总兵官,然而李守鑅手下根本无有可战之兵,千余老弱者,不堪一击。 李双喜手下足有三四百骑,别说叩城昌平了,那就是随之南下京师,也能安然无恙。 “总戎降了吧。大明真的没救了啊。” 李凤忠苦口婆心的劝着李守鑅,他已经给李守鑅当了五六年家丁,当然不会对李守鑅刀枪相向了,但也绝不会跟着李守鑅去送死。 事实上李守鑅还是颇得人心的,要不然李凤忠何苦来劝他?自己一拥而上绑了就是,还能向新朝请功请赏呢。 李守鑅盯着陈凤忠良久,真的没想到自己手下还能出个如此人物,直接把自己给架空了。 “我不降。我乃堂堂总兵官,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右手时刻都握在刀柄上,李凤忠根本就不敢轻易靠近,他可是知道自家前主子的武力的,那刀上的功夫绝不是花架子。 “总戎若不愿降,我等自然不敢用强。但弟兄们要给自己找条明路。总戎就自己去京城吧。” 说着磕了个头,再一挥手,二三十名家丁呼喊着尽去,很快就招揽来了所有军兵,打开城门,等着闯军兵锋的到来。 李守鑅则看着满是萧瑟的兵衙,拔出了刀:“去京城?我现在还有何脸面去见陛下?” 哪怕他手下的人能抵抗个片刻也好啊。 下一秒横刀自刎。 当天夜里李双喜就带人赶到了昌平,看着跪在地上的千把衣衫破烂如同乞丐的降兵,嫌弃的撇了撇嘴。 李自成自去年开始整顿兵制,创立制度,定下了五大营军制。 这已经是从数量向质量的追求转变过程了。 李双喜现如今的手下全都是百万农民军中精挑细选来的兵马,早就看不上明军降兵了。 李闯军数百骑兵奔入昌平,马匹已经累了,可人却十分精神。他们都知道昌平是大明朝皇陵所在之地,当夜就不顾疲惫的叫本地降兵带路奔赴皇陵。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根本就进不了地宫。 都知道皇帝老儿陵墓中必陪葬有大量的好东西,却就是打不开大门,这可把人给气坏了。 农民军一发火那就只有一个破坏,黎明时候一把大火便将康陵、昭陵和定陵的明楼大殿给烧了泄愤。 彤彤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崇祯帝一夜没有睡,得宫娥禀报后忙跑出来,看着西北方向漫天的红霞痛哭流涕。 然后不等天亮就下令搬家。 虽然宫里头从十四日开始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悄悄的收拾东西了,等到了昨日,皇后、先皇后和袁贵妃,以及几个公主王爷处,更是昼夜不停的在收拾行李。 “陛下!” 一件披风被盖在了崇祯帝身上,周皇后赶来的时候,就正看到崇祯皇帝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坐在大殿石阶上,再不复往日的风采。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的破阵子真太衬景儿了。 不止崇祯帝自己把自己念得泪流满面,就连身边的内侍宫娥,就连周皇后也都泪眼婆娑。 “朕,一定会回来的!” 天亮后崇祯帝坐上了马车,不再是辉煌亮丽的龙辇凤舆,他不配,周皇后自然也不配。 崇祯帝一家就这么‘低调’的离开了皇宫。 身后是大批内侍宫娥们的哭泣声,船只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拉走的。 无论是崇祯,还是张氏、周氏两位皇后,亦或是其他嫔妃、公主、皇子,能带走的都只有贴身近身的一部分人,然后就是二十四监的一些骨干力量。 其他诸多人,内侍自然是在宫中等候命运的裁决,而宫娥愿意出宫的,只管离开就是了。 王之心、王德化担起了管理整支迁移队伍的重任,而王承恩则被派去统领内操军,包括朝阳门处王相尧手下的上千内军。本来在太子朱慈烺跟前侍奉的前提督忠勇营太监杨进朝也被派去给王承恩做副手。 你甭管这内操军是不是真的管用,有没有战斗力,但他们好歹是一支武装,而且是一支很受崇祯帝信赖的武装。 就眼下情况,崇祯是放不开任何一支能用的武力的。 何况他这支内操军的卖相也是挺好的,数量更是有三四千之多,武备精良。 可惜,崇祯帝人都抵到东直门了,王承恩也没能赶到。 派人前去一问,方才知晓,总数三四千人的内操武监,除了王相尧分统的千把人在朝阳门外,其他的人,这警钟都敲了又敲了,但愣是没多少人点卯啊。 最后王承恩只拉出了五六百内操军,而王相尧手下的内操军也只有强强半数愿意继续认崇祯帝当主子。 叫崇祯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把什么叫王朝末日,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内操军可是多年来一直备受他信赖的队伍啊,朝廷经济再是艰难也从没断过他们的耗费,现在就这? 因为历史的改变,崇祯帝没能体会到敌军临城,自己想要出城却被守城官闭门不开,亲手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又无一人前来的悲催,可现在内操军的背刺一击,却叫他心里哇凉哇凉。 “陛下,时日已不早了,还是快走吧。” 周奎急切的道。 他为了能早日上船,连秦朗给予的奇耻大辱都生生忍下了,不敢多生半点事端,这皇帝又要干嘛? 而就在这时候,北城忽然喧声大哗。 一面‘李’字大旗高高的飘扬着,出现在了城头所有明军的眼中。 “走,快走——”崇祯脸色大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师三大营可比我大清之上勇也 大明皇帝要走了,可三大营的人却没几个前往跟随的。 白太海将自己的头埋在地上,对着崇祯帝的方向流下了几滴充满羞惭的眼泪。 没办法。他不能走啊。 整个白家上上下下大几十口走不掉的。 白太海区区一个参将根本就没资格在大通桥舟船中取得一席之地。更何况白家在京城落脚二百余年,家族产业尽在京畿,又如何能够尽弃? 北面传来了巨大的哗然声,白太海却并没有起身去观望,依旧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地上。 他觉得这是自己对大明皇帝最卑微最微不足道的表达了。 直到额间传来的隐约感觉,让他心猛然崩跳了起来。他再顾不得其他,侧着脸,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之上,下一秒整个人都蹦跶了起来。 是马蹄的疾驰声,是马蹄的疾驰声。 来自北方的马蹄声音,再联想到北城适才传来的哗然,白太海心都要裂了。 这是闯军的骑兵到了吗? 他下意识的就想高声大叫众军听命迎敌,但下一秒白太海就清醒了。 众军听命,还迎敌? 别逗了,这里可是三大营,是烂透了的京师三大营。 “闯贼杀来啦!” “李自成来到了,大家快跑啊……” 不管是真的假的,当一干明兵看到数百马兵直冲而来,烟尘中一面硕大的李字旗帜滚滚翻腾,那瞬间里就已经崩了。 就像是柔弱的羊群遇到了猛虎一样,除了亡命的向着反方向逃跑之外,那就还是逃跑。 白太海所在营头在朝阳门到东直门之间,算是城东明军最靠北的一个营头了,满员兵力有三千五百人,但实际上连两千人都不到。 明明他们也有一座营垒,可半点作用都没起到。 没有一个人还想着抵抗,大明皇帝都已经要南逃了,他们也不准备追随,那还抵抗个屁啊。 不少人都直接丢下兵器趴在了地上,但更多的人还是逃跑,这是人的下意识举动。 而一旦逃跑起来,你想要停下脚步都不容易了。 你不走后头的人也会拥着你走,还不走,那就躺地上当垫脚石吧。 李双喜带着一标骑兵,不紧不慢地追着这些老弱病残的后头,时不时的吆喝几声,杀几个人,对于这些毫无反手之力的烂兵,别看李双喜手下人马远远少过对方,可却半点惧怕也没有。 就跟现在的鞑清,敢几十号人追着上千明军打一样,李闯军自关中到北直隶,沿途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一路势如破竹养出的自信和锋锐,真的叫李双喜真也有了睥睨明兵的无限自信。 燕京城里的兵也能算兵马? 自从京师大门敞开了之后,他们与京城内的一些人又重新取得了联系,很清楚那支突然来援的明军的性质。 一群水兵和一些乡兵民勇。 李双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险些笑掉大牙。 水兵?水兵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海上,上岸了的水兵就是摆设。李双喜下意识的就看低了他们三分。 而作为主力的乡兵民勇就更直接被李双喜视为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了。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么。 白太海营的溃散只是一个开始,接着朝阳门以北的三个明军营头,上万三大营明军就这么直接崩溃了。 明明有枪有炮,却就没听见一声炮响。 还有城头上的火炮,也没听到响声。 大批的溃兵在李双喜寥寥三四百骑兵的驱除下,仿佛潮水一样向崇祯队伍涌来。 这真的很有点可笑。 雷达上面,清晰无比的看到这一幕的秦朗,都觉得好笑。 而他跟前,皇帝勋贵大臣们慌慌张张若惊弓之鸟的模样也很可笑。 崇祯帝一声令下,大臣勋贵们就一窝蜂的动了起来。 可与崇祯车马向前不同,不少的人和车马却一窝蜂的往朝阳门用去,最神奇的是,朝阳门上竟然有人在喊着关门落闸。 并且那千斤闸还真就落下来了。 周奎、田弘遇等一些人已经哭爹喊娘起来了,英国公张世泽、襄城伯李国桢、新乐侯刘文炳、驸马都尉巩永固等则急叫王承恩带内操军护驾,然后又叫喊冯元飏、沈廷扬领兵抗贼。 这场面实在不成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自成的刀子已经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呢。 “陛下勿扰。臣早已布兵在北防御,万不会叫些许闯贼惊扰圣驾。” 秦朗冷眼看着崇祯帝前后的做派,对他这个人的性格有了一更深刻的认知。在刚才的危机关头他没有第一时间想着退回朝阳门,那还是有一定的胆量和坚持的。 不过想到这位爷的性格缺陷——性情急躁却轻言轻信,刚愎自用偏又猜忌多疑,那历史上他就是真的跑去金陵了,南明十之八九也落不得好。 “些许闯贼?秦将军可有把握,不然被贼兵犯驾,惊扰了贵人,可就是大祸。”英国公张世泽连声道,秦朗现在终于被崇祯帝任命为江淮的团练副总兵了,只要崇祯一行人安安稳稳的抵到江淮,他就必然是正牌的团练总兵官。 英国公张世泽是大明勋贵之首,是勋贵之中第一批找上冯元飏门的人,也是勋贵中第一个把财货细软家人送去大通桥的人。与之相比,成国公朱纯臣就是完全在卖聪明耍嘴皮子了。 他也早早的上门所要船,但至今也没有什么财货细软送到,更没有把家人送去大通桥,刚才这厮还在崇祯帝边上呢,现在就已经不见影子了。 就这种货色还能总督中外诸军,辅助太子,崇祯皇帝真的是眼瞎的不轻啊。 身为帝皇没有识人之明,偏自视甚高,连汉文帝都瞧不上眼,大明江山破败虽不是由他而起,却亦有他不可推卸的一份责任。 “张国公请放心。昌平夜晚方见大火,如今即便有贼兵赶到,也必是轻骑探马之流。末将手下有五千精兵,皆是历经过战阵,又器械精良,抵挡闯贼大队人马许是不能跟,但要拦下区区轻骑探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若只是些许轻骑探马?那何以三大营上万军兵分分钟就都溃散了?” 崇祯帝问着。 秦朗张了张嘴,为什么分分钟就土崩瓦解了,你还要问我吗? “陛下,恕臣直言。三大营早就不堪战事了,更别说陛下又要临幸江南,消息传开,军兵更无斗志,自闻风而逃。”已经很不错了,不看都比得过我大清的上勇了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崇祯帝不要的破烂 李双喜果然没能惊扰到崇祯的圣驾。 他甚至都没尝试着冲击一下秦朗军的队列。 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兵马的好坏? 别的不说,只看对面明军排成队列,举枪干净利索的把明军溃兵给干倒了一排又一排,杀得那些溃兵败兵都不敢再冲击他们阵列,一个个宁愿跳进护城河里。 李双喜就利索的拉住了战马。 对于这样阵列严重的敢战之兵,别说他们只有三四百骑,那就是三四千骑也不能这么莽的直接正面冲撞。 反正闯军的骑兵马队是历来不冲击阵列严整之军的。 李双喜带着骑兵在阵前百多步距离上晃悠,看着对面明军不一样的衣着打扮和队伍中高高飘扬的秦字旗号,他知道这队人马赫然就是此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江淮义勇。 他心中只觉得可笑,很可笑,很想笑。 这样的一支军队竟然是乡兵民勇,那个姓秦的是白起重生,孙武再世吗? 然后李双喜心中猛生一警觉,下意识的一勒马,身子后仰,可还是没有躲过去,一枚铅弹直接洞穿了他的战甲,右胸就仿佛被瞬间撕裂了一样,血花盛开,巨大的疼痛就叫李双喜惨叫着跌下马背。 孙二虎稀罕的舔了舔嘴皮子。可惜了,他本来想一枪要了对面闯军将领的小命的,谁知道人家突然拉马了呢。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下也足叫那人好受。 看着对面闯军骑兵慌忙下马来扶那头目,李轩一夹战马腹部,手中拔出马刀:“弟兄们,跟我冲啊!” 一百来号骑兵趁势从步阵军列闪开的通道中冲了出去。 闯军人马虽然更多,但李双喜受创的事搅得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哪里还有战意? 更怕自己与眼前骑兵厮杀起来了,让敌军的大部队给包了饺子,那是连打都不打,只管护着李双喜闷头往来路奔去。 被李轩带人趁机斩落了数十骑。 为今日京城城下的这出闹剧划上了句号。 崇祯帝彻底镇定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朝阳门上,眼睛里闪过无比愤恨,可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掉头去大通桥了。 “秦将军怎的不走……”新乐侯刘文炳辞了崇祯帝,回过头来就要照料自家队伍,猛地看到秦朗正立在朝阳门外,优哉游哉的望着朝阳门城楼,脸上挂着一种很怪异的笑。 “我想进城跟成国公,跟魏首辅道声别再走,侯爷以为如何?” 刘文炳眼睛瞬间大亮,“好主意,好主意,是该倒一声别再走。” 刘文炳眼里,这些个人已就是大明逆臣也。 尤其是朱纯臣那厮,皇帝那般信重他,他就这样回报皇帝的,不跟他道声别,刘文炳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 “秦将军且慢行,待我安排了家眷,再来与将军一起进城。” 刘文炳决定豁出名声不要了,也要好好的出这口恶气。反正他是外戚,名声再好又有鸟用? 同时他是皇帝的表弟,名声就是再坏,谁又能把他怎么着? 不过秦朗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名未来朝廷的栋梁之材,一些没必要的骂名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秦朗还没想到这一层,但他却能从刘文炳身上感受到浓浓的善意。 刘文炳很快就又回来了,来的还不但是他一个人,还有驸马都尉巩永固,以及他叔叔刘继祖和兄弟刘文耀,只留下小弟刘文照在照料家眷。 “待我亲去叫门。” 一行人相互见礼之后,刘文炳拍马就要上前去。刘文耀这时说道:“大哥何须多费功夫,朱贼既已落闸,如何还敢再开?” “我等不若往永定门去。小弟在那里监守了几日,多少有两分颜面。” 京城局势紧张之后,崇祯帝就以文武勋戚分守京城。朱纯臣在朝阳门是如此,刘继祖守皇城东安门,刘文耀守永定门,巩永固守崇文门亦如此。 而这永定门就是京城外城的南大门,崇文门则是京城内城九门之一,位在东南,距离崇文门也比较近。 “何须去永定门。侯爷只管去叫门,只要朱纯臣胆敢不开门,他们就是逆贼。到时候末将使人用药包把闸门给炸了,一样进城。” 秦朗对朱纯臣等人的家产真心没什么念想,他们是很有钱,可自己也同样不缺钱。之所以念念不忘更多是畅达念头。 真说起来,那些个银子对秦朗的吸引力还不如京城内外城头上的数十门大炮呢。还有就是城外京营的二十多门红夷大炮,这些对秦朗的吸引力更大。 再有京城内一些铸造火炮的能工巧匠,不一块带走留着给鞑清吗? 崇祯帝顾不上他们,秦朗倒是很看重。 乃至兵部的一些地舆图,还有太医院的一些人。 崇祯帝眼中只看到最出名的几个杏林圣手,但对秦朗来说,太医院的任何人都是极有用的。更别说皇宫里头还有御药房、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及王府良医所,秦朗也一个人都不愿意留给鞑子用。 收拾一点崇祯帝不要的破烂,秦朗就能大大的弥补自我的短处。 这个大好机会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而能留下来收拾‘破烂’,也是因为他轻松的说服了崇祯,说服了所有人。 大队人马前往津门卫,但总要有队伍留下来殿后不是? 来京的二百多艘船只里大约有三十艘都装满了弹药器械,这三十艘船就是秦朗军的辎重储备。 “国公爷?” 朝阳门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脸上满是哭丧。 新乐侯在下头叫门呢,但这门能开吗?这要一开,他的脑袋还能保住吗? 朱纯臣眼角抽了又抽,最终还是直接闭了上。 开门,还屁的门。开门了军官有麻烦,他自己就没麻烦吗? “不开,谁来叫门也不开。传我的令,京城内外各门禁闭,谁也不准开门。本国公有的是银子给他们,叫他们一个个都方明白了。” 然后就向着长随招手:“去府上提十万两银子出来。” 这数字真很叫朱纯臣肉疼的,但这同样也是个向新朝李皇帝卖好的机会。所以他虽然很肉疼,却不打算把这机会分给其他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埋下一根线 吴府。 吴三辅一脸懵逼的回到了家里。 吴家的队伍没能出城,或者说没有全部出城,然后就被关在京城里了,朱纯臣的那一记千斤闸可把吴三辅给坑了。 他爹可在皇帝那儿呢,想走都难。 吴襄本来还想着南迁半途骑马奔往关宁,谁知道朝廷早就防备着他们吴家呢,直接把他接过去了。美其名水驾左右。 一个人坐在伯府大堂,没有了亲爹的陪伴,吴三辅觉得自己好孤单。 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接下来的时局变化,突然的一声巨响吓的他直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啦这是?” 吴三辅茫然的抬起头,外头的家丁跑进来报说,声音是从朝阳门传来的。 这下子吴三辅可就不茫然了。 朝阳门这绝对是今天燕京城里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 当下就命令家丁前去打探,然后吴府四门紧闭,所有家丁奴仆,一律颁下刀枪,警备着接下可能出现的变故。 他都已经肯定是城外的兵马与朝阳门开打了。 这下子燕京城可就要乱套了。 这命令刚刚颁下去,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就顺着风儿传进了伯府。 秦朗看着刘文炳、巩永固的背影有些发愣,如若有事且自行便是,但成国公府和魏藻德府上,尤其是后者他就不要多参合了。 免得有碍前途! 这话中的隐意他当然明白了,这就是刘文炳好感的具现?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一样,这次砸城门的主使人就从秦朗变成了新乐侯刘文炳和驸马都尉巩永固了。秦朗和他手下的军兵只不过是听令行事之辈。 再放在明末这个军头跋扈的时代,秦朗的这点事儿根本就不叫事。 “去给秦大个子传信,叫他把周家给料理了。然后周家左右的邻居也冲一冲。” 朱纯臣这么一落闸把秦大个子他们都关在里头了。 秦朗看着刘文炳、巩永固等带兵离去的背影,转头向身边吩咐说。 反正都不是好人,反正今天的京城要见一见血光。 明朝的官儿真没几个好人,而跟周家住在左右的人,全都是当官的。 因为之前两天已经做了一定的准备工作,所以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秦朗也带人赶到了钦天监,见到了汤若望。 后者非常恐慌,在崇祯帝离去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无有动静,这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选择。久在华夏的汤若望等人岂能不知道这事儿就是对大明的背叛? 哪怕再有教会做借口,人家直接举刀把他们砍了,谁也替他们喊不了冤枉。 但是秦朗并没有杀人。 他很乐意汤若望等人能够掺和进接下的大变局里。 最好跟鞑清死死的绑在一块,才叫好呢。 他这次来仅仅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小名头的洋老头。 所以见了人之后他就干净利索的走人了,图留下一脑门懵逼的汤若望等辈。 然后整个京城都逐渐的开始乱了起来。 跟历史上李闯大军杀到城外,废了两天时间才进入京城不一样,现在李闯大军还没来了,崇祯皇帝先就溜了。 这也就等于宣告了京城内的秩序不存在了。 朝廷都没有了,又哪来的秩序呢?外头又没有李自成的大军。 京城内可还有好几万烂兵呢,城外也还有不少烂兵,这些人打起仗来真的烂到家,但打起老百姓来,干起抢家劫舍的勾当来,那可相当了得。 不过随着秦朗调兵连续扑灭了几波人之后,这股浪潮算是短时间里被止住了。 京城以后乱不乱他不知道,可现在不能乱。 成国公府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白太海是吧,跟我来,俺家公子爷要见你。” 秦朗这个副总兵官的称呼还没有被手下人熟络,底下的称呼还是原先的公子爷。 白太海舔了舔嘴唇赶忙站起来,他当然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谁了。 想起秦朗军列队严整的打出那一排排齐射,把一窝蜂样儿向南冲去的大几千号败兵打的哭爹喊娘的不敢靠近,他对于这支军队就充满了畏惧,对于秦朗本人更是满满的敬畏。 “知道本公子寻你来是为什么嘛?” “秦公子只管吩咐,小将无敢不从。” 白太海非常的知趣。京城已经被眼前的主儿打开了,虽然城内还有不少人,可白太海他是最清楚京城兵马的成色的,那就是一群提不起来的烂泥。 眼下的秦朗就跟汉末的董卓一样,手握强兵,那就是这座城市的主宰。 只不过秦朗明显没有董卓的野心,接下来的一幕直接把提着小心的白太海给搞懵逼了,傻傻的看着秦朗,人是真的不会了。 秦朗这位忠臣义士,竟然要他尽快整理好败兵,等到秦朗军撤出京城了后,就控制住朝阳门,然后尽可能的安定城内的秩序。 实际上这又怎么可能呢? 一群乱兵烂兵想要整理好,至少不去抢掠百姓,那岂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不杀些人头,不好好的整训,不大把的钱粮安抚,怎么可能? 只不过是秦朗这个穿越者“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现实可是血淋淋一样的残酷。 然后秦朗就叫白太海去投降,这人是他手中最大的官,本身也没打算跟着崇祯帝走,是个不错的人选。“谁来了你就投降谁,我只要你在京城做个眼线而已。” “李自成来了,你就去投降李自成;鞑清来了,你就去投降鞑清。到时候叫你剃头,留老鼠尾巴那种小辫,你就也去剃头,别犟,别嫌难堪难看。” 白太海晕晕的。 怎么还有鞑清?还有金钱鼠尾?“他们也能进关?” “这谁知道呢。总是有一点可能的不是?”秦朗掰着手指头给白太海算了一算。 “关宁一年钱响数百万,现在没了朝廷的供给,吴三桂能稳得住吗?” “他必须要寻个靠山的。” “李自成进京之后,对吴三桂就也只有招抚和打平这两条路。招抚不仅仅是钱粮的问题,还有如何把之消化、安置、分解、溶解的问题。这可不是一年两年就好的事儿,李自成必须把吴三桂给安排的妥妥当当方可。要不然吴三桂一旦反噬,可就有李自成受得了。” “现在李自成固然势大,可他自身的难题也不少的,南面的事儿,北地本身的事儿,还有关外鞑清的事儿。这都是麻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来来,咱写点刘备文 “这些年北地各省连年灾害,天灾人祸,兵革不休,这之前是大明的包袱,现在就全压在李自成的身上了。他本身又有那么多的兵,怎么养活那么多的兵都是个大难题。” “现在又有了吴三桂。就光关宁军那一拨人马,一年就要几百万钱粮。这一年几百万的粮饷李自成就是愿意给,他哪里又有呢?北地各省残破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李自成夹官拷响就是一种必然现象。 “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叫其部队迅速发展为几十万大军,并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可严重的后遗症,也使得李自成的政权丧失了封建时代的主要收入来源——田税。 虽然在襄阳李闯集团已经开始改弦更张,意识到一个新生的政权,为了养活新政权的大批官员和军队,就必须建立正常得税收制度。而在眼下的农耕时代,一个国家的税收主要来源就在于农业的生产,制定切实可行的农业政策,以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保证稳定的税收来源,这才是正途。但想要彻底的扭转还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的速度并不慢,可偏偏襄阳建制之后的李闯集团发展更为迅速,整个扩张形式堪称为突飞猛进。这就大大加剧了转变的进度和难度。 现在短短一个多月,李自成就从关中打进了京城,既然已经到了京城,那就等于取得了正统,在争夺天下的这一进程中拿到了节点,李自成也必须大规模的犒赏自己的手下将士,这样才能更好的收揽人心,安定人心。 如此李闯军开始‘旧态复发’,夹官拷响,以此来增加收入,以渡过眼下的难关,可不就很顺理成章了?更别说他们还扩大化,把目标进而扩大到整个京师富户之家,这是要把士绅豪强通通往死里得罪啊。 “想想李自成之前的口号,现在要改弦更张,可没那么容易。” “最主要的是,他手中现下根本就没多少钱。” “本来钱就不够,现在又要分出一大笔给吴三桂,这可能吗?但同样的来说,吴三桂投降了,你李自成总不能才受了降表转头就来削藩削兵吧?吴三桂也不会愿意啊。” 所以,李自成为了解决自身的经济危机,拷掠降官就是必然,而吴三桂本身也是大明降臣啊。李自成打在京城百官们的身上,那痛在吴三桂的心上。 任是谁换成吴三桂,他见了也会心生忌惮,会对李自成政权产生极大的不信任。更别说历史上的刘宗敏盲目蛮干,不加分说的把吴三桂的家都给抄了。 “所以我觉得吧,这两边就只有一个打了。再说,吴三桂的亲爹和兄弟都在皇帝手里呢,李自成能信他吗?” “可这一打吴三桂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他只能投靠鞑清。鞑清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动弹?” “多尔衮这时候只需要轻轻的压一压,吴三桂就只有投鞑。除非他想为大明尽忠。” 秦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就连白太海也知道想叫吴三桂为大明效死叫辽东军兵为大明效死那是扯淡。 “偏偏吴三桂距离京城又太近了,又握着山海关这个进出关外关内的通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两边谈不妥,李自成肯定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到时候吴三桂投奔鞑清,引清兵入关。” “这一战李自成打赢了还好说,怕的就是他吃败仗。只要他一仗打败,李闯军的整个无敌气势就没了。” “别看他们这段日子里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威风的不可一世,李顺的根基太浅薄了。当初他做流寇的时候也把士绅豪富这一块得罪的太狠了。” 嗯,就算没有京师的夹官拷响,天下士绅豪强们对李闯政权的印象也差的要死。 “只要其势头一败,各地的士绅降官就肯定会闻风而动,有大批反正的。而李自成势头一败,鞑清势头可不就起来了,随后攻入关来,有山海关在握,那时候跟之前几次入塞南略可大不同了。到时候鞑清杀到京城下,李自成是拦不住的。” “要是李自成真丢了燕京城,你就老老实实的投鞑子。” 秦朗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多太大,而且也太刺激了。白太海都要流眼泪了,他可以投李自成,没说要去投鞑子啊。 还老鼠尾巴小辫子? 寒碜不寒碜啊。 “这有啥,投谁不一样啊。我又不让你干多危险的事,你就老老实实的在京城给我当个坐探。把一些官面上的消息还有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官场秘闻之类的传过来就行,只要大明有朝一日能重新打回京师来,我保定给你洗刷冤屈。” “那要是打不回来呢?” “打不回来你不就不是乱臣贼子了吗?你是新朝有功之臣了啊。” 不等白太海回神,秦朗又把手一招,边上早就有人把备好的笔墨纸砚送上来。 “来来来,白参将,咱们来写几个多尔衮和他小嫂子的带彩文章,还有李自成被高杰戴了绿帽子的事儿……” 这是要签字画押的。 白太海眼泪真流下来了,他是真的哭了。 亏得他此前还在想秦朗用什么法子来控制他呢,原来是这种龌龊手段。 可是,方法不在新旧,手段不再高低,而要看有用没用。 秦朗的这种方法有用吗?那绝逼的有用。 “来来来,这是《金瓶梅》,还有这《剪灯新话》,这是《醋葫芦》,你都参详参详。可要快点啊,要是等我都带兵出城了,你还没干完,那你也就不用再干了。” …… 当天日落黄昏时候,京城内一片寂静。 刘文炳、巩永固等已经先带着人拖着大量的金银细软缓缓驶出京师城门,留下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破口大骂。比如隐藏起来的成国公朱纯臣,还有家中一片狼藉的首辅魏藻德。 现在秦朗也带着兵施施然的出了朝阳门。 只不过整个队伍早已经不是五千人,而是浩浩荡荡的七八千人,这还是因为有不少人已经先一步赶往大通桥了。 秦朗军队伍中,吴三辅一脸蛋疼的骑在马上。 他不想走的。 吴襄人老成精,人还没到大通桥呢,就把身边的亲信派了回来,告诉吴三辅不要去大通桥了,去关宁找他哥。 但秦朗可没有忘了吴家,秦大个子把周家的事儿料理完了,就转头去了吴府。 吴三辅便只能不情不愿的带着吴家的家眷来到队伍里了。 朝阳门上,神色萧瑟的白太海巴巴的望着东南方,那里的一个人可握着他全家人的性命的啊。 第一百二十章 南幸诏书 京城很快就乱了起来,但又并没有遭受多救多大的混乱,因为崇祯、秦朗走的当天夜里,罗虎就再带着几百骑来到了城外,各处城门禁闭,无人敢在夜间开启城门。 但李顺的檄文到了天亮时候却已经张贴在了京城各处,城内的乱兵们也纷纷老实了起来。 京城内不少人都选择了跟随崇祯帝南逃。 数量远远超过历史上为大明殉死的人数。 这个不难理解么。 可对比京城大小衙门数以千计的官员数量,跟随崇祯帝走的人到底是小部分,甚至只能说是微小部分。 绝大多数的官员,乃至大多数的勋贵都是没有跟着走的。 因为他们已经对大明丧失了信心。 大同降了,宣府降了,居庸关也降了,这叫他们真心没了抵抗信念。 走?又能往哪里走? 等到大顺军南下了,那转眼还不都是新朝的天下吗? 只不过罗虎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城头上的人开启城门。 除了把檄文告示张贴城内之外,他更多的注意力还在大通桥。其部探马甚至都来到了大通桥,秦朗等虽一刻不停的装船上船,但还是有不少人依旧没能够完事。 一支支火把,一堆堆篝火,把大通桥附近照的如是白昼。 显然这里是要昼夜不停的。 如果李闯军这时候有大股部队抵到,趁势猛攻,那该占多大的便宜啊。 可惜罗虎的大部队还在后头呢。 他不过是惊闻李双喜受伤,更知道了崇祯帝南逃的消息后,这才不顾战马疲累,再度赶来的。所能做的仅是盯着对面。 李自成也非不愿意提前赶到京城,然后兴大军追杀崇祯皇帝。而是他根本不能够。 随着一路上势如破竹的杀到京师,李自成手下的人马是越来越多。不管是各地依附来的丁壮,还是各地投靠的降军,说句毫不客气的话,他李闯王现如今真的是拥兵百万也。 但拥兵百万和实际投入到战场上的主战兵力却是完全两个概念。 大批军兵投入到前线战场,那可是需要耗费巨大的民力物力方可保障的。如果能用十万人就解决了的问题,没有哪个正常的皇帝会派出二十万人的。 在武宁关一战前,这一切都不在话下,李自成是尽可能的把所有的可用兵力通通汇聚到自己的手下。可随着大同宣府两镇的投降,他就立马意识到自己不需要数量如此巨大的新兵新丁跟从了。转而开始把手中的新兵新丁分散到各地镇守驻防,他倒也清楚自己的根基是有多么的薄弱。 李自成军如此就大大的瘦身了一次,不过宣府大同虽都投降了,兵入京城的困难度大大的见弱了,可京城外头却还有一个居庸关呢,他也不会太疏忽大意。 那时候李自成手下的兵马依旧众多。 而为了让这些人马顺顺利利的向京城挺进,那就需要数量更多的民力民夫来帮衬,巨大的耗费真的叫新生的李顺政权感到肉疼。 因为李自成在两路人马进军京城的同时,也派人在中原和齐鲁开始招降纳叛,甚至连江淮都派出去降官前往招抚了。 这当然就需要把大量的兵丁分到各个地方了。 比如晋南,本来那一块是高杰那个混蛋玩意盘踞的,可在李自成大举进兵河东的时候,高杰拔腿跑了。 而对李自成言,他虽然恨不能千刀万剐了高杰,但他的首要敌人却是河东巡抚蔡懋德,然后是周遇吉。只有把蔡懋德和周遇吉先行收拾了,才能再掉过头来修理高杰。 结果高杰人就趁着这个时间给跑了,还一跑就连中原都不待了,直奔江淮去了。 这就跟一股龙卷风一样,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顾忌。 在败坏人心的同时,却也替李自成清理出了大片的空白之地,李自成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空白无主之地重新变回朱字旗号啊,就只能不断的分出兵力,乃至把一些个降官都派出去任职。 武宁关一战之后,刘芳亮兵出井陉也进展顺利,这个范畴就又添加了北直隶地区。 并且还要留下兵马挟制大同的姜瓖和宣府的王承允,以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李自成身边的可战兵力是在不断减少的。 但即便如此,李自成身边依旧有十万可战之兵,而且这十万人还多是老营老军,是李自成五营兵制的主力部队。 至于把这十万人说成数十万众、百万众,这不很正常吗? 要清楚在这个时代,只要人脸皮厚一点,就完全可以把民壮民力也归纳入大军中的。 十万主力连同数量众多的随军民夫民壮,这个进度,李自成真的是想快也快不了的。 不过刘芳亮却十分给力,就在秦朗都认为没有危险了的时候,津门卫突然传来急报——刘芳亮兵出静海,这都已经打到津门卫南门口了。 后世时候从保定到津门那是十分便捷的,可在明末这个时间点,保定与静海之间却隔着得胜淀和三角淀两大水泊,中间的陆路相当狭窄。 如果津门卫有足够的兵力,在静海设下兵马防御,刘芳亮部又缺乏漕船,想要拿下静海还真要费点周折。 然而津门卫的兵马根本就无力去守卫静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芳亮的一支前军夺取了津门的南大门。 即便皇帝在十七日日落时候就乘坐船只抵达了津门,还随行带来了一支军兵,可整个津门依旧人心惶惶。 甚至因为崇祯帝的到来而更加惊慌。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要被李闯军打了。 大明皇帝在此,李闯军怎么可能放过呢? 不过有近在咫尺的秦朗军,还有黄蜚、沈廷扬和冯元飏的兵马,崇祯帝心里倒一点也不慌张。 打不过就逃么,乘坐海船而去,闯贼还能追到海里吗? 事实上当崇祯帝人抵到津门的那一刻起,大明的走向与历史上的原本轨迹就迥然不同了。 崇祯皇帝眼中根本没有惊骇的李闯军,而是先就颁布南幸诏书。 号召天下忠勇之士南赴金陵,于南都待用。 然后连发诏书,一边把李自成说成是天下大害,号召北地忠勇之士抵抗闯贼,但凡建功,必不吝封赏;一边把吴三桂、左良玉、郑芝龙、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包括秦朗在内的这些个兵头,或是从伯爵提升到侯爵,或是封伯。 上架了 中午时候上架,大家伙多多支持! 《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上架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求首订) 在大通桥坐上船后,崇祯帝是一刻都没有停歇,召集身边的勋贵众臣,商议大事。 一群人对于眼下的局面真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商讨来商讨去,实际上还是崇祯已经用过的老办法。 封爵是如此,调兵遣将亦是如此。 一标伯爵侯爵里头,也就秦朗最不恶心崇祯,因为秦朗是真真正正立下大功的。 要不是他来的即时,就姜瓖、王承允和唐通的德性,崇祯皇帝见势不妙时怕是想逃都难了。 冯恺章之前的绝望可不是假的。 崇祯帝决意留守京师,凭靠的就是唐通忠勇。结果这位总兵大爷把自己的忠勇献给了李自成。 所以秦朗是救驾之功,救驾之功得一伯爵,那很刺眼扎眼吗? 秦朗,云海伯也。 然后命刘泽清起兵击郭升,郭升是李自成派去经营齐鲁的大将;命高杰回驻归德,筹谋开封,适机恢复中原。 叫左良玉北击袁宗第、白旺,寻机恢复荆北。 然后下令黄得功部迅速前往淮安,刘良佐部分守凤阳、寿州,以总督马士英总领军政,凤阳监军太监卢九德迅速赶赴金陵,任金陵守备太监。 反正金陵的守备太监也不一定只要一个(现在是韩赞周),嘉靖朝的时候都有四个呢。 然后郑芝龙这个新鲜出炉的安南伯也要调派战船入长江。 还有给史可法、路振飞、赵之龙、刘孔昭等人的旨意。 一天多的时间,除了吃饭,崇祯帝真的是连觉都没有睡呢。他睡不着啊。 一闭上眼就是列祖列宗指着鼻子的破口大骂。 崇祯帝距离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咸丰爷可还差的远呢。 …… 吴三辅站在船帮,眼巴巴的看着岸上的秦朗军。 他如果没有看错,眼前的这些秦朗军已经走了有三十里了吧?看看天上的太阳,这还不到午时呢,如此行军速度完爆关宁兵啊。而且更主要的问题是,昨天他们就已经走了五十里以上了。 岸上护卫的秦朗军人马与船上歇息的人马,算是两班颠倒。 上午、下午,上半夜,下半夜。 他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从京城走过了香河,已然是走了一半的距离。 然后现在还不到午时,就已经在武清境内,估计下午时候就能走到杨村河段,然后明天天亮之前抵到津门卫绝对不成问题。 吴三辅真就好奇死了。 秦朗这兵是怎么练的?一个个都是铁人铁脚板吗? 可是在军伍中历练多年的吴三辅深知道,这铁人和铁脚板绝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吃喝供给不上,张飞许诸也能练成病鬼。 强兵真不是说练就能练出来的。 而且看看人家这上下船交接时候的速度和秩序,任何一个懂兵的人都会把‘训练有素’四个字给按在他们头上。 一群体能超强又训练有素的军队,竟然是一支乡兵?这净瞎几把扯淡。 淮扬的军政官员就是一群瞎子。 秦朗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悠闲。 雷达显示,李自成的大军才抵达京城,虽然已经立马就调派军队向东追击了,且速度还不慢,极有可能就是一群骑兵,可人数不多,且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呢。 在没有多余战马可换乘的情况下,讲真,骑兵的前行速度并不比步军快多少。 骑兵适合短距离下的快速攻击,因为战马是一个非常娇贵的“武器”,只要保养和后勤跟不上就会导致战马的行动能力大大折扣。 而李自成的骑兵显然也不会如成吉思汗的蒙古军那样人配三马,乃至更多。 想要叫它们一日疾驰二百里的追上秦朗军,不用秦朗去打,对面的战马就已经全废了。 正常态势下,他们能一日保持个五六十里的行军速度就很不错了。现在是特殊情况那再来提升一截,一日七八十里,甚至是上百里,这已经是短期内所能达到的极限了。但如此速度比之秦朗军的移动速度可没有半点的优势。 靠着长久训练和优质供给下养成的强劲体力和一双铁脚板,秦朗军在轻装行进的情况下,一天百十里路是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他们还能分成两拨,一拨河岸护卫,另一拨上船歇息。 这李自成的骑兵还追个锤子哦。 然后就是津门卫南面的李闯军,他们抵到的时间会比京城追兵更快,但他们的人数较少。 何复等人早就把保定周边的船只给烧毁、销毁,刘芳亮军根本没办法乘船直入津门,现在其分出的那支兵马还依旧在津南的水坑水洼溪流河道里打滚呢。 可别把后世的津南地形套用在明末时候的津门身上,现如今的津南还是一片人烟不丰的郊野。 纵横交织的水道溪流和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水洼,以及排水极其不畅的水情,让这里每到多雨时节总会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眼下是三月里,能走已经是不错的了。 所以这南路来的李闯军更多是沿着运河向北推进,然后就跟曹友义和沈懋爵撞上了。这二人带兵能力一般般,同样兵力也较为稀少,打败李闯军是不可能的,但靠着水陆地利,延缓李闯军的进度却不在话下。 秦朗估摸着西南两个方向的来敌,心里头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这种做派带的新乐侯刘文炳都慢慢的放轻松了。 大部队行到杨村的时候,秦朗遇到了崇祯帝派来传旨的太监王廉。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秦朗有些懵逼的听着上命,前头的一段话他听不懂,但最后几个字他知道了,崇祯帝竟然给他封爵了,还是世爵,海云伯,然后副总兵也扶正了。 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啊。 “秦小哥,不,该是秦伯爷了。真是恭喜恭喜!” 刘文炳当先上来贺喜。 在他眼里,年龄不大又忠心可嘉的秦朗,正是现如今的大明朝所需要的肱股之臣。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想要起死回生,就少不了这些人的拼死效力。 “多谢侯爷了。这,这……”秦朗手捧着圣旨,脸上无比的激动,“实在是皇恩浩荡啊。” 虽然演技短浅,但眼下的这点事儿还难不住他。 他也的确是大大的惊喜。之前有个副总兵名衔就已经叫他十分高兴了,现在就更棒了。 伯爵在身,还是实权正印总兵官,文官算个屁啊,将来可以省他不少事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臣想要说的是齐鲁和孔家之事(第二更,继续求订阅) 三月十九日。 日上三竿,万道金色的光芒照撒在津南浩荡的芦苇荡上,映衬的大雨疾风之后的碧色芦苇更加的青翠漂亮了。 是的,昨天下大雨刮大风了。 甚至还有冰雹雷电交至。 这都要三月下旬了,也是见了鬼了。 幸好秦朗军准备的齐全,人人都有雨衣,就是用油帆布做的,当然,帆布是秦朗独有的称呼,放在眼下时代里,更多人以粗布盖称。 坚固、耐磨、紧密厚实。 军中的帐篷都是用这种布料制作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易燃。 这或许就是军营怕火的一大因素吧。 青翠的芦苇荡中,一支浑身湿漉漉的李闯军正在当地人的引领下,于水泊芦苇之中艰难穿行。 运河一线那狭窄的正面实在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明军火力很足很猛,船上又载有小炮,虽然只是小炮,但对于一路急行军赶来的李闯军言那也是降维打击了。 死磕正面,损失太大。 仗着兵多,绕道侧击才是正解。 也就是远距离穿插实在太困难也太危险,不然,马世耀都敢分出一支人马去直袭津门。 但也是靠着这种绕道侧击的法子,马世耀才能一步步向着津门靠近。 这次正面受阻,他还是用老法子,派出人马绕道攻击。 只不过因为昨日的风雨冰雹,这次侧击的队伍行进是更加的困难了。当然,带头的马世才心里头可全是庆幸呢。 马世耀的进展太过缓慢,他就又一次提起了直击津门的意见,因为这两天的行进之后他部距离津门的距离更近了,但最终被马世耀给否定了。 那幸亏是被他大哥给否定了,要不然行进途中遭遇到这一劫,他可就惨到家了。 一路唏嘘着的马世才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踏入了秦朗军的埋伏圈。 “二爷,您说咱们这会能不能抓住狗皇帝,这要是真抓到了,可就给大顺立下滔天大功了。” 马世才身边一个头目荡漾着满脸的笑意说着话。 “一定不能叫崇祯跑了。不然咱们皇爷要统一天下,就凭白增添了三分难度。” 马世才累得够呛,但要是说道抓崇祯这个话题,他可就不困了。 “三分难度?二爷也太瞧得起狗皇帝了,我看顶多就一分的难度。” 上位者身边从来不缺乏捧哏,哪怕是李闯军里,也有的是把话说的漂亮又可人心意的人。 现在马世才就笑的不要太开心了。 以至于‘砰’的一声枪响传来的时候,他是半点都没反应,被枪弹直直的打中了胸口,噗通栽下马来。 “砰砰砰……” 左右的芦苇荡中,一排排枪弹仿佛爆竹一样响了起来。 大批的李闯军还来不及戒备防备就被枪弹打翻在地上。 无数惨叫声响亮起来的时候,才有人大声的叫喊起来:“敌袭,敌袭——” 所以这一仗,李闯军注定是一场惨败。 …… 昨日在察觉到气候不对后,秦朗就立刻叫岸上人马悉数登船。 虽然今天辰时了,队伍才抵到津门卫城,比预定晚了些时间,可秦朗军上下全在船上也歇息的更久了。 城内崇祯帝行在。 看着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事儿——现在津门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接下来的战事,比如很快就要推进的海上转运事宜。 秦朗、沈廷扬和黄蜚带来的船只,加上冯元飏准备的二百多艘船,一次性的把人全都运走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安全性呢?21世纪都还有海难沉没的船只呢,更别说现在这个时代了。 这就跟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它不安全。 以辅臣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为首的随扈朝臣,和以英国公张世泽、驸马都尉巩永固、国丈周奎和皇亲田弘遇等为首的勋贵们,不约而同的认为皇帝和太子诸王要分开走。 皇帝和一两个王爷是一拨,太子和剩下的王爷是一拨,这样才最好。 但这样一来就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谁在前,谁后行呢? 还有津门的臣子勋贵们,又要怎么分置呢? 现在秦朗军回来了,秦朗本身信誓旦旦的打下包票,接下来不管是南来的还是西来的,全都不成问题。 这话就姑且信了,相信秦朗真能打败这两路贼军。反正还有三面环水的津门卫城呢,怕啥? 然而大伙儿可都记得,这不管是南面的还是西面的,全都只是李自成的少量兵马。京城内的大军才是李自成的主力。 一旦李自成提‘数十万’主力大军而来,秦朗那还守得住吗? 或者说李自成带人把海河一封,津门卫的人就彻底的被困了。那不就死路一条吗? 如此,一个悖论就一下子得出来了。 这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愁坏了。 秦朗一句话不吭,这里头没他说话的份儿,他除了对双耳朵来听,就是把心思都放在城外的埋伏战上。 然后一直到下午的申时正点了(4点),事情依旧没得出一个结果,反倒城外捷报先传了来。 秦朗军大败李自成军,非常轻松干脆的歼敌伏敌过千人。 崇祯帝绷了好久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 同时心中也做出了决定:“好了。众卿无须再言,朕已有了决断,大家一起走,分乘各船。”他就不信了,老天爷会那么的不长眼,把他们朱家父子一窝端的全送进海底喂鱼。 范景文、张世泽等几个大佬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似乎已经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了,而且皇帝父子通通分开乘船,也叫皇室正统的延续有了一定的安全性。 毕竟津门这里距离京城太近,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久留的地方,尽快离开才是正解。 崇祯帝这才转头大肆夸奖起秦朗来。 这段日子他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听得他都要万念俱灰了。秦朗现在的小胜一阵,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可也叫他有种久旱逢甘霖之感。 到了夜幕降临时候,津门巡抚衙门里竟然气氛一片轻松。 趁着初上的华灯,众臣纷纷离开行在驻跸。 “皇爷,海云伯求见。” “秦朗?” 崇祯皇帝惊奇出声,刚才那位可是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带进来。” “陛下容禀,臣想要说的是齐鲁和孔家之事,故不能明言。” “齐鲁北可达京津,西可至中原,又为江淮屏障,实天下要害之地。然总兵刘泽清非忠勇得力之干臣,只凭其力恐难保全齐鲁。曲阜孔氏都享声名于天下千余载,陛下何不重用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一仗再走1 秦朗这是在给孔家挖坑。 他能不知道老朱家一直怎么看待孔氏的吗?高高挂起来当个牌坊,仅此而已。 对比真正的权柄,孔家人多年来积累的田亩地产,佃户奴仆,再多再广那都是小意思,是真正的上位者根本不在乎的东西。 谁叫东方世界一直都是官本位的权力世界呢。 金钱财富永远都只是权势的附庸。 也所以在真正亡国危机面前,崇祯帝也从来没指望过一牌坊当起什么事。 可秦朗随后的话语扯到了道统正统的事儿,这就叫崇祯不得不认真起来。 如果孔家干脆利落的向李自成输成,那还真对李顺安定人心有不小的帮助呢。 秦朗挖了坑之后就离开了,怎么去埋人,乃至坑里头给人装点什么样的陪葬品,那都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来临了。津门卫城里一干勋贵重臣纷纷忙活了起来。 忙着把家产从小船转移到大船上面,而且很多人还学起了崇祯的法子,把手中的金银分到不同的船只上,家人也分乘不同的船只。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被一网打尽。 骆养性这几日特别忙,在十六日的人生抉择上,他到底选择了崇祯帝。 招揽了二百多锦衣卫手下跟着跑到了津门。 那一路上并没多大的发挥余地,直到现在,锦衣卫才再次行动起来。 对于手下勋贵重臣们的家底儿,崇祯帝手中已经有了一个简略的答案,但他还想直到的更多。 而在津门卫热热闹闹的时候,津南区域,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已经宣告结束。 马世耀无奈的选择了退兵。 依仗着运河水路上的跑船,大批的秦朗军乘坐着船只,硬闯李闯军的河道封锁线,作势要在他们的背后登岸,马世耀能怎么办啊?他只有后撤。 一直撤到了静海方才停下了脚。 秦朗便就再调转过头来,应对着西路即将到来的闯军骑兵。 这次统帅骑兵的人就不是罗虎了,而是李自成军中的头号大将刘宗敏。 这位是李自成最为信得过的心腹大将,也是李闯军中的第一猛将,与田见秀并列权将军,堪称李自成版的“常遇春、徐达”。 只不过李自成版的军中二壁是常遇春在徐达之前。 至少从排位秩序上讲,刘宗敏这个权将军还在田见秀这个权将军之前,当然这也跟田见秀现如今留在关中,和刘宗敏一个在西京一个在燕京有关系。 …… 津门卫西边的大片田地,现如今成为了两军交锋的战场。 一边是来势汹汹的闯军骑兵,他们是先头部队,但只要能把崇祯的脚程给绊住,后续的闯军大队人马很快就会扑到。 没能在京城里抓到崇祯帝,这也并不叫李自成觉得失望。 因为在来京城之前,他就没想过一巴掌将大明给扇死去。 朱明在南方还有大片的土地,于李自成这个做了十几年流寇,几起几落的人看来,那还是有不小的本钱的,崇祯帝真要死倔着不动弹,那才叫笨呢。 只不过大同、宣府,尤其是居庸关明军的不战而降,让李自成看到了留下崇祯帝的希望。 但这刚刚升起的希望在十五日当日收到京城密报后就旋即熄灭了。 现在之所以派出精兵铁骑来追,一大原因是不想叫崇祯帝走的那么顺顺利利;二就是尽人力听天命,顺带着从逃奔的明廷皇帝勋贵大臣那里多搞些银子。 平野上,两支军队都站定了脚步。 马匹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浓雾。 刘宗敏骑在马上,看不清楚里许外秦朗的容貌,但他能看清楚秦朗军背后耸立的金色皇旗。 这可把他乐坏了。 甭管对面的人是崇祯还是崇祯的太子,只要能抓到,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吴将军,你以为对面会怎么用兵?” 秦朗收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刘宗敏就一个打铁的,真没啥好看的。 吴三辅目光恋恋不舍的从望远镜上收回,对于秦朗的发问,不假思索的回道:“这还不简单,分兵包抄兜袭呗。” 这是骑兵对付步兵战阵作为常用也最为有效的法子。 没谁会傻逼到直冲步兵阵列的。 虽然现如今秦朗的这阵型让吴三辅有些看不懂。 不过秦朗军有那么多的枪炮,再是摆设,最基本的威力还是会有的吧? 何况后头还有太子呢。 朱慈烺在崇祯朝是一个很没存在感的人,哪怕有着太子的名头,但估计很多封疆大吏都不认得他这个人。 吴三辅也不知道秦朗是怎么说服皇帝的,叫皇帝不但答应他打这一仗,还筹集了津门所有的马兵来配合他,吴三辅现在就是马兵的总头目。 更叫太子出阵。 皇旗立在阵后,哪怕太子根本就不现身阵前,也足够份量的了。 吴三辅心中实则很没谱的。 他从骨子里就反对秦朗的冒险,几千号人安安稳稳的守在城中不香吗? 津门卫可是一处位置绝佳之地,三面环水,唯一不环水的南路还水泽芦苇密布。 城东的海河水面宽阔,明军舟船又多有火炮自备,别说北边只来了队骑兵,那就是来上几万精兵,没有足够的红衣大炮,或者是足够的时间,他们也威胁不到船只顺河出海。 何必要冒着风险去打仗呢。 而且秦朗他自己冒风险就罢了,还把他也给拉了进来。 但对于秦朗言,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经历战阵的机会的。尤其是跟大股骑兵的对决,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经历啊。 不真打过一仗怎么知道深浅? 尤其是现在,他部背靠运河,随时都能通过横贯运河的浮桥回撤对岸去。 这样无后顾之忧的战事,不去打多可惜啊。 还有就是他来京的这趟子事儿,整个过程相当顺利,目标通通达成,收获也十分巨大。可要是没有真真正正的打上一仗,与李闯军交一交手,就总觉得缺点什么一样。 秦朗还是很需要立一立威风的,那李闯军的人头立威。 “昂昂昂……” 伴随着出兵的号角声,战马的嘶鸣中,大股的闯军骑兵分成左右两队,宛如一双巨大的臂膀将秦朗军整个揽入怀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一仗再走2 “咕嘟!” 朱慈烺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可眼睛里却闪烁着坚毅。 这几日的剧变让一个小小少年迅速成长了起来。 眼前的阵仗虽然是他十多年人生中从未见到过的一幕,但他却在学着去接受。 江山剧变,国祚艰难,大明前途未卜,他身为太子岂能不知兵事? 是的,多年的读书生涯让他对军事真的一无所知,但学不就是了? 看看那阵前的秦朗,比他也不过大了三岁,先前也不过是一富家子弟耳,现如今不也几次引兵克敌? “国势艰辛,军民皆心慌意乱,正该与敌一战,灭其威风,挫其锐气,以振奋军心。” 昨日秦朗进言时候说了很多的话,朱慈烺记得不是太多,但这句话却怎么也忘不了。因为秦朗说这句话时候那溢于言表的自信直为他打开了一个崭新世界。 从长大记事以来就一直在读书读书的朱慈烺,性格温和,富有雅量,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文臣墨客所推崇的模样,但与明末这个乱世之年真的很格格不入。 而现在残酷的局势叫朱慈烺自己都意识到他往日学习的那些东西与时事的不相符,他自己都想到了改变,主动的去改变。 也所以才有了今日他的渡河督军。 秦朗看着左右绕袭来的闯军骑兵,神态镇定自若。 因为根本不需要他去示意,左右两翼的列兵线就已经迅速的改横队为纵队了。 随着哨令声响起,以靠外一侧的排头兵为中心,五列横队迅速来了个九十度挪移,横队变成了纵队,一个个枪口向外。 而后一门门虎蹲炮和威远炮被迅速的推到阵前。 没有把更重的五斤炮派上来。 因为秦朗知道应战的李闯军乃是一支骑兵部队,对面根本就没有火炮,秦朗就也留了一手。 说实在的,他真的不认为李闯军杀来的骑兵就能赢得过他的这五千军。 又不是冷兵器时代的骑兵对步兵。 秦朗军现在的战斗力,闯军骑兵要走,那当然是拦不住的。可闯军骑兵要来打一打,那不把他们撞得满头是血,这么多的枪炮岂不是白瞎了吗? 就算他把五斤炮藏起来了,那影响也不大。 李自成的骑兵来源很复杂,老底儿是西北起家的老人,但说真的,那个时候就跟随李自成的老秦子弟,到现在还没死翘翘的,那怎么着也是个将领了。 老李被洪承畴打的险些一蹶不振了,是在中原重新东山再起的,军中步骑的基础是中原子弟,然后又屡败明军,收纳了不少明军降兵降将,这就把基础混杂了。等到他打败孙传庭,重回杀回关中八百里秦川地,举手一挥,就又轻轻松松的招揽了不少关中人。 所以李自成的骑兵成色还是很过硬的,豫西与孙传庭决战时也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明朝的马政前后变化极大,不说明初,只说明中期以来,官马民养这事儿怎么看都不靠谱。 但不管如何,这事儿很是给中原齐鲁之地打下了骑兵的基础。 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起义就是个例子。 这基础本就不差,吸纳了官军降兵和秦川子弟之后,李自成的骑兵素质就更高了。 尤其现如今李自成拿下了燕京城,这在世人的心中,就跟夺取了正统一样,对于闯军上上下下的激励堪称打鸡血强无敌。 如今刘宗敏、罗虎带领的这三千骑兵,是气势正值巅峰的闯军精锐。 甭说前面的队伍是五六千明军了,那就是五六千清兵鞑子,他们都敢冲一冲。 罗虎亲自带人绕到了秦朗军侧翼,然后发现后者虽不是背水列阵,可距离运河水道也不是太远。那河里头不但有浮桥还有一艘艘炮船呢,骑兵是万不能插过去。 不过插不过去就差不过去了,眼前这阵仗他们见多了。 当下就有一都尉口中大声的一吆喝,身后百十骑就纷纷应和,宛如一支利箭一样直射秦朗军。 都尉是李顺的六品官,勉强步入中级军官的门槛。 这都尉在战场上打滚了多年,经验丰富着呢。 带着队伍在明军阵前百十步距离上晃荡一下,按他所想,那明军的火铳小炮肯定要开火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 不但没人开枪,也一样没人开炮。 都尉本来是想耍猴一样耍一把秦朗军,可现在却成了自己做猴耍给秦朗军瞧了。 当下怒火冲顶,拔出刀来狠狠一劈,真对着当前的秦朗军阵列冲了一波。 后阵的罗虎也没生气。 眼前的明军这般沉得住气,不下点血本,恐怕是不成了。 说到底,眼前的明军枪炮虽多,却不见多少长枪大盾,这就叫刘宗敏、罗虎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大明的火铳兵和炮兵就是个笑话,不是炸膛,就是滥射,手里面的家伙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当初豫西大战的时候,没了秦兵长枪重甲精兵的遮蔽,那火铳兵和车营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如果前方的五六千明军全都是长枪大刀重盾,他们反倒不敢真冲了。 火铳小炮不值一提,长枪大刀可是真要命的。 “杀啊——” 都尉大喊着催动战马,冲向对面秦朗军,耳边全是隆隆的蹄声和手下士兵发出的怪叫声。 两边的距离迅速拉近,很快他们就突入了百步距离,然后是八十步,再接着是五十步…… 前方的明军火铳兵越来越近了,可是出乎都尉预料,后者却始终没有扣动扳机打响火铳,更没有四散奔逃,还是依旧稳稳的站立,仿佛一群木头人一样。 这不应该啊。 都尉心里如此的说道,下一秒他耳朵中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 是威远炮。 发射散弹的威远炮首先开火,接着就是虎蹲炮,硝烟直接把兵线阵列给遮蔽了,但却不耽搁一排排火枪的齐射。 都尉没有中弹,也没有留意身边有多少人被打落马下,甚至没太去在意战马的哀鸣和人的凄惨叫喊——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 只不过这次他们是遇到硬骨头了。 都尉都还没冲到跟前呢,心里先就生出了这个念头。 因为对方的枪炮击发的太是时候了,距离正合适么,完全把他们覆盖在射程中了。不像之前遇到的明军,在敌至百八十步的时候就全都打完了。完全是滥射,根本打不中几个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总爷,看俺来擒他(五更完毕,求订阅) 枪炮声停了下来,战场上有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罗虎呆傻的看着战场上,人尸马尸倒了一片,竟然是全军覆没了? 在他和身后一种骑兵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个人从遍地横尸中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装扮赫然就是那都尉。 这时候天地间仿佛才重新活了过来,各种各样的惨叫人战马的哀鸣声方重新传入他的耳中。 都尉转了个圈,没能再找到第二个如他这般站起身的人,然后目光傻傻的看着对面的秦朗军,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举着,嚎叫着,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又如同一头决死的野兽,咆哮着向前冲去。 当然,这注定就要失败的冲锋很快就湮没在了一排枪声中。 当轻飘飘的北风把硝烟吹散去,罗虎口鼻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而对面的秦朗军阵列依旧。 这眼前的一切与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跟一盆冷水泼头,让罗虎大脑恢复了清明。 举手一挥,身后号角声立马响了起来。 “去,速报权将军知晓。” 秦朗军的正面,刘宗敏这时候应该还没感受到枪炮的厉害呢。 “将军,这阵仗就不能用骑兵冲,要用步兵。或是驱赶人潮冲锋,或是用盾车,一点点靠近了再拿箭吊射。用骑兵从太不值得了。” 刘宗敏从两边听到了消息,脑子里也很快就想到了这两点。但大顺已不是此前的流寇流贼了,驱使百姓当肉盾攻城,那太败人心,也太丢份了。 第一条不行,第二个法子又没条件没时间,所以今天这仗是注定打不下去了? 刘宗敏觉得有些晦气,自己辛辛苦苦追了多日,却白白失了两队人马,白白挫伤士气。 但作为一个流动作战了许多年的老将,作战经验丰富的刘宗敏可真不是纯粹的黑李逵,他打仗是很勇猛,然勇猛跟完完全全的莽撞胡来是两码事。 当下就已经决定退兵了。 今天这仗打不得。 “欺软怕硬”这是农民军的老传统了。 可秦朗又怎么允许这一仗就这么草草了了的结束呢。李闯军也太不争气了,才死了这么点人,怎么就撤了呢? 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人,怎么就这么怂呢? 催动大军攻杀过来啊…… 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仗要结束了,对面的敌军要撤退了,当下传令前军:“告诉吕大用,叫他亲自带一个营头向前百步。” 但刘宗敏只是一声冷笑,这小小的诱敌之计,就想引他上套,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对面主将出阵,俺家权将军有话要与你讲。” 闯军中奔出一骑,语气态度甚是嚣张。 但此时此刻的他们有这个嚣张的本钱不是? 刚刚拿下了京城,凭白收复十数万明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全盘接收了大明在大同、宣府和京畿的全部遗产。 李闯军的士气与自信这个时候正处于出道以来的最巅峰。 刘宗敏又是闯军第一大将,汝侯,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中吉营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节制文武,地位还在文官之首的牛金星(天佑殿大学士平章军国政事)之上。 对标大明,内阁首辅都不如刘宗敏风光。 与秦朗言,这个时候语气带着满满的居高临下滋味,真的很有点顺理成章。 看到对面刘宗敏的大旗已经缓缓前移,秦朗一挥手,亦驱马上前。同时背后的皇旗也在向前! 朱慈烺固然战阵零经验,可看到眼下的局势,那也知道李闯军要退了。 听到前面传来的消息,他也立马催动大旗往阵前去。但路上却还有点懵逼,这是不是也太简单轻松了? 而且对面的李闯军就死了那么点人,就不打啦? 朱慈烺满脑子的疑惑。 两军阵前,双方间隔三四十步距离,马匹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浓雾。 秦朗骑在马上,肉眼能够清楚地看到刘宗敏的容貌,那一脸的络腮胡还是粗壮的身躯,真有几分猛将兄的资本。 刘宗敏也眯起眼睛打量着秦朗。 这还真是年轻的过了份啊。 不管是他还是李自成,还是闯营赢诸将,最开始知道京城来了援军的时候都比较吃惊的,可再细细一看,就全没放在眼中。 不是水兵上岸,就是一伙子乡勇民壮,就都是垃圾。 可没想到,这看不起还没没两天呢,李双喜那小子就已经吃了枪子。 没给要了小命也要将养好几个月,李自成在京师的登基大典都参加不了了。 但刘宗敏对此也只做等闲,刚刚看到对面的枪炮后,他依旧没把对面放在眼里。然后就立马吃了亏长了教训。 不管是罗虎,还是他手下的丁大勇,可都不是软脚虾。左右两翼齐齐受挫,那就不会有假。 随后秦朗派人前突,这固然是很浅显的诱敌之计,但姓秦的敢以步兵来引诱骑兵,这从侧面也表现出了秦朗的自信不是? 刘宗敏真就对秦朗升起了好奇之心。 这人据说年龄还很小很小的,还不满双十。如此小的年龄就已经能练出这样的兵马,那等他再长大一些岂不是要更厉害? 罗虎的年龄都已经是小的了,这个秦朗更小。 “刘宗敏,你这时候请我来见面,莫不是知道李自成不是成事的主儿,想要弃暗投明?我背后可就是太子爷。只要你愿意投降,太子必恕你无罪。” 刘宗敏险些没给气呛了,他是万没想到秦朗竟敢以这种口吻与他说话。怒声喝道:“姓秦的,额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不知道大势在额们手里么!现在乖乖的下马投降,额还能向皇爷求个恩典饶你一命。否则嘛,你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秦朗敢在这个档口进援京城,那必是大明的忠臣,刘宗敏也不指望着自己三言两语的就能把人给劝降了。 今天本就是见见面,满足一下好奇心。 可秦朗也太过分了不是? “总爷,莫要多说话,看额来擒他。”刘宗敏身侧一人叫道。 双方汇面带的随从数量是一致的。 一个擎旗的,四个跨刀持枪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爷,云海伯还未成亲呢 刘宗敏这边说话的那个,是关中时候才投奔来的前明军士兵,武力过人,性格锐勇,只不过投奔的太晚了,而且之后的几个月里也没机会立下功劳,至今还是一九品哨总。 这人的‘哨总’和刘宗敏的‘总哨’可是全不一样的,心里头早就憋着一股劲呢,就想着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好升官发财。 现在于他看来那就是最好的机会。 对面虽然有几个人,但他哪里在乎啊。 单骑擒敌,扬名立万的同时也能立下大功来,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舞台了。 “啊……” 秦朗还无动于衷呢,刚到阵前的朱太子就发出一声惊呼。便是陪同左右的吴三辅都吓了一大跳,挥手就叫身边的家丁去抢人。 然后被李轩给拦下了。 他们家的公子爷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自得天命以来,除银子多得花不完以外,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的身手。 之前的秦朗是什么样,现在的秦朗又是什么样?巨大的差距,他们这些追随的老人最清楚。 那是天上地上。 这边李轩刚把人拦下,那里,李闯飞骑已经冲到了秦朗跟前。 来人不要太兴奋了。 对面的人都会吓蒙了吧?一个个全不动弹,也不遮蔽,真是老天要他赵成栋建功。 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整个人飞起来了? 赵成栋双臂一揽就要把秦朗给拿下,但事实却是他被秦朗给拿了下。 在外人眼中,那就是赵成栋打马飞奔到秦朗跟前,两马相错的瞬间,他伸手去拿秦朗,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秦朗单臂提了起来。 “唉,我说刘宗敏,你这就坏规矩了吧?怎么能干出言而无信的事来呢?” “哦。”秦朗紧接着自问自答,“也对,一群流寇草贼,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沐猴而冠说的就是尔等。” 嘹亮的声音响彻两军阵前,那朱慈烺刚刚还为秦朗的这一手感到惊讶,因为秦朗那体型怎么看都不是猛将兄啊,下一秒脸上就露出了由衷的喜悦来。 忠臣,这才是大大的忠臣! 隔着运河的津门卫城上头,嘹亮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城头上,崇祯帝对今天的局面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数千敌骑浩浩荡荡的追来,却在严阵以待的秦朗军跟前连连碰壁,丢下了几百人头最终只能无奈而返。 如果只是如此,那这场面虽然已经足够崇祯满意,却总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李闯军太虎头蛇尾了。 可之后两军主将会面,对面的人不讲规矩,派人偷袭,却被秦朗举手拿下,那单臂擒贼的场面直叫崇祯帝开怀大笑。 他环看左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觉得连城头上守卫的锦衣卫都比适才更硬朗了三分。 再听城头上军兵们的欢呼声,也觉得比刚才有力了很多。 这真是有点‘老子高兴看啥都美’的感觉。 但甭管这些是不是真的,津门城内那些个提心吊胆的勋贵重臣们是都大松了一口气了。 能把杀来的李闯军利索击退就行,反正再两天,船就出海了。李自成的大队人马就是赶来了也只能望洋兴叹。 等秦朗带人回返城中的时候,那几乎立马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同。 再也不是那种精神绷的跟弓弦一样的模样了,而是多了一份从容,哪怕方方面面依旧很紧张。 崇祯重重的夸奖了秦朗一番,又赐下了一批宫里带出来的珍玩宝器,笑呵呵的把众臣都打发了之后,脸上才露出了一抹郑重色。 秦朗很好,可他的年龄真的太小了,几乎跟太子是同辈人。 如果一切往好的方向说,大明真的有中兴重造之日,就秦朗表现出的能耐,重要不半途遭劫,那必是大明一柱石。 这可就是一难题了。 自己在的时候还行,等自己不在了,太子继位的时候那还能压得住吗? 崇祯帝一瞬间里都想到了老祖宗晚年清洗功臣的那些事。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子孙后世考虑,该下狠手的时候就是要下狠手。 可是又有不同,此一时彼一时啊。 当年太祖爷在军政权柄上是什么份量,现在他崇祯帝呢? 看看这天下间的一个个军头,比之南宋时的一个个‘x家军’来的更过火。哪怕是这个秦朗,他手下的人马军兵怕也是更忠于他自己。 所以,历史上的赵构是最终收回了诸将兵权,但自己能不能也顺利收回呢? 这真的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崇祯帝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主儿,现在又有人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谁呢,周家和田家呗。 大通桥结下的梁子,周奎、田弘遇可一直都没忘呢。 这不就反手一刀捅了过来了么。 还美其名曰是为朝廷考虑,是为朝廷惜才。 而至于这俩人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那当然也少不了另外有人的怂恿。反正是一环套一环的,绝对没人能把‘真像’查到秦朗的头上。 “皇爷,老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秦伯爷相貌不凡,年少有才,现在还未成亲呢。” 提督东厂太监王之心在边上说道。 说话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这位云海伯还真是有运道,周国丈和田皇亲暗嗖嗖的捅刀子,人家根本不知道却已经把事儿化解开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云海伯的银子昨天才送到他兄弟那里,今儿他就派上用场了! 这就是运气运道啊。 完全是还水到渠成。只要秦朗当了皇帝的女婿,那一切的不确定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王之心可不觉得皇帝会拒绝了这么个好女婿。 果然,崇祯帝脸上猛地一喜,对啊,他还有个适龄闺女呢。 “那周家……” “皇爷,老奴根本就没见周家的人有露面。” 这几日大小事多如牛毛,一般人崇祯还真忘在了脑后了。别说周家了,那就是宁家,他不也忘得干干净净? 还是朱慈烺记挂着人,让李继周把宁浤父女托给了周国丈照料。 那坤兴公主不是太子爷,她的手可伸不到宫外去。 “查——” 崇祯帝脸上涌起一股杀气,他感觉到了背叛。 周家子可是他给自己嫡女选定的驸马。 “老奴领旨。” 王之心无声的退了下去,转过脸来,一抹笑容方才露出脸上。这回银子得的还真容易。 自己要早点给云海伯送信过去,好叫他把尾款给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要见皇后 秦朗住处。 崇祯赏赐的金银珍玩通通被秦朗丢在一旁,弃如敝履。 那全身心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手里的宝剑身上。 “青釭剑!真的假的啊?” 他脑子里关乎赵云佩剑的唯一史料记载就是东陵大盗孙殿英打慈禧墓里挖出的宝贝之一。 那按道理,崇祯帝的宝库里存着这么一把剑倒也说得过去。 反正名字是很演义,模样也是汉剑的模样,极其锋利。 不管它是真的假的,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秦朗的佩剑了。 秦朗正满脸高兴呢,周群悄悄的走了近来,一脸喜意的禀道:“公子爷,王太监传来消息说事儿成了。” “成了?那周奎还真是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他么的,都还没彻底安全了,就在崇祯帝跟前打他的小报告。 秦朗很是鄙夷。 想不明白周奎脑壳里装的是不是一团浆糊,完全不顾一点大局,又蠢又坏。 周群在一旁嘿嘿笑着,“可不就是又蠢又坏么。大明朝都不行了,他还死扣的不认出钱。就跟没了大明朝之后,他家的富贵还能保住一样。” “不提他了,把他家的那个管事把住了就行,还有王之心的五千两你尽快给他兄弟送过去。” 周群欣然领命。 这种涉及到秦朗阴司的事情,他能够经手,这足以证明秦朗对他的信任和满意,周群再高兴不过了。 虽然他家是跟刘家一个时间投靠的秦朗,但对比刘昀刘杰父子,周群和他老娘曹婆子可就低调的太多了。现在他觉得自己总算是赶上来了。 “姐姐,姐姐……”六岁大的昭仁公主小马驹一样跑进了坤兴公主房内。 这一家人从紫禁城急匆匆的搬到了津门,吃穿用度上的差异先不去说,只说这住所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比如说昭仁公主,在紫禁城她是住在母妃西殿的,可在津门这儿,她与坤兴公主姐妹俩合住一个小小的院子。 没办法,崇祯帝后宫再没几个人,也足以把一个巡抚衙门的后院给塞得满满的。 “昭仁,你这是又跑哪里去了?” 看着妹妹额头上的一层明汗,坤兴公主真的是有些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崇祯正是心烦的时候,看看周边的宫娥太监,哪个还敢放肆?对比年幼不知愁的妹妹,坤兴公主可已经是大人了,错不是京城剧变,她今年六月就要出嫁了的。 所以昭仁公主来到津门之后还非常高兴非常乐呵的到处打转,哪怕是那个小小的后花园,比之御花园差了不知道多少的后花园都让她兴趣迥然。 而坤兴公主就是满面的愁容了。 “姐姐,姐姐,我听父皇母后说起你婚事了,周家人不成了,父皇给你新选了个驸马。” 昭仁公主连忙放出大雷,免得再受长姐的责备。 什么?! 如同一道惊雷劈下,打的坤兴公主直晃。 “周家怎么就不成了?新驸马又是谁?你快与我说。” “我也不知道周家怎么就不成了。”昭仁公主是见过周世显的画像的,觉得还算不错,她姐姐也挺满意的。“只听王太监说周家人没有出京。” 坤兴公主愣了刹那,瞬时间火冒三丈。真亏得去岁没有早嫁,要不然非呕死她不可。 “新驸马是个叫秦伯爷的,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儿?不过母后听了很是高兴。” 坤兴公主也有些懵逼,秦伯爷?这名儿确实很怪。 “哈哈,那里是秦伯爷啊,那分明是云海伯秦朗。” 朱慈烺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他也是听闻了消息之后立马来与坤兴公主报喜的。 今日随秦朗上阵,让朱慈烺对秦朗很是推崇,国难之时正是要用这样的良将才行。他倒是还没有想到日后的事儿,没有想到秦朗年岁小的潜在问题,而只是高兴。为大明高兴,也是为坤兴公主这个同胞姐姐高兴。 所以确定了消息后就来于坤兴公主报喜来了。 坤兴公主当然知道云海伯秦朗了,这几日这个名字早就灌满了她的耳朵。无论是这个人的年龄还是他在关键时刻进援京城的事,那放在一块就是一个传奇啊。 简直能跟当年“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吴三桂来媲美了,而且年龄还更小。 坤兴公主满面羞红,朱慈烺对秦朗赞声滔滔不绝,听的她真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尤其是跟背叛了大明的周家做对比,秦朗这位大明忠臣就太合她的心意了。 而像这样的好事情,那根本就是没办法隐瞒的,在当天下午王承恩跑了一趟秦朗这儿之后,那就瞬间传遍了津门卫城。 “哐当!” 青瓷茶碗打在地上被摔了个粉身碎骨,周奎气的手都在抖。 秦朗在大通桥那里拿他周家和田弘遇那老东西当鸡杀,一下子就叫随后的勋贵大臣们老实了,可他们是老实了,周奎的面子怎么找补? 这好不容易抓到漏洞给了秦朗一刀,不曾想却助了人家一臂之力。 周奎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 “备车,我要去见皇后。” 周奎怒叫着。 “父亲息怒,这可是皇上的意思。”二个儿子,还有侄子假子全都在拦。 “所以我去见皇后啊。” 不管皇帝对周家是不是有意见,周皇后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好女儿不是? 周家人根本就拦不住怒火上头的周奎,自觉的自己被狠狠打脸扫面子了的周奎,硬是在天黑前见到了女儿周皇后。 “这是为何?” 并不知道自家老爹跟秦朗有那么一挂冤仇的周皇后真是莫名其妙的很。 秦朗这个女婿她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的。 年龄小忠贞又有干才,还是眼下朝廷最需要的干将,配自己的好闺女那真是太美妙了。日后太子继位的时候,那都可以成为保国柱臣。 是啊,为何呢?周奎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最后还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他把自己闺女送来给崇祯全颜面的银子都能昧下来一半,在闺女跟前哪还有脸呢?(今年初崇祯筹款,周奎迫不得已拿出了五千两白银来助饷。周皇后眼见父亲贪财如命也无可奈何,从宫中偷偷变卖自己的金银首饰后换来五千两白银给父亲周奎,让周奎按照自己的名义捐款,好歹凑个一万两不能让其他大臣笑话。周奎收到女儿的银子后却在里面扣掉两千两,才将剩下的三千两白银上交国库) “皇后啊,秦朗这哪里是在打老臣的脸呐,这是在打您的脸啊。他这是根本就没把老臣没把您放在眼里,目无尊上啊。” 周皇后直直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果然,她就不该对她爹有什么信心。 那些抛家舍业跟随朝廷的忠臣义士,在她爹眼中怕还没有几匹缎子重要呢。 “国丈若再来求见,就说我身体不适,要静养。” 勉强应付着把老爹送走,周皇后揉了揉脑门,闭着眼睛说道。 她不想见这个爹了,至少在眼下这段时间里不想见他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生的抉择口 山海关处,大批的关宁军正鱼贯而出。 吴三桂虽然早在去年初就跟他的便宜舅舅祖大寿建立起了联系,但眼下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大明朝。 去岁的九月里,清军绕过他主力屯驻的宁远城,攻打广宁中后所,广宁前屯卫和广宁中前所。前后七八天,三座城池就全部失陷,吴三桂的宁远,成为山海关外一座孤城。 不能说宁远已经完全丧失了战略意义,只看清军打下了那三城之后并没有据为己有,或是进而去试探着攻打山海关,而是收拾了俘虏缴获后,干脆利索的撤回了锦州城,那就知道宁远城的战略意义还是存在的。 但吴三桂损失惨重也是绝对的。 本来这些地盘都是他的囊中物,是他三千夷丁突骑的家。现在清军这么一扫荡,吴三桂不但丢了很多佃户,手下军队不少人的家眷还沦入鞑清手中。 更重要的是,清军在撤退时还破坏了三城的城防,虽然没有去破坏田亩和水利工程,但这今后谁还敢安安心心的在这儿种地呢? 就跟清军南略一样,人家能绕过宁远城一次,就能再绕过第二次、第三次。 那么吴三桂在三城还种个屁的地啊。 种也不是给他种的啊。 吴三桂正发愁呢。 从去年入冬之后就在考虑着撤回关内的问题,但关宁那么多依附着吴家的丁口,想要通通撤回关内去,必然要有妥善的安置之地啊。 这个问题不解决好,那当然是不能动身的。 吴三桂把目光盯准了山海关外的永平府。可这事儿不是他说了就算的,也不是蓟辽总督王永吉说了就算的,是必须由崇祯拍板的。 但到了年初时候,崇祯帝刚刚开启这个话头,就被辅臣陈演、魏藻德这俩臭不要脸的给堵了回来,要脸面的他由是暂时搁置了这一事,直到三月里局势危机万分了方才重启来。 给王永吉下旨,叫他火速赴宁远,催促吴三桂军民入关。 也所以,所部尽皆辽军,所处又是辽东的吴三桂,受封平西伯而非“平辽”、“征辽”字样。“平西”这两字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准备去打西边的农民军吧。 可是吴三桂所部精兵三四万,宁远辽民七八万,再加上三城残余的子民,总数近二十万,尽数动员就需数日,军民迁移又行动缓慢,每日只行十余里。宁远到山海关二百里路,硬是让吴三桂走了半个月还多。 现在吴三桂引先头兵马先行,大军终于出山海关了,但京城也已经丢了。 只是跟历史上的吴三桂不同,这个时空,吴三桂人前脚刚到山海关,后脚就收到了皇帝南幸的消息,不跟历史上的一样,迟了好几天才收到崇祯殉死的消息。只不过他爹和他兄弟也跟着崇祯皇帝走了。 这可把吴三桂给哭死了。 说他爹的,你说你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你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关宁享福,皇帝一声吆喝,你自己就屁颠屁颠的进京提督京营去了,你现在这不是自找的吗? 嗯,崇祯三月初才起用吴襄提督京营,估计也是前脚才到京城,后脚崇祯帝就南幸了。 你说这找谁说理去? 吴三桂现在想起来就哭。 亲爹和兄弟还有妻妾等都在皇帝的手心里,他一下子就尴尬了。 本来他完全可以高坐钓鱼台,等着李自成开价呢,现在就要考虑是不是先向李皇帝上降表了。 不然,李自成能饶得了他? 山海关就在他手里,等于把刀子架在了李自成的脖子上,这都不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事儿了,而是要命的事了。 当然,吴三桂想到他爹和他兄弟,也觉得很要命。 哪怕他有个哥哥在鞑清那边,跟着祖大寿一块降清了。 那崇祯皇帝手里握着是他的亲爹啊。 焦灼、苦闷;往事、眼前的种种事变,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 自投身行伍以来,吴三桂一直驰骋辽西走廊,与清兵长年周旋。虽然多是在挨打,但他也有自己的盘算,觉得关宁一线稳固,关隘险阻,加之关宁兵兵勇悍,清兵就是倾力来打也难以突破。 所以别管清军入塞南略了多少次,那都是无根浮萍,他们终究是要回来的。 吴三桂忧虑过时局艰难,尤其是豫西决战孙传庭潼关败亡之后,他就知道关内的局势再也不同于以往时候。 农民军再也不是被明军赶的跟孙子一样的乌合之众了。他们是能跟大明分庭礼抗的存在了。 但任是他高看了李自成,也想不到李自成会如此迅速地把定鼎天下二百余年的大明逼到生死存亡的地步。 不能想像数量庞大的明兵和众多如云的将官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大同、宣府和居庸关,十几万兵马竟是不发一箭的尽数投降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不久前,他还是堂堂的总兵官平西伯,而今天,君王就已经是弃国而逃之军,他成了唐威武郡王郭昕那样的飞地孤臣了。 吴三桂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做不了郭昕。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骨头是硬不起来的。他才33岁啊,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他为什么要想到死呢?他还是一军的统帅,掌握四万人的强大武装力量,其中有三千余人还是他吴氏的子弟兵,凭借这个资本,他自信能在天下乱世之中取得一番的作为。 可转而他又想到自己的家,父母兄弟妻妾等三十余口人在皇帝手心里,他要真投李自成,那岂不是送爹娘兄弟去死? 也不对。皇帝不见得就会真下辣手,那样的话跟他吴三桂可就解下结不开的死仇了。 但总归是生死未明,吉凶未卜的。 一阵阵悬念而产生的隐忧撕扯着他的心,把吴三桂人都要撕碎了。 今后怎么办?他徘徊不定,心无定算。 投清吗?这一出路时不时的在他思想中闪现过。 只能说吴三桂还是很孝顺的,潜意思的他就排斥投降李自成,但投清了,他爹也一样艰难啊。再回顾以往他与满清的一系列厮杀,还有关宁军立军之初打辽军那里继承来的基本思想,投清真也非其所愿。 吴三桂觉得自己就处在一个人生的抉择口上,生路只有一条,其他的全是万丈深渊,可偏偏四周全是浓重的迷雾,他一脚踏出去,很可能就会坠入无底深渊中。 然而局势残酷就残酷在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要不然,李自成饶不了他,而满清在得知消息了后,也很定会插上来一脚。 吴三桂估量了各方面的力量,权衡利害得失,最终还是采取了静观形势变化的态度。 他一边跟李自成通透消息,看李自成对自己的态度;另一边再使人向津门的皇帝告急,好歹也把崇祯皇帝给糊弄了。 但愿李自成不要欺人太甚,不然他来一个联清灭虏,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给白广恩、唐通一个教训就成,让他们乖乖的回蓟州去。” 探马已经送来了最新消息,白、唐二将已经统带大军向着永平府奔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扬帆出海 白广恩、唐通当然不是吴三桂关宁军的对手,但两人也没有吃大亏,吴三桂显然是留了手的。这就跟李自成第一批派来的人是白广恩、唐通太一样,也仅仅是一个试探。 李自成进入京城后,环顾左右,各镇将皆降,只剩下一个吴三桂了。 这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不曾。 何况山海关是连同关内关外的咽喉要道,任何一个想在京师坐稳皇位的主儿,对那里都是志在必得。 但吴三桂他不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啊。 当年关宁铁骑南下中原,打的他们抱头逃窜,不管是他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那都狼狈的很。 李自成怎么可能忽略了吴三桂呢。 在他看来,山陕、中原、荆襄皆已在掌握中,大江以南可传檄而定,惟山海关吴三桂,若锋芒在辈,兼嫌关外劲敌,让李自成睡卧难安。 山海关与清兵只是一关之隔,近在咫尺。吴三桂进可威胁京师;退可凭山海之险固守;逃也能举足即至清兵营中。如若姓吴的跟鞑清真的勾结起来,那可就把他的大顺置于险地了。 这回他派降将唐通和白广恩率部东攻滦州,不止是要作夺取山海关的第一步骤,更是一试探。看看吴三桂的反应。 如果吴三桂视而不见,自始至终都守在山海关,那这个大明朝的平西伯可就不在话下了。 可是,吴三桂他没有。 唐白的进攻没有得逞,被关宁军轻松击败,退回蓟州,但万幸的是吴三桂也没有追击,仍驻师关上。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算是最坏。 说明吴三桂既不像白广恩、唐通这般容易降服,却也没有与大顺拼死为敌的意思。 姓吴的关宁军兵强马壮,老子兄弟和家眷都又在狗皇帝的手中,如此之选择倒也合情合理。 白广恩、唐通二将的失利只不过意味着轻轻松松的收服吴三桂这一意图的破灭。 但大门还远没有被关上。 “皇爷一路势如破竹,收降数十万众而下京师,可见人心所向,已是大势所趋。偌大的北地,除去山海之外,不出月余即将再无一寸明土。彼地已是飞地孤城也,吴三桂数万精兵如何能自存?而至于其为大明尽忠殉死,这又是笑话了。辽西将门何时有忠臣烈士的?祖大寿饱受皇恩,生死关头不也是降了么?吴三桂也势必走投降这条路。除非他相信鞑子能尽弃前嫌的接纳他们。” 顾君恩满满自信的向李自成进言道。 他真的觉得吴三桂除了投降再无第二条路可走的。 边上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也尽数认同。 对比投降新朝大顺,似乎投降给有着血海深仇的鞑清异族更不能为人所接受吧? “皇爷,前明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素与吴三桂交好,吴以老师尊之,今已从狱中放出。皇爷何不授之于官职,让其劝降吴三桂呢?”张若麒在松锦大战中多番催促洪承畴进兵,负有一定的战败之责,逃回京城即被逮捕下狱。 李自成召来其人,还未拉拢了张若麒先就表示投降,李遂即授其为山海关防御史。 然后还是派出唐通率部,携犒师银四万两,前去山海关赏赐辽兵。同时,特授降官左懋泰为兵政府左侍郎与唐通协守山海关,又派出将吏各一人携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锦币千端赏三桂,另有敕书一通,封吴三桂为侯。 牛金星和京师内原与吴三桂有些联系的前密云巡抚、降李后任顺天府尹的王则尧等人也不断的写信给吴三桂。 同时,崇祯帝册封吴三桂为平西侯的敕书也终于抵达了山海关。 但如今的严峻形势,吴三桂岂是区区一封敕书所能左右的?说真的,崇祯帝就是派人送来一万两银子都比这封敕书管用。 因为关宁军严重缺饷,急需补充。 从松锦大战之后,朝廷给关宁军的钱粮供给就已经不够了,尤其是饷银方面,严重不足。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吴三桂为了养兵都不知道往里头填进去了多少银子。 所以吴襄到京师后,崇祯帝召见他问及关宁军进援京师的事情,吴襄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了白银百万两。只把崇祯帝给吓懵逼了。 所以这时候崇祯皇帝一封轻飘飘的敕书,真是半根毛的作用也没。 人家李自成好歹下了几万两银子的血本呢。 何况李自成随后又对吴三桂承诺,只要他能来降,立刻就赐下所将兵卒四月军粮。 老李现如今也不缺粮食。 这条件李自成还同时对左良玉、高杰、刘泽清等人许下了。 而同时,就在吴三桂轻松击退白广恩、唐通所部的时候,锦州的鞑清,也已经派兵火速奔到宁远了。 在吴三桂撤离宁远半个月后,锦州方面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那是来不及请示盛京,就先派出兵马抢占了宁远城。 而这也意味着吴三桂‘腹背受敌’的艰难时间就要来到了。 不过这个时候,秦朗一大班子人早已经扬帆出海了。 每艘船上都装的满满的。 几百艘船云集大沽口的时候,那真的是帆樯如林,舳舫蔽海。 直叫秦朗想起了传说中的郑和船队。 可惜自从大明朝叫停了郑和船队后,二百年里这片海域上就再难看到如此盛景了。 哪怕现如今的郑家雄霸东南沿海,那牛逼劲连西洋各国都要退避三舍,可实际上郑家也只能在家门口逞威风。 不提那更加遥远的南洋,只说大员那地方,荷兰人都更有发言权。 “老子早晚要把舰队开到欧洲去。” 不可能真的派一支巨大的无敌舰队横队欧洲,可总能派人去表一表自己的存在感不是? “海云伯此言大谬。西平侯乃国朝柱石,饱受皇恩,岂能做出这等无父无君之事。” 左都御史李邦华自觉的秦朗这人太胡扯了。 说吴三桂非忠臣这已经很过火了,竟然还说他会先投李自成再弃李降清,这不是荒谬吗? 秦朗无动于衷。他的坐船离崇祯帝的龙船并不远,可事实上自大沽口出海后,他就一直在崇祯帝的龙船上。 很多大臣也都在这艘船上。 这说话的李邦华是一,范景文和兵部右侍郎王家彦是二和三,还有刘文炳、巩永固、周鼎、田弘遇和冯元飏、沈廷扬等,包括周皇后、袁贵妃和两个公主。 而其他的方岳贡、倪元璐、张世泽、李国桢等勋贵重臣,或是陪同太子朱慈烺,或是陪同定王永王。 可以说是把分篮子装鸡蛋做到了极致。 崇祯帝与三个儿子的船只所在船队位置都不一样,三个皇子向见一见皇帝都难,只能天天派近身的内侍乘坐小船来问安。 第一百三十章 皇帝的女婿不简单 崇祯帝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他这艘船上,有秦朗这种江淮起家的地头蛇,有沈廷扬这种豪商子弟,还有冯元飏这种生在江浙慈溪的江南士绅之后,再有都察院的一把手李邦华,有内阁辅臣范景文和兵部右侍郎王家彦,以及吴襄和吴三辅这样的兵头。 那已经能商议不少的事情了。 天下大势也就在这几个人的口中。 刘文炳、巩永固、周鼎、田弘遇这四个皇亲国戚,这就是摆设。天下大势大事他们也真不懂。 不过这四人谁不懂,却也知道吴三桂的份量,看着跪下的吴襄和吴三辅,刘文炳和巩永固是直着急,而周鼎田弘遇就恨不能捂嘴偷笑。 “辽西将门历来非忠贞干勇之士,早前的那些人就不说了,只说祖大寿,由此推彼,臣便信不过关宁军。”自然也信不过吴三桂。 吴襄和吴三辅之前跪在地上还更多是在做戏,可这个时候两人心里头就真的咯噔起来了。 是啊,老二在鞑清那边不但有个便宜舅舅,还有个亲大哥呢。 谁敢说他就真不可能投鞑? “不过双边厮杀这么多年,到底结下了血海深仇,如果李自成是成事的主儿,臣以为吴三桂是会投李的。”秦朗并不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打乱了吴三桂的历史轨迹,哪怕他把吴襄和吴三辅提溜了过来,但吴三桂这个大孝子在历史上可是把他爹给‘孝’死了的。 “然而……”话音一转,这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李自成为什么不能成事了。 这一套要从根上说起,李自成三年不纳粮他就是自寻死路。实际上秦朗已经跟沈廷扬、冯元飏说过了,现在不过是重新再讲一遍。只是沈廷扬和冯元飏俩人之前听了谁也没往外说。 而今天秦朗却不管不顾的对着吴三桂直接开喷。 崇祯帝这些日子里的压力是很大的,他是真怕自己到了江南也撑不起架势。 李自成顺顺利利的进京,把他真的吓坏了。 这要是刘泽清、左良玉他们也被李自成传檄而定了,那大明江山可还怎么保啊? 他是真没注意到李自成新顺政权的软肋。 现在猛地提起了精神。 李自成也缺钱啦?那他怎么去解决了? 想想自己筹钱时候的艰难,崇祯帝现如今他有兴趣了。 “拷官追饷不过是如此。” 赶在诸人之前,秦朗又说话了。 “敢叫陛下知晓,这大明朝的官儿啊,贪污腐败早就从根上烂掉了。天下的百官,全都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要是隔一个杀一个,那必有漏网之鱼。” “京城中如何搞钱,对那些当官的和富绅之家下手准没错。” “那些个内阁辅臣、六部尚书,没个十万两不准出牢房;各部侍郎,各门堂官拿个五六万两,再叫你们舒坦;还有各部郎中和御史科道官员,这些个官小权大之辈,三五万两的总少不了的。” “最大最肥的猪就是勋贵皇亲,还有宫内的大小太监,全都抄家了干净,也不会有人替他们喊冤叫屈。那银子田亩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敢胆不给,哼,夹棍烙铁伺候,看谁能顶得住?” 秦朗说话的时候把眼睛直瞄着周奎和田弘遇,盯得俩人脸都青了。 船舱内一片寂静,不管是崇祯帝,还是王承恩、范景文、刘文炳等,亦或是边上的太监宫娥,一个个全根木头人一样膛目结舌。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千把万两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对了,还有京畿的富绅大户,那也是一群养肥了的猪,千把万的银子都往少了说了。”传说中老李可是敲到了七千万两银子的。 崇祯头有些晕。这事儿还能这么玩?对于他一个出身皇室又深受儒学影响了三十多年的人言,那是绝对与三观背道而驰的邪恶行径。 这是明抢啊。 “火烧到眉毛了,不做就亡,你做是不做?” “但这又是饮鸩止渴。李自成若真如此行事,必大失人心。北地各省有多少官员要反正不说,那吴三桂先就要反悔。” “可他一反悔又能怎么样呢?还来做大明的忠臣吗?笑话!” 就是满清不出兵打山海关,只李自成大军来袭,生死关头吴三桂又能如何?满清只管拿捏起来架子,有的是法子逼吴三桂就范。 这道理在场的人谁都懂。 “最多就是加层遮羞布,说什么联清灭虏,接师助剿的屁话。反正吴三桂他好不了。” 李邦华、范景文和王家彦全都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秦朗。 这个皇帝的新女婿真不简单啊。可不能全用武将的目光打量人,这位未来远大着呢。 崇祯帝把手摇了摇,这是赶人走的意思。他头疼,他头晕,他心里乱糟糟的。必须自己先理出个头绪来,这叫诸人来商议。 “不可怠慢了吴家父子。” “奴婢遵旨。” 旁边的内侍忙应声道。 秦朗等人就各自回自己的船舱了。 接着大家就又划起了各自的小范围圈。比如范景文、李邦华和王家彦三人,比如沈廷扬和冯元飏,比如刘文炳和巩永固,比如周奎和田弘遇。 而秦朗与吴家父子是绝对的孤立。 而这一孤立就直到了登州。 那个时候船队的前头后尾就都已经知道秦朗的那番话了。 还别说,不少人觉得大有道理。 虽然有一些人说了李自成未必就会自毁根脚,干出那等自毁人心的蠢事,可李自成百万人马,无数官员,这钱粮耗费又要从哪里来,却是一个结不开的死结。 以至于到登州的时候,大多数的朝臣竟都默认了李自成‘拷官追饷’的这一选择。 农民军也就这一年多来改变了一些态度,之前时候不都是这么干的么。所到地方,先就拿官员富户下手。 在京城里拷官追饷,那是他们旧态复发。 而吴三桂?他也被很多人给‘认定’了。 毕竟吴三桂是不是周遇吉那样的朝廷忠义之臣,实际上大家都心中有谱。吴三桂绝成不了周遇吉第二的。 只不过不少人一时间还接受不了鞑清入关成就金国第二的事实。 照秦朗的说法,李自成军绝不是关宁军+鞑清的对手,又因为有自身根基不稳的缘故,李自成他这一败很可能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跟大同宣府居庸关十几万大军接连投降一样,李自成极可能也要遭遇连败连挫,那十有八九在北直隶与河东也难立住脚。 比较他在这些地方的根基太浅薄了。 甚至能不能保住中原和关中都难说。 只不过这话几乎被所有的朝臣勋贵认为是危言耸听。 更多人坚信鞑清入关成不了金国第二,反倒会是大明的一大助力。李自成没这么不经打! 他们的出现必会大大牵制去李自成的精力和兵力,大明反而能趁机喘一口气。 只要左良玉能守住荆州武昌长江一线,那大明至少还能保有半壁江山,等到李自成与鞑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时候,大明未尝不可得渔翁之利呢。 对比秦朗的意见,这才是崇祯君臣更愿意来相信的未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设 登州,刀鱼寨。 无数海船把整个水寨都给塞的满满的,以至于很多船只都还飘在外头。 秦朗上次来都没能好好的看一看这座备倭城——其距离登州城有两里远近,位城北丹崖山下,临海而建。宋时置刀鱼巡检,泊刀鱼战棹,备御契丹,名刀鱼寨。洪武九年始筑水城,北砌水门,南设振扬门,以土城绕之,引海水入城,易名备倭城。万历二十四年,土城甃以砖石。天启年间,登莱巡抚袁可立曾在此操练水师,节制登州和东江两镇兵马。 哪怕现在登莱水师早就荒废,但备倭城可依旧是一座坚城啊。 秦朗早就看中这里了。 郁洲山岛很好,但位置太偏南了,除非鞑清大举南下,要不然那地方受不了大的威胁。 可登州这地方就不一样了。 如果在这儿布置一支水师,那时时刻刻都能威胁到津门,威胁到整个渤海湾。 针对鞑清,秦朗一开始构想的战略那就是叫他海路不宁,依仗着海上优势,不断的出击,有效牵制鞑清的军事力量,最好能牵制一些他们的八旗兵。 所以齐鲁半岛的南面和北边的渤海湾,那就都是秦朗水师力量的用武之地。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刘泽清能在齐鲁抵挡住鞑清。 但鞑子想要如历史上一样,轻而易举的传檄而定齐鲁,那也是痴心妄想。 如此,秦朗可不就要把这里好好的看一看了。 沈懋爵看着在城墙炮台上不断转悠的秦朗,很是唏嘘的叹了口气。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就落得孤家寡人一个了? 就连吴家父子身边都有人嘘寒问暖呢,反倒是秦朗这么个前途远大的驸马爷,无人攀附。 沈廷扬看了自家堂弟一眼,一言不发。但沈懋爵却很是不忿,“这什么眼神啊?是吧?”他拽住了沈应明抱怨道。那种看到白痴的眼神太叫他受伤了。 “叔父,秦伯爷可是驸马啊。您看看巩驸马又是怎么做的?”大明朝的驸马都是什么样的啊?那就是巩永固这种朝政上不插嘴,朝臣们不结交,只混个富贵闲人得个逍遥。 秦朗明显成不了巩永固这样的驸马爷,可人家也待避嫌不是? 沈廷扬跟他说过,秦朗这是走孤臣的路数,也挺好,很适合他的身份。 秦朗拍了拍石头垒砌的墙壁,他才不知道其他是怎么看他的呢,如果知道了非笑掉大牙。 还孤臣?他孤臣个屁。 只不过是不想做无用功罢了。 就眼下这波跟着崇祯帝南逃的勋贵朝臣,都可以说是大明朝的忠臣了。 在势头没有山穷水尽之时,想要用言语利益来勾搭他们,那倒不是丁点可能也没有,但却绝对是事倍功半。 与其如此,秦朗干嘛要去勾搭他们呢? 有哪个功夫,多培养点自己的嫡系,不香吗? 所以他无形中也不太于其他朝臣有联系,跟沈廷扬、冯元飏依旧有关系这是应该的,跟刘文炳和巩永固关系也小密切,这也是应该的。 刘巩二人之间的联系就听密切的,他们算是一个小团伙,与崇祯皇帝联系紧密,但与朝臣和其他勋贵就联系范范了。跟周奎田弘遇是完全两类人。 而秦朗作为皇帝的女婿,却恰恰是可以被他们接纳的人。 秦朗无形中自己就给自己划定了一个小圈,而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更应证了那个猜测。 “分一支水师在此?” 崇祯帝听得一愣,他还真没觉得有在登州分驻兵马的必要。 但秦朗很快就说服了他,包括在场的范景文、方岳贡、张世泽等勋贵重臣。 齐鲁总兵刘泽清是不是一个能撑得起事情的主儿? 他如果真的能在齐鲁把地盘守住了,不管是李自成还是鞑清都南下不得,那秦朗在江淮的责任可就小多了。 这就代表着他有余力开辟新战场了。 那秦朗的打算就是渤海湾沿岸,用海船之优势,不停的骚扰渤海湾沿岸州县,甚至逼近津门,让满清或李自成不得不沿岸布守兵马警卫。这也就能牵制了对方一部分兵力不是? 而刘泽清要是撑不住齐鲁的架势了,秦朗就更有必要在登州做事了。 满堂的勋贵文武登时再无片言。 而对于秦朗这个未来的驸马爷是不是再次diss了朝廷的另一个方面大将,竟是谁都不在意了。 短短的时间里,少少的几次发言,秦朗已经给自己树立起了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人设——敢言直言愣头青。 那是不给人留半点情面啊。 不过等到李自成大败,吴三桂降清,鞑清入关的消息传来,等到燕京城短短时间内再度易手的消息传回来,秦朗的人设中就又会增添一个‘眼光卓越’。 皇帝打津门扬帆出海,现如今已经抵到了登州,这消息很快就在齐鲁和江淮传开了。用不多久江南也会知晓的。 不过不用担心,现在的江淮,连京城易主的消息都还不知道呢。 路振飞已经很关注北边的消息了,可惜这消息传递的真心太慢。 现在得知了消息,连忙调集大量的漕船云集海州。同时对北边的刘泽清和高杰这个外来户的态度更加强硬了。 高杰根本就不想待归德,那破地方离李自成太近了,他想去徐州,最好是淮安扬州。 刘泽清与之英雄所见略同,他也不愿意在齐鲁待了,也想去淮安和扬州。 但路振飞怎么可能愿意呢? 哪怕凤阳总督马士英想要拉拢高杰,但被金声桓死把住徐州不放,高杰也只能暂时停步。 而奇葩的是刘泽清,现如今竟然被滋阳给绊住手脚了。 刘泽清用坠马为借口搪塞崇祯,可见他根本就不敢与李自成交锋,非但不敢交锋,在坠马之后他就已经着手开始南撤了。 京城要被李自成占了,中原和大半个北直隶也打上了李字旗号,齐鲁焉能得保? 所以崇祯帝给他晋爵的敕书都还没有送到泰安,刘泽清先就已经收拾家当要南下了。 只不过这个速度并不会很快,毕竟是一任总兵,家当不少。 而至于刘泽清堂堂一总兵为什么会窝在泰安州,那是因为泰安是迄今为止,齐鲁中西部受兵祸最轻的一地方。那里到处都是山,本来在济南府就不是什么富裕之地,鞑子来了也不会去山里头。 可一场场的天灾人祸一场场的兵祸战火竟然把现今的泰安州衬成了齐鲁一等一的好地方了。 刘泽清计划着早早奔江淮去,托着那里纵横交织的河道水道,李自成就是追来了,他也觉得比齐鲁更安全。而且还能继续往南逃的么。 长江从古到今可都是一道天堑。 李自成可没什么像样的水师。 结果这刚开始有动作,就被卡在了兖州府了。哪怕兖州知府陈艾山根本就不想与之为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历史的车轮偏转了 陈艾山真不想跟刘泽清为敌,如果可以,他不想跟任何人为敌。 这段时间他老老实实的在滋阳窝着,对境内各县采取着无为而治的大方针,没办法——手里头一没银子二没粮食,嘴上任说的再花哨,那也没卵用。 陈艾山唯一用心的就是搞队伍。 虽然邳州任上他手下的人终究并没发挥出什么大用处来,但那些人在危急时刻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却叫陈艾山始终不忘。 大几个月里一直都专注于滋阳一县的陈艾山,也用手中的这支队伍干过一些事实,比如大军会剿程继孔的时候,陈艾山出兵搞定了鲁西南的沧浪渊诸贼。 这刚把队伍拉起来就立下了功劳,陈艾山就更关注于经营队伍了。 稍后他又凭着自己与秦朗旧日里结下的渊源,凭着他从齐鲁中原收购骡马耕牛等大型牲畜送往郁洲山岛,虽然数量不多,但这都是情分啊。 好歹从秦朗手里拿到了一些军械,就更别说秦朗最后有意的去扶持了他一把。 陈艾山拉着两三千人的队伍在滋阳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南逃的刘泽清一头给撞上。 刘泽清无缘无故的派大队人马南下,到了滋阳城下还吆五喝六的霸道异常,陈艾山怎么可能为之开门? 见到城外有大队人马,先把吊桥拉起,紧闭城门,这是滋阳的规矩。 而就是这个规矩,推着陈艾山不得不来到刘泽清的面前。 路振飞接到北边的急报的时候,刘泽清当然也听到了京城的变故,不但听到了他还拿到了崇祯给他的诏书。 那叫一个蛋疼。 他都已经决定打一波滋阳了,里头那个姓陈的知府,狗胆包天了他。 结果皇帝竟然送来了诏书和敕书。 刘泽清脸皮是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才不愿意留在齐鲁呢,可是再不愿意,皇帝的诏书在此,那还能不问不顾吗? 何况没听那传旨的太监怎么说话的么,黄得功已经被皇帝命去淮安了,有勇卫营在淮安守着,他就是把吃奶的劲儿使上,也白瞎。 这跟原时空的明末真心有极大的不同,崇祯帝没死,皇室和一些朝廷重臣已经南迁,不日即将抵达江淮,这跟崇祯帝煤山上吊,太子诸王一个没见到,皇位空置,那是完全的两码事。 历史上的江北四镇之所以那么跋扈嚣张,更大的原因是他们都参与到了立储这件事中,成为了弘光帝的定策元勋。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在崇祯殉死,太子及定、永二王无法至南京继位的情况下,这些个藩王就立马值大钱了。 而在朝中双方对拥立人选争执不下的情况下,刘泽清这些个手握重兵的兵头也立马值大钱了。 所以江北四镇一步步失控是有很深很深的原因的。那南明小朝廷打一开始就是个畸形儿。 然而现在福王、潞王等藩王纵然都在江南,他们也屁的皇位也摸不到。 崇祯和太子及定、永二王都已经泛海南下,不日即将抵到江淮,并且掉了黄得功这个铁杆的保皇忠臣来江淮,那谁还敢动啊? 有了崇祯的旨意,马士英立马就丧失了对黄得功部的指挥权。 再加上金陵有史可法和赵之龙,江淮有路振飞,就连凤阳的马士英,这些或是崇祯的心腹之臣或为崇祯一手提拔,那局面就谁也翻不起大浪。 刘泽清现在操蛋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是被架在滋阳不能动了,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就是挥兵拿下了滋阳又如何? 这种总兵烧杀抢掠的勾当他还干的少吗? 问题在于他真的想去江淮啊。 而崇祯帝偏偏明令叫他固守齐鲁之地。 还耷拉个孔家。 真是笑话了。 孔胤植怕都已经向京师的李自成递输诚了,就他所知道,大顺永昌皇帝的牌位都已经被孔家人供进了孔庙了。 指望着孔胤植来与他齐心合力,共守齐鲁,这不是瞎扯淡吗? 不过刘泽清纵然知道了孔家人的骚操作,却也只视而不见。 鞑子来到了兖州府都对曲阜绕着走,他刘泽清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毕竟是眼下这个时代里土生土长的人,又是兖州府的本地人,怕是从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里种下了孔家不能惹的种子了。 刘泽清虽然手握重兵,但自始至终也没跨进过曲阜一步。 但现在面临着如此之危机,他同样也没想过跟孔家人去商量。 “叔父,咱们现在就两条路。一是奉皇命守在齐鲁;二就是投李自成。” 至于还往江淮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哪怕这旨意送到他们手里的时间会比送到黄得功手中的时间要早一些,可江淮本身就不是好啃的骨头。 秦朗是领着人马去了京城不假,但现在的郁洲山岛上鬼知道有多少人马呢? 然后就是路振飞本身,那就不是好招惹的。 不管是淮安城内的抚标,还是他这段时间拉扯起来的团练乡勇,那都不好摆弄。 至少江淮不是一捅就破的烂纱窗,他们是不可能抢在黄得功率军赶到之前就拿下淮安的。 或许能抢了清江浦,这谁知道呢。 这几个月来路振飞在淮安以北可布置了不止一处棱堡群,那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刘家人都不知道都没亲眼见过,但耗费那么大,总不可能是无用功吧? 而更关键的是,没有皇命,刘泽清却率军执意南下,这不就是叛军了吗? 既然是大明的叛军了,那不就只有投李自成一条路了? 刘泽清可不能断然做出决定。 所以他被架在滋阳那也是他活该如此。 …… 郁洲山岛,不,还包括海州。 本来平静的局面彻底被打破了。 现如今的江淮,谁还不知道秦朗已经领着人去了京城,护送皇帝南下了? 这心向郁洲山岛的人,自然是大大的欢喜。果然勤王救驾是莫大的功劳,秦朗这才出去几天,人就是总兵官了,还受封云海伯。 大家还不知道秦朗已经是崇祯帝的新女婿了呢。 但只是如此,就足以证明秦朗赚大发了不是? 那官面上可不就一片喜气洋洋? 但私下中,一些心怀叵测之辈,却在深深不爽的同时,也寻找到了自觉的可乘之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陛下,民心可用啊 “放心吧爹,那些人我都盯的死死呢。这两天消息传开后一个个都活跃的紧,不过用处不说徒劳无功吧,怎么着也是事倍功半。” 西港区管理大院中,秦安笑呵呵的跟秦德说着话。 “咱们岛上,基层的人刚吃饱肚子几天啊?真想要闹腾,想要贪得无厌,那一个个至少也要吃上两三年的饱饭之后再说。而中上层的人呢,看着少爷大好前途不来热乎,何苦去跟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打交道?” 自从察觉到不对,秦朗就有意的跟新投的管事秀才这一级别的人增加了接触,那是没人能逃得出他的‘火眼金睛’。 然后把人教给秦安来盯梢,顺藤摸瓜的,连一些埋伏在底层基层的钉子都给挖了出来。 秦安始终按兵不动,因为有了这些放明眼的钉子在,那些新来的钉子,不管是哪个层次的,便是没有秦朗的目光独到,他也能一个不漏的给挖出来。 可以说是大大方便了他的工作。 不过在秦德看来,自己儿子就是在玩火,可千万别玩火自焚! 到时候秦朗便是看在此前的情分上不对儿子下狠手,他也会成为当初那波人中第一个掉队者! 秦安笑的很开心,老爹这是关心自己啊。只不过一些话他也不会跟父亲说,陆炳可是他的人生第一偶像,而陆炳的一生作为突出的是什么?——谨慎。 如果还要再添一个标签,那就是低调。 秦安才不会弄巧成拙呢。 至少他现在很坚信自己不会。 没有了秦朗的秦府变得很安静,可这两天随着消息的传入,温岚、张妙兰等五女的情形却又无形中有了改变。 非常现实的一个问题,秦朗年纪大了,接下来要娶妻了。 之前他名头不小,‘产业’更是不小,但不管怎么说距离现在总兵官和云海伯的地位还是相差甚远的。 如果说此前秦朗就是武力加强版的温家,总体层次言比之温家和张颜吴阮来也高不到哪儿去,她们五个绑在一起未必就比那正妻差了,甚至都不用全绑在一起,而现在就全然两个天地了。 也所以,五女心有戚戚的同时,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块了。 倒不是真情比真金了,而是报团取暖,结成了一同盟。 秦安可不敢把眼线放在院子里,但这事儿哪瞒得过秦张氏和曹婆子呢,就连秦露都捂着嘴笑。 也不知道秦朗回来后看到这局面会是什么个反应。 反正大家是都不知道秦朗已经被崇祯帝招女婿了。 而等这个消息被先头的快船送到郁洲山岛上之后,整个郁洲山岛,乃至整个海州都炸了。 温建阳笑的特别灿烂,那些之前跟着他一股脑的进了郁洲山岛体系的温家人,一个个也笑的特别灿烂。 秦大官人摇身一变不光是总兵伯爷了,还是皇帝的女婿了,这未来还能没保障吗? 这岛上的十几万人可不觉得大明朝就要没有明天了。 纪弘阳手下有个小报,一开始不过是简单的宣传点公事,反正各级管事都是认字识字的,直接当做宣讲员了。 秦朗是一点点的把之加强化正规化,临到他带兵北上的时候,郁洲山岛上的小报已经每旬一刊变成双日一刊了。 也大大小小分了好几个版块版面。 比如专门汇集各类物价的,给港口商贸区打广告的,以及提及时事政事的,还有讲古说今和话说天下奇闻的。乃至于大案要案和专门的诗词文章版块,最后是最吸引某些人的放眼天下版块。 明朝的小报远没有几百年前的南北宋时活络,但也从没有真正的断绝。 特别是读书人,大字报更是玩的风生水起,揭帖甚至都贴到了紫禁城的城门上。 而江淮距离江南很近。 尤其是苏杭一代,那里的刻书印刷行业水准即便不如胡建,却也是极佳的。 甚至无锡华氏、安氏两家族的铜活字印书直接带动了整个印书行业的技术升级。 而秦朗有的是钱,不管是印书用的铜锡活字,还是印刷时候的油墨、技术,只要能用钱买到的就都不是问题。 纪弘阳就很轻松的把小报给开办起来了。 最早更多是个公告,慢慢的就被秦朗填充了很多个版块来,还起了个《新闻报》的名头。 短短时间的发展,到现在,郁洲山的新闻报已然在整个海州都叫响名头了。而如今更是响亮到了整个江淮,乃至江南。 这报上的各个不同版块,受众各自相同。 比如商人最关注的是商业板块,比如各类物价的高低和商贸区的广告。 小孩老人则喜欢讲古说今和天下奇闻,读书人关注诗词文章,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则盯着大案要案不放手。 但更多的明眼人,是无人会放过时事政事与放眼天下这俩版块的。 那一个是紧贴时政,另一个则更多来议论。 新闻报近期之所以能声名大噪,从海州一地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江淮以至于江南,那最大的原因就是近来这段时间里,新闻报‘放眼天下’这一版块搞出了不小的噱头。 因为纪弘阳非常听话的把秦朗离去前做的一些吩咐给一一‘道’出来了——结果自然就跟沈廷扬对秦朗初时的不信任一样,一经发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随着北面的军情军报不断的传到江淮,大同姜瓖和宣府王承允,包括居庸关的唐通,就跟说好了的一样挨个降敌,那每确定一个可不就跟《新闻报》插上了一双翅膀了么。 然后短短时间里是一飞冲天。 这还是因为吴三桂还没结果呢。 但甭管新闻报上预料到的局面再怎么一一实现,大家对大明朝的未来却都充满了信心,甚至还因为新闻报预料的局面都给实现了,而对大明更加的有信心了。 这是很悖论的一个问题,然说起来却又很简单。 那就是新闻报自始至终都不看好李自成。 皇帝京城待不稳了,那还可以走海路撤到江南来,金陵一样是帝王之都。 可李自成进了燕京城,那首先就要面对关外鞑清的威胁,然后就是北地各省残破的民生,进了京城并不是他胜利的重点,李自成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所以,不站李自成的新闻报当然是站大明的了。所以,新闻报的预测越是精准,大家反而对大明更具有信心。 等崇祯一行顺顺利利的抵到海州港了,那立马就感受到气氛的不同了。 不管是京城还是津门,那都是奄奄一息行将就木,而海州是生机勃勃,意气高扬。 “陛下,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方岳贡、范景文等尽皆大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明又要行了 崇祯帝一踏上海州的土地就立马找回了做皇帝的感觉了。 打从金陵来的徐弘基、赵之龙、史可法、卢九德,到淮扬本地的路振飞、金声桓、刘源等文武勋贵大臣,一个个依旧是毕恭毕敬。 这可不是做样子的毕恭毕敬,而是发自身心的毕恭毕敬。 原因很简单,北边最新消息,吴三桂对李自成投而复叛。 目前还没消息说吴三桂要投鞑子,可是《新闻报》上是怎么说的?那都猜中了那么多回,眼下还能失手吗? 而且人家还说的有情有理。 《新闻报》说吴三桂会投鞑,那十有八九吴三桂就会投鞑清。 就跟他们说姜瓖、王承允、唐通不可靠,李自成会在京师搞拷官追饷那一套一样,现在无不给验证了么。 当然,明面上吴三桂肯定不是投鞑的,而是在联清灭虏,可实际上如何,大家都心里头清楚。 这一个多月里,那一个个的‘预测’被不断证实,新闻报所产生的影响力太巨大了。 至少在这一刻它的影响力几乎等同于事实。 那就等于数字不停的在翻倍,哪怕最开始的基数是一个很小很小,小到微茫的数字,只要不断的翻滚下去,它就也很快会变成一天文数字。 这些日子里《新闻报》上的猜测不断被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朗开天眼了呢。 没人会觉得《新闻报》这阵子的发疯是纪弘阳的主意,或是秦德的主张。这必出自秦朗无疑,这点上你只看他是什么时候浮海北上的,那就可以断定了。 所以对于新闻报接下来的猜测,很多人,包括路振飞在内的不少重臣,竟都下意识的相信了。 至少大家是都深受其影响的。 所以,北方的变局已经要出现了,鞑清已经要入场了吗? 而如此发展,对于大明接下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肉眼可见的大好事啊。 李自成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入关的鞑子给牵扯住了,还有吴三桂,山海关那么要紧的地方,李自成不握在手,他睡觉能睡安稳吗? 这下子九成九的精力不要转到吴三桂和鞑子身上啊? 他们(大明)可不就立马松一口气,有了喘息之机了么。 而要是李自成在山海关真吃了败仗,那大明就更美了。 短期内只管高枕无忧,坐山观虎斗,日后保不准还能有个渔翁之利呢。 一时间里,这江淮也好,金陵也好,官场上的人好,民间的士绅大户也好,竟然有不少个人都放宽了心,觉得大明又行了。 崇祯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了海州,你说那些个官们,谁敢不恭敬呢? 秦朗跟秦德秦安一沟通,人都要笑了。 荒唐不荒唐? 知道是崇祯皇帝丢了燕京城,跑南边来避难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崇祯帝下江南是游玩的呢。 就连崇祯帝搞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也懵了半响。 方岳贡、范景文等人更是无话可说。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人是怎样的提心吊胆,纵然一路上都风平浪静,顺顺利利的,可这辈子想要叫崇祯皇帝他们第二次坐船出海,至少是崇祯本身,那是打死他都不可能的了。 漂浮在万里波涛之上,脚不沾地的感觉不美妙了,不敢再想。 而且同时间担忧国事,大明朝这副烂摊子叫不少人都愁的是日以继夜的难以安眠。 两相相加,一加一效果远远大于二。 怎么他们一路上费心费力、诚惶诚恐的,到了海州就全大变样啦? 大明朝是正值存亡之秋啊,可不是天下太平无事。 臣子们的毕恭毕敬叫崇祯帝很享受,但他们的这幅态度和想法,崇祯帝一百个不认同。 因为打铁需要自身硬。 这是多日来秦朗不停的向他灌输的一个理念,把一切都立足于‘打’上。 只有真正实力过硬了,那才能从容面对一切外敌。 不管是李自成的大顺还是关外鞑子的鞑清。 两虎相争对大明当然是好事,可这个档口大明应该用来增强自身实力,而不是全然把希望寄托在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和渔翁得利上。 对于徐弘基、赵之龙这等人言,崇祯帝的话不次于一盆冷水,可在路振飞、史可法眼中,崇祯帝很英明,这才是正途么。 “朕在海上漂了两旬有余,日夜不能安眠,随驾诸臣工亦为大明前路殚心竭虑。” 总的来说是以登州为分割线的。在抵达登州之前,不管是崇祯还是其他人,都心思不定,虽然各自商讨着一些事,但到底没有太过长远。 是抵达了登州之后,大家才算彻底的转入务实状态——下一步大明要怎么走! 李自成巩固地盘,东征——跟吴三桂乃至鞑清干仗,南征——马不停蹄的追杀崇祯帝,追击南明小朝廷,几个可能全摆出来,然后把各自可能的进程一一罗列出来, 那东征是对大明最为有利的选择,巩固根基也是对大明短期内无害的选择,他们要防备的就是李自成的南征。 那时候他们可不知道李自成与吴三桂、多尔衮之间要上演的爱恨情仇。 秦朗的话有很大的可信度,但谁也不敢说奉为圭臬。 然后齐鲁、江淮与湖广就势不可免的被提溜到了众人的面前。 从西往东,想要江南安稳,湖广就必须安定,不然南宋就是个例子。 而从北向南,想要江南安稳,就也必须守住江淮,是所谓守江必守淮。 而再进一步,想要守住江淮,中原和齐鲁就又是谁都绕不过的坎。 中原的事儿很麻烦,现在还打着大明旗号的州府就唯独归德府了,而齐鲁可就有说头了。 这地方位置关键,有一军立稳根脚后,就能北制京津,西胁中原,南岸江淮。 战略意义和自身存在,都比中原可操纵多了。 毕竟现如今的齐鲁,大部分州县都还打着大明的旗号呢。 崇祯帝在登州歇息了两日,临行前下达的最后一旨意便是给青州的衡王朱由棷,叫他好生的支棱起来,好为国羽翼。 可实际上就是拿对方当个肉盾。 青州那地方正处于齐鲁的中部,其西边是鲁西,东边就是胶东半岛。 如果衡王能毁家纾难,拉起一支队伍钉在青州,登莱再有秦朗的兵马沿海游弋游击,那齐鲁的西部不去管,东部则还真有保下的可能。 “胶东三面环水,只要我水师占优,外贼来攻,我一边固守坚城,一边以水师断其后路,则便可有事半功倍之效也。若青州可保,则此事更善。”一句话,就是要大搞团练义勇,各保邨坊。 这是把路振飞在淮扬之地搞得方案更近前一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吴三桂,背主之奴也 路振飞这大半年时间在淮扬做的很不错,各地乡兵团练风起,在保境安民的旗号下,他足可以调动上两万的人马。 再配以手中日益壮大的标营,实力之强,不管是高杰还是刘泽清,都不敢小觑。 而且这还不算上秦朗的人马。 但旧有的制度使然,路振飞手下的“乡兵团练”本质上还是民间武装,还就是一盘散沙。他们跟清末的团练武装还是有着质的差别的。 而现在崇祯帝要拿出的‘团练’那就是清末时候的团练了。 齐鲁设团练大臣,以衡王朱由棷为正使,鲁王朱以海,德王朱由栎为副使。各地团练给予官身,人多的给高官,人少的给小官。 那百户、千户、指挥使的,随便朱由棷去分发。 嗯,官衔制度上沿用卫所那一套,立下功劳了还能升官。 你要真有本事,那把三藩王和刘泽清架空了,自己在齐鲁当草头王都行。 而且这团练大臣还不止齐鲁设有,中原也有,头衔给了高杰了。没有副使,因为大明在中原的六个藩王或是被擒被杀,或是逃奔江南;湖广亦如此,位置给了左良玉。 因为崇祯帝和随驾的大臣都清楚,那两个地方,给不给都一个样子。 史可法、路振飞脸上露出了忧虑,任何人都明白,朝廷放权,设立团练大臣,那必然会形成地方军阀性质的武装,大大影响朝廷在各地的权威。 但此一时彼一时啊。且如此制度还只施行于湖广、中原和齐鲁,这说明朝廷也是有谱的。他们只能如此的想。 然后第二件事就是编练南都京营。 还未率军赶到的黄得功部是南都京营的基石,而现有的南都京营,一应老弱尽数淘汰,全军都将来一次大整编。同时,不久后就会率军浮海南下的黄蜚部是南都京营的水师班底。 提督江操的诚意伯刘孔昭改为京营的水师提督,深得崇祯帝信任的忻城伯赵之龙,依旧会总督京营戎政。 沈廷扬在一旁后者无动于衷,水师这碗饭都已经被人分完了,又碍他屁事?他会在金陵做户部侍郎的,这才是他的好处。 沈廷扬虽然会行船,但会行船不意味着会打仗。 且对比打仗,他也更乐得去做侍郎。 横竖沈懋爵和沈应明已经被他丢给了秦朗了。 徐弘基等人当然不敢在兵权大事上有所质疑,眼下这个时间点上,这种事只能是皇帝乾坤独断,否则就很可能触动皇帝那颗敏感的心。 所以从头到尾,这海州的气氛都不要太好太美了,崇祯帝和太子诸王,以及皇室勋贵大臣们的安全上岸,叫整个江淮整个江南都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燕京旧都。 等候着接下来李自成与吴三桂的爱恨情仇。 却不知道,李自成的命运伴随着崇祯帝的撤离,本身就也已经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至少他的爱将罗虎不会早死。 因为在新婚夜里刺死罗虎后转而自尽的费珍娥,已经跟着崇祯帝南下了。 紫禁城内当然还有才貌双全之女,李自成依旧是亲自挑选,并一手操办了两人婚礼,让罗虎这位闯营的青壮派领袖人物是好不感恩戴德。 可费珍娥却仅此一个。 不是谁都能放着伯爵夫人(罗虎,潼关伯)的好日子不过,而选择为大明尽忠的。 所以罗虎这员李军大将至今还活的滋滋润润。 更别说这罗虎还收了一个叫白太海的降官。 “伯爷,您想想,这天底下有谁会白白送死?”白太海小心的说着话。 “吴三桂可不是大明忠臣,不然他之前就不会向皇爷投降了不是?那您说这种人会明知是死路一条,他还义无反顾吗?他肯定会勾搭鞑子的。” 因为不忠于大明又不忠于李自成的吴三桂,就只能投靠鞑清。 这是非常明了的一个事。 “言之有理。” 罗虎脸色肃然,然后他就立马抛开新婚的漂亮妹子,跑去宫中找老李去了。 李自成这阵子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哪怕吴三桂降而复反,叫他龙颜大怒,可实际上李自成还是快乐的很呢。 他在向京城进军过程中,曾经宣布“三年免征”,但大顺的文武百官和百万大军不可能不吃不喝的活三年啊。所以,没收和抄掠明室宗亲、勋戚、官员,以及富豪大户的家产来维持财政开支,就是不可避免的手段。 进京之后,他在户部和皇宫里几乎没搜出几文钱来,不过对于京城百官和勋贵太监的拷掠逼款却叫他大喜过望。 白花花的银子跟流水一样进了李自成的腰包,也大大安定了军心。 穷了多年的大顺将士们一股脑的全发了大财。 然后被财富迷花了眼的大顺,直接扩大了打击面,不分主次,连士绅大户也被殃及,甚至连平民也遭到抢劫,这些事儿李自成全都心知肚明。 他不想去管,也知道管是管不了的。 占据了京城之后,在无数大顺将士心中就等同夺取了天下,金银美色又迷花了他们眼,长久压抑的性格放飞了自我,这就跟营啸一样,拦是拦不住的。只能等他们自行发泄完毕。 何况李自成也不在乎这个。 对比军纪军规之类的,他更在乎的是军心。 所以这位大顺皇帝搞得天怒人怨,士绅百姓皆人心背离,那真怨不了谁。 不管不顾的肆意妄为,那有报应也是活该。 进京的那么多李闯军,在狂欢盛宴中还能把持得住自我的,拢共也就李岩和罗虎两支人马。 这很另类,甚至会得罪人,但在真正的明眼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才。 李自成对一切都心知肚明,所以他非常看重罗虎和李岩,这里头又以罗虎为最。谁叫李岩投他的时间太短了呢。 而罗虎可是李自成看着长大的,这感情上就进了一步。 而作为打小就跟随李自成的人,罗虎也很清楚李自成的性格,吴三桂他是必打无疑的。 这点上光从近几日的举动上就可以看出来,李自成怕是快要出兵了。 “吴三桂与鞑兵久相仇杀,鞑清怎会来相救?”李自成对自己跟吴三桂的这一战有他的看法。 那一是觉得吴三桂和鞑清有着血海深仇,怎么可能牵扯到一块? 二就是鞑清距离山海关还有不断的距离,即使清兵来救,衣粮马匹器械,尚须整顿而来,也得旷日累月不是? “吴三桂,背主之奴也。如此鲜廉寡耻,何事做不得?他舅舅祖大寿不也是跟鞑清厮杀多年,可最后不也是降了吗?” “皇爷,南路大军已经克了保定,何不暂缓左营兵下中原,先集中兵力拿下吴三桂?只多耽搁月把时间,狗皇帝还能翻天不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兵 都不需要白太海再在罗虎跟前拱火,罗虎自己就想到了保定的刘芳亮军。 此时阻挡了刘芳亮军近乎一个月的保定城已经失守,何复、邵中元等守城文武尽死,将士死伤过千。 刘芳亮倒是没对保定展开报复,应该是大顺已经得了‘天下’,考虑到人心问题了,还挺有人性的叫保定本地士绅把何复等尸首安葬了。 而他最新得到的命令是即可南下中原,联合进入齐鲁的郭升军,一同抑制江淮明军。 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可刘芳亮手下的左营乃是大顺五营主力中仅次中军大营的所在,所部有三万人众,他担得起此重任。 于是当李自成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山海关开拔的时候,光是其主力部队,就已经多达十万了。 再有白广恩和唐通的两万人。 这个数量已经两倍多于吴三桂+高第军了。 前者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多四万人出头,再加上高第的万把人,这才五万军多点。而且里头还有上万人是高第的关门军,别看都在一旮旯,可高第这万把人比起关宁军来可差远了。 然后吴三桂还能拉起两三万的乡兵乡勇,那战斗力也是别报啥希望。 所以吴三桂要指望的还是多尔衮,还是关外的鞑子。 李自成动兵的消息被白太海以最快的速度送出了城,但等到消息辗转来到秦朗的手中的时候,那还是延迟了甚多,都四月二十五了。 不过秦朗又不是历史专家,他知道一片石大战,可他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啊。甚至连李自成具体出动的兵力多寡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李自成败了。 看到白太海传来的密信后,挺有些惊喜。因为白太海等于变向的提醒了李自成要小心鞑清。 虽然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但秦朗且以为这样能叫吴三桂和鞑清多吃点苦头,哪怕只叫他们多死一个人呢,那都是好的。 “公子爷,水陆文武,人都到齐了。” 秦露悄声的向秦朗提点道。 “那就走吧。”把信往烛火上一撩,火焰立刻吞噬了信纸,秦朗看着火焰燃尽,这才起身。 厅堂里,李猛等一众陆军将领和安义飞、钟文廷、沈懋爵等水师将领悉数到场,再加上秦德、温建阳、江哲等人。 “见过公子。” “好了都坐下。今天召你们来,就是要议几个事。” 秦朗开会的风格很简单明了,那些虚话套话崩在他跟前说,上书的时候也别来之乎者也,他看不懂。一切都是白话,都是开门见山。 “第一个就是木料的事。清江浦咱们是拢不住了,沈廷扬憋了一肚子气,这一上台先就拿那边的船厂开刀。所以这造船的大料来源咱们就必须另想办法了。” 云台山上有的是参天大树,可秦朗真心不想砍它们,或者说这儿的树就是他最后的储蓄。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秦德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他们之前就有过商量,却没能拿出个头绪来。因为朝廷接下来也要兴办水师,这好料子真很难送来郁洲山岛。 而要他们自己办的话,范畴又十分有限,看一圈子只能把眼光放在齐鲁。而齐鲁现在的情况是啥个样子大家都知道。 皇帝人还没到海州呢,郭升就带着人开过来了。 别看人马只有一万人,但里头有三千骑兵,而且还有榆林军做声援。 郭升振臂一呼,大半个鲁西都在响应。 也就刘泽清还没有走,把郭升堵在了东昌府,要不然啊,大半个齐鲁都会变色。 李自成‘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太蛊惑人心了。 士绅官僚们很恐惧李闯王的拷官追饷,可小老百姓乐意啊。 那的情况一时间根本安定不下来,即便鲁中南山地丘陵中有大片的好料子,也难组织人手砍树伐林,更不好送到郁洲山岛来。 “这是不难。”秦朗笑道:“今天还要议的一件事就是向齐鲁派兵的事儿。刘泽清这些日子接连向南都求救兵,皇帝再不耐烦他也不能一直当看不见,所以这事儿就落到咱们头上了。” “派一队人去兖州,跟陈艾山搭上腔,先看看情况。” “哪怕日后在滋阳站不住脚了,那也能往沂州撤不是?”后者跟海州可是挨着的。 一听沂州,陆军方面的人全露出了笑容,李猛说:“滋阳周遭地形全是一马平川,不易固守,可是沂州极为合适。”不但距离近,山多地险,还有沂水与邳州相连,这就便易太多了。 “不管是李自成还是鞑子要南来,齐鲁都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地儿,也就是咱们跟他们最先碰一碰的地方。你们谁愿意去?” 秦朗要调三个营去,再加上后勤部队,和配置的炮兵,差不多三千人了。 “我,我去!” 王英东觉得自己不能再缩搭了,这时候一定要顶上。 眼下正是立功劳的时候,你不顶上有的人来顶。不说底下一批的,就是跟他一同被提拔的雷铁柱、夏兴全和吕大用那仨货,谁服气谁啊? 所以甭管心里有没有把握,必须要试一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成不成呢? 而且试一试也很好,看是不是那块料。要真不是那领兵打仗的料了,就趁早退位让贤,乖乖去新兵营练兵去。 “除了兖州,登州那里也要人。朝廷现在定下了一水师参将,咱们还要再添上一队陆军。不是单纯的未雨绸缪,而是要你们能寻机出击。不管是津门,还是辽西走廊,亦或是辽东半岛。” 登州面对的可不是单单的渤海湾,向北还有辽东湾,向东还有半个黄海。 “整个辽东半岛,再加一个辽西走廊,还有一个渤海,都是我水陆军纵横驰骋之地。” “你们谁愿担此重任?” 秦朗很清楚自己手下这些人的短处,那就是全出身低微,一个个手中的实力在不断扩张,却偏偏没几个人有独当一面的经历。 不管是王英东还是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现在在他心中,竟然都没有丁进来的靠谱,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虽然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印象分,可也足以表明秦朗军的短处了。而要弥补这个短处,一是需要时间,二就是需要真刀真枪的历练。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负国恩之辈,死了活该 鞑清的人马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赶到山海关了,没人知道。 金陵这边只不过是刚刚接到了李自成出兵东征的消息。 此时此刻李自成是不是已经进抵关前,彼此是不是已经交战交锋,还有谁胜谁负,金陵君臣是什么也不清楚。 整个金陵悲喜气氛交集,不少大臣谈笑风生,也同样有不少人在遥遥相祭。 因为啊,为了在出兵前安定后方,李自成在出师东征的前夕,于京师大开杀戒。 前明的勋戚大臣、锦衣卫堂上官、大学士陈演、定国公徐允贞、新建伯王光通、博平侯郭明振、清平伯吴遵周、永宁伯王长锡、平江伯陈治等共60余人,被尽斩于西华门外。 李过将“中吉营”拷讯的降官彭琯、李逢甲、申济芳等53人全部绞死。 然后老李还将尚未处决的原明诸官员都集中到刘宗敏处,“纍纍坐路侧,按籍次第杀之。”真的是杀的人头如草芥,方才停刀。 如此消息传来,金陵城内真不少人起了哀哭。 因为很多勋贵大臣或是姻亲联系,或是私下里关联密切,他们今日哭也是应该的。 很多人都选择性的把‘叛国’两个字给忘掉了,就连崇祯也不说什么。横竖那些叫他恨的家伙都死了,而且金陵的人也是有眼色的,私下里设祭也就算了,谁也不敢真的把白幡打出来。这就是知道给他颜面,崇祯就也不逼人太甚了。 何况他现在也一摊子事,搅得人焦头烂额的。 南都行宫,也就是原先的守备府。 金陵皇宫早就残破不堪,大多殿宇已经坍毁无存,连太庙都早已被焚毁,修缮工程不止是一个规模浩大花费极重的大工程,时间上更是要以年来计算的。 崇祯帝只是草草的把保持还算完善的武英殿修葺一下,作为升朝大殿,一家人还窝在守备府。 只不过这几日守备府后院的气氛相当凝固。 周皇后跟崇祯帝置气了。原因是,崇祯寻个理由,把周奎的侯爵又抹成伯爵了,周家的子弟也全受了累。 虽然他们原本就不是实权实职,但这也太打脸了不是? “你父皇就是记恨你外祖,恨你外祖不拿钱。可他也不想想你外祖哪里有钱?周家只是一个空头爵位,又没担什么实职……” 周皇后拉着坤兴公主的手直想哭,因为坤兴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时间定在了八月初,这也是因为需要时间来周转嫁妆。 对于秦朗,这固然是皇帝在招女婿,可秦朗这个女婿,跟巩永固那是真的不一样。 不需要外人提及,崇祯帝就片言不提公主府里的规矩,而更像是在嫁女儿。 而这女儿一离去,周皇后真的是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难找了。 接着周皇后又说起了当初民间时候的日子有多苦,那时候周奎待她又有多好,然后又说周奎性格上的确有些吝啬,可这不都是被穷给逼的么。坤兴被周皇后说的眼睛都泛红了。 外头听了半响的朱慈烺摇头无奈的笑了。 挥挥手让宫女内侍们全都退下,自己举步走入房内。 “你来作甚?好好的做你的太子去吧。” 糟心的家伙,周皇后眼睛一闭,现在她不想看这个儿子。 前两日周皇后眼见自己老爸削爵已成定居,便也不再奢望崇祯帝能手下留情,转而让太子去周家探望一二,好歹给自己老爹撑一撑颜面。然而被朱慈烺给拒了,你说周皇后心里有多糟心吧? 虽说太子从政治角度讲,这时候的确不好违逆父亲去探望周奎,但从亲情上呢? “母后,父皇绝非小心肠之人。外祖此番受惩,实乃……罪有应得。” 朱慈烺本不想说的太过分,可现在眼看着自己亲娘跟自己亲爹闹腾,那也不是事儿啊。最重要的是,他的外祖父该被削。 那根本就不是吝啬不吝啬的问题,而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 周皇后瞬间睁大了凤目,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亲儿子嘴里说出来的,坤兴公主朱媺娖也长大了嘴巴。自己父亲亲自打脸,自己哥哥也是如此的态度,那就是外祖父真的该被削? “你,你……”周皇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睁大眼睛看着朱慈烺,今天他非要说出个三六九来不可。 “母后可知道外祖手下光是现银就有多少吗?” “至少五十万两。” 朱慈烺声音轻淡淡的,这不是因为他不生周奎这个外祖父的气,而是冷了心了。 周后目光一呆,片刻后两眼火冒三丈,“这是谁人在胡说八道?” 再看着儿子,满眼就都是失望,“你可是大明的储君,未来要执掌天下的,怎么外人随随便便一说你就信了呢?五十万两?你外祖又没领兵又没参政,他哪来的五十万两?” 在周皇后眼中,嘉定伯府即便在自己当了皇后后的十几年中宽绰了许多,也不过是小富而已。 “先前你父皇向群臣勋贵筹款,非要你外祖拿出一万两银子不可,是母后变卖了首饰和珍玩,才给你外祖填补了这窟窿。现在又南幸金陵,京城置下的田产店铺全化作了乌有,你外祖家怕连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他怎么可能有五十万两呢?” 如果不是给自己儿子留几分面子,她都要问一句:你的脑子呢? “这个数字是万不会有假的。”朱慈烺语气依旧淡淡的,对母亲说道:“儿臣也有听说,当日父皇向贵戚劝捐,母后偷偷拿出了体己钱送于外祖……” “你外祖手中没那么多钱,一时间根本筹措不来。”所以周皇后就那体己钱都拿出来给人了。从这个角度看,她真的是个好闺女,也是个识大体的皇后。 “但母亲怕是不知道,外祖拿了您五千两后,只捐了三千两。” “当日上门的徐高就曾说过:“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 “果然北地局势无可挽回,甚至若是云海伯等领兵及时赶到,大明甚至有社稷崩塌之危。” “可大通桥时候,周家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骗不了人。父皇此番南幸,本来仓惶,可万幸李贼为吴三桂所羁,故而得了一口喘息之机。为朝廷计,再次悬令助饷,连云海伯都拿出五万两白银,可外祖他是怎么做的?又来求见母后了不是吗?” 朱慈烺别看对周奎还以外祖称呼,但口气冷漠的跟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事实上他一度真恨不得早知道以至于撤离京师的时候把周家人给拉下,看这次李贼拷官追饷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能一毛不拔,看李自成会不会看在他对大明毫无一丝忠心的情况下,高抬贵手,饶他一条狗命。 周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内心一切的愤怒都被‘两千两’的差额给冲刷的干干净净。可她心头的怒气是冲散了,胸口却变得更闷了,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朱媺娖忙扶住母亲,然而在她的心中,这一刻对‘外祖家’三个字也变得淡淡的了。 身为皇亲国戚,明明是靠着大明方有了富贵的,可在大明危机时刻却半分不能公忠体国,这样的外祖父,她可要不起。 历经了京城变故后,深深的体验到什么是‘亡国’的坤兴公主,心中真的对自己的外祖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极大怨念。 对于京城留下的勋贵大臣们被拷打追饷,她发自内心的生出了极大的幸灾乐祸。 全都是有负国恩之辈,全都死了活该。 ps:感谢晓月江湖的5000币打赏,谢谢支持。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帝真选了一个好女婿啊 司吾山,纪庄外头。 一队流民在秦朗军的目送下缓缓进入操场甬道。 他们多是打东昌府逃难的百姓,郭升与刘泽清的厮杀,叫整个东昌府都不得安宁。 刚刚安定了不到一年的东昌府,旋即就生起了难民潮。 只不过这次很多百姓都逃去了大名府和开封府,原因就是闯王来了不纳粮的诱惑,这对于普通的底层百姓言太有诱惑力了。 南逃进兖州府的难民群被陈艾山转手送给了秦朗。 从滋阳抵到沂州,然后再顺着沂水送去司吾山。 是的,现如今纪庄的统辖范围已经不再只限于司吾山以东,沐河以西的狭窄区域了,整个司吾山都被囊括在内了。 这原因很简单,当纪庄外的棱堡体系打造完成之后,丁进、李德森是不可能放任大几千号人无所事事的。 这里又不种地! 反倒是大片的良田因为砖窑取土和棱堡的修筑而被挖地三尺。 所以,这地方种地是不可能这种地的。 那么就只有继续劳动了。 继续此前的后备计划——把防御体系往西边靠着的司吾山里延伸。 这多少是个保障。 万一纪庄顶不住了,也可以把人往山里头撤。 秦朗在纪庄的时候,不就打过这个算盘吗?纵然进山之后大队军民就更难脱困,但总是可以多支撑一阵子的。 然后这山里头修着修着,防御体系便不断的扩大。 本来司吾山就地形崎岖,内部几大片山头间通道有限又狭窄难行,不管是之前的秦朗还是之后的丁进,最初都只是把目光局限于纪庄紧贴着的峰山。 只是围绕着峰山来打造一个后手。 可现在峰山也干完了啊,丁进思来想去,最后就决心把整个司吾山都纳入近来。 反正他手下的兵力也早就从最初的一千人扩大为现在的两千人了,那防御体系便继续扩大化,他也能顾得住。 实在是因为棱堡这玩意所需要的兵力太少了。 现在司吾山防御工程量陡然扩大了数倍,可纪庄即有大把的人力,又有丰富的物力,只要持续不断的输出,整个防御体系终究会一点点完善来的。 故而,现在的纪庄就急需大量的人手劳动力。 而与其挥舞着银子去招募外头的劳工,不如大量的收拢流民,这样不但更能保住山里头的军事机密,还能有效的填充起司吾山。 纪庄外头是不能种庄稼了,可司吾山里还是能开辟出不少的田地的。 纵然不能种小麦水稻,可土豆红薯还是能种的。 刘昀一直在江南活跃,不但为郁洲山岛送来了大量的工匠书生,还附带着送来了不少新物种。 土豆红薯玉米在郁洲山岛上都有种植,还有辣椒、烟叶,也有种植。 甬道还挺长的,难民们跟随着引导,从右侧陆续进入。 没走出多远,就见到一个拿喇叭筒的人大声喊着:“有识字的没有!识字的人站到左边去!” “不识字的继续往前走,包括家属!” “大家放心,不会叫你们家人分开的,等分配的时候,家人跟家人还是一起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极少数人留了下来,跟人群中的家人分离开,后者一边随着人潮继续往前走,一边不停的回头打量着亲人。 无论是眷属还是留下的人,全都彷徨中又带着一抹希望。 “有手艺的也都站出来!” 再往前走一段路,又一个拿着喇叭筒的人叫喊来了。在他身边还站了一些相同打扮的人,只是没人拿喇叭筒,一个个都一脸喜滋滋的看着人群。 “铁匠、铜匠这边来。” “木匠,木匠在这里。” “皮匠……” “挖过矿的。” “会骑马、养马的出来!” “杀过人的敢站出来吗?” 反正是每向前走一点路,就有人高声喊叫,将队伍里的人分散出去一些。 眼下逃难的人群多是东昌府来的,那地方商业繁茂,民众基础还是超过平均线的,把识字认字的人和各类工匠全都挑走。然后就是那些懂马养马的人,再就是杀过人的人。 想想东昌府这几年里历经了多少战乱吧。 现在还能活下来的人,杀过人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只是没多少人站出来。 然而但凡敢依然站出来的人,那绝对是有点棱角有点脾气的人,把这些人给拿捏住了,难民队伍就要整理了。 “大家安静,都安静。听我说……” 剔除了所有‘技能’加身之人后的难民军就跟一群待宰的猪羊一样任由人摆弄。 纪庄都收容过多少难民了?经验丰富着呢。 操场上一溜排开的大锅,里头有咸肉粥有杂粮馒头,绝对叫所有人都吃饱肚子。而这些难民一旦能吃饱肚子,他们就更好摆弄了。 没到太阳落黑,这批被送到的上千难民就全被分组编队的摆平了。 有多少人识字认字的,他们此前又都是干什么的;有多少手艺人,各自的职业是什么;还有多少人是聊城的,是临清的,是濮州的,是馆陶的……,也全都整理干净了。 花名册上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所以分组编队,把他们各自分编下去,那就太轻松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们会好好的歇一歇,同时也会在各组各队老人的带领下,熟悉纪庄的一应规定和纪律,等到三天后,他们就能上工了。 …… 聊城。 刘泽清拿着北边传来的最新信报,高兴的是团团打转。 “好消息,好消息啊。” “李自成在山海关果然吃了个大败仗。这下郭升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 虽然北边送来的消息上没说李自成败得有多凄惨,但只要李自成败了,那大明就大松一口气,他刘泽清更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凭着郭升的一万人马可压不死他刘泽清。 之前刘泽清一心想逃,他怕的是郭升背后的李自成,而不是郭升本人。 “云海伯果然是厉害,皇帝可真选中了一个好女婿。” 按压下内心的兴奋后,刘泽清又赞叹起了秦朗,这可真是天纵之才。几个月前头就把天下的一切都看的明明白白了。 “你去军中细选一百匹良马来,要养的膘肥体壮,毛梳的油光水滑的,加到礼单中。待郁洲山岛大婚时候,给送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条辫子撬起的历史车轮 曲阜,孔家。 “我早说过李贼非人主。此番他前有拷掠百官,人心尽失;后有山海关大败,兵锋大挫,气数将尽也。京城他是万待不下去的。” “马后炮谁不会放?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要紧的是赶快把庙里的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给撤下去。这东西绝不能留,也决不能传出半点风声。” “可现在咱们也不知道李自成究竟损失了多少兵马啊。大顺拥兵百万,一旦后续的大军蜂拥而至京城,战局再有了逆转又如何?” “李自成他还逆转的了吗?郁洲山那位驸马爷可说过了,李自成山海关一败,颓势就要一发而不可收拾。接下来就是鞑清入关……” 孔家家老们七嘴八舌,各持己见,吵得孔胤植头都要炸了。 可最终他也不敢砸了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因为他不能确信李自成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但不管怎么说李自成的位置是从庙里撤下来了。 非但如此,对于不久后秦朗与大明坤兴公主的婚事,孔家还要把礼单备的更加丰厚。 而京城里,就在李自成山海关大败的消息传到南方的时候,李自成的大军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白太海再次见到罗虎的时候,都险些认不住眼前人了。 脸上的刀伤让罗虎大半个脑袋都被白纱包裹着。 山海关一战,李自成大败而输。 虽然他已经把刘芳亮部给拉上,实力远比历史同期的一片石大战兵力来的雄厚,可面对加进来的鞑清大军,李自成还是没能支撑的住。 不是大顺军不敢战不能战,实乃以寡敌众。若是把关中、荆北的五营主力通通聚集起来,拉出来跟清军正面决战,还真不一定会败。 但现在李自成身边只有十万精兵。 明明他都已经把吴三桂揍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数万八旗兵的加入,叫李自成大军的攻势戛然而止。 只不过李自成治军严谨,号令森严,李闯军的五大营也的确都是精锐老兵,多尔衮派出了数万八旗参战,也不能一举把李自成掀翻。 最后是把手中全部的兵力都压了上去,方才叫李自成不得不退。 作为闯营的骨干将领,罗虎率领的震山营三千军,本就是进攻时的锋锐,撤退时却又因为与鞑子纠缠的太深不得不殿后。 一来二去的,这支闯营的精锐部队,等退回京城时候,赫然就只剩下寥寥千人了。 主将罗虎被一刀砍在了脸上,险些丧命沙场。 “白太海。” “小人在。” “你说我大顺还能在京城站稳脚吗?” “啊?” 罗虎的问话吓了白太海一大跳,这种话语那不是在要他的命吗。 “我大顺拥兵百万,皇爷今只是略守小锉……” 罗虎举手止住了白太海的话头,“我要听真话。” 真话?白太海那里知道说啥子真话,他说的都是秦朗的话。而且说真话他还要不要命了? “放心大胆的说,我保你性命无忧。” 白太海低着个头,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攒动着,也不止过了多长时候,猛地一咬牙,抬头直视罗虎。“将军明见,大顺在京城是站不住脚的。” “之前皇爷以刘总爷拷掠百官,抢掠京畿富户百姓,已使得人心尽失。吴三桂兵锋不来则罢,否则就是遍地反旗,至少在京畿是如此。届时京师便是一座孤城,还是内心不稳的孤城。这如何还能守?” “眼下大顺最要紧的是保住河东与关中之安稳。” 罗虎眼睛闭了上,他就知道白太海是有见底的人。皇爷自从山海关大败,心中就已经起了西还的念想。京城接下来就只剩下一次登基大典了。 “接着说。说说河东,说说关中。” 白太海拿定了主意就没再遮遮掩掩,这阵子他作为罗虎收入囊中的人,可从军中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小人此前曾听说皇爷进大同时候想要一刀杀了大同总兵姜瓖?” “是有此事。只不过为过天星所阻。” 过天星就是张天琳,这是李自成的老部下。李自成最终没杀了姜瓖,留下张天琳、柯天相、张黑脸掌控大同,姜瓖虽然仍被封为总兵,但已无大权。 只不过具体情况还很难说,姜瓖毕竟在大同做了多年总兵,军中有的是愿意为他卖命之人。 他在大同军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白太海心中有些鄙夷,都已经动过杀心,还付出过行动,竟然就这么的高高放过了,还留下一个不靠谱的人留守大同府,他真不知道李自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那个张天琳在大同府,不理政务,不理军伍,整日以毁寺为乐,将云冈十寺全部破坏,简直是千年不遇的奇葩。 “将军明见,那姜瓖明明是举兵投效了皇爷,不得封赏也就罢了,还险些挨了一刀,后又被剥夺兵权,他心中岂能无恼火?之前我大顺兵势威隆,姜瓖自然不敢妄动。可现在皇爷山海关受挫,日后若再京师不保,姜瓖他还能安分守己吗?” “你是说……” 罗虎陡然睁开了眼睛,面部动作过大,肌肉抽动叫他还未愈合的伤口猛地一痛,只是这点痛苦根本就没有让他动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您说,要是您置身处地,您还会对大顺忠心耿耿吗?何况姜瓖本就是一贰臣。” “不但是大同的姜瓖,还有宣府的王承允,皇爷都该防备着他们。” 白太海从来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 他听过秦朗的分析,私下里且以为是很有可能的,而现在的这一步步现实无不证实了秦朗的猜测,那他自然就更对秦朗的话深信不疑了。 基于李自成会撤离京师,鞑清会入主中原,并且会施行汉法,交好士绅以安民心,成就女真入主中原之伟业,这样的举动来揣测,他觉得不管是宣府还是大同的前明降兵,那都是不可靠的。 “小人曾听说皇爷使人拷掠百官,即便只是些零头,即可代前明两年加派。然而这么多银子宣府大同的人马何曾见到过一文?” “之前大顺如日中天时候,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可现在皇爷受挫,局势骤转直下,想要安定两镇人心军心,必然要重金施恩。” “说实在的,杀姜瓖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但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重金收买军心,再把王承允、姜瓖的嫡系尽数剔出来杀了,把他们的田亩土地都给两镇兵将们分了。只要能把大同宣府两镇数万精兵牢牢的把控手中,皇爷就是撤出了京城,那大顺根基也固若金汤。” 还是那句话,中原和北直隶早就在此前的连绵战火和天灾人祸中耗尽了底蕴,反倒是秦地先有洪承畴,后有孙传庭,绞杀农民军,驱赶农民军,内部好歹得到了一些安宁,哪怕旱灾依旧,但民生却真的恢复了几分。 再加上河东之地,以及还被大顺牢牢握在手里的荆北之地和中原大部,李自成的根基真的并未受损的。 吴三桂背后的鞑清便是入主了京城,便是顺利占据了北直隶,乃至是中原大部,又能如何? 没钱没粮的,占了日子也不好过。 大顺这边实际上只要守住豫西便就可以。一边遮蔽荆北,一边沟通关中,一边掩护河东。 那河东,东有太行,北有崇山峻岭,南面也有大河相隔,鞑子就是绕道了南边又如何?就那几个渡口,看住了就是。 就李自成这底蕴,只要站稳了根脚,真的不怕鞑子的。何况齐鲁大半还在大明的手中。 并不想金钱鼠尾的白太海,毅然决然的给了本就已经偏离了原本轨道的历史车轮重重一脚。 他真的不想留辫子。 而至于秦朗那边儿,他这不更得罗虎信任,地位更高了么。 第一百四十章 晚啦,晚啦,太晚啦 郁洲山岛上。 时隔多日,郑森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次他并不是代表着他的老师前来的,而是代表着郑家。 郑鸿逵已经带领一部分水师进抵镇江了,崇祯帝封他为镇江总兵官,镇海将军。 郑森便就从钱谦益那里抽身投到了四叔郑鸿逵这里。 此番前来岛上,倒不是向秦朗送贺礼的,秦朗八月里才成亲,现在才五月初。郑森过来是跟岛上谈生意的。 比如硫磺矿了,比如闽地的熟铁啦。 还有郑家手里的硝石啦,这些都是秦朗所急需的。 而郑家一边乐得有钱挣,一边也想跟秦朗打好关系。 郁洲山岛出产的优质器械是郑家所需要的,郁洲山岛出产的优质铁器,也是郑家所需要的。 从菜刀铁锅到剪刀斧锤,再到铁锨、锄头、镰刀等农具,郑家全都需要。 有多少他们都能卖出去。 所以这谈判是真的锱铢必较。 哪怕是一文钱呢,配合着巨大的基数,那都不是个小数字。何况两家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郑森是很不耐烦这个的。 郑鸿逵知道自己侄子的性格,他自己都不耐烦谈这个,何况是从小读书的郑森呢? 反正他后头跟着有郑家管事,真正坐在谈判桌前的人是他们。 郑森就常久流连于岛上的新兵训练营。 秦朗又招兵了,数量再招了五千人。 而且是第一次把征兵面向了整个淮扬。 所以这阵子整个淮扬都很热闹。 各地的征兵点天天都围满了人,不管是应征的,开始看热闹的。 因为秦朗军征兵时的花样多啊。 从跑步到举重,还有跳远跳高,以及引体向上和俯卧撑这些稀罕东西,玩的比明军招人时的花样多多了。 而如果不是流民,而是淮扬本地人士,在满足身高体长这些最基本的条件之后,那不但要你的户籍,还要深入乡间调查你的品行。 一些品行不端,偷鸡摸狗之辈,身体条件再好也不收。 按理说要求那么严格,这会拒绝很大一部分人的,但事实上各地的征兵点都是人满为患。 一切只因为秦朗给的银子足,给的待遇高。 “左右左,左右左……” “记住,握着石子的是左,空着的手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秦朗穿越来也一年多了,秦朗军一年多时间的成长,必要的变化当然是有的。新兵区分左右的方法就是其一。 不再贬裤腿了,该握石子了。 不然大冬天里你叫人光着腿,那可不好。 而现在冬天过去了,新兵训练也依旧没有再改回原先的样子。 毕竟握着石子比贬裤腿看起来文雅多了。 一边走着,带队的教员一边喊着号子。声音有着明显的拉长,新兵么。所以郑森眼前的这支新兵百人队表现还很是不错,都走出百十步了,队形才称得上散乱。 这已经很不错了。 旁边主持新兵营训练工作的教官,目光如注的盯着场地内,旁边教习整理了一下文件夹,才开口道:“老张,这些新兵连的连长队长是有了,可再往下的班长伍长还没有,要不要现在就叫他们定下来?” 教官目光继续盯着场地内的新兵。“也行,都小十天了。今日就定下来吧。” “做完了训练项目,中场休息时,叫他们自己选出来。” 目光余角瞄到了在校场外看的目不转睛的郑森,教官也没有做半分的停顿,上头早有命令,随便这位郑家大少爷来看。 于是郑森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基层军官的选拔。 所有参与人选都亮个相,想要别人选你,那当然要看平日表现,但口舌也不能笨。 嘴笨口拙的人,除非你的行动感染力能吊炸天,不然真的很难短时间里就混起来。 尤其是新兵营,大家都是新兵,也才聚集起来很短的日子,这时候行动是不如嘴巴会说的。 能说会道的人,会来事,为人四海的人,更沾光。 不过新兵营的班长伍长又不是真班长伍长,他们比起普通新兵来只是早进了一个身位,会成为新兵中的第一批培养对象。 可要是真实能力不行,那最终还是不行的。 如果可以,郑森真的希望能把每个队的选举都看过来一遍,可惜他不成的,只能抓着一个连的选举来看。 一边看着一边心里感叹。 因为他知道这种制度在郑家是永远也不可能施行的。 不仅仅是郑家,在江南都不可能有。 钱谦益已经拉扯起来的几座小学堂,哪个班的斋长、经长不是讲师钦定的?也就是学堂学生年纪小不住校,不然啊,连寝室司纠都可能是师长说了算。 (斋长算是班长,经长是学习委员,司纠是寝室长) 不过秦朗现在已经是大明的一份子了。郑森只觉得岛上的人马是越厉害越好。 毕竟除了李自成还有东北的鞑清呢,那可都是大明的劲敌。 要扫平天下,没有强兵怎么能行? 快正午时候,郑森要返回住处了,却发现自己的随从怎么找不到了? 新兵营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郑森人是进来了,但他的随从可没能进来,本该都在外头候着呢。 可现在他到了外边看,只剩下一个贴身小厮。 “公子爷,老夏刚才要方便,人就往田地那边去了去。结果回来后说那边的麦子……” 新兵营本来是设在一片野地中的,但今年岛上人口不是大大增长了么,耕种面积也随之暴涨,有一片耕地就直接开到了新兵营边上。 优化麦种的事情秦朗本身就没打算遮掩,之前丰收的麦种有一部分直接下发给了老百姓。 岛上的人都知道种子的宝贵,所以是一粒儿也没流出去。甚至连这个消息都还隐藏在岛上呢。 而来郁洲山岛做买卖的人,也极少有人能深入郁洲山岛的,或者说把目光落到田地间的。 这个巨大的秘密竟然一直隐藏到了现在。 眼看又是要夏收的季节了。 郑森的眼睛睁大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巨大的一片麦田。 “你说这么多都是?” 如果亩产有老夏说的那么高,且这么大一片都是,那就证明岛上已经孕育了足够多的良种了。 “也不全是,但只有一半是这种良种。” “那就是还不够多。” 老夏是齐鲁人,骑术精良,孔武有力,他是郑森的骑术老师,是郑家专门在北地招募的好手,在郑森没成亲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左右了。 所以郑森半点不怀疑老夏的话属不属实。 他现在只是可惜,深深的可惜。 可惜这么高产的小麦不能早点出现,一亩可敌三亩啊,要不然大明何至于此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明真无天命焉? 金陵城中。 崇祯帝看着手中的奏折,好半响没有言语。但他抽搐的脸颊,紧蹙着的眉头,无不在说明皇帝的内心远不是一平如水的。 王承恩低头在一旁恭候着,他太了解崇祯了。所以也更清楚皇帝此刻的不平、悲愤以及……,无奈。 是啊,无奈。 命运的捉弄,可不就叫人无奈么。 如果崇祯帝能早十年拿到如此之良种,必可叫北地多保留几分生机,那么大明的江山就也能多增添两分生气。 而有的时候就是那少少的一丁点生气,便可以叫一个王朝躲过灭顶之灾。 哪怕那些良种被朝廷分发下去后会尽数落到士绅豪族手中呢,只要良种被大范围的铺开,早晚它会散入民间,为所有黎民所有的。 一年之生可当三年。 这是撒个概念? 对百姓会有多大的激励,会给他们多大的希望? 这是可叫天下无饥的至高神器啊。 可偏偏这东西却在这个时候才给发现,而且还发现在郁洲山岛,发现在自家女婿的地盘中。 当郑森再次离开郁洲山岛的时候,一个传言风一样扫过江淮大地,越过长江,传进江南朝堂百官士林的耳中。 一时间那是众说纷纭。 但初开始的时候,却是无人相信的。 但也有一些人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念,真就奔赴郁洲山岛去了。 而那个时候也正是岛上夏收的时候,一切自然就再无可遮掩了。 朝廷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岛上确有良种,一年可及三载。 铺天盖地的奏折跟雪花一样登时堆满了崇祯帝的案头。 说什么的都有。 有单纯的建议崇祯帝大赏驸马爷的,也有建议崇祯帝行周都督故计的,但是千万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直接拿大明朝祖训说话的。 反正不利于秦朗的居多。 崇祯帝一直留中不发,让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亲自前往岛上走了一趟,现在消息发回来了。 良种属实。 可崇祯帝却为难了,不仅为难,他内心里还更加不忿,憋屈,不平。 最后这一切都化作了一句话:“大明真无天命焉?” 崇祯帝现在特别的迷茫。 天下明明有如此良种,却偏偏赶在眼下时候爆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呢?是大明丢了京师,然后李自成亦丢了京师,关外的鞑清反倒坐进了紫禁城金銮殿的时候。 是继大明太祖皇帝驱除蒙鞑,一扫胡腥,恢复中原之后,又被关外鞑虏打进中原的时候。 这是不是就是大明已失去天命的警示呢? 还有李自成,那也不成气候的。 他草草登基之后就带着大队人马和缴获撤离了京师。大部队一分为二,一路出居庸关向西去,一路往中原向南去。 出居庸关向西的那队人马凭靠着宣府的抵抗,最终在大同站稳了脚跟。 先李自成出京去往大同养伤的罗虎,进大同的当天,就借着大宴众将的机会,把大同总兵姜瓖及其兄弟和心腹一网打尽,然后挥洒大把银子收揽军心。而一样的事,李双喜也在宣府做了一回。 只不过李双喜下手没罗虎那般毒辣,最终饶了王承允一条命。 毕竟这位总兵大人在先前,不仅是出城三十里相迎李闯大军,还亲自向城内军民宣讲起了老李的“不滥杀,免徭赋”施政主张,以至于叫本是国破城陷的悲情剧,瞬间化作了欢灯结彩的大喜事,全城焚香夹道欢迎。 所以李双喜饶了王承允一命。 可也就是这一饶,使得城坚兵众的宣府,仅仅抵抗了阿济格大军不到五天,便宣告陷落。 李双喜本人都险些被王承允生擒。 而罗虎把大同镇上上下下清理的干净,所以大同镇能力抗鞑清大军而无惧色。反正在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同还没有丁点要陷落的可能呢。 所以李自成的西路军且站稳了脚跟,如果老李在北直隶之南也能站稳脚跟,多打几次望都之战这样的胜仗,那鞑清即便占了京城似乎也一样王气不足。 然而老李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转眼就在定州一败涂地,大将谷可成领兵断后都阵亡于乱军中了。 谷可成可是闯军五大营的前营统帅,跟李过、刘芳亮是一个级别的重将。 这样的大将都死在了军中,可见李自成败得有多惨。 所以李自成的局面并不好,不但在北直隶站不住脚了,怕是连黄河以北的怀庆、卫辉和彰德三府也会丢个一干二净。 而等到清军喘了一口气,他们再兵进中原,越过黄河还很南吗? 到时候这几乎就是当年女真之势的重演啊。 “皇爷多虑了。金陵才是我大明龙兴之地,金陵且在,大明如何会没了天命?海云伯乃皇爷之婿也,这良种长在郁洲山岛,可不就是长在皇爷您的手掌心里么?” 王承恩宽慰着崇祯皇帝,但心底里却已经在告诫自己,以后啊,跟那位离得远一些。 哪怕那位表现的非常乖觉,已经发了两万石良种送往金陵。届时皇帝再把良种发回江淮凤阳,那就尽可以招揽人心。 可是历经了眼下这场变故,那本来可以亲密无间的翁婿二人,这下子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崇祯帝没有再说什么,他也知道王承恩身份的限制,秦朗的事儿多说无益啊。不过说道大明有没有天命这事儿,他就又是满腔的怒焰。 “大明如何会没了天命,你说为何会还有天命?凭京城里抄出的七千万两白银吗?” 王承恩内心里一颤,屏住了呼吸,这又是皇爷的一大恨。 前阵子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李自成在京城拷掠百官,拷打出了整整七千万两白银。 就连穷逼的翰林,都能从家中榨出几万两银子。 一些个没有跟着跑来南边的宦官,也是肥的很,轻轻一抓就满手的油。 反正是飞快的就传遍了长江南北,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到现在,民间已经开始议论起那些个官儿们,是怎么积攒下这么多的银子了,大明朝的官俸可是出了名的少的。 哪怕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七千万两绝对不真实,可王承恩想到国丈周家的银子,再想到当初皇帝筹钱时候的艰难,那要是再体会不到崇祯帝内心的情绪感触,他就枉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晋长公主,改号长平 许久不曾露面的徐文基终于敢出头透气了。 他现在非常快活。 良种的事儿就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秦朗表现的就是再恭顺,皇帝也不可能尽弃前嫌。 关乎到‘天命’两个字,岂容的含糊? 魏国公府在这中间也使了不少力,或是鼓动官僚,或是鼓动士林士绅。 正的来了反的来,反的来后再向正。 反反正正,把事情搞的越大越美。 而且这事儿本身就有极大的影响力,根本就用不着太露骨,就能把事儿跳起来,然后轻松收拾痕迹抽身走人。 徐文基觉得自家这里只是稍微的动一动手段,秦朗怕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所以他很得意,非常得意。 却又哪里知道,他这条小命一直都被有心人给盯着的。 的确,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外人还记挂着他的脑袋了,但秦朗的手下算外人吗? 刘昀作为秦朗在江南事物的一个总管事,身边当然有一定的武力存在了。 但秦安手下的人马不在其中,他们是平行关系,有事可以联系,无事,各不相干。 徐文基的出现,那就是有事。 刘昀得到知会后毫不犹豫的把手下的一队人拨了过去。 夫子庙附近一处平平常常的小客栈里,伪装成皮货商人的周志雄正认真看着桌子上一张简略的地图,屋中还坐了四人,两个是他的手下,王五、皮六。两个是刘昀那边的来人。 个高的那个还不直接参与此事,他更多是负责善后,清扫痕迹,准备撤退线路工具。 个矮的人才是主力军,手下有十条汉子,全都是能杀能打的人,却又是刘昀的外围。除了领头的矮个外,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刘昀为秦朗卖命。 王五则是个积年老匪,然而他能混迹多年还保得住性命来,那就知道他不是傻子。 现在他是个叫花子头,用银子明里暗里收拢了不少叫花子,在秦淮河这一块也算是一展露头角的‘丐帮’新秀。 他的任务就是打探消息。 而皮六是负责军械供给的,从药粉包到弓弩,从刀枪到铁甲。 他那里都有。 “徐文基这些日子一直窝在瞻园,现在总算是露头了,但也行踪不定。” 徐家子弟又不是天生色魔,解封后的徐文基才不会去逛什么青楼楚馆,跟一群二代们抨击腌臜秦朗才叫他内心更爽。 某种意义上,不女票不贝者的的徐文基还算是金陵二代里的后起之秀呢。至少没长歪没沾染上一些恶习不是? 当然了,徐文基不女票不意味着他不好色,那可是魏国公府徐家的子弟,家境富饶,身边多的是姿色艳丽之女。 即便他被圈在瞻园的时候,那也少不了美人相伴。 徐弘基本是不想搭理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堂弟的,可想到万一徐文基真被人摘去了脑袋,那徐家更是丢人,这才把人扔进院子里圈着。 便是现在徐文基也每日回院子睡觉。 “每日都回瞻园,这看似安全了,实则也有规律了不是?” 周志雄点了地图上点瞻园的位置,面无表情的说:“只要他每日必回瞻园,那就有的是机会。但咱们做事要的是一击必中,手脚一定要干净利索。接近、刺杀、脱离,三个阶段都要细细规划,做到万无一失。最重要的是,一旦做事的人失手被擒了,那也一定不能牵连了刘总管,更不能牵连到公子爷。都明白了吗啊?” 所有人都点头。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上头花那么多银子养活他们是干啥的?这点事要都做不好,那上头的银子可不就白话了。 瞻园紧挨着夫子庙,这一片人流极多,撤退时候很方便的。 更重要的是,徐文基的行踪再飘忽不定,那进出瞻园的方位也就东西南北四个,只要看一下城内的地图,就能清晰的寻找到各自方位的交通节点。把几个交通节点全都做好计划,一旦决定下手了,看徐文基出去是哪个方向,在相应的节点处做好准备,那一切就都不在话下了。 所以六天之后,徐文基被一群大汉乱刀砍杀于夫子庙附近的闹市中,那简直是给金陵南都爆出了一惊天大料。 案发之后,没过多久整个金陵便就戒严了。各处城门设立关卡,严查死守,可谁都知道那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人家杀人后脑子有多笨才会继续往城内钻? 何况那些个大汉即便人还在城内,你又凭什么能把人挖出来? 金陵城的人口是不如燕京的众多,但现在怎么也有大几十万,你怎么能把人刮出来? 一时间徐文基的名头响彻金陵,自然而然的,他当初于秦朗的恩怨情仇也被人挖了出来。当然魏国公府是绝不说徐文基是徐文基的,只说是徐家的一旁支庶子。 徐弘基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秦朗。 可是你一点证据也没有,这人都不是徐文基,他跟秦朗就无冤无仇,秦朗为任何杀这么个旁支庶子呢?情理上也说不过去不是? 可徐文基是真死假死,明眼人心中都有谱。当初一万两的赏银也曾震动了整个江南,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事儿还真就秦朗做的。 可认定了又如何? 人证物证呢? 徐文基早已经‘死’了,从这一点出发,那连逻辑都讲不通。 崇祯帝这里收到了一道秦朗递上的折子。 看后沉默了半响。“拿去烧了。” 王承恩一言不发的取过折子就退了出去,心中啧啧称奇。 竟然如此的直言不讳,这位驸马爷到底想干什么呢? 是试探还是什么? 王承恩心底里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金陵城内近期涌起的风潮他不信秦朗会不知道,可他偏就在这个时候使人杀了徐文基,还直言不讳的上了奏折,这是要干什么? 试探吗?也太直白浅显了。 崇祯帝也拿不定主意。 朝臣们蜂拥而来的奏折他当然有受影响,但这点影响他可一点也没表现来。 内廷继续在大肆准备着坤兴公主成婚时的所需物,一应所用不能说天下少有之精美华贵,可至少是眼下明廷的极限了。要知道朱慈烺不久后也要成婚的,其所用之物,不少都是与坤兴公主同等同级的,按道理这是不应该的。 然后,公主府也在继续被装点中。 “传旨,晋坤兴为长公主,改号长平!” “奴婢遵旨。” 霎时间,殿内凝固的许久的气氛终于有些活络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沽狼烟 不管是坤兴还是长平,对于秦朗这边都是毫无影响的。 他之前会去金陵娶亲,现在依旧会去金陵。 金陵官绅士子们的议论声他不是没有听到,而是认为这些根本就无关紧要。 崇祯帝对他的上书疑神疑鬼,可事实上秦朗仅仅是在巩固自己的人设。 他不信自己的那封上书会只有崇祯帝看到,那里头的内容早晚会传出去的,到时候他这个愣头青的形象就更完美了。 等到日后跟官僚士绅集团有大幅度接触的时候,他就是再不给人留颜面,那也不会有人意外,因为他秦朗很早时候就不是一个会给人留任何颜面的主儿了。 “怕什么怕?鞑子都已经派人来齐鲁招抚了,你觉得他们会看着齐鲁不动吗?” 还没把李自成赶到黄河以北呢,鞑子就派出了户部侍郎王鳌永来招抚齐鲁。 郭升已经领兵退往中原了,但刘泽清依旧屯兵聊城,动也不动。 他不是害怕李闯军,而是害怕八旗鞑子。 清军的兵锋已经巨鹿、南宫了,不管是继续往南追入中原,还是分兵一部跨入齐鲁,都是一步之遥。 刘泽清到现在依旧不敢略八旗兵锋芒。 所以,因为白太海搅起的波动虽然让西路清军久攻大同不下,很是为田见秀整合河东人力物力争取到了必要的时间,但李自成南路军的拉跨,依旧叫秦朗看到了原先的历史轨迹。 所以他都敢肯定,鞑子南下齐鲁就是必然。 别看崇祯帝下令后衡王朱由棷在青州搞得有声有色的,刘泽清也挡住了郭升,登莱也在迅速兴办团练,修筑坞堡,但这些都是虚的。 等到八旗大军南下,那时候就是潮水退下的时候,而只有潮水退去了,大家才知道谁才是真正在裸泳的人。 到那时候八旗兵锋直指江淮,秦朗就是想留在金陵,崇祯帝怕也会催着他尽快回程。 而至于说,崇祯帝在他抵到金陵的时候,就立马操刀子杀人。呵呵,不是看不起自己的丈人,崇祯他还真不是这样的雄主。 “有这个闲工夫,就多干点实事去,别在我跟前逑着了。” 秦朗挥手把人都赶走,一群大老爷们围着有什么好看的啊。 整个人身子扭曲的外在锦缎棉垫里,别看这都夏天时候了,秦朗这屋子是一点暑气都没。 也没有在四角放冰山,完全是靠凉水冲温。 这几间屋子在建造之初就留出了足够的空隙,墙壁里,屋顶上,再加上地下铺就的火龙,那也能顺利的插上铜管,都可以说一根根铜管已经把整个房屋给笼罩起来了。 这些铜管被接入同一根粗管中,粗管再连接到一个水斗里,最后用畜力水车把地下冰凉的井水送到顶端的水塔上,水塔里有通道与水斗相连通。 如此的,冰凉的井水便就一刻不停的从房屋的屋顶、四壁乃至地板下流淌去,流淌到后院的水池中,不断的流动着的井水,再多的热量也能带走。 而且还没有冰山散发的寒气。 大夏天里秦朗都不知道过得有多舒服。 这就是财富的魅力啊。 温岚悄悄的走到秦朗身边,小手柔柔的摁压着他的头上穴位。 秦朗实际上并不费神,别看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当中,实际上他是在想着登州的水师什么时候能够动弹。 算时间的话,现在也差不多了。 可是美女自觉的上前来服务,那是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公子,那金陵,您真要去啊?” 温岚知道自己问这种话已经有点过线了,可这几天她们全都心神不宁的,温岚真的放心不下。 “怎么,怕公子我一去不回了?” 秦朗笑着抓住了她的小手,“有你们这些美人等着我呢,我又怎么会流连金陵不回呢。” “放心吧,你们啊,很快就要做姨娘了。” 羞的温岚立刻满脸涨红。 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出,已经得到秦朗亲口话的她,觉得这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 秦朗才不松手呢,一拉一扯,人就已经落进他怀里了。 “别闲操心。我还能是白痴,去自寻死路不成?” “此去金陵,最多到明年,朝廷就会乖乖的把我送回来。” “到那时候你们谁也跑不掉。” 软玉在怀,温香盈齿,拥在一起,你啄我一下,我亲你一口。秦朗抱着真有点不想撒手了呢。 外头秦露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是叫她有些不能承受的肉麻啊。 可惜张妙兰四女不在,要不然也不知道她们达成的战略联盟还盟的下去不。 还有秦朗在她眼里也变得古怪了,何苦自己苦自己,干看着不吃,还喜欢占点便宜,最后不还是自己遭罪? 那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家公子爷脑子里有条线,一条年龄线。 不过等到他从金陵归来,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而就在秦朗在这边享着艳福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津门大沽口。 三股狼烟已经直冲天上。 海面上一艘艘挂着明军旗号的大船已经近在眼前。大沽口炮台上的守军一个个发疯了一样往回逃跑。 明初,永乐皇帝朱棣迁都燕京后,大沽海口的战略地位就日渐凸显,这里是津门的门户,而津门又是京师的门户,所以当地官府开始在这儿设立哨防。等到嘉靖年间,倭寇猖獗,为了御倭寇,大沽口海防战备日紧,构筑堡垒,驻军设防,至今已有小百年了。 此前秦朗他们由大沽口进津门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地方仅有的三门火炮给运走,等到鞑清入主京城之后,多尔衮同样没多余的大炮送到。 清军现在手中的大炮都被运抵大同了。 鞑子委任的津门巡抚雷兴,到任后更多的把目光放在民生上头,范文程可对多尔衮说过,鞑清入关只想留居关东,不图大进,那就“攻掠兼施”;如想入主中原,重演女真旧事,乃至成就蒙元之伟业,“非安百姓不可”。所以雷兴对于大沽口并没多费神,只放了队人守着。 祝大家新年愉快! 《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祝大家新年愉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头就该去喂狗 这一日是崇祯十七年的六月十八,津门再次陷入了全面戒备。 巡抚雷兴发疯了一样向京城求援。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十九日中,趁着季风的推动,安义飞带领船队便已经抵到了津门卫城下。 火炮根本就没有一刻的停歇,一颗颗炮弹不断的落到卫城城头。 作为京城的一道门户,津门卫城的火炮本来不少的,但那都是大明的啊,秦朗连京城的火炮都不给老李留下,津门的火炮就更不用说了。那就跟燕京城头的火炮一样,通通被秦朗搞走了。 雷兴手下只有千把人马,还都是前明的降军。 根本就不堪一击。 吕大用带队登岸,张莱、沈应明二人率军为先驱。 现在沈应明在张莱身边做副手,营副。 沈应明也不觉得低了,他跟他叔沈懋爵都是很了解秦朗军构架的,就沈应明,他能坐上营副,这已经很一步登天了。 他现在必须抓紧学习,学习秦朗军的一切,补充自己欠缺的一切。 要不然等张莱升上去了,他沈应明还依旧会是营副。 现在他做营副不丢人,那时候他再做营副,才叫丢人呢。 “轰……” 一个十斤重的药粉包轻松的摧毁了厚重的城门。 张莱用臼炮和火枪压制城头守军,然后使人携带裹上油布的药粉包游过护城河,抵到城门处,轻轻一点火,城门就轰然倒塌了。 露出内里倒下一片的兵勇。 或是惨叫着哀嚎,或是已经彻底死去。 崩倒的城门杀伤力不大,崩飞的碎木却恍如利箭一样,挨上了整就是个刺猬。 越靠近城门的人死的越凄惨。 而地方还散落着一袋袋土石,显然雷兴正下令堵塞各城门呢。 但雷兴自己却毫不犹豫的跑了,不跑不行啊。他可不想做鞑清入关后第一个死掉的封疆大吏。 至于后果,先活下小命再说,大不了戴罪立功么。 作为老奴时期就进了直文馆的人,雷兴有绝对的把握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可是鞑清自己人,对鞑子忠心耿耿,在鞑清入关正要入主中原的时候,如他这类人,那一个个都是珍品。 向京城逃去的雷兴路上直接撞到了何洛会带领的前头部队。 满清现在在京城还屯驻不少兵马,并没有把全部的家底都放在与李自成的厮杀上。驱使降兵,正确的驭使降兵才是历史上鞑清迅速夺取中原的关键。 何洛会是最先调集来的人马,稍后还有谭泰,然后要还不行,那就还有多铎。 反正这一时期鞑清还真有不少得力人物。 何洛会一点也不怠慢雷兴,虽然后者只是汉八旗的人,还是镶黄旗(不得势啊)的人,但何洛会半点鄙夷轻视都没有。 因为他很清楚,鞑清入关后想要安定人心,可以少了他何洛会,却缺不了雷兴等人。 作为一个嗅觉灵敏之辈,何洛会才不会凭白的去得罪人呢。 他能在皇太极活着的时候,凭着镶白旗出身混得如鱼得水,然后在皇太极时候又从亲近豪格的保皇党铁杆迅速投效了多尔衮,你能说他不聪明吗?(多尔衮是镶白旗主) 但是再聪明的人,面对这津门此时此刻的样子,何洛会也觉得辣手的紧。 之前已经说了,津门这地方三面环水,北边西边都是运河,东边又接着宽阔的海河,南面则是大片的芦苇荡和水坑水洼。 只要秦朗军有着水路优势,然后又别被清兵勾搭的不顾尾巴,让清兵逮着机会锁死了大沽口,秦朗军真的是进退自如的。 何洛会现在对着津门就只感到麻爪。 也幸亏雷兴给他说了,来犯敌军数量并不很多,不然啊,他真就要立马向京城求援了。 津门卫城里的百姓们都被驱使起来了。 秦朗军这会可就没有之前好说话了,直接刀枪逼着干活,很快的就在靠着运河两岸各立下了一座小寨。 在运河外侧的营寨背靠运河,规模并不大,但绝不是轻而易举能拿下的。因为一水之隔的运河内侧就还有一座营垒,然后再往里就是津门城。 那城头上架着的火炮可以直接覆盖到营地。 谁叫南运河很狭窄呢,比宽度,它比小寨前方的子牙河可差远了。 何洛会满脸的严肃,眼前的这一仗并不好打。 对面真的是占尽了地势地理。 想要拿下对面,他所能做的只有大起盾车,靠着盾车抵挡住明军的枪炮,然后距离拉近了后,再用精兵强弓射之。 清弓的射程虽然短,但精度准却是清弓的一大优点,破甲力也强。 就往日的明军,真的是扛不住鞑清八旗几番攒射的。 “雷中丞,这来犯之敌人数或少,但绝不是轻易之辈。本将自当全力以赴,可胜负实难预料。中丞当迅速召集士绅大户,收拢木材棉被,打造盾车,以备不时之需。” 雷兴立马明白了何洛会的意思。 “将军放心,本官必不负重任。” 何洛会现如今已经是从一品的内大臣,世职二等甲喇章京,不管哪方面都稳压雷兴一头。 虽然他这官职来的很龌龊,这家伙见势不妙立马背弃豪格,攻讦豪格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将等谋乱,结果豪格削爵,扬善等皆弃市。何洛会却被授世职二等甲喇章京。 等跟着多尔衮进入中原后,追击李自成(南路)返还,立马就是内大臣。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了眼下这处事,多尔衮已经打算让何洛会回东北迎福临小皇帝了,然后留守盛京,坐镇鞑清的老巢。 张莱看着对面的八旗鞑子眼睛里放着的全是兴奋至极的光彩。 因为在秦朗军的叙功序列里,八旗兵是第一位的,无论是满汉蒙哪个八旗,那都比李自成的人值钱。 而且八旗兵也被推为秦朗军的第一强敌。 原因很容易得出,李自成的兵并不比明军精锐厉害多少,看看孙传庭的表现,摆开阵仗来打,秦军不是打不赢李自成。 但是明军的精锐这些年来却不知道在东北丧失了多少。 所以八旗鞑子是第一强敌。 所以他们最值钱啊。 并且谁都不是傻子,从秦朗的言谈举止中,他们如何感觉不出大boss对鞑清的敌视? “把城里擒着的哪几个狗官给我推出来,全砍了!” 营垒跟前,一阵推诿,几个还身穿大明官袍的人被一群士兵推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摁跪地上,张莱亲自操刀,大刀比在那吓的都已经尿裤子的官儿脖子上,再狞笑着看向这边。何洛会和前头的八旗兵全都看的清楚,队列中响起嗡嗡的声音,要不是清军军律森严,怕是早已骂起来。 张莱猛地一刀挥起,刀光闪过一颗人头落地,其他几名士兵也皆是如此。 张莱在心里叹息着为什么不是猪尾巴辫,但是上前提起了这个脑袋,举着人头在两边阵前大摇大摆的走了一圈,“杀鞑子,杀汉奸!” “杀鞑子,杀鞑子!” “杀汉奸,杀汉奸!” 小寨内登时一片呐喊,不光是小寨,就连背后的营寨和卫城上的守兵都是应和着大喝。 如此,这些个人头才算被最终消费完。 沈应明一点都不怕,看着被悬挂起来的人头,对张莱说道:“我觉得还有点不尽兴,你说咱要是抓到了几个真鞑多好?砍了脑袋,拎着猪尾巴辫这么一提溜,啥都不用说,士气立马漫漫的。” “而至于这些个汉奸的狗头,那就该去喂狗!” 可以啊,这觉悟,张莱看着沈应明竖起了大拇指。他觉得自己该去找几只狗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恭顺王,你看对面军阵如何? 霸州是位于保定和津门之间的一座城市,这里距离京城更近,可却又很不起眼。 平平常常的一座普通州城,没人知道一条大鱼竟隐匿期间。 骆养志,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大弟,在抵到金陵不足半个月的时间,人便启程北上,悄无声息的隐匿到了霸州。 骆家既然此次没有从大明这艘烂船上跳下来,那就老老实实的为大明效力吧。 骆养志此番北上,就是骆家人向崇祯帝做出的表现。 京城短短时间内两易其主,留在城内的达官显贵们先是在李自成刀下哀嚎惨叫,后又要向鞑虏卑躬屈膝,这显然就是锦衣卫的用武之地。 哪怕崇祯朝后期的锦衣卫都已经要名存实亡了,但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骆养志人在霸州,可短短时间里却真就已经铺开了一张情报网。 那大沽狼烟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骆养志内心的震惊还没有将下去,最新消息又已经似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津门易主了。 明军的旗号在城头上飘扬,所部人的身份也已经明了——正是秦朗军。 骆养志几乎是立马想到了登州。 “二爷,鞑子的前头部队已经抵到了津门,初战不利。驸马爷的手下火器犀利,连环排枪打的鞑子根本就无法靠近,图劳死伤数百人,毛都没沾上。鞑子的津门巡抚雷兴就开始在周遭大肆的搜罗丁壮木料,看样子要打造盾车。李联芳带人已经混进去了,留张成轩在外。” 鞑子跟明军接战,面对明军的枪炮主要有两个章法,一就是盾车,用盾车一步步逼近;二就是以火器对火器,三顺王领的汉军中就有大量的火器军兵,也就是乌真超哈,鞑子话就是重兵。 面对明军的枪炮,鞑子的战法就是先用自己的火器引诱明军开枪开炮,然后乘他们装填时骑兵迅速发动冲击。 这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事儿,但只要多试探几次,就能把明军搞得风声鹤唳,精神大大的消耗掉,然后再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回,那就顺利多了。 何洛会对面运河西岸前营军兵的战法就是如此,只是他手中没有乌真超哈兵,那就用津门逃出的前明降兵当肉盾,以蒙八旗轻骑押后。 几次试探着冲击西岸的前营,感觉着差不多了,就以蒙古轻骑和八旗死兵为前锋,披甲兵为后续,发起了一次真正的猛攻。 这种进攻方式是八旗战术的标配。 蒙八旗的命可没有满八旗来的珍贵,何况蒙古轻骑很多还是被鞑清征召的科尔沁蒙古等。 而八旗死兵就是八旗兵里犯过大错,亦或是想要搏一把的包衣家奴——鞑清的包衣家奴可不全是被掳掠的汉人,还有不少鞑子本鞑的。再就是从外头捉来的生女真,一个个身披重甲,一旦冲锋有进无退。 靠着前头这两拨人撞开敌阵的根脚,后续身披重甲的披甲兵,实际上他们并非都是骑兵,更多是骑着马跟进的重步兵,再趁机杀入敌阵当中,等到对方兵阵大乱的时候,最后的骑兵再适时发起攻击。 然而何洛会这次却撞到铁板了。 此前的几次试探根本就没叫张莱营有半点的骚动,以后是排枪齐射,配合着臼炮虎蹲炮掩射,连最后的手榴弹都没动用,何洛会就发令撤兵了。 骆养志脸皮直抽筋。 他是知道秦朗之前建议在登州设立水师时的说法的,但从没想到这个“说法”会那么快就成为事实。 “立刻给张成轩回话,叫他联系里头的李联芳,都给我老老实实。一切等我吩咐!” 然后就一边叫人迅速回报金陵,一边准备出城赶往津门。 反正这处车马店里人来来往往的,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根本不显眼。 而两天后等到骆养志人赶到津门外的时候,正巧看到一股清军从西边奔来,浩浩荡荡的。 “鞑子又来援兵了?” “二爷,这都是第三拨了。昨儿就已经有一队援兵赶到了。” “那现在城外的鞑子总共有多少人?领头的有都是谁?” “不算眼下这一拨,总兵力就有四五千人了。领头的俩鞑子大官一个叫何洛会,一个叫谭泰,雷兴这个巡抚老爷都对那俩鞑子毕恭毕敬的。” 张成轩只是津门附近的一乡绅地主,并不知道何洛会和谭泰是何人,但骆养志知道啊。 这俩货都是背主之贼,何洛会先是背弃多尔衮投向皇太极(豪格),接着又背弃豪格复投老主子多尔衮。谭泰出身正黄旗,根正苗红,更是皇太极的侍卫出身,在皇太极死后的皇位争夺初期,那是铁杆的保皇党,结果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多尔衮跟前的大红人了。 这俩人在多尔衮眼中的份量的确不是雷兴一个汉军旗之人可比的。 “叫李联芳带人尽快脱身,免得被逼着去当替死鬼。”至于要不要在这一战中发挥出作用来,他们可是锦衣卫,他们的任务就是潜伏和刺探。 骆养志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北面的秦朗军营寨,肉眼真的看不出什么来,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营垒而已,有些枪有些炮。 在他为数不多的军伍记忆中,这样的阵仗似乎并不罕见,但为什么他们就能叫鞑子吃亏呢? 孔有德也在打量着对面的小小军寨。 与骆养志相比,他的作战经验就更加丰富了许多。 但也或许是因为知道何洛会已经在眼前的小军寨前吃了大亏,所以先天上就给对方打上了不是易于之辈的标记,眼下再来看对面营垒,就怎么看都觉得严整有素,杀气逼人。 营垒前有壕沟,壕沟外是拒马,内侧是一堵矮墙,矮墙后头有一列兵线,士兵们都穿着大红色战袍,很是扎眼。 前排只能瞅见一片红色,看不到他们的武器,后排倒隐约可以看到披着铁甲的近战兵种。 何洛会与谭泰暗中对视一眼,然后向孔有德道:“恭顺王,你看对面军阵如何?”按道理何洛会和谭泰的份量都在孔有德之上,可现在两人却有意的来捧孔有德了。 这都是不需要商量的事,京城别的人马没有派来,紧跟着谭泰后援赶到的就是孔有德,那一切不都是明白着的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清兵再战 孔有德很为难,眼前的小寨子已经把何洛会磕掉了一颗牙了,那能是好打的么? 对这样的寨子,用火炮才最好最恰当。 集中大量的红衣大炮,对着寨子猛轰猛打,任凭里头的明军精锐能战,也是白搭。 但现在大清的火炮全都用在了南面和西面,连京城城头上都见不到几门大炮,哪里还有炮来支援津门呐。 何洛会吃亏之后立马就向京城发出了急报,眼前的明军军纪严整,火器犀利,如果一心固守,那绝非轻易可拿下的。 多尔衮看了信报后招来了多铎、刚林等心腹议事,大家都觉得有些辣手。 原因就是没有重炮。 而至于八旗兵的攻坚能力,这些个大佬们又心知肚明,加之他们更舍不得拿宝贵的八旗兵却跟津门死磕。 一时间是真有些一筹莫展。 可偏偏津门就在京城门口,这地方你拿不下来,夺不回去,大家睡觉安稳不安稳且不说,影响也极其恶劣的。 这会叫很多人觉得鞑清外强中干的。 所以呢,孔有德便被顶上来了,他手下的这大几千人,不仅有两千来人的汉八旗,更多的是前明的降兵。 这些人稀里哗啦的败上一场,多尔衮就有理由出动豪格了。而至于豪格能把事儿办的怎么样,那就看豪格的水平了。 多尔衮他们都不是无能之辈,猜也能猜得出眼下这支人马更多是来寻找存在感的,也就是给北地不满鞑清的人打打气。 并不是真要停在津门不动了。 豪格如果有本事,在一边牵制人的同时,另一边寻机把海河河道给堵了,那头疼的就该是这支明军了。 只是很困难。 没有足够的大炮掩护,豪格这边就是把海河的几处狭窄掐断了,人家重新捅开,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惜,大军进入京城后虽立刻收拢原先的铁匠炮匠,还把汤若望等洋人都给用上,可想要造出火炮,那还有的时间等呢。 “雷中丞不是已经打制了不少盾车吗?那就明刀明枪的跟他们打一阵,败了再说其他。” 谭泰何洛会纷纷点头。 是这个道理。 哪怕孔有德这次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给豪格挖坑,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一场的。 对于刚刚入关的鞑清而言,前明降军那也是珍贵的,也是不能胡乱去送死的。 上万鞑清马步兵踩着干燥的大地,尘埃飘起足有两丈高。不说津门城头的守兵立刻发现不对,就是前营的哨兵也立刻发觉了不对。 呜呜的号角声立刻吹响。 张莱、沈应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寨墙上。 漫天尘土掩盖了一切,马步兵在黄尘中若隐若现,但要再真切一些,望远镜里什么也看不清。 张莱回头打望着城头,后者已经挂起了号旗。 “你去盯着炮队,一定不能有失!” 这次张莱要全力以赴了,不仅臼炮虎蹲炮要准备,两门五斤炮也要时刻待命。 沈应明在炮兵上很有天分。 他能被沈廷扬从一应族子中选做嗣子,脑瓜聪明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刚进秦朗军没几天,就把一应军规军纪给记熟了,在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的很难在体能技能上变得出类拔萃,就立马另辟蹊径,看上了营中配置的炮队。 从臼炮到虎蹲炮,从威远炮到五斤炮,玩的不要太得心应手了。 就是记忆力强大。 几门炮的炮表记得是滚瓜烂熟,炮规也掌握熟练。 张莱这时候把沈应明支到炮队真不是瞎胡闹。 尘土平息了下来,上万步骑军仿佛一个大大的罩子,将前营整个盖在其中。 一辆辆盾车被推到了阵前。 大批的民壮被刀枪驱赶着推动盾车,他们身后则跟着汉军旗的火枪兵和披挂着重甲的八旗兵。 后者一个个不但持着刀枪,更人人挎着弓箭。 战阵的南方,张成轩焦虑的看着战场,心中暗暗为李联芳担忧。后者并没能顺利的撤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就在战场上。 李联芳可不知道外头还有人在替他担忧,这个时候他心底里骂娘呢。 就晚了一步,他就没能走脱,然后他所在队还因为有人潜逃,而全被推到了前线来。 一个个都在卖力的推着盾车。 李联芳祈祷着对面的枪炮长眼睛,知道他李联芳是大明忠良,千万别朝他这边打,要不然被自己人给打死了,那就太亏得慌了。 清军一次投入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兵力。 有蒙古轻骑七八百人,白甲兵一百人,红甲兵二百人,乌真超哈兵和绿旗兵近两千人。 (白甲兵就是巴牙喇兵,就等同护卫。如果八旗兵力也有家丁的话,他们就是家丁。红甲兵就差多了,基本等同披甲老兵) 然后就是一千多民壮,由军中的包衣负责带领弹压。这些个包衣都是汉人。 李联芳身后就有一个未披甲的包衣,腰间挎着把刀,手里拎着棍棒,凶神恶煞的。 “推起来,都推起来。”包衣大声嚎叫着,不断的用木棍抽打手下的民壮,李联芳本已经在用力卖力的推了,却还是被抽打了一棍。很的他心里咬牙切齿。 一千多人推动了大越二百辆盾车,整整齐齐的排出了两列,一列就是一里多的阵线。 一千多民壮在包衣和包衣背后的刀枪威胁下,发力推动起沉重的盾车,轰隆隆的向着前营逼近去,如同一道木质的海潮。 这种盾车高七八尺,用圆木制成,形状如同一个轿厢,下面有四个木质小轮,前护板和顶板接近一尺厚,能防御明军所有已知的火枪射击。 精良一些的,还会在顶上和前方蒙上三层牛皮,并铺上沙土和沁水棉被,几乎水火不侵。 盾车的前护板并非固定死的,而是用活销固定,枪弹打在上面,护板震动中会仰俯卸力,增强防御力。 但眼下的这二百辆盾车却都是急忙赶工出来的糙活儿。盾车前护板全被固定死,这样制作起来更加容易,木板后面用大腿粗的圆木做肋,防护力同样出色。 李联芳推动的便是一辆这样的粗糙盾车。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是炮灰 盾车一点点的接近。 前寨寂静无声。 任由清军盾车不断的逼近。 从里许开外到三百步,然后是二百步。 直到距离逼近了一百五十步左右,两门五斤炮方才响起了今日的第一声,接着是运河上的两艘千石沙船上的火炮。 一颗颗炮弹越过前寨打到了两军阵前,那命中率是非常感人的。清军盾车阵列的横幅虽然大,可它细窄啊。 整个就是一标准的一字长龙。 火炮角度只要稍微的高出一点,炮弹就从盾车头上飞出去了。 但你也不能强求太多。毕竟是盲射么。 能保证炮弹准确的越过前寨,而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就已经很优秀了。 但总归还是有点效果。 李联芳拼命的卖力推着盾车,一声声炮响叫他内心里疯狂的骂娘。这是不由自主的事情,不是说你想要保持冷静就能冷静下的。 在战场上,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炮弹的场合,在周边的大家全都在狂躁紧张的时候,你冷静不下的。 “啊……” 旁边传来了凄厉的惨叫,而之前却是炮弹命中前护板的声音。 能抵挡的住重斑鸠脚铳轰击的护板,在五斤重的炮弹跟前显得不堪一击。 炮弹轻易的穿过了护板,接着划豆腐一样切开了之后的肉体,凶狠的包衣被直接砸碎了脑袋。最后还蹦蹦跶跶的让两个躲避不及的汉军旗火枪兵哀嚎着倒地。 他们一个人没了一条小腿,另一个被切掉了半个脚掌。 盾车两侧的民壮也没能得好,被炮弹洞穿的前护板崩飞出了大片的碎木,跟锋刀利刃一样把只着单衣的民壮全打成了刺猬。 偏偏一个个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那就只有凄厉的惨叫了。 几个汉军旗火枪手走上前去,拔刀结果了受伤民壮,再迅速转移伤兵,自己一行人也在领头的带领下退入了后头的盾车序列。 先前的盾车已经不能再用了。 不是因为它护板上多了一个窟窿,而是炮弹在命中前护板的同时,车轴就已经被震断了。 李联芳恶寒不已。 他在心底里不停的向玉帝佛祖祈祷,甚至向大明的太祖爷祈祷,可还是觉得耳边有徘徊不尽的哀嚎惨叫声。 有一刹那他真想反手夺了身后包衣的腰刀,能砍杀几个人是几个人。 可是想到自己同队的人,他又只能按捺了。 那都是他的乡亲父老啊。 盾车继续向前,直逼到了一百步时候,臼炮方才发射。 一枚枚开花弹不断的落在盾车中。 轰隆的爆炸声,升腾的焰火和黑烟,还有那飞溅的弹壳,叫清军阵中惨叫声不绝。 李联芳左侧的盾车便挨了一下,飞溅的弹壳利箭一样刺穿了民壮包衣的身躯,连紧跟着的披着棉甲的汉军旗火枪兵,也有两个人倒了下。 当然他们没有死。 李联芳这里,一枚飞溅的弹壳划过他脸颊,钉入了前护板上,他那一瞬间里真是尿了。 早就知道飞来的这支明军火器犀利,要不然之前就不会把鞑子打的死伤数百人。可李联芳真没想到会犀利到这个地步啊。 “快推,快推,都给我推——” 包衣暴躁的挥舞着木棒,一次次敲打在盾车架子上,恐吓着众人。他也是知道好歹的,不敢把棍子直接打在人身上,把人逼迫太甚。 经历过几次战事的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那些被抓来初竟战阵的人,神经是多么的紧张。 一旦逼迫的太狠,引得人发疯,麻烦会更大。 没了这些民壮,难道要他们包衣来干这活儿? 鞑清可是已经入关了的,包衣们都抖起来了。他们也是个人,小命再也不能像之前时候拿来挥霍了。 炮弹横飞,受伤的民壮、清兵在地上翻滚哀嚎,督阵的白甲兵和红甲兵毫无怜悯的将所有嚎叫的民壮都砍死。 然后又有大量的民壮被刀枪逼着进入阵中,或是把受伤的清兵抬下去,或是补充空缺的位置。 而且随着他们逐渐的接近,秦朗军的炮火更加准确,运河里的炮船熄火了,可臼炮却打的更准了。更牛逼的是,秦朗军在阵前七十步到五十步距离中,还埋下了不少触发雷。 早在倭寇猖獗时期,明军就已经有了滑轮压火击发引爆的铁壳地雷。 只是随着明军兵工体系的破败,这些富有技术含量的玩意儿早就在明军队列中消失多年了,也就秦朗财大气粗不怕花钱,才把这些东西重新具现出来。 一辆辆盾车停顿下来,他们或是被地雷炸毁,或是被炮弹击中,再不就是臼炮开花弹的作用,阵线很快就变得不再整齐。 一片片惨叫声中,民壮和清军的伤亡数量都在迅速增加,惨厉的叫声连绵不断,身旁不断有精神崩溃的民壮尖叫着逃走,被后面压阵的白甲兵红甲兵斩杀,盾车经过的地方满地尸体。 “想活命就快点推,把车子推到三十步距离上,明军就该完了,大家也就都能活下来了。” 包衣脸上再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样了,相反他嚎叫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哭腔。没办法啊,这场面他也害怕啊。 可深知道八旗军纪有多么严格的包衣,很清楚逃跑是没活路的。 想要活命就只有推车。 李联芳不知道包衣说的是对是错,他只是不敢逃跑,甚至不敢有半点异动。因为背后的清军戒备极其森严,已经有人在向着对面射箭打枪了。 用轻箭,以损坏弓箭性能为代价,来反击秦朗军。 前方矮墙后的秦朗军已经出现伤亡了。 只不过这个数字比起清军的伤亡来很不值一提罢了。 李联芳低着头用力推着车子,弯下腰低下头,这是包衣传授的法子。李联芳想了想,觉得这好真不差,哪怕有炮弹把盾车给打穿了,崩飞的木头打不到人的脸上,那就活命机会更大不是? “不许回头,把眼闭上,勾着头,用力推。” 李联芳大声的向边上同队的人叫嚎着。 跟他一队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哪怕在这个乱世中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死人,可眼下这尸横遍野穿肠烂肚血肉模糊的场景,谁又见识过呢?谁又能接受得了呢? 李联芳身边的那人已经达到了极限。 满脸汗珠哗哗的往下滴,嘴唇剧烈的抖动着,眼睛里满是惶恐。 这战场上场景在他最恐惧的噩梦中怕都没有出现过,这人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联芳只能大声的提醒着自己的这个同乡。 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那个跟他一个老太爷的族弟,口中猛地嗷嗷叫起来,人发疯一样想往后跑。 “站着别动,站着别动。” 包衣大声的喊着,似乎过了刹那,声音骤然一松:“大家继续推车,用力推车。” 人却已经跨过两具前一刻还鲜活着的尸体,丢掉木棒,自己也推起车来。 李联芳的族弟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另一个被他带着一起往后逃的人,此刻也已经成了具尸体。 八旗兵箭射的很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幸运二人组 李联芳最终活了下来,不是因为他命真的大运气真的好,而是后阵传来的鸣金声救了他。 鸣金声一响,不管是白甲红甲,还是汉军旗绿旗兵,全都飞快的往回跑。民壮包衣当然也是一个样。 “跟着我跑,别走散了。” 包衣拉了李联芳一把。 那时候他们还没跑出多远,一枚臼炮开花弹就落到了之前的盾车处,吓的李联芳跑得更快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啊?” 清军阵地后头,包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联芳也蹲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在大口喘着气。 “小人就是津门本地人,家在杨柳青,姓李,李联芳。” “那咱们离得不远,俺老家在武清。”包衣叫王安,是崇祯十一年时才被抓去关外的。因为会说话,心思活络,跟的人又是牛录章京,所以几次被带着上阵。 能把包衣特意带在身边上军阵,这证明这个包衣是很得他主子喜欢的,要不然就只能在田间辛苦劳作,或是直接被大军征用,当替死鬼的命。 王安这次也是包衣中的小头目,从秩序上说管着十辆盾车呢。只不过上了战阵后他就只能顾着跟前的这一辆了。 很快还活着的几个包衣纷纷跑来王安这里报道,一查数量,连着王安自己,一共还有六个。 算上一个被送去医治了,那就是还有七个活的。 一战就伤亡了四成,这个数字显然不小,但只要自己活着,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不是吗? 而与王安言更幸运的是,他转眼就成了绿旗兵里的把总了。 李联芳他很看得中,是个聪明人,也舍得卖力气,加上双方也算是老乡,武清就在津门边上,所以顺手给他一个前程。就这样李联芳也摇身一变成为绿旗兵的一员了。 绿旗兵里缺了军官,把有用的包衣调过去充任,在八旗眼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反正又不是多大的官儿? 而且王安便是当了把总又如何?还不是他主子的奴才? 奴才做的好,主子提携一把,这都是应该的。但主子依旧是主子,奴才依旧还是奴才。 所以原时空里,有清一朝,抬旗那都非常的重要。 从包衣到八旗,从汉八旗到满八旗,从下五旗到上三旗,与鞑清的制度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的。 李联芳换好了衣服后人都有些懵逼,自己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绿皮狗了呢? 但不管这么说,他现在还是活着的。而如果能一直活下去,那他就占大便宜了。 孔有德听着汇报的伤亡数字,脸皮是一直抽搐。 整个战事打的他是万万没想到,都还没有真刀真枪的跟对面干一仗呢,就不得不退出来了。 对面明军火器是真的犀利。 手段也是极多。 不光有开花弹,还他么有地雷,他也是服了。 “晚上我再派人冲一回。”不用谭泰跟何洛会言语,孔有德就知趣的说道。做戏就要做全么。 然后刚刚当上官的王安就又被派到了阵前。 他手下兵丁只剩下五六十人,都是一群残兵败将,但现在继续被摆在最前面,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去了。 王安披着铁甲,李联芳也穿了件棉甲。如今这天气里可想而知会有多热,但两人谁也不愿意自己给自己减负。 非但如此,李联芳还动手做了两木排,实际上跟锅盖似的,上头还钉了一层打湿了的棉被。 俩人也都不嫌累,时时刻刻拎在手上。 然后进进退退跑了半夜,终于消停了,王安连自己手下还剩多少人都懒得去数,一屁股蹲在地上,此前被他万分宝贝的盾牌被随便的丢在脚下。 李联芳也筋疲力尽的很,但他还是极有眼力的上前帮着王安去掉铁甲,之后自己才脱了棉甲。 又不辞辛劳的去别处打来凉水,王安也顾不得好不好了,埋头伸进去,连喝带洗脑袋,那叫一个舒服。 “总爷,您说这折腾个大半夜死伤那么多人是图啥?” 李联芳真的不解,这折腾来折腾去,除了死上不少人外似乎也没给对面造成啥影响啊。 那鞑子这边是图啥呢? “鬼知道上头图啥,反正咱们是可以消停了。” 又一次同生共死后,王安看李联芳更加顺眼了。 “以后放机灵点,不该多嘴的话一个字也甭说,咱们只要自己舒服就好。” 管上头打的是什么注意呢。 他们这些绿旗兵已经死伤的够多了,鞑清军纪再森严,也不可能再用他们了。这眼前的阵仗对于他们来说就结束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李联芳一拍大腿,“喜事,喜事,确是天大的喜事。小的要谢总爷活命之恩啊,要不然现在小的……,嘿,也就是如今在军营里出不去,否则小的非给总爷您整上一桌,好好谢谢您嘞。” 李联芳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不是王安拉了他一把,他现在还在民壮力提心吊胆呢。 “酒菜都是小意思,等会儿跟我去拜见主子去。今后你是我的人,那也就是主子的人。”别看现在王安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总,但在鞑清,绿旗兵算个屁啊。 没有旗人身份,那就是总兵老爷见了王安现在的主子,那爷要礼让三分。 王安觉得绿旗兵这么呼啦着去送死,肯定还有不少空缺出来,如果他能再升一级,那才叫美。 然后今天王安和李联芳俩人真就跟得了幸运女神的洗脚水一样,运气那叫个好啊。 去见了主子一面,王安就成了千总了,连李联芳都幸运的变成了把总。 因为王安的主子也摇身一变成为绿旗兵里的副将了,而他们的总兵则是前明恭顺伯吴惟英之弟吴惟华。 吴惟英死在了崇祯十六年,其子吴希斌未袭爵,旋即于李自成进京时被杀。吴惟华则于多尔衮至京师之际首先迎降,由此为多尔衮看重。 至少竖起了一个榜样来么。 以其恭顺有功,擢授总兵。 只不过这显然就是个幌子。 吴惟华也非常知趣,根本就不去过问兵事,反倒一心想要去河东招抚做官。 也所以,被孔有德带来的绿旗兵死伤惨重他不会过问,手下有变动,剩余兵马要被副将带着倒腾出去在津门安置他也不会过问。 也就是说,吴惟华部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王安的千总手下没兵不说,他主子这个副将也要去保定整治北直隶投降的人马后才算有兵。 …… 战场外围,骆养志和张成轩也看不懂清军的操作了,这什么意思啊?这不是白白死人么。 不过很快清军就给他们解惑了。 恭顺王孔有德被申斥,雷兴被申斥,多尔衮复豪格肃亲王之爵,带兵赶赴津门主持战局。 谭泰与何洛会这两个多尔衮的亲信重臣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几日里,清兵也已经转变了战术,不再对着运河前寨发起攻势了,而是转而在海河上头大做文章。 张成轩层次太低,根本不清楚鞑清高层的你争我斗,可骆养志知道啊。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个感觉,只不过很难去应证。 所以,他还是快点发消息去南边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牺牲豪格顾全大局 夜幕下的京师,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全然覆盖着这片大地,就如同鞑清让人绝望的统治一般漆黑并且深沉,深沉得让人不知光明何时才能来到。 前明的勋贵很多人家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些人要能力没能力,要财富没财富,留着他们根本就是浪费粮食。 何况鞑清是从李闯王手里拿到的京城,那些个勋贵豪宅亦是鞑清从闯军手中接收的,与前明的勋贵们又何干? 如今的京城,整个内城的达官显贵之家已然全都更换了主人。 八旗勋贵对于享乐可是很有心得的。 当初这群野人占据辽阳的时候,许多个高层们就已经开始腐化,已经向往奢靡奢华的生活了。也就是老奴一直保持着本色,没有带头腐化,还经常严厉呵斥惩罚这种现象,让很多个八旗上层人物都只能在私下搞些小动作。然从老奴挂掉之后,八旗各旗的贵族便没了害怕的人,一时间纷纷开始享乐纵情,而且花样百出,假山庭院之类根本不稀奇,等到皇太极意识到不对破口大骂的时候,八旗贵族们玩的已经是倡优、戏子了。 所以,别说后世时空的八旗子弟爱往戏场里凑,人家这是老祖宗传下的基因。 这一切随着皇太极陆续的集权,比如搞掉了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一时间做到了令行禁止,那些在八旗贵族之间兴盛一时的戏子倡优瞬间烟消云散。 然而人贪乐享受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压制的越狠反弹的才会更狠。 这次八旗顺利的开进京城,那一瞬间里各旗贵人就跟撒开了缰绳的疯马一样,肆意的享乐来,就连多尔衮也一时间难以遏制。 他也不去遏制,干嘛要自掘根基呢? 他现在的威望才刚刚有所巩固,三月里多尔衮果断下令进军山海关,从而一举奠定的鞑清的入关之势,这叫他的声望和权势陡然上升到了一个新台阶,就连两黄旗和正蓝旗都不得不向他低头。如今正是他大肆拉拢八旗人心,巩固自己根基的时候呢。 别看鞑清进京之后还没有大肆的祸害百姓,但计划早已经在制定中,只等着顺治小皇帝移驾京城之后,圈地令和占房令盖上了皇帝玉玺,那就立马会发布下。 鞑清的众多高层早就明了了这一切,甚至连占房令和圈地令的细致规定都制定好了。 比如占房令,京师内城的所有汉民汉官全都驱赶去,房屋土地全部由八旗子弟瓜分居住。这既是对征战的八旗兵的奖赏,也是出于保卫皇城和宫城的军事考虑。 八旗平分了北京内城的地盘,旗人又按照官职和地位大小分配了房屋。满城王公贵族入住明代勋戚留下的宅院,其他官员则按级别享受相应的住房待遇:“一品官给房二十间,二品官给房十五间,三品官给房十二间,四品官给房十间,五品官给房七间,六品、七品官给房四间,八品官给房三间,拔什库、摆牙喇、披甲给房二间。”住这样的房子,不用交房租,也不用自费装修,一切都有朝廷安排好,拎包入住就行。 再加上京畿北直隶数十州县多达千万亩计数的土地无偿分配,多尔衮还怕收揽不了人心吗? 所以整个京城都是欢笑一片的,每到夜里,很多豪宅高第都是灯火明亮,歌舞丝竹之声不绝。哪怕鞑清在大同的兵势进展不顺利,还有家门口的津门也闹出了事端,这也影响不了绝大多数八旗显贵们的欢乐之心。 只有靠着崇文门的一处大院中传出隐隐的咆哮声。这处大院雕梁画栋精美非常,宛如江南的园林,乃是前明勋贵之所,现在却正是豪格的府邸。 别看这位小皇帝的老大哥已经被削爵,但谁敢小瞧他? 两黄旗纵然改变了支持对象,那也不会看着有人无故作践他们老主子的长子的。何况豪格背后还有正蓝旗。 此时的豪格正坐在他豪华的正屋中,满脸掩不住的怒火。 他是下午时候才接到多尔衮发来的意思,一开始还在大肆的嘲笑多尔衮有眼无珠,收拢了何洛会和谭泰这俩废物,然后再接着diss孔有德。 结果等到吉赛悄悄的收拢了信息,急忙送来府上之后,豪格方勃然大怒。 实在是津门的局势变化出乎他的预料了。 之前时候,已经被多尔衮排除在决策圈的豪格根本就无法接触到细致的战报,只大约之后一部明军浮海攻占了津门,并且连败何洛会、孔有德。 但现在一看,这哪里是何洛会、谭泰、孔有德无能啊,分明是没有大炮。 只要有足够的大炮对着明军轰,任凭明军火器犀利,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只要把火炮拉到海河的狭窄处封死了明军出海的水道,那些人就是一群瓮中之鳖。 可现在,却是鞑清根本没足够的火炮送往津门战场。 豪格再也顾不得笑话多尔衮了,他自己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且这种被人挖坑后埋掉的感觉太糟糕了。 直叫他想到了当初的皇位之争。 两黄旗的大臣们佩剑入宫,直言必须拥立帝子继位,一时间气势逼人,让豪格大有帝位已在掌心的感觉,结果转眼六岁的小福临就被推了出来。 现在的局面虽然跟当年大不相同,但给豪格的憋屈敢却是一般无二。 吉赛悄悄的离开了豪格府邸。 他是两黄旗重臣扬善的弟弟,而扬善当初是豪格的铁杆支持者,是何洛会的反叛,让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等两黄旗大臣人头落地,吉赛也就此沦落来。 现在他甚至都不敢出现在多尔衮一党人的眼中。 对豪格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困境,那也是无可奈何一点力都出不了。 一切只能看豪格的能耐了。 不过想到明军炮船已经时刻都游荡在海河上下了,基本上杜绝了被掐断后路的可能,那豪格接下的命运怎么看都有够呛。 或许很快的这京城里会有豪格‘枉负大名’的声音了。 吉赛对于时局只能想到这一步,却不知道多尔衮等人想的更深更重。 这个时候将红果果的党同伐异给抛到明面上,反倒是更有可能降低鞑清作战不利的负面影响,继续顾全八旗无敌的神话。 第一百五十章 皇帝也待忍着 “中原巡按陈潜夫奏拟徐定国、高杰罪案。徐定国溃于年初,率散卒百余人还乡里,据睢州,佯观其变,聚众以为后图。常与数骑劫掠于野,如同逆党。乃归德之大患也。高杰溃于河东,闻李闯之风而丧胆,狂奔千里,至江淮不得入徐州,遂徘徊二省交际,不南不北。亦纵军劫掠四方,祸害黎民……” 金陵守备府后宅,崇祯正在勤奋的批阅着奏折。抵达南都已经有段日子了,但他依旧很少去宫妃处安歇,他真没有那个心情。 而近期里呢,先是左良玉上报说自己收复武昌之后,随即北上恢复了随州,可湖广督师袁继咸却立马请求入觐,巡抚何腾蛟亦上报言左良玉事,这搅的崇祯帝是睡觉都不怎安稳。 谁让左良玉势大呢,麾下数十营,如今号三十万众。 明廷实是赖其在湖广抵挡住闯军的白旺和袁宗第部。 而如今的那湖广也好,赣西也好,左良玉已然不止是土皇帝那么简单了,他的手脚已经上升到私命官职的地步。 然后就是中原的事了,前中原总兵官徐定国与高杰相互攻杀,徐定国兵少势弱,支撑不住败投黄河以北去了。可高杰也不是省心的,拿下睢州后纵兵劫掠,事后整个睢州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尤其是宁陵之民还趁机攻杀睢州百姓。 那一切都是徐定国做下的孽。 这家伙是睢州人,当初李自成势大,已经投降李顺的前中原总兵陈永福出河东,陈永福之子陈德为明中原巡抚秦所式部将,得信后便缚巡按苏京投奔李闯。 而陈潜夫那时候是开封推官,招募民兵千人,请于秦所式、卜从善、许定国等共剿陈德,结果短短时间里李自成便入主了中原,巡抚秦所式解任而去,卜从善、许定国相继溃散南走。 这之后在凤阳为巡按的越其杰被姻亲马士英所荐举,如是坐上了中原巡抚的位置,陈潜夫也进了一步成为巡按。而徐定国则领着残兵败将回到了老家睢州,然后劫掠四方,短短时间里就东山再起来,这中间宁陵就深受其害。 越其杰和陈潜夫,还有新来的参政袁枢手里都没兵,根本就摁不住高杰和徐定国,而高杰和徐定国之间又有私仇。高杰本是李闯麾下大将么,后来勾搭了李自成的小妾邢夫人这才投奔了大明,那徐定国与之有破家之仇。 现在高杰被崇祯帝命着往中原去,先不管他到底会不会跟李闯军真刀真枪的干仗,可拿下归德府却是必须的,徐定国则又哪里肯呢。 他在睢州经营极深,才不愿意将老巢让出去呢。 加之两边又有深仇大恨,那是立马就来了一场火并。 然后徐定国败了,逃过了黄河去,很有可能去投李闯或是鞑子。高杰赢了,睢州也遭了大难,宁陵的百姓还趁火打劫,一连串的事儿搅得越其杰、陈潜夫等人都焦头烂额的。 偏偏越其杰和陈潜夫又有不和,因为越其杰背后的马士英和陈潜夫背后的东林党不和,陈潜夫是江浙仁和人。 越其杰偏向高杰,因为他背后的马士英本就有心结好高杰,而陈潜夫则与徐定国本有些交情,参政袁枢是前尚书袁可立之子,袁可立是徐定国的恩主兼同乡,他也有些偏向于徐定国。 这中原局势本就一塌糊涂,几个派去的大臣又搅合的不轻,可把崇祯帝给恶心坏了。 偏偏这种事儿的影响极坏。 两个总兵一级的人物来火并,哪怕徐定国的实力比之高杰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但再不在一个档次他也是中原总兵官呐。 如果朝廷不严加处置,这可就开了历史先河,很有可能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以至于叫朝廷威望大衰的。 王承恩在一旁换好了熏香,屏退几个贴身的宫女,对崇祯帝低声道:“皇爷,越其杰递来一封急报,没有走常例的路子,直接递到方阁老(方岳贡)的家中,方阁老不敢擅处,悄悄给了老奴,请皇爷御览。” 这实际上是刚送进宫的折子。 崇祯一听就知道不会有好事,陈潜夫的折子都送到了,越其杰的折子还会远吗?但估计里头的事儿比较恶劣,所以方岳贡才会如此行事。 “拿过来。” 王承恩小心的递过去。崇祯把折子拆开,脸色是忽明忽暗。一股郁气憋在胸口无法喘出。王承恩不敢直视,在一旁细细盯着脚下的地砖,仿佛上面绣着一朵天下最美的话,叫人不忍挪开眼睛。 崇祯看完闭上眼,半响没有说话,但等他说话时候语气却并非果然如此的无力:“你看过这折子没有?” 王承恩连道:“奴婢不敢,方阁老再三叮嘱,让奴婢不得拆看。” “那就来看看。” 折子里的事儿不知道是真是假,越其杰奏说徐定国暗结鞑虏,已经把自己的俩儿子许尔安和许尔吉送往黄河北岸的清军总兵祖可法营中了。 李自成南路军败的稀里哗啦的,定州一仗后就再无半点反击之力,不光将直隶南部丢个精光,中原黄河以北的彰德、卫辉、怀庆三府也全都丢了。 清军收拢降兵现在已经在怀庆和卫辉两地设立了总兵。 祖可法是卫辉总兵,另一个怀庆总兵是金玉和。 “皇爷,这……” 王承恩琢磨起了越其杰的心思,不得不说就是个巧。 我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把屎盆子往徐定国头上已扣就好了,甭管徐定国是不是真的暗通鞑虏。但这个法子我不直接宣讲出来——按照正常秩序递折子,我不闹得人尽皆知,我把这个选择权教给皇帝。 看您是想趁机对高杰喊打喊杀,震慑诸将呢,还是想要风平浪静呢? 越其杰或是他背后的凤督马士英,果然是大高手啊。 崇祯闭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没力气去愤怒,再气他也要忍着啊,现在只是在琢磨着得失。 这时候王承恩耳朵一动,轻轻侧目看到门口一个身影晃动,可不就是他干儿子王廉么。 “干爹,骆养性急着要见皇爷,说是京津有大变。” 王廉伸手指了指北边,王承恩脸色大变。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明国运昌隆 骆养性一路上脚步生风,旁边的小太监抵到地儿后直喘粗气,看着昂首挺立颇有意气风发模样的锦衣卫指挥使,心知道这必是有好事了。 但就是不晓得是那儿传来的佳信。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拜见陛下。” 崇祯帝心情本来挺阴郁的,他很难相信骆养性会有好消息送到,但现在一块这个指挥使那满脸的笑容,崇祯这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不是坏消息就成。 “怎么会是噩耗,臣还为要陛下贺呢。” 骆养性起身后立马把津门之战的消息娓娓道来,中间少不了添油加醋,不止夸大了他兄弟骆养志的功劳,还夸大了秦朗军的功劳。 直恨不能把‘三易主帅’这四个字给扣上秦朗军的头上。 “何洛会、孔有德、豪格……” 崇祯帝身子都在颤抖,这三个人里,除了何洛会名声有些不显外,无论是孔有德还是豪格,在大明可都是大名鼎鼎的角。 秦朗军一支孤师浮海攻入津门,就吸引了先后两万余清军,数次对垒,连挫强敌,斩杀数千之数,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大胜。 直叫崇祯帝心头的所有阴霾都一扫而光。 “好,好,好一个云海伯,真朕之爱婿也。” 津门这一战哪怕就此收尾,那都是叫人可喜可贺的大美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朗当初的提议并非是放空炮,而是言之确切。 有了登州水陆兵马在,区区数千水陆军,就不知道能牵制住鞑清多少人马。怕是此战之后的鞑清要布置总兵守卫津门。 然而偌大的渤海湾,甚至还有辽东沿海,又岂止一个津门还要? 鞑清即便都入关了,那老巢就不要了吗? 不在辽东留守足够多的兵力,登州水师直抵旅顺,乃至直入辽河犯辽阳,那都不是不可能的。 可鞑兵纵然精锐敢战,人少却是众所周知之事。 这一招直打在他们的死穴上啊。 “云海伯真朕之岳……戚少保。”崇祯帝嘴里打了个结,但王承恩和骆养性显然是没听到的。“此战虽非云海伯亲自领兵,然运筹帷幄之功更胜阵前克敌之力。传旨,晋云海伯为云海侯。” 很显然这是要大书特书的一场大胜,就连骆养志都得了个百户世职,骆养性也得了表扬,虽然只是口头表扬,但这也叫骆养性喜笑颜开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对他们骆家的看法正在改善。 此前京中剧变,锦衣卫实在是半点作用也没有发挥来,纵然锦衣卫的实力在崇祯末年已经有名存实亡之像,可皇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而现在他总算又撬开一条缝了。 金陵城是什么情况?那是万众瞩目之地,是无数士子学子汇集之地,并且从崇祯帝发出诏书,把北地南归之臣不归为贰臣叛臣之列,那更是有大批的北地旧臣纷纷归来。 就比如前文提及的苏京。 他被陈永福的儿子陈德绑到了李闯大营,李自成因为苏京为官清廉颇有民望,便没有杀他。更在二月里攻伐京城顺遂而放松了对苏京监视,使得苏京得以在军中逃脱。 辗转月余,三月里才回到了安东老家。 安东就是此前刘源做官的地方。 崇祯帝抵达江淮之后,一边发布诏书安(拉)人(笼)心,一边就把苏京挂起来做了个招牌,任淮扬兵备。 这就叫很多弃官而逃的北地官员纷纷跑来金陵,寻求个再入官场的机会。 现在皇帝那儿猛地爆了个大雷,还是跟秦朗这个风云人物密切相关,那可不就立马满城风雨。 随后又爆出的徐定国暗通鞑虏,高杰为国除贼,但战后军纪不整,多有祸民之举,故而非但无功反而有过,去掉了兴平伯爵位等,就不那么吸引人眼球了。 这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上下。 已经准备着南下金陵娶媳妇的秦朗听了这么说不提,武昌城内的左良玉先就大大皱起了眉头。 接着高杰与徐定国火并一事,他还本想看一看朝廷的底线。 近来随着皇帝在金陵坐定,随着南都京营不断的招兵买马,袁继咸和何腾蛟的态度一点点的有了变化,这叫左良玉很是不快。 他想要把朝廷越来越强的声势给打掉,否则,早晚有一天皇帝会把矛头对准他的。 这次高杰与徐定国的火并就是一良机,他都已经跟东林党联系好了,后者正好趁机攻讦马士英祸国乱政,一切都蓄势待发。 谁知道朝廷却来了这一手含糊过关了。 本来么,崇祯帝再怎么为高杰描补,后者的行径在明眼人心中也是历历在目,这依旧是大大创伤了皇帝和朝廷的威严。 左良玉的用意本还是可以达成的。 但秦朗的横插一刀却让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面对着津门之战引起的风波,高杰和徐定国的厮杀算什么? 在皇帝的示意下,在百官士绅的百般明释下,秦朗于登州设立水师,浮海游击渤海辽东数千里海疆,已然跟大明复兴卷裹在一起了。 配合着鞑清与李自成至今在河东缠战不休,那就更有意义了。 百姓士绅们都信了,这点只需看东林党发来的书信就能知道,他们是深信不疑的,一个个都认定大明复兴有望。 这种大肆下,左良玉的那点盘算就彻底泡汤了。 高杰的所为的确有损大明的国运,然而秦朗这个皇帝的好女婿却为大明大大续了一口气,这一跌一涨之间,跌的可远没有涨的多啊。 左良玉能怎么办?他真的很无奈啊。 “父亲,家岳……” 左梦庚在一旁提到了一个人,他的岳丈王世忠。 是不是很汉名的一个名字?然而王世忠却是海西女真种属。 他部应该是忠于大明的,在王世忠八九岁的时候,部族为建州女真吞并,被其家人携负,通过边塞进入内地。 未知是何因缘,万历帝对王世忠很是有爱。 被皇帝这么一拉抬,王世忠的仕途自然十分顺畅,等到长大之后,他的官阶很快就积至抚夷总兵官。 崇祯朝时候因为贪墨,王世忠被罢黜废官。 左良玉就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安排仅剩的儿子左梦庚娶了王世忠的女儿。 这家伙平日里也不显山漏水的,但在四月里,得知鞑清兵马进入京师的确切消息之后,人便活跃了起来。 左良玉对此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 为了子孙后人么。 王世忠虽然幼年便入了中原,却能说的一口流利的女真话,儿女也都不忘根本,皆熟悉女真风俗人情,连左梦庚被老婆影响的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女真话。 “那还不快请入进来!” 左良玉白了儿子一眼,平素里疼爱归疼爱,可左梦庚的才能着实叫他堪忧。这不是能挑起左家大梁的人啊。 而至于王世忠这个儿女亲家,左良玉本身在辽东起家,投鞑他是不会投的,但总归是儿子的一条后路。 如今鞑清虽然在河东兵势受阻,可在北直隶中原,那是所向披靡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公子爷心里有成算着呢 扬州城外运河码头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簇拥在周边,恭候着驸马爷云海侯秦朗的到来。 码头围帐处,张世泽、刘孔昭伴随着兵部尚书史可法、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一干被朱佩紫的朝廷重臣,十分明了的表达出了朝廷的重视之意。 眼前的秦朗可不只是皇帝的驸马爷,什么时候大明朝的驸马爷也当不得朝廷顶尖勋贵大臣如此的礼遇,这更多是因为秦朗‘云海侯’而来的。 人家的声誉之盛跟皇帝女婿有个屁关联啊,那是秦朗军打出来的结果。 朝廷敬的不是驸马爷的身份,而是云海侯背后的雄兵健将。 拔尖的朝廷重臣连带着扬州的达官显贵,直把刘昀挤的近不了身,而他也不想去凑着个热闹,特别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阮大铖。 “咱家侯爷可真是威望高隆。”阮大钺直竖起大拇指来。 他当然清楚秦朗现如今的声势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朝廷会如此隆重的相迎,这还没过长江呢。 “哈哈哈,什么威望不威望的,都是虚的。这年头,只有手里兵强马壮,才是真的。” 刘昀看着码头处那一溜的大宏官袍,眼睛里全是蔑视。当他不知道在场之人里有多少上折子捎公子爷坏话的么。 一个个都想着把公子爷软居金陵,然后把郁洲山岛的基业给瓜分切割感觉,从张世泽开始算,没一个是好人。 阮大铖不说话了。 他说什么啊?问刘昀为什么明知如此,还不劝劝那位爷吗?那可不是他这种刚围来的人说的。 刘昀面上在蔑视着朝廷重臣,眼角却时时刻刻都在留神着阮大铖。 这个‘名动江南’的主靠拢过来时候,真把他吓了一大跳。可报上去后,上头给出的回复却是一个要字。 秦朗干嘛不要阮大铖? 后者又没真做啥孽事?不然崇祯早年收拾阉党的时候,东林党不早把他分吃了啊。 那是东林党先对不起人家阮大铖的,还反过来喊打喊杀的不要脸。 呸,恶心。 所以阮大铖即便在秦朗心中也是一个有才无德之辈,那也是值得他来收拢的。 日后免不了跟士林碰上,有阮大铖在手,很多人的底细可就一清二楚了。 不叫阮大铖干别的,只要他去老老实实的拔‘人皮’,那就足可叫秦朗对之刮目相看了。 而阮大铖在接收到信号后,真就迫不及待的围了过来,即便秦朗的前途还很模糊,可他在刘昀跟前伏低做小,那也都不含糊。 实在是一颗出惴惴不安之心把他提溜的太久了。 当年他阮大铖那也是东林干将,魏忠贤《东林点将录》里,他可是位列天罡的“没遮拦”。 东林大佬高攀龙是他老师,巨头左光斗是他同乡。 在打倒方从哲引入的非东林阁老史继偕等人的“斗争”中立下头功,因此名震一时。 天启四年春,吏科都给事中出缺,左光斗通知大铖来京递补。而赵南星、高攀龙、杨涟等一伙人因为与左光斗发生内讧,因此“以察典近,大铖不可用”,而准备改用高的另一名弟子——同为东林闯将的魏大中。等到阮大铖及至京城时,赵南星一伙人使之补工科。六科给事中,吏居第一,而工居最末。本来按资历递补应该轮到吏科的是阮大铖啊。 这时候魏忠贤出现了,用手轻轻一拨,阮大铖的吏科给事中失而复得。可他却因此重重得罪了东林党不是?从此大铖与东林决裂。 阮大钺的官没做多久就辞官不干了,说真的,他辞的太晚了。那就不应该接。只要接了那就与东林党决裂了。 可是话说回来,他要不接不就得罪了如日中天的魏忠贤了吗?而且他那是已经得罪了不少东林党的人了。 随后阮大钺又被九千岁召回京城,为太常少卿。 他深知自己是东林出身,又当上了反东林楷模,估计是两面难讨好,因此行事十分小心。一段时间后,就又归乡里,打算观望形势。 所以阮大钺骨头是有点软,比起左光斗、杨涟,乃至是魏大中来,那是真的不如。但他也真的没跟着魏忠贤为非作歹。 不然阉党大清算的时候东林党早弄死他了。 阮大钺就此蛰伏了十数年,中间为了跟东林党讲和,在周延儒复相的过程中是献出了巨资的,然后连领袖复社的张溥都给毒死了,阮大钺就更不成了,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好基友马士英给推了上去。自己依旧被东林党喊打喊杀的。 《留都防乱公揭》那可是有明一朝文坛大字报的巅峰之作。 经此一劫,阮大铖已然断绝了再入官场的希望,可他也不希望整日里活的战战兢兢啊。 当初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都不敢出门,唯恐被复社的人给抓住,一哄而散,拳脚相加,活活给打死了。 所以他才一点都不计较秦朗的未来而围了上来。 真要是秦朗仕途光明,前途恢弘,他还不敢围上去呢。 也就是秦朗乖乖南下,他才围上来的。 因为照常理说,秦朗这一南下,这辈子怕很难再统兵征战坐镇一方了。而且与他这种人相交,也很合适么,自污不是,叫朝廷看了多放心啊。 秦朗之前就一门心思的当孤臣,还那么直接的干掉了徐文基,某种程度上得罪死了魏国公府为首的南都勋贵,这就是皇帝和朝廷最最喜欢的聪明人啊。 现在再勾搭上他阮大铖,那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不是? 而阮大铖也能接着驸马爷的神威,好好的护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某种角度上言,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阮大铖也就是基于这点判断,才向刘昀递去了话头。 把刘昀吓了一大跳不说,他自己心里都有点发疯。 人家驸马爷就是不勾搭他阮大铖,想要自污的手段也多的是。而且皇帝和朝廷于情于理都要一百倍的来安抚他,要不然其他的军头大将谁还敢轻易来朝? 他阮大铖与秦大驸马爷是可有可无的。 但偏偏这话头刚递过去,人家就收了。 阮大铖高兴振奋之余,心里头也是有着一些不安和紧张的。 “放心,咱们公子爷心里有成算着呢。” 刘昀是真不清楚秦朗心里咋想的,但基于此前秦朗的目光独到,神机妙算,他选择相信秦朗。而在阮大铖看来,那就是很高深莫测了。 他心底里细细寻思着,但毫无头绪。百思不得其所啊,这是猛虎自入囚笼!或许那位驸马爷心里头的成算就是公侯万代,富贵延绵吧。 正入神呢,就猛听到锣鼓大作,礼炮齐鸣,抬眼一看,却是一支船队正缓缓靠向码头。 一艘艘船只两舷都站着披甲军士,个个威武挺立。 鲜亮的甲衣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捅东林党的刀子 此番秦朗带了二十艘船进京,大部分船只里都携带着是贵重物品。 不是聘礼,聘礼早就已经奉上了。 大明朝公主出嫁的章程与民间相同,都是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部分组成。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他朝代大多不由皇帝亲自来主婚,而已同姓诸侯王公主持,而明朝则以皇帝主婚。 内里问名这个阶段还被简化了,因为按照规定朝廷还要行赐驸马宴等活动。秦朗这里直接就以赏赐了解。 现在要进行的就只有最后的亲迎。 这二十艘船只上大多载的是秦朗准备拜访各路码头的礼物,比如皇帝皇后先皇后和太子公主诸王的,还有刘文炳、巩永固这些之前就有结交之情的,乃至是逃遁南都的各家诸侯王,也要礼貌性的前去拜访。 日后彼此就都是一家人了。 所以,二十艘船多吗?不多也。 随行的还有上百奴仆和五百铁甲军士。 这些人绝大多数不下船,秦朗在扬州会歇息一日,然后还要渡江西去金陵呢。 上岸的甲兵只有百十人,但就是这百十人便已经可叫一些人领略到秦朗军的风采了。 不是领头的秦大个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很唬人很威风,而是上百甲兵鸦雀无声,却又令行禁止。他们人人铁甲森严,队列严整,随着为首秦大个的指令,如同机械一般整齐划一。 百十人如一人,这叫从未见过秦朗军威风的史可法、钱谦益、刘孔昭都十分的惊异,钱谦益还好,不过是一文人墨客,史可法和刘孔昭却都是‘知兵’之人。眼前这支军队所表现出的军纪素养已经远超金陵的勇卫营。 钱谦益更是赞叹道:“令行禁止,原来强军该是如此模样,几位,钱某人素不知兵,但瞧着眼前人马,便是黄闯子的家丁亲卫也颇有不足啊。” “倒也未可厚非,不必太过苛刻,眼前之兵,必也是海云侯麾下之精锐,亦其家丁亲兵也。”史可法立马说道。 他对金陵现下正在一点点填充的南都京营还是很即以厚望的。以勇卫营为基础,便是不能把所有的人马都练成勇卫营,那也该相差不多。 为首四人中只有张世泽默不作声,该说什么呢?秦朗军他又不是没见过。何况人家是凭靠着火器犀利厮杀的,眼下这些可都是身披铁甲手持刀枪的肉搏军士。 不过他不会说什么,秦朗已经来金陵了,这就是天大善事。何况对于这些个人,一些道理你也说不通的。 就当他们是瞧热闹的吧。 跟打圈周遭的老百姓们一样。 扬州城的百姓一如之前秦朗在淮安停靠时的人一样,都是来瞧热闹的。 大明这么多年来在鞑清兵锋下吃了多少大亏,此前清兵南略时候,扬州城都一度风声鹤唳呢。现在听到一支叫鞑清吃了亏的海州兵来到,那一个个可不都跑过来相看热闹? 刘昀瞧着秦朗上岸跟几个穿着朱红袍子的大官儿絮叨了一阵,然后随着鼓乐向驿馆行去,自己也抖了一下袍子,对身边的阮大铖说道,“咱们也走吧,等公子爷应酬完了,我带你前去拜见。” 阮大铖激动的点着头,看向秦朗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尽是火辣。 将来有了这位大爷的庇护,看谁还敢对他喊打喊杀的? 秦朗中午时的酒宴吃的还是很愉快的,扬州自古繁盛之地,美食也是一等一的翘楚。而且谁也不会不着四六的灌他酒不是? 等回到驿馆歇息下,刚梳洗换了衣服,就听秦露来报说刘昀带着阮大铖来见。 “叫他们进来。” 秦朗对阮大铖早有安排,这段日子他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对于明末士大夫集团就要以毒攻毒,想要拔下他们道貌岸然的外表外皮,就必须寻一个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人。 阮大铖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当然,这个目的要先隐匿着来,否则他怕把老阮给吓到。 这阮大铖很明显就不是一个胆大有风骨的人,对于这种人委以‘重任’,那必须讲究办法。 先不露声色的引他入毂,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的叫他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如此等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他才无路可逃无路可退不得不为之所用。 “你是江南知名的词曲大家,而本侯对于戏剧也颇有些心思,可惜郁洲山岛偏颇,本侯也根基浅薄,没有梧桐树难招来金凤凰。岛上的多个戏院,养了不少人,却只能弄出些三流货色。” 见了刘昀、阮大铖,秦朗短短的几句寒暄,话就入了正题。 这种说话做事风格阮大铖真是见所未见,在来之前他就为刘昀提醒过,可再多提醒也比不得亲眼一见亲耳一闻。 秦朗这位驸马爷真的跟他之前所交往的人有很大不同。怪不得外头都盛传他是愣头青呢。 阮大铖两眼直放光。 戏曲啊,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阮大铖仕途无望之后,整日里能搞的便只有文学了。这家伙人品不咋滴,节操很细碎,可文学上的才华却是有的。 尤擅长五言诗,堪称晚明第一人。 然后在戏剧词曲上也才华横溢,包括他儿女,那都是点满了艺术细胞。 阮大铖没儿子的,只有一个女儿,(阮丽珍)嫁给了好友曹履吉之子曹台望,婚有育有数子,阮大铖一直想过继个外孙来当孙子。 现在听秦朗提及了戏曲,那是立马来精神了。尤其在秦朗解释了郁洲山岛上搞的那几处戏的目的和用意之后,他就更爱了。 那若隐若现的可不就是对东林党的讽刺吗? 这阮大铖可太有动力了。 这家伙自从周延儒事后,就绝了入仕途和跟东林党讲和的心了,现在有机会暗嗖嗖的捅东林党的刀子,他是喜闻乐见。 事实上眼下社会里也有一些人对阮大铖持‘公正’态度。东林党势头是很大,复社名望是很高,但到底不是一言堂。 早在崇祯初年就有人说了:大铖为人反复,固然不足道,然所以臭名昭著者,盖反出东林而已。而查其与光斗辈差池,亦不过反复得保身(光斗未得保身)而已。然而其反复之故,东林中人又有六七分责任。故曰:大铖为人偏激而猾。故观大铖,可知东林之七分,还有三分,则留待迂人也。 反正任何时代里,都有阮大铖这种人品虽差,但文采斐然的“精英”么。 比如唐代的沈佺期、宋之问,宋代的孙觌、方回,蔡京等等。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不过明末时候此类人特别多罢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从驿馆里推出来,阮大铖发热的脑袋恢复了冷静,他发现了一个事儿——秦朗对东林党很无感很讨厌吗? 他立刻对刘昀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刘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公子爷对东林党历来没什么好感。早之前就说过,天启年间还颇见风骨,及本朝时候便只剩党争。” 可事实上东林党即便在天启朝也是一群只知道党争不知道治国的玩意儿。 对于他们,文化水准不高的秦朗,最为印象的一个标签就是斗,不停的在斗。 不管是自己人的内斗内讧,还是和宦官斗,和其他派别的大臣斗,和皇帝斗,那一直都是在斗争。 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东林党就是中国驰名窝里横。 没有多少政治远见,缺乏治国才能。 明明兴学的时候提倡的是务实避虚,求真务实、实学实用。可以一道真正用的时候就开始大虚特虚,偏爱空想,一个个嘴炮无敌,实际上屁用没有。 长于内争,短于治国、治军。主张进行一些政治和经济改革,但他们拿不出有效的对症良方,反倒是把原有还勉强支撑的体制给破坏掉了。 嘴上宣讲的一套,但在实际工作的时候,壁垒森严,紧持门户之见,又爱意气用事的他们做的却是另外一套。 光是在收税这事儿上东林党就永远也洗不干净。 本身就跟江南的财富阶层深深的捆绑在一起了的他们,代表的是江南富商和地主豪强的利益,而不是大明的利益。 借着几次皇帝更换的机会,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税负,使得明末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偏又赶上了坏年景,是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明末的农民大起义连绵不绝,这些人的屁股从一开始就没有坐正过。 “公子爷说过,金钱的本质就是追逐最大利益。当它们向政治伸出触手的时候,那最终目的依旧是通过政治来为自己撷取更多更大的利润。就好比那些个税费。茶税、商税、还有矿税……” “这不都是东林党的丰功伟绩吗?” “他们这些人跟江南的富户巨商关系密切,他们本身代表的就是那些人的利益,那损坏的可就是朝廷的利益了。” “与民争利这四个字说得好啊。可惜这个‘民’代表的从来就不是我们这等平头百姓,你们,那些士大夫们,那些达官显贵、地主豪绅,才是这个民。” “但偏偏不巧,李自成、张献忠他们是黎民的民,真正的天下芸芸众生。” 刘昀拍着木鸡一样的阮大铖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公子爷跟东林党永远也尿不到一壶里。在公子爷眼中,那些个人,就是一群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一群自己屁股上都不干净偏喜欢占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点江山的恶心玩意儿。”那是真正的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啊。 阮大铖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刘昀对他的一番话真的很有冲击力,因为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被他所察觉的观察角度。 故而这对阮大铖的冲击真的是很强的。 扬州城里,阮大铖家,不,更应该说是一别院,这里没有女主人,只有一群婢女下人,看到阮大铖回来时的神色,一个个都恨不能屏住气,呼吸都不敢大声。 没人来打搅阮大铖,这给了他一个充足的时间来考虑考量。 他在考虑着自己日后会不会真的为全天下‘人’唾骂? 不过想一想,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那似乎也不用太害怕。毕竟秦朗只是对着他揭下了东林党的皮,而不是想要在全天下人面前揭下东林党的皮。这还是有着极大的差别的。 阮大铖先是很害怕,可慢慢的他就感觉到了满满的兴奋, 哪怕从本质上讲他跟东林党是一丘之貉。 阮大铖是安庆府怀宁县人,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崇祯年间阮大铖被罢官,一直在家乡怀宁和金陵附近活动。他家是当地名门望族,阮大成的大伯阮以鼎(字太乙,号盛唐)中进士,官至中原布政司参政。阮大铖的生父是阮以巽,但是他很小就被过继给了大伯阮以鼎,家资巨富。在罢官归乡的十几年中,他先后出资在老家和金陵建造扩建了集园、百子山庄、石巢园、俶园等,其财力之雄厚可见一番。 所以老阮有钱给侯方域去梳拢李香君,那绝不是阮大铖打肿脸充胖子,更不是老阮凭借戏剧词曲在金陵发家致富了,那是人阮家本身就财力丰厚。 但这十几年中他真的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就怕被东林党人给抓到把柄。那日若是不闹开,自然就风平浪静,可即便是出现了最坏的情景,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啊? 相反,阮大铖心里还直冒火,一想到可以把东林党道貌岸然的皮子给拔下来,他就浑身颤抖,可比在戏剧里暗嗖嗖的捅刀子爽利多了。 …… 秦朗在扬州耽搁了一日,接着就渡江来到了镇江,溯流而上抵到金陵,朝廷早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在码头相迎。 有刘文炳和巩永固两个皇室长辈在,那规格是要多满有多满。 然后秦朗在御赐的云海侯府里落脚,连着几天忙着送东西,还要随着礼部官员演练礼仪,等东西送完了,礼仪搞定了,时间就也来到了八月了,他就要娶媳妇了。 这天大老早他人就起身,梳妆打扮,进宫出宫,行礼,酒宴,一连串下来,给他的感觉是比打仗都要难。 不过想到被他叼进窝里的老婆,不但是崇祯的闺女,还是个大美女,他也就不说啥了。 接下来洞房花烛夜。 年纪小身体弱的朱媺娖被秦朗折腾了一通,人早早的就谁了,只剩下秦朗睁大眼睛久久难眠。 他不是在想着日后事,日后的事儿没什么好想的,金陵这花团锦簇的一切,随着鞑清不久后的南下,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去的。 他根本就不怕被老丈人一直圈在金陵,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秦朗人现在之所以还没睡,那只是因为他小老弟的火气根本就没消。 就长平这样的战斗力,日后他可要憋火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长平公主 秦朗在金陵抱着美娇娘睡大觉,津门的战火却依旧在燃烧。 豪格已经躺平了。 哪怕知道这是一个坑的时候他都不服输,可就在他聚集了数百辆盾车,汇聚了上万绿旗和汉军旗人马,决心对着运河外的前寨来一场通宵大战的时候,明军却知机的后撤回去了。 在运河的另一边,那儿还有一个营垒挺立,且这段时间里,秦朗军已经几次加固了这一营垒,还沿着运河河堤堆起了一道胸墙。 豪格蓄满了力道的一拳打了个寂寞。 如此的,他才彻底躺平。 他准备的那些东西能死磕下前寨,但过不了运河去。后者再狭窄那也十丈朝上呢。 而海河呢,秦朗军的跑船兵船时刻不停的游弋着,也叫他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豪格还能怎么办呢?反正是丢人了,就丢人吧。 没有大炮,老奴再生了也没奈何的。 所以津门这一战,只要清军的火炮一直供不上,秦朗军完全可以在那儿赖到十月里再撤退。 十月里津门就该封冻了,这小冰河时节,天冷的邪乎,可不敢弄险。 整个北直隶乃至整个北地这时候也传遍了关于豪格的笑话。 然后一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话语扔到了豪格的头上,接着又向豪格的身份延伸,他此前是皇帝的儿子么,这事儿建立起了牢固关联后,一个‘抢功’的黑锅就正式扣在豪格头上了。这实际上还隐隐的diss了死去的皇太极。 多尔衮枪玩的花着呢,一箭多雕,不仅打压了豪格,还遮掩了八旗铁骑所向无敌的神话,最后更diss了一把皇太极。 但是对比津门的人人闹闹,秦朗丢掉秦安使人送来的密报,他觉得明眼人的目光更应该聚集在太原。 大同是一座坚城,罗虎更是个狠人,然而太原比之就差多了。 不是因为镇守太原的陈永福要比罗虎差劲,而是因为太原城内的人心更加不齐。 而且陈永福手里的兵马也不是太多,外头田见秀几次组织兵马进援,却都被清兵给击退。 李闯在河东的根基太浅薄了,而且得罪了太多的士绅官僚,之前很多人投降都是被逼无奈的。现在清兵顺着井陉攻入了河东,那立马就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叛高潮。而且一个个都甩也不甩大明,反而全成鞑清的忠臣孝子了。 太原现如今外无援兵,没又人心不齐,情况比之几百年前北宋末年的太原都不如呢。 李自成一连串的大败,现在正在关中舔舐伤口,很难说他什么时候能聚集起反扑的人马来。 之前短短时间里的迅猛扩张,现如今反而成了李顺的阿喀琉斯之踵。 不但大大分散了手中的主力,背上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还要面对着各地士绅官僚此起彼伏的反叛浪潮。 而清军呢,杀入河东之后就恍惚若回到了老家,到处都有捧着银子粮食的地主士绅捐献,这不只是因为范永斗等人暗中起了作用,更因为那些个地主富户老爷们,实在是苦大顺久矣。 就跟老李进京城后没钱玩拷官追饷一样,地方上的大顺新生官府,那也是没钱啊。他们能怎么办又要怎么办? 逼捐大户,逼捐富户豪绅,这都是司空见惯了的。 所以别说是鞑子这时候杀进了河东,那是金发碧眼的洋人杀进来了,他们也照样会争着抢着喊爹喊爷爷。 是以太原已然摇摇欲坠也。 而没有了太原盆地做依托,大同又能坚持到几日呢? 鞑子调集了那么多红衣重炮,陆陆续续已经把大同周遭死于州县尽数拿下,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同孤城,围城日久,城内人心渐渐不稳,如果李自成短时间里还抽不出大军进行反扑,河东之势又将重新回归原时空的轨迹了。 但话也说回来了,历经了大同这一战后,鞑清的消耗也不低。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余勇继续猛攻关中了。 中秋过后,气温渐渐凉了下来。 长平公主手里拿着个石青色休了并蒂莲纹路的荷包,左右端详了一番,扔到一边儿,笑道:“这个我可拿不出手,没的丢人。” 天色冷了么,这小夫妻刚刚成亲,当妻子的给丈夫整治些衣服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但在叫绣娘赶制秋冬衣物的同时,自己也做点小物件,比如荷包和内衣、袜子、鞋子等,这也是夫妻和睦中的小情趣不是? 身边人知道长平公主并不怎么散女红,都没想着叫她亲自给驸马爷制衣服。 旁边的贴身婢女看着自家公主做出来的针线,忍不住笑了。要说长平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就是那眼花缭乱的账册子,从去年选驸马时候开始学起,没多久便也看得有模有样。然唯有这针线上边,做出来的东西不说是惨不忍睹,反正针脚不平,长短不一的时候是常有的。 就比如说这个荷包,驸马爷是不怎么挂用,可要真带出去了,真要惹人笑话。 边上被周皇后派来的蔡姑姑见长平的脸上直泛红晕,便笑道:“要说这针线女红,虽说是闺阁女孩儿必学的,也不要太过。皇家的女儿岂能跟寻常自家相比,难道日后还要亲手去做衣裳穿么?都有专门的针线上的人伺候着,便是贴身的衣物,也有跟着的丫头们做。哪里就要贵人在这上边抛费太多的时间?若有功夫,还是学些管家理财之类的是正经。” 另一边自小就伴着长平的赵嬷嬷也在旁边笑着说:“正是这话呢。这宫里长大的贵人有几人善女红的?公主既长于烹煮,那不若就给驸马备些吃食,素手调羹汤亦是情趣。” 崇祯帝后宫里,才艺出众者首推已经病故的田贵妃,那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蹴鞠骑射无所不能,甚至连装饰居室、刺绣烹饪、改进宫中仪制等,她也样样出手不凡。 光凭才艺,周皇后也远不如。 可是田贵妃入宫前是什么身份,长平公主又是什么身份? 长平抿嘴笑了笑,知道是身边人在宽慰自己,刚才蔡姑姑和赵嬷嬷之间对颜色,她都看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的傻女儿啊 眼下这些阵线女红,说真的是公主真心想去做的。 早在成婚之前,她就明白了驸马的‘委屈’。宫里头不仅是她母后吩咐过,连崇祯帝也专门叮嘱过,务必不能使性子。 这实在是因为驸马表现的太恭顺了,朝廷也太委屈人了。 甚至不客气的说,这已经有点‘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样子了。 长平先就是带着三分小心翼翼来对秦朗的,结果哪知道,秦朗日常全然叫她感觉不到一丝心情憋闷不快的。 对于她真的是好到天上了。 侯府里的库房,侯福利的兵将调遣,半点没有对她遮遮掩掩,甚至都给了她对牌。 权柄权利一如秦朗本人,二十万两的储蓄和五百甲兵,随她调动。 长平并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她更多看的是体面。 周皇后在崇祯后宫里那也不是最受宠的人,先有田贵妃后有袁贵妃,崇祯与周皇后之间相处,那就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一个规矩,不体现着一个体面。 历史上的崇祯与周皇后应该算得上是一对模范夫妻了,生时夫妻恩爱(有儿有女),去时双双殉国,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周皇后貌美,而田贵妃更美,还多才多艺,精音律、善丹青,极投了崇祯帝所好,所以田贵妃非常得宠。崇祯元年田氏被封为“礼妃”,仅仅四个月后就升迁为“贵妃”。 所以周皇后相当的不喜欢田贵妃,曾经在她元旦朝贺来拜见时给她难堪。天寒地冻的时候让田贵妃在宫外久候,既让田贵妃没面子,又身受苦寒。反倒是后来的袁淑妃(袁贵妃)得到了周皇后礼遇。 崇祯帝曾因此而问责周皇后,周皇后大闹了一通,最后崇祯帝却还是不得不贬谪田妃,令迁居启祥宫。 这就是崇祯帝给周皇后的体面和规矩。 皇后就是一国之母。 当然周皇后还是识大体的,做事有原则也有分寸,懂得适当妥协和退让。 吴梅村写的《永和宫词》就讲了这场风波之后事,崇祯帝与周皇后在永和门赏花,周后令请田妃,崇祯帝下令,田妃乘车而来,帝后妃三人算是和解了。 所以被周皇后养大的长平,眼睛里最先看到的也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体面和规矩。 秦朗给了她再好不过的体面与规矩了。 锦衣卫可是早就有报,秦朗在郁洲山岛还有好几个房内人的,但这次南下他一个也没带来。 身边最亲近的女性是相貌平常的秦露。 而这个秦露也是锦衣卫密报上的人物,秦朗的贴身侍女,父亲是郁洲山岛的大总管秦德,母亲是岛上秦府的总管事,哥哥是秦朗身边的贴身侍从之首。 当初秦朗落难时,秦家人和李家人,那是他身边仅有的助力。 现在秦李两边分掌文武,那都得到了驸马极大的重用。 所以万幸这秦露长的平常无奇,并没想着做驸马的房内人,要不然此女必是长平之大敌。 在长平看来,秦朗简直是把自己可以做的一切都做到了。 反倒是她做的很不足。 夫妻房内的事儿外人可不知道。 她们只都以为自己夫妻和睦呢,因为平日里无半点生分,房事上也分外和谐,却哪里知晓真正的情况啊。 长平觉得这事儿跟她此前了解到的都有不同。 她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满足驸马。 每每她已经无力再战了,驸马却还精神抖擞,可偏偏这种事儿她又根本无法对外人启口。即便眼前的人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所以给秦朗做些贴身的衣物配饰,她是真的很想很想的,似乎这样就可以表达自己的一点抱歉感了。 就是这水平真心太差。 到了九月,天气是更寒更凉了。 同时宫里头也越发热闹了,因为到十月,太子便要成婚。 整个金陵是都热热闹闹的,一片盛景。 讲真的,光看这地方你真的看不出半点王朝末日仓惶南逃的样儿来。 长平公主这日也进的皇宫来。 是直奔周皇后这儿来,关起大门跟母亲说起了悄悄话,没人知道这母女家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有宫娥隐隐约约的听到皇后说“我儿莫不是痴傻了”,但其他的就再也听不亲切了。 反正皇后没多久就开门发出令,将宫中姿色最盛的窦费二女给招了来,窦氏名美仪,费氏名珍娥,年皆不过双十。 崇祯帝很快就来到了皇后处,现如今的大明朝啊,似乎就缺了皇宫还不齐整,要不然那就是煌煌天威了。 崇祯帝一进来就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闺女一进来,皇后就要给闺女赏下两个大美女?这还是不是亲生的啊? 鬼都知道这俩美人是赏给驸马的。 崇祯帝真是懵了,皇后这是想干啥? 周皇后想干啥这还不简单吗?那就是要替闺女平衡阴阳,和谐房中事。 “长平这个傻女啊,还来告我要使人去郁洲山岛,把驸马房里的那几个祸水给带回金陵,真是把她护的太好了。” 周皇后点着长平的脑门,这脑瓜子平日不是挺灵活的么,怎么今事上那么糊涂了? 长平娇娇的在母亲边上撒娇。 另一边的崇祯帝则还如在云里雾里呢。 他打一登基继位,那就亚历山大。整个后宫,全都算上也就那几个有名有姓的,十几年如一日的背负着大山,精神紧张,心力憔悴,工作疲惫,熬夜晚睡等等因素,共同影响着他的房事水准。 哪怕崇祯帝有着天下最好的配(吃)套(补)设(药)施,但自身水准真心叫他无法想象秦朗的那个水平的。 要不是当着闺女的面,他不好说出口。若是只有周皇后,他非问一句:真的假的啊? 不过他倒也明白了皇后的念想了。 这个时候当然是宁愿赐下美宫娥,也不能让驸马见到房中的老人啊。 “那朕便再给你添上一个。” 扭过头来,已经在崇祯帝身边侍奉多年的大宫女魏清慧便拎着小包一头雾水的来见皇后了。 “你真舍得她?”周皇后脸皮有些扭曲了。 这个魏清慧可是很特殊的一个人,皇帝把她赐给自己的女婿,……这,这,可真别扭。哪怕你赐婚给个大臣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驸马爷遇刺啦…… 魏清慧年纪已二十有三,这年龄已经很不小了。生的窈窕端丽,在崇祯帝身边侍奉多年却始终没被崇祯叼进嘴里。 只因为啊,她是当年瀛国太夫人口中所说“面目最似刘娘娘者”。 瀛国太夫人就是崇祯帝的外婆,即新乐侯刘文炳的奶奶,而刘娘娘即崇祯的生母。 崇祯帝因自幼丧母,思母心切,继位后就多方探找母家,费时好几年才寻到了刘家头上。之后又寻求母亲的绘像,最后还是外婆一口分说,定下人来,仿着魏清慧的眉目为生母画像,日夜供奉如生。魏清慧也因此极受崇祯帝看重。 “唉,总不能叫她老死宫中啊?” 崇祯帝不可能收用魏清慧的,那太膈应他了。但一直叫其老在宫中,似乎也不合适啊。 现在么,就顺手推一把吧。 至少给她寻了个养老的地方,横竖公主府里有长平在,日后秦家谁也委屈不了魏氏不是? 但是你把这么个人扔到了女婿的房中,就合适了吗?小心你娘夜里托梦痛打不孝子。 周皇后心里褒贬着,面上却丝毫情绪不漏出来。 长平脸皮也在抽搐,整个人都有不好了。但就在她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王之心风一样的闯了进来,嚎道:“皇爷,皇爷,不好了,驸马爷遇刺啦……” …… 秦朗今天也出门了。 中秋之前他还安分一些,好多天只在府里跟长平嬉闹耍玩的,但过了中秋之后他就坐不住了,使人卖了一份金陵图咏,按图索骥起来。 锦衣卫半点不敢怠慢,明里暗里都使人跟着,可是十几天下来,跟着跟着,锦衣卫也懒惰了。 因为秦朗真的就是在看风景。 只不过是一边看一边骂,狗屁的乌衣夕照。早在唐朝时候乌衣巷就已经沦为一片废墟,到了明朝时候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当年王谢两大家的半分盛景,哪怕是当初闻名一时的“来燕堂”,现在也被无数平民寄居,堂内悬挂的王导谢安画像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可以说如今的乌衣巷已然沦为平民所居之处,跟金陵城千千万万的无名小巷没什么区别,这还他娘的有毛好看的啊? 乌衣夕照,乌衣夕照,究竟是看巷子的,还是看太阳的啊? 还有那平堤湖水,那观的到底是玄武湖风景呢,看似看的玄武湖的皇家气象? 在大明朝,老朱可是选中玄武湖作为明朝中央政府贮存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的黄册存放地,建后湖黄册库(相当于如今的中央档案馆),禁止民众入内的。 所以一棒子人也只能站在太平堤上远远的瞄上两眼了。 这有啥好看的吗? 更别说眼下玄武湖内早那个啥了。 金陵四十景有不少名不符其实者,朱之蕃这个状元郎把自己老家的景致从此前最多的十八景一下子推到了四十景,他的热爱家乡之心秦朗是能够理解的,就是有些景致的水准真的堪忧。 那乌衣巷,你们哪怕把来燕堂好好的整治整治呢? 玄武湖里秦朗都进去转了一圈,被禁闭了二百多年的玄武湖,也不知道里头的渔获会有多大。 但崩看这四十景大多沿着的是秦淮河沿岸,可自始至终,秦朗都没有迈出过一步。 也就是今天,抚宁侯朱国弼相请,秦朗这才真正的向秦淮胭脂粉地踏出了第一步。 朱国弼是明中期名将朱永之后,朱永先奉抚宁伯,之后为抚宁侯,最后晋保国公。其子朱晖承袭保国公爵位,但到了朱晖的儿子朱麒时候那就是抚宁侯了。如此一直承袭到朱国弼头上。 朱国弼在崇祯早年,总督京营。温体仁把柄朝政时,朱国弼抗疏弹劾。被崇祯下诏捕其门客及缮疏者均下狱,并停禄,然后还把人赶去了金陵。 这家伙财资丰厚,到了金陵之后如鱼得水,先就把十七岁的秦淮名女支寇白门抬了回去。 从此在十里秦淮河上就彻底打响了名头。 只不过朱国弼偌大的名头却掩盖不了他官场失势的真实,寄情于酒色胭脂粉地,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但这一切随着崇祯帝的南迁,就又有了新的改变。 崇祯来到金陵,朝廷十分缺钱么,秦朗都拿出了五万两,朱国弼就捐献的更多了。 而效果也极好,崇祯帝下旨奖励于朱国弼,而且他的俸禄也已经恢复了。 这就叫朱国弼内心的仕途之心燃烧的更炙。 可偏偏崇祯帝似乎就遗忘了他,赵之龙、刘孔昭,乃至徐弘基等都有启用,可朱国弼就没了。眼看着朝堂上的缺位被一个接一个的填补上,朱国弼心急如焚。 但他真是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啊。 别看酒肉朋友极多,却真的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 环顾四方,朱国弼最终把目标打在了秦朗的身上。 秦朗不觉得朱国弼有啥子干才,但就跟赵之龙、徐弘基等一样,朱国弼不能比他们更好,也不能比他们更坏不是? 所以提着老朱奉上的五万两孝敬就进了皇宫,然后老丈人开了尊口,再拿出十万两,然后给朱国弼一个提点新闻司的差遣。 也就是去办报。 不同于朝廷邸报,朱国弼要办的是《京报》。 虽然京报本来只是邸报的一个别称,但现在它要对标郁洲山岛上的新闻报。 并且一应开销全由朱国弼来担负。 这是秦朗的一个提议,为了辖制东林党在舆论上的威胁,朝廷不但需要邸报,还需要另一个面对普罗大众的喉舌。 崇祯立马了然。 他对江南的局势有一定的了解,更别说现如今明廷迁移到金陵,来到了东林党的根据地,那后者在舆论上倒逼朝廷都是等闲。 所以他即便到了金陵后,也从来不提禁止《新闻报》,只不过惯性使然,还没有叫他想到自己办一份新闻报。 朱国弼得到了这份差事之后,泪都要流下来了。他太不容易了,可也终于盼到了皇帝对他的重用不是? 别看他人来到金陵两年后,但与江南士绅士林的联系还是很淡的,不然此前钱谦益等人也不会不推他一把了。 所以对于皇帝私下里予以的暗示,朱国弼不但不惧怕,反而更是兴奋至极。 这说明什么?说明《京报》得皇帝眼了。 即便为了接下了承办京报,他还需要花费巨资,可这又算屁啊。 喜笑颜开的朱国弼如此便更要跟秦朗打好交情了。 不但因为秦朗搞过报纸,还搞得有声有色,人家有经验。更为这位驸马爷是众所公认的目光独到之人。如果能时不时的在时政大局上提点他一二,那京报还何愁不成? 所知道这次他大操大办的时候却出了如此大祸? 杀声一起,朱国弼自己都惊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秦淮酒家 秦朗给朱国弼分析过,就如今的态势,《京报》在成立之初,要就摆出一副要跟东林士林打擂台的架势,那是不成的。 要学会拉一派打一派,要学会占领道德制高点。 简而言之,就是要从士林名士中选出一部分有点节操的人来,然后让他们依照着拟定的框架来填写内容。《京报》在成立之初就要定好版块不变动,不能任由编辑们肆意胡来。 然后要高举‘为国为民,广开言路’之旗号堵人口舌。 先占领道德制高点——为国为民,一切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安危。 但显然朱国弼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他也被眼下大明的’有利’局面给迷花了眼,根本就想不到蒙元灭宋。 所以秦朗只能继续接着提点他,什么为了不重蹈崖山覆辙啊,什么‘亡国’和‘亡天下’的不同啦。 而朱国弼呢,也真的很能伏低做小。 他回去想了想,跟身边人商议一番,决定用大名鼎鼎的复社四公子来做噱头。并且还把主编人选的决定权交到了秦朗的手上。 京报的编制体系与新闻报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京报的主编一级人物多少会挂这个官。 大名鼎鼎的复社四公子,冒辟疆、侯方域、方以智、陈贞慧。全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士二代,在士林,尤其是江南这地方,名声名望不是一般的巨大。 冒襄(辟疆),祖上六代为官,是拥有水绘园及冒家巷、东府和西府的豪门大户。 侯方域(朝宗),尚书侯恂之子,祖父及父辈都是东林党人。侯恂更还是左良玉的恩官。 方以智(密之),出身桐城世族,曾祖方学渐,学通百家,自成体系,曾赴东林讲学,乃泰州学派巨子。祖父方大镇,曾任大理寺少卿,士林名儒。 外祖父吴应宾,精通释儒,与东林巨头左光斗等交好。 父亲方孔照,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崇祯朝官至湖广巡抚。 陈贞慧,东林党魁左都御史太子少保陈于廷之子,陈氏亦江南士林名门也。 四个二代中秦朗直接点起了冒辟疆,因为他对这个冒襄印象最为深刻,这可是教员点赞的人,说明末四公子中,真正具在民族气节的要算冒辟疆,冒辟疆是比较着重实际的。 那是他在一本网文中看到的,然后问了度娘,那教员还真就说过这话。秦朗遂记忆极其深刻。 他还顺便的搜了一下其他三个人的事迹,想知道为啥另外三个就不行。 结果除了侯朝宗这个血溅桃花扇的主角有明了明的恶迹,叫人恶心之外,其他两个似乎还行。 都是明亡之后不仕清,甚至避居隐居十几年的。 而方以智和陈贞慧中,又以方以智更胜出一点,因为陈贞慧的儿子里可是有鞑清忠良。 秦朗自己也很恶心这点的,就像黄宗羲,自称遗民又那啥,甭管官面定论如何,秦朗他是喜欢不来的。 朱国弼拿到名字后立马向冒辟疆去了一封信,后者这时已经年过而立,然而文采飞扬多年来却屡试不中。骤然遭遇此请,那是欣喜若狂。 当下便从泰州如皋起身前来金陵。 而在他赶来金陵的这一过程里头,朱国弼也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 比如说场地和一般职员,以及报纸的印刷和销售系统。 这一家报社的组织结构可并不全是总编编辑记者,还有行政财务,以及经营部门。 文字时政固然是京报的灵魂,可要是没有行政人员来给他们服务,没有财务的管理约束,没有经营部门的推广推展,那也显然是不成的。 朱国弼还是有点脑子的,为了表示自己对冒辟疆的敬重,他现在只招募了寥寥几个文人,而且还都是士林中小有名头的。 没人能够拒绝朱国弼的。眼下抚宁侯在金陵城内可是舆论的中心,热度极高的存在。 只因为《京报》,那就是一柄尚方宝剑,皇帝金牌,是无所不能。 江南士林在见识了《新闻报》的威力后,没有文人能够拒绝老朱伸出来的友谊之手。 而等到冒辟疆来到金陵,总编这个吸引了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心神的职务终于尘埃落地时候,整个金陵士林更是一片的喧哗沸腾。 一是因为冒辟疆是自己人,二是因为冒辟疆的身份和名头。 以至于不等冒辟疆登门拜访心中人选,一封封名帖就已经雪花般向他打来。 当然,这声势是吓不住冒辟疆的,他有在浪潮中岿然不动的资本。 一应人选他早有定数,相邀书信都已经寄出去了,岂能说变就变? 但明末文人喜好的酒宴文会该开还是要开的,该办还是要办的。 这可是大大的喜事,正好振一振复社的声威。 只是在举办之前他必须先来谢一谢秦朗才是。 这便有了秦朗此次的秦淮之旅。 除了朱国弼和冒辟疆外,作陪的还有顾杲和吴应箕,这俩是起草《留都防乱公揭》,讨伐阮大铖的干将,以及两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顾炎武和黄宗羲。 连同冒辟疆在内,这些个人都是江南文坛鼎鼎有名的人物,但没一个仕途得意的。 吴应箕都五十的人了,是跟冒辟疆一样,屡试不第。 顾杲的来头更大,他是创办了东林书院,而被称为东林先生的顾宪成的侄子。但一样考不中。 顾炎武和黄宗羲也尽皆如此。 秦朗带人去秦淮河时,心中真想的是喝花酒呢。不说真就沉溺于此,但见识见识也应该的么。要不然他真有点枉来金陵住一遭了。 结果发现,朱国弼虽真的请来了不少人,一个个文名极大,还有大名鼎鼎的卞玉京也请来了。这位乃是秦淮八艳中的人物,虽然在后世不如董小宛、陈圆圆几个出名,但在眼下时候的秦淮河那也是顶尖的角了。 事实上秦淮八艳中很多人现在看出路都是极好的。 你看柳如是跟了钱谦益,顾横波跟了龚鼎孳。龚鼎孳这斯品性虽跟钱谦益是一丘之貉,都很不咋滴,先投李自成,再跪鞑清,可官路亨通啊。 董小宛则已经进了冒家,固然出身不好,却极得冒母和冒氏亲爱。 然后李香君也跟侯方域搭上了关系,寇白门被朱国弼抬进了侯府,还有陈圆圆做了吴三桂的爱妾,哪怕吴三桂现在已经投鞑,可吴襄吴三辅还好好的活在金陵的啊。 就连眼前的卞玉京,此前也嫁给了世家子弟郑建德,只不过入府没几天,就觉得不如意,转而把身边的侍女给了郑建德,自己出府了。 现在于秦淮河上依旧操持旧业,却声名更响亮了三分。 秦朗就奇怪了,朱明一朝理学大兴,礼教盛起,怎么放在这秦淮河就不管用了? 亦或是那些追捧着美人的人,心底里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追捧的美人当一个‘真正的人’来看? 可不管怎么样,整个酒局气氛不要太好。 冒辟疆他们也有意识的不去吟诗作文秀文采,席上更多说的是《京报》实务,又有卞玉京领头的一群女色周旋调笑,叫秦朗纵然知晓眼前人等都是有意的在打配合,眼前的冒辟疆等并不是他们的真面目,却也觉得很不错。 当然冒辟疆他们也不是一味的全在推捧奉承秦朗,只凭秦朗提出的‘亡国和亡天下’那就不知道能叫他们做出多大的文章。 总的说来,秦朗哪怕在座年纪最小,文化水平也最差,却真没有一丁点的不适感。 就算提及华夷之辩,秦朗拿曲阜孔家举了个例子,言辞里多有些不敬,卞玉京也飞快的说笑遮掩了去,并没有让一干人在席面上真的争执起来,那种转移话题的娴熟,还有插话的机巧,叫秦朗都不得不佩服。 说话果然是一门艺术。 而后就在画舫里兴致高涨时候,外面,一艘没什么声音的画肪悄悄靠了过来,离秦朗这船只有十多步,船上静悄悄的。 秦朗这边无论是几人带来的随从,还是画舫的船工婢女,全都没有注意到不同。 几点寒芒一闪,秦朗猛地一伏身,把身边的卞玉京和另一边的朱国弼拉到桌下的同时,大喊一声“蹲下”! 那船舱内却已经响起了数声惨叫。 崩崩的弓弦振响,冒辟疆手边的黄宗羲一声惨叫,被两支利箭射中胸膛,而顾炎武呢,也被一箭钉在肩头血流如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多亏贼人小瞧了驸马 整个刺杀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对面一通箭矢飞来,而后十几个蒙面大汉提着刀就跳将过来。 画舫外的船工早被射翻水中,而边上那画舫呢,疯一样向秦朗这里靠来。 之间就十几步的距离,那还不是眨眼就到啊? 一时间船舱内的婢女仆人尽尖声大叫,冒辟疆几人的随侍也一个个亡魂大冒的,第一时间提刀奔来船舱的只有秦朗与朱国弼的几个护卫。 “别乱跑,都蹲下,躲在桌子椅子后头。” 秦朗第一时间把桌子放翻,然后把椅子也堆在一块,脸上没一丝一毫的慌张,手心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手弩。 不管是朱国弼还是卞玉京,明明人就在秦朗身边,四只眼睛却跟借给麻虾了一样,人都傻了,自看不清这手弩是咋的来的了。 然后十几个刺客登船,秦朗先用手弩射翻了一人,然后投出手中的一酒壶盖子,正中一刺客的门面,等再有人提刀向他杀来的时候,刀才抡起,喉咙就已经被一根簪子给刺穿了。 那是卞玉京头上的簪子,秦朗投出壶盖后就顺手操了起来。 举手把刺客僵住的刀夺下来,宛如战神一样,秦朗就在刺客中劈杀起来。 说真的,画舫狭窄的局面真太适合他演武施能了。 这些个刺客即没他力气大,也没有他速度快,又不能群起攻上,人数再多也白瞎,每每只多俩人来跟秦朗照面,跟排队让他杀的一样。 秦驸马那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就跟温侯重生霸王在世一样挡者披靡。 十几个刺客根本不够他杀的。 秦朗与朱国弼的随从赶忙奔去边上画舫,却是除了几张落在地上的弓箭外,什么也没有。 这可是青天白日的,秦淮河两岸到处都是人家,画舫上的厮杀还未结束呢,岸上就已经有人喊叫出声了。 画舫内呢,也有人在嘶叫。 是顾炎武。 肩膀上挨了一箭的他一边疼得厉害,可看着另一边躺在地板上昏死过去,奄奄一息的黄宗羲,他心中又止不住的庆幸,那是连声大叫着靠岸靠岸。 再不找大夫,黄太冲就死定了。 虽然他与黄太冲并没多么深厚的交情,只不过二人都是名满江南之辈,互有耳闻罢了。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跟黄宗羲太有缘分了。 一通乱箭射过来,就他跟黄太冲遭了秧,险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学同日死。 这是何等厚实的猿粪呐。 “靠岸吧,刺客应该不会在岸上伏有后手。何况这些人也非精锐,来的再多也不顶用。” 金陵城本来在皇帝抵到之后就增强了守备。秦淮河这一段,自前阵子徐文基遇刺身亡后,更是加强了戒备。用不了多久,差官衙役和兵马司的人就会来到的。 秦朗说着话,手中却没有放下刀,目光尖锐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刺客们,他们可不是全都死了。 “况且这些人也要好好的治一治。” 船舱内,危机仿若一阵龙旋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渐渐镇定下来,恢复了神志的朱国弼、冒辟疆等纷纷点头应是。 但话是这么说,秦朗他们还是等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了,这才在军兵的护送下离开画舫。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朗秦大驸马爷遇刺的消息才疯一样传开。 长平骤然听闻消息,直以为秦朗是遇刺身亡了呢,整个人如受雷击,险些没有晕过去。 周皇后也瞬间花容失色。 还好王之心醒悟的快,立刻就把事儿给说全了。秦朗可是他的大主顾,他才不愿意秦朗死呢。 “蠢材,通禀都不知道怎么通禀了么。” 崇祯帝一脚踹在了王之心的身上,这也是一头在他视线看不到的时候就无声无息成长起来的大肥猪。要不是听说京城里那些没有跟来的大太监一个个全都家财万贯的,为李闯提供了不少银子,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身边竟还有那么多肥猪。 王之心见势的早,没等崇祯帝开口呢,先就捧着十万两送到了。 再加上他之前两次在崇祯帝筹钱的时候都捐了上万两,崇祯帝便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命。 雷声大雨点小的训斥了他一顿,但身上该有的职务半点没有动。 崇祯帝刚刚也被吓了一大跳,现在纵然松了一口气,可想到自己的女婿,堂堂的海云侯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了,崇祯也气的厉害。 这要不是他女婿身手了得,他这刚成亲的闺女不就要守寡了吗? “驸马爷真是神勇,怪不得当初在津门一个照面就擒拿一贼兵。”跟着进来的王承恩忙奉承着说道。 王之心也忙忙认错,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毕竟现在没人在乎他,搭理他。 崇祯帝这时候也想起了秦朗曾在津门一个照面活捉一贼兵的事迹,“驸马能文能武,实乃朝廷栋梁之才。” 然后就是满口的安慰自己的女儿,是一直压住气,直到转回了前堂,这才满脸的怒火。 “是谁?是谁敢行刺朕的女婿,行刺一堂堂侯爵?” 这要是不整明白了,大明还能有脸面吗?脸皮都被人给全揭下来了。 “奴婢已经使人去探看,但……” 王之心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虽然还是东厂的提督太监,可崇祯朝的东厂早就不是当年的东厂了,不止是人员星零四散,连最最基本的人才都十分欠缺。 尤其他跟着崇祯帝南下了之后,真就是剐杆一光棍。 “没人那就去招人。朕不管你怎么去办,朕只要你能把事给查清楚。还有,今后的金陵如再出现这等惊骇之事,你就滚回京城给皇家看墓去。” 那就是要王之心去死。 王之心啥话也不说,咣当咣当的磕了几个响头,掉头而去。 崇祯帝心中的怒焰依旧半点没有消停,他强行克制自己的怒火,半响才对身边的王承恩说道:“你以为此事与魏国公……” “皇爷,魏国公怕不会如此不智。” 王承恩觉得徐弘基不可能脑子糊涂到这个地步,即便谁都知道杀徐文基的是秦朗。 “这次还多亏了贼人小瞧了驸马,不然……” 崇祯帝深吸了一口气,好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天知道秦朗一死会引发多大的风波。 郁洲山岛,登州,津门,那是会有一连串的巨大波动的。 毫不夸张的说,这直接影响到了大明的将来,影响到大明的复兴。 “是啊,谁能想到驸马爷如此神勇。”就连他们这些知道秦朗在津门小露身手的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勇力。外人忽略了倒也纯属正常。 “下旨给应天府尹,还有骆养性,让他们严查。” 最好这事儿没有跟朝中任何人有勾连,要不然,崇祯眼睛里冷光爆闪,他会叫人后悔自己还活着的。 第一百六十章 解释不通 “嘤嘤嘤……” 看着流泪不止的长平,秦朗第一次知道了这还是一个嘤嘤怪。 “……” 他还能说什么呢?解释那些个刺客都是小case,完全不用在乎,你要相信你的男人? 解释的通吗? 长平是公主,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宁愿秦朗不去大发神威也不愿意秦朗遇刺遇险。 所以啊,干脆就睡服之。 在一声惊呼中,长平直接被拦腰抱起。 一阵激烈的贴身肉搏之后,长平懒懒的窝在秦朗怀中,光溜溜的大腿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某个不可言之存在的倔强不屈。 紧张的精神,巨大的压力,在一场入骨噬髓的尽情欢愉后都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她脑子里依旧为秦朗的遇刺而担惊受怕和愤怒之极,可如此情绪里却又时不时的插入自己打宫中带回的那几张面孔。 这真不是她色欲熏心,而实在是大腿那里的触感太分明了。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什么。 可是一次次的酥麻慵懒也无不清晰的告诉她,单凭她一己之力,那真的不行。 秦朗分心二用,一边温声细语的给长平说着小话,从侧面敲敲打打的探听长平队伍里多出的那几张新面孔是怎么回事。 这都怪他的感知太敏锐了,眼光也太好了,从一大群人中清晰的挑出了三个大美女。 而另一边则在想着善后的事儿。 应该不会有错的,这件事儿他都设计了好长时间了,绝不会有效任何的蛛丝马迹。因为眼下这个时代的刑侦手段太原始落后了。 出头露面之人又在事发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金陵。 那些个刺客全是利欲熏心的亡命徒,谁也不知道主事者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秦朗更没有画蛇添足的让出面之人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 用这等手段来攀扯魏国公府之类的,那就太露骨了。 真正上眼药的法子,就应该把痕迹收拾的滴水不漏,这样才更会叫人觉得是来历深厚之辈才能做出的手脚。 在金陵城内组织这么一批亡命客,能精准的探到秦朗的行踪,能大手笔的把花船包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批看不出来历的刀弓器械搞到手,你任谁来看都会认为是根脚深厚的之人才能做到的手笔。 再联想到秦朗与魏国公府的恩怨情仇,徐家被画上个标记是理所应当的。 如此手段都比叫出头露面之人表明自己是徐家之人而更叫人怀疑是徐家。 秦朗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有任何的漏洞,何况事情已经做下,那就静静的等待消息吧。 当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美娇娘身上,那不可言之物是更加亢奋了。 长平脑子里也再无暇去想其他,直吓的变了颜色,“驸马……” 她真的有些难以承受了。 所以,魏清慧、窦美仪、费珍娥全都安排上,本公主不怪你们,都去施展本领勾搭驸马去吧。 整个公主府内一时间是溢满了春天的气息。 秦朗都真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美人醉人,真的醉人的。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真的半点不假。 可公主府是关门谢客了,整个金陵城的议论纷纷可半点没有消停。 当日被涉及之人,抚宁侯朱国弼最近可是金陵城内风眼中的人物,手中握着《京报》,不知道被多少文人墨客眼巴巴的看着呢。 而冒辟疆和顾杲、吴应箕,乃至受伤的顾炎武和黄宗羲,那每一个都是江南士林的名角,任何一个人都能牵扯到无数士子文人的心。 结果黄宗羲身负重伤,几近垂死,顾炎武也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这是多大的事啊。 事实上,并不需要皇帝下旨严查,金陵城内任何能伸出手的衙门就都不敢有半点的耽搁。 先是从刺客本身入手。 死掉的,没死的,一张张面容摆在那里,应天府衙门和五城兵马使很快就查到了他们的根脚。 那都是近期里外地跑来金陵讨饭吃的亡命徒。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世界,大明是没有所谓的江湖的,但个个地方都有不少的亡命徒。 他们要吃饭,那就拿自己的命来做事来换钱。 所以越是经济繁荣的地方,此类人便就越多。 而金陵这地方,从崇祯中期,也就是七八年的时候吧,北地江淮不少的大户豪门就纷纷迁移到此居住,哪怕崇祯帝不南迁到此,金陵城在如今这个时代那也是中原少有的繁华盛地。 所以这种人一直都不少。 就像此前剁了徐文基的那批人一样,与眼前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区别在于,先前的那批人被秦朗用在了正地了,而眼下的这批人则被秦朗送上了死路。 那些伤而不死的刺客,即便竹筒倒豆子的什么话都交代,最后也免不了一个死字。 一切从他们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区别就是随有可能被留在原先的花船上看船,然后见势不妙了,就可以早走一步。但他们能不能在随后的大缉捕中逃出生天,那就各凭天命了。 秦朗在这件事上大大出了一把风头。 因为不管是灵魂回归后的朱国弼,还是冒辟疆等人,乃至是卞玉京,每个人就是金陵城的一号人物,他们全在异口同声的称赞秦大驸马爷的神勇。 那道所向披靡刀刀斩人的身影已经深深的在他们心底烙下印记了。 秦朗的武力与这几个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勇武,而是天下无敌那样的神勇。 这就让秦朗的声名瞬间飞上了九霄云天,整个人一时间都与勇武无敌划上了等号。 而想当初秦朗在津门的一合擒敌都没能把他的武力打响呢。 别看他现在有着偌大的名头,可秦朗本人更多被认可的是他长远的眼光。哪怕津门之战已经打响了一段时间,说起来似乎也更多占了火器犀利的便宜。 与知兵善战可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 但现在这一差距却一下子被削减了极多,以至于秦朗都觉得,随着时间的发酵他的高度,都能上升到跟‘知兵善战’只差一线。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怕,咱家有的是钱 “姐姐……” 卞敏双手抓在卞玉京胳膊上,俏丽的小脸全是苍白惧怕,望着差役们离去的背影,看不到一丝血色。 “别怕,别怕。” 卞玉京极力安抚着妹妹,然她心底里也一阵恐慌。 这么也没想到她身边的人竟也被牵连其中了。 这是事发后的第五天了。 随着各方齐齐发力,两名逃脱的刺客已经被一擒一杀,至此所有的十五名刺客全部到案。 但是隐藏在其后的幕后黑手却依旧无丁点音讯。 被抓的刺客们还是很有自觉的,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却没人想死前遭罪。 锦衣卫和东厂的声名吓的他们一点都不敢有隐瞒。 所以他们此前的藏身之地最先被挖了出来,从里头找出了十多个男女,正是花船上失踪的歌伎婢女和船工。 一个个被捆绑着手脚,堵塞着嘴,几个歌伎衣衫凌乱,显然事发前就已经被糟蹋蹂躏了一番。 然后参与各方就开始各自发力,有的从刺客交代的组织者入手,去追寻幕后黑手,有的则从泄密行踪这点上着手。 嗯,就是应天府衙门。 然后挺轻松的就查到了朱国弼和卞玉京的身上。 前者出面组织酒局张罗地方,那都没有半点的遮掩;后者是交情面极广,而且出面作陪这等酒局也是一种光彩,卞玉京也半点没有遮掩的。 所以这两边全都泄露行踪了。 但应天府衙门可惹不起朱国弼来。 而且谁都知道朱国弼对秦朗有多巴结,那幕后之人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但卞玉京这里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哪怕她平日在交友甚广,很是得一些‘名人雅士’的追捧,可在这种事上,没有水落石出前,谁又敢真伸手襄助一把呢? 当然,应天府衙门没有确切的真凭实据时候,也不会对卞玉京怎么样。 毕竟卞玉京背后也有不少人脉。 但就是这种事,只要卞玉京人牵扯到了其中,那就很难说清楚了。对外的影响更是极大。 本来头两天卞玉京这儿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的。现在就已经门可罗雀了。 汴氏姐妹倒还不需要为钱财而发愁,还没经历离乱战火,两姐妹的身价还是颇为丰厚的。但就是怕这事儿始终纠缠不清,那以后可就不得安宁了。 “无妨的,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何况这事儿有没有我的手笔,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吗?应天府纵然是官府衙门,也容不得他们颠倒黑白,凭空污蔑于人。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你拿我名帖去见河东君,想那钱牧之不会默不作声。” 卞玉京与柳如是还是有交情了,吴梅村跟钱谦益更是有交情,而卞玉京跟吴梅村之间又纠缠数年不清,量他们不会真的视而不见。 卞敏紧紧地抓着姐姐臂膀,双手骨节发白,把卞玉京都抓的疼了,也毫无察觉。 卞玉京也只伸手抚着妹妹,心底里翻腾已久的一个念想,再度不可抑制的升腾起来。 ——把妹妹早点送出秦淮。 这地方真的不是女子的好去处。 甭管有没有声名,都不如寻一个靠得住的良人为上。 可惜她与郑建德实在处不来,当初之所以愿做郑家妇,除了被吴梅村伤透了心,想要找一良人托付终身,同时也算强行斩断与吴梅村的孽缘。另一大目的就是借着身份,好给妹妹寻个好夫婿。 结果那郑建德实在不堪,短短时间就叫她忍无可忍,只能离郑家而去,而她妹妹的事儿便也就此耽搁了下来。 现在看,那是真不能再耽搁了。 外头的风风雨雨,半点影响不到公主府里。 秦朗这几日是享尽了艳福,而早得了他吩咐的刘昀也摁住了隐藏在暗地里的那只手,只管在明面上挥洒着银子发赏格。 这是秦朗一贯的做派么,拿钱砸人。 同时公主府内也向外购置了不少绫罗绸缎和房中的奢华摆设,也算是趁着太子大婚的东风了,要不然你就是有钱也很难短时间里把东西置买好。 不过这大部分的好东西都进了长平的屋,老婆太贤惠了,秦朗怎么能不好好的表示表示呢。 这大手一挥那就是三四万两银子。 要不说女人的东西最好卖呢。 一套顶好的点翠头面就要几千两,再来一整套花丝镶嵌的玩意儿,又是几千两没了。 然后牙雕、雕漆、玉雕和绣品,轻轻松松还是几千两。加上挂屏、花瓶、熏炉、如意等摆设,大手笔去买,银子还能花不出去吗? 横竖这购买力惊人的几万两银子,足够养上万精兵一月所需的一笔军资,就这么轻飘飘的给砸下来了。 搞得长平都有些发懵。 她纵然贵为公主,可也没有如此奢侈过啊。 公主府里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崇祯帝与周皇后的眼界,看到秦朗如此大手笔,连这俩公母都升起了一股羡慕嫉妒恨。 他们啥时候也能这么大手笔的去挥霍呢? 崇祯当皇帝这十七年里,虽然大手笔的在田贵妃忌日里挥霍过,可苦逼日子才是真日常。 龙袍都不敢做新的,在面对大臣的时候,觉得袖子实在破烂不堪了,就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袖子藏在里面去掩饰这一切。 一天的伙食费也才三十两。 别觉得这个‘才’字用的奇葩,想想我鞑清的皇室开销,你就知道皇帝日常伙食才三十两是有多么的俭省了。 不过崇祯帝宁愿自己过得苦逼不堪,也不去下手狠狠整治二十四监,这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或许人家真不觉得太监们在贪他银子呢。 “驸马……”长平反倒有些无措了,她可知道郁洲山岛的水陆军,至今还没吃过朝廷的一粒儿粮食呢。 朝廷根本不敢去触雷。 秦朗军的开销耗费早就清清楚楚的摆在所有人跟前了,那个耗费用度,可不是金陵所愿意的。 然而他们又担心自己动了军耗,会引得秦朗军上下的不满——这都是肯定的。 所以秦朗都离开郁洲山岛两月多了,金陵却始终没对秦朗军的定位有说只言片语。 长平现在就担心,秦朗这么大手笔的挥霍,手里的钱可别不够养兵的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皇帝也红眼 “驸马手中莫不真有颗摇钱树,真有个聚宝盆?” 崇祯帝扔下手中的密报,眼睛里都泛起红光来了。 又是十万两,又是十万两。这都够他养两个月的京营禁军了。 秦朗明明刚花了好几万啊,这转眼就又拿来了这么多银子,这银子都不是银子了吗? 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是崇祯帝不得不去探究的事儿了。 因为他缺钱,他万分的缺钱。 重建京营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就是个无底洞。 水陆齐发,知道这要耗费多少银子吗? 现在崇祯帝就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把中原、关中、北直隶等地给抛开了,还把关宁军给扔了,要不然他非疯了不可。 巨大的财耗压力让崇祯都要变得深井冰了。 王承恩看着低头的王之心,觉得自己不去沾染东厂,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决定了。就待在皇帝的身边,啥也不去碰。 看着是很虚高,但也省心不是? 悄悄监军经营的卢九德和韩赞周都成什么样了?还有这王之心,以及要赶来的骆养性…… 所以还是他日子过得舒坦。 王之心是真想叫屈,他现在的精力不都在追查行刺案的幕后黑手的吗?哪里有功夫去探驸马爷的家底啊。 何况这事儿早就成一大悬案了。 驸马爷明明出身临清一普通富户之家,亲爹还在南逃的路上死掉了,身边的仆人家奴一哄而散了七七八八,日子都已经苦逼的住破庙了,怎么就突然间有钱了呢? 这是多少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以至于当初秦朗困居的那间破庙都已经被一些人翻来覆去的挖地三尺了。 不都是啥线索也没有吗? 现在郁洲山岛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但人家商税也交的多啊。朝廷规定的税费人家一文不少的交了上来,还都是纯度高的惊人的银子。 据说岛上都已经在着手搞银元了,对标东南流传出来的洋钱。 大致是三块银元兑二两纹银。 同时还铸造了不少银角子和铜元。 作为银元的辅币存在。 说规定好了如此货币制度,有利于市场经济发展和税收置换。 这倒不假。 有了统一含银量的货币,这用脑子想都能知道会大大推进商贸交易的发展和便利,收税的时候似乎也容易了不少。 可郁洲山岛的生意做的再牛逼,大家也能一眼看出来,就那点盘子根本供不起整个秦朗军,更别说驸马爷本身了。 所以秦大驸马爷必然另有其他门路的财货来源。 那或者是隐藏在暗中不为所有人所知道,但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或者就是秦家真的有金山银海存着。 至于摇钱树聚宝盆之类的,大家都是说说罢了,谁也不会当真。 真正有意思的,还不如去调查一下驸马爷是怎么把银子送去郁洲山岛的。但王之心才不会去自寻麻烦呢,想也知道这必是驸马爷最核心的机密。只要要去探寻,那就是要与人结下死仇了。 眼下皇帝这是红眼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王之心低着个头任凭崇祯在上头发泄自己的郁闷。 而这边秦朗给予自己老丈人的刺激却还远没结束,因为朱慈烺的婚事已经临近,长平便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守备府里送东西。 谁叫崇祯帝太传统呢,到现在还攥着太子不撒手,而不是另寻府邸安置,而朱慈烺显然也不是网文里杀伐决断的力挽天倾者,至今于朝堂上依旧没半点存在感。 崇祯很快就把把眼睛闭上了,他怕自己再看会刺激的动手抢。 大把的真金白银,再加上大把的奢侈品,作为一个公主于太子的贺礼,这也太奢靡了。 不过想到二者是同胞姐弟,再加上弟弟的身份,还有秦朗这个略显迥异的驸马爷,这重金“贿赂”做弟弟的太子,倒也说得过去。 …… 长平长公主府是临淮侯李祖述的一栋别院改修来的。 李祖述就是大明战神李景隆的后人。 祖上李言恭曾守备金陵,累官至太保总督京营戎政。 所以李家在金陵也算有些根脚。 只不过到了崇祯朝,这临淮侯李氏跟灵壁侯汤氏(汤国祚,汤和后人),还有隆平侯张拱日、怀宁侯孙维城、安远侯柳祚昌等都早已经没了实权了。 也就是怀远侯常延龄(常遇春之后)还有点作为。 崇祯十六年,全楚沦陷,常延龄自请统京兵赴九江协守。又言江都有地名常家沙,族丁数千皆其始祖远裔,请鼓以忠义,练为亲兵。崇祯帝嘉之,但是并不能行。 可等到崇祯帝跑来金陵之后,常延龄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从常家沙选了上千人为亲兵,在眼下的京营里当一总兵。 可惜有点志大才疏。 是不是那块料一上手就能被看的清楚。 这常延龄或许真的读过几本兵书,可训兵练兵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成的? 但再不成崇祯也必须要奖励不是? 所以把刘肇基弄来给常延龄当副总兵,实际上做的是总兵的主儿,而常延龄只做一牌位。 这里不再详说,只言李祖述的这处别院,那建的是相当不错。 尤其后院里,有(假)山有(池)水的。 秦朗、长平这么多天里已经有点看腻了,但魏清慧等三女可没有。 她们此前在紫禁城时候的活动范围就很狭窄,进了金陵之后就更狭窄了。现在公主府虽也不是很大,但却是一个新鲜不是? 九月中了,重阳节虽然过去多日,后花园里的菊花开的却还艳丽。 魏清慧和费珍娥俩人漫步在菊花从中,这边看看那边指指,说的很是热闹。 知道背后传来了轻笑:“要是喜欢,挪到房前花圃中就是。等再过几日给你修个温棚,随你摆弄这些东西去。” 二女回看,忙给秦朗见礼。 费珍娥向秦朗一挑眉,满脸娇笑,“那奴婢就去向公主要暖棚了。” 说着不给魏清慧回神的机会,人就跟蝴蝶一样跑了。 只剩下身材颀长的魏清慧不知所措的立着,微低着头,脸上笑容收敛,一派静好。 三女入府这些日子,秦朗只在她房中歇息了一遭。 不是秦朗不喜欢她,而是要避嫌。 长平给他分说过三女的来历,这不说还好,说了之后,秦朗对魏清慧就最是上心了,这人就是爱刺激。 可是再上心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小心老丈人心里头生嘀咕。 想要化解这里头的尴尬就只能等秦朗从金陵脱出柙笼之后。 但今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费珍娥心里头藏着鬼呢,不过没有半点恶意。 “怎么啦,刚才不好有说有笑,见了我就跟剪了舌头一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急什么急?等鞑子南下了再说 魏清慧脑子空空的,费珍娥这一跑可把她给晾在当场了。 明明今儿是费珍娥把她约出来的啊。 现在秦朗就在跟前,她是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嘴巴都要张不开了,所有的规矩全都忘脑后,不知道该怎么来去说话。 秦朗也不待她回答,又问说:“听说前几日你身上不舒服了?可是着凉了?” 这是在没话找话,那些天更应该是魏清慧也不知道当如何自处。 索性秦朗长平这对公母谁也不会逼她。 魏清慧想及那几日,就不由的想到了同房的那一晚,面上一阵发烧,低声道:“不是。” 绯红上满了她面容,两只红扑扑的耳朵可爱的诱人。 秦朗也想到了那一夜事后美人的娇容,神色也有点不自然,感觉二弟想要抗议。本该立马转移话题,冲散了这股绯色气氛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是:“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那晚上伤到你了?我可明明留力了呢。” 魏清慧只长大了眼睛,万万想不到青天白日的秦朗会说出这种话来,闭上眼睛扭头一边,恨咬着自己的嘴唇。 秦朗却放开了,怕什么怕,不是费珍娥生出的幺蛾子吗? 而以她的身份,要是没有得到事宜,怕是不敢妄自行事,那自己还装什么处? “原来真伤到那儿啦,要不要爷我跟你瞧瞧?” 魏清慧是良家女儿,之前又在崇祯身边做大宫女,因为崇祯生母的事儿,宫里头上上下下谁不敬她三分,几时受过这样的戏谑? “是是是!这下你得意了吧?一个大老爷们,堂堂海云侯,多少大事不去做,却来调戏我个小小奴婢?”你可真有出息。 最后几个字当然没说出来,但眼神里分明就是在如此说。然后转身就走。 秦朗嘿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的跟在美人后头。 还多少大事不去做?说的就跟他现在真能做大事一样。 如今的秦朗就连明着去干涉郁洲山岛的军事,那朝廷怕都觉得不美。虽然他们根本没钱去接受郁洲山岛。 但我就是不去做,你去做了,那也不美。 现在就是这么个道理。 十分没道理不是吗? 但秦朗半点焦虑都没有。 急什么急? 一切等鞑子南下了再说。 现在鞑清还没把河东给彻底搞定,晋南,也就是中条山以南,依旧被李闯军占据,可李顺在河东就也只剩这点地盘了。 太原已经失守,田见秀汇合了陈永福的残兵后,退入了关中。 大同也刚传来被攻克的消息,城内主将罗虎不知生死,但大同之屠却叫整个大同府化作了一片鬼域。 现在阿济格带八旗兵进了太原城,吴三桂和唐通、白广恩等前明降将,合着尚可喜、耿仲明,以及贝子满达海、固山额真石延柱等在大同府整理降兵。 所有投降的大同军兵,家人免死。 只这一条就足够他们收拢了万多人马。 不过只这些降兵和他们的家眷,比之大同府本有的人口来,那还是个很小的数目。 鞑清对中原的侵占,从骨子里就透着满满的血腥,就透着无法遮掩的血债。 但拿下了大同的清兵并没有继续对关中地区展开攻势。 阿济格连中条山以南地区都没招惹,可见连月的厮杀也叫他们自身筋疲力尽了。 所以,清军还会不会在冬季里对南面大肆用兵,便就是一个不可预知的事儿了。 但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人家早晚还是会杀来的不是? 秦朗可是知道刘泽清在齐鲁这阵子根本就没做啥正事,那地儿的三个藩王,虽然看似都在招兵买马,但他们的人兵素质绝对堪忧。 包括登莱在内的明军,看似人数在暴增,但质量堪忧,一队队人马根本不堪一战。 不说清军调动在黄河以南的南路军主力来进攻齐鲁了,哪怕是以北直隶的降兵为先头,配合着豪格手下的这些个八旗兵,那就很有可能一举扫荡了齐鲁。 别看齐鲁各地团练兵数以万计,但等到清兵真的杀到,很难说他们中有多少人愿意拼死抵抗。 江淮之地的兵马也同样变动不大。 刘良佐和高杰部真的能成吗? 前者就不提了,后者可一直徘徊在归德境内,连跟李闯军斗一斗都没有。 大明现如今唯一可喜的就是京营的实力和数量在一步步增强,这是真正的硬实力在上升。 而且左良玉在荆北也渐渐站稳了根脚,袁宗第的大军退回了荆州,白旺也缩回襄阳,把荆北长江一线的厮杀教给了老回回马守应部。 而此时于明末时局中翻云覆雨了十数年的老回回马守应已经病逝,其部虽然没星零四散,可大势却已去也。 左良玉守在汉阳不去主动攻杀,马部也不去攻打,两边近乎相安无事。 朝廷还由此与郧阳的高斗枢、徐启元等联系了上。 而后改何腾蛟为偏沅巡抚,由高斗枢任湖广巡抚,徐启元认郧阳巡抚不变。 现在这局面,乍然一看真就是大明在徐徐上升,老李在江河日下,而兵锋劲锐的鞑清却又被老李吸引的死死地。 蜀地的张献忠也没能彻底摆平川中之地,秦良玉是无力反扑,可也几次挫败了大西军的攻势。并且老张他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派人偷偷摸摸的向川北去,却是先胜后败。 他不但想要川北,更想趁着李自成失利自顾不暇的机会夺取汉中,那地方于川中的重要性是个人都能知道。 而李自成原先镇守在川北的是降将马科部,本就战意不坚的马科又恰逢李自成京城战败溃退,所以很快就被张献忠大军击败,退守汉中。 至此张献忠才算是占据了除石砫(秦良玉)、黎明之外的蜀地全境。 这时候老李正忙于摆脱追兵、平定各地叛乱、稳固防御,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击举动。 但张献忠不知足啊,想要再接再厉尽取汉中,前锋张(李)定国,倒也顺利的击败了闯营大将韩文占据汉中地区。但随后贺珍就率部驰援汉中,迅速击败并生擒献忠义子、大西虎威将军张能弟于褒城。接着又两败张(李)定国军,使的张献忠只能率军回师。 不过李自成跟张献忠打不起来,老李现在满脑门的巩固地盘,抵御鞑清,才不会跟张献忠真打起来呢。 这天下就这么个局面,兖州的兵马还没用上,津门的人也快回来了,登州现在依旧是登莱巡抚曾化龙在主导,秦朗军只是一边加强水城的城防,另一边使人在交州做活——修筑棱堡群,在后世的青岛位置扎下一个点来。 这样即便局势恶化到极点,清兵直接攻入了登莱,有了登州和交州一南一北两个钉子,那胶东局势就也脱离不了秦朗的把握。 所以你说他现在能干啥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爹是咋想的? 魏清慧走得疾快,可是宫中多年的习惯使然,再急她也迈不开大步,走不出大步流星。 秦朗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时不时还对着花评头论尾。咦,你看看这个漂亮不漂亮,再瞧瞧那个美不美? 叫魏清慧的心是越来越乱。 明明秦朗并没有太贴近她,她却总觉得男人的气息一股股的扑在自己身上。 那是越急切就走的越快,可任她走的再快也拉不下秦朗半步。秦朗的声音依旧能传入她耳中,这就叫她更加的急切,心里也更加的慌乱。 冷不妨着脚下一绊,人便向前摔去。 秦朗忙伸手扶住,好笑又好气,跟自己走在一起,有这么难受? 魏清慧被秦朗拦在怀里,自觉的秦朗的气息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湮没了。脸色通红,犹如染上了一层胭脂,心里头砰砰直跳。 看着秦朗满脸的调笑意,眼中水气渐生。 秦朗见了又笑:“是吓到了?” 魏清慧不敢说是气是羞,只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挣扎着要脱开。 秦朗又怎么会松开手呢,这地方距离魏清慧所居的小院也就几步远,所以走吧。 双臂轻轻用力就把人横抱了起来,鼻中闻到一股清悠的香气,不似一般的熏香那样浓烈,秦朗喜欢这个带着几分清冷的味道。 今天甭管费珍娥背后的人是谁,又出自什么用意,眼前的美人他是睡定了。 魏清慧是个心思灵透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崇祯身边得用多年。即便因为生母的缘故,崇祯高看她一眼,可魏清慧本人要实在是个不可雕的朽木,那随随便便放个位置养起来,对一个皇帝来说很难吗? 秦朗强健的肩膀,要有眼神中的霸道,都叫她清晰的察觉到了眼前这人的坚决意志,所以她立马就放弃了挣扎,只把头深深的埋在秦朗怀里。 接下的一切都不言而喻。 ……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可魏清慧小院里大门紧闭,里头并没有叫喊,侍女们一个也不敢出声来,全都守在外头。 不过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满满喜色。 对于她们这些小婢女仆言,主子(魏清慧)得宠不得宠,自己关系到她们在公主府里的地位。而至于衡量一个小妾得不得宠的最大依据,不就是男主人爱不爱睡她么? 房间里。 秦朗有些怜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抚摸着美人手臂上的淤青,还有背上和身前两个碗上。是他没了分寸,略暴力了一些。 魏清慧一直都在默默承受,就像刚才察觉到秦朗坚定的意志后立马就放弃了挣扎一样,这是她多年在宫里头养成的习惯——对于上位者不敢违背,也不敢抗拒。 时间会一点点改变这一点,只要享受到了尊贵,骨子里再深刻的习惯也会改变的。 居移气,养移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种改变需要过程,需要时间。 所以魏清慧现在不敢有丝毫不满,以至于她看清了秦朗眼中的抱歉后,一时间都呆住了。 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是说了声抱歉,弄疼你了。 那是立马就感受到怀中美人散发出的那种汹涌澎湃的激烈感情——一种善意、好感和感激之情混在在一起的情绪。 “知道我为什么只来了一次就不来了吗?只那一次还就草草结束,宁愿立着旗也不碰你?” “这不是不愿意,而是没办法。”秦朗不等美人回答,就接着往下说。他本来也没指望着魏清慧有回话,你让她怎么说呢? “说真的,公主带回的三女中我最喜欢你,原因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 说及身材姿色,她也并不比费珍娥、窦美仪强,那就只有身份叫她抢了先了。 许是秦朗的眼睛里情绪太露骨了吧,魏清慧这一刻竟然秒懂。那本来就绯红色未消褪的肤色立马变成了煮熟的麻虾了。 “但是皇帝看着呢,我能怎么办?” 本来并不是多强烈的一种情绪,只能算是多点某种情调,若是顺其自然,或许没多久便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现实叫秦朗只能冷淡相待,这是一种人为的阻挠,而男人都是贱皮子的,越阻挠越去想。以至于今天得偿所愿的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暴力了。 “今天是费氏做的鬼,然只凭她一个人,肯定没这么大的胆子的。背后应该是公主的意思。” 这要真是如此,那可就有趣了。 秦朗眯了眯眼,一时间也想不明白缘由,但不管怎么说,他与魏清慧之间算是‘破冰’了。 “公主?” 魏清慧也不是笨人,立马就明白了来。只费珍娥,她的确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接着她也想不通了,自己可是套着某种光环的,公主不介意吗? “别胡思乱想了。等晚上我去把之睡服了,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秦朗加重了‘睡’这个字的音调,叫魏清慧一听就知道是不正经。 俩眼看着秦朗,眼睛里全是万万想不到。她是真的想不到秦大驸马爷私下里是这样的。 “怎么?还不愿意让我去睡公主了?那你消受的了吗?” 说话间秦朗的小老弟可就已经抬起头了。 魏清慧立马花容失色。 她算是明白公主为什么向皇后皇帝要了她们仨了,没有她们帮衬,就公主那身骄肉贵的,她还真无福消受。 晚上,公主府正院里。 长平大汗淋漓的处在秦朗身下,双手死死的挡着秦朗,只不过根本就推不开半寸,只能嘴里不断的求饶:“好驸马,就饶了我吧,我说还不成吗?” 然后干脆利索的把周皇后道了出来。 却是崇祯帝有些不满意秦朗待魏清慧的冷漠,这是瞧不上眼还是看不上乾清宫啊?女人甭管是在宫里还是在民间,没有个孩子就没有未来依靠。 周皇后被知会后是怎么个想法,没有人知道,反正她就传话给长平了。然后长平这才招来费珍娥设计了这么一场。 秦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你爹是咋想的?” 悄声的吐槽了一句,长平半点反应也没有,显然她也有点这么觉得,当然也不知道翻身下来的秦朗心底正在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胶州湾 崇祯十七年十月,交州。 一艘沙船靠上了浮山码头的栈桥,大批的男男女女被送下船来,他们全都是登莱两府的贫民。 秦朗军在交州大兴土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他们着眼的地点在胶州湾东侧的浮山前所位置。 浮山前所是一个千户所,大明立国二百多年了,也没见这里有什么大的发展。 当年驱除蒙鞑的威武强兵,现如今早成了吃不饱肚子的贫民农户了。 即便是当地最大的地主——周千户周云深,生活水平也只多顶得上南边的小地主家庭。 没办法,打天启朝以来,一二十年里齐鲁就没怎么风调雨顺过。 还有当初吴桥兵乱时候,辽兵横扫半个齐鲁,浮山前所也在那场浩劫中遭了秧,周云深他老子都死在了那场大乱里。 浮山前所由此轮到了周云深来当家,这人又是个比较有善心的人,不说隔三差五的接济他人,但至少无法做到有人饿死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的。 所以那好几年周家都是收不到佃租的。 可也是因为周云深如此的表现,现在他顺利搭上了秦朗军的大船,成为了浮山城总抓民生劳力的大管事。 浮山城以浮山千户所城为基础,整个布局就是放大版的纪庄——司吾山。 纪庄背靠着司吾山,浮山城则背靠着崂山,那更牛逼。 以浮山城为中心,四周布置棱堡炮台,配合着设立的军垒营寨,依托着崂山,以达到控制整个胶州湾东南沿海平原的目的。 大致区域就是后世琴城的市北区、市南区、崂山区和李沧区。 东边靠着崂山,北面依托楼山——十梅庵一线防御,西面和南面都邻水,便只能凭着棱堡和岸防炮台以及军寨硬抗清军可能的攻势了。 所以这边的工程规模比纪庄还要更大。 也就登莱这地方人力优势巨大,不然到明年清兵都杀到家门口了,那整个工事都还没修完呢。 从船上下来的五十户贫民战战兢兢的走过了栈桥,先就被带入了隔离营。然后一进去就被周云深手下的治安大队用刀枪棍棒逼着剃了个短发,不分男女老幼。 然后又被集体驱赶进了几间砖石搭起的澡房内洗澡。 这个过程绝对不平平安安的,很多人都是哭哭啼啼,应该是觉得自己人格上受到了屈辱了吧?毕竟在一群陌生人眼见红果果的来洗澡,这实在有些超出眼下时代人的接受程度。 可面对着治安大队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男女,他们只能选择屈服,选择顺从。 不过在洗完澡后,难民们全都领到了一套崭新的冬装,有内衣内裤,有棉衣棉裤。这一下子就叫所有人都安心了。 不少孩子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们从一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可能都没穿过一身新衣服。 虽然这些衣裤式样有些奇特,短衣短裤的,跟秦朗军的军装款式很像,不过真厚实啊。 到了外边寒风吹刮来也不觉得冷了。 然后五十户人家又被分组编队,被早就等着的各队队长领走。 而等进了队后,就又有好处了,每人又给发了一套新衣服,依旧是短衣短裤模式,料子摸起来非常的结实耐磨,一看就知道是穿在外面的。 没人会嫌弃样式不好看。 他们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啊?现在能穿暖和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还想要啥? 赵应元摸了摸短短的头发茬子,将一套靛蓝色的工作装穿在身上,行走了几步之后,他发现这衣服虽然奇怪,但却出奇地合身合体。 跳坐立喔,半点不受影响。 还他娘的能省布料。 赵应元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传说中不差钱的驸马爷的队伍。 已经不差钱的了驸马爷还在省不了呢,想想自己此前跟着李闯王混的时候,最穷困的时候也没在布料上做文章啊。 果然,这有钱人,越有钱越吝啬。 赵启元暗暗吐槽着。 李自成从京城败退之后,赵启元所在的那支队伍被打散了。 他只能只身逃回家。 同乡的杨玉林想跟他合伙拉团练,赵启元觉得膈应的荒,就在老家也待不下去了。 那时候他实际上能投王鳌永的。 后者是鞑子派来齐鲁招抚的大臣,户部侍郎。 赵启元在投义军之前先就给王鳌永当保镖的,他与王鳌永是同乡么。家世习武,一身好功夫,王螯永知道他名头就重金请来做保镖。但王螯永在郧阳的时候,赵应元暗中有与张献忠的部下通风报信,被王鳌永训斥,因此离王而去,投奔了义军。 不过他不是跟着张献忠混,而是跟了李自成。 如今王鳌永先投李自成,再降鞑清,赵启元一百个瞧不起他。打死也不会去投鞑子,又在老家这儿无法存身,那就索性奔登莱来了。 秦朗军浮海袭津门,现在这消息满天下都传遍了,赵启元给之竖大拇指。 能打鞑子的人马,那都是好汉。 所以他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文钱后就奔秦朗军设在潍县的招募点来了,半道上还捡了个媳妇。 就也成了两口子了。 那小媳妇本来就无依无靠的彷徨的很,傍上赵启元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更别说秦朗军这边对于拖家带口成户口本来迁移的百姓,还有优待。那赵启元跟那小媳妇就绑的更紧了。 “当家的你好好干,我也好好的干,我做针线活可利落了。咱们争取早点分间自己的房子。” 小媳妇一边把毛巾和竹筒子给赵启元挂上。 刚刚送来的丁口是没资格当兵的,甭管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先就都送去做事。 男的下工地,女的下作坊。 小媳妇就凭着一手利索的针线活进了被服作坊。 男男女女都不得清闲,也都有积分,积分可以用来卖一切所需,也能尽可能的俭省下来,等到积分积累够了,那便可以拿到一栋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了。 从独门小院到大杂院的混居,任凭你自己选。 赵启元重重的点了点头,抓起边上的棉帽子,推开门就顶着寒风出去了。 先到队长那里集合,然后由工作组长领着进工地。 从推车到挖坑挖泥,再或是搬砖头垒石头,有的是活儿叫你去干。 每个工地还设立了多个茶水点,喝了就用腰间的竹筒子去打水喝,累了就自己寻地歇着,只要把基本任务完成,就没人管你。 而等到下工的号子响起了,再有组长带着去食堂。 男女都是如此,只有熬过了最初的一个月后,拖家带口的才能向上头申请单独开火。 赵启元还挺喜欢这种生活的,安宁安静,也有奔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清兵南下 事实上最先投来的那些人,现在浮山城已经有自己的房子了。 不过他们还不是浮山城最早的居民。 浮山千户所城的原住民才是浮山城最好的住家户。 手里不缺钱的秦朗军根本就没跟浮山前所的人头去计较,又把周云深拉上了船,所以浮山千户所城的改造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 这座千户所城建于大明初期,那时候大明皇权赫赫,威严容不得半点亵渎。一切设施全都按照着规定建设,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丁点的变动。 城池呈长方形,南北长一百三十丈,东西宽一百二十丈,占地约二百六十亩。整个面积并不是很大,可因为建立之初的目的就是要抵御倭寇,所以要有坚固的城墙,浮山千户所城的城墙高约两丈有五,厚一丈七尺,以夯土筑成,外包青砖,城上雉堞森森,从城外看上去颇具规模。 哪怕是二百多年过去了,城池早已年老失修,但根基还在,这基础比纪庄就好的太多太多了。 有这座城池做依靠,即使外围的所有地盘全都丢了,守军依靠着城池也依旧可坚持一阵。 所以秦朗军从一开始就下了大功夫整治千户所城。 里头几乎全部的民居都被推到,一些个庙宇都给拆掉了,然后就建起了清一色的砖瓦小楼。 只有两层高,因为再高水就送不上去了。 有了郁洲山岛东西两港的建设经验,浮山城的建设被安排的有条不紊的。 比如在盖房子之前先就把下水道给安排了。 用粗大的陶罐透过城墙把水送到城外的护城河去。 浮山城本来是没有护城河的,但当年修造城墙时候在城外挖出了四个取土的大坑,二百多年的时光过去,在就成为了四个水泊了。其中面积最大的一个足有三亩有余。 秦朗军现在就加了一把劲,把四个水泊通通连接起来,然后再由水泊连同外头的李村河,直接排污进大海。 李村河是发源于崂山的一条河流,贯穿整个千户所领地,汇入胶州湾。原名叫什么已经不可靠了,横竖从李氏迁移到此后,便以李姓命名,叫李村河。 作为一个季节性河流,李村河夏季雨期时水深河阔,连两千石的沙船都能直接抵到浮山城下,但过了雨季之后,那就只能走些蚱蜢小船了。 甚至之前十多年里,因为干旱缘故,河底都经常暴漏出大片的河床。 排污渠道建好后就要搞输水管道了,以陶罐为主,青铜管为辅,因为水塔不能建的太高,以免战火燃起的时候被敌人集火,所以水压不大,送到二楼还行,再高就够呛了。 再辅以本地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城内的一口口水井,足以确保城内人口大增的时候,依旧用水充裕不缺。 城中居民房改建,还是其一。 省出的大量地皮很多都被改造成了坚固的仓库,然后就是一些工厂作坊。 作为整个区域的核心所在,浮山城里积攒了大量的军需器械和各种各类的军用民生物质。 毕竟这里在建设之初就是作为一个战略支撑点来涉及的。 城外的各个棱堡、军寨、炮台的一应后方补给,全都有赖于浮山城。 徐启元上的第一个工地是一处炮台。 他在这里的任务是搬运砖石。 因为他力气大么。 然后徐启元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水泥。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太神奇了。只需要短短的时间,就能把砖石牢牢的黏在一块,坚比硬石。尤其是配上竹条之后,他亲眼见过的,那块石头从炮台上头落下来,正砸在一块水泥板上头,两丈多高的距离呢,当然是把水泥板给砸裂了。可问题是,水泥板即便是开裂了,形状却还挺完整的。 徐启元立马就想到了炮弹。 如果是炮弹远远的砸过来,这水泥板似乎比青砖石头都抗糙呢。 一座炮台还没修好,徐启元就看到一艘挂着明军旗号的炮船引着两艘装满人丁的沙船靠上的不远处的浮山码头。 很快工地上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津门的战事结束了。 秦朗军趁着津门封冻之前撤出了津门,自然也带走了诸多愿意跟随着他们一起走的津门军民。 眼下这两船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徐启元初听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就意识到人家做的对啊。 不早点走人,等到津门被冰封了,秦朗军怕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所有人都知道浮海北上的秦朗军数量并不多,似乎水陆军加一块才三千人。就这点人马,那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出几根钉?一旦津门冰封了,清军可以肆意的越过运河和海河了,津南的水坑湿地也全都能走人了,等待秦朗军的便是四下里围攻。 要熬过整整一个冬天呢。 怎么看都是危险。 所以趁着冰封之前及时脱身,不失为妙策。 但徐启元心里头还是恹恹的。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看到炮台这处工地的主管出现在众人前方,张口就叫徐启元猛地一凛。 人家说了,津门之战结束了,北地沿海冰雪纷飞,至少到来年二三月之前,鞑子是无须再担忧有兵马饶袭北地数千里海疆的。 所以他们定不会坐以待毙,很可能趁着寒冬来临之际,向南方发起进攻。 至少是扫荡齐鲁,扫平登莱的水师营寨。 徐启元登时挺直了身子,双耳全神聆听。 上头的话有道理,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毕竟徐启元在闯军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头目,是听指挥的厮杀汉,而不是考虑全局,思索战机的领兵军将。 “所以咱们要抓紧干事,争取在这个月里把炮台给干完。” 虽然在主管看来清兵一举杀到交州的可能性不大,胆敢横渡胶州湾,从海上沿着冰层杀来的可能性更小,但上头就这么吩咐的,他就要严格执行喽。 于是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工地上的劳动强度一下子就提上去了。在腊月来临之前,也是在清军杀入青州的消息传到交州的时候,整个浮山城的防御工事都有了一个初步的建立。 小媳妇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男人,想要劝阻,却又不敢开口。这段时间下来,她也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脾气。 平日里是很好,但自己认定的事儿,就绝不会改。 “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等俺回来,你男人之前能从京城活着跑回青州,这回就也能活下来。” 浮山城开始招募丁勇了,徐启元第一时间报了名。 如果说要跟李闯军为敌,他是绝不会报名的。可现在是要跟鞑子干仗,他徐启元当仁不让。 第一百六十七章 du一把 近来金陵的气氛就跟此刻的天气一样充满了低压、冰冷。 满朝的大臣倒不是没有想到清军会趁着冬季南方河流封冻的时节出兵。 登州对北直隶乃至辽东沿海地区的威胁有目共睹,哪怕再笨的人也清楚那会是鞑清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少人也想到了清军会趁机对齐鲁用兵。 然而叫他们都意想不到的是,刘泽清会在清军的兵锋下那么的不堪一击,几乎是不战而逃的丢掉了整个东昌府,然后主力大幅度的撤到了兖州府来,而并非转移到济南府。 后者只剩下了德王朱由栎和齐鲁巡抚王国宾的人马,那怎么可能会是清军的对手啊。 刘泽清这般表现怎么能叫金陵朝堂满意? 要知道,南下的清兵是以津门之战的清军为主力,那里的人马最高时候聚集到了三万人规模,可却是以明军降兵为主的。 又不是八旗真鞑,是一群之前还不如他们的北直隶降兵,就这样都能把刘泽清吓的屁滚尿流,崇祯都恨不能宰了他。 这就是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把金陵南明‘富丽堂皇’的外皮给戳出了一个大窟窿。 让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冬日的冷冽。 如果整个齐鲁在这波厮杀中被清军轻轻松松的一举席卷了,呵呵,那热闹可就大了。 不过清军现下也才彻底占据东昌府,大明复兴的美梦虽然被戳破了一个窟窿,可到底还没有彻底蹦灭,金陵城的文武大臣们还算能坐稳屁股。 但是清军会只满足东昌府吗? 泉城的德王和王国宾已经在暗中转移财货物质去泰安了,这俩就是聪明人。 知道就济南府现如今的模样,面对清军的攻杀根本没有半点野战的能力,与其被清军团团包围在泉城,不如去泰安。 那地方此前一度是刘泽清的老巢,即便刘泽清临走前把泰安祸害的不轻,可这里依旧比泉城要好太多了。 尤其是连绵大山不绝,地形地势上,守方占尽优势的。 秦朗没有发言过,因为崇祯没问题,朝堂上的文武们似乎这一刻也遗忘了他。 那秦朗就乐得逍遥。 抱着一个个美人他不香吗? 大冬天的,外头天寒地冻,他却能缩在暖洋洋的房间里不动弹,那不香吗? 反正到了清兵南下江淮的时候,不信崇祯他们求不到自己头上。 现在登州那里因为有曾化龙在,秦朗军还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可胶州的浮山城却已经开始了动员。等到个把月后,清兵真的杀进了登莱时候,浮山城的安保团少说也能有两千人,再配上调过去的秦朗军,鞑子如果真的来打,那就叫他们尝一尝棱堡群的威力吧。 不过他也清楚,哪怕自己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头不出去,那锦衣卫和似又要冒头的东厂,还依旧在紧紧地盯着他呢。 此前的刺杀案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丁点有用的消息,骆养性和王之心都不知被崇祯骂了多少次,可是找不到痕迹那就是找不到痕迹。 被深深怀疑的魏国公府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总不能啥证据都没有,就把金陵勋贵的老大给拿下来吧? 这些日子里,从燕京来的北都勋贵和与魏国公府为首的金陵勋贵,那可没少冲突,只不过双方都把事情藏在了暗地里,所以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崇祯心里头再恨再急,那也不能打破了这个默契。 但没人觉得秦朗会善罢甘休的,他手下的一些人这些天来也始终都在追查,哪怕表现的跟无头苍蝇一样呢,却一直都在追查着呢。 这个事情还没了解呢,清兵南下,朝堂皇帝都有默契的冷置了秦大驸马爷,锦衣卫和东厂如果不紧紧的把眼睛钉死秦朗,他们才不合格呢。 崇祯帝也很关心自己的女婿,只是他越关心心里头就越不舒坦。 对比自家女婿过得日子,他这个皇帝当的是真没滋味。 不过秦朗的表现也叫他安心了不少,只要秦朗安稳了,郁洲山岛就安稳了。有郁洲山岛上两万水陆军在,哪怕齐鲁都丢了,清军想下江淮却也是不容易的。 路振飞这阵子几次三番的向朝廷推荐棱堡之术,虽然崇祯还没有看到确切的实效,但从战事演练上看,配足了火炮的棱堡真的很难摧毁。 只需要极少的人就能抗住几倍数十倍敌军的进攻,如果不是棱堡的建造耗费巨大,这真是一无上利器呢。 不过这东西即便耗资再大,崇祯也拿定主意明年要在扬州、镇江、凤阳、徐州等地布置棱堡。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两处小型棱堡试试看。 反正没了北面的一大摊子烂事,到明年时候,朝廷的财政就能有一定好转。 财政肉眼可见的好转和京营水陆军实力的不断上涨,这就是崇祯帝现下依旧能坐稳龙椅宝座的最大凭靠。 大明的硬实力这半年来真的有增长了不少,而且还都牢牢掌握在了崇祯的手心中。 他手中有兵有粮,哪怕清军真杀到了长江对岸又何妨? 八旗兵只能在陆地上犀利,长江上还是水师为王。 就算他们能从薄弱处打过长江来,就黄得功领着的京营在,清兵也不可能一举而下金陵。等到水师出击威胁到他们返回江北的后路时候,八旗兵再牛逼也不敢在江南多待吧? 崇祯想的真的是挺好的,或者说是金陵的文武重臣们想的都挺好的。 所以他们还能维持得住架势,秦朗也不去瞎逼逼。 国难思良将,那必须是有过不去的大难了,他们才会恭恭敬敬的把秦朗请出来,送回江北去。 现在朝堂上下还不觉得清兵南下是过不去的难槛儿,他们坐得住,秦朗也必须坐得住。 这就看最后谁猜得准了。 一边是大明能复兴,另一边是大明早晚完蛋。 并不觉得大明真能起死回生的秦朗,就du清军能像爷爷打孙子一样收拾江北的明军,等到那个时候,大明必然就只能请出他来了。 或许秦朗还能趁机要一个督师的职衔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名副其实的三姓公 兖州的气氛极其的紧张。 刘泽清人跑到了济宁州,让他侄子刘之榦和麾下副将郑隆芳带兵守在东平州,并吩咐了二人,一旦清兵南下,就立刻弃城而逃。 反正现在的齐鲁也不是只有他刘泽清一部人马。 不管是泉城的德王和巡抚王国宾,还是青州的衡王,亦或是登莱的人马,那都不比他刘泽清对鞑清危害更大? 就算是在兖州府,滋阳城内还有知府陈艾山和鲁王朱以海,以及一部分秦朗军。 这些人可都天天叫喊着杀鞑子的。 那朱以海尤其的积极,化缘都直接化到了曲阜孔家的头上,他带着上千秦朗军,一下子从孔家手中化去了不少银子粮食,这才叫他有了组织人马的资本啊。 上任鲁王,他大哥朱以派,在崇祯十五年清兵南略时候,自缢身亡了。 老四朱以洐、老五朱以江也都殉难,朱以海是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一命的。 死里逃生后的朱以海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才承袭鲁王之位,可不想仅一个月后,李自成便攻占了京师,并开始向齐鲁用兵,朱以海只能南逃,寓居江浙的台州。 后来崇祯浮海南下,朱以海第一时间去金陵觐见,然后高高兴兴的捧着一团练副使的名头回兖州了。 他手里的本钱不多,如何只顾吃喝,那还能养活一家人一阵子,用来组建人马就是杯水车薪。 结果朱以海瞄上了近在咫尺的孔家。 孔家迫于无奈,权当是消财免灾了,这才叫朱以海有了起家的资本。 鞑清南下之后,整个兖州府备战最积极的就是朱以海了。 只不过朱以海人是积极,但对兵阵之事却一无所知,手下兵马作训都是从秦朗军聘请的教官。 几个月下来都不知道已经被渗透成什么样了。 当然他可能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在意。 崇祯帝和朱慈烺都还好好的,这大明的皇位干他们藩王屁事啊。 滋阳与济宁近在咫尺,滋阳城早就开始全面备战了,可济宁的刘泽清却是没做丝毫的准备,明眼人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打算在济宁坚守。 估计清军一到,他还是立马溜之大吉,无论是徐州北边的沛县,还是齐鲁与淮扬交界的峄县,都有可能是他下一步的去处。 这家伙打仗不怎么样,卖队友却是一把好手。 有朱以海、陈艾山和一部分秦朗军钉在滋阳,他就不信清军会死咬着他不放。 刘泽清把一切都算计的很好,却根本不知道他在算计这些的时候,自己也早就被人所算计了。 曲阜,孔氏。 孔胤植捋着胡须看着北边的回信,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自己可真是聪明,早早就与北面有了联系。 现在鞑清兵马南来,事到临头了,就只需要轻飘飘的几封情报,便又赚足了好感。 只要那位爷不逼着他们孔家站队,等过一俩月时间,鞑清扫平齐鲁,甚至都扫荡了江淮之后,那孔家再献上一道《初进表文》,表达自己愿意归诚鞑清的意图,那荣华富贵不还是稳妥妥的吗? 说真的,比起大顺那位,孔胤植更亲睐北边的那位。 看看人家进了京城之后的一系列举措,先就是大肆宣扬“满汉一家”。 甭管实际上是怎么做的,可嘴上讲的好听不是? 然后施行汉制,跟当年蒙鞑是截然不同。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 你之前在大明时候是当官的,依旧做官,种地的,土地依旧归你耕种。 这可给官僚士绅们吃了一颗安心丸。 然后又在内阁六部里设满官和汉官,并对此前被老李给枷死打死砍头的官僚勋贵们收尸厚葬。 哪怕这一点都不耽搁鞑清接受诸多勋贵宅邸和遗产呢,但人家做得漂亮。 然后就是重科举重读书人。大力提拔了一批原来的中级文官,授以他们尚书、大学士等职。比如之前的明户部郎中周祚、编修高尔俨、庶吉士张端、庶吉士成克巩、给事中陈名夏、编修刘正宗、进士杜立德等,都被陆续任命为尚书、侍郎等要职。而冯铨这位大明朝的大学士也摇身一变成为了鞑清的大学士了,可谓是起到了极好的宣传效果。 然后人家还依旧行科举制,据说都已经在准备着来年的秋闱(举人)了,前明时候的科举功名也都悉数承认,这要是顺利的话,只多两年时间,鞑清入关的第一次春闱(进士)就能办了。 这叫孔胤植好感大升,同时这一措施也极大的笼络了读书人。 对比蒙鞑时的粗鄙,这鞑清的睿亲王可真是睿智。 孔胤植真的很看好鞑清。 当年清兵南略的时候过曲阜而不入,那时候他就知道鞑清不简单,现在看果然是不简单,这是要成大气候的。 一出手就笼络了官僚士绅和读书人,那这‘江山’还愁坐不稳吗? 至于多尔衮其他的改革赋税和整顿吏治,这在孔胤植看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儿,但他也要承认此举有助于安定人心。 比起来李闯王的胡作非为,鞑清是胜过不止一筹的。 而南面的大明么,或许可以保得住半壁江山,但想要北伐中原,恢复一统…… 呵呵,不是他孔胤植看不起朱皇帝和他手下的那些个大臣,金陵小朝廷还是先想着把那一个个的军头给搞定吧。 何况李自成北地站不住脚了,他还能往南去呢。而蜀中又有张献忠,蜀地都已要全入其手了,那黔省和滇省还能有起色吗? 湖广赣西为左良玉所有,胡建为郑芝龙所有,朱明说起来还拥有半壁江山,可实际上呢? 这叫孔胤植怎么不看好鞑清? …… 聊城。 豪格召集了手下众将,指着面前的地图,手中的鞭子在地图上画过了一道弯弧和一道直线。 他要鳌拜领一支骑兵绕过濮州西去大名府的开州,汇合了祖可法部,从开州直下曹州,然后方向不变,一直往南去。 曹州边上的定陶、城武、单县根本不用去理,只管把徐州黄河以北的沛县给拿下即可,不用去切断刘泽清南逃路线。 因为在鳌拜祖可法出兵的同时,豪格也会引大军向南进逼济宁,或许等到鳌拜祖可法及到沛县的时候,刘泽清的大军也正在向南撤退呢。 到时候…… 豪格的拳头狠狠一握,脸上满是狰狞。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鲁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豪格提兵进入兖州府境内,东平州的刘泽清军不战而退,清军马不停蹄追杀至济宁城下。 刘泽清再度领兵向南,而后豪格果然不敢再行追击,他要防备着滋阳的明军。 但谁也不成料到刘泽清军在赶往峄县的途中,遇到了清军铁骑的袭杀,刘泽清横死当场,所部近四万军或死或降,只有其侄刘之幹与大将李化鲸、郑隆芳、姚文昌等引残兵数千奔向沂州。刘泽清军大将马化豹和柏永馥引兵两万投清。 明军这一败直叫整个江淮震栗。 鳌拜祖可法来势疾快,徐州的金声桓得信后连告知刘泽清的机会都没有。而刘泽清一心南逃,又全然没有防备侧翼,被一击致命。 过程实在是充满了离奇和唏嘘。 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军头,就这么落幕了。 不提刘之幹能带着多少残兵败将逃去沂州,横竖是没有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消息风一样四下里传来。 金陵是什么反应,滋阳城是不知道。 可这一点都不耽搁朱以海请来陈艾山和王英东,小聚了一次。 没什么过分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滋阳城中有朱以海拼尽一切,把鲁王的脸都舍出去了,而拉起的三四千人马,有陈艾山辛辛苦苦经营了一年的兖州军,然后就是王英东的三千人。 总数一万露头。 然后风声紧张后四下里涌过来的一些残兵败将和乡兵民勇,数量也有两三千人。 再加上城中紧张征集的民丁民壮数千人。 总数也不足两万人。 比刘泽清的人马差远了,可他们都还守在滋阳不动呢,刘泽清却卖的一手好队友。 不说与滋阳互为依靠了,反而自己撂挑跑了,这家伙死了活该。 相信崇祯帝接到刘泽清身死的消息后,也会一边痛着一边乐着。 我叫你摔马?我叫你不听皇命?这下舒坦了吧。 崇祯帝绝不会大度的把一切冤仇都忘记的,刘泽清当初的所作所为他绝逼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朱以海在高兴过后就也为接下的局势而头疼。 清军毫发无伤的拿下了刘泽清,不但没有损兵折将,还白捡了两万降兵和大量的军资。 这些南下清军不断实力大增了,士气也同样暴增。 那接下里的滋阳攻防,他们可就遭罪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怕。”王英东抓起一条狗腿大口的撕咬起来。 现如今的齐鲁,尤其是人口不断增长的兖州(哪怕不断的把人送去沂州),物资供应早就开始限量了。所以素上不得席面的狗肉都上了鲁王的宴席了。王英东才不讲究这些,狗肉香着呢。 “大王安心。咱们滋阳虽为鞑虏所破过,可当日城中是怎样情形?如今的城中又是怎样情形?实没甚么可怕的。就官泰(王英东字)所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艾山心底里远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硬气,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不是? 皇帝才给他升官,为按察使,他不可能不以‘死’报效不是? 针对齐鲁的局势,崇祯这几个月里是微调不断,比如先把右布政使侯国安升为左布政使,而前左布政使这已经弃官而走了。 按察使也同样弃官而去,一块跑的还有济南知府。 所以右布政使的位置给了青州知府何永清,按察使的职位才轮到陈艾山。 但事实上陈艾山还按察个屁啊。 他自始至终都缩在兖州府,缩在滋阳城内。 当崇祯帝责命齐鲁三王为团练正副使之后,陈艾山要去按察,是觉得自己活腻歪了吗? 总之陈艾山是走不了的。而且他身边好歹还有个高个子,有王英东带领的秦朗军顶着,又在此前的时间里被秦朗军灌输了不少清军不善攻城的概念——那假话重复的多了都会变成真理,更何况清军不善攻城还真不见得是假的,鲜活例子不要太多。 陈艾山久而久之的,竟然也觉得秦朗军的这一套破有道理了。 我死守滋阳城,我耗也能把你耗死。 滋阳可不会是外无援兵的保定城,朝廷会不会派来援军陈艾山不敢确定,但郁洲山却肯定会出兵来救的。 而郁洲山岛的秦朗军,现在有了津门之战的这层虎皮,你还别说,真就挺有分量的。 所以,现在陈艾山就死心塌地的坚守城池了。 甚至刘之幹等人现在的往沂州这么一退,对于滋阳还是一件好事。 这样一来沂州也有兵可守了。 不比丢了城池通道再打回来更好吗? 秦朗决心分兵兖州的时候,优化种子这事儿还没爆出来呢。 那个时候的想法就是丢了兖州丢了滋阳,转移去沂州,利用那里的有利地形,节节抵抗。留着海州同样齐鲁中南沂蒙山区的一条通道。 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优化种子的事一经曝出,还很直接的就跟‘天命’挂了钩,叫秦朗挺措手不及的。 虽然很快就制定了新的计划,滋阳的定位却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要怎么才能在一片狼藉之中彰显出郁洲山岛的不凡? 彰显出秦朗麾下兵马的不凡? 那就只有干仗。 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动,清军即便冬季里发兵南下,也不可能跟历史上那么所向无敌了。 因为清军的主力已经被老李消耗的不轻,现在能动用的只多是偏师。 含鞑量严重不足的偏师。 所以,秦朗相信他们依旧能吊打明军,但想要清军如历史上一样,势如破竹的杀过长江,那是不可能的。 可越是这个时候,那就越要在齐鲁多埋几颗钉子,给明廷一线恢复齐鲁的希望。 这样才好引的明军来与清军厮杀叫阵,然后多被吊打几遭。 等到那时,金陵朝堂的勇气怕就要用光了。而这个时候清军的主力军也该恢复过来。 如今这局势秦朗也无法判断他们能不能一鼓作气把老李打出关中——清军主力一旦回过气来,就绝对会先摁着老李痛揍的。 历史上的老李没能顶住,一败再败的他,潼关决战失利,只能丢掉关中退往荆襄。 可现在老李的情形与历史上的不同啊。 历史上的老李是被清军追在屁股后头一路猛追猛打的,丢了京城,丢了北直隶、丢了河东,还丢了大半个中原,可现在呢?大同之战为他至少争取了半年的时间。 李自成保不准就能保住关中呢。 只不过关中残破啊。便是李自成保住了自己的老家,他那么多的兵马,只靠着关中汉中和半个中原与荆北,就真的能养活的了那么多人吗? 清军如果兵锋入黄河之南,一边与老李对战河洛,另外分出一支兵马直插信阳南阳,作势斩断李自成与荆北的联系…… 那个时候李自成所面对的局面绝逼会万分痛苦。 理智告诉他应该从武关及早入南阳,然后去荆北抵御鞑子,保住荆北这块根据地,保住通往湖广产粮区的通道。可感情上呢?李顺高层中有多少是关中人呐? 这是要老李刚回家不久,就又要背井离乡啊。 而且一退再退,届时李自成的兵马还能剩下几成的士气? 但是不退的话,荆襄的兵马就跟李自成本部隔绝啦。 除非老李的大军能真正的击败清军,使之惨败而归,而不是仅仅抗住了清军的攻势。 但李自成真的能做到吗? 秦朗不觉得李自成能真的改变自我的命运,李顺不纳粮的政策从根本上就是急功近利,事后必有巨大的反噬。 现在这反噬就已经来了。 不管李自成明年能不能保住关中,他的生路都不再关中,而是在粮产丰富的湖广。 所以不管是鞑子打败李自成,逼的他不得不退往湖广,还是李自成不得不主动退往湖广,那最终对大明言都是一噩耗。 别管南下的老李还会不会死在九宫山,横竖清军是能腾出手来了。那时候两淮之地还能保吗? 凤阳保不住,淮西保不住,淮扬就又能坚持几天? 不说从安庆过江向赣西去,只说人家由西往东打来,占据了凤阳、庐州、安庆之后,以轻骑不断的攻杀东部各州府,淮扬的压力就会有多大? 到时候清军的偏师再从齐鲁压过来,明军的压力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在那种环境之下,别说秦朗对大明表现的一直很忠心了,那他就是个人所尽知的活曹操,崇祯也只能把他敲锣打鼓的送回江北,去主持大局去。 谁叫郁洲山兵马与大明不是一个体系呢,是李猛还是李轩,亦或是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他们会认金陵朝廷的军命调令? 两万多人一直在自行其是,顶多是配合着明军作战,仅此而已。 想要完美的发挥出这支军事力量的威力,你只能把人家的首脑放回去。 谁叫郁洲山岛的人马能打呢? 退潮了才知道谁在裸泳。 大明‘花团锦簇’的时候,似乎一个个都是大明的柱石。可当鞑子来到,战时来临的时候,刘良佐、高杰等又能当的什么事? 刘泽清已经栽了,刘良佐和高杰又能怎么样呢? 那时候天下人才能看得清谁是真能打,谁是在滥竽充数。 秦朗就觉得自己算的挺周到的,所以一切的开始就都从滋阳起。 第一百七十章 肃亲王的善意 刘泽清授首,大批的明军降清,豪格所部以迅雷之势,转眼便将峄县、滕县诸地拿下。 偌大的兖州,就只剩下府治滋阳和费县、沂州三地还在明军掌控之中。 江淮震动,路振飞立刻调集文怀忠领抚标三千人进抵邳州,随后又征调淮北的民兵乡勇向邳州汇集而去。 谁都没有想到刘泽清会那么的就死了,路振飞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金陵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他就只能先守土了。 所以邳州这里仅是防御,徐州的金声桓接到的命令才是反攻呢。 路振飞养了金声桓那么久了,之前平定徐州土贼那只是牛刀小试也,现在才是真正的用场。 他要金声桓迅即出兵黄河以北,不说立马就收复沛县和丰县,可至少也要牵制住一部分清军。 而这就是滋阳城短期内所能得到的唯一支援了。 陈艾山先就在滋阳城内狠狠咒起了孔胤植,要不是孔家人暗中的影响,兖州府内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士绅地主去配合清军? 哪怕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去主动抵抗清军,但对于清军所需的粮食物资牲畜和劳力,只需要采取不主动配合那产生的效果就与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两个模样。 虽然孔家人始终默默无声,根本没公开露面。而清军似乎也忘记了孔家和曲阜的存在,只对着那地方绕着走。 可要不是孔家暗中有了影响,兖州府当地与清军有着不小仇恨的士绅地主们如何会如此这般? 不过兖州府在此前清军南略中损耗的实在过于厉害,即便各州县的士绅都乖乖配合清军,他们所能提供的帮助也有限的很。 粮食、物资和骡马牲畜,是样样都有,却又样样都不多。 根本满足不了数万大军。 也就是壮劳力不值钱,被大把的驱使着进入了军中。 不过鞑清也在转变自己的作风做派,在给予提供口粮的同时,还给予了一定的报酬,虽然很少却也大大缓解了仇恨。 在刘泽清兵败身亡后的第三天,大片的清军便已经出现在了滋阳城外。 城内三巨头没人提议出兵迎击的。 别看清军只是前军,兵力却就已经高达万人,内里更有上千骑兵压阵,朱以海、王英东和陈艾山谁也不愿意去试探。 这一战的基调就是他们缩在城中老老实实的挨打。 所以,那就老老实实的挨打吧。 就这般的又过了两天,豪格的大旗刚才出现在了滋阳城外,而这时候的滋阳城已经被清军围的水泄不通了。 豪格部以津门时候的清军为主力,又增添了鳌拜带领的满八旗两千余,以及祖可法所引的绿旗兵四千许,这兵力就已经超过两万五千人了。如今又有了刘泽清部的两万降兵,总兵力三倍于滋阳城内的守军还多。 寒风吹拂着一面面战旗,大批清兵一大早就奔出营寨,进抵到滋阳城下。 辰时左右,一队队穿着泡钉棉甲、戴着避雷针的八旗马兵,簇拥着豪格等一干清军高层从清军营寨里奔出来。 “滋阳城内现有守军一万两三千人。但除了三千秦军颇有战力,余下皆是不堪一击。” 豪格当然看不起朱以海和陈艾山拉起来的团练武装来,那些人在他眼中完全是不值一提的乌合之众,唯独三千秦军。 秦军是鞑清对秦朗军的称谓。 津门之战固然对清军的真实伤害很不值一提,但影响极其恶劣,且后者的火器犀利也真的叫鞑清感受到了威胁。 不说野战如何了,只说守城时候,火器犀利的秦朗军根本就没给清军丝毫的机会。 你可别说什么下雨天的火器就没用了。 人家早早就在津门城头,在城外营寨里搭好了战棚。外头的雨水下的再大,里头的秦朗军打枪放炮照样依旧。 所以,清军才特意把秦朗军从明军序列中挑选出来,给予‘秦军’的称谓。 这代表着鞑清对之的重视,更代表着鞑清的一种认可。 豪格对秦军说不上恨不恨的。 虽然津门那个坑叫他跌的不轻,但他也因此而重新得到了一机会不是? 眼下多尔衮主导的入关之行硕果极其丰厚,这就叫他这个摄政王的权威变得难以撼动了。 豪格早晚要低头的。 他不想被边缘化,不愿意被彻底的打倒,那就只能尽可能的强大自己,而战争无疑就是自我强大的最好方法。 利用战争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功勋和缴获,他的影响力可以保持,他的正蓝旗可以继续的强大,他也能成为两黄旗的那波人制衡多尔衮的一枚重要棋子。 豪格不傻的。 历经了此前的大起大落之后,他要是还认识不到自己与两黄旗关系的变化,还不能真正的把自己的位置摆明白,他就太没脑子了。 而且甭管两黄旗现在有多么的无声无息,甭管布木布泰在多尔衮的强势下表现的有多么安分,可想也知道那把椅子他们是不可能让给多尔衮的。 这个时候,想要缩起来的两黄旗和布木布泰母子,就只能更多的指望其他人来与多尔衮抗衡,而他豪格显然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了。 不过,豪格清楚自己想要领兵,首先就必须对多尔衮低头。 这代表着一种认可,一种承认。 认可多尔衮现今的地位,承认多尔衮摄政王的权威。 如果没有津门之战,豪格早晚还是要低头的,不过这事儿应该不会那么快。 现在他在津门是栽了个跟头不假,可亲王爵位复了,还拿到了南下的军权,哪怕这支四五万人的清军含鞑量严重不足,可好歹独当一面了不是? 豪格先引兵扫荡齐鲁,看不能顺利的把一切棘手问题都给解决了,后续还有多铎带领的另一支含鞑量比较高的后续清军。 既是在给豪格压阵,也是作为豪格军的支援。 若是可以,多铎就会领兵对江淮发起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王爷,滋阳城围足有二十里,三千秦兵如何能顾得来?只要四面开花,虚虚实实,昼夜不停不休,不需几日便可叫城上守军筋疲力尽。况且我军中还有大量重炮,想要拿下此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鳌拜很理所应当的说着。 他太有对付乌合之众的经验了,只要不断的佯攻实攻,虚实结合,虚虚实实,不几天就能把乌合之众的精神给搞崩溃,然后他们的士气就也一样崩溃了。 那时候就只剩下收割了。 双目寒光凛凛的看着城头上立着的一面‘秦’字大旗。 是,他是不很秦兵。 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好好的感谢秦兵的。 但凡敢不投降的,他一定会利索的送他们见阎王。不折磨他们,不虐待他们,那就是他肃亲王最大的善意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男怕入错行 四万五千军对战一万两三千人。 如果是野地里的浪战,豪格都已经可以准备向京城报捷的军报了。但这是攻城战,攻城战中三倍余的兵力优势又哪里算什么优势啊? 若滋阳城内的一万两三千守军全都是秦军,豪格根本就不会有战而胜之的勇气。 别说是作战时并不无脑莽撞的豪格了,那就是素以作战勇猛著称的鳌拜,都不会叫手下军兵与滋阳城死磕。 清军攻打坚城固垒,向来是靠两件法宝,一是长期围困,断守军粮草;二就是内奸内应。 但今天的滋阳城内,内奸内应是没有多发挥的余地的。城内的三巨头,那一个个对曲阜孔家都警惕着呢,而且守城军兵的主力也不是地主武装,孔家的影响力根本无从发挥。 长期围困,断守军粮草,却又要花费巨大的时间。 这对比清军南下以来是‘锐不可当’,横扫鲁西千里如席卷,真就太不匹配了。 还好滋阳城内的一万两三千人绝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 陈艾山组织起的人马跟朱以海拉起的人马,在清兵眼中就只是团练武装,而后者的成色他们早就心知肚明。 续顺公沈志祥杀奔济南府的那支偏师,明明才三千人,内中八旗兵更只有少少千把人,还都是汉军旗,属于沈志祥的老部下——他投清时候带去的家丁。 可就是这样的一支人马,却是横扫济南府,已经把德王朱由栎和齐鲁巡抚王国宾吓的跑去泰安州了。 而要问这个范围有多大? 那就等于把后世的德州、泉城、滨州和东营四市全算上,再加上淄博市的一半。 所以,豪格眼中的滋阳城那就是三千秦军外加三倍于秦军的乌合之众。 后者非但不可能成为秦军的助力,反而会大大拖累秦军的后腿。 甚至他们才会是清军此战的胜利之源。 “城内的治安巡兵都安排好了吗?” 王英东内心里如是在打鼓,但人还是强制镇定下来,面不改色的对边上的陈艾山说道。 后者不知兵,但却是比较有自知之明,把指挥权交给了王英东,自己领着五百人弹压着两千余各地涌入的败兵和乡勇民兵,组成了一支支巡逻队和治安队,负责整个滋阳城的安稳。 虽然滋阳城内的人口比之巅峰时期已经大大减少,内中的豪门士绅更是寥寥的,可也不能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啊。 陈艾山不止组织了大量的治安维稳部队,还给城内的所有人家难民都编组编队。没有明令和命牌之类的东西,你想要出去转都难。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城内可能出现的清军内应。 这些年,大明在清兵内应这个问题上,可吃了太多的亏了。 “官泰安心就是,城内有我,万不叫之出错。” 陈艾山说的很有自信,他在滋阳城待的时间虽短暂,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半光景,但在城内留下的痕迹却是很深很多的。 朱以海舔了舔嘴唇说:“后勤供给和民丁劳力之事,你也尽可安心。本王时刻都盯着呢。” 滋阳城内的三巨头分工彼此明确清晰,王英东负责打仗,朱以海负责民壮和物资转运,陈艾山就来弹压全城,维持内部秩序。 然后朱以海和陈艾山就都下城墙了。 他们再待下去也没屁用,还不如回自己地儿做事儿呢。 当然,俩人也并没有真的回自己的办公地做事儿,因为没什么事儿好做的啊。 大炮还没打响呢,战事还没开打呢,真的没啥事儿可做的。 城内临近城墙位置的百姓全都已经撤离了。房屋或是被拆了当木料砖瓦备用,或是被重点加固成为一个支撑点,比如滋阳城的城隍庙。 城东的府城隍庙和城西的县城隍庙,都被重点加固了。 城内城外的很多寺庙,比如城南外的诸天寺,还有万寿观,以及城内的腊八庙、佛爷庙,百子堂和火神庙,早在之前清军南略时便已经被毁了。 陈艾山也早就组织人力对这些废弃的庙宇进行了彻底性的挖掘。 砖瓦石料木材通通被拖回了城内。 跟城外大批劳力民丁被清兵驱使着来挖掘炮位不同,城内的一切早就做全了准备。 比如说城头上的城垛女墙,那后头就全给堆满了土沙麻袋。 城门楼也被拆掉了第二层,全力加固了第一层。 四周一堵堵沙土袋堆叠着,内里还堵着大量的砖石,炮弹打来了都能顶得住。 所以在开战之初,这还真没什么可做的。 朱以海拆开了一包卷烟,这东西是郁洲山岛刚出的新鲜玩意儿。 朱以海此前从没有抽过烟,不过刚刚传入中国才四五十年历史的烟叶,早在万历末年就以迅雷疾风之势在整个中原传播开来了。 朱以海不喜欢,王英东喜欢啊。 而他跟王英东接触的时间一长,就也沾染上了。 谁叫他压力大呢。而尼古丁这东西在初期却可以对神经系统有兴奋和解乏的作用,当然后期就是反过来抑制了。 连陈艾山这个进士出身的主儿,现在也习惯抽烟了。 人这压力一大,就很容易一抽而不可收拾。 朱以海、陈艾山在这边吞云吐雾,城外的清军却一刻不停的继续修筑着工事。 大批警备的清军步兵已经后撤了,但还有不少骑兵为民丁劳力们掠阵。 王英东看着城外数量上千的骑兵,直想到了秦朗军自家的骑兵,心里头突然的为李轩感到可怜了。 那位爷是什么来历,什么出身啊? 就因为选错了道,现在军中身份尴尬着呢。 不说被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他们压着,就是丁进手下的兵力都吊打他。 是,李轩手下的骑兵是很精锐。 这些日子里,李轩训练抓的很是严格,骑兵自然就被训的有模有样。 且一群人连带着战马都吃得好,穿得好,待遇好。 一个个还能求什么呢? 所以郁洲山岛的骑兵一直很任劳任怨。 这样的一支队伍不断的被训练,那效果当然棒了。 他们的战斗力具体怎样,王英东没有见过。可想来比之鞑子的骑兵也不会差的。 因为他们的装备真的很强啊。 战马不行,装备来凑。 不说甲衣,只说每人都配了两把双管手铳,那就了不得了。利用得当了,光这两把枪就能干掉四个敌人。 郁洲山岛上还在登岛之初便建立了马场,秦大驸马爷显然是非常非常关注很关注骑兵的。 可惜啊,马场建设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有的,而且培养出来的马能不能做战马,更是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骑兵的未来或许很辉煌,可现在,却绝对的糟糕。 满打满算三四百人的骑兵队伍,在如今这种大场面的厮杀中,根本就没用武之地。 他们的战力素质再强,装备再豪华,在清军绝对优势的骑兵数量下,也屁用都没。 所以,李轩眼下在军中的地位,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真叽儿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差一点,李联芳人就没了 滋阳城周遭早没有林木了,不少村庄也依旧是一片片的废墟,根本没有恢复。 崇祯十一年和崇祯十五年两次清军入塞,尤其是后者,对兖州府民生俨然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短短的一年多的时光,根本就恢复不来。 所以城外清军的营垒扎的是相当具有艺术性。 不管是八旗兵还是绿旗兵,都充分利用起了冰雪冰冻的威力,用沙土大量堆砌壁垒寨墙,再浇泼以冰水——莫不是鞑清贵族真的喜欢听三国? 所以城外的清军营垒那就是冰雪的世界啊。 相当的坚固,且进展极其迅速。 使用劳力丁壮也不多,至少又大量的丁壮劳力被驱除到阵前,费力的挖掘地球,修筑工事。 那是一个个炮位。 不管滋阳城内的守军有再多的乌合之众,火炮,大批的红衣重炮,那都是清军迅速拿下滋阳的仪仗。 但最先开火的肯定是城头上的守军炮火啊。 “轰!轰!轰” 三门位于西北角楼(附近)的八斤长管炮次第开火,它们射击的目标是对面清军刚刚架好的红衣大炮的炮位。 清军炮手师从明军。 他们最先的一批炮手就是被俘的明军炮手。及至孔有德等东江镇叛军投奔鞑清之后,鞑清方面的火器进程方才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谁叫孔有德那帮人都是被孙元化用西方那套枪炮条例调教过的人呢。 孔有德等人之所以被封王,除了影响巨大外,未尝不是因为孔有德等人的投清,为鞑清带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火炮攻城能力,甚至叫鞑清的火器进程跨越式的来到了当今世界的一流水准。 城外的清军和城内的秦朗军,无论是火炮的性能,还是一些配套的测距瞄准仪器,以及炮手的操作水平,实际上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秦朗也是完全照抄的葡萄牙章法,跟鞑清炮手是一个老师。 只要自己不把经念歪了,那真没多大区别。 秦朗自身对于火炮射击没半点的认知。 而具体到秦朗军与城外的清军做比较,唯一的优势就在火炮射速,已经全面推行了定装弹的秦朗军炮兵,在这方面绝对是胜的过清军的。 然后再具体到眼下的战场上,守军最大的优势就还是地理了。 它们不仅居高临下,还早在此前时候就对城外展开过许多回的试射。 甚至在城外都隐蔽的做了不少记号。 清军的炮位一开始挖掘,便被他们‘看’准了距离,自然的,一整套的‘炮表’就也显露了。 在那个距离是,城头的火炮需要调整到什么样的角度,需要装填多少药粉,所有守军的炮手早就烂给于心了。 但他们却一直等到清军挖好了炮位,并且把火炮和弹药通通搬运到炮位之后,方才开火。 上头一声令下,那早就瞄了又瞄、算了又算的三个炮组,立刻把烧得火红的火钩插入了炮眼。 对比火绳引燃,火钩更直接迅速一些。 当然威胁性也更大。 一旦火炮炸膛殉爆,炮手想躲都躲不开。 不过秦朗军的炮手对自己的火炮质量都比较有信心,炮手火钩插的很快很稳。 随着三声巨响,沉重的炮车架立刻发出轰隆隆的向后退去,产生的后坐力真很大的。 不过炮车根本没能退出多远,就被一条条粗大的绳索给拉拽了住。 这是战舰甲板舰炮用的东西。 战舰上空间有限,可不能任由火炮每次开炮后向后滑动,况且海上波涛不平,如果不用绳索把舰炮给拉拽住,那是会出大事的。 而现在城墙上呢?情况就跟战舰一样,空间有限。 以角楼里布置的那门火炮为例。 这立在城墙四角的角楼,先被竹筋水泥砖石加固了一遍,然后内里又堆砌了大量的沙袋土包,四角还增加了支柱,再塞上一门火炮,真的已经很满了。 不用绳索把之固定住,那是想要炮车在角楼内玩自残吗? 角楼两侧的两个炮位也是一样,不用绳索把炮身炮架给拉拽住,一炮打出去,万一炮车轰隆隆的朝后直撞上城墙内里的墙壁了怎么办? 这事儿可不能有丁点马虎。 硝烟和浓郁的硫磺药粉气息在角楼及两侧区域升起。 但这一刻城头上的所有人却没谁在乎这个,一个个都把眼睛死死的盯着炮口所指呢。 城外的清军民壮也都被吓了一跳。 但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三颗不大的黑点就已经来到了他们头上。 此前多次的炮击演练真心不是白费力气,瞄准估算也做的十分到位,三颗实心弹全都落到了清军火炮周围,甚至都可以说炮弹落点已精确到了十丈方圆之内。 然清军火炮却毫发无伤,只死伤了两个清兵。 三个铁球借着从地上反弹起来,两颗落点在炮位前方的实心弹‘蹦蹦跳跳’的就向着火炮滚去,却被炮位前方堆砌的土堆给挡了下来。 只有落到了炮位后头的那枚炮弹自由的滚动了好远。 在清兵和民壮群中蹚出了一条血路。 八斤重的铁球,杀伤力绝对不可小觑的,不说擦着就死,碰着就亡,可谁撞到了却肯定要倒血霉是一定的。 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吓的不少民夫都惊恐的向四方逃散。 李联芳颤巍巍的抬起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脑浆,惊恐的眼神却久久不能散去,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样,直直的站在原地。 在他的身旁,也就是一尺左右的远近,一具无头尸体已然扑倒地上,大股的鲜血浸染着地面。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你们把总扶下去?” 王安心里还在砰砰的直跳,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李联芳人就没了。 这家伙还真是命大! 旁边被吓傻的绿旗兵终于回过神来,两个人赶忙上前把李联芳搀扶着往后头撤。 王安也同时往后头跑。 这地儿他是绝不会再来了。 城上秦军炮打的也太准了。 这太吓人了。 不看那炮位上的炮手中都有人给吓瘫的么。 这可是人家的第一炮啊。 “开炮,开炮,快给我开炮。” 炮长也是腿软中的一员,然而他却不敢后退,甚至不敢叫人拽着大炮往后撤。 反击,是他们唯一的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难办了 炮长是汉八旗中的老人,很清楚清军军法有多么的严厉。 他脑子里根本就不敢有逃跑的念想。 反击是他现下唯一的前路。 所以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当炮车飞起的车轮把他两腿都打断的时候,跌落在地上的炮长竟然是笑的。 即使有了一切得天独厚的优势,城头上的三门火炮也是用了五轮射击,方才击毁了清军火炮。 一发炮弹正正的命中炮车,木质的炮车架立马就四分五裂,城头上的人能清晰的看到沉重的炮筒猛地一抬头,然后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接着向右滚去,轻松的碾压了两人方才停下。 不过那俩人在此之前怕都已经不行了。 四分五裂的炮车架,那就跟一支支激射而去的箭矢,早把这俩站在边上的人给结果了。 炮长的运气很差,却又很好。 他的腿是断了,依现今的医疗条件,都很难保证他伤后能不留下后遗症。 这伤势几乎就已经断绝了他的前途了。 然而他又从这场注定就十分残酷的战场上活下了性命不是吗? 甚至这场战斗接下的事儿都与他无关了。 炮车架被击毁,但炮筒有碍无碍,却谁也说不准。 依炮长的判断,炮筒十有八九是没事儿的。 这样一来,那清军把炮筒拖回去,只需要略作检查,确定无碍了,打个新炮架就能重新上阵。 而他的腿要是不断,自然人就也要重新上阵。 那可就太要命了。 就看今天城头上打下来的五轮炮弹,炮长就清楚,人家早就把城外射程之内的点全给标好了。看看这次五轮炮弹的落点,那是炮炮不离左右啊。 这真太要命了。 他可没信心下次能保住小命。 所以现在退场就挺好的,至少命保住了。 清兵驱赶着大批民壮奔了过来,他们要尽快把炮筒拖回去。 一门红衣重炮的价值可比炮手组的小命珍贵多了。 清军虽然十年前就差不多拥有了铸造红衣重炮的能力,但在关外的时候,他们的生产力真太低下了。 也就是入关,进了燕京城,接受了一批前明的遗产,这才叫他们的铸炮能力大大提升了一截。 但眼下时候,品质过硬的红衣重炮依旧是鞑清的军中重器。 城头上的火炮继续在开火。 炮弹直直的落在人群中,清兵也好,民壮也好,炮弹面前是一律平等。 “中着立毙”、“粘着即死”,这是明末文人形容红衣大炮的词语。别觉得太过夸大,也真别觉的实心弹不如开花弹的杀伤力大,后者打出去之后还是能蹦蹦跶跶的,依照炮弹的动能,在人群中蹚出一条血路真心不是啥稀罕事。 赶着了,一发炮弹斜穿过队列,真的可以摧枯拉朽般的撞倒十余人,然后再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弹上几次,擦碰到好几人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那沿途路上磕着碰着的人,当然不可能立马全嗝屁,可一个个缺胳膊少腿,也不是啥稀罕的。依照现在的医疗条件,这类的重伤员真的很多是活不下来的。 那杀伤力自然很惊人的。 比起臼炮打出的开花弹来可强多了。 所以,在高爆药粉和延时引信被发明之前,开花弹永远也取代不了实心弹的霸主地位。 “轰轰轰……” 一个个清军炮位被完成,一门门清军的火炮发出声音。城头上的守军炮火当然也不甘示弱,炮弹你来我往,不断的飞舞在城头和城下,一场炮战正式的展开了。 清军的红衣重炮主要布置在滋阳城的北面和西面,数十门火炮不断的轰击着城头,即便被水泥竹筋特意的加固了,城墙上的垛堞和女墙也照样被打的砖石横飞。 对于清军大多数在三四千斤吨位的重炮而言,十几斤的炮弹威能真的很不小的。 如果精准的打在城垛上,后者即便被加固了,也很能顶得住。 不过他们的准头更差劲。 一发发炮弹不是打在了城墙面上,就是擦着城头飞进了城内。 能够精准的打在城垛和女墙上的炮弹极少。 而且他们的射击速度也不行,至少比起守军的炮火来,清军射速都能差出一倍了。 所以,布置在西北两侧城墙上的守军火炮数量明明没有城外的清军多,但双方火力却有种不相上下之感。 且守军炮弹的准头远远胜过清军。 哪怕短时间里清军火炮没有再被击毁,可看着城头打下的炮弹,一发发的全都不离清军炮位,那似乎都是可以预见的悲剧了。 清军炮位前方也有土墙和土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哪怕没有孔有德他们带来的新章法,清军自己也总结出了一些防炮的手段来。 其中土墙和土沟就是最有用的。 现在这炮战还没进行多久呢,土墙和土沟就已经几次为清军立下大功了。 但这终究不对味儿。 豪格以下等清军高层,眉头全都皱的紧紧地。 一股不妙的预感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现在也必须撑着啊。 豪格他们之所以决定攻打滋阳,其立意便是有把握搞崩守军的士气,而火炮就是依仗。 没有火炮压制守军,他们凭什么去玩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真当城头上的炮火是摆设吗? 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挑弄戏耍守军的神经,打压他们的士气,先灭了城头上的火炮是前提。 可现在……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难办啦……” 王安回到后方营帐里就长唉短叹起来。 他是没多少作战经验,但他已经清楚的看到守军火炮的准头了。鞑清便是已集结了许多重炮,那也很难压得过守军火力。 那还怎么打啊? 全靠着步兵去送死吗? 王安觉得上头人没那么蠢的。 但他又不敢完全肯定。 鞑清在入关之前不敢怎么挥霍士兵性命,因为那时候的八旗是他们的命根子,跟现在军中不是多了个绿旗么,万一…… 王安越想越是忐忑。 李联芳站在边上不说话,他现在都还有些惊魂未定呢。自己是又一次差点实在自己人手里啊。 营帐中死一样的寂静。 知道一声轰隆巨响传来。 王安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声响那么大? 跟李联芳是连忙冲出帐外,正看到前线清军炮位处一股子黑烟直冲云霄。 第一百七十四章 豪格是专门的垫脚石吗? 清军的火炮殉爆了。 守军一炮打中了炮位上的火药桶,那可不就叫整个炮组的人都坐了土飞机? 好几十斤药粉爆炸。 整个炮组七个人全飞了起来,连边上四千斤重的火炮都飞出去了两丈远。 场面可谓是惨烈至极。 王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当初松锦决战的时候,他就见过这场面,人都被炸碎了。王安是拿着铁锨去铲的,整个画面,堪称他的人生噩梦。 清军的士气更低落了,火炮的射速肉眼可见的有个滑落。 仗打到现在,守军除了消耗了一批药粉炮弹外,人员方面怕是没几根毫毛被伤着。反观清军,不提被伤到的民夫劳力,也不提被打倒的清军步兵,只说炮队这儿。 一门火炮被打散架,一门火炮被彻底摧毁。 那殉爆的炮位,炮筒还能完整吗? 只说炮手,前后被报销的两个炮组就有炮手十三四人,再算上其他炮组的死伤,就这么一会,便折损上二十人了。 这可都是技术性人才。 鞑清在身份地位上固然没有给炮手多大的倾斜,但他们之前真心被保护的很好。 你看啊。 掠阵的有八旗步骑,有蒙古轻骑,明军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杀不到他们跟前。 而明军炮手的水准,说真的,那还真有可能还不如清军呢。 两边这么的你来我往,一场大战从头打到尾也死伤不了几个人,这是常事。 所以在清军当炮手真的算一种美差。 而现在才刚开打没多久,第一天都还没过去呢,就他么折了上二十了,清军炮手能不拉稀吗? 更别提对面一发发炮弹全都是‘近失弹’,这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别说那些魂儿都要飞了的炮手了,就是在他们背后掠阵的清军骑兵,一个个心里都发毛。 因为守军炮火不可能全都打到清军炮位前,那喵的再准,也总有越过炮位落到其后头的炮弹。 这些炮弹自然不可能个个都能给清军杀伤,但总是有例外的,特殊的。 所以这些清军骑兵也心里发毛。 一边睁大眼睛看着炮弹别滚过来,另一边再来恶狠狠的逼着民夫劳力们把炮弹、药粉陆续的送往前线炮位。 历经了最初的两三刻钟激射后,两边的火炮射速全都弱了下来。 秦朗军也慢了,可不是清军单方面的。 因为火炮性能的问题,发射一多,炮管变热,那就只能先降温,然后再发射。 这降温过程一旦时间有增,射速可不就立马变慢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清军下降的幅度比秦朗军还要小一些的。 因为他们射速本就慢,炮管热度本就比秦朗军小。 但清军一个个人心惶惶的,这就让清军重炮的射击精准度下滑的厉害了。只看那越来越多的炮弹或打在城墙面上,或越过城墙飞进了城内,你就可以知道了。 炮战继续进行了两刻钟左右,等到又一门火炮的炮架被击中了之后,清军终于认识到了与对面秦军的差距。 秦军“火器犀利”这四个字真不是盖的! 前后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双方火炮二对一,虽然秦军的确占着地利,可清军火炮数量多又何尝不是个优势?可是人家火炮精度也高,己方损毁三门火炮而对方无一受损这个事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两边炮队间的差距真的很大! 他们的确可以继续下去。总共才三门火炮而已嘛,对比城外清军数十门重炮言,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数字,然而不利的态势却叫每一个清军高层都心里打颤。 手中的重炮群压不下守军的炮火,那想要迅速的拿下滋阳城就是扯淡。 可他们这么一支大军在清军此番南下计划里,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一旦在滋阳城下受挫,那接下来横扫齐鲁中东部,乃至对江淮是试探进攻…… 豪格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太丧士气了! “王爷,咱们现在是不是要把炮群……” 孔有德小心的说着。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豪格的心情正急速向着恶劣转变,而在他的心底里,也真心的为这位先皇的大阿哥感到悲催。 这是什么运气啊? 现在津门栽了个跟头,现在又要在滋阳城下受挫,还都‘败’在同一个对手手中,这是死心塌地的要给朱家驸马爷扬名立万当垫脚石吗? 这对他自己的声名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豪格皱着眉头良久没有说话。 在城西北角的那门火炮被‘摧毁’之后,清军驱使劳力民夫更加大了炮位的防护工作,在炮位前堆砌土堆,挖掘沟壕,很简单的两个手段,就起到了极大的防护作用。 它叫炮弹伤害到炮位的可能降到了最低——就只有‘直接命中’这一个可能了。 但这个可能真的很小很小。 隔着那么远,直接把炮弹打到火炮身上,这就跟把炮弹打到堑壕里头一样困难。 豪格觉得这样一来就蛮可以了。 但又一门火炮的出事让他明白,守军火炮打的真的很准很准。 哪怕他们打了许多发才有那么一发命中了火炮炮位,但今天也才是第一天啊,就照着这一天三门炮的速度耗费,他也耗费不起啊? 而且除了火炮外,炮手呢? 炮手不是民丁劳力,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几万人来。炮手是高技术兵种,损失了后想要随随便便的补充,那是想也甭想。 城头的炮弹是很难精准的命中火炮本身,却总能隔三差五的打到炮位的炮手,这个损失鞑清也同样损失不起的。 所以只是经过这场炮战,豪格心里就已经绝了速下滋阳的念想了。而具体到眼下战场,孔有德的提议当然有道理,但豪格怕火炮在撤退过程中被城头的炮火追着打,没了土堆和地沟的掩护,炮队的损失反而更大。 “还是别动了。叫人在阵前点烟。” 实战经验丰富的豪格想出了一个非常行之有效的法子。 …… 城内,王英东这时候早就离开了城头。 只不过炮兵们的战绩还在一刻不停的传递到他的手中。 待在城北指挥部里——一处坚固的水泥掩体,王英东越看那个‘三’字就越恼火。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王英东的恼火并不是针对城头上的炮兵,而是针对烟花小组,郁洲山岛上的烟花小组。 对火炮的发展进程严重缺乏了解的秦朗,属于想到哪做到哪的人。 他看到开花弹这三个字,脑子里就无可避免的想到了明清时期的影视剧上火炮射击火花爆炸的一幕幕,那不就是开花弹吗?跟实心弹射击完全两个样子。 虽然他清楚影视剧上胡扯乱造的极多,尤其是在武器上头,极其不严谨,可那一幕幕已经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了。并且他又不差钱,是不是? 在条件允许后,也就是他启程去往金陵的前夕,聚集了造办厂、军造局的一批能工巧匠,让他们组成了烟花小组——专门研究开花弹用以加农炮上的事儿,经费不限。 王英东现在就特别想骂‘烟花小组’,你说你们都用小半年时间了,还花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就屁的成果也没有呢? 如果现在他手中的五斤炮、八斤炮能够射出开花弹,那外头清军的布置可不全成笑话了吗? 早半个时辰他就把城外的清军重炮给收拾了。 但烟花小组屁的效用也没拿出来,五斤炮、八斤炮这种大炮想要用开花弹,那是遥遥无期啊。 现在后者能使用的依旧只有臼炮,可臼炮的射程很短,根本够不到城外的清军炮位。 所以,这就只能一天天熬下去了?一天天的耗下去了? 王英东脑子里刚生出这般的念头,外头就紧急火燎的跑来一通信兵,清军点狼烟了。 王英东立马奔出掩体,都不需要登上城头就已经能看到城外飘起的大股黑烟了。 眉头一挑,王英东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城外清军怕了。毕竟他们已经损失了三门火炮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迅速下令守军全神戒备。 防备着清军有可能发起的突袭。 历经了津门之战后,鞑清也学会了用药粉包炸城门这一招。 简单迅速成效大。 只需要派几个跑得快的人,顺着已经封冻的护城河,直奔城门去。几个药粉包堆在一块的威力那还是很吓人的。虽然说滋阳城四门早已经被石块土袋给堵死了。 但谁不愿意试一试呢? 换做王英东人在城外,他也会让人来试一试。 不就几个药粉包和几条人命么,一旦成功了,一旦城池城门洞并没有被封堵,攻城清军岂不是赚大便宜了? 而对于守城一方言,城门这东西能不被炸,那还是不要被炸的好。 城外的黑烟一燃就持续到了半下午,等到黑烟散尽的时候,清军此前的炮位上早就没有了一门火炮。 王英东立在城头,迎着凉凉的寒风,笑的很开心。 陈艾山和得信后迅速赶来的朱以海,俩人看着城外的清军迎来,眼睛里又是欣喜又是震惊。 “鞑子……,这就要退了?”陈艾山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但满心内依旧是不可抑制的不真实感,“他们真就要退了?” 就这么简单,这么快? “不退又能怎样?真跟咱们炮战对耗吗?他们耗得起吗?”王英东春风得意。 他知道自己最初的预感对了,清军真是怕了,他们要撤了。 “不能压制咱们城头上的火力,豪格还打个屁的滋阳啊。” 守方有火炮在,攻城一方只靠猛冲猛打是很难拿下城池的。这一点,早在十九年前的宁远大战中就已经被证实了。 所以,清兵把那么多重炮撤下去,那几乎就代表着眼下这一战的结束。 边上的朱以海激动的都说不出话了。 这真是一巨大到极致的惊喜。 朱以海他之前还以为要苦战许多天呢,甚至心中都已经下了决心,就要在老家跟鞑子死死的碰一碰,给他死去的亲人报仇。 哪怕到了万不得已之时,那把命豁出去就豁出去了。横竖他已经有个儿子在金陵了,他就是死了鲁王府也没有绝嗣。 谁想到鞑子这么虎头蛇尾呢,这么不中用呢。 这才第一天啊! 朱以海哈哈大笑,放声大笑。他不止笑的是眼下滋阳一地的战局,他还笑未来大明的中兴! 有希望,这太有希望了。 王英东在朱以海哈哈的大笑中反倒收敛了得意的表情。 朱以海想到了大明再兴有望,王英东则想的更大。 他现在已经有点看不上清军了。 之前还以为这一战要耗磨上许多天呢,没想到这豪格才第一天就要退,想到津门之战的经过,王英东的心里就忽生出了一种感觉——这鞑清打仗怎么老虎头蛇尾啊? 津门津门不尽力,滋阳滋阳又是如此。 鞑子这是不敢打硬仗啊。 作为一线的指挥官,王英东对于战局对于对手,他有自己的判断。 纵然早知道攻城战是清军的弱项,可清军前后两次在攻城战中表现出的软弱,在面对枪炮时表现出的无力,也叫他分外的瞧不上眼。 要知道在开战前,他可真是下定了决心,要在滋阳跟清军碰一碰呢。脸朱以海都有了殉死滋阳的心,王英东可不觉得自己一条命比大明的亲王还要珍贵,豁出去就豁出去了。流民出身的他还怕死吗? 谁知,清军的真实‘成色’就这啊? 王英东这一刻不止心里对清军生起了嫌弃之感,甚至无形中内心里对之已经有了鄙视。而连带着屡屡败在清军手下的大明,就更被王英东所瞧不上眼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五代时候安重荣的这句话屡屡浮上他的心头。 对比被鞑子和农民军打的跑来金陵的崇祯帝,他家公子爷不是更兵强马壮,更配当皇帝?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犹自在高兴中的朱以海和陈艾山,王英东心底里已经浮现出冷笑了。 真以为清军不打滋阳了就是好事吗? 这只代表着滋阳一地守住了,其他的地盘呢? 城外清军四五万人,只需要留下少量的兵马,大股军兵依旧可以向南向东,横扫无敌。 谁叫滋阳城内的一万两三千守军只有三千是秦朗军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爷,大喜 朱以海、陈艾山的笑容果然没能坚持多久。 因为清军在第二天就开始分兵了。 看着大股清军或是往南或是往东开拔去,朱以海和陈艾山当即就傻了眼。 城外的清军似乎很少,只有四五千步骑,打着一‘祖’字旗号,滋阳城内的明军数量完全碾压了他们。 但除了三千秦朗军外,其他的近万人马敢出城去吗? 是朱以海还是陈艾山啊,敢让他们出城跟清军野战?那虽不是送羊入虎口,但也真的胜负难料啊。 况且,鬼知道有没有大股的清军骑兵还埋伏在其他地方啊,一旦人马撒出城了,都不敢保证能撤的回来的。 至于三千秦朗军,他们是要要守城的,他们才是滋阳的根本,又能分出多少人马去外头? 如果王英东是豪格,他真敢只留下四五千步骑在滋阳,然后的大股人马继续去攻城掠地的…… …… 金陵城的气氛依旧凝重。 崇祯脸上几天了都不见一个笑脸,朝堂上已经迅速拿出了应对方案——京营总兵官黄得功亲率两万人赶赴淮安。 现在两万北上的大军怕都已经赶到镇江了。 但朝堂上下谁又能真的松一口气呢? 南下的清军号十万之众,那当然没有十万人的,但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也说了,账面上的兵力也近乎有五万的。 虽然这五万人中的含鞑量严重不足,可别忘了京城那边已经要动身的多铎军。后者兵力在两万左右,可含鞑量却高达七八成。 作为豪格的后续,多铎军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消息被锦衣卫火速传到金陵,又给明廷君臣心头加上了一块大石头。 刘泽清的败亡让金陵上下君臣全然丧失了保卫齐鲁的信心,他们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滋阳、青州能留下几个地方坚守,然后邳州海州坚守,这样就能把清军的兵锋完全隔绝在淮安之北,最大程度上保住两江的元气。 但因为鞑子往日的赫赫声名,明明路振飞已经在极力动员淮扬军民了,明明黄得功已经带着两万人马北上了,可金陵的君臣们却始终心怀忐忑。 崇祯帝就怕极了。 他这些年历经了太多次的失望,对外对内,从松锦大战到到开封之战到朱仙镇之战,然后是孙传庭的两次出击,以及最后时候召唤勤王大军而不至……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打击,都叫他已经习惯了失望的滋味了。 他现在真就怀疑自己得到的还是一个失望。 说真的,若是哪天他一睁开眼睛,然后收到了黄得功战死淮安,清兵破城南下扬州的消息来,他都不觉得稀奇。 只是事情如果真的糟糕到那个程度,大明中兴的希望可就真的要破灭了。 倒不是说鞑清就能顺利的扫平南国,一统江山了。而是说明清军对明军依旧有着碾压式的战力优势,只凭这一条,大明就不可能收复北都。 甚至因为川蜀的张献忠和荆北的李自成,大明的局势要比五百年前的南宋还要艰难。 “皇爷,大喜;皇爷,大喜啊……” 王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出了四五丈远,那来报消息的小太监立马低声附耳的把滋阳一战的喜讯抱了上去。 王承恩哪里还顾忌规矩,崇祯帝都好几天没一个笑脸了,吃的不多,睡得也不好,精神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变差,王承恩看了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喜讯,还遮着掩着作甚?这不是有病么? “清军没拿下滋阳?”崇祯帝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滋阳保住了,这可太好了。 哪怕邳州传来的消息是,清军攻滋阳不下,兵分两路,一路南下滕县、峄县,一路向东而去,崇祯帝也高兴的很。 滋阳保住了,清军基本上就拿不下淮安了。 他的战略眼光虽然很差,但到底经历了许多的战事,最基本的要素还是能看明白的。 滋阳城内有一万多人呢,还有沂州的刘泽清部败兵近万人,有两万来明军在侧后,清军怎么可能大举南下江淮? 别忘了海州还有秦朗部万多人呢。 那可不是摆设。 从津门之战和眼下的滋阳之战看,郁洲山兵马的真实战斗力绝对精良。 所以,别说淮安了,清军甚至可能连邳州都拿不下。 更多是跟此前南略那般祸害几个县城,然后收兵北返。 不然的话,他们在淮北根本站不稳脚。 崇祯帝精神猛地一震,感觉着自己似乎又行了。 淮扬之地保得住,两淮安稳,金陵朝廷可不也能高枕无忧了? 历史上赵老九被金兀术追的逃到了大海上,在海上漂了好一阵子才回到陆地上来,崇祯帝觉得自己的命可比赵老九好多了。 他有个好女婿啊。 只要不是几十万清军主力悉数云集而来,就郁洲山军现如今表现出的战斗力,现在郁洲山岛上的一万多人马谁敢小瞧了? 王承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崇祯帝听了消息后,脸色神情是肉眼可见的转好啊。 那就跟木头人猛地变成了真人,一下子鲜活起来了。 他心里大大感谢着秦朗。 自从清军南下以来,一个败讯接着一个败讯,从东昌到济南,再到兖州,直至刘泽清的败亡消息传来了,虽然这鸟人的死让皇爷大大的欢喜了一把,可这点欢喜在倾倒倾压下来的大势面前却根本先不起一丢丢的浪花。 一个个败讯,直到刘泽清这等重将的败亡和大批刘部士兵的投降,这真的把金陵城最后的一点欢喜也给压没了。 万幸滋阳顶住了。 这就是一场久旱之下的甘霖露,太解渴了,也太鼓舞人心了。 江北此前那全然是倾倒垮掉的战局,也一下子活过来了。 当清军没了那股黑云压城不可一世的无敌姿态后,冷静的分析一下,发现清军并不十分可怕。 至少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一举颠覆金陵! 全然不知道历史上的南明小朝廷是如何表现的王承恩如此的想着。 但你也真不能说他相差了。 有黄得功的几万京营在手,有江淮忠于朝廷的几万兵勇,还有郁洲山岛,这就是崇祯帝与弘光帝最大的区别。 第一百七十七章 驸马爷,yyds! 邳州的急报,连同稍晚了一日的淮扬巡抚路振飞奏折,可算是两道无匹神剑,彻底刺破了笼罩在金陵城上的漆黑乌云了。 阳光照撒大地,整个世界都光明灿烂了。 驸马爷,yyds! 从公主府里出来的阮大钺,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心情。哪怕登上马车了,公主府的人已经瞧不上他表情了,那神态也好一阵子方才恢复平静。 他现在是真佩服秦朗佩服的五体投地! 满金陵人心惶惶的时候,人家老神在在的叫他去按部就班的安心做事,现在金陵可不果然是转危为安了吗? 驸马爷的眼光真永远值得信任。 阮大钺现如今心头是搬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彻底的轻松下来了。 没有了清兵的威胁,再想到自己戏院筹备已经接近尾声,而戏班更是早组建排练好了,转天就能正是开业营业了,那心里头是别提有多么美妙了。 谁叫这戏院要上映的几处戏,都那么别有味道呢。 不管是歌颂袁应泰的,还是讽刺的王化贞,那都能叫东林党有苦说不出。 你要怎么说? 那袁应泰是殉国而死,朝廷还有追封,我歌颂他有错吗?虽然这歌颂过程中大大凸显了袁应泰在军事上的草包,但瑕不掩瑜吗? 而王化贞,那可是被朝廷论罪处斩的罪臣,还是东林党叛徒,天启五年投靠了魏忠贤,这样的一个人我讽刺他是政治正确啊。 但王化贞为什么能压得过熊廷弼,不就是因为他老师是叶向高吗?而叶向高又是什么人呢?东林党大佬也。 嘿嘿,所有了丧师数万,丢城四十,焚粮秣百万的广宁惨败。 而说真的,大明在广宁一线积累的百万粮秣无数兵甲,到底是不是在撤退时被焚毁,还是被鞑子给缴获了,那还真没个谱呢。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逃回来后为了保住小命,也是意识到东林党大厦将倾,就果断抛弃了还在为自己“重列朝班”而奔走辩护(顺便参与陷害熊廷弼)的“东林君子”们,投奔了魏忠贤。魏忠贤趁机利用他揭露东林党“贪污辽东军饷”,一举击溃了东林党的残余力量。 以至于熊廷弼以“失陷广宁罪”慷慨赴市,传首九边,而王化贞却又苟活了七年,在崇祯五年时候方被处斩。 根本就不需要去构陷,只需要把一些事儿给还原了,那就足够讽刺的了。 阮大钺这阵子,除了给郁洲山岛的几处‘不堪入目’的不入流戏剧重新编曲填词优化结构外,所有的心血都花费在了袁应泰和王化贞身上。 这两处戏只要能一登台亮相,他真就会念头通达,狠狠的出一口恶气的。 公主府里。 阮大钺走了后,秦朗就转身回了后院。在这冷的有点邪乎的冬天里,还有什么比暖暖和和的里屋舒服的呢? 要不是阮大钺份量还不够,关系也不到位,秦朗都想在后院里屋里召见他。 花厅再有火盆也没烧着地龙的里屋内舒服。 里屋里,长平公主已经起身,今日她睡的可有够久的,这都午时了。 但长时间的睡眠也并没有叫她完全恢复,依旧是浑身乏力绵软,腰间和腿间又因着说不出口的原因酸痛着,此时穿着厚厚的拖鞋走路,总觉得软绵绵的身子可柳条一样扭啊扭着,自己都觉得甚是别扭。心里不禁暗暗地腹诽秦朗来了。 再加上早饭没有吃么,肚子都要叫了。 秦朗进屋后就立马把裘衣脱了,再换了鞋子,也穿着双方便的拖鞋,踩着厚厚的地毯进了屋。看着长平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咬牙切齿地对自己瞟了又瞟,心思全摆在了脸上,不由得大乐来。这个公主真的很超乎他的期待,他很满意的。 人聪明,有脑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然而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又很率性直接,真叫人觉得很可爱,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脸上带着不知名的笑意问:“可是肚子饿了?待会儿我们一起用过膳,吃过饭了再好好地歇上一歇便好了。” 长平脸上顿时烧起了火,秦朗这话,她怎么听都觉得另有所指。 前一阵子,长平身子乏力,精神也有些萎靡,食欲不振,那天午饭后厨就进了一道西湖醋鱼。 这本是想调一调长平的胃口的,谁知道长平一见就立马恶心呕吐起来。 一阵慌乱过后,不说长平身边的姑姑嬷嬷怀疑长平怀孕了,就是长平自己,就是秦朗,都在往这方面想了。 一群人就开始盼望起了御医了。 而御医也很快就来到了府上,但一号脉,那御医就断定这根本不是喜脉,而是长平肾虚了。 女人也会肾虚吗? 秦朗真的呆傻了。 不都是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么,怎么长平这儿就反过来啦? 但不管如何,大夫的话要听不是。 两人是忌了整整一个月的房事,昨天才重新开荤。 秦朗用力猛了点,然后长平就一觉睡到了中午了。 “穿膳。叫人把饭菜摆在东暖阁里。今日再有人来,一概回了。不,今后一阵子也都是如此,就说公主身体不适。” 秦朗想了想,还是觉得关门谢客的好。 秦朗军在战事中表现的越突出,他这里就越事儿多,而且还有阮大钺和戏剧,不去关门谢客,那就有太多的人要登门了。 长平嘴角瞥了瞥,就会拿她做幌子。 不过脑子里并非全是浆糊的她很清楚就如今的时局,这段时间,关系到秦朗的事儿不会少了。公主府真的是关门谢客的更好。 而且从某个不可说的原因上出发,她也不希望秦朗与外界有太多的牵扯。 心情大好之下,本来就觉得很饿的她,胃口就更大开了。 吃饱了肚子,按道理本该走一走的,但长平身子发懒啊,秦朗就索性抱着人上了床榻。 两人靠在一起,秦朗的小兄弟非常安分,他又不是色模,抱着个女人上床就要干事情?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更多的还是齐鲁的战局。 东昌、兖州已经是这样了,济南也好不到那去。 你还能指望着朱由栎和王国宾守住泰安吗?他们之前就丢了泉城,现在怕更多还是会继续丢了泰安往青州逃。 那么青州接下就守得住吗? 秦朗是不抱希望的。 清军东去,这一下非给干到登州不可。 金陵这边已经传命给高杰了,命高杰从归德出兵,先解滋阳之围,然后与滋阳、沂州守军合兵一处抄袭清军后路。 倒也是一好棋,就是这当中很多事儿都是不可预料的。 间隔的太远,第六感也预感不到啊。 秦朗猜不准最终的结果,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历史上的印象,他对高杰这些人,对明军总是没有信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八方风雨会兖州 秦朗看不透战争迷雾的遮掩,就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长平听在耳中,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光,也微微的叹了口气,将头在秦朗的怀里埋得更深了,闷闷的也不说话。 秦朗实际上没多想的,天地良心,他这口叹气真的没内涵老朱家的,但长平的举动叫他立马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婆娘误会了。 秦朗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误会就误会吧,误会也好啊。很符合秦朗现在的身份处境么。 “乖乖的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事的。”不说自己的老婆自己爱吧,就说将来,这天下大着呢,秦朗又不可能一个人独吞,有的是地方安置我大明。 比如那天竺。 那是一块富得流油,偏偏又叫人无语的地方,白白放着是不可能的,尽可能的压榨之,为中原提供养料才是正解。 不过怎么压榨之这就是一个新问题了。 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秦朗学一学约翰牛是一个法子,但这样做到底不彻底不是?为什么不把之‘彻底’消化呢? 不是把之纳入华夏领土,而是把之纳入华夏文明的这个大圈子中。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帖木儿的后人能杀进天竺建立帝国,汉人一样能杀进去建立国度。 反正中国人跟西方人一样在天竺土著的眼中都是高贵的上等人。 在那破地方,肤色越淡,才越是高贵。 于是,黝黑的天竺土著就永远只能是下等人,这是那片土地上几千年来形成的文化,你没必要去打破不是? 而至于说中国人的肤色与西方白皮们不一样,呵呵了,秦朗光是看网文就知道这个梗儿。 在中国强盛的时候,在眼下这个时代,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黄种人’的说法,那是一鸦清帝国败落之后,西方白皮儿们才发明的一个新词汇。 所以,天竺几千年历史上的历代征服者可以统治那里,约翰牛们可以统治那里,华夏一样可以统治那里。 只要时间久了,权威重了,汉语也能成为那地方的第一官方语言。 想一想,儒家佛家和天竺种姓制度的碰撞,那可真太美妙了。 秦朗见识有限,实在不敢想象那会开出一朵什么样的花来。 不过他越想越是觉得把大明放逐到天竺去是一个好法子。 彼此不伤‘和气’么,保留着体面,保留着一线生机,也保留着尽可能多的力量,多好啊。 秦朗的家庭可以和谐了,老朱家也有一条新出路了,还同时扩大华夏文化圈的范围了,为之开疆拓土了,这是一举多得啊。 当然,偌大的天竺不可能让老朱家独吞了,那地方永远都要四分五裂的才行。 天竺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家的名字,人家是地理名词么。 所以秦朗他老丈人和朱以海这种还有点精气神的藩王,以及郑森他家这种地方实力派,那就继续四分五裂吧。 崇祯帝当皇帝不怎么样,做个‘周天子’总还是可以的。 而且现如今这个时期的天竺还正处在莫卧儿帝国的鼎盛时期,虽说这鼎盛时期也快要到头了,但好歹也有点力量的。 让老朱家跟他们好好的去耗一耗吧。 反正明军再low,也不至于比阿三哥还low吧? 这样一来还能消耗一下老朱家的实力,省得他们老念念不忘中原大陆。 同时,作为一个垃圾桶,所有在秦朗未来时期不合时宜的东西,那也能通通都倒进去。 比如那些看着就叫秦朗糟心的理学大儒,那些个大头巾们,就通通都滚蛋吧。 郑家这样的地方实力派也可以麻溜儿的滚蛋。 大家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省的刀光血影的不讨喜。 就这么的想了好一阵,秦朗抚着长平的头发,说道:“别担心那些没事的了,我总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秦大驸马爷就是要回江北老家,那也是他老丈人主动发话请他回去主持大局的,这份体面是永远伤不到的。 长平狠狠的拱了拱头,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热热的鼻息交汇着,她不止心里怦怦跳着,连眼睛都觉得发热了。 …… 公主府这里琴瑟和谐,夫妻之间如漆似胶,叫外人只觉得空气都有点发甜。 但是在齐鲁,残酷的杀机却如这冬日里的酷寒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豪格率军向东而去,不管兖州这边留了多少人马,东昌府空虚却是肯定的。那榆园军立马就活跃起来了。 后者从崇祯十二年开始起事,及至崇祯十七年时,内里已经有人数万众。 只不过这数万众是男女老弱皆有的数万众,而并非真就有数万人兵。 在郭升引兵入齐鲁的时候,榆园军一度与之呼应,纷纷影响李自成政权。 可老李来得快走得也快,郭升见识不好,引兵往中原而去,很多已经在东昌府分散开的农民军根本就没能跟随主力撤退去,里头不少人都钻入了榆林,与榆园军合流。 东昌府绵延数百里的榆树林,那就是他们最好的藏身之地。清军打过来的时候,目光先盯着刘泽清,盯着大明,又如何顾得上榆园军。 而榆园军的实力虽然不强,内部又自我分化成很多股,人心也不齐整,可他们中没人出来投降鞑清当顺民,这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 随着清军主力的南下和东进,最早时候大军云集的东昌府反而空虚起来,任七、张七、范慎行等榆园军领袖,趁机便发起难来。 他们在短短数日时间内,攻陷濮州,夺取范县,声势大振。 莘县的刘思同、李正心、赵义等也拉起了队伍响应榆林军,同时,朝城的黄镇山亦率众起义,迅速攻破县城。观城的文思明、任凤廷也揭竿而起,一举将县城拿下。 各县义军皆举“榆园军”旗号,声威波及了半个东昌府,整个鲁西为之震动。 归德的高杰与徐州的金声桓,及淮扬的文怀忠、王心粹,三路大军同出兖州,滋阳之围迎刃而解,兖州清军迅速回缩到了济宁,凭城固守。 这消息传到豪格的耳朵里,已经占据了泰安,拿下了整个济南府的清军能善罢甘休? 而且北边的多铎也已经领大军走到了沧州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朱家藩王 青州府治,益都。 朱由棷、朱由栎俩大明朝的藩王,看着城外逐部后撤的清军脸上都乐开了花。 甭管这是不是‘缓期死刑’,只要不立马开刀问斩,那俩王爷就乐呵着呢。 “大王,末将以为我军还当迅速探明敌情。” 原青州参将,现在的青州团练总制李士元,在身后进言说。 他脸上似喜还忧,神情很是复杂。因为智商告诉他,进抵益都城下的清军突然后撤,那必然是后路生变了。 也即是说他在战前做的预期很有可能成真了。 青州上下是知道滋阳顶住了压力的,这也是衡王朱由棷敢死守益都城的一大因由。 早在德王朱由栎和齐鲁巡抚王国宾逃亡青州之前,李士元和青州知府何永清就替朱由棷分析过当前的局势——滋阳城顶住了清军的围攻,那是具有极重要的战略意义的。如此一来不止清军不能放心的大举东进,大明更在兖州拥有了一个战略支撑点。 有了滋阳城在,不管是归德的高杰部,还是徐州的金声桓部,亦或是淮扬北上的明军,进去鲁西南恢复兖州,那都容易了十倍百倍。 而且清军一旦主力东进,那以上的三部兵马杀入兖州就是一必然,到时候清军即便攻入青州,益都只要坚持一二,他们也只能无功而返——先去解决自己的后路要紧。 这是时局发展的必然。 可即便如此清军依旧大举东进了,攻略泰安,还马不停蹄的剑指青州。 李士元不信清军中没人看出自己后背的空虚,但他们依旧这么的做了,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豪格东进之举很可能是他们的一种诱敌之策,这是阳谋。 我空虚的后背都露出来了,不信你们不来打。 可明军一来那就难再走了。 因为大批的明军汇集兖州,而豪格军背后还有多铎带领的援军,等到各路明军把兖州府境内的清军赶到某地坚守的时候,多铎的大军就已经到了。而到那个时候,很可能也是豪格引兵返回兖州的时候,到时候八方风雨汇集,兖州必生一场决定齐鲁得失的大战。 那这一战大明能赢吗? 李士元不是个胆怯之人,但他心中真的没谱啊。 衡王朱由棷也并非是胆怯之人,崇祯十五年,清军兵临齐鲁,攻城掠地,数次围攻青州,朱由棷在战事中曾起过积极作用。其与世子朱慈炽督率道府厅县诸官员,宿城防御,并数次亲临城头,前后斩获功级将士,逐名给赏花红,大张鼓乐,劝勇惩怯,叫青州兵勇民壮众皆踊跃,人人有杀贼之志。 在明末诸藩王蠢如猪狗一样的大气候下,朱由棷在危难时机,还能挺身而出,动员将士,亲临城头,抵御敌兵,以及是极难能可贵了。 也是在那次的守御战中,还是守备的李士元有勇有谋,表现出众,数次立下大功,在战后被拔为参将,更赢得了衡王朱由棷的信任。 现在被崇祯帝按了个齐鲁团练大臣头衔的朱由棷,便把手中所有的兵力通通交给了李士元。 如果说,之前滋阳城的保全给了朱由棷坚守青州的一大信心,那么此前的经历和有勇有谋的李士元统领的青州团练兵,便就是朱由棷坚守青州的另一大信心来源了。 在清军南略中守住了城池,保住了衡王府百多年积攒的钱粮财货的朱由棷,招兵买马的手笔之大远不是德王朱由栎和鲁王朱以海所能媲美。青州府现有团练兵近两万众,算上青州本有的兵马,总兵力都达到了两万二三。军兵们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城中还铸有十多门火炮,储备了大量的粮食物资。朱由棷的这本钱,另外俩藩王加在一块再翻一番那也比不上。 “鞑兵果然如长德(李士元字)所言退去了,想来朝廷大军已经兵进兖州了。” 朱由棷高兴劲下去后,忐忑不安就又重新浮上了他的心头。 就跟李士元对明军的战绩报以怀疑一样,朱由棷对于即将爆发的兖州之战,也觉得满是忐忑。 他当然希望大明能赢了。 只要明军赢了这一战,整个齐鲁短期内就都安稳了,他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是,大明真的能赢吗? 德王朱由栎则比朱由棷更加的急切。 他的地盘在济南府,可现在整个济南府都已经沦入鞑清的手中了,他在青州那是寄人篱下啊。 在外在威胁消散后,朱由栎脑子里全都是反攻反攻再反攻! 还美其名为兖州战场做贡献——牵制清军一分精力。 对此朱由棷是不得不去赞同,但他内心里却真的很有迟疑。 外头的情报在清军撤退之后很快就传了近来,兖州的确是要掀起一场大决战了。 清军正大踏步后撤,现在只剩下李率泰一部还留在临淄。 而临淄的消息显示,李率泰军只有少少的两千人。 这仿佛真是一个大好机会…… “长德以为本王当如何?” 朱由棷一时间不能决断,问向李士元。 朱由栎和王国宾只有两三千残兵败将,想要进取济南府,想要干掉临淄的李率泰,必要借助衡王府之力。那是一万不嫌少,两万不嫌多啊。 可问题在于,朱由棷不愿意太出力,眼下的局面跟诸侯争霸是全然两码事。 朱由棷不可能在济南府反客为主的。 朱由棷虽然有了青州一府之地和上两万兵力,但他没忘了自己头上还有个崇祯帝。 现在的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争天下的念想。 实际局势也容不得他去争天下。 衡王府兵马即使帮着朱由栎夺回了济南府,那济南府也只能是朱由栎的,而不是他朱由棷的。 哪怕衡王府的兵马会在泉城帮着朱由栎守地盘,那地盘也不是衡王府的。 或者说这所有的一切最后还都是朝廷的。 那他何苦来哉去自掏腰包的跟鞑子干仗? 稳稳的守在青州守住自己的家业不就好了嘛?等到清军兖州之战失利了,他们一样要退出济南府的,到时候朱由栎一样能杀回去不是? 或者兖州之战朝廷败了,那朱由栎现在就是杀进泉城了,到时候还一样要落跑鲁东。 老朱家藩王都多少代养成的老思维了,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就有改变呢? 但是,青州出兵策应兖州战场,那也是他朱由棷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大王,不如叫末将引五千人汇通德王所部向西……” “只五千人?”朱由棷脸上有点难为情,这不是有点少啊。 “要以防万一啊,大王。”谁敢保证兖州之战,朝廷就能打赢呢?李士元道。 第一百八十章 鞑清李额驸 临淄县衙。 李率泰挥手让探马下去,益都的明军出兵了,浩浩荡荡的出来了上万人,这并不出乎他预料。 赶上眼下这时候,清军主力已经撤退,只有他部两千人在临淄,益都城内的明军要是还按兵不动,那才稀奇呢。 不过两万多人马只出来了上万人,朱由棷倒还挺谨慎的。 当然,这中间肯定也有瞧不上他这两千人的因由在。 毕竟他这两千人说来多是朱明降兵。 李率泰一直没有做任何遮掩,那不是在引诱青州明军来攻。 “走——” 狼狈不堪的走! 惊慌失措的走! 丢盔弃甲的走! 两千清军仓惶的逃出临淄,一路丢盔弃甲的向西逃奔。 这消息传到青州军这里后,李士元都有些心神动摇了。 而朱由栎就更别说了,当下就不顾李士元阻拦的,执意领着所部兵马急追而去。 李率泰呵呵冷笑着。 作为李永芳的次子,十二岁奉侍老奴,十六岁就娶了鞑清宗室之女为妻的铁杆汉奸,你可以骂他没骨头,但你绝对不能无视他二十年军政生涯所培育出的能力。 他跟这皇太极征讨察哈尔、朝鲜,攻打过锦州;跟从阿巴泰攻打关内,多次从军皆立有战功,后受荐举升任梅勒额真(副都统),那绝不是白给的。 明军的一举一动他早有预料,因为他不相信明军能放得过这么一大良机。 两千绿旗兵中只有几个真鞑,但是包衣却有上二百号,从某个角度来讲,这含鞑量已经不能算低弱的了。 所以看似乱哄哄逃出临淄县城的清军,等奔出十多里之后,抵到时水河的时候,两千绿旗兵已然被李率泰收拢的七七八八。 朱由栎兴冲冲的撞了来,他连临淄县城都不去了,过城不入,直追李率泰而来。 然后是立马撞了个头破血流。 “撤,快撤——” 是真胆小而不是假胆小的朱由栎,带着家丁冲在队伍最前,一路追赶来身后的人马都不知不觉间拉成了一条长龙了。 但他依旧自信大胆的往前追。 直到他看见了时水河畔立下阵脚的清兵之后。 “卧槽!” 清兵不是已经溃不成军已经丢盔弃甲了吗? 朱由栎宛如一桶冰水浇头,惊骇之余是立马就从猛追猛打转变成了掉头就跑。 其态度之决然,其见机之快,让李率泰都有些预料不到。 哪怕他已经在两侧埋伏了兵马,但接到命令后迅速从村庄背后杀出的两队清兵,到底没能把一个大明朝的亲王给留下。 李率泰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德王朱由栎,蠢材也。 他的性命在真正的大局面前不值一提。 就留下一条小命,相信这么一个极佳的饵料,李士元肯定愿意来品尝一下美味的。 事实上李士元真就放心的来咬饵了。 朱由栎的这场败仗不但没有叫他心存顾虑,反而叫他放松了心神。 朱由栎吃败仗是理所当然的,就他那副吃相,保不准什么时候小命就会没了的。 但李率泰有心算无心,那都不能把朱由栎的那点人给吃掉,清兵的真实实力已经不言而喻了。反正李士元是彻底放心了。 当下领着五千人是急追而来。 李士元没有一口吞吃两千清军的心,但击败对方,他还是有信心的。 谁叫眼下的大局在他而不在李率泰呢。 商山是时水河以西的一座山峦,也几乎算是济南府与青州府的分界。甲喇章京和托带引四五百骑兵正隐伏期间。 刚刚入关的八旗兵们还没有腐化堕落,一个个顶着寒风缩在山林中,生活都不能生,吃不上一口热食,就干啃面饼喝冷水,静静的等候着李率泰败兵的来到。 和托也没有任何的优待。 清军军机森严,他才不敢为了一口热乎的,就把自己的前途给丢了呢。 喝冷风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索性李率泰并没有叫他等候多久。 “吩咐下去,准备战斗!” 和托昂头灌了两口烈酒下肚,肚子里宛若落下了一条火线,然而他整个身子很快就热乎了来。 四五百八旗兵悄悄的带着战马来到了树林外围,和托已经能看到前方大群奔逃的绿旗败兵了。 打头的就是李率泰。 这位鞑清的额驸可一直都是体面人,和托与之共事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狼狈过? 不过和托仔细看了看后又不得不对李率泰竖起大拇指。 后者看似狼狈,但身边簇拥着好几百号人,可依旧在他掌控之中。也就是说,眼前的这队败兵拉稀是拉稀了,可只要战局有转机,他们立马就能派上用场。 甚至给个一两刻钟时间,他们就能恢复起建制来。 “章京,俺家主子到了。” 和托身边,李率泰派来的家奴精神大振,清兵败不败他不关心,他只关心李率泰好不好了。 作为鞑清宗室女的额驸,作为老牌汉奸家族的掌门人(李率泰的大哥李延庚暗通大明,与刘兴祚兄弟往来密切。后金发兵进攻大凌河、宁远时,乃“遣心腹家丁往作奸细”,向明朝及时通报信息。后事泄被杀),李率泰在鞑清内部的根基很是深厚。 区区几场小败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可要是李率泰因战败而丢了性命,那影响就大了。别的先不说,就单说李率泰身边的家奴包衣们,哪怕是没一个能活的了的。 “李额驸真不愧是久经沙场之将,略施小计就引的明军来追,及到山下时候,我等车马冲下,明军只若待宰猪羊尔。” 和托对此有绝对的自信,他相信八旗大兵的震慑力,认为只要旗号一打出来,他们这些穿着棉甲头顶避雷针的八旗健儿一露面,那就足吓的明军抱头鼠窜。 到时候,轻轻松松的就是一场大胜啊。 是啊,李士元这个时候如何能想到李率泰早在商山埋伏的还有一支兵马呢。他只觉得这一仗胜负已定了。 虽然不可能斩杀李率泰的人头,但穷追数十里而还,今日之后,齐鲁大地上必流传着他李士元的名头。 “弟兄们,给我追啊!” 李士元大声叫喊着。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圈套。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平平常常秦驸马 金陵距离泉城的直线距离超过了一千里,距离兖州府的距离亦高达八百里以上,想要靠军事雷达时刻监测之,那根本就不是秦朗现下所能担负的起的。 升级一次就要资金翻倍,八万两还不算啥,十六万两也能负担得起,可三十二万两、六十四万两、一百二十八万两呢? 所以趁早熄了这个心思。 秦朗对兖州战局的关心,始终都是以人工监测而进行的。 崇祯十七年的十二月里,随着豪格大军的返回,兖州这个大战局中,所有的与会选手是全都到齐了。 清军的多铎和豪格,明军的路振飞部、高杰部、金声桓部,以及滋阳守军和沂州刘泽清残军。 清军总兵力实打实的超过了五万人,算上济宁清军,兵力直接超过了六万。算上随军的民夫劳力们,说是十万大军也不为过。 而明军呢。 路振飞军万人,高杰军万余人,金声桓军五千余,滋阳守军和沂州军两万人。 无论是从兵权统一,还是从人马数量,亦或是军兵的战力上,浑然都弱了清军一头,是明明白白的处在一弱势中。 这样的决战不用打,金陵这边就不会有人报以希望的。 但崇祯他们之所以还报以重望的原因是,这五万明军的背后还有两支援军正蓄势待发呢。 已经抵到淮安的黄得功部两万人,还有郁洲山岛上秣兵历马的上万人。 这就跟清军的杀手锏是多铎带领的两万含鞑量极高的援军一样,明军的杀手锏就也是后续即将抵达战场的三万精锐部队。 于是,高杰等各路明军在面临清军兵锋时的使命就是坚守,坚守待援。 而且这次大战各路明军后勤充足,至少不缺粮食吃,淮安有充裕的粮草供给前线,可清军呢? 齐鲁荒废,中原更是疲惫,只靠着北直隶一地来支撑数万大军的厮杀征战,你也太不拿战争当回事儿了吧? 鞑清自从入中原后,虽然攻城掠地很是战无不胜,但财政上的大问题正叫其高层日渐头疼。 入不敷出啊。 北直隶几经他们的蹂躏,大半州县都已经大伤元气;河东倒是好一些,但河东之地要用来支撑他们的西路军啊,真的是半点也分不出钱粮供给东边了。 还有这齐鲁,鲁西各府也全在此前南略中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也就鲁东的州县勉强还保持着两分元气。但那地方不属于他们啊。 所以这兖州大战拖的越久于明军反越是有利。 真是活久见啊。 崇祯帝再也不催促前线的主将速战速决速胜了,反而下令他们慎重行事。 孙传庭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这样的命令能哭死。 秦朗看着地图,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发现以自己的军事经验和能力,已然看不懂也推导不出半分接下来的战局发展了。 兖州之战与以往明清关外大战有很大不同,战场的横面陡然扩大了许多倍。 以往在关外,不管是辽东还是辽西,明清交锋,战场环境实际上都很狭小的。 尤其是辽西,几番厮杀,就是围绕着锦州一座城池。 可眼下的兖州战局呢,四面八方都是路,鲁西南往淮扬全都是平原。清军又拥有着绝对的骑兵优势,时间又是冬季,绝大多数河流都已经冰封,这简直是上天给他们的绝佳机会。 如果清军一边按兵不动,另一边派骑兵向南直冲淮扬…… 再或者是一边正面牵制住明军的兵力,另一边以骑兵切断淮安来的粮道…… 明军这边慎重行事的持久战并非没有一点破绽。 然后这肯定就需要黄得功军出马了,而已经出海州的秦朗军也必然要牵连到其中。 如此一个大框架下,清军会这么选择,从那里着手,是归德,还是徐州,亦或是淮扬,秦朗真的‘看’不出分毫。 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清军一定会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骑兵优势的。 但至于怎么发挥,他就真无从知晓了。 秦朗知道自己的脑子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脑子,跟那些智计百出之人完全没法比,所以倒也不觉得失落。 要搞清楚他能崛起的由来,不是他是穿越者,也不是他真实本领有多强,而是他有bug。 …… 不管如何,金陵的气氛已经好转了极多。 虽然大家都不晓得岁末能不能过个愉快的春节,可市井中到底是多了几分欢愉。 很多读书人的目光就又纷纷转向了京报。 后者已经发行,影响力是在急速增长中。 近来东林党与阮大钺的论战也着实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原因就在于阮大钺在那两处戏里夹杂的明枪暗箭。 东林党、复社等为首的士林主流,现在都清楚阮大钺贴上了秦大驸马,那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再明目张胆的喊打喊杀了。 而至于秦朗跟阮大钺这种被众人唾弃的奸邪如何混到了一块,那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理由众说纷纭,很是千奇百怪。 可不管怎么样,秦朗与东林党是走不到一块去了。 这位是混的更孤孤单单了。 双方打笔仗,一开始时,东林党方面是信心满满,认为光凭笔杆子也一样能赶绝了阮大钺。 然而文笔再好再棒,那也抹消不掉铁的事实。 袁应泰于军事上的草包本质,王化贞的种种愚蠢行径,还有叶向高明目张胆的支持门人搞内讧,架空辽东经略熊廷弼,乃至最后泼熊廷弼的脏水,这都是不可抹灭的事实。那不是雄文也胜似千古雄文了。 搞得东林党很是有点灰头土脸。 只不过这《京报》到底有点太阳春白雪了,对底层百姓的影响还很有限,也可能是因为它发行时日尚短。但不管怎么样吧,阮大钺与东林党的再次纷争已然态势扩大化了。 从最近一期东林党的文笔中就可看到,后者已经开始撇开袁王而对阮大钺的人品喊打喊杀了。 这事儿近期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主意。 也就是兖州大战夺去了它不少关注度。 以至于之前轰动一时的驸马遇刺案都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姐姐……” 愁云笼罩了花楼,卞敏紧握着卞玉京的手,小脸吓的煞白煞白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举手之劳的一件善事 就在刚才,柳如是使人悄悄前来传话,那内容可把卞敏吓坏了,怎么泄密的事儿最终扣到了她们姐妹的头上? 卞玉京亦满脸的凄然。 柳如是话说的太平白了,罪名怎么就扣到她们姐妹的头上?那不扣到她们姐妹的头上,难道要扣动抚宁侯的头上,扣到冒辟疆顾杲吴应箕黄太冲顾宁人这等江南名士的头上吗? 这就跟行刺案的幕后主使是鞑子,经手人为河东的汉奸一样,两淮,尤其是扬州的山陕商人,不也是倒了大霉? 秦驸马的遇刺案查了这么久,实际上什么也没查出来。之所以一直没结案,一是因为事儿太大不好显得草率;二是有人借题发挥搞事情,那利益掰扯还没掰扯清楚,怎么能松口? 自从鞑清入关,把张家口的范家等八家晋商豪富封为了皇商之后,这消息传到金陵,两淮的,尤其是扬州的晋商,不少人看着就不舒服了。 扬州城已经耸立千百年了,可现在的扬州人却不是本城的主人了。秦腔翕语满街巷,就是说,在扬州做生意的大多是河东人、关中人和徽州人,他们才是这儿的主人。 尤其是盐事上,河东晋商占据了极大的话语权。因为大明行开中制百多年,河东的商人把粮食转运到九边,再从朝廷手中拿到合法的盐引,从而迅速垄断的河东盐池乃至两淮的盐事。 但现在九边只剩下半个河西还在打大明的旗号。 山陕商人还想在利益重大的两淮盐事上做主角,那不是想屁吃吗? 这就是一次利益的重新划分。 借机生事而已。 卞玉京交往广泛,很是知道一些内幕,之前吃瓜吃的也很愉快。却没想到这瓜最终还吃到了她自己的头上。 而且是以一种根本无法抗拒的碾压之势直直压来。 “姑娘,董夫人派人来递了一封信。” 一个侍女走到卞玉京身边道。 后者满是无助的双眼迅速泛起了神采——董夫人,也就是董小宛。她自身的能量不算甚,可她男人冒辟疆是京报的主编,不管是声望还能能量,可都不能小视。 立刻拆开信来看。 可是这一看,卞玉京的心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直接坠入了谷地。 当然,都已经坠入谷地了,那绝对是心里踏实了啊。 纵然这个‘踏实’实在不是卞玉京所想的那种踏实。 “姐姐……” 卞敏拉了拉卞玉京的手,董小宛的来信她也看了,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比起姐姐所谋求的嫁给正经人家当当家主母,现在能进公主府,这也不能说差不是吗? 河东君在这事上无能为力,因为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党与秦大驸马闹得可不好看。哪怕这是东林党单方面的叫嚣。 但冒辟疆还是能出些力气的。 他现在立场中立,即便与东林党、复社牵连极深,保不准阮大钺那边的文章都还没刊登出来,就被他送去东林党过目了。 但立场中立就是中立。 所以地位比起钱谦益明显不如的冒辟疆反而能给卞玉京运作一二。 但纵然如此,卞敏的唯一去路也只能进公主府,至于卞玉京更是要在监牢里走个过程。 秦朗很清楚近期扬州盐事上的变幻,晋商退了,徽商起来了。而这些新起的徽商中不少背后都与朝廷勋贵重臣有着密切的联系。 甚至都有人跑到了公主府来,只是秦朗没有理会而已。 以‘盐事’为核心的这场变故,损了老家被鞑子统治的晋商,损了老家被李自成统治的陕商,却肥了江南本地的徽商,肥了诸多刚从北边跑来的勋贵高官,亦是肥了金陵小朝廷。 大明此前的中开法,固然是为朝廷减免了许多负担——年年运送粮草去往九边,那光是运输路途中的耗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明廷之前把这个负担转移到了河东晋商为首的商贾们头上,付出的却是河东盐池和两淮盐事,付出的就是肉眼可见的盐税。 现在这九边已经没有了,金陵朝廷就又可以收盐税了,只此一条便可岁入过百万两啊。 历史上我大清的盐税可是能占到国库岁入的小两成的。而且盐商们每年还要向内务府孝敬不少银子,康麻子和乾小四下那么多次江南,盐商们的贡献也是大把大把的。 在以实物为税收主项的朱明一朝,你不能说中开法就一无是处,但现在金陵朝廷身上明显没有了九边重镇这么个负担,光是收回了盐税,他们就赚大了。 对比鞑清财政上的明显漏洞,金陵小朝廷的钱粮还是比较充足的。 哪怕不去搞商税和农税,仅仅是照着此前的标准继续征收,再加上一个两淮盐税,崇祯帝就能过得有滋有味。 虽然短时间里财政依旧紧张,不看连皇宫都没开修么,但崇祯帝能一边大肆扩充京营的同时,还另一边着手组建长江水师,你就能知道金陵的财政是如何了。虽然主要原因还在于崇祯不给军头发粮饷,左良玉、郑芝龙全都是自力更生,而对秦朗军更是视而不见。这才叫崇祯有财力来不停的增强京营水陆军的实力。 如此局势下,卞玉京姐妹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们姐妹的黑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定下了。 不然呢? 其他几个人,你能把锅扣给谁去? 不用选卞玉京就鸡立鹤群了。 柿子挑软的捏,她不倒霉谁倒霉? 哪怕大家都清楚她很无辜,但这事儿搞得这么大,那总要盖棺定论的。 不过柳如是提前送来了消息,董小宛也让自己男人为之活动了一二,只要能把卞敏送进公主府里去,这就表明卞玉京是有主的人了。 接下来真就是走个样子而已。 比起那最糟糕的结局,真就好到天上去了。 秦朗这边很懵逼,当然长平初听阮丽珍言语时候人更懵逼。 我是很贤惠,主动给驸马要了姬妾,但这也不是你一个小小民妇跑来主动给我男人拉皮条的理由吧? 阮丽珍是阮大铖的独生女,自幼受阮大铖的熏陶,擅于编剧、作曲、吹弹,也可算是江南一代才女。自己编著的《梦虎缘》、《鸾帕血》等剧也是小有名气的。 阮大铖投了秦朗之后,公主府最大的一个便利就能经常叫戏班进府,阮家养的戏班那几乎就等于是公主府的了。 秦朗对听戏没什么喜爱,但长平等人却很是热爱。那一来二去的,阮丽珍与之就也有了交情。 这次事就是冒辟疆出面说动了阮大铖,阮大铖再使闺女阮丽珍去公主府说项。 “此事确是民妇斗胆了,但民妇以为受了卞氏姐妹于公主驸马亦有益无害。” “卞玉京身份卑微,然其多与江南名士交好,便是民妇此来亦是家父受了冒辟疆的说动,官府欲以泄密之罪下卞玉京入狱,一旦事生,谁人不知其乃替罪羔羊? 如能伸手搭救一二,定可获得嘉誉。 公主便是不以为然,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举手之劳。” 其他的话阮丽珍半个字也没提,提什么好处对于长平秦朗言都是侮辱,他们夫妻是什么人啊。能让长平开尊口的只有举手之劳的一件善事而已。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就食于敌 济宁州衙。 多铎坐在大堂正中,手边的豪格面无表情,堂下左右列班的军中诸将也都静气凝神。 兖州之战进行到现在,清军的表现并不尽人意。 清军三次对鲁桥镇(正对着济宁州的一个大镇,微山湖北端),尽都无功而返。 不是说高杰、金声桓军已经进化到了秦朗军的地步,也火器犀利起来了。而是他们手中多出了一种叫手榴弹的东西,单人凭力可投出二三十米。 清军多次凭借着盾车靠近了明军阵线,却再难轻松把明军阵线给冲垮了。 明军再是不堪,那也有敢战之士。 高杰金声桓把身披重甲的精锐家丁投在第一线,稍后就是持着手榴弹的投弹兵。 清军便是把最精锐的白甲兵投入进来也不可能眨眼就把明军精锐甲士给冲垮了,而只要战线一形成僵持,明军的手榴弹便铺天盖地的投了过来。 别说白甲兵,那就是神甲兵也遭不住。 几次进攻是皆已失败告终。 在鲁桥镇的东南方向的滕县,那里有淮安来的路振飞标营团练上万人,还有刘之幹带领的刘泽清残部大几千号人。 论战斗力,这支明军跟高杰金声桓一样,通通不被清军放在眼里,但他们团团缩在滕县,也有小两万人,清军便是有不少重炮,想要拿下似乎也不容易。 在多铎豪格的眼中,鲁桥镇明军与滕县明军通通都是不堪一击的,所以他们就近选择了鲁桥镇的明军。谁叫鲁桥镇距离济宁州那么近呢。 结果却有种提到铁板的感觉。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是再掉过头去打滕县吗? 多铎心中并不认为那是个好的选择。 之前之所以先打鲁桥镇,一大原因是它距离济宁最近,另一个原因不就是镇子的围墙比县城的城墙差远了么? “打不下就围起来么,切断他们的粮道。看这些尼堪们又能支持多久。”军中的第三号人物,饶余郡王阿巴泰的第三子,固山贝子博洛如此的说道。 明清交战,一时半会儿的拿不下明军城防的事儿多了去了,断敌粮道外援,围敌自败,那就是清军最常用的招式。 “哼,贝子爷话说的轻巧。可现在朝廷钱粮短缺,如何能来支撑大军?”鳌拜冷笑着道。 博洛是多尔衮一党的中坚,鳌拜可不会客气。 “那就就食于敌。” 豪格开口了。在他的眼中,江淮大把的肥沃之地,只要转上一圈,不什么都有了?而至于军纪这东西么,鞑子什么时候有过? 何况这兖州之战至关重要。若是失利,江淮之地明军就攥的稳当了,那都不是自己的地盘了,还爱惜个屁? 再说了,范文程说什么要安百姓,如此才可重演女真入主中原之旧事,那安的也是士绅地主,与屁民草民们何干? “王兄所言极是。”闭嘴不言的豪格突然说话了,这叫博洛心里猛地一跳,但他又不能说豪格的建议是错的。 “数万大军人吃马嚼耗费极重,然朝廷亦缺短钱粮,这就食于敌便是上上之策。” 博洛是多尔衮的绝对支持者,是很清楚京城的财政状况的。多尔衮手里钱财或许不少,粮食却真心很有限。 鞑清入关,追击李自成,及收拢京城前明权贵家产地皮,那真是搞到了不少的浮财。 即便很多缴获都被八旗权贵们瓜分了,但也有不少进了国库的。 只不过现下的情况是,你即便有银子也买不来足够多的粮食的。 中原早在天启年间便灾害不断,战乱不绝,八大皇商往日里送去辽东的粮食物资,极大程度是依靠江南湖广。可现在他们都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国贼了,哪里还能购得到粮食? 不管是江南,还是盘踞在湖广的左良玉,那都不允许大量的粮食北运的。 南下清军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还没有大肆的抢掠搜刮齐鲁的粮食,一大因由是大军势如破竹,沿途缴获了一些粮草,及各地士绅豪富们的敬献孝敬;二就是拜刘泽清所赐,他完蛋了,清军可吃了个肚儿圆。 但刘泽清部的粮秣军资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根本支撑不了清军接下几个月的耗费。 要知道军中还多出了多铎带领的两万人马呢。 所以清军想要把这一战打下去,‘就食于敌’就是一必然的选择。而且他们拥有着绝对的骑兵优势,那简直就是收割钱粮的无上利器。 没有人会握着无上利器却选择活活饿死的。 从州衙出来,鳌拜跟豪格一同离去,俩人关系很密切,哪怕鳌拜早就宣誓效忠顺治,但这并不妨碍他与豪格的往来。 “王爷此前还劝过奴才要善待汉人,怎么今日主动提起了就食之事?”鳌拜有点不解,这就食的事儿,豪格不提多铎也会提到的。豪格何必去做坏人? “看到马化豹和柏永馥的态度了吗?” “这些人不可信啊。” 豪格很是感慨。多铎没到的时候,马化豹和柏永馥在豪格面前是比孙子都乖都孝顺,可多铎这么一来,这俩孙子的孝顺就转移了。 亏得豪格之前还提醒鳌拜要善待马柏等投降汉将呢,他真是有眼无珠。 鳌拜不说话了。 马化豹和柏永馥的投机性他看的再清楚不过了,事实上,如此这般的汉将又何止马柏两个人,其他的汉将,那些在津门时候就在豪格手下听命的汉将,那一个个也都对多铎俯首听命。 豪格领兵小半年了,似乎愣是没收拢到一个有用之人。 所以豪格选择了放弃。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孙子们,爷我不要了。我就死扒着八旗吧。 这就食于敌的策略一提出,八旗肯定高兴。 因为军中的精骑多出自他们啊。 那就食于敌的过程中,他们可不就能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了?那是多大多美的好处啊。 汉将汉兵心里肯定不会觉得豪格和蔼可亲,但只要得了好处的八旗兵能念一声他的好,豪格就是赚的。 他不求什么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也不去争夺人心。 只求能叫自己的名头多在八旗军心中浸润浸润,那他日后就能多一份保障。 多尔衮可才三十三岁啊。 比豪格都还年轻呢。 ——他爷爷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舒尔哈齐,他爹也杀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豪格也要给自己着想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崇祯,他还凭什么当皇帝? 清军大股骑兵突然南下,分做东西两路,一路入江淮,一路去徐州。这叫兖州的战局直接进入了第二个阶段。 没人会傻到以为清军会放着骑兵优势而不用的。 他们既有精锐的冲击骑兵,又有大批的蒙古轻骑做附庸,轻重并举,在眼下的东亚范围内绝对是纵横无敌的。 大股的骑兵越过明军疾驰南下,那不管是高杰还是金声桓,亦或是滕县的文怀忠、刘之幹,全都只能呆呆的看着而无能为力。 离开了防御阵地,就明军被清兵吊打了一次次的士气,当大股清军骑兵绕阵而动的时候,清兵怕都还没发起进攻呢,明军先就已经士气大衰了。 以高杰、金声桓等人的实力,以明军现如今的心劲儿,说真的,这些人眼下真没有跟清军野战的本钱。 所以他们只能看着大队的清军骑兵南下。 然后祈祷自己留在后头的人马能牢牢的把地盘守住。 总的来说,各将都还能稳住心态。 高杰留在归德的人马还有上万人,金声桓也留了三四千军在徐州,看似比高杰差远了,但别忘了他还有温家呢。温家等徐州本地的地头蛇,在过去的一年里,可从秦朗那边受益极丰。徐州作为有名的煤铁产地,他们的煤铁源源不断的被郁洲山岛给吞吃掉。哪怕郁洲山岛也竖起了铁器兵甲的招牌,并且很快就压过了徐州一头,徐州的这些地头蛇们也依旧开开心心的跟秦朗做交易。 实在是因为眼下这世道里,兵甲买卖的市场太大太广阔了,大的广阔的你根本吃不完。 所以徐州人才不在乎郁洲山岛有没有进场呢,他们只在乎自己能赚到多少钱。 这些人一个个赚了大把的银子,那金声桓自然就也短不了用度。其部从一开始的五千军迅速扩充到现下的近万人,还大大增强了军械军器,那就可见他得了多大的好处了。 现在徐州的地头蛇们也纷纷动员起来,比如徐州的温家,那就是全力动员来撑金声桓,叫徐州城内轻轻松松多出了几千武装。 这徐州城有大几千号人牢牢的固守着,清军的骑兵又没扎翅膀,凭什么能威胁到金声桓的老巢安危? 邳州也是如此。 黄得功引兵抵到淮安后也并没懈怠,早早就叫手下大将马得功引兵五千进入邳州。 所以这苦的最终还是江淮的平民老百姓,苦的还是一些普通的集镇县城。他们没有丝毫的战略价值,战略意义,明军主观上就放弃了它们。 正儿八经的明兵都不带有的,只能靠本地的丁勇劳力,那当官的非要有真本事,不然如何挡得住鞑子? 所以鳌拜带领的西路军在徐州是收获颇丰,兵锋几度杀入更南面的凤阳府,不管是马士英还是刘良佐,统统不敢引兵来战。 叫鳌拜轻易的便掳掠了大批的牲畜粮秣。 但是领着东路军杀入淮北的博洛却有些倒霉了。 邳州海州的情况与徐州凤阳全然不同。 州城的明军当然也不敢出来招惹几千骑兵的锋锐,可州城外的百姓却很多都逃之夭夭了。 这是因为《新闻报》的宣传,有着信誉度甚高的新闻报做保,邳州海州不少人家早在十一月里就已经开始挪动了。 现在的海州邳州之地,百姓丁口总的说来,就是一分为四。 一部分在邳州州城,一部分在海州州城(郁洲山岛),一部分在淮安,一部分在司吾山。 这四块中最肥厚的是海州,但博洛是有脑子的,他可不认为自己三四千骑兵就能拿下海州了。 而其他的三块么,肥厚就都差不多了。 选择哪一个下手,司吾山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不管是从难易程度上讲,还是从司吾山所属来讲,这地方都是最先要挨打的。 丁进看着外头大马奔驰的清军探骑,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来吧,快来吧,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些外人眼中无比恐怖的八旗真鞑在他眼中可全都是功劳! 他们那么多人辛辛苦苦修筑的工事,不能做无用功啊。 对自身的防御力有着十足信心的丁进,现在最渴望的便是清兵能一头撞进来。 “这鞑子是终于来了。我都以为他们这辈子都来不了咱这儿呢。”李德森也开心的笑道。 之前明廷的势头那叫一个好,好的叫李德森都有点信以为真了。 局势使然么,那真不是《新闻报》泼几回凉水就能冷却下来的。 而局势如果真就照着那股子劲头发展,清军连齐鲁都过不了,又何谈杀到江淮? 他们在司吾山在纪庄辛辛苦苦了这么长的时间,那可不就白瞎了么。 当然,这样说话似乎并不怎么妥当。要知道他们这地方能被启用的代价,可是以数万数十万计的性命为代价的。 但李德森心中那种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的兴奋感却是再真实不过了。 “公子爷目光如注,岂会看错?至于大明……,哼哼,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 丁进对秦朗继续使着原先的称呼,那种对于明廷的不屑,真的已经深入他的骨子里了。 如果崇祯帝之前能不惜代价的把秦朗军‘吃’下来,他还能高看崇祯一眼。但现在吗? 这算什么啊? 指望着秦朗军厮杀建功,偏偏又怕秦朗做大,还吝啬的一文钱不认出,这要还能得军心人心,那坐江山得天下就太简单轻松了。 李德森对于丁进不敬皇帝不敬朝廷的话无动于衷,他是走过科举,过过县试,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比丁进这种出身之人更多一份对皇权的敬畏。 但是现在,李德森对大明真的无感了。 就跟丁进想的一样,那算什么啊? 皇帝本身做的那就不是王者之道。 既然皇帝都不走正道了,他还凭什么当皇帝呢? 丁进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边的山头上有纪庄的烽火台,就在刚才与李德森说话的功夫,三道黑色的烟柱冉冉腾起,正是报警的狼烟。 望远镜下,马蹄带着尘土高高扬起,大批他们等候已久的‘战功’终于来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牛刀小试 “这秦军果然是有些不一样!” 博洛眺望着一里开外的敌阵,眼睛里闪过一抹慎重。 后者的表现太出乎他的预料了,真的很叫人意外。 面对铁骑兵锋,他们非但没有紧紧的缩在工事中,反而是直接开到了小堡外头列阵待敌,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拢共就几百人的步兵,或许还有不少人隐匿在坑道里面——对于司吾山纪庄这片土地,博洛在领兵杀来之前也有所耳闻,毕竟这年月里从来不缺投降的狗汉奸不是? 知道对面的小堡别看看着不高,实际上的高度却超过了两丈,因为它一半的高度藏在了地下。 ——在小堡周遭,有差不多两三丈距离内的地面都被他们给挖空了。 这一下子就叫小堡的高度翻了个倍。 现在那些地面上的步兵身后很可能还隐匿着不少人马。 但即便如此,眼前秦军的胆气也不是一般的大了。 再则,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队骑兵,那些地面上的步兵,阵脚没有半点动摇和混乱,这也叫博洛不得不高看一眼。 “主子!”阿尔津打马跑到博洛跟前,清军发起的试探并不理想。 他们想从两侧把骑兵展开,试探着包抄一下眼前的小堡。结果都被小堡后头的两个秦兵小寨给击退了。 或者说,根本就没真刀真枪的照过面,两翼打来的炮弹就让清兵不得不原路返回,而且阿尔津还发现秦军在空地上卖的有地雷。 轰轰的,那地雷的声响跟炮弹的动静是全然不一样的。 炮弹都是实心弹,只多把人打的血肉横飞,可是地雷呢?那是有焰火有爆炸的。 从地下冒腾出一大蓬火光,响声就能吓的战马嘶鸣不已不说,被引爆的地雷还会喷射出大量的碎石、铁钉、甲片…… 这些东西在药粉的巨力推送下,呈圆周状四下飞射,战马也好,骑兵也好,没谁能遭得住。 最多的一次,阿尔津亲眼见到的,一颗地雷就报销了前后左右五名骑兵。马背上的八旗勇士也死了两个,这还是因为地雷爆炸是由下往上的,马匹才是承受的第一对象。 小堡上打出的炮弹没能叫骑兵们混乱,可那一颗颗地雷就太叫人感到惶恐了,几颗爆炸下来,骑兵们是纷纷撤退,生怕再踩到什么。 博洛神色不动,早在他派出骑兵去试探时候心中就有失利的准备。 纪庄这地方的防御工事做的极完善,秦军从去年初就开始修建,一直修到现在,都两年了。 以纪庄本身为核心,打圈分布着多座小堡,小堡与纪庄之间还修着好几个小寨,那是把纪庄遮蔽的严严实实。 现在清兵想要避开最外围的小堡去打小寨,两侧的炮弹要是没有落下,小堡的作用还何在啊? “主子,既然两边走不通,那就从正面来。奴才先带人去试一试这些他们的成色,吓一下他们。若是可以……” “若是可以,你就直接冲阵。” 博洛直截了当的说,并没有半点觉得阿尔津是在自大。 用骑兵去冲击阵列严整的步兵方阵,这在军事上本是大大的忌讳。然而很抱歉,明军过往十几二十年的表现实在太拉跨了。 尤其是最近几年,三五十个清军骑兵就能追着上千甚至几千明军打,那直接冲阵打垮眼前的这点人马,在博洛眼中可不也顺理成章。 虽然秦军迄今为止表现的一直很不错,而且以枪炮犀利闻名的他们,阵前排列着不少虎蹲炮、威远炮,也似乎不负过往的盛名,可博洛真就不信了,他们能挡得住骑兵? 眼下的场面与当日津门时候可有不同。 那时候秦兵缩在寨子里,躲在土墙后,炮火有运河上的炮船支持,火力凶猛,而现在的秦兵呢?他们不但已经从壳子里出来了,而且背后的炮火还相当有限。 那五角星一样的小堡,只有只有三个角对准了他,三个角上倒是都布置了火炮,也才几门啊? 阿尔津精神一震,打马返回去,对着手下的八旗和蒙古附庸骑兵,大吼着:“都跟我走,咱们叫吓唬吓唬那些胆小的难蛮子!叫他们都开开眼。” 如是,一队二三十骑的队伍排成一列,催动战马,就朝秦朗军兵阵冲了过来。 稳稳的停在了八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翻身下马,取出步弓用轻箭漫射来。 这些人都是特意挑选出的好手,一道道箭矢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向着秦朗军落来。一般明军在这个时候就会放枪开炮了,但足足八十步的距离啊。就明军的火器质量,鸟铳不说弹子都已经飞到那里去了,就是真打到了,也很难穿透清兵的绵甲。 随阵的小炮,比如威远炮,倒是可以打的到。但准头也很有限,且射速缓慢。 当然,这个距离上清兵的轻箭也很难显现出杀伤力。除非正中眼眶脖颈了。 但这绝对会严重挫伤明军的士气。 后者与清军的伤亡承受能力是全然不同的,很多时候都没等小炮打出几轮,明军的士气先就已经崩溃了。 或者是清军骑兵趁着明军枪炮放完的空档,翻身上马,打马直冲明军步阵,往往也能一阵呐喊作势就能叫上千明军的阵列搞得溃不成军。 但是很出乎阿尔津的预料,就连后阵的博洛也没想到,秦军在清兵的漫射中竟然纹丝不动。 他们动什么动啊。 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甲,带着铁盔和护颈,这种轻箭根本就没有半点杀伤力。 所以就任凭对面的来射了。 虎蹲炮打不那么远,寻常火枪兵手中的火枪在这个距离上也杀伤力大减,但威远炮和大斑鸠脚铳会告诉清兵不能玩火的。 “轰轰轰……” 三门威远炮喷出了浓烟,响声直把大斑鸠脚铳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对面清兵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却依旧被立马打翻了数人。 其中一匹战马脖颈处挨了一炮,整个马颈都给打碎了,战马立刻倒毙,身子重重的压在它身后的鞑子身上。也不知道那鞑子有没有被压坏了。 丁进举着望远镜在棱堡上打量清兵,那血腥的一幕正被他看了个正着,脸上是不见半点波澜。 第一百八十六章 碰撞 峰山北端,大龙沟。 一支千人数的秦朗军出现在了清军背后,那自是立马就被清军察觉到了。 博洛闻报后惊讶的张大了眼。 今天在纪庄他光是惊讶就吃了几大斤,对面秦军的举动真太叫他惊奇了。 他刚刚还在为眼前的硬骨头感到棘手。 就前头几百号秦兵表现出的素养,博洛想要把他们吃掉,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虽然清兵还没有发起过真正的冲锋。 但你只要看对面的人马在箭矢下能稳立不动,那就能知晓他们的好歹了。 博洛是真有点挠头。 他手下的骑兵倒是有很多人能变身步兵,作战能力还不会有什么消减,因为重甲步战才是鞑子真正的拿手好戏。 但是他们化身为步兵步甲之后就能顺利的拿下对面吗? 或者说要拿下对面,博洛又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数量太多的话可就大大的不值得了。 偏偏这司吾山又是四块肉里最‘薄弱’的一个,他拿不下司吾山,又如何能奈何的了邳州海州和淮安北部沿线的清河安东呢? 可别最后弄得一无所获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当初挑选东西两个方向时,可是他主动挑选的东路——淮扬北部。 博洛一时间心中难下决断。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新消息说,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一支上千人的明军队伍,你说博洛是什么个心情? “吃掉它!” 当听到这支上千人的队伍是从司吾山上下来的,背后并无一门门火炮依靠,只有随军的小炮。然后队伍下了山后还在平地列阵,博洛咬牙切齿的道。 他不用想都能知道秦军打的是什么注意,可问题是他败了吗?几千铁骑依旧,秦兵就敢来捋他的虎须,那是在找死啊。 一道粗黑的狼烟在峰山北段的烽火台上升腾起,丁进立刻就明白清军的主力已经转移过去了,再看着眼前二百左右的清军骑兵,脸上立刻闪过一道深深的厉色。 棱堡上一道响箭射出,发出尖锐呼的啸声。 这是战斗的号角。 既然清军主力已经转移去了,那下头的营就先把对面清军给击溃了。 马柏等的就是这一刻。 作为一个军官,他天天就盼着打仗,不打仗他凭什么往上爬呢。 闻战则喜,这是秦朗军上下跟明军最大的不同。 别问为什么,实在是秦朗给的太多了。 这些从底层而起的军官军兵,没人能拒绝的了。 “上前,上前,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了!”马柏腰刀高高举起,发出全军上前的号令。 双方之间就一百来步的距离,阿尔津把对面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见到秦兵突然的主动进攻来了,脸上先是无比的惊愕,继而就是一阵狂喜。 别看他手下只剩了二百骑,但二百骑兵冲起来,砍杀四五百步兵那不是轻轻松松吗? 可是作战经验丰富的阿尔津,第一个发出的命令却是:“撤,撤。往后撤出三百步!” 先把敌人引出来,脱离后方棱堡的火炮支援范围再说。 而且二百步走下来,他也相信明军的阵线必会散开的。 尖锐的哨声响彻战场,马柏立刻催促着手下快步上前,他现在不知道对面的清兵是不是真的要逃跑,他能做的只有在保持底线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追击。 棱堡前方二里范围,这就是他营的扫荡空间,也是最大的追击范围。 三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很快就赶到了,而这个距离也已经抵到了马柏营出击的最大值了。 还好清军停了下来。 马柏看着前方停下来掉头整队的清军骑兵,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块肥肉并没飞走啊。 当下就也要停下来整顿队列。 清军骑兵的后撤速度并不快,他们追的倒是不慢,现在距离原阵地也差不多有小二百步了。 这要不是秦朗军吃得饱练的强,光是这阵儿快步上前,换做明军来做,怕整个整列就都散了。 阿尔津冷冷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举起马刀,大呼一声杀,手下的二百骑,就已经集结成一个个小队朝着马柏营发动冲锋了。 在最近的二十年里,数百满洲骑兵驱赶屠戮成千上万的明军已经不是啥稀罕事了。 这就跟三百年后一小队小本子兵追着一个团乃至更多的国军打一样,后者的士气早在一次次失败中被消磨的精光了。 然而今天,这个战场规则却被打破了。阿尔津直直的踢到了铁板上! 快速冲锋起的清军骑兵速度很快,但马柏营也没有真的散了架势啊。刚刚站定就迅速排列好了阵仗,整队列队,这是秦朗军日常训练中最为重视的环节之一。 阿尔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秦军从较为松散的队列迅速变成与原先一般无二的严谨军阵,整个人简直惊诧的无以名状。 他还以为自己的冲锋能吓的对面秦兵一哄而散呢。谁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但都到这一步了,那就继续冲下去吧。 阿尔津并非真就不能转向掉头,纵然他们的骑术经常为蒙古人所嘲笑,但冲锋中偏转方向也不是办不到,这并非什么绝学。 阿尔津说到底还是不信秦兵能挡得住他部的冲锋。 “冲啊,冲过去,杀光他们!”举起手中的大刀,阿尔津高声喊着。 “举枪,放——” 尖锐的哨声响亮起来,前列的盾牌枪兵之后,后列的火枪兵们全都扣动了扳机。 从炮兵转来的兼职投弹兵们,也纷纷拿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步兵快步上前,他们抬着炮是肯定跟不上的,那就舍掉火炮跑步跟上当投弹兵吧。 虽然是兼职的,但炮兵们一个个身强力壮,投弹兵也能当的起。 爆响的枪声打的清军骑兵人仰马翻。 但想要凭三百杆火枪一次齐射就干掉二百骑兵,那是痴心妄想。 阿尔津满脸都是狰狞到极致残忍,那一个个被打落马下的士兵可都是国族,现在就都死了。 这要不把眼前的秦兵全都砍了,回过头来,主子就能砍他的脑袋。 眼见骑兵已经进到了二十步的时候上了,阿尔津发狂的高声大喊一声,催动马匹全力冲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秦军阵列如鸡蛋壳一样被撞得粉碎,看到了秦兵们转身逃跑的景象,发出嘶哑诡异的吼声,如是一头人形野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八旗的命精贵着呢 一个个小黑点被投掷了过来,阿尔津看的清清楚楚。但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即将踏破秦兵阵列,大肆砍杀的暴厉凶恶,怎么会在乎那些个小黑点? 阿尔津根本就不认为前方长条状的秦兵队列就能抵挡的住铁骑的践踏。 他们太单薄了。 而且含有大量的火器部队,后者在被骑兵贴近之后,就全然是待宰的猪羊。火铳连根烧火棍都不如的。 “杀啊——” 阿尔津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他要把眼前所有的秦兵通通杀了,只有这样才能赎去他的罪过。 “轰!” 一朵炙红的火花从阿尔津马下升起,火光与浓烟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真的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一枚手榴弹正落在阿尔津前方,并且在即将爆炸的那一刻被阿尔津驱马赶上。 所以阿尔津解脱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回去后被他的主子给砍掉脑壳了,因为他自己就把小命给弄丢了。 但说真的,此时此刻,阿尔津的生死对于清军骑兵言还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轰隆的爆炸声已经完全笼罩了秦朗军阵前二十步左右这个范畴,一个个清兵坠落马下,一匹匹战马哀鸣着摔倒,但是幸存者依旧在向前。 阿尔津带着队伍发起冲锋,最前方的人马都已经冲到了秦兵阵前一二十步的距离,这个时候,清军前部的人马,已经无法再做任何的改变了。 别说是手榴弹覆盖了,前方便是有刀山火海,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所以他们是在硬顶着手榴弹雨冲锋的,火光爆裂中,团团黑烟中,谁还顾得阿尔津的死活啊。 大家是都有可能死啊。 也所以,当他们冲到秦兵阵前时,大几十号人马已经只剩下寥寥数骑了。 先是经历排枪齐射,然后又被手榴弹轰炸了一遍,作为前队人马,他们也只能剩这么点人了。 排在秦朗军最前面的是每个营头都有的冷兵器连,虽然武器与火枪兵不同,但队伍建制则是一模一样的。 一百五十号人排成简单的三列横队,以长枪为主要兵器,再配一面手牌,这就是冷兵器连了。 所以也无怪乎阿尔津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只是少少的三列步兵横队,真太单薄了。 但明军与清兵对战时,阵列的厚度肯定是很厚的,可人人无战心无战意,再厚的阵列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冲就垮? 秦朗军的冷兵器连厚度很单薄,然而冷兵器连上上下下有战心有战意,那再单薄的战线也能成为身后火器部队的可靠屏障。 “集结!枪阵!” 几名连队长皆昂然无惧。整顿队列时,所有军兵迅速汇集,一面面盾牌迅速的拼成了一堵墙,身后长枪立马压上,虽然只是单薄的三列横队,面对清军骑兵的冲锋却毫无畏惧之色。 连长的身躯很高大,身穿精细铁甲,头顶铁盔,鲜红的盔缨迎风飘扬。 一名马甲早就盯上了身材高大的他。 狞笑着催动战马向一旁的盾牌撞去,扭动身子避开一杆刺来的长枪的同时,挥动大刀直砍连长头颈。 连长举着手牌,硬生生的受下这刀,那巨大的力道让身高体壮的连长也承受不住,当即就向后倒去。 但无功而返的大刀显然也无力再趁势落在连长背后的警卫员身上了。 大刀无力地在警卫员身上的甲衣上滑过,连道刀印都没能留下。 清军马甲满脸狰狞,缓缓垂头看着自己肋下破开的一个血窟窿。似乎看到了一杆长枪瞬间刺入再同时一来扯。 就在他砍刀砍杀连长不成功的瞬间。 同时他坐下的战马也走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数杆长枪刺入了它的身躯,让刚刚撞开盾牌的它再也无力向前。 骑兵冲击步兵阵列,那从来就是一种两败俱伤的结果。即便后续有大股骑兵跟进,最终的战局是骑兵轻松获胜。但这个‘轻松’也从来不属于第一批冲阵的骑兵。 要不然鞑清怎么会战场上有用‘死兵’当先的惯例呢。 尸体从马背上翻滚落下,雄健的战马也哀鸣的倒下来。 连长无暇去看战马,甚至无暇去关注受伤以至阵亡的士兵,他高声叫喝着,吹着口中的哨子,催促着士兵二度集结来。 战斗可还没有结束。 前队清军的后头还有不少人马呢。 但清军阵中一牛录章京却发出了撤退的呼号,余下的百名清军马甲纷纷转过马头,逃离战场。 阿尔津的惨状让牛录章京有种亡魂大冒的惊吓。 他已经知道秦兵火器犀利了,但对面秦兵快速向前后的整队之迅速就让牛录章京看到了秦兵的另一面。 这队人马可不只是火器犀利! 接着一次排枪齐射,数十骑倒毙的结果叫他很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紧接着的手榴弹问题又怎么解决呢? 还有秦兵前方的甲兵部队,那也跟一触即溃的明军大有不同。 这样的一队人马,他就是把剩下的人全填进去,又能如何呢? 就是把对面的四五百人全杀了,付出的伤亡之大那也是大大的不值的。 要清楚,他们可都是国族,可都是满八旗。 他们的命精贵着呢。 …… 丁进收回了望远镜,那清兵逃去的身影已经遥远的连望远镜都看不到了。 马柏兴冲冲的过来汇报,这一战他们共斩获真鞑首级八十三人,里头最为珍贵的就是阿尔津的脑袋了。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可只看装扮,还有腰上信印,这是一甲喇章京啊。 这可值老鼻子钱了。 而算上此前的战果,毙杀清军绝对在一百五十人以上。甚至有了这八十三颗真鞑的首级之后,他们直接对淮安说自己毙杀清军四五百人那都可以。 所以这接下来就看李德森的了。 丁进并不觉得李德森会输,战斗要求不一样。 李德森部的唯一要求就是“守”。 平野原地固守,来试一试鞑清铁骑的战斗力。 虽然随军的没有五斤炮、八斤炮,但是虎蹲炮和小号的威远炮不少啊,臼炮更是不少。 火力充裕。 丁进本就不觉得李德森会有闪失,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李德森出兵啊。现在看了眼前的战斗后,他就更觉得李德森半点风险也没有了。 就清兵这能耐,短时间里他们根本就奈何不得李德森部。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客为主,多铎之谋 事实证明丁进想的一点都没错。 博洛带领的清军骑兵主力人马是很多不假,可面对刺猬一样的李德森军,他们也一样很无奈。 对面的秦朗军根本就不跟他们肉搏厮杀。 离远了用炮,离近了用枪,再近的话就有手榴弹和虎蹲炮。 整就是一铁刺猬,摸摸就扎手。 而且还具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并不是扎下阵脚之后就动也不能动的笨家伙。 在移动过程中,漏洞出现的也极少。 秦朗军队列要求严格,日久天长的磨炼下来,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真功夫,战场上自然不拉稀。 偏偏战斗地点就在大龙沟不远,清军想要彻底包围李德森军断其粮道围困致死也不能。 博洛窝了一肚子的火,也没地儿撒。 等接到消息说阿尔津大败,部署损失近半,本人阵亡,那真的是笑了。 哈哈大笑。 哈拉纳,也就是下令撤退的牛录章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阿尔津之败情有可原,那般情形,任谁都会做出一样的决断。”都已经把南蛮给调出来了,不吃掉他们留着过年吗? 阿尔津的作战方针一点没有错,错的只是他打败仗了。 “所以他有罪,却罪不该死。”博洛情绪似乎很冷静,看着跪在马下的哈拉纳道。“但阿尔津一战丧国族近百人,他不该死也该死。”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实际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并不奇怪! “而你哈拉纳就更该死!” 博洛南下淮扬的第一场硬仗就栽了这么大一跟头,不杀哈拉纳,那罪过不就是阿尔津的了么。而阿尔津是他的人啊。 不管是之前派人试探两翼,还是派阿尔津留后,可都是博洛自己的军令。 所以哈拉纳必死无疑。 堂堂一军主将,杀一个小小的牛录章京,那是轻而易举。 可杀了哈拉纳容易,如何摆脱眼前的不利局势就难了。 “这仗还能怎么打?这淮安以北之地哪地儿能轻易得手?”谁能来教教他啊,博洛是真的没注意了。 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却已经叫他撞了一鼻子灰。这还是因为他两次都没有跟秦朗军来硬的啊,要不然就是头破血流了。 下面站着的都是博洛的自己人,他也不用去掩饰顾忌。而若是有其他些人在场,他是绝对不会露出自己的虚弱的。 “主子,这司吾山定是不能再打了。”梅勒章京多尔济肯定的说道。 之前博洛的大部队与李德森部厮杀的一阵,带兵的便是多尔济。然后他是被枪炮打的好惨啊。 你根本就近不了身。 一百五十步时就有中小威远炮和大斑鸠脚铳开火,进入百步之后又有臼炮开火,五十步后是火枪在开火,三十步时就在虎蹲炮的天下。而再往前又有手榴弹在逞威风…… 层层火力覆盖,清军铁骑再威猛,前去冲锋也是自寻死路。 这样的秦兵阵仗,除非是耗到对方没有了弹药,要不然就是用射程更远的重炮群去狂轰滥炸,否则谁也没法。 有盾车都不当用。 所以司吾山多尔济是一百个不同意再打。 “海州更无须去说,邳州有勇卫营,那也是一根硬骨头。” “以奴才之见,咱们还是去清河、安东看一看吧。” “不求真的能拿下那里。”淮安也有勇卫营的,“只在遮蔽南蛮的视线,再寻机西渡运河。” 博洛眉头一挑,西渡运河,去凤阳府做事? “这倒不失为一上策,就是那鳌拜……” 凤阳这边那可是鳌拜西路军的‘地盘’。 “凤阳府有明军数万众,鳌拜再大的本事,也过不得淮河,反而会把明军尽数调去凤阳。那里可是老朱家的根儿,明军岂敢有失?” “如此……”凤阳以南诸州县尽数空虚,岂不是正叫博洛的东路军捡了个大便宜? 至于鳌拜的不满,那不满就不满吧,鳌拜还能压过了博洛不成? 阿巴泰(博洛的爹)这一支可是已经抱住了摄政王的大腿。 从根本上讲,鳌拜与博洛那就好不了的。 博洛是很有决断的一个人,稍作思索,便知道多尔济的意见已经是他眼下最得益的办法了。 除非他愿意颜面大失的无功而返,去看着鳌拜那匹夫洋洋得意。 当下不提清兵在司吾山下安营扎寨,就说博洛的这封密信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多铎的手中。 而这个时候,刘良臣刚刚从多铎的营帐中出去。 一个小小的三等甲喇章京能为豫亲王亲自召见,刘良臣的份量显然不一般。 事实上刘良臣在接下的一段时间内,他将会在明清战争中扮演着极重要的一个角色。 他会悄悄的离开清军大营,赶去宿州去。 后者是花马刘亲率中营驻守的淮北重镇。 也是中都凤阳之前最为重要的一道屏障。 作为清军之人刘良臣如何就敢轻身入明营呢?那是因为花马刘是他的亲弟弟。 刘良臣,刘良佐,一看就是有关系的么。 他们俩是真正的同胞兄弟,但也是两个分隔了十余年的亲人。 刘良臣早在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役中就随祖大寿一块降清了,然后祖大寿把亲儿子都丢下了,以返回锦州劝降旧部为借口从清军大营里从容脱身,一个人回到锦州又当起了大明忠烈。 刘良臣就没这个能耐了,一直在清军里头厮混,现在倒也混出了一点名堂。 可如刘良臣这种能耐的明军降人,清军那里真多了去了,之所以多铎亲自召见之人,之所以多铎带兵南下的时候特意提溜上刘良臣,那原因不就是刘良佐么。 “哈哈哈……” 看着博洛的密信多铎放声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天意。 他正想接着兵威来劝降刘良佐呢,博洛就送上了一个大大的助攻。 说真的,只凭鳌拜的兵锋,真很难压服刘良佐。 你淮河都过不去,主力停在兖州也打不下明军,这兵威着实威风的有限啊。 可现在博洛这几千骑兵突然从背后杀入凤阳府,杀到了淮河之南,那瞬间里的动静可就大了。 不说一定能逼降刘良佐吧,只要能为这次说降增添上一个大大的筹码不是? 兖州战局短期内难有改变,淮扬北端数州县也是难啃的硬骨头,甚至淮河以南的淮安也不会是个善茬,明军在这一代经营的太过深厚,多铎就只能转变兵锋,先取凤阳为上。 淮扬之地难啃是吧? 那我就不啃淮扬了。 我先去凤阳! 花马刘的兵总不至于比秦兵和勇卫营更难缠吧? 而只要拿下凤阳,那大军继续向南,滁州、和州次第而下,饮马长江,金陵可就近在眼前了。 到时候就该他反客为主,坐在城中,等着离开巢穴的明军一波波的来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淮西剧变 花马刘跟自己大哥的感情很好,你只需看刘良臣降清之后,他儿子刘泽洪始终被花马刘带在身边左右,现如今都已经是官列副总兵衔了,手握中军五千兵权,那就知道刘良佐对自己侄子是不是真心的。 所以,两兄弟久别重逢,那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了。 你说说在鞑清是怎么过活的,我说说现如今的大明又是怎么一副情形…… 反正是滔滔不绝。 直到了晚饭时候,这才进入了正题。 “兄长来意我心知肚明,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降清的事儿,小弟看来实非上策。” “鞑清数万兵马被困顿兖州,久久不能得胜。即便有大股的骑兵游击各州县,那于大明言也不过是癣疥之疾。如此可见大明防线已然坚固,即便无力北复,天下南北两分也已然成型。既彼辈不得南下,无望于天下,那小弟又何必舍弃了大明的高官厚禄,背负天下骂名去投奔鞑子呢?” 刘良臣点点头,“兄弟所言甚有道理。大明能在兖州之地挡住了大清兵锋,着实出乎愚兄的预料。但兄弟万不要以为这便是鞑清的真正实力。须知道,鞑清的主力还更多在西北拼杀呢。” “那李自成丢了河东,中原又是一马平川之地,一旦开战,闯贼如何能保?如此就只剩下了关中和半个甘肃,地盘也不算小,却都是贫瘠之地,怎能养活他几十万军兵?几十万张嘴吃食,那可不是个小数字。届时其必要舍弃关中而南下荆襄,兵过长江,进军湖广以图钱粮。届时朱明岂还能有好?更别说湖广以西还有川蜀的张献忠。这朱明已然再丢了半壁江山。” “兄弟亦是一方总兵官,不是那目不识丁的泥腿子,如何不知道当年蒙元大军是如何灭掉南宋混一天下的?” 忽必烈就是从湖广着手,啃下了襄阳这个硬骨头,这才一举砸碎了南宋。 而现在这局势与蒙元灭南宋之役,实在是有些相似。 即便杀入湖广的李自成大军与鞑清并不是一路人。 刘良佐脸皮猛地一抽,刘良臣的这几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要害,那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大明的精锐兵马能在鲁西南淮扬一线抗住鞑清的冲击就已经很出人豫料了,那湖广的左良玉也能跟朝廷一样扛得住李自成吗? 他要有这本事,去年时也不会躲避李自成兵锋而仓惶逃去赣西了。 再有就是川蜀的张献忠,这家伙打仗的手艺比李自成似乎差了点,可也不能小觑,一旦张李联起手来,左良玉还抵挡个屁。 那时候大明可就危险了。 不过刘良佐还是不愿意降清,因为他大哥说的再有道理,那也只是将来,而非现在啊。 他现在在大明制下过得不知道有多欢乐,即便鞑清给出的劝降条件也非常之优渥,又是公爷又是总兵官的,但也比不上现如今淮西的土皇帝不是? 黄得功引勇士营兵马离开凤阳之后,刘良佐头上就再无大山镇压了,马士英在凤阳也有一定的威严不假,但马士英的标营才几千人马,他的压力与黄得功手握上万精兵,敢跳的太高我直接车翻你的压力,那是两码事。 而且马士英与刘良佐交情甚好,其麾下标营的军纪也是很拉跨,跟素来军纪败坏而臭名远扬的花马刘,可谓是一丘之貉。 所以刘良佐小日子过得真心很舒坦,才不愿意给鞑子当狗呢。 看看他大哥在鞑子那边过得日子,还有所谓的三顺王,呵呵,狗屁的王爷,一个个被人呼来唤去的,一点尊严也没。 刘良臣当下也不劝说,既然自己兄弟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再行劝说可就伤了兄弟见的情分了。 没必要如此。 只要大清能得势,他们兄弟最终还是会团聚的。 至于到时候花马刘是不是还这么值钱…… 要刘良臣说啊,那不值钱也有不值钱的好。 看看历朝历代,哪家的开国异姓王日子过得好啊? 所以三顺王,还有吴三桂的平西王,都被抬的太高了,那日后未必就是好事。 甚至连国公都有些扎眼,要刘良臣说啊,给个侯爷伯爷的就好了。 哥俩话说的很快,一点不愉快都没有。 却是都不知道,就在刘良臣暗地里赶来宿州的时候,多铎也已经使人快马加鞭的赶见博洛。 运河以西的桃源、虹县、五河等地的钱财算的什么?那才不是博洛的目标呢。多铎要博洛渡河向西之后迅速南下淮河,马不停蹄的兵锋直击庐州。 也就是后世的合肥。 那里是刘良佐经营了数年的老巢,他部诸多家眷此刻都留在那儿呢。 博洛当然乐得如此。 这样一来,他部西向可就不再是去抢东西的了,而是奉命行事,连与鳌拜的冲突都避免掉了。 数千清军马兵仿佛洪流一样涌过了运河,那运河以西的桃源等县得报消息后,那些个官儿们一个个全都吓的亡魂大冒。 可他们却始终都没有等来清军骑兵的进攻。 博洛渡过运河后就沿着洪泽湖向西,一刻也不停的跑到了淮河岸边。 略加试探,淮河冰封超过了一尺厚,就当即引兵过河,然后又一路疾行的奔向合肥。 一时半刻的,别说桃源等县的官儿们摸不准博洛部的去向了,那就是坐镇凤阳的马士英也有点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泗州、盱眙的乡绅报来了准信,马士英急命探马南下追寻清兵痕迹,博洛都已然兵过定远了。 从淮安北到合肥,六百里急袭啊。 数千马兵,三天四夜奔到,沿途路上光是累毙的战马就不下千匹。 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取得的效果自是极好的。 毫无防备的合肥城被博洛一举拿下,几乎称得上是兵不血刃。 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怨刘良佐太疏忽大意。 他把麾下两万老兵通通都带去了北边,自己引主力扼守宿州,偏师由秦大鹏带领进援凤阳。 留在老家庐州的兵马看似也有上万人,却都是新招揽的新丁,毫无实战经验,更缺乏得力之人统带。 被神兵天降一样杀到的清军直接给吓懵逼了。 虽然紧急中也拉起了吊桥,关闭了城门,却鸟用也没有。 护城河都已经封冻,清军死兵直接催马奔到了城门下,三个药粉包就顺利的把城门祭了老天,而这城门一失,城内的新兵还如何有抵抗的念想? 一个个是转身就逃,而逃不掉了就纷纷投降。 博洛轻轻松松的拿下城池,收降八千人,生擒刘良佐及军中诸将妻儿家眷数百人。 此刻的宿州,刘良佐还正跟自己的大哥喝酒欢乐,打算再多留自己哥哥享乐几日,也好叫刘良臣跟刘泽洪多叙叙父子之情。 凤阳府的马士英也才刚收到清兵过定远的消息…… 第一百九十章 愁云密布 “姐姐,你说这叫什么事?短短数日,天翻地覆也。” 朱慈烺整个人衰老了十岁一样,眉宇间全是掩不住的疲惫。 他跟秦朗、长平十日前还见过,那时候金陵城上乌云散尽,明军在兖州死死的挡住了清军,司吾山秦朗军一小部都大败南略的清军马兵,击杀过五百骑,光首级上报的就有二百之多。 那个时候的朱慈烺,踌躇满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可眼下…… 长平心疼的看着弟弟,想开口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短短数日,那江北的战局真就有了天大变化。 博洛六百里急袭,轻取合肥,刘良佐军中诸将的家眷妻儿尽数被俘。 后者本是大明的淮西支柱,现在却一下子成了清军的马前卒。 也就是凤督马士英见机的早,得知合肥落入清军手中之后,立刻宴请秦大鹏等刘军军将,于酒席上把之一网成擒,然后再以标营弹压那群龙无首的凤阳刘军,算是稳住了凤阳的局面。 但现在刘良佐已经起兵南犯,还有鳌拜所领的数千清军马兵助阵,凤阳之南的庐州地界,博洛也似在秣兵历马,随时都能出兵去捅马士英的后背心,凤阳背腹受敌,情况危如累卵。 救援折子以最快速度送到了金陵,但金陵朝堂又能怎么办? 上上下下面对这骤然而来的危机,全都是目瞪口呆。 只能火速命黄得功进援之。 这是一必然的结果。 金陵朝廷就这几只兵马,高杰、金声桓和淮扬军已经被牵制在了兖州,余下人马只多能守住各自的老巢,左良玉的大军更是想都不要去想,那就只剩下黄得功和秦朗军了。 后者暂且不用去想,前者领的两万人本是要赶赴兖州战场的,现在已经达到了淮安,前军五千人更已经抵到邳州,后续的宿迁也有京营驻守,但现在看,似乎转去凤阳更紧迫。 无论动不动用那剩下的三万金陵京营,以黄得功引淮安京营增援凤阳那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是距离凤阳最近又最有实力的一支部队。 但这事儿可才是一个开始,而非结束。 黄得功引着淮安的上万京营进入凤阳,很大可能能保得住城池。毕竟凤阳城内粮秣军械全都不缺,有了黄得功坐镇,他又带来了上万京营,那城中军心人心就都已经稳固了,守住城池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哪怕多铎引着鞑清主力都杀去了凤阳,黄得功手下有两万人(包括秦大鹏部),那也不是多铎说吃就能吃掉的。 可金陵朝堂诸公也都不是笨蛋白痴,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要点——如果多铎分出一支兵马进入凤阳,却不是为了攻下凤阳城池,而只是为了换掉鳌拜、博洛两支骑兵之一,换这几千骑兵去驰骋淮扬之地,切断兖州明军的粮道…… 那局势发展又当如何呢? 朱慈烺并不是知兵之人,但他脑子也不笨,人也不白痴,当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局势的困难和未来的艰辛,他可不就都能看的清楚了? 也怪不得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煎熬成了这般模样,的确是太亚历山大啊。 更不要说这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看看这场战事,从大悲(刘泽清)到大喜(兖州)复到大悲(刘良佐),成年人怕都hold不足,更别说朱慈烺这个小年轻了。 秦朗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这几天的风云变幻,说真的是出乎他预料。 秦朗一直以为兖州战场上的明军会拉跨呢,自身并非什么名将的料的他,只是潜意思的不相信明军的战力,是万没想到鞑子是如此巧妙的解决了刘良佐。一下子淮西的力量对比就彻底失衡了,从而影响到了淮扬的安危,影响到了兖州战场的胜负。 虽然这最终结果与他预料的相同,但这进程走势可却大大的不相同了。 所以接下的战局他还能怎么说呢? 整个战局的关键点一是黄得功能不能及时赶去凤阳,最不济他也要稳住泗州,否则整个淮扬之地的侧翼就全暴露在清兵的铁蹄下了。 冰封的运河就是清军进出淮扬的最好通道,从淮安到扬州,沿途二百余里,谁有哪个能耐能尽数堵住? 而一旦堵不住,那繁华的淮扬之地,就立马会变成一片片废墟。 二就是兖州的战局。 只要粮草补给的上,兖州战局似乎就能一直这么坚持下去。 可兖州之战的最大问题在于,当淮西被清兵盘活了之后,多铎还会不会带领大军在兖州跟明军对耗了? 如果多铎引兵转向淮西,高杰、金声桓和淮扬标兵,乃至刘泽清部残兵,可就纷纷被调动了起来。这一动可就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而且金陵始终没有明确下一个主帅,或许他们之前是等着黄得功到位呢,后者的实力和资历也的确够镇压高杰与金声桓。 但现在黄得功分身乏术,这要还没一个主心骨,令出多门,那明军岂能得好? 朱慈烺在府上待了一下午后走了。 他此来并不是要向秦朗寻求什么支持,哪怕眼下局面里,大家谁都清楚,兖州战场的粮食转运问题秦朗军最适合接手,但崇祯不先表态,没谁会跟进的。 朱慈烺再是年轻,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这次来更多是把公主府当垃圾桶,吐槽吐槽,随便隐隐的向秦朗表明自己态度——他对秦朗军接手军粮一事是持支持态度的。 朱慈烺走的时候依旧是一副愁容,他之前已经跟着崇祯帝跑过一次了,北都失陷;现在真不想再跑第二回了——南都再陷。 而长平的情绪就更加低落糟糕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看我也净白瞎,这事儿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兖州战局,黄得功走后,郁洲山岛是最适合接手军粮转运事宜的,但这话儿老泰山不先说,那就谁也不成。” “而至于金陵的安危,这点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哪怕黄闯子进不了凤阳城,甚至把泗州都给丢了,鞑子也打不过长江来。” 就是江北的各部明军有些不太妙。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鲁桥镇。 高杰看着前方正大模大样的向西转进的清军大部队,脑门上已经升起了一层明汗。 清军这是要向西了? 那是会直接往凤阳去呢,还是会先打归德,亦或是先打徐州? 自从今天斥候来报说清军有了动静,高杰就急忙带人来观看,然后他这心便不住的往下沉。 数万清军依次拔营而去,这还不到午时呢,就走了至少一万人了。 “伯爷,金总戎来了。” 身边的家丁禀报说。 高杰一点都不奇怪,清军大规模的拔营西去,连他都担心多铎会不会先把归德拿下了,金声桓岂不更担忧徐州? 就跟刘良佐的投降一样,归德、徐州可也都窝着他们两军许多将官的眷属的,若是落入鞑子的手中了,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这俩人可没个投鞑十多年的大哥,俩人现在的小日子过得舒服着呢,才不愿意给鞑子下跪呢。 可他们更清楚,就自己两军力量,如果待在一地固守,那还有点盼头,可要是开出去运动运动,效果绝逼凄惨。 只要你运动,那就有跟鞑子野战的可能。 要知道清军的鳌拜部可就活动在归德徐州之间的。 而且就清军马甲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遮蔽了明军的斥候探马,让他们变成睁眼瞎,这要一抬头就看到数万严阵以待的清军主力,那岂能得好? 偏偏滕县的明军更不堪用。 不管是淮扬抚标标兵,还是刘之幹带领的刘泽清部残兵,那都不是打硬仗的料。 作为多年来一直活跃在‘剿匪’一线的高杰来说,他有足够的理由来鄙视这群没正儿八经经历过战阵的菜鸟和残兵败将。 而作为被路振飞花高价拉拢来镇场子的金声桓,那也有足够的理由去鄙视文怀忠带领的标营,然后再深深的怀疑刘泽清部残兵的勇气。 滋阳则就更不用说了,除了秦朗军外,余下的人马在高金两人眼中就是不堪一击的乌合。 而秦朗军又不可能离开滋阳城,要不然滋阳会变得很不堪一击的。 这种情况下,两人只能选择求援。 高杰与金声桓对视了一眼,都不用说什么,就明白了彼此间的意思。 清军西去,这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阳谋,然而二人却偏偏不得不就范。 两万人马待在鲁桥镇,白白看着清军主力转移,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先派出快马前往归德、徐州通报消息,命两地的人马凭城坚守待援。 所以,这个难题最终还是被推到了金陵。 崇祯帝收到消息后就感觉着头痛不一,镇江的郑鸿逵刚带兵抵到芜湖,黄蜚也转运了上万京营去到滁州和和州驻防,可以说金陵朝廷手中仅剩下了两万可战之兵。 这淮西的事儿还没有个结果呢,归德、徐州就又告急了。 而且这个急还不是一般的急,他们当面的是清军主力啊,好几万人马呢,还有数千铁骑和大量的红衣重炮。 就算把两万经营全都填补进去,崇祯帝心里也没谱的很。 何况历经了燕京之变后的他又怎么可能把手中的兵力全都派出去呢。 “陛下,臣以为如今可持之军,唯郁洲山岛之兵也。”范景文终于提到了那个让满朝君臣都心生猜忌的名字了。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明已经到眼下的地步了,再多的忌讳也必须先熬过眼下这一劫不是? 清军都没有使人替换回骑兵部队,来切断兖州战场的粮道,一个简简单单的引兵西向,便已经让高杰金声桓不能安定,偏偏这两部又是现今大明不可或缺之柱石。一旦有失,清军凭空再添数万助力,那时候大明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淮西了,而很可能把长江以北之地尽数丢弃。 要化解开这个阳谋,现在就只能让郁洲山岛的人出力。 而想要人家出力,要么就用钱把郁洲山岛给砸下来,要么你就把秦大驸马给放回去。 一个铜子不出,还要人家拼死为你家卖力,还不把人家的首领放回去,天底下没这般的好事。 崇祯帝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要调动郁洲山岛的主力去作战,那不放秦朗回去是不行的。 上万人出动可不是个小数目,没有主心骨,光一个作战指挥和后勤物资调度就是大问题。 这段时间里,东厂也好,锦衣卫也好,多多少少对郁洲山岛有了些刺探和了解。 自家的那个女婿把手下人分的很有条理性,军队军队是一波,后勤后勤是一波,岛上的其他内务则又是一波。 还早早制定了一系列的发展计划。 秦德虽然是大总管,乍然一看领着郁洲山岛领的还很不错,但事实上他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一切都是照着秦朗早就制定好的计划行事。再加上秦朗与岛上的联系也始终没有断绝,那一直都是在遥控指挥的。 这种情况下,没有大事,维稳维平,秦德是能做到的。 可要是出兵打仗,要统一调度整个郁洲山岛上的力量,还要各部配合无间,默契顺滑,秦德怎么看都不是个靠谱的。 而且朝廷要调动郁洲山岛的兵马出战,你给银子物资不给? 不给银子物资人家凭什么替你卖命啊?你把秦朗给送回去,这才叫有来有往,这才是默契么。 还有就是郁洲山岛的兵马跟高杰金声桓汇合了之后的大军主帅事宜了,秦大驸马不到位,就李猛这号人能压得住高杰金声桓? 就是秦朗抵到之后,能不能叫高杰金声桓乖乖听话都还两说呢。 “臣敢情陛下放驸马速回军中,以安郁洲山岛军心。如此虽有隐患,可现如今的两淮局势已然危在旦夕,彼处若尽失守,金陵不稳也。” “臣附议。”方岳贡亦表明了态度。 淮西战场距离郁洲山岛远及数百里,那跟让郁洲山之兵负责转运兖州战场的粮食,可大不同。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秦朗这个驸马爷是必须放回去的。 而至于今后可能产生的危害……,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秦朗再有隐患,那也是数年乃至更长时间后的事儿了,可清军一旦尽取江淮,饮马长江,那就等若把刀子逼到了金陵的眼皮子下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蛟龙入海,猛虎上山 秦朗走的很快很急,军情如火,可容不得他拖延。 但整个公主府的迁移却是很缓慢的。 本来照秦朗的意思,长平不若等到二月里冰雪化了后再启程。 但显然长平更愿意早点赶到郁洲山岛,这或许也是崇祯帝的意思。 几个月里他们对郁洲山岛进行了多方刺探,结果却始终寥寥,可就是那寥寥的几道消息都让崇祯惊奇的很。 郁洲山岛明显有着一套完整的兵工体系,从刀枪甲衣这种冷兵器,到枪炮手雷等火器,郁洲山岛全都不缺。 且质地优良,产量甚大。 尤其是火器的量产,直叫崇祯帝怀疑,秦朗是不是除了刀枪上的打制秘方外,在火器铸造上也有独道手段。 而如此消息所产生的一个结果,那就是外界对郁洲山岛的真实实力更加模糊难以估量了。 如此情况下,长平作为秦家的主母,那当然是早一天上岛对金陵就早一天有利啊。 堂堂一个公主府的迁移,各等奴仆多达上百人,内里有多少是宫里的眼线,连崇祯帝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们身份受限制,肯定是不能迅速的探明岛上的一切,但同样也因为身份上的受益,至少上到就立马能接触到不少外人难以接触到的信息。 而至于秦朗领兵向西之后,会不会吃个大败仗,那就不在崇祯帝的担心范畴了。 秦朗吃败仗了也没什么啊。 看看郁洲山岛上的一座座炮台和堡垒,再看看海州的城防,秦朗就是被打的丢盔弃甲,他老巢还是不用担心丢掉的。 而只要郁洲山岛无失,就秦朗那深不可测的财力,他想要再拉起一支队伍很难吗? 要清楚,就眼下的这支人马,前前后后从无到有,他也才用了两年时间。 现在他已经有了根基,有了基础,再拉队伍,怕是一年都不用就能成。 而秦朗一身过人的好武艺,还有他身边的诸多侍从亲兵,也很难叫人相信他会折在战场上。 事实上崇祯帝是很希望秦朗这次出战能跟清军来一次两败俱伤的。 秦朗当然不能打输,打输了,整个江淮就都危险了。 但赢得干净利索,那也不好。 只有两败俱伤才是最妥当的,最符合金陵的利益。 乘快船抵到扬州,秦朗人还没到郁洲山岛呢,岛上军民就已经听到消息了,那是无不振奋。 便是很多上岛的秀才读书人,他们也期望着秦朗的回归。 此前秦朗去金陵,这明显是一个朝廷收编郁洲山岛的好机会,但金陵却白白放过了它。 几个月时间的空置,真的消磨掉了不少人心。 最终这些被金陵的冷漠给消磨掉的人心,就全跑来秦朗这儿了。 一万军兵连带一万民壮,整整齐齐的在海州城外驻下,大批的粮秣物资被一串串的送上码头。 人群中那洋溢着的欢快气氛,与此时的江淮局势是那么的不同。 “唉!” 苏京长叹一声,任何一个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都不会无视秦朗的‘威胁’。即便其实力还很弱小——比之左良玉,但这位的声望,这位在百姓黎民中的声名,可绝不是左良玉之流所能比的。 郁洲山岛和司吾山收拢了那么多的流民难民,秦朗早就成为了底层百姓口中的万家生佛了。 一应采买物资和交易往来,也全都安规办事,从来没强买强卖,更没对富户巨室开口劝捐的,这也叫秦大驸马在商贾之中建立起了极佳的口碑。 即便郁洲山岛的西港区,税款制度与大明全然不同,商税之重与大明是孑然两个天地,那些商贾们提起郁洲山岛来也是满口的称赞。 说来说去也就是读书人对秦朗略有微词了,而这些负面看法也很多源自于阮大铖。 嗯,秦大驸马捣腾出的小剧场明明是在阮大铖投效之前,但现在那些个戏剧的恶名却全被阮大铖给背上了。 苏京作为淮扬本地人,他很清楚这一点的,在大感荒唐的同时,更感慨此前秦大驸马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人家自己给自己泼脏水,都泼到这个程度了,谁敢说驸马爷对朝廷没忠心? 可惜现在一切都化作泡影了。 急转直下的危局让朝廷只能把秦朗放回郁洲山。 苏京相信短期内驸马爷对朝廷的忠心是不会变的,但再多的忠诚也搁不住时间的消磨啊。 何况局势不由人。 郁洲山岛此前被朝廷空置了好几个月,怕是很多人都已经心灰意冷了,如何还愿意再来二次? 驸马爷即便再忠心,整日里都被如此的声音包围着,推动着,最终结局会如何,似乎也不是多么难以预料了。 想到这儿,苏京再叹了一口气。 秦大驸马现在的威胁还远不能跟左良玉比,但他有一个左良玉远不能及的优势,那就是钱粮上的充裕啊。 钱粮充裕,兵甲火器也不缺,岛上更是有多达上十万的男丁,这想要扩充兵力很困难吗? 人家只是有克制,只是不想去扩充兵力。这跟不能扩充兵力可是两码事。 …… 秦朗都没有登岛,人直接进了军营。 当夜,海州寒风急啸,就下了大雪,到天亮尤未止住,天地间肃杀之气更甚了。 一个个军阵排列,按营连列成方阵,在风雪中直立不动。 便是那些随军的民壮夫子们,这些人在岛上待久了,编队分明,站起队列来虽不如秦朗军正兵来的严整严禁,可也似模似样的。 跟着秦朗一路疾行,俩大腿都给磨破了的卢九德,虽然是太监,那也是督掌过大军,历经过战阵的太监。 只瞅着那些随军夫子,都觉得他们那股劲儿比京营都精神。 三通鼓响,秦朗打马校阅大军。各军罗列,众将士挺胸腆肚,肃然挺立着,一股军阵之气蔓延开来。 一众军兵穿得暖,吃得饱,还有优渥的军赏和抚恤,有通畅明了的上升渠道,每个人的精气神都饱实到极致,在冷冽的风雪中直直站着,全一动不动。 卢九德、苏京看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都在大声叫好。就可惜,这等氪金打法,根本就不适合大明朝。 旌旗猎猎,甲胄鲜明,长矛火铳,士饱马腾,尽显雄壮军威。 秦朗很满意! 自己花的心血就是跟明军不同。 “弟兄们,随我杀鞑!” “杀鞑!” “杀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饮马渡秋水 文怀忠、刘之幹带领的滕县明军已经与高杰、金声桓汇合了,两军相加小四万战兵,算上辎重民壮足足六七万人。 却始终逡巡在徐州城北的镜山不敢再向前一步。 前方的徐州城已经被清军团团围困了多日,炮声轰隆,一刻不停,金声桓是心急如焚,却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无力作为。 一切还是要看秦朗军的表现。 如果秦朗军也名不符其实,那给金声桓再多的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凭一军之力去与数万清兵交锋的。 不过秦朗军的行动速度虽快,但海州到徐州足足有四百里,哪怕郁洲山岛的人马在秦朗抵到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但大冬天里穿行四百里,等到两边接触上的时候,那也已经过了整整八日。 主要是火炮的转运拖累了行程。 再次见到金声桓的秦朗给吓了一跳,这个眼泡发黑发肿,面色暗黄,可两眼却血一样通红的鬼家伙是谁啊? “叫驸马见笑了。金某妻儿家当尽在城中,如今危在旦夕,而金某已经领兵明明在外,却始终不敢迈前一步,实在是无颜以对……” 一旦徐州城被破,自己和手下一干人的家眷尽数落入鞑子手中,那不管是被杀被辱,还是被鞑子拿来要挟威吓,其后果都是金声桓所难以承受的灾难。 他要是还能吃喝睡卧一如平常,那才冷血的叫人心寒呢。 秦朗对金声桓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家伙在原本历史上投清又反清,然后打出了gg。因此对金声桓的印象并不很好。 也忘了从哪儿看到的文章了,反正记得文章的大致意思就是——明末投清又反清之人,极少是出自民族大义,更多为自身得失。 所以啊,这金声桓在秦朗眼中就一直很一般。 哪怕因为温家的关系,秦朗与金声桓实则还有着一层远了十万八千里的‘亲密关系’。 但现在看到金声桓这鬼样子,看到金声桓直接打马奔到自己的营中,秦朗对他的印象却一下子转好了不少。 “金将军放心,我军既已抵到,那不日就将过河西向。” 军事雷达在手,秦朗很清楚清军已经摆好阵仗等着他过黄河了,而秦朗也不觉得多迟延几日有什么好。今日先就歇一歇,明天他就要移兵到黄河对岸,如果可以,就是当天过河自是说大话了,但次日里肯定要开打的。 金声桓的眼神一下子明亮了,这些日子他是心急如焚,睡觉都不安稳,一闭上眼就老是看到徐州城化作一片火海,自己的妻儿,自己在城中积累经营的一切全都在火海中化作了灰烬。 亦或是清兵在城中烧杀掳掠,在自己的妻妾身上为所欲为的模样…… 那每次从睡梦中惊醒他都是一身冷汗,然后就又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发泄着。 他都已经不止一次的想到“投清”这两个字了。 要不是秦朗军已经在来援的路上,而且徐州城方向始终炮声不绝,让他还抱着一线生机,金声桓可能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高杰就是个废物。 看到清军主力西来后,选择的第一个打击目标是徐州而不是归德后,那一边是劝金声桓稳住,另一边就急忙派精锐回援归德。估计还都已经下令了,一旦事情有不对,他媳妇就会立马带人弃城而逃。 金声桓现在最烦的就是高杰了。 凭什么他的运气那么好?自己的运气就那么差? 这或许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高杰在解徐州之围上肯定是不会卖力气的,他现在的心思更多是保持自己的实力。而文怀忠的淮扬标营和刘之幹的残兵败将,金声桓又通通不放在眼中。你说他除了秦朗,还能指望谁呢? “驸马大恩大德金某铭记在心,此战旦听吩咐,敢不效死!” “哈哈,金将军言重了。你我友军,都在为国出力,相互凭靠岂不是理所当然?” 这些套话就不需要说了,秦朗还没给金声桓说明意思呢,他是要单独行动,而不是与镜山明军合流。 眼下的徐州之战,秦朗等于是开了地图在打仗,看了清军的那番布置后,他觉得这一战也并不难打。 携着金声桓站到大大的地舆图前,后者之上已经插上了一面面小旗。 绿旗代表清兵,红旗代表明军,一目了然。 地舆图下放着薄铁板,小旗的底座上镶嵌着磁石。 一面小旗代表着一千人,一面中旗代表着五千人,一面大旗代表着一万人。 金声桓还是有着一定的军事能力的,先看明军的旗帜,心中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定论。 “这一面大旗就是一万人?” “对,中旗五千,小旗一千。” 所以镜山明军前营打着金字旗号,就是一面中旗加两面小旗。而后头的大营,分别是高、文、刘三面旗帜,就是三面大旗。 “那驸马何以知晓鞑子的布置?” 镜山那边的情形还情有可原,叫金声桓不可思议的是秦朗对清军的布置。 徐州四面各有多寡不一的兵力布置,还有大炮数量,这就扯了吧? “哈哈,金将军啊,岂不闻一句话,有钱可使鬼推磨?” “况且清兵中多为我大明降兵,内中本就有心念大明之人。” 秦朗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把金声桓搪塞过去了。 毕竟秦大驸马不缺钱花的标记早已经深入所有人的人心了。 金声桓作为从军多年的老油子,他不相信心念大明之人,但他绝对相信心念金银之人。一时间对于秦朗的胆大妄为也消了几分忧虑。 这位爷都有情报在手了,还敢玩单打独斗,那必是有依仗的。 “明日我军起身逼近黄河,镜山人马亦当往南而来,最好移师镇口闸,好牵扯住北面之敌。” “这个义不容辞。” 镜山的几万大军没胆子找清军放对,可现在人数稀少的秦朗军愿意来打头炮,那叫他们在一旁摇旗呐喊壮壮声威,高杰等可都是推辞不得的。 然后两人又针对接下的战局和配合进行了深入的洽谈,当然这只是商量个大概,战情变化莫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预测能一成不变。所以两边只商量了个框架。 具体的行动还要看接下的战局进展。 军营的外头。 李轩正带引着一队骑兵驰骋在平坦的沃野上,四野萧条,沿途村落尽毁,旷野上根本见不到人烟升腾,似乎他们一行人马就是这天地间仅有的活物了。 清军的到来给徐州的是毁灭性的摧残。 不过李轩没有那么多感慨,骏马奔驰时,他的心情只有畅快。 历经过当年的浮海入关,又历经了吴桥兵变,还有清军的几次南略,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的场面他早就习惯了。 “轩爷,那边有白烟……” 一人的兴奋叫声把李轩从纵马奔驰的快感中惊醒,定目向着斜处里一看,一处废弃的村落里果然升起了一股烟来。 “走,咱们看看去!” 李轩的精神一震。 身为骑兵,斥候探马就是他们天生的职责。 第一百九十四章 欢声笑语 数十骑直向着村落扑了过去。 半道上一群人已经纷纷把刀抽了出来,手铳也握在了手上。 他们可不觉得那庄子里的人是当地侥幸生还的百姓。 真的侥幸从鞑子的刀下活过的人,那该有多傻才会依旧留在庄子里不走?亦或是大白天的生火做饭? 所以前头的人,十之八九是敌人。 李轩当然知道秦朗手下另有渠道知晓清兵的信息,但这不是他们懈怠不干事的理由。 而且根本想不到“军事雷达”的李轩,想当然的就把眼下这个时代的细作带入其中,自然就认为对面消息的传递有着必然的时间延缓性,在准确率上存在着一定的偏差。 而这不正是需要他们来‘补充’的么? 抓到鞑子的探马,抓到他们的舌头,那就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一行人打马直冲村落。 李轩一马当先,刚进村落,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偏伏在了马背上。 “嗖!” 一道流光在阳光下闪过。 看方向那是对准了李轩的脖子射去的。 箭矢的方向立马就被李轩明确了,不等直起身子,左手就已经抬起,一枪打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一枪能不能建功。 但好歹能吓对方一吓不是? 噼里啪啦的枪声随之响起,是李轩身后的人打的,十几颗子弹对准了那颗藏人的大树。 就听得一声惨叫,一个鞑子哨兵斜斜地摔了出去。 落到地上后已经只能睁大眼睛,身体用力的抽搐了。 庄子里是蒙军正蓝旗的哨兵。 每个人的马术都能吊打秦朗军,可问题更在于,他们的人数才总共五个人。 面对着十倍好多的秦朗军骑兵,根本就没反手之力。 李轩踩着一个活口,脸上全是兴奋。 这当然不是兴奋他们砍了三颗鞑子人头,而是在兴奋他们抓到了两个活口。 两个鞑子甭管现在再拗颈,可等拖回营地里上了大刑之后,就由不得他们不乖乖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李轩不知道军中有没有懂蒙古话的,亦或者卢九德手下的人有懂?这俩俘虏一直叫嗷的都是鞑子话,他可一个字也听不懂。 分出一些人带着伤兵和两个俘虏赶回营地,李轩继续领着人往前去。很快就又分成了三五成群的小队散布开来。 没有人为刚才的伤兵而心忧,死人他们都见多了,只是受了点伤,这又算啥? 就像刚才他们还把三个死去的鞑子扒光抹净,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刀割下他们的人头一样,战争,连绵不绝的战争,早已经把人给改变了。 李轩直到望见了黄河的冰面,这才引人返回。 没能隔着黄河好好的观察一下对面的清军营垒,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因为从两翼跑来的清兵马甲让他们不得不迅速后撤。 胆大跟送死可是两码事。 等到撒出去的骑兵在秦朗军营地里汇合的时候,人数已经减员了近乎两成。 他们报上来的消息也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 那朦胧不确定的信息比起秦朗眼前的战争雷达来差远了。 但这伤亡,秦朗却很难说不值得。 真正的精锐可是战场上打出来的。现在的骑兵是未来大部队的种子,可不能让他们全在操场上逞威风。 李轩脸上也没有半点惧色。 哪怕他这个实际上的探骑头子的战略战术地位,已经远远被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等人给甩过三条街了,但李轩真就喜欢这口儿。 骑着马纵横驰骋的感觉,太美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李轩对秦朗极具有信心,知道秦朗日后必然会大力发展骑兵,他现在有多憋屈,未来时候的位置就能有多牢固。 想想看,整个骑兵系统,上上下下都是他带出来的小老弟,他地位还能不稳吗? 而这个时候的金声桓也已经离开了秦朗军,快马加鞭的速返镜山大营。 到了镜山明军营地,他没有先去前营落脚,而是引着卢九德直接奔后营去了。 高杰、文怀忠和刘之幹三支人马依着镜山北坡分别立下大营,三万人的大军,组成连绵数里的营寨,旗海一眼望不到边。 此刻日近黄昏,炊烟袅袅升起,已经是各部吃饭的时候了。因为天黑日暮之后,所有人都将返回营帐,只有值夜之人方可在外头。 所以,无数头戴红缨毡帽,身穿着破旧鸳鸯战袄的军士们,正用木碗稀里哗啦的喝着咸粥。 跟秦朗军的后勤补给不同,明军造饭,那还一律是传统的埋锅做饭方法,一队人用一口大锅,锅上沸滚煮着稀米粥,实际上是早就煮熟晒干的干米饭。有点像后世的水捞饭,煮熟了捞出来晒干去除水分,反复几次,米饭重量就一点点减少,体积也一次次缩小,权当眼下时代的压缩饼干了。 虽然营养不营养的全然没法说,但总归是方便携带了。吃的时候放到锅里一煮,再扔几块酱饼子,那味道盐量就都有了,也就是一顿热饭了。 或是好的时候上头还会发烧饼,死面饼子用火烤的,很是能多放几天,尤其是冬天里,直接拿起来能当铁饼用。 砸碎了泡在碗里吃,不讲味道,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眼下的明军伙食就是这个样,比平日里是好上很多了,毕竟叫人出来打仗,你不叫人吃饱肚子那还能得好吗? 虽然这种口粮半点油水也没有,吃的再多肚子饿得也特别容易快,但你放眼看去,一堆堆的明军士兵,蹲坐在火堆边,个个全吃得狼吞虎咽的。 卢九德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跟着秦朗军待了几天,他都要待的神经错乱了。现在又回到了一个他习惯并且感到舒适的老地方,这才觉得正常。 这才是当兵的该吃的饭么。 就秦朗军那种吃食,鱼干咸肉酱料外加上大米白面,吃的都赶上小地主了。哪还是个丘八吗? 高杰、文怀忠、刘之幹三人立马带人前来相迎,大帐内早就备好了酒菜,本事给金声桓准备的,谁知道还有卢九德。 卢九德也不客气,他是有过督军经验的人,跟这些武人相处,你不能太过客气,你太客气了,他们自己反而容易多想瞎想。 喝酒吃肉当中,事情就已经谈妥了。高杰他们一听不用自己上阵杀敌,只是摇旗呐喊,牵制住当面的清军,那当然是无不应允。 秦大驸马的胆子很大啊,孤身一军就敢去撩拨虎须,他们是佩服万分。 一个个心中对徐州之战的前景虽然莫名的升起担忧,但不看金声桓都不做声么,那他们还下积极个啥? 等看结果就是。 一时间大帐内是欢声笑语不绝。 ps:感谢湘水农家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秦朗必除之 多铎眺望着黄河对岸的明军大营,不知在凝神细想着什么。 他身边的豪格也在凝神打量着对面,还有其他的一群八旗勋贵,蒙古头人,乃至地位最为底下的投降汉将,一个个都顶着寒风的吹刮,动也不敢稍动。都随他们主子的样子,向对岸眺望。 秦朗军已经进到了黄河对岸。 清军完全撤过了黄河,没必要在对岸跟秦朗军顶牛,要知道镜山上还有小四万明军呢,所以还是引着秦朗军打过河的好。 那黄河虽然冰封了,但兀自算道阻碍。 最关键的是明时的徐州城比之历史上鞑清时期的徐州城小的多了,西北两面的城墙根本就没逼到黄河边,还在两侧留下了大量的空白,足够清军布置。 在秦朗军杀来之前,清军就已经在徐州城打圈布置好了一切,虽然对徐州城的攻势是雷声大雨点小,但持续不断的炮击却一直重重压抑着城内的气氛。 这就跟此前的河间之战一样,清军围着河间府府城,外头有大量的明军赶来。唯一的不同是,眼下镜山的明军要比当初河间府城外的明军更具有积极性和一定的战斗力。 多铎周遭布满了鞑清精锐的巴牙喇营军士与葛布什贤甲兵,密密旌旗猎猎招展。 面对着河对岸的数万清军,还是含鞑量很不小的清军,对面的秦朗军竟然没有选择与镜山的明军合流一处…… 多铎凝神了良久,还是觉得不解:“秦兵已经到了对面,竟然的明军呢?还未动身吗?” 秦朗昨个跟金声桓作罢决定,今天人马就抵到黄河岸畔了,而镜山的各部明军虽然决定跟上,但几万人马光是收拾家当,那就不是一天时间可以完事的。 当然,金声桓是可以带人直进镇口闸的,可是没必要。 一甲喇章京立刻回答道:“回主子,正是。” “哨骑回禀,镜山明军已经在收拾器具,准备动身,估计最多后日也能抵到河畔。” “一两天的空档?这是料定我们吃不了眼前秦兵吗?” 多铎眼中寒光闪动。 一万明军,还是平地大营…… 多铎这一刻脑子里想了极多,有往日里明军的不堪一击,也有秦兵几次出彩的战果,他眼神莫名。“走,回营帐,商议军务。” 就议一议这一天的时间他们能不能吃掉秦兵,亦或是借此机会还能不能‘围城打援’,干镜山明军一票? 不止是多铎,豪格以下很多很多的清军将领都意想不到秦朗会单独行动。 在他们的设想中,秦朗军与镜山明军肯定是会汇合一处的。 所以他们大军撤回了黄河对岸,打算以逸待劳,等着明军主动来送死。 可现在秦朗军与镜山明军非但没有合兵一处,反倒拉的更开了,这都有三四十里路了。 豪格是体会过秦朗军枪炮的犀利的,知道这对面的上万秦兵肯定不好招惹,但依旧心动。 如果他们能早一步吃掉秦兵,然后大军直逼镜山,那场面肯定无比的美妙…… 不过怯于秦兵几次对阵表现,豪格心中实在有几分不确定,但这也正是鞑清必要除掉秦朗的理由不是? “十王。秦朗为明皇驸马,过去一年里,其部多次于我军为难。不提兖州之战和刚不久的司吾山一战,只说津门之战,其军于京师之威胁,于我鞑清之威胁,就刻骨铭心。” “要知道,此番我军南下,最初的目的可不是江淮之地,而是横扫齐鲁,尤其要拔掉秦兵登州之水师。” “此番秦朗好不容易亲临前线,不把之一举格杀,斩草断根,岂不是后患无穷?” “明人多内斗,一旦秦朗身亡,其基业必不能留。明皇和那些个大头巾们,用不着我鞑清着急自己就会扑上去把秦兵四分五裂了。届时其军还如何是我鞑清之威胁?” 豪格的一番话震耳欲聋,他根本就没从战术上着眼,而是直接在战略上着手,盯上了秦朗的小命了。还搬出了年中给鞑清制造了不小麻烦的津门事宜,来例证秦朗的无穷后患,可谓是一锤子就把军议给砸死了。 “肃亲王言之有理。秦朗起家不过两载,就已经拉起了水陆两万大军。陆师数拒我大军,枪炮犀利;水师更直威胁进京津门户,动我社稷之根基。这若再给他数年时间,海州水陆涨到五万、十万人,我鞑清岂还能在中原立足?此战即便再艰难,秦朗也必除之!” 多铎肯定了豪格的话,接下的商议便就不是打不打秦朗军的事了,而是如何才能干净利索的把之全歼,如何能确保斩杀秦朗这个明朝皇帝的女婿的事儿了。 清军这里很快就定下了章程,派谁去阻击(看牢)镜山明军,派谁留下来看住大营和徐州城,然后调动多少火炮过河,一切都非常迅捷的做好了安排。 而黄河对岸的秦朗军营垒里,军兵民壮也兀自在权利的修筑着营垒。 挖壕修墙。 低矮的土墙绕着营地外围堆砌,先挖壕沟,挖起的土,就地砌成墙。高度只大半人高,可以掩护枪炮射击便可。密密麻麻的军士们还去捣破冰面取水挑水,一桶桶的浇在土墙上,使之成为极为坚硬的冰墙。 寒风刺骨,很多人的手都冻得青肿,嘴唇脸蛋也是高高肿起,铁镐用力的挥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震得两手生疼,却只能打出一个浅浅的坑洞。幸好还有生火烤地这一招,反正就是一点点的来。 秦朗也没把握能立马打过黄河,杀到徐州城下,所以大营肯定要布置的严严实实。 下午大军抵到黄河岸畔后就立马开始修筑营垒。 先是外围的那层栅栏,然后才是土墙壕沟。 严寒的天气着实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不过幸运的是,军中兵丁民壮都极为卖力气,及至晚上时分,已经可见雏形了。 “咦……” 秦朗精神猛地一凛,对岸的清兵竟然有动作,不是又派来了多少斥候探马,而是对面不少营寨都有在调兵,鞑子这是要干嘛? 第一百九十六章 硬仗 次日清早。 秦朗还在营帐内安睡,就听到外面忽的传来了咣咣的示警锣声。 有条不紊的穿好衣服,挂上腰刀,这才走出大帐。 清兵来了。 这是他早在晚上就预料到的事儿,昨天夜里清兵就已经有开始调动了,多铎从徐州的上下游各派出人马过河,那今天一早就杀过来就不是啥稀罕事了。 秦朗都没告诉军中各将,那就是因为告诉不告诉都没什么区别。 黑灯瞎火的,你还能出兵与之厮杀吗? 等着清兵自己送上门来多好? 在穿衣服的同时,秦朗也瞅了几眼军事雷达,两侧围来的清兵都带了不少大炮。 所以今天是清军要动真格了吗? 早在做出不跟镜山明军合流这一决定的时候,秦朗他们就有想过这一点,昨天与金声桓议事的时候,这点刚抛出来时你都不知道金声桓有多么的惊讶。 孤单单一部人马直逼黄河岸畔,这胆量就直接碾压了镜山四部明军。 所以现在这都在预料之中。 诸人来到营中的高木台上,就看到整个军营都已经在复苏。 随着示警鸣响不断,军中各营将士都是纷纷惊动,他们甭管昨夜累得再狠,睡的再晚,这一刻就都利索的穿戴整齐奔出营帐按建制集结。 一批批的通信兵不断的狂奔回来,望杆刁斗上的瞭望手也不断的传来消息,一个个旗手都在迅速精准的挥舞着旗帜。 营地的周遭三面,都有发现大股的清军骑兵。 接着大地震动,东西两面同时出现了大量的清兵,人头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边际。 多铎、豪格,两面王旗的出现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看着那飘舞的旗海,无边无际的人头,秦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终于要大打出手一次了吗? 他拉扯队伍已经两年,两次京津之行震动天下,给秦朗和手下的兵马带来了巨大的声望。 但说真的,津门之战到底有些小打小闹,其他几仗也多少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反正在秦朗眼中那是不足以体现出他手下人马的威武的。 可眼下这阵仗是足够了! 所以这就好好的来碰一碰吧,看似八旗的骨头硬,还是秦朗的枪炮药粉厉害! 清军不断的向前涌进,五里、四里、三里…… 大部队这才停留下来。 但是一部分清军依旧潮水一样涌去,直到进入了二里左右,方才停下脚步。 这些被推出来打头阵的兵当然都是绿旗兵了。 潮水般的清军停下了脚步,随着号角声响起,阵形迅速左右分开,一辆辆盾车,密密麻麻的推了出来。 那些盾车中,前面两排都是那种精良的盾车,活动挡板,裹着厚厚的牛皮,泼上了泥水防火。而后面的盾车,则就是用粗木铁钉绳索简单的扎在一起,成为一很粗糙的木盾。 大量的绿旗兵在少量八旗的督促下,驱使着数量更多的民夫劳役推着沉重的盾车一步步上前。 鞑清已经入主中原了,再跟过去那般驱赶百姓去冲阵,那就有点过于粗糙了。 但是把大量的汉人丁壮充作炮灰,他们可做的丝毫不手软。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批八旗弓手。弓手后头又是层层的重甲兵,领头的就是精锐的巴牙喇兵。 多铎很清楚秦兵不是不堪一击的明军,这些人枪炮犀利,射程远远超过清弓,威力还很巨大,八旗兵最具优势的肉搏能力放在他们跟前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所以不需用大量的炮灰去牺牲,然后创造出近战的机会,那时候才是八旗甲兵投入战场的最佳良机。 秦朗军上下都在严阵以待,看着那些密密层层的清军盾车,可以想象的出等会会是一场怎样的恶战,不过没人气馁,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吊斗上的瞭望兵来报,清军的炮队正在向前,他们跟在盾车部队的后头,散成一条线,这给炮击带来了绝大的不确定性。 你往炮车的前方打,那会被盾车给挡下的。 而往后边打又屁用没有,想奏效就只能正中移动中的炮车。 但这淡何容易啊? 这又不是现代化的炮兵,有数据雷达,甚至炮弹上都装了导航。 现在可是十七世纪的前装滑膛炮啊。 秦朗摆了摆手,让炮队专心对付盾车部队就好了。 清军炮兵至少要等他们落地了之后再说。 清军又行了半里,如惊雷一般的响动就在战场上绽放了。 一颗颗炮弹呼啸而至,向着清军盾车落去。 一里半距离,这个间距上秦朗军的五斤炮、八斤炮已经有一定的准头了,在它们射中之内。 呼啸声中,一个个滚烫的铁球砸落下,或是砸进清兵盾车中,或是砸进清军人群中,要不就是在坚硬的地面蹦跳翻滚,直接带出一条条血路。 一个个清兵民壮惨叫滚倒在地。 没办法,人太多了。 清军第一次就投入了小两千人马,算上三千人朝上的夫子劳力,五千人堆在一块,再是有盾车遮挡,那人头密度也太大了。 王安、李联芳都在瑟瑟发抖,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被点上了,这真是送命的差事啊。 清兵的盾车与人头实在太密集了,想打不中都难。 五斤炮、八斤炮在远距离密集杀伤上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就是太重了。在转运过程中严重拖累了行军速度。 这还多亏了郁洲山岛上连续的收购大型牲畜,并不缺牛骡等畜力,要不然大军来的会更慢。 此刻,各炮位的炮手,在自己炮长的指挥下,从容不迫地开炮、装填。 竟是有了一种在演练场上做实弹训练的感觉。 谁让清军的火炮现在还在龟速移动中呢。 炮长不断的报出数字,在他们的号令声中,另一边的炮手则不断用螺杆调整着炮口仰角,而至于方向则就不用去调整了。当面的清军盾车太多了,怕是有二三百辆。所以炮口所对就全是敌人。 前装滑膛炮的填装速度慢,但清军盾车的移动速度也慢,所以现在是一辆辆清军盾车被打烂,阵列中的清兵民壮是血肉横飞。 秦军猛烈的炮火,这是多铎他们早有预料的。 不然就不会放八旗去压阵了。 所以盾车阵列中虽有些骚动波澜,不管是清兵还是夫子全都胆寒的很,身旁高大结实的盾车丝毫不能带给他们安全。但在八旗兵的弹压下,整个盾车大阵依旧在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运动着。 冒着炮火不断前来,然后一点点的推进到了一里范畴,然后继续向前。 张二虎舔了舔嘴唇。 一里地了,这已经在线膛枪的射程内了。 不过秦朗显然是不会把神射手放出去的,他们就只能乖乖的停在军中,停在营内,聆听着战场上一声声的爆炸。 张二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来我往 秦朗军的火炮密度一点点慢了下来,不是炮手们疲惫,或是炮手看到清军逐渐逼近后慌张了,而是火炮使然。 这就是眼下时代的特色。 在最初的几炮急射之后,你速度就一定要降下来,要不然炮管散热不够,那是会炸膛的。 甚至保险起见,在打了二三十炮后,火炮还要歇息一阵,或是大大增长前后间歇的时间。 这是谁也违背不了的物理规则。 秦朗对此一直是感觉着可惜的,因为硬件上的不足大大削弱了他软件上的优势,即便他手中的火炮很多,但能远隔数百里用到前线上的炮火终究是少的啊。 也就是秦朗军的火力极富有层次感,所以秦朗只是有点可惜,而不是痛心疾首。 但是秦朗军五斤炮、八斤炮的射速减慢并不会让阵上的清军民夫多出半点的安全感来,火炮的射速是减慢了,可臼炮也加进来了啊。 后者发射的还是会爆炸的开花弹,那东西对人员的杀伤实际上威胁更大。 不过清军的盾车依旧是密密麻麻,并且依旧缓慢却坚定的向前。 秦朗是真有些服气了。 他要是没看错,这前阵的清军里八成都是投降的明军吧? 这些家伙在明军阵营的时候不堪一击,可到了清军那边,被刀子一逼,再加钱粮相对的充足,就立马像模像样了。 所以,这就很可悲不是吗? 真不是汉人懦弱或是不能打不能战,问题是没人能饿着肚皮打仗卖命,你又不是特殊材料! 越来越多的开花弹落在了盾车当中,爆裂的焰火中弹片横飞,清兵和民夫一片片的都倒了下,但是盾车依旧。 这当中当然有挨不住恐惧的清兵和民夫临阵脱逃,甚至一人撒腿向后跑往往都能连带起一群人跟着跑。 可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压阵的八旗兵当场斩杀。 然后又有新的清兵和民夫从后阵跟上,补充上前者留下的空档。 多铎已经发了狠了,那么他的意志就是清军的指向标,在军纪斗志都还没有腐化的眼下,八旗兵的制度固然野蛮落后,但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们的斗志和勇气。 “秦兵果然是我朝劲敌!” 两里外的清军大阵中,一座用木料迅速搭建的数米高台上,多铎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身边诸将说着。 谭泰同样点头:“虽有大量的盾车遮挡,不过将士们还是伤亡不小,便是压阵的国族也已经死伤数十人,秦兵的火力太猛烈了。幸好我们的火炮也安置好了,正好派上用场!” 却是清军挨了这般多痛打后,他们的火炮也终于开始发话了。 上二十门数千斤的红衣大炮,那火力还是很猛的。无论是谭泰还是其他人,甚至也包括多铎,都对其即以厚望。 多年的征战厮杀,鞑清早就深知火炮的威力,其部也真的数次为鞑清建功立业。 秦朗军阵前略有骚动,清军盾车后头大股的硝烟腾起,上二十门重炮轰隆齐射,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颗炮弹直飞秦朗军阵列,很是造成了一些杀伤。 有两颗炮弹落进了秦朗军队列中,一条血路,直叫三名士兵丢了性命,两名士兵少了胳膊腿。 不过秦朗军阵中的骚动转眼就平息了下。 清军没有瞭望手,前方又隔着大量盾车,炮手根本就看不到秦朗军的位置,他们就是在盲射,更多是凭着此前记忆。 那准头和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倒是真叫前阵的清军打了一针鸡血,一个个都精神大作。 不提矮墙内的秦朗军是如何跳入壕沟里躲避炮击的,只说矮墙那里,就也有好几颗铁球命中。 但都被硬生生的给挡下来了。 因为那堵不高的矮墙外还披着一层厚厚的兵甲呢,那可是秦朗军一个晚上坚持浇水的结果。 呼啸而来的炮弹固然把冰层炸得四分五裂,但想要连着内里的矮墙一起破坏了,却是妄想。 当然,还有的炮弹直接越过了矮墙内的百多步距离,径直打进了秦朗军大营内,那或是栅栏,或是鹿角帐篷,但凡碰到,就全被打得一踏糊涂。 秦朗军不止在爱墙外挖了壕沟,矮墙内也挖有壕沟,只不过没有前者那么深,是专门来躲避箭雨和炮弹的,所以壕沟正前方还专门挖了几条尺把深的浅沟,而取出来的土全用在了后方营垒的建造上。 秦朗就看着刚才还在地面上整齐列队的军兵飞快的全下进壕沟里了,地表上只剩了断手断脚的伤兵,和那些血肉模糊的阵亡之人。 他知道这都是免不了的牺牲。 清军也有火炮火枪,那数量即便不多,也代表着人家是有还手之力的。 而且人的血肉之躯对比炮弹来,实在是太脆弱了。 虽然穿越都两年了,也见过很多很多具尸体,可是炮弹扫过人的身躯,刹那里人体直接碎成一团血雾的场景,还是叫他有点难接受。 可秦朗强迫自己用望远镜去细细打量每一具阵亡将士的遗体,既然他不能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去选择接受。 除了这些炮弹,清兵已经开始射出的箭矢也给秦朗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最前列的盾车距离秦朗军矮墙已经只剩百步距离了,这个距离上用清弓当然是不成的,可蒙古弓却是可以。 在清军弓手的视线中,明军有土墙遮护,内中的情形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土墙缺口处的那些明军炮手却是个很好的靶子。而除了对准这些人点射外,余者还多使用火箭,一个个抬高仰角,对整个矮墙部分进行覆盖射击。 要不是秦朗军搭的有护蓬,让火箭不可能落到药粉桶里,那保不准还真能给秦朗军制造一些麻烦呢。 而在护蓬之外的秦朗军士兵,他们这些人作为第一线的甲兵,不管是手握刀枪斧锤的肉搏兵,还是火枪手、投弹兵,人人身披精良全身铁甲,箭矢从空中落下,很多人身上都插了好几箭,却屁事没有,箭矢根本就破不开他们的铁甲。 不缺钱粮,也不缺铁料来源的郁洲山岛,利用水力锻锤,能非常轻松的赶制出大量的铁片来。所以岛上不缺甲衣。 不管是加了铁片的棉甲,还是布面甲,亦或是三十斤朝上的铁甲。 而在军中的配置上,秦朗军的火枪兵几乎都着有棉甲,反正这玩意儿也不重。 肉搏兵则是铁甲和布面甲混杂,大概是1:2的概率吧。 只不过今天是一场硬仗,清军又是盾车又是火炮,对于一线的士兵肯定有不小的威胁,就从后勤那里调出一部分铁甲武装给了火枪兵。 而这么做果然没有白费力气。 不然光是这些箭矢落下,秦朗军就要付出些伤亡。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血肉和枪炮 多铎满意的点着头,这火炮一响,果然给前军提了一把劲儿,连着盾车的速度都提升了。 “十王,已经能派弓手上前了!” 谭泰进言说。 这前头的盾车都已经逼近百步距离了,已经在蒙军旗弓手的射程中了。那些人用镞小而锐的轻镞射击时,不讲准头的话,一百五十步远也能射到。 多铎当然应允。 很快一群蒙军旗的弓手就奔向了阵前。 而这个时候秦朗军的五斤炮和八斤炮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调转炮口,开始向清军盾车的后方射击了。只不过这准头实在叫人一言难尽。 即便有后阵吊斗上的旗手传达着信息,那想要把清军火炮给压制住,也非常困难。 前线已经做起了全动员。 臼炮继续射击,虎蹲炮、威远炮时刻准备着,投弹兵和火枪手也拉紧了弦儿。 “轰——” 当清军盾车进入到五六十步距离时,底下的地雷也纷纷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 从六十步开始,一直进到三十步时,那就是地雷的密布区域。 一辆接着一辆的盾车完蛋大吉,它们或是车轮车轴报销,或就是人员伤亡殆尽。 而对于这些伤兵们言,更悲伤的是,他们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被送下战场医治。与有战地医院配置的秦朗军相比,清军们的境地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这也是眼下时代的特色不是吗? 前线正值关键时刻,伤兵们除了自救,那就只能忍耐再忍耐。多铎在这个时候连八旗自己人都顾不上的。 “传令下去,今日之战,但凡活下的前军将士,无分官兵满汉,皆升一级。” 盾车已经逼近到四十步之内了,一辆辆趴窝的盾车严重堵塞了它们的前路,整个队伍再难动弹起来,但这场景看在多铎的眼中却觉得非常可以了。 往日里在东北与明军交战,鞑清的盾车差不多也就推到这个距离上,那时候八旗健儿只要靠着盾车把一支支利箭向南蛮射去,然后一声令下,一阵呐喊,明军就已经被杀的吓的抱头鼠窜了。 今天这一仗,前军付出的伤亡虽然很大,但是效果真的很好。 那接下的战事不管是胜是败,前军全都是有功之臣。只要他们能在接下的战斗中活着下战场,全都提升一级不应该吗? “去派人问肃亲王,他那边是甚个情形了?” 在之前的军议上,他可是跟豪格定好的策略,要两边同时发起攻势。 沈应明愤怒无比,从津门转回后他就被提到营正的位置上,负责组建一炮营。 现在被安排在第一线的炮兵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手下,清军冷箭射来,光是他身边就已经倒下了两人了,可想而知整个防线上又会倒下多少人。 这叫他想一想就心痛。 炮手可是相当精贵的一兵种,每一个能选入炮兵的人,都是读写算术全部合格的人。这样素质的兵源放在步兵水师骑兵当中那都是优秀的好种子,可在炮兵却是一个入门的标准。 要不然就只能被分到后勤去,什么时候读写算术都合格了,才能上炮组。 想到一下子要损失几十个甚至更多人,沈应明就出奇的愤怒。 只不过战事的发展却不会以他的意志而转移。 在多铎的命令下,更多的清兵开始进到了第一线,秦朗立马就知道清兵要进攻了。而且另一面的豪格也正在做着几乎相同的事,堪称同步骤。 两方向一线的秦朗军也有了点感觉,因为清军变了,不但射来的箭矢更准了,那箭矢也更粗箭头更重了。 显然这是清弓。 多铎清楚的看到大批的军兵涌入了盾车中,豪格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很满意。 现在这涌入去的清兵中就有王安和李联芳两个,俩人心里在哭,但面上却不敢有半点的沮丧。只能把手下的人通通集中起来,好等到冲锋的时候能遮蔽住自己护住自己。 秦朗军这儿的五斤炮、八斤炮全都停歇了,它们统一换上了霰弹。 比起虎蹲炮和威远炮,五斤炮与八斤炮的霰弹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 在清军后续兵力到位之前,秦朗军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猛然,清军大阵中,传来了一阵波昂的战鼓声,无数的清兵发出一声呐喊,伏倒的旌旗一下子全部高举,立时就有种重兵压近的感觉了。 多铎这边的秦朗军士兵还感觉的不深,豪格那边的秦朗军感觉也不深,不过他们都能听到从另一次传来的清军呐喊声。 只有高台上的秦朗作为亲切,这两边同一个节奏,有如浪涛一般,很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啊。 “兄弟们都沉住气,听我号令,待鞑子近些再开炮!” 三十来步的距离也就五十米远,完全在五斤炮、八斤炮和威远炮的霰弹射程内,可虎蹲炮的杀伤力就有些弱了。而且清兵这才刚蹦出来,还要等一等,等他们人多了再打。 沈应明高声叫喊着,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喊声根本就穿不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要不然中原几千年军事演化中得出的那套旗鼓号令,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没吗? 但看着清兵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冲来,看着他们越来越近,沈应明他不大声的喊出来,那压力负担就也太重了。 矮墙的各处缺口中,所有的火炮全都炮口放平,炮手们在盾牌的掩护下,紧张地看着冲来的清兵们,一边竖起耳朵,等待着号令。 投弹兵们也拿起了火折子,只要情况允许,他们会第一时间点燃火绳,然后把手榴弹远远的投出去。 因为手榴弹的需求量过大,所以它们不可能用地雷的点火方式,那样一颗手榴弹一个打火滑轮成本就太大了。 明火才是这个时期手榴弹的正确打开方式。 反正他们前面有防线在。 同样做好准备的还有火枪兵,至于张二虎带领的神射手们,则早就开始寻找有价值的目标了。 从清军军官到披着铁甲的先锋锐士,全是有击杀价值的目标。 眨眼间清兵密密麻麻的都已经冲进到六七丈距离了,秦朗军的炮手们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尖锐哨声。 “开炮!” 沈应明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大地一片震动,大股大股的硝烟在矮墙上腾起。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波波弹子铺天盖地的向着清军打去。 有如刮起一阵巨大的狂风,密密麻麻的铅丸弹子饱和式的击打在目标上,大批的清军割麦一般齐齐的倒下,多铎在望远镜中都能看到他们身上腾起的道道血雾。 可以说,那些倒在地上的清兵每一个人身上,都出现了数量多寡不一的血洞。 第一百九十九章 依旧幸运的二人组 如爆豆般的枪声紧接着响起,几乎把剩余还站立着的清兵一扫而光。 清军的攻势也似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没有人能对眼前的场景无动于衷的,那死去的人可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例子。 多铎大怒,“这群蠢货!” 难道不知道现在正是他们冲锋冲进明军队列中的最好时机吗? 他相信如果前军换成是八旗勇士,那么勇士们肯定会继续着自己水涌浪潮一般的攻势,根本不会有半刻的停歇。 “吹号,吹号!” 多铎愤怒的咆哮着,就下令前军继续冲锋。 但事实上绿旗兵表现的也没有多铎想的那么蠢,尤其是有一些八旗兵在压阵情况下。 王安是第一个站出来大呼向前的人。 他从关外开始跟着鞑子打仗,太清楚清军的用兵章法了,也太了解清军的严格军法。 胆敢无令而止,他们这些当官的,便是活着回到了后头,也躲不开当头一刀。所以,停,停,停个屁啊,趁机往前冲,尽早的跟明军搅合在一起,才是最正解。 李联芳非常信奉王安,他觉得王安绝对是一个脑子非常清楚,对鞑子认知也极多的人。自己在清军里头混,啥也不用想,只要牢牢抱住王老大的大腿就可以了。 “弟兄们,跟我冲啊——” 李联芳虽然两腿发软,但还是第一个响应王安的,叫喊着就举刀向前。 当然他‘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所谓的跟我冲,更多的是给我冲! 但不管如何,这俩人的‘英姿’已经非常非常好运的落到了多铎的眼中。 满意的点点头,多铎向身边的侍卫吩咐道,战后要找到这俩人。都是鞑清国的忠贞之臣。鞑清是不会叫忠臣流血又流泪的。 他们两人若是还有人活着,那就必要许于重用;若是都不幸阵亡沙场了,也要查明身份,追赠加官,给予荣哀。 别看鞑清入关才半年多,可他们制度下早二十多年就有汉奸存在了。如何去驾驭这些个汉人,他们有自己的一整套章法。 重重嘉奖那就是必然,从实际好处到名誉地位,缺一不可。 而且不但要大肆嘉奖,更要着重宣传,让所有的汉人都看到看听到,挑动他们的那颗心。 这样才会起到一个标杆作用,才能把效果发挥到最大。 密密层层的清军士兵从盾车后再度冲杀出来,他们中的披甲率大大下降。与那些几乎全都披甲的扑街清兵不同,王安、李联芳手下的披甲率只多有两层,而且还多是棉甲和布面甲。 “虎蹲炮,虎蹲炮……”沈应明疯狂的大喊着。这么短的时间,五斤炮、八斤炮根本不足以重新装填弹药。 这时候的火力要靠的就是虎蹲炮了,然后还有臼炮,但它们的射击目标主要在阵线百十步距离上,用意是切断阻挠清军的后续。 因为时间有限,矮墙外围,秦朗军一没有挖壕沟,二没有放拒马栅栏,有限的几个地雷也早就被躺平了。 这个时候的清军冲刺速度真是挺快的。 然后虎蹲炮就开火了。 别看在秦朗军中虎蹲炮很不起眼,五斤炮、八斤炮才是炮兵中的明星,连臼炮都比虎蹲炮和威远炮高贵出一个档次。 但那更多是因为秦朗军往日根本就没用上虎蹲炮过。 实则在秦朗军的操演规范中,虎蹲炮的作用极其的重要,它们是近距离上最重要的遮蔽物器。重要性比之手榴弹丝毫不差! “轰轰轰……” 二三十声炮响几乎同时升腾,矮墙上空再度腾起了大股的白烟。 碎石子、碎铁片和一些铁砂,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阵前三十步内的每一寸土地。 那就跟袭来的飞蝗一样,乌云罩顶,叫你避无可避。 王安、李联芳瞬间趴在了地上,遮蔽在胸前的盾牌也利索无比的盖在了身上,哪怕他们俩身前都有手下遮蔽。 清军再次如割麦一样倒下了。 虎蹲炮的杀伤力是远不如五斤炮、八斤炮,甚至比之威远炮都弱了一截。 但它们要面对的也更多是无甲的清兵啊,而不是披挂着皮甲铁甲的甲士。 那杀伤效果绝对是极其惊人。 紧跟着火枪兵就再度来收割剩余人头了,甚至一些臂力强劲的投弹兵,抓着手榴弹都想扔几个试一试。 多铎放下了望远镜,狠狠地添了一下嘴唇。 他已经想起了这种小炮是什么了。 虎蹲炮! 跟三眼火铳一样,都是明军先前时期的标志性火器。 在关外战场上,从萨尔浒之战开始,一直到崇祯朝中期,每一战他们都能缴获大量的这东西,然后等待它们的唯一命运就是被融化掉重新打制。 开始时清军是没有那么多的人去使用这东西,而且药粉也不是那么好制的。 后来则是瞧不上这东西的威力。 说起来似乎很不错,但明军的官造火器合格率极低,实际威力远不如书面上的描述。而且射程太近了,只能在一二十步距离上起到些作用。而既然两边都离得那么近了,鞑子还要虎蹲炮作甚,他们耍自己的清弓不香吗? 所有慢慢的连清军自己都已经把这种小炮给遗忘了。 但现在看,这东西放在秦朗军手中可半点不弱。 不过急促的军号声立刻就又响起了。 前军就是死完了又如何? 多铎何曾在乎过那些个绿旗兵的性命? 牺牲掉他们只要能试探出秦朗军的火力限度,那都是大有价值的。 所以,继续进攻,就成了一必然。 李联芳强忍着痛,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的右腿受伤了,运气比之王安来还差了一筹。 不过跟战场上那些死的不能再死的手下们比,他的运气就是顶好的了。 李联芳脑子里尽可能的转移注意力,比如来想一想要怎么才能逃回去,拖着这条伤腿,他觉的自己只要站起身来,就立马能被对面射来的弹子打成蜂窝。 然后他看到王安的手势,那是叫他等等的意思,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那熟悉的号角声就再度吹响。 然后他看到不少人又冲进了战场,然后他就听到了大片的爆炸声,就跟之前的开花弹差不多。 王安什么时候昏过去的都不知道,反正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伤兵营了,边上就是李联芳。 之前还毫发未损的他,现在躺在床上,胳膊脑袋胸口上全缠着绷带。 “联芳,我这是又欠了您一条命啊。” “唉,咱们是啥样的交情?你这话不就埋汰人了么。” 王安被手榴弹炸得很惨,所以他缠裹的很结实,李联芳也被炸了,但这次他运气更好,所以人一直都是清醒的。 要不然撤退的清兵哪里还顾得上他俩啊。 “就可惜咱们手下的弟兄了,这次战后怕又要换一轮了。” 第二百章 杀手锏 清兵退去了,东西两个战场上硝烟散尽, 遍地的死尸,断头断脚,残肢断臂,鲜血让生命在这一刻显的那般的廉价。 更别提那些被摧残的盾车和到处丢弃的清军兵器旗号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叫人惊心。 两面战场,清军前后共投入了近四千人。 八成以上都是绿旗兵,剩下的才是八旗兵丁,而且里头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蒙军旗。 战斗中八旗兵丁也有一定的死伤,然而他们出众的射术也换来了不少秦朗军的伤亡,虽然这比例很叫所有的八旗贵胄都心疼的要死。 秦朗军一线战兵尽数披甲,可炮手总不能也穿甲衣的,防备薄弱的秦朗军炮手,于是就成了射术精准的八旗兵们的射杀对象。 光是沈应明身边就倒下了两个。 但八旗兵死伤的更多不是吗? 多铎最终选择了撤兵,结束了这次战斗,不是因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因为前军都快死光了,而是他发现眼前的秦朗军真真就是个刺猬,叫人无处下嘴。 火力异常强大,远中近之间的衔接毫无空隙。 想要光凭人多去冲垮他们,怕是秦兵的营盘还没冲垮,绿旗兵们就先蹦起来造反了。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腥红的血触目惊心,从人体内流出的鲜血甚至都在低洼处聚成了血泊。一些还没死去的清军伤员,厉声嚎叫,到处挣扎爬动着,那或许都不是在求救命,而更多是为了减少那无法忍受的痛苦。 看看后头的军兵,一个个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恐惧,前军这三次冲锋,已然沉重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这个时候再强令进军,那就太伤军心了。 “十王……”谭泰看向多铎。 当初他和何洛会,还有孔有德和豪格在津门遇到的事情,就是眼下这一幕的重演。 只不过眼下的战场横面更大,远不是当初那一个小营垒可比。 “只要把镜山明军看劳实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多铎现在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就是那一阵阵的硝烟和密密麻麻的枪炮声,然后就是大片清军如割草一般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模样。 他自己都觉得这么打没谱不靠谱,那还打个屁啊。 而豪格那边的进展与自己这儿的一样,那边也不建议继续进攻,而认为夜里会是个好机会。 “派神射手上前,接着盾车掩护,射杀他们。主意要不断移动。” 随着清军的后撤,秦朗军阵中涌出不少人来,他们一边在整理清军死兵的遗体,另一边则在焚烧着阵前的盾车…… 多铎很乐意看到秦兵为他们清理前方被摧毁的盾车,那些东西太多了,不处理掉,他们后续的完好盾车也走不动的。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眼睁睁的看着秦兵把所有的盾车通通给烧掉。 秦朗松了口气,这撑住了第一拨,他心中可就有谱了。 秦朗军历来注重后勤,此次来徐州,上万军兵就匹配了上万民壮,携带了大量的军火物资。 不敢说能高强度作战三两个月,但就眼下这般烈度,秦朗自信是完全可以支撑十天半个月的。 而清军才多少人啊。 这般激烈的打上十天半个月,秦朗军就是没弹药了,鞑子也早垮了。 而少量清兵精锐进入到盾车里头,那也纯属正常。 须知道,盾车队伍后不远可就是清兵的炮队。为了保障炮队的安全,他们肯定不会彻底放弃盾车群的。 整整二三百辆盾车,哪怕因为火炮的轰击,让很多盾车中途停了下。但每一辆盾车就是一个掩体,从清军的角度来看,如此之掩体那肯定是越多越好的。 很快清军的后续行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又有不少盾车从清兵阵列里被推了出,同时不少民壮夫子也被驱使着背起土袋沙包,往盾车群这儿来。 所以,战斗远还没有结束。 清军以土袋沙包来加固炮兵阵地,同时还分出一些去填充一些个被炸毁的盾车。 但看这些个盾车的分布,它们并不阻挡后续盾车的道路,清军这是在拿它们做掩体。 清军的炮火不断的落下,矮墙外的冰甲被一块块的砸碎掉,时不时的还有几颗炮弹落入营垒。秦朗军炮火对之的反制效果非常差劲。 秦朗始终是‘默不作声’。他手中事实上并非没有反制的手段,后勤还藏着大批的火箭呢。 终明一朝,中国在火箭上可是绝对玩出了新花样。 比如一窝蜂、群鹰逐兔箭和神火飞鸦、火龙出水这些东东,从单兵到组群,从陆战到水战,那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不过这些个东西真的很多是名不符其实。 比如那神火飞鸦,放好了固然真能射出百十丈距离来,但风向稍微有点变异,甚至是发射时候摆放的角度有些不对,那玩意儿就能立马变成‘苍鹰折翅’。 俩膀子太太碍事了。 火龙出水也是一样,根本没必要搞个龙头,就用个尖头的圆筒子最好。省工省时又高效。 然后秦朗还试着给它身上增添俩小翅膀和尾翼,性能总的来说比大型的窜天猴要好不少。 至少增添了飞翼和尾翼之后,这玩意儿不会飞着飞着突然来个180°大转弯,打起自己人来。 但最终他还是把飞翼给去掉了。 有了这玩意儿后准头不见提升,发射难度还会大增——无法用弹管,危险性也增加了不少,还是只有尾翼更棒! 当然,它的准头依旧是没救的。 滑膛炮都比它们强出一百倍来。 但只要数量多,那终究是能建功立业的不是? 秦朗现在就有把握一举把对面的炮兵阵地给打掉,就来一次饱和式攻击,几百发火箭飞过去,瞎猫总能碰到死耗子。 但他更觉得这般做不值得。 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 对比鞑清的炮兵,秦朗更乐意把这些火箭一股脑的发到清军头上去,尤其是八旗兵。 比如面对鞑子的骑兵,火箭这玩意儿就太有性价比了。 如此的颤抖,枪来箭往,双方直打到了日暮天黑都还没歇下来。 秦朗始终保持着克制,因为他越来越有种感觉了,清兵似乎准备在夜里动手。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很多都有夜盲症,可清军那么多人马,总能选出一批不夜盲的人来。 若是借着夜色冲击秦朗军营寨,那还真有不小的威胁呢。 第二百零一章 今夜斩草除根 晚饭时候,诸将云集中军,大家神态都很轻松。今天白昼一战,秦朗军固然也有伤亡,可与清军的死伤相比,那是不值一提啊。 枪炮之下,清军优势兵力的集群冲锋,俨然就是送死来的。 这般下去,秦朗战前所言的——让清兵的血在大军营地前流光,完全可行。 秦朗也大声激励各将:“今日初战,清兵锐气己丧,只要我军牢牢守住阵地,不消几日,他们就会力竭气沉,战心斗志消亡怠尽。介时镜山的卢九德再领大军雷霆一击,数万清兵可一战而败,如此江淮暂可无忧也。” 就算丢掉的淮西大片土地很难全数收回来,淮扬之地却可以保留下来,而且明军在淮西还有凤阳、泗州两个支撑点,战局也不算彻底败坏掉。 这结果纵然不是最美,比之江淮之地尽失,或是只留下沿江寥寥几个据点死守,那已经是好到天上去了。 不管金陵对这样的战果满不满意,秦朗敢说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说,眼下的明清之战还是小打小闹,多铎清军的含鞑量纵然不弱,但归属依旧是一偏师,与其整个大局言依旧是一分战场。 人家鞑清的真正主力都屯驻在西北呢,什么时候关中问题解决了,十几万鞑子主力杀到长江边上,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关键时刻呢。 不提后话,只说眼下的战局,在一标人欢声笑语之后,秦朗命他们今夜各自整兵,以待夜战。 “公子放心。咱们军中一个有夜盲症的都没,就连随军的民壮也找不出几个夜里看不见的。”李猛拍着胸脯说着。 郁洲山岛上打一开始就吃得饱,后来随着条件的好转,更向吃得好转变了。 不说油水荤肉,只说海里捞起的海鱼,那一年四季就都没有断过。 郁洲山岛不缺盐,海里的鱼获捞上来,腌制风干,是眼下这个没有冷藏技术的年代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再不成就剁吧剁吧连头带尾的是腌制成肉酱。 反正吃的好,远远比眼下这个时代的明军要好的郁洲山人,那是真心找不出几个有夜盲症的。 “随军的青壮也要组织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做好充分的反制手段!” 战场上阵亡清军丢下的刀枪,还有民夫们本就握着的棍棒,轻轻松松的就能把他们武装起来。 甚至那些从清军身上剥下的破烂甲衣,稍加整理后也都配给了他们。 不需要去担心有人生乱,这些从郁洲山岛拉出来的民壮,对秦大驸马忠心着呢。 甚至很多人本身就是岛上新建的预备役中人。 秦朗军这边信心十足,而此时的清军大营中,却是气氛沉闷。 大片的清兵生起火堆,闷声不响的喝水,吃着干粮。 全没了此前在徐州城下时候的欢乐。 多铎的中军大帐中,各部清军将领悉数来到,不但包括他这里的,还有对面的豪格和北边的鳌拜,一群人悉数到场,却又个个不发一言。 前军的伤亡已经确切的统计出来了,真吓了众人一跳。 今日上午只一战,两边战场共阵亡绿旗三千人,满蒙汉八旗一百五十余人,后者可都是甲兵,不少都是精锐的白甲。这个伤亡真是太大了,绿旗再不值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怪不得各人心情恶劣一语不发。 多铎脸上没有表情,在攻打秦朗营地时他对伤亡就心中有谱了。 秦朗军因为时间的原因,阵地防御做的相当粗糙,只一堵矮墙,一道壕沟,今日的战斗完全就是凭硬实力在于清兵硬碰硬磕。 可他们的枪炮火力实在太厉害了。“白天里的冲杀,大家都看到了。绿旗兵不成,我八旗健儿也一样不成。没人能顶得住秦兵枪炮。” “所以,我们只能夜战。” “拣选各部勇士,趁夜逼近敌营,突袭肉搏,凭借我八旗勇士之锐勇,如此方可败敌。” 多铎的话让所有人都点头称是,八旗兵对于自家重甲兵的肉搏能力是一百个有信心的。 “但秦兵不可能没有防备。” “兖州城下,还有更早的津门战场,秦兵都有夜间燃放烟花,照亮阵前的习惯。故而我军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利利的摸到秦兵眼皮底下是不可能的。想要跟打以往的明兵那样一击就彻底粉碎秦兵的抵抗,也是不可能的。” “细作此前传来的消息你们也都看过了,那位秦驸马在军民之中威望极高隆,故今夜肉搏亦不容半点轻心。各旗的白红巴牙喇兵,还有你们的噶布什贤兵。”这是在说八旗呢,“连同你们的家丁心腹。”这又是在对着汉将们说,“全都要拿出来。本王要攥成一只铁锤,一击就叫秦朗再无翻身之地。” 他目光严厉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此人为我大清之巨患,今夜就必要根除。” “喳!” 帐中所有人纷纷应道。 豪格略作沉思,起身后说道:“或许可以先派出一些绿旗兵作为试探,人数千人,看看秦兵的反应,也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我们东西两方大张旗鼓,而暗地里从南北两面夹攻!” 多铎赞许地点了点头,豪格的主意靠谱。尤其是从南面(黄河)发起攻势,随后就厉声喝道:“午后我大军便发起攻击,佯攻东西两面,以牵制秦兵兵力,实攻南北两翼,一定要给我拿下!” “所有人都需奋勇向前,有敢退缩者,无论官兵旗汉,本王定斩不饶!” 所以说鞑清的高层真不是没脑子的人。 看看这整个南下战事,都叫金陵闪了几次腰杆子了? 但奈何秦朗有bug呢。战争雷达上,清军的所有调动真的是再清晰不过了。 看着清兵的动向,秦朗就什么都知道了。 东西两面是佯攻,南北怕才是真杀招呢,尤其是南面。要不是他有战争雷达,靠着黄河的南面必然就是他精力投放最少的地方。 秦兵阵中灯火通明,大批的民壮正轻轻的把一箱箱标有危险字样的火箭箱抬到空地上,简单的发射架也立了起来,就是一个个大铁皮空筒。 这是防止火箭在点火的刹那忽然歪了偏了方向。 第二百零二章 上半夜和下半夜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不断,似乎整个秦朗军营地周边全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 清军趁着夜色向秦朗军阵地发起了佯攻。 是的,佯攻。 明明白白的佯攻! 一些个人又是打枪又是呐喊的,再配着清军的火炮,雷声搞得很大,但雨点却寥寥无几。 偏偏守军还要始终绷紧了精神,丝毫不敢放松。 如果守军再不能给骚扰部队以沉重打击,长久以往下来,那真的很伤士气的。 寒风虽然刺骨猛烈,却冲不散那阵阵刺鼻的硝烟,也就是血腥味淡了些。 秦朗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东西两边,而是看着长时间按兵不动的南北两面清兵,只能默默的等待下去了。 他的感觉告诉他,南北两面的威胁才是真的威胁。 但是军事雷达里可看不出两边的清军正裹着厚厚的皮衣,在寒风中就那么睡过去了。 从白山黑水里钻出来的鞑子,在没人堕落腐化之前,一个个还是很能吃苦的。 像现在这种顶着寒风的事儿,于他们看来那就根本不叫事。 在关外老家,他们浮冰卧雪是家常便饭。 江淮这里的冬天在秦朗看来是很冷很冷,但在这些关外来的鞑子看来,真不算什么。 所以他们听从上面的吩咐,留少部分人做哨兵警戒,大部分的人就三五成群的围靠一起,听着震耳的炮声安稳的睡了。 在下半夜他们会被叫醒,然后吃点肉干,喝几口酒暖暖身子,再来迎接战斗。 秦朗就这么一直等到大半夜,一直看着南北两面那动也不动的两片红点。 在此期间,清军和己军的炮声真心是没有消停过。 即使秦朗军这儿的火炮绝大部分都是装填了霰弹严阵以待,防止清兵冲进来,只有少量的火炮时不时的打上几响。 所以没有经历过如此磨练的人,怕是叫他们入睡都睡不着。 这跟有坚城在手的津门和兖州是完全的两码事。 清军方面激昂的战鼓声再次响起,然后又是大群清兵的震天哈杀声。 时不时的,清兵的利箭就从盾车群中射了过来,反而秦朗军的枪炮也把清军盾车打的啪啪响。 不管挡板上蒙的是不是有牛皮,反正是都没用。 在火枪和小炮的轰击下,没哪个盾车能保持完整无损的。 但不管如何,这一战下来秦朗却是真切认识到了盾车的威胁了。 针对清军的盾车,在开花弹迟迟无法应用到五斤炮、八斤炮这些长管火炮的情况下,秦朗能做的就只能是转变自己的思路。 前方无路可走,那就往后边推一推。 比如搞几个投石机,然后把石头换成火油之流? 还别说,这个注意秦朗是越想越觉得靠谱。 反正投石机是可以拆卸的么,甚至都能就地取材,粗暴制造,只要你不讲究寿命。 但它却能起到臼炮和长管火炮所无法企及的作用。 在一个较远的距离上,焚烧盾车,阻挠盾车的顺利向前。 一坛坛火油落地之后,便是没砸到盾车上,那也能燃起一片大火的。 这个做法除了有些耗费油料,除外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能把清军的盾车逼到百步开外,那盾车对于秦朗军的威胁都将会忽略不计。 …… “啪”的一声,张二虎扣动扳机,他手中的线膛枪喷出一道凌厉的火光,尾指头大的弹丸急射而出。 趁着烟花熄灭前的余晖,他又找到了一个目标。那个鞑兵正要举着弓箭发射,突然来的弹丸,宛如捅穿一张薄纸一样洞穿了他的甲衣。 那清兵弓箭手胸口激出一道长长的血箭,浑身力道斜出,手中已经拉满的弓箭立刻弹回,箭矢倒射出去了,可准头却是向着地面的。 张二虎暗暗欢呼一声,又杀了个鞑子,然后也不急着躲起来装填弹药,而是想要趁着余晖尽可能的寻找到下一个目标。 他这儿距离营地外的矮墙都还有二三十步呢,盾车里头的清兵弓手,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也射不到他这儿。 在这个位置上,对他唯一有威胁的是清军的火炮。 没能寻找到下一个目标,张二虎半点也不气馁,他就是睡不着才来这地儿玩两把的。转身缩回了掩体后,接着不远处篝火的光照,他熟练的从腰间弹药包里摸出了一发定装纸弹。 比起明军的鸟铳手,身上不但缠着火绳,还要背着药粉罐,以及装满弹子的皮袋来,秦朗军的火枪兵可简单多了。 定装纸筒弹药至少减轻了他们一半的负担。 而日久天长的训练下来,这一半被减轻的负担甚至都能转化为减省一半的装填时间,从而大大提升枪手们的射速。 不过再快的射速放在眼下这个环境也不顶用,黑夜对于枪炮的不利实在太重了。 所以别看双边枪炮往来的响动很大,实际上两边的死伤都很小的。 清兵不敢真冲到矮墙前,手榴弹和虎蹲炮不是白给的,都不用长管炮发威。 他们只敢摇旗呐喊,那样的火枪兵当然难以建功了。 而清兵射来的冷箭,很多也都被护蓬给挡了下。 张二虎熬了大半夜,最初的紧张是早就丢到九霄云天外了,他现在都有些发困了。 不知他一个人犯困,很多人都犯困。 拉紧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那即便枪炮呐喊声依旧不绝,该瞌睡的还是要瞌睡。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人在黎明时候警惕性是最松懈的。 都已经熬了一夜了,屁事没有,我还能不犯个困么? 所以清兵选择在下半夜动手,也已经熬了大半夜的秦朗笑了。 清兵动了,不是一个个的活动起来,而是开始集结了。 身材粗壮的鳌拜亲自带队,作为皇太极的心腹爱将,冲锋陷阵对于鳌拜来说是家常便饭,费英东的侄子有很多,他鳌拜能混出头来,成为镶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护军统领),成为八旗军事集团中的一方角色,那靠的就是勇猛。 披上棉甲,再套上锁子甲,然后是沉重的铁甲,三层重甲光是重量就有四五十斤,但是粗壮雄武的鳌拜毫不费力的便承担了起来。 所有人步行,在黑夜之中,一点点的向着亮着火光的秦兵营地摸去。 第二百零三章 梦幻武器 秦朗军营地的中心位置,一片灯火通明中,秦朗闭着的双眼猛地张开,向一旁的侍从吩咐道:“再派人问南北两面。” “是!” 身边立刻有人回答。 一直侯在左右的李猛、李轩父子,还有秦雄、张大虎、温元辉等人闻声纷纷把目光投来。 “秦雄!” “属下在!” “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 “是。” 秦雄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不耽搁他坚决执行命令。 “李猛李轩。” “在。” “亦去做好准备。” “是。” “张大虎,火箭营一级战备!” “是!” 除了温元辉这么个后勤总管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着,其他人是全都在行动。 哪怕不少人根本不明白因由,张大虎更是紧张的差点顺拐了,这可是他们火箭营头一次露面,只有李猛李轩父子‘清楚’,他们家的公子爷这是又通神了。 派人向南北两面打听消息,那肯定是有鞑子要摸过来了。 所以父子俩一个急忙去整顿在营中待命了大半夜的甲兵和丁壮,一共三千人左右,整兵和预备役的比例是1:2。 但击败你如此,这一千甲兵也是把营中所有的富裕肉搏兵几乎都抽调一空的结果。 李轩则是去带骑兵。 骑兵的人数是很少,可追亡逐北的时候,他们正用的上。谁叫秦朗军营地的北面是一片坦途? 而秦雄带领的秦朗亲卫部队,却是所有秦朗军中唯一披挂着铁甲具备一流拼刺能力的火枪兵。 他们会跟李轩部配合着追击北面的清军,李猛手下的三千人要追击南面的清军。 有战争雷达在,秦朗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叫人放信号弹通知他们撤回的。 营垒北面,披着黑色斗篷的清兵悄悄退了下去,离开烟花笼罩的范畴后,才敢起身向后奔跑。 “主子!” “怎么样?” 鳌拜两眼瞪得圆大,纵然是在黑夜里,狗熊一样粗壮的他也有着一股逼人的压迫力。 “秦兵并无松懈。” 可惜,鳌拜逼人的气势并没有给他带来好的消息,秦朗军的军纪军规不是说笑的。 但这时候的鳌拜也顾不上了,没松懈就没松懈吧,硬上就是了。 三十多名死兵人人都携带着药粉包。 这东西自从被鞑子学会了之后,用的就非常爽快。尤其是此前鳌拜带兵纵横归德徐州两地的时候,多少个县城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清兵用药粉包炸烂的城门,然后轻易拿下! 现在这些个药粉包就也是鳌拜的杀招。 无论是点燃后扔出去,还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携带药粉包进行自杀式攻击,那都是杀伤力极其巨大的。 虽然秦朗军大半夜了还没放松警惕,让鳌拜有些吃惊意外。 可是没关系。 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实力,相信自己能一举砸碎了对面。 南北两边的回话不出秦朗的意外,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对此秦朗倒也理解。 那么暗的环境下,只凭肉眼,的确很难发现零星的清兵探子。 “张大虎,所有发射架全都调到一里射程。” 秦朗不知道南北两面的清兵是怎么协调时间的,但从双方的行动来看,时间相差无几。 估计与东西两边的清军有关系。 而且在此之前,东西两面的清军已经毫不遮掩的摆出了打道回府的样子。 …… 秦朗不去管多铎豪格此时此刻正多么期待的望着南北两面,自己是很轻松很轻松的。 甚至都哼起了歌来。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没办法,不是喀秋莎太印象深刻太美妙了,而是在他的面前,那些个铁皮筒连在一起的简单发射架上,在一枚枚火箭被装填完毕,正准备发射的情况下,他想着那即将开始的‘呜呜’声,脑子里实在想不出别的歌曲了。 在郁洲山岛的炮场上,十支火箭的覆盖面积几乎达到一两亩地大小!因为准头太差太扩散了,就跟霰弹一样,偏偏又没有霰弹的数量,即便会爆炸,黑火药的威力又能有多大?实际上的覆盖面也很有限。 不过这点没关系,覆盖面有限不是杀伤力小,事实上火箭的杀伤效果还挺惊人的——落点周边一丈距离内的猪羊几乎都被杀死了,只有很少一些幸存下来。 比臼炮打出的开花弹给力多了。 而且射程远啊。 即使其准头不足,弹着点太过于扩散的问题,也完全可以用密度去有效的弥补之。 “如果这下面是一只军队,而射出去的火箭也不是少少的十支,而是几百支上千支……” 当时所有的人全都一片兴奋。眼下这个时代的军队作战,不管东西方可都是以密集阵形为主。如果在实战中,火箭如果能隔着三五里就准确把火力倾泻到敌军头上的话,光是来一次饱和炮击,一次用上三五百发火箭,恐怕就能报销掉敌人上千人! 那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火箭,也俨然就是一款梦幻般的武器。 可惜,即便秦朗手中的火箭比起窜天猴二踢脚来更胜一筹,已经有了固定翼了,但它们最大的缺陷依旧是打面不打点,准头严重不足。 还隔着三五里去打击别人?你能隔着一里,把火箭射准了就是万幸。 而且黑药粉的爆炸威力实在有限。 还有就是,老式的竹筒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想要进一步提升火箭的性能,把之外壳换成金属会更好一些。 因为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即便你火绳制作的再优良,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甚至连百无一失都无法做到。 火箭的爆炸时间很难确定,再加上火箭这东西的精准度太差了,用它去攻击敌人的营垒,很容易就撞到一些目标之外的东西。 如果是竹筒,那后果除了破开破碎别无第二个可能,所以这个时候铁质弹体会更加出色一些。 虽然这会一定程度上增加火箭的成本和射程。 当‘呜呜’的焰火喷射声响亮营地的时候,秦朗觉得徐州这一战,将来一定会被铭记在这个时空的史书上的。 他掀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不是吗? 火箭的出现,绝对会让当今混乱的天下变得更加难以预测的。 因为这东西的制作太简单了。 秦朗一旦使用,那很难不会流传到外界去。 到时候难道就只有明军会用吗? 多尔衮就是傻逼吗? 而且就南明那一团糟糕的兵工体系和吏治问题,火箭这东西日后对谁更有利还真很难说。 当然,要说对谁家最为不利,李自成和张献忠肯定要跳出来争一个老大老二。 因为这两位都没有自我的兵工体系。 南明的兵工体系再差劲,那好歹也有着章程章法的,李张两位可是连个章程章法都没的。 第二百零四章 神威天降 秦朗军身边可不是只有他这儿的人,卢九德人是去了镜山,但他还是留了眼下在秦朗这儿的。 更不要说随从的锦衣卫了。 这时候这班人也都在边上,他们可是从头到尾看了个透透彻彻。 从温元辉叫人小心翼翼的把火箭箱子一一抬出来,把一根根细长的管子装进一个更粗些又十个十个的连在一起的铁管后,他们就知道这东西必是今晚上驸马爷的重要依仗。 “有点像火龙出水!” “对,是像火龙出水。但比火龙出水更大。不过没火龙出水精巧!” “杀人的东西还要屁的精巧啊。搞那些没用的东西,除了费钱费工外,鸟用都没。” 几个人小声不断,褒贬议论的同时,一个个也都在寻找着藏身之地,以免得这东西飞回来的时候好供躲藏。 明军的火龙出水也好,神火飞鸦也罢,全都出现过自己炸自己的精彩画面。其中又以神火飞鸦最不靠谱。 所以那么多火器,在陆地上,除了震天雷偶尔还能用一用外,其他的就都是废品了。 而当秦朗军的手榴弹面世后,金陵工部已经开始着手仿制了。 ——那不就是缩小版的震天雷万人敌么。 然后这些人就在边上足足等了大半夜,说真的他们都瞌睡了。 尤其是东西两面的清兵折腾了那么久后要打道回府时,这些人真就觉得今晚就过去了呢。 哪知道鞑子退了还不到一刻钟,驸马爷又精神抖擞了。 从秦朗一连串的命令中可以看出,那应该是他绝对南北两边会有鞑子来偷袭? 卢九德留下的几个太监全都是跟着他在凤阳督军时的人,有着一定的经验,哪怕只是道听途说呢,那也是战争经验。 更别说锦衣卫中也藏蟒卧猫呢,几个人自然能分辨的出秦朗的用意。 虽然都没有说什么,但一个个却都觉得不靠谱。 明明南北两面都没半点声响,而且职守的军兵也没有发现不对。 跟着秦朗军这阵子,他们算是了解了秦朗军的军规军纪有多么森严了。啥都不用说,光是这军规军纪,人家的战斗力就不会差了。 然后眼睛里全都透着怀疑的几个人就瞬间被‘呜呜’声给惊呆了。 那是一种完全突破了他们大脑天际的场面。 先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呜呜”之声,即使塞住了耳朵依旧感到惊心动魄。 然后一道道橘红的火焰喷射,一枚枚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宛若流星一般在黑色的天空中划过,几乎所有人都为在空中飞舞的那一条条绚丽火焰所倾倒。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爆炸声,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雷池。身下的大地都在颤动着,南北两个方面的天空都被爆炸的烈焰给染红。 虽然大家都看不见,却谁都能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副相同的画面——残肢断臂,鞑子们的惨叫声连连中,无数烟尘腾上天空,宛若天崩地裂。 “真是漂亮啊……,看多少次都看不厌!” 秦朗发出了这样的赞叹,这是跟前世他看到的那些焰火盛宴全然不同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几乎所有的秦朗军将士都没有看见过火箭发射的场景。此刻他们一个个望着天空,似乎天上依旧有一道道火箭尾焰划过的轨迹,以至于很多很多的人都傻乎乎张大嘴巴,连被吹了一嘴土沙都没觉察。 这就是火箭的力量! 它所给人带来的震撼与恐惧,根本就不是一般火炮和爆炸所能媲美的。 骤然遭遇打击,尤其是今天这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那就算没有直接打到人,光是如此威势,也足以令世间任何一支军队瞬间崩溃。 这是神威天降,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 张大虎激动的面色通红,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他们火箭营这第一炮打响啦? 秦雄重重的叹了一声,脸上满是复杂。 完蛋啦,完蛋啦。 这功夫今后还有屁的用场啊? 以后要都这么打仗,还要鸟的肉搏兵啊? 谁家的人马经得起这么轰啊? 你人再多又如何? 我一千发不成就来一万发,鞑子再多也要完蛋啊。就是那朱明也要完蛋,高杰、金声桓、黄得功都算个屁,左良玉也是个屁,纵然他养兵百万,又禁的起这么轰几下子啊? 除非你能一窝蜂的冲到近前来。 可是秦朗军的枪炮就是摆设吗? 到时候往前冲是找死,不往前冲是等死。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公子爷? 秦大个子在刺刀肉搏和排枪齐射上,本是更倾向欲肉搏的。 他认为秦朗的中军位列大军之中,能用得到他们警卫营的时候,肯定是大军已经败了的时候,那时候还要屁的排枪齐射啊?操刀子杀出一条血路才是正点。 可现在他觉得抽空多练练排枪也没错。毕竟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警卫营不是? 鳌拜非常好运的躲过了这一劫,可他整个人这时候都嗡嗡的啥也听不清,眼睛也看不到什么,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本就是夜里,这下就黑了。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大声的吆喝着叫喝着。 秦朗军这里则是半点耽搁也没有,立刻下令吹号,南北两面的反击开始了。 南面的攻势由李猛负责,结果号令一下,他发现两千预备役冲的比一千正兵还要快。 那一是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肾上腺暴增,二就是预备役到底只是预备役,不但训练上差了一些,所以他们的组织更加零散,没有冲出几步,队形就散开了,变三五成群的一小撮。 而正兵呢,以班为基础建制,是绝对不能散开的。 这人数一多,黑灯瞎火的就是有火把照明,那速度也相应的慢了一些。 再就是预备役身上轻便啊。 不少人都只披着破烂的披甲和棉甲,那比铁甲轻了至少二十斤呢。 李猛也难约束的住他们。 就跟北面的李轩部一样,骑兵们一撒出去,那就是跃马扬鞭,一个个疯了一样慌着去痛打落水狗呢。 第二百零五章 报捷 新春佳节,金陵本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如今江淮的战局未定,就如同一口悬在头顶的大刀,城内的上到天子达官贵人,下到商贾市井小民,是谁也没心情去想着过节。 天气依旧寒冷,但却是有别于燕京的阴冷潮寒。没有那么多的大雪,风也小了不少,天空湛蓝幽深,仿佛一块最是纯净无瑕的青玉。 时已过午,金陵城的政治核心守备府中照例是一片寂静——近来皇帝已经连续好些日子睡卧不宁了,脾气实在有点小暴躁,这守备府中就没谁敢大声一点的了。 不管是内侍还是宫女,最近日子都实在过于辛苦。 而刚刚皇帝已经进暖阁小憩,那甭管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每到这时候,所有人就全被要求噤声的,不得有任何噪杂之音。 别说是人,就是后宫诸妃和皇子皇女,也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动静。 整个守备府里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但今天却又有些不同,守备府前庭,正有一人匆匆越过前堂,直直的向着后院赶来。 按规矩,外臣是绝不能进入后院的,但现在不是特殊时刻么。 燕京都给丢了,一些不必要的规矩还是变了。 而且此人身份特殊,门口守卫的大汉将军们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连问都没人敢问一声。因为这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骆养性脚步急促,可落脚声却一下子变得轻柔了起来,行动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何不知道眼下守备府的‘规矩’? 要不是他手里的军情急报实在太过重要,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打死骆养性他也不会挑这个时间点来寻皇帝的。 “骆大人来的好匆忙,可是外头有什么喜报了?” 王承恩穿着穿着一身大红团花圆领袍,笑吟吟的问着。 新年了么,要穿的喜庆一些。 骆养性当然知道这个白面圆脸胖太监的份量,当即满脸堆笑,拱手行礼道: “王公公大喜啊,托陛下的洪福,前线军报传回,驸马爷孤军于在徐州黄河岸畔大败清军主力,毙杀万人,斩首小五千级,内里少说有上千真鞑,还都是鞑虏最为精锐的白甲兵。实在是一场大捷啊。” 骆养性收到信报后都震惊了。 根本没想到那位秦大驸马爷这般的有勇,孤军单挑清军主力,还成了赢了,这真太厉害了。 看随军锦衣卫的言语,那简直把秦大驸马爷和秦朗军给吹爆了。 前者是神机妙算,在最恰当的时候拿出了杀手锏,一举把鞑子的精锐白甲兵红甲兵等给当场重创。那可是上千人头啊。 随后大军掩杀,出击和收兵时机都是敲到巅峰。 尤其是南路军,李猛带人回到营地的时候,才一刻多钟,大片的清军火把就密密麻麻在黄河南岸显亮了来。 而秦朗军白日里还凭着犀利的枪炮,硬生生顶住了清军的猛攻,避敌数千。 小五千首级中有三千个脑袋都是那一阵里割下的。 看的骆养性都要敬为天人了。 王承恩的面容猛一下涨红了,血红血红。 他太清楚崇祯帝这阵子睡卧不宁的缘由了,这下子可就太好了。 王承恩对于军事没什么了解,可他也清楚秦朗这一胜的意义所在。都可以说,此战大挫清军之军心锐气,徐州几乎肯定能保住,一举把此前大半个淮西丢失的恶劣影响给抹消了个七七八八。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 当下再也顾不得守备府的禁忌了,带着骆养性就往里头走。 结果骆养性刚刚抬脚,身后就传来了王之心的声音。 “两位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我这脚程都追不上了。” 提督东厂太监,王之心也是现今崇祯身边有数的大太监,王承恩与之可没有过节,也不愿意接下过节,那是立马就停脚了。 骆养性却是一百个想要不停脚,但那就太坏规矩了。 王之心瞥了骆养性一眼,看到这位他心里何尝舒坦? 不过王承恩在呢,倒是很谦和的跟骆养性打了招呼。王承恩笑的更开怀了,他猜王之心此来必是关于徐州大捷:“可是徐州的战事?” “哥哥料的极是,正是徐州战事,驸马爷那可真是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一战大败清兵,斩首四五千级,叫江淮局势为之大变。” “咱家刚刚受到的急报,这正要去向皇爷贺喜呢。” “哈哈哈,那你们可就撞到一块了。都跟咱家来,等见到皇爷了,你们可要好好的让皇爷高兴高兴。这阵子皇爷夙兴夜寐,日以继夜的为朝政发愁,人都消瘦了……” 如果时间提前个三五十年,那时候厂卫还没有一蹶不振的时候,提督东厂的大太监比之锦衣卫明天再来也不是啥稀罕事。可现在时局不同了。 王承恩更没哪个闲心来压制锦衣卫,这事儿跟他有关系吗?他何苦来哉? 穿过几道门户,这守备府虽然远比不上紫禁城,但也不小的。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暖阁前,早隔着两道门呢他们便停止了交谈,脚步也放的极轻。即使稍后王承恩还要把皇帝叫起来。 暖阁本是守备府的偏房,原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堆些珍宝古玩而已,是韩赞周的藏宝房。 现在就成了崇祯帝私下里召见臣子,以及中间小憩的地方了。 偌大的空间被隔扇隔开,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就是崇祯帝见人的地方,后头是他歇脚床榻。 因为墙上开有大窗,透光性很好,整座建筑极其的通透敞亮,所以崇祯把自己的小办公室设在这里。 崇祯帝哪里睡的着午觉啊。 不过是闭着眼睛假寐。 王承恩被小太监叫了出去,他是知道的。所以王承恩一行人一到,他也就清楚了。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王承恩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来叫自己,这当然就是十万火急的事儿了。 那么现在的大明朝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呢? “徐州!” 崇祯帝立刻想到了两个字。 第二百零六章 财神秦,七杀张,破军李,还有贪狼多 暖阁里的布置很俭朴,崇祯可不愿意把银子花在这地方。 而且一应的座椅家具的油漆漆色都是浅色,而非这个时代常用的大红,连同墙壁饰面也都是类似的色调。 从燕京仓皇而逃的崇祯帝,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做到勾践卧薪尝胆那个份上,可装饰出一间与此前的环境迥然不同的屋子,以此来警告自己勿忘前耻,那还是可以的。 这就使得暖阁的整体环境与此次的审美标准截然不同。 此时在通往里间的门口处站着两个小太监,见到王承恩过来连忙躬身行礼。王太监摆了摆手,作了个手势询问屋内人是否起身?在得到否定的回应后便一声不吭的走到门口跪了下来,可还没说话呢,崇祯帝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可是徐州奏报?” “皇爷圣明,徐州的战事。” 崇祯帝的心脏瞬间有了一刹那的停止,本来他心里就想到了徐州,只是还抱着一丝其他希望,现在王承恩的话可是把最后的希望也给碾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微微颤动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可是败了?” 崇祯帝就没想过打赢,因为秦朗这才离京几天啊。估计现在秦朗才领兵抵到徐州,难道他是神仙不成,人刚到就能打败鞑子了? 王承恩更心疼崇祯了,看看那一场场败仗把皇爷都激成什么样子了?那些个蠢货通通该死。 然后这个白胖太监以与其体型决不相称的灵活动作接连向崇祯磕了几个响头: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驸马爷在徐州打了一场大胜仗,徐州大捷——真正的大捷!” 这可不是那种大战许多日却只砍了几十颗首级报功的大捷了,这是一战斩首四五千级,毙伤清兵上万,重创其主力的大捷。 崇祯帝冰冻一样的脸色瞬间破裂,“赢啦?” 徐州大捷的消息很快就露布全城,非但如此,连一些个小细节都迅速的传扬了开来。 天子脚下么,小民们尤其爱热议朝政,对江山对天下评头论足,这似乎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一种习性。 金陵城亦是如此,各种小道消息,转眼就满天飞了。 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有权的没权的,见面之后你不就此事聊上两句,都显得你没见识。 然后很快的这些流言就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读书人当官的称赞秦朗军的战力强悍,秦朗妙算再胸,打仗有功,然后引申来的就是关于火器的谈论。 这是有点旧事重提的意思。 当初徐启光、孙元化等人就主张火器化,用西方传来的枪炮武装部队,结果大明耗费无数财力物力组建起的齐鲁兵马,却因为吴桥兵变,不但没能帮大明一把,反而重重的给了大明一刀。 孙元化论罪处斩,本就年长的徐光启也黯然而逝。 所谓的火器化和新军就此划上了句号。 现在不少人就重新把主意打到了火器上了。 但与秦朗知道历史发展的进程不同,眼下的这些人,更多的是对明军的肉搏能力不抱希望了,然后才觉得火器或许可行。 秦朗军在他们的言辞中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呢。 再有一些人则提到了钱粮。 秦朗军在徐州是打的极好,但黄得功不也守住了凤阳了吗? 钱粮供给相对充足的南都京营士卒,正面击退了清军和刘良佐叛军的进犯,在战斗中表现的很不错。 如果徐州那边能把清军的主力给彻底拖住,黄得功都可以小心运筹着,看能不能击败刘良佐,收复淮西了。 所以说这一派人的论调是钱粮才是关键。 朝廷财力充沛,军兵供给充足,这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这些人引论来的观点是——整理税赋。 读书人和当官的主要都是这两种观点,内中夹杂着多少私人利益,党派利益,那都不需要去言语的。 谁不知道徐光启和孙元化都是东林党人啊? 谁不知道整理赋税的关键是田税和商税啊,而田税商税的背后又都是东林党? 这引论当今的热点来攻击自己的政敌,或是为自身谋福利,不都是读书人的拿手好戏吗? 所以还是民间的议论声更加有趣。 比如谁清兵属水,大明属火,水是能克火,可只要火盛了那一样能克水。而秦大驸马爷的枪炮和已经被众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火龙飞天,那可不都是属火么? 这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是的,秦朗这里的火箭在金陵百姓的口中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威风的名字——火龙飞天。 就是那垂髫小儿都能知道秦大驸马爷请来火德星君助阵,然后火龙降世,清兵全化作了灰灰。 而至于为什么秦大驸马爷能请来火德星君助阵,那不是因为他是大明的驸马爷,而是因为人家本就是财神爷降世。 徐州城内,当秦朗接到刘昀送来的消息后,是笑的哈哈直乐。 财神爷,火德星君,还有清妖——老奴是癞蛤蟆成精,属水,就是要坏大明江山的,而李自成张献忠和多尔衮就也变成了贪狼破军七杀。 刘昀明显在这里头掺杂了不少私货,还有些对不上路数。但你别说,这效果挺好的么。 张献忠是七杀星,为搅乱世界之贼;李自成为破军星,为纵横天下之将;多尔衮就是贪狼星,为奸险诡诈之士。 乍然一看真的很匹配的。 连多尔衮明为摄政王,实则独掌大权,为鞑清的实皇帝这点都被讽刺到了。 七杀张和破军李可都是一方之主,多尔衮都走到这一步了,谁敢说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心思? 而同时还嘲讽了大明,因为按照神秘学原理,这三种人同时出现,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所以反应极快的金陵小朝廷已经开始着手查探消息的来源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矛头指向秦朗,更多的是指向了顺治小皇帝。 贪狼星就是贪狼星,一辈子也成不了紫微星么。 而现在七杀张和破军李,还有贪狼多都不成事,大明也要完蛋了,那最终得利的不就是紫禁城里的顺治小皇帝吗? 第二百零七章 真命天子 “这么说来,北边的那小鞑子岂不就是真龙天子了吗?” “那可不是。人家别看年纪小,运道可强着呢。你瞧瞧谁有他那样的好运气,刚被捧到宝座,鞑子就入关了,转眼就打下了半壁江山。” “而且那多尔衮年龄都三十好几了,还膝下无子。没儿子他簒鸟的位啊。江山他传给谁啊?” “呦,没儿子那可是大事。” “所以那小皇帝看着是个傀儡,实际上位置则还挺稳的,你说他运气不运气?” “是这么个理。” …… 刘昀送来的密信里附带了不少这种段子,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顺治,还非常有意识的去模糊满汉华夷之辩的问题。 秦朗看了都想要笑,这段子编排的都有点相声的味道了。不过它们也的的确确误导了锦衣卫和东厂。眼下这两拨人正疯了一样满城(金陵)的搜刮汉奸细作呢。 而作为一个公开自我存在的人,刘昀反倒无比安全。 “闹吧,好好地闹一闹。”秦朗把信凑到火烛上头,看着它们在火盆中染成了灰烬。他相信这些消息肯定会飞快的传到燕京城去的,最好多尔衮能想不开。 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多尔衮可没那么笨。 他是因为一力主导了鞑子的入关而声望剧增,但是声望是声望,根本利益是根本利益。 两黄旗的大臣中纵然有一些人被多尔衮拉拢了过去,可握着兵权的鳌拜等人,那都是小皇帝的铁杆死忠——支持顺治,支持皇太极的子嗣,那就是在支持两黄旗的根本利益,作为皇帝亲领的两旗人马,两黄旗有形的无形的可都有不少好处的。 入关之前是如此,入关之后更是如此,甚至还会更大上十倍百倍。 因为鞑清的蛋糕做大了么! 在入关之前,两黄旗被称为内二旗,皇帝的御前侍卫,宫廷侍卫,全都由这两旗选拔。入关后规矩也丝毫未变,只不过范畴从最初的两黄旗扩大到了上三旗,从上三旗子弟中选拔郎卫,负责宫廷内侍卫。其中优秀者,则日侍禁廷,供驱走,称御前侍卫,稍次者为乾清门侍卫。 虽然多了正白旗这个插足者,可这前程和出人头地的机会依旧比其他五旗要多,更别说还有地位尊崇的领侍卫内大臣,那也是由上三旗择选贵族充当。 (多尔衮入关后威望大增,便寻机对八旗进行改编,将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作为上三旗,其他的则为下五旗。要知道之前皇太极在的时候,豪格的正蓝旗才更为嫡系。可豪格被搞死后才两年多尔衮也暴毙身亡,实力雄厚的正白旗上下皆人心惶惶,顺治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顺势把正白旗收为己有了。横竖那时候的豪格早就死了,如是上三旗就正式取代了内二旗。) 所以两黄旗的人支持顺治,那可不纯粹是忠诚忠心,更是利益所在。 而只要多尔衮不能把两黄旗的利益放在两白旗的利益之上——正白旗是多尔衮的,镶白旗是他兄弟多铎的,多尔衮就永远也说不动两黄旗。 那他就也永远不能真正的坐上帝位。 鞑子不敢搞大火并的。 正白旗实力强劲,镶白旗也是多尔衮的心腹,就连两红旗也是支持多尔衮的,可两黄旗正蓝旗实力也一样强劲。 鞑清本来人的数量就少,八旗兵死伤个几百人都能叫多尔衮等心疼,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火并,还是皇位争夺,那又要死多少人啊? 他们杀的可不止是政敌,还是鞑清的根基。 这点上原时空的太平军就没有搞懂,几场内部的政治斗争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那可都是他们自家的骨干精华啊。 所以,在鞑清那里,无论是多尔衮还是其他的人,政治斗争再是你死我活,那也仅限于高层。所谓的大清洗也都只是针对高层,也只能针对高层。 这些道理不管是《新闻报》还是《京报》,都曾做过长篇大论,以至于金陵城的军民,不少人本就以为顺治小皇帝的皇位挺牢靠的。 现在又爆出多尔衮这个摄政王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儿子,那还能不完犊子吗? 所以刘昀把消息放出来,很快的就在金陵起到了妙用。 还一点干系不沾,绝对没人会把秦朗视为怀疑对象的。 秦大驸马爷可是现今我大明的擎天玉柱。 …… “报!” 一起快马直奔高杰中军大帐。 “启禀总戎,清军一部约有万人数,满汉军步骑交杂,离开徐州,沿黄河岸西向,奔归德方向去了。” 高杰连日来尽是悠闲的脸上猛地一肃。 “奔归德去了?这鞑子可真不叫俺安生两日。” 之前秦朗军大发神威,孤军单挑清兵功成,光是人头都砍了不知道多少颗,尤其是那一具具穿着八旗甲胄的真鞑,可是叫高杰等人看了羡慕之余,更无不对那位驸马爷大感钦佩。 明清交战这么多年来,如此战例,怕都是仅此一例了。 军队么,地位高低,看的还是硬实力,是真正的战斗力。 现在秦朗军显露出了超凡的战斗力来,高杰等人对秦朗就自然的恭敬了起来。 一如当初关宁军入关平叛,那从上到下可都是傲视诸军。这就是因为关宁军厉害,战力强大。 高杰军的军纪很涣散,高杰本人更是性格桀骜,可现在看着那支打着‘秦’字大旗的人马来,也不自觉的收敛了极多。 但是在收敛了自我之后,高杰也是真心的轻松了极多。 他可没有投鞑的心思,所以乐得看到自己多出来一支战力强悍的人马来。 更乐得这一战打灭了清军的士气,如此不但徐州可保,怕是连归德都能稳的住呢。 这般的轻快日子刚刚才过了两天,河对岸的清兵就又生起幺蛾子了,你说他心里能爽吗? “总戎?” 李成栋、胡茂祯望着高杰,归德城里有邢夫人坐镇,李本深(高杰外甥)统兵,按理说并非不堪一击,但最终那儿的人马是战是走,这事儿还要高杰拍板。 但高杰一时间也难下决定。 “元伯怎么看?” 高杰把目光投降了李成栋身侧的一个年轻人。 “属下以为归德不值得守。” 第二百零八章 抱大腿,不丢人 李元胤,字元伯,南阳人。稍读书,少时为李成栋所掠,收为养子。 有这个身份,李元胤就已经入了高杰的眼了。更何况这家伙小时候多少读过些书,又历经了如此大变故,多年磨练下来,心计密赡,有器量,就更被高杰高看一眼了。 “总戎且看。” 李元胤手指在淮西地盘上一划,“此战清军兵锋固然已钝,然朝廷想要一举恢复淮西却是千难万难。以属下之见,朝廷当可保住凤阳泗州一线,再守住和州、滁州等地,遮蔽淮扬江南。” “如此这徐州位于江淮第一线,许还不打眼,可我军若是依旧驻于归德,则就必为清兵之眼中钉也。” 李元胤都不需要解说,只是把手顺着中原与淮西这么一比画,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归德府正夹在最当中,清兵谁都能忽略了,也忽略不了他去。 高杰连连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便再问李元胤,“我军既离归德,那又当去何处落脚?” “这就要看总戎您是想做左大帅,还是想做黄闯子了。” 高杰眼睛一眯,似乎有点感觉了。 “若是前者,总戎就只管往齐鲁去。虽是在第一线,但胜在天高皇帝远。”大明朝廷眼下在齐鲁的存在感那是相当弱的。但你又不能说他们没有! 而且胶东多地还都有秦朗军在经营,哪怕扛不住清军了,也能往胶东撤退。 “若是后者,总戎就可向朝廷主动请缨,南下淮西!”和州滁州这种关键要害,朝廷不可能把之给高杰,但安庆和庐州可也都是好地方啊。 眼下这战事,明军是很难一举恢复淮西,但清兵想要在淮西站稳,那也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的。 今后双方围绕着淮西之地,肯定有一番增多。 高杰部对上八旗兵是有些怯劲儿,但要是对上刘良佐来,那可没谁会害怕。 李元胤的一番分析很是到位,当即就叫高杰连声称赞,然后高杰毫不客气的选择了后者。 他没兴趣去做左良玉第二,那位左大帅现在都骑虎难下了,高杰可没兴趣再去品尝味道。而且机会也不大。 在见识了秦朗军的战斗力后,高杰真的清醒了很多。 那齐鲁虽不是秦朗军的地盘,可要局势真的颠覆了,那齐鲁的多支兵马里真正有能力抗住清军攻势的不还是只有秦朗军? 到时候齐鲁不是秦大驸马爷的地盘,也已经是秦家的地儿了。 而跑去齐鲁图啥? 所以还是淮西安稳。 这地儿是离皇帝近,但只要自己表现的本分,上头也不会断了他钱粮,这就可以了。 …… 秦朗这边。 清兵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中,那当然是知道有清兵往西北去了。 但他等了又等,也不见高杰来。 心里就嘀咕着,莫不是高杰认为归德坚固,万人清兵拿之不下? 结果第三天就有新消息传来,归德的高杰军弃城往东进兖州了。 这人倒也果决。 直接把经营了半年的地盘给丢了。 而清军也是胆大,占据了归德之后就立马夺取了开封,守在那里的李顺兵马早就跑河洛去了,几个当官的利索的投降了清军。 这些人脸皮都没有了,骨头更不剩半点。 李自成来了降李自成,鞑清来了降鞑清,羞死祖宗了都。 此前仓惶逃出睢州的徐定国抖着威风重新回到了归德府,而归德清兵的主力这个时候已经离开归德重新杀入了兖州了。 秦朗有点搞不明白多铎的意思了,“你们都说说,鞑子这是想干啥?” 才万把人就杀入了兖州,他们是能打下滋阳呢,还是能拿下益都(青州)? 他们怕是连鲁西北的榆园军都搞不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清军现在一窝蜂的全堆在徐州那也没什么用。 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占据徐州的可能了。 在徐州耗着也是耗着! 现在分出去万把人来,倒是把自我的利用率变得更高了。 眼下这战局,清军似乎已经无意再发起进攻了,而明军也不可能主动向清军发起攻势。 ——硬打,秦朗打倒是能打一打的,但他不想付出太大的伤亡啊。 没必要么。 反正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那年前还风起云涌的江淮战局,在进入崇祯十八年后一下子就变得平稳了。 刘良佐的主力合着博洛一部骑兵,在凤阳与黄得功对峙;多铎、豪格带领的清军主力在徐州与明军的主力对峙。 两个战场上都出现了相对稳固的僵持局面,一时间江淮都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 秦朗是看不出破解之法的,除非他愿意不顾一切的跟清军来一场大决战,不然这徐州的僵局是很难被打破的。 而黄得功与刘良佐军,两边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小规模厮杀不断,大的决战却看不到半点要爆发的印记。 刘良佐身边有博洛的三四千清军马队在,那对于黄得功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反正凤阳的僵局比之徐州似乎还要牢不可破。 “那就拖下去么。公子爷何必着急呢,咱们又不缺钱粮。现在改头疼的是清军,他们那么多人,每日的吃喝攀交可都是个天文数字呢。” 温元辉向秦朗谏言,他倒不觉得现在这么僵持下来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的运输线很通畅,明军又不缺吃的,那就跟清军对峙下去么。 那么多清军再加上刘良佐的人马,淮西几州府能有多大的本事,始终支撑着他们? 等清军粮草紧张了,那就该他们先想着变招了。 “嗯,这话言之有理。来喝酒,我敬你一杯。” “俺也来敬温管事一杯酒。” 金声桓在秦朗之后也起身敬了温元辉一杯酒,“你这些话可是消了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了。” 要不是知道温元辉的身份,尤其他还是温家的人,金声桓的态度会更恭敬一些。 这没事儿的时候,头上没有婆婆妈妈的管着,当然是好了。可有事了,你就又会知道有个可靠的靠山是多么幸运的事儿了。 金声桓在见识了那天的战果之后,心中就打定了一个注意,秦大驸马爷这大粗腿他搞定了。 第二百零九章 这才是一个开始 郁洲山岛西港区,第一批送回的将士遗骨终于回到家了,大队士兵严肃的列队相迎,周围得到通知的大片家属哭声一片,这次秦朗军的损失并不大,因为没有真的刀枪肉搏么,但到底还是牺牲了一些的。 留守的秦德、秦安、纪弘阳、温建阳、江哲等全都守在码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一具具尸体被运上码头。 别看他们态度严肃,可事实上内心中一个个却都是很轻松的。 这当然不是这些人没心没肺,或是丝毫不把秦朗军将士的生命当做一回事儿,而是因为眼下的伤亡数字远远小于他们之前的预计。 拢共才百多人的阵亡数量,在堪称辉煌的战果和战略意义面前,不值一提。 这回秦朗几乎抽调了岛上全部的现役力量,拉去徐州与数万清兵开片,那就是最乐观的预计,也是要付出两成的代价才可换取明军在徐州战场上的先手,换取明军在局面上压过清兵,保住了徐州城。 可事实却给所有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火箭的威力叫秦德直乐开了花,那简直是强无敌。 一波狂轰滥炸,直接瓦解了清军的攻势,取得了一个巨大的胜利! 事实上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郁洲山岛,整个海州都是一片欢呼雀跃。 从邳州到淮安,从淮安到扬州,这一刻江淮大地上谁不传扬秦大驸马爷的名声? 这再扎实不过的一战,不但让秦朗的声望地位有了提升,更关键的是叫所有人都真正的认识到了郁洲山人马的战斗力! 这可不是津门之战里的偷鸡取巧,也不是滋阳、司吾山那样的凭城固守,嗯,司吾山战斗在某种意义上也被归类进了这种战斗。可徐州之战却是截然不同! 清军兵围徐州,秦朗率军直入黄河岸畔,短短半日的时间立营都还未稳,清军大队人马就气势汹汹的杀来。 秦朗军能战而胜之,而且是以一万兵对战数倍清军的战而胜之,这要还不能体现出硬实力那硬实力还怎样能体现的出来啊? 可以说秦朗这一战把自己的地位打成了‘超然’。 如果说之前秦朗军的份量很重,但秦朗自身的能力还不能叫更多的人信服,毕竟眼光是眼光,能不能打仗则又是另外一码事。综合起来,他能压得过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之流,但绝对要弱黄得功这种悍将一筹。 可现在么,黄得功也要弱他徐大驸马爷一头了。 秦朗当夜是怎么先准备好兵马,又是多么恰到时间的叫人发射火箭,接着追杀时又是多么妙绝的收兵回营,那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就差给他头上打个‘神机妙算’的签了。 秦德等人转头就又凑到了一起,因为跟着这批阵亡将士尸骨一块送回来的还有秦朗的最新指令。而指令中所有的条例通通汇聚成四个字,那就是军需粮秣。 秦朗军的战斗力是建立在强悍的后勤补给上的。 虽然军中储备的弹药数量还很多,可火箭耗费却是极大,都全搞完了。 当日战后的这些天时间,秦朗军是日夜不停的向黄河对岸的清军大营发射火箭,不敢确定都能命中,甚至不敢确定火箭都能爆炸,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影响到清军多少士气不知道,但绝对绝的大涨了明军各部的士气。 可结果就是后勤储备的小两千枚火箭,迅速的快被消耗殆尽,必须补充了。 秦德等人一边安排军资运输,另一边还要处理阵亡将士的一应后事,好在后者都有规章制度,倒也好办。难得是前者! 不是郁洲山岛没有军资粮秣了,一群人而是在发愁怎么才能把东西尽快尽多的送过去。 郁洲山岛上的牲畜是很不少,可秦朗之前先就带去了七七八八,现在剩余的大型牲畜数量是真的有限,怎么算都也不够。 可牲畜不够那就只能用人力,如此车辆不但要配的更多,速度还会更慢,耗费也更大。 海州到徐州四百里路,若是全牲畜运输,加紧点,六天就能赶到。可要是用人力就…… 这是个大难题,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想不出解决办法。 然后第三个重要议题就是岛内的反间! 岛上陆军主力尽出,那自然就空虚了,那些个敌人岂能看不出机会? 而且郁洲山岛的敌人可还不止是鞑子。 秦安这些日子两眼一直盯着海州,因为他发现,不管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一些重要人物没人敢亲自上岛,一个个都在海州安了家。 比如他现在盯上的这个家伙,十七年初冬时候里从九江跑来的海州,明面上看跟鞑子是一丁点的关系也没有,反倒跟左良玉有点若有若无的联系。 因为这家伙从郁洲山岛上搞到的好东西,很多都送去了湖广。 可秦安却知道他是个汉奸,因为被他纳入眼睛里的几个家伙,全与之有过直接或间接的联系。那几个家伙可不是第一线的小虾米。 自从津门开打之后,鞑清对郁洲山岛的重视一下子就提上了来。虽然他们首先着眼的是登州,但很快手脚就伸到了郁洲山岛上。 只是没什么结果不说,还露出了痕迹,被秦安放长线钓大鱼,很是摸到了些东西。包括眼下这个海州城里的杨掌柜。 他们是什么成色,秦安心里清楚的很。 “鞑子刚在徐州吃了个大亏。丢了上千白甲兵红甲兵,别看着人不多,那可都是鞑子的精锐。现在这个杨掌柜突然动了起来,他们的目标虽然还没搞清楚,但初步可以断定是火箭。” 秦安这话说的似乎不够确定,但事实上他都已经敢断定那姓杨的目标了。 因为在此之前,姓杨的这波人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水泥秘方和兵工秘方的探索上,与其他几路更多是在搞破坏搞事情的家伙,行动作风上是截然不同。 现在要说他们没有盯上火箭,秦安一万个不相信。 “这才是一个开始。今后盯上火箭秘密的人还会源源不绝。”秦德对于秦安的一些事儿也知道的不多,他只有一个要求,“事情要做的干净利索。” “那么多猴子围了过来,总要杀支鸡会它们看看不是?” 第二百一十章 连死都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美事 秦安手下在郁洲山岛上有多个据点,比如西港区外不远,隔着估计都不到一里地,一片平坦的旷地上建起的大院,就是其中之一。 这片地盘真的是太空旷了,院子外头没有土包岗洼,更没有一草一木,院墙四角的岗哨能够把周边的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与这院子隔着不远地就有个居民点,那里的人一开始还不知道这里是干啥的,但久而久之的,就什么都明白了。然后立马就成了男女老少通通不敢涉足的禁地。 院落外头包了一堵高高的砖墙,隔绝了外界诸多的视线,实际上内里的建筑布局,与一般的五进院子区别不大。 不过院子里也是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连走廊都没有,一切都从简的不能再从简了。 不过在地表之下,一个个地牢的存在却无不表明作为一个秘密机关的尊严。 此刻的一处地牢,地面和四周照样都用木桩加固,几朵火焰闪动,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来,黑色的投影跟随着灯火的跳动不住的摇晃着。 任重一脸微笑,盯着地上的一个人平静的说道:“杨掌柜何苦如此?大家都是体面人,愿赌服输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毕竟你是汉人呐。”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汉人不当,偏要给鞑子当狗,但我更不认为你能顶得住这些个刑罚。知道上个待在这儿的人挨得是什么苦吗? 知道什么叫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么? 我没打他棍子,也没抽他鞭子,连烙铁都不去烙他。我就是用竹签子插进了他的手指甲盖缝里。” 任重说着猛地一捏杨老板的手指甲盖,自己浑身也打起了一个哆嗦,这不是他表演太浸入了,而是他想到了那股子味,自己也打寒颤的。 “手指甲盖啊,十指连心啊。你知道竹签子这东西扎进去是什么滋味吗?” “那个人比你更硬气。被抓了之后一声都不吭,我还以为他是条铁打的硬汉子呢。结果你知道他才被扎了几个指甲盖吗?” 杨掌柜被捏住手指甲盖的瞬间手也是猛地一抖,然后他身子是不发抖了,但心却颤抖个不停。 没办法! 竹签子插手指甲盖的刑罚太叫人发颤了。 虽然他没有经受过,可是只要想一想,那就忍不住胆寒啊。 那可比打棍子的威慑力强出太多了。 “不过啊,这刑罚太吵了。上次我扎了那家伙四根手指头,那叫声是个撕心裂肺啊。”任重一脸的不耐烦样。“太吵耳朵了。” “所以这回我给你换个花样,也是俺们这儿常用的招儿。叫贴加官。也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说真的,这法子比插手指甲盖更折磨人,我自己是怎么觉得的,不过它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它安静,非常非常的安静。” “你可能不信,不过没事,我这都准备好了。” 杨掌柜嘴里塞着核桃,虽然咬舌头死不了人,但也麻烦不是?头下脚上的躺在一块四十五度倾斜的板子上,手脚都被捆得牢牢实实。他听了任重的话,脸上竭力做出不屑和冷静的样子来,可眼睛里的愤怒、恐惧、惊骇却怎么也消不掉。 “来人,把这家伙的脑袋给摁住。” 身后立马有人蹲下来,用两个膝盖夹住杨掌柜的脑袋,不让他摇动,又有人将一块桑皮纸盖在他的脸上。杨掌柜的脸被盖住,眼不能见物,心中更加恐惧,不知道任重要做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 口中发出急促的呜呜声,浑身虽然被绑的死死地,可也倾尽全力的挣扎着。 可是一点都看不到任重脸上此刻显露的耻笑。 这种货色,那肯定是熬不过的。 任重一边摇头,一边接过木瓢,喝上一口,然后噗嗤一声,使劲一喷,噀出一阵细雾罩在桑皮纸上。 桑皮纸受潮发软是需要时间的,这个过程中,这种刑罚简直是屁用没有。 实际上更为简单的做法,是把水瓢里的水哗啦啦的全对准那张脸浇下去,而且不用桑皮纸这玩意儿,而是用更容易受潮吸水的棉布。 那是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叫受刑者感到呼吸艰难,以至于脖子上青筋暴涨的。 桑皮纸这东西则更多是种心理上的折磨。 让受刑者一点点明白这种刑罚的厉害之处,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受尽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 那自然就更容易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击溃敌人的意志了。 毕竟刑罚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怎么样的从对方口里掏出有用的东西来。 事实证明贴加官的效果绝对的是一级棒。 才三层桑皮纸,这杨掌柜的身体便就疯狂的抖动着,脖子上青筋暴起,脑袋疯狂的摆动,但就是无法脱离控制。 任重在旁边优哉游哉的说道:“这就是我家驸马最新发明的水刑,怎么样?这种活人要被憋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说完了他这才揭开了那三层桑皮纸,露出姓杨的那扭曲到极致的脸。 梁掌柜这时候双眼圆睁,拼命把头抬起一点,一边咳嗽,另一边又拼命的呼吸着空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一文不值的空气竟如此之香甜。 好半响才筋疲力尽的把头放回木板,两眼无神的盯着房顶,说道:“我招,我全招。” 任重一点都不奇怪。 他自己就试过一次这玩意儿,看着十分简单的手法,实则却特别残酷,与水中憋气完全不同。很短时间内就能让人有窒息感。 而更叫人崩溃的是,它一边能让受刑者感受到痛苦,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另一边却又有着一缕希望吊着你的生机。 很少有人能坚持上两次的,这就跟寻死过一次的人不愿意再死第二次一样。 显然这位杨掌柜也不会例外,任重让他恢复了一会。蹲下身来对杨掌柜道:“那你可就要想好了。如果胆敢有丝毫的隐瞒,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实话告诉你,能从这地方活着走出去的人是很少很少的。很多人都是招供后就死了的。” “而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明知道要死了还要招供吗?” “那就是因为那时候对他们言,连死都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美事儿。”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该到张扬的时候了 郁洲山岛上的建设一直都在进行。 截止到现在,岛上不但又开辟出了许多田亩,围绕着带上的河流也引出了许多的灌水渠,水渠旁边,大大小小的水车立在地头,这已然成了岛上的一景。 不过眼下这时候,一眼望不到头的田亩上可空无一人,大家更多的在忙活其他事。 要么是学习——学习文化知识是学习,学习各项各门技能也是学习。 要么是在厂子作坊里打杂,要么就是被组织起来训练。 当兵,在所有岛上青壮年眼中可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薪水高,福利高,地位也高。尤其厉害的是抚恤极其棒,棒的足以叫人后顾无忧,足以叫人豁出这条命去为秦大驸马效死。 大量的富余劳力在冬季时候涌入了造办厂和兵工体系。虽然很多人根本接触不到核心,只能做一些低技术含量的力气活。 秦德一点也没去管儿子是怎么杀鸡儆猴的,他老早就带着人去到了东港的工业区。 “老总管,这是军造局的第五分厂,主造长短火铳,现在正式职工是一百二十人,一线工人一百零三人,学徒工五十人,平时每月能造枪八百支,预计一个月后能再增长二百支。如果是加急加工的话,能做一千五百支上下。” “这产能提升了不少啊。” “是啊。红毛发来的水力轧辊机还是很有用的,一次压数块熟铁板,省了咱们不少的力气。” 金钱开道,对于眼下濠镜的葡萄牙来说,那真是没什么不可以买的。 哪怕卜加劳铸炮厂里没有的东西,葡萄牙人也绞尽脑汁的还原制造出来,然后送到郁洲山岛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以至于,郁洲山岛是疯狂的吸取欧洲机械技术上的鲜血,从最早的钻床,到后来的车床,再到炮筒镗床,再到其他诸多制造器械,只要红毛送来,郁洲山岛就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 而金钱的利益也刺激着葡萄牙人更加热衷向郁洲山岛输入各种机械器具。 直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利益循环。 澳门的葡萄牙商人赚了不少银子,可秦朗更加不会吃亏啊,银子的事儿对他来说还能算是事儿吗? “火枪咱们可不缺。现在主要是火箭的制造速度跟不上,我寻思着能不能抽调一些人去火箭厂帮忙?” “可那样的话保密就是个大问题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多精贵的东西。公子爷早就说过,火箭这东西保不住秘密。”毕竟只是一种放大版的二踢脚,最大的秘密只在于外观形体上——固定翼,那秘密实在很难守得住。 万幸火箭这玩意儿还有一个隐性的要点,那就是其威力与药粉的性能和品质戚戚相关。 不是秦德看不起大明,就大明那糟糕的吏治环境,他实在信不过官造火箭的品质。 里头别装上过半的沙子就是好的了。 若只是品质低劣的粗药粉,那好歹还能听一个响。 “那行,不担心保密问题的话,这个分厂至少能调去一半的人。”至少剩下的人能维持个月三百杆朝上的产量,岛上的军器储备和对外营销数量就不会出错。 秦德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就又给身后几个人说道:“我要没记错,军造局的几个分厂里头只有这第五分厂和第二分厂是专门造火枪的吧?年底统计时,第二分厂月产长短枪两千支,那时候第五分厂报的是月产长短枪六百支,现在增长到了八百支,估计二分厂也能提升一些。月产长短枪三千支以上,这个数量看着是不少了,但实际算算,可还不够多。 咱们不能只看眼下,要把目光方长远一些。公子爷现在都回来了,还能再进金陵二回不成?” 龙归大海,虎上山林,好不容易脱困,谁也不会傻到再二次去自投罗网吧? 秦德话说的并不明了,可他周边的这几个岛上的高层却谁都听得分明。 就跟丁进、李德森一样,郁洲山岛上很多很多的人对于金陵对于大明可都寒了心了。秦朗第一次去娶媳妇还情有可原,但人家金陵都不要郁洲山岛了,秦朗如若还执意再进金陵城第二回,他手下的这些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怕是会离心的。 “所以咱们郁洲山岛是到了大(招)张(兵)旗(买)鼓(马)的时候了。” “看看那鞑子,一出手就是大几万人,还有那刘良佐、高杰之流都纷纷拥兵数万,湖广的左良玉更是号称八十万,跟公子爷比他们算个屁啊?是公子爷没钱没粮吗?还是咱们郁洲山岛上没人?公子爷只是在克制!” 温建阳、江哲同纷纷点头,秦朗此前的兵力扩充看着很迅猛,实则真的很克制的。 要不然,现在岛上十万军都能有了。 “而且咱们也都看到了火枪兵的战斗力了。配上刺刀之后,就是肉搏能力也不能算差。” “所以下一步再扩军的时候,新军里怕十个中九个都会是火枪兵。” “如今岛上军器库里只有五千支滑膛枪,哪怕是两个分厂加足马力的干活,一年也才四万支,即使一支都不往外头卖,那也……” “不够!” “一年时间才四万支枪,这绝对不够,至少要翻倍!” 温建阳坚定的声音响起。 跟一生荣辱通通系于秦朗一人身上的秦德一样,温建阳也是把全部的筹码通通压上了秦朗的。 江哲以一种’这俩人疯了‘的眼神看着秦德和温建阳,真想使劲的把俩人摇晃摇晃,摇晃醒。你们知道四万支枪是什么概念吗?还要翻倍? 自己去问一问第三分厂一年下来究竟能打制多少把刺刀? 后者别看不起眼,活像是把细长的短剑,但强度韧性上要求极高,比刀枪甲衣的铁料材质要求高多了。 “老总管。刺刀全靠手工打制,就是有水利锻锤襄助,想要做出一把合格的刺刀也甚为不易。那东西的合格率比火枪都要低很多。”江哲虽然更多在负责农田水利,可级别上去了,涉略的就更广更多了。哪怕军工产业不归他管,但一些资料信息他还是能看到的。刺刀这东西的打造,眼下还只得靠熟练工匠,这一下就把产量给限制住了。 所以岛上即便已到了要张扬的时候了,那也没必要迈这么大的步子啊。 江哲担忧步子太大扯到蛋。 秦德却不以为然,“人不够了就继续招人。”岛上一是有人,二是有钱粮,再去疯狂扩张也也短不了炊。 何况有些事情江哲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只有他们父子,再加上李猛李轩爷俩能接触的秘密。 不过他细细看着眼前几个人,不管是温建阳、江哲,还是纪弘阳,还是刘杰,一个个都是已经下不了船的人啊。那就给他们透一点消息? 这个权利秦朗早就给他了,叫他在合适的时候多引导引导。只是之前秦朗一直没有脱离金陵,秦德保险起见,是谁也不敢透漏一丝风声。 可现在么…… 秦朗不但脱出牢笼了,还风风光光的在徐州力挽狂澜,声名远扬,这不正是大好时机吗? “你们的眼睛别只看江淮这一亩三分地,多往北面瞅瞅。齐鲁的局势可一点也没好转呐。鞑子主力都走了,青州也没能夺回济南,反被少量清兵打的灰头土脸,这朝廷宗室要都不行了,你们说谁还能撑起齐鲁的半边天来?除了咱们公子爷还有谁?” “到时候公子爷治下可就不仅仅是一个郁洲山岛,半个海州了……” 那可是半个齐鲁,甚至是大半个齐鲁。 跟鞑子在那么个要害地方对上了,你说秦朗要有多少兵才够用? 要知道登州的水师可一直是插在鞑子心口的一根刺,现在这根刺儿不但没被搞定,连心口的护心镜都被掀开了大半,你说鞑子能安定的了吗? 齐鲁距离京津可真的很近很近啊。 一想到秦朗军水陆合击对燕京的威胁,在场所有人就都不会觉得清兵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鞑子不在鲁东平原地带屯集重兵才会有怪! 而到那个时候了,秦朗还能指望谁来替自己分轻负担? 是大明啊还是大明啊? 他们靠不住的。 眼下的这几个人可都是聪明人,脑子转的都很快。秦德话音刚落,他们的大脑就迅速的转动起来,然后不费力气的就得出了‘岛上必须要扩军,必须要大扩军’这一结论。 而至于岛上大扩军,还有对齐鲁之地的图谋,会不会让金陵不安,让朝廷不安?呵呵了,左良玉都能做的事儿,他们家的公子爷凭什么不能做? 至于日后最终要怎么办,那也要先看看大明能不能走到最后啊? 何况天下之大又何止一个大明? 在与濠镜建立起较为密切的往来之后,《新闻报》上的海外奇事不但更加详实真实了,世界这个概念也越发清楚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纵然利玛窦早几十年前就已经献过世界地图,可那哪里是一般百姓可以接触的到的啊。 所以大家都知道‘天下’之外还有诸国,还有四方蛮夷。但那些国家那些蛮夷有多大,又在哪个方向上,大家可就都模糊的很。 新闻报的这些刊登可一下子擦亮了人们的双眼了。 海外都有如此广袤之地,而洋人们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开始漂洋过海的看世界了,蛮夷尚可为,他们又如何惧? 所以说在郁洲山岛高层人物的眼中,水军实力一直都在缓慢却又坚定的增长着的秦大驸马爷,那便是谋不成大事了,也还有远飙海外这一条退路可走呢。 既然都有退路了,而且一个个对大明又怀有不满,那他们还缩手缩脚个毛线? 一群人眼睛里全都绽放出了凶色,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么。 郁洲山岛眼下就是一个看起来很没有威胁,可实际上却武装到了骨子里的存在。 从武器装备到钱粮数量,再到数量多的不可思议的预备军兵,岛上真的是具备大扩军的一切条件。 众人话还没有说透,可隐约的又已经点名了什么,就一根打开了一个枷锁,到底是不一样了。 温建阳说话最为直接放肆:“必须要招人。打天下靠的是兵强马壮,武备上不出问题,公子爷就赢了一半。” 现在军工业一年小四万支长短枪的产量说真的真的很多了,因为岛上即便扩军也只多招入一两万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拉起十万大军。 现在的军功产业某种意义上已经够用了。 但是未雨绸缪,什么是未雨绸缪? 温建阳就不信郁洲山岛大爆兵的时候,金陵会一直都默默的看着,视而不见。 所以利用这个注定不可能长久存在的空隙时间,尽可能的增强自身的实力。 他不但要提议军工系统招人,更接着向秦德提议,趁现在与金陵矛盾还未触动的档口,尽可能的收购一切所需物资。 从酒肉到布匹,从百货到百工,只要有用的全都可以收购。 免得到时候金陵来添乱,那样一来,即便有的是人会把岛上所需的物品从江南源源不断的运到郁洲山岛来,价格也会大大提升的。 “岛上还有二百万两银子的资金储备,你就尽可能的拿来用吧,用完了再对我说。” 秦德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而二百万两银子这个巨大的数额,让在岛上已经见过了不少大手笔的温建阳也依旧为之眩目。 这可是储备资金,而不是日常所需的用度。 “百工百货是需要收购不假,但铁料东西更需要买。徐州遭此一劫,纵然各商户的实力仍在,但想要恢复生产,恢复到之前的产量,怕也要一阵时间。而咱们要扩军要扩充武备,那就离不开好铁料,尤其是队伍扩大之后,用铁的地方多了,耗费也更多了。 刀枪兵器、甲衣、刺刀、枪弹、炮弹,甚至是钻枪管的钻头,样样都是损耗品啊。” 江哲也开口说道,然后提出了一个意见,“学堂里那些年龄大的孩子,很多真不是学习的料。一个个的心都安不下来。既然如此,那何不就遂了他们愿?把他们全弄去技校去?” “然后技校与各工坊工厂充分结合,叫他们半工半读,边学习边实习。这也是人尽其才么。” “而那些学习认真,也愿意努力学习的大龄孩子,就可以叫他们继续上学,更好的来培养。” 在眼下的中国,教育资源从来都是宝贵匮乏的,白白浪费就太可惜了。 几个人站在一块短短时间里就捣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怕是周圈的其他人等是怎么也想不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战事再起 临淄县外浓烟冲天,数百清兵在城外的街巷中穿行,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昨天还一片安宁生活的当地百姓已经有不少变为了地上的尸体,一些房屋中传出女子大声的尖叫。 当上万清军进入兖州,以迅雷之势把近期因清军主力南下而喧闹起势的榆园军尽数赶回了数百里榆林之中,坐镇济南的李率泰和托便立刻秣兵历马来。 这次便是和托领兵,由商山出兵,连夜疾行五十里,正午前杀到了临淄县城下。 然后可不就是饿狼入羊群了? 根本就没接到消息的临淄县,面对这骤然而来的危机毫无应对之力。 和托拎着一口大刀,狞笑的看着临淄县城墙上那些颤颤巍巍的民勇,整个县城于他言就是一个门户大开的美娇娘,他想什么时候享用那就什么时候享用。 现在之所以还忍着不上,更多是为了看益都的“表态”! 临淄与益都近在咫尺,也不知道益都的明军会不会见死不救? 强大的骑兵优势让和托完全相信自己能掌控的了明军的所有动向,但凡益都的明军出城,他就会很快收到消息。 所以眼前的临淄更是他吊着益都的一个鱼饵,也是他和李率泰来试探益都明军的一个步骤。 之前的商山一战,似乎把益都明军给打怕了。 别说趁着清军主力尽去的机会猛攻济南府了,明军甚至连济南府一步都没迈过。 这在之前时候当然是大好事了。 李率泰、和托和续顺公沈志祥,豪格多铎南下后,清军留在齐鲁的人马就他们这三部分。 李率泰和托是三千人且都不到,沈志祥部亦不过三千左右,拢共六千人,既要看着滋阳,又要盯着榆园军,镇压半个兖州和东昌府之余还要镇压整个济南府,李率泰和和托即便人再自信,那也不希望益都的人马再过来掺和上一脚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 眼下清军有了上万人马支援,尤其是这上万清军还是含鞑量很高的清军,这个时候的李率泰和和托就再不希望看到益都的明军老老实实的待在青州不动弹了。 而是希望益都的两万明军能支棱起来。 比如眼下就是个让他们支棱的好机会,只要明军援军来了,他就会落荒而逃。 要一点点加强益都明军的信心,这样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所以和托才会在还没有拿下临淄县城的情况下,放任一半以上的人马去肆意的烧杀抢掠。 但这样的情形也正对生性凶残的和托胃口,此时的他立马在临淄城外,周围传来的惨叫哭喊声如仙乐一般动听。 临淄县城对此没有任何的防备,城头上只有的民勇数量也不少,同滚石、火油、万人敌这些守城器具也都有,但唯独没有坚决抵抗的意志。 知县在一阵麻爪之后,已经紧急召集青壮堵塞各个城门了。 这个时间点也是和托故意给临淄留出来的。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叫和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头到尾,益都城内就没有奔出过一兵一骑! “朱由棷是属耗子的不成?不,耗子他娘的都比他有胆。” 和托不说暴跳如雷吧,却也真气的够呛。 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臂,下令攻城。 既然益都城一兵不发,那他就给这些南蛮一个厉害瞧瞧。 和托身后只有三四百人,但鼓号一响,那些个正肆无忌惮的抢掠放纵的清兵们一个个就跟被牵着鼻子的老牛一样乖乖到位。 很多人甚至衣衫都不怎么整齐。 然而清军里严格的军令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纵放肆,什么时候又一定要乖乖听命。 “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响起,临淄县城的城门全被炸飞了开,露出了内里被堵死的城门洞。 和托也不觉得震惊。 他都故意给出这么久的时间了,南蛮子要连城门洞都没堵住,他们就真笨死了。 不过这又能顶的了什么事? 看看城头上那些个民勇的模样,和托就一万个不相信他们能顶得住一波强攻。 而在和托的身后,不管是八旗兵还是绿旗兵,早一个个眼睛发红。 这次出兵他们急行军数十里,那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虽然他们人人都骑的有马。 现在别人全都发了横财,还有白花花的娘们来舒服,就他们苦逼。 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现在主子终于发令要打城池了,那把县城打下来了,他们可不也一样能发横财一样能舒服了? 很快速的扎起了二十多副简单的长梯,和托把手一挥:“攻城!打下来,里头的钱粮娘们就全都是你们的。敢有退后者,死!” 简单粗暴的动员令数百八旗绿旗齐齐的发出兴奋的呐喊,随即蜂拥而上,一排排长梯在清军弓手的掩护下搭上了城头,而城上的民勇们在此之前就早被清军弓手射得不敢抬头了。 长梯顶端的铁钩牢牢挂住墙头,凶悍的清兵把刀咬在口中,攀着梯子蚁附而上。 城头丢下来稀稀落落的几块石头,当然也有万人敌,炸死炸死了少量清兵,可是很快就有数名凶悍的绿旗兵登上了城头,然后那段城墙上的民勇就一哄而散,继而溃势就蔓延至整面城墙,连堵塞城门洞的杂物砖石都没来得及搬开,大批的清兵就已经顺着长梯登上城墙,然后大呼小叫的冲入城内,一边挥刀砍杀所能看到的所有本地百姓,一边沿街一一破开店铺房门,翻箱倒柜的寻找一切财物,城中陷入一片大乱。 和托自己都带着包衣兵丁闯进了城内最有名的财主王家家里。 却是上次清军进兵青州的时候,这王家人事先前就跑了,跑了不说,还在清兵退出青州后立刻把之前伺候鞑子们最为舒服的杨家给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下了。 和托要为鞑清的忠民杨家人报仇不是? 哪怕那王家的主支很多人都已经搬入了益都了,但现在那大宅里也多少有些王家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作为临淄县排第一的大户,王家大宅所在区域显然也是临淄县的富人区,那全都是深宅大院。和托先让几十号清兵把路口一封,其余人分成十多股,用铁锤破门而入。 药粉可不是浪费在这里的。 几个卖力的包衣舞着铁锤上去使劲砸门,里面当然有人早用家具死死顶住,铁锤砸了几下已经将门板打破,透过缝隙可以能看到里面几张慌张的脸。 里面的人大声喊道:“各位爷高抬贵手,要什么价钱尽快开口,俺家老爷一定答应。” 和托哈哈大笑道:“本将军要你王家所有的银子和女人,却不要你答应,老子自己来取便是,给我砸。” 这王氏一族明显的站在了朱明这一边,和托可是再正宗不过的旗人,便是没有杨家的事,他又岂能放过王家人? 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在临淄县城内上演,无数的罪恶也同期开始,然后这一切的一切都湮没在了熊熊的烈火之中。 …… 二月初二,这是个好日子。 意味着冷冽的寒冬即将过去。 登莱巡抚官署,气质儒雅的登莱巡抚曾化龙拿着一封急信,正是衡王朱由棷连同避居益都的德王朱由栎和齐鲁迅速王国宾送来的一封求援信。 济南清军复寇青州,显然是因为援军的抵到让他们气焰重复嚣张来,所以益都向登莱求援了。 这可不是他们青州一地的事儿,清兵屠戮临淄,然后纵火焚城,这般的穷凶极恶,会把兵锋只限于青州一地吗? 如果益都顶不住清兵的攻势,他们势必要杀入登莱的。 所以此事登莱不能视而不见啊。 曾化龙看到信末尾的“齐心合力”几个字,手微微发起抖来,他虽然常跟人吹嘘自己很知兵,也的确在昔日登莱大乱时力挽狂澜,先孤身入敌营说服了贼首之一的李好贤,然后再以李好贤擒巨魁张大雅等十数人,斩首顽抗者千余级,解胶州之围。 但李好贤、张大雅那伙人跟眼下的鞑清可是全然的两码事。 近两年来登莱兵唯一历经的战阵还是此前的潍县之战。崇祯十五年末,清军再次南略,曾经分兵攻略登莱,潍县县令周亮工与典史王汝济率领全城军民严密防守,又有告老的户部尚书郭尚友、陕抚张尔忠等散尽家财招揽勇士,参政王瑉、主事胡振奇等倾力资助,再加上明面上增援的上千登莱军,潍县军民与清兵交锋对战了足三个月,熬到清军北返,潍县方才解围。 这一战把周亮工的名头给打响了,本来是要拔入京中重用的,可惜老李来的太快了,崇祯帝落跑金陵,周亮工也跟着跑了过来。 然后被崇祯帝又派回了登莱,任莱州知府。 因为莱州的前任知府跑路了。 周亮工到任后倒是立马就开始着手整军备武,可惜莱州财力有限,便是周亮工可着自己在当地的声望来筹措钱粮,数量也相当有限。 哪怕他背后有曾化龙的全力支持,可登莱本就不是什么钱粮阔绰之地。曾化龙的大力支持也相当有限。 以至于折腾到现在,莱州兵也才号称五千军。 但这五千莱州兵已然是曾化龙手下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了。 谁叫黄龙往南去了,登州水师名义上还是登州水师,实则那是秦朗的人马,包括交州浮山城。人家根本就不听登莱的命令。 现在青州忽的来求援了,就莱州那未经历过战事的几千号人,真的能顶用吗? 曾化龙想来想去,还是把主意打到了秦朗军身上。 首先这都二月了,冰雪快要消融了,这也就是说登州的水师又有了用武之地了。 而就眼下的青州战场上,青州水师中的中小战船,不但可以沿着小清河往内里杀去,遮蔽整个青州的北部区域,更完全可以顺着大清河往济南杀去,直接威胁清军后方。 当然,这般想倒是是远了些。 大清河小清河里能跑船,至少要等到二月下旬,甚至是三月初。 而现今才二月初二。中间还有一个月呢。 那么就是秦朗军的陆勇? 曾化龙转脸又琢磨了起秦朗军的陆军了。 登州的秦朗军是有一部分步兵的,但他们的任务更多是驻防登州水城。 就连交州的浮山城,兵马也都更多是预备兵(治安兵)。 曾化龙与其说琢磨秦朗军的正式步兵,倒不如说他把主意打到了浮山城的预备兵身上。 所以他思索一番,心中就有了盘算。一边传令给莱州的周亮工,及早做好准备,一边使人请来水城的安义飞。 安义飞本来只是个参将,但在津门之役后,直接挂上了副总兵衔,作为他副手的沈懋爵则接替了他的参将职位。 自从打津门撤回来后,安义飞已经闲了好几个月。 水城都上了冻,不说出海一趟要先使人砸冰开道,便是每天夜里也都要专门安排人捣冰冰。 要不然,次日一早起来,一尺以上后的冰层就已经把整个水城给封住了,一艘艘船只也全给冻在冰冰里不能动弹,那是很伤船体的。 几个月时间里,登州水师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人拉到海上操练,然后再沿着凿开冰层的水道回到水城泊地。 他真是有点无聊的紧。 知道这二月里气温已经暖和了一点了,他也依旧提不起神来。因为这距离他能骚扰北直隶沿海还有一段时间呢。 而且一个冬天过去了,不管是津门还是其他地方,也都已经变得有些不同了。 今年想要再复去岁时候的风光,那可没那么简单。 安义飞又隐隐的为此感到发愁,这个时候曾化龙突然使人来请,安义飞虽然困惑,不知道是何原因,但也应邀赴宴。 “出兵青州?” 安义飞嘴巴张的老大,这事儿能是他决定的吗?你与其来宴请我,不如早早的使人快马报去徐州战场。 “非是建制兵马,老夫只求一两千治安兵。” “浮山的?” “正是!” 据曾化龙所知,浮山城的治安兵权利完全掌握在安义飞本人手中。从理论上讲,只要安义飞答应了,那浮山城的人马就能出动。 “中丞见谅,此事干系重大,末将一时间不能决断。待我回去与人商议一二,若有决断,必立即相告……”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外天堂 在登州,安义飞能够商量的人只有沈懋爵。 后者作为沈廷扬的堂弟,实际上在秦朗军中是颇显另类的。 很多与明廷有联系的事,别人能插嘴能赞同,沈懋爵却需要避嫌。 这是一种无形中的默契。 并没有被显摆于所有人的眼前,更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双方却都很心知肚明。 所以看着安义飞,沈懋爵脸皮都是扭曲的。“老安啊,你这难为我吗?” “这有啥难为的?屋里又没其他人,我就让你分析分析,又不要你表态?”安义飞笑的有点小狡诈。 沈懋爵哭笑不得的点着安义飞,这还真是个避嫌的好法子。 “行,那我就姑且一说,听不听随你。” 沈懋爵脑子转了转,道:“这事儿咱们要分两个方面来看,先说公,先说出兵,一两千治安兵不算什么,但与登莱言却无疑是雪中送炭。曾化龙必对我等大感满意,少不得还要上书金陵。这对驸马爷都是甚为有利的。而具体的不利之处在于,一旦登莱局势危机,曾化龙必然还会再打上咱们的主意。” “那时候我们若依旧答应,则浮山城守卫将会锐减,危害重大。” “而若不答应,之前积累的好感尽数败坏不提,反更会为曾化龙、周亮工憎恨。” “再来说不出兵,那先就要得罪了曾化龙、周亮工,继而就也得罪了朝廷。金陵与驸马爷之间本就有些微妙,眼下驸马爷徐州报捷,声名大振,朝廷面上是称赞连连,实则怎么想的……” 沈懋爵咳咳了两声咽下了接下的话,但言语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安义飞连连点头,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现在咱们不出兵,很可能就会给朝廷一借口,或是说把本已经有的裂痕……别的更大。” 安义飞沉吟了半响,沈懋爵的这几句话一点都没涉及到战术战略,但只是如此就很难叫人做出决断了。 “然后咱们再说私。民间对我军印象如何,那是无需多言的,完全不在于这次出兵与否。可官就是官,不是所有人都跟海州的刘知州那么乖觉知趣的,在大明州府县各级衙门秩序还没有被彻底摧毁的情况下,我军很难真正做到取而代之。除非驸马爷要与金陵彻底撕破脸皮。” “那么要怎么才能在不跟金陵撕破脸皮的情况下,逐步夺取齐鲁夺取胶东的实权呢?我且以为眼下清军东进之举,至关重要。” 再接下去,有些话沈懋爵实在不好说了,比如说借刀杀人什么的。但沈懋爵不说这话,安义飞就想不到吗? 于是,思索了一番后安义飞答应出兵。 “周亮工,周亮工才是关键啊。” 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反客为主,莱州知府周亮工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这人在胶东的声望很高隆,两年前的潍县之战,九成九的名头都被他得去了。 所以只要有这个周亮工在,登莱的局面就不可能被当地军民完全把希望寄托在秦朗军的身上,这人就代表着登莱官府最后的希望。 但这人的成色具体如何,安义飞却又怎么都看不透。 两年前的潍县之战,说是对战三个月,实则这三个月中是有很大的水分的。 这不是说安义飞在有意的贬低周亮工,而是实事求是的说话。 他要真的对周亮工瞧不上眼,就不会把之当成一块很硬很硬的绊脚石了。 而是对周亮工的真实能力打上了问号。 从而就引出了一种可能——如果这次周亮工在潍县,乃至是青州,撑不住架儿了呢? 青州告急,登莱囤兵潍县这是第一步。毕竟这地方是登莱的西大门,是登莱整个官道的起点。 胶东的官道,北线是由潍县向东,沿途穿过昌邑、掖县(莱州府城)进入登州地界,然后过黄县抵到蓬莱,蓬莱就也是登州府的府城。 南线则是从潍县往东南方延伸,经高密抵到胶州。然后掉头向东,进入登州府,穿过莱阳县,进抵福山。 如果说登莱两府的官道是个长方形,那么到此,这个长方形的四个点就全都出来了。 西边是潍县和交州,东面是蓬莱和福山。 官道从蓬莱向南到福山,与南线官道交汇,然后再沿着半岛东部的海岸线向南延伸到宁海州。 这就是整个胶东半岛上的官道。 说真的,很简陋,连一些个县城都没有通通的串联到。 可即便如此它也是整个胶东最为重要的交通干道。 也是大部队行进必先追求的路线。 当年清军前后费时三个月都没能拿下潍县,这大大影响了其军对登莱两府的攻略。越过潍县向东的清军不是没有,却很难有大的收获。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而这就是潍县之战的意义。 现在潍县再度成为了焦点,那不是登莱兵屯驻潍县不动,便能让清兵却步登莱的。 清兵如果无论拿得下拿不下益都城,他们都会对潍县发起进攻的。 不提潍县的战略意义,单是大批的明军汇聚潍县,这本身对青州清军就是极大威胁。 如果周亮工有真才实学,面对这一局势,他保不定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呢。一两千治安兵固然重要,却也不是必须。 可要是他名不符其实,那给他一两千兵就更是无关大碍了。 反而会叫秦朗军落个好名声。 还有就是秦朗与金陵朝廷的裂痕,作为一个下属,安义飞实在承担不去‘离间’君臣的罪名。 他把自己想的一切通通写进了密信里,然后使人迅速飞报徐州。 在里头他甚至有些露骨的写到,即便要借刀杀人,潍县里头有了他们的人,那也比没人要更加的方便。 在关系到整个登莱局势的前提下,小小一个周亮工在安义飞眼中,着实是无关紧要的。 …… 周云深至今都有些不真实感,只觉得是人飘在云里雾里,沉不下去。 登州来消息,竟然是命他引两千治安兵赶赴潍县,这是不是有些荒诞啊? 他从投奔了秦朗军之后,可从没奢望过谋求兵权啊。 结果两千治安兵就这么的飞到了他手中。 真的是太不真实了。 当然,周云深也更加的感激肺腑。 这家这是真的拿他当自己人啊,要不怎么会把这种重任交给他呢? 光是这么个感悟就能叫周云深飘飘若仙。 …… 从浮山城赶往潍县,总路程三百里少了些,周云深带人六天就赶到了地儿。 队伍抵到时,莱州兵也不过才赶到了千把人。 为首的是登州镇总兵黄廕恩之侄黄国齐。 黄廕恩本是齐鲁的副总兵么,被刘泽清排挤的不成样子,便乖觉的退避三舍,上书告老了。 只不过人去官之后没有真的回老家洛阳,而是留在了济南。 等到崇祯帝跑路到登州时,就想起了黄廕恩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真老了,就下了一道旨意调他来登州任上。 虽然这登州镇早就是个空架子了。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率军南略,围攻济南时,账面上的六千登莱兵就全报销掉了。 黄廕恩到了登州之后,是什么事也干不了。 还是周亮工再回登莱,利用自己的名望和曾化龙的鼎力支持,多方筹措钱粮,才召集了三四千人马。这些人名义上可都是登州镇建制,黄廕恩非常知趣的撒手不管,而把自己的侄子黄国齐塞了进去。 周亮工自然无不应允,以至于黄国齐更上一步,直接坐上了参将位置。 潍县城外,黑压压的的难民围在秦朗军的营地按照着吩咐乖乖的排起队来,他们都在等待秦朗军的施粥,有很多难民甚至是从济南府一路逃过来的。 不少人本已经在青州落了脚了,可谁想再度复来的清军那么凶残,不少杀人越货,更一把火烧了临淄城,那穷凶极恶的模样真不知道吓傻了多少人。 于是很多的青州百姓,都纷纷往东逃来。 潍县只是他们的一个暂时落脚地,下一步他们还要去登州,或是去交州浮山。 后者在齐鲁境内的名气也不小呢,很多百姓都知道那里是秦朗军的一据点。 几十名治安兵架起大锅,在几个简易窝棚下熬粥,香气一出来,人群都骚动起来,上百名士兵站到人群边缘,维持着秩序。 几名军官也在人群中不住的走动着,他们语气柔和,态度可亲,没一点的架子,让难民们保持安定,很是最受难民尊敬。 因为这种形象的军官与他们记忆里的大明军官,那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赵应元(一百六十五、六十六两章,搞不清楚,怎么名字都弄错了?赵应元变成赵启元,再从赵启元变成了徐启元,实在很晕)一边走一边对难民们喊道:“大家都别挤,都别急,都有粥喝,俺们驸马爷早就说了,就是俺们自己没吃的也要你们有吃的,现在俺们的周统领已经去找城里的官儿们解决粮米问题了,一旦要来米粮,就立刻派人护送你们去浮山城,无论如何都要给大家找一条活路。” 如今的登莱两府,唯一能敞开了口子接受难民的地方就是浮山城。 因为那地方直接能连通郁洲山岛,来再多的难民也不用怕。 这都二月里了,冰雪都快消融了,海上的通道也即将恢复,浮山城怕个毛线啊。 一对带着两个孩子的小夫妻猛地跪到赵应元身旁,满脸感激的大喊着:“驸马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们一辈子都不敢忘啊。”说罢就一拉还有些发懵的俩儿子,“快磕头,给驸马爷磕头。” 这表情实在有点浮夸了。 可是放在眼下这个环境里头,难民们谁又会去分辨这点浮夸不浮夸呢? 而是想也不想就纷纷响应起,“驸马爷可救了俺们所有人了,这大恩大德,一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也不敢忘啊。” 齐鲁这些年历经了太多的乱搅了,这些人兵也见的多了,他们原本以为,只抢东西不杀人不女干淫的兵就算是好兵了,可这支秦大驸马爷手下的兵却完全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别说抢东西了,那就是连随意打骂人的都没有。 虽然不叫人喝生水,不叫人随地大小便这些条例很古怪,可人家一根毫毛不伤你的,也不拉民夫,而是设立粥棚施粥,你还想要啥啊? 说真的,从秦朗军的身上,这些难民才算自绝望中真正的看到一丝活的希望。 赵应元伸手让所有人安静,他性情上本就同情小民,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跟农民军通风报信而被王鳌永训斥,然后就此走人,投奔了李自成。 仇恨富贵权势之人,同情弱小寡民,这是刻进了赵应元骨子里的基因,所以他对于眼前的难民不知道有多么和蔼呢。 “大伙都听好了,俺们驸马爷手下的队伍,说话算话,只要有咱们自己吃的,就绝少不了你们吃的。” 难民们再是一片欢呼雀跃。 赵应元就趁机叫军中的教习教员之流开始宣讲起浮山城的好处来。 在那个地方你不缺吃的,不缺穿的,没人任意打骂你,更不会有人随随便便的欺辱人,只要你乖乖的遵守一些条例,就跟遵守朝廷的法度法规一样,你就能活的安居乐业。 这种说法哪怕有眼前的治安兵们做示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取信所有人,可是谁敢说难民们没有听在心里? 只要一遍遍的去重复,浮山城就很快会在他们心底里生根。 因为他们是难民,是生活没有着落,人也没有了根的难民。 而只要他们这些人来到了浮山城,感受到浮山城内的一切与宣讲的真心没啥不同,那认同感立马就会水涌一样卷来。 赵应元本身不就是这么的吗? 他最早也只是为寻一个活路,但很快的,整个人就被浮山城收拢到手中了。 就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一个如浮山城这般让人着迷的地方。 只要规规矩矩做事,就能吃得饱穿得暖,更可以成家立业,没有达官显贵的压迫,没有随随便便的欺辱,对于明末时候的百姓们言,浮山城就是一片天堂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变脸 香喷喷的杂粮肉粥让每一个难民脸上都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那对带头的小夫妻,一边喝着肉粥,一边想着今后的好日子,眼睛里全是美好。 他们可已经被上头给记住了,先天上就领先了其他人一步。到了那边岂还能没好日子过? …… 而同一时间的周云深也已经到了潍县的县衙。 现在潍县县令是此前的典史王汝济,身边还坐着参将黄国齐,还有还有举人郭知逊、胡振奇、张缙云等潍县贤达。 周云深装出一副惊讶状,“曾中丞的意思,打不打清军都要看末将自己的意思?” 黄国齐传来了上头的最新意思,就是让周云深领兵进入昌乐。那地方再往西四五十里就是青州府治益都了。 所以昌乐很适合作为潍县的一个前点,既能提前预知清军的动向,还能做出一番增援益都的架势来。 当然,更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周云深部与莱州兵尿不到一个壶里。 王汝济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秦朗军现在可是大名鼎鼎,徐州大捷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齐鲁。 但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就连他这种根基不稳的小官儿都能知道秦大驸马爷与金陵朝廷之间的隔阂。 想必这徐州大捷的消息传到金陵,满朝君臣在最初的欢喜过后就是深深的担忧了。 所以现在只把浮山的人马调到潍县来还不算完,把他们顶在最危险的地方,那几乎是登莱文武一致的决定。 “军情如火,却又变化莫测么。曾中丞远在登州,岂能及时知晓前线局势?届时昌乐是战是不战,是守是退,皆有千户一人定夺。” 王汝济话说的十分大气,但最终如何还不都是文人的一张嘴嘛? 毕竟浮山的人马不是登莱兵,你要他们明摆着去送死,人家才不会真去听命呢。倒不如把话说的漂亮一些,反正上禀金陵的奏折是由他们来主笔么。 周云深此次北上,他的第一要务就是保存自身实力。本就没打算跟清军去拼命,为登莱兵火中取栗,可任他怎么去想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大权利。 一时间内心里是真有些迟疑了。 黄国齐没有去看周云深,一个早就被时代淘汰的卫所千户,根本就没在他跟前说话的份儿。 何况与他看来,早早就投效了秦朗军的周云深,本身就也是大明朝的叛徒。 秦朗那情况谁心里没数啊,甭管里头有再多复杂因由,也甭管是谁对谁错,反正秦大驸马跟朝廷间的隔阂正越来越大,将来会如何,人人心底里都有了几分猜测。 “既然如此,末将就斗胆了。”周云深脸色变了几变,做出一副忐忑不安样来。 然后王汝济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周云深那两千人去到昌乐,便是清军杀来时他们一箭不放的就撒腿往回跑,那也是给潍县增添了一道预警机制。 而且周云深这么一跑,消息传扬开来,金陵也想必会很乐意看到。 至于说今天给周云深的临战决断之权,谁看见啦? 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么。 而要是周云深守在昌乐不往后退,那就任由他们来试一试鞑子的成色,不管成败也都是好事。 可以说只要周云深领着人去了昌乐县,那登莱文武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王汝济虽然是凭着战功当上的县老爷,但作为典史,那可是出了名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下就带着满满的笑意与周云深扯唠了来,不过边上的黄国齐则又恢复了原先那一脸倨傲模样。 王汝济是周亮工的心腹,见到他黄参戎时也没这么好言好语的奉承着呢,结果周云深这么个卫所千户反尝了鲜。这叫黄国齐心里很不舒服,冷脸在一边观看。 “王县尊,末将这里还有一事,我军远道而来,途中粮草耗费甚多,军中所余不多,请贵县能分下一些,好安将士之心。” 王汝济一愣道,“粮食……” 还途中粮草耗费甚多,军中所余不多?谁他娘的不知道你们一到地方就对城外的难民流民大包大揽起来了,没有那些难民流民拖累,周云深手下的兵马小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美呢。 他转头看看黄国齐,黄国齐干咳一声道,“周千户所部非登州镇建制,只能算是客兵,这客兵的钱粮用度可都是属地供给的。” 周云深不客气的道:“黄参戎这话说的可有差池,客兵用度指的是月饷和本色,途中的行粮,可是要靠地方的。” “何况俺们浮山城本就在莱州,这次都是受邀前来的,你还非要说我们是客军,也太……” 黄国齐脸色微变,这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浮山的人马是曾化龙请过来的。这就跟请人帮忙一样,你还指望着人家自带干粮的给你拼死干活啊? 请人帮忙是要给人工钱的。 但是黄国齐就是不愿意给。 浮山那帮子人背靠着秦大驸马,他们何时缺过钱粮啦? 这次不还是太过贪心,想要一口吃掉城外的所有难民流民,结果给噎着了? 照黄国齐看,那就噎死了最好。 因为浮山城,秦朗军在齐鲁的名头太过响亮也太过好了。 现在能给他们添上些堵,真再好不过了。 但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浮山城太肥太富了,登莱官府与之相比就是个穷哈哈,结果现在你个肥肠满肚的家伙来伸手向穷哈哈要钱,他才不愿意给呢。 纵然潍县的库藏中真有不少的粮食。 当下对周云深说道:“周千户你看,登莱着实有自己的难处啊。你们浮山背靠着财神爷,上头从没有短缺过你们的钱粮吧?可是登莱两府呢?金陵是一粒粮食一个铜板都没运过来啊。曾中丞、周府尊是恨不能把嘴里的吃食都省出来,才拉起了眼下这几千人马。你们富得都流油了,还来打我们这些穷酸的秋风,这可太不厚道了。” 周云深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深的自豪,当初毫不犹豫的跪了秦朗军,绝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他老周家的祖坟是真的冒轻烟了。 “本官知道周千户眼下所需粮食是何缘故。能救下那么多难民流民,周千户可谓万家生佛也。但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现在咱们这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抗清,是抵挡住鞑子即将到来的攻势。” “将士们眼下都还吃不饱肚子,你要用这些军粮去救急难民流民,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吗?” “咱们要守不住潍县,大批的鞑子和绿皮狗杀进登莱,那不是要祸祸更多的人,叫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吗?” 周云深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王汝济这论调怎么听起来叫人不那么舒服呢? 抗清当然是大事,但为了抗清就能把城外的数万人视若不见吗? 可偏偏叫周云深更窝火的是,这种事儿放在眼下的世道里甚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你跟他们扯唠什么抗清不也是为了百姓么,那绝对能惹得王汝济等笑掉大牙的。 “麻蛋,这混蛋世道。” “王县尊明鉴,末将位卑职轻,实在不懂的什么大道理。手下人也尽是睁眼瞎,认不得几个大字,就更不懂什么大道理了。可他们或是济南的,或是青州的,甚至连东昌的都有,弟兄们可看不得父老乡亲饿肚子,这次末将来要粮食,那要是手下的糙汉们回头见不到粮食,可是要军心浮动的。” 周云深这话一出王汝济、黄国齐全都猛然变色,姓周的这是什么意思? 都公然威胁起来了是吧? 周围的随从们也都有些傻眼,这个周云深刚才还态度很恭敬,怎么一下会变的这么跋扈了? 举人郭知逊站起来大骂道:“好你个浮山千户,竟敢如此说话,难不成你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他是原户部尚书郭尚友的孙子。 周云深冷冷打量一圈场中,对于郭知逊的话旁若未闻。 小小一个举人算屁?前户部尚书郭尚友算屁? 这又不是当年天下太平时候。 现在手里有刀的才是爷。 齐鲁的虎皮已经被拆穿了,便是滋阳、益都这次能扛得过鞑子的攻势,鲁王、衡王的影响力也将会衰落到极点。 不能御敌于外,每一战都是被人打到了家门口,不知道要坏多少家当,那这样的主儿只会越打越弱,越打越拉稀。 齐鲁三王是如此,登莱也是如此。 清军就是拿不下潍县,他们还拿不下其他的城池吗?就是连其他的城池都拿不下来,那一次次的扫荡乡野,也能重创登莱的经济基础。 让登莱越打越疲惫。 所以这齐鲁胶东的未来是属于秦朗军,是属于驸马爷的。 因为他们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钱有钱。 而且胶东地势紧要,登州水城是驸马爷绝不会放弃的要害。 这点上你只需要看浮山城的架势就能感觉的到。 所以秦朗军才是今后鞑子在齐鲁的主要对手,大明朝都拉稀了,郭知逊这种大明朝的举人又算个屁啊? 周云深根本就无视了郭知逊,只是对王汝济道:“末将所说并无它意,只是营中确实军心难违,若是要不到粮食,这些丘八可认不得准备,到时闹出事端来,凭白坏了大局。” 王汝济伸出手指点点周云深,浑身都在打颤,可最后还是忍住怒火,他现在倒不怕浮山人马闹出兵变,别看周云深说是那么说,但登莱的官儿谁不知道驸马爷手下对兵马掌控的有多么深啊。 可他真怕周云深不再听命向昌乐进军。 当下转头看看黄国齐和郭知逊,黄国齐闭着眼睛根本不搭理他,那就郭知逊了。 “县尊,属下营中也缺粮啊。” 郭知逊负责统带潍县一部分民勇民壮,手下有千把人,每十天向县衙领一回粮。 一次二百担! 昨天才领的粮食。 王汝济一指郭知逊道,“你且分出一百担粮食给周千户。” 郭知逊急道:“县尊……” 他就不信周云深敢真犯天下之大不韪,浮山兵背后站的可是驸马爷,它的一举一动也都牵扯着秦驸马呢。给周云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坑自家的大boss。 王汝济心中也很气,不过又有些无可奈何,只能说道:“无须再言,你先给一百担于周千户,救救他们的急,本县稍后再给你补上就是。” 郭知逊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得不听命,狠狠瞪了周云深两眼,甩手而去。 他堂堂户部尚书之孙,举人之尊,真的颜面无存了。 周云深要到粮食了,就立马又变回了原先的好脸,对王汝济、黄国齐等笑着拱手抱拳而去。 …… 益都城下人嘶马腾,大批的清军赶到城下,对着益都城虎视眈眈。 城头已经布满士兵,每隔一会儿便有士兵向城外射出烟花,好照亮城外黑暗,同时城壕外侧也有很多个被点起的火堆,作为外围的预警。 益都的青州兵没那个实力与清军野战,所以城外他们是完全退让出了。 在在西城城门楼上,衡王朱由棷望着几里外清军营地的篝火出神。总制李士元和王世子朱慈炽陪在他身边,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自从临淄遭焚,益都城内的人便就知道战争要再次来临了。 这次说来益都的压力依旧不是很大,清军总共才一万多人,还要防备着东昌府的榆园军和滋阳的兵马,那能用在益都战场上的人丁相当的有限。 如果是早前的商山之战前,朱由棷保不准真有可能让李士元带兵拒敌于国门之外,但现在么,他是真没那个胆量了。 不过守城的信心朱由棷还是不缺的,他也相信自己两万人足可以稳住益都城。 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朱由棷并非痴线,他很清楚一次次的任由清兵蹂躏青州,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危机。 可他真心无化解之法啊。 近万入的清军营地占地甚广,密密麻麻的火光布满眼球。 “父王,登莱一直没有答应倾力来援,与我军会师一处,共击鞑虏。只是说派人进入昌乐。”朱慈炽低声对朱由棷说道,“孩儿觉得,还是向金陵告急,叫金陵下旨去登莱,方才能如我意。” 李士元耳朵动了动,一言不发。这事儿他早就跟衡王有说过,能顺不能逆。若是强压着登莱兵与青州兵马打配合,那这一战还是不打的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内应 李士元一直自视甚高,虽然他的仕途已经很顺利了,却依旧常有怀才不遇之感。尤其是青州保卫战之后,明明他在守卫青州时立下大功,可朝廷的封赏却全加在了刘泽清的头上,这叫李士元深感不满。 不过这所有的自命不凡在此前的商山一战中通通遭到了重创。 明明是自己兵强马壮,却始终被李率泰牵着鼻子走,最终更落得一败涂地。 这大大打击了李士元的自信。 但这似乎也是个好事,比如眼下情况里,他就明确的向朱由棷点出——兵马再众,心不合一,亦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尤其是面对战力上具有优势的清军时候,令不出一门,将各有私心,那是必败无疑。 明清之间打了二十多年仗,这样的败仗,大明已经吃了一个又一个,可惜就是不长记性。 而现在,大明已经败不起了,至少青州是败不起,衡王朱由棷是败不起了。 儿子的话他只当成耳旁风,半点没放在心上。 可是眼下的困局怎么办呢? 任由清军围困益都,任由清军私下里抢掠烧杀,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上一次清军杀来,青州就已经损失不小,现在又来第二回,青州再遭毒手,如此的反复几次,他连吃的都没有了,还守个屁的益都啊? 李士元低头不语。 益都城内,王国宾手下的标营参将赵彦中神情郁郁的喝着酒。 此前恢复济南的大好机会,因为商山之败,而落得一地鸡毛。现在上万清军又一次推到了益都城下,对周遭各县烧杀抢掠,益都城内的兵马连出城迎战都不敢,这实在太丧军心斗志了。 反正其他人是什么情况,赵彦中不知道。他自己是对大明的未来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现在城外的橄榄枝被抵到了他的手中,赵彦中要怎么选择,他一时间真难下决心的。 “哼,将要当女表子又想立牌位的货色。那姓赵的要是真对大明忠心耿耿,不早把咱们当场拿下了?既然没有下令拿人,他最终作何选择就也不言而喻了。我等安心等待就是。” 益都城内的一处大户家中,几个聚集在一块密谋的士绅纷纷点头。 这话说的有理。 眼下清军势大,人家的主力都还在对付李自成,只是一支偏师就打的大明招架不住,先是刘泽清再是刘良佐,大明中兴有望的虎皮早就被戳穿了。要不是崇祯皇帝有了个好女婿,在徐州力挽狂澜的一战,止住了清军的势头,那最终江淮走势如何,还很难说呢。 十有八九地盘会全落到大清的手中。 所以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清更有希望。 至少这齐鲁之地终究要属于大清。 因为李自成在关中他待不下去啊。 与他们暗中联系的王鳌永说的很清楚,关中残破,钱粮不济,根本无力赡养数十万大军。 李自成在关中能待得了一时,他待不了一世。 没有粮食,天王老子下凡也没有用。 所以李自成终究要跑去荆北湖广的,到时大明的局势只能变得更糟糕不是? 其北有大清,西有李自成、张献忠,大明还凭什么跟大清争夺天下?至少大清分疆裂土,重现当年女真入主中原立国百年之基业,是不成问题的。 而齐鲁之地也注定是大清的囊中之物啊。 王鳌永本就是青州人,之前做过明朝的户部侍郎,然后巡抚通州,那也是齐鲁现如今的名宦。 与益都城内的不少名门大户暗中都有联系,这是朱由棷再下一百道严令也禁止不了的事情。 他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专门留心城内大户的动向,可惜,这些个名门大户根基太深,就是朱由棷专门腾出一只眼睛来看着他们,那也拦不住这些人跟王鳌永偷偷暗通消息。 如今这回很是有些名门大户被王鳌永说动,那最大的原因不是王鳌永话里有道理,也不是大清未来可期,而是这些个大户们现在就利益受损的厉害。 清军数月间两次围城,老百姓们损失极大,而朱由棷和青州的名门大户们的损失也不小。 那可是在割他们的肉啊。 只要想想再反反复复的被清军割下去的痛苦,那些个把家族财富和传承看的比国家民族更重的家伙们,可不就纷纷动摇了么。 然后他们就物色到了赵彦中这个目标。 后者是王国宾的标营参将,手下的兵马不是很多,只有寥寥二三百人,但都是骑兵,在城中的地位很是不弱。并且赵彦中本人对未来的局势也很是悲观,也不知道是不是手下经常死人的缘故,赵彦中整个人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 这样的人可不就是拉拢来的最好人选么。 上万清军堆积在益都的西侧,但这并不意味着南北东三面就都是安全的。 鞑子的斥候探马长期的徘徊在三面,每次益都想要跟登莱互通消息,就都只能靠着骑兵突围。而且城内也需要知道外头的消息,那也只能靠着骑兵去打探。 所以赵彦中的手下别看人少,死伤却经常的有,在城中亦是第一等的重要。 不过这一切在赵彦中被人暗中说服了之后,就变得很可笑起来了。 益都和登莱间的通讯不但被清军看的真切,他们还借着赵彦中部死伤‘惨重’的机会,陆陆续续的往益都城内送进了十几号人。 这事儿很简单。 比如一次通讯往来,赵彦中这边派了五个人带信出城,结果第二天回来了一队人。 其中赵彦中这边的人只剩下了两个,其他几个都是登莱那边的人,是为了护送他们回城的。 这么一来那几个人可不就留在城里了? 等过了一天,益都再要派人往登莱去,然后人被堵回来了,清军加强了戒备,一连两日,出城的骑兵都被堵了回来,还折损不少人。在这种情况下,登莱方面主动派人来益都联络,那也是顺理成章不是? 所以啊,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益都守军知道了登莱军一部分进驻了昌乐的好消息,正都欢欣鼓舞呢,却没人看到城内的登州兵已然多达数十人了。 二月二十五日夜,益都南门城楼上升起了火炉,值夜的练总宁石云叫手下温上酒配上肉,不时喝上一口酒,吃上两口肉,身子暖暖和和的。 马上都三月份了,寒冬是真的过去了,但夜里的风依旧挺凉的。 宁石云今夜表现的有些不镇定,在城楼里来回走动,倒是旁边的一个汉子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宁石云心里真的很不安,因为今夜里的勾当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做,虽然已经答应投靠鞑清,知道如眼下这样要卖城是早晚的事儿,可事到临头了,还是镇定不下来。甚至脑子里还常冒出一些毛骨悚然的念头,如果消息走漏了风声,王爷能饶了他?能饶了他宁家? 所以从昨天接到消息,这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他转身之时看到了李建功的样子,心中莫名抖了一下,这个叫做李建功的人据说是鞑子大官李率泰的亲信,手下带着二三十人,外头似乎还穿着薄棉装,可里头都是内甲和锁子甲,身上带着弓弩腰刀等物,每人还有一个包裹,里面不知装着些什么。 宁石云知道这些人都是清军中精挑细选的人物,他们今夜里担负的任务很重。 与手下练勇给人的感觉不同,宁石云能从这些人的举止中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强悍,他自己的手下也有一些上过战阵的败兵,但没谁有这样的气息。 城门下还有几十号骑兵在做着准备,名义上的说法是有情报与登莱联系,而且城内的这些登莱人马也要顺便回去。 几十号人马里,一半赵彦中的亲信,一半‘登莱兵’,后者的气息比不了李建功这些人,却也都同样的强悍。 所以这次卖城,他们这伙人准备的还真的挺详细的。 有心算无心,那么多人的突然爆发,抢占下城门城楼很难吗? 只要他们能坚持一时半刻,外头的清兵就已经开来了,到时候大局不就落下了吗? 或许现在城外就已经有不少清兵的精锐在隐蔽吧。 烟花这玩意儿是个挺好的东西,能很大的扩充人在夜间的视野,但有利就也有弊,只要做好相应的防备,在烟花照明下的模糊光线里,城头上的人是分辨不出具体的人和物的。 只要你披上个灰土色的斗篷,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而不是大踏步往前冲跑,城头的人真很难察觉不对的。 所以,只要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今夜的益都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谭泰、李率泰、和托等人,这时候也在注视着夜色里的益都城池。 这么一座坚固的城池,马上就要属于鞑清了。 如果消息传开来,怕是很能震动人心。 人少的清兵攻克了人多的明军固守的益都坚城,保不准还能生擒活捉俩王爷,一个巡抚,以及其他的朱明宗室,这效果岂能不美妙? 而至于具体的用什么手段去攻克益都的,那就没必要太较真了。 鞑清自从老汗起兵以来,几次攻打坚城固垒得手,那不少都是内应起了关键作用,这是敌我双方谁都知道的事情,但这又影响到了八旗大兵的无敌声名了吗? 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这眼看就是三月了,再过些日子,登州的水师又能骚扰京津了。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就给登莱一个厉害瞧瞧。 所以这回谭泰冒险让王鳌永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那拉拢赵彦中可真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的。而对比冒险去拉拢人,让宁家等已经投向鞑清的人家在城内悄悄的发展运作,待到瓜熟蒂落,再伸手摘下,不是更保险? 万幸一切都顺顺利利。 现在这益都城,就也要瓜熟蒂落了。 李联芳站在清军队列中,遥遥打量着不远处的益都城,城墙上的灯笼和火把勾勒出整个城池的轮廓,这是一座整个齐鲁境内都有数的坚城。城池全长13里零108步,高三丈五尺,与京师等同,墙厚两丈,外面全部包着砖石,城外护城河阔两丈深一丈,加上城头布置的火炮弓弩,如果没有内应,就清军这一万人,那除非个个都是天兵天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拿下两万人固守的益都城。 之前时候清军一直待着没大动。 很是让他们这些人喘了口气,好好的歇了歇。 然而今天突然的传下令来,夜里全军枕戈待旦,时刻准备进攻。 李联芳心头立马就担忧了起来,而且自身的职业让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内应’这两个字。 可惜他跟益都根本没有直接的联系,更不可能立马就把消息报给益都。 只能心底里祈祷着益都守军能发现不对。 随着夜色的加深,李联芳心中的烦躁也在一点点增加,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 李士元夜里很少能睡的深沉,这是战争给他带来的创伤。两年前清军南下,围攻益都城,一次趁夜偷袭,毫无防备的守城民壮被吓的六神无主,正是夜里睡不着觉上城头巡逻的李士元力挽狂澜,接连投下震天雷、万人敌,这才逼退了清兵,让益都转危为安。 今夜里他也睡的很轻很浅,所以南门的杀声一起,李士元就立马惊醒。 “父亲……” 长子李德一匆忙带人跑回家中,他在军中带兵,可是力量太少。骤然听到骚乱,第一时间不是带兵去南门堵截,而是先领着人跑回了家中来。 李士元照头给了儿子一脚,破口大骂一声“蠢材!”,可看着南门越来越响亮的呼杀声,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速去带你母亲兄妹妻小,去西门等我汇合。” 李德一翻身从地上爬起,嘴巴都长大了。“西门?” 那里不是清兵更多的地方吗? “你懂个屁!” 李士元却无心对儿子解释什么,自己翻身上马,先就引着十几家丁往衡王府奔去。 李德一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依旧满脑子懵逼。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扩张之路 昌乐。 周云深张大嘴巴看着眼前两名狼狈不堪的明军败将,这俩人是好不容易才逃到昌乐来的,报告了他一个绝坏的坏消息——益都失守了。 可是城高池深,兵马众多的益都城怎么可能陷落呢? 那里头可是有两万人呐。 “小的位卑职轻,实在是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夜间正在值守,南门处忽然起了喊杀声,很快大队清兵就冲进了城中,两万人马一败涂地。” 他跟身边那人都是混乱中带人冲出了益都城,又侥幸脱离了清军的堵拦,这才能逃到昌乐的。 “那两位王爷安危,你等可知晓?” 俩败将纷纷摇头,这他们哪里知道啊。 周云深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夜里南门突然生起喊杀声,这不用想就知道是人做了鞑子的内应,真是该千刀万剐啊。 两万守军,坚固的益都城,整个青州的局势骤然败坏,“可恨,可恨!” 但回过头来他却还是要派人立刻探明益都敌情,一旦发现清军有东进迹象,那他就立马要撤。 当然,周云深也飞快的使人报向登莱。 这个极坏的噩耗必须尽快告知周亮工,叫他们那些人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益都这么一失守,登莱门户就已经洞开,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是清军的部分兵马进攻了,而是实力更强的清兵进攻。 益都城内的两万守军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投降清军呢。 而且在此之前衡王大力收拢的诸多钱粮军资,现在也全落入清军的手中了。 周云深简直不敢去细想了。 …… 昌乐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潍县,然后继续向东传到登州,传到了安义飞、沈懋爵的耳朵中。 俩人面面相觑,是深感蛋疼。 他们本都已经计划着沿大清河往济南赶一赶,看能不能调动一下青州的清军。 至于什么时候再去津门转一转,什么时候在渤海湾和辽海转一转,那都需要把清军的这波攻势给压制了之后再说么。 谁想他们还没去撩拨济南呢,益都先就没了。 鞑子把益都城吃下来,此举可整个改变了齐鲁的战事战局。 明军没有了益都,也就没有了青州,清军就能直面登莱,长时间的扰袭之。 而且有益都这座坚城为后盾,清军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前沿基地,有了一个绝对的战略支撑点,这下子他们攻守都变的更从容了。 甭说登莱明军了,就是秦朗军陆军大举登陆,也难一下子再把清兵赶回鲁西了。 就青州那坚固的城防,清军如果安下心来固守城池,秦朗军大炮再多,一时间也难啃的动啊? 而且青州城内还有两个藩王一个巡抚,要是也全都遭了殃…… 安义飞和沈懋爵突然的相对一笑,曾化龙这下子怕是要急了。 谁叫朱由棷曾向登莱求援过呢? 如果益都无事儿,曾化龙不理会衡王也就不理会了,相反,他那时要理会了才有事儿呢。 可是现在益都不是失守了么,曾化龙现在的‘不理衡王’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当年被处死的齐鲁巡抚颜继祖了解一下? 姓颜的虽然不能说一点罪过都没有,但济南失守(崇祯十二年),德王朱由枢等宗室被俘杀,这绝对不能把所有的罪过全都加在颜继祖的头上。 但崇祯那时候不还是干脆利索的把颜继祖抓起来杀掉了么? 现在的大明当然不比之前的大明,可曾化龙这个登莱巡抚比之金陵的崇祯帝,与当年的颜继祖比之崇祯也没什么两样。朱由栎、朱由棷两位藩王若是当真失陷,等待曾化龙的命运会如何,可谁都说不准的。 或许不至于再丢性命,但官位呢? 安义飞和沈懋爵想的更深一步,如果曾化龙这个跟周亮工配合默契的巡抚被拿下了,那新上任的巡抚还能萧规曹随的放权给周亮工吗? 整个登莱的权利构架或许都有可能来一次颠覆呢,而在这个当中,安义飞他们代表的秦朗军有利可图吗? 答案似乎也不言而喻。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更关键的还是眼前的战事。 也不知道郁洲山岛派来援军的船只什么时候能抵到。 在冰雪消融之后,派遣一部分人北上登州,这是秦朗早就顶好的章程。因为今年登州水师的任务更多更重,期间要频繁扰袭岸上,攻打城池,就少不了用到陆军。 但徐州之战的开启让安义飞心里没了谱,大家都知道秦朗出战必抽调了岛上的主力,那剩下还能有多少人马,他们远在登州,可了解不透。 便是知道岛上有不少人丁,稍加训练,都是一支不弱的力量,但这个‘不弱’到底有多强呢,安义飞也一点都没底儿。 郁洲山岛西港区,总兵衙门大院里正一片紧张,秦朗都是总兵官了,当然要有自己的衙门了,虽然这地方完全就是之前的乡兵局换了块招牌。 但是这总兵衙门总比之前的乡兵局听着好听。 因为兵马主力都出了岛,理论上应该很空虚的郁洲山岛,总兵衙门也该门可罗雀。 但事实上这阵子岛上要评选出最为繁忙的机构,那总兵衙门这儿可一点都不比总务处清闲。 后者要负责辎重运输,这当然繁忙了。 可总兵衙门呢? 人家也在紧张的招募兵勇呢。 两万人的新兵招募编组,那是多大的一个工作量啊。 很多衙门里的文书都三五天不回家一趟。 比如说张凌,他都已经小十天没回家了,作为秘书处在总兵衙门蹲点的组长,他不要太繁忙。 文书像雪片一样朝他飞来,张凌需要了解整个招兵进程的方方面面,然后用最简单的文字把最有用的信息提炼出来,再汇集整合,然后送报徐州前线。 这就等于是把一本三百万字的整理出一份几千字的大纲,要不是他手下也有人帮忙,累死张凌他也完不成这样的任务。 所以,吃喝睡卧张凌就全在总兵衙门里了。 而这几日岛上又要抽调出一部分人马北上登莱,这就更给张凌繁忙的工作增添累赘了。 他现在真恨不能学会孙猴子的分身术,是真正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分身乏术。 所以说,岛上还是要招一些童生秀才上来。 这些人虽然有很大的缺陷,不少人自诩是读书人,放不下身段,更会习惯性的对一些政策评头论足的指指点点,但他们的可塑性很强。 比那些没有功名却又精通庶务的师爷幕僚,以及此前衙门里的差役文书白役,还有管家管事账房先生等等,综合起来都表现更好。 因为前者在世俗权利中混迹的太长太久了,性格上沾染的秉性很难扭转。如江哲这样的人到底是很少见很少见。反而有不少人刚拿到点权柄就想着给自家捞好处。 这种人很多,然后被发现后严厉惩处的也很多,一个个例子不断的摆出来,严刑厉法,总算是抑制住了贪腐舞弊风气的蔓延。 但也叫秦朗有些后怕,他给的待遇可已经很可观了,没想到这些个家伙来了后还照样贪腐。 可见这高薪养廉就是个屁话。 没有严刑厉法的监管,没有一双无情的双眼时刻注视着他们,只想用高薪就想换来官员们的清正廉洁,那是扯淡。 所以治安处自成立以来,人员规模就不断在扩大,比如说悄悄组织起了一部分衙门里的老吏,专门编纂了一本诉说贪腐舞弊的技能书。 这些个老家伙们一个个都是老油子,混在衙门里,什么黑暗的勾当都见过。 那吃了原告吃被告都只是初级手段,草菅人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通通不在话下。那还是需要一些技术手段的招数,有的根本就是明抢,你也怎么不着他们。 甚至连死囚犯他们都能偷梁换柱,悄悄的把人给弄出来,反正这年头愿意拿命换银子的人多了去了,这手段还美其名曰‘宰白鸭’。 秦朗知道这种书暂时是排不上用场的,但却是一本能开阔培训班学院们眼界的好东西。 大明朝明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读书人多了,但你不能否认,就人群的整体素质做比较,秀才童生以及一些连童生功名都没有的读书人,他们的平均道德底线还是要超过师爷幕僚、差官白役等等的。 所以秦朗当然是更亲睐于读书人了。 至少在郁洲山岛自我培养的自己人成熟之前,他很是需要读书人。 除了那些衙门老吏外,治安处下属还有一个小组,内里全是通晓刑罚的刑名师爷,以及一些个讼棍,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整理《明大诰》。 作为朱洪武钦定的刑罚,《明大诰》在朱明一朝的地位很是别扭,明明是祖宗之法,在明初时候都很能普及到家家户户民有一本的地步,但到了明中期时候就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东西几乎是全针对贪官污吏的。 甚至里头还记录了很多‘大逆不道’的条例,比如“市民不许为吏卒”、“严禁官吏下乡”、“民拿害民官吏”、“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等,你叫读书人如何去想这玩意儿? 而且“大诰”的打击矛头总的说来就是针对全体官吏们的,惩治贪官污吏是重中之重,什么族诛、凌迟、枭首、腰斩、墨面文身、挑筋去指、挑筋去膝、断手、斩趾、刖足、枷令、常号枷令、枷项游历、重刑迁、充军、阉割为奴等几十种,其条目80%以上是属于治吏的。 这叫大明的读书人如何能忍? 所以到了明中期,天下就只闻《大明律》而不闻《明大诰》了。 现在秦朗使人暗中整理《明大诰》,并不是要学朱洪武族诛、凌迟、枭首、腰斩等等,而是去终结内里的无数案例。然后再叫这些通晓刑罚的人自己掂量着编纂一套新法。 这当然是一个很浩大的工程,不说这些个人能不能编好,光是巨大的工作量就能叫这几十号人彻底压垮。 所以新法是以《明大诰》和《大明律》为蓝本的。 他们这些人只是做个补充。 把有些不合时宜的刑罚给换掉。 诛族这罪名秦朗日后是要废掉的,凌迟、腰斩也罢了,死罪就是斩首绞刑,而其他罪名,那些肉刑之类的,如墨面文身、挑筋去指、挑筋去膝、断手、斩趾、刖足等等,就都废了。 觉得这人罪重,就判无期么,让他劳动改造一辈子。 反正这些人也整日里忙活个不停。 闲话不多说,把视线再转回来。 说说岛上缺人的事儿。 这事儿实际上与秦朗的处境是息息相关的。自从秦朗打金陵城内蛟龙脱柙,‘重获自由’后,郁洲山岛能够招揽的读书人就大幅度减少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上岛的读书人是十个,那之后不说掉到三瓜俩枣了,也只多还剩三四个。 这内中的缘由不需要细说,你只需要知道现在还来岛的读书人,实则是在大明朝和郁洲山岛之间已经选队站到秦朗这边了,那就行了。 而岛上的人口也持续的激增。 清军南下,让无数百姓涌入了郁洲山岛,说真的,郁洲山岛虽然面积很不小,可现在却真已经有些满员了。 就那么大地方,已经撞了小三十万人了,你还想再装进去三十万吗? 所以,岛上本身的局势也迫使着他们走上了对外扩张路线。 这也算是另类的人口与土地矛盾了。 齐鲁就是下一步的关键,浮山城这几个月时间里发展迅速,很大原因就是郁洲山岛上不少老人被抽调了过去。 这也是岛上出现‘人力资源’紧缺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 想要解决这一难题,光凭嘴上说开源,那根本没戏。 岛上给的待遇已经够好了,这样还不来的人,你再用高待遇去诱惑他们,意义也不大了。而且你这边提升了新人的待遇,那打破的是整个秦朗军财政体系的构架啊。 这可不是说提升就提升的问题。 所以想要解决岛上的难题,就只有一个办法——扩张。 等秦朗军在齐鲁占据了更多地盘之后,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包括‘人力资源危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益都城破的消息传到徐州前线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三月了。 说真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么坚固的益都城池,还有足足两万钱粮军械无缺的守军,怎么可能就被万把清军给拿下呢? 秦朗、高杰、金声桓等都不是军略上一窍不通的蠢货,岂能看不出益都失守对整个齐鲁局势的恶劣影响? 这下子,东昌、济南,齐鲁的西北部都要成为鞑子的腹地了。 不过从距离上说齐鲁战局的变动与徐州是没什么相联的,二者差的太远,而且齐鲁清军东有登莱明军的牵制,难有兖州明军的堵截,怎么看都挨不到徐州什么事儿。 哪怕登莱明军与登莱的秦朗军紧密相关,但清军想要短时间里就攻破登莱,兵锋直指登州水城和交州那也是不可能的。 秦朗继续可以稳坐钓鱼台,等着时间进入三月中旬,黄河上的冰层彻底消融,那个时候徐州战场的局势就又是一副新面目了。 ——淮扬的水师战船可以通过黄河直抵徐州,黄河变成了明军的优势。 如此清军的火炮和骑兵虽然依旧是明军过黄河的一大阻碍,但是有了水师的襄助,清军注定是拦不住明军的,尤其是拦不住秦朗军。 至少躲开清军的炮兵阵地,就秦朗军的火力,再配合战船上的支援,随时随地都能强渡黄河,到时候清军要么在徐州城外与明军再来一场大战,要么就乖乖的滚蛋。 徐州之围也就到此为止了。 徐州之围解了,凤阳之战也可以说到了尾声了。 水路贯通之后,钱粮物质包括援军都可以通过淮河,以最快的速度送递凤阳。那刘良佐博洛还打个屁啊? 况且徐州之围没了,数万明军也腾出了手来,难道徐州的清军加上博洛几千骑兵和刘良佐所部后,就又有信心来跟徐州数万明军与凤阳两万黄得功军会师后的明军主力对决沙场啦? 这不是笑话么。 所以收到了齐鲁急报的秦朗无动于衷,那高杰几个就更不会主动提起齐鲁的变局了。 这当中高杰甚至都在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齐鲁,要不然这人都还没到地儿呢,地儿先就没了。 小冰河时期的冬天真的很冷很冷,可当万物复苏的时节来到,太阳来的也不慢。 黄河的冰层融化的远比秦朗预想的要快,所以三月初十时候,黄蜚亲率二十艘水师战船就已经抵到了徐州。 “自扬州一别便知道侯爷蛟龙入海从此再无掣肘,必当大展宏图。却也没能想到,只短短两三个月再见,就已然建功卓著,名扬四方。” 黄蜚看着眼前的秦朗感情颇有些复杂,他相信眼前的驸马爷是大明忠臣,可局势弄人,以至于两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徐州大捷的消息传来,金陵朝廷先是欣喜若狂,但很快就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是底层的老百姓所能察觉到的,可黄蜚是京营水师副总兵,是大明的功臣,地位非同一般,他当然能感受到。 所以他心情非常复杂。 感情上他很同情秦朗,觉得是大明是朝廷做的不地道,这都不是用得着靠前用不着往后扔的事了,而是更加的离谱,离了大谱。 但他也没任何办法啊。 “大展宏图?”秦朗自嘲的一笑,在黄蜚面前做足了姿态。 而不提秦朗这边怎么在黄蜚跟前演戏,就说对面的清军大营,多铎豪格看着对岸的明军战船,他们知道,自己打道回府的时候到了。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西面的清军主力与李自成的厮杀又将开启了,说真的,现在的北直隶兵力有点空虚。 他们这的数万清军注定是要回师北直隶的。 而李自成在去年冬就已经放弃了豫东大部,年后清军的触角就正式探入了黄河之南。但新鲜出炉的归德总兵徐定国手下只有两三千人,哪怕还有刘良佐军,三万都不到的人马掌控大半个豫东平原和半个淮西之地,并且一边要警惕着豫南的李自成兵马,一边又要警惕着凤阳明军,显然是有些不堪重负的。 不是多铎豪格看不起刘良佐和徐定国,实在是二人手下兵马的战力离八旗兵差的太远。 所以必须要留下一支八旗兵在黄淮平原坐镇。 为首的将领很容易敲定,正是博洛。但具体的给博洛分配多少八旗兵,却就是个扯皮的事了。 多铎与京城的多尔衮联系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才给他争取了三千兵额。 这三千兵还都不是满八旗的,不过博洛觉得即便如此那也足够了。 鞑清入关之后,昔日里地位战力全都弱了满八旗一头的蒙八旗和汉八旗,仿佛因为披上了八旗的这张皮后,一个个也都变得天下无敌来了。 毕竟一般人根本分不出满蒙汉八旗的差别么。 就索性通通以鞑子来称之。 蒙八旗和汉八旗也乐得扯着虎皮做大旗,俨然的,自己也变得‘无敌’起来了。 以至于背后有了无敌‘天兵’做后盾的绿旗兵,战力也每每都能压得过李自成和明军。所以有三千八旗兵在手,博洛就有信心一定给鞑清守住黄淮平原。 毕竟三千八旗里头有两千还多的马兵,以他们的质量,在豫东淮西辽阔的平原上,那可是一股很举足轻重的力量。 三月十一日,就在秦朗要决心渡河向南的时候,雷达上清楚的显示出了清军的新动向——他们撤了。 干净利索的拔寨而走,往西边的归德去了。 历时小百日的徐州之围就此而解,同时大股清军的后撤,也意味着清军这遭从去岁入冬后就发起的攻势,正式告一段落了。 很快凤阳的战报也传了过来,刘良佐也撤并了。黄得功大胆率军追击,可因为博洛带领的骑兵威胁着实太大,黄得功部最终无功而返。只把距离凤阳不远的怀远给夺了回来。 刘良佐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领返回庐江老巢,另一路则是跟博洛合兵一处,屯驻寿州。 宿州这个位于凤阳北面的重镇就这么被舍弃了。 没有办法,清军主力撤退后,刘良佐兵力有限,他一边要顾着庐江安庆,另一边要守住寿州,凤阳以北的宿州夹在凤阳与徐州之间,地理位置本就艰难,叫刘良佐如何敢分兵部署在那儿? 万一徐州的数万明军南下,他派个三五千人去宿州城,那不就成了打狗的肉包子了吗? 索性刘良佐就把宿州舍了,集中兵力在寿州和庐江两地。 只要守住这俩地方,鞑清在淮西就有了战略支撑点,等到鞑清的主力腾出手来,十数万大军倾力一击,什么徐州凤阳,通通都要化为乌有。 对李自成与清军的厮杀对战,刘良佐一万个看好鞑清。 这不在于老李能不能打仗,而在于钱粮的供给。 是的,鞑清的钱粮供给也不宽裕,看看他们现在占据的地盘,不管是齐鲁部分还是中原部分,还是北直隶本身,都早已经被战争灾害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正常情况下,只凭这些地方的钱粮税务,是绝养不过鞑子十几万大军的。 可这拦不住清军已经占据了河东。 比之中原齐鲁北直隶,河东在崇祯中前期也是农民军盘桓厮杀的地带,但到了崇祯后期,那几年里河东可就安稳很多了。 再加上河东的盐池,那还是能筹集到不少的钱粮的。 何况还有早跟鞑清绑到了一块的八大家的鼎力支持,短期里看,清军财政还支撑的下去。 而李自成呢? 关中之地已经残破成什么样子了,刘良佐是没亲眼看过,但他也知道的不少。 当初孙传庭整顿出的数万秦军那就已经是秦地的极限了。 如何供养的下李自成数十万人马? 李自成或许在军事上还能顶得住鞑清兵马的攻势,然而钱粮上的紧缺却注定了他在关中是待不下去的。 没有了关中,李自成就只能往荆北去,那接下来他们的目标除了湖广就再无第二条出路。 所以,大明注定是不成了的,李自成这一丧家之犬也注定好不到哪去。 刘良佐现在就笃定这天下必然属于鞑清。 所以,即便燕京在他投降之后,除了惠而不费的封官封爵之外,一两银子的军饷一粒儿粮食的军粮都没给刘良佐提供,几个月来,刘良佐部军资耗费全是刘良佐自己掏腰包,可后者现在还一门心思的效忠我鞑清! 一心想着好做新朝的开国功臣。 明军没有再起大兵围攻寿州,徐州明军而是直接打散了各回各家。 金声桓进了徐州,今后他的最大任务就是守住徐州,看住归德的清军。 淮扬兵马是回了淮扬,赶紧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刘之幹部被也被调入淮扬,刘之幹成了淮安副总兵,带着刘泽清残部落脚到了邳州。 高杰则落了个大实惠,归德的地盘没了,那就换一个,成为了新任凤阳总兵。 至于立下了大功的秦朗,朝廷除了给些噱头花哨的封赏外,比如加了个左都督衔,那还能给啥呢? 连救援登莱的命令都没有给。 因为周亮工在潍县又一次挡住了清军的攻势。 任由清军炮打人攻,潍县就屹立不倒。 同时衡王朱由棷德王朱由栎也在青州南端的沂水显露了身形。 却是益都城破当晚,二王为李士元救了出来,他们从西门杀了出去。 西门外的清军大营固然是清兵的老巢,但因为主力悉数去了南门,又分出不少人马在北门和东门堵截,结果西门自身的兵力反倒不足以抵挡住杀出的李士元了。 叫朱由棷和朱由栎走脱了出去。 然后李士元带着二王钻入了沂蒙大山中,因为没有清军的紧追不舍,所以还算平安的走到了沂水这地儿。 谭泰没有正视那撮残兵败将,而是着急着攻打登莱。 做出俩明朝宗室,这在清军中不算什么滔天大功,可要是能及早扫除水师隐患,可就于国立下殊功了。 就是可惜,收拢了大批益都降兵的清军,并没能一举拿下潍县,所以清军在莱州境内固然很是嚣张,可这嚣张却有些无根之水难以继续的意思。 崇祯自也乐得不去调秦朗军增援登莱。 这段日子,郁洲山岛上正在招兵买马,声势搞得很是不小,那岂能瞒得住明廷的耳目? 金陵对郁洲山岛的警惕心迅速的提升,一大原因就是岛上的硬实力增长的太过迅速。 一万岛上陆军就能硬抗数万清军的围攻,这要是再多出一两万人来,那还了得? 可是有人有钱也有粮食的郁洲山岛,想要扩充兵马,那速度真不是崇祯帝扩充京营所能比的。 也所以,秦朗是就此打道回府了。 他也乐得轻松轻松,长时间的军中生涯,那滋味可不好受。 三月二十日。 郁洲山岛西港区,一片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对秦大驸马的回归,岛上军民表现出的回馈,非常恰当的反应出了人心所向这四个字的涵义。 长平有些黯然的闭上了眼睛。 跟初来岛上时候的感觉不同,二个月过去,她对郁洲山岛的力量是越来越了解,而整个人却也是越来越绝望。 有着充裕的钱粮和如此一番基业,手下有这么多的精兵强将,那些人还一个个对朝廷抱有很强的排斥之意,未来秦大驸马的‘走势’那不是不言而喻了吗? 长平每当想起这个就悲伤不已。 恍惚中,公主府里的花前月下亲密无间,就都成了泡影。 “公主这是怎么啦?谁人还敢惹你生气不成?” 秦朗无须第六感告知,他都能感觉得出长平公主虚假的欢喜面容下那沉重的悲伤。 这可有点出乎他意料。 他可一直以为长平会高高兴兴的欢迎他回家呢。 “驸马与朝廷,就真再无回到从前的希望了吗?” 长平小脸上挂满了悲意,说话间眼泪都啪啪的直落。 秦朗瞬间明白了因由,原来如此,接着就很是为长平直接了当的做事风格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公主啊,我不是说过,我是不会叫你为难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迷惑人心的胡言乱语 一张长平从未见过的巨大地图摆在她的眼前。 世界那么大,大明却那么小! “不说这将来天下大势如何,便是有朝一日,我等真能驱除鞑虏,剿灭逆寇,重造大明,为夫也没必要非与朝廷刀兵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啊?” “不是你夫君我淡泊名利,连生死富贵,子孙后人都通通不在乎了,而是天下之大,多的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你比如说南洋。” “自朝廷罢宝船,废旧港宣慰司之后,小二百年,南洋已不为大明所属。日后我雄兵上十万,战船千百艘,席卷南洋吞并诸国,这又何尝不是一番新天地?” “况且除了这南洋之外,此地系天竺也,即唐三藏取经之地,佛教诞生之所……” 秦朗又絮絮叨叨的为长平介绍起了阿三哥家的丰富被征服史,“这西域之外的蛮子能征服之,天方之地的信徒亦能征服之,蒙古突厥后裔还能征服之,本侯便就不能吗?” “此地人口亿万不下大明,又平原沃土,物产富饶。更因为数千年以降的种姓制度深入人心,底层数以千万计的贱民和首陀罗蠢笨如猪,懦弱恭顺以至不可思议之境地,一旦征服之,那……” 秦朗笑了又笑,当阿三哥的征服者,那真不要太爽了。 “还有这美洲,更是天选之地。其北部大陆,平原沃土远胜中原,纵然因为缺少南北走向的高山峻岭,而使得冬季里的寒流,往往能从北向南,一通到底,但也依旧是天选之国。且水源丰富,从被向南先天就有一条大河贯穿万里平原,本土原住民又愚昧落后,都还是部族之态势,用的是木棒石器,不堪一击。” “欧洲的大吕宋(西班牙)在百多年前,曾以小小百人队就击垮了其南大陆的第一帝国,然后一路跑马圈地,至今不过少少百年光景,从南大陆到北大陆,已然扩土万里,辖制了数百万土著之民,为其种田开矿。每年收益之丰富不下千万两白银。” “这是他们每年从美洲运送回本土的真金白银珍珠宝石。” “大吕宋不过一介西夷也,彼可往,我亦可往。即使这美洲距离中原远超南洋天竺,然彼处却是为夫我最欲所取之地……” 长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地图,突然的,她觉得自己内心里的担忧消散了,迅速的消散了。 她从秦朗刚才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股再真挚不过的渴望! 天下那么大,的确要出门多看看,光纠结于中原一地又何必呢? 很快金陵的崇祯皇帝就收到了自己闺女递来的一封密信,看了信上的内容,说真的,崇祯帝的确有一刹那的震惊。 《坤舆万国全图》,这幅由当年利玛窦敬献的地图,他从前还在宫里头见过。 但是崇祯帝的脑子里的‘天下’,依旧是中原这一亩三分地,他从没想过再去夺回南洋,亦或征服天竺,夺取美洲。 秦朗的那些话让他一瞬间里也大感震动。 不过性格上的多疑让崇祯很快就冷笑了起来,他料定这是秦朗在耍花招。 给长平说这么多,然后通过长平的口来传进自己的耳中,那既是在打消朝廷对他的猜疑之心,又是在另类的表忠心。 这个叫他感情复杂的女婿,肯定是感受到了这段时间金陵朝堂上的变化了。 他这是在喊冤呢! 没看他说了‘天下大势’这四个字了么。 什么是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就是大明现在还依旧很危险,还远没有彻底安全。 北方的鞑虏,西面的张献忠和西北的李自成,还有湖广赣西的左良玉,这些都是远超他的危害隐患。 对比那些存在,他小小的郁洲山岛远不是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传太子诸王来见。” 崇祯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心中则已经在后悔当初移宫南下的时候,怎么把《坤舆万国全图》给落下了。 要不然现在把《坤舆万国全图》摆上,那一切就更明了直观了。 朱慈烺最先来到了暖阁。 然后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也飞快的赶到。 三人都细细看了长平的来信,一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感觉自己眼界陡然开阔了来。 “父皇,这天下果真有那么大吗?” 朱慈炤才十二岁,生母田贵妃已经没了,母家又不靠谱,周皇后虽然没有拿捏他的意思,但朱慈炤显然是崇祯眼下三个儿子中最活的小心翼翼的那个。 他也一直没什么大的野望,只想着平平安安的熬到成亲出宫,去地方上当个藩王。 谁知道竟就遭遇了那场大劫难,险些大明朝都要翻船。 这场际遇虽然没有改变朱慈炤本本分分的心思,跟朱慈烺去争夺太子位,他差的太多太多了。但也叫他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的痛苦。 那么他今后要怎么去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呢? 对比在中原当藩王当猪,显然秦朗这种去海外开疆扩土,称藩建国,另成基业的做法,更合他心思胃口。 朱慈烺和朱慈炯没有说话,但兄弟俩也眼神炯炯的望着崇祯。 “天下的确远非中原一地,昔日利玛窦向你们曾祖爷爷神宗皇帝敬献的万国图上,南洋、天竺和美洲等地就历历在目。” “可惜那副《坤舆万国全图》被落在了紫禁城,不然今天就能让你们见识见识。” 崇祯帝话音落后,朱慈烺点头接着说:“父皇说的极是。儿臣读元史,蒙古的三次西征,远飙万里,马蹄踏遍数十国山河。而我大明太宗永乐皇帝时,使郑和下西洋,浩荡船队亦震动四方,万国来朝,让我大明威仪远播四海……” “只是太祖皇帝仁义为先,滔滔大国风范,使万国敬服。而非西洋蛮夷之国,行烧杀掠夺之策……” 朱慈烺一边给大明贴着金,一边鄙视着西班牙,但如果他眼睛里没有闪烁着那满是金灿灿的渴望眼神,他这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这段日子,金钱的力量已经让朱慈烺体会的再淋淋尽致不过了。 有了银子就能拉起一支战斗力不弱的军队——南都禁军; 而有了充足的银子就能拉起一支战斗力超强的军队——郁洲山岛上的兵马。 从普通明军到南都京营再到郁洲山岛的秦朗军,金钱的力量在战斗力上得到了充分的反应。 所以只要一想到每年都有点千万两真金白银,朱慈烺要是还能不收震动,他都成神成仙了。 就是崇祯帝又何尝不羡慕的眼睛发红呢? 看那大吕宋得的好处。 占据了那么大的地盘,每年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收着,还能把国内的穷人罪犯通通扔到美洲,这简直就是一完美的循环。 如果大明也有这样的海外之地,在西北起乱的时候,就通通把那些乱民穷鬼都扔去海外,整个大明境内都没有穷人了,那百姓自然就不会再造反。 他又岂能被李自成张献忠等弄得焦头烂额? 而且朝廷国库充裕,他就有大把的银子来编练新军,每年都上千万两的真金白银,他就是用钱去砸建虏,一个人头真真就给出五十两的赏银,一千万两真金白银也足足买下二十万颗鞑子头颅。整个建虏又有多少人头顶得住这样收割啊? 崇祯帝羡慕的骨子里都发酸,然后他心底里竟然隐隐的对自己的老祖宗起了怨恨。 你说你当年那么大的优势怎么就不把南洋真正的给打下来呢? 把朝鲜把日本也都打下来呢? 这样能帮后世子孙造多大的福气啊? 欧洲那帮子蛮夷,两三条小船都敢往大洋深处里去寻找新大陆,怎么偏你就不能呢? 是没看到海里的利益吗? 没看到你还怎么去组织郑和一次次的下西洋?没利益你又凭什么组织数十万大军五征蒙古? 崇祯觉得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婿说的很对,郑和下西洋肯定是赚大钱了,海洋上赚的银子,再配合着明初时候国家的钱粮税收,才是成祖皇帝一边用兵一边又大工程不断,还能成就永乐盛世的根本原因。 永乐年间大明朝廷的耗费肯定不全是海上所得,肯定也有国家丰盈的财税,甚至前者只能做一个补充。但海上的银子全都是收入国库收为国有的,凭白得了那么多的银子对朝廷财政税收有多大的助益,崇祯可是清楚的很。否则光靠那些正常的年入财税,崇祯帝是一万个也不相信自己的老祖宗能连续组织那么浩大的远征去扫荡蒙古的。 看看历史上的汉武帝。 他可是有自己爸爸自己爷爷文景两代明君,数十年积累的财富做后盾,才频频攻伐匈奴,可最终也搞得民生凋零,朝野动荡,险些败坏了大汉的国祚的。 可成祖皇帝呢? 他接的是什么样的摊子? 太祖爷打了那么多年仗,立国之后接连大规模北伐,洪武二十年的捕鱼海之战后才彻底清楚了北元的威胁,洪武二十六年朝廷才恢复了对河西走廊的统治,之后才是再没有大的征讨,可洪武年也拢共才三十一年,国库里能给后人留下多少储蓄?而且紧接着还有一个靖难之役打了小四年呢,双方动用军兵过百万,哪怕战场多是在北直隶在中原齐鲁厮杀,并没有大面积的蔓延至全国范围,可财富钱粮的耗费也不会小了吧? 成祖皇帝接手了这样的一副家当,他凭什么从永乐八年开始,不到十五年的时间里,五次大规模的远征漠北? 虽然五十万大军可能有虚假,毕竟这个时代里打仗那都是习惯性的夸大兵力了。 但那么多的兵马深处草原,还并非都是骑兵,而是充斥着大量的步兵,那需要动用多少民夫?总共的钱粮物资耗费可将是一个真正的天文数字。 你说说,永乐皇帝他凭什么拿出那么多钱粮? 况且同时永乐皇帝在大规模用兵的同时,还修建了那么多浩大的工程? 其他的全不说,光是修建紫禁城和疏通京杭大运河的钱粮耗费,那就多的让你无法想象的啊。 想想自己到现在还住在守备府里,可怜巴巴的挤出点银子修复了几个殿堂,也是用来上朝的。崇祯帝是心酸的厉害。 反正他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老祖宗在海上绝对是赚了大钱了。 所以您老人家怎么就不再进一步呢? 还有那宣宗皇帝,说起来仁宣之治,那些个读书人把您捧的那么高,您怎么就把宝船船队给废了呢? 刘大夏该杀啊。 崇祯帝这时候的大脑思维着实太活跃了。从永乐皇帝想到了宣宗皇帝,从郑和想到了刘大夏,那都有些要魔怔了。 定王朱慈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父皇,那姐夫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啊? 朱慈炯是真有些迷惑了,真的有几分相信秦朗了。 人家明明白白的说了,他对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对大明朝的士大夫集团,感官很不好。 因为刘大夏烧了航海图之后,大明朝官方的海上贸易几乎没有了,可是南方沿海的私人海贸行业却进行的如火如荼。 海上之利能吸引那么多人投入其中,可见利益之丰厚,由此也在另一个方面证实了郑和船队是能赚大钱的。 刘大夏那伙子士大夫,一边叫嚷着郑和船队劳民伤财,耗费过重,另一边却自己大捞特捞,嘴脸叫人恶心,品行更不堪入目。 秦大驸马表示他对眼下的读书人士大夫,很是有些瞧不上眼。 表示这读书学问好和当好官是两个概念。 如果他来当政,那会把读书和做官完全的划分开来,科举靠的是做官的能耐,不是去靠四书五经的学问的,而如此的主张一旦公开了,肯定会引得天下民意滔滔,强行推动之,血流成河万世骂名那都是可以预见的事儿。 所以他更喜欢去海外另开炉灶,自己成宗做祖,打根子上就解决了这一问题。 这简直太震耳欲聋了。 把速度做学问和当官区分开来…… 这是朱家四父子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那么秦朗这个大姐夫说的是真是假呢? 崇祯帝脸皮子抽了抽,“胡言乱语,都是迷惑人心的胡言乱语。”就跟秦朗他想要去海外建国一样,谁能留在中原不去留而远遁海外啊?这都是胡扯!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内应又见内应 “吕阳,骑兵营第一连警卫班班长,于徐州之战中表现英勇,三次斩获清军探马。大反击时,带领所部奋勇当先,斩获清军巴牙喇甲喇额真一人,巴牙喇额真两人,以下首级十九。当为全军表率,特授予吕阳个人二等功,授三等英勇勋章,授予骑兵营第一连警卫班全体官兵集体二等功。” 郁洲山岛东港区,校场上红海似的大群秦朗军将士汇聚这里,校场前段的将台上,一批穿着正装,意气风发的受奖官兵,昂首挺胸的站在将台上。 没人会不好意思,因为这是他们最为荣耀的时刻。 立功受奖! 这四个字在郁洲山岛上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字面意思,跟大明没什么区别。 立下大功升官发财。 但现在么,这四个字的表达意思与先前就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奖’这个字。 秦朗军作战次数先不说是不是很有限,单是他们的作战方式就决定了个人勇武在战场上的表现空间是很有限的。 所以作战将士更容易获得集体功,而这集体功虽然不如个人功和勋章,但也是很不错的。 不管是涨月俸还是升职升官,都有增益。 而且这集体功勋还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豁出命去拼,平常在郁洲山岛上,就有不少机会去立。 虽然那都是些最常见的三等功,但积少成多啊。 当两个人的军事水平、文化水平和个人声望都相差仿佛的时候,那怎么从这两个人中选拔出一个更优秀者,那就看立功的多寡了。 就连每个月的作训标兵和连队标兵都能获得个人三等功和集体三等功,你就可以理解立功受奖这四个字为什么在岛上发生变化了。 真正的立功受奖太遥远了,还是眼下的立功受奖现实一些,而且秦朗军中还有勋章这种东西。 用勋章来激励将士,也包括岛上的文政人员,这是很惠而不费的手段。 何况秦朗这儿还给各级勋章标注了社会意义,获得勋章者,社会地位等同对应级别的文武官员。 比如吕阳得的这个三等英勇勋章,从字面上,他的社会地位就一下子被抬高到了三等管事这一级别。 而如果把郁洲山岛作为一个小王国来看,三等管事至少也是三四品官了。 当然,吕阳的相应待遇虽然也会被提高,但不可能从一个小班长一下子就提到了三等管事,可即便如此,他也收益极丰。 如果骑兵队伍有扩大,他就是第一批被升职的军官,而日后便是从军中退伍了,在地方上也可以享有一些优先权利,就连退休金都比同级别而无勋章之军官要高,所以勋章这东西代表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而不仅仅是一种光头荣誉,是纯粹的‘幼儿园小红花’一样的忽悠,所以才对官兵有着非一般的吸引力。 秦朗亲手将一枚铜质的三等英勇勋章挂在他胸前,吕阳表情很严肃,可自从他闪烁的眼神里你就能看到这一刻他激动的心情。 接着秦朗拿起下一枚勋章,李猛大声宣道:“雷英,第三炮兵营二连一队一班班长,在与敌炮战中表现出色,两次击中清军炮位,难能可贵,特授予雷英三等英勇勋章,第三炮兵营二连一队一班集体二等功。” 秦朗又给雷英别上勋章,并勉励了几句。 雷英一样是十分感激。 “警卫营一连,大反击中表现出色,……” “一营一连,反击战中冲锋在前,……” 反正啊这立功受奖的单人和集体,几乎大功都是在那晚的反击战中获得的,唯独炮营的雷英是凭着过硬的真本领。 秦朗给所有人授勋完毕,下面观礼的官兵纷纷鼓起掌来。尤其是那些新兵,台上之人的光荣看的他们是羡慕不一,但也只有干看着,然后不停的给自己打气。 之前的徐州大捷他们是没能赶上,可这次大军要北上齐鲁了,他们这些新人也有幸加入其中,这可不就有了立功的机会了吗? 鞑子现在于登莱的攻势非常凌厉,虽然大军始终拔不下潍县,却分出了一支兵马往南杀奔了胶州,后者守将是登州镇参将邱永康。 手中只有千把人,根本不敢固守胶州城池,领着一大帮人逃去了浮山城。 清军对浮山防线发起了多次试探性进攻,没能伤到浮山分毫。 近期里清军已经又有分兵北上,转攻登州的架势了。 金陵对于登莱的局势没有任何的指示,原因也不难猜测。 潍县这个关节清军打不开,他们就在登莱之地很难长久的带下去。 尤其是胶州虽被他们拿下了,可浮山却牢不可破,清军再分兵杀奔登州,场面上看是席卷胶东无敌手,可实际上他们在胶东却根本就站不住脚。 任凭他们打破高密,打破胶州,或许还能打破其他多个城池,但这都是无根之萍。 而且他们打破的地方越多,需要防守的地方就越多,自身的机动兵力也就越少,万一秦朗军大肆的浮海北上,清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金陵或许料定了清军在登莱会无功而返,所以他们并不焦急。而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死难的黎民百姓,呵呵,那些人可不会顾忌。 何况真个大明如此之百姓都死了多少啦?原本可能还有点怜悯之心,现在也早丢的干净。 除了军伍还有文政方面的授勋,但那就不是今天了。 秦朗可不会只顾军兵,内政后勤方面的贡献一点不比前线厮杀的将士来的弱,所以以“忠勤”为之冠名。 但要授予的人这里就不提了。 站在将台上,秦朗最后对着眼前的五千余军兵发表了一通激励人心的讲话。 他们就是此次浮海北上的秦朗军。 甭管金陵是什么态度,反正秦朗是不会放了登莱的。 大军回师之后,去往登莱的援军很快就被提上了议程,眼前的这五千余人都还只是先头。 虽然里头很多人都是新丁,但秦朗相信他们的作战意志和战斗力。 先是津门之战,然后滋阳,再是徐州大捷,说真的,岛上的兵丁对清军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心理优势了。 当然,这一点离不开纪弘阳为首的一般人的引导。 教育处的教员教习在岛上的民众军兵中,都可谓是无孔不入。 虽然不会一味的去否定清军,但只需要打掉清军‘不可战胜’这一印象,那就是极大的胜利。 这个时代的火力可还没有达到完全决定胜负的地步,枪炮的局限性很多,所以肉搏战是一种很有必要的手段,一支强军必须保持刺刀见红的进攻精神。 而火枪兵配刺刀,再加上简单的甲衣,能不能彻底取代冷兵器部队,这还真有些未知。 但是秦朗军有着严密的组织模式和有效的军功奖励体系,以及严格的军纪,这就是一支强军的底蕴。 只要在这条道路上坚持坚定的走下去,未来绝不可能有任何敌人能阻挡下他们的脚步! “胶州湾水文状况良好,湾内水深可超两丈,所以船只可以直抵胶莱河口!” 然后船队还是不驶入胶莱河的好。 军兵就此登陆,直杀奔胶州城也没有多远。 虽然这个登陆注定不会平安,清军围攻浮山城,不但把主力放在了浮山北线屯驻,还分出一支兵马怼到了加州湾西侧浮山城对面的灵山卫。时时刻刻都留神着胶州湾入口处的情况。 秦朗想要带人突入胶州湾深处,灵山卫的清军岂能看不到? 不过他不在乎罢了。 这次大军浮海北上,目的就只有两个。第一是打退清军的这次攻势,第二就是立刻让登州水城的船只活跃起来。 他们的任务可不是保卫登州水城,而是尽快的去渤海去辽海撒野。 所以在表彰大会结束后没有几天,郁洲山岛的东港区,迎着初升红日的万道霞光,碧色的万顷波涛之上,舰船蔽海而去。 这次动用的舰队中都还包括了多艘老闸船,很是补充了船队的火力。 后者可载炮数十门,还都是长管重炮。 秦朗告别的家中的莺莺燕燕,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长平已经知道秦朗对于齐鲁起了念想,但现在她眼睛里忧虑却少了很多。 这不是说她彻底的安下了心了,而怎么说呢,秦朗至少给了她希望。 就长平现在的处境,你说她除了抱着这个希望不撒手,她还能如何呢? 除非时局的发展真的打破了她最后的期望,否则秦朗说的那些话,她不但会抱着不撒手,还能一百个的去相信。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 一个夹在夫家与父家之间的女子,别说是眼下的明末,那就是换成21世纪,也照旧悲剧悲催。 从郁洲山东港区到浮山城只有短短的三百多地,且西北季风已经大大衰弱,秦朗真的是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船只就抵到了胶州湾口。 他现在右边就是浮山,左边则就是灵山卫。 “轰轰轰……” 前军的战船已经打响了火炮,目标是清军在沿海位置设立的营寨。 一个很小的小营盘,明显就是专门用来预警的。 三股漆黑的狼烟升腾起来,其他位置的清军只要眼睛不瞎,很快各部就都能知晓秦朗军到来的消息了。 秦朗没有丝毫停顿的,大军直插胶莱河口。 后者是蒙元时期提出的一条运河建议,简单的说,它的目的就是切割胶东半岛,好让海上的粮船能够直接穿过运河进入莱州湾,继而进入京津。 这样一来不但节省了时间缩短了航线,更避开了水情状况较为的胶东半岛,减小了危险,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蒙元政府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和劳力去开凿胶莱运河,浅浅的尝试之后就选择了废弃。倒是我大明把之真正的从一个建议变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河流。 因为有明一朝,中国的经济重心已经彻底南移,可偏偏明成祖朱棣却选择了迁都燕京,这就使得中国传统的北方政治中心的社会格局并没有改变,如此南北漕运就再次成为一个重要社会问题。 因为运河运输肉眼可见的耗费巨大,明朝中前期的官员们也并非没有想到海运漕粮,至少他们觉得那是对运河漕运的一个有效补充。 所以大明一边在运河运输上,重新整修了京杭大运河;另一边在海道运输上,就提及了胶莱运河的开凿。 随后这条运河就迎来了自己一百多年光景里的沉沉浮浮。 它对大明的漕运明显起到过促进作用,然而自身的水利水情,又阻碍了它真正称谓漕运的一部分。事实上直到崇祯十六年夏,户部尚书倪元璐还在为胶莱运河费脑子,他的意思是请截漕粮由胶莱河转饷,自胶河口用小船抵分水岭,车盘岭脊四十里达于莱河,复用小船出海,可无岛嶕漂损之患。结果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也所以你可以知晓,这胶莱(运)河口是能行小船的。 秦朗率队抵到河口之后,也立刻放出了一些小船沿河道向北探查。 大部队则已经迅速的围绕着一座新废弃的村落,修筑起了营垒,然后就是派船去浮山召集那里的各路军将来开会。 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然来到的消息让浮山上下有多么的激动,同时又给浮山城内的胶州参将邱永康带来了多大的欣喜。 “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邱永康喜形于色,这下自己终于不用在‘做内应,破浮山’这件几乎不可能被完成的破事上打圈圈了,自己可以直接去秦朗秦大驸马爷身边卧底了。 浮山城是很重要,可秦朗的重要性不比浮山城超过一万倍? 这要是成了,他邱家怕不要在鞑清公侯万代了? 邱永康的激动是无以复加的,一边叫人快去准备,另一边又叫来自己的二儿子,小心吩咐他一定要老老实实的。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停止,全部废除掉,现在他们的重点已经不在浮山城,而在秦朗了。 所以在他离营期间,万不可有半分轻举妄动,以惹来秦朗军的警惕。 第二百二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作为胶州参将,邱永康一直来都对浮山城关注有加,这不只是因为卧榻之侧的原因,更有上头命令的原因。 曾化龙等对浮山可一直盯得很紧,内里是怎样的布置,有多少人,有多少兵,有多少船,有多少炮,这全是他关心的。 邱永康和胶州知州吴庆宁便承担起了盯梢浮山城的重任。 所以说,邱永康对浮山本就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而这次他和吴庆宁带人跑路浮山城,也不止是为了躲避清军兵锋,更是准备为清军打内应的。 在益都陷落之后,邱永康就知道登莱要倒霉了,清军有了益都做后盾,他们可以持之以恒的袭掠登莱,那未来登莱会有多么凄惨他都能够预料的到。 所以早在南来胶州的清军打破高密的时候,他就已经让长子偷偷的向清军请降了。 本来他以为今后就这么的过了。 高官厚禄是没有了,可至少保住了一家人安危。 可谁知道清军将领柯永盛立马给他了一个任务,带人去浮山做内应,只要大军攻取浮山得手,就少不了有他一大功。 未来就不是保住一家人安危的事儿了,而是总兵副将一级的高官厚禄了。 邱永康当然乐意了。 他相信自己与清军的联系是无人知晓的,那样的话他跑去浮山,有心算无心的,还能不成吗? 这阵子他就一门心思的在这件大事儿上下功夫。 那是对浮山的了解越深,就越明白浮山的厉害。 一座座棱堡简直就是一座座坚不可摧的要塞啊,把整个浮山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清军就是突破了最北边的防线,他们杀进来了也奈何不得浮山城啊。 所以邱永康就悄悄联系柯永盛,说明了自己的难处,想着柯永盛能不能给他换个目标,但柯永盛才不理会这个呢,虽然表示知道,还对邱永康送来的浮山布防图大加赞赏,但给邱永康的任务却一点没变,还是做内应破浮山。 邱永康这几日正愁眉不展呢。 他部在浮山本就是客军,行动调动全都受一定的限制。别说秦朗军不让他们轻易接手工事了,那就是让他们接手一些工事,也肯定不会放他们进棱堡的。 这一个个棱堡破不了,浮山就也破不了。 即便清军被北边的防线和相应的几个营垒全都拿下拔掉了,但他们敲不开棱堡,就不能将大炮军械随心所欲的调到浮山城下,所部军兵也不可能自如的派兵列阵,那还打个屁的浮山城啊? 所以说,邱永康原先的任务唯一的成功点就在浮山城。如果他部可以进入浮山城,协助外头杀进来的清军,不顾周边棱堡的火力阻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浮山城,彻底的控制浮山的军资物资,这才有可能完全把浮山拿下。 那些个棱堡即便一时间难以打破,可只要清军控制了军资,切断各个棱堡的后勤补给,他们也早晚要完蛋。 但是浮山城是浮山秦朗军的核心重地,里头不但人丁众多,更储备了海量的各类物资,根本就不叫邱永康部去涉入。 来到浮山这段日子了,邱永康部一直都被布置在浮山城外的一座营垒里,附近就有两座棱堡,合上浮山城,那就是一个三角形,彻底的把邱永康夹在中间。 他除了自己能比较自由的活动乱逛外,所部是动一动都难。 对于此前柯永盛下发的任务,他都已经绝望了。自己真的把浮山城想的太简单了,亏得他一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还那么高兴呢。 然现在秦朗的突然到来却给他一极大的惊喜。 浮山这里是固若金汤,完全不需要他手下的人马来添乱,但胶州不同啊。 秦大驸马带领大军登陆,那他们打破打退了清军之后,这胶州是不是要给他邱永康来驻守啊? 甚至他都可以积极的来配合秦大驸马的军事攻势么。 邱永康想想,换做自己是秦朗,有了一个他这样的人无条件跪舔,那还真有可能把手收拢来,不,是很有可能。 白来的炮灰替死鬼何乐而不要呢? 邱永康一想自己很快就能混到秦大驸马的身边,那就激动的面红耳赤。 这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给自己儿子做了吩咐,再召集一群亲信手下,吩咐他们安心候命,邱永康就急匆匆的领着几个家丁去了码头。 不出意外的见到了胶州知州吴庆宁,还有浮山都总管黄景义。 黄家在郁洲山岛上很是不显山漏水,可事实上黄家人却有不少人进入了秦朗军军政体系。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在无力抗拒秦朗对郁洲山岛吞噬的情况下,就只能积极的去融入其中,这样才能保护自身的利益。 所以黄景仁是一支在养病,但以黄景义和黄景善为首的黄家子弟,却已经成为了秦朗军军政体系中一股不小的力量。 他们的综合实力甚至不比温家弱,比较起来,唯一的差距也就是最顶头的几个大佬中没有黄姓的人。 而且族中也没有适龄的漂亮姑娘,而温岚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被驸马爷收用过的人了。 温建阳的地位由此就变得更牢稳了。 黄景义是浮山基地的都总管,他的副手则是曲守翁,一个不姓温,却是铁杆的温派中人的人。 负责军事的人是赵志高,也是早期时候就展露过头角的人。 黄平在码头上看着船只离开,眼睛里闪过满满的羡慕。 而转过头来,就又呵斥着手下的劳改犯们抓紧时间干活。 作为秦朗手下的第一批劳改犯,当初只被判了三年的黄平已经临近刑期的末尾了。 再有俩三个月他就能‘刑满释放’了。 两年多时间里他一直都尽心尽力,又老老实实,还多次因为劳动积极,超标完成任务而受奖,所以他的刑期也被一点点减少到两年半,这眼看着就要到了。 这么一想黄平可就立马神清气爽来。 因为两年多时间里他表现优越,所以别看他刑期还没满,就已经被多个部门给盯上了。 劳改营是其一。 工程建设处是其二。 管理处是其三。 最后还有骑兵营。 李轩李大爷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扩充自己实力的可能的,哪怕他现在十分的缺马,可这也不耽搁他老鼠搬家一样将所有的‘需要’通通收拢来。 黄平这种骑兵出身,然后还接受了两年多劳动改造,能写会算,表现优秀,并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的人,他直接就开出了连副的位置。 黄平瞬间里就心动了,虽然劳改营是他的家,工程建设和管理都不在话下,可骑兵才是他的老本行啊。 尤其是他被李轩带着狂了一圈马场。 黄平的心动就彻底变成了决定。 鬼能想到郁洲山上竟然有那么多的好马? 无论是速度还是身高还是承受重力,那些个种马都是一等一的棒。可以说上百匹的种马母马,任何一匹拿出去,那都是千金不换的神骏宝驹。 骑兵明明就是秦朗军最大的短板,这都已经被天下所有人所共知了,可除了秦朗军内部高层,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岛上竟然有这么多名骏。 而且在此前的两年时间里,它们已经在岛上繁衍起来不少下一代,马匹质量根本就没见下降。哪怕是与寻常战马繁衍的后代,品质也有极大的提升。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如果等个十年八年,等到郁洲山岛上的马群一步步扩大,大批的优质战马被入列到军中服役,那谁还敢说他们骑兵是驸马爷的短板? 黄平是一个爱马的人,所以他一口答应了李轩的招揽。 想到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岛上骑兵营中的一员了,还是有着不低等级的连副呢,黄平就由衷的感谢自己的老上司翟叙。 要不是这家伙当初想法子偷袭纪庄,他还没这机遇呢。 尤其是之前听到刘良佐投了鞑子后,黄平心里就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那日自己没有去,是不是现在也要跟着花马刘投鞑啦? 想想黄平就恶心。 他之前时候是祸害过百姓,也烧杀掳掠过,要不然当初怎么就去纪庄了?但他自认自己还是条汉子,投鞑当汉奸这种辱没祖宗的事儿是万万不会干的。 清凉的海风吹拂着黄平的脸上,黄平觉得今天的天气惬意透了。 驸马爷亲自领着水陆大军杀到了胶州,对面的鞑子还算个屁?肯定是要滚蛋的。到时候浮山不但安定了,还会更涌入大批的难民和流民。这些个人刚过来可不会太守规矩,到时候劳改队免不了就又要忙活了。 胶莱河口。 一座庞大的营垒正在村落废墟上迅速的拔起。 秦朗带人抵到河口,先是大量的木桩木板被小船送到岸上,然后河口处一个简易的栈桥便已经搭建完成。接着中小型船只便能靠上栈桥了,大批的物质和军兵潮水一样倾泻下来。 大量的工兵涌入村落,探勘好地形地势,随后的一切工作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外界有大量枪炮兵警戒着,远处还有骑兵探马。 工兵和大量的随军民壮开始紧张的忙碌着。 一栋栋房屋或是被利用,或是被推平,一些拆下的砖瓦木柱都成了营垒建造的用材。 等到黄景义、曲守翁、赵志高和着吴庆宁、邱永康等人来到的时候,秦朗的中军大帐至少是被搭好了。 邱永康两只眼睛恨不能粘在秦朗军的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这样的精气神,怪不得能成为鞑清的大敌呢。 吴庆宁等谁也没有怀疑邱永康有不对,事实上吴庆宁看着守卫在中军大帐周遭的秦朗军士兵,心里也着实喜爱。 国难思良将么。 如今这乱世当中谁不喜爱真·精兵强将啊? 秦朗身边的这些人马,先不看他们的装备,只看他们的个头只看他们身上的肉和脸色,那就知道是一等一的好兵强兵了。 人家脸色红扑扑的,一丁点的菜色都没有,一个个身高体壮的,这是军装和棉甲也不能完全遮掩的。 光看形态就完胜胶州兵了,也完胜浮山的治安兵。 怪不得浮山的人马只被称为治安兵呢,在邱永康和吴庆宁等胶州文武的理解中,治安兵实际上就是乡兵民壮的一种。 打仗时候的确可以调遣上阵,但跟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之兵,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就像当年的狼兵和九边的边军。 狼兵打起仗来是很凶很猛,可比起当年大明九边的精锐边军,他们还差得远呢。 之前吴庆宁和邱永康等未尝没有想过,秦大驸马这是在巧立名目隐藏自身的真正实力。 但现在看到了眼前的这些秦朗军士兵,他们才算明白,人家真没哪个意思。 治安兵就是治安兵,他们跟秦大驸马的正兵相比就是有不小的差距。 身体上的差距也就算了,可军兵的气势做不了假。 治安兵的气势也挺强的,人家就是必是胶州兵马,瞧不上登莱明军。 可眼前的人呢,并没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而是人家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千军万马视若等闲的气概。 连吴庆宁这种不知兵的文官也知道,想要一支军队表现出如此气概来,他们是有多么强烈的自信心。 想到不久前传遍天下的徐州大捷,所有人都心里有谱了,眼前的这些兵保不准就是在徐州跟鞑子碰撞过的精锐。 而再看他们的武备。 呵呵了。 每个人都挎着火枪,枪口上上着刺刀,雪亮雪亮。 身上穿着合体的棉甲,一些低层军官,身上穿的则是铁甲,不过这铁甲是只盖着前胸。 再有一些身材明显比同僚强壮高大上一截的人,不但有火枪刺刀和铁甲,腰间挎着一排再明显不过的手榴弹。 投弹兵! 邱永康脑子里迅速蹦出过一个名词。 那是秦朗军中专门用来临阵投掷手榴弹的精锐兵种。 除了专门的投弹兵连营外,普通营头,一个营中也只有一个队的投弹兵,地位都可比拟清军中的白甲兵红甲兵了。 可他们看到的此类精锐,却少说也有二三百人。 秦朗还真看重自己的安全。 邱永康脑子里转着无数念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引君入瓮 秦朗觉得很有趣,眼前的这波人中竟然藏着一个对自己饱含恶意的家伙。 胶州参将邱永康! 这家伙的恶意杀意已经都快要凝成实质了。 虽然表面上他是满满的恭敬。 所以说,天下最好的演员都在当官,这话果然不假。 秦朗要在胶莱河口立下一座稳固的大营,这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相应的物资,只凭靠船队随船装载的那些东西可不够。 船队更多的船舱是用来运送各类军需粮秣的。便是随军民壮总数也不过三千余人。 黄景义二话没说,立刻就令人回去组织劳力和物资速运了,然后赵志高和邱永康也迅速转回,前者是什么都不用做,后者就需要尽快整顿队伍,然后与秦朗会师了。 邱永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漏了,还心下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跪舔大法得手了,秦大驸马果然拒绝不了一支主动来当炮灰的队伍。 他是高高兴兴的回去了,神采飞扬,只恨不得能高唱一曲。 而胶州的州官吴庆宁则就留在了胶莱河口。 吴庆宁没什么不愿意,秦朗留下他明显是要利用他作为胶州父母官的身份,更好的联络地方,吴庆宁乐意效劳。 “吴知州与邱参戎一地相处,想来是深知其为人的。就是不知吴知州以为邱参戎如何?” 黄景义等人开去后,帐中就只剩下了秦朗和吴庆宁,秦朗问道。 吴庆宁怕是没想到秦朗会如此的直截了当,支吾了一会儿才说起了邱永康的好话来,但又比较的有分寸,没有把什么知兵善战,勇猛果敢这类的词汇用到他身上。 却是吴庆宁以为秦朗是思量着如何用邱永康,他自认不会这个时候断人前程了。 吴庆宁给秦朗的感觉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人并没有投清降鞑,他这么评价邱永康,说明什么?说明邱永康降清之事做的甚为严密,做的相当谨慎,连吴庆宁都没什么发觉,那就不是浮山城内部监管不力的问题了。 不过吴庆宁会这么的想,那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秦朗。 李轩在秦朗问起邱永康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看着吴庆宁退下,立刻就问道:“可是那姓邱的有不对?” “此人已经投鞑。” 这也是帐中再没有其他人,要不然非一个个睁大眼睛,满脸懵逼不可。 但李轩知道秦朗有天佑啊。 凶厉的狠色立刻充斥了李轩的双目,“狗汉奸。他还敢主动来我军大营,这是要……” 投清降鞑的事儿李轩已经听的多了,但已经投了鞑子却还要往秦朗身边凑,这是想要干嘛? 就很不言而喻了。 所以邱永康更该死。 “什么事儿都怕不明白,藏在暗处的才最可怕。这种已经露在明面上的货色,想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秦朗转动起脑子。 他觉得‘引君入瓮’这条计是很不错的。 邱永康既然主动往自己身边凑,那么协助清军击破他部,甚至击杀他,都必是邱永康之所想。而只要秦朗适当的露出破绽,给邱永康以可乘之机,胶莱河口大营可远没有浮山来的牢固。 清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的。 到时候一通火箭洗地,秦朗再收获一场大胜,岂不是手到擒来? 而不提秦朗这边设想,单说柯永盛那里。 此人出身柯家,那是老牌的汉奸家族了。在汉军镶红旗中影响力甚是不小。 他的叔叔柯汝极天聪八年(1634)就是鞑子的礼部参政,崇德二年(1637),晋世职二等轻车都尉,崇德三年(1638),去礼部参政职,专任甲喇章京。如今已然是镶红旗汉军副都统。晋世职一等轻车都尉了。 柯永盛在松锦大战中初立功勋,之后两年里屡屡受奖,鞑清入关之后,更是数立战功,在鞑清最初的计划中,清军攻克登莱之后,柯永盛便是胶州总兵。 只不过清军对齐鲁的攻势明显没有计划中的顺利,那最大的区别便是清军主力没能轻松击溃拦截的明军主力,以至于白白浪费了最有利的时间。 现在看似齐鲁清军对胶东的攻势如火如荼的,可实则清军自身都没有夺取登莱的信心。 甚至要不是还有邱永康这张底牌,柯永盛对于攻取浮山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清军这次在浮山地区第一次品尝到了棱堡的真正滋味,那太不好受了。 柯永盛永远也忘不了炮队章京那崩溃的表情,一颗颗炮弹打过去,十发里头却有七八发偏出。 后者低矮的水平线高度实在很难被标准。 稍微高一点就远远的飞了出去,稍微的第一点就又射程不足。 对手的棱堡只一个海拔高度问题就让清军苦恼不已。 而等到清军大队人马真的对棱堡发起进攻时,则又发现棱堡的海拔高度低是真低,可相对高度却一点也不低。 因为棱堡向外三五丈范围内,都已经被秦朗军给挖空了。 棱堡就相当于一个半地下层,肉眼看着至少一半是在地平线以下的,但人家又在堡垒周边的挖出了一丈多深的大坑,你想要碰到棱堡的壁垒,就要先下到坑里,这相对高度立马就翻增了一倍。 而且棱堡上配置有大量的火炮,无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亦或是散弹,无论是火枪弹子还是手榴弹,棱堡上都火力充足。 更可怕的是,当进攻的士兵扛着云梯盾牌辛辛苦苦的跑到了棱堡下方,贴着棱堡的壁垒堆积器械和兵力的时候,棱堡却因为自己多角星的形状而两两凸角之间都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各个角度还都有专门正对着棱堡切面的火炮…… 那简直就是一场送死的游戏。 大批的清兵被两个凸角上的守军枪炮射杀,可悲的是他们连躲藏的地方都有,你挡得住前面挡不住后面啊,挡住了后面前面则又门户大开了,这就是交叉火力的厉害。 还有就是那一门门贴着棱堡切面射击的火炮,任凭你在棱堡下堆砌了多少人,一炮下去就是血肉横飞,彻底糜烂。 人的血肉怎么能跟炮弹对抗呢? 那些贴着棱堡切面射出的炮弹,可是想打偏都难得。因为棱堡在设计的时候,专门在贴着堡垒脚下挖的有一条壕沟,壕沟并不深,但却绝对能保证打进来的炮弹能沿着壕沟直直的向前运动。 所以它们可以完美的扫荡一切呆在棱堡墙下的清兵。 不管是人还是刀枪还是长梯器械,通通给你镇平。 柯永盛并不是在爱惜手下的绿旗,实在是他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强攻猛打,就是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兵全都填进去,能不能把眼前的第一排棱堡给攻下呢? 柯永盛想都知道那是妄想。 他多番尝试过进攻,白天受挫后就夜里发起进攻,晴天不成了就雨天发起进攻,可惜没用。 守军非常谨慎,平日里棱堡上搭的就有战棚,下雨的时候更会把小木楼推上来。 柯永盛通过邱永康知道,那种小木楼在秦朗军这里被称为移动木楼,是专门针对风雨天使用的一种器械,还可以迅速修补坍塌的城墙。 是秦朗军从历史上的南宋名将杜杲那里学来的。 端平入洛失败,蒙军反击南宋,嘉熙元年(1237年),蒙古宗王口温不花部攻安丰,时杜杲知安丰军,他先把军民迁到淮城,命儿子杜庶押运银粮接应,设伏兵于城的四周。蒙古军扑了个空,杜杲即率军穷追猛打,大获全胜,蒙古军败退。稍后卷土重来的蒙军又利用火炮攻城,把安丰城的城楼全部摧毁。杜杲一开始也是一坏即马上补上,可后来他发明了一种用木材搭构起来的移动木楼,因为很高,可以放到护城壕沟的旁边,上面开有箭窗可以射击,楼与楼之间用横木连接,可以如同城墙上一样的调动兵力,这种楼的坚固度是普通城楼的三倍,而且制作方便,杜杲一下子就做了几百个,布置成防线,哪个楼被蒙军击毁了就同位置换一个新楼上去,就如同一道移动城墙。 秦朗军就是从中吸取了经验,他们不需要造多高的木楼,而只需要可灵活移动的小木楼即可。 一旦出现风雨天气,就把小木楼推上城头,守军待在其中,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枪炮火器一应威力聚在。 柯永盛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最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邱永康这个内应身上了。 而说真的,邱永康如果不能成功,他那千把人投不投大清,在柯永盛看来也意义不大。 鞑清现在真的不缺兵马。 李自成在中原仓惶丢弃了大片豫东土地,其上本来的李顺兵马,不少都降了鞑清。 再加上西路军的主力已经又恢复了攻势,柯永盛可不认为李自成能在关中之地长久的待下去,而他这一败,还不知道能叫多少李顺军投效鞑清呢。 再或者说他们齐鲁兵马,那至少竖起旗来招兵,也照样能招到人手,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的钱粮不足啊。 要不是有了益都的缴获做补充,齐鲁的绿旗兵上半年的粮饷在哪儿,那都是个问题呢。 到时候少不了还要劝一劝那些士绅贤达们多多为朝廷分忧。 可现在秦朗的到来却突的叫柯永盛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邱永康那家伙竟然好运的混到了秦朗身边,这不是老天祝他柯永盛建功吗? 如果能一举击破浮海北上的秦朗军,尤其是一举擒杀秦朗本人,那他柯永盛将来之前途,必将是无限光明的。 兴奋之情充斥着柯永盛的内心,叫他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 次日里一早就带人奔到了胶莱河口,看着前方已经耸立起来的秦朗军营垒,非但没有一点发愁的意思,反而是满满的喜悦。 因为邱永康的大旗已然在这座营垒里高高的飘扬起来了。 没过两日,一个更好的消息被邱永康使人送到了柯永盛的手中,却是秦朗准备攻打胶州州城,他部已经确定被秦朗带在身边了。 秦朗在彻底打牢了主营的工事之后,并没有再向外建造分寨。而是想要尽快对清军发起攻势,也就是收复胶州。 但在秦朗军登陆的消息送到军前后,柯永盛就已经从浮山前线后撤,回到了胶州城。 于是邱永康这伙主动来送的炮灰们就被秦朗带上了,还不出意外的被分配到了前军。 这在邱永康看来是个绝好的机会,在柯永盛看来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秦朗离开了胶莱河口,屁股底下没了战船,这样他再想逃脱生天可就难多了。 而且还离开了河口的那座坚固大营。 虽然后者的牢固程度远不能跟浮山相比,但也绝对比新建的营垒要强不是? 秦朗军杀到胶州城下后,便是立马修筑营垒,那也不能跟河口大营比不是? 他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的把邱永康带在身边,这不是找着去死是什么?柯永盛摩拳擦掌,直恨不能秦朗军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胶州城下。 同时,秦朗在胶莱河口耽搁了两三天时间,这军情战报也被迅速的送到了胶东各方面手中。 清军是无不大喜过望。 柯永盛在信报上把一切都做了说明,显得信心满满。而清军诸将看后也纷纷以为然。 有心算无心,这还不简单吗? 有了邱永康这么个内应在,大军一乱搅,短期内你就甭想收拾军伍,那时候清军想要击破秦朗军,甚至是趁机擒杀秦朗,那真的是很有把握的。 同时登州城里的巡抚曾化龙和水城的安义飞等人,也统统露出了笑脸。 援军到了就好啊,这一刻没人去想金陵。 因为没谁愿意看着清军在‘自己’地界上胡作非为的。 早早的把进入登莱腹地的清军打跑了,登莱的百姓军民就能多保留一份元气。 安义飞更是把手一挥,做出了水师立刻出动的决定。 横竖有秦大驸马亲自到场,那还能放任清军猖獗猖狂吗? 他甚至都不担心老巢水城的安危了。 还是趁着机会早早的去大清河逛一逛吧,这样以后见了秦大驸马也多少好说了些。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乐极生悲 柯永盛、夏成德看着城外的秦朗军营地,眼睛里全都冒出了炙热的火化。 因为时间来的匆忙,秦朗军的营垒果然只起了一座。虽然远远的探看去,也能发现这营垒与往常的明军营垒全然不同,更像是被栅栏土墙分割开的一个个小营垒。 尤其是秦朗自身所在的中军,周圈栅栏土墙围的严严实实,宛如大营中心的一座小营一样。 但清军怕这吗? 药粉包的勾当绿旗兵可也会用。 只要能顺利的接近秦朗军营垒,药粉包一炸破开栅栏土墙,他们就能与之刀枪肉搏。 即便有消息说秦朗军的火枪兵是带刺刀的,甚至这种刺刀柯永盛和夏成德都见到过,但这俩人可一点都不信刺刀能离开后大刀长矛。 与出身老牌汉奸家族的柯永盛比,夏成德是刚刚投效鞑子不就的人,然而因为投鞑时候献上的资本实在是太丰厚了——松山城告破,夏承德率部生擒洪承畴及辽东巡抚丘民仰、总兵王廷相、祖大乐等,邱民仰自杀,曹变蛟等战殁。 以至于夏成德的地位到现在已经只比柯永盛弱了一筹。 当然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夏成德的未来是远不如柯永盛的。 可现在谁又知道呢? 在这俩人眼中,自己马上就能收获一场意义极其重大的胜利了,而一旦能拿下秦朗的人头,他们的未来就更加的无限光明。 尤其美妙的是,胶州清军中根本就没有八旗兵,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份滔天大功只要立下了,那么连个分润他们功劳的人都没有,更不会有人来抢他们的功劳。 二人的心情如何能不美滋滋呢。 “总镇,秦朗把邱永康放在了左营,看来是信不过邱部的警惕性,但却不知道邱永康早已投效我鞑清,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啊。” “夏将军所言正是。” 柯永盛脑子里都已经打好了算盘,先以三千军悄悄接近左营,有邱永康的配合,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去。 如此他们就能进入到大营了。 火枪兵列阵之后的齐射再是犀利,在乱成一团的夜间也不堪一击。药粉包与刀枪齐飞,还愁不能建功吗?而他还能引两千余人逡巡在秦朗军的后背,截断其后路。 到时候定能擒杀秦朗! 这俩人想到自己擒杀秦朗之后的美妙未来,朝廷的重赏,大人物的重视,同僚们的羡艳,真有种沉溺其中久久不愿醒来的感觉。 “传令下去,全军夜间一级警备,荷枪实弹,时刻准备战斗。” 秦朗的中军帐中,看着地图上显露着的清军,他也是满满的兴奋。 请君入瓮。 看着敌人自己乖乖的转进圈套里,这种感觉真再美妙不过了。 秦朗的目光甚至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左侧的邱永康部身上,这群人怕现在也正高兴着呢。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稍后的漫天火焰爆炸声中还会不会想到现在的得意洋洋了。 邱永康做梦都想不到他现在脚下正踩着大量的药粉桶吧? 那可真是坐在火山口,一旦‘喷发’,神仙也救不了他。 能把他和那些进来的清军通通送上天。 虽然这当中少不了要牵连很多的士兵,秦朗可不相信邱永康会把自己投清的事儿告诉所有的手下部下。千把人的胶州营中也必然有抗清意志坚定的好汉,所以这样的无差别爆炸,必然会牵连到一定的无辜将士。 但是,利益太大了,大到他根本色起不了。 秦朗总不至于为了胶州营中的一些人而叫自己付出血的代价吧? 这种事儿并不怎么道德,良心上是要受到谴责的,可现在的秦朗做出如此之决定却是一点都没迟疑。 穿越两年多了,见得事儿多了,历练多了,人就也变了。 夏舒亲自带着一队亲兵走在最前面。 他是夏成德的儿子。当初松山夏成德决意投清的时候,就是把夏舒送到了城外清军的手中做人质,以此取信鞑子的。 如今夏舒也是绿旗兵里的都司了。 但这个职位明显不能让夏舒满意,尤其是他爹前程有限的情况下,跟柯永盛的胶州总兵一样,夏成德现在头上也盯着一个沂州总兵的帽子。可惜那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且这个总兵也明显就是夏成德的极限了。 在鞑清的体制中,总兵并非一省最高武官,其上还有个提督呢。而夏成德除非是走了狗屎运,就如眼下这一拨,否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提督的位置的。 夏成德本身也没敢奢望过。 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么。若能一举击破秦朗军,擒杀秦朗,那于鞑清就是滔天的功劳,夏成德立马就跳出了之前的轨迹了。 作为一个降二代,夏成德发迹了,夏舒就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归根结底打铁还要自身硬。如果夏舒能在今夜的大战中就立下大功,那此战之后他只凭自己的功劳就能升上参将副将,这不比靠着老爹的恩萌升官更美么? 反正夏舒今夜里是亲自上阵了。 就跟柯永隆一样,后者是柯永盛的亲弟弟,在柯永盛手下任参将,夏舒背后引领大部队跟进的就是他。 然后才是夏成德。 而柯永盛本人则引着两千兵向着秦朗军营垒背后绕去。 内营,秦朗的中军大帐前。平地上,一架架火箭发射器已经蓄势待发。 早在安营扎寨的时候就特意被搞起来的土墙栅栏立了大功,它们的存在完全杜绝了外围人马对内营的窥视。 加上夜里视线本就昏暗,内营又没有大举的点燃篝火,邱永康那儿根本就没发现发射器。 这些东西要对付的目标是柯永盛的那两千人了。 这两拨清军秦朗可谁也不会亏待的。 左营内爆发了一场短促且并不激烈的内斗,两名军官被邱永康给拿下,其中一个更是被邱永康亲自提刀砍杀。 鲜血泼洒当场,刀刃上滴趟着殷红的鲜血。 帐中余下的几名军官纷纷低头,虽然看着地上的尸身有些不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而且鞑清明显势头更胜,自己又何必去给朱明卖命呢? 随后整个左营范围内都掀起了一阵微小的波澜。 年少气盛的邱明义看着身后的秦朗军,眼睛里全是嘲讽,“父亲,亏得我还以为这秦朗军有多厉害?事实证明,他们也不过如此。儿子觉得这些人的防备,比之浮山都还有不如。” “那秦大驸马誉满天下之美名,怕也名难副其实。” 邱永康乐得秦朗军不来跟他添乱,儿子的话也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反正一切顺利的行动让他整个大脑都在膨胀发热。 那本来有些不正常的点也被他彻底忽略掉了。 甚至心里头都给自己找了个答案——之前几天他部已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怕已经取得了那位驸马爷的初步信任了吧。 不去想那些,邱永康立马使人向城外释放信号。 三个品字形罗列的火把一经亮出,夏舒就跟初入洞房的小伙子一样,感觉浑身都血脉喷涌。 “上,上!” 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实在是太激动了。 秦朗坐在帐中,一点点看着清军满满的靠近胶州营,而后慢慢的把整个左营都给填满。整个过程中出乎他意料的,竟然没有闹出响动。 这让他心底里最后的一丝儿不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么。 还以为鞑子进入左营后会先跟一些心怀大明之人拼上一把,闹出些动静来,而后营中枪炮爆炸大作起来,引得背后的两千清兵靠上前来,这才一股脑的来一遍火箭洗地…… 结果不曾想,胶州营这么的安静无声? 秦朗有种单单的恼羞感,觉得自己一片真心真的是错付了。 亏得他还有不忍心,呸! 但同时叫他还有些恼火的是,这群人都挤进了左营,此刻引爆药粉桶,绝对收获巨大,但身后的那两千清兵被? 现在这距离隔的可有些远啊。 “公子。” 李轩目光看着秦朗,豺狼已经入套,是等一会儿再收拾,还是现在就收拾呢? 二者各有利弊。 等一会儿再收拾很有可能把另外一波豺狼也引过来,到时候能一块打了。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或许另一拨豺狼本就是要游弋周边呢! 而却南营的贼寇一旦发作,总是会引起乱子的。 照李轩的看法,倒不如现在就下手,点了药粉桶送他们上西天。 上百个药粉桶,埋藏范围遍布整个南营,一旦起爆,绝对能把南营炸个底朝天。 当然不可能把四千多号人全都炸死,甚至都可能炸不死一半,但南营的叛军和清兵是绝对完了没商量。 然后回头再打背后的清军又能废什么事? “起爆吧!” 秦朗想了想也觉得起爆好,先把眼前的收拾干净了,再吃掉背后的两千人也不费事儿的。 于是,灾难就在夏舒、柯永隆和夏成德、邱永康等人得意洋洋的时候降临了。 完全没有给南营中人丝毫的反击之机。 上百个药粉桶的爆炸,那是地动山摇一般的震动,连秦朗这儿都站不稳脚了。一些靠近南营的军兵就跟喝醉了一样,两腿踉跄着踉跄着站都站不稳。 耳朵里嗡嗡作响。 上百个药粉桶就是上百声雷霆巨响,接连爆炸,直接把你耳朵里的所有其他声音全部遮盖。 这比过年时一连在你耳旁放上百个开门炮都要刺激的多。 “杀啊!” 好一阵子之后,南营两侧方才响起了嘹亮的喊杀声,端着刺刀冲入南营的秦朗军如是进了无人之地。 南营营地里到处是一个个的大深坑,然后残肢断臂,五脏六腑,随处可见。 大把大把被吓傻了的叛军清兵傻傻的待在原地,动也不动。 上四千人的人马,在爆炸之后幸运的逃过一劫还有脑子往外逃的人,只多占四分之一。 夏成德父子和柯永隆还有邱永康父子,尽皆毙命。谁叫这些家伙全窝在邱永康的大帐中呢。 就一起做了土飞机。 柯永盛人都傻眼了。 当秦朗军营地里突然曝起一团团火焰,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坏。而等到那边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却不见厮杀声响起时,他就知道夏成德那三千人完了,还有邱永康的千把人,也一起完了。 “总镇?” 边的人忙问柯永盛。 这场大戏演了一半演不下去了,那他们该怎么办啊? 是立刻放弃原计划回胶州城去,还是连胶州城也一起放弃了,逃奔高密? 柯永盛还在心疼自己的兄弟,那可是他的亲兄弟啊。这下子活命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但当看到大量的秦朗军突然开出营地,有向他这方向冲来的架势时,柯永盛立马下令撤退。 胶州? 还回个屁啊。 就现在的军心斗志,一旦被秦朗军堵在了城中,那就是叫人瓮中捉鳖。 所以去高密去平度州,甚至去潍县,反正他是不会去胶州的。 …… 三月末,胶东的战局陡然间迎来了一个巨大的转变。 胶州战场上,柯永盛五千余清军的骤然大败,直接影响了整个战局的走势。 因为夺取了胶州城池的秦朗军,直接就卡段了东入清军的退路了。 这当然不是说李率泰、和托他们被截断退路,回不去潍县了,而是他们一路向东,攻城掠地俘获的丁壮和大批钱粮物资,是根本没办法送去潍县了。 没有了官道,就眼下明末时期的乡间小道之状况,其难行、狭窄和坑洼不平,足以叫后勤转运之人为之崩溃。 更别说人家秦朗军又不是缩头乌龟,只敢一味守城,任由清军在城外驰骋? 背靠坚城之后的秦朗军可是有着很强的侵略性的。 不看现在秦朗就已经提着三千人言官道向李率泰、和托军追来了吗? 后者兵力与柯永盛部大致相同,区别就是含鞑量要高出不少。 柯永盛、夏成德手下人马是全部的绿旗兵,而李率泰与和托手中还有小千人的八旗兵。 总兵力五千余人的他们,在兵力空虚的登州之地根本无有可匹敌者。除了登州府治所在的蓬莱县,那莱西莱阳栖霞福山等地通通不在话下。 李率泰与和托是横扫了一地又一地! 但现在俩人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秦朗三千军有点坐蜡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功而返 李率泰、和托领兵由胶州东向后的第一目标是哪里? 那显而易见是登州府治蓬莱,尤其是蓬莱城外的登州水城。 因为去年的津门之战,剿灭登州水师甚至都是此番清军齐鲁攻略的一个重心任务。 所以清军在自身火力相对紧缺的情况下,都还让李率泰、和托带走了十门重炮,不但数量比留在胶州的柯永盛部多,质量和口径上更是比柯部要强。 以至于其部东向之后的攻势,那叫个势如破竹。 像莱阳、栖霞两城,直接兵不血刃的就拿了下,福山也是半日而破。 但是在登州,李率泰、和托却吃了亏。 清军都没有攻打蓬莱,而是直接就向着登州水城发起了攻势。 在发起攻势之前,李率泰和托引人观望敌阵,说真的在看到登莱水城外围没增添任何防御工事的时候,一群人真的是大松了一口气。 他们中的一些人可是在滋阳城下碰过壁的人,很清楚秦朗军的优势火力配上了坚固堡垒之后的威力。 不过李率泰也同时有些懵逼,这登莱水城城头为何如此高大? 他向徐文昭看去,后者是福山投降的明官,问道:“徐文昭,这水城城墙何以如此高大?” 李率泰明明记得文书上说的登州水城高不过两丈五六,怎么现在怕是三丈五六也都有了? “回额驸话,那秦驸马之兵盘踞水城之后,因顾虑登州感触,不敢在外修筑工事,便一门心思的加固城墙,增添碟楼。您看那城墙颜色,白中泛着青色,此尽皆水泥也。” 徐文昭就在福山任职,对于这里头的道道知道的不要太多。当初秦朗军整治城墙的时候,大肆的招揽周遭民力,福山人也都去了不少呢。 “水泥?” 李率泰、和托当然知道什么是水泥,青州的益都城里就有水泥,清军当初猛攻益都,炮弹轰碎了不少城垛,但却很少能轰塌角楼和碟楼的,那就是因为朱由棷用水泥加固了它们。给清军的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角楼碟楼内都可以屯兵屯炮,放置储备物资么。 只不过朱由棷在用水泥加固了角楼碟楼之后,又在外头抹了一层清灰,使之与城墙的整体色彩一致,看着更好看一些,李率泰、和托再看登莱水城的白青墙面时候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和二人的脸色当即便有些难堪了。 他手下的柏天毓等将,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不过柏天毓深知为官之道,当下出面说道:“额驸何须担忧?那秦军虽以水泥加固城防,但蓬莱水城周长五里有余,这般之长全以水泥加固之,耗费何其之巨?想必不会太坚固。我军有红衣重炮十门,足轰塌城墙,而只要城墙一塌,城中亲兵就大势去矣。” 柏天毓是柏永馥的长子,跟着老子一块投靠鞑清之后,摇身一变就成了汉军正黄旗佐领,同时也成了齐鲁绿旗的参将。 他老子可是领着上万人投靠清军的,实打实的实力派,满清岂能不郑重以对? 柏永馥自己还是总兵,汉军正黄旗参领,俩儿子柏天毓和柏天储都是参将+佐领。论实惠,比夏成德都更上一筹。 不过小小一佐领的身份在李率泰面前可拿不出手,柏天毓姿态放得要多低有多低。 李率泰深知道柏天毓说的多是屁话,水泥这东西是价格不菲,但那是对外销售的价格,鬼知道它的真实成本价是多少呢。 而且水泥价格便是再高再贵,也比不上糯米吧,秦朗是什么财力,他会拿不出这点银子吗? 至于产量,这东西本就是秦朗的产业,谁都缺,他也不会缺。 不过柏天毓这么一说话,至少止住了诸将正在低落的士气。李率泰立刻就醒悟了这点,大声的赞了柏天毓一句。 “柏参戎高明。”其他人也纷纷对柏天毓称赞起来。 又察看了一阵城防,他们一行人甚至登上了蓬莱阁,俯瞰整个水城,却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破绽,李率泰一行这才拨转马头,返回军营。 而在李率泰等人察看水城城防的时候,城头上一双双眼睛也在紧盯着李率泰一行,可惜这群人始终没有靠近城下二百步距离,要不然安义飞非组织神枪手把他们打下来不可。 “呸,算他们好运。”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士兵忍不住对着远去的李率泰一行吐了一口痰。 线膛枪枪手都是秦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但年纪却不一定要大,这东西很讲个天赋的。 为首的队长年纪也很年轻,哈哈一笑,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说:“那就等明天鞑子攻城时再开张。” 所有的神射手都是骄傲的,他们也有理由骄傲。顶尖的枪法配合着线膛枪,那叫是如虎添翼。远远的,超过二百米外一枪毙敌都是平常。 在这群人眼中,所谓的敌人,根本就是一个个活靶子。你会对你打的靶子有敬畏之心吗? 安义飞同样也很有自信,他们有城墙,有枪炮,还有手榴弹和药粉包,清军要想攻城,不叫他们撞个头破血流他就不姓安! 虽然水城的守备营是真真就一个营,但战船上的水兵也不是白给的啊。 所以水城在安义飞心中那就是固若金汤。 当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秦朗军上下还在吃早饭,城外鼓声就已经响起,大群清兵开拔来,清军大营中也拉出了一门门大炮。 可惜,这样的火炮威力虽然巨大,但能威胁到的也只多是城垛和女墙,安义飞昨天就下令守军除必要的观察哨留在城头外,余下的士兵全部进入碟楼。 后者砖石水泥足有两尺之厚,内里再堵了一层沙包,清军的火炮根本就没威胁。 而至于各角的角楼,那就更加厚实了,空间也更大。不但可以储备兵源物质,还能把五斤长管炮给送进去。 要不是这城墙厚度有限,角楼再修缮也无法改变太多,十斤十二斤的长管炮才叫够劲呢。 忙碌了近半个时辰,清军才将炮兵阵地建好,十门重炮炮口一起对着水城城墙,看到这一幕的清军士兵无不信心百倍,他们仿佛看到前方的城墙在大炮的打击下迅速化作了一堆堆砖块和废墟。 毕竟这一幕在福山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了。 而且他们自从打潍县南下,一路上还从未遇到过敌手。 “额驸,炮对已准备好了。”炮队千总向李率泰禀道。 “开炮!”李率泰声音坚定的下达了命令,但他内心里却真没多少底儿。 是真没把握这重炮就能轰塌对面的水泥城墙。 “开炮!” “轰、轰、轰……” 十声响过后,所有清军都睁大眼睛,盯着前面的城墙,可令他们愕然的是,前面的白青色城墙依然完好无损的耸立着。 细细看,十发大致上都打在同一段城墙上的炮弹,只在城墙上留下了十个浅浅的弹坑。而因为颜色的缘故,距离太远的清军看着就像白青城墙毫发无伤一样。 “怎么回事?” 不少清兵都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炮位方向,他们当然不指望一次炮击就能轰开城墙,可是也不能这样徒劳无功啊。 要让他们看到一些希望啊。 李率泰、和托等清军将领也感觉到难予置信。 他们手下的红衣大炮可都是四千斤以上的重炮啊。 打在石头上都能使之崩碎,可轰在水泥墙壁上却不能使之产生崩裂,这怎么可能呢? 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钢筋,不,是铁筋混凝土的清军将领士兵们,对于炮击的效果都大失所望。但这不也正是秦朗花费巨资加固登州水城城防的意义所在吗? 铁筋这东西是远比不上钢筋的,就跟现在的水泥远比不上后世的标号水泥一样,甚至二者的膨胀系数都有差异,但效果再小那对比眼下这个年代,那也是绝对的黑科技。 “不要停,再打!继续打!” 李率泰一言不发,炮队千总先就发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来。 “轰隆隆……”清军的炮击继续着。 水城这里。 当清军的第一轮炮击后,安义飞、沈懋爵就迫不及待的问跑来汇报的观察员:“怎么样啦?” “回统领,城墙完好无损,鞑子的火炮奈何不了我们的城墙。” 安义飞与钟文廷本来是统带,郁洲山岛水师部队的左右翼统带,但现在已经升格为统领了。 因为长时间以来,秦朗军的水师力量始终都在增长中的。 所以从统带到统领,这十分正常。 而在秦朗军中,下级称呼上级秦朗军本身的官称,摒弃大明封赏的官职,这也十分正常。 听到城墙无损,安义飞大松了一口气,觉得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轰隆隆……” 清军的大炮响了整整一个上午,碟楼和角楼中的大炮也有还击,可是清军也学能耐了,不但在炮兵阵地前怼了土袋沙包,还挖了壕沟。 完全杜绝了滚地弹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想要击毁敌人的大炮,就只能正中敌军炮车,这概率实在太小了。 而且角楼、碟楼里的射击口都相对的要狭窄,就叫那本就很小的概率变得更小了。 一颗颗炮弹打在城墙上,打在角楼上,打在碟楼上,一开始还真叫守军感到不安。但很快的守卫部队上下就没有了刚开始的忐忑,一些神径粗大的人甚至大大咧咧的开起了玩笑。 “鞑子净在这放屁,不知道屁用没有么?” “哈哈,的确是屁用没有,我现在就等着鞑子们放完了屁,跑来送死呢。” “外头的清兵里头可是有真鞑子,我要是能杀个真鞑,今年再给我爹娘上坟的时候可就真给他二老报仇啦。” “张木头,你爹你娘的命就那么贱啊?一个真鞑就够啦,怎么着也要杀上个十个八个才行啊……” 听到士兵们的议论,安义飞更是满意,军心可以啊。 “弟兄们,等下鞑子来了,多杀鞑子,我会给弟兄们一一记功请赏。” “统领放心吧,俺们一定把鞑子打得哭爹喊娘。” “打得鞑子哭爹喊娘算什么本事,全都打死了才好,既然来了就不让他们再回去。” “对,不让他们再回去,教习们都说了,死的鞑子才是最好的鞑子。咱们要把他们这些狗东西全都干死!” 这些日子胶东州县被打破了一个又一个,老百姓们可是被这些狗东西祸害的不轻。 虽然他们这些人没有亲眼见过,可秦朗军的人马绝大部分都是从难民流民中选拔的,包括水师中的水兵。 根基虽然是松江一带招揽的水手,但现在占据主力地位的却依旧是流民难民。 而且郁洲山岛前后收拢的难民流民几乎全都是清兵南下所产生的,这些人感同身受啊。 所以一股子同仇敌忾之意立刻就在人群中沸腾。 安义飞心中大叫一声好,有这样的军心和意志,五千多清军算屁啊。就是再多出十倍,他也敢扛一扛。 清军的炮击还在继续,似乎永不休止一般,可看着在大炮轰击下岿然不动的水城城墙,李率泰等却真的很无措。 轰不开水城的城墙,那他们怎么才能打下水城呢? 用血肉之躯来跟前方的铜墙铁壁碰一碰吗? 那可是送死啊。 “额驸,这不管怎么样,总要正儿八经的打上一打才好啊。” 和托悄悄的在李率泰耳边说着。 后者脸颊立刻抽搐了起来,和托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这不是白白死伤将士吗?” “那也总好过你我不战而退吧?” 无功而返是都无功而返,但过程还是能玩出花样来的。 和托很清楚他们根本就没死磕水城的实力,但再没实力也不能不战而退,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何况死的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尼堪。 于是就在秦朗带人亲自抵到胶州前,李率泰部不但杀到了登州水城外头,还真的对水城发起了一波猛攻。 而其结果是很不言而喻的。 大炮都轰不动的城墙,血肉之躯如何能砸开? 刚刚抵到的清军,虽然随军有大量被掳掠来的民壮,但盾车都没做好充裕的准备,草草发起进攻除了失败除了伤亡,再无第二个结果。 以至于他们连登州府治都没碰一下,就乖乖的退到了福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撤!撤! 打登州水城不下,李率泰、和托领兵退返福山,刚刚停下脚,胶州就传来了秦朗领兵杀到的消息。 二人是立刻决定速速增援胶州。 同时他们也清楚,秦朗援军一到,自家纵横胶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这个时候清军的缴获依旧众多。 登州水城下的败仗并没有损害到清军的缴获半分,大批的粮草物资和金银财货,还有上万的青壮劳力,这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商议之后,李率泰和和托先带着三千人马前行,陈锦与柏天毓领兵小两千人携带缴获丁壮和伤员,押后缓行。 陈锦是清军队伍里的又一号人物,光说官职,那是要尤胜李率泰与和托的。人家可是鞑清的登莱巡抚,此番随军是前来登莱两地安抚士绅黎民的。 所以说陈锦的官职很高,可在军中却没甚份量。 而至于李率泰和和托的进援胶州,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这种自投罗网的‘蠢事’那是很平常很正常的。 明军才是经常干这种蠢事的大行家呢。 活像是玩自杀一样,乖乖的把人头送到了清军的刀下…… …… 李率泰和托且都不知道胶州的变局,留在后头的陈锦、柏天毓、杨遇明等就更不知道了。 几人都一门心思的组织丁壮载运粮草财货呢。 就鞑清眼下的财政状况,福山这么多的钱粮财货,那可没人舍得一把火烧了。 所以走的慢就走得慢吧。 横竖前面有高个顶着。 陈锦等自信清军能稳稳的守住胶州城,虽然也怕队伍行至胶州时候会不会为秦朗军截击,但现在毕竟还没有走到胶州的么。 胶州战场的局势还没有进一步明朗,他们才用不着杞人忧天呢。 先把队伍缓缓的拉到莱西才是第一。 “轰!” 登州城一直来都闭的死死的城门轰然打开,一两千乡勇民壮在总兵黄廕恩的带领下,向福山,向正在缓慢撤军的清军大踏步逼近。 “报中丞,登州明军出城了。” 李率泰和托走后,作为登莱巡抚的陈锦便是再手中无兵,那也不可能被柏天毓、杨遇明这些个人给盖过,要知道那柏天毓才是个参将,而杨遇明、辛海勇更只是个游击,其中杨遇明还是鞑清的莱州游击。 你小小一个莱州游击难道还要压过登莱巡抚不成? 陈锦暂时成为这支队伍的统帅,听到斥候的禀报,当下一惊,连忙问道:“明兵有多少人?” 他当年也是明军将领,只不过这些年当贯了文官,刚刚接手一摊子事儿就立马遇到了这种稀罕辟见的事儿,当然要紧张紧张了。 “回中丞,约有两千左右,为首的是明登州总镇黄廕恩。” “黄廕恩?两千人?哈哈哈。”陈锦大笑起来:“真是异想天开。区区两千乌合之众就敢来捋我军胡须,太不知死活了。二位将军谁愿意出战,与本抚把姓黄的人头取来?” 虽然清军的人马还不到两千人呢,而且里头也没有鞑子了,甚至辛海勇更先带走了四五百人,押送着大批钱粮做先头,可陈锦依旧瞧不起黄廕恩部。 他们在胶东可有一阵子了。如何不知道登州城明军的成色? 那真正有点能耐的正规军都去了潍县了。 剩下的只有曾化龙的抚标和各州县败逃府城的残兵败将,一群正在的乌合之众。 柏天毓和杨遇明也跟着笑起来,是啊,明军确实太狂妄了,黄廕恩怕是在海边待的时间长了,脑子里都灌满海水了,区区两千乌合之众就敢出城,这不是给大家送功劳吗? 柏天毓眼热的很,他在登州水城刚挨了一棍棒,现在正是要立功的时候,马上接道:“中丞,末将愿往。” 柏天毓手下还有八九百人,之前是上千人的,但不是在登州水城那儿折损了一些么。 人数是没有明军多,但这八九百人可全都是青壮,而且装备也比较好,陈锦对柏天毓还是很放心的,不过想到杨遇明他一时没有答应。 对比柏天毓,杨遇明可跟他的关系更加亲近啊。 他们一个是登莱巡抚,一个是莱州游击。 果然下一秒杨遇明就跳出来了,他兵力虽然更少,但也不愿见柏天毓单独建功。 然杨遇明没柏天毓豁得出去啊。 “中丞放心,若不能杀败这两千乌合之众,末将愿提头来见。” 柏天毓把自己的脑袋都赌上了,陈锦还能怎么说呢?而且说白了他的登莱巡抚和杨遇明的莱州游击都还是虚职,没落实之前鬼知道他们又会被调去哪儿了呢。 “好吧,柏参戎,本抚就许你出战。”却不过情面,陈锦只好答应。 杨遇明叹了一声,这个功劳就算那个姓柏的一口独吞了。 五六百人要干两千乌合之众,那还真有点小没把握;但八九百人干两千乌合,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柏天毓上头有他老子的支持,手下兵马军备比杨遇明还强上不少。光铁甲兵就有小百人。 从登州到福山有百十里路,黄廕恩带兵杀出登州城,到被清军北边的探马发现,那两千左右的明军实际上已相当靠近福山了。 柏天毓领命后是立马就去准备。 没过半天,福山城外就响起了火枪声和无数的喊杀声,中间还时不时的掺杂着爆响。 陈锦并不是全然不知兵的人,脸色立马就难看了起来。这架势似乎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能闹出来的响动啊? 火枪手和爆炸响声直叫他想起了登州水城的秦朗军。 可探马报来的消息明明没看到秦兵啊。 后者的穿戴与登州的乌合之众可大为不同。 但作为一个脑子并不笨的人,陈锦立刻就想到了一遭——伪装。 然后心中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如果水城的秦兵也出动了,柏天毓那千把人可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 杨遇明这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再没有此前的羡慕,而是满满的后怕。幸亏姓柏的豁得出去,不要脸皮的把这事儿抢了过去,这哪里是在争抢功劳啊?这明明就是在替他顶缸么。 大帐一把掀开,一名清兵跌跌撞撞的闯进了来,失魂落魄的道:“败了,败了。” 陈锦听得大惊,问道:“怎么败了?” “柏参戎败了。” “那柏天毓人呢?” “死了,被秦兵的弹子打死了。”躲在后阵离得还有老远呢就被打死了,然后千把清军可不就一败涂地了么? “废物。”陈锦大声骂道,那可是八九百人呢,居然这么点时间就败了,主将还身死,那就是八九百头猪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被秦兵给捉完。 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他该怎么办。 没了柏天毓部,他手下可就只剩杨遇明了,福山城中还有那么多的丁壮钱粮…… 这下可出大事了。 陈锦瞬间里就明白福山城内的钱粮丁壮通通都保不住了,一边将目光放在杨遇明身上,“杨游击认为当下当如何行事?” 杨遇明的花花肠子还是不能跟陈锦这种老江湖比,立刻就道明了心意:“中丞,柏参戎已经败了,咱们也要赶快撤啊。不然等明军围上来了,咱们想走都走不了啊。” “可是城内这般多的钱粮……” “这都什么时候啦?再多的钱粮也没命宝贵啊。” 当下福山城就打开了城门,数百清兵狼狈的从城内逃出,然后福山城中还升起了一股股黑烟。 “快,快,赶快向前——”黄廕恩骑在马背上大喊大叫着。不用看他都知道福山城内升起的黑烟是鞑子把粮食给点了。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对于现在的登莱,钱粮的问题是再重要不过了。 一直来都没能得到金陵的半点支援的他们,能靠的就只有自力更生。然而登莱实在太小,一茬茬的割韭菜,割不几茬,登莱钱粮就会完全枯竭的。 但曾化龙、周亮工等便是知晓此举是饮鸩止渴,也只能捏着鼻子喝毒药了。 现在清军横扫了多个州县,把登莱的韭菜地都给翻了个底朝天了,这么多的钱粮那可都是登莱百姓的血汗啊,这要一把火全被烧了,曾化龙可就亏大了。 韭菜地都被人家给翻了,不趁着机会好好的薅一把好处,今后他们可连割韭菜的地儿都没了。 福山城内的钱粮在黄廕恩眼中,那已然就是登莱两府最后的一笔钱粮了。 这要是被糟蹋的太多,他会心疼死的。 一千多登州兵疯狂的向着福山城跑去,在他们后头是拖拖拉拉的秦朗军。 福山城里的钱粮注定不会被黄廕恩全部拿走的,哪怕后者会隐匿一部分,剩下的也要两家五五分成。 这是曾化龙联系登州水城时候做出的许诺。 所以才不怕黄廕恩会不认账呢。 现在潍县还被围,秦朗大军登陆胶州,这想要破局,关键自然就在秦朗的身上,黄廕恩岂会如此不智? 而就在福山城局势大坏的时候,胶州城内的柯永盛也陷入了深深的彷徨之中。 当日南营的大爆炸让他明白自己的图谋彻底破产了,看到秦朗军大队人马想要向他杀来,那是想也不想就撒腿跑路。 连胶州城都不敢停留,卷上留守的丁点人马,马不停蹄的跑去了高密。 喘口气后清点人马,两千来人的队伍都只剩下了不足一半。 胶州之战决定性的失利已经深深影响到了潍县之战,也就是秦朗夺取胶州之后没有继续向北面进军,要不然啊,潍县战局立刻便能产生剧变。 作为这一切的主导者,柯永盛岂能不彷徨?他是深怕下一刻就有信使来到,持着王命旗牌直接砍了他脑袋。 但是与李率泰、和托此刻的难以置信相比,柯永盛此时此刻的这点彷徨又算什么? 本着去速速支援胶州战局的李和二人,当头就跟东向的三千秦朗军走了个碰头,天知道这一刻李率泰和和托有多么的崩溃。 为了加快速度,他们懈怠的粮草不多,十门红衣重炮更是通通丢在了后头,你叫李率泰与和托怎么来跟秦朗干仗? 莱西城西南的一片沃野上。 当清军发现了气势汹汹而来的秦朗军时,他们先是一阵懵逼,然后立马就往后撤退。 战争雷达在手,秦朗早就发现了一头撞进来的这支清军,又岂能跟他们错过? 李轩领着骑兵先就遮蔽了李率泰和托的视线,本来胶东就被清军扫荡过一遍,官道两边人烟全无这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清军探马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们毫无察觉的直向西来。 而至于说秦朗为什么不在提前山区林地设伏,那也很简单。因为莱西西南方向全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你叫他怎么去找山区林地? 如果秦朗军的行进速度再快一些,赶到莱西的东南位置了,那到还有几座零星的山头。 但莱西西南位置,真的太空旷了。 而策马狂奔的八旗哨骑也散布的太广了,双方一旦交合,很难彻底躲开清军的视线。 索性就直接摆开阵仗,跟清军碰一碰了。 “额驸,奴才敢肯定,秦军中必无大炮。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轻装而来。” 一牛录章京满脸喜悦的报说。 现在的态势是,清军在东撤,秦朗军在急直追。 只要秦朗军没有大炮,那后者的强军色彩瞬间就淡化了很多。 虽然对面的火枪也挺犀利的,但火枪比起大炮的震慑,可就轻的太多了。 李率泰的脸色则没有丝毫的好转,没有大炮算什么好消息?看看秦朗军这副架势,显然是后顾无忧的,也就是他们已经彻底击垮了柯永盛部,若非如此,秦朗如何敢这般做大? 现在李率泰现在更加忧虑的是如何越过这道坎儿。 别忘了,他们背后还有大批的辎重呢。 哪怕他现在不战而退,避开秦兵的锋芒,先与后头的人马汇合,但带着全部的钱粮丁壮,又怎么才能突破眼前的秦兵去与主力会合呢? 他都会在局势不利的时候先行撤退,人家就只会头铁的往前冲吗? 是他手头的那十门红衣重炮多,还是秦兵身后的大炮多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胜胜败败,败败胜胜 黄廕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追亡逐北的感觉了,尤其被他追逐的还是不可一世的清军的时候,这种美妙就更让他陶醉。 福山城内有大几千被清军聚拢起来的丁壮,这些人在清兵在的时候乖乖的宛如羔羊,清军放火烧粮的时候是一声都不敢吭,可当陈锦、杨遇明领着几百清兵撒丫子跑路之后,就立马变成了脱缰的野马。 有的人是撒腿就跑,唯恐慢一点了就跑不了了。 有的人则趁火打劫,清军横扫莱州登州,缴获了多少钱财那都是看得见的。 一车车的财货都堆在那里呢。 陈锦跑的时候可都来不及动上分毫,只有一些大头兵们,趁着纵火的机会,砸开箱子抓上几把塞进了自己口袋中。 然后清兵们一跑路,丁壮中就有一部分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了,疯了一样去抢金银细软。 “大哥……” 几个汉子围在秦尚行身边,他们都是青州人,清军不管是攻打益都的时候,还是拿下益都之后攻打潍县时候,都从地方上征召了大量的丁壮充作军中夫子。 秦尚行他们就是这样被抓进来的。 想想看,总数近万人的丁壮呢,清军要细致管理,就必须把之分成了一个个的小队,秦尚行体格高大健壮,于是就成了一支百人队的队头。 与同是队头的张舆、赵慎宽等交好。 现在局势大变,清军一个个慌不择路的仓皇而逃,显然官军得胜了。 丁壮们自然就也重获自由。 那么眼前的岔道口,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抉择呢? 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匹匹漂亮的绸缎,当然吸引去了不少人的眼球,秦尚行看着那些扑强财货的人却如是在看死人一般,“眼睛别扭了,那就是一群傻子。不知道官军已经到了城外了吗?那些财货全都是官军的战利品,他们现在去抢,那是在自寻死路。” “你们谁要不想死,谁要想讨个好彩,就跟我去救火!” 秦尚行的这番话就如同一桶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下,瞬间就让葛东方、步国光等人清醒了。 相当官军的嘴脸,一群人再看向那些抢夺钱财者的目光,就再没有半点的羡艳了。 “老葛、国光,去告诉张舆、赵慎宽一声,让他们都乖觉一些,别往官军的刀口上去撞!” 福山城内的火情就是有了秦尚行等人的带头,这才很快就受到了控制。 等黄廕恩带人赶到时候,见此情形,先是大喜过望,然后又勃然大怒。 叫他高兴的当然是秦尚行、张舆、赵慎宽这些人了,而叫他愤怒的就必然是抢夺财货的那些人了。 都不需要他动员,一千多明军就举着刀枪哇哇大叫的冲上去。 刀劈枪刺一通,绝大部分的人就立马乖乖了。 剩余逃散的人在黄廕恩彻底占据福山城之后,也早晚能搜出来。 很快秦朗军也抵到了。 城内增多了五百精锐,黄廕恩立马就起了追杀清军的念头。 毕竟都清楚福山城内所剩的清兵有多少,甚至他还知道里头有陈锦这条大鱼,这可是鞑子的登莱巡抚啊,是黄廕恩无法抵挡的诱惑。 上千登州兵很快就沿着官道向西追去,福山城内留下五百秦朗军和二三百登州兵,后者的任务更多是搜索逃跑的零碎民夫。 黄廕恩在福山城内耽搁的时间很短,清军根本没有逃远。而且追击的登州兵,他们的精神状态比清军可好的太多了。 对比亡命奔逃一刻都不敢停歇的清军,本来打了一仗,之前又赶了上百里路,按道理是更加疲惫的登州兵,却能始终保持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稳定追击。 最后先垮下来的只能是清兵。 华夏那么多人,肯定有极具长跑天赋者,但他们出现在那清兵中的可能有多少? 很多清兵都是发狂的奔出城,结果跑不多远人就累摊下来了,偏偏往地上一摊歇息一阵之后,叫人再起身往前跑,心理上的感觉只会越来越累。 黄廕恩都是在兵不血刃,就沿途收缴了不少的俘虏。 一路向西追击,那别提有多么的意气风发了。 而登州兵也斗志昂扬,不但是这场胜仗叫他们心气大增,更因为他们从被俘的清兵身上陆陆续续搜刮到不少银子,这也叫他们对追击兴致盎然。 直到乐极生悲! 陈锦、杨遇明与辛海勇汇合之后,辛海勇虽然被福山的周边吓的不轻,却也清楚必须把追在身后的登州兵给打掉方可赢得暂时安全。 如果他现在也选择丢下车辆辎重逃跑,那跑着跑着,眼前陈锦和杨遇明的下场,就也是他的下场。 杨遇明手下五六百兵呢,现在还能有二百人吗? 而辛海勇的手下则连五百人都不到呢。 陈锦也赞同打一仗,甚至他都认为这一仗他们必胜无疑。 手下登州兵本就是乌合之众,这一路追击来,人兵早已经疲惫,也就是接连的胜利还让他们蓄着一口劲儿。 骤然遭遇反击,岂有不败的道理? 早有就是辛海勇手里有十门大炮,他部的任务本就是运送大炮和一部分粮食去追赶主力的。 这样黄廕恩岂有不败的道理? “不好,总爷死了,总爷死了。” 登州兵中一个声音突然喊叫起来,接着是数人大喊,搞得后方的登州兵一片混乱,黄廕恩本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回事?”行进的队伍突然之间乱了起来,黄廕恩诧异的问道。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前队的把总赵大虎死了,清军打了他一个埋伏。 那轰隆的炮声和震耳的喊杀声已经都传到他耳朵里了。 黄廕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结局显然不是他所想到的。 “将爷,咱们快走把。” 身边的家丁看黄廕恩呆着不动了,连忙说道。 而在黄廕恩身边的邱林和秦如海两人却理都没理黄廕恩,两人是拨转马头,转身就走。 他们一个是登州的民勇总练,另一个是曾化龙的标营参将。 登州镇的经制兵马都调去潍县了,登州城内哪还有上千人马?出战的一千四五百登州兵,就是曾化龙的标营和登州的民勇。 “邱林,秦如海,你们干什么去?” “黄总镇,曾中丞下的命令是攻取福山,未将等正去福山。” 所以他们这是标标准准的尊从上命,黄廕恩气的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 “疯子,秦朗就是个疯子。” 后队清军与登州兵之间的大反转非常的具有戏剧性,但真正的重点还是要看秦朗与李率泰主力间的交锋。 后者当然是败了。 他们在最初时候之所以能压制住秦朗的追击,顺利的脱开与秦朗军的距离,最大的原因在于和托手下的五百骑兵。 有这支冲击力强大迅猛的骑兵力量在,秦朗才不敢放胆追击,这一大原因在秦朗不想那手中才二百来人的骑兵去跟两倍还多的清军骑兵硬对硬。 但很快秦朗就想出了新的法子,他把手中的三千步兵分成了五个大队,二一二三组排列,左右各两个大队,护着中间的一个大队,二百多骑兵则凝聚成一个拳头,由他亲自带领,徘徊在五个大队之间。 所有的士兵都荷枪实弹,头三排军兵更披上了铁甲。 胶东的官道虽然摆不开多大的阵仗,但只放一个六百人的大队还是没问题的。 左右人马与官道上的大队距离很近,随时可以支援。 然后就以急行军的姿态向清军追来。 这么做实则最为依仗的还是他手中的战争雷达,有雷达在手,清军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 和托的骑兵威胁虽然不小,但如果能提前察觉,做好准备,影响也不大。 毕竟五个六百人的大队和一支三千人的大部队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光是从追击队列转化为防御阵列,就能缩短一半以上的时间。 然后排好阵列后一步步上前,反倒能逼的和托主动后撤。 清军的骑兵也冲过秦朗军的阵列,可是别说突入其中大砍大杀了,那是连阵前二十步距离都能逼近。 秦朗军是没有大炮了,但臼炮和虎蹲炮还是有的啊。 尤其是体重较轻的虎蹲炮,五十斤都不到的重量两名士兵轻轻松松的就能抬起来,放到独轮车上,转移速度更快。 臼炮也是一样。 同时独轮车还能装载一定的弹药。 可以说,它们的存在根本就不影响行军速度。 而且秦朗军吃得好底子后,即便在追击过程中一口热乎的都难吃到,但他们轻轻松松的就能扛下去了。 至少短时间内,三五天之中,他们是能坚持的。 但清军呢? 他们吃用上的水准比起秦朗军来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体力体能,那全都居于弱势中。 面对着秦朗军一刻不停的追击,他们发现即便自己有骑兵来延缓追兵的追击,但双边距离还是没有半分缩短。 到了黄昏日落时分,清军无论人马那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而精神上他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李率泰只能选择立下阵脚来跟秦朗碰一碰了。 横竖天快黑了,战事一旦不利,他也能脚板抹油跑路。 结果不出意料,清军落的个惨败的下场,要不是和托领着骑兵队伍,在关键时刻发起了一场决死冲锋,抑制住了秦朗军追击的锋芒,李率泰就连摆脱秦朗军,脱离战斗都难。 但是一夜之后,所有落跑的清军都对秦朗军破口大骂。 因为整整一夜啊,秦朗军根本没有满足于黄昏时候的胜利,而是一夜时间里都对他们不依不饶的追个不停。 清军本就是败势,再加上黑夜的降临,跑着跑着制度自然就全乱了套。 可秦朗军呢? 人家打着火把,一边沿着官路追击,一边分出人马向左右包抄,但不管是追击还是包抄,人家的建制还完完整整。 那跟清军样啊。跑到天明,许多清军将领停下来一看顿时傻眼,他们身边只有寥寥数个或是十几个亲兵家丁跟随,其余人马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李率泰倒不同,他手下有包衣有汉八旗兵,这些人是比较忠诚的,或者说他们清楚,一旦李率泰有闪失,他们就是回去了也没好结果。 所以这支数百人的清兵也一直都是秦朗的追击目标。 夜色里骑兵不敢直接撒出去,天亮后的顾忌就少了很多,李轩也在秦朗身边跟了一夜,此刻得到命令后还是振作起精神,引着一二百骑兵向前奔去。 李率泰看着身后的几百残兵,眼睛里也止不住彷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波人到底能不能逃的过秦朗的追击。 要清楚,秦朗手头也是有骑兵的。 而他的骑兵,在和托选择了那次决死冲锋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几百残兵中大部分是汉八旗,一个个丢盔弃甲的,军容不整,旗帜歪斜,刚刚停下,大部分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少人甚至往地上一趟,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都以为会是一具死尸。 “哒哒……” 李率泰耳朵里听到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他猛地抬头看去,远远的一面火红旗帜映入眼帘。 “主子快走!” 身边的包衣架起李率泰就往马背上推,同时所有的清兵也都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狗一样,一个个跳起来发疯的向前逃。 比如说那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村子。 李率泰早就从官道下来了,那夜里头的情形,再顺着官道跑,岂不是傻子啦?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刚坐上马背的李率泰浑身抖了一下,但头也不回的领着几个心腹包衣,就打马狂奔。 数百人的队伍成乱糟糟一团,很多人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毫不为过,也有不少人直接投降。 可这却是清兵的常态。 他们不管怎么样也是从青州一路打过来的啊,体能体力绝对没有早前时候充沛。 现在又一场大败,丧尽了斗志,那初开始的拼命逃亡不过是本能。但逃着逃着,一些清军就干脆不逃了,坐在地上等着投降。 反正他们又不是旗人,甚至绝大部分人在之前都是明军。chaptere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胶东军管 在通往高密的官道上,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清军正在行进这,这支清军甲杖齐全,行伍亦森严,更是足有上千人的骑兵,显然是一股很强劲的力量。 领兵之人不是别个,正乃我鞑清续顺公沈志祥。 柯永盛从高密发往潍县的十万火急,一送到此刻齐鲁清军主帅谭泰的手中,就立刻叫谭泰火冒三丈。 这他么算什么事? 之前柯永盛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的? 秦朗小命都已在他的把握之中。 这杀才就这么把握的吗? 邱永康这个明智之士暗中投效鞑清,这的确是大大的惊喜。哪怕之前他久久无功,浮山一线始终牢不可破,谭泰对邱永康实则也没半点的意见的。因为这样的一枚棋子,早晚能发挥出奇效的。 果然,局势突变之下,这邱永康竟就已然悄悄的来到了秦朗的身侧了,这一变动瞬间就给了谭泰以极大的惊喜。甚至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也不好丢下潍县的大军不顾,谭泰真想亲自带队人马赶去胶州坐镇。 所以谭泰对柯永盛接下的行动是抱着极大极高的期望的。 如果能一举斩杀了秦朗,最好是把之生擒活捉了,这就太棒了。 渤海沿线,海上的威胁没有了;胶东,秦兵的威胁也瞬间全无。甚至连江淮之地,清军也将没有了一最大的障碍。 鞑清一统天下的道路上将少了一块极大的绊脚石。 此功劳之大,不下于席卷整个齐鲁。 纵然这最大的功劳不是他谭泰的,那也少不了他一份功勋。 谭泰都经不住做起美梦来了。 可结果就这?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谭泰是真恨不能一刀砍了柯永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一大好机会错过,下一次……,怕是永远都没有下一次了。 但谭泰却又不能不顾高密,必须把南面的秦朗军堵在高密,要不然潍县还怎么打? 任其长驱直入杀到潍县来,再叫秦朗来一次‘徐州大捷’吗? 沈志祥便急急领兵南下增援高密。 有几千号人守着,还有骑兵徘徊,秦兵再厉害也不可能三下五除二的就打下高密吧? 沈志祥说真的是挺不想来的。 但是没办法,谭泰下令了,他不能不听。 万幸一路上大军疾行,高密始终风平浪静的,柯永盛并没有见大量的秦兵逼到。 只是不知为何,沈志祥心中总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兽隐藏在四周,随时会跳出来,给他狠狠一击。 怎么可能呢,沈志祥不由暗笑自己,他手中有上千骑兵,遮蔽四面八方,是不可能被埋伏的。 的的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名探马从前方打马飞快的来到沈志祥面前:“公爷,高密急报。” 沈志祥心中一跳,不会那么灵验吧,自己刚想着不安,就立马真有不安了。 忙接过信报,拆开一看,瞬间就有种骂娘的冲动。 李率泰也败啦? 柯永盛,柯永盛不顶用,现在这李率泰也变废物啦? 李率泰溃败后,有零星骑兵逃到了高密,柯永盛这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了秦兵没来打他,人家都去追李率泰去了。 然后现在,秦朗把自己的后顾之忧也消灭干净了。 虽然那人说了,李部还有两千人马在后,但三千主力都完蛋了,留后的两千军又算屁啊?绝对不能寄以希望的。 沈志祥心中又忧又喜,他忧的是秦朗扫清了身后的隐患,那接下就可以大举进攻高密了;喜的则是短时间内,秦朗主力要扫清李率泰部,肯定不会立马对高密下手的。 忧喜交加之下,他心底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就也松懈了下来。 立刻传令下去,暂缓行进,休整了半日才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开往高密。 而如此速度下,沈志祥至少比原计划迟了一天抵到高密。 人刚望见高密的城池,就又收到了柯永盛的急报,一支秦朗军已经出现在高密城南了。 沈志祥觉得不对,时间不对,秦朗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李率泰部的五千多兵彻底扫灭的,问道:“来的有多少人?” “回公爷,秦兵不下千人,还跟了一千多民壮,现正在胶河北岸扎营。” 高密北方和东北方被面积巨大的百脉湖所覆盖,胶河则就是百脉湖的一大支流,过百脉湖继续向北不过二三十里便是胶莱运河,为胶莱河南段最大的支流。 “区区千人就敢来北岸扎营,他们这是找死啊。”沈志祥大笑起来:“传令给永忠,马上出动骑兵,将这些秦兵给灭了。” 虽然骑兵不能过河,但秦兵本就已经过河了不是?他们要是在河南岸安营扎寨,那沈志祥还真束手无策,但秦兵是在河北岸安营扎寨,这就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损失惨重的柯永盛奈何不了这些个秦兵,但他沈志祥可以。 沈永忠是沈志祥的侄子,沈志祥无后,他这续顺公的爵位到底是要传给沈永忠的。所以对沈永忠的培养,一直来也是很不遗余力的。 沈永忠得到军令后不要太搞笑了。 上千秦兵正在安营扎寨,这时候他带着骑兵上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下就领着骑兵急速向南弛去,绕过高密县城,再往南去没多远,秦兵的旗号就已经在目。 但沈永忠却气的想杀人,因为秦兵的确是在安营扎寨不假,可人家先挖的就是沟壕,然后还在沟壕之间塞了不少栅栏鹿角,这叫骑兵怎么冲的过去么? 沈志祥皱了一下眉,壕沟无疑是骑兵的克星,秦兵这么一来,他这一仗根本就没法打。 因为他手下的骑兵多是绿旗兵和汉军旗、蒙军旗人马,不是满军旗的马甲兵。 正牌鞑子的马甲兵,不但在马背上凶悍,下到地上了也一样凶悍。 萨尔浒之战的记载,明将马林环营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部队列于壕外,并将战车环列作为防御工事,形成犄角之势,以阻挡敌方骑兵驰突。老奴观察了明军阵地后,认为骑兵无法突破,下令占据东边山上的高地,双方下马徒步作战。 所以说满八旗的马甲更是一群骑马重步兵这话也不假。 人家是马步娴熟,可以无缝调换。 但绿旗骑兵和蒙汉马兵可就没那个能耐了,尤其是蒙古人,他们要是有这么个能耐,他们也不会被老奴父子花样吊打了。 所以沈永忠只能传令暂停! 然后把消息迅速报给他叔。 “叔父/公爷。”见到沈志祥过来,沈永忠和许天宠两人连忙一起向沈志祥行礼,这两人是沈志祥最为得力的助手,一人是公府的继承人,一人是第一大将。 沈志祥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抬头朝前方看去。 这一看,沈志祥不由大吃一惊,秦兵营寨右靠百脉湖,后临胶河,在清兵无有船队的情况下,这就两面不受敌了。 而营垒本身是还没扎好,甚至可以说布置的还十分简陋,但在营寨外围却连续布着三道壕沟,全都引入了百脉湖湖水。 每道壕沟纵然不算太宽,可疾驰的战马也非要用尽全力才可以跳过,只是跳过一道,马上就有第二道、第三道。 而且三道壕沟之间的空地上,还被秦兵布下了栅栏鹿角,骑兵冲锋完全是在找死。 若不是这么壕沟,恐怕沈永忠早就令马队杀过去了。 “公爷,想要拿下眼前的营地,只能用步兵一点点的填了。”许天宠觉得这仗根本没法打,因为胶河河上飘得就是秦朗军的战船,一旦战事不利,他们完全可以乘船退去对岸。 他们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好不如就此进高密。 沈志祥当然不会白白挥霍手中的兵力,但全部退入高密也太消极了。 这完全可以等到秦兵的大部队抵到后自己再撤么。 而且白天的确没什么机会,可到了夜晚呢? 三条壕沟而已,想要跨过去还很难吗? 中国几千年的战争史,早就把一切手段都演绎到了极致。就比如这填沟壕。 一般人看来,想要填平沟壕必须用土袋沙包一个个的扔进去,填平填实了,才行。 但实际上呢? 就现在的沈志祥言,他又不需要推动攻城车去跨越壕沟,他只需要把足够多的步兵送过对岸,所以根本就不用土袋沙包。 他心中有了决断后就立刻使人去百脉湖沿岸割取蒲苇芦苇,把之扎成一捆一捆的,即轻便又浮力巨大,只要把一捆捆的蒲苇芦苇扔进壕沟里,然后再在上头铺上一层木板,身披重甲的先登勇士也能轻轻松松的渡过壕沟。 就算秦兵夜里有防备,枪炮齐下,但夜里就是夜里,沈志祥就不信了秦兵能把他多路突击全给挡住。而只要有一路突破进去了,双方短兵肉搏,那他就岂有失败的道理? 赶在秦兵主力抵到之前,先把他们的先头部队给吃掉。 之后就是一直所在高密城中挨打,沈志祥的功劳也赚大了。 另一面,秦朗也在观察刚刚到来的清军,“沈?这就是沈志祥了?”齐鲁清军里姓沈的大将,就只有续顺公沈志祥了。 一个秦朗上辈子根本就没听说过的人。 他只知道有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顺王,哪里知道还有一个狗屁续顺公啊。 对于沈志祥本人秦朗是没什么感觉的,就是平平常常一汉奸,但是对于清军骑兵的威势,他着实是有一些羡慕。 郁洲山岛上的马群发展纵然顺利,想要真的担起重任,那还需要不少年继续发展。 哪里跟清军一样啊,随随便便哪支部队都能凑齐几千骑兵来。 若是秦朗他现在也有几千骑兵,早就拿到李率泰、陈锦的人头了。 有几千骑兵助阵,他甚至都敢在津门再玩一把登陆。等清兵的精锐部队好好的碰一碰。 …… 李率泰部崩溃,五千清兵非俘即降,算上之前抓获的柯永盛部俘虏,秦朗军对这些被俘的清兵将要展开一场详尽的甄别,一些无恶不作血债累累者是要被拉除开砍头的。 这甄别四位数的俘虏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时间慢慢梳理,在甄别俘虏的同时,浮山的治安兵就从浮山出发,开始横扫登莱诸多州县了。 谁叫之前清军扫荡胶东的时候,那些个当官的要么死了,要么降了,要么逃了呢? 现在秦朗把这些州县收复了,那当然要赶紧吃进嘴里啊。 而李率泰军的覆灭对于胶东的军民来说也不亚于一场十级大地震,曾化龙先是高兴非常,但很快就又愁恼起来。 那么多州县被秦朗拿到了手中,他日后可咋办? 而且不说日后不日后的,但是眼下这一幕被他报去金陵了,皇帝就饶不了他。 可你要曾化龙又如何呢? 他的主力全拖在潍县呢,七拼八凑仅弄来的一千多人也被黄廕恩葬送了个七七八八,除了登州府城,现在的他实在无力去接手任何一个地方。 而且,秦朗行为的突然改变,这突然间的扩充地盘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不是? 曾化龙非常惊恐,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跟秦朗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面对秦朗军的所为‘军管’,各地的士绅大户,第一反应就是纷纷告向登州,但很快的他们就认识到了现实。 登州城内的那位巡抚大人,他屁的用都没有啊。 秦朗军都已经在各县组织人手清丈田亩了。 那些士绅大户们,你们说这些地是你们的是不是?那行啊,把地契拿出来吧。 一切凭地契说话。 你说这片五百亩的地是你的,那就量五百亩。这五百亩是你的了,余下的自然就不是你的了。而如果你说自家的地契在战火中丢失了,衙门里也没能找到留底,那可就没办法了。这地就不是你的了。 秦朗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大大的得罪地方士绅大户,甚至进而得罪了整个天下的士绅贤达,但他不在乎。 得罪了就得罪吧。 难道还要他看着士绅大户们趁机大发横财,上下其手的吞噬土地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技重施 秦朗一直都在等待一个与士绅地主利益集团做彻底切割的机会。 之前他也有在做,像收留阮大铖,那就是一个刺激江南士大夫集团的绝佳手段。 但始终做的并不怎么明显。 因为之前他还披着一层‘孤臣’的外衣。 外界看他的目光也有一层明显的过滤镜。 可现在不同了。 秦朗军主动外扩——占据胶东州县地盘,从某角度上说,秦朗就向外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也是他两年多来第一次主动的表达了自己与金陵朝廷背离的意愿。 这种情况下他本来就要开罪大量的文人士大夫,那就索性切割的更加干净好了。 要知道,此前一直困扰着秦朗的粮食问题,现如今已经有了极大的缓解。甚至只说眼下人口,秦朗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哪怕是接下来要纳入大量的百姓到自己治下,岛上也早就有准备,两年时间里郁洲山岛上早就储备了海量的粮食。 所以说,双方就是闹翻了,秦朗的根基也不会出问题。 而直接关系到军工产业的煤铁因素,有徐州这个煤铁产地,他同样也不需要犯愁。 金声桓可不是傻子,才不会什么都听金陵的招呼呢。 徐州的地主豪绅们,他们很多人都在煤铁矿产上有经营,那些人即便很不满意秦朗在土地上的方针策略,可说到做生意,那他们还是不会有半点迟疑的。 没人会跟银子结仇。 江南的很多商户商家也是如此。 他们一边对秦朗的土地政策会极其的不满,可另一边却根本无法抗拒那些亮晶晶的小可爱。 况且金陵也不可能明面下令禁止江南淮扬与郁洲山岛的商贸。 或者再退一步说,金陵真的用行政军事手段干预了,秦朗也不怕啊。他的水师已默默发展了一年多,完全可以走海上线路,与江南继续互通有无。 所以秦朗还怕啥呢?他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他了。 清军此前的强大攻势,让胶东地区的很多个州县无法抵抗,当官的或降或逃,而现在这些地区就都落入秦朗军的手中了。秦朗军甚至还从福山向北前凸了数十里。 黄廕恩一个字都没说,曾化龙为首的登莱巡抚衙门上下皆又惊又怒,一边急忙快报金陵,另一边就大力的招兵买马。 反正眼下登州城中有的是人丁,只要舍得给粮食,恨短时间里曾化龙就能拉起一支队伍。 而且他们追近也正搞到手了一批钱粮么,数量很是丰厚,足可以支撑一年半载的。 所以登州兵眨眼就又有了三四千人。 真的很怕秦朗军趁虚而入多了登州城的曾化龙,完全顾不得其他了。 登州衙门里也隔三差五的开大会,现在大半胶东地区的士绅贤达都汇聚到登州,他们中有很多是之前就逃到登州的,也有见秦朗军架势不对,赶忙跑来登州求援的。 但有屁用吗? 这年头手里握着刀的说话才算话。 当然,也有一部分识趣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围在了秦朗的身边。 这些人就可以用‘开明士绅’来形容么。 就跟当年教员他们举事的时候,那也是有很多人背叛了自己的出身阶级的么。 当然,秦朗现在是不敢跟伟人们相提并论的,因为他清楚自己身边围拢来的开明士绅,肯定有很多人是墙头草随风倒,还有不少人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有一些人是看好秦朗军的未来,想的更加长远。 真正发自内心的认同秦朗政策方阵的人,或许有,但绝对很少很少。 秦朗清楚他身边的人是什么货色,却不会驱除他们,要团结更多的人么。 这些人甭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他们能明面上表示服从,这就够了。 就像各州县军管会的牌子一挂起来,就也有一部分秀才童生和衙门里的差役文书主动投效秦朗的,你甭管他们心底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只要来投,那就都收了。 这就是势! 一如此前的老奴老李一样。 在你举起大旗,并且不断的发展壮大的时候,那就能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投效。 秦朗的路线方针与大明朝有很多的不同,老奴时期的后金,和皇太极中前期时的鞑清,与大明的路线方针就完全一致吗? 老奴和皇太极有伤害到那些降将降官们的利益了吗? 李自成的大顺是什么方针策略,对地主士绅阶级又是怎样的伤害? 这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事。 但不还是有很多降将降官纷纷涌现吗? 这全都是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介入的外力足够强势的时候,你不想粉身碎骨,那就只能低头,只能顺服。甭管你内心是不是一百个一千个反感这个路线方针,你都要为之服务。 同时呢,时间也会改变很多很多的东西。 随着秦朗军这个势力存在的时间一点点增长,既得利益者集团就也会越大的壮大,一直增长,一直壮大,直到新的既得利益集团彻底覆盖或是同化了前朝的既得利益集团,那新朝的根基就彻底的稳固牢固了。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秦朗有一定的耐心。 …… 秦朗对未来有一定的耐心,沈志祥对眼前的秦兵营垒也半点耐心也没。 当天夜里他就发起了猛烈攻势。 大批清兵本来是悄悄的抱着大捆的芦苇一点点向壕沟抹去的,结果秦朗军布置在阵前的地雷让他们的身影显露无疑。 当地雷爆响之后,一颗颗早就蓄势大发的烟花立刻飞上了天空,把外围的清兵身影映照的清晰无比。 下一刻枪炮齐发。 一颗颗开花弹杀伤力十足,而且火焰还往往引起了蒲苇的燃烧。 清军的攻势整个就乱成了一团糟。 不是因为臼炮开花弹的杀伤力有多么的强,而是芦苇蒲苇烧得太旺。 百脉湖旁的芦苇蒲苇可都是枯黄颜色而非绿色的。这天气才暖和几天啊? 所以它们是沾点火星就起火,烧得不要太亮堂了。 直把沈志祥气的险些背过气。 但他并没有放弃,先把清兵们扯下来,任凭阵前芦苇燃烧,等到火焰熄灭后才又让清兵出发。 在此之前,大量的芦苇都已经被泼上了水。 可它们的重量也是大大增加啊。 之前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的芦苇蒲苇,现在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 “公子,这清兵是不肯善罢甘休啊。”秦雄看着远处的清兵,烟花赵亮下,人影幢幢的,显然力度之大不下于之前的规模。 “没事儿。他们想来送死就来吧。”等这些人顶着枪弹终于杀到跟前时候,秦朗才有好礼物等候着他们呢。 夜色里的军伍组织纪律本就较差,骤然遭到打击,他们崩溃的会更快的。 真就以为阵前的一些个地雷就是他所有的手段啦? 药粉桶这东西虽然挺耗药粉的,但威力十足,绝对是杀伤密集敌军的无上利器。 秦朗早就给他们预备着呢。 沈志祥在后者看着秦兵枪炮再次齐鸣,天上也一颗颗烟花从不停歇,那是心疼的直流血。 不过他嘴角到底还是浮起了笑容。 因为臼炮的射击速度在下降,而没有了开花弹这一威胁,只凭火枪的自由射击,那光是心理上的压力就轻松了许多。 事实上,火枪的射击效果并不小。 只不过自由射击,枪声杂乱无序,远没有排枪齐射来的有威慑力。 而且清军也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 沈志祥手下的嫡系力量是当年孙元化组建起的火器军,他跟孔有德等三顺王是师出一门。 火枪火器玩的也是很溜的,而且眼下手里还多了一些蒙军旗,弓箭射得也很精准。 所以很快也给秦兵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尤其是这家伙仗着人多始终,分多路攻打秦朗军营垒,而这个营垒本身又是一个大营,并不是只用来驻扎这千把人的。 所以就很正常的,至少在沈志祥看来是很正常的,他的手下奋战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多个方向舔屏了壕沟,毕竟了秦兵那相对稀疏的营垒。 “叔父,杀上去了,杀上去了。” “哈哈,一切尽在我所料之中。”沈志祥很是得意,“高密兵少,柯永盛胆量已破,岂还敢出城来袭?故而秦兵稍作布置,即可高枕无忧也。” “然而不巧的是,老夫率军赶制,有了这五千军,还能不破彼辈?” 所以这真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如果他领兵按照原计划提前一天来到高密,那秦兵肯定会退到胶河对岸安营扎寨,哪里会直接推到北岸来呢? 这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沈志祥岂能容它飞走了? 三道壕沟已经铺平,前方就是秦朗军那潦草的土墙栅栏,就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了。 清兵顿时士气振奋,一时间枪子箭矢打的更急了。 而秦朗军这里呢,一直沉寂着的虎蹲炮开始发威,连续打退了清兵两次进攻。 但清兵士气不坠,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越来越多的清兵堆积到秦朗军营垒前,他们还用打湿后的成捆蒲苇芦苇做护墙,再加上一块块木板,竟也能形成一道有效的防护,大量的火枪兵和弓箭手躲在芦苇墙后向秦朗军射击,更多的是拿着刀枪的绿旗兵。 而秦朗军那边的反击却肉眼可见的在下降。 天上的烟花在减少,臼炮的射击速度更慢了,虎蹲炮的射速也在减慢。 作为玩火器的老手,沈志祥想都不想就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长时间的快速发炮,不管是长管的红衣重炮,还是臼炮和虎蹲炮之流的小炮,那都受不了的。这是时代所决定的限制。 而秦兵的火枪射击密度也在下降,这就更好的反应了秦兵疲惫了。 沈志祥信心满满,他觉得今天收割功劳的时间要到了。 “永忠,你带二百步甲上前。秦兵不是待宰的猪羊,我军一旦发起总攻,必会遭受殊死抵抗。如有人胆敢后退,杀无赦!” “遵命。” 沈永忠兴奋的接令而去。 这场战斗他们的损失肯定不会小了,但要是能一举杀了秦兵千人,那再大的损伤都是值得的。 鞑清从去岁与秦兵有过接触以来,不管是几位名王,还是征战沙场的宿将,就没人能讨的好。这次他们续顺公府能先拔头筹,抢下大胜秦兵的头一功,可不是沈家的大喜事么。 却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刚带着二百甲兵来到前军,他叔沈志祥刚刚发出总攻信号,就立马见识到了一场震撼心神的大爆炸。 “轰,轰,轰……” 壕沟外围一二十步距离,这是一个虎蹲炮打不到,但火枪弓箭全都能射到的距离。 秦朗想着清兵要是主动来进攻,盾车之类的东西很可能就会停在这里,所以早早就在这个距离上布下了一个个药粉桶。 而且引燃模式绝对保险。 是以铜管底下连通的模式,直接把药粉桶的火线引到土墙栅栏后的。 如此就算是三道壕沟里都灌满了水,也不影响火线的干燥可燃。 而这还只是其一。 另一种是拉拽式引燃,用的是燧发机,就跟蓄势待发的燧发枪一样,扳机被一根绳子给拴住,通过铜管一直延伸到营地里,需要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拽。 沈永忠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眼前这天崩地裂的场景真把他吓懵了。 一朵朵巨大的爆炎就在他眼前升腾,大地都在颤抖,黑色的蘑菇云中夹杂着赤红的火焰直冲天上,剧烈的冲击波席卷四方,无数人的身体被轻易的撕成粉碎。 哪怕是军中最勇猛的勇士,在这种毁灭性的力量面前也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以一处处爆炎为中心,十丈距离内的士兵几乎无一能够幸免。 很多士兵看似只被冲击波冲的满地乱滚,但再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宛如喝醉了的人样,扑腾着扑腾着就再也扑腾不动了。 更多的士兵都被扑面而来的热风扫的乱滚乱爬,一个个吓的哇哇大叫…… 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只是一味的发泄着内心的恐惧。 “杀啊——” 早就做着准备的秦朗军,端着上好刺刀的火枪,嗷嗷叫着冲出来。 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谭泰的麻烦大了 “带李额驸、陈中丞下去休息!” 谭泰一番嘘寒问暖的废话之后,挥挥手让人把辛苦逃出生天的李率泰和陈锦带下去安歇。将来这俩人要被怎么问罪,那就不是他可以决断的了,需要京城的回复。 李率泰、陈锦两个也很是知趣,知道现在的谭泰必是一片的焦头烂额,他可没太大精力来招待他们两个败军之将。 当下就告谢一声,退出了大帐。 然后看着一片忙忙碌碌的清军大营,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堆满了苦涩。 历经了之前的顺畅之后,清军于胶东的攻势就急转直下。 先是柯永盛大败,然后是李率泰部全军覆没,到现在和托还没有身影呢,然后急忙增援高密的续顺公沈志祥也是一场大败,干脆利索的丢了快一半的兵。 要不是后者手中握着一支骑兵,震慑着秦兵不敢追击的太过,只那一战,沈志祥就可以直接宣告完蛋大吉了。 刚到高密就完蛋大吉。 所以可想而知清军在秦朗手中已经吃了多大的亏了。 等到秦兵的大部队陆续赶到高密,沈志祥和柯永盛求援的急报已经一封封送到潍县,所以没看清军对潍县的攻势已经停歇了么? 李率泰心里头很平静,这回大败,他能逃回一命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没看身手更好的和托,现在连影儿都没有吗? 朝廷削职削官他都认了。 毕竟败了,还折损了不少的八旗健儿,他认打认罚。 大不了沉寂一两年,然后再东山再起么。 但是更叫李率泰担忧的是接下来的齐鲁局势,大军主力迟迟拿不下潍县,而秦兵主力却已经在高密城外汇聚,这一波攻势多半是要无功而返的。 那么接下来鞑清即便坐拥坚城益都,可以把明军的威胁远远隔离济南之外,但秦兵也在胶东彻底站稳了脚了啊。 那他们的水师战船就能继续对渤海一线,甚至对辽东发起扰袭了,这不知道还要牵制住鞑清多少的兵力呢。 在眼下鞑清兵力不富裕,钱粮也很紧缺的情况下,清廷还要沿海布置重兵防卫,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直接牵制到了鞑清的军事重心。 而此番清军大举南下的一大战略重点——击破登州水陆明军,解决沿海危急,也可以彻底宣告失败了。 并且秦朗手下的那支水陆军,在一连串与清军的对碰中,一次次显露出强大的实力。 几乎可以预料,这支队伍必然会成为鞑清席卷中原的一个强大绊脚石,李率泰脑子里都想到了五百年前打的女真狼狈不堪的岳爷爷了。 当年完颜家横扫大辽,势如破竹的杀入中原,可不就跟眼下的鞑清一样,开局也是顺顺利利。 但随着赵九妹的南迁,那两边的战局是一点点的扭转开来,待到岳飞第四次北伐,朱仙镇大捷的时候,金国的统治真心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了。 然后赵九妹很是忙了大金一把,连下金牌召回了岳飞,继而又一刀砍了他。 那么现在的大明呢? 似乎也很可能重现当年那叫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幕。 李率泰挺能打仗的,但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绝不是鳌拜那种纯粹的武夫,又因为身份足够高,很是能了解一些鞑清对江南侦探到的机密消息。 所以金陵君臣对秦朗的不满,崇祯帝这个老丈人对自家女婿的戒备,他都清楚的很。 这肯定是个能够利用的点。 或许他们翁婿君臣彼此间的矛盾,将会是清军彻底解决秦朗这个大麻烦的关键因素呢。 李率泰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对鞑清席卷天下的信心产生动摇。 因为跟当初的南宋比,大明更加稀烂,更加的弱。 南宋时候,其内部虽然也有杨幺这样的农民军势力,但杨幺如何能跟李自成张献忠比啊。 而且南宋初期的宋军,虽然也有军阀化的苗头,但看看大明的左良玉、郑芝龙,还有这位新鲜出炉的驸马爷,南宋赵九妹兵权之稳固能吊打崇祯的。 所以李率泰依旧坚信鞑清必能席卷天下,重现当日蒙元之功业。 “报——” 李率泰和陈锦刚刚被请去歇息,谭泰这儿就又收到了急报。 “高密丢了?” 谭泰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沈志祥和柯永盛虽然一直在求援,但高密城中有两千多清兵,城外还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马队在游弋,怎么看都不是要陷落的意思啊? 秦朗军对之的攻势也仅仅是炮击。 但高密城防完善,城墙在天启年间才得到修缮,之后的多番厮杀,比如历时一年半的吴桥兵变,对之也并无损害。所以谭泰判断,秦兵只用大炮轰击,沈、柯二人还是能支撑一阵子的。 怎么现在高密就陷落啦? 灰头土脸的沈永忠跪在谭泰跟前,眼泪都掉下来了。 高密怎么陷落的?那纯粹是被秦兵用药粉给炸塌的。城墙都塌了,守军还有几分勇气啊? 他叔父人直接就被埋进了坍塌的城墙里,要不是他一直跟着骑兵在城外晃荡,保不准他的小命也一起没了。 “续顺公人没啦?” 谭泰惊讶的嘴都合不住了,高密丢失就丢失了,清兵又败一场就又败一场了。可他根本就没想到沈志祥会死。 那可是鞑清的续顺公啊。 三顺王一顺公里的续顺公,世袭罔替之公爵,这放到八旗里也是一等一的显贵了。 而且沈志祥部足足有五个牛录,这五个牛录的兵佐家眷还都没有编入八旗汉军中,而是归续顺公府治下。(三顺王也是一样,他们在清军建制中就等于是弱小版的吴三桂,小号的军阀) 这放在八旗中也是一等一的实权了。 五个牛录,这就是一千五百个家庭,全都是沈家的奴才,知道现在的多尔衮手里才多少人吗? 吞并了豪格正蓝旗二十三个牛录之后,他手下直领的人马也不过63个牛录。 所以,沈志祥活着的时候,谭泰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轻轻松松的压沈志祥一头,但沈志祥这么一死,事情就大发了。 清廷必然要以续顺公应有的待遇来郑重对待这一切的。因为沈志祥旁边还站着三顺王和吴三桂呢,兔死狐悲啊,多尔衮必须处理的叫那么四个心满意足才行。 也所以,谭泰的麻烦大了。 而柯永盛这个时候的是死是活,根本就不再谭泰的眼中,他哪里还管得了柯永盛啊。 谭泰甚至都不敢下令沈永忠闭嘴,因为沈永忠不仅是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三等男),沈志祥这么一死,作为沈家的继承人,沈永忠的身份地位陡然间就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 别看他刚才老老实实的跪在谭泰跟前,但等他精神镇定下后,你再看他的表现? 所以潍县城外的清军队伍里,很快就传言开了。 连李率泰、陈锦都很快听说了沈志祥的消息。 二人面面相觑,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下场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看堂堂的续顺公都死了吗?还有柯永盛这个胶州总兵,也死的无声无息…… …… 就在胶东战场发生大逆转的时候,登州水师,安义飞准备多时的水路攻势也开始发力了。 一艘艘平地沙船轻松的越过了大清河口的浅滩暗沙,顺利的驶入了大清河。 然后利津、蒲台、青城几县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阻碍,轻轻松松就拿了下来。 当地,也就是济南府的东北部地区,守卫不是一般的空虚,你根本就见不到一队经制清兵,只有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民勇民壮。 在水师部队大炮都没开火的时候,就一窝蜂的全都逃散了。 以至于轻轻松松的,安义飞率部就已经杀到了济阳。 这地方是济南东北最后一座城市,一旦安义飞带领船队越过了这里,他们的大炮就可以直接轰向济南城了。 坐镇济南的鞑清齐鲁巡抚方大猷,本来只是井陉道,但因为投降的快么,所以轮了个齐鲁巡抚的差遣,可以说是连升三级啊。 但他绝不是一个多么有能力的官员。 鞑清在齐鲁,一凭借的是强劲的兵锋,二凭借的是招抚大臣王鳌永那张臭脸。 后者是齐鲁名宦,现在已经去益都坐镇了。 眼下的济南城中除了方大猷外,就只剩下柏永馥了。 这厮和马化豹在投效鞑清之后,一直都很卖力气,现在马化豹坐镇济宁州,与滋阳明军对垒,柏永馥部则由两个儿子柏天毓和柏天储带走大半,在谭泰军前效力。 柏永馥前两天才接到了李率泰部覆没的噩耗,儿子柏天毓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他心底里一边痛恨秦朗军,一边对李率泰破口大骂,不过儿面上却是什么都不显。 哪里想得到,这心头的伤口还没半点愈合呢,秦朗军的水师就已经杀到跟前了。 那么他该如何是好呢? 是领兵前往济阳拒敌,还是老老实实的缩在济南呢? 柏永馥心底里当然倾向于后者。毕竟秦朗军只是一群水师,他们的战船又开不到陆地上,而济南城距离大清河却还有段距离。 可他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断绝的,城内毕竟还有方大猷这尊巡抚。 收到东北各县的急报后,他是赶忙去寻方大猷。 说来也吸怪,这急报不可能不送到巡抚的手中啊,怎么方大猷现在也不使人来招他? “方中丞可来寻过我吗?” “没有。” 留守总兵衙门的侄儿柏天敏立刻回道。 济南城中兵力甚是空虚,柏永馥部投降时的上万人,先是分出三千人去了东昌府,然后柏天毓柏天储兄弟二人又带走了三千人马,同时还有上千人被派去泰安镇守,这济南城内那是就只剩了三千兵。 偌大的济南城,平安无事时,三千人当然可以镇住场面,但一旦起了兵祸,少少的三千人马如何能守住? 至于征召城内的丁壮守城,那是想都别想。 济南城内的百姓与清兵有着血海深仇的人还少吗? 让他们上城助守,那是帮清军的忙的啊,还是帮明军忙的啊? 再有就是济南城内囤积的大批粮草,也时刻需要兵丁看守,这就又减去了一部分人了。 柏永馥心中本已经打定主意,一旦方大猷询问起来,就回说坚守泉城为上。绝不再分兵济阳去阻击秦朗军。 但他想的再好,你也要先见到人不是? 怎么到现在方大猷还没出头露面啊? 柏永馥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却也忙跨上马背,带着一群家丁奔向了巡抚衙门,关键时刻巡抚却连影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到了巡抚衙门,柏永馥直接闯入,向一文书问道:“方中丞何在?” 那文书指了指后方道:“柏总兵,中丞大人人在书房呢。” 他們这位巡抚大人是每临大事要静气,不叫外人打搅的。 “书房?”柏永馥对巡抚衙门并不陌生,大步向书房方向走去。 “方中丞。”柏永馥叫了一声。 方大猷刚放下手中的笔,也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东西。 “是柏总兵啊。本官知道总兵来意,然本官一介书生,对兵阵之事一窍不通,如今泉城局面只能全托付于总兵了。” “一切之事宜,柏总兵只管放手去施展,后果本官一力担之。” 方大猷给了柏永馥一个叫他很意想不到的答案,但你还别说,这还真的挺不错。 “那末将就立马使人召回东昌、泰安之兵……” “柏总兵不需多言,只管决断就是。” 方大猷伸手阻止了柏永馥的话,“本官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他早就方寸大失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明白怎么明明是鞑清在攻势如潮,就突然被人打到眼皮子底下了?真不如放手叫柏永馥去施展来的更好。 至于他自己,在书房里一心为将士为济南祈福,都比他胡乱瞎指挥更有效用。 柏永馥脸上带上了笑意,如果方大猷是这态度,他也不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的。 起身告退,刚走出不几步,柏永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祈祷的声音:“……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这是道家的经文吧? 柏永馥有些无语,但旋即又释然了。 人家都放手让他施展了,那还要啥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人喊打 保定城中。 豪格看着外头细雨淋漓的阴沉世界,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 真亏多铎拒绝了他,要不然他就一头扎进齐鲁的泥潭里了。 毕竟齐鲁有马化豹有柏永馥的两万降兵,还有沈志祥和李率泰、和托部,再加上王永鳌招揽的一些降兵和民勇,以及谭泰领过去的上万兵,那可是一股很重要的力量。 豪格很希望自己能坐镇齐鲁,但被多铎死死拦了下。 他心中本还十分气闷,尤其是益都捷报传出后,心中就更怏怏不乐了。 哪里想到形式竟这板块的急转直下…… 豪格现在不知道心中有多庆幸,然后对谭泰这个两黄旗的叛徒有多么的幸灾乐祸。 就算这厮攻克益都有立大功,但胶东之战损兵折将,丢了柯永盛、夏成德等不说,还有续顺公沈志祥,多尔衮即便再庇护他也不能轻饶了。 要不然三顺王和吴三桂都会兔死狐悲的,汉八旗军也会感同身受的。 谭泰的厄运,那可不就是豪格最大的喜讯吗? 而且豪格也真的再栽不起跟头了。 他从去年津门之战顶缸开始,打仗的名头就被一点点的败坏掉,这要再在齐鲁栽了跟头,那就真的短时间内难有起色了。 “主子,十王传信,让主子去议事。” 外头门下侍卫跑进来禀报说,也并没有破坏掉豪格的好心情,甚至他现在还乐得去看一看多铎的那张苦脸。 多铎这边召集诸人也没能议出个三六九来。 没办法。 齐鲁的局面就这么摆着呢,他们能怎么办? 只论打仗的水平,谭泰并不比多铎豪格他们差劲。 现在秦朗军水陆齐发,胶东之战注定要以失败告终的。 而接下来明军也不可能反推益都,就清军的实力,进攻这把是不成了,但防御还绰绰有余。 至于北直隶沿海州县的防御,说真的,你除了多多布置兵马守备,再无第二个办法。 原时空,满清为了遏制海防恶化曾经搞过迁海令,可是迁海令最多也被鳌拜提到了齐鲁地界,现在被威胁的可是北直隶啊。 不管是京津还是永平抚宁,迁海令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原时空里满清拿出迁海令的时候,其于中国之统治,大体上已经有了基础,所以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和本钱来执行迁海令。 谁个不从,杀了就是。 可现在呢? 刚刚入关的鞑清绝对不敢行这种败坏人心的政策的,他们在关内的统治地位还太浅薄太浅薄,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而且还有一点,鞑清的迁海令是为防止内地商民与沿海抗清义军产生联系,是为了断绝沿海抗清义军,主要是郑成功部从大陆得到自己急需的粮食物资。 这与眼下秦朗军水师对鞑清的袭扰可完全不同。 秦朗才不用从北直隶等地获取粮食等生活物资呢,他们出现在北直隶沿海的唯一目的就是打击鞑清统治。 所以别说现在的鞑清还不能行迁海令,那就是真有人想出了迁海令,对秦朗军的影响也不大。 所以,多铎也好,燕京城内的多尔衮也好,鞑清的掌舵人很清楚,他们为了维持住北直隶的稳定局势,就必须自己给自己戴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从永平府一直到津门,然后再往南进入莱州大湾的北部,也就是利津、滨州、海丰等地,沿途上千里,那都要有人马营垒部署。 这些清兵连同他们的耗费,如果可以用到中原、淮西,你看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现在至少三万步骑军白白耗费在沿海地带了,多尔衮想想就心疼的睡不着觉。 更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保证东部沿海防线就一定牢固了。 多尔衮现在并不知道秦朗军水师的具体实力,但只要看看秦朗这次浮海北上,他就能知道秦朗完全有运送五千以上军兵沿海攻击的能力。 而一万出头的秦朗军就能让多铎大军无功而返,那五千人马怎么也能挡个两万军吧? 想要沿海地区防线稳固,不布置重兵,甚至不布置一些骑兵,能行吗? 关键时刻要是被插一刀,那可是能叫多尔衮痛彻心扉的。 不过多尔衮跟鞑清的王宫大臣们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最后只能躺平,用笨法子在沿海地区夯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 而且后调转头来继续对李自成输出伤害。 大地回春之后,歇息了一个冬季,又补充了钱粮物资的清军重新焕发了生机,阿济格亲领大军从陕北发起攻势,如吴三桂、尚可喜、白广恩、唐通等都要在其麾下听令。 同时多尔衮又密令多铎,让其大军停留保定,暗中拣选精锐,等待时机直插河洛。 随着清军大军压到陕北,李自成已经集结精锐北上迎敌了。 多尔衮立马就看到了便宜可捡,他准备等老李主力在陕北与阿济格厮杀正烈的时候,让多铎立刻领精锐两三万人马,直插河洛,进逼潼关。 只要能一战拿下潼关,那长安就已经门户大开了。 到时候李自成除了舍车保帅,狼狈的自陕北南逃,他就真的再无第二条出路了。 再痛也必须壮士断腕,不然,等到清军切断了他南逃的去路,李自成军主力就等于被彻底困死在狭窄的陕北之地了。 李自成当然也清楚潼关的重要性,留爱将罗虎率军万人驻守,同时刘芳亮手下果毅将军马世尧亦领兵万人屯驻河洛。 而刘芳亮左营主力则也被老李抽去陕北跟阿济格开片去了。 李自成在潼关一线等于放了近两万来兵马,因为潼关险要,按道理说,这个兵力已经足够了。 所以多尔衮为多铎配上了孔有德和耿仲明两部,这两人和着尚可喜部,在满清火器力量大有发展的现在,那也依旧是清军中最精锐的乌真超哈兵。 还有多铎手中本就握着的火炮部队,这些火炮和大批的粮草,那都可以顺着河流,直接被送到黄河以北的怀庆府内。 保定有通往豫北三府的官道,同时也有通往运河的水道,随着运河往南走到临清,就可以转入卫河了。卫河流经馆陶与漳河汇合一处,进入大名府,然后一路进到怀庆。 而怀庆隔着黄河对岸,那就是河洛。 所以不管是陆上的大军行进还是后勤运输,只要把握好时机,多尔衮对自己的这次偷鸡都想当的有信心。 只要那潼关之战打好了,李自成必败无疑,而且还是一场短尾求生的大败。 那之后鞑清兵马就可以追在李自成的屁股后头一直打到荆北了,不把李自成赶过长江,去捅朱明的腰窝窝,多尔衮都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清军会不会趁机南渡,或者说是吓唬朱明一把,还是真的攻城掠地,那就要具体情况具体的分析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把他都会重创李自成,彻底扫平西北敌患。 那之后阿济格手下的清军主力就也能腾出手来,清廷再去打江淮还是湖广,就以从容布置了。 …… 秦朗这边可不知道多尔衮的盘算,他现在只知道清军要走了。 李率泰、柯永盛和沈志祥,一万五千还多的清军,接连在秦朗手下玩球,这给潍县城下的清军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尤其是柯永盛和沈志祥人还都没了,再算上夏成德和和托,清军妥妥的损兵折将。 现在秦朗已经率军打高密北上,清兵上下如何还没有触动? 所以清军要退了。 秦朗当然不会去阻拦清兵后退,这一仗打到现在,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玄乎。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吃掉了一万多清兵,想想都觉得有点儿戏。 只能说老天相助! 所以他也没有追到益都城下的打算。 就这么结束正好,他好腾出手来解决一下内部问题。 自从李率泰部覆亡之后,胶东,尤其是登州境内没有了清军的威胁后,那些个利益受损的士绅地主们就闹腾起来了。 读书人也被发动起来了。 甚至这消息都已经传到江南淮扬了,以至于秦朗的名声瞬间变得大臭起来。 哪怕他接连打下胜仗,直接扭转了胶东的战局,斩获极多,这也没有半点作用。 因为他已经出动了士绅地主集团的根本利益了。 土地这可是国人的命根子。 穷人想要,富人更想要。 因为这东西收益虽然不很爆炸,却十分的有保障,即便是碰到眼下小冰河气候,只要没有大的动乱,大部分北地的士绅地主也都能有所收获的。 可以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土地就是一个家族传承的根本,是一个家族真正的底蕴。 而朱明一朝,因为成祖之后的皇帝对文官士大夫集团的优待,因为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不断的发展壮大,在明中期时候,文官士大夫们终于取得了一个自家期盼了无数年的胜利——文官不纳税了。 在明朝初期,朱洪武时候对于士子官员的优待有着明确的规定——秀才举人进士能够有多少免税田亩,在劳役上又受多大优待,那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所以明朝的投寄之事止都止不住。因为有漏洞可以钻营啊。 比如说一个进士能有两千亩地的免税额度,他自身并无那么多的地,周边邻居亲眷就纷纷把自己的土地寄到进士的名下,这样他们就可以不交田税了,哪怕每年都需要分出一些给进士,他们也赚了大便宜了。 所以明朝只有穷秀才而没有穷举人,就是因为这个道理。秀才的特权还太低,而举人的特权就已经可以叫人躺着不动而富贵无忧了。 但如此之规定最后吃亏的是谁啊?必须是我大明。 尤其到了明中期之后,举人官员的免税田亩数字就被无限的放大,特别是当大官的。 以设计搬到严嵩父子的徐阶为例。 仗着徐阶的势,其家族‘占’地就多达二十四万亩,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所以有文官集团这一大蛀虫在不断的腐蚀啃噬着大明朝的根基,大明财政怎么不每况愈下? 而吏治腐败的同时,各地的地主也大肆的隐瞒土地,以至于大明皇粮账册上的土地日渐减少,历史上的崇祯帝活活被穷死,这真怪不了别人,都是他家老祖宗做的孽,纵容的了。 可现在秦朗在胶东自己占据的大半土地上玩起了清丈田亩,所有的隐田只要被搜出来,就一律没收。因为主家拿不出田契么。 并且接下来还宣布今后要严格按照要求收税。 虽然并没追着那些隐田的主家收之前的欠税,也没有限定他们的租息,但这显然已经触及了士绅地主集团的利益根本了。 因为天底下的士绅地主们,那就找不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来。 大气候如此,谁家都有隐田都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逃税避税。现在秦朗在胶东举起了刀子,哪怕没有真正的下狠手,就已经叫所有人感同身受了。 疼的哇哇大叫的他們,那自然就发起了疯狂的反击。 从私人德行到公家公事,全被泼了无数脏水。 那包藏祸心啊,背弃朝廷啊,目无纲法啊,妄自尊大啊,还有荒淫无度等等,是极短的时间里全被扣到了秦朗的头上。 说真的,攻势之犀利让长平都吓了一大跳。 她也是真正的感受到了文人一张嘴的厉害。 简直是眼睛一眨,人人喊打啊。 明明几天前秦朗的名声还挺不错的,胶东之战连传捷报,不知道多少人都把他当成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了。 可这才短短几天,他就已经变得十恶不赦了。 就连在武昌为非作歹,在湖广赣西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左良玉,曾经一路抢着跑来江淮的高杰,那名声都比现在的秦朗好上很多。 “公主何必跟那些人置气?”秦露满不在乎的说道,“您不看阮大铖编的那几处戏里东林党的嘴脸吗?那群人就这么恶心的。” “公子早就说过,他们是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家国二字,家早就被他们看的重过国十倍百倍了。” 第三百三十章 翁婿之间 四月里,周皇后的生辰到了。 整整一船的寿礼从郁洲山岛发到金陵。 大红的礼箱礼盒从船上抬下了好几十,组成了一条长龙,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咂舌长平大手笔,这么多贺礼怕不要两三万两银子,但更多人的目光更希望能看到长平与父母的私信。 只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唉……” 崇祯放下手中信,长叹一声,长平破口大骂士林士子厚颜无耻,挑拨离间,贪小利而忘大义,崇祯他何尝不感同身受呢? 因为秦朗在胶东做了他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眼前的一切就都是崇祯曾经设想过的假想,当这一幕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何不就很感慨? 他的女婿啊,之前是什么样的声名,现在又是怎么样的骂名? 这对比太鲜明太醒目了。 而且这还是因为有一直在为秦朗张目的情况下。 要不然整个士绅地主集团群起咒骂,秦朗竟然连一个反击措施都没有。 崇祯本来就很重视京报的发展,现在就更加重视了。 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对民办报社的态度,禁绝,禁绝,一定要禁绝。 这东西绝对不能放任于民间。 而且最近这些日子在淮扬乃至江南的报点也频频受到骚扰,甚至被一些人给冲击,连正常的发售都做不到,显然那些士绅地主对郁洲山岛的围剿是全方位的。 这倒是大肆发展的好机会。 不过那些个士绅名流既然都如此的卖力气了,怎么商贸却始终不见断绝啊? 崇祯帝一时间心中闪过很多念想,有感慨有决然,还有百思不解。 他也不想想,此前的晋商八大家又是怎么做事的,那么现在江南的商贾就比北地晋商的品德更高尚吗? 再或者说,只要有郑芝龙在,郁洲山岛就永远不会商贸断绝。 因为郑芝龙对于秦朗与崇祯这对翁婿分道扬镳,那是很乐意看到的。 郑一官的政治野望不大,就是想当个地头蛇,就是想要个高官厚禄,富贵延绵,所以他对金陵一直保持着一个恭敬恭顺的态度。 但从地方军阀自我的核心利益出发,他也同样不愿意看到金陵的政治权威不停在增长。 而且因为郑鸿逵人就在镇江,郑芝龙对于郁洲山岛很是有了解,很清楚秦朗军的实力,这样的一股力量靠拢朝廷不成,反而不得不跟朝廷日渐分离,这就叫郑一官不要太高兴。 事实上不止是郑一官,湖广的左良玉也十分高兴秦朗的‘独立’。 包括高杰和金声桓,这种半‘独立’性质的小军阀,也很乐意看到秦朗展示自我。 因为秦朗闹腾的声势越大,朝廷朝越不会注视他们,郑芝龙和左良玉这两个大军头大军阀身上的压力才会越发小。 要知道,随着此前崇祯皇帝在金陵越坐越稳,尤其是金陵京营的实力不断提升,左良玉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湖广和赣西官员态度的变动。 袁继咸更是几次找他谈心,希望他能悬崖勒马。何腾蛟、高斗枢和徐启元这三个家伙也越来越不安分。徐启元和高斗枢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何腾蛟更是在偏沅大肆招募丁壮扩编标营,而偏沅地区的很多士绅还都在支持他。 所以左良玉治下也只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波汹涌的很。 甚至他都不敢保证自己手下军将中有多少已经跟朝廷秘密搭上了线。 所以秦朗这个时候的‘异军突起’,那简直就是左良玉的极大惊喜,这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再加上清军此番南下给予金陵朝廷的重创——刘泽清败亡,刘良佐投敌,光是这二刘那就叫清军保证了四五万人马,而明军实力自然就锐减。 还有齐鲁的变局,德王和衡王二藩的大败,淮西的剧变,归德的丢失…… 一连串的变故下来,明军不说直接少了十万人,也差不多了。 金陵京营大肆北上,主将黄得功被牢牢牵制在了凤阳,现在南都京营不算水师,只剩下了两万军兵。对左良玉的压制力几近于无。 说真的,这个冬季里,左良玉的心情只能用跌宕起伏这四个字来形容。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清军席卷江北,这样的话他也压力倍增的。 所以左良玉在清军席卷鲁西的时候是在拍着手大笑,在清军陡然逼降花马刘,兵锋席卷淮西,一度有横扫江淮,饮马长江的架势时候,是真的在破口大骂。一度都想亲自领兵进驻安庆,扼守住这一沿江要地了。 结果事情的转机就来的很迅速,就如这一危机的骤然降临一样,那么的叫人措手不及。 一个徐州大捷直接打掉了清军劲锐的势头。 从那之后左良玉就知道,清军的冬季攻势要就此而止了。 接下来江淮的局势果然再没有大的变动,清军虽然二度开启了齐鲁战场,而且进展顺利,但这就不是左良玉要关心的了。 齐鲁距离长江还远着呢。 虽然接下来因为火箭的事儿,搞得两边有点小不愉快,左良玉在海州的一条线被整个断掉了,可这也无关大碍不是? 随着秦朗在胶东动手的消息传出,天底下当官的,谁不赞叹秦驸马是个真男人? 左良玉烧杀抢掠,截取漕粮,卖总督卖队友卖藩王,什么破事都干过,但秦朗在胶东做的这事儿他是绝不敢干的。 甚至是想都不敢去想。 于是,短短时间里秦朗被人人喊打,似乎眨眼就从国之柱石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大祸害了,但湖广的粮食依旧源源不断的送往郁洲山岛。 跟湖广的交易,郁洲山岛只有粮食这一个大项,因为硝石这玩意儿出不来,而湖广其他的东西岛上又不需要? 如布匹油盐等等,江南就有,何须湖广? 铁料煤炭,徐州近在咫尺,也不需要湖广。 只有大量的粮米,虽然江南也还有,但作为一个补充,湖广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金陵的崇祯帝对于民间发起的这波抹黑他女婿的浪潮,毫无半分动作。 秦朗收到消息后一点也不意外。 崇祯帝可是当了十几年皇帝的人,哪怕性格上有不少缺陷,他也不会蠢到错过眼下的好机会。 秦朗正明摆着把一群人往外推,而这群人偏偏还是他的大明朝的支柱,崇祯帝当然顺水推舟的往自己怀里揽了。 或许他清楚他家的基业就是因为这群人而败坏的,但是崇祯帝没有破而后立的决心,哪怕他在金陵坐稳位置后就明里暗里压制江南的士绅集团,但他同样也在依赖于士绅集团。 对比秦朗一杆子打翻所有人的举动,崇祯帝是在拉一派打一派,可两派人却全都是一个山头。 这是双方质的差异。 所以老丈人不给力,秦朗是早有准备。 本来么,他就没报啥期望,之所以透过长平与崇祯说说话,更多是联系一下亲情。 现在郁洲山岛与金陵朝廷是‘分道扬镳’了,但秦朗还是可以做崇祯帝好女婿的。而就眼下的情况看,崇祯这个老丈人显然也没有彻底与自己女婿翻脸的架势,这就可以了。 等秦朗再入登州之时,整个登州城万人空巷,城门内外夹道而迎。虽然士绅地主们都在对秦朗暗地里破口大骂,但面上他们可不敢有丝毫不敬。而登州的老百姓们,更是把秦朗视为救世主。 曾化龙带左右文武出城数里相迎。 自从清军杀奔胶东以来,胶东本地明军是没能赢得一仗,周亮工费尽心思才守住潍县,其他各地州县是没有一座城池能挡住清军兵峰。 但这种情况在秦朗率军赶到之后迅速给扭转。 先是柯永盛,再是李率泰,然后是高密,几战下来,斩敌八千余,俘虏四千多,前后击溃清军一万五六千人马。几乎把益都之战后清军暴涨的兵力,给自己打下去了。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数字,而比这个数字还多的多的是各地在清军入侵中死难的百姓,曾化龙甚至亲自参与善后工作,号召各地的士绅组织人手掩埋尸体,以防瘟疫。 胶东本来还是挺富裕的地方的,可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这里比之齐鲁中西部来也就好上一丢丢。 秦朗虽然杀起清军来毫无顾忌,却是回头再看满地尸体,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这样的胜利,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喜悦。 那么多的百姓已经遇难,数以百计的村落被损毁,数以万计的房屋遭到焚烧,那些被俘的清兵全杀了都不亏。 所以四千多俘虏就拼死的去干活吧。 还有将来的八旗。 全杀了自然不成,那样的话这本书就404了,劳动改造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归宿,老老实实的干活恕罪,等这一批丁壮都死干死净了,双方的血海深仇才能搁浅下。 哪怕左右怎么去想,都有些憋屈。 但这就是现实不是? 甚至一样的决定落到李自成、张献忠等头上也一样不亏,这些人这些年里坐下的罪孽,似乎并不比鞑子有差了。 但身份决定了他们跟鞑子还是有根本上的区别的。 清兵退了,潍县保住了,莱州保住了,登州保住了,胶东化险为夷。整个登州府的老百姓都是欢天喜地。 箪食壶浆迎王师,秦朗之前在徐州遇见过,在这登州这儿又遇见了,这种场面总能给上阵的军兵们带来一份精神上的无上荣誉。 曾化龙把秦朗迎入府衙,酒席早已准备好。 本地大小官员二三十人,秦朗麾下大小军将也二三十人,把这衙门大堂做得满满当当。 酒宴之上客套寒暄的过程大同小异,华夏自古如此,南北皆是这么一个习俗。 几轮酒过,主座上的秦朗开口问旁边的曾化龙道:“曾中丞,这清兵已退去,不知道登州一带到底收留了多少难民?何时才能把他们尽数劝回家去,春耕可一点都耽搁不得。这都已经四月了,再耽搁的话,……” 误了粮种,那可是天大的事。 曾化龙听言,面色无比难堪,他是经年的官吏了,岂能不知道春耕的重要性?但眼下是说把人劝回去就能劝回去的吗? 那么多百姓回乡之后要怎么生活? 春耕也是需要粮种和农具的啊,没有这些东西,你叫百姓们怎么去耕种? 而且胶东各州县经过这一浩劫,各级组织大乱,秩序大乱,想要把人通通整合起来,也是难上加难。这事儿只能一点点的来梳理,所以春耕注定是没了的。 按照大明官府的施政程序,春耕注定是没了的。能赶在夏收之前把人简单的组织好,补种一些秋粮,那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而且这整个过程也都需要大量的钱粮物资,就登州眼下的继续,根本就支撑不下来。 早在秦朗到来之前,曾化龙就跟手下的官员和幕僚商议过此事,大家一致认为把事儿甩给秦朗最为得当。 因为秦朗自己抢了先手,他既然在那么多州县里设下了军管会,那就叫他管起来么。 曾化龙他们商议的答案是给难民们分些粮食,让他们回乡去找军管会。 这个决定是很没品的,但又是对登莱作为有利的,可曾化龙怎么也当着秦朗的面说不出口啊。而且秦朗自己没提军管会,但他不提就等于没有吗?怎么可能? 这是个极大的问题,不把这事儿掰扯清楚了,别的事儿就通通可以先搁浅。 “军管会?”秦朗脸上露出一片惊疑,仿佛是根本没想到曾化龙会提及这个。 “那是本侯见州县无有一个官员,秩序大乱,故而设立的暂管机构。如何能与大明命官相提并论呢?只要各州县父母官抵到,自然就无所谓军管了。” 秦朗说的真比唱的都好听,可就曾化龙得到的消息,秦朗手下的军管会在各地清丈田亩干的是如火如荼,还收拢难民,已经组织百姓复耕了,提供粮食农具,甚至还有少量的耕牛牲畜,而且与诸多百姓签订下了租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乖乖交权的样儿。chaptere 第三百三十一章 水师的辉煌 归根结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曾化龙手中钱粮不足,他就是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个屁用。 数以十万计的流民难民可不是账簿上的一个个轻巧的数字,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要吃要喝,他们要生存。 虽然在福山一战中缴获了不少的钱粮,但这笔钱粮如果只是用在登莱军的身上,倒能支撑不短的时间,可要是用在登莱两府的民生恢复和安定上头,却是根本不够。 说真的,曾化龙这时候的内心也很无奈。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根本无办法赈济所有的难民流民,更不可能帮助他们所有人恢复生计,顺水推舟放手让秦朗把这个沉重的包袱接过去,实在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不但可以最大程度的维持登莱的平稳,还能让他转过头来一门心思的维持着登莱军。 但作为一个老练的官僚,曾化龙又岂能不知道如此一来秦朗在登莱二府的影响力就将彻底难压制了? 那就是饮鸩止渴,那就是慢性自杀。 老百姓只会知道是谁给自己吃的喝的,在生死存亡面前,‘朝廷’一文不值。 且如此下去,那未尝不可能有倒逼登莱军的一日。 因为登莱军兵也是登莱本地人啊,他们是被朝廷的钱粮给恩养了,但他们也有父母亲人啊。 那几乎就可以预料的到,到明年,最迟到明年,登莱局面就将彻底失控了。 而这一切就都在于秦朗对登莱难民流民的讨要! 偏偏最让曾化龙崩溃的是,哪怕自己今天明摆着拒绝了秦大驸马,人家扭过头来照样可以用手段来吸引流民难民回归。 曾化龙总不能用武力逼着流民难民不回家吧? 先不说登州兵的实力够不够这么做,只说如此做了后,大明在登莱的威望就彻底完蛋了。 圈着不让人家回去,你倒是养着人家啊,粮食你又拿不出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所以你说曾化龙他内心里该有多么的无奈啊。 曾化龙妥协了。 再是慢性自杀也总比直接自杀要强。 面对着秦朗坚定的讨要态度,他在一阵天花乱坠的话语通通不管用了之后,就只能答应了。 由登莱巡抚衙门出公告,由秦朗军实际接手,数以十万计的流民难民的大回归热潮,在胶东之战刚刚停歇不久,就开启了。 坐镇潍县的周亮工得知这一切后仰首叹息,却也半个对曾化龙的‘不’字都说不出。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那还能说啥呢? 这场大战之后,光是潍县之战的抚恤,就能叫巡抚衙门肉痛不已。你还能指望着巡抚衙门去梳理几十万难民流民的生计吗? 从大清河口进入莱州大湾的安义飞等,此时扭头看着背后越来越远的陆地,心中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感觉。或许下一次他再想杀入大清河,事情就不会有这次那么简单了。 秦朗在胶东的清丈田亩整顿田税,可以说是得罪了全天下的士绅,先前他率军杀入大清河时,沿途多地的士绅甚至在感情上还是倾向于他的。 所以没有民勇没有民团,在清兵实力空虚的情况下,自是一帆风顺,势如破竹。 但随着胶东清田的消息传开,自己现在怕已经是士绅们不共戴天的大敌了。 下一次再来,遇见的可能就不止是清兵,还有大量士绅组织的民团民勇了。 安义飞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惧怕,进入秦朗军这般长时间,他被一遍遍的灌输洗脑,早就认同了秦朗的那套简单理念——偷税就是叛国。 大明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当年万国来朝的大明,就是因为士绅官僚不断的挖墙脚,以至于朝廷岁入年年减少,而朝廷没钱了,那军兵的钱粮就会不足,自然就大不了胜仗。 然后朝廷越输就越要编练新军强军,就要加大对普通百姓的搜刮,惹得百姓民怨四起,最后外头的强敌灭不了,内部又遭逢天灾人祸,农民军四起,以至于短短二十几年,大明就落得现今这幅惨淡模样了。 所以那些整天想方设法的偷税漏税的士绅地主们,他们是一点理儿都不没有的。 那下次这些人要真的敢以卵击石,安义飞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三四千人的队伍浮海北上,先是北上袭击了长芦盐场。 所谓长芦盐场可不是指单单的一个盐场,而是泛指整个北直隶沿海盐田。 《沧州志》有载,原古漳河支流在沧州境内,因岸边多生芦苇,故称为“长芦”。南北朝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在此设县,因名长芦县(今沧州市),北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废长芦县改长芦镇。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设河间长芦都转运盐使司。主要管理北直隶食盐的运销和盐税等。以运司驻地在长芦镇而冠以“长芦”二字。自此以后,整个渤海沿岸盐区就都沿用“长芦”称呼。 满清在入关后很快就着手恢复起了长芦盐事。 因为盐这东西是民生必不可少的东西,是实打实的财源。 只不过鞑子把盐课转运从沧州转去了津门,但机构依旧沿用‘长芦’二字。 安义飞现在不可能再去攻打津门的,连沧州他都打不了。可是近海大片的盐田却是一个个大腿张开的娘们,任由他纵横驰骋。 所到之处,灶户盐丁一律统统掠走,大批食盐也被装上船,没几天就搞的渤海沿海秩序大乱。那刚刚被鞑清理顺了的长芦盐事,转眼就打了水漂。 虽然现在的北直隶多的是人丁家口,只要盐场招募人手,永远也不会缺人。 但新人如何能顶的了老手? 何况安义飞在抢人的同时还把煮盐的锅灶一并抢走捣毁,甚至时间充裕的时候,他们还大举破坏盐田。 而待到反应过来的清兵纷纷向各大盐场杀来的时候,安义飞早就满载而北上了。 他没有回登州。 不管是之前的大清河战斗,还是眼下的事儿,根本就累不到安义飞部。 前者说是打仗,实则还不如说是武装旅行,也就济南城下真的放了几炮响声,后者更是一顿抢掠而已。 不管是战斗热情还是精力体力都没什么大损耗的安义飞部,直接沿渤海北上,寇山海关自然是没得手,却转眼就广宁前屯卫,然后占据了觉华岛,一边休整,一边对着辽海沿海地区大肆的骚扰起来。 从辽西的锦州地区到辽东的盖州、复州,甚至一度顺着辽河北上,兵锋直接打到了海州。 就是这小小的三四千人的水师部队。 以觉华岛为基地,在辽海地区四处出击,可谓战果累累,极大动摇了我鞑清的威信。 毕竟那可是爱新觉罗家的老巢啊。 短短两个月不到,先是大清河沿线丢城失地,然后是长芦盐场遭劫,接着就是更加离谱的辽海之行。 从辽西到辽东,从锦州这样的军事重地,到盖州、复州及海州这种多年不闻战火,早已经被鞑清视为腹地的所在。 安义飞部所到之处几乎是攻无不克,只有极少城池没能打下,比如说锦州和海州。 锦州是有好几百八旗兵屯驻,算上老弱妇孺和包衣,能拉起好两三千人力。 不过安义飞他们以战船为后盾,又有枪有炮,甚至还有一两千灶户盐丁当附庸兵,锦州的八旗兵也奈何不了他们。甚至在马甲兵出击时,还被枪炮一阵集火,被干掉了四五十人。 然后海州则是因为城外的辽河之流沙河太细小了,不说通行两千石的沙船吧,就是千石沙船都走不通,估计二百石五百石的小沙船是能通过,可安义飞手下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小沙船啊? 只能先把搁浅的千石沙船给拖拽出来,船队先行返回辽河,再集中军中的走舸小船,运载着军兵枪炮,来打海州。 结果盛京的清兵增援早就到了。 故而无功而返。 安义飞于是就带着水师沿辽河直杀到了盛京城下。 这消息还没有传到燕京城内,那里的多尔衮眼下只知道秦朗军水师祸乱辽海,辽西辽东多地受到搅扰,盖州、复州的失陷直若两个大大的耳刮子,抽(羞)的他面红耳赤。 但就是再羞恼,面对辽海千里处处烽火的窘境,他也根本无可奈何。 眼下清军的中心在关中,对李自成的大战已经进行到一关键节点,鞑清现在根本不可能去调整作战重心。 而东路清军,中原、淮西、齐鲁和北直隶,全部兵马聚集起来上十万众,却也只能暂时稳住眼下的防线,他那什么去回援东北老巢? 当初清军入关时,满八旗出兵约四万余人,同行的蒙古八旗一万五千人,此外还有汉军八旗三万余人,共计八万余,对外号称是20万大军。 那时候鞑清留守老巢的军队大概在三万人左右,其实这是一个比较保险的数字。 因为当时的鞑清其实也不敢太过冒险的,吴三桂手里有四万的关宁可战之兵,此外还有李自成号称百万的农民军,以及南明的百万大军。 面对关内这么多的军队,多尔衮也不太敢放肆,不敢将全部兵力压下来,因为一旦失败将会是鞑子的灭顶之灾,他们拢共就那么多丁口,一旦没了青壮,连东山再起的资格都也没了。 在大后方,留守了近三万的满八旗兵,这是一个还比较正常的数字。 那时候的多尔衮也不会想到清军入关后进程会是那么的顺利。 所以很快留守关内的两红旗和两黄旗人马,以及八旗眷属们,就都纷纷从龙入关了。 他们跟着顺治小皇帝一起从关外迁入关内,,从盛京(沈阳)到京师(燕京)浩浩荡荡迁徙的队伍走了几个月。 几乎所有的八旗人马都进了关内,盛京作为故都,其留守人马也只一支不到八百人的八旗兵。除盛京外,东北境内十几个战略要地的驻军人数更少,锦州、宁远、凤凰、义州、新城、牛庄、岫岩、海州、盖州、鞍山,还有最北部的宁古塔,宁古塔是清朝政治犯和刑事犯的流放地。清朝入关后,鞑清留在东北的兵力只有几千人。 就算他们还能征召索伦兵(即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族),整体实力也弱的一逼。 这种情况下,安义飞部只三四千人马就搅得整个辽海不得安宁,就也不奇怪了。 鞑清这么点兵力要防御这么大的面积,除非八旗是真天兵天将,要不然孙武重生也没办法。 多尔衮与手下亲信们商议了再商议,只能下令沿海的那些实力薄弱的村堡往内陆要地迁移。尽可能的把丁口都集中到一些便于防御的要点内。反正关外的土地不值钱。希望以此能够遏制秦朗军水师的骚扰。 但除此之外,多尔衮真就无可奈何了。 不等清军彻底把李自成击溃,鞑清根本是腾不出手来应对辽海的变故的。 因为双方根本就不是一种对等战争。 乘坐着战船的秦朗军水师,在千里辽海之上行动不要太方便了,那灵活迅速根本不是陆上的骑兵部队可以追赶的。 他们已经牢牢掌握着战场主动权,使得清军疲于奔命,却还是处处失守。 否则鞑清当年也不会对毛文龙的东江镇如此的头疼了。 而且与当年局势不同,那时候清军主力还都在关外呢,辽东半岛上布置有重兵,所以毛文龙的骚扰烦人是很烦人,却也只有能力攻一些小寨堡,威胁其实有限。 但现在的秦朗军不同啊。 这些人坚船利炮,偏偏又抓住了关外防御空虚的档口,连盖州、复州这样的要地坚城都拦不住他们,那秦朗军要真上了心了,岂不是眨眨眼就能收复辽东,再来个切断辽西? 这种认识使得清廷上下对秦朗军水师极为头疼。 鞑清实力上的损失微乎其微,可声誉上的损失,却极其巨大。 老奴和皇太极的陵墓还在关外呢,爱新觉罗家列祖列宗的坟墓可都还在关外呢。 而此时此刻的多尔衮,则只能咬牙坚持。 李自成的主力已经从延州败退了,潼关被多铎拿下了,李顺就要完蛋了…… 请假一天 有事儿请假一天。 《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秦侯厉害啊 自古以来,自中原进攻关中,潼关都是必争之地。 一般来说,守潼关,只要守军守住关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方常常无可奈何。 所以,很长时间内,潼关打仗,多是攻城战为主。(除非守方像安史之乱中的哥舒翰一样,大举出关进攻,主力被歼灭于关外) 可是,明末时候的潼关,与唐朝中期以前的潼关已经不太一样了。 由于河水、植被的变化,进攻方已经可以走山路绕过潼关。 两年前,李自成正是从山路小道,出潼关之后,夹击潼关守军的。 同时,随着火炮的普遍使用,守方必须阻止对手在关外建立有力阵地,否则,面对敌人架炮轰击,再好的防御工事也是扛不住的。 也即是说,若中唐以前的潼关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话,那么,此时的潼关,就已是要“千夫当关”了,仍然堪称天险,可防御半径已经大了不少。 当然,反过来说,如果攻城方无法建立有利火炮阵地,任由守方发挥火力,其攻城难度比过去还要大得多。 所以,潼关之战的胜负关键,在清军是否能在关外控制险要,构筑有利阵地! 这潼关下的大战,也是一场硬碰硬的野战! 在这场硬实力对撞的野战中,罗虎、马世尧败阵了。 他们都是李自成最铁杆的忠臣,两人要是能有丝毫可能守住潼关,他们必会牢牢的钉在那里。 可惜,他们守不住啊。 清军的火炮太密集了。 而且罗虎、马世尧的两万许兵马,人数上虽与来袭的多铎部相差无几,但在实际战力上却就差太多了。 马世尧部都是刘芳亮营主力,战斗力还算可以。罗虎手下的震山营三千军可早就随着河东之战损失殆尽。现在的这上万兵力是李自成到长安后新拨调给他的,不管是军规军纪,还是作战意志,比之当年的震山营来都差远了。 何况清军还有数量足够多的大炮助阵。 潼关关外道路起伏狭窄,此处作战,是真正的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精兵对决!清将图赖是鳌拜的堂叔,别看名头在后世没有鳌拜响亮,但要说到打仗勇猛,说到用兵,比鳌拜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是在鞑清贵族集团内部的地位,一等公的图赖更是甩了鳌拜三条街。 图赖先是火炮洗地,然后以噶布什贤噶喇额真(前锋营统领)努山、鄂硕为先头,猛攻罗虎、马世尧军,再自己亲率重骑出击,一战就大败潼关顺军。 罗虎马世尧撤回关中,见清军直逼关前,遂鼓起勇气与之再战。 先是罗虎率军千人夜里扰袭,因为夜间视线不佳,守方既不明敌军虚实,又无法全力反击,还全营受扰,次日必精神疲惫。 那时候马世尧就能率主力反扑,不说把清军杀的大败,至少也要挫败其锋锐。 结果图赖头脑都清醒的很,只是抽调少量的精锐白甲兵与罗虎对战,到了次日马世尧引主力杀来的时候,清军也精锐尽出,双方野战对野战,攻营对守营,激战炙热。 马世尧既无法击破敌军的机动部队,完成对清军营垒的围攻,又无法从正面击破敌营,连番进攻,不能取胜。 稍后多铎又引后军杀到,李顺军再度惨败。 等到清军的大炮被一一架到关外的时候,罗虎、马世尧就知道,潼关已不可守也。 华阴县十多里外的一座山头上。 蹲守了一夜的白太河正准备下去休息,这时白太海却一脸沉色的走了过来。 “大哥?!”隔得大老远的,白太河就高声喊道。心中感觉着有些不对劲,白太海平日里脸上一直笑呵呵的,今天怎么这般沉重?除非…… 接着白太河就发现自家大哥向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即是有些明悟,看来真有大事了。 “老三啊,潼关守不住了。我刚接到伯爷的传信,大军马上就要撤了。午时左右前头队伍应该就能到达山下。”白太海的脸色很阴沉,声音里透出凝重。 哪怕早在决心离开京城的时候,白太海就已经知道李闯王的局势有些不妙,但行事发展的那么快就到了不得不退出关中的地步了,也真的出乎他的预料。 “秦侯厉害啊。”眼光就是亮,看的就是长远,说李闯王保不住关中那就是保不住关中。 白太海本以为自己‘背叛’秦朗一次之后,双方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际了。 谁知道他跟着罗虎落脚潼关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有人摸到了他眼前。 然后白太海与秦朗就又搭上了联系。 后者对白太海倒并无多大的愤怒,人家是不想跪鞑子,这还有错啦? 能对李顺卑躬屈膝,和对鞑子服服帖帖,那是两码事。 所以秦朗从内心里对白太海不但不愤怒,还有些好感。 然后白太海也是在秦朗的提点下,才找罗虎几次进言,最终用手下的两千兵修筑了眼前营垒。 你还别说,在潼关注定保不住的情况下,早早的在山头上安营立寨,那真心比十多里外的华阴县城牢靠多了。 这地方地势纵然不太高,但胜在有水,能挖出水井,而且四周辽阔,敌人要进攻,就只能从下而上的发起攻势,就是有火炮也必须从下往上打,这就让守军占足了地势。 偏偏山脚下就是官道,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点——你人马纵然能绕过去,但辎重大炮呢? 而白太海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做着准备了。 山上山下所有的树木全被砍光,后者不但用来修筑营垒,加固营寨,还被他制成了一个个杀伤力不弱的滚木。 再加上大量的滚石,还有一个个手榴弹和药粉桶、药粉包,以及不少火枪小炮。 别看白太海这个营垒只有两千人规模,可实际上它的防护力真心不低。 时间很快就到了午时,先一步率军赶到的是马世尧。 这位大爷在原时空的历史上诈降多铎,准备做老李反扑的内应,结果自己跟老李联系的密信被清军截获,然后自己跟所部七千余人被清军尽数伏杀。 这个时空里马世尧就不玩这套把戏了。 因为李自成的主力大军还在返还长安的途中,他不咬紧牙关为老李卖命,阻挡清军几日,不等他暗中跟李自成联系上,长安城就已经被多铎给拿下了。 马世尧跟白太海没什么好说的,在山脚下好吃好喝一顿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去华阴了。 潼关丢失,长安大门洞开,从潼关到长安二百来里路,也就只剩下华阴、华州、高陵、临潼寥寥几个州县了,马世尧是准备节节抵抗的。 当然他也紧急告知了留守长安的高一功,可惜,高一功手下根本就没多少精锐。 李自成已经抽调全部的主力去陕北了,高一功手下统领的尽是一群二三线队伍,其中很多都是之前投降的明军,如今这种情况下,那些队伍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因为李自成的困境是众人所皆见的。 哪怕他抵挡住了清军的这波攻势,有识之人也都能看出老李在关中呆不长久了,粮食不够吃! 过去的一年里,李自成为了供给自己的几十万人马,已经把整个关中的存粮给搜刮的干净了,如此得罪了整个关中的士绅地主集团事小,今年过冬的粮草又打哪儿来才是事大。 人以食为天啊。 粮食的事儿已经深深动摇了李自成集团的根基了。 这种情况下,潼关告急,高一功只能去不停的催促那些二三线人马赶去增援,他自己手里仅有的老营军兵,仅有的可靠士卒,全用来紧守长安呢。 而那些个二三线人马在这个档口又怎么可能死心塌地的为李自成卖命呢? 那就跟去年接到崇祯帝勤王诏书的刘泽清、吴三桂等人一样,是全拖拖拉拉,走一步退两步。 在这个当头,真正能豁得出性命为老李效死的人,还是李自成的老营,还是他的那些老兄弟。 马世尧走后两个时辰,罗虎也领着断后兵马赶到了山脚下。 军兵一边休整,罗虎一边到山上走看了一圈,然后狠狠拍了拍白太海的肩膀。 这个因大同之战被他吸纳为心腹的朱明降将,这次是又给了他一次惊喜。 虽然这营垒的一举一动都无不被白太海报给他听,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亲自走看一圈,罗虎是大大的惊喜。 “好,好。只要你能在这儿坚持三天,额亲自给你向皇爷请功。” 白太海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喜悦的表情,有道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李自成早就不是当初进京城的李自成了。 “伯爷,白某在此经营数月,防的就是今日之局。故早就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只是有一事敢请伯爷答应,把俺家老三带走。” 白家的老二白太湖自幼身子便不中用,十多岁时就死了。 只剩下白太海和白太河俩兄弟,现在他们兄弟俩都在这山上,那可不能全死在这儿。 白家兄弟要是都折了,华阴县城里的白氏一族可就要遭殃了。 罗虎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清军就在他屁股后头,哪怕被白太海给挡住了,一时间‘过’不来,他们还不能绕道把这山给死死包围住吗? 到时候白太海这儿就是一条死路。 除非罗虎马世尧还能在华阴反动大反击,打败清军,但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二人手下的敢战能战之精锐,很多都丢在了潼关关外,连连败北又叫剩余人马士气大坠,这种情况下指望着他们反败为胜,那还不如指望着老天开眼打雷劈死那些该死的鞑子呢。 日落黄昏时候,清军终于杀到了跟前,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反而是派人向山上劝降,然后白太海亲自操刀砍杀了来使。 当夜白太海还引着小股兵马上门主动挑事,结果清军没理他们。 第二天清军一早就试探着发起进攻,结果连寨门都没摸到,就被一阵石头雨给打的屁滚尿流。 图赖索性留一队人马看着山寨,也不叫他们进攻,自己引前军绕过山头继续往华阴方向追赶。 白太海知道清军这是在等大炮,等身后的主力。 寨子里的人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更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援军,所以士气很是有些低落。 …… 多铎下午时候也引兵赶到山下,还接到了图赖进攻华阴不利的消息。 清兵没有了大炮,叫他们凭什么去打下县城啊? 只要不是华阴守军士无战心,将无斗志,见到清军杀来,就早早望风而逃,清军凭什么能轻松拿下华阴? 所以清军需要大炮。 没有大炮,别说华阴后头防御更高的华州州城了,就是眼下小小的华阴县城,他们也作难。 “咚咚咚……”山下鼓声阵阵。 “怎么,鞑子进攻了?”白太海猛地跳起,立马向人问道:“兵力如何?” “将军,清军只在点兵调将,人头一个都没露呢!”那来报的人回道。 这本是白太海的家丁,现在是白太海的亲兵。 因为李自成军中没有什么‘家丁’,那就只能该做亲兵了。 而‘将军’就是白太海现在的职务了,大顺朝的五品威武将军。 前寨距他休息的小屋很近,白太海很快就登上了寨头。这时清军的人马似刚在山下集结,前寨的都尉(六品)正指挥着人马收拾整理滚石滚木。 一旁还有正在加热的油脂。 只要清兵敢上来,把热油往滚木上一泼,点火之后顺着山坡向下一滚,这才是沾着就死磕着就亡呢。 白太海看着山下人头滚滚的清军大营,很清楚自己的生机正迅速的流逝着,可他一点也不怕。 这种情况甚至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 他还以为自己即便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依旧会害怕呢。 因为白太海知道自己从不是个勇士猛士。 可现在……,他心底里想着的只有大杀特杀一通,只有盼着清军早早上前来送死。 第三百二十三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还是一场试探式的进攻。 清军来的快,走的更快。 山上的李顺军没一个死伤的,就连清兵自己也只留下了少量几具尸体,唯一还能证明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的证据,就是寨头上堆放的滚木、滚石少了那么几根几块。 “将军,鞑子的大炮拉上来了。” 都尉邹坤是罗虎的老部下,他现在一百个佩服白太海的先见之明,这个营垒扎的太是地方了。 有他们在这儿堵着,清军的辎重大炮就过不到华阴城下,而没有了大炮助阵,清军想要趁势拿下华阴就根本不可能。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给罗虎、马世尧两部争取一定的时间,更可以给长安,给闯王主力的后撤争取一定的时间。所以他们这两千人便是全死在山上了,也是千值万值! “早晚要经历这一遭的,告诉弟兄们,都躲好了。” 山上有石头也有土地,白太海在营内专门挖有壕沟,就是为了躲避大炮的。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大炮由下往上打,它们还能有多少劲儿? 清军的炮声很快就轰鸣了起来,壕沟里,白太海用脚踢了踢堆放在壕沟防炮洞里的手榴弹和药粉桶药粉包,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轰就轰,谁还怕他们不曾?等会儿待鞑子们上来了,就正好炸死这些龟孙子。” 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居高临下有着绝对的地理优势的白太海才不怕清军强攻硬打呢! 只要不是也夜晚或是下雨天就行。 “轰……轰轰……” “砰砰砰……” 清军用河洛投降的李顺军和明军做先头,在大炮的轰鸣声中,进攻部队的鸟枪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 队伍一点点向着山头靠近。 等距离拉近到百步左右时,跟在后头的蒙古八旗还是用弓箭向营寨吊射来,箭矢一波接着一波的落下,寨头的守兵大多都老实的窝在壕沟里,只有几个观察哨举着盾牌悄悄的观察者外头。 然后距离一点点拉近,火枪兵和放炮的炮兵最先钻出壕沟,他们周遭都有刀牌手举着盾牌紧紧的掩护着他们,尽量将自己一组人护的严严实实。少数一些依旧活动的哨兵也是个个举着宽大且轻便的竹牌、藤牌,掩护着全身。 毕竟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虽然清军的箭雨真的很稀疏。 这样的规模距离‘密集’二字还差的老远,才一二百张弓箭而已,要压制整个前寨寨头,其稀拉程度可见一般。 “盾牌都给我举稳了,那下面可不仅仅是你兄弟的脑袋,还有你自个的脑袋瓜子,都给我举稳当了。”白太海高声叫道。 历代以来的攻城战中,守军被敌军用弓箭全面压制的例子真是很少见,占据着城高优势的守军他们手中弓弩的射程通常是胜过敌军的。可是现在李顺军的问题是他们手中没有弓弩,只有火枪。 而又因为火枪质量的不一,说真的,这个时候火枪对守军的威胁比外头清军的枪炮弓箭更大。 在营寨加固上做足了准备的白太海,根本不担忧清军的一阵火炮轰击就能把寨墙给彻底摧垮,却很担心火枪兵手里的火枪会不会因为尾部露火,再或是炸膛等原因,而造成自我杀伤。 因为李自成军手中的器械都是从明军哪儿夺来的啊,而明军兵工制度的腐败有多么厉害,世人皆知。 清军弓手的射击在盾牌的掩护下也几乎没有杀伤,可同样,守军的火枪还击,也是没个准头,等到清军盾牌上来掩护后更是几乎见不到效果。 两方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僵持’。 清兵没有大规模涌来,停在五六十步这个距离上不动弹了。山上的小炮和滚木滚石等等就没有目标来全力开火了。 对方站位太过稀疏,说是进攻,更像是来引诱山头发起还击的。 “啪!”一支利箭落在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的同时反弹到了寨头地面上,锋锐的箭簇在阳光下闪出一线亮芒。 …… “冲啊……” “杀啊……” “弟兄们,上啊……” 夜色里,伴随着清军的炮声,又一次进攻开始了。 “这都第五次了。”白太海低语喃道,看了眼身前,那里本来堆得满满的滚木滚石现在都已经不见了,仅剩下的就是几箱手榴弹和药粉桶药粉包。“狗日的鞑子,真他娘的奸。” “去,叫后头的赶紧把东西运上来!” 这次进攻已经是今夜清军的第五次进攻了,白天潦草的试探了一下,清军就不再动弹了。而是选择在夜里发力。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白天时候,滚木滚石的杀伤力太大了。 而到了夜里,对面人是是鬼都分不清,你还怎么保证有效杀伤? 别看现在才刚过子时,清军已经完成了了前四次‘强’攻。这四次进攻寨头守兵伤亡的极少,还不足五十人,其中阵亡的就更少,刚好十个,全都死在箭下。可是前寨堆积在一线的滚木滚石和一些的火油却都已经消耗殆尽了。 在前寨,你根本看不出这里已经被冲击了四次,而再看寨子外面的清军,也不像激战了两个多时辰的样子,这段时间里双方都保留了余力。 唯一能证明这两个多时辰没有被双方给浪费的物证,就是山脚下的那一堆堆尚未燃尽的灰烬,直接把山脚下的官道都给截断了。 透过燃烧未尽的火光,肉眼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被滚木、滚石砸死碾死的尸体,当然还有一些被引燃后抛落却没能滚下山的滚木。仔细再看看,你还能发现在火光中一些个焦黑的尸体,这些都是清军在前四次进攻中遗留下的。 前寨损伤不足五十人,清军的死伤则就至少十倍于守军了。 毕竟要做足势头,引诱上头滚木滚石落下来,清军还是要花些本钱的。 四次进攻中第四次清军损失的最多,因为有了之前三次经历,清军需要花费更大的本钱才能引诱来滚木滚石不是? 而现在的第五次进攻,似乎也声势很大,听动静也不像在玩虚的。 不过白太海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被清军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诱,他要是还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就是个棒槌。 不过这你也怨不得他不是? 白太海之前顺顺利利的坐上京营参将的位置,你真以为他是凭本事坐上的啊? 而大同之战时,他们有大同坚城做依靠,可比现在的营垒牢靠多了。完全可以等清军到了城下了后再来判断真假。 现在第一次独当一面的白太海,真心有点过于稚嫩。 冲杀声越来越响,白太海已经感受到箭支密度在逐渐减少,现在他几乎听不到“嗖嗖”的箭矢破空响声了。这说明,清军的攻城部队近了。 “起来,都给我起来,鞑子近了,鞑子近了。”拎着一杆长枪,白太海高声叫道。 探头往下看,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可是能见到半山腰处密密麻麻的火把,似乎还能见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而前方当头的些许清兵已经抬着云梯冲到了近前。 “开火,开火。都给我打——”白太海大声吆喝着,不时的上前踢踹几个动作缓慢的火枪兵,然后又把目标转向投弹兵,“快点准备,快点准备!” 最后又是炮兵,“朝人影多的地方打,自己估摸着打,放,放,快给我放——” 这一刻心跳如雷的白太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浪费弹药,是什么也顾不得太多了。 清军的速度几乎没受到影响,先头部队抬着两丈多高的云梯快步搭上了寨墙。 山上守军的寨墙高度也就一丈七八。 “嗒,嗒,嗒……” 墙头之间,斜着放置的长梯一个个梯头顶在墙壁上,比寨墙高度低上半尺左右,不少长梯外表的树皮还没刨干净。手榴弹就被扔了下来了。 “轰轰轰……” 一连串的火焰几乎吞噬了整个前队。 在火器被应用上战场之后,杀人这事儿真的变得是越发简单了。 火枪小炮同时也全力开火,肉眼可见的,大批清军死兵惨叫着倒在了营寨前。 多铎在山下看着,无动于衷。 这种进攻战必然是极血腥的,折损士卒都是必然。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绿旗和降兵顶在最前面。 所以眼前的这个山头营垒,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却真的很棘手。 虽然多铎内心深处根本不把眼前的营头当回事,他相信自己只要发力,肯定能把对面营垒给拿下的。 为此多付出一些绿旗和乡兵们的伤亡,也不足为道。 所以这第五次强攻不成之后,清军旋即就又发起了第六次猛攻。 虽然那第六次猛攻足足比第五次强攻完了两个多时辰。 次日天亮,邹坤两眼通红,但精神却无比亢奋。他们昨天真杀伤了不少清兵,看那寨墙下和山坡上铺满的尸体,他都激动的毫无困意。 白太海脸上还保持着镇定,可在心里头,他是更加的激动。 所以一夜没有合眼的他同样精神亢奋的毫无困意。 然后到了下午,白太海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亢奋的劲头消去了后,疲惫就山呼海啸的涌了过来。但他不能睡啊。 清军的佯攻就没停过,炮声也没有间断,这显然是清军的疲兵之计。 同时多铎还分出两支人马,一左一右的辖制了山头两翼,只把向着华阴方向的路放开。 这种围三缺一的戏码很多顺军将士都清楚,但清楚归清楚,心中依旧发慌。 …… 华阴县城。 白太河望着十多里外的山头,心情那是个波荡起伏,他一万个也想不到,明明给大顺立下大功了的兄长,怎么就是明军的细作? 不! 更准确地说,白太海是秦朗军的细作。 当初被罗虎带回了华阴县城,白太河手中多出了半个木牌和一把钥匙。木牌是关羽雕像,这在明末还是很少见的。 虽然明朝时候关二爷已经发迹了,从宋徽宗把二爷封做忠惠公、崇宁真君、武安王、义勇武安王开始,历经了南宋和蒙元、朱明三朝,关二爷现如今已经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和真元显应昭明翼汉天尊了。 只不过这最后俩头衔一个是万历皇帝封的,一个是崇祯三年封的,影响力很小。 关二爷虽然级别上去了,但影响力还远远没有达到帝君天尊一级。 所以白太河看着木牌上的关二爷时候,心里真的很懵懂的。 直到他用钥匙把白太海留下的暗匣子打开,取出了里头的密信,看了一遍后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是关二爷呢,这是在暗示他大哥‘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白太海这是自负自己很难活着下山,所以把老底儿交代给了自己兄弟,给白家谋取一条退路。 这李闯王的势头是越来越不行了,也越来越应验了秦大驸马的话,白太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朗军那儿了不是? 白太河现在把半个关二爷木牌时刻挂在胸口,他大脑已经不再混乱了。可是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白太海能活着回来。 那是他亲大哥的。 而且,在罗虎这位李闯王心腹爱将跟前,真正有地位的是他大哥白太海而不是他白太河。 如果白太海这次能活着回来,那不但白家的主心骨有了,日后白家的地位也更显赫了。 可这一切要换成他白太河来,效果不说全无,至少也要打个对折。 城外的炮声已经响了两天了。 尤其是昨夜里,就没怎么停歇过,还有那一波波的喊杀声,以及山上滚下的一根根燃烧的滚木,华阴这边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 清军发起了六波攻势啊,营垒始终坚挺不动摇。 到了今天清军的炮声依旧在响亮,可整个华阴守军却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营垒还在坚持,还在坚挺。 “三爷,三爷……” 白太河身后传来了家仆的喊叫声。 “潼关伯有令,让三爷护着家眷赶紧往华州去。” 来到白太河身边,家仆乖觉的降低了声音,悄悄的对白太河说道。 “走!” 白太河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狠狠抓住了胸前的木牌。 这等优待,那可都是他大哥用命拼出来的啊。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最后的时刻 多铎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山头阻挡了五天时间。 而且看着架势,山头还有继续阻挡下去的意思。 他真的把山上的所有人都恨到了骨子里。 如果不是眼前的山头,相比他的大炮都已经送到华州城下了,连华州都挡不住他的,此前的华阴就更不在话下了。 多铎甚至觉得五天的时间自己已经能够看到长安的大门了。 这消息传到李自成耳朵里,必然能叫其更加慌张更加不顾一切的急忙南撤。 到时候鞑清收获的就不止是八百里关中和整个大西北了,更有可能是李自成数万精锐主力。 就集中精锐骑兵,不管不顾的一直追在他屁股后头猛追猛打。 李自成就算能安稳的逃到襄阳落脚,其主力精兵也极可能在一路逃亡中损失殆尽。 没有了这些精锐战力,李自成就是到了荆北又如何?那就是没牙的老虎。这就等于解决了李自成这个鞑清自入关之后,最为主要最为重要的敌人了。 那是何其美妙的乐事? 可是眼前的小山头大大拖累了他的进度。 现在别说长安的大门了,就是华阴县城他都也没有看到。 “主子。山上滚木滚石几都不见,其势必已穷尽,不如让奴才带人上去一试。若拿不下营寨,奴才甘愿提头来见。” 多铎身边的巴牙喇甲喇章京说道。 小小一个营垒阻挡了大军去路多日,那不但多铎急,很多的八旗贵族也心急火燎。 这倒不是说八旗上下一心,中低层人士也多么的具有大局观,而是他们在心疼钱! 李自成打京城跑路的时候卷走了多少银子? 清军追击过程中固然收获了一些,但大头还是被老李拿走了的。 八旗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早就盯上了它们了。 因为李自成这次打长安的逃亡注定要比燕京时候更加了狼狈。 燕京时候,北路清军还有河东之战等着的,先是大同再是太原,那都是硬仗。 而南路清军被黄河堵住去路,也没办法穷追猛打,哪像这回啊。天时地利甚至是人和,那都在鞑清这边。 多铎没有开口,一直见到上前的绿旗兵——从河洛紧急调来的怀庆总兵金玉和部,真的都摸到寨墙底下了,上头也没有滚木滚石再噼里啪啦的打下,这才对巴牙喇甲喇章京点点头。 八旗健儿固然熊壮。但就是真正的熊罴也熬不住滚木滚石的砸碾。 过去的五天里,清兵在这点上都吃了多大的苦头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巩固后方的金玉和部调来。 祖可法部进驻开封,金玉和部南下河洛,伴随着李自成黄河一线的彻底败退,清军顺利接手大半个中原,然后东南位置与淮西紧密相连系,这就已经是定居。 现在刚刚进了登封,连汝州都没进去的金玉和部,就被匆忙召来潼关一线,这虽然不至于影响大局但到底打乱了最初的布局。 可是没办法。 八旗兵的命比绿旗兵和降兵的命宝贵多了。 那些个滚木滚石,还是让汉兵去承受的好。 而八旗兵,多铎只会在确保相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投入战斗。 就比如现在。 山上似乎真的没有滚木滚石,多铎精神大振,没有了这两样大杀器,山头便是有些火器又能如何?还翻得聊天啊? 当下得令的巴牙喇甲喇章京就兴冲冲的下去了。 很快,镶白、正白、正黄、正蓝、镶红五个旗二百名白甲兵就被召集了起来,迅速进入战场。 多铎眼睛里露出期待。 他相信白甲兵的战斗力。 只要让他们摸到寨墙边跟守军刀枪相见了,这个该死的营垒就也完蛋了。 “所有人都该死!” 多铎眼前仿佛看到了二百白甲兵强势攻入营垒的那一幕,咬牙切齿的道。 “上前!上前!”白太海大声地吆喝着,“把枪都掂稳了,看仔细了,争取一枪一个准,枪枪见血。” “拎刀拎斧头的也给爷我睁大眼睛了,不准放上来一个。全部都有,打起神来。”寨墙比之开战前已经残破了很多,这些天来清军时不时的就有大炮轰击一阵子,准头再是不好,也把不少炮弹打在了寨墙上。 后者再是被白太海加固,那也只是土木结构搭配石块,比正规的城墙弱多了。 寨墙被破开了好几个口子。 虽然被上头的人加紧修补,但随着滚木滚石一天天的减少,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所有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士气当然就低落了。 也就是这些天里他们打退了清军一次次的进攻,且自身伤亡不大,这才把军兵士气维持在水准线之上。 白太海就也不敢下前线了。 一天到晚吃喝拉撒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全耗在一线,与士兵们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二十多架云梯上爬满了清兵,个个手持盾牌刀斧,他们知道城头的滚木等重型器物都已经耗尽用光了,所以也就不再怕自己被‘泰山压顶’了,个个士气大振,甩开膀子就向上爬。 天知道这几天他们过得是什么破日子。 天天被滚木滚石砸啊碾的,要不是上头还算爱惜他们,没有叫他们直挺挺的去送死,而是让他们尽可能的引诱上头扔木头扔石头,他们这些人早就崩了。 事实上,很多人心中都暗暗生恨呢。 鞑清这是明显在拿他们当炮灰么。 可是谁也不敢吱吱一声。 有外头过万八旗兵看着,他们就是全死光了,也不敢不遵命。 刀劈斧剁,一具具尸体落下,一个个清兵跌出长梯。 在刀枪肉搏战中,寨墙上居高临下的守兵伤亡数额要远远小于清兵。谁让他们这几天除了睡眠有些影响外,体力消耗都不大呢,至少比起一波波发起佯攻的绿旗兵要好很多。 不过若是单纯的肉搏战,双方就陷入消耗战的深渊中了,这绝不是白太海所愿意看到的。 “放!都给我放!”不用白太海吩咐,就已经有人叫嚷起来。 “这帮绿皮狗,老子先给他们一个厉害!”一个守兵划着了火折子,拎起一个药粉包将露出来的火绳掐断了一段后接着一燃,就猛的就朝寨墙外扔了过去。 药粉包的威力且先不说,单说这动静就非同小可,要远远胜过普通的手榴弹,就是比起炮击来都要响亮。 毕竟里面装了足足五斤火药,单是这个分量就比手榴弹炮弹重上许多了。爆炸声音一时间竟压住了整个战场上的喊杀声,不少人的耳朵里都‘嗡嗡’响个不停。 再配上里头的碎石子,这东西,本质上讲就是一个超级加强版的大号手榴弹。 白太海赶紧伸出头向外头看了一眼,“啧啧……”口中不由得发出了咂舌声,效果真是不错。比手榴弹强的太多了,直接清空了一片,大批清兵倒在地上,或死或伤,呻吟惨叫着,看人数炸死炸伤了足有二三十个。 直接清空了两个长梯序列的清兵。 这还是因为绿皮儿们堆在第一线的兵力不是很密集的原因。 在肉搏兵顺着长梯往上爬的时候,绿旗的少量的弓箭手,正持续对城头射击。而大量的部队实际上是在稍后的半山坡上停顿的。 现在可是半火器时代,谁会傻到把所有人都堆在‘城’下呢? 不怕药粉包之类的大杀器,还怕枪炮攒射呢。 山上守军手里又不是没有枪炮? 很快十数团火光也纷纷在寨墙外爆炸,巨响声接连不断。 瞬间清兵就又一次溃败了。 四处爆溅的碎石子在巨大的爆炸力的推动下给清兵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几乎二十多架长梯全军覆没,也就是说,第一线的肉搏部队全军覆没。 而更让人胆寒的是,爆炸中若是当场炸死也算是好的,最难受的是那些的是受伤的同伴。一个个面目全非的,或是腹背沾满了碎石子,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样的人即使现在不死,也没个好活了,因为他们的伤太让人心寒了。 想象一下,无法数清的碎石子、土沙扎满了你的腹胸或是后背,你挑都挑不出来,那还会有治愈的可能吗? 更别提那些面部受伤的人了,这样的活下来也没意思。眼睛坏没坏不一定,可脸先就没有了,现在是一张张血淋淋的面孔,等伤口愈合(顺利的话)后也是坑坑洼洼没个人样的。如此的情像,何止可怕二字。 杀人不过头点的,但是这样的活,还不如一死了之。 先前的交手中,清军中就已经有一些被手榴弹炸伤了脸部,或是身上沾满了细铁砂,伤口久久无法清洗愈合,最后生生疼死的例子了。 手榴弹的制作是一种比药粉包药粉桶更加精细的程序,其内里除了装了药粉外还有一些铁渣,那东西中就少不了铁锈和细菌,一旦扎进了血肉肌肤里了,挑拣清晰难度大是一回事儿,也极容易引发感染破伤风,死亡几率极大。 但那情况都没有眼下的这般惨烈和集中…… 看着寨墙外血泊残骸中时不时传出的呻吟声,守军将士立马就熟练的喊起了话来:快过来洗地啦! 白太海是不杀伤兵的。 返单不傻,每次他还都会把所有遗留在战场上的伤兵‘完好’的送回去。 因为这些惨叫声不断的伤兵可比一具具尸体更能影响清军士气。 但白太海同样也有条件——在两次送还伤兵之后,白太海对清军明白无误的提出了要求,你们可以放心的去收拢伤兵,但必须也顺带着把其他尸体清理清理。 呵呵,多铎能不答应吗? 他还要不要绿旗汉兵的军心啦? 这种事儿他要都拒绝,三顺王部听到了也会伤感的。 这说明你们这些鞑子根本就不拿汉奸当然看呐。 或许多铎这些满清高层真就有这样的心态,要不然当初多铎怎么会把范文程的老婆抢回府里三个月,但这些事儿都是能做不能说的。 尤其是现下这个阶段,正是鞑清要与关内士绅地主集团合流的档口。 多铎就是心中再愤怒,也只能忍耐。 二百白甲兵利索的回营地去了,巴牙喇甲喇章京心中又是痛骂同时庆幸,幸亏他慢了一步,要不然这脑袋就真保不住了。 而金玉和部也灰溜溜的回到了山下。 “伤亡了多少?”金玉和脸色极其恼怒的盯着仓惶逃回来的都司赵天德,硬梆梆的问道。 他可是鞑清中资历最老的老牌汉奸之一,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就投降了后金。官至礼部承政、梅勒额真,得世职二等梅勒章京。 与祖可法同为黄河之北的镇守总兵官,一个是卫辉总兵,另一个是怀庆总兵。 而赵天德却是金玉和过黄河之后投降的李顺军五品威武将军。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天德在清军中是最没有地位的新降之将,但是赵天德豁得出脸面啊,连他去年新娶的娇妻都被他送进了金玉和大帐里了,金玉和还是很看重这个李营降将的。 不止是因为赵天德会巴结,乖顺,更因为他的身份。 之前的使命是经营河洛之地,威胁南阳的金玉和,要招抚河洛汝州大片地区,这很需要赵天德这个李营降将来为他做个好招牌。 “折了至少三百人!”赵天德低着头,小声的答道。想到适才看到的一线惨景,他至今心肝都在打颤,真的是太让人寒心了。 “请总镇恕罪!实在是……太惨了,弟兄们都不敢再往上冲了……” 赵天德跪倒在地,狠狠地向着金玉和叩起了头头,一个两个三个,都磕的他鲜血直流,头晕脑胀了,金玉和这才走上前拉他起来。 “天德啊,你该知道一句话,慈不掌兵……”金玉和伸出手拉起赵天德,手指着山上的营垒,在阳光的照耀下的面李顺军大旗依旧鲜艳,“本镇可以不怪罪于你,可是咱们背后的十王呢?大军已经在这耽搁了五日,你还要再耽搁五日吗?!” 赵天德低头不语,他此时脑子里全是炸死炸伤的清军画面。说实话他部士气真的已经低落到极点了。 本来以为山上没有了滚石滚木,他们就可以与之硬生生的拼杀一阵了,哪成想到上头还有那么多的药粉包。 那东西沾着了就是个死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下大势之转折点 郁洲山岛。 秦朗已经返回了这里,胶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么。 清军已无力再攻胶东,而胶东的明军显然也无法反扑益都,他在胶东处理外与衡王府的合作之后就乘船返回郁洲山岛了。 没必要继续带下去的。 对于胶东多个州县的清丈田亩,士绅地主们再反对又如何?握着刀把子的是秦朗! 他的意志可不是士绅地主们叫唤几声就能改变的。 原时空里的雍老四不就是强硬的把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推行下去了吗?即便雍老四自己落得浑身骂名,但他想做的不也是做成了吗? 秦朗现在与胶东诸州县的掌控力,比雍老四于我鞑清的掌控力尤要强大,所以就没他想做而做不成的事儿。 那些个士绅地主们连手下的佃户都很多变成了流民难民,为秦朗所救助,对比听他们的话,实则更听秦朗的话。 这种情况下,士绅地主就已经是没牙的老虎,真的是半点牙都不敢向秦朗军露,哪怕一个个心中再是愤怒,却半点阻止不了秦朗军的动作。 秦朗也一点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他随后更多在联系逃到了青州南端,也就是占据诸城的衡王朱由棷,钱粮兵甲支援了一大批,帮助风雨飘摇中的衡王府在诸城站稳了脚跟后,二者间轻松达成了战略协议。 之后秦朗就返回郁洲山岛了。 对他来说,今年胶东的战局就已经结束了。 郁洲山岛的兵马是还有很多,但他们更多要防备着接下来的湖广剧变,可不会再轻易的投到胶东战场。 这老李在关中已经待不下去了。 秦朗登船返回郁洲山岛的时候,多铎已经引着两三万清军精锐,急袭河洛了。 秦朗怎么看都不认为李自成还能继续在关中坚挺。 他倒是在延州顶住了阿济格军主力的攻势,然而多铎的这一刀呢? 一旦潼关失守,长安门户大开,老家不稳的李闯军主力还能保持军心镇定吗? 老李保不准会比历史上的自己更加狼狈的逃出关中呢。 那他会不会依旧在荆北一败涂地,狼狈的逃入大江之南后,继而在九宫山被地方武装打死呢?这可谁也说不准。 虽然秦朗的插手似乎没有改变李自成集团的命运,老李在撤出京城后依旧是砍杀了李岩兄弟,依旧丢了河东以及中原东北部,被直接赶回了老家。 但这大势似乎没变,但一些个小细节却是有很多变化的。 比如那场河东之战,清军赢的远不如历史上轻松惬意,大同和太原两场硬仗之后,清军的西路军主力可不就直接趴窝了? 休整了整整一个冬天,这方才重新与李自成军开打。 叫后者也有了充足的时间休整和做好心理调节。 而看此前的陕北之战,阿济格军虽然有火炮上的优势,但战斗显然并不顺利,只看陕北战场,谁胜谁负最终还难以预料呢。 一直在多铎突然领兵二度南下之前,秦朗判断李自成最终丢失关中的主要依仗还是一个钱粮,关中经济物产疲惫,根本支撑不住李自成的几十万人马。 并不认为李自成一定要在战场上被打的大败而输。 可多铎的突然斜插一刀,叫秦朗看到了历史仿佛在重演。 而且老李若是真的败了,他也一定会比原时空落得更惨。可是李自成就是再凄惨,如不是疏忽大意,他也不会被九宫山的地主武装给打死。这人的死,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帮鞑子一样。 这任何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变故都能改变李自成的命运,秦朗可不敢肯定老李还会死在九宫山。 但是清军在年中时候很可能饮马长江却是事实。 一旦如此,湖广大地怕不立马就要乱成一锅粥。 江北的清军,江南的李自成和左良玉,哦,对了,左良玉现在可还活的好好的,虽然染了病,但怎么看也没要嗝屁的样子。 湖广三十六营有没有左良玉,那可是完全两个模样。 这种情况下,将来湖广的变局究竟会发展到怎样一个情形,那可就早就超脱了秦朗的先知。 甚至从那时候开始,这天下局势的变化,就已经会完全脱离了原时空的轨道了。 秦朗现在必须要手中留着一支人马,时刻关注着南方的局势。 万一老天爷再要帮鞑子一手,等清兵饮马长江的时候,左良玉病死了,李自成被杀了,那他可就要杨帆长江,为他老丈人稳住江南这一亩三分地。 这种情况下,胶东的战局,根本就无足轻重么。 只要能保证登莱水城的绝对安全,让水师部队可以继续纵横渤海辽海,能保证胶东州县的相对安稳,叫百姓们喘口气,那就可以了。 “白太海死了?” 秦朗都没拆开手中的急报,对着眼前的秦安问道。 “公子爷明见,白太海在营垒里埋了药粉桶,最后时候引爆药粉桶而亡。” 秦安心底里已经对白太海竖起了不止一次大拇指,真是条汉子,但这个时候他还是经不住又赞叹了白太海一声。 区区两千人马力阻多铎九日有余,期间大小数十战,毙伤清军不下五千人,纵然里头的满汉蒙八旗只是很少一部分,但如此战绩也足够白太海自豪了。 “是条汉子。” 秦朗拆开的信报,那边传来的消息没什么紧要的,除了汇报了白太海殉死的消息后,就是报说与其弟白太河接上头了。 “白太河在李顺的前程不会有差。” 这次可多亏了白太海,硬生生的阻挡了清军的火炮辎重九天有余,要不然多铎怕早就杀到长安城下了。 李自成仓皇而退的必然比现在要慌乱紧张上数倍。 说起来也真可笑,一个前明降将,还是他秦朗亲手发展的细作,却为老李拼尽了最后一滴血,生生的帮李自成迈过了一道生死门槛,这真是叫人怎么想都觉得‘怪’! “让新闻报别在跟那些个大头巾们吵了,任他们说去吧,把舆论转向关中之变,转向湖广。” 秦安退下去后,秦朗招来身边的秘书吩咐着。 这不是他想用一个热点消息去覆盖另外一个热点消息,因为这效果不大。 因为他相信,关中的变局纵然会极大的震动着江南,乃至等到李自成败退荆北,再接着逃奔长江之南后,那些个读书人还会更加的慌张,可他们慌张归慌张,痛骂秦朗却还依旧会痛骂! 这就是文人的尿性! 但是《新闻报》与之争吵了那么久,吵得《新闻报》从此前发行渠道覆盖整个淮扬地区,甚至都已经在江南建立了几个桥头堡了,到现在只能曲缩在淮扬北部几地,连淮河都要过不去了,那实在是战果辉煌的很呐。 没办法。 得罪了全天下的士绅地主集团,在江南淮扬政治秩序还没有被打乱的情况下,那些个士绅地主们实在有太多的手段来对付《新闻报》了。 不看最近时候,连抚宁侯朱国弼都跟秦朗生疏了么。 秦朗知道这就是一场吵不赢的架,而且吵到现在,说真的,引发的争议已经足够大了。 《新闻报》在秦朗的指导下,主抓‘忠君报国’这四个字。 ——现在大明缺钱缺银子啊,可大明的官儿和士子们却始终一分钱一粒儿粮食都不交,大明养士二百余年,就养出了这么一群只顾自家小利而枉负国恩的忘恩鲜廉寡耻之徒吗? 把清丈田亩和官员不纳税以及投寄等通通联系起来,就是紧紧扣住钱粮二字。 这是因为秦朗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引经论点上头绝对不是那些个大头巾们的对手,所以咱就不去引经论点。 而且千万别小觑了占领道德制高点的作用,在封建时代,‘忠君报国’这四个字那是有着叫无数人闭嘴的威力的。即便他们心底里破口大骂,可这明面上,谁也不敢对这四个字说个不字! 秦朗照样被骂的狗血喷头,但哪又怎么样?他被骂的再狠也始终不会歪倒,这就够啦。 胶东战场上抓的俘虏也都被送去了日照。 不好留在当地,群众基础太差了。 还是打包送去日照的好。 那地方本是青州的地盘,可惜衡王一战败北,现在只能缩在诸城苟延残喘。就把日照和安东卫两地都交给秦朗了。 二者是战略合作伙伴么。 秦朗都无偿的给衡王府那么多钱粮兵甲了,衡王府当然也要有所表示表示了。 日照这地方有煤有铁,还临近海边,哪怕都只是小矿场,这对郁洲山岛也是一极大的补充。 一千多号俘虏通通被送去矿场。 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青壮,而且不少人还是出自同一支军队,所以劳改大队的人就把他们完全分散打散了处理。以防他们抱团闹事! 负责日照事物的张凌,将这些人按照工作内容不同分成了好几部分,即伐木队、采石队、挖煤队、洗煤队、建筑队、运输队等等。然后特意从俘虏中提拔了一些之前地位底下的小兵,还有一些轻度残疾的战俘做为工头,通过地位和待遇上的最直接区别,轻轻松松的就挑起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与仇恨,以达到分化管理的目的。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手段。 张凌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会发挥百分之百、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料理手下的一切。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将在这里一直进行“劳动改造”。至少在五年之内不会被刑满释放,除非表现足够出色,才有极小的机会被赦免,成为本地的自由民。然后往往会被吸纳入劳改队或是本地‘军管会’工作。 毕竟,如果不给这些人一点奔头的话,难保他们干活的时候不会消极怠工或者逃跑。绝望的人总是很难管理的。 同时为了镇压日照和看管这些俘虏,秦朗还在日照设立了一个守备营。 守备营有五六百人马,配合着劳改大队的治安队,轻轻松松就能把整个日照县和劳改大队给镇平了。 郁洲山岛上也挪出去大批的人口,他们都被送去了胶东。 历经战火焚烧后的胶东大地,人口锐减了很多,不管是清军的杀戮,还是逃亡途中的折损,登莱之地反正出现了不小的空白。 郁洲山岛上现在人口太多太多了,正好挪出去一部分。 而且还能利用这一部分人积极的带动‘后进’。 人是群居动物么,只要有一个良好的秩序,那就能带动着人去主动的融入其中。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秩序’所代表的力量必须全方位的碾压后者。 就如上辈子改开后,有那么多的人渴望出国一样。 这不就是因为外国的条件在当时完全碾压中国吗? 秦朗现在所代表的形象就是如此,从吃喝穿戴上完全碾压胶东百姓,甚至在战斗力上也能完全的碾压大明朝。 如此情况下,秦朗军所代表的‘先进文明’自然就一百个吸引胶东百姓了。 叫后者先天上就自觉低矮了一头。 这种情况下可不就容易领导多了? 再加上粮食物资等实打实的好处,秦朗并不认为胶东局面有什么颠覆的。 所以他静心的在郁洲山岛上等候了起来。 除了不断的从江南购入粮食布匹等物资,再没有向南面多看去一眼,连刘昀那伙儿明面上的人都被他撤了回来。 现在这个时候他没必要去挑动金陵的敏感神经,一切只需要看李自成和我鞑清的表演即可。 五月里老李从关陕之地退入南阳,清军一边大肆招抚老李南撤时候留下的二三线兵马,另一边就对着李自成的屁股紧追不舍。 李自成当然会有反击,双方互有胜败。他手中的实力还是很丰厚的。 在陈州和邓州,李自成军两次击败清军,但在地方,胜利者可就都是清军了。 总的态势上头,胜多败少的清军还是优势极大的。 不过老李都已经是这个份上了,还能两次击败清军的追兵,可见其实力依旧不俗,那已然是满清最大的敌人。 这消息传到郁洲山岛,秦朗知道,天下大势的又一个转折点要来到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秦朗的‘财政危机\’ 白旺很无奈的南下了。 他认为襄阳乃天下坚城,而七万余大顺军两年前西据襄阳,南抗左良玉,荆襄始终不失。地方乡绅在程良筹、夏万亨的五旗兵被破后,更是彻底镇平,再无敢有反抗者。 且其部两年来屡战郧沔间,各城池皆完善牢固的很,襄阳本身更是天下坚城。 如此条件下,大顺实在是可以据拥荆北,而再攻略武昌等地的。 可惜李闯王他不愿意待在这儿啊,人家想要的是顺流东下,一举杀到金陵去。 白旺苦劝良久也劝不住李自成。 算上老李从关中带出来的十几万人,再加上荆襄的七万余白旺、袁宗第军,闯营二十多万兵,其中白旺、袁宗第部更有不少是生力军,清军如果敢接着追击,那李自成倾力反击,未尝不能一战打蒙了追来的鞑子。 那可是二十多万人呢。 可老李就是看不上荆北啊。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杀奔武昌,然后沿江东西啊,一路车翻左良玉的三十六营,再夺一回崇祯的老巢。 这就需要用到很多很多的船只,毕竟他手下大军连同家眷数量直线暴涨到小五十万呢。 白旺没有办法,只能领命先行出兵南下,驱赶盘踞在随州汉阳一带的左良玉军。 为渡江南下做着准备。 这样一来压力可就全来到了左良玉的身上。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避开锋芒退到九江赣西去,另一个就是在武昌与李自成实打实的战上一场。 这个时空的左良玉可没有骑兵清君侧的借口。 “左良玉退了?” 秦朗的目光时刻不停的投注在湖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马传回郁洲山岛。虽然很耗费人力财力,可秦朗有钱啊。 “左军已经退避九江。”秦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是因为他早早笃定左良玉胆怯,而是因为左良玉的病实在有点重,偏偏他儿子左梦庚又不是什么有威望的人。左良玉但凡心中存下了一丝安全起见,他就不敢豁出去与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早在左军大肆围攻荆襄的时候,老回回马守应部已经再次穿过鄂北,跑去湘南了,虽然老回回与李自成很不对付,老李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后,马守应就彻底与李自成分道扬镳了。可惜老马已经死了一年了,马守应军之前就已经在荆北给白旺当过一阵儿肉盾,很难说关键时候马守应余部会不会响应李自成的招呼,从背后捅左军刀子。 没有了左军的压制,只凭着偏沅巡抚何腾蛟和湖广巡抚高斗枢的实力,那可是一点都奈何不了马守应余部的。 因为左良玉根本就不给何腾蛟、高斗枢发展军力的机会么。 这俩人现在就是有名无实的空架子,根本没啥实力。 怎么挡得住上十万的马守应部? 老回回病逝后,二十万众的马守应部实力已经削弱了很多,但十几万人里依旧能有上万精锐,三四万兵马。也就是没有了领袖之后,整个集团都失去了方向,攻击性爆减,要不然他们发起威来左良玉也要慎重以待! 所以左良玉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让出武昌,退避九江,那还真没啥稀罕的。 他这是腾出地方给李自成和阿济格自由开片呢。 “金陵又有什么新反应?”秦朗又问。 “朝堂上依旧是吵的一团糟。”秦安呲牙一笑,对于金陵朝堂上的很多官儿,包括最上头的那位,他可都不怎么看的顺眼。 金陵朝堂自从左军兵马打江北撤回武昌后就爆炸了。 虽然左良玉跟东林党的交情很好,可这事儿办的让东林党都张不开口为左良玉说话。然后马士英一党就对着左良玉猛烈抨击了起来。 凤阳守住了,马士英卸任凤阳总督位置,被崇祯招入朝中为官,现在已经是彻底站稳脚跟了,甚至还被崇祯帝有意无意的扶持了几把后势头立马就高涨起了。 虽然还盖不过声势强大的东林党,可那也是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 并且因为是阉党余孽,马士英与东林党是很不共戴天的,双方本就斗的跟乌眼鸡一样,现在东林党方面出现了纰漏,马士英会放过才怪。 尤其是左良玉再度从武昌退避九江后,那就彻底洗不清了。 但左良玉是被骂惨了,可一个新的问题又重新出现了——这种情况下,金陵似乎完全没有手段去奈何左良玉啊,也不能把之怎么样。 因为金陵小朝廷还需要左良玉为之效力,为之守住赣西的。 所以金陵没办法对左良玉喊打喊杀啊? 但要是真什么都不做,金陵的威严可就完全扫地了,还给接下的战事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开头。 所以要怎么‘惩治’左良玉的不战而退,就成为了金陵接下来的商讨中心了。 到现在根本就没个章程。 “商讨吧,继续商讨吧,可别把老左给熬死了,他们还没商量出个头尾。” 秦朗现在的做法就是耐心的等待,等待转折点的来临,然后为之做好充足的准备。 “走,咱们去军营转一转。” 郁洲山岛上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不管是人员管理还是商贸,还是兵工体系,亦或是教育体系,秦朗实在没什么可关注的,便就一头扎进了军队。 雷打不动的天天去军营转一转。 只是不定位置。 今天是这个营地,明天就可能是另外一个营地。 所以秦朗对军兵的掌握,真的已经相当强大,因为他能感觉到军兵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么? 还顺带着从军中挑出几个蛀虫或是心怀叵测者。 别指望你对别人好,别人就都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这世间总会有一些白眼狼的。 所以,郁洲山岛上三万余军兵,要说全都一心一意的热爱拥护他秦大官人,秦朗用屁股想都不会信。 而这些个蛀虫白眼狼,那是早一天被挑出来,就早一天的有好处。 “公主,驸马爷去军营了。” 长平放下了手中的书,从秦朗回岛上的第二天起,他就雷打不动的每日都去军中转一转,一开始还都使人告知长平一声,等日子长了,长平习惯了,就也省略这一步了。 “走,咱们也出去。把这阵子赶制出来的夏衣都带上,今天给李阿婆她们送去。” 长平现在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秦朗对她并没什么警惕,不但不给她设立什么限制,还反过来鼓励她多往外走走。 比如去学校看看小朋友,到阵亡军兵家属中坐一坐,亦或是到医院慰问慰问…… 这些事儿很显而易见都是能增强她自身影响力的事。 事实也是如此,长平在岛上已经彻底扭转了初开始时高高在上的公主形象。 毕竟是皇家公主么,这个身份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实在太高大上了。又因为郁洲山岛与金陵之间隐隐约约的矛盾,以至于长平初来乍到的时候,其与岛上军民各方面都是有很大的隔离感的。 但随着她一次次的露面,一次次的把自己的温和平和表现出来,那形象是飞快的就扭转了。 老百姓是很善良的,也是很容易感动的。 当一个地位很高的上位者对他们一次次释放出善意的时候,那老百姓就很容易被感动,以前再多的不愉快都能被忘记。 长平在体会到好处之后也更乐得去释放自己的善良了。 何况她本身就不是尖酸刻薄的性质。 面对着学堂的小朋友和女生,面对这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属,面对着军属和医院里躺着的病人们,长平根本不需要去刻意的表演,只要把自己的本心表达出来那就足够了。 在一次次的活动中,长平能明显的体验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那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更没有感触过的感觉。 这也让她更加用心的去做事,同时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也一次次的聆听到了百姓的心声。 自身的吃穿用度和行为做派,真的是不需要别人提点,就已经改变了很多。 …… 西港区附近的一处聚集地。 宽阔的校场上,二三百青壮正在按照教官指令,认真操演着队列。 倒是有人发现了不远处的那队人马,可是也没人去在意。 “公子,现在就只剩下二三百人了。比之去年少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江哲点着校场内作训的青壮,在去年时候,一处五百户的聚集地,谋求参军的青壮哪地儿不是满满的五百人? 但现在不同了,大家都能吃饱饭吃饱肚子了,一个个参军的欲望就低下了很多。 虽然从某种角度讲,参军依旧是岛上青壮的第一选择,五百户都能有二三百人坚持操练,好成为预备兵,转而再成为正兵,这比例已经高到爆了。 但比之去年时候,大幅度下降就是肉眼可见的。 “这是好事。”这证明百姓们有了更多的选择,更多的出路了。 就跟原时空的华夏,建国后的三十年里,参军入伍是城乡青年们最为渴望的事,尤其是农村青年们,那几乎就是改变他们命运的唯一出路。 但是九十年代之后呢? 两千年之后呢? 不可否认进入两千年之后,参军入伍虽然在一些省份依旧需要招人托关系才可以,但其对于青年们的吸引力无疑大大的降低了。 原因是什么,显而易见。 所以见到现在操演人数大幅度的下降,秦朗真的是只有高兴,而没有不高兴。 “这个数量已经足够了。”秦朗打马转去了大路。岛上现在水陆军怕已经有小五万众了,短时间里秦朗是不准备再扩充军伍的。 因为这个数字已经很过分看。 秦朗具体点说,也不过是占据了一个不大的郁洲山岛,外加半个胶东。 而小五万水陆军又是个什么概念? 不算军械船只的消耗,只说小五万人的吃喝拉撒以及军饷,还有后勤部门饲养的那么多牲畜的口粮,这就是二十万两了。 所有的开销加在一块,每月三十万两是只多不少。 再有岛上诸多的行政开支呢,一个月四十万的开销,说出去都能把燕京吓死,把崇祯帝给羡慕的眼睛通红。 而秦朗从某种角度说,人物8级的他,一秒钟200个铜子,0.2两银子,一天也只能有17280两。 这意味着什么啊? 意味着秦朗每个月从系统得到的银子只有五十二万两。 多出的这十二万两银子,既要不停的购入各类物资,比如棉花,又要从徐州购买大量的铁料煤炭,还要用来造船。后者可也是一个开销很大的项目。 即使岛上的军火交易颇为兴盛,水泥、铁器等也是抢手货,每个月都能赚取丰厚的利润,但这些项目都是克制性贸易。 秦朗是不会放开量了大规模出手的。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防备着不久后就要发生的剧变,秦朗的财政真的已经达到健康的底线了。 兵力再扩充下去就有可能引发财政危机了。 当然,这财政危机也只是他眼中的‘财政危机’,对比其他势力言那根本就不叫事。 …… “混账,混账!” 李自成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那才几个鞑子,有一万人吗?就吓的他前军三万人马战都不战就土崩瓦解? 就是当年的明军也不至于如此稀烂吧? 李自成知道自己决意弃守荆襄着实伤到了一部分军心,但荆北城池虽固,可北有强敌,南有左良玉,大军背腹受敌,如何可以久侯? 不走那就是一块死地! 所以他弃襄阳走荆州,然后自荆州南渡,左良玉那老匹夫早早就逃之夭夭,这叫李自成再是欢喜不过了。 虽然左良玉逃窜九江的时候,卷走了武昌可以卷走的一切,把之直变成一座空城,但这里为兵家形胜之地,实在是抗拒清军的好地方。 武昌北有长江天堑,且有龟山为之屏障,城池又坚固,李自成当然要坚守武昌,抵挡住清军的进攻。 他相信只要能阻敌人前进,稍挫敌锋,即可以稍稍恢复士气,振奋军心。所以他将江夏县改名瑞符县,这就是一证明。 但是李自成万万没有想到,清军方才一到,甚至都还没有正式接仗,他便大军溃败…… ) m.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鞑清是绝不会亏待功臣的 崇祯有些恍惚。 李自成败了是叫人很高兴,但富池口惨败后的李自成调转方向往湘南去了。 从最初的阳新之战开始,渡江南下后的清军就连败了李自成六七阵,二十余万闯军一败涂地,大军一部分投降,一部分向南逃跑,到了蒲圻、通城、崇阳和湘南边境一带,李自成自己则率领主力和老营从水陆两路向东逃。 但在富池口还是被阿济格给追了上。 据消息说阿济格使2000精锐骑兵直袭李自成所在御营,其余人马则分别从后掩杀。 李自成军连战连败,士气低迷,沿途逃窜更筋疲力尽,夜间守备疏忽,以至于清军的精锐骑兵直逼近李自成御营时才被发现。李军从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岂能不惨败? 甚至有谣言说,关键时刻要不是心腹爱将罗虎引兵拼死相救,李自成都被逼的投江了。 但即便如此,富池口之战,李自成的两条左膀右臂,军师宋献策和大将刘宗敏也都被俘,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赵侯、襄南侯)及其眷属也是被俘,旋即除宋献策外皆被斩杀,甚至连老李自己的两个妃子,以及他随身携带的大批金银珠宝,都被清军缴获,都成了清军的战利品。 惨败后的李自成被迫从洗心桥西南方向撤退,数万闯军由瑞昌入兴国州境,西抵通山县。这是一副掉头向南的架势。 崇祯帝欣喜于李自成的大败,那一连串的惨败几乎让老李丢光了自己的精锐,如果阿济格依旧对着李自成紧追不舍,那就是湖广州府县全乱套了,崇祯帝也认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之前一直对老李紧追不舍紧咬着不放的阿济格,却没有继续追着李自成不放了,而是就屯兵富池口,对九江虎视眈眈起来。 这消息传到金陵后怎么不叫崇祯恍惚呢? 他害怕啊。 左良玉连元气大伤的李自成都不敢应对,面对清军,他又如何敢抵挡,或是如何抵挡的住呢? 不是标准的刚走了狼,又来了虎么? 如果九江的左良玉军也一战溃败了,这战火可就要烧到江南了。 如此情形下,崇祯帝他还能高枕无忧才怪! 一连多日崇祯皇帝都食不下咽,夜不成寐,短短时间里眼眶就深陷了下去,脸色灰暗。 实在是眼下的局面又让他想到了此前的燕京。 直对九江的阿济格叫他再度想到了亡国止痛。 所以现在的任何一个变动都事关大明的国运,他当然不能不管。以至于连夜失眠,整个人的气色是肉眼可见的败坏了来。 不过这几日比崇祯帝更加上火的是王之心和骆养性。 他们俩嘴上急的都虚泡了。 因为有一定的信息显示,左梦庚,也就是左良玉独子的老丈人王世忠,早就跟鞑清有所联系。 之前这一消息还并不怎么的扎眼,但现在这个档口,这可就很要命了。 在左良玉年老体衰,重病缠身的情况下,他仅有的儿子却间接的跟满清有了联系,而现在清军又已经兵临九江,这真太叫人不得不怀疑了,左良玉,或是说左梦庚,他会不会临阵降清? 富池口。 阿济格从美人堆里站起身,只穿着常服单衣,摆出一副很亲近的样子,见到了王世忠。 或者更应该说是哈达那拉·克把库。这是王世忠的满名。 “罪人见过王爷。” 阿济格态度摆的很亲切,精明的王世忠却没有半点拿大。他很清楚,阿济格现在摆出的模样,更多是因为用得着他。而如果自己真的妄自尊大,那等到事情办成了后,他的结果可就不会好了。 在关内四十年生涯,早就把王世忠磨练成了一个官场老油子了。 事实上阿济格对王世忠很看重。 他富池口一战大败李自成之后,从局势上讲,那当然是再接再厉继续追着李自成打最好了。 可是长江流域六月里已经进入了雨季,湘南河流众多,清军地理不熟,更兼气温闷热潮湿,军中已经有不少人病倒,这种情况下,看似强横的一逼的阿济格军,实则也是强弩之末了。 刚刚从东北入关的八旗兵,实在有些不适应江南夏季闷热多雨的气候,再兼水土不服,连阿济格自己都有些食欲不振,这种情况下,清军内部撤兵或是暂时停下来休整的声音日渐高涨。 阿济格正有些举棋不定呢,因为多尔衮给他的命令可是对李自成穷追猛打。王世忠这时候快马跑来了,他为了阿济格献上了招抚左军大计。 因为左良玉在移师九江之后,病情就猛地加重了不少,现在真的是卧床不起了。 王世忠与左家交情很深,他的好女婿根本就不会对他隐瞒左良玉的病情,所以王世忠看到了立功受赏的机会,看到了自己家族重新回归鞑清序列的机会。 如果他能策动左梦庚降清,那于燕京言,必是一极大功劳。 到时候不仅他女婿高官厚禄做得,他王世忠也不会差了。 连花马刘那种货色都被鞑清封侯,左梦庚如果引军投降了,不说引全军而降,只要是能带去一半的人,那就必须是封公。 王世忠小算盘打的哗哗的,他才不在乎大明如何呢,他又不是汉人? 当年大明并没能帮海西女真恢复,哪怕之后的几十年里把他好好的荣养了起来,又如何? 王世忠也只是名字忠诚,心底里对大明可一点都不亲。 阿济格接到这个消息后那是喜出望外,不仅因为招降左军之后,意义重大。也因为这么个提议正好给了他按兵不动,不再去追击李自成的借口。 反正一连串的仗打下来,阿济格是早就不把李自成放在眼里了。而且这一连串的厮杀结束后,清军也着实吞下了一块大大的肥肉。 现在暂时的缓一缓也好。 于是阿济格就一边快马速报京城,另一边就不断派出马队驰骋湖广与赣西边界,为王世忠的招降活动做依靠。 “好,好。王先生实在是为我鞑清立下了殊勋,只要左梦庚来降,本王必上禀圣上以叙先生的大功。”听到王世忠说左梦庚已经应允了条件,甚至都打赢彻底上交兵权,一切只等着左良玉什么时候死了,阿济格是开怀大笑。拍着王世忠的肩膀又做出保证:“放心,我鞑清是绝不会亏待功臣的。” 左梦庚不仅要降,还是把兵权悉数上交的投降,这真的是太美了。 王世忠依旧满脸的低姿态,“罪人岂敢奢望大功,只愿能恢复旧姓,便死而无怨了。” 王世忠已经年过五旬,说真的,他并没有太大建功立业之心。求的只是为子孙后人铺路而已。 而如果他能恢复旧姓,也就是哈达那拉氏,也就如八旗旗籍,那日后可就一点都不愁了。 即便海西女真早就消亡了很多年,可哈达那拉氏的根基还是有的。 因为哈达那拉氏又译做纳喇氏、纳兰氏,那是八旗里一等一的大族,就连他的直系血亲,比如大哥吴尔古岱,那是老奴的额驸,去了莽古尔泰的亲妹妹。王世忠的俩姐姐也一个嫁给了代善为侧福晋,一个嫁给了莽古尔泰为继福晋。 虽然莽古尔泰兄妹早就栽了,但依旧有着一定的影响。更别说吴尔古岱的闺女还嫁给了岳托做继福晋。 当然岳托也是早就死去多年,但人家留下了一顶****。 只要王世忠靠拢过去,他就是不恢复满姓,小日子也会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恢复了满姓之后会更加的名正言顺。 …… 九江城中,随着左军大军眷属的移驻,粮食、青菜蔬果和柴薪是一天比一天困难昂贵起来了。 一般小户人家简直没法过生活。 有钱人家也纷纷想尽一切办法囤积粮食。 大家都知道粮食在战乱中的重要性,虽然现在正是夏粮入市的时间,可九江的粮价硬是逆势高飞了起来。 大家越囤积,粮食就越恐慌,粮价也就越上涨。 粮商们因为粮食的未来光明,也不愿把全部粮食卖完。 ——现在李自成来了,清军也到了九江门口,都可以预见的,接下时间里战火纷纷,九江不会消停了,这个时候每一粒儿粮食都是无比珍贵的。 当然你也可以离开九江。 但是你离开了九江就能获得安全吗? 尤其是对于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他们连离开的资本都没有。没有被鞑子凶残的嘴脸可吓到前,是没有太多的人愿意背井离乡的。 清军在荆北和长江以南区域,阵仗打的顺利无比,可用不到屠城泄愤。 反倒是左良玉军,他们自身都军纪败坏,在城内还有点模样,到了城外就往往肆无忌惮起来,让很多城外的士绅百姓都纷纷往城内逃奔呢,平头百姓和一般的士绅富户就更不敢往外跑了。 商人们眼睛明亮,意识到粮价的光明未来还在后头呢,所以谁也不愿意大把的往外卖粮食,都借口没有粮食,关起大门来,哄抬市价。 袁继咸见势头不对,当即三令五申,严禁粮食涨价,反而促使一家家粮店闭门停售。 最后就只能严禁粮商闭门停售,价格却可以不限。这样一来,粮价就更像洪水泛滥,不停地往上涨了。 到现在,九江城中已经只有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买到粮食,穷家小户望天无路,哭地无门,天天都有饿殍横死。 偏偏就九江城内的驻军数量看,饥民连暴动的能力都没有。 袁继咸已经数次求见左良玉,结果左良玉全都不见。 “老爷是说左侯已经……” “他本来就有病在身,此前我与他相见,那就病的不轻……” 袁继咸想到锦衣卫送到的消息,再想到左梦庚那岳丈王世忠近期的行为,几次失踪不见踪影,还频频与军中诸将联络,他心中不好的预感就一天比一天重。 可惜,他见不到左良玉啊。 如果是能见到本人,好歹还有挽回的可能。 左军上下,左良玉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只要他有决心拨乱反正,左梦庚也好,王世忠也罢,根本掀不起风浪。 可是他见不到左良玉人啊。一次次都被左梦庚给堵了回来,简直明目张胆。 袁继咸都怀疑自己求见的消息,左良玉是不是知晓的。 “袁继咸这个老家伙,真是百般多事。”左梦庚对王世忠带回的消息很是满意。 阿济格都说了,只要左梦庚来降,那就少不了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这个可不要太滋润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根本就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儿,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还同时会惹得燕京忌讳,不如自己把兵权甩出去干净,自身去燕京美美的享受高官厚禄。 有自己乖觉的表现,还同时给鞑清立下了大功,更有岳丈亲人的关系网,左梦庚都已经要遐想起日后的好生活了。 所以他对袁继咸尤其的恼火,老东西,死不足惜。又是要见左良玉,又是要打压城内的粮价,还要左军约束军纪,少去侵扰百姓,就他么事多。 眼下这么个环境里,左梦庚拉拢军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约束军纪? “哈哈,不需要搭理他。只要左侯心思不动,袁继咸手中无兵无勇,半点风浪也掀不动的。”王世忠哈哈笑道。 他是一点都不把袁继咸放在眼里的。 一个手中没兵没钱的空头总督,在这个乱世上屁用也没有。 更搞笑的是,他自己竟然自投罗网,主动从洪都跑来九江见左良玉,打的主意竟是想要左良玉提兵反攻武昌,简直是不知所谓。 之前几次他继续上门,被左梦庚堵在外头,百般焦急不还是无可奈何?如是一没家的老狗。 王世忠对他是嗤之以鼻的。 “是啊。只要父亲心意不变,这九江之局就半点不会有动。” 左梦庚叹息说着。 他爹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被他死死的封锁幽闭起来,隔绝内外?那一切都是在左良玉的默许下进行的。 因为李自成在武昌败得太快太利索了。 这直接把左良玉的心气给败没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九江之变 左良玉他本还指望着李自成在武昌多扛扛清军,这样一来两强相向,他左良玉,以及背后的大明朝就也能坐收渔翁之利。可谁能想到渡江的那点清军稀里哗啦的一冲,老李二十万大军就兵败如山倒了。如此清军势如破竹,一路上八战八捷,大败李自成主力,直冲到左军面前,这叫左良玉能怎么办? 鼓起余勇与之大战一通吗? 他是垂垂老朽,时日不多,可他儿子孙子还要活啊。 所以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只要自己在死之前还打着大明的旗号就成,接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都可以说,李自成的这一败涂地,直接让左良玉对大明的未来绝望了。他不认为大明还有跟鞑清划江而治的可能了。 因为鞑清这次兵入湖广,席卷州府,其局势虽与南宋末年忽必烈灭宋之战有所不同,却也真的很相似很相似。 所以儿子要富贵,那就让他富贵去吧。 只要自己还保着‘明’字就好。 左良玉这明显是在掩耳盗铃,但这也正好说明了他的绝望不是? 李自成的二十万大军就不堪一击,这叫左良玉如何抵挡? 可他这辈子饱受明廷恩德,现如今却要背弃大明,左良玉心中要说没一点触动怎么可能?也正是这样的心理,这几天左良玉的病情猛地加重了许多,似乎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他又不用药。 因为左良玉知道这事儿拖不得,他死的越早,对他儿子孙子越好。 左梦庚天天在老头跟前当孝子,左良玉已经懒得去理真假了。 因为他就要死了。 …… 王世忠的几个奴仆和长随,牵着马立在富池口外一个小山丘上已经等候两天了。 本来按照约定,两天前王世忠就该再来富池口的,结果他们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啊。 现在别说他们焦急万分了,阿济格都紧张起来了。 他可刚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对于阿济格的选择,多尔衮并没多说什么。毕竟左梦庚的影响力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对左梦庚和王世忠等的封赏,多尔衮更没有驳阿济格的颜面,左梦庚真投降了,封公绝对是理所应当。王世忠不说本身的身份,只说这等大功,入八旗,封个一等精奇尼哈番(子)也不在话下。 阿济格很是满意这些。 不过一个大前提就是把事儿做成,这万一出现个好歹,叫全盘的谋划落了空,他也要坐蜡的。 所以阿济格这两天也坐卧不安。 富池口的清军也纷纷秣兵历马。 当然,阿济格再是发愁他心里对王世忠的担忧也比不上王世忠的这些家奴。 后者可是把一切都寄托在王世忠身上的。 万一招抚左军事败,那固然对阿济格影响重大,可多尔衮还能把自己亲哥怎么着?而对于王世忠呢?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死。 其家奴在王世忠被阿济格看重的时候,在富池口也过得如意,这些人都能想到日后的好生活了——主家入八旗,他们进包衣。 在眼下这当口儿里,能当个包衣,似乎都比平头百姓强。 何况王世忠的家仆中很有一些是西海女真的血脉,保不准他们也能进八旗呢。 但这都建立在王世忠还活的时候,建立在王世忠为鞑清立下了大功的情况下,他要是死了,那就一切都成虚妄了。 这几个人两天了都没下土丘,甚至一些人这两天里都没合眼。 只要眼睛一闭上他们似就能看到王世忠人头落地的一幕。这叫他们这些人还怎么睡得着? 反正,人吓人吓死人,他们是愈等愈焦急,愈等愈害怕,以为王世忠真在九江坏了事,凶多吉少了。 直到今天,这几个人才望见有快马从九江方向奔来,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的主子。 “是老爷,真是老爷!” 快马越行越近,越来越近,土丘上的人是真认出王世忠来了。 一个个高兴的都要忘乎所以了。 简直是从十八层地狱骤然直接升上天堂。 王世忠看着家奴们一个个焦急欣喜的模样也很是开心,他不可能不开心啊,左老头终于走了,大事终是成也。 他老王很快就要恢复老姓,然后进京城安享富贵了。 阿济格对他说了,一等精奇尼哈番啊,王世忠已经心满意足了。 被留在富池口的人都是王世忠最信得过的家仆,这时候把他包围起来,向他纷纷表起忠心来。 王世忠现在形象很差劲,就跟长久没睡,黑眼圈浓郁的很。 就有人说:“老爷现在看着就困,还是快点进镇子,安歇休息的好!” 富池口,也就是富池镇,这里东邻江西九江,西接黄颡口镇,可是荆湖东部的商业重镇。 王世忠变色厉喝:“胡说!我身负重责,王命在身,岂能先回馆子休息!”那不是白瞎了他两天没合眼,又饿了一路子,肚子咕咕响了吗?这时候不去阿济格跟前刷好感,更待何时?“走,先到大营面奏王爷,再回去歇息不迟!” 王世忠的手下人听了他说的冠冕堂皇,不敢再说二话,纷纷随他上马。 而就在这时候的九江城内,袁继咸仅仅抓住公馆内一小厮的手,“你说的可当真?”左昆山真就死了? “这等大事上,俺家千户如何敢弄假?” 从两天前起势头就有不对了。 左良玉最亲信的前五营诸将纷纷有所行动,一个个军将被招入觐见,虽然对外打的名义是布防九江,但怎么看都有不对。 不过锦衣卫的人一开始倒是没想到左良玉会死,也一直到现在才确定消息。 袁继咸颓废的倒在椅子里,锦衣卫之人告诉他,左良玉死了,然后左梦庚秘不发丧,反而一点调动兵马,一边让王世忠带人往西去了。 他想干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袁继咸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局势已经走到千钧一发之际了? 左梦庚要降鞑子,可他袁继咸是万万不会降的。 左梦庚这里很快就收到了一个叫他大感意外的消息,湖广总督袁继咸中毒了! “中毒?” 左梦庚失声惊叫。这什么人胆敢如此妄为?对袁继咸这样的天下重臣下黑手? 这不是坏他的好事吗?一个活生生的大明湖广总督可比一具尸体强的多了。 黄澍也很觉得荒唐,左良玉病逝的消息可还没有发出去呢,军中就有人胆敢不听招呼,擅自动手了吗? 他跟左梦庚都很清楚袁继咸不得军心。 他要求左良玉严肃军纪,甚至提出了要杀几个人头警示众人,就大大得罪了左军诸将了。 但黄澍万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如何胆大妄为。 毒杀湖广总督,这是什么概念,那群丘八们知不知道? 这也就是左军易帜在即,要不然左良玉非要摘下几颗人头向金陵请罪不可。 崇祯帝别看丢了大半江山,可现在的崇祯帝比之前的崇祯帝更牛了。 数万京营在手,江南财税重地在握,有病有钱有粮食,那说出的话比两年前还更管用呢。 而且又数万水师在握,对左军的压力可不能当看不见。 “走吧,咱们去看一看,这老头……,死不死也都无关大碍了。”反正他是要降了,多带上一个大明的湖广总督,也只是锦上添花。 黄澍无话可说。 二人就这么的进了袁继咸下脚的公馆,然后齐齐把性命丢在了这里。 那是锦衣卫和东厂联手坐下的大事。 在左梦庚、黄澍看望袁继咸的时候,趁机劫持了二人,这变动不次于石破天惊,一时间整个左军都被惊动了。 袁继咸劫持左梦庚,总想着十室之内必有忠信。左军十几万人,总要有大明忠臣的。 像那金声桓,不就在徐州干的很不错吗? 只要这些人应声而起,他就有把握控制着大局。 谁知道左良玉的死讯一经公布,整个左军就纷纷大乱起来。 前五营的人还关心关心左梦庚,而后五营的人马——都说左良玉手下有三十六营,哦,去了金声桓后还有三十五营,但事实上这些人在建制之中被分编入前五营和后五营内。 前五营多是左良玉的嫡系人马,后五营就是外系和杂牌了。 比如惠登相。 关中农民军头领出身,与明军缠斗厮杀足有十年之久,一度与曹操罗汝才齐名,在农民军中名头仅次于李张。 崇祯十四年时方被左良玉击败,势穷而降。 从崇祯十五年起就受命与李自成厮杀,数败老李兵马。 罗汝才被杀后他还大肆招揽过罗汝才的旧部,手中兵力暴涨过万人。是左营军兵中最为不受左良玉控制的营头。 这左良玉死讯一经入耳,惠登相就立马点起兵马从城外进入了九江城内,但并没有去声援左梦庚等,而是径直闯入了城内富户豪门,大肆的掳掠烧杀起来。 有了他这个好例子,城外后五营的左军人马立刻有样学样起来, 以至于引带的前五营也都不稳了起来。 反正最后九江遭到了前所未有之大劫,乱军中也不知道是谁叫嚣了一声公馆内金银满栋,以至于不少乱兵都对公馆发起攻势,他们才不在乎左梦庚的死活呢。 袁继咸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变成了眼下这般模样? 说白了还是左梦庚在军中根本就没有半点声望,卢光祖、李国英、张应祥、徐恩盛等大将还认得左梦庚,也看重一分左梦庚的身份,其他低层军兵只认的左良玉,可不知道左梦庚是谁。 袁继咸亲手杀了左梦庚和黄澍,然后自己在乱兵涌入前,横剑自刎。 九江城内也不知道何时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连富池口清军往九江派去的探马都能看到。 消息急报阿济格。 让那正开怀大笑的阿济格愕然之余,是立马提兵东向,沿着长江疾驰九江城下…… …… 郁洲山岛,秦朗看着湖广送递的消息,整个人是心情波荡起伏,久久不能安定。 历史又一次被改变了。 李自成没有死,人家现在于通城活的好好的。正要汇聚人马往湘南方向转进! 但左良玉死了,左军投降了,不过左梦庚也死了。 九江城头内还真的是上演了一处跌宕起伏的好戏。 袁继咸这是一命换一命啊。 可惜大部分左军还是投降给了阿济格,只有少部分继续打着大明的旗号。 其中王允成、卢鼎部沿江退往了湖口、彭泽。 马进忠则率部南下洪都。 清军肯定要在九江大肆的整顿一番左良玉军,裁减老弱乌合,整顿精锐,而这也是清军绿旗兵在历史上那般能打的关键因素。 十几万左良玉军还不知道会被裁减的剩下多少人,但无论如何,这般一来清军实力大增则是一必然,湖广,至少是荆湖一带,那是真的要丢了。 还有这接下来的战局,金陵朝堂上头又要怎么议呢? 左良玉与东林党关系之密切人尽皆知,要不是袁继咸用自己的命为东林党洗了一把,那马士英可真就要小母牛练倒立,牛b冲天了! 现在金陵倒是急掉水师赶去湖口增援,但阿济格拿到了左良玉的水面船队,狭窄的湖口未必能真挡得住清军。 更重要的是,阿济格这儿的清军还只是一个先头。 等到关中西北的主力部队陆陆续续的南下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先下令水陆军动员起来,粮草后勤运输也都做好准备。” “秘书处再替我拟写一文发给淮安。” 而至于金陵,那就要劳烦长平写封信去了。 秦朗的神态并不见沉重,眼下的情形看似很坏,可比起历史上不堪一击的南明小朝廷来,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了。 至少他有把握能保住江南。 郁洲山岛现在有三万陆军,还有六七千水师,甚至再东远动员,五万水陆军都是小的。 哪怕清军能直接杀到金陵城下,靠着长江水陆,秦朗也有把握把清军反推回去。 不过他只是做好了准备,至于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出兵长江一线,那还要看金陵方面的态度,还要看崇祯的态度。 秦朗是不急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全面动员令 今年的夏收,郁洲山岛,包括整个海州整个邳州地区,都是一派大丰收。 大把的粮食送进了仓库,这就是安定人心的定海神针。 丁武今儿早早起床,没有去校场训练,而是准备去田里劳动,打算趁有空把自家地里的水渠修一修。 这地理的水渠本是上头组织大家一起开挖的,私田么,跟公家的地不一样,上头也就第一年的时候还召集大伙儿统一劳动。之后就各顾各的了。 不过岛上的民众还是有点b数的,照抄作业还是会的。转过头来就找上了管事儿的管事,自家主动的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组。 田地水渠平日就由各家维护,但总体上归属大家,还有水车之类的器具,甚至在农忙时候还会相互进行帮衬。那一切都是有记分的,若是平日做得太差劲,扣分多了,那就要在来年掏出更多的银子。 毕竟水渠修补,水车的维修保养,乃至农忙时的相互帮衬,那都是用钱用力的。 你没出更多的力气,那就掏出更多的钱来。 丁武到院子里面洗了把脸,吃了两个馍馍,夹了个煎的金黄的鸡蛋,就着咸菜,再来一碗米汤,这生活条件简直是美美的。 家中的小妹也已经起来了,只有读书的老三不在,丁家的老三丁文年初参加管理处的选拔考试,本来觉得没啥大希望的他竟然走狗屎运的给考上了,虽然只是最基层的文员,还被调去了日照,可也正是刚进的新人才要表现的更加勤劳么。 人直接一去半年时间了,都才回家了一趟。 不过说起这个三弟,那依旧是丁武的骄傲。 整个郁洲山岛也只通过了不到一百人,就有他家老三一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丁家好不风光。 小区里的管事都亲自登门道喜,丁武就觉得他们老丁家的风光在那一天被他家老三给一下子挣到了。 新文员的待遇一般,包吃包住,每月才一两银子的月钱,要三个月后才能转正。他家老三只用了两个月就转正了,月前翻倍,那消息传到岛上的时候,丁武高兴的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请左右近邻吃饭,现在整个小区里,已经不止是他们这个居民点了,谁人不知道他们丁家出了个有出息的人? 好多殷实人家托人来说亲,而且把他丁老二的行情都抬高了一截。 如果他们爹娘还活着,肯定会高兴的很。 可惜他们爹娘和他们大哥早就死了,别说现在的高兴,就是岛上这吃饱穿暖睡安稳的好日子,都没能享受过。 丁武狠狠咬着手中的馍馍,里面混了高粱和红薯等粗粮,这不是丁家吃不起纯白面的馍馍弄,而是丁家兄妹发自内心的绝对纯白面馍太奢侈了。 想他们两年前还杂面窝头都吃不饱的,现在好日子虽然过上了,可要让他们放开肚子大吃大喝,丁家兄妹还真做不出来。 甚至这都是岛上数十万民众共同的选择。 别看郁洲山岛上粮食充足,但民间通行的依旧是杂粮面。 丁武身前还放着一碗米汤,这是真正的米汤,不是米粥,跟稀饭一样,就是用来喝汤的。 虽然郁洲山岛上的气候环境远不如黄河以南的区域更适合种稻子,但岛上种水稻的情况还是很普通的,稻米的价钱也不贵,几乎家家户户都存的有货。 咸菜也是花样繁多,从白菜萝卜到传统的大头菜,包括海里的海带丝,什么都有。 也正是因为食物上的充足,营养上的充足,丁武这种正当年的汉子早上也只是两个馍馍都饱了。 要知道在刚上岛的时候,别说他了,就是丁家小妹一顿都能轻轻松松吃下两馍馍。 是这一年多的补益,是他们肚子里的油水的增多,才叫人主食饭量大减的。 丁武体格强壮,艰难的生活养成了他他坚韧的性情,到岛上之后十分肯干,如果他不是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不愿意在治安处做事,他早就吃上公家饭了。 丁武的毕生愿望就是当兵。 他大哥丁斌就是当兵死的,还有他爹娘和嫂子侄子也都死在鞑子的手里,丁武发狠了想要为自己亲人报仇。 哪怕因为弟妹的连累,让他无法从一开始就去参军,但在平常的操练演练中,那也是极其刻苦的。 一边要上工,一边还要照料私田,真正的是挤出时间来参训的。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了丁武他也并不觉得幸苦,只要想想他的爹娘和大哥,想想他嫂子和侄子,再多的累,再多的苦,他也受得住。 丁家小妹才十三岁,是要上学堂读书的。 丁武很乐意让弟妹去读书,他年龄大了,脑子也没弟弟妹妹的灵活,但他知道这是好事。 之前还有人劝他,让丁文这个大小伙子多帮衬帮衬他,丁武是置若罔闻,他家的老三脑子聪明伶俐,深得老师喜欢,那不正下劲读书还更待何时? 果然老三考中了试,当上了文员,而且因为才十七岁的年龄,未来的前途真不要太光明了。 等到小妹也吃好,丁武带好锄头铁锨就出门了。 丁小妹在上学前则还要去喂家中样的两只鸡和一窝兔子,这是他们家去年开始就搞的副业。 鸡能生蛋,兔子繁育更快,吃的也简单,草和烂菜叶子都能喂它们。 生的快长得快,长大了杀了吃肉还能卖皮子。 丁小妹的正式学名叫丁晓梅,怎么来的一看就知道。 穿着一身蓝色的夏衣,这是岛上女性最惯用的颜色,背着书包熟练的跑去居民点路口,很快几个年龄仿佛,都是十二三岁的女生就赶到了,大家一起结伴去上学。 因为上面规定了不满十六周岁的男女,都要去学堂上学,所以郁洲山岛上十六周岁之前的少男少女几乎没人谈论婚事。 丁晓梅都已经过十三岁了,如果是原先的环境,她现在都已经被老娘给定下人家了。最多过了十五,还不是实岁,就会把她嫁出去。 而现在……,她真的觉得郁洲山岛好,郁洲山岛棒。 多亏了当初自己二哥带着他们到了岛上,要不然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丁武一路上不断与认识的街坊近邻们打招呼,饭食过后出门的人很多,或是公田,或是到工厂作坊,再有就是跟丁武这样去私田的。 而且大多数出身流民的人家也没有什么讲究。不管男的女的,下自家私田的时候都一起出动。所以一群人聚在一起,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 小麦收割了,地却不会被白白闲置,不管是种豆子、红薯、棉花,还是去种水稻、黄麻,甚至是去种菜,那都是收益。 丁家去年种的是水稻,今年种的就是黄瓜了。 不是因为黄瓜收益高,而是因为相比起种植水稻,黄瓜种植就轻松的多了。而且不愁卖。 成熟后不管是公家还是酱菜厂,都敞开了收这东西。 黄瓜这东西腌制成酱菜,不管是军中还是百姓民间,都很受欢迎。 而丁武之所以敢这么做,一大原因就是丁文出息了,家里条件好了,他就可以在训练打枪上花更多的时间了。 丁晓梅和丁文实际上都不愿意丁武去参军,因为丁家的条件好了么,两个弟妹更乐意看到丁武赶快娶亲生子。但丁武根本不为所动! 盛夏时节,海风吹着也依旧不会觉得凉爽,田间地头尽是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一个个挥汗如雨。 丁武顺着自己的地清理水渠,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休息。 他自己带的有水罐和干粮。 丁武现在不饿,他想喝水,抱起水罐就咕嘟咕嘟的灌了一通。 那刚一入口他就知道小妹在煮茶的时候放了糖块,甜滋滋的。心里怪了声‘抛费’,脸上可美的很。 放下水罐,正要起身去地头树底下跟其他人唠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号角声,开始还不太听得清,后来越来越清楚,而且还伴着急促的敲锣音。 “这是集结号?” 丁武有些懵逼,岛上怎么会有集结号呢?难不成还有人来捋驸马爷的虎须? “啊呀。” 反应过来后就急的大吼一声,跳起来锄头铁锨水罐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大声对边上的人喊:“李老哥,记得把俺的东西送俺家里去。” 说着就撒腿往居民点跑。 路上他就看到很多一同训练的伙伴也在往居民点跑,还有很多的青壮,也在往回赶,好些人连贬起的裤脚都还没放下。 回到家,直接用冷水冲了下,换上干净整洁的民兵装,跨上腰刀,握着一把带着木刺刀的木头枪就赶忙跑去校场。 就看见教员和居民点的几个管事全都到齐了。 一刻钟左右后,集结时间到。 聚集地的管事拉开自己的粗嗓门,大声的对所有人道:“说个正事。大家都知道,左良玉左大帅生了个孬儿子,左梦庚虽然已经死了,但因为他,左军十几万人马全他娘降了鞑子,我呸。 今天秦侯发下了令来,咱们郁洲山岛全面动员,一旦事有紧急,那就拉出去跟鞑子干仗啦。 所以,主力部队是都要出动的。 然后这岛上不就要空虚了么,一旦有事生,岛上乱起来了,是要影响军心稳定的。 所以,秦侯有令,咱们民兵,还有预备役,也都要动员起来。全都不准有含糊的。 之前教员教给你们的那些东西,今天就都要派上用场了。 现在所有的预备役和民兵都要拉到训练营里去强化训练,这是正规军训,表现好的自然就能留部队。甚至搞不好啥时候就真要打仗了。 老子现在问你们,有谁不愿意去打仗的,站出来,你就可以不去啦。咱们不是预备役,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权的。 俺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考虑,你们一个个都要想清楚啦。 打仗是要死人的。” 管事的目光从校场内每一个民兵的脸上扫过,“现在开始记时。” 丁武脑子里一片空白,管事说的很多话他都记不得了,他唯一能记着的就是留部队这三个字。 所以动员好啊。 要不是还有军规军纪约束着他,丁武已经欢喜若狂了。 他做梦都想当兵,所以这动员令他都爱死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场地内每一个人拉稀的站出来。 “好,大伙儿都是好样的。”管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人拉稀好啊,这要在这个档口有人胆小当了缩头乌龟,他脸上就太没光彩了。 “既然大家没人站出来,那我就把你们当一个真正的兵来看了。” “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不要给你们爹娘亲人丢脸。下午你们就要进训练营了,可都要认真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秦侯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们把自己用的到的东西练的越好,真打起仗来就越是能活命。解除动员令之前,各回各家回家,把家里的事儿就料理干净了,午时末刻点名,就要去训练营了,再迟到的,那就是军法处置。” “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队列中一片喝应,但明显这声音有些不那么整齐。应该有些人担忧了吧?可惜他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之前不站出来要面子,现在想站也不能站了。 “解散……” 丁武脸色竭力表现出平静,但从他不自觉里翘起的嘴角眼梢,那满满的喜意是怎么也掩盖不足的。 中午下学回家,丁小妹是一路流着泪回来的。 那一滴滴泪水里全是她对自家二哥的担忧。 但她再是担忧也不可能阻拦的下不是? 所以丁家的这顿午饭吃的很丰盛,却也很寂静。 时间越来越到丁武走的时候了,丁小妹一边流泪,一边把背包给丁武一圈圈的打好,泪珠一颗颗的滴在黑色的背面上。 她想起了自己的大哥。 当年大哥出征的时候,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大哥出门前还狠狠揉了一下她的头,没想到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 丁武帮妹妹擦掉泪水,轻轻道:“俺不会死的,只说去兵营训练,又没说一定要打仗,怕啥?我走了之后你可要继续好好上学,成绩要是下滑了,你就给我跪爹娘爷奶的牌位去……” 小妹哭的人都哽咽了。 知道好坏的她说不出自家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要哥哥给上头卖命的话来,丁小妹有良心的,所以她哭的更厉害了。 第二百四十章 他们是怎么飞过来的?! 马士英近来的心情非常不错,碰到的顺心事非常之多,首先是安庆传来了好消息, 总兵高杰得知左军有变的消息后,立刻率军反扑重镇安庆,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顺利拿下了这个战略重点。 随后左军大将李国英亲自率军反攻安庆,未能得手。 可以说高杰为长江之战打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这高杰是他马士英线上的人,老马甚是欣慰。 还有一点就是长江南岸的战事。 王允成、卢鼎太过不堪,即便有黄蜚带领的水师急援,但湖口、彭泽还是在李国英的兵锋下显得不堪一击,要不然李国英怎么去反攻安庆呢? 攻取安庆受挫后,李国英掉头直扑贵池,兵锋逼近太平府。 王允成、卢鼎的残军汇合了贵池守军后,又有黄蜚军的配合,倒是一时间支撑了住,但贵池告急的军报也飞速的传到金陵,崇祯帝忙任命史可法为督师,卢九德为监军,率五万京营及镇江的郑鸿逵部抵御左军,并点名让马士英移驻芜湖,督办粮草。沈廷扬协办! 马士英跟东林党结怨早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芜湖距离金陵近在咫尺,马士英所任又责任重大,他只多是牵制了一下史可法这个东林党,要说敢真的去坏事,却也不太可能。 史可法部所谓的五万京营,内中真的南都京营估计只有万多人,其他更多是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向南转来的北地明军。 比如中原来的卜从善部,河西来的高歧凤部,还有蜀地来的胡尚友、韩尚良,再加上瓜洲的张天禄、张天福兄弟,这些人加在一块也有一万多人马。 所以史可法手下,就以一万余京营为主力,一万余杂牌为辅助,陆军三万人马,号五万也并不是太夸张。 长江以南,沿江线路狭窄,真要厮杀作战,三万兵真的不少了。 何况长江上的郑鸿逵部也不可小视。 其部五千余人,大中小福船数十艘,这可都是郑家的精锐。 马士英承认自己在与史可法的较量中处于下风,因为史可法不但比他官大,还有东林党的倾力支持,马士英虽然跟赵之龙、刘孔昭搭上了线,但到底有些势弱。但马士英更清楚史可法在军事上的本事,所以得知史可法将要率军迎战叛军时,即便史可法这会还没有率军抵到贵池,马士英也知道史可法肯定要倒大霉了,幸灾乐祸之余,奉旨留守后方的马士英自然也想到了如何收拾残局! 事实上方岳贡、范景文对史可法也信心不足,他们很清楚史可法的为人,政治操守绝对可以相信,但军事才能就有限的紧了。 然而矮子里头拔高个,后者已经是最合适的人了。 要不然能用谁呢?范景文吗?后者说起来也带过兵练过兵,但事实上范景文比之史可法还要不如呢。 何况眼下左军十几万人马投降,一下子让江南有了雪崩之势,这种情况下‘忠贞’比之军事才能似乎更加重要呢。 而且朝堂上的大臣们一致认为,眼下之战,看似陆上纷争,实则水上厮杀亦很重要。 黄蜚的水师可没有败于左军水师之手,这要再加上了郑鸿逵部,岂不是能打败左军的水师了? 没有了水师的支持,左军陆上兵马又凭什么能一路横扫江南地? 不怕被水师切断后路吗? 所以这仗都还没打呢,史可法的御敌方针似乎就已然很明了了,那就是一个‘守’字。 守着不让左军陆师继续向前,一直等到江上明军大败左军水师! 所以崇祯帝在给长平的回信中虽然没有断然拒绝好女婿的帮衬,却也只答应让秦朗派来一个千人做做样子,然后在史可法率军出动后,让凤阳的黄得功留下大将镇守凤阳,自己带人速速返回金陵来。 这一千秦朗军就被崇祯帝派来了芜湖,马士英琢磨着,自己怎么都该趁这个好机会,跟那位爷多拉拉关系。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可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哪怕那种政策一样损坏到了他马士英的切身利益。 但老马可不是小气人,很清楚眼下最最重要的是把东林党给干掉,所以他要趁机会好好的跟秦大驸马拉拉关系。 这次长江一线的战斗,马士英料定不会轻松了。 别看有传言说皇帝已经否了驸马爷举兵勤王的请求,但保不准最后还要看驸马爷的。 左军不算什么。 清军在九江大肆裁减左军的消息已经都传进了马士英的耳朵里了,十几万左军还不知道会被裁减的剩下多少人呢。可这并不意味着清军就会缺兵少将了,没看荆北的清军正源源不断的渡过长江的么? 这眼下的厮杀,多半只是个开胃小菜呢。 既然老丈人说下话了,那一千人就一千人。 秦朗选了四个步兵连,两个炮连,一个运输连,算作一个加强营,让丁进亲自领着乘船南下。 坐着二十艘中型沙船,很顺利的就到了吴淞口,然后沿着长江一路向南去。 时间上可并不见慢。 现在都是夏天里了,东南风大起,有利逆流西上,所以日夜兼程之下,船队只用了四天时间就越过了镇江,进入了应天府境内。 在金陵采买了些蔬菜肉食稍做休息后,船队继续逆流而上,只一天时间就进入了太平府最东面的当涂境内。没有停船,队伍继续向西去。 然后次日不等看到芜湖城池,甲板上的士兵就突然来报,说是在南岸看到了反正的左军,数量还相当不少! “假的吧?这里怎么会有鞑子?” 丁进险些没给水噎着。 之前在金陵的时候也没听说左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啊? “还真是左军,麻的甲衣都没换色。”要不是瞭望兵看的亲切,都以为那会是明军,“数量还不少,他们是怎么飞过来的?!” 金陵那边的消息是双方正在铜陵激战,这儿可是芜湖境内啊。差着一二百里呢。 丁进目瞪口呆之后,立刻就是下令船队攻击之。 “丁师长,会不会是芜湖那边已经败啦?”旁边的沈应明赶紧说道。 “应该不会吧?没听见这消息啊?”明军真要败了,哪怕陆地上一个人也逃不出来,江面上总会有船只逃出的啊? 与此同时,南岸正在行军的左军也发现了打着明军旗帜的秦朗军船队,为首的将军郝效忠立刻分出了一些人过来查看情况,丁进也下令船队靠近南岸加以攻击,结果枪炮还没打响呢,先听到那些左军叛军操着中原的口音大吼大叫,“船上的明军,快快下船投降,饶你们不死!不然俺鞑清的八旗天兵一到,叫你们尽都化作齑粉!” 丁进和沈应明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没有看到沉重的红夷大炮,这也就意味着岸上的叛军根本就没能力威胁到自己座船的安全。 丁进当即就下令道:“枪炮齐发。” 反正能打死多少是多少,然后还让步兵连做好准备,准备着坐上小船靠岸去抓几个活口。 “轰轰轰……” 火炮的声响完全压制住了火枪声,但这并不意味着火炮的杀伤力更大。 不过是中型沙船,也就是两千石和千石的沙船,根本装不了重炮。 别说是长管的十斤炮了,五斤炮都够呛。所以这船上更多是臼炮,还有就是大口径火枪,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重型斑鸠脚铳。 只不过从原本的火绳式,改成了燧发式。 这种大口径火枪,枪弹重量接近了二两(明制),射程可达百丈,近距离上可轻松洞穿板甲,五十丈距离上也能穿透轻甲棉甲。 除了打单枚弹丸,斑鸠铳还能打散弹,可一次打四枚铅弹,适合水战使用。所以胡建的郑芝龙就有计划,在郑家水师的大水艍船上每船配20门斑鸠铳,备弹两万颗,每颗一两八钱,中水艍船每船配12门中斑鸠铳,备弹一万二千颗,每颗一两五钱。 而这种重型的斑鸠脚铳本来只有岭南的工匠打造,但现在郁洲山岛也有外售,其中一大对象就对准了老郑家。 以至于双方关系一直很好。 斑鸠脚铳的准头虽然依旧无法控制,但怎么着也比臼炮强。 再配合着大量的火枪齐射,当场就打翻了不少左军叛军。 郝效忠狼狈的扑下战马,看着江面上的明军气的发狠。 太平府所有的兵马都在芜湖,而现在芜湖已经被左军给包围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这个挺进当涂的任务。 只要拿下了当涂,金陵就近在咫尺了。 这必然会极大的震动明廷,哪怕他不在往前前进一步,这都是一大功。 谁知道就那么不巧的遇上了逆流而上的明军。 这下子可就不妙了。 郝效忠已经不去想着立功受赏了,他想着自己怎么好活着回去。 那江面上的明军还打着一面秦字大旗和一面赤色星旗,这是秦朗军的标志啊。 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崇祯帝有个敢战能战的驸马爷啊? 这些人要是秦朗军了,别说他部了,就连芜湖城外的左军都要遭殃。 因为左军主力根本就没有拿下铜陵,他们来芜湖,就跟芜湖还没拿下的,郝效忠就跑去打当涂一个道理,目的就是搅乱明军的军心士气的。 他们本以为太平府内就这点实力了,可现在突然增添了二十船的秦朗军,那要是把芜湖城下的徐勇给击败了,他郝效忠后路可就被断啦。 当下就急急命令全军后撤,以至于半个连的秦朗军乘坐着小船登陆上岸的时候,两千清军竟无人敢回身迎战。 这跟郝效忠此前与同降总兵惠登相为先锋,渡过湖口,轻松击败王允成的时候可是大相径庭。 徐勇是左良玉前五营中的一员猛将。 多年来与张献忠、罗汝才、贺一龙厮杀不断,投降之前的惠登相与之也多次对垒沙场。 降清之后,阿济格甚是看重其人,许了他九江总兵职位。 对比原时空一起降清的金声桓的际遇,徐勇为鞑清优待,显而易见。 那金声桓在原时空历史上,几乎为鞑清扫清了除赣州之外的整个赣江流域,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期望着得以封侯,结果仅授副总兵。这也为金声桓复反清归明埋下了伏笔。 所以可见徐勇的这个九江总兵是多么的优待了。 就是左良玉生前作为倚重的卢光祖、李国英,那现在都没有徐勇这么风光。 卢光祖被完全剥夺了军权,他要跟王世忠一起,护着左家家眷进京。 那左梦庚是已经死了,可左家还有后人。 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来鞑清之前许下的公爵之封,还应验不应验了。 李国英本来在阿济格的算盘里那也是要进京的,但现在么,左梦庚不是已经死了么,左军十几万人马又被飞快的裁减了大半,李国英于是就被留下来作为一个领袖了。 当然他也被授予总兵衔了,荆州总兵,说起来也很重要。如果清军没有过长江,荆州总兵绝对是一等一的要职。 但李国英一天都没有去荆州呢。 而且现在的荆州城有三千八旗兵驻扎。 所以他这个总兵幸亏没有去荆州,去了也是憋气。 换而言之,李国英这个左军后左家时代的领袖,在某种意义上还比不了徐勇呢。 而且在战场上,徐勇也是被阿济格直接领导的。 反正吧,本来内部就很分化的左军诸将,随着左良玉父子的相继死去,现在是更加分化了。 而且整合都整合不起来了。 总之一句话,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甚至要李国英自己选,他都宁愿跟徐勇换换角色。 现在徐勇领着三四千人把芜湖看的死死的,被阿济格下手裁减了许多老弱之后,徐勇手下还能有三四千兵,这已经很不错了。 徐勇没信心打破芜湖,但他认为自己绝对能看稳了芜湖,但是现在突然从江面上冒出来的人马是怎么回事? “总爷,是秦朗的郁洲山军!”徐启人高声的叫喊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又见火箭 徐勇在芜湖城下吃了一场大败仗。 因为马士英在察觉到徐勇军要撤的迹象后,果断选择了出击。 这并不是打算趁机击败徐勇军,而只是为了粘住他们。 事实上,平地野战,马士英手中的这些人马根本就不是徐勇军的对手。 但是这一切随着一千秦朗军陆续登岸,随着越来越多的火炮被送上岸,一切就彻底的逆转了。 别说军中的小兵了,就连徐勇自己都受不了后路有可能被切断的威胁,提前跑路。 然后被芜湖守军趁机打了一通落水狗,丁进也直接把手中的四个步兵连投入进了追击战。 所以先败徐勇,再败郝效忠,一时间老马不知道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两战打死俘虏了一千四五百人,这可是大胜! 但就在芜湖上下欢欣鼓舞的时刻,就在徐勇、郝效忠先后从芜湖城下狼狈后撤的时候,铜陵之战也临近了尾声。 随着阿济格亲自引上万清军赶到,最重要的是数十门红衣重炮的送到,左军的士气是肉眼可见的高涨,而明军见到八旗兵就自觉的矮上了一截,然后被绝对优势的炮火一轰,自己可不就顶不住了么? 因为阿济格手下有大群的马队,这些八旗马军在场,江面上的水师是再难给左军制造麻烦了。 铜陵城距离江边很近不假,却也不是就贴着长江边的。黄蜚、郑家的水师时不时的就派队伍上岸捣乱,等到左军大部队调集杀到的时候,他们又缩回到了船上。 ——现在长江北岸一线可都在明军的掌控中。 刘良佐虽然牢牢控制着庐州府城,但是在安庆被高杰用兵夺取之后,那桐城、庐江、无为州和巢县就都被明军掌控,黄蜚、郑鸿逵的水师营地根本就不再长江南岸的铜陵境内,而是在北岸。 反正这时候的长江也已经不是秦汉三国时的长江了,长江江面在千百年时光中可缩小了没有十倍也差不多的。如今铜陵这里的长江江面只有三四里宽,对于水军言,根本就不是距离。 没有了水师的给力资源,被重炮日夜不停的轮番轰击,城内明军的士气是一天比一天低落。 偏偏这当中又出了叛徒。 家在关中的张天禄张天福兄弟,临阵投敌,也亏得何刚为首的忠贯营够硬朗,死死堵住了口子,之后京营副总兵刘肇基用命,这才避免了一场天大的祸事,但也让铜陵城内的明军士气大衰。 史可法本身就不是韬略出众之人,将士们士气大落,有本事的真国之栋梁,力挽狂澜;没本事的假国之栋梁,只会灰心丧气。 事实上整个铜陵之战的实际组织者,是刘肇基。 后者跟东林党一脉绑的很深,所以他才从一开始的被闲置而迅速被启用为副总兵,进儿都挂上了总兵衔,然后又被拉入京营当上了副总兵。 然后他手下的几个大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那也都是经历战场之人,加上钱粮充裕的南都京营的确有一定的战斗力,所以在城门大开左军大肆涌入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把入城的李国英和叛军逐出了城。 但是城内的士气就也更加低落了。 尤其是张天禄张天福兄弟现在整日的在外头大喊大叫,劝降军兵,引动军心,那南都京营还能稳得住,其他各部却真的有些动摇了。 而且清军还摆出了一副要绕过铜陵向前的姿态。 数万左军驱赶着周遭无数百姓,围着铜陵挖起了壕沟,明摆着是一副要困死城内明军的模样,然后又有大量的车马民壮汇聚,至少三千八旗兵配合着上万左军,在数量更多的民壮的跟随下浩浩荡荡的往东开去了。 你这叫史可法还如何绷得住? 他是连夜使人联系了对岸的水师部队,约定好时间,让黄蜚、郑鸿逵部在岸畔做接应,然后铜陵守军走水陆退往芜湖。 对此刘肇基很痛苦。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明军的每一次临战后撤,那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照他的意思,大军就该死死的钉在铜陵。 刘肇基就不信没有了城外的左军主力,就那么一万多人就能拿下金陵了? 但史可法那里会听啊。 进入铜陵城后,史可法极少数的自己拿定主意,而后为铜陵明军真赢来了灾难性的一刻。 就跟此前一次次退兵时的大溃败一样,所有的退兵计划,什么步步为营,且战且退,在军兵出城的那一刻全成了笑话。 胡尚友、韩尚良的川兵和王允成领的左军率先崩溃,高歧凤部下的河西兵则直接选择了投降,卜从善部和何刚为首的忠贯营,还有马应魁、庄子固统帅的京营,军心大乱,根本就没能形成有效的抵抗。 万多军兵疯狂的逃奔江边,最终被黄蜚、郑鸿逵接应上船的人还不足四千,其余上万人非是被杀就是被俘。 卢鼎军本也在撤退之列,但城外明军全速崩溃,他见势不妙忙收拢军兵回铜陵,与留守铜陵的刘肇基、乙邦才部和合兵一处,倒也让铜陵守军增添了一些兵力。 刘肇基呆呆的立在铜陵城墙上,对于这次惨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惊色,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只有内心深处那股叫人整个人都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的阴郁久久也消散不了。 这就是大明啊。 明明江淮之战就表现的很好,黄闯子、秦驸马亲力主持,没有那些文官们来添乱,怎么到了眼下就又变回去了呢? 刘肇基跟东林党绑定的是很深很深,可这真不代表他愿意被个外行人指手画脚啊。 就像眼前这个,明明知道不对,偏又无法劝阻,眼睁睁的看着上万将士化为乌有,那种滋味外人是想象不到有多么的绝望的。 当然,崇祯帝现在就也很是绝望。 好女婿派来的一千兵,刚到芜湖就立了大功。但好消息还没让他开心两天呢,史可法就真的来给他喂了一坨翔。 崇祯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把黄得功拉回了京城,要不然他连个能依靠的都没有。 毕竟这种大战不能把赵之龙、刘孔昭或是张世泽、李国桢之流拉出来充数的。 那在京城坐镇各城门,和真的领兵打仗抵御外地,那是两码事。 但是有黄得功就能顶住这一仗吗? 战火的燃烧让锦衣卫和东厂的消息传递速度大为减速,但是再慢,金陵还是能收到一些湖广的消息的。 比如说吴三桂已经带兵攻打岳阳了,然后多铎已经到了襄阳,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已经率军从武昌向东而来,一起杀到的还有贝勒尼堪和贝子满达海。 这两人引着上万八旗兵也正在东进。 可以说,清军现在已经把李自成放在了次要位置,而把主要矛头对向了金陵。 不但有阿济格和投降的左军,后续的主力也正在跟进呢。 齐鲁、淮西和中原的各部清军虽然也还没有动兵,却纷纷摆出了一副要干仗的架势,这明显是在牵制江北的明军么。 这种情况下金陵真的是一副风雨飘摇。 史可法在这个时候喂了崇祯帝一坨翔,那不止是恶心到了崇祯帝,更叫整个金陵朝堂都一片的风声鹤唳。 南都京营纵然一直在扩充兵力,然凤阳的两万军,史可法带走的万多人,还有布置在和州滁州的几千人,这就已经把南都京营掏空了大半。如今城内算上招募的新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人。 黄闯子能凭借着两万人就拒敌于城外吗? 而且金陵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清军在解决了西北问题后,主力兵马陆续的南下,便是舍去了吴三桂的四万关宁军,多铎手中可也握着五六万精锐。 这股力量根本不是郧阳的徐启元可以招架的。 甚至多铎只需要留下很少一部分兵力镇守襄阳,就能让徐启元难以出郧阳一步。 到时候五万清军主力南来,哪个地方又能顶得住? 方岳贡、范景文等大臣也是清楚这一点,他们彼此递着眼色,这局势都到这一步了,怎么看都要请外援了。 要不然赣西江南大片的土地都沦落清军的手中,届时他们就是守住了金陵,又如何? 在方岳贡和范景文看来,这接下的战事之关键,根本不是能不能守住金陵,而是怎么去击败东来的清军的问题! 谁叫眼下的清军与此前一次次越过边塞杀入中原的清军不一样了呢。 只有大败他们攻势,一举把清军逼回九江去,至少是九江,当然武昌更好,稳稳的在江南西部布置下一道坚固的防线,这样才能确保金陵和朝堂的稳固。 而后坐等张献忠的举动。 后者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目睹了眼下的局面,张献忠脑子傻了,才会按兵不动,继续的坐山观虎斗。他肯定会兵出夔州,杀入荆楚大地的。 甚至联手汉中的李自成部,出兵关中也是一条路。 那时候鞑清就又有的忙了。 所以别看现在清军拳打李闯王,脚踢朱皇帝,但天下大局真心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驸马……” 崇祯帝脸上露出一片阴晴不定之色,心里则轻松了不少。 史可法如果能一直把清军堵在铜陵,崇祯帝是绝不会起招呼女婿的心思的。 因为在他看来,左良玉军的水师明显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只要铜陵把时间拖的久了,拖到江面上的水战分出胜负的那一刻,清军不退也要退的。 只要大明在长江上有水面优势,清军就不可能在江南站稳脚。 但是史可法辜负了他的重望。 铜陵一场大败后,清军在水上依旧没能取得什么优势,可在陆地上却似乎已经不可阻挡了。 除非崇祯愿意把金陵的兵力拉空,一股脑的堆到外头去阻击清军。 “报……”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报,王承恩脸色一紧,他可早就给外头定下了规矩的,不是军情火急是不会在这样的档口贸然出声的。 但既然是敢来打搅廷议的急报,那他可半分都不敢耽搁了。 身后的崇祯君臣这时候脸都冷下了脸。 根本不用看内容,他们就知道这又是一绝对的噩耗。 不然捷报之声早就飞扬整个石头城了。 …… 时间拉回到两天前。 左军水师营地里,看着一船船从武昌送到的宝贝,张应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宝贝,好宝贝。”有了这东西,看他怎么收拾黄蜚和郑鸿逵。 张应祥脸上全都是狠辣的笑。 所谓的左军水师,这些日子里真心被黄蜚、郑鸿逵给轮番欺负。要不是他们处在上游,岸上还有坚固的水寨,那真心都要被欺负到家门口了。 只因为左良玉军的水师真太low了。 这些人更多是被左军收拢起来的沿江水手船夫,你要说他们水性如何,那绝对不差。但若要他们真刀真枪的跟人拼杀,可就太难为人了。 很多个人估计连枪炮都不会放。 在左良玉时代,所谓的左军水师更多是一支后勤运输部队。 现在猛地把他们拉出来跟黄蜚、郑鸿逵部拼杀,情况有多么凄惨,谁挨打谁知道。 张应祥这个水师总兵心里头苦着呢。 要不是他把自己手中的兵力全塞进了船上,那效果该更糟糕。 可纵然如此,阿济格也没斥责张应祥一句。因为张应祥已经为清军做出了巨大贡献了。 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下游的明军水师才不能轻松的杀进中游江段,更没办法频频切断清军的后勤补给,这本就是一大功劳。 只不过现在这足足五船的火箭弹被送到了张应祥手中,那局面就立马不同了。 黄蜚的船队也好,郑家的船队也好,那都是以大中型战船只为主。 它们装的人多,装的枪炮也多,打起仗来自然给力。 但风帆对之的作用就也更大。 如果一通火箭劈头盖脸的射过去,把一艘艘明军战船的风帆全都烧掉,没了风帆速度大降的明军水师可就全成靶子了。 有心算无心下,张应祥他要不好好的赢上一仗,天理难容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通通都依驸马 郁洲山岛。 秦朗有些好笑的看着长平,“这还能怪得到我吗?是清军是左营叛军射得火箭,叫黄蜚郑鸿逵吃了大亏,你在这里怪我是什么道理?” “怎么不怪你?要不是你搞出的那种武器,黄郑两总兵能败得那么惨吗?”长平小眼珠翻得飞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头不定笑的多开心呢。” 黄蜚郑鸿逵水面战斗这么一败,崇祯的勤王诏书立马就发到海州了。想想前不久他拒绝秦朗时候的话,长平真的为老爹的脸感觉着疼的慌。 秦朗整个无言语对。 长平的道理好强大。 “污蔑,纯粹是污蔑。我怎么可能会笑呢?我只会为朝廷失利痛惜。” 长平嘴角挂着满是玩味的笑,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朗。 两人成亲都小一年了,秦朗不知道跟她私下里多少次吐槽大明朝吐槽她亲爹,一些言语放到眼下的时代做实事太过大逆不道,可偏偏细细品味,又觉得很有道理。 连带的长平的思想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所以,他俩谁还不知道谁啊? 却全然不知她的这几句话,已经把边上的卞敏吓的魂儿都要飞了。 卞敏自从进到公主府,就直被长平收入麾下了。人长得漂亮,聪明,还会唱曲,还读了些书,又是清白身子,在长平眼中这就是标准的驸马房中人了。 所以只半年时间,在卞敏把规矩全都记牢后,就从外围进到长平贴身了。 也听过不少次秦朗跟长平说话,却万万没想到这次长平会把话说的那么露骨。 眼下可正是金陵危急的时候啊…… “你这个妖女,挑拨本驸马与朝廷之情,离间我与泰山之谊,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在卞敏自己吓自己的时候,秦朗已经扛起长平,往内屋里去。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真的被长平明白无误的说透了心思,秦朗现在都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呢;二就是他最近时间里特别热衷做这事儿。 因为他真的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秦朗曾经有过决定,长平即便是生了儿子,他也不会立其为继承人。这就跟李世民的儿子吴王李恪一样,再是英武果敢,再是得李世民宠爱,立之当继承人就是不妥。非是不贤,而只是因为他的生母是隋炀帝之女。 秦朗虽然不准备把大明斩草除根,但他还是潜意思的觉得皇帝要跟大明撇清关系的好。 当然,他也不会真亏待长平的儿子的,都是自己的儿子。李恪的下场是绝不会在他与长平的子嗣身上重演的。 那肥沃的北美大陆,可以任由他去驰骋嘛,只要他有本事。 但现在秦朗是真有些顾不上了。 他这都开荤多长时间啦? 长平、魏清慧、窦美仪、费珍娥,再加上岛上的温岚、张妙兰、颜滢、吴玥儿、阮欣茹五女,那么多女人,一个都没怀上? 现在不但秦德、李猛这些个人焦急,就是秦朗自己都有些焦急。 他么,可千万别叫他成‘项少龙’啊。 所以他在房事上是越来越荒银了。 长平身边的姑姑对此却是毫无一丁点的反应,只是对着卞敏摆了一下头,所有人就都退了下。 那种话第一次听,谁都会受惊吓。就跟她第一次听秦朗吐槽皇帝猜忌他一样,但听的多了也就那样了,习惯了。 公主驸马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旁人着什么急? …… 郁洲山岛已经全力动员了起来,秦朗这次要出动三万正兵和整只水师船队。 不过与前者的强大相比,后者真心就弱小很多了。 谁叫造船是一个周期很长的工作呢。 尤其是清江浦的船厂被沈廷扬整治了一番后,岛上的造船厂连木材都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倒是上岛的工匠数量在不停的增长。 所以光今年上半年造出的老闸船数量就已经超过了去年一整年的产量。 现在钟文廷手下的老闸船已经超过了二十艘,而且大部分都是载炮二十门以上的大中型船只。 五艘小型红单船,或是载炮十门,或是载炮十二门,体型看似比两千石的沙船大不多少,但流线型的西式船身船体结构让它们的稳固性和承受力上远胜过同体量的沙船,即便配的是中式硬帆,速度是也比中式帆船要快不少。 当然了,它的造价也远不是两千石沙船可比的。 西式帆船船身船体坚固,那一是因为龙骨肋骨结构所致,第二个原因就是用料多。 红单船的船壁厚度远远超过了沙船,所以它不但坚固,也能支撑起数量众多的长管火炮。 小型的红单船上,不但装备五斤炮,连八斤炮都能轻轻松松的承受的住。事实上就是上十斤炮也能支撑,但数量要是一多,频频开炮,对船身还是有损伤的。 所以小型的红单船上就不配十斤炮了。 后者全内装在中型和大型的红单船上。 对比小型红单船的载炮数量,中型红单船载炮数达到了十八门到二十门,大型红单船的载炮数量能上到三十门。 这二十艘红单船主力船只连同近百艘的沙船和中小型福船,浩浩荡荡的自郁洲山岛的东西两港启程南下,而大批的陆军部队,还有诸多的运输船只,则是通过运河南下。 三万大军合着两万随军青壮沿涟水进到硕项湖里,然后南下进入沐河水道,抵到安东城,然后向西行到清江浦,这才转入了运河水道,一直抵到扬州。 这说起来还真有些麻烦,但事实上军兵和随军民壮们一直都在船上坐着,那还是很方便的。 至少比水师主力快。 秦朗抵到扬州的时候,水师部队刚抵到吴淞口。 不过他的信使阎应元已经先一步赶往和州去了。 此前吃了一记大败仗的黄蜚、郑鸿逵二人现在正率军在和州落脚。 而至于说阎应元这位后世大名远扬的抗清英雄,怎么就混到秦朗的手下了,那自然是因为秦朗的多番邀请了。 籍贯通州的阎应元崇祯十四年赴任江阴典史,任内抵抗海盗,平定盐盗,平服民乱,政纪十分突出,江阴百姓感激他的恩德,在社学中为他画像留念。朝廷本想调他转任粤东韶州英德县主簿,这属于升官了。但因母亲病重,且道路堵塞,没能成行,全家便在江阴城外砂山脚下散居。 没过多久,朝廷自然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尤其是崇祯南下金陵,阎应元就更被彻底遗忘了。 谷羜 因为没人举荐他啊。 再是崇祯用人之际,那眼睛根本就看不到阎应元,他也用不了阎应元啊。 当然即便有人看到,更多怕还是不晒一顾。 小小的一典史,一个未入流的胥吏,根本不值一提么。 秦朗却是很看重这人。 逢年过节的送上礼品都是小意思,真正的恩德是他让人治好了病重的闫母,这才是让阎应元纳头拜下的关键。 而阎应元也并不是大明真正的死忠。 别看历史上他死的惨烈,主持的江阴之战更是震惊了整个江南。 但事实上,在江阴之战开启前,江阴已经投降了满清,清廷认命的县令都到任了,要不是削发令的原因,那场震惊江南的八十一日江阴保卫战,可能都不会发生。 而同样的,阎应元在此之前也已经都安安稳稳的住在江阴,并没有见他安耐不住的拔刀而起,揭竿起事。 至于最后被俘后不屈而死,说真的,整个江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死了那么多人了,他作为城中主脑,不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江阴城破,县衙男女大小四十三人举火自焚,典吏陈明遇自己持刀与清兵血战而死,训导冯厚敦自缢于明伦堂,妻与姊投井死。中书戚勋、诸生许用都举家自焚而死。书生笪某,被清军抓获后刑前叹息道:“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 这都是一种情绪激烈到极致后引发的质变。 大家早就不在乎生死了,那还会怕死吗? 可他们并不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忠臣孝子,真正的忠臣孝子在江阴降清之际,或是在听到金陵城破,皇帝被擒的消息时,就已经殉亡了。 阎应元来到郁洲山岛,先是在学习班里培育了一阵子,然后就一直待在秦朗身边。 多看少说,官场混迹过的阎应元,必要的政治头脑还是有的。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没能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但也在秘书处混的如鱼得水。 “什么?退去金陵?” 黄蜚、郑芝龙觉得很荒唐,这个时候不该是让他们死守和州,等候秦朗水陆大军的赶到吗? “为什么要守和州?让清军长驱直入应天府,让他们直接杀到金陵城下,这不更好吗?” 阎应元对秦朗军的强大充满了自信。 所以他很认同秦朗的理念——现在清军深入的越长远,他们将来的命运就越悲催。 “可是……” 黄蜚的脸上满是犹豫,可郑鸿逵就更多是马上行动的急迫了。 如果可以退去金陵,他才不愿意待在和州呢。反正郑家的根基在胡建,事不得已之时,他完全可以架舟南去。 “黄将军多虑了。须知道,现下这总督天下兵马的,可是俺家驸马。” “让二人舍和州退往金陵,此乃秦侯首令。” 阎应元此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细细看一看黄郑二军剩余的实力,都说俩人在铜陵大败了一场,可到底损失多少船炮,却没有一个确切的数据。 阎应元此来就要看一看两军的残存战力,再观察一下他们的士气。 金陵这儿当然也知道了秦朗的打算,崇祯帝心里头很没底,朝中一应大臣也很没底。 清军如果真杀到了城下,那还不士气大振啊? 到时候他们源源不断的涌过来,秦朗真有把握一举制胜吗? “回陛下,今日之战重在水师,只要水师能一战克敌,则大败清军不在话下。” 刘昀现在挂着一个五品奉政大夫的散官,可站在一群朝堂大佬之中,却昂头挺胸的好不骄傲。 他可是代表着秦朗的。 原时空中,代表着左良玉的黄澍在金陵朝堂上,都敢举笏直击马士英后背,然后肆无忌惮的连上十疏弹劾马士英,刘昀没那么骄横,但谁也不能让他收敛自己的骄傲。 “陛下,左军水师虽众,然多而不精,杂乱无章,为乌合之众是也。之所以能大败黄郑二位将军,只是其出其不意罢了。” “而我郁洲山岛水师,现有大小老闸船二十艘,载炮四百余位,远远超过江上所有内河战船,足可在有限的江面上列队轰击,凭借强大火力制造一条封锁线。此举对船小炮短,缺乏防御、船体脆弱的左军小船来杀伤极大。” 那即便被左军小船上射出的火箭引燃了船帆,我船帆都不要了又能怎样? 只要清军一动,我直接落帆,我甚至都下锚,列成一道横线,我看你怎么冲的过来。 至于清军的火箭,老闸船船体坚固,普通的小炮轰击船壁上都没什么用,火箭就更白瞎了。 这东西就是一开花弹。 如果出其不意的用出来,那还真效果巨大,但秦朗不是知道消息了么,当然就有了防备。 他会在老闸船的每个炮位上都按上一木楼,也就是把露天炮位变成一封闭式的炮位。 这当然不可能避免所有的伤害,但只要清军的火箭没把一尺厚的木楼给炸烂,内里的炮组成员安全就可以得到极大的保障。 而且火箭爆炸的火星、飞溅物,所引发的危害(药粉殉爆)也降低到了极点。 这些就是秦朗江面作战的本钱! 加之秦朗军水师队伍的军纪远超对手左军水师,因为饷银丰厚么,最初从松江和海州招募的水兵们是只要有钱拿,你把我当孙子管都行。而后续不断添入的水兵都是从流民难民中拣选出来的,这些人对秦朗更加忠诚。 所以秦朗军水师士气高涨,军纪严格。统领钟文廷也性格坚毅,一直来都统带着手下的船队,在水军中威望不低,断不至于叫秦朗军水师出现动辄逃跑的现象。 可左军的水师呢? 船只以从长江沿岸收缴征发的民船商船渔船为主,数量最多的就是漕船。 船上使用的火炮也没有几门,因为左良玉时代的水师根本没什么作战任务。 李自成还在襄阳呢,左良玉就抄掠武昌,跑去九江了。根本就没想过依靠长江防御。 投降清军后被拿出来用了,船上配备的也多是自制的小炮火枪。 且水师的兵卒多是长江的水手和渔民,操作船只固然极为熟练,却缺乏使用武器的技术和训练。以至于张应祥不得不把自己手下的人马分散填充到各船之上。 其之前与黄蜚、郑鸿逵部水师作战,败了一仗又一仗,之所以没败的一发而不可收拾,除了清军在岸上有坚固的水寨营垒外,更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张应祥手中握着许多的火船。 只要明军水师敢追着不放,摆在后头的火船就顺江冲下了。 黄蜚、郑鸿逵这才不得不几次放过张应祥。 “朕既然已把重任交于驸马,那临战决策,便统统有驸马一言而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千金难买早知道 和州水营,三四十艘主力炮船在大批小船的簇拥下向着金陵退去。 这些小船就是黄蜚、郑鸿逵此前大败之后,依旧能把张应祥堵在当涂的关键。 长江在通过当涂江段进入和州境内后,江面陡然一阔,后世的小黄洲等江心沙洲如今还见不到踪影,从北岸汇入长江的多条支流水源充沛,足可以叫大量的小型船只船(主要是漕船)通行。 黄蜚、郑鸿逵便挑拣精兵强将,驾驶小船隐匿在支流当中,每当左军水师杀来,这小支流中隐匿的船只便会立马杀出。 左军的火箭又不是无限量的,何况江面宽阔,水域中的周旋空间就大,一旦两军纠缠一处了,左军便是有火箭也无从发挥威力了。 再有就是,火箭这东西准头太差了。大江之上,船只无时无刻不在起伏,射击角度不定,又兼江风吹送,那玩意儿瞄准面积巨大的风帆打还有点准头,真想把它们当一颗颗开花弹往船身甲板上送,难度可是巨大的。 之前战斗,明军水师毫无防备,见到一发发火箭呼啸着袭来,心先就乱了,再见到一面面风帆被引燃,船只直接丧失了动能,那就更加慌张了,张应祥还准备了一艘艘火船,顺江杀来,黄郑上上下下无不慌得一比,这仗能打赢才怪。 可现在他们也用小船顶在了前方,清军的火箭再打过来,当然能建功不少,却总有漏网之鱼。 等到两边混战到一起,那占优的反倒是明军水师了,他们的水兵都是挑出的水战精锐么。 左军前部与明军小船搅合在了一起,那他们中后方船只即便也有火箭,那也无法释放了。 这个时候再有一艘艘主力炮船冲入战场,然后前面与左军纠缠的明军小船,就可以分出一部分继续往左军的中后船队渗入…… 反正是只要遏制住了左军的火箭,这江上水战,吃过一场大败之后的黄郑余部,依旧能占优。 张应祥历经了之前的大战后,火箭本就消耗了不少,两次冲击和州失败,手中的火箭数量就更少了,也就是明军没想过打反击,要不然张应祥保不准还要带着队伍后撤呢。 这时候突然收到和州明军水师后撤的消息,先是发懵,然后就大喜若狂。这下他的任务可算完成了,而岸上的陆军,是不是就此便放心大胆的杀入应天府那就是阿济格要考虑的事了。 如今南岸的清军已经完全包围了芜湖,先头部队占据了当涂,对着应天府虎视眈眈。 只是阿济格还没有进兵金陵,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金陵城内还有黄得功这个硬茬子,更重要的是,秦朗也领军赶到了。 所以接下的金陵一战必是一场战略性质的决战,阿济格当然不敢草率行事,他必须等到后续的三顺王和尼堪率军赶到。 当然明面上,阿济格就分出一部分压力推给水军了。张应祥之前心里苦的很。 “叔父你看,足足二十艘老闸船,载炮四百门尤多……” 江心洲头,披着一身戎装的郑森立在郑鸿逵的身侧,叔侄俩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对岸停泊的一艘艘秦朗军战船。 黄蜚、郑鸿逵率部撤回金陵的时候,秦朗也是刚领兵赶到,随军的沙船、福船之流,郑森根本不看在眼里,但是二十艘之多的老闸船,甭说郑鸿逵了,就是郑森也知道那份量有多么的重。 最重要的是,此前只有岭南会打造的老闸船,现在郁洲山岛不但自己造出来了,而且这个造船速度还相当的快。 这才几年啊?两年时间而已。秦朗是崇祯十六年四五月份才登上的郁洲山岛,准确的说那儿造船厂的时长,那是连两年都不到。 那就已经造出这么多的老闸船了。 这要再给他们几年时间,那郁洲山岛的水师力量该发展到何其境地啊?毕竟众所周知,秦驸马的丰厚财力是无穷无尽的。 从这位爷‘崭露头角’的第一天起,那似乎就不把银子当钱看。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好奇这位手中到底有多少银子?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传言他手中有聚宝盆、摇钱树,把他奉为‘财神’呢? 所以郑森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毕竟此时的郑森,任他再是大明的忠臣孝子,可也不会白痴到认为他老子真就是大明普普通通的一胡建总兵啊。 只要不是傻子那就都清楚郑家的富贵和权势来自那里。 横行大海的无敌力量,新一代的东方‘海王’,这才是郑家的根本。 自料罗湾一战彻底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于东亚的海上力量,消灭了刘香这个最后对手之后,十二年来,郑家的船队通行于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在东方的海洋上,似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飘扬着‘郑’字旗号的商船。 郑芝龙为首的郑家主力,郑家的商队,以及各方涌来的附庸力量,上三千艘大小船只,上二十万的人丁,麾下不但有国人,还有朝鲜人、日本人、南洋土著和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 这是一股称霸东方海权的强大力量! 这才是郑家真正的根基! 可现在瞧瞧这郁洲山岛,怎么看这都又是一股要强势崛起的海上势力。 两年的时间从无到有,制造了至少二十艘坚固的老闸船,这发展潜力也太巨大了。 郑鸿逵哈哈一笑,他看着对岸的二十艘大小不一的老闸船眼睛里当然也有慎重了,但对于自己大侄子的警惕,却觉得太过多虑了。 郁洲山岛的造船业当然不可小视,但郑鸿逵看的很清楚,那位秦大驸马是在一心一意的扑在了军事上,这点你只看郁洲山岛的商贸发展路线就能知晓了。 别看岛上的西港区很热闹,可事实,郁洲山岛一直来的商贸路线,那就是一边收购海量的各类物资,另一边当个坐地户,不断的售出自己的优势产品。 人家是坐在家里卖东西的,因为不需要发愁东西卖不出去,所以就也从不走出去扩大市场。 而郑家呢?郑家是自己不生产东西,全靠收揽各类的货物,然后送去海外贸易。 双方没有一点的利益冲突。 郁洲山岛收取了诸多物资后从来都是自我消耗消费,把大量的财力物力都耗费在了多达数十万的流民难民的身上,这固然是把荒凉的郁洲山岛在短短时间里就发展了起来,但也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脚步不是? 要知道郑家也在大力开发大员呢,为了尽可能的筹集移民,郑芝龙也给出了极优厚的待遇。 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 但这样优渥的条件跟郁洲山岛的待遇一比,却真的很拿不出手。 温建阳执掌商贸事物之后,岛上的商贸是更加繁荣了,但自始至终郁洲山岛也没有向朝鲜向日本向南洋派出过什么商队不是? 对比自己派出商队,郁洲山岛给人的印象是,更乐于招呼外人给自己送过来。 商船队伍的脚步始终局限于长江口,更多是一种摆设。 而把全部的水面力量用于战斗。 谷壱 比如去年的浮海北上,迎皇帝南下金陵,再之后的津门一战,以及今年范围波及了整个辽海和渤海的持久扰袭战。 郑鸿逵就觉得自己看的再明白不过了。 秦大驸马爷是一门心思的要打仗,那样的话,他就是有一百艘老闸船,对郑家也没威胁啊。 因为郁洲山岛水师力量强大了后,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鞑清,而想要干掉现如今如日中天的鞑子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至于郁洲山岛真的干掉了鞑清之后,又该怎么办? 那郑家还可以投降新朝么。 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明皇帝的龙椅还做得下去吗?秦驸马席卷天下了,郑家直接投降新朝,也混他个开国功臣多好? 所以,秦驸马的炮船再多再强,郑家也无须担忧的。 郑家叔侄在打量秦朗军船队的时候,秦朗也在打量着面前的黄蜚。 他是跟着阎应元直接到了秦军大营。 “你还真是胆大。不知道现在我那老泰山正看我不顺眼,盯我跟盯贼一样,你还敢来见我?” “朝廷怎么看就随他们看吧,我今天上门就是要求你一件事的。” 黄蜚闻言脸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端正颜色的说道。 秦朗直接摆手,“可当不起这个求字。你有事就说,只要能我能办到,绝不推脱!” “一批火箭。” “哈哈,你这是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自身?” “铜陵一战,我坐船都没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那好。我就让人拨你一千发。” 黄蜚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他与秦朗虽然有之前共事时的情谊,但抵到金陵之后,就有意识的跟秦朗拉开了距离。 此番自己登门,真被秦朗拒绝了也没什么意外。 结果人家想都不想就拨给自己了一千发,黄蜚要说没触动那是假的。 “侯爷,火箭这东西朝廷手中不也有吗?怎么一直不见用啊?” 阎应元在黄蜚被送走后才疑惑道。 “谁知道兵部产的火箭能不能用啊?到现在都没使出来,多半是质量上出了大篓子。” 连鞑子都能仿制出来的东西,明廷兵部当然也造的出来。据说实验效果也很是不错,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给用上,那就只有兵部自己知道了。 事实上黄蜚营中已经有了一批金陵产的火箭了,数量足有两千支,刚刚才被送到。 但黄蜚根本就看不上眼。 他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不知道火药局搞出的这些东西的德性? 那群狗东西,一个个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干什么事儿都上下其手,搞出来的东西五十丈都飞不过去,而就是飞过去了也只多爆个响,狗都炸不死。 他要这些东西有何用? 随着秦朗军的抵到,金陵城内的气氛安定了很多。 甭管那些个大头巾们怎么骂秦朗,但有赖于此前徐州大捷打出来的名头,秦朗大军的信誉度是被直接拉满了。 现在,城里头多少官僚士绅盼着秦朗能一战大破清军。 如果可以,没人想对异族卑躬屈膝。 人家崇祯帝又没有搞土地清查,也没有改革税制,在金陵落脚后就一直忙活着建立京营。 说真的,如果等崇祯帝有了二三十万能征善战的京营,不说恢复中原,至少彻底稳定住了偏安一方的局势之后,那会不会转过头来在税制土地上下狠手,对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们下狠手,还真说不定。 毕竟只要看他一直在扶持马士英,扶持方岳贡为首的湖广官员,扶持范景文为首的北地官员,还拉扯上了京城逃来的勋贵,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江南士大夫集团和金陵的勋贵们一家独大的势头,那就知道崇祯帝实则是进步了的,长进了的。 一手抓兵权,一手稳定朝局,没有急匆匆的去触动任何集团的利益。 唯一下狠手的就是两淮盐政,还先把张家口的八皇商拉出来了鞭尸。 两年的时间里,崇祯帝稳稳掌控住了朝政,手中也抓住了一支过硬的军队,连水师都有一定的发展。 对比他刚到金陵的时候,说真的,效果还是可以的。 但刘泽清和刘良佐一死一降,左良玉的不战而逃和一病呜呼,再有左梦庚的不战而降…… 说真的,碰到这种烂事,谁也没招。 但乱世争雄之中,败就是原罪啊。 守备府,崇祯望着秦朗一步步退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如果可以,他当初绝对不迟疑,便是花耗再多的银两,他也会把郁洲山岛收入囊中。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所以,一步错就步步错了。 如今再想把这头放出来的猛虎给关入牢笼中,已经千难万难了。 秦朗军在胶东铺开的摊子,那就是自己的这个好女婿踏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就是那离弦之箭,再不可挽回。 崇祯拿起手边的册子,上面的礼单都是秦朗和长平孝敬他老人家的东西,“唉!”可怜他女儿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开战 明崇祯十八年七月,清顺治二年七月,全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金陵。 这一刻就连吴三桂跟李自成都也停下了手来。 老李虽然之前被打的很惨,貌似狼狈,但他终究是活着的。 而且阿济格的转变矛头也让他大大的喘过了一口气。等到吴三桂气势汹汹的杀来时候,他已经收拢了各部人马,照旧有十几万人,再是士气低落,也不是吴三桂轻易能荡平的。 以至于多铎从襄阳转到武昌后,就再也不走了。坐镇荆楚,手握重兵,那就是为了防备老李,当然,还有蜀地的张献忠。 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就领兵三万在夔门虎视眈眈呢。 可以说老李和老张纵然自身不想为朱明做任何的贡献,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大大牵制去了清军的一部分主力精锐。 吴三桂的四万人,多铎手里的几万人,这股力量合起来甚至比阿济格手中的大军还要强大。 …… 尼堪、三顺王领着两万多兵马紧急火燎的赶到前线,沿途路过的铜陵、芜湖两地都没能让他们停歇半点脚步。 只要能一战拿下金陵,铜陵、芜湖的明军都只是癣疥之疾,不值一提。 而至此,阿济格手中握着四万清军主力,连同小三万左军陆师,以及上两万人的左军水师——其余的左军陆师和一部分明军叛军则留在了铜陵和芜湖看着明军呢。 明军这边则是三万秦朗军两万京营两万江上水师,后者是黄蜚部、郑鸿逵部和钟文廷部的总和兵力,说起来实力也是不弱。 再算上两边的随军民壮,一个个宣称自己是二十万大军,那都丝毫不见夸张。 秦朗的大营立在大胜关。 这个大胜关可不是神雕里头的那个大胜关,它本叫“大城港”,为金陵城西南诸水注入长江之处,江流险厄。北宋在此设立巡简寨,南宋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时在此处设置烽火台。元朝在大城港设立水驿,称“大城港镇”。 明末群雄争霸,当时实力更强的陈友谅进攻金陵,双方在金陵城西江边一线大战。最终陈友谅大败,因为潮落,船被搁浅,死者无数,丧失战舰数百艘,陈友谅乘坐小船方才逃脱。冯国胜率五路大军乘胜追击,又大败陈友谅于采石矶。于是陈友谅放弃太平,逃至江州。朱元璋军乘胜攻取了安庆,陈友谅的部将于光、欧普祥等都缴械投降。这一战使双方的陈强朱弱的对比形势,渐渐转为均势,为三年后的鄱阳湖决战奠定了基础。此后朱元璋改其地名为“大胜关”。有明一朝,大胜关为金陵城西南主要港市和军事重地。 秦朗在此驻扎,身后便是江心洲水师大营。 可谓是把自己全部的兵力通通给摆了出来。 就看阿济格怎么来破解了。 毕竟他们汇合了两万余八旗援军,一路上气势汹汹的杀到应天府,不可能瞬间转攻为守,等着秦朗来攻打他们啊。 可是大胜关的地形就明摆在那儿呢。 除沿江不足十里宽幅的平地外,再往内里延伸,虽然也是能通过的地方,却已是山地。 秦朗军早就扎好了一个个小寨。 清军想要无声无息的绕过去几乎不可能。 而这还是明面上的布置,暗地里有雷达在手的秦朗,早就把清军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阿济格想要搞绕道偷袭包抄的把戏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争霸江南的时候,为什么位居上游的陈友谅屡屡动兵都是以水军为主要战力?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条长江横贯东西,这就决定了江南之战水上第一。 你没有在江面上取得绝对的优势,陆军兵锋再胜,那也是无根之源,难以持久。 尤其是你还没有把长江北岸之地彻底被收入囊中的情况下,就如当年的陈友谅,那就更依赖于水面力量了。 否则光是一个运输线被切断,那就是祸及全军存亡的大患。 阿济格敢长驱直入的直冲金陵而来,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张应祥的水师在铜陵大败黄郑,要不然清军不拿下铜陵,不拿下芜湖,他们怎么敢继续东进? 不过局势发展到现在,张应祥带领的左军水师就又恢复到了此前的状态——如铜陵时候那般,我不求克敌,只求不被敌克就好。 只要能堵住长江,不被明军的水师战船杀透杀穿,不让明军的水师杀到清军背后去,这就是最大的功劳。 因为前面的地形太过不利于进攻了。 江心岛明军水师营寨,在岛屿两侧都布置了大量火炮——整个长江水道被江心岛一份为二股,临近南岸的水道极为狭窄,水面都不过两里宽,而北侧水道纵然宽阔,也不过四五里。 让以巡江哨船和漕船、货船为主力的左军水师去硬冲这样的防线,然后再与以逸待劳的明军水师作战,别说是张应祥了,那领兵的就是咒语周公瑾,阿济格也不看好。 所以,张应祥现在的任务就一下子恢复到了原态。 然后阿济格把更大的期望放在了陆地厮杀,只要他能一战大败对面的秦朗,击败明军的主力,那金陵还不就手到擒来? …… 三山矶外,清军前锋驻地。 一面李字大旗迎风飘扬,主将李国英脸色阴沉的打望着前方不远的明军营垒。 真的是找不出什么破绽。 人家虽然并不比自己提前赶到了多少天,但是,土墙、栅栏、壕沟、拒马,还有战棚和炮位,且一应俱全,更别说山顶上的瞭望哨了。 三山矶是不怎么高,可在沿江平地,人家的瞭望兵却能俯瞰清军的一举一动。 这种情况下,他部的局面当然不利了。 而且李国英还整日的提心吊胆,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济格一声令下,他和手下的部众就要源源不断的到对面枪炮口下送死了。 这可是他的嫡系啊,死光了就没了的。他怕不立马就会被鞑清高高的挂起闲置。 当然,清军的营垒也在一天比一天的增强中。 江面上脚船来来往往,不断卸下丁壮和辎重,清军营垒外已经建起了两道胸墙,胸墙前是取土后剩下的壕沟,壕沟里还倒插着尖锐的竹刺。 大量丁壮在刀兵的驱使下,继续不知疲惫的于壕沟外挖掘地洞陷坑。 李国英布置防御那也是很用心的。 谷榓 比如胸墙,那每隔一段就有着重加固的点,那每个点上都布置有一门小炮。配合着躲在胸墙后的肉搏兵、火枪兵、弓手和炮兵,李国英并不认为战争打起来后自己就一下子变得不堪一击了。 可前提是他守在营寨里等候着对面的主动进攻。 前后两道胸墙之间还专门有预留下的通道相连,可以随时向前增援,也能迅速后撤。这样用心的营垒,放在左良玉时代,那已经是极致了。 但对比对面的明军营垒他却一点都没有信心。因为几波派去的侦察兵,回来后向他诉说最多的就是明军营地里那一门门阳光下泛着黝黑金属光泽的大炮。 大炮,红衣大炮一样的大炮,跟他们这儿的小炮可全然不同。 所以,阿济格要真的下令他猛攻三山矶明军营寨的话,他非损失惨重不可。 李国英真的不愿意当这个炮灰。 如果可以他宁愿待在芜湖或是铜陵,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可是清军有意扶持起来的左军领袖啊。 哪怕随着大批八旗兵的赶到,李国英这个领袖地位是越发的薄弱了。 清军营地内外人都忙着干活,可屯齐就不愿意去挖沟。哪怕他知道与明军对垒,必须要做个坚固点的营垒。 屯齐是阿济格派来监视李国英的,哪怕李国英投清之后打仗一直很卖力,人也很乖觉,但以八旗监视监军汉将,这是鞑清惯例。 屯齐是被老奴幽禁致死的舒尔哈齐之孙,他爹图伦是二贝勒阿敏的弟弟,舒尔哈齐的第四子。虽然比不了济尔哈朗这个亲王混的好,但父子俩一个贝勒一个贝子,还依旧在鞑清宗室中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也所以,屯齐是绝对压得住李国英的,即便屯齐手中只有五百人。甚至这五百人当中还有近半的包衣奴才。 三山矶的明军始终没有动弹一下,就静静的看着清军一点点的加固营垒。 “真是一群傻子。” 丁进打量着清军营地,然后这般的评价着清军。 因为清军根本就没有搞懂他们这波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那可不是吸引一部分清军兵力,或者是作为这场大战的开胃小菜,而是用来钓清军水师的。 三山矶位于大胜关和江宁镇之间,大胜关是秦朗的大营所在之地,那江宁镇就是阿济格的大营所在之地。 同样明军的水师大营在大胜关东边一点的江心岛上,而清军的水师营地,也在江宁镇西边一些的新济洲上。 大胜关与江宁镇的距离在三十里左右,新济洲与江心洲的距离则不到五十里。 这就是说,当江心岛上的明军水师前往三山矶接应丁进所部军兵撤退或者是增援的时候,只少稍微耽搁一些时间,新济洲上的清军水师就能反应的过来,他们是完全可以杀到的。 这才是一个关键。 能引诱清军水师出动就好,这样虽然不清楚它们会不会全部出动,但也总比明军水师杀去新济洲清军水营门口好吧? 秦朗自始至终都没有跟阿济格死拼硬打的念想,依靠着长江,只要他能顺利的击败清军水师,到时候还愁吃不掉阿济格的陆军吗? 这根本不是秦朗军能不能打过阿济格的陆军的问题,而是值不值的问题。 所以他看似沿着大胜关布置了一整条防线,可事实上更多的希望还是在江面上。 二十艘老闸船周遭全都加装上了拒木,这虽然也不太可能完全躲的开火船,但至少能避免八九成的麻烦。而即便还有火船能靠近来,至少数量不多,那也好收拾。 毕竟老闸船不是一点就着的枯草黄藤,且船体表面涂染的生漆也不是白瞎的。 秦朗真的做好了水战取胜的一切准备,就等着所有的清军兵马全都赶到了。 “杀……” “冲啊……” 漆黑的夜色里,战斗激烈的进行着。 李国英部又一次向着明军营垒发起了攻势。 在火炮火箭的掩护下,上五百名绿旗兵举着刀枪盾牌冲上了战场。 他们队形分散,一个个很有目的性的向着前方的盾车靠拢。 战斗已经进行了两天了,遗弃在战场上的盾车多达数百辆,这是李国英的主意,他认为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盾车这东西都能很好的阻挡和削弱枪炮的威力。 事实证明,盾车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尤其是一辆辆简易盾车的挡板后堆满了沙土袋。炮弹命中了都也无可奈何。 守军当然可以反过来捣毁盾车。 但战场厮杀,这不就是一个长久的拉力战吗? 守军烧毁捣毁盾车,他们再进行制作就是了。这些日子里,李国英在修筑营垒的同时,最上心的事儿就是盾车的制造。 他是认定了盾车这东西能大大的削弱枪炮威力,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嫡系力量。 现在孔有德、尚可喜二王的兵马,还有左军后续的兵力都已经到位,一门门大炮不断的对着三山矶下的明军营垒开轰——低矮的三山矶,面积并不大,三个连在一起的小山包周长也有限的很,直接就被丁进部所造的营垒包在了其中。 丁进甚至使人费劲力气运送了几门火炮上山,居高临下的猛轰清军,可惜准头有限,实心弹的威力也很有限。 清军的炮弹和火箭不断洗礼着明军营寨,这给进攻的李国英部制造了不小的便易。 除了横飞的炮弹外,新一轮的厮杀从手榴弹、石灰瓶、油罐的相互投掷开始。 在双方都有掩体的情况下,在双方谁都难看清楚对方位置的情况下,手榴弹、石灰瓶、油罐这类东西显然比弓箭杀伤力更大。 轰隆的爆炸声中,白色的石灰溅起老高,木石横飞中惨叫声不断,然后一罐罐火油迅速在双方阵线上燃烧。 最后就是一阵人影人头乱晃。 清军会尝试着发起冲击,他们零零星星的跃出盾车群,手中举着坚固的盾牌,身上穿着棉甲,拼命的往胸墙冲锋。 但显然没有成功。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对决 三山矶就在江边,丁进营垒北侧本身就修建有一个简易的码头。 一门门火炮的掩护下,这个码头始终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木栈桥向水中延伸了十多米,这下不光脚船哨船之流的小船可以直接停靠栈桥,就连千石级的漕船商船都能直接靠上栈桥。 如果只是转运军需物资,这样的栈桥码头是绝对够用的,可要是用来撤军,尤其是还要撤走一门门轻重火炮,这栈桥可就有些不当用了。 所以明军水师出动了大量船队,满载五千秦朗军,用来策应和接应丁进部。 这看似一个很合理的举动,实则却进一步的把战事扩大化了。 清军在江边当然也设立有警哨,屯齐也时不时的带着马队来江边溜达溜达,今天他也是这么做的,带着数百骑直冲江边,停留了两刻钟,也没见到明军的半个船影,屯齐这才要领兵返回。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戈什哈突然大叫起来,屯齐都已经翻身上马了,闻声回头,顺着戈什哈手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一线黑影儿。 远处一片密密麻麻船帆,上百艘船只正乘着东风往逆流而上,他们的身影已经相当临近三山矶了,所以在一览无余的江面上真的避无可避。 “明军果然来了。” 屯齐没有半点的意外。大家都是战阵经验丰富的人,很清楚这几日里三山矶明军的颓势,李国英的那一招虽然耗费时间,可的确很有效。 不分白天黑夜的把一辆辆装着沙土袋,甚至披着湿棉被的盾车推往前头。 就是被守军毁坏的再多,那也总有残存剩余,那就是一处处天然的掩体。掩护着绿旗兵不断的逼近明军营垒,掩护着绿旗兵开枪射箭扔手榴弹,还有是不是发起的零散冲锋。 零散冲锋和开枪射箭都是小意思,扔手榴弹扔石灰瓶火油罐则就是一种很残酷的战斗模式了。 石灰一旦进了眼睛,那就没人受得住。火油罐和手榴弹则更是致命。 相比起来,火箭火炮的不间断轰击则只能是锦上添花了。 所以,两边的厮杀损失都不会小了。 但是三山矶明军数量有限,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短板。 李国英本部是支撑不住了,但后续的左军兵力可是源源不断的涌入的。 屯齐在船影中发现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大船,高大的桅杆和细长的船体,体量怕是一般漕船的两倍还多,心头巨震,立刻就要带着马队往回跑,然后吩咐人发出信号,招呼江边的哨兵们一起往回撤。 他神色有些激动,那么多大船,这是说明军的水师主力出动了么? 如果水师的张应祥能果断抓住战机,一举大破明军水师,那可就太棒了。 屯齐没有去想张应祥手下的乌合之众会不会是明军水师的对手,因为张应祥干仗的招数,就连屯齐都觉得很简单。 火箭火船,你千万别期望着他们与对手硬碰硬的拼杀一场。 但是张应祥占据着上游优势,哪怕火箭攻势不成,有火船断后,败一阵也损伤不到元气的。 因为必要时候清军还能从长江一线征集到大量的水手船夫。 之前裁减掉他们,那是因为用不上,现在用的到了,再拉回军中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路追击缴获了李自成许多金银辎重,然后又几乎全取了左良玉的军资积蓄,湖广清军现在富裕的直流油。 哪怕不少财货已经被转送燕京了。 事实上,鞑清已经完美的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他们现在的财政危机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靠的就是缴获。 从李自成到左良玉,更是从北直隶到湖广,一路攻城掠地,清军虽然不再如此前几番入塞南略那样所到之处就是一片烧杀抢掠,可你要说他们军纪优良,那纯属扯淡。 一路横扫了半个中原,哪怕北地各省经历了此前十多年的灾害和无休止的战乱,已经民生凋零之极了,但八旗兵一个个究竟弄到手了多少好东西,那是数都数不尽的。 某种意义上,鞑清之前缺少的根本就不是银子,而是粮食。 可现在他们不但解决了西北的问题,还轻松的夺取了荆湖大地,然后又接连拿到了李自成的大半积蓄和左良玉的全部身家,粮食危机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尤其是坐镇长江一线的阿济格和多铎,俩人手里,要银子有银子要粮食有粮食,只要有必要,再多的水手船夫他们也敢往绿旗里拉。 也所以,张应祥部死伤再是惨重,那都算事儿吗? 有了铜陵之战打底儿,清军上下就跟找到了制胜法宝了一样,“火箭火船”这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哪怕随后的和州之战,火箭火船策略略微吃了些亏,可占了便宜的明军水师不一样不敢紧追不舍吗? 而现在的三山矶,这里可没有和州之战时的地理地利,完全是一副铜陵水战的模样,屯齐急盼着张应祥能领着水师队伍赶到。 再演一场铜陵水战。 那样的话他都敢推张应祥为金陵之战首功。 钟文廷意气风的站在秦朗水师最大的战船船头,这是一艘新下水不久的大型红单船,比其他四艘大型红单船的块头尤要大一些,若是按西方的吨位来计算,排水量至少是四百吨以上了。 虽然也是装载了三十门火炮,但是五斤炮的数量却一下子从之前的十六门降低到了八门,然后八斤炮的数量由八门增长到了十二门,十斤炮由四门增加到了六门,十五斤的大口径短跑则从之前的两门翻倍增长到了四门。 活力上有了一个显著的提高。 这也是秦朗军水师中唯一的一艘活力全方位被提升的炮船,此刻这样一艘强大的炮船就在他的脚下,而周遭千帆竟过,秦朗军水师和黄蜚部水师两百余艘船只全数出动,到达了三山矶江段。 远处清军的两艘小船正发疯的往上游逃,清军临江设置的那个小水寨,一些慌乱的人影也正在纷纷往陆上深处逃窜。 水寨太小了,虽然有几门火炮护卫,但面对这么强大的船队,它们不值一提。所以无所遁形的水寨只有挨炮挨打的份儿,清兵们此刻不逃那就想逃都逃不了了。 “有道是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秦侯数年之功方建起了眼下之船队,今日正就是我辈用武之时。只要鞑清水师前来,就一举灭之,之后大江南岸的数万清军就尽是瓮中之鳖也。” 钟文廷此刻心潮澎湃。 从去年安义飞领着水师袭击津门开始,他这位搭档的声名就完全碾压了钟文廷。 钟文廷倒是理解‘分工不同’这四个字的意思,可你要说他不羡慕,那又怎么可能呢? 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大展身手的时机竟也来的如此快速。 今日之战,一旦张应祥部全师而来,他一举歼之,那岂不也声名大振? “张应祥啊张应祥,你就快点来吧。要不然我钟文廷还凭什么扬名天下啊?” 迎风而立的钟文廷面上神色不动,可心底里却激昂澎湃的很。 谷鶕 “钟统领所言极是。只要今日能大败鞑清水师,清军岸上的数万精锐就尽成鱼鳖也。” 李猛这都上五十岁的老爷子,此时此刻也满脸的潮红,显然内心也激动的很。 毕竟这都是秦朗算计的成果啊。 只要能搞定清军水师,明军江上的船队就立马一分为二,黄蜚部和郑鸿逵部迅速赶往湖口,彻底切断清军返回九江的路。 然后秦朗军水师则就能带着一部分秦朗军士卒,越过湖口继续向西行,炮击武昌、荆州等地,甚至还能一口气下到岳阳,跟吴三桂这王八蛋过过招呢。 “这都是秦侯英明,深谋远略,不然鞑子怎么会一路东来,自陷死地?” 安义飞反手拍了一记秦朗马屁。 果然让李猛听得哈哈大笑。 安义飞心中也得意的很,他们这些后进之人,那是早就发现了李猛、秦德这些秦朗旧人是有多忠诚的。 你在他们跟前拍他们的马屁,还不如直接拍大boss的马屁呢。 安义飞心满意足的指着不远处的清军水寨,扯着嗓子吼道:“叫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先把那座小寨给我轰平了,试一试准头,再等着张应祥这背主弃宗的无耻之人前来送死。” “轰!轰!轰!” 江面上立马冒出一股股的白烟,一门门或炮从各船的船舷喷出炙焰,炙热的铁弹呼啸着出膛,在清军的水寨撞出一处处火苗。 呼呼的东风吹拂着,很快小寨就完全被烈焰火海所吞噬。 钟文廷脚下的大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可是旗舰,哪有正餐开没上来呢,旗舰就抛头露面的? 郑森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对于那俩人刚才的话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正在仔细观察着边上的秦朗军炮手长呢。 后者拿着一个方形的板子,两边似乎刻着什么,然后对角还有一个坠子,这明显是在测量着什么。炮手长陆续的报出了几个数字来,然后边上的跟班迅速算出了一个距离。 郑森在自家战船上可没见过这些,或许郑芝龙最精锐的炮舰上有这样的人物和器具,毕竟老郑有的是银子,直接可以雇佣洋人给自己卖命。但眼前的炮手长却是秦朗军水师常设的一个职位啊,可见其每艘炮船上都有这样的人的。 这就叫郑森一下子感觉到了差距了。 炮手长把度板对准着了岸上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可惜,距离太远了。 如果船上有一门长管的十五斤大炮,那应该能射得过去,但就是打得准打不准很难说了。 “可惜了那群鞑子。” 穿戴的是八旗棉甲,这可是真鞑。 “敢问一句,此物可是测距用的?” 炮手长心中刚感叹了一声,身侧就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扭头一看,是郑家的大公子。 “回郑公子,这的确是测距用的。是西洋人传来的法子。” 然后在郑森请教如何使用的时候,那是毫不遮掩的细细为郑森上了一颗,什么人要立直,什么将度板放在眼前位置啊,用眼顺着度板最上面的一条边对准远处的目标啦,什么度板的倾斜角和坠子与靠近人的一边形成的夹角啦…… 说真的,这度板真心不难学,可一个大前提是,你要懂数学。 这是当年徐光启所说的军国秘技之一,《兵录》和《西法神机》都记载了使用的方法,要用到不少的数学知识,可在眼下时候注定是只能有少数人会运用的真秘技了。 秦朗虽然觉得测量距离的时候,似乎更应该用到三角函数之类的知识,但度板用不到就也用不到了,他自己是没任何想法的。 数学这方面的知识,就跟自然科学一样,短时间内中国注定是要学习西方的。 …… 明军水师上游十数里处,大批的清军水师船只正蜂拥而下。 张应祥对火箭火船战术有自信的很,他自己也一样不把和州之战的失利当一回事。眼下的局势跟和州时候的局面能一样吗? 何况他已经在身后布置好的后手,根本不怕战败后被明军猛追猛打,然后一败涂地的。 张应祥也渴望着自己能再立功勋啊。 那样的话,他绝对要被封爵的,而且爵位肯定不会小。 毕竟鞑清要一统天下,现在的阻力还很大的,而越是这个时候他们就越要千金买马骨。再说了张应祥出身左军,那可不就能成为一个榜样吗? 内心中也同样汹涌澎湃的很的张应祥,一样万分期待着不久后的大战。 然后在他们船队还没有看见明军水师影子的时候,三山矶上升起了狼烟,得到通知的安义飞一遍遍的数着狼烟的股数,是三股狼烟没错,那是即可发出了爽朗无比的笑声。 三股狼烟,这就是说清军水师倾巢而出了吗? 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钟文廷就客客气气的把李猛和郑森请下了旗舰,作为吨位火力最强大的旗舰,这次大战,钟文廷必是要立在第一线的。 十五艘大中型老闸船一线派来,然后五艘小型的老闸船稍后摆放。 一是给第一线查漏补缺,二是在必要时候发起反击。 然后数十艘哨船从十五艘老闸船的间隙中轻松窜出,它们也配置了大把的火箭,是与清军水师厮杀的先锋军。 三山矶江面宽幅不小,但十五艘老闸船横线排开,中间再留下周旋空间,那也堵住了江面中间的主航道了。 屯齐和得讯后快马赶到的尼堪、孔有德、尚可喜等,看着一线排开的十五艘明军大船,也是有些迷糊,这是要干什么? 水战有这么打的吗?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明军大船周遭都加装了拒木。 显然这次张应祥的火船想要借着自上而下的江流之势,直接钉在明军的大船上,是有困难了。 尼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捡便宜的好事有过一回还不够吗?朱明若是吃了一记大亏后还不警醒,那我八旗天兵早已经打破金陵,席卷江南了。明军在大船四周加装拒木,可见其是怕了我们火船的。张应祥因势利导,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以弱胜强,才当大用。”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怕死的真汉子 大江之上火焰浓烟横飞。 一支支往来穿梭的火箭划破天空,带起一条条烟雾交织交错在江面上,这可比年节时候的烟花都热闹的多了。 火光爆炎不住的在一艘艘老闸船上炸响。 也同样在一艘艘哨船漕船上炸响。 老闸船在火光中纹丝不动,早就做好准备的它们,不但将风帆完全落下,还在船甲板上铺满了黄沙,然后再浇上水,一些要紧的地方,甚至还会盖上湿透的棉被、蒲席等。 可以说这些老闸船都已经把防御走到了眼下时代的一极致。 屹立在船舷的一座座木楼也是这样,不但有湿透的棉被、蒲席,其外更张着一张张大网,好来拦截火箭。 如此的架势,没有开打之前就已然把岸上的尼堪等人看傻了。就连黄蜚乘坐小船饶了一圈后都不得不对钟文廷竖起了大拇指。 怪不得他们敢做出这样有违常理的大发呢,敌人还没到,自己先就落下了风帆,抛下了铁锚,俨然是把一艘艘大船当做固定的炮台。 这乍然一看似乎有利,可弊端更多不是? 但十五艘老闸船配上了眼下的防御之后,那可就另一说了。 张应祥的攻势开始老一头,前方是一队火船开路,后头跟着一艘艘哨船、走舸和小型的漕船,以施放火箭为主。 再之后才是清军战船的主力,张应祥本身的三四千人马,七八成就都集中在这些船上。 打枪放炮,再加上少不了的火箭,以及必要时的跳帮战,这就是清军的攻击手段了。 反正他们是不操船的,操船的还是原先的水手船夫。 张应祥与岸上的联系不顺畅,但他手中也有望远镜,隔着三四里就发现了明军战船的古怪。 不过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当距离再拉近了一段之后,张应祥还是如计划中那样,发出了进攻号令。 然后十五艘老闸船上就也纷纷响起了炮声。 那可是上二百门火炮的连动。 闪动的火光连成一线,一艘艘炮船上一门门火炮依次开火,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将二百多颗炮弹嗖嗖的打拉出去。 甭管打中打不中,这个距离已经在它们的射程中了。 然后清军先头的火箭船也在距离拉近到一里的范围时候,纷纷射出了火箭。 张应祥很清楚眼下这一战的重要性,坐镇武昌的多铎更清楚火箭对于清军江上战斗的巨大意义,此前和州之战时已经临近枯竭的火箭库存,现在已经被补充的满满的了。 张应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火箭,一艘艘腾空而起的火箭,真有种将对面明军彻底吞没的感觉。 可惜这东西的爆炸力真太弱了。 或许这也跟清军药粉的性能有关系,钟文廷站在船艉楼中,清楚的看到不止一发火箭落倒了船甲板上,却连老闸船的皮毛都没伤到。 甚至有两枚火箭连爆炸都没爆炸。 清军显然认出了钟文廷的座船,他们的情报系统再是闭塞,也知道秦朗军水师主将是姓钟。 虽然这位与外是一个很没存在感的人,对郁洲山岛不熟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可钟文廷能跟安义飞并列,只此一点,清军就不会注意不到他。 现在当然是集中火力倾斜到他这儿了。 清军在火箭船的船头位置固定了一个个圆筒发射器,嗖嗖嗖的,火箭的发射速度真完爆火炮。 老闸船继续按部就班的还击着,船上的火箭更是直到对方进入到百丈距离后,才发射了出去,可惜还是没准头。 “轰轰轰……” 散弹从一门门火炮的炮膛中喷出。因为火船已经很近了,他们顺水而下,速度很快,一些船上的清兵地已经引燃了火油。 然后再一个比一个快的跳入水中。 堆满了干柴枯藤和硝石硫磺,甚至还浇泼了不少火油的火船,迅速就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飞快的向着老闸船撞来,穿透尖锐的铁钉散发着淋淋寒光。 这是因为老闸船一个个都落了锚下了帆,位置已经固定,要不然操纵火船的人,不把距离拉近到避无可避的位置,他们是不可能跳船的。 十二年前郑芝龙打料罗湾大战的时候,每只火船16人,也只一人五两银子,只有烧了荷兰船,才一船给银二百两(16人分)。 张应祥没那么多钱,但他手里握着刀子,而且长江里自上而下的放火船也更方便,操船的船夫水手虽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可他们却真的没跟张应祥讨价还价的本钱啊。 每门火炮喷出的弹丸铅子少则数十枚,多则数百枚,那些五钱、八钱亦或是一两的弹丸一经喷薄而出,就立刻在空中张开了一面面密集的‘大网’,然后在一张张大网再彼此交错,整个就是天衣无缝。 所有被覆盖在射中的火船无一例外,全都被弹丸洗礼。 船夫水手身上立马喷出一阵阵血雾,火船风帆甲板也都被噼里啪啦的打穿,火船这种一次性船只要的可不是质量过硬,而是轻便快捷。 江水紧跟着就咕咕的冒了出来。 后续的火船全被这一击打的神魂大冒,那铺天盖地的小弹丸,太要命了,简直是不科学。 在一片混乱中,他们顾不得规定,纷纷点燃火来,然后一个个全跳进了江里。 身后的许多的火箭船本还打算拉近了距离再发射,现在也全不敢进入散弹射程了。 只是一个劲儿的向老闸船发射火箭。 老闸船这儿当然也有还击,包括一艘艘哨船也从老闸船高大的船身后头探出头来,对着清军放起了火箭。 这明显就是一场有些不对称的战斗。 却又是那么符合排兵布阵,甚至符合两边的基本态势。 十五艘老闸船仗着皮糙肉厚挡在最前面,他们就相当于战阵厮杀时,列在最前方的精锐甲兵。 而清军的小船快船,却就是无甲的轻骑。 它们手中握着弓箭,快马长弓,攻击力不弱,杀伤力不俗,可自身的防御力也差到了极点。 明军这儿靠着前方的甲兵盾墙,躲在后头的步弓手就能持续的收割着轻骑的性命,偏偏长江江面就这么大空间,清军的小船想绕到后面都不能,只能一波波的对着铁甲兵线发起冲锋……,它们的命运当然会很凄惨了。 “坏啦,坏啦,这下张应祥不妙也。” 岸上观战的尼堪头上已经生起了一层明汗,火船火船没有起效果,火箭火箭也作用微乎其微,张应祥这还凭什么取胜? 大批的火船再一次顺溜冲下,这次的数量怕不有上百艘,而且被有意思的对准了老闸船横列的一侧。 谷抪 刚刚还说张应祥不妙的尼堪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这一招好。” 既然我全面冲击不成,我就换成重点冲击。因为秦朗军大炮船都是被固定着的啊。 “开炮,开炮……” 一艘艘战船上响起了炮长的高叫声,因为他们面对着眼前这一艘艘的火船真心是有些压力的。 “轰轰轰……” 远距离上的炮击几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似乎那么多炮下来,也就击沉了两艘火船。 炮弹从上而下直接贯穿了船体,巨大的震动几乎把小船都砸成了两半。但即便没能立马解决,随后汩汩冒出的江水也立刻就吞噬了它们。 所以想要对付这些小船,散弹才是真理。 而且是分批射击的散弹。 火炮装填太慢,再来一次齐射,杀伤力巨大是巨大,但就成一锤子的买卖了。 一侧火炮少则也有十门,多则是十几门。 分批射击尽可能的维持火力密度,这才是正解。 不过这一招终究是败给了密集度。 对比火船冲撞的速度,火炮的填装速度无疑慢了很多。 要不是一艘艘老闸船周遭全加装了拒木,现在这几艘遭到饱和攻击的老闸船,已经全都引火烧身了。 “爹,有效果,有效果。” 有拒木并不怕,只要持续进攻,放出一艘艘火船撞上去,拒木撞不断也会被烧断。而且这至少是眼下他们唯一的有效招数。 张经亮看了大喜。 可张应祥脸上却并没什么喜色,这一战在火箭不能撬动明军那大船横列时,就已经败了。 火船这东西他手中是还有不少,可明军大船背后就没有战船了吗? 火船和火箭船都冲不动对手的防线,那就该轮到对手反冲他们了。 张应祥都没时间来跟儿子解释,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数十艘明军哨船已经从另一次的老闸船间隙中冲了出来,一个个直向着百步外距离上兜着圈子放火箭的火箭船冲去。 清军注定是阻挡不了的。 大几十艘火箭船本来就有损伤,老闸船上的火炮准头再差也比火箭强啊。 而且长江不是辽阔的大海,就这么几里宽的江面,那么多的火箭船游弋,一艘艘老闸船火炮轰鸣,准头再差也能搂到一些啊。 之前说了,清军的船夫水手本质上就是长江岸边的渔民渔夫,是商船的水手船夫,他们操弄起船只来当然得心应手,可战场厮杀就真心不成了。 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对生死的承受能力,那都要远逊明军水兵。 现在清军发起的攻势久久无法建功,反倒损失了大批船只水手,那些人心中谁不害怕,谁不生起怯意? 现在见到大量的明军战船杀出,要不是船上有张应祥的兵震着,恐怕几十艘火箭船已经纷纷掉头逃窜了。 “此战,由我亲自统军,各船分批跟上……务必按照我吩咐,只许向前,不许后退!” 黄蜚立身船首,披坚执锐,提着盾牌,竟然亲自率队杀了出去。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总兵级大将该做的事,他是京营水师的主将,现在却把自己当成了一先锋。 钟文廷根本就不知道黄蜚已经亲上战场,他只看到另一侧冲出的数十艘哨船,一个个都势头迅猛的很,也就是说士气高涨的很。 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亲自带头冲锋,明军怎么可能不士气高涨? 别说这数十艘哨船中本就有一部分是黄蜚的麾下,那就是郁洲山岛的水兵,现在心底儿也对黄蜚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条不怕死的真汉子。 大明如果每个总兵官都能跟人家黄将军一样不怕死,怕是鞑子拼上老命也打不到长江来。 黄蜚去后,由副将京营薛弃疾和唐世荣二人带领余下船队。 秦朗相当信任黄蜚,所以钟文廷也霍得过去,除了二十艘老闸船外,其余船只全都交给了黄蜚来只会。 薛弃疾和唐世荣虽然很担心黄蜚的万一有了闪失,会动摇军心! 但他们清楚,这波反击战必须打的凶猛凶狠才成。 而且出击部队也必然会遭受不小的损失,甚至有可能被自己人给误伤。 所以,黄蜚亲自领兵带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几发火箭嗖嗖的向着黄蜚打来,然后又划着优美的弧线,饶了开来。 其中一发火箭几乎是擦着黄蜚坐船的船舷穿过去的,如果再偏一点,估计黄蜚就要不好了。 但是黄蜚依旧岿然不动,一边下令士兵继续放火箭反击,另一边也继续指挥着船只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敌人。 是啊,接近敌人。 只要能接近清军的火箭船,不管是对着放火箭还是肉搏拼杀,他们都坚信自己能占据上风。 双方的战船都承受不起火箭的洗礼,无论是明军的哨船还是清军的火箭船。 所以这个时候拼的就是一个决死的气势,你在气势上压过了对方,那你也就赢了。 黄蜚坚信自己不会败的。 他亲自带队是其一,第二是清军开战以来久战无功,那士气必然受挫,这种情况下黄蜚又怎么可能会输呢? “统领,清军败了,清军败啦……” 钟文廷的注意力还更多放在当面的火船上,闻报是大感意外。这才出动多久啊?清军的火箭船就败啦? “统领,是黄将军亲自领兵带队冲锋。” “黄将军亲自带队?” 钟文廷还真没想到,目光忙转向另外一边,望远镜里,打着明军旗号的哨船正打的清军火箭船抱头而窜,清军的炮船已经在动了。 虽然那种只在船头船尾各装一门小炮,甚至是碗口铳的炮船,比起他脚下的老闸船来就是个重孙子辈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非投金陵而投秦驸马 “冲啊——” 唐世荣立在船首大吼着。 引领着身后的船只迅猛扑杀出来。 这水战跟陆战有不少的相似之处,那就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清军就是第一炮没打响,第二炮都没法打了,其士气已经大败。 而明军呢? 十五艘老闸船承受住了考验,这就挺振奋军心的。因为这是底线,代表着明军已经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炮,明军的第一炮是黄蜚亲自率军的反击,那一炮打的非常响亮。 现在黄蜚已经击败了对面的火箭船,清军的炮船就不得不出动了。 所以唐世荣要好好的把握这个势头,不让它衰竭下来,而是掀起一波更比一波强的猛烈攻击。 上三十艘二千石朝上的大中型沙船和仅有的六艘蜈蚣船,就全一股脑的涌上了。 唐世荣亲自带队。 明军战船的火力明显比对面的清军炮船要猛很多,至少那些沙船不会只装载两门小炮,而且还有火枪和弓箭,当然火箭也一样有。 明军战船体量更大,火力更凶猛,接战之后这当然能压着对方打了。 更不要说六艘蜈蚣船,这可是黄蜚拔拉了又拔拉才搜罗到手的宝贝。 蜈蚣船是一种蒙元时候出现的多桨船,底尖而阔,出航快速,逆风也可以行,不畏大风大浪。上面有千斤炮并火枪、火球、火箭等。 这类船只最多见的是珠江三角洲,长江这儿很少见这类战船,黄蜚为了扒拉出这六艘蜈蚣船,那可是废了老大力了。 但是效果也很显著啊。 六艘蜈蚣船像是六把尖刀插入了清军炮船队列里,不说具体的杀伤有多少,先就已经搅得清军队列零碎,人心惶惶。 然后三十多艘大中型沙船涌到,炮火之下,清军是惨叫连连。 不过他们人多船多,上百艘清军炮船呢,一时间倒也没有一败涂地,而是跟明军战船近距离的搅合在一起。 长江并不宽阔的江面上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炮火硝烟弥漫,你随便看去,都能瞧见双方炮船中炮的画面。 实心弹贴近了发射,不管是体量大的明军沙船,还是体量小的清军漕船,谁的船侧舷也扛不住炮弹的伤害,时不时的就有人浮尸江面。 钟文廷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战斗进行到现在,清军败局已定也。 因为比拼硬实力,张应祥绝不是明军水师的对手啊。光是一个大炮,清军就短缺的紧。 更不要说双方炮手的质量了。 没有了火船火箭制造出的场面优势,双方比拼硬实力,张应祥那些个乌合之众岂能是对手? “传我军令,升帆拔锚。” 钟文廷高吼着,现在怎么看都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趁着双方炮船混战,他们这些船坚炮利的老闸船就直直的插进去。 反倒是薛弃疾手中握着的后备船队,需要继续等待。 “将军,秦军动了。” 薛弃疾看着前方完全绞杀在一起的双方船队,心中本来想着要不要梭哈一把,把手中的本钱全都压上去。 因为只要把清军炮船给打垮,对面就完了么。 这时却猛地听人禀报说钟文廷动了,抬眼去看,一艘艘船体高大的老闸船真已经在拔锚升帆,薛弃疾心里头一下子就安稳了。 这把彻底妥了。 有了这二十艘老闸船的插入,清军炮船绝对是顶不住的。 那张应祥如果没有后手,他就败势已定了。 而就算他有后手,薛弃疾身后不也是枕戈待旦的后备船队吗? 张经亮脸色惨白。 对面的大炮船已经开动了,马上就能进入战场,这叫他们怎么应付的来? “父亲……” “慌什么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张应祥呵斥了一声儿子,迅速传下命令,让剩下的火箭船和炮船不惜一切的烧毁明军大炮船的风帆,然后最后的火船队做好纵火准备。 他真的很镇定。 毕竟这一幕张应祥这些天里都已经想过十回还多,是盘算了又盘算,所以他很冷静。 迅速做出了最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岸上的尼堪等人全脸色很难堪。 张应祥这一败,他们这次攻取金陵生擒崇祯的期望是彻底泡汤了。 “唉……” 尼堪叹了一声气。 虽然本来他们就清楚这次攻势有点准备不足,更多是趁着左军投降的势头,对金陵发起攻势,水面力量真的太差了,可当失败来临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爽的很。 当然,他们这几人脸上全无担惊害怕之色,张应祥败了是张应祥败了,与他们八旗大兵何干?可不会觉得张应祥的惨败会威胁到他们自身的安危。 事实似乎也真的是如此。 作为清军主帅,阿济格早就制定了多个战略计划,其中就有一个水师大败后的筹谋。 水路没法走了,那我就走陆路么。 阿济格并不觉得张应祥大败了,清军陆军就也败了,“当年我八旗天兵数次入关南略,无一不是横行千里满载而归,彼时可行,今时亦可行。” 所以,他觉得哪怕大军过不了湖口,那也可以沿着鄱阳湖南下,兜一圈子不一样回到九江啦? 有多铎领着几万人马坐镇武昌,阿济格放心的很,一点都不觉得明军靠着江上的优势能做多大的祸事来。 尼堪、孔有德、尚可喜等明军高层都知道阿济格的计划,也都认为阿济格的思量没错。 我水上过不了湖口,我还可以绕着鄱阳湖跑一圈,反正鞑清已经拿下了半个湖广,赣西之地早晚要入手的。 拿不下金陵,那就去把洪都拿下来! 当即三山矶下的清军就停止了攻势,依靠着李国英此前修筑的营寨布置起了防御,然后一些清军引着大量的民壮拖着粮食物资火炮等,返回江宁镇。 稍后秦朗也收到了水战大胜的消息,立刻就整顿兵马向前开去。 郑鸿逵所部也即刻扬帆起航。 谷穵 等到金陵的崇祯君臣得知江上捷报时,秦朗的先头部队都已经出发了。 “按驸马的言语,我大明水师江上一旦得胜,则此战就已胜券在握。接下来就是沿江于鞑兵的千里追杀……” 崇祯帝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但面上却始终很冷肃。 这是多光彩的事情吗? 靠着女婿,靠着外藩才渡过了这次亡国之危? 于一个皇帝言,这是再大不过的耻辱了。 范景文、方岳贡等彼此相互看着,都有点拿捏不定崇祯帝是什么意思。 “驸马知兵善用,扶保国祚,实我大明之福。” 崇祯嘴角翘了翘,他可不觉得自己那个好女婿是大明之福,真正的大明之福是南都京营,只有京营能打仗,他才能真的安心。 所以下一步继续增强南都京营就是一必须,然后就是兵部一干官儿们在此战中的恶劣表现实在叫崇祯帝有些无法忍受。 史可法先不说,就来说一说火箭。 明明秦朗在徐州使出火箭之初,这制作方式就已经被转交给了兵部。可清军都率先把火箭用到战场上了,大明的火箭还在火药局仓库里躺着呢。紧急火燎的送到前线,也质量低劣的很,黄蜚连用都懒得用。 那可是军国重器,兵部就搞成这个样子? 还有就是在铜陵大败后,清军水陆齐发,直至金陵。 这个期间兵部又干什么了? 他们一没能从外头抽调兵马回援金陵,凤阳也就罢了,淮扬的路振飞手下可是有不少的人马,只要钱粮供应上了,那未尝不可以拉出来一战,兵部是什么都没有做。 二没有组织起青壮守城,甚至连金陵的防御策略,他们都没能拿出一个确切的。就更别说守城所需的各类物资了。 这什么意思啊? 是不打算守城了吗? 还是觉得他崇祯既然在燕京逃了一次,就还会在金陵逃第二次? 崇祯帝现在就觉得是时候给马士英换个位置了。 老马在这场战事中虽然没什么表现,但比起大大失分的史可法来,可就强的太多了。 最后就还是秦朗。 这个好女婿一举拉出了三万人马,还有那么多的水军,这么强大的力量就一直窝在郁洲山岛,那就是再老实也让崇祯帝感到锋芒在背啊。 说真的,知道自己女婿一举拉出了三万人马时,崇祯帝先就是高兴。因为用得到么。 可现在危机似乎解决了,皇帝的本能就让崇祯帝感到不舒服了。 崇祯帝宁愿让秦朗挪去登莱,也胜过他窝在郁洲山岛。 “那陛下的意思是?” 方岳贡、范景文等神态好不惊愕,皇帝该不会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吧? 王承恩嘿嘿一笑。 一些话崇祯帝不好说出口,但他有的是方法把自己的意思传进一些人的耳朵里。 这次借秦朗立下大功的机会,给他封公,然后让他带着自己的家底儿滚得远远的,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反正登莱已经被他吃掉过半了,就登莱眼下的情况下,那不迟早是他的口中食? “郁洲山岛商贸繁盛,钱粮进出巨大,于驸马是至关重要。他怎可能舍弃?” “皇爷也没让驸马舍了郁洲山岛啊。那郁洲山岛是驸马爷从无到有辛苦数年经营出来的上善之地,自然还是驸马爷的么。” 郁洲山岛作为秦朗的一个商贸中心,和这里作为秦朗屯兵藏粮之重地,那是两个概念。 方岳贡悟了,范景文觉得自己也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两人想了想,你还别说,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当初的徐州之战,秦驸马倾力而出也不过一万人,可这才过去几天啊?拉出来的人马就已经变成三万了。而且岛上依旧还有大量的兵员,这真心挺吓人的。 秦朗人都还在前线,连李国英的大营都还没有啃下来呢,后头的老泰山就已经在想法子对付他看,这绝对出乎秦朗的预料。 就像他现在看着手中的书信,一脸的惊疑。 “李国英要降?” 我去,之前打仗那么下劲儿,他现在给秦朗说他要降? “怕不是被鞑子留下了断后,……”李猛呲牙冷笑道。觉得鞑清没把自己当自己人看,觉得没指望啦?所以就索性投降啦? 李烂(李国英儿子真就是这个名)低着个头,一言不发。 李国英之所以生起了投降的念头,还真是因为他被尼堪留下来断后了。 本来他部就在之前的进攻战中损失惨重,现在又被留下来断后,鞑清这哪里还有把他们父子当自己人啊? 就这李国英还要被屯齐吆五喝六的。 那心中是气的发狠了,索性就一股脑的发作出来,投降秦朗了。 “行啊,降书我受了。但我先给你说明,朝廷会给你们父子什么位置,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李国英平定川蜀,剿灭夔东十三家,梦庚诸将,老李是绩最高功最显的秦朗一口答应了李国英的投降。 这是大大的大好事么。 一可以叫清军内部生疑,李国英都投降了,投奔清军的左军诸将能不受怀疑吗? 二这李国英也同样是一面大旗,金陵怕是很乐意把他竖个标杆的。 李烂咽了口吐沫,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驸马明见,小人父子想要投奔的乃是驸马,而非金陵。” 当初左良玉活着的时候,左军诸将就都已经知道秦朗了。 毕竟老左是金陵朝廷最大的藩镇,他当然希望能多找几个同伴报团取暖了。 胡建的老郑家和郁洲山岛上的秦大驸马,那都是左良玉看好的对象。 而等到他们这些人降了清军之后,那是更能从清军诸将的言辞中感受到他们对秦朗的重视。 所以对比金陵,李国英觉得自己跟着秦大驸马混似乎更好。 至少钱粮不缺啊。 秦朗这次一举拉出了三万人马,那可不止让金陵吓了一跳,就连清军也陡然一惊的。 三万陆军加上水军,再加上秦朗在齐鲁的人马,这算一算可就五万水陆军了。 还都是精锐,这可是很强大的一股力量。 李国英想想大明朝昔日里的破烂事,怎么看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反倒是秦大驸马的势头很好很棒。 “你们想投我?” 第二百四十七章 鞑清忠良 “主子,秦兵都要把那姓李的给包围了,李国英真能逃的出来吗?” 漆黑的夜色里,一群清军马兵悄悄的来到了战场外围。 从黑夜里亮起的火光,还有四周时不时升起的烟花可以清楚的看到,秦兵已经在李国英营垒四周设立了营寨,都可以说把之给包围了。 这种情况下李国英想要全军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屯齐想到李国英所说的分散突围,你还别说,那还真有可能。 夜里头么,抱着头往外跑,总能逃出几个人来的。 虽然那逃出来的人马注定是少部分人,但也总比全军覆没强不是? 他警惕心很强的,别看对着李国英吆五喝六的,但秦朗军一旦围上来开打,屯齐就利索的带人跑的远远地了。 那手下的那点人跟秦兵可碰不起。 所以在秦兵大队人马逼上之前就利索的带人撤走的屯齐,那李国英于他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可谁知道李国英直接派人跑去江宁镇哭求啊。 英亲王当着众将的面自然不好对李国英弃之如敝屐了。 阿济格他们又不知道李国英已经叛变,徐恩盛、郝效忠、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等也不知道李国英要跳反。 要是今日对李国英置之不理,怕是明天就会有左营的叛将想着归明。 毕竟李国英现在的样子全是为了给鞑清卖命啊。 我先拼死拼活的打三山矶,然后还给你们断后,结果你还理都不理人家,左营诸将看在眼里,谁会不觉的心寒?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么。 所以屯齐就又回来了。 领着手下马兵,悄悄的躲在战场外围,接应着李国英的突围。 而李国英李烂父子此刻正在营中作别,秦朗一口应下了李国英的投诚,后者在左良玉麾下虽然也没少干过丑恶勾当,可总没搞过屠城焚城的破烂事,还不算无可救药。 而李国英即便骨头软的降过鞑子,还在阿济格东进的路上奋力厮杀,看之前他攻打三山矶的时候多卖力气? 但只是这点罪过的话,秦朗还容得了他们父子。 因为秦朗从李烂身上感受出了他的真心。 如此的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你想投降,那总要立份功劳不是?这样你们父子也更好融进秦朗军的大家庭来。 李国英得到了儿子的回信后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 他先派出亲信向江宁求援,然后就利索的领兵投降,等到屯齐带着队伍再度来到的时候,李国英手下的士兵已经全都换成了秦朗军士兵了。 秦朗把手里的肉搏兵抽出了上千人交给了李国英,由李国英麾下一群亲信心腹们带领,甚至把李烂都扔了过去。 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当人质,这叫李国英大为感动。 秦朗亲自接见了这些李国英的心腹亲信,一个个的看了一遍。事关重大,这可不是李国英拍着胸脯保证就能保证的了得,这可关系到上千秦朗军将士的性命呢。 所以接下的这一幕纯粹就是演戏。 夜间偷偷摸出营垒的‘清兵’,行踪暴露后被枪炮打的哭爹喊娘,一个个狼狈不已的抱头鼠窜…… 屯齐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有见到大队的秦朗军打着火把冲出营来要截击的时候,才猛地一声令下,五百骑通通亮起了火,策动战马缓缓的小跑起来。 这一下果然是让秦朗军的截击部队暂停了下来。 “弟兄们跑啊,快跑那。王爷派人来接应咱们来了……” 一偏鬼哭狼嚎之中,屯齐似乎都听到了李国英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幻觉了,但这声音让屯齐听了很是高兴。 狼狈不已的李国英很快就来到了屯齐跟前,见到屯齐的时候真就跟看到了亲人一样。 “贝子爷救命之恩,国英感激肺腑,请受我一拜。” “唉,李将军客气了。贵部断后厮杀,力战不屈,皆我鞑清之忠良,我鞑清又岂能舍弃自家忠良而不顾?” 屯齐这话说的就跟他之前不是自己独自领兵跑路的一样。 李国英是个合格的好演员,心里头唾弃着屯齐,面上却丝毫的不显,依旧一副对他对鞑清感激涕零的模样。 “咦?李烂何在?本贝子怎么没见到小将军呢?” 屯齐跟李国英絮叨了一阵子,没看到李烂,不免有些疑惑。 李国英脸色暗淡了下来,“劳贝子爷记挂,犬子战中受了一炮,命虽捡回一条,但……” 屯齐立马知晓缘故。 亲自去过探看李烂,发现李烂伤的还真不轻,那胸部和大腿上包扎起来的伤口都染红了棉布,似乎很吓人,还有脸上的伤口,以及被砸的发青发紫的额头。 谁叫李烂之前在战中真就挨过臼炮? 只不过他腿上和腰间的伤口明显没这么厉害,李国英是怕儿子年少不经事,怕他露出了马脚。 秦朗看着向西撤退的火把群,脸上全是笑容。 上千秦朗军混进了江宁镇里,这接下的战事还有困难吗? 而接下的局势发展也跟秦朗的预计没什么区别。 水师攻击当涂不克,这并不稀奇,也不能影响到清军的分毫。但很快芜湖方向又传来新的消息,明军水师盘踞芜湖西侧三山的大小洲两江中岛,不断对包围芜湖的清军形成了威胁,还很有一种上岸设立营垒的架势。 至于芜湖更西面的铜陵的战报,还有更加遥远的九江的最新情报,阿济格根本就还没收到。 但想来都不会很好。 可是数万大军的撤离可不是一场说走就能走的旅行。 光是军需物资的转运都要很久。 在没有了江上运输之后,只靠着陆路转运的情况下,这几乎就决定了江宁镇的很多粮食物资是要被舍弃被焚毁的。 阿济格真心舍不得啊。 谷芅 这里可是有上十万石的粮食啊。 是足够数万大军和民壮们吃上一个月的口粮。 但是现在他不舍弃也不行了。 清军根本就没能力带走那么多的东西。 光是粮食就需要两万辆车马,他们就是把沿江各州县的车辆骡马全都搜刮个天高三尺,那也凑不齐这么多的车马。 何况阿济格也根本没信心能护着这么长的运输队伍上路而不被截击。 别看他自信满满,认为数万精锐大军在握,自己依旧能横行无忌。 可秦军跟此前明军们的区别,他还是清楚的很的。 有着水路之便的秦兵,绝对会跟围猎时候的狼群一样,始终吊在他们的屁股后头,一旦发现他们有了丝懈怠,便迅速的扑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 阿济格对八旗兵的战斗力依旧十分有信心,可秦朗手下的兵马,注定是要被他们高看一眼的。 所以这大批的粮草注定要被烧毁,他可一粒儿粮食都不会留给秦朗的。 但在烧毁粮食,烧毁整个江宁镇之前,阿济格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哪怕他之前就已经做过张应祥水师大败后的筹谋,但任何完善的计划都是要一步步展开,一步步实现的。 李国英残部被放在了一个江宁镇的大后方,独成一寨。 没人来打搅他们。 就是有人邀请,请的也是李国英。然后最多再使人看望一番李烂。 短时间看似乎没什么好担忧的。 可秦朗从不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身上。 与其希望着清军上下全是蠢货,看不出秦朗军士兵与左军士兵的区别,倒不如尽快行动,不给清军发现不对的机会。 秦朗速度一直很快的。 第二天上两万军兵就推到了江宁镇,然后李猛带着五千人在江宁镇后方登陆。 掩护着李猛等上岸的是一支多方拼凑起来的船队,指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孔昭。 他现在正心满意足的指着江岸,尖着嗓子大喊道:“轰死他们,轰死他们。这些个狗鞑子,一个个全都该碎尸万段。给本督我往死里轰。” 天知道清军这次南下,诚意伯府损失多大哦。幸亏秦驸马给力,挡下了清军,要不然他刘孔昭连最后的立身之地可都没了。 “轰轰轰……” 江面上冒出一股股的白烟,一门门佛朗机炮,一门门碗口炮,亦或是一门门小号的长管炮从各船的船头喷出炮焰,铁弹呼啸着出膛,在江岸上撞出一团团尘烟,岸上的清兵纷纷往更远的地方逃窜。 “老将军,有小辈人在岸上,您在船上总制全局即可。何必……” 李猛正在披甲,这次他穿的是一套沉重的山文甲。听了旁边冒辟疆的话满不在乎的道:“那怎么行,鞑兵颓势虽显,可困兽之斗才最为可怕。敌我皆尽死战,比的就是谁狠,我不上岸,军心战心终是差了那么一点。” 冒辟疆是带人来做战地记者的。 虽然因为秦朗之前的土地政策和税收政策问题,让他远远的拉开了自己与之的距离,但到底没有撕破脸。 事实上,东林党的头面人物谁也没来破口大骂,叫骂声都是来自中基层么。 原因么,很多样,反正没撕破脸就是没撕破脸。 李猛这有些发自内心的瞧不上冒辟疆这类人物,真到了山河覆灭的时候,他这种老头子都能拎刀杀到最后,可那些个读书人么,呵呵,看看北地和湖广的情形就知道了。 李猛说完顺着船舷边的网绳就小心的爬了下去,底下警卫员早就小心的招呼着。但是李猛披挂着沉重甲衣身形太重,双脚一落到船上,船身就一阵摇晃。慌的李猛忙寻了一个地方坐好,再私下里打量了一番周围,看着其他士兵们利索的身影很感满意。 小船太小了,为了增强运力,秦淮河里的渔船都被拖过来用了。 李猛这儿的就是一艘小渔船,一次只能运载五六个人。 而更大一些的脚船和走舸,运力倒能上十人。 若是按照明军的模式运转,想要把五千人连人带装备的通通送上岸,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但秦朗早就把自己看战争片学到的网绳给弄了出来,让士兵的转乘速度快上不少,可装备的转运依旧是个大麻烦。 虎蹲炮也就算了,臼炮都难搞。 万幸秦朗军不缺火箭用。 船队大炮小炮的猛轰给登陆部队至少争取了两刻钟时间,结果清军的后续部队都赶来了,登陆部队的三斤炮都还没有送上岸呢。 甚至连五千军兵都还有半数在船上和水里呢。 李猛很无奈。 只是说他这支人马组成简单,抢滩登陆远没有后世部队那么麻烦,之前也早就经过了一次次的演练,从实际操作上看早就完爆同时代的其他军兵了。但是技术条件的限制,让秦朗军的速度只能达到眼下的地步水准。 最前方的六个步兵连已经全部到位。 因为火炮不充沛,李猛就在第一线堆积了大量部队。 不管是在战斗之处还是在以后,他们这一部分要一直处在一个守势中,只要一直在这儿钉下去就行。秦朗不指望着他们发起反击。 只需要牢牢的钉在这个位置,这就已经叫清军很难受了。 江面上的轰鸣又重新开始了。数枚铁弹从侧面高高飞过,砸在对面的空地上,掀起两团黑色的泥土,可离着清军的阵列足足有一二百步。 这个距离上,就江上的火炮,那是根本就没什么作用,现在响几声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清军队伍里八旗绿旗的区分是分外清晰,八旗兵甲衣闪耀,足足有一两千甲兵,其中点缀着一些白色的巴牙喇精兵,大概在百十人的样子,集中在中军的一面固山大旗下。 整个整列还很严整。 然后绿旗兵就有点慌了。 徐盛恩、吴学礼俩个人现在可不是有点小慌张吗? 李国英的惨状他俩可都看在眼里的。别看李国英最后是被八旗接应出来的,可事实上李国英之所以落得那个地步那个惨样,不也都是因为八旗吗? 不是屯齐逼着他猛攻猛打三山矶他部不会死伤那么重,不是最后时刻尼堪要他死守营地为清军其余各部断后,李国英也落不到死地。 所以别看阿济格伸手拉了他一把,可李国英之所以落水要被淹死了,全他么是八旗推得。 现在这一样的命运是不是就也落到了他俩头上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所有的罪孽,我李猛一人担着 正面战场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都不知道是多少门大炮在轰鸣,还有多少支火箭在漫天窜飞。 徐盛恩、吴学礼听着江宁镇方面传出的响动,是浑身打激灵。 只听那边的架势,他们就有点庆幸自己被阿济格派来打秦兵的绕后部队了。 这么强大的火力轰击,他们的队伍要是被拉上去,怕是很快就要完蛋大吉。 就跟李国英那个倒霉蛋一样,险些把儿子都填了进去。 那可是他老李家的独苗啊。 而前方的秦兵,看势头显然也不是善茬,但他们到底没那么多炮呢。 徐盛恩、吴学礼都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武人,心中并没什么节操。 毕竟是跟着左大帅的人,心中要是真有节操,那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啊。 俩人自打上了清军旗号,一直都没怎么吃亏,相反从九江一路杀到应天,攻城掠地战无不胜的时候还是很爽的。 即便身后有八旗大爷们抽大头,他们也一样能跟着混个饱么。 这日子比起之前跟着左良玉时可美多了。 左良玉再嚣张跋扈,再鱼肉百姓,他也不可能大范围的杀人越货啊。而且左大帅对读书人还很不错,所以才能跟东林党一直维持着比较好的关系么。 鞑子可不一样。 金银珠宝,红粉美人,那是看见了好东西伸手就抢的,谁敢拦一下,抽刀就砍,管你是谁? 徐盛恩、吴学礼一下子就跟打通了瓶颈一样,瞬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新境界。 原来士绅官僚也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砍杀的啊? 往日里他们可以放肆的欺压底层百姓,甚至能凌辱大户地主,但对有功名的读书人和官员还是要网开一面的。 现在跟着鞑清混,那可是瞬间把这些通通扫进垃圾桶里了。 这种真正的肆无忌惮,真正的全无顾忌的感觉,真不要太叫他俩个人沉迷。 所以俩人一直来对鞑清都是很认可的。 即便是张应祥江上大败,这次注定是拿不下金陵了,徐盛恩和吴学礼也不觉得有碍。 一次不成那就下次么。 鞑清有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天兵,有这些八旗大爷压阵,连他们这些刚投效的绿旗兵们都觉得信心满满的了,那还怕啥? 鞑清都已经过江了不是? 那就是从陆地上横队,都也能让金陵遭不住。 在李国英的惨样摆在眼前之前,徐盛恩和吴学礼真心觉得这次即便败了也无伤大雅的。 但李国英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一下子就把他俩给震醒了。 投降鞑清之后,李国英可是很卖力的,但如此也落得这般的下场,他俩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万一一样的命运落到了他们俩的身上,那他俩可不见得有李国英这样的好运,能逃出绝地。 秦兵都已经把他四面包围了,李国英但凡胆怯丝毫,犹豫丝毫,昨夜里不冒死突围,今天他就想突围都突不出来。 而这也是因为有屯齐带引的骑兵接应。 如果一样的命运落到他俩的头上,在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八旗还会来接应他们吗?断后这本就是一项危险重重的事。 心中生起的担忧就像肆意疯长的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填满了二人的心间,而那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呢,上头阿济格一声令下,他们俩就被尼堪监督着来打仗了。 “冲啊……” 火箭嗖嗖的向着秦朗军打去,之后大批的绿旗兵疯狂的冲锋起来,他们必须趁着这个档口冲进秦兵队伍里。 这就是徐盛恩和吴学礼的筹谋。 甚至俩人把自己手中仅有的一百多骑兵都派了出去。 他们害怕秦兵的枪炮,后者排成队列的一次次齐射绝对威力巨大。 可是,要是两军拉近距离肉搏呢? 即便知道秦兵的火枪能装什么刺刀,徐盛恩和吴学礼也坚信自己兵马肯定能胜。 打枪大炮是秦兵的本钱,他们的确比不了不假。 可刀枪厮杀就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了,这要还压不下秦兵,那真是败得五体投地。 尼堪很是认可这个方案。 现在两军都是刚刚抵到,谁也没修筑防御工事,正是火箭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好时候。 趁这个机会冲上去,再正确不过了。 而他会领着马队作为后进,不一举把所有人全都吃掉,他尼堪就真是个尼堪! (尼堪——本女真语中汉人的意思,后含贬义) “弟兄们往前冲啊,第一个破阵者赏银五百两,官升三级。” 吴学礼直接下了重赏,让他们还有些胆怯的清兵顿时喘气儿都粗了一圈。 “胆怯后退者斩,向前厮杀的赏。弟兄们都给我冲啊……” 徐盛恩与吴学礼的嘶声力竭当中,战争打响了。 看着“嗖嗖”飞来的火箭,前方列阵以待的秦朗军士兵眼睛里当然闪过惧怕。 但他们始终站的直直的。 不时的有火箭把队列里的士兵炸倒炸伤,但队列始终牢稳不动。 长期以来被严格的军纪要求约束着的秦朗军士兵,在这一刻表现出了远远超乎尼堪预料的勇武。 当然,这肯定也跟火箭的命中率低和杀伤力小有很大的关系。 别看对面火箭打的热闹,但准头真心太差。 而秦朗军前方军列呢,受面还非常的小。 火箭都是从上而下扎下来的,而不是平窜着射去目标的,这就要求了目标讲厚度而非宽度。 一个步兵连一百五十人左右,化作了四列横队,前后之间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也就是说他们的厚度只有三米,这对火箭来说命中率太低太低了。 何况清兵都是在百丈距离时候就施放火箭了,这别说是火箭,就是大炮都没个准头的。 再加上这些清军的火箭兵在施放火箭的时候,还非常的简单粗暴,只要把头对准秦朗军队列,然后点燃火绳,那就ok。 根本不讲什么射击角度之类的。 反正对于清兵们来说,看到自家发射的一支支火箭升空,这就可以了。 听个响,壮壮胆,让他们能一直往前冲,这就足够了。 谷鳉 反正战场上硝烟弥漫,火箭爆炸声不绝,清兵们趁兴发起冲锋,一股子劲儿涌上心头,这就够了。 秦朗军这儿火箭施放也在差不多的距离,只是跟清军的简单粗暴相比,他们还多了一套程序,那就是稳定火箭发射的角度。 这角度不能太低,不然火箭会提前钻地的,也不能太高,太高了火箭会凌空爆炸。 对比清军火箭质量的参差不齐,秦朗手中的火箭可就相当的标准化了。 用药多少,总体重量,各个位置的长度,那都要求很严格的。 这样就也能更大程度的让火箭有了一个标准的量化,当然这只是一个相对标准,不可能完全统一的。 可这比之清兵的火箭来就也好了很多不是? 然后再一次次发射火箭,用大量实验来统计数据,最终得出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而这个数据就也成了火箭的标准。 所以它什么角度可以打多远,可以保证爆炸的相对威力,而不是火绳燃烧到最后了,火箭还在天上。 对比双边的技术含量,秦朗军于火箭一道上真的强过清兵太多了。 闪动的火光连成一线,十多门虎蹲炮几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数百枚弹丸喷薄而出,打偏的散弹在战场上爆起无数烟尘,被打中的清兵则整齐喷出一阵阵血雾,不知多少人以各种姿势同时倒向地面,瞬间阵前二三十步距离内就响起了无数无法抑制的惨嚎。 然后第二批虎蹲炮再度射出。 绿旗步兵连同混在其中的一小股骑兵在这轮齐射中同样损失惨重,超过五十人血肉模糊的倒下了。 整齐的排枪也打响了。 震耳欲聋的枪声作响,一杆杆火枪喷出猛烈的火光,立时叫一些清兵身上窜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一个个滚倒在地,血腥味与凄厉的嚎哭声继续响亮。 冲锋的清兵又倒下了数十人,余下的虽然还在继续的冲来,但不少人已经放缓了脚步。 “放!” 仅眨眨眼的功夫之后,第二次排枪又响了起来,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这整齐的排枪声似乎从不断绝。 清兵攻击的很猛,尤其是那支骑兵,见前军势头受挫,他们还真就发起了冲锋,但可惜的是,那些人始终连二十步之内都冲不过去。 秦朗军连手榴弹都没有用,清兵就连滚带爬的结束了这一次的冲锋。 徐盛恩、吴学礼在一里开外的地方收拢住了败退的前军,一种沉重的神色已经完全笼罩在他俩脸上。 这下可糟糕了。 秦兵虽然没有了犀利的长管重炮,但只凭着虎蹲炮和火枪,那依旧难啃的很呐。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战场上尸体、伤者躺满一地,流出的鲜血到处都是。 当头挨了一棒的徐吴麾下兵马,眼睛里全是遮不住的彷徨。 尼堪也挺绝的震撼的,他是曾经在邳州不战而退过,知道秦兵的枪炮厉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就克制着他们。 但现在见秦军士兵竟然在火箭袭来的时候,都能保持不乱不慌,有条有序的还击,尼堪真觉得厉害。 这支军队的表现比起同样是摆弄枪炮起家的三顺王来,可厉害的太多了。 “把徐盛恩给我叫来,再告诉吴学礼,立刻整兵。” 徐盛恩和吴学礼的表现并没什么两样,但就是因为两人的名字不同,在尼堪这里就落得了两种不同的待遇。 吴学礼要立刻整兵,防止秦朗军发起进攻。 徐盛恩却另外领了任务,带着手下人马慌忙去办了。 刚才还激战炙热的战场转眼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除了战场上躺着的那些伤兵。 李猛看对面似乎半点没有收拾的意思,他当然也不会当好人。 这点仁心仁义是感动不了对面的左军降兵,还有那些个狗鞑畜生的。 既然你们不急着打,我就更不急了。 一边赶紧把江面上的士兵物资尽快的送上岸,另一边就组织起人手挖掘壕沟了。 就连一线的六个秦朗军连队也索性休息开来。 一个个或席地坐在地上,或是干脆掏出口袋里的卷烟美美的抽上一根。 军中卷烟蔓延的非常迅速,上到几个大将,下到最基层的士兵,几乎人人都抽这个。辛辣的口感配上上头的那股儿劲,还有那吞云吐雾时的快感,叫太多的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甚至这东西都已经从军中蔓延到民间去了,都已经是郁洲山岛又一个对外畅销的产品了。 乍然看过去,那些个人与刚才在火箭的穿梭爆炸中都纹丝不动的勇武士兵们,简直就不是同一群人。 可事实上他们就是。 战斗停歇了,士兵们想抽根烟,那就抽么。 就喝水吃干粮一样。 都是一种补充,都是一种自我调节。 没看那边哨声一响,所有人就都刷的站起,然后在一阵口号声中,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了? 隐隐的李猛像是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哭爹喊娘声音。 “总指挥,清兵像是赶着一群老百姓过来了。他们该不是要学蒙古鞑子,驱赶百姓冲阵吧?” 传令兵跑来向李猛报告。 李猛心中本就有些的怀疑立马肯定了,清军就是要用百姓冲阵,这一招他们早些年在关外是用过的,后来用得少了,尤其是进了中原之后,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忘了这一招。 “狗娘养的,这些狗鞑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百姓老弱来送死,真他娘的是群畜生!” 李猛迅速来到第一线,已经可以看见远处不计其数衣衫杂乱的老百姓,扶老携幼的被清兵驱赶着过来! 他眉头紧锁,攥紧的拳头,指甲盖都钻进了肉里了。 可内心中却非常平静。 谁叫他是辽东杀出来的老兵呢,那同样的招式,他都经历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 李猛猛地转过身,用手指着前方,大批的百姓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所有士兵的眼中。人数怕没有三千也绝对超过了两千人,被清兵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你似乎都能看到那一张张充满绝望表情的面孔,全都是本地的百姓。有垂垂老者,有稚龄儿童…… “一会儿听我号令,你们就只管开枪开炮。” “所有的罪孽,我李猛一人担着,与你们悉数无关。” 李猛觉得这样的情形,要是换成是其他明军,不管是徐州金声桓部,还是安庆的高杰部,亦或是南都的京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做废话。 那些明军全都不是好东西。 怕是九成九的人即便一边痛骂清兵不是人,另一边射杀起百姓来丝毫不手软。 也就秦朗军了。 军纪军规摆在那里呢,长久以来形成的思维约束着他们。 所以李猛必须先开口,必须直接表态度。 而原因李猛不说在场的士兵们也都清楚,现在他们不杀这些百姓,那秦朗军就只能兵败这一条路,且一旦兵败,岸上的所有秦朗军怕都会叫鞑子屠个干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可惜鳌拜不在…… 正面,江宁镇。 秦朗脸色不觉得抽动了一下,雷达里清楚的显示着分战场的种种。 从清兵分出人马向后卷揽大批人力开始,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然后这些人果然被清兵送到了阵前。 数年的历练已经让秦朗的心硬上很多。 几千条百姓性命他当然不会全看不在眼中,但他更清楚这是被逼无奈。 所以他的心神半点也不会生出内疚,只多下个决心,把那经手的清兵斩尽杀绝是了。 正面战场上,炮声轰鸣。秦朗军的火箭嗖嗖的向着江宁镇落下,但清军却只能用火炮来还击,他们手中再多的火箭也没用。 因为秦朗军的先头部队主力已经撤下了,现在根本就没有大股士兵在前。 秦朗军现下的布置是有些脱节的。 大批军兵主力与前方的炮兵部队拉开了足足两里的距离。 大量炮兵部队如孤军一样被布置在正前方,只列出了一条薄薄的兵线用来保护他们,清军用火箭去打兵线,这不说打得准打不准,光是一个成本问题就吃大亏的。 然后秦朗军一个个火箭小组又被布置在兵线的前方。 与江宁镇只隔着百十丈距离,最大限度的保障火箭的精准——只要能落到江宁镇,大概的落到清兵头上就成。 清军除了用火炮还击外,他们的火箭兵连露头都难。 因为不少手持前装线膛枪的射手也被秦朗撒了出来,清军的火箭兵但凡敢露头,那就是个死。 可是不露头的话,隔着太远距离发射火箭,那除非是运气绝佳了,方可以把之射到目标头上。其概率跟用前装滑膛枪打一百米外的目标一样。 阿济格很后悔。 在秦朗军先头部队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用兵的,而不是贪便宜,只用火炮和火箭去轰击他们。 搞得现在秦朗军前军一退去,难受的就成他们了。 人家的炮兵阵地架在了江宁镇前的一里距离,不但有藤条筐沙土袋堆积的掩体,头顶上还遮了密网,修造了战棚,现在别说用火炮难打到对手,就是火箭不惜代价的去集火,也已经晚了。 可是清军一直这么被动的挨打也不是事儿啊。 尤其是尼堪那里传来的消息也不好。 一万人都没能把登陆的秦朗军给赶下长江喂鱼,这就是钉在大军退路上的一颗钉子啊。 要命是不至于,但一定程度上肯定会拖延大军的后撤! 当然机会还是有的。 前方秦兵步阵不过是薄薄的几层兵。 虽说清兵已经多次在秦兵的枪炮面前受挫,以至于军中一些个人都把之吹得神乎其神,不说是谈虎色变吧,可也对之有点惧怕。但八旗军中多的是骄兵悍将,阿济格麾下有不少人表示那是夸大其词。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那兵线不堪一击。因为它真的太薄弱了。 反正阿济格不去试一试,是不会甘心的。 而且阿济格现在也被一群有着同样心理的人给包围着。 秦兵兵线太薄了,之后的炮兵部队诱惑太大了。 阿济格一时间难下决心。 不是说要不要出兵的问题,眼下这种情况,江宁镇已经很被动了。 他必须做出改变。 而是派谁的问题。 派兵冲击,那最先要面对的就是秦兵的火箭,就是秦兵的大炮,就是鲜血淋漓,所以必须有声明显著的巴图鲁带队方可,然后再以大将押后。 “可惜鳌拜不在……” 阿济格心里头感叹着,然后目光从周遭诸将脸上扫过。 准塔?不成。 恩格图?勇猛是挺勇猛的,可年龄太大。 阿哈尼堪?天命年间的老臣了,年龄也大了。 马喇希?也不成,名头太小。 拜音图?宗室也,仗打了不少,都是跟着他人混功劳,而且一个镇国公,身份也不够。 “十二叔,侄儿请战。” 满达海站起身来,他是代善的第七子,鞑清宗室的后起之秀。很受老辈人的看重。 阿济格从来就没想过让他上阵,枪炮不长眼,万一折了,就太可惜了。 但是现在看,似乎满达海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军中找不出第二个满达海,那就用身份高贵的人去代替,而整个大营诸将,除了阿济格,就是满达海和尼堪的身份最为贵重,现在尼堪在后头打仗,满达海就是排第一的。 “务必要小心。” “十二叔就请稍作,看小侄如何破敌。” 满达海根本没把秦朗军那薄薄的兵线放在眼里,他会带着骑兵直冲出去,就算不停的被轻炮杀伤,但就这短短的距离,枪炮还能把他全灭了不曾? 只要有人冲到了近前,接下来那就不言而喻了。 满达海亲自挑选了五千蒙古轻骑,然后是五百八旗马兵,之后再选出了百十号巴牙喇兵,以及披挂重甲的死兵百余,这一千多骑兵在炮声和火箭的爆炸声中集结起来后,冲锋就是箭在弦上了。 快速布置完毕,满达海又为出战的人打气道:“我鞑清自太祖皇帝十三副铠甲兴兵以来,数十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儿郎们个个以一当十。对面明军不过千多人。勇士们,随本贝子上马,将那些尼堪人杀个片甲不留!” 满达海翻身骑上马背,抽出马刀,仰天大叫着,紧跟着身后就立刻响起了一片狼嚎般的厉叫,所有的清兵都是挥舞着兵器鬼哭神嚎起来。 被秦兵持续不断的输出,左军降兵的士气是大大下降,可八旗兵们则只有窝火恼羞。什么时候懦弱的南人也敢在八旗勇士们面前撒野了? 贝子满达海的亲自领兵,更是激起这些八旗死兵的斗志勇气。 眼下鞑子刚刚入关,老一辈的人都还没有死去,可以说只要是上的战场的旗丁,那肯多都是厮杀经验丰富的老兵,便是那些新兵旗丁,从燕京达到金陵,战斗经验也不弱了,而且一个个都弓马娴熟的,身上至少也有一套棉甲,战斗力与明军中的精锐家丁比也只高不低。 更不要说那些死兵和披着重铁甲的巴牙喇兵了,前者是以死赎罪,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可能就好了,所以斗志坚强的紧。而巴牙喇兵更是八旗军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一旦拼起命来,威力战力不可小视。 嚎叫声中,一千多清兵就随着满达海滚滚而去。 满达海的左手紧紧抓着缰绳,他的右手舞着一把重怕有上十斤重的重马刀,一马当先,但并没有冲在最前。 最前面是重甲死兵们的地儿。 身后的旗手擎着一面大旗,紧紧追随满达海身旁。 受此鼓舞,大批的满蒙骑兵都争先恐后的紧跟来,然后大量的轻骑就很快超过了满达海所在的巴牙喇兵集群。 先是清一色的重甲死兵,然后是轻甲马兵,之后才是精锐的巴牙喇兵。 即便清军在冒死冲锋中,己经无所谓战阵,要的更多是一股血勇之气,要的就是这股威势将对面明军吓倒! 谷坂 但巴牙喇兵还是极宝贵的。 一里地,三百步左右距离,清兵们先是策马慢跑,然后慢慢的催动马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汇成一股浩荡的洪流。 蹄产翻滚,尘土飞扬,大地在铁蹄击都为之颤抖。 这就是骑兵群冲锋的威势! “哔哔哔,全军预备!” “准备射击!” 第一层三百杆火枪黑压压翻下,前排三百名火枪兵,手持火枪专心致志瞄准,对准前方滚滚再来的骑兵们。 一里地,这对于骑兵们来说,真心是转瞬即逝的距离。 不过最先开火的依旧是炮兵和火箭兵。 炮声雷响,数十门长管火炮相继开炮,一颗颗炮弹全都精准的落到骑兵的头上。 轰隆隆大响中,清军骑兵队列是断臂残肢一片,血肉横飞。 也就是地面太软,很大程度上吸收了炮弹的力量,使之没有了有利的跳跃翻滚,不然那每一颗炮弹都能轻松的趟开一条血路的。 清军骑兵继续在冲锋,虽然战场上人叫马嘶,到处是马匹被惊扰后发出的嘶鸣声。 但清兵依旧在冲锋中。 这支队伍的意志真的是挺强的。 但是人可以不怕死,他们却不能控制马匹也同样不怕死啊。 火箭和大炮本就是马匹惧怕的东西。 一条条火箭被倾泻到他们的头上,打的清军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稳住!” 满达海大吼着叫道。 作为一军统帅,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军兵势头的削弱。 可恨,秦兵火力太猛了。 满达海不知道这个时候他部军兵究竟死伤多少了,他只知道光自己身边的巴牙喇兵就没了至少十个人。 秦兵的火炮和火箭都没准头的很,可不会长着眼避开巴牙喇兵。 这可把满达海给心疼的不行。 巴牙喇兵,八旗兵中最精锐的力量,随便损失一个,那都会让牛录章京心疼半天的。 因为每个满编的牛录里,满额也仅有十七名巴牙喇兵。 而其他人呢,在鞑清已经入主中原,占据了半边江山的情况下,那每一个八旗兵可都是珍贵之极的存在。 这才刚冲出来没几步,就已经死伤这么多国族了,所有八旗贵族都会心疼的。 不过满达海不会后退,因为阵亡军兵还没有达到他的心理底线,又因为阿济格还没传令退兵,所以他继续冲锋。 满达海的旗帜继续高高的飘扬着,清军就只能鼓起勇气继续冲锋。 阿济格在江宁镇看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明汗。 八旗精锐跟下饺子一样被明军打落马下,这秦兵可真是大大的祸害啊。 今后这仗可不能这么打了。 八旗可没那么多人跟枪炮时刻硬拼。 满达海的大旗挺立军中,却是最好不过的靶子,越来越多的火炮和火箭集中往那里轰击了。 虽然很多炮弹根本就打不到。 骑在马背上的满达海,哪那么倒霉的跟炮弹碰头啊? 但他周遭的巴牙喇兵却死伤更加惨重了。 又是一颗八斤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十几个小号实心弹呼啸着砸来。 一枚五斤铁弹以完美的角度射入骑兵群中,如同锋利的刀刃将一名八旗马甲的大腿切断,然后继续斜着向下窜飞,切开了后面一名马甲兵坐骑的小腿,之后才重重的砸在地上。在地上爆起一团烟尘后再弹地而起,冲入了一片马腿之中。 线路上的所有战马腿脚几乎都被切到,无有能幸免者。 战马断肢横舞,一名又一名八旗兵被陡然倒下的战马摔飞了出去。 再一枚铁弹将一名马甲的右臂带半边肩膀直接打飞,那八旗兵的肩膀直接露出了惨白的肩骨,鲜血如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却一点都不耽搁铁弹继续在地上蹦跳几下,继续收割着清军的性命。 包括满达海都在这一波中受了重创。 一阵噼噼啪啪的骨折断裂声中,满达海身前的一名骑兵直接被一颗炮弹命中,砸得血雾飞扬,断臂残肢飞溅。 那是一颗八斤重的实心弹,收割了一条性命后在地上直砸出了一个坑,然后弹跳了一下,恶狠狠向着后续清兵的马匹冲过来,轻轻松松的,满达海的坐骑就被划掉了一条腿,马猛地向下栽倒,把满达海整个人摔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人都昏死过去了。 这一瞬间里满达海真觉得自己都要死了。 浑身所有的骨骼都像被摔散了架子一样。 满达海的大旗也在这波炮击中倒了下来,此刻清军距离秦朗军炮位还剩下百步距离。 然就是这百步距离,对于清兵来说,直若天堑一般。 秦朗军的火箭兵已经撤退到炮兵的掩体位置,继续释放火箭攻击来犯清军。然后一些火炮也开始把实心弹换成一枚枚散弹。 火枪兵整戈待发。 这都只剩下百步距离了,马上他们就能开枪了。 但是清军骑兵们也同样把自己的速度调到最高,不少人都没意识到满达海和他的旗帜都已经消失了。剧烈的马蹄声击打得人的心脏咚咚作响。真的是眨眼间,就能冲到了。 前线的每一名军官都面沉似水,火枪兵、火箭兵与炮手们同样面沉似水,他们即便将自己的骨节都握得发白,也没人稍动一下子。 这就是严格的军纪,严格的要求,和严格的训练,所共同缔造出的军队。 附加着高昂的士气和优渥的待遇。 还有秦朗军几次战败清军的底气,养成了眼下时候不动如山的镇定。 秦朗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秦朗军已经走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了,只要顺利的渡过去,那秦朗军就真真的成为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部队了。 到那个时候,即便队伍里会补充进大量的新军,但他们在军队自我的熏陶下,也会快速成熟,迅速完成从菜鸟向一名老兵的转变。 就像原时空的那支军队,哪怕是刚刚参军的新兵,都可以在最艰苦的激战鏖战中表现出最高昂最无畏的战斗意志和牺牲精神。 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而来。 “开炮!”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刺耳的哨声响彻阵地。 接着大地剧烈的抖动起…… 第二百五十章 天字第一号大反贼 震耳欲聋的火炮齐射声,一门门火炮喷吐着火焰。 浓密的火光与烟雾覆盖了整个前线。 无数发不可计数的弹丸覆盖了眼前每一寸土地。 清军骑兵群的冲击面有二三百米宽,完全被弹丸所覆盖。 从二十步外到五十步左右距离,密密麻麻的弹丸仿佛雨点一样密集打落。 然后所及范围内的一切,不论人马全都被一扫而空,不管他们穿的是厚重的三重铁甲,还是相对轻便的棉甲。 那些冲在最前方的死兵,一个个全都被直接打爆。运气好的还能留下一个破烂残缺的尸体,运气不好整个人都会被打的四分五裂。 连同胯下的战马,全在一蓬浓密的血雾后,血肉残肢散落一地。 那就更不要说那些披挂着轻甲的满蒙八旗了,全都是一地的碎肉啊。 秦朗笑的很轻松。 科技的力量是血肉之躯无法阻挡的,清兵也不是红裤衩外穿的超人,敢这么直杠杠的对着炮口冲锋,不把他们打成碎肉,还留着他们过年不成? 八旗兵的肉搏能力很突出不假,军纪军规也很是严格,在眼下时代里的确是一支强军。 但他们跟明军这种破烂货色打仗打的久了,到现在脑筋似乎也全没有转变。在秦朗军的枪炮面前,仅凭血勇之气挥舞冷兵器作战,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仗不能打了,快撤……”眼前一片狼藉,被戈什哈扶着的满达海强忍着痛挣扎爬起,看到眼前一切时,他是面色如土,尽是骇然,不顾一切对身边人大叫着。 然后口中就一口血喷出了三尺,昏死了过去。 “放!” 前方的火枪兵迅速扣动了扳机,甭管清兵距离有多远了,先打了再说吧。 要不然狗鞑子就要跑路了。 爆豆般密集的火枪声响起,一条浓密而狭长的硝烟带又一次腾起。 清兵离得有点远,但依旧是人叫马嘶,不少才被刚才的一幕给吓到的满蒙八旗人马中弹扑倒在地上,或是直接摔下马背来。 “放!” 又一次整齐的排枪齐射,继续有清兵身上或马下冒出血雾。 “放!” 还是一阵的鬼哭狼嚎。 “再放!” 四排火枪齐射完毕,残存的清兵已经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去。 秦朗军前军阵前遗留下了大批的人马尸体。 清兵们败逃了,再多的狂热清醒后,也会对死亡望而却步的,除非有极大的动力促使着他们无惧死亡,但现在显然没有这个。 阿济格脸色阴沉的看着跑回来的人马,队伍稀稀拉拉的,还能剩下一半吗?不但如此,先前冲在最前的死兵是一个也没剩下,连巴牙喇兵都少了三成还多。 对面秦兵的火力简直强的可怕。 是,他们最外头的那层薄薄的兵线是很不堪一击,可问题是你也要碰得到啊。 当你想方设法的去攻击都无能碰到的时候,那层兵线即便再单薄上十倍,它也是牢不可破的。 阿济格身边诸将都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一些人都脸色灰白,没有一点人色了。 连骑兵冲锋都冲不到对面,难道要他们推着沉重的盾车去对付秦兵吗?亦或是等到晚上时候,让秦兵自己乖乖的后腿? “叹为观止啊!” 从江上来到陆地的郑森长长地吐了口气,秦朗军水军厉害,这陆军更是了得啊。怪不得能屡胜清兵呢。 旁边的侯方域看着狼狈奔逃的清兵,还有炮兵前方到处都是人马尸体,则用力的吸了口气。 这些可真是他从没有想过的画面啊。 秦朗军面对着嗷嗷着冲锋的清军骑兵,竟然如此干脆利索的一举制胜,简直是打破了他对战争的认知。 秦朗眯了眯眼,清军的这次进攻是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第二回。 然后雷达里头,他就见大量的明军已经陆陆续续登船了,这是黄得功亲自带领的万五南都京营精锐,目的是在芜湖东的三山上岸,然后迅速南下夺取繁昌。 后者是这场大战里很没有存在感的一座城池,但如果三山和对岸的鲁港被卡主了之后,繁昌的作用就立马变得十分显眼了。 那是清军返回铜陵的第二天道路。 芜湖西侧的山地山区向南就是繁昌的西部,后者可以说分隔开了芜湖西部山区与皖南山脉的联系,也可以说是被二者夹在了中间,但是通过这里的确可以抵到铜陵。 明军没想过守这里,清军也没一样没把它看的有多重。 但现在可不同了。 当局势反转时候,秦朗先使水军卡主了三山,就也卡主了对岸的鲁港,卡住了沿江通道,繁昌这儿立马就重要起来了。 铜陵的清军已经分出一部分进驻了这儿,但秦朗相信黄得功完全可以料理他们。 不但把住了繁昌,还能兼顾到下面的南陵,逼着清军不断的南下,然后么……,呵呵,就有一场极其精彩的好戏看了。 阿济格现在蛋疼的厉害。 江宁镇外秦兵的火炮火箭打个不停,镇子周遭的数万清军大多不得安稳,这种情况下还想要有条不紊的撤军,那是妄想。 所以他之前派人去端掉秦兵的前军,甚至都觉得这是秦朗托大了,竟然只留下了那点护兵来遮掩炮群,这不是白让他捡个大便宜吗? 那么多的大炮要是全毁了,秦朗再是财神爷,他也要心疼。 结果,结果心疼的人却是他阿济格了。 被人家轻轻松松干掉了大几百八旗兵,那可都是八旗兵啊。 见识了厉害后,清军的应对方案就只剩下两种了,一个是正正经经的应对,还是盾车那一套;另一种就是熬下去了。 等到黄昏时候,秦兵自就退去了。 但是有了之前的满达海的冲阵后,清兵诸将谁也不想打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军要的是撤退,是尽快的撤退。继续跟秦兵鏖战厮杀下去,有害无益。 何况清军手里的盾车尽可能的改成板车还不够用呢。 哪怕不去带太多的粮食,可是一路打到应天,清军手中的诸多金银细软,也总是要带走的吧? 所以大量的盾车已经被清军动手改装了。 阿济格心里很憋屈,却也只能选择忍着。 谷衈 横竖这都要过了午时了,熬到日落也就半天时间。 清军无疑在抓紧时间后撤了。 虽然整个江宁镇都被秦兵的火力给覆盖,但江宁镇之后的一个个营盘里,不少的清兵还是可以继续做事的。 而且江宁镇本就是应天大镇,被清军占据后,更对比战事进行了针对性的加固。 镇子里的诸多木质结构房屋都被拆毁,房梁木板和砖瓦全成了加固别处的用料。 所以这镇子里虽落了一颗颗炮弹和无数的火箭,却愣是没能引起太大火势。 整整一天,秦朗军炮队向着江宁镇倾斜了大几千发炮弹,还有上万发火箭,清军被炸死炸伤了很是不少,但大盘不乱。 只是出乎阿济格预料的是,秦朗军的炮队始终没有移动半分。 秦朗根本就不怕清军玩夜战偷袭。 枪炮不利夜战当然是肯定的,但清军的骑兵也一样不利于夜战啊。 至于说步兵进攻,那就全都过来吧。看雷达在手的秦朗,怕是不怕? 只要不惜代价的氪金(火箭),那密集冲锋,就可以休也。 虽然这火箭的威力都不会比手榴弹强多少,准头还十分的差劲,可黑夜里动兵,本就是下策。哪怕只是一阵火箭攒射,敌人可能实际死伤不多,可组织却先就已经搞崩溃了。 而且秦朗怎么想都不认为阿济格会用八旗兵来偷袭,他更大可能是可着绿旗兵上,后者就更不足为虑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所以,一夜的忙活下来,死的全是绿旗兵。 阿济格看到夜里的冲杀没能见效,是彻底灭了击退秦朗的希望了。 先就叫把大批的军粮一把火烧了,然后传令满蒙八旗先一步后撤。他自己也在下午时候离开了江宁镇,而只留下了尼堪和孔有德领着五千八旗,督导着李国英、徐盛恩、吴学礼和惠登相、郝效忠、常登等左营降将一万余众,扼守江宁镇。 也就是为大军断后。 李国英跟秦朗有过约定,时间不要拖得太久,若是找不到好机会,那就把刀子砍到边上的左军故友身上,赶紧脱身去跟李猛军汇合,千万不要把自己小命给陷进去。 但之前他真的没找到什么机会啊。 而且父子俩还不愿意认命,自然就想立一件大功了。 结果谁知道阿济格那么的果决。 见势不妙后就立马跑路,八旗兵只带走了金银细软这些精华,张应元、徐育贤等将捡走了好多八旗兵舌下的‘破烂’,大量的民壮则是以人背的形式,迅速携带了一部分粮草赶去芜湖。 然后把李国英他们和尼堪、孔有德带领的八旗兵留下来断后。 但大家好都知道,这所谓的五千八旗,大部分是汉八旗,里头就有孔有德的本部。 李国英为阿济格的迅速撤离感到愕然,可同时他也发现,这是个绝绝大好的时机。 秦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清军的动作,所以次日里,火箭没有了,炮击却更见迅猛,而且还专门派兵增援了李猛一波。 江上更始终都有炮船监视着清军。 同时,这也是让清军的撤退变得更加难行。 “这是天赐良机啊。该你我父子建功。” 李烂养伤的军帐里,李国英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亏得阿济格之前还表现的对重视他,可结果还不是把李国英丢下来断后吗? 但也正是这一断后,给了李国英天大的机会。 只要勾画的妥当,一举把断后清军全都吃掉,那是不在话下啊。 “来人,去将惠登相于我请来。” “父亲何必把功劳分润他人?” 李灿很是不解。 营中有上千精兵,只要跟对面约定好,前后夹击,再加内应作祟,清兵不败都没天理的。 这份儿功劳简直跟捡钱一样容易。 而且就连军兵精气神上的不对,都因为阿济格的迅速撤兵,而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李国英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儿子太年轻,贪心吃独食可是要不得的。 “功劳是立不完的。” 何况就是把惠登相给拉进来,最大的功劳不还是他们父子的吗? 反过来,李国英的筹谋,李国英的功劳,还能因为惠登相的加入而更加完美,安全系数更大。 再说了,能劝降惠登相,这何尝又不是一场功劳呢? “那惠登相他会愿意吗?”李灿忧心的道。 毕竟满清只是兵锋略微受挫,他们占据了半壁江山,占据了半个湖广,怎么看是当今天下最兴盛势大的一个。 “惠登相重病在身,命将不久也。其侄才智平平,可没有沙场争雄的本领。偏偏他手中握着大把精兵,那就是最大的隐患。” “惠世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去燕京当个富贵闲人。都是丢了兵权,都是唯唯诺诺,全燕京真就比去郁洲山岛强吗?” 去后者至少还有一丝复起的希望,前者可连屁的希望都没有啊。 那么多八旗呢,当官光安排旗人都还不够呢,你惠世安算个屁? “嘿嘿,不但屁都不算,连富贵能不能保都还说不准的。”惠登相冷冷笑着,“看看现在的左家还剩了啥?说起来是鞑子守信,依旧封了公爷,但左家的家私又被拿去了多少?” “但左家好歹还有这些,因为鞑子不敢过河拆桥,他们要做给咱们这些左军降人们看,所以他们不会做绝了。但我惠登相算什么?一个本就是降人的降人?我现在要死了,恐怕徐勇他们几个先就要喝酒摆席。” “直接杀了世安我侄,兵权钱粮全有了,何必再送去燕京?” 把惠世安送去燕京给谁看呢?惠世安是没有左家的价值的。 而且在鞑清那里,他们永远也成不了第一等人,倒是李国英口里的郁洲山岛,惠世安对于秦朗非常的表示认可——因为他认为,那是一个比他还更反的天字第一号大反贼。 收当官的、读书人的、大户们的地,还收他们的税,这可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反贼吗? 所以他一口应下了李国英的邀请,甚至都没有去谈论条件。 还是李国英问出的口。 惠登相笑了笑,“那位可是天下皆知的财神爷,你说他会亏待你我这等立下大功劳的功臣吗?” 所以当即李国英营中烧起的篝火就与昨日里不同了。 但李国英相信谁也不会在以这个,他周边的八旗兵和左营降军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小不起眼的变动。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把这些个鞑子送去金陵 后半夜里,江宁镇突然再度受到了炮击。 非但如此,黑夜里镇子中的守军还能看到无数人影在晃动,一些个地方,披挂着甲衣的秦朗军肉搏士兵都已经清扫起了外围残存的栅栏土墙了。 镇子里的郝效忠、常登等忙使人上报尼堪和孔有德,二人倒不慌忙,显然不认为这夜里的猛然突袭就能真的打破江宁镇了。 可是俩人才统一了看法,就见到镇子里猛地刀兵声四起,杀声震天。 这是怎么回事? 尼堪、孔有德尽数懵逼了。 明明秦军只是开炮么,还没有发动军兵真的攻杀上来呢,怎么镇子里头就已经杀声四起了? “报——” 不就信报就传到了他俩手中,是惠登相,是惠登相猛地发作起来,数千兵马横击常登部,这下可不就把整个江宁镇搞得大乱了么? “惠登相?这个贼心不改的贼头,我早就该砍了他。” 尼堪听后破口大骂。 可实际上惠登相却是左营一众降将中比较合鞑清心意的主儿,这跟阿济格‘欣赏’徐勇一样,惠登相出身农民军,无奈投降左良玉才两年多时间,与李自成不共戴天,这可可不就是再合鞑清心意的主儿吗? 可是惠登相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让鞑清最终选择性的忽略了他这个人。 之所以尼堪言早就该砍了他,就是因为他们早就盯上了惠登相手中的那大几千兵马了。 “让李国英、徐盛恩、吴学礼迅速增援。必须把江宁镇给保住。” 孔有德在一旁下令道。 阿济格的主力才刚走,当夜江宁镇就破了,那他们断的狗屁后啊? 至少江宁镇也要抵挡个两三天才能退。 何况这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万一江宁镇崩了,他们五千八旗虽然在镇子后头驻扎的,那也会受到牵连。 你说你是退还是不退? 不退就有可能被秦兵包围,所以肯定要退的。 但是黑灯瞎火里,这一退,那就很难再刹住脚了。 等天亮后他跟尼堪还能收拢起多少本部,那可就很难说了。 再说了,不看他这边的秦兵营地也亮起了火光吗? 都不用探马来报,他俩就知道那边的敌人肯定已经集结了起来,做好截击准备了。 “杀啊——” 上千秦朗军的肉搏兵席卷而入,整个江宁镇已经乱成了一团。还有一部分秦朗军的火枪兵从惠登相部防线里进入,挺着刺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常登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了,郝效忠整个人都快疯了,万万没想到惠登相那么狠辣,一出手就集中精锐猛攻常登本尊,整个常登部根本就没发挥丝毫的作用就被打散了,也就是徐盛恩、吴学礼增援的迅速,这才没有一败涂地。那俩人凡来的稍晚一点,江宁镇就崩了。 李国英眼睛眨了眨,看着前方的吴学礼和郝效忠,这是多好的靶子啊。 吴学礼才不会亲上一线呢,他跟徐盛恩分左右两路进入江宁镇,他运气好,刚进来就撞见了灰头土脸的郝效忠,被郝效忠抓着好好的感激不尽。 吴学礼正在表示谦虚呢,突然发现郝效忠怎么猛地一变脸,一脸的惊骇了? 不! 是自己的后方! 后方是…… 吴学礼的思维被凝固到了这一刻,李国英抽刀斩下,轻轻松松的,人头就落到了地上了。 然后斩落人头的钢刀顺势往前面一捅…… 郝效忠看着捅入了自己腹部的钢刀,两眼依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国英,“你,你……” 李国英熟练的后退一步抽出钢刀来,然后一脚把郝效忠的尸体踹倒。 看着那些才反应过来,纷纷调转刀枪对象他自己的家丁们,高喊道:“吴学礼、郝效忠已死,尔等还要为之卖命吗?” 又不是只有吴学礼和郝效忠有家丁?他李国英也有家丁,而且身后还有一千真正的精锐。 “此刻反正者受赏,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胆敢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说着振臂扬起手中还带着鲜血的钢刀,“弟兄们,跟我杀啊!” 说着身后的上千秦朗军精锐就齐声高呼大叫来。 整个江宁镇战斗,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宣告结束。 一万七八千左军降兵完蛋大吉。 其中李国英早已反正,惠登相反正,扣除这两部后就只剩下了一万左右清兵,其中死战者寥寥无几,大部分伤亡来自于徐盛恩和吴学礼两部进入江宁镇后短时间里与惠登相军的厮杀,还有就是黑夜里的践踏,被俘数量超过了八千人。 徐盛恩也没能逃出一劫,被秦朗打入了囚车,连同死去的吴学礼、郝效忠和常登等人的亲信,以及他自己的亲信,数十人,将在战后一同送往金陵请功。 当然,今夜里最大的功劳还是眼前的五千八旗。 尼堪和孔有德没能逃掉,被李猛带人死死堵住了去路,成为了现下的瓮中之鳖。 这五千人固然没有多少满蒙八旗,顶多也有大几百人,其主力皆是孔有德本部。 但孔有德的名头也不小啊,至少在大明在中原地界里,孔有德可比尼堪有名气的多了。 这要是能一举把之干掉,比不上一举歼灭五千满八旗,但也不差了。 两万多秦朗军把清军围的是水泄不通。 在火炮还没能被运送到跟前时候,先就是噼里啪啦的火精就猛打猛怼了上去。 火炮是天亮之后才陆陆续续的被送到位置,轰鸣的炮声把尼堪和孔有德的耳朵都震聋了。 俩人尽是一副人间悲剧。 他们很清楚,阿济格不可能再回头来解救他们的,甚至这个时候阿济格都还不知道这儿的具体情况呢,可凭借二人手中的力量,又根本不可能突出重围,所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孔有德跟大明有着无法弥补的仇恨,尼堪也不可能投降秦朗,两人就只能拼死力战了。 然而问题是,他们现在想打都难了。 二人手中并没几门火炮。 断后部队的重火力本都布置在江宁镇的,现如今被围的清军就只能来享受当年浑河之战中川中白杆兵们的待遇了。 凭着头皮被火炮猛轰。 而且秦朗手中的火炮可比当初清军轰击白杆兵的火炮多多了。 谷畞 一颗颗炮弹不停的砸进清军大营中,闯军,每一发都是在人肉中穿梭,从人前穿到人后,一路不知带走多少条手臂大腿,穿透砸烂了多少人的胸膛头颅。 每一条血肉胡同之后,就是一大片凄厉的惨叫声。 孔有德曾组织兵力杀出营地过,但被一门门火炮的集火给轻松的击退了。勇敢的人通通变成了一块块拼凑都拼凑不起来的碎肉块。 时间都没有走到正午。 秦朗看着两三千失魂落魄的被俘八旗,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喜悦,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去见孔有德和尼堪的尸体了。 “可惜没能生擒这二人!” 鞑子生擒活捉了那么多朱明的藩王,大明这边可没能生擒活捉一个,这次孔有德倒了霉,还加上了一个鞑子的宗室贝子,这要是能生擒活捉了,可就更光彩了。 但这俩人都没叫秦朗如愿啊。 自己抹脖子了。 秦朗提了提孔有德的尸身,嘴角挂起一抹狞笑:“来人,把这些个鞑子,还有徐盛恩这些人,通通送往金陵去。” 秦朗自己是不敢屠尽杀绝的,可这事儿要是崇祯帝干的,那就跟他没关系了不是? 满清杀了朱明那么多的藩王,现在还兵锋杀入应天直指金陵,秦朗他那个好泰山肯定会很乐意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当然还有死掉的那些八旗兵的脑袋,两千多颗呢,放到十年前这都是能封爵的大功。 连绿旗带八旗,再加上之前(三山矶)打死打死的清军,光是如此,秦朗的就敢半点不亏心的说自己歼灭了三万清军了。 鞑子拢共才来了多少人马啊? 没了这三万人,秦朗瞬间就不觉得自己比清军数量少了。 别忘了,黄得功已经带着万五京营进入了繁昌。 哎呦哎,这下子消息要传去金陵了,那可不立马就要举城欢呼?秦朗现在就特想知道那些个读书人是不是还会骂他祸国殃民。 而针对李国英部和惠登相部的安置,也进行的非常顺利。 惠登相出乎意料的好商量。或许真是因为他已经命将不久了吧? 他愿意放弃兵权,带着自己的侄子,去郁洲山岛上享几天清福,然后他侄子会去训练营干活。惠世安人打仗不在行,但一身骑术却是顶好,马上劈杀也非常出众,那就正好去当教官。 训练营的骑兵教官,这职务或许不很高,但好歹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是? 而且秦朗还郑重其事的惠登相表示他会记着他们叔侄的功劳的。 很出乎意料,惠登相竟然真就相信了秦朗。 “天字第一号的大反贼吗?” 跟惠登相私下里谈过之后,秦朗起身离开,心中不停的转过这一句话。 这家伙不愧是积年的老贼,惠登相或许骨子里就带着贼性,不畏权势,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肆无忌惮的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呢? 哪怕从某个角度看,秦朗的确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反贼。但这句话从惠登相这种干了多年造反买卖的人口中说出,即有些怪异,又叫他有些得意。 …… 郁洲山岛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秦朗走了,天气太热了,还是担忧长江的战局,亦或是三者皆有吧,长平这段时间的精神明显有不济。 一开始周边的人还只是安慰她放宽心,但这一连好几日过去了,长平的精神是越来越差。 身边的蔡姑姑觉得有些不对,立马叫人来把脉。 周皇后当初嫁女儿的时候准备的充分着呢,长平身边就有医女。 只是这医女到岛上没多少天,就被秦朗给派出去当老师了。平日里忙的是脚都难沾地。 但是再忙,这也清楚长平的重要性。 虽然蔡姑姑没有请府里的大夫,而直接招了医女,这事儿本就很惹人眼,但蔡姑姑之所以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保密。 那医女进去了没多久,正院就又有人召唤了府里的大夫。 外人都不知道那位当家主母是怎么了,反正医女和大夫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正院的一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也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接着正院里就一下子有了些新规矩了,比如说猫啊狗啊之类的是不能再进院子了,更别说进屋里头了,然后那位正牌女主人的吃食也变了。 一些凉性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这下子要是还有人不知道正院有什么喜事了,那脑子就太不够数了。 不过这消息并没有传开,原因也很简单,月份浅显着呢,都还没有满月呢。 秦朗接到消息的时候人才抵到芜湖,那可不是欢喜的很,总算有个后人了不是?他一开始还有些怕长平年龄小,包括和其他几女做冲撞游戏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排卵期。 长平几女是年龄太小,而年龄到了的人,又不好把孩子生在长平前头。 所以没孩子是很正常的。 秦朗自己就这么觉得。 可这时间一长,那一些日子就记差了,毕竟他府里又不是只有长平一个。 结果秦朗他发现那魏清慧,明明好几次是在错的日子里被冲撞了,结果还一点消息也没。 在这次出兵之前,说真的,秦朗心里还真有点担忧。 结果长平这儿就…… 惊喜之后秦朗心中又猛地升起一股不安。 长平现在也才那么大啊,这个时候生儿育女,这是不是太早了?要是万一有个好歹…… 秦朗心中升起了一股很强烈的不安感。 这可真是惊喜的消息啊。 又惊又喜! “报——” “禀侯爷,黄将军使人来报,清军攻南陵不克,往泾县去了。” 大堂上挂着的一副地舆图上,芜湖、繁昌、南陵、泾县还有鲁港、三山、大小洲等地的标识都是再明了不过了。 秦朗都还没说话呢,边上做着的马士英先就忍不住露出大喜之色。 清兵这是没打通去往铜陵(沿江)的道路,就转而朝南去了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位正希先生是何人? 繁昌是芜湖通往铜陵的第二条道路,但南陵也是能行的。 那里有条河可通到铜陵和贵池之间。 而且单纯的一座城池很难彻底封锁道路。 只要阿济格愿意舍去一些不必要的辎重,比如说大炮那玩意儿,清军完全可以轻松的越过繁昌县城继续向铜陵挺进。 但很显然,阿济格没这么做。 他继而往南陵开去了,结果再次碰壁。 京营拉出去跟清军野战那还不行,可是驻守城池,严防死守,却绝对不成问题。 清军除非想不顾一切的强攻猛打,要不然,一座城池上放个三五千人,足以叫清军无功而返。 可阿济格显然要赶时间啊。 秦朗在后头追着呢。 现在阿济格已经收到了殿后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了。 说真的,阿济格痛心疾首,这个情况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尼堪这个侄子,还有孔有德这位恭顺王,他们的象征意义和价值,十倍高于吴学礼那伙子左营降将。 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八旗。 虽然里头绝大部分都是汉军旗,但满汉蒙八旗,现在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满军旗看不起蒙军旗,蒙军旗又高过汉军旗一头,这鄙视链存在是存在,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绝对是一体的。 阿济格再瞧不上汉军旗也不愿意看到孔有德和他的百战精兵全军覆没啊。 这下子回到京城,他不但不会受到封赏,恐怕连英亲王的帽子都要暂时的被摘下来了。 嗯,是的,到现在了,阿济格也依旧不认为自己所率部众有什么危险。 他现在能有什么危险? 铜陵过不去就过不去了。 他往泾阳去,然后就奔徽州府,阿济格可早就听说了徽州富得流油,心中还存着趁机大捞一把的念想呢。 而徽州虽然山体众多,水陆闭塞,可是人家徽州人有钱啊,从唐宋时期就开始大肆的向外头修路了。 初步形成了陆路交通网。 及至徽商兴盛的朱明朝,不少古道已经换成了石板铺设,纵然受徽州多山地形的影响,古道多为宽幅不过三五尺,且要频频翻山越岭的羊肠小道,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十数条向外的交通线路,也已经彻底盘活了徽州。 繁昌走不动后,阿济格就把算盘打到了徽州头上。 反正强行走繁昌那也是要丢掉大炮这些重火力的,那直接去徽州多好? 当然,去徽州后也要丢掉大炮的,徽州山地繁多,大炮显然很难在短时间里拖拽到祁门(从徽州东拖到徽州西)去。 但至少可以把大炮拖拽到徽州府城的城下啊。 打下徽州府城,全军上下都大捞一把,定然可以一扫之前的晦气,大涨军兵的士气。 再之后他丢掉大炮,全军轻装前进,杀到祁门,乘船沿着昌江直入饶州,能一直抵到鄱阳湖东侧的鄱阳。 那之后他沿着鄱阳湖一路杀回九江就是了。 说不定顺手还能把洪都给拿下,把马进忠给敲死。 阿济格算盘打的啪啪响,不但自己率领的主力向徽州挺进,还命令铜陵的尚可喜引兵速速退往池州,然后转到杀入徽州。 他肯定会留下一块大肥肉给尚可喜吃的。 就像他跟边的耿仲明一样。 孔有德这一死,消息传来,阿济格是立马对他多添了三分敬重。 很是有点沈志祥死了之后,满清转过头来对三顺王和吴三桂多加安抚一样。 马士英笑的嘎嘎的,对比秦朗的持稳,这一刻的马士英反而显得轻薄了。 但这事儿也不怪他。 马士英跟东林党的仇太深了,也就是跟整个江南的士绅群体不对付,偏偏徽州就是江南士绅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现在哪地儿要倒霉了,马士英能不笑的嘎嘎么? 要是阿济格再接着贪一把,在徽州顺着徽杭古道往江浙地区插上一刀,马士英能乐成老傻子。 所以说,秦朗的变化还真是不小,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的忽略掉无数条生命了。 天知道清军杀进徽州后会给徽州带来多大的灾难,可这些都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说句不负责任的话,鞑子南下都杀了那么多人了,别地人死的,徽州人凭啥死不得? 历史上扬州十日、嘉定三图啥的,还有江阴,那不都是一样? 这些人下手狠辣着呢。 正好叫江南的那些大头巾们看看。 而且鞑子扫荡过后,徽州士绅层面恐怕会空白出相当大一部分吧? 这些人下手比李闯和明军都狠辣多了。 李闯王还是逼捐逼粮,拷打追饷,鞑子可是更直接的抄家灭门,到时候啥都是人家的了。 “猛叔,你现在就带着一万人去澎湖,把李国英也带上,在那儿停个半个月,试探下看能不能把九江拿下。然后就去鄱阳。” 从芜湖到九江用不了几天,但再耽搁半个月,然后再进入鄱阳,这大概就小一个月了,那个时候清军已经想回头都难了。 没有了火炮等重武器,只有人头、刀枪和火枪火箭这些东西,秦朗就要看阿济格凭什么能安稳的冲过鄱阳。 之前的江宁镇一战,秦朗系统版面上的财富突然向上增加了小二十万两银子。 原因是全歼清军之后的缴获,而且这缴获中还有大量没被算入金钱的东西,出手之后保准又是一笔银子。 这种感觉并不稀奇。 之前在胶东的时候他就已经享受过这种财富猛增的感觉,那时候增长的数字可比眼下多多了。 不过这儿只是开胃小菜。 徽州才是真正的大餐呢。 现在的秦朗军,而且就眼下这个环境,那已经有了虎口夺食的本钱了么。 那些财富如果握在徽州士绅富户手中,秦朗自然不敢去明目张胆的抢掠,可这东西是清军杀人越货在先,然后秦朗才下手夺回的,可不就通通洗白了么? 再干净不过的战利品了,谁也说不出个‘不’来。 谷喚 倒是马士英所想的阿济格还横插江浙一刀,这是秦朗所没想到的。 阿济格都被赶去徽州了,还能想着去江浙捞钱,这是有多看不起他秦朗啊? 反正这场好戏接下来就要上演了。 阿济格没能拿下繁昌和南陵,打泾阳却手到擒来,然后兵锋直插徽州。 五日之后,屯兵南陵的秦朗看着手中的战报,愕然的向四周询问:“这位正希先生是何人?” 竟然领着一班徽州的乡勇,带着自己的兄弟门生,依靠着丛山关险隘,固守徽州东大门绩溪,死死的抗住了清军三天。 “秦侯,正希先生姓金名声,字正希,号赤壁,是徽州休宁瓯山人。今上元年中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次年,宫廷召对时,以《廷试策》得到皇帝激赏,升任御史、监军。 清军屡犯南略,金先生曾上书建议破格用人御敌,未被采纳,于是就托病辞职返乡,广集乡勇在城西凤山一带习射演射,并讲学于还古书院。” “其治学严谨,道德文章,备受士林推崇。” 刘昀不愧是之前坐镇金陵的情报头子,立马就说出了金声的来历。还对他弟弟金经,门生江天一,以及范云龙等做了一定的了解。 这位正希先生与东林党其他官员大相径庭,回到家乡,就一边讲书,一边囤积粮谷,与门生弟子教练乡兵,仿佛是早就看到了大明朝要完蛋。 不过徽州来报上所言的其他人,比如大力支持金声的徽州推官温璜,告老在家的前齐鲁巡抚邱祖德、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等,以及从泾县逃入徽州的诸生吴汉超、尹民兴,那刘昀就不知情了。 “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东林党那么多人,有一个金声也不奇怪么。” 秦朗能怎么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对于徽州的求援,他也没准备视而不见,不然就过于下作了,是不是? 反正徽州不行的话,那还有江浙么。 清军要是真进不了徽州了,阿济格又不想跟秦朗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就只能选择走徽杭古道,杀进江浙了。 然后走富阳、桐庐到建德,下衢州,再到赣西的广信府(上饶)。 或是从杭州下绍兴,走金华到衢州,接着依旧是赣西的广信府。 这样以来似乎对江南士绅的打击依旧不小啊? 明军的精锐全都挤在江北和长江一线呢,如果清军杀进了江浙,秦朗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是一场战无不胜的旅途。 或许一些个重城重镇他们拿不下来,但绝对能把路走的顺顺畅畅。 秦朗就这么悠悠哉哉的跟下去,一样能发大财啊。 “传我命令,发兵泾县。” 这仗接下来甭管怎么打,秦朗都觉得自己便宜赚大了。因为损失的都是他的敌人,不管是阿济格手下的人马,还是江南的士绅地主阶层。 也是这样,在时间进入到七月后,本来‘安定祥和,繁花盛景’的江南陡然乱成了一团糟。 无数大头巾都感到很懵逼。 阿济格不是已经败退了么,江宁一战被吃掉了那么多人,连孔有德这大汉奸都死了,怎么就杀进了江浙了呢? 而秦朗呢?也借口雨天连绵,气候不利于火器部队作战,所以停在了徽州不动弹。 他干嘛要动弹啊? 真以为徽杭古道是高速公路啊? 那路面一样很狭窄的,大军同行一样不方便。而且这还是连绵雨季里,他才不去追击呢。 真要想打鞑子,完全可以从徽州走水路直入严州府,然后乘东阳江下金华,走水路不要比陆路方便的太多? 雨季真的对这个时代的枪炮不很友好的。 也就是秦朗军后勤充裕,药粉弹药全都是用油纸包裹隔湿的,而且士兵人人都有雨具,非常时节里枪炮依旧能打的响。 但如此作战到底不方便。 火炮要用油布搭起帐篷来遮掩,士兵们配发的大斗笠和雨披,说起来能遮风挡雨,照旧填装弹药,可实际上效果很差,小风小雨的还行,风势雨势一旦大了点,弹药的复装时间就比往常要费劲许多,而且往往你小心翼翼的填装完毕了,等发射的时候又他么打不响了。(空气潮湿) 所以秦朗是不赞同手下部队雨天交战,更不会用手里的火枪兵去跟鞑清的八旗兵拼刀子肉搏。 但在雨天里守城是没问题的。 城墙上搭起战棚,枪炮全都在棚子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多好? 而至于沸反盈天的江南,那又干他屁事? 至于不听从金陵的指令,呵呵,这样的武将这些年里也多了去了。 横竖这次大战,清军已经作战已经失败,他们就是在江浙闹腾的再凶狠,又如何? 何况便是给阿济格十个熊心豹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大杀特杀啊。 眼前的格局与此前清军入塞南略时候可是全然不相同的。 明军还存在着强大的武装力量,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压得过他们,阿济格就是再凶狠暴戾,也不会在江浙这时候玩三光政策。 抢东西是必然的,杀人也是少不了的,但应该不会动辄屠城。 这方面必然会收敛很多。 要是跟之前几次南略中,不管抵抗是不抵抗,入城后就通通烧杀抢掠,连城外乡野都不放过,那必然会激起江浙百姓的反抗。 这样一来他们可麻烦大了。 江南多水多河,清军行动本就不如平野阔地方便,雨季绵绵又不适合枪炮弓箭发挥威力,甚至途中他们就可能丢弃火炮这些个重家伙。 浙中百姓如果真铁了心的死守城池,清军一路走去赣西,要打多少硬仗啊? 真以为八旗兵就是铁打的啊? 而且阿济格也不会不知道徽州与严州府等地的联系走水路最方便。 一条新安江,哪怕中上游河道弯曲,河面宽窄不一,但它是能通行走船的。 清军表现的太过火了,让江浙之民,升起了拼死之心,再连同秦朗军的喊杀喊打,阿济格真是会有大麻烦的。 只要想一想那种情况,阿济格都会吓他一跳。 还有就是眼下的时间,夏季正是江南的多雨潮热的时节,大小河流暴涨,气候潮湿闷热,这种情况与八旗之前所处的关外气候那是天壤之别,阿济格这一路走下去,光是病倒的八旗兵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他们进江浙虽然很相似老虎闯进了羊圈,可实际上也会遇到很多的不利呢。 最后就是阿济格的目的地。 清军到底不是流寇,他们再是折腾,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往西去的。 只要号准了这个脉,那就不愁清军不中招。 秦朗一封奏折送到了金陵,直接抵到了崇祯皇帝的手中。 第二百五十三章 俘虏的下场 倪元璐看着眼前一窝蜂围来的乡亲故友,整个人很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乡里亲友关系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倪元璐哪怕位居户部尚书之要职,也是躲避不开。 可是京城已无兵将,黄得功的人马还未回归,他即便有心救绍兴,那也无力可施展啊。 绍兴就在杭州边上,阿济格的兵马现在已经杀入杭州府,眨眨眼就进入绍兴了,即便黄得功的兵马赶回金陵,然后再火速南下江浙,那也是晚了的。 而至于徽州府的那位大爷,那可不是他这个户部尚书可以调遣的。 江南士大夫之前百般的向那位泼脏水,现在又急切需要人来救援,指望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调动秦大驸马,你以为你是谁呢? 这位驸马爷可不是好拿捏的。 金陵这边无数声音上奏皇帝要他即可出兵追击清军,结果人家转手就上了个折子——直接画了个大饼要全歼清军。 但需要浙中各州府县坚壁清野,严防死守,最好当地的乡兵土勇再来是不是的骚扰清军一二。 如此清军人疲马乏,最终转回赣西的时候,秦大驸马就能以逸待劳,一举把清军给干掉。 这个大饼是真的挠到了皇帝的痒痒,在朝堂上很是有一定的支持力,反正朝堂上不少高层都非江南人士,更不是浙中几州府的人,他们对比杭州绍兴几府被惨遭蹂躏,是更乐意看到秦朗一举全歼数万清军八旗精锐的。 大家都不是白痴,很清楚满清入关之后最大的致命点在何方。 那就是八旗数量有限。 满汉蒙加在一块八旗兵也才十几万——满八旗大约六七万人,蒙古、察哈尔八旗两万人左右,汉八旗不到三万人,加上三顺王、一顺公部也就四万出头,另外再有外藩蒙古的人马,总共大约十四五万人,这是总动员(其中有相当数量的老弱病残——因为满、蒙八旗和外藩蒙古都是整个民族的全年龄段成年男性都承担军事义务)所能达到的极限数字。 入关之后,大量的包衣也被用了上来,可数量依旧有限。 只不过很多包衣被分入了绿旗,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绿旗兵的忠诚度,也增强了鞑清对绿旗兵马的控制。 也所以鞑清才对吴三桂那么的看中。 后者手中的关宁军可是有四万人呐。 这种情况下,秦大驸马如果能一战全歼阿济格,全歼阿济格手下的八旗兵,那可就直接敲断了鞑清的一条大腿啊。 阿济格本就带着两万八旗过得长江,八战八捷把老李打的抱头鼠窜,富池口一战后阿济格等来了十几万左军的投降,然后八旗兵或留守武昌,或屯驻九江,阿济格只带了万多人就督促着投降的左军向东进攻,然后尼堪和三顺王也赶了过来,就又带来了两万多八旗,其中光是满八旗就有大几千人呢。 在应天之战前,阿济格手中光是八旗兵(包括三顺王部)就有四万人。 江宁一战先吃掉了五千人了,可要是能把余下的人也全都给吃掉,对于任何一个有眼光的有识之士言,以浙中几州府的残破为代价,那根本就是一本万利。 这可是鞑清两成还多的主心骨啊。 灭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的灭了他们。 这已经深深打动了很多高层,包括皇帝在内的心了。 就连倪元璐他自己心中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的难得。 如果从他老家在绍兴这一点上抽离开来,他也赞同不惜一切代价的解决掉阿济格。 可是重重大网牵连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根本张不开这个口。 杭州城下己经堆满了清军的旗号,一座座营垒沿着城池周边,排布的密密麻麻。大量被强迫押入营地的百姓、财帛车队,络绎不绝。 阿济格也曾经数次随军入塞南略过。 但当初曾经把他震惊的无以复加的中原繁华,在江南富庶面前,真的很不值一提。 赣西也就罢了,九江早在清军抵到之前,就被左军糟蹋了又糟蹋了。可自大军进入了池州府,阿济格就明显感觉得出这些州县的富庶。 小小一座县城,富庶程度却就可能比及中原的州府,尤其是芜湖,只乡里村镇中所隐藏的财富钱粮,似就比他从池州府城得到的富贵还多。 而当大军转入江浙之后,昌华、于潜、临安等县城的繁盛似乎比他之前经过的池州、太平两府还要更胜一筹。 这大军要是能拿下杭州了,岂不是上上下下全都能发达啦? 可是大军屯驻杭州城下的阿济格,真心没打算打破杭州城啊。 他更想见到徽州的秦朗动弹动弹。 清军自从击破李自成主力,逼降十数万左军,然后一路东向,破池州,围铜陵、芜湖,大军出太平直接杀到应天府境内,兵锋直指金陵,曾经是多么的猖狂不可一世啊,可此时此刻各营中却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氛。 不管是八旗还是左军降将,那都不是不知兵的白痴。 他们当然‘看清’了秦朗的意图。 江浙几府就任由清军去蹂躏,随便你怎么做,我就在你回归的路上等着你。 历经了徽杭古道的跋涉,还有雨季里江南新军的不方便,如大炮这种笨重的武器,清军多多少少都有遗弃,还有受潮的药粉也被大量舍弃,这就是一直在削弱清军的硬实力。 更不要说现在还有另一个新发状况重重困扰着阿济格等清军高层。 那就是军中的病疫。 不管是满蒙八旗,还是尚可喜、耿仲明为首的八旗汉军,那可都不是江南人士。 从北方干燥的气候环境里来到了潮湿闷热,多水多雨的江南之地,一个水土不服就让他们病倒了多少人? 之前清军一直在打胜仗,处在进攻态势里,军心鼎沸,布置行动也从容的很,安营扎寨和后勤补给都能做到最好最棒,一定程度上就也抑制住了病疫的发展。 可当他们攻势受挫,后方退路被断,无奈掉头南下,继续受挫,只能被逼的窜入浙中,这当中清军即便连下数座城池,收获了极大的财富钱粮,可你要说他们此时此刻的战斗意志和士气就已经恢复到了中前的水准了,那是在扯淡。 看似不断的攻克城池,实则是清军不觉的加快的行进速度,这就大大恶化了他们的后勤条件。 士兵的身体机能受挫,病疫自然就也随之而来。 何况清军中也没有严格要求的卫生条律,随地大小便和喝生水,这都是军中非常常见的一幕,这就更加大了病疫的诞生和流传。 所以阿济格领着大军进入江浙以来,病疫就猛地爆发来,而且这些天过去了,病疫的势头不仅没有削弱,反有更进一步的态势。 这着实让阿济格担心。 而且更糟糕的是,清军都已经包围了杭州城了,怎么还不见秦朗有动静? 谷榩 他部要是一直留在徽州,卡着时间点跑到严州、衢州去堵截他们,清军的麻烦就更大了。 天知晓现在阿济格有多么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芜湖屯驻重兵,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果断丢弃重炮物质,从繁昌绕城奔往铜陵。 一念之差,就已然把大军处在了眼下这个危险境地。 军中病倒的八旗将士越来越多,这消息是瞒不住的,也会重重挫败军中的士气,那秦朗要是真一直不动弹,阿济格在杭州城下可跟他耗不起时间。 舟山副将黄斌卿已经提前一步领兵进援杭州了,其部并不是什么精锐,甚至都是一支水兵。 但黄斌卿参与过平定奢安之乱,还在胡建跟荷兰人交过手,并且协同郑芝龙参与过讨伐海盗刘香的战事。张普薇之乱时,也曾参与平叛。总的来说战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杭州城也正是有了黄斌卿,这才没有被一冲就垮。 黄斌卿无力击败清军,但他只是固守城池,并且有杭州城内的官员士绅富商出人出力,召集大量的乡兵民众来帮助守城。 那不敢说就此便固若金汤了,横竖短时间里,清军别想轻易拿下杭州。 此外还有苏松总兵王之仁,他是东厂大太监王之心的堂兄弟,亦率数千兵丁,并战船上百艘,进抵嘉兴。 同时金华府的朱大典,绍兴知府于颖也打起了保卫乡梓的大旗,散撒钱粮,招募乡勇民壮。 对于手握重兵的阿济格来说,这些个人全都是乌合之众。 如果换成另一个局势,他保管能兵分四路,也通通打爆他们。 但现在这不是局势不一样了么。 阿济格甚至都不敢在杭州城下多待了,因为他已经断定,秦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动弹了。这就意味着他部要在衢州与秦朗大战一场。 如此的话,阿济格自然不敢在杭州多耗费精力,甚至连绍兴和金华,他也不敢多给朱大典和于颖时间。 浙中地区钱粮富足,如果给了于颖、朱大典充裕的时间做准备,鬼知道他们能拉出多少人马。 所以别看杭州城外的清军火炮依旧在不断的向城内轰击,可事实上啊,清军已经要撤了。 阿济格兵分两路,一路走严州府,顺着富春江逆流而上,一路可达严州府治建德,然后走东阳江入金华府。再由金华入衢州。 这其中建德就是徽州向南的新安江之终点,到了这里新安江就改名叫桐江了,然后到了桐庐之后再改名叫富春江,接近钱塘的时候,富春江就又变成了钱塘江。 这就跟东阳江进入金华府的兰溪之后变成了信安江是一个道理。 另一路走官道,从杭州到绍兴再到金华再到衢州,这都是有宽敞的官道连同的。 大量骑兵走的就是这条陆路。 虽然这看似要比水路远不少,但骑兵本就有机动优势,路途遥远些也不怕。甚至都能肯定的说骑兵会比步军主力更早一步抵到金华。 谁叫秦朗肯定会移兵建德城的呢。 清军注定要在建德先跟秦兵打一仗的。 也所以,阿济格让一支骑兵先一步进到金华的目的就很显而易见了。 有了清军骑兵在背后,秦朗就不可能在建德堵死清军步军的。 ——建德城池在新安江以北,东阳江从西南金华府境内汇入其中,清军的骑兵进入金华府后,先天上就对建德秦朗军构成一定的威胁。 可千万别高估了清军的底线。 都到了眼下地步,不得已的时候,你看他们敢不敢一波波的收拢百姓去冲击秦朗军的防线? 至于阿济格派高机动性的骑兵走陆路去金华府,用骑兵……,是不是就在打着这样的算盘,那都说不定呢。 反正现在杭州城外的清军士气挺低迷的。 准塔和拜音图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今天就会带领骑兵过江的。 城头上的守军应该不会发现不对。 因为清军自抵到杭州城下后,骑兵就一直在大肆出动——收获所有可以找到的船只。 时不时的就会渡江(钱塘江)向南。 然后大量的丁壮也在清军的驱使下,把大批的钱粮物资送入船舱。 当然,还有不少船只被特意腾出来,运送伤员和病号。 …… 金陵城外。 又一个大坑被挖起,上百名被绳索串联绑着的清兵被压到坑边。 大量的京营军兵已经在四周看着,更远处是黑压压无数围观的百姓。 虽然这种勾当在金陵城外已经反复上演了二十次,但百姓们依旧百看不厌。 长江之战的胜利来得太突然了,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了,一场真正的大捷就已经震撼了所有人心。 那些留守金陵的京营新丁,都还没历经过战争呢。 然后就有人向崇祯帝提议,建议用那些被俘的八旗兵,来让京营新兵们感受一下什么是血腥。 如是一场让金陵百姓百看不厌的大戏就在城外拉开了。 押解着清军的京营士兵用刀子划开了捆绑他们的绳索,不但如此,旁边还有一堆刀枪呢。 不过没有甲衣,也没有弓箭。 上百名八旗兵拿着刀枪颤巍巍的站在坑边,他们对面是五百人披挂着甲衣,全副武装的京兵。 “杀啊——” 明军也没用弓箭,而是一个个挺着长枪,举着大刀,嗷嗷叫着扑向清兵。 百姓们大声的叫好,中间夹着那些清兵的惨叫,或是恐惧的哭喊。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阿玛,当断则断啊 崇祯十八年七月下旬。 一波波的杭州来的报捷人员奔进金陵,他们舞着手中捷报声嘶力竭大叫:“大捷,大捷,杭州大捷,斩首鞑首五百余级!” “大捷,大捷,舟山副将黄斌卿、苏松总兵王之仁,杭州大捷,阵斩满洲镶蓝旗甲喇额真巴布禄,生擒二等侍卫侍卫阿里马,生俘真鞑十余,献俘阙下……” “大捷,大捷,杭州大捷……” 一波波的杭州来人奔来,让的整个金陵都为之轰动,无数人涌上街头,一如先前秦朗使人报捷金陵时候。 当捷报送到兵部时,诸多官员也无不是目瞪口呆,要说黄斌卿在杭州死守住城池,倒也罢了,这又是斩首又是俘敌的,是怎么回事? 八旗变成豆腐了吗? 还是马士英回醒的早,拿起捷文,撒丫子就奔留守府去。 王德化亲手接过捷报,也觉得自己耳朵不真实了。 这天底下出了个秦驸马就已经稀罕辟见的了,还又有个黄斌卿吗? 至于王之仁他是不看在眼里的,这厮是王之心的堂兄弟,对大明朝或许很忠诚,可是才能么,就很一般了。 崇祯皇帝近来的心情很好,自从江宁一战,秦朗大败清军,阵斩孔有德、尼堪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有坏过。 金陵城外每天一次的大戏,虽然被不少迂腐之辈攻击说是残暴不仁,但那都是过眼浮云。崇祯帝根本不在乎。 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就等到着秦朗的下一回大捷。 所以突然接到杭州的捷报,那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的。 但是五百多颗首级,还有阵斩满洲镶蓝旗甲喇额真巴布禄,生擒二等侍卫侍卫阿里马,生俘真鞑十余,这似乎也不是作家…… 崇祯帝又怎么想得到,江宁一战之后,秦朗手中本就握着二三百颗留着猪尾巴辫的脑袋没有上缴金陵。 这些本是他留作交易用的。 比如说马士英那儿,就谈上了一笔脑袋的买卖。 他从秦朗手中购买几十颗脑袋,好歹也给芜湖装点一些门面。 然后秦朗军先是在泾县与清军打了一仗,接着又在旌德跟清军的殿后部队打了一仗,还追着清军离开了徽州,这林林总总的,手中可是又割了一些猪尾巴脑袋。 秦朗当然知道这些脑壳不全是真鞑,很是有一部分是包衣的脑袋,但他转手卖给了杭州,那黄斌卿和王之仁,还有杭州城的官老爷们,可都不是差钱的人。 很是换了些银子,更别说这里头还有清军的几面旗帜和一颗甲喇章京的脑袋。 秦朗用从杭州换来的银子,在徽州大肆的采买了诸多肉类粮米,剩下的钱用来雇佣船只也是绰绰有余。 而至于二等侍卫侍卫阿里马,还会被生俘的十余名真鞑,那就真是黄斌卿的本事了。 阿里马太狂妄自大了。 反正甭管怎么样儿吧,有了这些东西拿出手,杭州之战中参与进来的文武官员,全都能博一个满堂大彩。 而至于崇祯帝会不会在随后的日子里查明什么,这又干他秦朗何事? 大量的船只顺新安江南下,穿过街口镇进入了严州府的淳安县,然后过锦溪关抵到建德,随后主力再从建德沿东阳江进入金华府的兰溪,转信安江进入了衢州府的龙溪县。 在兰溪,秦朗碰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朱大典。 这是一个恶名满天下的人物,所到之处,说是天高三尺或许夸张了一些,可贪污受贿那是家常便饭。 可你要说他有没有能力,那是真的有。 天启年间在胡建抵御红毛有功,崇祯年间在齐鲁督师会剿李九成、孔有德之叛,亦立下大功。 但秦朗眼中,之所以觉得这位非常的有意思是因为,朱大典在历史上的死。 很多网文写到这位的时候,都会闲扯几句朱大典的死。 因为这位的死,实在是可称为‘壮烈’。 朱大典是阖家俱灭。 长子战死,妻妾儿媳,家中妇孺抱儿携女,投井殉国。 最后关头,朱大典携其子万祚、万仍、万仂、万韧、万侍,和孙子朱禹及幕僚仆从共20余人,于八咏楼火药库,引爆药粉而殉亡。 其死事之烈,盖浙东之地未之有也。 说真的,秦朗对朱大典很有好感,这好感就来自朱家满门的殉亡。 一下子就有种洗白了的感觉。 “好说好说。” 秦朗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朱大典捧着银子上门求兵马助阵,秦朗自然不会吝啬,当下就分出了步炮各一个营前往金华。 他带来了两万军,五千人留在了建德,剩下的万五千兵马分出去两个营,也不碍大事。 秦朗军在建德城南扎营,准确的说就是东阳江汇入的交叉口处,大营连着建德城池,横幅并不很宽,但纵深挺长的。 秦朗军沿江布置了不少火炮,炮口对准江面,清军的船只想要渡过,绝不轻松。 严州府官府主动招揽来了大量的民壮,协助秦朗军砍伐树木,深挖壕沟,只两日时间,一个坚固营寨就已扎成。 炊烟袅袅,整个秦朗军营地散发出一股饭菜及诱人的肉食香味。这方圆数里之地,除了一座座兵帐,还布有多处的猪圈羊栅,里面关押了上前猪羊。 浙中是鱼米之乡,这地方并不缺粮食,也没有发生过多大的战祸,民间饲养的牲畜很是不少。 秦朗军按市价收购,又不是不给钱,严州府的百姓很是乐意把家里养的猪羊换成银子。 秦朗军则是全军放开了肚皮的大吃大喝。 海里的咸鱼吃多了,还他么是煮羊肉好吃。 将士们尽喜笑颜开,与建德城中紧张兮兮的严州乡勇民壮,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不过严州府守军的士气还算不错,不只因为城外的秦朗军,还因为杭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严州府,很是振奋人心。 秦朗军只在交叉口的北岸布置了营地,而完全放开了南岸,清军如何弃船沿东阳江进入金华,秦朗军对他们的威胁是微乎其微的。 可是那一艘艘船只上都满载着清军的收获,即便阿济格舍得放手,其他人就也舍得吗? 另外还有清军船上装载的大炮药粉,是不是也要尽数丢下? 以及那些个染病在身的八旗兵,他们也要丢吗? 谷謇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但这个‘无解’似乎又是早早给注定的。 大量的收获和一个个病倒的八旗,让阿济格只能选择走水路,不然他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多的车马来装载这一切。 但现在秦朗又轻轻松松的掐断了这条水路,逼的清军只能从大量的八旗病号和大炮药粉,以及诸多的缴获中三选一……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打破眼前的枷锁。 阿济格招来了军中所有重将来商议军务,秦朗军营寨的布局早己侦测清楚,汇成了一张详细的地图铺展在他们面前。 但着这张地图,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秦朗军营盘扎得不算大,营地四面,北靠建德城池,南临江岸,说起来只有东西两面要修筑。其宽幅也不过二、三百步。 木墙树干排列紧密,形成一个约大一人半高的护墙。营寨前方百步,是一些矮墙壕沟。壕沟前方则是一些铁蒺藜和栅栏拒马。 老实说这样的营寨,只能说一个护守得力,远远称不上固若金汤。 可要是配上秦朗军的火枪大炮,那可就真的棘手了。 与清军一路走来只有消耗不见缴获相比,秦朗军的后勤补给那叫一个充沛。 别看前方只有几千秦朗军,可谁也说不准这儿有多少火炮。 人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连战棚都搭起来了。下雨都不怕。可清军呢?有信心打破这一关吗? 阿济格过往时候是很喜欢大炮的。 因为大炮,八旗这些年打赢了多少战事? 就近了说,比如潼关之战。要不是多铎迅速拿下了潼关,李自成何谈从陕北落荒而逃啊? 但现在他特别的讨厌大炮。 这东西优势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太难受了。 “王爷,末将愿领麾下军士,作军中前锋,第一波攻打贼营。” 徐勇起身禀道。 反正这头一炮怎么也落不到八旗的头上,早晚要被拉出去顶缸,何不早一步主动请命呢?这也显得他忠心可嘉。 徐勇跟惠登相和李国英等不同,惠登相和李国英侄子儿子都在身边,九江城内的只是一些小妾婢女,死了就死了。可徐勇他的全家来小,他的亲人,全都在九江呢,那是不敢有丝毫的反复的。 张应元、徐育贤等遗憾的收回了脚,他们也是晚了一步啊。 阿济格中军大帐内,方略大体己定,众人商议的结果是,徐勇率部携高歧凤的河西兵做先锋,猛攻秦朗军正面。然后张天禄张天福兄弟也引兵数千,绕过建德城池,攻击秦朗军后方,两面夹击秦朗军,看能不能触动其军心。 同时,张应元、徐育贤等左营降将,在耿仲明、尚可喜的督导下,率军猛攻建德城池,要是一旦能把建德给拿下,那城下的秦朗军就不在话下了。 但是,秦朗军不好打,建德城就好打吗? 当地守军早就把除南城门外的三面城门通通给堵死了。 外头还有两丈多宽的护城河,清军想要攻打建德城池,先就要把护城河填出通道来。而守军万一支撑不住了,他们还能通过南门呼叫城外的秦朗军救援。虽然这样一来城外的秦朗军就也要力量削减了。 大量的百姓和随军青壮被清军驱赶着上前。 不管是建德城下,还是秦朗军营垒前。 阿济格果然不再惺惺作态,他自己都快要不行了,那里还顾得上其他方面的影响? 所以很直接的就用上了炮灰战术。 那些在刀枪逼迫下的百姓和青壮,哭着喊着祈求着城上的守军不要开枪射箭,祈求着秦朗军不要开枪放炮,但这怎么可能呢? …… 虽然商议出了策略,甚至都已经开始进行了,但阿济格心里头却如搁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压的他胸口气闷。 巡视了一番营地,当下登上望楼,往西面的明军军营地眺望。 建德城池上枪声弓箭不断,秦朗军那儿更是炮声不绝。 而于此对应的是清军兵锋的锐气,那明显缺了一股味。 阿济格知道,那是以往清军锐不可当的无敌味道。 大军从江宁镇一步步走到这里,士气真的泄了太多太多。 或者说那江宁镇一战之后,八旗再面对秦兵的时候,就已经心中生起一股怯劲了。 往日里明军对战清军时候的惧怕心情,那种滋味,此时阿济格算是也尝到了。 天气明明很闷热,可阿济格却心里有些发寒。 因为面对秦朗军,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击败他们。 那种枪炮和火箭的混杂,人力怎么能比得了么。 而且这种拿着枪炮的士兵可比八旗勇士好训练的多了。 陪着阿济格巡营的是他次子博勒赫,不久前刚被册封为镇国公,博勒赫欢劝阿济格回去歇息,实则是心里有话想对阿济格说。 只不过他胆子不大,毕竟是庶子么。 阿济格的脾气暴躁,但对儿子还是不错的,博勒赫犹豫半响,才小声的说道:“阿玛,不若我们放弃所有的伤员财帛辎重,……” 不是博勒赫他胆小,而是这阵仗实在危险。 大军在这儿拖得越久,军中病倒的士卒就越多,同时秦朗军主力在衢州府的守备就越牢固。倒不如干脆利落的舍车保帅! 因为衢州一带的地形清军早已经探明,这地方山势是不少——处于金(金华)衢(衢州)盆地的西段,以衢江为轴心向南北对称展布,海拔高度逐级提升。 衢江两侧为河谷平野地带,外延为丘陵低山,再扩展上升为低山与中山。 所以这里的山是很多,可道路也很多——流水侵蚀,加上盆地的分隔,衢州的山岭走向复杂多变且又延伸短促,坡陡谷陕,岭谷交错,地形破碎。 所以秦朗军想要彻底堵死清军向西的路,怎么看都不可能。 因为清军还是有极高的骑兵优势的。 只要阿济格能放弃那些个累赘,轻装上阵,哪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大军通过衢州也是肯定的。 “阿玛,当断则断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题 又一次有人在阿济格耳旁说起了舍车保帅的提议,一瞬间里阿济格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他还是不敢冒此之大不韪。 丢掉绿旗,这阿济格眼睛都可以不眨。可丢掉八旗病号,还是数量上两千的八旗病号,他是真的不敢啊。 要知道这两千多病号中大部分都是满八旗、蒙古八旗和外藩蒙古,汉军旗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这要是丢弃了,那可是鞑清立国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他即便是带着主力回返了京城,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惩处呢。 最重要的是,阿济格很有可能因此而一举丢掉军心。 阿济格虽然与多尔衮多铎同气连枝,多尔衮肯定会在大事上偏袒他,即使他损失惨重而还,或许也只是被削爵,或是被抹掉帽子,但过一段时间就给恢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然军心的问题呢?这可不是多尔衮的偏袒就能抵消的。 甚至多尔衮都要顾忌军心,而慎重考虑对阿济格的高抬贵手。 “临战撤退,定是军无战心,秦军重兵尚在前路,一番绞杀之下,我等恐怕是凶多吉少。” 阿济格断然道。他是绝不会丢下两千多八旗病号一走了之的。 不过想着眼前之人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是长子去后他唯一成年的儿子,阿济格又低声道:“全军撤走,当面之敌肯定会追上来。军中士气亦会因为丢弃同袍而大馁。衢州府的秦朗找已经重兵静候,届时定不会让我军轻松通过。一场厮杀,我军不损失惨重,那是不可能突出重围的。既然如此,阿玛我又何必弃了军心呢?” “很快拜音图就会领兵赶来,到时候真事有不济,那就用军中富裕的马匹,托乘兵员,弃辎重火炮而走,亦为时不晚。” 说到底阿济格对突破建德还是存着一定的期望的。 博勒赫不再说话,哪怕他心中依旧有些不服。 明明这个时候把所有的累赘丢掉是最合适最正确的选择么。 一群奴才而已,有什么值得考虑的?战后给足他们阵亡抚恤不就够了么? 还不满十七岁的博勒赫从出生来就高高在上,尤其是近两年,随着多尔衮的得势,阿济格也水涨船高。 地位上阿济格这个做老大的,虽然没有小弟多铎与老二多尔衮的关系更亲近,但三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多铎是多尔衮集团的二号人物,他阿济格就是第三号人物。 而且还能时不时的不买多尔衮的面子。 之前在迁都燕京的问题上,阿济格就持反对意见,绝对迁都燕京,一举把八旗所有的本钱都压上来,太冒险了。 一度跟多尔衮闹得很不愉快。但事后不也屁事没有么? 博勒赫这个英亲王府实际上的大阿哥,不管之前在盛京时候,还是随后在燕京的日子,那都是风风光光。 他从小到大高高在上的被人捧着,风风光光的从没有接触过底层,也没有领过兵打过仗,没有筚路蓝缕、砥砺前行,没有见识过鞑清国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经历。 他从出生后接受的教育就是——奴才就是奴才,就是任由主子打骂惩罚的玩意儿。 在他的心中,那是真把底层旗人看成数字工具人看的。 所以,一群奴才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那就是一群不需要有思想的数字,博勒赫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对‘自己’有利的。 他提议退走又没什么私心。 战场上,战斗进行的很激烈。 炮弹、火箭来回穿梭,密密麻麻。 两刻钟后,双边的火炮发射速度都开始大为减慢,然后徐勇趁机组织军兵,手持盾牌,向秦朗军营垒发起了一波猛攻。 没什么效果。 守军没用火炮,只用火枪齐射,就打的清军直不起腰来。 可是阿济格却笑起来了。 “阿玛……”博勒赫不理解了。 自家都打败仗了,阿玛怎么还笑的很开心? 阿济格当然笑的开心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当面秦朗军露出的火力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甚至可以说比他之前的预计还要差上一分。 这可是大好事啊。 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还要再试一次。 然后当天晚上,徐勇等对着城外的秦朗军营垒和建德城池就又发起了一场猛攻。 药粉包都动用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结果,但阿济格笑的更开心了。 秦朗军和建德城内的表现,与白日里露出的火力没什么两样。 这也就是说两边并没什么猫腻藏着,可不就是一个大好消息? 次日,清军驱使着大量青壮推着昨日草草打造的盾车,一波波的往秦朗军营寨和建德城下推。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攻势。 盾车的质地很差,连木头都没有阴干,是从建德城外的乌山砍伐树木后直接堆砌起的。 但这东西再差劲,它们总是能动的。 只要一辆辆满载着土袋沙包的盾车被推到目的地,效果就显而易见。 清军这里用的是李国英当初打三山矶的法子。 我火力比不上你们,我就用笨方法,一点点的接近了你们。然后再以我之长攻敌之短。 阿济格明白李国英的这个思路是正确的。虽然他心底里恨不能把李国英父子全碎尸万段了。 江宁镇大败,可以说是整个战局的转折点了。危害程度比当初徐州之战的挫败更大! 一二百步距离上,一门门长管火炮放平了怼着射击,那精准度还是有保障的。 这就是三山矶一战后炮兵部队想出的一个法子。 秦朗军的后勤供给再优渥,也没有足够的油料去引燃一座座盾车,所以还是把大炮放平了去摧毁它们(盾车),更好。 木制结构的盾车挡板在炮弹的轰击下,如纸糊般不堪一击。 一辆盾车接着一辆盾车的倒下,挡板上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出现,实心弹继而砸在挡板之后的土袋沙包上,有很大几率能把土袋沙包击穿,打的后头的民壮血肉横飞…… 一辆辆盾车也就此报废。 那巨大的震动往往会把车轴车轮给震烂震断。 谷拷 所以清军的盾车很多,却一时间很难推到秦朗军阵前一百五十步内。倒是建德城下,城头守军的小炮和火枪弓箭,很难阻止盾车的推进。然后大量的八旗弓手就已经沿着盾车的防护溜到了城墙下面,火枪手都不用,阿济格直接上满蒙八旗的神射手,双方城上城下一通交手,很快城头上的守军就不敢露出头来了。 他们这些人射箭打枪的本领比起八旗的弓手来差的太远了。 然后大量的民壮被清军刀枪威逼驱赶着,就不得不拎着土袋沙包,或是扛着木头冲上护城河。 只是一个上午,护城河就已经有好几段被填平了。 城门也被炸塌,露出了后头满满的大青条石。 清军当然组织人手接近城门了,却被上头落下的药粉包和火油逼的不得不先行退开。 但虽然如此,阿济格等一众清军高层,却全都笑了起来。 清军兵多将广,对建德城池和城外的秦朗军,那都是全面发起进攻。 只要接下来他们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强攻建德,那应该很轻松的就能逼得建德城内守军向外头的秦朗军求援。 这样就进一步的减轻了城外的压力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清军拿下建德城池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阿济格他们脑子没有发昏,有几千人的秦兵在,清军如何能拿下建德呢? 那几千号的秦兵一旦通通进入了建德驻防,清军就是把所有的性命都搭上,也未必能拿得下这座建德城。 所以,关键时刻他们一定要把握得住轻重缓急。 龙游是衢州府最东面的一个县,也是连同衢州与杭州的陆上官道和信安江(东阳江)水道交汇的一个点。 秦朗的大营就驻扎在这里。 但是整个龙游的秦朗军兵却不多,总数也就三千多些,余下的上万军兵则已经全都撒在了衢州府城以及周遭大大小小的山头上了。 那些地方,一座座不大却相当坚固的营垒,正在衢州百姓们的通力协助之下迅速完成。 这就是一条锁链,会牢牢绊住清军的马蹄。也是一片片锋利的刀刃,会一刀接着一刀的削掉清军的血肉。 而秦朗呢? 他也再汇聚建德方面的兵马,还有金华方面的兵马,以一万秦朗军为核心(不算损耗),以严州府和金华府的乡兵民勇为辅助,从后头大张旗鼓的追杀清军。 那就会是一个巨大的‘推子’,死死的推着清兵去通过前方的锁链刀刃。 让他们即便能从衢州逃出一条命来,也会被割的遍体鳞伤,损失惨重。 再之后,赣西那里还有李猛的一万人恭候着他们呢。 阿济格完全不知道秦朗的这番布置。 实际上他在建德这儿跟阻击部队纠缠的越久,秦朗那边就越高兴呢。 每一座卡在山道上的营垒被修筑完成,每一座营垒内的粮食物资被补充充沛,那清军前路上就等于多了一把割肉的刀。 所以秦朗真的很高兴看着阿济格在建德花费力气。 哪怕建德方面传来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不好,秦朗也不在乎。 大不了所有的兵马都进城防御么。 建德城外的秦朗军营地,丁进看着望远镜里再度出现的大片百姓,狠狠的一锤砸在栅栏上。 这些天里,鞑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说猛攻建德城池,逼的丁进不得不抽调兵马进城防御,这还可以说是战场厮杀。 可鞑子每天都逼着不少百姓妇孺冲击秦朗军营寨,这就是真畜生了。 现在不要说底下的军兵,都是丁进自己,心头都积累了无尽的暴虐。 这种杀自家百姓的滋味儿并不好受,看着那一张张可怜的面容,耳朵里听着他们的求饶声、祈求声,这是一种惨重的心灵负担。 如果丁进手里现在有活着的被俘清兵的话,他肯定会让对方欣赏一把什么是凌迟,然后全军将士肯定会不会放过一片被片下的血肉。 岳爷爷曾说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丁进他们现在不饿也不渴,然而他们就很想吃鞑子肉喝鞑子血。 华敦复是兖州府知府,他现在能明显感觉到秦朗军中那股要爆炸的感觉,这让他很是担忧。 “丁将军,鞑虏皆禽兽也,如此场面,恐今后每日都有。贵军将士们已然怒火中烧,万一热血冲头坏了大事,可就不妙也。将军何不早日率军退入城中,在城头架炮,亦能封锁江面也。” 这可都是华敦复的真心话。 秦朗军这次救了他一条命,华敦复真心不愿意看到城外的这支精锐有什么闪失。 何况连日的激战,他虽然不清楚秦朗军还有多少的弹药,可这东西再怎么充沛也不可能无穷无尽。所以还是稳一稳的好。 反正他们已经在这儿阻击清军小十日,可以退了。 丁进没有倔强。 他虽然现在还能控制着全军,但他知道这种控制很不保险,都已经有人提出要救百姓妇孺了,也即是临阵放百姓们进来。 丁进他当然是断然拒绝了。 甚至提议之人在冷静下来后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自己被怒火一时间冲昏了头。 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危险的苗头呢? 倒是弹药这东西,军中还十分充裕。 所以丁进没有再倔强。 城外的阿济格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日子里的不顺畅,还有病倒的八旗兵越来越多而产生的气闷,一下子就全没了。 阿济格此时此刻好不神清气爽。 “速速整军,即刻出发。” 清军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儿耽搁了。 时间都他么要八月里了,八月的辽东都有飘雪花了,可浙中的气温虽然也下降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么闷热,可雨水依旧繁多。 军中病倒的人马,也还是在持续增多。 阿济格心中已经有打算了,等他回到燕京,一定要向多尔衮说道,进攻江南一定要选对时间,最好冬天里再动兵。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愁云暗雾罩八旗 建德城外江面上一片鸡毛。 清军已经过去了。 然后他们无可避免的在江面上留下了大量的痕迹。 数十门火炮加无数火箭的狂轰滥炸,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趟过去的。 深知重点打击,饱和攻击,和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这一道理的丁进,就非常完美的演绎了这一理念。 集中火力重点轰击大船,因为大船一旦沉没,必会堵塞河道。 而只要江上的河道被堵,那清军还怎么乘船逃脱? 事实上能逃脱的清军船只不过三分之一,大量船只还是超轻量级的渔船、走舸之类的小船。 很多吃水较深的大船都只能望着江面无功而返。 阿济格在数次尝试都无法成功之后,无奈的选择了弃船而走。 当然,他们弃船的时候是很放了一把火的。 要不然,秦朗账面上的资金非一下子多出百万计不可。 大批的秦朗军士兵合着严州的乡勇民壮下到了江水里,去打捞沉船,去捞取被清军抛入江中的金银财货。 阿济格把随船的浮财或是发给全军,或是直接投入江中,大量珍贵的绫罗绸缎也化为了灰烬。 可以说是一丁点的好处都不愿意留给秦朗军。 当然还有一些火炮和大量的炮弹药粉,无可奈何之下,阿济格也痛快的一毁了之。 “狗娘养的,那么多的好东西……” 丁进恨恨的看着江边堆积的两座银山,看似也不小,实际上只多十万两而已。比起被俘清军交代的数字来,太小巫见大巫了。 秦朗也发现自己的盘算似乎落空了。他本来还指望着能从鞑子身上多捞取一笔银子,好早点把一千万凑齐,这样他好再升级。 可现在看么,局势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美妙。 不过从严州传来的消息也挺让他高兴的,清军的火炮几乎丧失殆尽。 这下子他们对营垒的攻坚能力就更弱了。 金华府里的朱大典高兴异常,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被贬回老家了,竟然还能撞到这等东山再起的天赐良机。 只要他好好的把握住这一仗,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不在话下啊。 所以他这个时候更是庆幸自己见机的早,直接花了上万两银子和数千石粮米,请来了两个营的秦朗军精锐。有了这两个营的精锐做主心骨,他可不就能在接下的大场面里分上一杯羹了啊? 金华城外还有一支不止具体数量的八旗骑兵在游荡,所以金华府的乡勇民壮和两个营的秦朗军似乎始终都被困在了金华城中。 阿济格的大部队已经进入金华府,但对金华府城是看也不看,只一门心思的向西卷去。 一部分骑兵被留在了金华府和严州府境内,滞后着两地武装力量的行动。 两府水道发达,按道理船只应该很多很多,可清军过后,大量的船只或被清军拘为己用,或是被他们一把火烧的灰都不剩。 反正两地的人马别看有水道之利,却根本无法利用上。 想要出动,就只能拖着长长的辎重队伍行进。 而且秦朗军面对清军骑兵的突袭,都不敢说全然应付的来。那些浙中的民勇乡兵就更不能应付的来了。 甚至两地秦朗军都必须要考虑到,清军冲垮了友军阵仗,再驱赶着友军士兵倒卷自身时候…… 而且光是清军骑兵对辎重部队的袭扰,这本身就会大大影响到两边兵马的行进。 所以,严州和金华这两边人马的行动速度,真的落后了秦朗预计的一大截。 只是秦朗根本不怕这点意外。 稳坐龙游城内的他,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大片清军,一点威胁都没感觉得到。 清军再人多势众又如何? 没有大炮,阿济格傻了才会强攻龙游。如果可以,阿济格他肯定宁愿前路上根本就没龙游这座县城。 龙游县城在信安江与其支流灵溪的交汇处,两条河流在县城东北方向交汇,整好合着横在中间的龙游县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秦朗现在就依托着县城搭两水这个不大的三角地带设防,清军没有了火炮,根本就对秦朗构不成威胁。 包括那一艘艘不大的小船小舟,这一刻是全都要跟清军说拜拜了。 人数多达数万的清军士气低落的向着西面挺进去。 他们根本就避着龙游县城,没放一枪,没发一矢。 历经了建德之战的挫败后,清军上下的士气和斗志大败,尤其在知道大批秦朗军已经在前路上等着他们的时候。 没办法。 战事打到现在,清军是真怕了秦朗军了。 很多人都怀疑,秦朗军的防线他们究竟能不能攻破。 在自身眼下损失了几乎所有火炮的情况下,他们凭什么能撕开秦朗军堵在前头的防线? 而一旦撕扯不开了,他们又怎么才能杀去赣西,杀回家? 说真的,大批八旗气势汹汹的杀入江南,这才过去几天时间啊? 可是他们从江宁到芜湖,再从芜湖到徽州,然后从徽州来到杭州,又从杭州来到现在的衢州……,局面已然天翻地覆大相径庭也。 一连串的际遇太叫八旗们糟心了。 阿济格之行径,说的好是攻城掠地,说的不好就是仓皇逃窜。 江宁镇一战的结果传到军中的时候,清军中还颇有一些为尼堪、孔有德报仇之呼声。可是攻徽州不克,攻杭州不克,着实大大消耗了清军的锐气。 然后就是建德之战了。 清军下了多少功夫,想了多少办法,也没能奈何得了建德的秦朗军。 这就像是当头一棒,把很多很多的清军都给敲醒过来了。 而人一旦清醒的认识到了前方的艰难(衢州的秦朗军),那就自然而然的会产生出气馁和颓废之情。 清军现在就是如此。 不过八旗兵良好的组织性让他们依旧保持着完整秩序,清军现在大体分做了三部分。 阿济格带领的主力已经越过龙游逼近衢州城了,阿哈尼堪和尚可喜,领着一部分人还在龙游境内。然后就是拜音图和准塔带领的殿后骑兵部队。 数万人兵力整个要把衢州府的东半边给铺满,但是没用。 阿济格很快就搞清楚了秦朗的算盘,看着山头上立着的一座座营垒,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堪。 即便不用去打,他都能想象得到,清军要想通过这些要卡,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衢州城下清军大营中一片愁云密布。 数万战力强恒的清军精锐,大把的八旗天兵,现如今竟然陷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困难境地了。 前进吧?伤亡太大,那会要了阿济格老命的。 但是后撤呢? 黄得功带领的南都京营已经南下江浙,还有秦朗军在侧,后退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清军他们后撤又能撤到哪儿呢? 这不是从中原撤回关外,清军他们本身就是被逼无奈的来到衢州的。 现在他们是北面回不去,东边是大海,西面又去不成,南下浙南还是胡建?是真以为浙南几州府的高山低岭好攀爬,还是以为胡建的郑家是软脚虾? 也不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个样子。 没有了大炮,攻坚克险的能力就去了大半。 现在明人都学会了药粉包和手榴弹,对药粉有了最简单的发挥利用,再想要拿下城池,没有大炮谈何容易? 所以浙南山区那本就不是清军要去的地方。 一旦钻入了进去,光是骑兵战力无法发挥这一点,那就是清军极大的损失。 何况秦朗军能布下大网静候清军上门,南面的郑家又岂能小瞧了? 所以这南路说起来也是条死路。 “阿玛,大军已经进入衢州,岂能再做折返?现在就该不顾一切的冲杀过去。”博勒赫看到军中诸将都退下去后这般说道。 “哪里还回得了?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阿济格闭上眼睛,满脸的疲惫。这一仗自己怎么就落到现在进退维谷的境地了呢?阿济格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他并没有犯什么错啊。 水师一败就立马退了。 在江宁镇留下了满汉两万多人马驻守,按照常理,怎么着都够抵挡的了。 而他有那个缓和时间,早早的就带着队伍沿江退回去了。 所以阿济格思来想去,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看出李国英的包藏祸心,其次就是没有重视繁昌。 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 觉得八旗兵锋所向披靡,根本就不存在打出去撤不回来,被截断后路的可能。 所以一步错这就步步错。 如果尼堪孔有德他们能牢牢的挡住秦朗军,如果他在繁昌那一关驻扎下重兵提防,自己何以落到今日的地步啊? 江宁镇的大败深深的震撼了当时正在芜湖的阿济格等人。 然后数万大军在一丝慌乱下,也是在他阿济格的疏忽大意下,掉头南下,避而不战而选择了进攻繁昌,然后是南陵,全都不顺了就再度扎往徽州。 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一窝乡兵民勇竟然凭着地势,死死的阻挡了他们数万大军的连日猛攻。背后刚刚得胜的秦朗又率大军攻来,阿济格下意识的又选择了避战…… 五指狠狠的抓在光亮的脑门上,阿济格手指头发力骨节都白了,脑门被五指抓的生疼,借着这股子疼痛,这才算把脑子里转过闪过的千思万虑给镇压下去了少许。 阿济格努力的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眼前的战局要他必须绝对冷静才行。 …… 龙游,湖头镇。 一直数百人的清军骑兵陷入了埋伏。 虽然这不是准塔的主力,但是,守株待兔竟能真抓到一伙儿清军骑兵,这真心很幸运的。 现在,整个衢州战局全都在秦朗的眼中,虽然因为清军骑兵的机动性,秦朗不可能精准的完成每一次伏击。 但寻摸着清军的移动速度,在几个关键节点设伏,那也不是不成的。 湖头镇现今的战斗就是很典型的一例。 一千多秦朗军悄无声息的埋伏进了镇子里头。 然后真就等来了过来歇脚的清军骑兵。 湖头镇早就没有一人,但空着的大量房屋无疑是冒雨而进的清军骑兵所期望的地方。 当三四百骑兵鱼贯驶入空荡荡的镇子中的时候。 闪动的火光连成一线,一处处被引爆的药粉桶几乎同时发出震天的巨响。 药粉桶的威力可比火炮强大的太多了。 而且它们被埋置的时候,秦朗军还有意的再其周遭散布诸多的碎石子,然后这些碎石子在这一刻就全变成了犀利无匹的弹丸激射而出。 哪怕是秋雨中,湖头镇上也当起了一股股巨大的烟尘,清军骑兵队列中顿时喷出一阵阵血雾,血肉模糊的人马尸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更是满天横飞。 至少一半的人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时以各种姿势倒在当场,镇子的大道上充斥着无法抑制的惨嚎。 接着枪声、手榴弹声和一声声虎蹲炮声接踵响起。 清军整个队伍都陷入了绝境。 一片混乱中,只有寥寥几个幸运儿逃过了这一劫。 可随后他们就倒在了大道两旁冲出的肉搏兵手里。 埋伏在湖头镇的一千多秦朗军,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无敌之势,瞬间就扫灭了这支清军骑兵的游弋部队。 而在此同时,衢州府城以西的几座卡在山头要道上的秦朗军营垒,也正在承受着极大考验。 大量的八旗兵固然被药粉包和滚木滚石砸死炸死,被枪子炮子送上西天,但清军的攻势从为见有颓势。 几座营垒圈被八旗兵的箭雨整个覆盖,顶着铁盔铁甲的秦朗军士卒,耳朵里不时就能响到雨点样的叮当声,散乱飞舞的箭支插满了营垒周围地面,如同长出的无数杂草。 时不时的就有人受伤,甚至是毙命倒下,但这等伤亡终究是少数的,铁盔铁甲还有头上的战棚足以保护大部分人的性命。 整齐的排枪齐射一刻不见停歇,还有举着药粉包和滚木滚石往下投掷的肉搏兵,也从不见他们有过停歇,横竖保持几座营垒全都保持住了火力的持续性。 “轰,轰,轰……” 前排的虎蹲炮又进行了一轮齐射,又是数百枚弹子噼里啪啦的打向清兵,后者应声倒了一片。有几具尸体从山坡跌落,顺着斜坡滚下来,直滚到了后续部队的跟前。 阿济格狠狠攥紧了拳头。 秦朗设立的这几个军寨营垒就是那么恶心。 几十米的山岭顶上,不但炮打的到,滚木滚石砸的到,连枪子也都打的到。 你要是不管,大军从下头经过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被上头杀伤着。那么多人马呢,你还能全都绕道怕山路不成? 可你要是管吧,眼下就是这管的结果。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昨日黄花已去 绕过衢州府城,趟过定阳溪——一条从南向北在衢州城前汇入信安江的支流,清军的损失真的叫阿济格痛入骨髓。 定阳溪并不怎么难渡过。 可是在渡水的同时,还要防备着近在咫尺的秦朗军,在翻山越岭的同时还要不断的被利刀子割肉,这就太疼了。 而最关键的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 在定阳溪之后,秦朗军大大小小还部署着十好几个营垒,大的就四五百人,小的才一二百人。全立在要害位置,把那一条条山间小道卡的死死的。 你能绕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却绕不过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这就跟后世偶像组合一样,总有一款适合你。 眼前秦朗的布置,就只有一个能卡到你。 而一旦前路被卡,清军面对的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垒,也能被折磨的欲死欲仙。 何况他们屁股后头,甚至就在身边,就有一支支人数不多的秦朗军和着衢州地方武装,在当地熟悉地理的百姓引导下,如同饿狼一样缀在清军周遭。 平地阔野的时候,秦朗军不敢这样,衢州民勇更不敢这样。但一旦清军越过了定阳溪,进入了衢州城西南的山岭密林之中后,那就是本地人的主场了。 不管是山间小道,还是密林中穿梭,本地的猎户山民不要太清楚了。 这种骚扰杀伤力不大。 因为山地战携带不了火炮,火枪的效率也远比不得弓箭,尤其是神射手手里的弓箭,在山地密林中,一个神射手真心能轻松吊打几十号火枪兵的。 所以秦朗军更多是骚扰。 远远的大几枪,给清军本就绷紧的精神更增添几分压力。 这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整日里吃不好休息不好,被人追着赶着,时不时的还要挨枪子,而前头更是还有一处处要命的东西存在,士气心智都会大大有影响的。 而精神负担重了,那是会暴雷的。 事实上,清军里的不少绿旗兵半道上就已经偷偷跑路了。 杭州之战还不算,建德那一仗可是把不少绿旗给打响了。这些个人大多数都是渣滓,他们绑着鞑子驱赶百姓们去一波波的送死,很少人会生出怜悯,反而还觉得自己更高一人等。 而等到鞑子驱赶着他们一波波去当炮灰去拼命的时候,一个个心底里就把鞑子骂十八辈祖宗,然后瞅着机会,一波波的当了逃兵。 虽然他们的口音在浙中地区很是有差异,但大家都是汉人,小心着点,还是蒙混的过去的。 金华、严州、衢州几府刚刚历经了兵祸,大批百姓逃难隐匿在山林中,这些个逃兵只要小心着些,还是很容易混的过去的。 可是鞑子就麻烦了,包括汉军八旗在内,蒙古人也不行,光是一个发型就出卖了一切。 这些人更是清楚自己现在有多遭恨。 之前江宁镇被俘的大批八旗,现在都是什么下场,消息可早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所以投降是死,不投降反而还有生机,那就只有拼死求活了。 “轰——” 一门虎蹲炮刚刚射击完,两名披着甲衣的炮手就立刻站起身,顶着一个护板,飞快的清理起炮膛来。 虎蹲炮是超轻型火炮,炮膛清理非常迅速,然后一枚整装的散弹就从炮口塞了进去,这种散弹是用网绳兜束起来的,内中有着数十发大小不一的弹子。屁股处堵着一块木板,如同整装炮弹的木弹托,药粉包就在木板的后头。 全弹重量超过了三斤,有效射程能轻松覆盖五十步范围。 虎蹲炮的射击速度非常快速,熟练炮组能在战斗中达到每分钟两至三发,持续长时间炮击时射速一般控制在一分钟一发,以便让炮管有时间散热。 不过现在是紧急情况下,射速是能有多快就多快。 炮手们有着一定的风险。 首先就是开炮时候,因为是居高临下,炮口向下(炮弹塞入炮口后要加塞一块单板做挡板),炮手必然要暴漏在清军的视线之中。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所以所有的炮手都披着铁甲。 然后因为火炮击射过快,再或炮膛清理不够仔细,反正是种种原因吧,虎蹲炮还真有炸膛的。 这次一名炮手在给炮口塞挡板的时候,就猛地感觉后背心狠狠被人推了一把,然后就是一阵儿钻心的疼痛。 却是一支重箭正中他的后背心,破开了外头的罩衣和内里的铁甲,直插进了后背心里。 要不是这重箭射来的距离有点过远,也可能是拉的不够满,力道小了点,这炮手人就要没了。 一阵剧烈的刺痛传来,可炮手还是忍住疼痛,用力的把挡板推入炮口,才连忙躲开。然后不等他跌跌撞撞的跑回炮位处,就又一支重箭射来。人当场一个跟斗跌在地上,可幸运的是第二箭依旧入肉不深,他还依旧活着。 炮手刚一散开,另一名炮手已经拎起了烧红的火钩,精准的插入跑门,炙热的火钩刺破药粉包的表皮,引燃药粉,而后一片噼里啪啦的弹子就铺天盖地的朝着下方打去。 一声轰鸣,一发散弹出膛,对面八旗清兵又被打翻了十余人,好几块盾牌也被打得四分五裂,抛洒得到处都是。 山脚斜坡上的惨叫声再度响成一片,但在山下一名甲喇章京听来,已经全然平静无波了。 精锐的八旗勇士在这里被当成炮灰来使用,第一次,很不适应;第二次,依旧不适应;那第三次第四次呢? 次数多了,就也习惯了。 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早点能走出这片大山。 从衢州到江山,只要到了江山,他们就起死回生了。 甲喇章京手下七百多满洲八旗,现在已经损失近二百人,第一排的弓手几乎被一扫而空,举着盾牌向上进攻的人也被打倒了一片,而这个噩梦至今也不见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张勇的额头被一块弹过来的碎石子拉出一条口子,山坡比平地更容易躲开弹子不假,但他部和他自己已经充当了多次炮灰,到现在脸上才挨了一点小伤,张勇的运气真的已经好到天上去了。 血水顺着眉际往下滴落,张勇疯狂的拉着弓,不管是轻箭还是重箭,抓起就往对面射过去。 左军在九江投降清军时,张勇带着手下七百余人降清,被封了个三品游击的官儿。 他本来是要被调回陕甘老家,跟着孟乔芳(清三边总督)混呢,但眼见清军东向,深以为大明绝对不堪一击的张勇,屹然丢弃返回老家的机会,而选择了跟随清军大举东进。 然后张勇现在就成为一大号炮灰了。 三品游击也屁都不是,照样要顶在前头给八旗大爷们当炮灰。 仗打到现在,张勇部下兵马已然要损失殆尽了。 他刚才见到守军要开炮,立刻选择了趴在地上,然后就听到头顶上‘嗖嗖’的几声激响,显然是有弹子飞过了,张勇一瞬间里都要尿出来了。 再加上额头被擦伤带来的刺激,叫张勇自觉的自己是与死神插肩而过,对面秦朗军炮兵让他深深恐惧的散弹射击,张勇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全力反击。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箭射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就对着秦朗军炮兵位置不断的吊射。 直到一颗从山头射出的弹头,精准的要掉他的小命位置。 没人知道历史上名头甚响的清河西四汉将之首,鞑清世袭罔替的一等靖逆侯张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实在了衢州一无名之地。 毕竟张勇眼下只是一无名游击,这样的主儿,顶多在战后请功的折子上有他一个名字,秦朗看了都不会把他与历史上的名将张勇联系在一起。 这就跟网文玄幻中死掉的天才一样,你再是潜力十足,没有成长起来,早早的死掉了去,就也一文不值。 定阳溪外,大批的战马被空置,拜音图领着三千左右的八旗兵度过了溪水。而后他回顾对岸,老将准塔引领着不足两千人的步骑兵就在水边静静的等待着秦朗军的围拢。 准塔已经清楚了前路的艰辛。 战马是肯定无法逾越的。 当然,八旗的马甲兵一个个下了马后,也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士。 可是这样的猛士很快就要被人打靶子一样的给射杀。 准塔想想就觉得耻辱。 他们八旗素来是杀汉人如杀鸡子的,怎么能反过来被汉人赶得跟落水狗一样,好不容易逃到了唯一活路跟前,却还需要过刀山和火海? 反正往前跑也要死伤惨重,那不如就豁出去跟秦朗军拼一把。 准塔是这么想的,然后他也是这么做的。 在准塔看来,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如准塔这般想的八旗军士很是有些,所以定阳溪对岸能聚集了一千七八百人马,这些人可不全是马甲兵,很是有一些是前头留下的八旗步甲。 不过鞑子几乎人人都会骑马,有了拜音图留下的大量战马,这小两千鞑子人人都有马,而且还超级富裕。 秦朗带领着大军从东面铺天盖地的压来。 都说人上一万没边没沿,现在出现在准塔面前的明军何止一万啊。 不说主力秦朗军,光是严州、金华和衢州本地的民勇乡兵,那就一万还多了。 准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再看了看远处黑压压逼来的明军,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出是坦然还是苦涩的笑。 想当初,他们杀明军杀汉人,比杀猪羊都轻松都便易。 两万许明军算什么? 一比十几的兵力悬殊又算什么? 八旗大兵只要旗帜一亮,先就灭了明军一半的锐气。 小两千八旗铁骑,轻轻松松的就能把数倍于自身的明军追的跟兔子一样疯狂逃跑。 可现在怎么就颠倒位置啦? 这一路从严州、金华走来,上三万八旗啊,这么一大股兵力竟然被逼的只能硬闯刀山火海? 连他们这些断后的骑兵部队都吃了不少亏。 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就是他们没能一次成功的伏击、击败明军的步军。 只因为秦朗军用上了火箭。 对比火炮,火箭这东西更方便发射。 从骑兵打埋伏处冲出,到骑兵群杀到步兵的跟前,怎么着也要小半刻钟时间吧? 这已经很短了。 衢州往东大片的土地都是平原,一马平川,想近距离伏击都难,只能把距离拉的远一点。几次伏击,准塔甚至都只能把大批的人马藏在了无人的村庄里。 而如果是往日里的明军,别说是小半刻钟时间,那就是一刻钟时间,他们也完不成队列排布。 但秦朗军不是。 他们的作训太好了,很短时间里就能完成兵线排布。更别说他们现在还用上了火箭! 往往大股清军铁骑还没能杀到呢,秦朗军的火箭就先一步落到他们的头上了。 有火箭作为延缓骑兵冲锋的手段,再加上秦朗军训练有素,短短时间里就能组出严整的兵线,所以清军骑兵几次进攻每一次能得手。 也就是严州、金华两地的民勇乡兵太过不堪,还有就是此前数万清军主力都在衢州城东,两边的人马全都不敢逼的太近。 但自从清军主力进入了衢州城西南的山区之中后,大量的秦朗军合着本地民勇乡兵,就哗啦啦的围拢上来了。 所以,眼前的这一战那就是他佟佳·准塔这辈子的最后一战了。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准塔很清楚眼下的境地,所以他对接下的战事一点也不抱希望。 他之所以要打这一战,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白白去山地里送死。 而且拜音图留下的大量马匹,也给了他施展手段的空间。 “都准备好了吗?” 准塔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人潮说道。 “主子放心,奴才们都准备好了。” 边上立马有人告说。 “好!”准塔哈哈笑了。 “古时候汉人田单守即墨有火牛阵反败为胜,今日我准塔临死前一战,就有火马阵。不求反败为胜,只求能多杀汉儿” “来人啊,给爷我取酒来。” “爷要给我八旗的好儿郎们敬酒。” “你们先走一步,俺准塔随后就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枪炮之下无好汉 “清军主力已经尽数渡河,定阳溪东岸只剩两千人不足,但却有马匹数倍于此。” 明军最中心位置,秦朗与朱大典并辔而行,身前身后都簇拥着大批的人手。 朱大典风度翩翩,卖相极佳,可听到秦朗话语,双眼立刻发出金钱色的光芒。大几千匹优良战马,这在江南可是最抢手的军需物资,价值连城啊。 “哈哈,这么说,老夫可要恭喜恭贺驸马了。得此助益,军中必能锐势更涨,战力更强。于此国家艰难之时,实是我大明之福。” “哦?”秦朗颇有些出乎意料。那么大一块“肥肉”,朱大典竟然不动心? “浙中此战能得今日之胜全赖驸马也多谋,麾下将士锐勇,老夫和麾下各府乡勇官员都只是微末之功,不值一提的很。所以这些战马,自属驸马缴获,万不敢窥视。”朱大典眼睛里闪着金光,面上却说着与之截然相反的话,这真的很政客。 秦朗要不能肯定这家伙绝对不知道对面清军阵列的详情,他都怀疑朱大典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清军的想法,然后故作大方的。 “哈,那可真是谢谢了。不过啊,很可惜,那些马……,很快就要全死了。” 数千马匹被清军列阵在前,前面是一列薄薄的兵线,这些个鞑子想要干什么,还很难猜测吗? 朱大典倏然一惊,秦朗这话是什么意思? “鞑子还有小两千人,杀几千匹训练有素的马匹很难吗?一直无声无息的不见动作,必然有怪。”不需要再多的解释,战马是整个大明都急需的抢手货,都可以说是当下时代里最为重要的军需物资之一。 谁会在自己死之前把这种东西留给自己的敌人? 所以,事有反常必为妖! 朱大典瞬间就从金光闪闪中退出,双目一片清明。 “莫不是想要重施田单之故计?” 那么多战马能怎么用才会发挥出最大的效能? 朱大典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万马奔腾。 “哦,朱老先生也是这么想么?那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朱万化跟着父亲朱大典身边,带着些疑惑的眼神始终在暗自打量着秦朗。 真是奇怪了。 自己父亲可谓是声名狼藉,无数人喊打喊杀的贪官污吏,怎么着,他却总觉得秦驸马对自己父亲甚是敬重呢? 秦朗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喜好。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足够不去掩饰自己了。 虽然这种‘喜好’肯定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并不是所有的大头巾都不认可秦朗的土地税收政策的,还是那句话,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 但这些人却很可能因为秦朗与阮大钺的关系,与马士英的关系,与朱大典的关系,而真正的对秦朗望而却步。 只是秦朗不觉得损失有多大罢了。 “如此看来驸马已是成竹在胸也。”朱大典在最初的惊意过后,人就瞬间平静了下来。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今天有秦朗这个大粗腿在,他这个被火线提拔的兵部侍郎还是消停些的好。 “谈不上什么成竹在胸。只不过是常规应对罢了。毕竟枪炮面前,再多的血肉之躯也是不堪一击的。” 秦朗军看似在行进中,可事实上在就得到了指令,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对面的清军战马虽然很多,可秦朗真就不信了它们就能冲的过来。 …… “儿郎们!”清军这儿,准塔举起了手中的酒碗,敬前列的三百名勇士。 等会儿,他们就会驱赶引导着六千匹朝上的战马,疯狂的向着秦朗军冲去。同时他们每个人都携带着两个药粉包。 这种把命都豁出去的决死,当前的这三百人,绝对都是猛人。 “干了这碗酒。” “与明军不死不休!” 不光是最前列的三百人精神一抖,就连之后的一千多人也都是劲头一震。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胳膊上明显带着伤的牛录章京,重重的把手里的空碗摔在了地上,然后翻身上马,“所有人都听着,跟我冲啊——” 但凡选择留下的八旗兵,那一个个是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们连死都不怕,对面秦朗军的枪炮又有何惧呢? 这三百人真心是怀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念想,奋不顾身的要为鞑清朝奉献最后的生命力的——重创秦朗军。 所以当领头的牛录章京举手一挥,余下人等纷纷跑回战马处,翻身上马,喝呼口哨中,一匹匹本来还老老实实的战马,就瞬间撒开了四蹄儿。 朱大典看着前方滚滚洪流一样涌来的马群,说真的,他挺怕的。 哪怕他当初平吴桥兵乱时候,手下有关宁铁骑听命,也见识过数千骑兵奔驰的场面,但现在他是被大群的战马碾压来啊。 看着骑兵群去压别人,和看着马群来压自己,那感觉能一样吗? 但朱大典心中虽然挺怕的,可丰富的阅历还是能叫他保持面不改色,依旧风度翩翩。 他身后的朱万化,还有几府官员和乡勇民壮中的头目,可一个个都两股战战。 甚至上万的乡兵民壮要不是有秦朗军士卒看着,那不等马群临近,他们自己先就已经崩了。 “嗖嗖嗖……” 火箭当先被释放了出去。 这些火箭中不止有带响的‘大号二踢脚’,更有好些个燃烧弹。也就是那种不求以爆炸声来杀伤敌人,而专门用来纵火的火箭。 大量的碳粉、硫磺,再加上一定的硝石,每每落地都能燃起一大片火焰。 而马匹本身就是非常娇贵、敏感的动物。 它们怕听到巨大的声响,害怕火焰,非常非常的容易受惊。哪怕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很容易受惊。 火箭的爆炸和一处处陡然出现的火焰,立刻的就让那滚滚涌来的浩荡洪流给整的有点零散了。 这个时候,一门门大炮已经被迅速的安放起来。 “轰!” 一发实心弹被打了出去。 炮弹飞出了三里多远,落到了地上,并没有精准的命中马匹。可是随后从地面反弹起,蹦蹦跳跳的向前滚出了足足十多丈远,一路上带飞了至少四条马腿。 这才是实心炮弹的真正杀伤力所在。 一颗颗炮弹打出去,马群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来,一匹匹受了惊吓横穿斜撞的马匹根本就不是清兵一个不怕死就能解决的了的。 后方的准塔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征战几十年他太了解战马的脾性。 面对枪炮和火箭,战马太不可控制了。你总不能真的把战马的耳朵给刺聋吧? 所以这次他能够做的,只是用棉球把战马的耳朵堵上。尽可能的减小外界对之的影响。 然而战马这种聪明的动物,在看到前方的同伴被炮弹枪子和火箭炸得鲜血淋淋的时候,在看到前方一队队火焰的时候,不受控制就是在所难免的。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大片炮弹的呼啸声中,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铁球劈头盖脸地砸去,随着马群越发毕竟,也就越来越多的战马被击毙。 密集的弹雨扫开了一条条血路,特别是五斤炮,长管的它们打出的炮弹杀伤力巨大。 不过双方的间距终究在越来越近。 两百步时,引领着马群的清兵一个个全拼命的抽打起战马来,催动马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来到了最后时刻。 不管那些向斜处里跑去的战马,也不管惊乱中各种各样原因而倒下的战马,只说剩余的还继续往前冲刺的马群,那依旧是一股强大的洪流。 蹄声翻滚,尘土飞扬,大地都在铁蹄击打下颤抖。 “哔哔!” 密密麻麻如墙而列的五千秦朗军猛地精神一震。 “举枪!” “瞄准!” 军官们的喝令声不断,中间夹着炮兵们扯着喉咙的大吼。 “上散弹,上散弹……” 五千火枪兵分做五排。 “准备完毕。” “各排预备,依次射击!” 整整五千名火枪兵,手持火枪专心的瞄准起来,对准前方滚滚而来的马群。 后者已经冲入二百步了,速度也被提升到了极致。那种骑兵群冲击的无敌威势,实在是看的后阵朱大典等人心头如在打鼓。 朱万化扯了扯衣襟领口,他就觉得像是一座大山压了过来,迫的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那么多战马的冲锋,就凭那些只能响一下的大炮,还有薄薄的五层火枪兵,真防得住吗?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是? 眨眼间,马群冲得就更近了,剧烈的马蹄声击打得人的心脏咚咚作响。 只有秦朗军上下还多能保持得住镇定。 阵前的火枪兵与炮手们,同样面沉似水,他们中虽有不少人将自己的骨节都握得发白,却没人稍动一下。 历经了长江一战后,秦朗军对清军的心理优势是真正的建立起来。之后一连串的胜利,更是把这种优势放大了再放大。 到如今,谁还不知道清军的主力正在挨刀?而眼前的这些,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的釜底游鱼。 秦朗军的心理优势已经爆棚了好吧? 所以他们面对着眼前的架势,依旧能稳稳的站住,上下皆不露半点惧色。 这体现在朱大典他们面前的便是一种‘不动如山’的大无畏大镇定了! 黑压压的马群潮水而来。 百步距离时候,火枪先就击发。 爆豆般的枪声响起,一片浓密而狭长的硝烟带升腾。 人叫马嘶,大片战马中弹扑倒在地上,还有冲锋在前引领马群的八旗兵,一个个栽头倒下来,随后就被滚滚而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放!” 又一排火枪齐射,又一片战马身上冒出血雾。 “放!” 再是一阵的战马的哀鸣嘶鸣。 五轮排枪齐射之后,战马一些快速的,运气好的,已经临近阵前三四十步了。 “开炮!” 炮兵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中,大地都猛地抖动起来,大大小小上百门火炮的一起开火,那阵仗简直是无与伦比。 浓密的火光与烟雾完全弥漫了阵前,同样也是阵前,无数匹冲刺狂奔的战马被密密麻麻的散弹弹丸所笼罩,那就是一场如雨水一样密集的弹雨。 阵前无人能够躲过,也没马能够躲过。 所有的马匹,还有个别幸运的八旗兵,皆被一扫而空。 秦朗、朱大典,还有他们周身的那些三府官员们,那是都能清晰的看到阵前被打爆的大批战马尸体,浓密的血雾消散后,大量的鲜血已经洒满了阵前的土地。 密密麻麻,地上全是尸体。 秦朗笑了,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啊。 枪炮的威力在这一战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列阵而战的战场上,它们简直是无敌的。 看到秦朗军枪炮齐射之威,朱大典、朱万化父子张大嘴巴,合都合不拢。这种场面实在有够出乎他们预料的。 战斗到现在,秦朗军可还没有伤及一兵一卒啊。 而如果…… 朱大典两眼满满变得火热起来。 如果阵前那么多马匹后背上都坐着有八旗兵,这不就是不费一兵一卒而阵斩数千八旗铁骑吗? 这样的大胜仗,大明二十年来可是从未有过啊。 而做到这些的,却只是一些枪炮。 朱大典是历经过战事的人,他当然清楚秦朗军的枪炮与昔日明军枪炮的差异,清楚秦朗军士卒的作训严格与昔日明军士兵的差异。 所以,明军手中也拿着枪炮,却被清军一次次吊打,而秦朗军拿着枪炮能一次次吊打八旗。 然而他更清楚,这一切都是能改变的。 只要有充裕的钱粮,秦朗军的这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绍兴知府于颖口中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人家秦朗军能一次次打败清军,能追的赶得清军自投死路,原来人家是真的厉害。 如今秦朗军阵前死人死马聚了一地,内脏残肢,断手断脚更是不计其数。而那些马群本来就没什么队列,这样一堵,冲锋威势是立马减了一大截。 不断的有马匹被绊断在地,更将前方堵成一团。还有一些因受伤暴怒的马匹,浑身浴血往四下里狂奔猛撞,更造成大片混乱。 但是,准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经捕获,立斩不饶 准塔死了。 乱军中他固山额真的大旗依旧非常亮眼,所以从露出的第一时间起就被神枪手给盯了上。 人胸口挨了一枪,直接栽下马背,旋即就被奔驰的战马收不住脚的踩成了肉泥。 这一幕当然被很多八旗兵给看到了。 可他们并没有停下马蹄,而是脑子里响起了准塔之前说过的话,不停,一刻也不停,借着前面的马群做挡箭牌,全力以赴的冲刺疾驰。 只要能杀入秦朗军阵中,那就是他们最大的胜利。 所以这个过程中谁死了也就死了,天上下刀子,他们也要一冲到底。 “放!” 火炮正在抓紧时间复装,可是火枪和火箭却无歇止的扣动着扳机点燃着火绳。 他们才不管准塔有没有死,开火就是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儿。 所以,一排排的清兵倒在了秦朗军的阵前。 说真的,准塔的策略真心不是多么精巧。只不过是最大限度的发挥了自己的优势,然后就是坚决到极致的态度。 这种把生的希望全部抛弃的打法,换做是其他战场,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么。 大批的骑兵,我打不过还逃不过吗? 就秦朗军的那点骑兵,他顶个屁用啊。 然而现在极端的战争时局让这支实力不弱的骑兵队伍,却不得不陷入一个有死无生的境地。 一千多骑兵,在大群大群的战马或是四下里逃去,或是被打死打伤的情况下,朝着近在咫尺的秦朗军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然后在百步远的距离内,在一枪枪排枪的整齐齐射下,在火炮和火箭的协助下,只是短短一刻钟都不到,就全倒在了当场。 这场面看起来真的很相是在自杀。 然后面对列队整齐的枪炮兵线,更还有火箭助阵,哪怕这支骑兵好运的冲到了百步距离左右才遭受到杀伤,他们也注定要在接下是数十步死亡之路上一一完蛋。 别说是这个时代的满洲骑兵了,那就是同期的那些骑着素质更好的阿拉伯战马的奥斯曼骑兵,面对着这样的组合也照样完蛋。 一波一波无休止的枪弹雨点一样淋下,再快的战马也冲不到跟前。 更别说在这些骑兵发起冲锋之前,前路上已经倒下了很多的马匹。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这本身就是一个个障碍。就算不能使得稍后的清骑冲上来时候沦落成为老汉蹒跚,可必会大大影响到他们本该有的速度…… 那可真就是封神榜上有其名——神仙都救不了他们。 但是八旗依旧不见人后退停顿。 从密密麻麻到稀稀拉拉,从稀稀拉拉到寥寥几个人灰头土脸,晕头转向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傻兮兮的看着几十步外阵列依旧如墙一样严整的秦朗军。 “啪啪……” 几声枪响过后,站起的八旗兵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求死得死么! 秦朗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一部电影,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僧格林沁带领着三千蒙古骑兵傻逼一样向着英法列阵整齐的步兵发起冲锋。 然后一波接着一波的死去…… 那场面与眼下比虽然有些不同,可异曲同工啊。 所以,为了华夏的将来,鞑清你还是早早就死去的好。 “把所有的人头都割下来。主意搜寻一个大人物。” 能带人断后,能带着那么多人走向死路,怎么着都要有一个主心骨才对。 可惜,战场被彻底清理了一遍后,也只找到了一具烂泥一样的尸体,脑袋早就稀烂,根本辨认不出面貌。 但身上的铠甲还在,身上的信印还在。 扈尔汉第四子,一等精奇尼哈番(子),蒙古正白旗固山额真。 秦朗笑的很开心,这是兜住了一条大鱼啊。 绝对是拿得出手的战果。 “叹为观止啊。”朱大典对秦朗军的战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满地的人马尸体,简直就是秦朗军彰显武力的绝佳明证。 甚至这一战之后,岳父老泰山都有可能学起女婿的操练法。但具体情况还要看金陵的财政! 朱大典脑子里不知道这一刻想到了什么,看着秦朗的背影,满是玩味的表情。 这位可不像那般不智的人呐。 怎么偏偏就对着田亩和税制下起刀子了呢?那可是士绅地主的命根子。 这样一来不是把整个江南上上下下都推到了皇帝那儿了吗? 而这对朝廷言可是大大的好事。 不知道的都还以为是这对儿翁婿在唱双簧呢。 简直太可以了。 秦朗这么一出手,是直接把全天下的‘人心’都推给了朝廷。先前夏收时候,朝廷在江南等地税收粮食的征集比之前顺利的太多了,数量上也比先前高出不少。 很明显,就是秦朗逼的。 被人在田亩和税制上动刀子,江南的士大夫商贾集团,绝逼不可能支持秦朗啊。 那就只能衷心拥护我大明了。 朱大典虽然明面上被贬出了官场,但他为官几十年,关系极其复杂,别看人在金华,对金陵方方面面的变动变化却很了如指掌的。 很明显么,江南士绅和富户们是怕了。 怕手握着兵权的朱皇帝有样学样,也学着自己女婿,在江南重新操作一遍,那样事儿可就大法了。所以银子粮食连忙就送了上去,就是在对朝廷对朱皇帝示好。 如此再加上两淮的盐税,可以说今年的朝廷,本可以过一个超级超级富裕的富裕年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李自成垮的太快太早了,谁想到左军会那么干事啊。 一下子就差点把金陵朝廷的舞台彻底拆塌了。 而现在因为秦驸马的出手,这都摇摇欲坠的金陵朝廷是又一次稳固了下来,甚至还能反过来让鞑子吃一次大亏。 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非常的具有戏剧性。 但清军和左军的这次进攻依旧让朝廷损失惨重,本来是超级富裕的富裕年呢,现在一下子变得能勉强糊口就是好的了。 那么多地方遭遇兵灾人祸,朝廷要抚平伤痕,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这样一来朝廷就是勉强挤出一点银子用在军事扩充上,也是杯水车薪…… 但朱大典却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朝廷肯定会很快就拉起一支新神机营的。 因为在这方面,江南士绅集团必会鼎力支持朝廷。 如今就连朱大典看到枪炮横扫战场的威力之后都心神动摇,可想而知这事儿传开后会有多少人动心了。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大家都知道秦朗军士卒的兵源是什么,那就是一伙儿流民。 对比起百战余生的八旗精锐来,这些从一开始就被枪炮武装起来的士卒,走的完全是另一条道路。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批人,现在却能几次正面击败强大的清军八旗,击败对面的骑兵。你说这怎么不叫人动心? 如果金陵朝廷手中也握着一支这样的武力,那就是不拉出去与人决战,只呆呆的守在城池里,是不是都能让城池变得固若金汤? 建德之战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清军为了渡过建德拿到关卡,他们用了多少法子,付出了多少伤亡? 但清军的一切努力在秦朗军的枪炮面前,却都化作了乌有。 最后之所以能逼的秦朗军不得不让开路,那是用了下作龌龊手段,而也正是这种手段,让恼火不以的秦驸马直接下达了斩尽杀绝令。 所有清兵,不管是满蒙汉八旗,还是绿旗,一经捕获,立斩不饶。 …… 洪都城内。 赣西巡抚旷昭正与马进忠等军中主将商讨着军情。 清军攻势如火,已经席卷了南康、瑞州、洪都西部的大片土地,及袁州、临江等府,几乎吞下了赣西一半的土地。 哪怕因为明军水师的进入,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清军的行动,但南下清军主力前锋也从建昌、奉新和洪都南面的丰城,南北西三面包围了洪都城。 旷昭倒不感觉着这非常危险。 因为洪都作为省城,防御力还是很强的。而主将马进忠更是一员能征善战之将。 要不然清军何以要三面挟制洪都? 这不是他们要对洪都发起猛攻了,而是要困住马进忠这头猛虎。 可是抚州的战局又要怎么办呢? 临江府东面就是抚州府,拿下了抚州府,清军就能杀入广信府,接应阿济格败军了。 所以明军一边固守洪都,另一边就是坚守抚州。 建昌知府王域与布政使夏万亨、湖东巡道王养正等都已经全力招揽各州府的乡兵土勇了,然后把兵力一股脑的堆砌在抚州府。 但这依旧不足。 清军虽然暂时停顿了兵锋,但他们很显然是在等候九江来的大炮。一旦红衣重炮到位,抚州还真能守得住吗? 如此情况,难题就被夏万亨报到了旷昭面前,可旷昭对此也束手无策啊。 洪都城内的兵马本就不堪的很,之所以现在能支撑得住,全来南下的马进忠部。 但马进忠本只是左军一部将也,他手下满打满算才多少兵啊? 进入洪都后,虽然有旷昭等的支持,让马进忠部迅速暴增了不少人马,但新兵岂能与老兵相提并论? 何况以其一己之力抵挡南下的清军,这也明显的不可能。 前一阵儿时他还能送两口气,因为明军水师的抵到,因为之前轻松恢复了南康府城,兵锋一度直逼九江的李猛军,清军当时真的是收敛了很多的。 本来都已经进入洪都府西部的清军,纷纷折返回九江。 可以说大大的帮了马进忠一把。 但现在李猛军已经再不能给马进忠提供半点的帮助了。 相反,马进忠现在还要反过来给李猛军提供帮助——分出一支兵马进驻抚州府城,阻断清军继续东向的势头。 广信府的李猛军那儿干系重大,马进忠的帮衬就是隔断了清军进攻李猛军背心的可能,这直接关系着能否把阿济格军全部尽歼在广信府的重任。 所以别看洪都城东边不远就有大股明军精锐,马进忠却丝毫的力都借不上。 也就是旷昭、夏万亨等都不是糊涂蛋,现在赣西的官儿脑子都没坏掉,分得清孰轻孰重。 也所以,赣西本地兵马这仗打的真的很辛苦。 “马将军,真就要开到这等的价格吗?” 旷昭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他知道抚州的局势十分危急,估计只要等到清军大炮送到位,对面立马就会发起进攻。 但听到马尽忠口中爆出的数字后,还是觉得这是不是过高了? “中丞,现在招人增援抚州,那是叫人去送死。” “阿济格已经进入衢州,眼看着就要赶入广信,鞑子正是发疯的时候啊。” 在联系不畅通的情况下,洪都方面到现在都还只知道阿济格主力已经进入了衢州了,其他的就再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李猛的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必不会有动的。 而秦朗军在广信的布置,几乎全都是对着东边的。 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清军杀入了广信,这影响可就大了。 也就是说,争取不让清军有踏入广信为最佳。 即李猛大军不动,赣西本地兵马死守住抚州。 也所以,抚州的人马不止要固守城池,还少不了与清军的野战,至少是扰袭战和阻击战。 那要怎么个守法啊?唯死而已。 一大早,天微微亮,很多个洪都府的衙役差官就街头巷尾里都张贴起了告示,然后再一个个敲锣打鼓的宣讲起来。 洪都城内已经堆满了逃难的百姓,现在这些人合着洪都本地人,全都聚拢了起来:“朝廷要招人了,抚州危机,需要一些不怕死的好汉去抚州把鞑子堵住。 每人五两的安家银,现银现给。 军中条件优越,进去后,烙饼馒头大米饭随便吃,还有油水十足的菜汤肉汤。 立下功劳了更奖赏丰厚。 表现出众,立刻就提拔,绝不磨磨唧唧。大家有人愿意去的,全都来报名啊……” 各个聚点百姓一片寂静:“……” 虽然城中有太多的人与清军仇深似海了,但这是要豁出自己小命的,再跟鞑子仇深似海,很多人想着也是害怕。 他们要不怕死就也不会跑来洪都了,在老家就跟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不更利索? 银子是好,油水肉汤和面饼米饭也好吃,但自己的命更重要,哪个轻哪个重,百姓心中也都有数着呢。 “怎么?咱们赣西就没有一个愿意跟鞑子拼命的好汉马?” 一处巷子口,为首的差官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却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非常不满的道:“你们中就没有一个带把的吗?” 却也不想想一样的选择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又会不会害怕。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现实中,往往恰相反的是乌鸦落到猪身上——只看见别人身上黑,就看不见自个儿黑。 第二百六十章 鞑清的困扰 郁洲山岛。 天上不知从哪里涌来了大片的乌云,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天空遮得一丝儿缝隙都不见了。 略带着一丝腥味儿的海风挟着远处的雷声吹过,霎时间,豆大的雨点儿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 长平站在窗前,见那雨越下越大,开始还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现在已经宛如瓢泼,哗啦啦的雨水打得庭院里的树叶花草绿竹东摇西摆的。 当然,时不时地也有些雨点子溅进窗子里边,打在长平脸上,冷凉冷凉的。 秦露从外间儿进来,见长平也不关那玻璃窗,还站在窗前看雨吹风,身上的外罩上都已经被溅的星星点点的了,立马“哎呦”一声,忙忙地跑到长平身边,拉着她往里边一步,叫道:“我的姑奶奶诶,你这是干什么?若是淋病了,可是闹着玩的?” 更别说长平现在还是有身子的人了。 长平见她着急,不觉笑道:“闷了好几日了,这雨终于是下来了,站在窗边凉快些。你急乎乎地作甚?我又不是那见不得风雨的病秧子,我身子骨好的呢。” 来岛上的这些日子,长平骑马射箭是都回了。 有身子之前,她就经常去马场骑马,身子骨自然比不得民间的健妇,可比起嫁人前可真是强上不少呢。 秦露心里都想呵呵了,“这都入秋了,屋子里难道还热了?你就是贪凉,若是病了,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长平就是贪凉,应该是体质原因,夏天的时候就恨不能无时无刻不抱着冷饮子喝。 但要真因为吹风纳凉而生起了病,秦露敢肯定,她爹娘一定会打劈了她的。 长平怕她真的急了,忙应说不贪凉快了,还要秦露把窗子关上,秦露这才笑了,接着又连叫外头的婢女去找了一件干衣裳给长平换了。 等一切都料理妥当了,长平怏怏的回到了内间,走到床边,捡起小箩里的小衣裳,颓废的复又丢回小箩筐里。 她想亲手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几身衣服,可惜,长平真的做不到啊。 那双手明明很修长纤细,但拿起针线来就是笨拙的跟木头做的一样。 所以,这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没的丢人。 像今年秦岭生辰,长平就很干净利索的送上了她亲手酿造的两坛果酒。 但对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总不能还果酒吧? 长平思来想后,觉得最是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就还是小衣裳小包裹。 可惜,她真的做不到啊。 不是被扎了多少回的问题,如果只是被扎,而能做出好看的小东西来,那也算了。 问题是,她挨了那么多下,手恨不得都被扎肿了,可做出来的小东西,那是真不堪入目。 内间里婢女已经回来了,之前她们都被长平赶走了,因为但凡长平手指头被扎了一下,婢女们就都大惊小怪的。 搞得长平越发觉得自己蠢笨了。 索性就把人全都轰出去。 可人都走了也没能给她带来好的状态,做出的东西她自己看了都觉得丑逼,气的她站到了窗口吹凉风。 而现在,显然没人能再把婢女从她身边赶走了。 没看秦露前脚刚走,蔡姑姑后脚就赶到了吗? 对于长平的健康,这座大宅里,除了秦露母女外,怕就是蔡姑姑这些长平贴身的人最上心了。 不过对于长平做出来的针线活,就是一百个念着长平好的蔡姑姑也忍不住笑了。 这东西真就是天资问题。 长平明明那么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到了岛上之后,这当家主母的样子没多久就做的有模有样了。可唯独在这针线上边,做出来的东西不说是惨不忍睹吧,反正针脚不平,长短不一的时候是家常便饭。 那现在箩筐里的这件小衣服,多好的料子啊,但是那做工和衣服上的绣工,着实是太差了些,拿出去都能叫人笑掉了牙。 但是看长平的样子,显然她是没准备放弃。 不过啊,这场大雨之后,长平也着实歇息了几日,因为那几天时间里她更多用来料理事务了。 郁洲山岛历经了这场大雨的洗礼倒是没什么事儿。 因为现在岛上的房屋,最初时候建起的那些简易房茅草房等等,已经全都不见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坚固的砖瓦房。 可是海州不成啊。 这两年海州即便沾着秦朗的便易,百姓民生好了不少,但偌大的海州也一样到处是穷人。 一场大雨之下,总会出现一些林林总总的问题。 这边房倒屋塌了,那边田亩被淹啦……,等等。 秦朗军上下早就把海州视为自家地盘了,海州的刘知府在岛上的地位可一点也不弱。 近来秦朗正准备着看能否把刘源弄去胶东呢。 所以海州事就是郁洲山岛的事。 赈济抚慰百姓,还有处理各种各类的事宜,拍板决定的人虽然不是长平,但秦德每每都会把一切都做好汇总,一五一十的送递到长平手中的。 不得不说,后者现今对岛上事务的参与感是越来越深入了。 所以当衢州大捷的消息送到岛上的时候,长平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她发现,自己这几日里竟然没有再担忧秦朗了,这可真是太不夫妻了。 且不说郁洲山岛和海州得到消息后是如何的欢庆热闹,长平先就来回顾自己的心理变化了。 明明之前她是一百个一千个担心秦朗安危的啊,怎么现在就不担心了? 打长江之战的时候,她整日整夜的都难以安睡,就怕万一出现个好歹。 这衢州之战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难道是因为长江之战关系着大明的安危,所以她关心秦朗。而衢州之战不直接关系到大明的存亡安定,于是就不那啥了? 长平立马摇头,她可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所以她发现自己突然对秦朗的安危不‘上心’了的最大原因,那是因为觉得秦朗必然会胜利,必然会大败阿济格! 长平有些懵了,她这是什么时候对自己男人这么有信心啦? 阿济格转头从徽州杀入杭州的时候,手下光八旗和蒙古外藩兵马就上三万众啊。 数万清军精锐杀入浙中,当时这消息传入金陵时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长平别看远在郁洲山岛,可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滴…… 那时候的阿济格手下的清军,依旧是一支极其强大的武力。 长平嘴角上挂起了幸福的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对自家男人那么的有信心了,现在系统的想一想,从她们二人成婚之后起,从津门之战起,似乎她男人就没对清军鞑子吃过什么亏过。 信心就是这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然后长江之战(江宁之战)就又是一个整体的升华吧。 而现在,长平真的是满心的幸福。 自己的驸马竟然打败了清军那么多次,在这个风起云涌的乱世里,在大明江山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里,自己竟然能撞到这么一个好驸马,简直就是自己最大的幸运,最大的幸福!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好运!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平没有注意,在她的脑海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把秦朗与大明区分的挺清楚了…… 抚州。 江山那边依旧没有消息传到,然而清军却已经越过赣江,越过铜山,来到了抚州城下。 抚州城内满街都是备战的军民,制作滚木,搬运擂石,还有抬着大桶的金汁上墙等。 而除了前两日洪都送来的两千多民勇外,广信、饶州、建昌等地也陆陆续续送来了小两千壮勇,等于让城内的守城力量多出了四千人来。 但抚州上下依旧不敢有半点懈怠。现在城内所有的男丁都是分队编组,连很多的壮妇健妇都被组织了起来,夏万亨为首的抚州军民可谓是全力以赴了。 街道上一片紧张的气氛,巡逻的兵丁不断,这个时候一定要紧抓城内的秩序,务必不能有丝毫的混乱。 夏万亨为首的一干文武官员来到了抚州的南城区。这地方处于赣江支流汝水和汝水的支流临水的交汇处,所以抚州东西北三面临水,清军若是要发起攻势,就城南最为合适。 也所以,这阵子夏万亨他们就天天在城南外使力。 那被挖的低洼不平的道路,还有拦在城池前头的壕沟,以及城下深深的护城河,全都是清军进攻抚州的障碍。 但这些都只是夏万亨他们的自我心里安慰。因为这些人全都知道,清军要是真下定决心进攻抚州城,那么这些个问题全都不算是问题。 抚州有的是老百姓,清军多少人抓不过来啊? 抓到人就让他们去填坑,夏万亨他们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沟壕也白搭。 而事实上清军就是这么干的。 先头部队是闯军降将王体忠,也是鞑清新鲜出炉的临江总兵。 这人本是革左五营贺一龙的部下,贺一龙被杀,王体忠被破投降了李自成,跟随白旺坐镇荆北地区。 如果老李能一直顺风顺水,王体忠就是心里有再多的怨恨,也不敢露出分毫。 但李自成这不是败了么? 王体忠这便打起了小心思,差点就杀了顶头上司白旺而降清。 结果白旺被罗虎所救,王体忠夜间偷袭不成,便就立刻领军仓惶逃去,投降了鞑子。 之后借着革左五营的名头,借着李自成走背运的时机,是大肆的招揽闯营降兵降将,现在被李自成恨得咬牙切齿。 抚州城下的清军,除了王体忠的近万人马,还有上千八旗马步兵。 那些个顶着避雷针的家伙们一出现在抚州城南,城头上的守军们就一个个喘起了沉重的呼吸。 心理压力巨大。 你甭管阿济格军在江南被秦朗折腾的再辛苦,但在赣西,八旗依旧是无敌的代名词。 别说抚州城里的这些乌合之众,当初马进忠领着所有的精锐与南下清军在安义死磕,清军的前锋就是眼前的王体忠,还有还有上千马甲兵压阵。 马进忠部近乎两倍于彼的兵力,都被打的大败——关键时刻清军马甲兵直扑马进忠本阵,逼的马进忠仓惶退走,其部自然就落得大败了。 要不是马进忠在不远的西山上早就立下了坚固的营寨,还留下部分兵马,他部两万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一万逃回洪都呢。 倒是夏万亨内心里很平静。 因为广信的李猛与之早有约定,抚州城若真是破了,李猛那边早有准备,也不会再被清军打穿整个广信府,杀入浙中去。 哪怕最终无奈的放走阿济格,守住广信府,这也是李猛的底线。 所以夏万亨就很干脆了。那就是拼尽一切的死守抚州,守住了一切都好说,守不住了,局势也坏不到叫人绝望的地步。 事实上现在的局势,鞑清虽然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可这些优势真不能叫大明这边绝望。 首先,因为阿济格调转了矛头,老李在洞庭湖一线已经站稳了脚跟,这点你只看吴三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把岳阳拿下,那边可知道一二。 其次,张定国(李定国)兵出三峡,兵锋破归州,直指夷陵(宜昌),虽然还没有真正的震动荆襄,但显然吸引去了鞑清的一部分精力。 而且其部与老李遥相呼应,都可以确定李自成跟张献忠达成了某些协定。 这些虽然看似不严重,却极大的牵制了多铎的一部分精力,以至于多铎投入到赣西战场的兵力就有了一定的不足。 清军虽然风卷残云一样拿下了鄂北之地,但郧阳这地方还有徐启元,领着手下的王家兄弟(王光昌王光兴)是依靠地势,死抗着清军。 这事儿他们经验丰富,之前是死扛李自成,现在变成死扛我鞑清。 均州守不住了,那就退到了郧阳城去,府城也顶不住了,就把郧西之地让给汉中的李自成军,自己退去竹山房县去。 镇守汉中的李军大将贺珍还是挺能打的。 先是大败张定国,然后又攻占凤翔,攻下陇州、固原等地,杀清总兵何世元。一边与关中各地义军抓紧联系,一边接应河西南下的党守素军,然后又与刘体纯会师,可以说汉中李自成军是不可小视的。 而徐启元引着王家兄弟退守郧阳南部的竹山、房县丛山峻岭之中,屯田练兵,也摆出一副要顽抗到底的架势来。 要不然多铎也不会留重军在荆襄之地。 以至于上波自九江南下的清军稍作尝试着进攻抚州不下,就立马按兵不动,转而寻求后续援军和大批火炮前来。 这种情况下,那些忠心于大明的官员士大夫,显然不可能对局势感到绝望。 如旷昭、夏万亨等忠臣,一个个都干劲十足着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天作怪! 江山县城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呼啦啦的落下,笼罩了县城周遭所有的天地。 秦朗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他什么都算到了,几乎是掐着点的把大批兵马从江山县城里拉出来,丝毫不错的堵在了眼前这些辛辛苦苦从山地丘陵中亡命钻出来的清兵面前。 他不奢望此举能一举全歼了清军。 因为江山坐落在信安江的上游源头衢溪安旁,走在平地面积广阔,不可能彻底封锁住所有的通道的。 但秦朗依旧有十足把握能一举重创清军。 阿济格他们本就是千辛万难的逃出生天,几日里的山地穿梭奔转,且不说他们精神上有多么的疲惫,只说他们体力上的消耗,还有他们现如今的火器水准,秦朗就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他身后的人马可是很直接的沿着衢溪直接抵到的江山县,大部队都已经在江山歇息三日了,就等着清军冒出头来,做最后的劫杀呢――江浙境内最后的厮杀。 然后大军跟着败兵一路进入赣西的广信府,汇合早就抵到的李勐军,前后夹击,彻底的吃掉阿济格主力。 而如果真的能擒获或是斩杀了阿济格,那也喜闻乐见。 秦朗对于斩杀阿济格的把握不是很大,他更大的把握是吃掉阿济格军团的主力。 而这也才是最重要的!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节骨眼上,他娘的,老天爷下起了大雨了? 哗哗的瓢泼大雨让整个天地都像被一层雨幕包裹了一样,混混沌沌的三五丈外都看不清楚了。 秦朗军上下还能保持镇定,可大量的浙中民勇乡兵就已经乱起来了,一个个破口大骂。 大军停歇在江山的这几日,秦朗军随军的教员教导们早已经把此战的目的和意义宣告了全军,不但秦朗军一个个战意十足,就连这些个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们,也一个个斗志昂扬。 可谁知道这么个关键时刻老天爷他不作美呢? 朱大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连忙传令下去,让各府县的练总总练稳住手下,绝不能自乱阵脚。 但这又岂是拿嘴皮子说一说就管用的? 浙中的乡兵民勇本就没作战经验,现在又骤然被遮蔽了视线,他们不慌才怪呢。 而且谁都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凶狠的鞑子。 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有秦朗军的枪炮钉在前头,他们就是摇旗呐喊叫666的气氛组,那自然是无有一丝畏惧。 但现在大雨倾盆,枪炮可全都不管用了,那这一仗还能得到吗? 这样一想,这些个乡兵民勇们就全气焰全无,斗志低迷。 说到底,清军在他们心中还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 而阿济格恰恰也是这么想的。 不止是阿济格,清军上上下下,全都是这么想的。 大雨天里野战,秦朗军没了枪炮,那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他们还算个屁! “这是佛祖保佑,这是上天庇佑。八旗的勇士们,握紧手里的刀枪,给本王往死里杀。为死难在山里的将士们,报仇!” 阿济格此时此刻很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感。 天知道他远远的看到秦朗军的列阵时候,内心是什么样一种绝望。 然而老天不绝他啊。 大雨倾盆而下,那一瞬间整个人就恍如打了鸡血,觉得是天要助他。 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司马老贼上方谷逃出一劫时候的心情了。 而且他比司马懿还要更牛,因为他不仅逃出一劫了,还能反败为胜。 从来都把注意力盯在了秦朗军枪炮上的清军,想当然的就忽略了秦朗军的肉搏能力。 而事实上秦朗军出位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的肉搏能力还真没被怎么表现过。 阿济格纵然清楚自己身后的清军八旗已经筋疲力尽,但他相信借着这波大涨的士气,他们轻松碾碎了当面的秦朗军也不在话下。 “杀啊……” 一万多从大山中辛苦爬出来的清军八旗,草草的列出阵仗,反正枪炮和弓箭都不能用了,大雨一泡,弓弦全软了不能发力,弓箭这东西比火枪火炮还要精贵。 大量的甲兵排在前面。 为了尽快的通过山地,清军不但在定阳溪岸‘舍弃’了准塔他们,在进入山区之后也很快的就把大量的伤病员给丢了下。 也真的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本来就山地崎区,还要被一座座营垒剐肉,你要还在转移过程中携带上三四千病号,那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虽然很多病号似乎都是‘英勇’战死的。 哪怕那些人大多数是连站起来都难,但他们依旧是英勇的。 扣除了这两部分,再把军中还剩下的绿旗兵全当炮灰祭天,然后外藩蒙古兵和蒙汉满八旗也都死伤几千人,最终阿济格是带着一万六七千人马钻出了大山来。 不过这一万六七千人几乎全都是八旗,根本就见不到绿旗兵的影子,只多剩下了徐勇几个光杆汉将。毕竟连外藩蒙古兵都要损失殆尽了,绿旗兵更应该死绝了呢。 “上刺刀!” 瓢泼大雨中,秦朗军阵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大吼声。 秦朗在撤退和硬磕八旗两个选项中,已然选择了后者。 撤退是能撤退,但他也不敢保证在把所有人都撤回江山县城之前,八旗鞑子不会杀到。 而且众所周知,乌合之众撤退的时候必为一场灾难。 到时候那些个乡兵民勇争相朝着江山城门跑去,反倒会把组织建制还在的秦朗军给堵在外头,甚至还有可能把一部分秦朗军给冲垮,反正秦朗怎么算时间都是不够用的。 那既然如此,他就只有打了。 而且秦朗还真就不信了,自己这边养精蓄锐了多日的精兵,还打不过钻山沟沟数日后疲惫不堪的鞑子? 是的。秦朗承认,双方在肉搏能力上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但现在秦朗军如此大的优势,还真抵消不了吗? 而且他可是有雷达的。 别看整个战场上他的雷达似乎没发挥多大作用,但是在眼前这种双方视线都大大受损的情况之下,秦朗的优势就太大了。 “传我命令,战斗以连为作战单位,以号角为令。” 就是以号角声为准,是集结是撤退,全看号角怎么响的。 而至于朱大典带领的那些个乌合之众们,秦朗对之是全然不抱希望的。 然后再传令江山知县,严守城门,不得他的命令,谁来也不开。 然后秦朗本身就在城外,这条命令简直就是在告诉江山县城――四门紧闭就好。 乌海是一名巴牙喇兵,作为清军中最为精锐的存在,这一战自然也要冲在前头。乌海也愿意用秦兵的鲜血来倾泻一下自己的愤怒。 那么多勇武的袍泽倒在了山地山岭间,他们死的是那么的无助。 一身的好本领屁都没使出来,轻飘飘的一颗弹丸,就能无情的射杀掉他们。 乌海感觉到恐惧――恐惧自己的一身本领无有用武之地。 所以他对枪炮一百个痛恨。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东西?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它们通通都是不该存在的。 也所以他现在尤其的兴奋。 一手圆盾,一手短柄斧,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撕咬汉人的血肉了。 他会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全都倾泻出来,今天他要砍下一百个汉人的脑袋。 乌海兴奋的大吼着。 粗大的脖子已经涨得通红,就连满是胡子的腮帮都殷红殷红的。两面上的两道深深的疤痕更是蛆虫一样不停的抖动着。 看见了,乌海看见秦兵了,很多冲在一线的鞑子都看都秦兵了。 他们兴奋的大吼起来,而秦朗军也爆喊出一个杀字,列在最前线的披甲肉搏兵们,挺着长长的刀枪,在呐喊爆喊中,直直的冲向了前方的清军。 乌海把盾牌顶在身前,作战经验丰富,搏杀技巧也极其精湛的他,有把握在对面的长枪临近的瞬间以盾牌把长枪拨开,然后迅速的期身进去,抡起短斧就能卡察卡察的收割人头了。 这是乌海多次与明军肉搏中总结出的招数,很简单,但也超级好用。 而且一旦得手,配合着几声大吼,斧头飞舞中就能吓的懦弱的南人屁滚尿流,那是屡试不爽。 乌海脸上满是狰狞,他都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砍下几颗人头后,若是来得及,必然要捡起几颗人头扔进明军堆里,好好的吓吓这些懦弱的家伙们。 但事情的发展与乌海想到却截然不同。 他是凭着高超的技艺在枪尖临近的刹那瞬间一个格挡,把长枪撞到了一边,然后盾牌死死的压着长枪。可还没等他往里头欺进呢,又一杆长枪已经化作一道寒光,直袭他胸口来了。 秦朗军的配合绝对比他之前碰到的明军要默契的多。 而且乌海一定想不到,作为秦朗最早组建的部队――肉搏兵,这两年里在秦朗军中的地位却是不断的被弱化。军中早就有声音响起,说是应该彻底裁撤了肉搏兵种,把他们的额度化作火枪兵,或者是投弹兵。 因为火枪在加装了刺刀之后,就已经让火枪兵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肉搏兵真心没必要存在了。 秦朗当然没有听从这个意见,肉搏兵的数量一点都没减少。可是所有的肉搏兵内心里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耻辱,军人更要脸皮啊,这被自己人瞧不起的滋味太难受了。 而且,秦朗虽然没有裁撤他们,但也没有再增加他们的数量啊。 十五个连的肉搏兵,很早时候就招满了。但在之前秦朗军两次招兵买马,陆军兵力一路暴增到现在的四万,比之前翻增了一倍还多,可肉搏兵却始终就十五个满编连。 所以是能想象得到肉搏兵们心中的憋屈的。 可是更叫他们无奈的是,憋屈如他们这般,却还始终不能得半分的机会发泄。 因为秦朗军枪炮之下,他们这些列在最前头的肉搏兵种,怎么没有历经考验的机会。 这一次本也是如此,肉搏兵们早就绝望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天竟然这般凑巧的下起了一场大雨。 理智虽然告诉他们这场大雨对于秦朗军不利,对于战局也不利。但情感让他们每个人都变得极其兴奋,因为他们都知道证明自己的机会来到了。 “杀啊……” 在呐喊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肉搏兵都疯了。 他们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么个大好机会?如果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宁愿全都战死,也绝不愿意后退一步! 乌海迅速回缩盾牌,被长枪戳在盾牌上重重的撞回身上。uu看书 他单臂的力量当然顶不住对方的全身力气了,何况还是仓促回防。 可这还不算完。 不待乌海喘口气,临头就又有一口大刀噼砍而下。 这是肉搏兵们演练已久的一个招数,无论是对付多厉害的人,都是有用。 因为要是两杆长枪不足以把对手逼停的话,还可以有第三杆第四杆。 人力是有限的。 现实不是三国无双,哪有那么多以一敌百的千古神将啊。 再厉害的人,被几杆长枪联手逼停也是正常。 就比如李轩。 他的个人武艺就很不错,但还不是被两杆长枪一前一后的冲杀就给顿住了? 接着再飞来一刀。 乌海连举起手中的短斧。 “铛!” 一声强烈的金铁交响,乌海举着短斧招架的胳膊被生生逼回到胸前,斧刃朝上的短斧斜置在肩膀上,一口明亮的大刀重重的噼在斧柄上。 乌海守住了这一击后,第一时间就要拨开大刀,要不然大刀顺着斧柄朝下一划,就太危险了。 然而还不等他发力把大刀跳开,小腿上勐的一痛,乌海瞬间就劲力全消,雪亮的大刀趁火打劫,刀锋向下顺着削砍去,在乌海跌倒地上的刹那里,利索的削去了他四根手指头。 可乌海的致命伤还是来自长枪。 顶着盾牌的长枪在乌海跌倒的瞬间就拨开了盾牌,一声大喝,上前一个跨步冲刺,立时手中的长枪就刺破了乌海身上镶铁片的棉甲与内中的锁子甲,深深地刺入心口中。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也帮不了鞑子 秦朗笑了。 别看清军叫吼的那么响亮,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势如破竹的劈开阵前的肉搏兵线。 当然,左右两翼的浙中三府乡兵民勇已经被清军追亡逐北了,这很正常。 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成什么事。 而阵列的最正中,在秦朗军的正面,前线十个满编的肉搏连死死的挡住了清军的冲击。 这就很说明了一个问题了——鞑子是强弩之末了。 要不然他可不觉得自己手下的肉搏连队会如此的牛逼。 当然,他自己手下的肉搏连很能打能杀,那也的确是值得肯定的。 “传令。让吕大用、丁进各集结一部分人马,向左右杀入,兜袭清军侧后。” 秦朗下达了作战以来的第一个指令。 这什么意思呢?那要先看眼下战场上的局势。 清军攻势猛烈,已经轻易的击溃了两翼的乡兵民勇,然后似乎要驱赶着大量的败兵冲击秦朗军的侧后,同时他们也在向中央的秦朗军侧后包抄来。 而现在秦朗就是叫吕大用和丁进分别率领一支人马,去击破清军伸出来的俩胳膊,对之进行反包围——如果可以的话。 我非但不会一直挨打不动,我还会主动发起反击,而且是突破清军兵线后的反击,我看你能怎么选择。 现在可是双方视线全都受阻的时候,别看清军追亡逐北的十分痛快,但他们做的越多,队伍本身就会越分散,组织就会越零散,这是现实条件所决定的一种必然,人力不可能逆转。 而已对吕大用和丁进的出击,秦朗有十足的把握两边能得手。那么一旦两边得手,让清军知道有有一支秦朗军突破了他们的包围,这个时候这些人会怎么想? 眼下可是视线受阻的时候,左右包抄的清军一旦受到进攻,恐怕立刻就会回头反扑。 这可情况下,谁也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亮给别人。 这种情况下,吕大用和丁进兵力向着清军的侧后方活动,恐怕不会太顺利,因为左右包抄的清军十有八九会回击粘黏住吕大用和丁进。 这可就是绝好的机会了。 秦朗背后的骑兵已经磨刀霍霍了。 连同三府民勇乡兵中凑齐的马兵,秦朗背后的骑兵拢共也才五百骑左右。 若是正常情况下的会战,除非这五百人马都是绝对的精锐,否则在数万大军的厮杀中,这点骑兵很难起到真正的效用。 然而眼下可是非常时期,是敌军变成睁眼瞎的时候。 只要清军被大幅度的调动起来,他们在眼下情况中露出的破绽,足以致命。而偏偏手握雷达的秦朗,那就是最清楚这些破绽的…… 事实上,清军的破绽来的真的很快很快。 听到背后遭到了袭击,左右包抄的清军不由自主的就折返了回来。 然后本就分散的阵列就彻底的不成样子了。 秦朗捻起了长枪,身后五百骑兵已经准备就绪,身边则是一脸紧张的李轩。后者实在不想秦朗亲身冒险,但怎么也阻止不了。 “没我领着你还冲个蛋蛋!” 秦朗才不停李轩絮叨呢。眼下这情况,消息传递手段十分匮乏,队伍撒出手后根本无法做到灵活指挥,如臂指使。 骑兵不由秦朗亲自带着,那就是一锤子买卖。 “跟我走——” 举起长枪往前一引,五百余骑就缓缓的离开了秦朗军后阵,向着左侧吕大用处靠拢去了。因为这边的清兵队列比丁进那里的更加松散,破绽更大。 完颜·马喇希也是清军中的老将了,虽然在鞑清将才频出的这一时代里一直不甚起眼,但也绝对称得上是清军中高层将领中的中坚了。 现在他领着清军右翼部队。先是轻松的击败了对面的明军,然后驱赶着他们向目标靠拢,一切都进行的顺顺利利,就在马喇希觉得此战又将是一个轻松的胜利的时候,秦朗军的突然反击让他心中升起了一层阴霾。 突然杀出的秦朗军,很快就撕碎了右翼防线,虽然并没有摆出一副要反兜袭清军侧后的样子,马喇希却不能视而不见。 要不然敌人反击他的背后,那该怎么办? 马喇希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头扑杀,黏住秦朗军。然后把希望寄托在阿济格亲自带领的中军上。 只要中军能够击溃秦朗军正面,那一切就自然而然的不在话下了。 而对此,马喇希还是很有信心的。 大雨遮盖了很多信息,尤其是双边还在激烈拼杀的时候——要知道人都精神是有限的,而且在感觉到自身危险的情况下,往往会对之投入进更大更多的精力。 所以秦朗带着队伍都慢慢的靠近到百十丈距离了,清军还没有察觉。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杀——” 一声爆响,身边的亲卫立刻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营哨。 尖锐的哨声非常的具有穿透力,不光骑兵上下都听得明明白白,就连清军与他们厮杀中的秦朗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战马的疾驰声就突然的响动起来,从漫步加速到慢跑,从慢跑加速到快跑,然后是疾驰。 百十丈的距离足够战马把自己的速度提升至最高。 “杀!” 秦朗大喝着,他此刻的精神非常之振奋。 穿越这么长时间,他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凭着超乎寻常的强健身体已经非常非常之娴熟了,跟李轩他们交手,虽然命知道李轩等必不敢放手来战,但也真的是轻轻松松就把人拿下了的。 所以秦朗一直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毕竟他脑子没残疾,不可能在没必要的时候非要亲自上阵,这种没事儿找事的行为,非脑残之人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这真正上战场冲杀,他还是第一次。 而且这次秦朗一点也不脑残,反而是觉得很有必要。 秦朗手中的长枪是非常标准的骑枪,一丈五尺,也就是接近五米长。 别人持这种长枪,那都要左腋挟枪,作新月上天势。右手执前,左手执后,高举过额。 可秦朗凭着自身超强的体质,却能把长枪当做短枪来用。 不。是拿长枪当大锤来用。 胯下是系统出品的优质马,身高速度负重,都达到最拔尖的水准,而如此的一综合,这种战马的品质可不就轻轻松松的吊打现实中所有的优秀战马了。 秦朗跨着宝马,都还要控制着速度,以免跟后头的人马脱节,但马速依旧疾快。 飞快的冲到清军跟前,那一根根高高竖起的避雷针,十丈外视力极佳的他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快五米长的长枪被他稍微一使力,偌大的枪头顿时摆了起来,在长长的枪杆的作用力下,这可不就是一个巨大的铁锤么。 轻松的就荡开了清兵朝秦朗战马砍来的大刀,枪头借着打那鞑子胸口,宛如铁锤重重砸下。 身躯粗壮披着甲衣的八旗兵,仰头喷着鲜血,视力优秀的秦朗都能看得到献血中夹杂的内脏碎块,八旗兵整个人都被打的飞起。 像是一根粗壮的木头把身后几名鞑子全都撞倒。 然后秦朗才调转长枪,亦向着另一侧重重一击。 整个过程,战马速度丝毫不减,仿佛利刃一样切入了清军群中。 下一秒,枪头就重重的刺入一人的胸膛,然后单臂发力,骑枪在马前横着一扫,不知道多少清兵被巨力扫的滚落一地,而骑枪本身也来到自我寿命的终点,咔嚓一声断做了两截。 秦朗反手把手中剩下的枪杆插入了一鞑子的脖颈,随手从马鞍上摘下来一口长柄大刀,几有三尺长的雪亮刀身,特意加厚的刀背刀刃,让这口重量超过了十五斤的大刀极具杀伤力。 “杀——” 运转刀柄,大刀往斜处里一劈,三尺刀锋看似轻轻的从一名披挂着铁甲的八旗胸膛掠过,却已然将人斩做两段了。 然后来不及再调回刀刃,厚重的刀背就借着马力直直的打在另一个冲来鞑子的腰间,就跟打马球一样,把那鞑子整个人都击的横飞出去。 秦朗面上涌起一股股血红,亲自冲杀马踏敌阵的快感,真不是坐镇中军指挥调度所能比的。 可惜就是他机会不多。 双腿控制着战马微微调动方向,五百许骑兵可不是不管不顾的就一头猛扎下去的。开着‘天眼’的秦朗,时刻都留神着清军的动向呢,那是专门往薄弱处捅刀子。 战马的疾驰下,刀锋轻轻一掠,哪怕是披挂着甲衣的鞑子都也顶不了。 轻轻松松就被收割了不少性命。 很快秦朗身甲和坐下的战马上,就沾满了鲜血的血迹。 大雨都一时间不能松冲刷干净。 百十丈的距离,骑兵哪怕需要加速,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清军散乱的队列,听闻骑兵的动静之后,如何来得及组成阵列? 就算有军官叫嚣着集结,这种情况下又能有多少人听到他的声音呢? 而且他们还需要的是应对骑兵最为给力的长枪。 呵呵了,不看秦朗最初面对的那几个家伙拿的都是大砍刀么。 可见清军调动的排布有多差了。 如此也对,秦朗本就是选择了清军薄弱点下手的。 虽然他冲阵的时候是专门选的人数最密集的地方切入的。 可是长枪,他真一个都没见到。 所以,眼前的鞑子那只多是一个西瓜,切开了不结实的瓜皮后,就全是鲜红多汁的西瓜瓤。 “轰轰轰……” 滚滚的马蹄声席卷而来,如同一道倾泻的洪流,不可阻挡。 挡在面前的一个个清兵,都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马蹄下。他们的抵抗就如水嫩水嫩的水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哪怕这大雨天气里,战马的速度真心会受些影响。可比起穿着棉甲,在泥泞的地面上活动的清军来,那也是绝对优势。 总之,秦朗他们在遇到最初的一点抵抗之后,在破开了最前方的一小撮人之后,真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了一样。 清军散乱的排布,没有阵型,也没有兵线,甚至都没有集结,如此情况之下被骑兵这么一冲,那是全完了。 鲜血像廉价的染料抛洒出来,人命跟路边的野草一样一文不值。 惨叫和骨折的声音连绵不断,却都在马蹄的轰鸣声中被掩盖了下来。 也有骑兵马失前蹄被摔下马背的,还有骑兵被刀枪刺穿挑下战马的,但是在滚滚的浪潮之中,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你要看的是骑兵冲杀过后凄惨的清军。 不管是被马撞的骨断筋折,还是被刀枪劈砍后的残肢断臂,残酷血腥的场面中,骑兵可怕的冲击力显露无余。 清兵败了。 军队的溃败往往就是由点及面的。 一个点被击破,那就会飞快的牵连到整条线,继而波及到整个面。 马喇希这边就是如此。 秦朗在他部侧后薄弱处发起猛攻,接着再顺着后门往上捅,这叫前方与秦朗军对抗正是激烈的清军如何顶得住? 手中握着刺刀的秦朗军并不是一捏就烂的软柿子。 秦朗军士兵本就人人都披甲,棉甲,其中正面的要害位置还都夹着铁片,反正棉甲造价便宜,岛上又有大批的水力锻锤,那锤锻棉甲就更轻松了。 然后人人还都有雨具。 上褂下裤,两截式的雨衣全都有帆布制作,这本身就很坚固。 两者相加,秦朗军的防御可并不差。 而火枪刺刀后的‘短矛’,要长度有长度,要杀伤力有杀伤力,结合秦朗军士兵体力充裕,训练有素,身体素质强等优点,这些刚刚从山沟沟里钻出来的鞑子,哪怕白刃肉搏水准真的比秦朗军强大,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精神体力上的疲惫,状态上的疲惫,甚至是趁手兵器的缺乏,都重重影响到了八旗的战力。 尤其是秦朗军上下士气高昂,斗志高亢,个个都英勇不怕死。 与清军肉搏拼杀起来,根本就不落下风。 这样的厮杀一长久,甚至是清兵反而先泄了气。 他们本来还以为自己能轻轻松松的击垮秦朗军呢,谁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心理上的巨大落差,清军能不受影响吗? 这种情况下,秦朗又率着骑兵从后门捅了进来,清军不动摇不崩溃才怪。 毕竟他们并非走投无路啊。 两翼的乡兵民勇已经被他们打垮了,他们完全可以从秦朗军的两侧跑路么。 后者虽然有骑兵,但就眼下的环境,骑兵的追击堵截作用还能剩下几分? 马喇希止都止不住手下人的溃败。 他疯了一样领着身边的戈什哈去拦截败兵,结果却等到了秦朗的从天而降。 马喇希要是混在人群中逃跑,秦朗是真发现不了他的。但这家伙带人拦截败兵,很快就在溃败的局势下聚集成了一小团人,那还能逃得过秦朗的眼睛吗? “这家伙是谁?”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斩杀 “万胜!” 左翼秦朗军的欢呼声震动四方。 右翼的丁进这边,上上下下军兵精神是猛地一震,而中间战场的秦朗军主力,此刻也陡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事实上靠着最前方的十个肉搏连拼命,秦朗军正面主力本就压力不大,局面一直与清军保持一个僵持状态,那是秦朗有意控制的。现在这精神一昂奋,代替秦朗坐镇中军的雷铁柱也知道这是要发力的信号,瞬间叫人吹响了号角。 左翼的清军败了,右翼的秦朗军却始终坚固如此,这岂不是转点要到了吗? 所以,秦朗军上下士气如虹。 清军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尤其是正面清军,大量的秦朗军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冲出来。 那些与肉搏连队拼杀了好一阵的清军,受到了生力军的反冲,压力骤然巨大,个别地方甚至被秦朗军反突了进去。 牵一发动全身,清军大把的有生力量只能被逼着堆砌过来。 而这个时候秦朗军正追赶着右翼清军(秦军左翼)的败兵倒卷清军主阵呢。 “王爷……” 一名清军巴牙喇兵跪倒在阿济格跟前,这人身材粗壮,白色的泡钉棉甲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秦朗军的。 头上的避雷针已经不见了,脑后的金钱鼠尾披散开来,脑后被砍了一刀,口子不是很深,甚至可能都没吃上力,要不然他小命早就没了。但即便如此也是鲜血淋漓的,整个人如是鬼魅。 但只可惜这幅可怕的模样现如今丝毫的没有半点威慑力了,因为他是失败者,是马喇希手下的一员巴牙喇甲喇章京。 他后脑上的那一刀就是秦朗亲手赏赐给他的,但凡这家伙慢上一丝,他脑袋就开瓢了。 “马喇希死了?” “死了。” 巴牙喇甲喇章京脑袋直插进淤泥里。 马喇希死的彻彻底底,是他亲眼所见的,被那个砍了他一刀的明将,拦腰斩做两段。 阿济格有些可惜的闭上了眼睛。 他这次东进可真是败得够彻底的,不但八旗军兵死伤惨重,就连军中的一些大员重将也折损巨大。 完颜·马喇希,这都是第几个了? “王爷,完颜将军之死确实令人痛惜,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止住颓势啊。” 现在清军两翼崩了一翼,中央和另外一翼非但久战无功,还反倒亚历山大,这种情况下显然是不妙的啊。 一直待在阿济格身边的博勒赫脸都已经有点发白了。 “拜音图不是已经带人顶上去了吗?慌什么慌。” 阿济格袖子下的拳头已经被握的紧紧,可是面上他是一点也不慌张,也不能慌张。 眼下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挺住。 只不过噩耗来的是不是过于快了? 都不知道过了有两刻钟没有,拜音图的死讯就传来了。 “还是骑兵?” 阿济格倏然站起身来。 这磅礴大雨之下,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冲出去一次,那就都该是一锤子买卖才对。对面是怎么把人马灵活调动的,又是怎么那班凑巧的寻找到机会给拜音图致命一击的? 这完全不合理么! 秦朗此刻正乐得哈哈大笑,又砍掉了一个鞑子大官的脑袋,虽然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却也叫他心中大畅。 而后五百骑兵如是洪流一样在清军散乱的队形中来回穿插,如雪的刀光,耀眼的剑光,从一个个清军士兵身边穿梭而过,去后却已经是一具具的尸体了。 在这里,你完全可以把这支永远也不会迷失方向,永远都会从敌人最薄弱处切入的骑兵看成是一个巨大的石磙石碾。 滚动在人群中的石磙石碾,每一个后头留下的不都是一条惨不忍睹的血肉胡同吗? 他们真就跟滚石一样,碾死了一片又一片。 碾的清军无不魂飞胆颤。 一支骑兵队伍远远的绕过崩溃的清军败兵,来到了清军的背后。依旧是大雨完美的遮掩了他们的移动,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清军察觉到分毫。 秦朗手中握着一杆大铁枪,他的武器已经更换了,那把精心打造的长刀已经被留在了战场上,不过手里捡来的这把大铁枪倒也不错,轮重量还要胜过长刀许多。 身后的骑兵数量或许已经不足五百骑了,但那又如何?看看他们的精气神,比起战前何止高出来十倍? 尤其是骑兵营。 这些人已经被秦朗细细打磨了两年还多,可平日里所做的就只多是些探马斥候的活儿,跟清军游骑虽然也有过交锋,可真的太少太少了。 “驾!”秦朗大喝一声,两腿微微一夹马腹,战马驱动之间,迎面风雨袭面,就听那闼闼的马蹄声立刻盖过了哗哗地大雨。 身后数百骑兵伏鞍跃马,纷纷跟上。战马四蹄翻动,发出犹如雷鸣般的闷响。 一股激昂的豪情在骑队的每一个人的胸间翻腾。 秦雄浑身浴血,原来的钢鞭也已经不见了影子,手中一把大刀勉强拄着站立,他后背和前胸,都有着皮肉翻烂的近尺血口。 十个肉搏连是非常能打,将士们个个斗志昂扬,但这也不意味着秦朗就只管放手让他们去顶着清军主力。 秦雄带领的警卫营就是被他第一拨排上去的援军,然后才是一个个挺着刺刀的火枪兵。 秦雄身边堆积着不少警卫营士兵,他们看到长官受伤,自然是死死护卫在秦雄的身侧,拼命与涌上来打算捡便宜的清军士兵厮杀着。 只不过双方搅作一团,秩序已经全然混乱,更糟糕的是秦雄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清军包围中,厮杀到现在己方阵势已经岌岌可危了,而周遭清军的攻势却并未见半分减弱。 清军伤亡当然也不会小,可是人家人多势众,攻势如惊涛骇浪,依旧一波接着一波。 “大哥,弟兄们要撑不住了,鞑子都从后面包抄过来了!”一个连长如此的说着,嘴里头还有一个提议被他死死的卡在喉咙里,那就是吹号角。 这东西已经是混战中秦朗军聚集兵力的最主要手段了,但秦雄始终坚持着没有吹响。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里吃紧了,其他地方的友军,那就轻松了。 秦雄看着四周,真是一番修罗的场景,大雨也遮盖不住尸体的堆叠,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脚下的整片土地。 不远处,一名被捅了一枪的警卫员战事,正把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子里,一点点的塞回肚子里。 “撑着。鞑子一只胳膊已经废了,侯爷肯定会对鞑子中军发起猛攻的,大家一定要坚持住!”就在秦雄话音刚落的时候,他们耳朵里似乎就遥遥听到清军的背后,激鸣的马蹄声正隐隐传来。 气势汹汹往秦雄这儿杀的清军士兵陡然僵住了,这是骑兵的声音,是战马冲刺的声音。他们的耳朵没有聋。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清军此时根本就没几匹马,更没有骑兵。 所以这声音来自何方就也不问可知了。 秦朗等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阿济格又拨调了一批人马增援侧翼,这不但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清军主阵的兵力,更重要的是,此举极大的削弱了阿济格周身的护卫力量。而且一次两次三次的调动已经让清军主阵阵型散乱了很多。 自从战事开启之后,阿济格光是调动兵力就有三次,一次是针对正面,那里牵制住了清军的主要兵力。 二和三就是针对侧翼的增援。 他手中总共才多少兵啊? 两翼张开之后,清军中央兵力也就是万人左右,投入到正面战场的支援,两次分调兵力于侧翼,阿济格手中还能剩下几个人? 秦朗就在这个极其恰当的点,对着阿济格本阵所在地,发起了突击。 不少清军士兵都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但阿济格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就露出了狰狞的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真是太好了! 秦朗骑兵两次击溃侧翼,他部兵力具体数字阿济格自然不能知晓,但大体大概数字,清军还是能估摸出来的。 区区数百骑就来冲击他本阵,这不是在找死吗? 阿济格身边光是巴牙喇兵就有上百人呢。 秦朗带领着数百骑杀来了! 目标——清军王纛所在,也是帅旗所在。 “冲啊——”马刺狠狠扎入马腹中。 本来就疾快的速度更提升上了一节! 有样学样,身后的数百骑人马也全都如此。刺痛的马鸣声此起彼伏,马速却越来越快。 “儿郎们,跟我上,杀了这些南蛮,为死在山里的兄弟亲友报仇!跟我杀啊——” 一名牛录章京大吼着。 想到他武艺娴熟的大儿子就那么被秦朗军从山头上滚下的药粉桶给炸的粉身碎骨,他就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每一个秦朗兵,粉身碎骨了每一个汉人。 要不是兵没有点到他,他早就冲杀在第一线了。 此时此刻,报仇雪恨的时机终于来了,这牛录章京眼珠子都恨不能瞪出眼眶。 手中一杆长杆大刀挥舞着,带起身边的一百多人就汹汹迎上。 然后死的都好惨啊。 秦朗一手持枪,一手从马鞍边挎着的皮囊中抽出了一支支短枪,那就跟扎鱼的一样,五支短枪轻松的收割了五个冲在最前面的铁甲八旗的性命,那第一个死的就是牛录章京。 三尺短枪整个穿透了牛录的身体,把他重重的带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清军的士气顿时一挫,但依旧有人勇敢的冲上来。 “叱——”秦朗大喝一声,铁枪轻松的拨开了迎头砍来的一刀,然后顺势一串,那八旗悍勇就被整个挑了起来! 鲜血顺着枪刃留下,一时间似乎大雨都冲刷不及,染得长缨更加鲜红。 秦朗再振臂一甩,全身披挂的鞑子尸身二百斤不会少,但被这一下抛出了丈外距离,重重的砸在了几名清兵的身上。 接着战马就彻底踏入清军群中了,不去管身后跟随的骑兵,秦朗是只挥动手里贴枪,刺,挑,圈,扫,杀,都是枪法中最最基本的基本功,可所经之处血花点点无人能挡。 力量速度全面占优,眼力也非常的精准,这在战阵之上就是无敌的。 所以枪尖点过之处,多名清军八旗或抱着胸口,或捂着咽喉,是纷纷倒地。 也就是阿济格视线受阻,要不然他就有幸可以看到,一道长龙鱼贯而入,两侧尽是割麦子一样死去倒下的清兵。、 然后这条长龙把整个清军一劈为二,自己是直冲他的王纛而来。 不是没有悍勇之士冲上去拦截秦朗,而是那些人全都跟螳臂当车一样被碾个粉碎。 “阿玛快走吧。南蛮悍勇,将士们全都溃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博勒赫焦急的对阿济格说道,他可不愿意死在明军的手里。 鞑清虽然历经这一败后声势大挫,然而这天下鞑清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年纪还小,可还没有活够。 看到阿济格抽出了腰间佩刀,竟然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博勒赫真要吓尿了。 嘶声大叫着,一把抓住阿济格的双手,然后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簇拥着阿济格离开了王纛所在地。 阿济格双目紧闭,这一战彻底的败了。 他这一逃,明军骑兵只要顺着方向继续往前,给清军后背狠狠的插上一刀,那就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阿济格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仰天惨笑起来,自己兵戎多年,纵横南北,想不到却有今日? “想不到啊,想不到!” 怪不得汉人常说: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阿济格大声惨笑。 博勒赫却顾不得阿济格内心怎么想的了,“快带阿玛走!” 只管大声的对着侍卫们叫着。 如是,当秦朗杀到阿济格的王纛之下时候,虽然他没有见到阿济格本人,可他知道这一战大局已定也。 “李轩。” “在。” “你带着三百骑直捣清军背心,记住,不要陷入阵中,只需要高声喊杀,打马疾驰,吓唬吓唬鞑子几下几可。” 这些骑兵已经跟着秦朗冲锋数次,纵然斗志还高,可人力马力都有匮乏了。 但即使如此,秦朗也要带着余下的百多骑,去追杀阿济格。 ——或者说是不远处的那团正在集结的清兵群体。 第二百六十四章 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暴雨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当江山城下的这场大战接近尾声的时候,雨停了。 太阳重新升起,远处还挂起了一道彩虹。 视线恢复了正常,漫山遍野奔逃的乡兵民勇们停下了脚步,然后向着朱大典立旗处汇集。 等到江山县城打开城门,大批的百姓涌出城来,帮衬着秦朗军打扫战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彻底见不到一个还活着的鞑子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殷红的血色真的染红了大地。密密麻麻的铺满大地两军士卒的尸体,每一个都是‘殷红’的制造源泉。 恐怕这片土地在今后挺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染着血红的。 江山县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传闻中厉害的不能再厉害的鞑子,现在已经一个个躺在泥泞中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让他们震惊之余,更是欣喜若狂。 这些狗东西可算是死了。 要不是这些鞑子,他们的小日子还安安稳稳的呢,何至于纷纷拖家带口的逃入县城中?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家怎么样了呢。 秦朗已经更换了一身干燥的新衣,但他没有回县城歇息。他想第一时间里就得知战果和己军的伤亡数字。 此战战果卓著,可显然秦朗军的伤亡也会十分重大。 不过将士们的士气却依旧鼎沸。 战场上时不时的就有士兵爆发出欢呼声,然后一具具鞑子军将的尸体和一枚枚信印就被送到了秦朗跟前。 从牛录章京到甲喇章京,然后是一二三等梅勒章京,乃至固山章京,都有。 还有鞑子的总兵官官印。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朱万化竟然擒获了博勒赫,也就是阿济格的儿子。 这家伙逃的慌不择路,跟朱万化走了同一个方向,被掉头回来的朱万化拿个正着。 这对朱万化来说纯粹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而对于博勒赫可就是一场十足的悲剧了。 说起来也好笑,这俩货都是跟着亲爹上战场的,也都是在乱军中与自己亲爹失散的,甚至在逃跑的时候都选择了同一个方向,结果双方的下场却是大相径庭。 之前的战斗里,秦朗两次领着骑兵冲击阿济格本阵,嗯,就是人群最多最密集的地方,结果都没能抓到这人。 但从博勒赫被朱万化带着人给擒获看,就也知道阿济格实际上也很狼狈的。 丁进非常的不爽。 他头上挨了一刀,差点人都没了,也没能拿下一个重量级人物,结果博勒赫反而被朱万化这种人给拿到。 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秦朗军的死伤超过了三千人,阵亡官兵数字操千人,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这个数字还会有进一步的增长。 江山城外,明清两军将士阵亡遗体被火化的时候,整个江山县的百姓们都几乎到场了。 上千秦朗军阵亡官兵被一一火化,而后骨灰装入坛中。这是要一一送回郁洲山岛安置的。 而清军的尸首么,就是另一幅样子了。 所有的首级都被砍下,数一数数量,不下七千人。 然后秦朗军主力和大量的民勇乡兵追着清军败兵一路杀到了赣西。 清军到底没能在此之前就拿下抚州,所以江山一战后败逃的近万八旗鞑子,就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之下,近万八旗最终逃到抚州与清军接应部队汇合时候,只剩下了寥寥千把人。 当然,后续时候也有一些残兵败将陆陆续续的赶到,但最终清点人数也不到三千。 这对阿济格军团言不算是全歼,但又与全歼有何异呢? 横竖这一战过后,秦朗是彻底的名震天下了。 那么多八旗兵和这左军精锐杀入江南,兵锋一度都杀进了应天府,距离金陵近在咫尺。 可随后的两月时间里,兵力且处于弱势的明军水陆,在秦朗在指挥调度下,先是水战大胜一举奠定了整场战役的基调,再是陆上沿途阻截,使得清军一再调转方向,最终浙中之战大获全胜。 然后追杀到赣西的广信府,三四万清军八旗连同数万左军精锐,竟然就只剩下了不足三千人逃脱生天。 清军的这一败可以说是败出了新天地,败出了新高度。 不提左军,只说三万多满汉蒙八旗和外藩蒙古兵马的死难,那就是砍断了鞑清的一条胳膊啊。 虽然反复的厮杀中秦朗军也损失不小,前后至少付出了五千人的伤亡,但比起鞑子的损失,那是不值一提。 虽然复盘整个战局,这样的战斗绝非是一个经典的正面角逐,而是通过一系列的小规模战斗,才导致了最终这样的一个战果。 这并不能彻底粉碎八旗兵的骁勇声名。只能说把‘无敌’这两个字从他们头上去掉了而已。 然秦朗在整场大战中所表现出的指挥才能,却显然是得到了一个极佳的验证。 可不是谁都能一步步的把大几万清军比如绝境的。 所以,这一战秦朗获得的好处比当初徐州大捷和胶东大捷来的尤多。 今后谁还敢不正视秦朗的帅才呢? 如此配合着秦朗军的英勇敢战,配合着秦朗本身的多财多亿,这简直是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抚州清军很快就退回了临江,秦朗也没有继续提兵追击清军,而是汇集大军,乘坐船只走水路进到了鄱阳休整。 虽然秦朗军还远称不上筋疲力尽,虽然秦朗之初也有过趁机拿下九江,帮助明军巩固长江中游防线的念头,可现在他已经不怎么这么做了。 哪怕大军从鄱阳出发,杀到九江很是容易,因为鄱阳湖面已经全被明军掌控。 可不想再给老丈人卖力气了,那就是不想了。 处理还不讨好,何必呢? 横竖秦朗大军屯驻鄱阳,啥都没干就已经让清军自觉的收缩兵力了,极大的改善了赣西明军的境地,那还有啥好说秦朗的? 同样是至此,秦朗军此战的伤亡和损耗报表也彻底交到了他的手上。 六千人的伤亡,两千三百五十七人的阵亡,上千军兵伤愈后的退役,这都让秦朗的心揪疼的。而至于期间的物资损耗啥的,秦朗就不在意了。 大底儿保平。 追击清军的缴获和战争支出大体平衡,可是两千多人的阵亡抚恤,还有上千伤兵退伍后的安置费用,可全都要秦朗自掏腰包。 秦大驸马当然不会吝惜这些钱财,他只是为三千多军兵感到痛惜。 江山一战太不凑巧了。 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大雨,秦朗军的伤亡不说能减小多少,只阵亡官兵的数字减小一半,那都不在话下。 自从秦朗拉起队伍至今,两三年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损失这般惨重的呢。 不过好处也不能忽略掉。军中的精气神更上一层楼了,在江山之战后,秦朗军损失虽然惨重,可也练出了一支无敌精兵来。 这一战让秦朗军上上下下彻底放心了手中的刺刀,这玩意儿真的不比刀枪差。 损失不小,可秦朗很快的就整理好了心情。 穿越以来,他对人命看的真心越来越淡了。 怪不得说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呢。 你处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见多了人命的丧失,久而久之了你就会越来越不把人命当回事,而只觉得是一个数字。 再有就是‘慈不掌兵’的这句话,现实也逼的你越来越理解的深刻它。每次战后,看着长长的阵亡名录,你要是稍有慈悲情怀,那也就不用活了。 所以,爱兵如子真心是一个极好的品质。 而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每场大战后,你要考量的绝对不是如何如何对不住这些阵亡将士,而是先要思量一下这对自己所率领的大军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付出这样的代价又值不值得。 上三万的八旗鞑子和数万左军精锐与六千伤亡军兵的数字作比较时,那是再值得不过了。 …… 崇祯十八年八月中,秦朗率军近乎全灭阿济格军,杀准塔、马喇希、拜音图等八旗大将多人,擒阿济格之次子博勒赫,斩获巨大。 这消息传开之后,真的是天下震动。 不说赣西的清军诸地兵马,纷纷固城自保,连九江城内的守军都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精神大振的李自成率先自岳阳击退了吴三桂部,占据了归州的张定国也率军再度向着夷陵发起猛攻。 就连江北的黄州府境内都暴起了抗清起义。 王光淑、易道三、周从劻、刘时叙等聚义于英山、霍山之中,蕲黄四十八寨打起了抗清大旗,推举逃到山寨的明朝兵部尚书张缙彦为首,并联合商城、固始义师,又有时不时越过九江杀入湖广江面的明军水师做呼应,一时间声势大涨。 多铎既要收拾阿济格惨败后的烂摊子,还要对出川的张定国坚决回击,然后还要给老李以极大的压制,同时他还要面临着郧阳府的骚扰,以及江上明军水师的骚扰…… 多铎就猛然发现,自己手中虽然握着重兵,可似乎还不够用啊。 反正阿济格的惨败给鞑清带来的击打震动,至少多铎这儿,所有的对外攻势都停了下来,麻溜的布置起了防御圈儿。 这叫多铎很难受。 这种被动的局面,鞑清多少年可都没有经历过了。 要知道,阿济格大败之后,秦朗的兵马可都空闲出来了,那两万多兵要是合着明军水师一股脑的攻杀九江,或是沿江的任何一个地方,湖广清军可如何抵挡的住啊。 如此的,多铎就只能向燕京摇人了。 而这就是信息上的差异了,假如多铎现在就知道此时金陵城内的朝堂是多么的热闹非凡的话,他就绝不会去担心秦朗再有下一步动作了。 多铎的求援信送到燕京后,此前被阿济格史无前例的大惨败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的多尔衮,根本就没有理会。 鞑清在金陵的细作早就发回了南明朝堂的变动。 自从清军衢州大败,被追着逃去赣西之后,朝堂上骂秦朗的声音就又零星的响起了。 但这不是主要矛盾。 最主要的矛盾而是有人要想拿秦朗当枪使。 一本本奏折都要把秦朗和他手下的军队夸出花来了,什么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都已经不是吹捧了,真正的吹捧是把秦朗奉为天下第一名将,把秦朗军奉为天下第一强军。 反正是远超徐常,吊打俞戚,放个屁都能崩是老奴皇太极,不在话下。 于是啊,秦朗打败阿济格后顺势恢复赣西,夺取九江,反攻湖广,擒杀老李,就也是十拿九稳小菜一碟了。 也不知道崇祯帝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还是他真心被说动了,竟然使人送来了一封信,问秦朗能不能把湖广给夺回来,还说给他封国公。 而至于助阵的大军是一个字没提,钱粮上的耗费也一个字没说,就只说湖广荆襄了。 秦朗看了信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陵城那些个上折子起哄的人,不是蠢就是坏,或者是又蠢又坏。 而这一封封奏折在送到崇祯帝面前的同时,金陵城内,也就是朝堂之外,大量的读书人也开始无底线的吹捧起了秦朗。 作为一个有着实打实的战绩摆在那儿的人,秦朗被吹一吹是拉不了跨的。 大明朝这些年来面对清军屡战屡败,难得出现一个秦朗这样的人物。 民间百姓也很迫切需要这份力量来安慰自己啊。 尤其是在金陵刚刚历经了一次‘有惊无险’之后,兵锋距离金陵城就只剩下几十里了,合着这次清军进入浙中府县后的行径,江南的百姓们更迫切需要出现一名当代的岳少保岳王爷了。 这里指得可不是岳王爷最后的悲剧下场,而是岳王爷能屡屡打败金兵打败外敌。 要不是四百年前的岳王爷下场太悲剧了,金陵朝野早就有人把秦朗吹捧为当代岳鹏举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如今的这个大环境下,秦朗的出现,让他完美的融入了这个期望之中。 岛上在金陵潜伏的人手明显察觉到了舆论风头的不对,立马就飞报于秦朗了。 而秦朗看了消息后自然也觉得不对。 这一对号入座,可就又给他带上了一层枷锁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多尔衮退而求其次 多尔衮的睿亲王府与紫禁城仅只有一墙之隔。 如此选位,要说没有监控小顺治的意思,怕是没人会相信的。 可也同样因为此,宫内的顺治母子对睿亲王府的一举一动也清楚的很。 自打阿济格败讯传回燕京起,多尔衮就病倒了。 不是假病,是真病。 席卷中原,横扫李自成的鞑清八旗,竟然在东进金陵之战中损失如此眼中,这太出乎多尔衮的预料了。 虽然阿济格的如此决断那是经过了京城一干八旗勋贵们一致赞同的。 对比日落西山的老李来,金陵的朱明显然对鞑清的威胁更大。 所以阿济格止步不再去追击李自成的决意,并没有引起多尔衮的大怒,而阿济格收服十几万左军之后,大军沿江东下,更是得到了京城所有八旗贵胄的一致赞同。 不管是多尔衮还是其他人,没人会想到这一战阿济格败得如此之惨,只多觉得即便不能全胜,也将大大打击南明的锐气,消磨汉人的士气。 就如同当年大金入主中原之后,四太子将兵南下搜山检海捉赵构一样。亦或是如此前鞑清多番入塞南略一样,都是大大打击南明朝堂威胁,破坏其战争底蕴的上上之举。 谁会想到阿济格败得那么惨烈呢? 三四万八旗啊,还有大量被精简后的左军精锐,那么强大的一股力量,最后竟之后寥寥两千来人逃出生天,这与全军覆没有何异? 反正多尔衮是病了,病的还不轻。 怒火攻心,加上他身体本就不怎么好,自幼体弱,患有风疾,豪格还曾攻击过多尔衮是“多病无福之人”。 所以多尔衮真心不是装病。 头晕目眩,头痛不止,睿亲王府里光是拖出去砍杀的太医这段时间就有好几个了。 顺治这些日子每日里都要来多尔衮府上问安,规规矩矩的当孝子。 年纪尚幼的他,内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没人回去关心。 因为多尔衮还太年轻,没人觉得这位摄政王会就此嗝屁,所以顺治继续当孙子就是了。 “自当初津门之战起,本王便有料到秦兵早晚为我鞑清之患。之后数战,似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本王如何也料不到英亲王会遭此未有之惨败。” “数万八旗健儿丧于敌手,本王痛彻心腑,痛彻心腑……” 多尔衮狠狠地用拳头砸着扶手,然后止不住的咳咳了起来。 下面的济尔哈朗等八旗贵胄们不管真的假的,忙纷纷安慰起多尔衮,“摄政王身体为重,万望保重啊。” “我鞑清入关,席卷中原,饮马长江,皆赖摄政王英明睿智。可务必要保重身体啊。” 多尔衮闭目深呼吸了片刻,猛地睁开双目:“英亲王此战大败,损我鞑清国体国威,深负朝廷之信重,革去亲王爵,罢免差事,责其闭门思过,无有皇上旨意,不得外出。” 这也就是圈禁的意思了。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长久的,但革了阿济格的亲王爵,还圈禁了起来,这多少说明多尔衮对阿济格对自己的这位胞兄,那不是没怨气的。 然阿济格到底是多尔衮的胞兄,他下手严厉的惩处了阿济格一顿,却半点不给其他人落井下石的机会,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如何对付秦朗军上头。 济尔哈朗嘴角撇了撇,却也顺着多尔衮的意思出来絮叨了几句,毕竟秦兵真的是鞑清的巨患,不得不防。 “秦军陆勇不下三万人,个个训练有素,战阵严整,又都视军主秦朗为再生父母,忠勇敢战,死而无畏。” 济尔哈朗的这些话若是放在江山之战前,那肯定还有很多八旗贵胄不信或不以为然。可是江山一战,这些个以火器为主的秦兵,拎着火枪刺刀把阿济格兵力占优的八旗儿郎杀得大败,这要还说他们不忠勇敢战,不死而无畏,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也就没意思了。 因为江山之战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太考验人性了。 而秦兵显然是经受住了考验。 “其军与我八旗健儿多次对垒,枪炮犀利,战意高昂,无论我军是以骑兵冲锋还是以步勇盾车上前,皆巍然不动,无有丝毫惧怕。且其部火器精良,射程威力数量皆强于我军,又有手雷助阵,实若一只铁刺猬,招惹不得。” “较之昔日浑河之浙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我以为,如没有火炮优势,再有数倍于己之优势精锐兵力,与秦兵厮杀,实无胜算!” 济尔哈朗是辅政大臣,名义上说是清廷中仅次多尔衮的二号人物。同时作为一‘罪臣’之子,能安安稳稳的长大还能顺顺当当的走到今天这一地步,济尔哈朗的生存智慧显然是被点满了的。 他一边坚定不动摇的支持顺治,另一边又对多尔衮无条件的顺从,可却坚决与之不党。 就比如现在他这一些话全都是多尔衮交给他的。 多尔衮沉思良久,济尔哈朗看着多尔衮的表演佩服的竖起一大拇指,着实好演技。 “七哥,你是宗室老人,久历战阵,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秦军战阵?” 阿巴泰对多尔衮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给多尔衮卖了那么多年的老命,出生入死,也只是得了一饶余贝勒的爵,但多尔衮一当家,他就立马是郡王了。这可算是了了阿巴泰的一心病了。 同时他家老三博洛深得多尔衮的赏识,老四岳乐也眼看要露出头了,阿巴泰当然是心向多尔衮了。在这次大会开启前,多尔衮与他曾经私下里交谈甚久,对于多尔衮的想法阿巴泰从感情上很难全面赞同,然而理智又让他不得不认可之。 所以阿巴泰最终还是顺服了。 “摄政王,依我之见,秦朗兵卒骁勇不输我军,枪炮又犀利非常,除了骑兵还有匮缺,别无缺点。然其部又善枪炮配合,步军行进严禁,使得我骑军之长无从发挥,要击败其军,非要以火器制火器,以火炮制火炮不可。” “火器?” “对,火器。以同样犀利的火枪火炮轰开其军阵,一如当年浑河之战时一般,如此方有胜算!” 多尔衮继续眯起了眼睛,一副要细细思考的样子。 可底下的八旗宿将们却已经沸腾了。 因为他们听出了阿巴泰的意思,那是在建议八旗军士习练火器啊,这不是扯淡么? 多尔衮还在沉吟,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首先就道:“摄政王、绕余郡王,骑射乃我鞑清立国之根本,儿郎们从小习练弓马,倘若让他们改习火器,这是本末倒置啊。” 八旗以骑射为根本,这可不是康麻子和乾小四言语的话,那是皇太极在位时就多番强调的话。 对于图尔格这样的皇太极铁杆忠臣来说,阿巴泰的这话就是大逆不道。 正黄旗固山额真觉罗塞勒也道:“图尔格老将军所言极是。我八旗健儿征战沙场数十年,所向披靡,所遇明军无不丧胆而逃,虽然今日遭遇大挫,却也是八王大意,陷入了秦贼之圈套而不自知。这才使得数万健儿命丧江南。纵观往日我鞑清与秦军之战,只差火炮不足也,不能敲开秦军之防,是以我朝只需加强乌真超哈之火炮便足矣。” 接着诸旗大臣们纷纷进言,都是反对让八旗军兵改习火器。 但多尔衮脑子多聪明,他当然知道反对声会很大,早就埋好了伏子。 镶蓝旗的固山额真屯齐是多尔衮的铁杆,冷冷的看了一眼反对派们,不屑的哼了一声。一群只知道反对的货色,就没见一个拍胸脯打包票下次自己领兵怼上秦军,并一定会战而胜之的。 “禀摄政王,奴才以为七王所言极是。昔日先帝言骑射为我八旗之根本时候,天下何尝有秦朗其人?只因为我八旗依仗骑射,屡屡大败明军,威震中原,故先帝方以骑射为我八旗之根本也。”所以,所谓的八旗根本,是先赢了明军,所以才是根本,而不是成了根本之后再去大胜明军。 这个逻辑关系可千万不要弄错了。 “如今秦军犀利,屡屡挫败我军,且兵力膨胀迅速,去岁徐州之战时秦朗尚且只能出兵万人,徐州且在海州之侧也。而今日时,江南与海州相隔千里,其已可动员三万精锐,更有部分军兵扼守鲁南滋阳,胶东登莱,整体视之,秦朗陆勇已不下四万,再加水师,这已是五万水陆精锐也。如此长久以往,其军势扩至十万二十万人,还很长远吗? 届时我鞑清还如何抵挡的住秦朗之枪炮? 诸位,此一时彼一时也。” 屯齐这话是越说底气越充足,他就是被多尔衮给说服的,所以才领到了眼下这个差事。 是真心觉得八旗应该重视枪炮,比现在的‘重视’程度远远要高的重视枪炮才对。 这样才能遏制秦朗军。 只不过那最后一句话,却是屯齐兴头所致,嘴上没把门,下意识的道出的。 话一出口屯齐就觉得不妙,看着图尔格、图赖、鳌拜等皇太极时代遗留下的铁杆们,一个个怒火中烧,一副要把他蘸酱生吃了的模样,噗通一声利索的跪倒在地。 “今日之会关系到我鞑清之未来,诸位且畅所欲言,本王不以言罪。” 多尔衮关键时刻拉了自己小弟一把。 不过从眼下的场面看,这让八旗子弟习练火器,还真是阻挠巨大。 皇太极时代,多次强调骑射为八旗根本,立国根本。多次下诏要诸王贝勒亲率旗人习射,子弟辈壮者,令以角弓羽箭习射,幼者,以木弓柳箭习******于骑射的旗人不但会被赏赐财货酒宴,甚至可以一步登天的来给皇太极当侍卫。 所以可想而知八旗有多么的重视骑射了。 这突然间的让他们改习火器,这就是要了那些旗人的命了。 别觉得这很不可思议,看看历史上的鞑清后期,再看看欧洲历史上那些坚持前装滑膛枪胜过后膛枪的将军们,一些东西不叫人痛入骨髓,那真的很难掰扯清的。 多尔衮又看向阿巴泰,示意他‘继续’出来说话。 阿巴泰有些郁闷,但是他拿了多尔衮的好处,今天就只能乖乖的当个工具人了。 既然八旗内部的阻挠声甚大,那就照着补救方案来吧。 而且你还别说,多尔衮的这一补救改动,没有了此前的极短,在阿巴泰内心中倒是觉得比之前的法子更好了。 不过想想这场大会,那真的是每一个步骤都在多尔衮的把握之中啊。 阿巴泰出声道:“摄政王,诸位,既然骑射为我鞑清立国之跟本,不能让八旗子弟轻易的改习火器,但秦朗部火器犀利也是不争的事实啊?只是加强火炮真就能如愿以偿吗?我以为,既然蒙满子弟不可轻易改弓马骑射为火器,那就不若让汉八旗去做。” 作为一个功勋卓著的宗室郡王,阿巴泰完全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提议。 与会众人立马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满蒙勋贵都在交换着眼神,扩充汉军八旗?还是成编制的火器部队? 这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汉军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弥补鞑子在火器上的不足么。 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扩大了汉军八旗的实力,但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引发满蒙汉八旗的力量失衡。 因为现在要补上的汉军兵力全都是阿济格在江南之战中丢进去的份额。 就先这么着吧,至少他们自身的实力没什么受损不是? 大家都是射箭握刀子贯了的人,突然的去打枪放炮,这可就太那啥了。 “七哥所言甚合我意。这次八王江南大败,汉军旗损失极重,却是要好好的补充一二。一来恢复汉军旗实力,二可以此为样板,效秦朗为师,增加火炮的数量,编制火枪士兵,用以日后对抗秦军!” 多尔衮拍下了板子。 这次三顺王部来了次全军覆没,而且孔有德更是死在江南,逃回的尚可喜与耿仲明都俨然成为了光杆司令,多尔衮要想收拾他俩,那是一纸飞书即可。 但多尔衮只把自己亲哥的爵位削了,人给圈起来了,他还能对尚可喜和耿仲明怎么下辣手? 不怕汉军旗离心吗? 从沈志祥到孔有德,再到耿仲明和尚可喜,汉军旗的损失已经够大的了,所以尚可喜和耿仲明只能轻轻放过,还要好好的安抚。 恰好他们本部损失惨重,本身又精通枪炮战法,正好用来训练汉军旗新军。 望着众臣离去的背影,多尔衮叹了口气,他真的有心在满蒙八旗内部搞一支火器部队的,可现在看来,八旗内部的反对声甚大。他也只要退而求其次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新人来投 九月里,海州的气温已经变凉了很多,活跃在辽海的秦朗军水师纷纷折转回渤海区域。 秦朗也带着自己的水陆大军返回了来。 而至于他老丈人落实下来的封赏爵位,说真的,秦朗并不怎么看重。 虽然齐国公这个名号已经很重了。 在汉家体系中,“秦、晋、齐、楚”这四个称号,那可是第一等的封号。 只不过后世穿越来的秦朗更能透过表面看穿本质,什么齐国公不齐国公的?这年月里,拳头大的才是爷。 但这消息传到海州传到郁洲山岛后,秦德等人可就是一片欢愉了。 等秦朗带着人马从金陵离开,人回到郁洲山岛上的时候,府邸早就更换了匾额,就连码头上都多出了一个齐字大旗。 所以这秦朗军日后也多会被人在私下里称之为‘齐军’了。至于明面上,那当然还是明军! 秦朗回到郁洲山岛,顾不得跟府内的莺莺燕燕们欢戏,先就举行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公祭,之后抚慰烈士遗属,走访退伍的伤残军士,然后还有选拔新兵,巡视学堂讲习班等,一系列的事务做完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是十月了。 崇祯十八年的冬天似乎是特别的冷,大前日起天便阴沉了下,乌压压的云彩厚得透不过一丝儿日光,天气又潮又冷。到昨日,一场大雪扯絮一般洋洋洒洒落下,直到今日午后还未停下。 入夜了,秦德府上的后院中仍隐隐地传出咳嗽的声音。程姑姑带着提着食盒的小丫头正顺着游廊进来,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掀开厚厚的棉毡帘子,里边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几个小丫头、姑姑都在外间儿候着,一丝儿声音也没有。 但没人来拦程姑姑。 后者也不说话,只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走进了里间。 秦张氏正斜倚在地炕上,身上盖着轻便暖和的绒被,身边的丫头帮她掖着被角,秦露一脸憔悴的在一旁剪着灯花儿。见程姑姑进来了,忙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 刚进十月里江淮之地就下起了大雪,天气骤然变冷,秦张氏一个吹风人就病倒了。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不碍事,说是这两年过惯了富贵日子,这是得了富贵病了,连个小小风吹都经不住了。 但是这国公府内谁还不知道秦张氏的地位? 就连长平这位长公主都要对秦张氏礼让三分的。 听到秦张氏染病的消息,长平若不是怀着身孕,都要亲自登门探望了。 和声和气的与程姑姑絮叨了几句,秦露把程姑姑恭恭敬敬的送走,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母亲脸色正在不停的变化着。 “露儿,你说为娘要不要应了公主?” 秦张氏拉着秦露的手说起了事儿来,却是长平这不怀孕了么,之前她经手的一些事儿那就不好再去打理了。 至少是不可能频频出府的去亲力亲为了。 可这些事儿长平却不愿意教给魏清慧、温岚等人,而是想把府外的这些事儿教给秦张氏代管。 这可真把秦张氏给难住了。 她在长平上岛之后就痛快的退出了秦朗后宅,那就是为了不跟长平起什么矛盾,同时也是为了及早抽身。 因为秦朗府中可不是只有长平一个人,那是明眼看的俩集团,而秦朗即便再看重长平,这嘴唇和牙齿难道还能不磕着碰着吗? 早晚都是有麻烦的,多多少少大大小小都是会有麻烦的。 秦张氏何苦去受啊? 她男人她儿子,甚至她女儿,全都身负要职,秦张氏觉得自己家的份量已经很重很重了,不需要她再增添筹码了。 心里头是早就决定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老太君。 也因此,这小一年时间里,秦张氏秦露母女与长平一班人处的很好,双方彼此间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秦德一家也就显得相当的‘与世独立’。 秦张氏脑子有病了才会再度掺和进国公府后宅纷争。 那位长公主殿下不把手中的东西分润给自己的那些个小姐妹,你能说她没有私心吗? 秦张氏作为这个接锅的,甭管她想不想,当她接下了这些差事之后那就已经把她人给得罪了。 可她要是不接,那何尝不是得罪了长平? 秦露也一下子无语了,怪不得母亲这么的为难,因为她们母女俩全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日后。 日后的储位! 秦朗别看现在只是一个大明国公,但在秦张氏等亲近老人眼中,秦朗的将来远大着呢。 这区区一个国公府的爵位争夺算屁啊,日后正儿八经的皇位争夺才更要命呢。 哪怕他们家底子很厚,可从秦德到秦安再到秦张氏和秦露,就没人想把自己搅合进去的。 跟长平交好了,不就也跟她身后的皇子交好了?真到了关键时刻,这可是能要命的事儿。 齐国公府后院,暖意如春的内房中, 秦朗素了这么久,即便给长平体面,回到郁洲山岛后一连半个多月都歇在正院里,但时间走到十月,事务都忙活了差不多了,你还想要他素着吗? 就是秦朗还能忍,长平也会把他往外推的。 这种自己怀着身孕还一直霸着男人不放手的行径,长平可做不出来,她还要脸呢。 大床垂着纹绣青嫚,一般人是不允许靠近的。 可一旦在秦朗行荒唐之举后有人靠近,那就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女婢无声无息的进了里屋,轻轻的在床边跪了下,小声的唤道。 秦朗悄悄的从胭脂粉臂中脱出身来,昨夜里被鞭挞甚久的二女根本没有醒来,下的床榻,先就去隔壁水房里冲了个澡。 然后才一身便装的用起了早点,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这从濠镜搞来的钟表,他已经使人去用心的仿制了,不过还没见到成果。 “这事儿倒也真有些麻烦。” 一边在豆腐脑上放下辣油,秦朗一边琢磨着刚才报上来的事儿。 长平现在于外的事物,无论是提点学堂,还是总理善堂,亦或是走访军属安抚遗属等等,这事儿说起来可都非小事。 她短短时间里就能把自己于岛上的形象和声望都拔高来,与这些事务关系极大。 所以长平可以把府里的管家权分给温岚、魏清慧这些人,却严防她们接触到外头的事务,秦朗还是能理解的。 如果长平硬把着不撒手,他是绝不会多说一句。 但是长平要把事情推到了张姑姑身上,一下子与秦德秦安他们挂上了钩,这就有点闹大了。 秦露把事儿报上来,那边是什么态度也显而易见,可这事儿难得就是‘和和气气’。 自己该怎么着才能不在两边生置隔阂呢? 秦朗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出好法子。 毕竟张姑姑那里便是做的再委婉,不还是拒绝吗? 还好就是张姑姑尚在病中,暂时的还不用立马做事。 秦朗翻身上马,踏着积雪往西港区附近的军营走了一趟,而后又在海州见过了新任海州知府张同敞。 刘源则已经官升登莱巡抚了,空出的位置就有新人补替。 秦朗必然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哪怕这海州城内,只需要秦朗一个示意,张同敞就能被结结实实的给架到半空中,屁事也干不了,甚至人都能叫他不出海州府衙门。 “下官拜见国公。” “府尊客气了。早就听闻府尊大名,海州能得府尊,实乃百姓之幸事也。” 张同敞,张居正的曾孙。官场上名声挺不错的。不过士林中流传起他的名头,似乎更多还是张同敞的的诗赋和书法。这果然很文人。 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直到天启二年,朝廷才给张居正平反。到了崇祯十三年,崇祯皇帝方才下诏追复张敬修(张居正长子)的官职时,授张同敞为中书舍人。 张同敞借此步入官场。 短短五年时间,张同敞就走到一府知府的位置,那可比沈廷扬顺畅的多了。 不过这也更多是因为金陵百官和江南士林,皆视海州为畏途,故而让张同敞捡了个便宜。 新官上任,接风洗尘摆酒设宴,这是少不了的。 秦朗也不觉得海州换了个明面上的知府,就能变天还是怎滴。对张同敞并没怎么上心。 这家伙是朝廷专门选派的官员,还能是刘源第二不成? 何况现下里,他手下并不缺一个知府。 自从朝廷封秦朗为齐国公的消息传到登莱之后,那里可是非同一般的热闹,至少齐鲁胶东本地的不少读书人是纷纷投效。 原因不外乎是不少人把崇祯帝的封公之举,视为秦朗正式‘开府建牙’的一个标记。 都眼下这个地步了,谁要还把秦朗视为金声桓这样的兵头,那就太没眼光了。 加上秦朗刚刚大败清军,阵斩不可一世的八旗鞑子三万许,还顺带着收拾了那么多左军降兵,势头正盛,这效果是一加一远大于二。 很多人都已然把秦朗视为一方势力了,而且是一方前途光明的势力。 秦朗一不缺钱二不缺粮,三还有一支犀利敢战的水陆军,如何就不能那啥了? 即使秦朗挖了读书人的肉又如何? 大家不还活着的么。 从龙的效益那么大,读书人如何肯放弃?反正一切都可以商量的么。 老大你嫌弃我方块难堪,那我给你变成圆圈怎么样?哦,圆圈也不行,还难看,那我给你变成三角的,这种看的顺眼了吧? 这就是如今大多数的读书人。 所以秦朗近来的‘人才储备’真心被提升了一个大档次。 这些个读书人只需要短期里突击培训,照着章法章程,那就能办事。哪怕他们不少人思想上还在反动着。 “国公此番力挽天倾,扶明皇江山于既倒,大名必垂于天下,响彻四海。” “只可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势头太过也。” “势过如月满,月满则亏水也。” 秦朗笑了,他本来以为张同敞是拿套话来于他寒暄的,谁知道这位竟是要吓唬他的。 倒是有趣了。 怎么着? 张同敞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他‘解甲归田’啦? “张府尊接着说。” 张同敞看着秦朗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里并无半点惧怕。 “国公立下如此大功,看似名满天下,实则只会叫陛下更为忌惮。今上非宽宏大度之人,既封了这国公之爵,怕心中已经容不下公国了。更兼国公清田亩行新制,士大夫之家,大户巨室之人,谁不恨国公入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天下多的是胆大包天之辈,更有诸多阴狠歹毒之人,他们或许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 张同敞对秦朗非常的有好感,因为秦朗的那些作为让他想到了他的曾祖。 不过张同敞非常的聪明就是,他知道旧有的利益集团是不会看秦朗顺眼的,想想他曾祖的下场那就知道了。所以他结结实实的把自己对秦朗的好感给掩盖了下。反而时不时的会冒出对秦朗的嘲讽攻讦之语,然后他就成功的来到了海州了。 他也同样不怕秦朗把他宰了,说他挑拨离间。事实上现在局势都很明显了,从崇祯帝把曾化龙于登莱调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两边的隔阂就再也无法化解了。 让刘源去当登莱巡抚,这皇帝不就是亲手把登莱交给秦朗么? 除非这今后的天下局势一直这么僵持下去,鞑子能始终占据中原,大明一直不能中兴,齐鲁与大明一直相隔甚远,不然这对翁婿间就只能有一个活下来的。 张同敞更愿意站到秦朗的这边,他甚至还希望着有朝一日秦朗改天换地坐稳这江山之后,他张同敞能尽自己曾祖的未能完成之业! “国公手下水陆军兵恐已不下五万众。这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国公焉能尽知其心?” “哪怕他们现在都还忠诚于国公,可一旦受到鞑清或朝廷的拉拢,一旦受到高官厚禄的诱惑,他们还能保持对将军的忠诚吗?这人心是最叵测的啊,人心是最易变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国公莫要吓我 秦朗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府尊大人,张同敞竟然是要来投奔他的,金陵朝堂眼瞎了不曾? 若不是能感受到张同敞的一片赤诚,秦朗真是一百个怀疑。 这太突然了。 不过这张同敞真是好大胆子,他可不知道秦朗的‘神异’了。就敢这么直言,真不怕秦朗反向输出一把,向朝廷告发? “你胆子是真大。不怕我疑你包藏祸心,故意挑拨离间我与部众之关系?亦或是反手向金陵告上一状?” 张同敞略带放肆的笑了笑,“那只能说明我张同敞有眼无珠。”上位者都是疑心病患者,秦朗怎么会不得病?自己是在对症下药啊。 “而事实证明,国公果然慧眼识人。” 在秦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他初步的相信了张同敞。 “果然胆大。” “国公谬赞了。这年头想要出人头地不冒险怎么能成?当年下官被授中书舍人,虚职也。为了官场扬名,出人头地,我一读书人,却毅然接下了宣慰湖广诸王,顺道调兵滇南的差事。” “在西南两广奔波两年有余,几次染病卧床……” 对此张同敞实际上是很想骂娘的,因为他执行完差事后,京城已经丢了,就连他代表皇帝慰问过的湖广诸王都很多已经命丧黄泉了。张同敞慌忙跑去金陵,立刻就升官了。但这官升的却与他之前奔波劳苦几次染病的差事毫无半点的关系。 朝廷给他升官是因为张同敞赶上了好时机,也是因为张同敞的身份。 他的五叔祖张允修,被张献忠逼着出来做官,张允修不从,自杀,时年79岁。朝廷于情于理都要嘉奖张同敞的。 秦朗表示理解。 天底下有些人只问结果不管过程,但这种人到底还是少数。 如张同敞这种人还是占更多数的。 我辛辛苦苦的给朝廷效力,结果朝廷不升我官,反而因为我跑来向朝廷表忠心,因为我亲人被贼匪杀了,朝廷才来给我升官。这什么意思啊?是在骂我用至亲鲜血染红官帽子吗? 所以张同敞对大明怨念满满倒也说得过去。 何况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张家人倒霉了好几十年,他们心中能没怨气吗? 秦朗不知道历史上的张同敞可是大明的忠臣,誓死抗清的忠贞之士。现在却主动反起了大明,或许就是因为张同敞又有了新的选择吧。 “你胆子很大,眼光也不错,必生愿望更是叫我喜欢,只不过清查天下改革税制乃一朝根本,非栋梁干才不能为,你觉得现在的你够格么?” 张同敞的曾祖张居正虽然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历任过地方官,但他入选庶吉士之初,教习中就有重臣徐阶。 徐阶这家伙虽然声名好坏各有说法,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先就给张居正开了个好头。之后张居正又冷眼旁观朝中局势变动起伏,又因为病情休假三年,这三年里他在江陵走访民间故里,很是深入的了解了民情,之后又辛苦煎熬了二十年,这才等来了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但做的也远说不上尽善尽美,张家落得那般的下场,很难说没有张居正自身的缘故。 张同敞现如今的水平比起他太爷爷来可差的很远的。 张同敞当然知道自己不够格,他现在不管是官场经验还是处理政务的手段,都差远了。 但张同敞真的很聪明,立刻就对秦朗说道:“卑职愚钝,如今刚步入官场,涉略甚浅,自不敢与先祖媲美。然卑职有一颗效仿先祖济世安民之心,有一颗百折不挠勇于任事之心。” “那就从海州位上一点一滴的做起。”秦朗已经准备料理海州了。因为来年他的重点攻略方向是齐鲁,而海州么,努力一点那还是可以跟齐鲁勾连一起的。 或者说,这地方会是成为秦朗与南明势力的前沿,他不会继续往淮扬方向渗透,却也不允许自己的老丈人把手插进海州。 最好淮扬北部区域就一直保持着眼前的现状。 路振飞组织起来的那些乡兵民勇很是不错,就让他们继续充当淮扬北地的大明武装吧。 “至于我与诸部众之间的关系,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与各将起于微末,素以诚心待之,又如至亲骨肉,他们岂会叛我?” 张同敞也不是傻白甜,他当然知道秦朗手中也是有暗中力量的。金陵方向在把他送来海州时候,还是对他说了不少私下里的机密的。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年来屡屡在岛上埋伏手笔,却每每都被察觉。 郁洲山岛上明面上的监察治安部门可绝没有这般强的力量。 所以秦安的名字早就被厂卫给记上黑名单了,还有刘昀的名字。 而且张同敞知道秦朗一路走来愣是没有遇到一个手下背叛的,这固然有可能是秦朗眼光精准,但要说他背地里的力量没有生出作用,张同敞也是一百个不信的。 不过他没有想到秦朗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的假的啊? “国公莫要吓我。这人心隔肚皮,可是万说不准的,您再以诚心相待,也难防一二宵小败类。千里堤坝溃于蚁穴,国公还是要早做防范,以免变生肘腋的好。不然纵酿不出大祸,也牵动军心,叫那亲者痛仇者快也。” 秦朗笑了,张同敞这话说的有道理啊。虽然秦安他们费尽心血查案,都比不上秦朗时不时的下到营连队伍里走一走看一看,但秦朗也始终没有放松对军中的警惕。 张同敞最终得了一任务,喜滋滋的退下去了。秦朗要他对接下的海州事做个梳理,做个方案,然后秦朗自己则没有回岛上,而是在海州别院住了下来。 立刻的一阵悦耳的环佩交鸣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中,张妙兰和颜滢二女联袂而来。 张妙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周身打扮温婉端正,这属于她的习惯。 别看人的身份只是妾室,但装束和气度,却能给人一种端庄感。 所以长平最不喜欢她。 相比来颜滢在长平眼中就妥当多了,人家走的是妥妥的宠妾美眷路线。自见到秦朗起,身子就恨不能粘在秦朗的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秦朗是从没说过张妙兰什么,倒是挺可惜张秀才这个便宜丈人走的太早了,这人把张妙兰养的挺好的。 而且那股端着的范儿,换到了男女云雨之事上,也是个趣事。 “公爷,我想要个孩子了。”颜滢明眸流盼,一股子热气就陡然从秦朗下腹升起。 “想要孩子好啊,我也想要孩子呢。只要你们能生下来,不分男女,爷我都喜欢。” 秦朗本身言是不想要她们生育太早的,但他都走到这一步了,早点有子嗣,那是好事。而且长平都已经怀上了么。 张妙兰面颊绯红,眼睛里绽放着喜意。 别看秦朗之前根本没做什么防护,可一群美妾那么多人都没怀上,只有长平这个正妻怀了上,你要说后宅女人们心里没想法才怪呢。 现在秦朗这话出口,张妙兰心里头就像吃了颗定心丹一样。 颜滢掩嘴吃吃而笑,两眼看着秦朗,浓浓的柔媚的风情都要钻进秦朗心里了。 当晚又是秦朗奋斗的一夜。 第二天秦朗日上三竿人才从胭脂红粉中起身,等启程回岛的时候,时间都到午后了。 西港区码头正是热闹。 大量的从南面来的商船汇聚在这里,这似乎已经是今年最后的机会了。 等进了十一月,海州这儿的海路就要挺下了。 整个冬季里,海州这儿,有也仅有海州码头到西港区码头这一条航线。 寒冬倒不至于把海州海域给冻的有多么厉害,即便是小冰河时期,也不至于年年都冷的把太湖冰冻三尺,把长江彻底冰封。 海州这儿的冬天,海面上也有一尺不到的封冻。开辟出航线后,只要破冰频繁一些,每日都不间断,那还是不难的。 但这个‘不难’只限于郁洲山岛和海州之间,从外头来岛,可不在这个‘不难’之列里。 十月份就是今年最后海商贸易的时候了。 而大批的秦朗军返回到郁洲山岛,随着大量军兵的赏赐纷纷发下,从九月份就已经开始了,海州地区,尤其是郁洲山岛上的消费力,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谁叫军兵们都拿到赏赐了呢。 秦朗的赏赐,包括崇祯帝赏下的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他们战场上的缴获。 不管是左军叛军,还是八旗鞑子,很多人怀里都揣着金银宝贝呢。哪怕阿济格在建德把很多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掉,但阿济格也不可能要求所有清兵怀里不准藏金银珠宝。 而这些‘东西’单体看似乎不多,但单体数量乘以给几万之后,数字可就大了。 从最早的江宁镇之战开始,摸尸就是秦朗一巨大收益来源。 到了建德,到了衢州,到了江山,到了广信……,那么多的清兵死翘翘,他们哪一个怀里没金戒指银手镯的? 被收缴上来后,至少一半会被秦朗平均分发下去的。 所以之前一战,秦朗军损失很大,但将士们的收获也很大。 死难和伤残的就不说,只说活下来的,哪一个到最后不落下几十两银子的? 这些东西在大批的军兵放假回家之后,就迅速的变成了强大的购买力。 从最基本的酒肉,到布匹、油盐、茶叶等等,那都是供不应求,物价一路上涨。而商人们看到商机之后,就甭管他们在心底里再骂秦朗的税收制度,实际行动中却也是纷涌而入。 然后秦朗及早下令,公布了物价管理条例,严禁物质随行就市不断翻涨,违令者。轻者没收财货逐出海州,总则抄没所有家产直接砍头。 若是秦朗有个负面情绪收集器,只这一条他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可以说直接碍到了商人们的财路了。 可惜那么多商人里头却没几个有种的,在明晃晃的刀子面前,他们根本提不起勇气给秦朗犟脖子,更宁不成一条绳来齐心合力。 于是秦朗就只多了些小小的骂名,就一举平掉了“通货膨胀”的可能,也趁机把《物价管理条例》给亮到了明处。 有秦安做耳目,秦朗当然知道海州的商人们是怎么骂自己的,同时他也能很清楚的体会到商人们对他的恶念。然这又能这么样呢? 有本事叫那些商贾不来啊? 真以为整个江南商界都能一条心么? 很多个商人背后都与江南士绅有着千思万虑的联系,甚至直接就是白手套。 就比如魏国公府。 徐弘基徐允爵父子俨然就是金陵朝堂上反秦朗的标杆性人物,可背地里徐家控制的羽翼,可一点都没停止与郁洲山岛的贸易。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国公,这是新撰写出的条例,您过目!” 第二百六十六章阎应元捧着一本书册送到秦朗跟前。 但秦朗并没有去碰书册,而只是伸手取过了书册下方的一个折子。 国公府下属隶属:军部、民政院、财政司、教育司、镇抚司、检察院六部。 其中军部没长官,为秦朗所亲领。下属军情处、参谋处、装备处、教导处、后勤处和总管府,统辖一切军事。 民政院秦朗属意依旧以秦德为首,像之前的农田水利处,工程建设处,商务处,工业处,管理处和总务处等就全都塞了进去。 有点gwy的感觉。 秦德为首,温建阳和江哲为辅,某种意义上说,作为登莱巡抚的刘源都要听民政院的。 财政司的首任长官,秦朗斟酌了少许,觉得黄景义还是不错的,一个往日里很没存在感的人,之前在胶东浮山当总管。 然后镇抚司,这个就是治安处的正规版,算是这个时代的警局,由刘昀领着。 本来账房先生出身的刘昀似乎更适合财政司,但他之前被秦朗派去金陵驻一段时间,那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谁说警局的老大就一定会破案啦?眼下时候镇抚司更需要一个能总理全局的人。 之后的教育司老大也毫无悬念的属于纪弘阳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人听话善解人意。 只有最后这检察院老大的位置还空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明不成,齐国公能成 秦朗手下的检察院,是将之作为后世法院和检察院的结合体,这权柄可是不小,先前整理《明大诰》的那些人,知识水准是够了,但道德水准呢? 秦朗可不放心不下。 第六感可以感知到人的心理,可却感知不到人的秉性。 就如那历史上的朱大典。 他对大明不忠吗?他没能力吗?他是个好官清官吗? 而后还有就是,这些人之前的身份都太低了。 一个个三等四等管事级别的人,你不可能一下子把他推到总管吧? 黄景义是黄家子弟,自从秦朗登岛之后,就变现的很顺服。 哪怕他们内心对秦朗的出现不无怨言,可当秦朗表现出不可抵挡的威势之后,他们也就很顺心的献上了膝盖。 所以说,这黄景义也算是老人了。 做事呢,也一直很上心谨慎。 秦朗在胶东开辟浮山城的时候,便就想到了他。事实上人家在胶东做的也是不错的。 细心、谨慎。 哪怕没有叫人眼前一亮的惊才绝艳,却稳重老成,做事一丝不苟,兢兢业业。 把财政大权交给这样的一个人,秦朗放心。 黄景义则从没想过自己也能一步登天。 这财政的一把手,其部可比朝廷之户部尚书啦?哪怕名义上还要弱得民政院一头,可实际上民政院也一样对他感到棘手。 光是一个审计,还有年年的财政预算,就能让财政司昂头挺胸。 突然收到这飞来之喜,黄景义先一愣,然后就满心的喜悦和对秦朗的满满感激。 这是上头没忘自己的苦劳啊。 就跟那阮大钺一样。这次在教育司里他得了个副手的职位,还建制报社总编,阮大钺求了多少年想重回官场的期望是一遭如意啊。 虽然这教育司的职衔与大明的官儿有着明显的不同,但阮大钺丝毫不介意这点。而且他还一百个相信,总有一天这齐国公府下的职位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官的。 甚至他都觉得这一天也用不了多久。 刘昀对自己镇抚司一把手的位置也高兴不已。虽然这代表着他某种程度上要把一部分权柄交给秦安,可同样他也另有所得。 镇抚司下属治安总队,于各县州府都有治安队,后者配有棉甲、刀枪、火枪和手雷,某种程度上这简直就是一支标准的军事力量。 根本就不是大明朝的三班衙役那么简单。 每一个县,每一个州,每一个府里,镇抚司都是不可忽略的实权机关。 刘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都满意坏了。 账房先生出身的他,之前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本就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只不过他做的并不差就是了。 却也不代表着他就喜欢这种阴司行径。 如今能给彻底洗白,还被授以重任,刘昀高兴的是屁颠屁颠的。 纪弘阳一个老童生,现如今因缘际会的竟走到了今日之地步,他就是死都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的名字注定是要在士林中留下一笔的。 对于眼下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文人来说,能留名青史,那真是一种无上荣光。 最后的难题还是回到了检察院这儿。 从内部秦朗实在寻找不出好的人选。 “国公,下官愿推举一人,以解此难题。” 张同敞屁颠屁颠的上了郁洲山岛,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了自我存在感的爆棚。 从一个空架子摆设到真正的实权在握的一方大员,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的海州,从州升格为府之后,虽然地盘没有扩大一分一毫,可朝廷却给了海州一个副将的职守。 现在这海州副将的职衔还在丁进头上挂着呢。哪怕丁进已经回了司吾山回了纪庄。可海州城三千精兵却还一个不少。 这些人可都是秦朗军的预备力量,除了武备方面不如岛上的正兵,其他方面是一点不差。 现在张同敞得了秦朗的认可,这股强大的力量,还有海州上上下下的俯首听命,就如同那一步登天一样,真的是非一般的感觉。 “谁啊?” 秦朗看着张同敞觉得很出乎意料。你一个刚刚投靠来的家伙,也能在这种事儿上插嘴吗? “国公以为卢建斗如何?” “卢象升卢督师?” 秦朗本来是不知道卢象升字建斗的,但现在他知道了。因为是他把卢象升的名声吵得很火么,不但知道了卢象升表字建斗,还知道他娶了几个媳妇生了几个孩子闺女,可惜卢公三个儿子活下了一个,身体还很不好,唯一的女儿也同样早亡。 秦朗还曾经使人送些药材给宜兴卢氏,实际上卢家在卢象升死难后固然有些落败,却依旧是当地的大户。 卢象升的三弟卢象观在崇祯十五年乡试中解元,崇祯十六年进士,授金溪知县,未仕。可在江南照样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家。 “卢公本就负大名于天下,国公又使之高起,今声誉更隆也。宜兴卢氏甭管心中是如何想的,却已经被高高的架起难以下来了。” “下官以为国公可将检察院授予卢象观,其必不敢贪赃枉法弄权欺世。” 只因为卢家有太高太好的名声,卢象观若真做官,不兢兢业业一日三省吾身,他都不配当卢象升的三弟。 秦朗有些明白来张同敞的意思了。 的确,卢象升的偌大名声是制约卢家人的一个大大枷锁。不说在眼下的时代,那就是放在2202年的时候,如果谁家又一个明面天下的楷模人物,那家人行为做事也要小心翼翼。 生怕活人累死人啊。 “卢象观之才当的起这般重任?” “下官以为可行。”张同敞脸上一喜,知道秦朗这么问那就是在考虑了。他自然不会掉链子。“据下官所知,卢象观与其二兄卢象晋早年常伴长兄左右,从大名到宣大,十年间,二人军旅政务钱粮皆有历练。” “卢氏亦非只此二人可以,其上至卢公父辈,叔父卢国云、卢国焄、卢国纮,下至卢公从弟卢象同、卢象坤等,以及其侄辈中人,皆不乏有识有志之士。” “朝廷以国公喜卢氏而厌弃之,至今卢象观未曾被授官,只得一中书舍人之虚职。卢氏中颇有不忿之情。国公此刻如能伸出手来,必可将卢氏收入囊中。”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卢象升死后,大明虽然不至于过了好几十年才给予认可,但卢督师身后之抚恤也闹得很不好看的。 其结果纵然比张家要好的多的多,可已经上了岸的张同敞还是看着卢家觉得同情,觉得很感同身受。 有机会拉一把他肯定是要拉的。 尤其眼下情况。 多好的机会啊。 卢象观只要来,那就能一举坐的高位。 还能成为他张同敞的盟友。 张同敞早在来海州之前就已经把秦朗手下给摸明白了。 元从故旧,第一批老人,陆陆续续投靠来的。 比如温家,比如黄家,比如刘源、江哲等等。 自己投奔来的时间着实有点晚了。 秦朗手下的实力都已经很有规模了,内部大大小小的山头也都已经形成了。 张同敞可以去搭刘源的关系,但他又觉得有点丢份。 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自己立一个山头比较好。 或者说说先抱团群暖。 如此卢象观和卢家的其他人,可不就被他看在眼里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待我修书一封,前去相请。” 张同敞笑眯眯的离开了郁洲山岛,立马就飞速一封使人送往宜兴。 先不提那关在宜兴的卢家人收到消息后会是什么样个反应,就说燕京城里大病一场后身体渐渐恢复了的多尔衮吧。 阿济格的惨败和数万八旗的阵亡,让他可再不敢如历史上一样,将大批的八旗兵留在京城作为禁军,然后以各地的降兵绿旗为主力,来去跟明军残余力量相争了。 哪怕这八旗的伤亡数量远远超过了历史上的同期。 一些个宗室王爷也变得不再那么地位超然。 比如多铎。 历史上的他都是每次打完仗之后就优哉游哉的回京城将养,甚至还有阿济格、豪格、济尔哈朗和博洛、尼堪、满达海等等。 一个个都是这么一副‘天上神仙下凡’的行径。 完完全全的‘超然物外’。 逼格与三顺王、吴三桂,还有李国英等坐镇地方的封疆大吏、能臣干将全然不同。 说实在的,这在某种意义上还真的保持住了八旗的逼格,直给人一种我鞑清真格的还没动呢,一种很尤有余力的感觉。 就跟一条红线一样,保住了鞑清最后的脸面,也很容易给前线作战失败的绿旗重新鼓起劲来。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随着阿济格惨败的消息传扬开来,多铎是被牢牢的钉在武昌动不了了。 豪格也迅速赶去了长安坐镇。 曾经带领大军杀穿了整个直隶和齐鲁的阿巴泰,带人赶去了济南。 连洪承畴这个不要脸的家伙都被派去了开封,坐镇中原。 这位于鞑清朝中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地位还是挺高的。 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鞑清一朝首位汉人宰相。 在南明秦朗全都没心思掀起新的大战的情况下,鞑清因为阿济格的惨败而产生的影响,迅速被消散了掉。 各地并没起什么乱子。 但多尔衮很清楚,败了就失败了。人要认清失败接受失败,这样才能进步。 所以病情稍有起色之后他就开始了着手筹备枪炮,然后又衡量方方面面,为汉军八旗新拉进来了上万军兵。 比如王安就是其一。 但得到这一消息后的王安却并没有露出多么开心的笑容,反而拉着李联芳喝起了就来。 “咱们自家兄弟就不说什么套话了。哥哥我现在是真的羡慕贤弟啊。” 如果时间能倒转回两年前,王安骤然遇到抬旗的好事,那肯定是美滋滋的。但现在他心里一点都不美。 朝廷大肆的扩充汉军八旗,目的是要干什么,这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也就是说王安他们在接下的时间里,在操习枪炮一阵之后,就要被拉上战场历经秦朗军的考验了,这不是找死么。 王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操练一番之后,就能表现的比之前的汉军火枪手好,比乌真超哈好。所以这就是找死的买卖! “大哥多虑了。我鞑清天兵纵然遭遇了小折,可打起其他人来,那还是所向披靡。秦军再强,那只是孤单单的一支兵马而已,独木难支的。” 王安把头摇了摇,“兄弟啊,这独木难支也是要分人的。当年的卢象升那叫独木难支,孙传庭也叫独木难支,但卢孙能比肩秦朗吗?那位可是财神爷。短短时间里兵马都能翻倍几倍,等到来年时候他就还会是少少的三万人吗?” “秦朗有钱,有粮,也有人,他就是扩充到十万二十万,也只是时间问题。倒时候这还叫独木难支吗?” “人家自己就是一片森林。” “你就看着吧。等到来年开春,那位爷必然会使人攻伐齐鲁。天知道朝廷打的赢打不赢呢。” “只要是齐鲁真打不赢,事情可就大发了。” 李联芳很真实的点点头,因为他清楚齐鲁西部的重要性,这地方要是一丢,中原北直隶全都在齐国公的兵锋下,朝廷光是屯驻兵马就要多少人吧。 而且还有一个麻烦就是,京城所需要的粮食怎么办! 没有了运河,没有了江南的漕粮,京城里光是一个粮食就能要人命。 现在清廷就只能从湖广走粮食送到赊店,然后再从赊店走陆路送到中原的周家口,再转贾鲁河送到朱仙镇送到黄河。 黄河自然沟通着运河,可徐州那边被明军给卡着,鞑子的粮船就只能从黄河北上,在卫辉转陆路送上卫河,过大名府一直走到齐鲁的馆陶,然后进入临清州,这才算进了运河,才可以一直送到京城。 想想看这粮食被一路送到京城,中间要废多少周折吧?也想想齐鲁西南部的重要性。 如果齐鲁守不住,临清那边的运河就不能用。到时候粮食想要送去京城,鞑子就还要在大名府境内继续倒腾,从水转陆,再从陆转水。 而就这还要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才行。 “大哥不看好朝廷?” “倒还不至于如此。我就是担心啊。所以老弟现在一不是包衣二不是旗人,却是轻便。省的真有不好了被人清算。” …… 当日夜里。回到自己住处的李联芳抽出了一张纸写起了信来。 这信是给上头看的。 双方约定好了时间,如果到时候上头没有发现信,那立马就能断定李联芳出事儿了。 明亮的烛光下李联芳很快就把书信写好,只是里头的内容与前头王安的表现严重的不相符合。 上头一直想要李联芳跟着王安步步高升,却从没想过劝降王安。而今天李联芳却猛然的发现,这王安也并非不能劝降…… 可他没有向上汇报这个消息。 这当然不是李联芳背叛了大明投降了鞑子,而是他在为自己考虑。 别看王安是个狗汉奸,但李联芳却很佩服王安的明见。因为不是有王安引导着,他觉得自己战场上早就死八百回了。 王安可是说了,这大明烂透了,是不成的,齐国公能成。 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联芳觉得自己也是能跳槽的。 他只是对鞑子生恨意,对齐国公可是感觉很好。——那是个大善人。 只要不是鞑子进中原,换做齐国公当皇帝也不是不成。 第二百六十九章 汉八旗新军 十一月,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燕京,这是一个滴水成冰的时节。 很多人都瑟瑟发抖的躲在屋里,靠着火炉吸取一丝丝温暖。 但对于来到了这儿的八旗鞑子,这点寒冷比起关外可真的差多了。多尔衮一声令下,数万在京八旗便以最快的速度,最威武雄壮的军姿汇聚了起来。 王安也在此列中。 今天是上万新鲜出炉的汉军八旗第一次公开亮相。 一眼望不到头的仪仗和护卫兵马浩浩荡荡的开来。 最前面开路的,是葛布什贤超哈兵,也就是巴牙喇兵的前哨兵,每个牛录只选取二人。 这些人一个个铁甲白缨,每人都配着强弓劲失,尽皆刀甲鲜亮,军容严整,威风凛凛。 哒哒的马蹄轰隆隆作响,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滚滚而来。 之后就是多尔衮的仪仗了,虽然比起皇帝的仪仗来略微逊色了一筹,可大驾卤簿,行驾仪仗、行幸仪仗等各样仪制,还是明显有僭越。 只不过无人敢明言就是。 阿济格刚刚惨败,这也是多尔衮的一次惨败,受伤的勐兽才是最凶残凶狠的,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挑衅多尔衮。那是在找死! 多尔衮的车驾后是浩浩荡荡的鞑清王公重臣,还有官员侍卫等,队伍相当庞大。 毕竟今天的重头戏是检阅新军,这可是朝堂上王公重臣们争论了许久之后才得出的结果。 多尔衮眯起眼睛在细想着什么,比起几个月前,他更消瘦了一些,不过精神状态还算好。 自从敲定了策略之后,多尔衮这小两个月时间里就一直在着手组建火器汉军之事。还通过汤若望等人的关系,从濠镜那地方聘请了一些人手来。 可惜南方还是大明的天下,葡萄牙人感情上也更倾向于大明。要不是有汤若望等人的关系在,多尔衮谋求的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成。 阿济格今天也出现在了王公重臣的队列中,不过他还是个光板,自从回京后被亲弟弟抹了顶戴爵位后,他就一直在自家府里闭门思过,圈禁起来了么。 哪怕今天被多尔衮提熘了出来,他身上的惩罚也一点没有减少,只能说他头上的阴云澹化了一丢丢。 或许这也是多尔衮在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 王安可谓是一步登天了,不但被抬入八旗,还当了官。他现在头上顶着一个拨什库的职,也就是六品的骁骑校。 比起他在绿旗时候的官来可差远了,但含金量则搞得太多了。 所以按照道理他应该十分高兴的,就是心思太多,叫王安着实高兴不起来。可一脸严肃的他放在眼下这个环境里,倒也正恰当。 用这上万八旗新军与传统八旗马步一比,那是明显的有差距在,即便是跟传统的八旗汉军比,从队列到军容似乎也差了一截。 不过一个个的精气神都是挺旺! 多尔衮等人看在眼里却觉得很是正常,要是这些个包衣出身的家伙一被集结起来,就立马能从气势军威上压倒老八旗, 那还出大事了呢。 尚可喜、耿精忠还有孔廷训和沉永忠四个人看着底下排列的上万汉八旗新军,一个个全都踌躇满志。 从齐鲁到江南,短短一年时间里,三顺王一顺公这四个大汉奸死了俩,然后还有俩几乎变成了光棍。 可现在他们就又抖起来了。 有了这上万汉八旗新军在,他们就又能东山再起了。 虽然这样一来让他们很是被汉八旗的固山额真们看不顺眼,但那点不顺眼比起正儿八经的兵权来算什么? 何况他们这支队伍注定是要跟秦朗军对上的。 满蒙八旗可没什么表态。 这些人不吭声,只是汉八旗的固山额真,可构不成什么威胁。 因为这汉八旗从组建之初,它们就是先天残疾的。 早在老奴时期,鞑子里就已经有频频投降来的汉军了,他们也是建虏的第一批火器部队。 但那个时候的汉军军将全是隶属于八旗诸王公贝勒的。 哪怕是有纯降兵编组的牛录甲喇,那牛录甲喇也是被分编进八旗的,也就是他们都有主子的。 虽然老奴规定了汉人出兵比例,习练枪炮者为兵额一半。同时还要求作战期间,火器兵与其余军士分开归属,单独调遣使用。 就是火器兵会被老奴亲自把握在手心中,而余下的另一半人就各归各旗的旗主掌控。 某种程度上这就损坏了各旗旗主的利益――他们手中的力量不能完全被自己掌控了。 换句话说,就是上头的老大把手已经伸进了他们自家里头。 如此就是汉军八旗地位尴尬的由来。 他们被双重领导了。 虽然从老奴时期的建虏,他们行的也不是西方的那一套我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 可八旗旗主在老奴起家之时就各自掌控着本旗极大的权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给自己争取更大的权柄,老奴是如此,到了皇太极时代就更是如此。 济尔哈朗的老爹舒尔哈齐的死,和阿敏、莽古尔泰的死,代善的退居二线,这都是鞑子中央集权化的标志。 就像一个股份制公司里的董事长,我不去剥夺你小股东的股份,我只拿走你的表决权。 所以从老奴到皇太极,数十年里满清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就决定了汉八旗一直尴尬到底的这一结果。 当然,汉军旗一半习练枪炮,一半习练弓马的传统一直没有半分改变。入关前的清军里,有也仅限于三顺王一顺公所部是全员的火器军。 皇太极当了老大后,为了制衡八旗旗主诸贝勒的军事势力,也是为了加强清军的火力,以汉人精于火器,拨出汉人别置一军,名“乌真超哈”。 这就是皇太极中央集权的第一步。因为他这个时候已经把阿敏搞掉了,廷议阿敏死罪,改为幽禁,仅留庄六所、园二所、奴仆二十,其余财产归济尔哈朗。 之后两年里他又打掉了莽古尔泰,所以编汉军为为二旗,旗纛为青色,这就是把一部分汉军从八旗旗主的手中给抠出来了。 两个汉军旗的统率、指挥体系完全由皇太极负责确立。上至各旗的固山额真,下至各旗的牛录额真,皆系由皇太极派人选拔任命组成,这些官员全部对皇太极个人负责,且只需要对皇太极个人负责,无论是平时还是在战时,都唯皇太极马首是瞻,使得皇太极更为深切地感受到所谓的随心所欲是如此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从而更加重视、信赖汉军旗。如此以来,也在无形之中贬低了满洲八旗以及诸王贝勒的实际地位,极有利于皇太极压制诸王贝勒以加强个人集权的目标。 汉军旗从两旗变四旗,从四旗变八旗。 松锦大战的辉煌胜利代表着皇太极个人威望的最巅峰,所以他就彻底压制着诸王、贝勒所有,将其所属汉人丁壮选拔出来,重新组旗,彻底摆脱与原有各旗旗主的隶属关系,这无疑是很直接地削弱了作为各旗旗主的诸王、贝勒的势力。 可是皇太极死的太不巧了。 汉军八旗刚彻底编组起来,他就一命呜呼了。现在掌控大权的多尔衮,反倒成为了八旗王公贝勒权势的代表。要不是多尔衮心里头也想着那张皇位宝座,并没有一一废除皇太极中央集权的那些政策,反而多加维护之,八旗王公早已经把汉军八旗给彻底的吞吃了。 如是,鞑清入关后,汉军八旗虽然实力不停增长,人数不断增长,但要论真正的话语权,反倒不如三年前它们刚被组建的时候。 现在多尔衮以三顺王一顺公来直接率领这上万汉军旗新军,彻底的绕过了汉八旗的固山额真,更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难堪。 可汉军旗的固山额真们多是官场里打滚早就黑了心的蛆,谁还看不出多尔衮这是感觉到自身权威声望有了一丝动摇,有了紧迫感,而学起他哥,另外搞武装力量加强自我? 眼前这支全火器化的汉八旗兵马,与皇太极当日组建乌真超哈营何其相似? 看似将官指挥都操于三顺王一顺公手中,但到底不还是在多尔衮的手中吗? 祖泽润、刘之源、吴守进等等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呢。这些人而只会在内心里感叹多尔衮的好手段,然后感叹小皇帝的命途多舛。 有这么个手段了得的摄政王叔给压着,小皇帝真的就能出头吗? 汤若望此时此刻也在现场,他身后是几个从濠镜来的葡萄牙人。这些人看着眼前的八旗清军,就像是在看着一支从历史的长河中走出来的古老军队一样。 清军的马步甲兵很威武不假,但17世纪的葡萄牙人早已经习惯了枪炮。或者说在现如今的时代里,西方正在爆发的三十年战争中,冷兵器已经彻底退居了二线。 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全都在不停的增强军队里火枪手的数量。如满蒙八旗这种纯粹的冷兵器军队,在欧洲真的是再也看不到了。 但同样的,这些荷兰人又对新亮相的汉八旗军队感到好奇。 这是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赫然全部都是火器部队。 除了火枪就是火炮。这在现如今的欧洲同样是绝无仅有的。 这些葡萄牙人现在都知道,鞑靼人的对手,大明驸马爷训练出的那只军队,也几乎是一支纯火器部队,且它的规模更大。 步兵数量超过三万人,装备有大量的火炮,而且所有的火枪都是燧发枪。 刚刚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葡萄牙人都是不相信的。 超过三万人的纯燧发枪军队,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他们在=欧洲,各**队也是近些年才陆陆续续的淘汰的火绳枪。 东方的大明王朝虽然强大,可在他们的记忆里,火器方面那是要落后于他们葡萄牙的啊。 从十多年前开始他们就向濠镜购买大炮和聘请教官,现在的鞑靼人依旧向他们购买火器和聘请教官。 不能否认中国人的火炮造的不错,但这不意味着这里就能出现一支三万人的纯燧发枪部队啊。天知道他们濠镜的士兵都还有不少人拿着火绳枪呢。 但是这些人不相信也只能相信,因为就在刚刚结束不久的那场战役中,那只军队击败了鞑靼人近十万大军,给了鞑靼人一个痛到极点的记忆。 而且鞑靼人还给他们看了卡榫刺刀,这可比高卢公鸡发明的塞入式刺刀优秀多了。 现在的鞑靼人火枪手虽然还没做到人人都有一把刺刀,但鞑靼人的政府长在驱使着大量的工匠来打造它们,想必眼前的这些火枪手很快就能人手一把。 那么有了刺刀之后的火枪手,似乎还真的可以抛弃掉那些笨重的长枪兵。 鞑靼人除了给他们介绍了那只军队的规模,还给他们介绍了那只军队的作战模式…… 不少葡萄牙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亲自体验一把了。 单薄的兵线加虎蹲炮和投弹兵,这可真的超乎了他们想想,是欧洲战场上全然没有的一幕。 在燕京城外,大量的工匠聚集在这里,这儿就是鞑清的王恭厂,就是鞑清的兵仗局药粉局。 多尔衮以佟图赖为工部尚书,总领军器造物。 佟图赖还是汉军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是佟养正次子,历史上康麻子的外祖父。 多尔衮汇聚大军之后,uu看书本人还来这儿特意探看一番,亲自询问匠作坊火炮与火枪的打制情况,对于领头的大师傅多加宽慰,以表示他对火器的重视之意。 酷寒的天气里,这地方依旧温暖如盛夏,火炉边到处都能看到光着膀子的大汉。 对比大明时候,这些人可不敢有丝毫的偷懒,因为鞑子的枪炮兵甲打造,都是直接责任到人。枪炮兵甲上都刻着相关的人员名衔。 出了问题你想跑都跑不掉,可同样要是技艺精湛就也能得到赏赐恩赐。 鞑子历来就重视工匠,尤其是铸炮的匠人言,很多大师傅现在都已经是官儿了。 所以这儿的匠人倒不排斥给鞑子效力。 因为鞑子给他们饭吃啊,对比大明时候他们这些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惨样,现在的鞑子每个月钱粮给足,一些技艺优秀的,还有房屋、地亩恩赐。 在吃饱穿暖面前,再多的国恨家仇也随风飘散了。 “好炮,好枪。”多尔衮看着库房里摆放的一门门火炮和一排排火枪很是满意。这些都是他们跟秦朗沙场争锋的利器。 “赏!” 第二百七十章 给你们机会了,可别不中用 多尔衮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搞起了新汉八旗军,秦朗自然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 随着冬季的到来,远在齐鲁的胶东是什么情况且不去说,只说这海州和邳州。 秦朗声势不显却震若惊雷的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正式的对着两地下达了大练兵通知,海州还有邳州的民团民练武装都接到了通知。 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有规定的人员来负责操练操演他们。 合格者留,不合格者去。 秦朗这是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表露出要吞吃海州和邳州的意愿。 往日里这种冬季练兵操演只限于海州境内的,海州的民团民练说起来还是地方乡间武装,实际上早就被刘源给收编。只不过从来没这么正式过,要求也没这么严格过。 而邳州,准确的说是司吾山以西,那可是秦朗从来没去插手的地方。 现在他是要彻底揭开这层面纱了。 消息传出来后,路振飞并没表示什么,那现任的邳州州官先就撂挑跑路了。 路振飞和金陵就跟没长眼睛一样,视而不见。 至于那是否背地里另有无数争论,就没人知道了。 第二件事就是清丈田亩。 整个淮扬江南之地的士绅官僚显贵们是终于看到了他们闻名已久的“清丈田亩”了。 与前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告知不同,这清丈田亩一出,整个淮扬连同江南虽然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看了过来,却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根本无力阻止秦朗的行动,就跟此前秦朗改动了一条鞭法,把田税从里头取了出来,单独列放,还严格规范了火耗比例,无数人也是沸反盈天,可实际上呢?屁用没有,甚至在舆论大义上都不能彻底的压倒对手。 秦朗先是打出了‘江山社稷为重’的旗号,然后又用一个个再详实不过的数据表明了清丈田亩和税制改革后的成果。 粮食还是很重要的,没必要换成银子。因为在粮食换成银子的这一过程中,农民们太吃亏了。 只这一改动秦朗就成了无数农民心中的救世主。 而改变后的结果,说真的,那成果也真的是很喜人的。 不管是粮食物资还是白花花的银子,说是一年税赋顶两年都不为过。 大明王朝税赋鼎盛时期,一年可入库粮食三千一百万担以上,这还不算其他,以至于永乐帝都说这个数已经够天下用的了,不必再增加了。不过人家脸皮子没康麻子厚,能厚颜无耻的说出永不加赋这四个字来。 可现在照着秦朗从海州刮出的油水,这还只是他没有动手清查田亩之前,仅仅依照着官府的鱼鳞册征收的田税和自己另外加收的商税,那数字普及全国,就显然能超过当年的永乐盛世了。 当然了,这里如此之对比对永乐大帝言是严重的不公平的。 明初时候的银子多值钱啊,可远不是现在的白银所能比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个数字,这些个被秦朗公开公布出来的数字,那都能震动不少人的心。 尤其是在这个天下板荡兵荒马乱,朝廷尤其需要钱粮的艰难时节。 这些数字还是很能煽动人心的。 即使不能让秦朗彻底的压倒官僚士绅们的舆论,却也可以保证他不被官僚士绅所压倒。 只不过《新闻报》现如今的发行范畴越来越狭窄了,虽然它还能被很多有心人看到,可影响力在不断的见弱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就是官僚集团动用的盘外招了,我直接卡住你的脖子。 只要禁绝《新闻报》,使之不能大规模的公开流传,这不就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了吗? 想想某个不可说年代里的一些事儿就知道了。 太阳底下真的没啥新鲜事儿。 “胶东是怎么做的,海州邳州也继续怎么做。规矩都是一样的规矩。要是有人胆敢顶风作桉,继续搞欺上瞒下的把戏,就直接送交司法。” 卢象观刚刚上位,正找给自己竖威的‘鸡’呢。 秦朗已经有了之前在胶东的经验,当然清楚整个事件中会产生的一系列诟病。 所指目标们的反抗愤怒且不去说,只说下去清丈田亩的工作队成员被人千方百计的拉下了水这事儿,胶东时候就发生了不止一例。 从金钱到色/诱,手段层出不穷,一些意志不坚定之辈往往会沉迷其中。 只是这些反噬和诟病在秦朗军的兵威之下,全都被死死的镇压了就是。 只要秦朗不一败涂地,只要他的兵锋兵威始终牢固如山,时间就终会化解一切。 秦朗这里又不是要分他们的田地,除她们的命根,只是一个清丈田亩改革税制,仇恨度完全比不上兔子么。 只要他能始终保持内部的稳定,保持绝对的压倒性力量,那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返乡/团也就永远不会出现。 所以,只要一系列的举措施行到位,地主老财们也会乖乖低头乖觉无比的,这次,海州邳州之地秦朗就给了他们重新报上土地的机会了么。 只要你乖乖的如实上报家中的田亩数量,之前隐瞒土地少缴田税的事儿就揭过去了。 反正之前他们少缴纳的税赋也不是交给他秦朗的。 秦朗相信有了此前胶东的例子在,海州邳州哪怕不少人心里头在骂娘,但面上他们却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的。 因为在胶东时候,一旦被秦朗发现有瞒报隐匿田亩,那可都是无偿没收的啊。 而且谁要是还敢喳喳不停,那大家就再来谈一谈隐匿田亩这些年里偷税漏税的事吧,不说多,只这些年里偷税漏税以一罚十,就足够叫绝大部分的地主大户倾家荡产。 现在海州邳州清丈田亩,秦朗已经不需要一味的去强力镇压了,而且他在这两个地方的声望和积累也远不是胶东可比。 所以新玩法就从海州邳州开始了。 我给你个机会! 然后何去何从,那就要看各自的选择了。 选好了之后可就没得反悔了。都是自己选出的路,跪着都要走完么。 这些事情完成之后,秦朗相信自己不需要用多久,他在淮扬北境的掌控就会彻底的牢靠。 因为普通百姓肯定都会站他。 哪怕他的新田税与旧有的大明制度几乎相符,改良措施根本不大,可只要把一些事儿件件都落在实处,就足可叫百姓受益了。 首先就是地主大户,官僚士绅不能再把自己该交的粮税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了。 后世都说大明中晚期官僚士绅不纳税,这种说法实际上是不对的。 人家也纳税,只不过不纳完。 读书人么,玩法很斯文的,可不是暴力抗税这种没水平的勾当。 有钱、有土地、有名望的士绅家族,他们一般采取半缴纳半拖欠的方式逃税,比如说缴纳一部分(肯定没一半),然后用各种理由拖欠一部分,口头上承诺第二年补缴,当然也会立下字据。 因为欠税的家族在地方上掌握着舆论话语权,很多的家族里面还与在朝的官员有着联系,所以遇见这种拖欠税款的情况,地方官和催缴税款的吏员不敢采取暴力收缴的手段,只能是搁置处理,反正只要有足额的税款上交给朝廷就行,地方官可以用其余方法补充,比如巧借名目压榨普通老百姓和没有背景的商人,或者借口收成不好要求朝廷减税等。 从明朝中叶开始,基本上大江南北的绝大部分官员士绅家族都多多少少会有拖税的行为,既然大家都这么干,在隐瞒这件事的动作上,作为那全国各地的士绅们可怖就形成了默契?于是应该上交给中央的税款有很大部分就成为了纸面上的税款。 朝廷名义上有钱,可都看不到,而且在各级官吏的共同欺瞒下,士绅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从缴纳一半拖欠一半逐渐到缴纳二成甚至于不缴纳,反正大家伙一起欠着就是,这也是明末时期中央朝廷税收越来越少的主因之一。 可欠款毕竟是欠款,纸面上的钱从律法的角度也是要还的,拖欠多了也不好交代,特别是那些土地拥有量多的士绅,经常拖欠数额巨大的税款,他们为什么毫无顾忌的这么干? 地方上的互相包庇是其一,然后朝廷中央的妥协是其二。 皇帝只要不是煳涂蛋他们也会清楚底下的奥妙玄机,要不万历怎么会往各地派遣税监?搞得全天下一片咒骂? 可万历帝却真的见到钱了的。 然后地方上会有灾害吧?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甚至还有火龙烧仓引兵借粮等等。而中央也就是皇帝也会有庆贺吧,甭管是借过生日还是立太子,亦或是某地出现了祥瑞,横竖就是个借口么,那就减免了地方上欠下的一部分税收。 当然地方上的人也要卖皇帝面子,接下几年里,就老实的多交一点税。 皇帝也很无奈的,官官相护啊,皇帝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地方上的舆论权也都掌握在士绅群体手中,不催收吧,朝廷没钱用,催收稍微急迫一点,士绅们就敢鼓动老百姓暴乱,要是在催收的过程中不小心打伤人或者死人,那麻烦就更大了。 比如大名鼎鼎的五人墓碑记。 作者是张溥。大名鼎鼎的复社领袖,在野政党之魁杰。 一手推动了首辅周延儒的起复。 当大明局势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大明朝真的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张居正的改革没能给大明改命,朝廷律法在士绅官僚们眼中已经成为玩物,而如此之大明就还能得好吗? 历史上鞑清入关后,经过多年的学习,对于明朝财政恶化的根本原因也心知肚明,起初因为南方抵抗势力的存在,所以鞑子优待江南士绅集团。可到了顺治后期时,人家的江山已经坐稳了,并且因为长期和南方的抵抗势力连连战争让清廷的财政数据相当的难看,于是鞑清就开始对江南士绅下手了。 老朱家的皇帝顾忌名声,一般来说地方上一闹腾,皇帝就会妥协,可鞑清刚刚马上得来天下,对于不服从者可没有朱家皇帝那么好的脾气,以武力为后盾,清廷清缴江南地区欠税行为是真敢杀人的,故意拖欠朝廷税款严重的抄家灭族,稍微轻一点的处罚也是革除功名。 一个“江南奏销桉”期间被降职和革除功名的人数高达一万多人,但凡拖欠一丝一毫都会被严惩不怠。接着哭庙桉和通海桉等等,一系列的手段下来,江南立马就乖乖的老实了。 所以说,某一阶级真的是软弱的,没有赤脚的能豁得出去。因为前者家大业大,后者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而现在秦朗要做的就是叫士绅和百姓,都乖乖的缴纳自己所应该缴纳的税赋。 我并不多收你的,可你也决不能少了老子一粒儿米。 同时严肃整顿下乡收粮的差官。 各县都组织起粮管局,负责粮食的收缴和囤积。 严格规范粮差税丁们的行为规范,像过去(一条鞭法之前)的淋尖踢斛是绝对不能重现的。 约翰牛的哥尔柏说的很对——“税收这种技术,就是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过去大明粮差们的行为与之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这多拔出的鹅毛它没有落进大明的官库里,而只是落进了粮差官员们的私人腰包里了。 很多下乡的粮差,得到差遣之后就开始苦练‘一脚’内功,目的是做到快狠准、短平快,一脚下去既能踢出更多的粮食又能不把斛子踢到。 而等到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实施之后,粮食变成了白银了,这一脚的风情就没的了。可官员胥吏们的贪婪欲望是无穷尽的,他们转眼就又想出了一个火耗的名目来。 张居正人亡政息,以“考成法”为代表的监督、考核机制名存实亡,各地官员便纷纷加收“火耗”以中饱私囊。及到末年时候,不少官府提高附加税征收标准,有的甚至与正税同值,个别地区更是闹出官府优征收“火耗”数倍于“正税”的闹剧。 所以秦朗现在真心不用在税制改革上下太大功夫,他只需要保证大明定下的税制能真真切切的落实下来,一切就都ok!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新的一年来到了 阮大钺现如今的干劲非常足,真的是要对秦朗掏心掏肺了。 而且他还碰到了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上司。 纪弘阳是什么人呐?一个童生而已。如果只说才华见识,他早就被手下的人超过多少回了。 可纪弘阳却能死死的占据着位置不动摇,这是因为啥? 可不单单是乖觉听话。 在纪弘阳那个位置上,谁坐上后敢不乖觉听话?感觉秦朗脾气很好不成? 纪弘阳能一直牢牢把握着权利位置不动摇,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他能办事。 之前做教育总监,纪弘阳知道自己才华有限,就很放手放心的把事儿分给手下人做,而且一点也不贪功。 从各个学堂的管理,到老师们的每次考评,还有课本书籍的编纂,以至于新闻报的审核等等,纪弘阳显然是搞不定的。 但他都大大方方的把事儿和权利下放给了手下。就是因为纪弘阳清楚的记得一个事实,秦朗想要换了他,随随便便就能换了他。他之所以能在总监的位置上长久的坐下去,绝不是自己多么的不可替代,而只是秦朗想要他坐着。 纪弘阳以此为出发点,随着自身权势的一步步扩大,便就也摸清了一些窍门,或者说是悟到了一些教诲。 听从上头的意思,领悟上头的指令,全力以赴的去办事。 不要怕底下人做大,更不要怕底下人显露出本事了,他自己反倒被衬托成了蠢材…… 只要有秦朗的支持,他就能牢牢占着位置,同样也能牢牢把持住权利。 一切都在于秦朗的支持。 而纪弘阳既然有了如此之领悟,秦朗又为什么要换掉他呢? 如是阮大钺现如今的权柄就很大很大,在教育司他可一点都不是空摆设,大权在握呢。可又因为历史原因,阮大钺从没有奢望过能取纪弘阳而代之,至少现在他没有。 现如今的阮大钺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劳模,不但自己尽心尽力的给秦朗卖命,还把他的很多关系都拉了进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小山头了。 秦朗此番席卷海州邳州两地,各县就也要光明正大的设立剧院和剧团了。 秦朗还是很重视宣传的,而且之前时间里积累的经验也表明,针对广大老百姓,宣传队的效果远远比报纸和夜校要强。 宣传队不全是唱大戏的,但戏剧绝对是宣传队主要的表达方式,哪怕是那些遣词造句比较粗糙的不入流戏曲,都能叫老百姓们记忆尤其的深刻。 所以秦朗治下,每个地方都有剧团和剧院的。 但是戏剧的宣传方向也同时有了改变,已经从之前主要宣讲的国恨家仇汉胡不两立,转变成针对性的政策方针宣讲了。 阮大钺统辖着这块,看着下面的人送上来的本子,是频频摇头。 什么啊这,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只是把清丈田亩改革税制里大而化之的一些东西塞进了传统的才子佳人戏里,主体上却还是才子佳人在亲亲我我。 都别说送上去给秦朗过目了,阮大钺先就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当作政治宣传手段? 或许老百姓看了也挺喜欢的,但却没有个鸟用。因为秦朗要的是《白毛女》,要的是用戏剧来宣传政治理念,而不是男男女女的蝴蝶鸳鸯派。 秦朗在各地大办剧团可不是为了丰富百姓群众们的业余生活,而是要传达自己的精神理念的。 兔子们曾经就非常好的做到了‘宣传就是武器’。虽然到了秦朗那时候,宣传部门已经是战五渣的代名词,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秦朗本人对此也很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是真的对之推崇备至。 这就是屁股决定立场。 阮大钺很快心中就有了决定,之前的决意是不容更改的——必须要编写一些宣传方针政策的新戏来才能体现剧团在宣传中的的意义。 但这种事儿绝对不能是眼前的老套才子佳人,那些个写手都必须要加强政治教育,必须要让他们满脑子的才子佳人成为过去式,要是连这个最起码的精神都领会不了,那就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儿了。 所以教育司内部也要先搞起一个学习班,加强政治学习。 嗯,这范畴也不限于那些个写手,所有人都可以加强加强的。 毕竟他们可是教育部门,还下辖着宣传部门,真要出了问题可就事儿大了。 所有的人都紧紧脑子也不错。 阮大钺想到做到,立马写了个条子递给了纪弘阳,后者一看自然无有不从。 因为他更是秦朗的死忠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整训,教育司直到过年了,都还没拿出一像样的话本。 秦朗也不催促他们。 这话本本就不是给海州邳州准备的,秦朗现下手里有足够的人手对邳州海州进行彻底的清查,配合着岛上的数万虎狼之师,邳州海州现在就是没宣传队没剧团也照样平沃的很。 可他今后的目标终究是整个天下,而且秦朗再自信也不认为自己在夺取天下前就能培养出足够覆盖所有地方的自己人。 那个时候此类话本剧团可就大有作用了。 不过话本上虽然还没出成绩,但报纸上做的却很不错。 配合着清丈行动进行舆论宣传么。 《新闻报》上便主动开启了关于大明赋税问题的弊端和意见的相关话题。 秦朗现在要什么没有啊? 各种各样的资料详尽的一逼。 那些个士绅地主和当官的当差的是怎么上下勾结的,是怎么自己一文钱一粒粮不出,却坑的周遭百姓遭罪的?上头年年敲骨吸髓一样从底层百姓身上收取了那么多粮食银子,又有多少真的被送交国库的? 有多少银子被当官的给占了,被当差的给拿啦? 秦朗这里可都是有数据的,实实在在的数据。 资料很全面很详细,报社里的编辑稍加整理,那就能搞出大量的报道来。 新闻报每期都刊发一篇主要评论,再刊发几篇背景资料之类的东西。那真是把当官做差的衣服都扒光了给人看了。 此举秦朗会得罪多少当官的当差的,那就不需要去说了。反正这些人是最没骨气的,刀锋之下他们跪的最快。 或者说这些人注定是秦朗要打掉的群(特)体(权),双方的利益冲突本就不可调和。 腊月之前清丈田亩进行了首尾,两地各县报上来的田亩数字,比之前鱼鳞册上的数字大了一倍还多。 整个过程都一直进行的很平稳,没人想要钱不要命,或者说非要拿鸡蛋碰石头。 秦朗高抬的那记贵手也真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两地大量的士绅地主纷纷在截止之日前向工作队送交了田产报表。 这其中当然有人耍小心眼,比如瞒报了一丢丢,比如说一块地五百二三十亩的,就报五百亩。 可两地士绅地主的心眼也只多如此了。 谁也不敢再过分。 所以邳州海州加在一起被查出的土地也强强有一万亩,比之总数量,不值一提。 可这消息还是登上了报纸。 非但如此,那连带的被查出‘隐瞒’田亩的家族,很快就也感知到了不同。 海州张家。 自从张妙兰进了秦朗后宅,张家是势头就逐渐的上扬了。别的不说,只是郁洲山岛上拨给张家人的优质铁器和水泥食盐等,就足够张家混的风生水起。 然后这次张家人给出的答案是隐瞒了二百亩田,对比张家的八千亩良田来,区区二百亩田显然不值一晒。 但就是这二百亩田,却叫张家人很快就感知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他们的份额被消减了! 消息传来后张家人直接懵逼了。 这两年他们借着岛上的特产,优质铁器可不单是农具五金,还有优质兵器,甚至是一些枪炮,再加上水泥和食盐,那混的不要太惬意。 走南闯北全都是各方势力的座上宾。 大家都在眼馋张家人手中握着的好东西。 可现在家里的份额一下子被砍掉了一半,不止是要命么。 很多东西他们早就已经许诺出去了啊。 张家人的影响力和实力放在整个淮扬根本就是个屁,但崇祯十九年的新春,他们这儿却吸引了大批目光的降临。 谁都知道这张家是秦朗的‘妻族’之一,秦朗最初之所以在海州士绅中打开局面,他手中实打实的军力是一方面,与张家、颜家等的联姻,不得不说就是另外一个方面了。 可现在就连张家都受到了如此严厉的触发,可是真有些吓人。 吴家、阮家、颜家全都拍胸脯庆幸着。 这三家人真的也险些一脚踏错啊。 身为利益阶层,千方百计的算计自己的利益,这本身没什么错。也不代表着他们就不忠诚于秦朗了,那只能说是本能的反应。 可谁能知道呢,秦朗的反应会那么大呢。 这种触发是专门针对张家这种与岛上有密切商贸往来的家族,那些没能在岛上的‘铁器’贸易中分得一杯羹的家族们,他们同样面临着各种隐形的限制。 比如在各县接下的新官府官僚公务员的选用中,就绝不会有这些家族的人。 秦朗拿下了这些个县,自然就不会继续按照老朱家的那套来统治各个县境。 从城内各机构的负责人到各机构下属的差官公员,以及城外各乡镇的公署,那不管是官员数量还是差官数量,数字都远超过老朱家时候。 这里说的是算上白役数量的朱明官差。 加上秦朗也不是苛待下属的朱元璋,哪怕不是在高薪养廉,官员俸禄也远比不上大怂老赵家,但一县官僚官府俸禄开销之耗费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数十倍甚至百倍于朱明的。 想想秦朗将在各地陆续设立的学堂、医院和剧团,光是这些个机构就要用到多少人啊? 哪怕那些公员官差的俸禄远比不上县老爷,可他们的数量超级多啊。 也就是在淮扬之地,只要地方的税务不出什么问题,说实在的一县赋税绝对是能养活得了县内大大小小的官的。 可要是换到中原、西北这种兵灾人祸摧残之极的地方,这样的方式下,秦朗可就不敢保证一县赋税能养活一县官僚公员了。 所以秦朗很重视贸易,即便他现在都还没有发力。 一家家一户户被上了黑名单的主儿,现如今很多人还都没意识到天花板的来临呢。 倒是张家这种人最先感觉到了不对,却怎么着也想不出化解之法。消息传到张妙兰处,张妙兰直接就病了。 家里可真是给她长脸,其他人家谁都没动,就张家能耐不是? 那现在就好好的显摆自己的能耐吧。张妙兰气的心口直疼。 吴家、阮家、颜家都躲过了这一劫,全盘融入秦朗体系的温家更是完美的躲过了这场劫难。 他们分布在各个不同的部门,有太多的机会收集到各种各样的信息了,哪怕很多消息都不是直截了当的消息,但汇总起来,温家人也大体能判断出前途来。 他们才不会因小失大呢。 反正吃一堑长一智吧。 先前有了胶东做例子,海州邳州的清丈进程就顺利了很多,而现在有了海州邳州黑名单上的士绅地主们家庭做例子,等下次秦朗再在别处搞清丈田亩的时候,想必他会变得更加轻松。 年底之前秦朗还在外头跑了一阵,他把司吾山、邳州、宿迁、沐阳四地全都走了一圈。 除了司吾山,邳州、宿迁和沐阳三地都是秦朗军最新进驻的地方。 哪怕这三个州县加起来也才两千人上下,而且还都是预备兵,连名号都是守备营。一个营满员也才五百人。 邳州州官的位置还没有个确定,估计金陵那边一时间找不到一个能放心又合适的人选。 不过州衙已经被实实在在的架空了却是事实。 现在负责邳州这儿事务的人是温元辉。 邳州临近徐州,正合适么。 秦朗上午在城外几个村子走访了一遍,下午就检阅了邳州驻军,然后又抽查了邳州乡兵。按照军中作训条例,结合当日的训练计划抽查了一些队伍。 他有第六感在手,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基层的情况很难欺瞒过他,而走访抽检一圈后的结果还是很叫秦朗满意的。 不管是乡勇民兵还是地方百姓,对他秦朗的统治没什么意见么。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新的一年来到了 阮大钺现如今的干劲非常足,真的是要对秦朗掏心掏肺了。 而且他还碰到了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上司。 纪弘阳是什么人呐?一个童生而已。如果只说才华见识,他早就被手下的人超过多少回了。 可纪弘阳却能死死的占据着位置不动摇,这是因为啥? 可不单单是乖觉听话。 在纪弘阳那个位置上,谁坐上后敢不乖觉听话?感觉秦朗脾气很好不成? 纪弘阳能一直牢牢把握着权利位置不动摇,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他能办事。 之前做教育总监,纪弘阳知道自己才华有限,就很放手放心的把事儿分给手下人做,而且一点也不贪功。 从各个学堂的管理,到老师们的每次考评,还有课本书籍的编纂,以至于新闻报的审核等等,纪弘阳显然是搞不定的。 但他都大大方方的把事儿和权利下放给了手下。就是因为纪弘阳清楚的记得一个事实,秦朗想要换了他,随随便便就能换了他。他之所以能在总监的位置上长久的坐下去,绝不是自己多么的不可替代,而只是秦朗想要他坐着。 纪弘阳以此为出发点,随着自身权势的一步步扩大,便就也摸清了一些窍门,或者说是悟到了一些教诲。 听从上头的意思,领悟上头的指令,全力以赴的去办事。 不要怕底下人做大,更不要怕底下人显露出本事了,他自己反倒被衬托成了蠢材…… 只要有秦朗的支持,他就能牢牢占着位置,同样也能牢牢把持住权利。 一切都在于秦朗的支持。 而纪弘阳既然有了如此之领悟,秦朗又为什么要换掉他呢? 如是阮大钺现如今的权柄就很大很大,在教育司他可一点都不是空摆设,大权在握呢。可又因为历史原因,阮大钺从没有奢望过能取纪弘阳而代之,至少现在他没有。 现如今的阮大钺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劳模,不但自己尽心尽力的给秦朗卖命,还把他的很多关系都拉了进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小山头了。 秦朗此番席卷海州邳州两地,各县就也要光明正大的设立剧院和剧团了。 秦朗还是很重视宣传的,而且之前时间里积累的经验也表明,针对广大老百姓,宣传队的效果远远比报纸和夜校要强。 宣传队不全是唱大戏的,但戏剧绝对是宣传队主要的表达方式,哪怕是那些遣词造句比较粗糙的不入流戏曲,都能叫老百姓们记忆尤其的深刻。 所以秦朗治下,每个地方都有剧团和剧院的。 但是戏剧的宣传方向也同时有了改变,已经从之前主要宣讲的国恨家仇汉胡不两立,转变成针对性的政策方针宣讲了。 阮大钺统辖着这块,看着下面的人送上来的本子,是频频摇头。 什么啊这,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只是把清丈田亩改革税制里大而化之的一些东西塞进了传统的才子佳人戏里,主体上却还是才子佳人在亲亲我我。 都别说送上去给秦朗过目了,阮大钺先就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当作政治宣传手段? 或许老百姓看了也挺喜欢的,但却没有个鸟用。因为秦朗要的是《白毛女》,要的是用戏剧来宣传政治理念,而不是男男女女的蝴蝶鸳鸯派。 秦朗在各地大办剧团可不是为了丰富百姓群众们的业余生活,而是要传达自己的精神理念的。 兔子们曾经就非常好的做到了‘宣传就是武器’。虽然到了秦朗那时候,宣传部门已经是战五渣的代名词,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秦朗本人对此也很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是真的对之推崇备至。 这就是屁股决定立场。 阮大钺很快心中就有了决定,之前的决意是不容更改的——必须要编写一些宣传方针政策的新戏来才能体现剧团在宣传中的的意义。 但这种事儿绝对不能是眼前的老套才子佳人,那些个写手都必须要加强政治教育,必须要让他们满脑子的才子佳人成为过去式,要是连这个最起码的精神都领会不了,那就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儿了。 所以教育司内部也要先搞起一个学习班,加强政治学习。 嗯,这范畴也不限于那些个写手,所有人都可以加强加强的。 毕竟他们可是教育部门,还下辖着宣传部门,真要出了问题可就事儿大了。 所有的人都紧紧脑子也不错。 阮大钺想到做到,立马写了个条子递给了纪弘阳,后者一看自然无有不从。 因为他更是秦朗的死忠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整训,教育司直到过年了,都还没拿出一像样的话本。 秦朗也不催促他们。 这话本本就不是给海州邳州准备的,秦朗现下手里有足够的人手对邳州海州进行彻底的清查,配合着岛上的数万虎狼之师,邳州海州现在就是没宣传队没剧团也照样平沃的很。 可他今后的目标终究是整个天下,而且秦朗再自信也不认为自己在夺取天下前就能培养出足够覆盖所有地方的自己人。 那个时候此类话本剧团可就大有作用了。 不过话本上虽然还没出成绩,但报纸上做的却很不错。 配合着清丈行动进行舆论宣传么。 《新闻报》上便主动开启了关于大明赋税问题的弊端和意见的相关话题。 秦朗现在要什么没有啊? 各种各样的资料详尽的一逼。 那些个士绅地主和当官的当差的是怎么上下勾结的,是怎么自己一文钱一粒粮不出,却坑的周遭百姓遭罪的?上头年年敲骨吸髓一样从底层百姓身上收取了那么多粮食银子,又有多少真的被送交国库的? 有多少银子被当官的给占了,被当差的给拿啦? 秦朗这里可都是有数据的,实实在在的数据。 资料很全面很详细,报社里的编辑稍加整理,那就能搞出大量的报道来。 新闻报每期都刊发一篇主要评论,再刊发几篇背景资料之类的东西。那真是把当官做差的衣服都扒光了给人看了。 此举秦朗会得罪多少当官的当差的,那就不需要去说了。反正这些人是最没骨气的,刀锋之下他们跪的最快。 或者说这些人注定是秦朗要打掉的群(特)体(权),双方的利益冲突本就不可调和。 腊月之前清丈田亩进行了首尾,两地各县报上来的田亩数字,比之前鱼鳞册上的数字大了一倍还多。 整个过程都一直进行的很平稳,没人想要钱不要命,或者说非要拿鸡蛋碰石头。 秦朗高抬的那记贵手也真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两地大量的士绅地主纷纷在截止之日前向工作队送交了田产报表。 这其中当然有人耍小心眼,比如瞒报了一丢丢,比如说一块地五百二三十亩的,就报五百亩。 可两地士绅地主的心眼也只多如此了。 谁也不敢再过分。 所以邳州海州加在一起被查出的土地也强强有一万亩,比之总数量,不值一提。 可这消息还是登上了报纸。 非但如此,那连带的被查出‘隐瞒’田亩的家族,很快就也感知到了不同。 海州张家。 自从张妙兰进了秦朗后宅,张家是势头就逐渐的上扬了。别的不说,只是郁洲山岛上拨给张家人的优质铁器和水泥食盐等,就足够张家混的风生水起。 然后这次张家人给出的答案是隐瞒了二百亩田,对比张家的八千亩良田来,区区二百亩田显然不值一晒。 但就是这二百亩田,却叫张家人很快就感知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他们的份额被消减了! 消息传来后张家人直接懵逼了。 这两年他们借着岛上的特产,优质铁器可不单是农具五金,还有优质兵器,甚至是一些枪炮,再加上水泥和食盐,那混的不要太惬意。 走南闯北全都是各方势力的座上宾。 大家都在眼馋张家人手中握着的好东西。 可现在家里的份额一下子被砍掉了一半,不止是要命么。 很多东西他们早就已经许诺出去了啊。 张家人的影响力和实力放在整个淮扬根本就是个屁,但崇祯十九年的新春,他们这儿却吸引了大批目光的降临。 谁都知道这张家是秦朗的‘妻族’之一,秦朗最初之所以在海州士绅中打开局面,他手中实打实的军力是一方面,与张家、颜家等的联姻,不得不说就是另外一个方面了。 可现在就连张家都受到了如此严厉的触发,可是真有些吓人。 吴家、阮家、颜家全都拍胸脯庆幸着。 这三家人真的也险些一脚踏错啊。 身为利益阶层,千方百计的算计自己的利益,这本身没什么错。也不代表着他们就不忠诚于秦朗了,那只能说是本能的反应。 可谁能知道呢,秦朗的反应会那么大呢。 这种触发是专门针对张家这种与岛上有密切商贸往来的家族,那些没能在岛上的‘铁器’贸易中分得一杯羹的家族们,他们同样面临着各种隐形的限制。 比如在各县接下的新官府官僚公务员的选用中,就绝不会有这些家族的人。 秦朗拿下了这些个县,自然就不会继续按照老朱家的那套来统治各个县境。 从城内各机构的负责人到各机构下属的差官公员,以及城外各乡镇的公署,那不管是官员数量还是差官数量,数字都远超过老朱家时候。 这里说的是算上白役数量的朱明官差。 加上秦朗也不是苛待下属的朱元璋,哪怕不是在高薪养廉,官员俸禄也远比不上大怂老赵家,但一县官僚官府俸禄开销之耗费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数十倍甚至百倍于朱明的。 想想秦朗将在各地陆续设立的学堂、医院和剧团,光是这些个机构就要用到多少人啊? 哪怕那些公员官差的俸禄远比不上县老爷,可他们的数量超级多啊。 也就是在淮扬之地,只要地方的税务不出什么问题,说实在的一县赋税绝对是能养活得了县内大大小小的官的。 可要是换到中原、西北这种兵灾人祸摧残之极的地方,这样的方式下,秦朗可就不敢保证一县赋税能养活一县官僚公员了。 所以秦朗很重视贸易,即便他现在都还没有发力。 一家家一户户被上了黑名单的主儿,现如今很多人还都没意识到天花板的来临呢。 倒是张家这种人最先感觉到了不对,却怎么着也想不出化解之法。消息传到张妙兰处,张妙兰直接就病了。 家里可真是给她长脸,其他人家谁都没动,就张家能耐不是? 那现在就好好的显摆自己的能耐吧。张妙兰气的心口直疼。 吴家、阮家、颜家都躲过了这一劫,全盘融入秦朗体系的温家更是完美的躲过了这场劫难。 他们分布在各个不同的部门,有太多的机会收集到各种各样的信息了,哪怕很多消息都不是直截了当的消息,但汇总起来,温家人也大体能判断出前途来。 他们才不会因小失大呢。 反正吃一堑长一智吧。 先前有了胶东做例子,海州邳州的清丈进程就顺利了很多,而现在有了海州邳州黑名单上的士绅地主们家庭做例子,等下次秦朗再在别处搞清丈田亩的时候,想必他会变得更加轻松。 年底之前秦朗还在外头跑了一阵,他把司吾山、邳州、宿迁、沐阳四地全都走了一圈。 除了司吾山,邳州、宿迁和沐阳三地都是秦朗军最新进驻的地方。 哪怕这三个州县加起来也才两千人上下,而且还都是预备兵,连名号都是守备营。一个营满员也才五百人。 邳州州官的位置还没有个确定,估计金陵那边一时间找不到一个能放心又合适的人选。 不过州衙已经被实实在在的架空了却是事实。 现在负责邳州这儿事务的人是温元辉。 邳州临近徐州,正合适么。 秦朗上午在城外几个村子走访了一遍,下午就检阅了邳州驻军,然后又抽查了邳州乡兵。按照军中作训条例,结合当日的训练计划抽查了一些队伍。 他有第六感在手,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基层的情况很难欺瞒过他,而走访抽检一圈后的结果还是很叫秦朗满意的。 不管是乡勇民兵还是地方百姓,对他秦朗的统治没什么意见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崇祯十九年的硝烟 丁武是在岛上大动员时候,以预备兵身份入伍的。 那时候岛上的正规部队全被秦朗拉出去了,留守郁洲山岛的尽是丁武这种预备兵。 他在其中的表现很不错。 首先就是文化水平比较突出(同等层次新兵中),并且因为参训时间长,对于新兵作训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被选为了班长。 战后得到了正式参军的资格,还被选入了学习班,表现也相当不错。然后就被送到邳州守备军里当队长了。 其所属之连队就在秦朗的这次抽查范围之内。 表现很不错,尤其是丁武带的那队人。 可以说丁武给自己的开局打下了一个极良好的开端。 但若是可以,丁武却怎么都不乐意待在太平无事的邳州城里,对比州城的安定,他更倾向于上外头建功立业。 秦朗平平安安拿下了邳州不假,但这却不代表着邳州就真的一点麻烦都没有了。 邳州不是海州,海州接连的沂州、日照等地早就被秦朗军控制了,但邳州北部的峄县等地却一直处在混乱状态中。 打清军攻入兖州,谋滋阳城不克后,清军就一边看着滋阳,另一边迅速扫荡兖州西部和南部,峄县也落入了清军的手中。 至今清军一部都还驻扎在峄县县城,邳州的州官可没胆气去与之交锋。 而驻守峄县的清军同样也不敢对邳州用兵,两边都有顾虑,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但这都是大局大势,具体到兖州当地,具体到峄县境内,那大大小小的贼匪势力就让当地的局势显得混乱的多了。 战争给兖州带来了极大的破坏,首先之前已经消停的沧浪渊里又汇聚了大量的贼匪。有的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也有不少被清军赶到了兖南的贼匪。 反正兖州百姓刚刚在崇祯十五年入寇清军的杀戮后恢复了一点点的生气,这场大战中就又被糟蹋的一干二净了。 非但如此,沧浪渊诸贼的复起,还直接影响到了邳州的稳定。 因为邳州有粮食有银钱啊,沧浪渊里那么多贼头,没吃的怎么办?到邳州抢啊。当然他们也抢兖州的,可惜兖州南部值得人去抢的地方是越来越少了。 秦朗接手邳州之后,组建邳州守备军,后者最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守土安民。不说立马灭了沧浪渊了,先就要把沧浪渊的贼兵贼头们挡在外头。 那么之前被聚集起来的邳州乡兵民勇就多也有了任务。 总兵力只有两个守备营的邳州军,分出一半的兵力,配合着召集起的一部分乡兵民勇,在邳州北境多个要害位置设立据点,形成了一张遮蔽整个邳州的大网。 自从这张大网铺开之后,从十一月到年后正月里,邳州还真就没有再受到沧浪渊诸贼的影响。然后现在的邳州军便也开始着手反攻了。 哪怕沧浪渊的位置具体在峄县县城的北部,可不管是民政上的一把手温元辉,还是管辖邳州军的李德森,是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威胁继续存在。 然后还有一个重点是,俩人都不是傻子,都清楚这个崇祯十九年里,秦朗的重点攻略目标就是在齐鲁。 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抢先某点好处,反正也也与大方针不相违背。要不然大军一动,他们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捡点碎渣了。 而这方针战略一确定,政府方面不提,邳州军里先就有声音了。 丁武就是其一。 之前邳州军分出去了一半,一个营的兵力散布在外,虽然它们没有被秦朗检阅,但是他们可都实实在在的立下功劳了。 而丁武他们即便被秦朗称赞了又如何? 真到升职的时候,这声称赞可不会成为他们升职的资本。 “连长,弟兄们都想去台庄,或是直接去微山也成啊。”丁武跟在连长的身后,低声的说道,“守备军里都是没见过阵仗的人,这上头要是有大动作,咱们是不是也该调去历练一下了?” 连长又岂不愿意去台庄?只是上头还没有发话,随口说道,“总会安排的。上头现在盯上了峄县的清军,鞑子在峄县总共就只有千把人驻扎,还都是绿旗兵,咱们完全吃的下。我看上头的那位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李德森怎么就被调到邳州来啦?之前他在司吾山干的也很不错啊。原因底下人不是很清楚。反正从某个角度看,李德森这是被贬了。 可从李德森到了邳州后的一系列表现看,他这又不像是被贬后的样子。 底下的人说不清也道不明,那索性就不去多想了,跟着李德森好好干就是了。 大家的利益还是很一致的么。 丁武抿抿嘴又对连长道:“我听说台庄那边都加炮了,咱们呢?什么时候也能加几门长管炮?弟兄们现在心气都被挑起来了,就盼着早点能立功呢。” 连长偏头看丁武一眼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都是上头制定的计划,咱们只有老老实实的接受安排。你可以通过个人关系去打听,但绝不能煽动士兵情绪,也不能被士兵情绪所带动。作为军官,哪怕是最基层的军官,也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 “连长放心。这上面我是不会犯原则性错误的。”丁武可不想还没给秦朗效力呢,人先进监狱劳改去了。 邳州军兵是直到二月里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动作,而在此之前,温元辉和李德森早就沟通了徐州的金声桓,然后淮扬参政苏京也掺和了进来。 苏京在民间在士林都有很高的声誉,做了淮扬参政之后,苏京的足迹就常年徘徊在黄淮以北,主要就是邳州、海州和徐州三地。 哪怕秦朗彻底拿下了邳州海州之后,他也经常在邳州海州各地逛游。 有小道消息说苏京身边多锦衣卫和东厂之人,他人在邳州海州晃荡,实则大量的情报已源源不断的被发去金陵了。 秦安不能完全证实这个谣言的真实性,但他能肯定苏京身边随从随员里,定有厂卫的人。 只是秦朗从没限制过苏京的行动罢了。 他真正要保密的东西都在郁洲山岛呢,确切的说是在岛上的东部。 苏京在邳州海州的一系列行动,更像是被摆在明面上的一个靶子,用来吸引秦朗目光的。 温元辉根本不管苏京是什么目的,他现在已经凑集了足够的人力物力,在贾汪大张旗鼓的开发起了当地的煤炭。 秦朗是真不知道贾汪有煤。 这地儿就在邳州与峄县的交界,几乎与台庄平行。有山有水,几座大山之间是大片平坦土地,还靠着运河黄河,万历年间就已经是名响淮扬齐鲁的商业重镇了。 但这里的百姓们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竟然是一片煤海。 之所以能被发现,还是因为当初入塞清军北返,淮扬齐鲁局势恢复之后,被摧毁的贾汪重新有了人烟人气。 且因为贾汪境内被摧残眼中,很多井眼中都被填平,或是塞满了尸体。百姓就只能重新开凿井眼了,甚至有些讲究的人家,还要另寻水脉。 结果就在这种环境下,有人从地下挖出了煤炭。 但这事儿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波动来,甚至就连挖出煤炭的人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拦不住郁洲山岛的迅速崛起,让煤炭资源一下子变得抢手来了呢。 贾汪可多的是有心人,很快便有人筹了一笔钱,试探着开了一煤井,结果发现本地的煤层埋藏极浅,而煤层却很厚很长。 贾汪煤矿很快就蓬勃发展来,在清军杀到贾汪之前,这里已经能为郁洲山岛提供相当一部分煤炭供给了。 虽然鞑子的到来打断了这一进程,但照温元辉说啊,这还是好事呢。 之前贾汪的煤炭是握在本地大户的手中,可现在呢?贾汪本地的大户早在兵祸中飞灰湮灭了,这煤矿一旦复工,那就握在秦朗军自家的手心里了。 温元辉准备把贾汪给吞了,那地界按照大明的区域划分是属于峄县的,徐州和滕县也能对那地方咋呼咋呼。贾汪就处于峄县、徐州和滕县的交界,但跟邳州的关系却是再明了不过。 可此一时彼一时。 峄县如今可不属于秦朗旗下,但邳州却是真正的秦朗地盘,温元辉琢磨着这事儿能干成。 邳州把贾汪吞了,每年光是煤炭收入,就能把贾汪变成一颗摇钱树。他温元辉手下多出一财源来,那肯定能把邳州料理的更好。 大量的人力物力一下子就涌入了邳州,在李德森对峄县万事俱备只待开枪的时候,邳州官府先登场亮相了。 李德森命令部队严阵以待,因为他知道温元辉一旦在贾汪落脚,清军肯定会知道消息,他不信鞑子会眼睁睁的看着温元辉越界而置之不理。 一旦清兵杀出,他这儿立马就能以保卫贾汪保卫煤矿为理由,自主对峄县清军展开反击。 这是守备军的职责,也是上头赋予李德森的权利。 然后视情况再决定金声桓是不是要加入进来。 金声桓现在早就已经看明了出路。 但他倒也不后悔选择徐州来落脚。 这多好啊,边上就有秦朗的大军做保镖,看似危险实则安全,还财源滚滚。 金声桓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又不是那野心勃勃之辈,从骨子里就想着称王称霸? 当年他起兵造反只是要混口饭吃,投降左良玉那也是为了活命,从左良玉那里被路振飞勾引出来,在徐州落脚,同样也是为口饭吃。 现如今他待在徐州保持着一个相对独立的态势,这口饭不好吃吗? 秦朗势力那么大那么强也没有强逼着他当孙子当乖乖。 这就已经很叫金声桓安心了。 李自成还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呢,金声桓现在银子哗哗的,还想啥自行车呢? 一切就等着什么时候被秦朗收了。 见识过长江一战后秦朗军的表现,金声桓半点别样的心思都没有,躺的就很平。 那位爷什么时候赏脸来,他立马乖乖的交出兵权,带着家小家产去海州享福去。 实在是从骨子里对大明朝不看好。 也正是因为金声桓有了如此想法,所以温元辉与他的沟通才会那么顺利。这可不是因为金声桓房中有温家女。 大量的人力物力被送到贾汪,温元辉就也跟着去了。 在这里他吃喝上当然比不得邳州城内舒服,可想到就要开启的一幕,温元辉就是吃杂粮都是甜的香的。 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峄县的清军真的出城本贾汪来了,然后在龙门山和大鹿山之间,七八百从峄县杀出的清兵被埋伏的邳州军一网打尽。 之后李德森领着邳州军(包括两千乡兵民勇),一鼓作气拿下了峄县,接着再下滕县,对着邹县虎视眈眈。 秦朗对此并无什么质疑,胜利也是早有预料的。 要是温元辉和李德森谋划了那么久都不能打败峄县清军,那他俩这辈子都甭想再出头了。 “贾汪、峄县、滕县三战,邳州民勇阵亡七十三,伤二百零五,其中轻重伤残四十一人。” “阵亡伤残民勇家属的情绪怎么样?绝对要安置妥当。” 温建阳一脸的笑容,“国公尽管放心,此时关系我军于邳州之民望,温元辉必不敢疏忽的。” 按照秦朗军的规定,民勇伤残阵亡与正兵享受同样的待遇,只要确确实实落实了,那就绝不会有人再生出怨恨来。 不然就真的是心大不知足了。 而伤残人士呢?待遇也一样不低。尤其是那些轻度伤残的民勇,乡镇公署内多会给安排上。 最不济也能在村子里当个教习。 也就是农闲时候带领村中青壮操练的人。 这种人可谓是秦朗体系中最低一级的存在了,但即便如此每个月都有一块银元的俸禄,外加一石米。 而这种存在,四个,只需要四个,俸禄加一块就能比得上我大明的七品县老爷的官俸了。 朱元璋是真的抠门到家了。 在秦朗的制度里,每个村都会有一个教习,后者每年还会到训练营培训一阵,要真有那不争气的人,他就是回村里当上了教习,也当不长的。 当然,秦朗的这个‘村’指的是他制定的制度里的村,至少人口上百户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秦朗有着一套完整的行政体系,这是他早在起家之初就立起的规矩。 村(保)一级的管理层算是秦朗体系里最低等级的公员了,教习与副保长、宣讲员都是同一级的,宣讲员是外来户,有县乡的差官下村,也有学堂里表现出色故而出来历练的学生,时间一般是一年一换,保长则比他们更高一级,钱粮上比之也更高一些,虽然多不太多。 其政治地位与乡镇公署里的各办事机构平齐,但这也只是规定,真有保长之流的村干部干的漂亮的被上头调用的,能在乡镇公署当个股长才是正儿八经的升官了,普遍的都是一个副股长。行政水平还下跌了一级,可这也能叫他们高兴的飞起来。 至于具体的提升标准,秦朗这儿当然也有很具体的规定。考绩种类很多的,包括学校、税粮、治安、预备兵、水利、道路等等。 外面的人都只把目光注意到秦朗的主力军身上,最多是对郁洲山岛上的各个工厂作坊上点心,却没几个人真的注意到了秦朗所属的管理体系。 从早期的五级管事开始,到现在的省府县乡村五级分等,上上下下那么多吃秦朗饭的人,不能说都一百个心的忠诚于秦朗,可他们也真的是秦朗的根基啊。 正是有了这一级级直接下到乡村的管理体系,秦朗才能动员起最大的人力物力,也能始终保持着大量有生力量的流入。 就比如邳州和海州,看看各村教习设立之后,那时候境内的预备兵力将会达到多少。 同时秦朗的声音和政策也能直接的传达到基层百姓的耳朵中。 还有教习手中握着的青壮,保长的存在,那就很直接的威胁到了乡下的宗族权利和士绅权利。 或许一时半会儿的还影响不那么重大,但等几年,你再看? 侵夺地方宗族士绅权柄,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 二月里寒风依旧冷冽。 呼啸的北风中,一队人马缓速的行在郁洲山岛官道上,这里是岛屿西部通往岛屿东部的大道,因为还没有进入到东部区域,所以一行人时刻都能从道路两旁看到一处处的村落。 郁洲山岛上二三十万人口,这可是相当密集了。 尤其是这些人口大半集中在岛屿的中西部时候,其村落如星雨,人烟稠密宛若江南鱼米之乡。大道并不是水泥路,倒不是岛上修不起这等规模的水泥路。 郁洲山岛从西到东小百里之长,且期间还要绕一绕道,真的修路,总长度已经超过了一百里,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可以郁洲山岛的人力物力财力,加之水泥所得远比去开凿石板条石来的容易,所以秦朗修路绝对是修的起的。 主要是没有必要。 早在岛上人丁工厂田亩水库等布置之处,他就早有全盘的涉及。 岛上物质转运主要靠的是海路。 别看郁洲山岛上大名鼎鼎的码头只有东西两港区,可除了这两个大港外,那些个小港口小码头却足足有七个。 每一个码头背后就是一条生产线,或是枪炮刀甲铁器,或是粮食、牲畜和岛上的造船厂。 不过即便如此,岛上依旧要开一条贯穿东西的大道,毕竟陆路交通在什么时候都离不了。而郁洲山岛东西近百里,可也不小了。 也是因此,眼下秦朗脚下的这条大道就是非常古老了。 除了比寻常的官道宽阔一些外,其他一应手段尽皆是明时的法子——压路基。 在秦朗眼中,这个时代的修路那就是压路基。将土夯实压实了,只要强度够,风吹雨打下也能支撑不短的时间。 然后再在下面垫一层细石子,路两边修好排水沟,就也可以了。 至于铺设石板,甚至是直接用条石铺路,岛上是真心没有。 有的只是这种最糟糕的夯土路。“晴天一地灰,雨天一泥浆”,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百多里道路,沿途的维修、养护自然有专门的人料理。真需要人手大力修补路面时候,他们还能向上头反应情况,然后征调整条道路附近各村屯的丁壮劳力。 所以这条官道的情况不算非常好,却也不算差了。水准横竖是远超此时大明的平均路况。 秦朗领着人从国公府出来已经两天了,昨天还去牧场转了一圈,羊群的繁殖真比马群快多了。两年繁衍3次啊,而且母羊可比战马好收集多了。 才两年时间,岛上的羊群数量就已经从开始时的二百头(比战马多100)演化成现如今的五万多头。 说实在的,种羊配种功能比起种马还是要差一些的,一次发情期一头公羊只多能保证30头左右的母羊受孕,两年三次,也就差不多一年四五十头。 当然母羊一次可不是只生产一只小羊,而且羊这种东西的成熟期非常快,只需要半年就够了。 之所以牧场现如今有五万多头细毛羊,主要还是公羊劳模。 即使种羊(公)与淮扬本地的羊种(母)配种后的下一代,比起种羊(公母)间配种的后代,不管是产毛量和羊毛细度长度,还是羊的皮革与肉质,都要差上一截。 但比起原产大板鸭的美利奴羊来,似乎各项数值也都要高出一等。 尤其是杂交二代的皮质和肉质,还有产肉量,那是远远胜过美利奴羊的。 这点儿只需要用葡萄牙人交出的数据和实物横向做个对比就能得出结果。 哪怕大板鸭早在16世纪就颁布了法令,严禁美利奴羊输出,违者除国王外处以死刑。但西班牙是西班牙,葡萄牙是葡萄牙啊。 上世纪末,因为王室血缘问题,葡萄牙一度被西班牙给吞并,可现在它们已经挣脱了西班牙不是吗?(1640年) 别说秦朗还给了高价钱,那价钱就是没这么高,葡萄牙人也不会屌西班牙分毫。 所以两年多时间里,岛上的羊群规模是一再膨胀扩大,即便是纯种的优化羊都已有好几千头,且羊群的规模成型之后,它们的数量就将进入到一飞速增长期。 一样的发展时间里,就因为羊这玩意儿在淮扬之地的不缺,羊群的发展速度和规模扩大速度,绝对甩了战马十条街。 去年时候,秦朗就决定正式设立一毛纺厂。 甚至他都觉得今后这毛纺织业都能又成为他手下的一金钱来源了。 因为如今这个年月,呢绒,也就是毛料,在中国这块地方卖出的价格可是比精美的绸缎更贵。 西方运来的呢绒(主要是荷兰人),普遍价格都在二十两银子一匹,稍微复杂精美一些的都要三五十两银子一匹。 寻常人哪里买得起啊。 虽然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西方来的呢绒数量太少了。 但即便如此,秦朗把外来品本土化后,相信价格肯定会大大的降低,却还是有写小忐忑,有点小怀疑——这东西在自己手里到底能不能打开销路,卖出价钱? 两天的时间,秦朗算是进入了岛屿东部,大概距离毛纺厂的位置也就剩了二十来里。 毛纺厂内的一应机械多是来自西方世界,就连施工程序也都是来自西方,更准确的说是来自约翰牛。 人家是毛纺的老手了,在宋朝时候就相当的有规模了。 历史悠久,造诣很深。 并早在都铎王朝(1485——1603)时期,约翰牛就已经十分的重视改良羊的品种,以提高羊毛的质量。自然的,羊毛织成呢绒所要经过一系列的工序也得到了规范,从分类加工、梳毛、纺线、织呢、修剪到后期的染色等等,这就已经形成了具体的规范制度。 粗毛和精毛要分别怎么梳理?要不要打劲?什么时候需要打劲? 要怎么漂洗?是从织机卸下来之后,立即漂洗呢,还是不漂洗? 然后还有漂洗的手段。 漂洗这道工序是将织好的呢绒放入水桶中,进行槌打洗涤,以清除附着在呢绒上的杂质,使呢绒的质地变得更加坚实。在漂洗时,漂工往往在水中加上一些漂白剂,以加强去污能力。这是一件十分艰辛繁重的工作。 最初,约翰牛的漂洗是使用人力的,漂工用脚踩踏漂布,费时费力,十分辛苦。 但在13世纪之后,英国人就开始推广用水力漂洗的方法。水磨建在河流附近,利用水的动力推动水磨,使漂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节省了大量的劳动力。 秦朗现在就把之完全学习了来。 毛纺厂边上就有一个水库,不但用来修造水利器械,还更用于毛纺厂用水。 现如今这片本来还很空旷的地方,已经竖起了一座座房屋,汇聚了大片的人气。 五百台织机,如果需要,秦朗还能使人迅速赶制。而每台织机就是一个工作组,配两名女工,一人当机,一人帮衬。再加上厂子里的剪毛工、整饰工、漂洗工和染工,还有运输和后勤的人员,小两千号人呢,这即便在眼下的郁洲山岛上也算是个大厂子了。 而这还不算另外设置的纺(毛)纱厂。 后者漂洗羊毛、梳理羊毛、拣选羊毛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再加上纺纱……,那也是上千人呢。 最重要的是,毛纺厂和纺纱厂的工人多为女工,郁洲山岛上几千人乃至上万人的大厂子不是没有,但招募那么多女工的可仅此两例。 也就是秦朗在岛上威望高隆到了不可思议,若是放在外头,不知道还要引起多少非议,被泼多少脏水呢。 越靠近工厂,秦朗的表情越有些严肃。 这可是他选择优化羊种的工业成果啊。 是未来他制衡塞外广阔天地的一手段。 别觉得他在说笑话,当初秦朗选择优化羊种的时候真就是这么想的。 先以武力打服对手,然后用羊毛锁牢他们。 热兵器发展成型后,游牧民族的武力根本,必然会受到极大的触动。 这个时候中原政权以绝对的优势打服他们,让那儿的每一个人都真切的认识到双方巨大差距,使之发自身心的产生出畏惧。 然后再给他们一条活路,让千千万万的底层牧民和草原贵人们生活的更好,秦朗就不相信马背上的民族真就那么头铁,或者是天生反骨不安分。 而以羊毛和毛纺产业线锁牢塞外的游牧民族,使之与内地产生一种有效的商业循环,然后让他们一点点的离不开内地…… 这是秦朗从很很多本网文中看到的策略,也是得到他真心认可的一策略。 养羊,这是塞外游牧民族的老本行。 养羊剪羊毛,羊皮和羊肉,这些全都可以做他们与中原商人们交易的货物,甚至还有奶粉。 哪怕风干的羊肉和奶粉等,对汉人的吸引绝对没有新鲜的鲜肉强。奶粉之类的东西因为腥味儿更不会被许许多多的人给接受,但它们谁敢说卖不出去? 光是朝廷就能成为肉干和奶粉的收购大户! 而且大家可千万别把这个时候的牧民与后世骑着摩托开着车放牧的牧民看做同一回事,如今这个时代塞外的牧民更像是牧奴,日子过得坚苦的呢。 自己一年到头的养羊养牛放牧,可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口肉,这是常有的事儿。 各部落的贵人们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生产资料,就跟中原的地主大户一样。 所以当秦朗用绝对的武力打崩了塞外的游牧民族时,自然也要打崩他们眼下的这种权利构架,把一家家一户户的牧奴变成牧民,再用细毛羊和商贸圈住他们,这些牧民们的生活条件的提升还能不显著吗? 而当游牧民族的人们都习惯了养羊剪羊毛,然后从汉商手里买粮食买布匹买茶砖,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的一切的这种简单安详的生活模式后,他们还会去打打杀杀吗? 是以秦朗当初想的是真的很长远,事情见到结果,那都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儿了。 以至于之前当秦朗一次次被重炮的陆路移动给搞得头大不已的时候,那是好多次都感到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再要一种优质驮马呢?而偏偏选择了优质羊种。 然后他就只能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二十里路转眼就过,秦朗一行早下了官道,前方已经能看到一条宽有小十丈的河流了,而沿着河流方向朝前看去,大片的厂房赫然耸立。 河流尽头还有一个新建的码头,只不过码头很空旷,现在还无有一艘停船。 但秦朗相信这里很快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呢绒啊,肯定能火。 即使他隐约记得呢绒这东西一开始在中国的销量很感人,可他想来想去,就觉得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是外来的呢绒价格太贵了。 防皱耐磨,手感柔软,富有弹性,保暖性强。 只要价格合适,在如今的小冰河时节,这东西岂能不抢手? 秦朗是真心觉得这东西在眼下时候能卖出大价钱。 至少他就准备用呢绒来做官服和军服。 所以自己的一番心血不会付之东流的! 秦朗再次给自己打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东山再起阿济格 毛纺厂内正在劳动的一个个女工还不知道她们现在的大boss正在想着什么。 开工已经一个月的女工们,如今心气动力正值鼎盛的时候。 前几日她们才拿到了正月里的工钱,两块银元。 这个收入虽然不能跟兵工、造船体系的男工相比,但两块银元的薪水也叫这些个女工们一个个意气风发。 按照岛上定的比率,二两银子兑三块银元,两块银元可就一两三四钱银子了。 这水准放在二三十年前,天下还没这么乱的时候,可是一些个手艺师傅才能拿到的高薪。 何况除了银元,厂子里还管她们一顿午饭,隔天就能见荤腥。哪怕那荤腥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咸鱼咸肉。 每月底还另有一些福利。 这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毛纺厂的女工们,在招募之初就有了特定的规范,一样规定的还有纺纱厂,后者也是以女工为主体,只不过没有跟毛纺厂设在一处。 纺纱厂跟毛纺厂一样也需要大量的用水,这边的这个小水库可经不起纺纱厂的掺和,就只能另外选择地方安置。 两个厂子内的女工数量超过了三千人,而这还仅仅是头期工程。日后这一产业若是发展顺利迅速的话,其规模还将急速扩大。 女工中一小部分是军烈属,大部分来自单身家庭,这类人都是不愿意再嫁再组合家庭的,是女工中的主要成分。 如今时代里,封建礼教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哪怕底层百姓也多会受此影响。即使大部分的人在吃都没得吃的时候,会轻易的把这些规规矩矩给扯的粉碎,但还是有一些人始终坚持。 毛纺厂的员工招募,重点就放在这类人身上。军烈属更多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同时她们的存在也能安定人心。 谁不知道军烈属在岛上的地位啊,谁敢动她们啊,再加上秦朗的信誉和威望,任谁也不敢空口白牙的胡扯八咧。 女工们的家庭,每个月多了两块银元的收入,还少了一个成年女性中午的一顿饭,这对家庭的帮助何其之大啊? 只要脑子不糊涂的都能算的明白。 这些人现在自然就一个个心气高涨,兴致高昂了。 秦朗一行的突然来到可把毛纺厂给吓了一跳。 没出现问你是谁的狗血情况。 郁洲山岛上的人就没人不认识秦朗的。 后者的画像早就进了千家万户,被百姓们供奉起来了。 秦朗在岛上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国公,上个月初十毛纺厂正式开工,工作二十天,本月又工作十三天,第一批整匹呢绒已有下机,共计五百。质地依旧极好,远胜市上的宽幅呢绒。”毛纺厂的厂长是温家子弟,很有头脑,在产品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一批人来验看成色。 得出的结果是成色极佳。 许是因为杂交羊毛的质地高,毛纺厂产品,其触感、手感、弹性和保暖方面通通超过了宽幅精品呢绒,比之洋人所谓的羽缎也不差分毫。 至于羽缎,实际就是精纺呢绒的代称,品质稍微差一点的就称为羽纱。 但价格通通昂贵。 在东南一代,每匹羽缎羽纱的价格都高达七八十两纹银,且存货极少。 至于最高等的猩猩毡,实际上就是高精纺的呢绒,价格自然也就比羽缎更胜一筹了。 这些东西就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奢侈品,根本就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和小家小户所能消费的起的。这些外来的呢绒跟江南产的那些高档丝绸锦缎一样,从生产之初那就不是给普通人用的。 郑芝龙年年都要收购一批上好的呢绒,专门用来向上头送礼,以及赏赐手下干将。 所以从价值上这些高档呢绒已经跟高档的丝绸处在一个档次,但因为声名不显,或者说是因为它们出现的时间还太短,而且是西洋人的外来品,在认同感上比起精美丝绸还差了一大截。 “二号毛线下机之后,小人已经安排了一百部织机使上了一号毛线。这几日里,已有数尺呢绒产出,品质较之一号更胜一筹。” 厂长把手一摆,边上的一个小年轻跟进把两块呢绒送上。 都不需要专业的人来评判,秦朗的目光就落在了右手上。 两块呢绒料子都一样长宽,但右手的料子明显比左手轻,触感也更柔软顺滑,还有那外观质量也比左手好。 甚至秦朗都有种感觉,右手的料子比左手的还更暖和。 “国公,你看这一号毛线织出的料子,这可比猩猩毡强多了。而且就算不用这种料子,只说您左手的料子,一个月厂子里的产能合计六百匹左右。这就能值二万两以上啊。” 外来的宽幅呢绒之所以价格能买的堪比高档丝绸,还有一个重大原因就是因为它们的长度长。几乎都是一匹都可顶中原规格的两匹。 以松江布为例,宽幅与呢绒且差不多,便是不够,也只多差个大几寸。可长度上就差得多了,一边是规整的四丈,也就是13米左右;一边却是30码起,至少都27米+,长的甚至能达到小40码。 现在郁洲山岛上的麻纺厂,规格制度则还是遵循华夏的惯例,一匹四丈,标标准准。 这样一来毛纺厂的人在估量价值的时候就只多按市面上西来羽缎的一半来计算,而且还要划掉经营成本,或者说是把市价削减成批发价,那实际价格还要更低廉。 600匹呢绒就估价两万两银子,这已经很黑了。 “成本呢,也说一说。” “成本方面会计室有详尽的记在。我厂一共员工一千八百一十三人,分厂部、后勤、保卫和工作车间四块大……” 厂长非常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厂子里的权力构架,秦朗听了后虽然感觉后勤管的是不是太宽了?从原料运输和储备到产品储备发送,还有食堂的采买和福利的发放采购等等,全都归于后勤部了,但也没说什么。 厂子运行着呢,只要运行着,那真有毛病了就能很快的察觉出来,到时候再调整不迟。 现在厂子才开工一个月多点,还处于一个磨合状态。 毛纺厂从领导到最基层的装卸工,一个月五千块不到银元的工资支出,再加上中午一顿饭和月底的福利,这差不多也就一千块银元,最后是运输方面的支出,合计六千块银元上下,也就是四千两银子。 从产出到支出情况来,只说毛纺厂那可500%的利润。 不过考虑到毛纺厂的所用羊毛线都是来自纱厂,而纱厂所用的羊毛这本身也是一大成本,这么一想,500%的利润还能保持100%就很不错了。 当然这也是从月产600匹呢绒的工作效率来推算的。 随着织工们的手艺日渐成熟,毛纺厂的工作效率肯定会不断提高,哪怕女工们的工钱在日后也会有一定的提高,但这比起呢绒的产值增长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一句话,只要这些呢绒能卖得出去,这买卖就绝对值得干下去。 秦朗从毛纺厂出来后就去了东港区。 战争的序曲已经拉开了,现在只是牛刀小试,等到三月里运河化冻之后,大量的兵马就会沿着运河直接向北杀去,同时还会有部队从登莱登陆,袭扰莱州湾沿线,猛攻青州。 坐镇济南的阿巴泰明显闻到了大战临近的气息,这阵子一封封奏折雪花一样送到了多尔衮处。 而二月里的燕京城也真的在飞着漫天大雪。 一队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到小汤山温泉行宫大门前,下一秒阿济格从马车上下来,被早就恭候着的太监引着向前。 闲了半年光景。阿济格现如今养的是红光满面,一点也瞧不出当初的狼狈与不堪了。 温泉行宫占地极广,然而多尔衮却没有占据那座主殿,原因不言而喻。 崇祯十七年的冬天,他可是心安理得的霸占着主殿的,现在不敢如此,不就是因为阿济格的惨败触动太大了吗? 他着手建立的汉八旗新军虽然声势不小,可还没有彻底的亮相沙场,鬼知道能顶几分用? 反正阿济格的那一败给了多尔衮极大的负面效应,在下一场大胜来临之前,他是不会如先前那般狂妄的。 但即便如此多尔衮落脚之地也占地广阔,十多个小院子按着南北中轴对称排列,假山鱼池,长廊画栋,一个不少。虽然花木凋零,但枯枝错落,白雪纷飞,也别有一番风景。 多尔衮这里人来人往还是挺多的。 因为他要时刻掌控全局么。 不过今天他没有见其他人,专门等着阿济格的。 没办法,战争已经开启了。 从秦朗的反应看,开春之后的齐鲁,必然要受到他猛烈的进攻。 多尔衮对于镇守彼处的阿巴泰并没有多少信心。 这不是阿巴泰不能打了,而是齐鲁清军的实力比之秦朗相差太大。 实力不够,再能打的人也白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阿巴泰的求援多尔衮已经在准备了。他想把汉八旗新军一分为二,一部分汇合北直隶的绿旗兵进入齐鲁增援,随行的当然也少不了威名赫赫的八旗铁骑了。 然后一部分再汇合一部分兵马杀奔凤阳,即便荆襄八旗有着张李两军的牵制,但多尔衮总觉得他兄弟能把一切反对者通通给镇平。 因为清军在偏沅(湘南)还有一个绝对的帮手。只要清军放松了对李自成的逼压,把吴三桂调去打张献忠,多尔衮就不信李自成能随后跟朱明尿进一个壶里去了。 别看现在偏沅的明军与李自成井水不犯河水,但一旦外来压力没有了,就算明军能继续忍着,李自成会忍吗? 他部现下就只在洞庭湖一带盘踞,这地盘太狭窄了。无论是扩充地盘,扩大自己的战略纵深,还是消灭明军这个威胁,李自成也不会只看着偏沅明军一点点扩大,而无动于衷的。 到时候多铎可不就能腾出手来了吗? 在齐鲁、淮西相继爆发战火的同时,多铎也会对东西两方向展开攻势的。 主要锋锐就放在淮西,合同当地(刘良佐、博洛)的兵马,争取拿下安庆和凤阳,一举把兵锋压到滁州、六合一带。 多尔衮才不愿意被动的挨打。 他也不认为阿济格的那一败就把鞑清的兵势给败没了。 他要叫全天下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八旗勇士依旧可鞭挞天下,依旧可横行四方,依旧能把整个天下镇压的死死的。 太监把阿济格引到书房内,里面宽阔清雅,家具装饰不见奢侈,却一座一椅都透着皇家贵气。两个炭盆把屋内烘得温暖如春,多尔衮体型依旧干瘦,只有两眼绽放着火一样的光明。 看到阿济格进来,多尔衮放下笔迎过来。 “十四弟真是沉得住气啊。”阿济格不是在对多尔衮奉承。 秦朗已经摆出了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模样,多尔衮还能这般不紧不慢,换做他阿济格可做不到。 “每临大事有静气。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多尔衮笑着说道,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对策,还急啥? “九哥过来坐下。”多尔衮招呼着阿济格,然后把一张地舆图和一个折子递给了他。 阿济格知道自己转运的时候来了。 他已经沉寂了半年,虽然给八旗带来的伤害不可能抹消掉,但最强大的风头真的已经避过了。 多尔衮此番把他从府里第二次的拉出来,显然是要用他的。 想到之前见过的汉八旗新军,再看了多尔衮的整体战略部署,阿济格了然于胸。 “淮西?” “九哥睿智。” 淮西只有博洛和一个小小的刘良佐,那阿济格即便再怎么着,也没有博洛和刘良佐说话的份。再加上被多尔衮调去淮西的孔廷训和沈永忠,这俩新鲜出炉的恭顺王和续顺公就更不敢在阿济格跟前喳喳了。 阿济格此去淮西,即便依旧光这个脑袋,多尔衮相信他也能稳稳的把住权柄。 如此只要大军能在凤阳获胜,阿济格有了军功战功,这不就好真正的起复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事儿你别管,我来办 多尔衮已经敲定了计划,甚至要调动那些兵力,都已经配置妥当。 但事实上他却并没有急着对齐鲁动兵。 而齐鲁战场上,哪怕胶东和兖州都发生了战事,烈度却始终保持在一个较低状态。 没办法啊。 水路不通,一切靠陆路转运物资的话,这耗费太大了。 先不提清军是否可以接受,秦朗先就受不了。 征战齐鲁,南北运河,东西大清河,这是秦朗早就认准的事儿。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着手准备大规模陆路转运军需物资。 所以三月里春暖花开之后,那才是真正动手的时机。 多尔衮也一样在等着三月,等着大运河解冻解封,到时候大批的军需物资和军兵方好运到交战之地。 所以海州邳州之地就依旧很平静。 很多人都知道了秦朗大军正与清军交锋,却没人认为清军能打破邳州海州,秦朗部兵马与清军交锋中一次次的胜利,真的给百姓很大信心。 商业活动因为冬季的缘故陷入了低潮,可民生真不是一般的安稳安定。 李国英已经从学习班里出来了。 几个月的脱产学习,真的让他犹如回炉重造了一般。 李国英回首从前,赫然就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知道去怎么指挥老式的战斗了。 当然这不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打老式的战争了,纯粹是一种心理上的差异感,一种如梦似幻感。 在学习班里李国英从里到外深切的认知了秦朗所部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他们有着优厚的待遇,那是远远超过明军待遇的钱粮标准,再加上高额的阵亡伤残抚恤,整体待遇简直能吊打明军十倍,往日里那也是被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不放的地方,被无数人以为是秦朗军兵战力强大的根本。 李国英之前也是这么认为,但那只是之前。 现在的他已经不这么看了。 在如今的李国英眼中,秦朗军兵优厚的待遇只多算算是他们战力强大诸多因素里的一点,对比那优厚的军兵待遇,李国英甚至觉得秦朗体系里上上下下人等对军兵荣耀的高度认同,对军人人格的尊重和崇拜,重要性还更在优厚的待遇之上。 再加上秦朗大军内部畅通的晋升通道,还有不断加强的文化教育和理念灌输,诸多合一,这才铸造出眼下的这支精锐。 李国英想到了昔日里自己的那般手下,他们也算是左军十几万人里的精锐,但跟秦朗军兵一比较,哪怕心底里很不想承认,李国英也觉得那是“野兽跟人”的差距,是本质上的不同。 有这些因素打底,别说秦朗大军的武备绝冠天下,那就是没有火枪大炮手雷,只凭着刀枪和弓弩,他们也能吊打八旗! 江山城外的那场血拼的结果,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一种必然! “老惠死的可惜了。”李国英感叹起了惠登相的死,他要是还活着,见识了秦朗军队内质的不同之后,李国英好歹还能找到一个谈心说话的人。 可惜惠登相都没撑到去年的十一月。 “爹!”李烂高声叫着。 他的学习时间远比李国英短暂,因为他的聪明和资质实在有限,根本就没能进到高等学习班。李国英对儿子的水准了解甚深,他觉得李烂要不是起步就在中等班,他甚至都不可能从初级班考进中等班来。 所以李国英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 现在四十出头的他还正值年富力强,趁着还能打还能战,他要给子孙后代多攒点本钱啊。 那是打心眼里就没指望儿子未来能撑起家门。 李烂现在过得很开心,他打心眼里排斥战争,畏惧战阵厮杀,现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后勤上,地位不差,人还安全,这小日子不要太美。 就跟那惠世安一样。 地位不差,身上还有个闲差,手里的银子也不遭人窥视,来到岛上后先就大把的挥洒银子在海州置下了不少产业,要不是郁洲山岛早就没插足的份了,惠世安倾家荡产,也会买上店铺的。 他这一辈子是碰不到兵权了,但惠登相之所以对鞑子反戈一击,求的不也是自己侄儿能富贵一生平安一生,把惠家血脉传承下去吗? 求仁得仁,这再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李国英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就领着两千海州预备兵赶去了邳州,接着进入了兖州战场。 他自己很是踌躇满志。别看只是海州的预备兵,但用李大团长的话说,那就是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从火炮火枪到军中的披甲率,再到后勤补给,真的跟学习班里学到的战时标准一样优渥。 只是两千守备兵的含“金”量,就已经超过了左军时代李国英部上万人的耗费。 李国英很期待着接下的战斗。 南线战斗,在主力部队还没有介入的情况下,他手中的这两千兵肯定是战场上的重要力量。 李国英还想往上爬呢,现下的地位可远没有满足他。 置身秦朗军体系第三个层次的他,非常想成为第二个从第三层次晋升到第二层次的人。 之前那个是丁进。 丁进是这两年多时间里,唯一一个并肩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四个的人。 李猛李轩父子则是另类,根本没被人算进王英东他们一类人中。 几次作战,丁进都担起了应该担起的责任,表现出色,现在俨然就是王英东他们一级的人。 坐镇司吾山,手下兵力似只有两千人,但司吾山里还有预备兵上千,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海州邳州的五千预备兵也都有丁进统带。 只说兵力多寡,丁进都可以称得上陆军第一将了。 李国英却并不觉得丁进的那些战绩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具体的了解了秦朗军兵之后,他觉得丁进的那些战事并不是多么精彩绝伦,甚至都可以用本本分分来形容。 因为清军对秦朗大军太陌生了。 后者是一支他们理解不了的军队,换成他守三山矶,让丁进带着人马去猛攻,李国英觉得丁进还不一定有他表现好呢。 不过李国英肯定没有想到,刚刚‘鲜鲜出炉’的他,连第一仗都还没打呢,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一个半道投降的降将,一个曾经投降了鞑子的降将,竟然一出场就能领两千兵,即便这两千人马都是预备兵,这也可见秦朗对他的看重了。 那一旦表现出色,怕不立刻能青云直上。 所以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落在李国英身上,可不就顺理成章吗? 不过大量军需物资的筹措,虽然没有影响到邳州海州的民生,但齐国公府又怎么可能也如民间一样平静无波呢? 事实上秦朗手下的官儿,早就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 从军部到民政、财政,然后是镇抚司和教育司,后者也有牵扯么,因为需要宣讲啊。 不管是宣传队还是新闻报,全都离不开。 曲守翁今天从财政司来到了民政院。 他可有阵子没见温建阳了。 不是因为要主动拉开与温家的距离,而是太忙了。 某种意义上说,作为财政司副手的曲守翁最好是跟温建阳这种大山头慢慢的拉开关系,这样更有益于他的长远发展。 这是财政司现如今的特殊地位造成的。 财政司的几个头头脑脑都是如此。 但事实上曲守翁并没有主动的与温家分开,一如黄景义也没有跟黄家脱离瓜葛。 形式上眼下的财政司保持着绝对中立更好,但现实根本就不允许。 而这种情况上头的秦朗又不是不清楚,如此还同意黄景义的要求,把曲守翁也从浮山城调回,继续给黄景义当副手,或者说把黄景义提到财政司长官的位置上来,这本也就说明了秦朗的态度。 曲守翁很光明正大的继续跟温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跑来民政院找温建阳了。 温建阳的秘书对曲守翁可熟悉的很,热情的把曲守翁引进来,然后去泡茶。 温建阳现在也忙的恨不能会分身术,但看到曲守翁来到还是起身迎上,甚至神色都有些凝重,因为他知道财政司现在也很忙很忙。不是重要的是,曲守翁不见得会亲自登门。 身边的秘书,手下的文员,都是摆设吗? “三爷看看这个。” 曲守翁没那么多的虚礼,大家都忙得很,时间紧张的很,赶快把事儿了结了,还要工作呢。 所以他直接丢给了温建阳一个汇总。 温建阳看着汇总文本,本来就沉重的脸上很快就堆满了阴云。 事情似乎很简单。 去年时候温家的亲戚里有人搞了个卷烟厂,这并不奇怪。卷烟是海州的新兴产业,这玩意儿的消耗量很大,并且属于军中的必需品。 在机械化程度严重不够的时代里,卷烟厂还是一种高密度劳工产业。 秦朗从第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这东西把持在手里。 之前总务处下属的卷烟厂,实际上只服务于秦朗的军政体系,算是私人印记很重的一个厂子,产量也很有限,因为它烟叶的收购标准定的很高。 而且随着卷烟这东西向外蔓延,其销量就更是多起来了。 不止海州卷烟厂起了好几个,就连江南扬州之地,都有卷烟厂了。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完全扑进商海里打滚,并不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他们更希望从军供上头分得一杯羹。 这样不但利润有了托底了,还能借此打响招牌,那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红云烟的价格并不昂贵,采购价与富贵、鸿禧持平,口味比起富贵、鸿禧来略有不如,也没差的太多。我之所以觉得内里有问题是因为我妹夫就在红云烟厂做事。” “我虽然没特意了解过红云烟,可也知道就红云烟厂的规模,它不可能供应的上全军所需。” 外人不知道秦朗这次齐鲁战事会动员多少人,曲守翁和温建阳却很清楚,而且他们还知道卷烟这玩意儿在秦朗这里,就连那些民夫劳力都是有分润的。 “红云烟厂虽然有两个分厂,可加在一块不过五百人。就这他们却拿到了五成的份额,跟富贵烟厂平齐,把鸿禧都给挤下去了。” “我不信后勤部门的人会查不到这一点,我甚至都能想到红云烟厂用什么法子把这事儿给应付过去。”只要从市面上收购一定份额的同档次卷烟,贴上红云的牌子不就ok了么? 哪怕鸿禧烟厂气不过,不答应,这周遭还多的有其他烟厂。 所以给红云烟厂五成份额并不会耽搁军中的事儿。 只不过那只是结果,事实上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于后勤方面怎么就选择红云了呢? 哪怕红云诅咒发誓自己一定能按时按量的完成任务,这也不合规定啊? 后勤上的第一铁律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也就是一丁点的风险都不可以有。 这红云烟厂按照规定,它根本就不合格。本身就不可能出现在竞争序列里,更别说还中标了。 曲守翁摸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一个红云烟厂把他和温家都牵扯进去了。 这事儿如果曝光了,你让别人说他俩根本就没涉及进去,那可能吗? 温家的姻亲,他曲守翁的妹夫…… 浑身张嘴也说不清啊。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温建阳很庆幸曲守翁是去了财政司了,军部后勤定下的东西最终还是要财政上拨款的,如是项目清单被曲守翁这个财政司二把手先过了一眼,这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儿办成了,然后再给人爆出来,事就可麻烦大了。 哪怕它造成的恶劣后果并不大,可性质恶劣啊。 这是明目张胆的违背法规法纪。 影响极其恶劣。 它就会像一桶粪水,只是些味儿就能叫你一身恶臭,能把整个温家都给影响到。 曲守翁走了,他相信温建阳能妥善的处理这一切。 而温建阳在短时间的冥思之后,就拿起汇总文本利索的去了秦德办公室,然后没多久他就又去了国公府。 第二百七十六章 挺进泰安 “背后没人怂恿?还有这个后勤上的张德志?” 秦朗翻看了一遍卷宗之后,有些意想不到的说。 温家的姻亲,先自己搞了一个小烟厂,把曲守翁的妹夫也拉了进去,而后打着温家的牌子从军供份额中分的了老大一块。 五成的份额啊,呵呵,就红云烟厂的自我产量,那就是吃下两成的份额都够呛。 但是有了军供的五成份额之后,那家伙就立刻‘招兵买马’起来,红云烟厂的牌子从木头招牌变成了千金不换的金招牌了。 古代的中国也是有股份的,只不过与后世的说法有些差异,什么正本副本,银股身股的,但实质内容差不多。 温家的姻亲现在拿出一半的实股去叫卖,报价直接涨了十几倍。 一个红云烟厂的投资拢共也才三四千两,可现在他一成股本报价就叫到了一万两。而且截止到被抓捕位置,海州市面上红云烟厂的一成股本的报价已经超过一万三千两了。 原因如何?就在于红云烟厂拿下了军供的五成份额。 “没有。皆是他财迷心窍,做下了这等乱法之事。”温建阳回道。 这一点他又如何能想不到?他也怕是有人在暗地里给他下套啊。 这事儿都他么成了,才因为财政上的原因被察觉,这说明那人不在岛上情报系统的视线之中,否则事情不会以这种形式展开打开。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故意怂恿,故意给温家设套的话。 又或者那背后之人并非是敌对势力的细作,而是岛上的‘自己人’。 如此就说明,秦朗体系里的内部倾轧已然发展到一个很高的程度了。 这不管是对温建阳还是对秦朗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温建阳自然是查了又查,然后发现情况还没有坏到哪个地步,之所以如此,纯粹就是温家的姻亲财迷心窍了。 是他打通了张德志的关系,而张德志之所以敢如此大不韪,一大原因也是过于相信温家。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给的太多了,他不得不通融一二。 横竖红云烟厂保证不误事,而且保证在三月里就把一切首尾通通扫清扫净。 张德志的供词非常的情真意切。一句话概括就是温家的名头太大,又给的太多,他hold不住。 所以想了想,秦朗觉得也就没必要再见这家伙了。 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温建阳本就没打算捂盖子,要是准备捂盖子他也不会先去找秦德了,然后立马来了国公府。 之后的短短一天时间里就把事情给查个底朝天。 秦朗的关注重点转移到了张德志的身上,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后勤的重要位置上的? “这个张德志是怎么提上来的?” “周群,你是后勤的一把手,你来给我说说。” 秦朗问着周群,然后脑子里想到了后世的一个词儿——责任追究。 虽然细细寻思也能看出二者间的巨大不同,但秦朗觉得还是能改一改用到人事上。 谁提拔起来的人犯事儿,谁就富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当然这种连带责任并不很严重,只是在提拔提升的时候会被列在档案后头做个参考。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开千古所未有了。 “回国公,张德志是小人一力提拔起来的。”原因当然是张德志用的顺手还会来事了。 周群现在却有些后悔了。张德志脑子是挺灵活的,会来事么,可这太灵活了也不好啊。 这下子可不就把他拖下水了? “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下不为例!” 周群大松了一口气。后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真是不能出丝毫差错。之前方方面面是都没出错也就不说了,现在出了个徇私枉法的张德志,那一下子就让后勤部门的形象给败坏了。现在再看其他方面的工作,那看似完美的完美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对。 就是周群他自己,那都不敢再拍着胸脯对别人打包票——后勤上肯定不会出错。 所以他回去肯定要来次大清查的。 然后再有第二回了,他就逃不过处罚了,也没理由再推脱责任了。 很快新闻报上就刊登出了消息,把整个事件的前后经过描述的清清楚楚,名义上温建阳和曲守翁并没受到什么惩罚,但实质是温家的声誉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可这只是一时之痛,只要忍过去了,就也过去了,再没什么后遗症,所以温家还乐得如此呢。 而后勤方面的自查清查,更是一直延续到三月里方才告一段落。近乎一整个月的时间里,后勤处又是准备物质,转运物资,又是要自查,一个个有多忙有多累有多苦,真的只有自己清楚。 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咒骂张德志下辈子也不当人呢。 可惜这都只限于后勤方面,世人更多的目光还是钉在了齐鲁正在进行的战事上。 二月底,运河已经近乎冰层消融,夏全兴引着暂编第一师五千人,从沂州沿着沂水支流浚水,溯流而上,抵到沂蒙山区南麓,然后越过龟山奔入泰安地界。 这是很出人豫料的一步棋。 整个行军过程,山路崎岖,运输补给严重不方便。进军撤退也严重的不方便。 一般来说如此的行军打仗,那都是非常有风险的一招,是一把绝对的双刃剑。若战事一直顺利顺畅,倒也罢了。怕的是困于坚城之下,前头无路,后退难行,那麻烦可就大了。 只不过秦朗敢派出五千人走这条路,那显然不是让他们去送死的。 夏全兴本就是闷声不吭的性格,所以名头比起王英东、雷铁柱和吕大用来都差了一大截。 可这种人也有好处,一些苦差事就适合这种人去办。 二月底的沂蒙山脉已经看不到满山白雪了,千里冰封的场面更是绝无。小小的浚水上的冰层都不足一指厚。 河道边,两支不见首尾的队伍正相向而行,一支打着秦字和齐字旗号,队伍严整,正是夏全兴带领的那五千军兵,以及跟随其后的五千民壮。 另一路却是从新泰县辛苦逃过山峦的另外一侧的百姓,这支队伍中还零星可见扶老携幼的人,他们身后的路上,也不时的能看到倒毙的尸体。 虽然这时的天气比起寒冬腊月时候已经不算冷了,但是从新泰翻山越岭的逃到兖州,这依旧堪称一死亡之旅。 新泰的百姓们能不知道这条道路的危险吗? 这还是因为夏全兴所部前军已经跟他们接触上了,粮食、帐篷,不说供给的多么充足,却也好歹让他们肚子里有了饭食。这若是没有夏全兴的接应,这些百姓只会更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宁愿犯险的翻山越岭,跨过重重大山,就是因为驻扎泰安的清军已经把他们逼的走投无路了。 泰安这地方地形非常恰巧的落到了鲁西的中心位置,从这里北可以遮蔽济南,南可以对兖州东西两向发起攻势,东可以直接威胁到青州益都,西则能兵临东昌,威压运河。 可以说这里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四面环绕的高山。 这种封闭的地形让刘泽清当年一度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老巢,也让数次杀入齐鲁的入塞清军望而却步,一次次席卷了齐鲁大地,却每每放过这里。 以至于这地方在刘泽清的手下,竟也能在崇祯十五年以后成为富甲齐鲁的‘善地’。 泰安州在刘泽清这种混账东西的手中都还能保持一定的生机,可北来的鞑子却用血淋淋的事实证实了自己远远比刘泽清这种军阀更为残暴。 坐镇泰安州的清军主将是老熟人李率泰。 胶东的败阵果然没把他怎么着,额驸就是额驸,现在稳稳的当着自己齐鲁提督。一个昔日里被一个个总兵紧盯着不放的官儿。 李率泰并没有在泰安的四周大山中设立寨垒,于李率泰来说,他更很乐意见到秦朗军的大部队翻山越岭的打进来。 到时候他只需要紧紧的守住城池,就泰安那噩梦一样的后勤运输通道,秦朗真的动兵泰安了,那可是清军的大喜事。 已经在滋阳城下跟秦朗军交手多回的清军,早就有样学样的学到了滋阳守军的策略。 东边青州府的益都是第一个仿照对象,那地方由谭泰亲自坐镇,而泰安那就是第二。 一边背靠着济南,早就在城中储备了大量的军需粮秣,背靠坚城固守城池。 另一边则需要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的才来到泰安,后方转运的军需物资,三石中一石都运不到前先来,更别说火器化的部队,枪炮要发挥战力更加的依赖后勤…… 清军与敌交战于泰安州,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就跟驻扎青州的满汉清军一样,李率泰在泰安州也是大量的抓捕青壮劳力,甚至不限于男丁,那些大脚健妇,都也被清军征发来。 他们开山凿石,把一块块条石石板送回泰安州城,送回新泰县城。 加固城防,修筑仓库,扩充护城河,然后再挖掘壕沟……,还要修补泰安连同济南的官道。 征发来的男男女女,干得多吃的却少,清军还一点不免钱粮税赋,甚至还时不时的去抢掠民间钱粮,短短时间里泰安州境内都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要不是被鞑子逼的太狠太甚,老百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决心,宁愿死在山岭中也不愿意待在家乡故地? 夏全兴打马走在河岸土路上,看着路旁时不时出现的坟头,俨然就像梦回三年前,回到了那个无数人慌张逃亡的时候。 那个时候死在路上的人还没有坟头呢。很多人走着走着人就没了,周边的人不理会他们,只有偶尔一些亲友嚎哭一阵,也很快站起赶路,生命的廉价让生离死别在那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夏全兴策马立于一处凸起的小山包上,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眉头深深皱起。 他并非冷心冷肺的对难民的遭遇全然无动于衷,但在夏全兴的脑子里,军令任务更为重要。 这就是秦朗兵马与后世的某支军队最大的不同。 人家是发自身心的爱护百姓,秦朗这里更多是上面的要求,是军规军纪的束缚。 你不能完全忽略了道德层次上的光辉,可太夸大了也是掩耳盗铃。 夏全兴舔了舔嘴唇,向身边的军机秘书问道:“这些难民见到头了没有?” “师长,就快过完了,沂州的人在费县接应着呢,现在已经收了大概三万多的难民,已经差不多了。”秘书根本不需要去看记要,张口就道来。 “那就好。”夏全兴脸上立刻露出笑来。 这麻烦事没有了,他就也清静了。可以好好的琢磨泰安之战了。 “维持现在的速度,天黑前到龟山下营。” 夏全兴对着传令兵吩咐,转身在身上拍了几下,大片的灰尘簌簌落下。 大军主力到了龟山,新泰就也不远了。只要再翻过龟山,那就可以望见新泰了。 虽然接下来的战斗肯定不好打,可自打接下这场差事后,夏全兴那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了。 军情处已经把泰安清军的兵力分布调查的很清楚,这里是一个很标准的盆地,呈∟状。 竖起的是泰安,横着的是新泰。 清军在两地布置了六七千兵马,虽然含鞑量不是很高,可配合着两座被加固后的城防的城池,那实力还是不弱的。 尤其是李率泰亲自坐镇的泰安城。 可偏偏翻山越岭而来的秦朗军根本携带不了重炮,军中更多的是虎蹲炮、臼炮和火箭,便是连三斤炮都没有几门。 这简直就是无解啊。 想要拿下新泰和泰安两座被重点加固后的城池,就必须用重炮。可偏偏重要很难送到新泰与泰安城下,至少龟山这条道是不行。 这不是无解的难题又是什么? 可偏偏夏全兴这五千人要干的就是这种无解的买卖。 夏全兴本人是想不出破解之法的,可他背后有秦朗不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朗最善于干的事就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闪耀光辉。 就比如眼下的泰安之战就是如此。 第二百七十七章 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夏全兴对战泰安的勇气是手中的火箭吗? 如果他手里的火箭真的很多很多的话,那还的确能一波波的向城中发起饱和攻势,只要打的次数多了,总能把城池给烧光。 就像原时空里的约翰牛在根本哈根做的一样。 但非常可惜,夏全兴手中的火箭明显数量不足。 这些东西更多是他用来对付清军骑兵的,可不会浪费在攻城上。 所以要打破新泰、泰安两座坚城,重点不在火箭上,而是在药粉上。秦朗给夏全兴设计了一式全新的招法——历史上太平军屡试不爽的穴地攻城法。 历史上,太平军曾用这一招把金陵的城墙都给炸开掉,那可是朱元璋打下的底子,真正的天下巨城,眼前小小的新泰和泰安自不足为道了。 当然,夏全兴想要用上这一招,他先就要把城外的清军防线给拔掉。 临靠着地道壕沟,清军在新泰县城外设立了两道防线,款式全是清一色的滋阳范儿。 有预留的反击通道,有厚实的胸墙和栅栏,还有弓箭火枪和一门门小炮,再加上火箭手榴弹,在没有重型武器直接开山辟路的情况下,想要拿下这样的防线可并不容易的。 黑色朦胧,月亮挂在天空,繁星点点。 新泰城下篝火一堆堆燃烧着,城中的守军历经过半日的喧嚣之后已经一片寂静,但事实上却有很多人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这不但是因为他们担忧城外的秦朗军兵是否会偷袭,更因为清军一次次在秦朗大军手下受挫,已经让一些清兵,尤其是绿旗兵感受到了畏惧。 特别是齐鲁的清军绿旗,他们跟秦朗军对碰的机会更多,也听到过更多的消息。那一次又一次的败讯和噩耗,真的很能产生心理压力的。 李联芳人就没入睡。 新泰的城防图他已经传出去了,还有具体的兵力配置和火力配置,那边给他的唯一指示就是注意保护自身安全。 说真的,在受到这一指示的时候,李联芳心里是暖暖的。 他给锦衣卫当差这么长时间,都没听上头说过这么暖心的话呢。 保护自己安全,是啊,安全第一位的。小命没了,不啥都没了? 但是李联芳心中也有忐忑,因为他跟军情处人员联系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捅破自己锦衣卫卧底的消息。 之前李联芳想的是稳一手,可现在他却有点小后悔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点小后悔,李联芳很快就不在意了。他现在最关注的是接下这一战怎么打! 对面传给他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尽可能的别待在城墙周遭。 具体什么意思,李联芳想不明白。 所以他真的不想上城墙,只不过上头命令,李联芳这个五品守备就只能来城门楼上蹲点了,这心里头怎么着都不踏实。 “啪啪啪……” 忽的,城外一阵密集的火枪声让李联芳一跃而起。 大步跨到城垛向外眺望,自然什么都看不清,但外围第一层防线里的守军喊打喊杀的声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夏全兴静静的看着前线,这一次他投入了两个连,其中一个还是投弹兵连。 而按照城里头给出的消息,夜里清军外围防线虽然有一个营头的清军驻防,但四五百清军是要整齐的分散在整个外围防线的。 新泰县城规模是不大,可一周下来也有四五里地,四五百兵丁分布在防线上,很多地方根本就是无法防守的。 为什么清军在泰安折腾了那么久了,新泰县城外也只不止了两层防线? 没人了而已。 泰安清军数量不过六七千,新泰只有两千人,大部队都在泰安呢。 而一个只有两千人马的县城,你还准备让它在外围布置多少兵力? 事实上,新泰城外的两层防线那都是重点防御,也就是围绕着城门位置,设立一个四周都有防御的小营垒。 ——新泰眼下的局势,那就是中间一个大点,向着东西南北四面各自延伸出两个小点,同时两层小点之间又有沟壕相连。 但即便如此,兵力分散,人数不足也是清军一致命的要害。然清军依旧如此布置,那只能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么做有利得当。 只是他们有这个本事吗? 秦朗手下的军兵可以挡住夜里的进攻,无论是再多的盾车,一门门火炮臼炮,一颗颗手榴弹也能让盾车举步维艰。 但清军能这样吗? 清军这里倒是也有火枪火炮,还有手榴弹和火箭,以及升上天的烟花,照的一辆辆简易盾车无从隐形。 但他们的那点火力又如何挡得住滚滚压倒的一辆辆盾车呢? 几门小炮倒是能打穿挡板,可前提条件是那炮弹能够命中。 然后火枪弓箭根本屁用没有。 火箭也是白瞎。 守在第一线的一个千总,一边叫嚎着求援,另一边就急忙让人把手榴弹送到前线,严阵以待。 然而这种互投手榴弹的残酷战斗,当初在三山矶,连秦朗军都大呼受不了。 清军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这就是一群绿旗啊。 内里不是投降的明军、农民军、抗清义军,就是被鞑子招笼的齐鲁丁壮。虽然跟之前的明军比他们士气旺盛,斗志高昂,可跟真正的强军放在一块,那差距还是肉眼可见的。 “轰轰轰……” 清军二道防线的人马刚刚进入一线,就迎来了手榴弹大战这种灭绝人性的比拼。 秦朗军这边的投弹兵,论臂力和力量是要胜过清军不少。不排除后者群体中有个别强悍人物,但论平均数值,绿旗兵比起投弹兵来绝对差一截。 但清军方面不但有胸墙掩护,胸墙前头还有一道栅栏呢,所以秦朗军这边必然要贴得更近些。但秦朗军这边也有盾车掩护啊。 这点上双方大体是相同的。 你这边强点,那边就短点,双方外在因素都给拉平了。 所以最后比拼的还是双边的战斗意志。 结果自然是秦朗军更胜一筹。 两边手榴弹往来一刻钟多点,清军就坚持不住了。 秦朗军越过障碍,直杀进了清军防线内,很轻松的就接连打破了对方的粮道防线。 百多清军的残兵败将狼狈的躲到了羊马墙后面。 整个晚上,秦朗军四下出击,干净利索的就把新泰县城外围的两道防线给突破了。 大量的清军残兵被压到了护城河内里的羊马墙后,而后被秦朗军的臼炮很是修理了一通。 等到天亮,清军能够确定秦朗军兵锋并未出鞘后,迅速打开城门,把城外的残兵败将接入城,主将泰安副将富春阿清点人数,发现一夜之间,城外的两营绿旗竟折损了足足一半。 富春阿对此结果并不意外,昨夜他可在城头看的清清楚楚,秦朗军的进攻策略俨然就是他们打滋阳时候的战术翻板。 问题只在于,面对同样的进攻战术,滋阳城的守军稳稳顶住了压力,而新泰外围的守军没能顶住这样的压力,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富春阿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蠢货,他早在鞑清入关之前就磨砺战场数年,脑子里还是有东西的。 一眼就看出双方的差距在那里。 战斗意志就不用多说了,只说守军的火力配置,那就大有问题。 守军的火力根本就阻挡不了敌军的盾车,两边的攻守之势都被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了,那比拼的就只有勇气了。 可他手下的这些绿旗都是些什么货色?人家秦朗军主力又是什么成色? 那是在江山城下敢用刺刀杀败万多八旗的强军。 这败仗自然就变的顺理成章了。 失败不可怕,只要总结经验就好。击败绿旗的小命富春阿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现在更担忧的是——这个失败的经验他明明总结出来了,但想要改正可真心有点不可能啊。 就清军的规模,想要把火炮配置提升到秦朗军哪个档次,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乃至富春阿都觉得有些不可能实现,因为清廷根本没那么多的银子。 造炮是非常耗费时间和金钱的一种行为,泥模铸炮,十炮中可得一二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大师傅了,堪称炮匠中的大师级人物。 所以就能知晓泥模铸炮的成功率很低,偏偏泥模还只能用一次,那是个一次性的用具。 但泥模本身却并不容易获取。更是内里的一个阴干问题,就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非常的耗时。 综合效率比起郁洲山岛上的枪炮厂来,真的只是个孙子辈的。 不过守军现在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左右,以如此兵力固守一个小小的县城,还外无援军,富春阿却丝毫不为接下的战事感到担忧。 因为他自认为秦朗军根本就攻不下新泰县城。 他们拿什么来攻打啊? 县城的城墙可不是外围的胸墙和栅栏。 清军准备多时,城头上火枪弓箭,火炮火箭,还有手榴弹等等,秦朗军凭什么能拿得下? 当年鞑清火炮力量还没上来之前,那不也是每每望着龟缩进城池的明军而兴叹吗? 在富春阿看来,如今城外的秦朗军兵,那就是当年鞑清八旗的翻版。野战能力出众,而攻坚克险之能大大的不足。 是以,即使新泰县城外头的护城河里一滴水都没有,富春阿也觉得城池牢不可破。 反正他脑子里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打破新泰城池的法子。 李联芳心里则已经想要骂娘了。 这算怎么一回事么?他拼了命的想要离开城头,可偏偏就被富春阿钉在了城门楼。即便夜里他趁着兵荒马乱人为的制造了一点伤势,也没能抵消的了富春阿的赏识。 只能挎着一条腿,李联芳立在城垛边,然后看着远处秦朗军的营地,脑子里也生出了一巨大的疑问来:就凭盾车就能拿下新泰县城了吗? 远处的秦朗军营地里,大量的木材堆积如山,一辆辆盾车被紧张打造着。 然后秦朗军并未对新泰县城发起任何试探性的进攻。 穴地攻城法是一种很取巧的法子。 虽然地穴攻城放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中是早就有了,守方的防备手段兵书里也记载的清清楚楚,从清野法到侧听法,再到杯水法和月城法,兵书里记载的真的很清楚很清楚。 但具体到战争中的灵活应用,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掩护工程营挖掘地道,进攻方敲锣打鼓以分散守军的注意力,让己方士兵得以顺利的挖掘。这很悉数常见。 但现在这距离不是还很远么,没必要立刻就搞的锣鼓喧天的。 挖地穴是需要技巧的。秦朗工程营里的人多是徐州煤铁矿场的矿工出身,一个个全是好手。 先是探看城墙土壤何处坚硬何处土质疏松,然后选后者挖掘地道,如此可得最大的实效。 同时为了防止地道坍塌,工程营的人要边挖边树立硬木支撑洞顶,就跟煤矿坑道里的支撑柱一样,这般一直挖到城墙根下。然后取一空棺,内里填满炸药,运送到地道尽头。之后在地道上一路铺满稻草,顺便将引线置于其上,等到夜间降临,就可以点火攻城了。为了防止火药受潮,那还可以将引线用竹筒保护起来。 在原时空里的太平天国运动中,十几年的时间里,太平军一直用此种战术,屡试不爽! 所以秦朗对这战术是极具信心,夏全兴呢,他则是对秦朗极具信心。 接下的数日,秦朗军开始对着新泰县城发起攻势了。而且是日以继夜,不分白天黑夜。 虽然火炮火力严重不足,但火箭来凑。还有臼炮也多少能发挥一丢丢的作用。 总之是日里夜里都不消停,完美的掩盖了地道的挖掘。 嗯,这主要也是守将富春阿无胆外出,清兵一个都没出来,这自就大大方便了秦朗军的挖掘。 那些从地道里被掏出的土壤,甚至都被秦朗军填装土袋,又运到前沿填塞壕沟护城河了。 所以地道挖掘始终进行的很顺利。 然而即便如此,这也用了足足四天时间。 夏全兴举着火把,有点小激动的打量着眼前的地道,这长宽高可真不小,远远比真正的煤矿坑道要宽阔的多。 毕竟那是要运进去空棺材的。 而当一包包药粉渐渐填满了空棺之后,封上盖的药粉棺材被引出了一条引线,以竹管掩护之,省得引线受潮。 接着就大量的土方土袋被回填,把地道尽头的药粉棺材彻彻底底的封死,只留个竹管引线。 如此药粉棺材一旦引爆,巨大的爆炸力无处释放,只能从头顶这空间最大的地方走。那样才能产生出巨大的向上之力,方才可以掀翻巨城,如揭纸片也!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开地阔 “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夏全兴目光凛冽,鹰一样的扫过身前几名军官,他们就是接下来破城的关键。会带领军兵推着盾车迫近新泰县城,然后在爆炸后的第一时间冲上去扫荡清兵。 这猛然一看似乎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更像是捡功劳的美差。可实际上呢? 从来没有真实实验过的秦朗军可是不知道爆炸的威力究竟能有多大。 要知道,这城墙一旦被掀翻,就肯定会有无数飞起的砖石。这些飞砖飞石的力量极大,一旦被砸到波及到,怕是会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碰着就死擦着就亡。 到时候盾车是能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可真要太近了,这些盾车也是白给。 但偏偏攻城部队又不能距离城墙太远,清兵也不是白痴,距离的太远的话,城内的富春阿保不准都引着八旗兵堵上缺口了。到时候新泰即便能给拿下,却免不了是一场硬战。 把顺顺当当的趁火打劫变成一波硬碰硬的血拼,那太丢人了。 所以这第一批攻城部队,既不能离的太远,也不能离得太近。既要在第一时间冲上去,又要尽可能的保护自身安全。 不然大批的自己人跟着新泰城墙一起被药粉掀飞,这同样很丢人。 “请师长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为首的军官语气坚定的说道。 作为军中的中层军官,他很清楚眼下的这招破城之法,那是秦朗军攻夺泰安州城的最大依仗。大军先打新泰,也不止是为了清楚掉一方威胁,更是在泰安州城之战前做一做实践。 很快,秦朗军阵营中就响起了号角声,然后大量的盾车从营内推出,五百先头部队缩在盾车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向着新泰城墙靠近。 城头上响起了火炮声,只不过清军的火炮无论密度还是威力,亦或是精准度,都比不上秦朗军同期。盾车很快就来到了第二道防线位置,然后才放松脚步,开始向左右两翼延伸扩展开。 这个期间城头清军的火炮始终在开火,但真心没叫多少盾车停摆。 数量有没有超过十分之一都是个问题。 大量清兵被击中在了新泰县城的西城,李联芳自然也少不了。只不过他现在腿有点发软,因为他看到了城外秦朗军大营里竖起的大红旗。 红旗是秦朗军的一种标志,代表着必胜的决心和拼死的意志,所以富春阿才把大量人马集中在西城墙上么。但这标志落在心怀叵测的李联芳眼中,可就真是要命的玩意儿了。他心底里一次次暗骂自己,为什么当初不狠一点,直接落下伤势不就能离开前线了么? 不过他也真心不敢下狠手,那样的话一旦局势有变,他还怎么逃出去啊? 对面给他的指示可一样是潜伏在清军中啊。 李联芳现在人很方。 城外的夏全兴可不会琢磨李联芳的心思,因为按道理,他已经给足了李联芳温暖了。 是以得到保证后就断然下令,“那就开始吧!” 工程营的长官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他们工程营登场亮相的头一炮。而且还是大boss拍板定下的事儿,作为工程营最高阶长官,可以说是把自己未来的仕途押上去了。 “去吧,我们等就在这里等着!” 夏全兴当然知道对方肩膀上的压力,拍了拍他肩膀,却也只敢给予精神鼓励。 已经在军中历练了三年的夏全兴,人哪怕再憨厚本分,也不可能抢着去给下属分担压力。只说在事后说几句好话——若是实践失败。 工程营营长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个严肃的军礼,转身离开。 这就是个赌局,赢了,工程营赚翻,他作为营里的长官自然水涨船高;而输了,那就是赔死,前途黯然。 可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 身后,诸多知道内情的将领,都是一副焦虑和兴奋并存的复杂神态,他们可都知道此举直接关系到夏全兴师泰安之战中的成败。 拿起火折,点燃引线,火星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了洞内深处蔓延,而经手人整个人却都僵在了当场,直接的浑身血脉喷张,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前方的先头部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号角声,五百精锐全都死死的躲在了厚实的盾车后,一个个叉着腿蹲在地上,张大嘴巴,再用棉球死死的堵着耳朵。 城头上的清军对此并没什么反应,有挡板遮掩着,他们纵然在高高的城墙上也很难清晰的观察到秦朗军的变动。 只有李联芳察觉到了什么,当下再顾不得其他,握着刀就乘坐缆车下了城墙。 对于古代的城防布局来说,登程甬道自然是至关重要的所在,但甬道运输里有限,真的很难及时的把城下的兵力及时送上城头去。 要知道时间可是蹬城战中最要紧的东西,班上半刻钟,城外的敌人就能顺着登城梯爬上来好多人,直接形成一个小规模的集团,在城头这种横面狭窄的地方,一旦被敌人站稳了脚跟,让敌人的兵力有了源源不断运送上来的安全渠道,那城池陷落就几乎成了一种必然。 所以在城墙上加装缆车,分段安置,就是一个很好的防备手段。 富春阿在新泰县城里经营多时,怎么可能不把这些东西用上呢? 李联芳的举动引起了轻微的波动,作为守备的他可是眼下这段城墙面上的守将。但也因此没人敢来阻止他。 而且城头氛围也不很紧张,秦朗军抵到二道防线之后就只顾着挨打了,再也不动分毫。 如此李联芳倒是轻松的下到了城墙下,接着就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范围营头驻地。 他手下的兵力并没有全然布置在西城,在兵营里还有一些人呢。 对于战争已经很有了解的李联芳可不敢自己孤身一人逃亡,乱军中那是在送死。他要拉够保镖随身才行。 富春阿也得到了消息,可也没有在意,人有三急么。不可能真的把人一天到晚的按在城头的,而最主要的是,现在城头上根本没厮杀,都是他们在炮击敌人,李联芳就也不存在临阵脱逃的嫌疑了。富春阿转眼就把李联芳忘在了脑后! 所以他到死都还觉得李联芳不错的。 把李联芳搁在一边,富春阿现在握着千里镜,是细细打量着城外的敌军,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下令全军死守,看看城外之敌打算玩什么花样。 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下的秦朗军,一刻都不停歇。 一颗颗铁弹的命中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一点点提高来,只可惜影响不大了。 因为这些盾车的挡板后头都有一代代的沙土,铁弹便是精准的命中盾车挡板也起不到什么杀伤作用。说白了,还是新泰城内的大口径重炮稀少。 如果城头上的火炮不是些千斤炮或是一两千斤的小红夷大炮,而是上四千斤的重炮,近距离命中了那就是沙土袋也hold不住的。 李联芳呆傻的看着身后狼烟动地的城墙,三丈高的被重点加固后的城墙竟然被掀翻了。 这简直是天诛啊! 就跟古人描写王恭厂大爆炸时候的感觉一样,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糜烂尤甚,僵尸层叠,秽气熏天,瓦砾盈空,纷纷雨下。伤心惨目,笔所难述。 李联芳是津门人,当然知道王恭厂大爆炸了,王恭厂大爆炸发生在天启六年,拘谨也不过二十年,而李联芳人都小三十了。 当时他都快十岁了,在这个时候可已经是半大孩子,懂事记事了。 京城内一些个传的邪里邪乎的谣言,津门人哪个没听说过? 什么石驸马大街上有一五千斤重的大石狮竟被掷出顺承门(今宣武门)外。还有西安门一带,米粒大小的铁渣在空中飞舞溅落,长安街一带,不时从空中落下人头,有的仅剩眉毛和鼻子,德胜门外尤甚。密云境内,居然飞来20余棵大树。以及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死伤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许多人都是“赤身裸体”。 谣言从民间一直延伸到皇宫大内,甚么皇上感到大震,起身便冲出乾清宫直奔交泰殿,情急间“内侍俱不及随,止(只)一近侍掖之而行”,这时“建极殿槛鸳瓦飞堕”,正中近侍头部、脑浆迸裂,而“乾清宫御座、御案俱翻倒”,正在修建大殿的工匠,因震而下堕者二千人,俱成肉袋。 一些个消息真的假的根本分辨不出,大家都是以讹传讹。说话的人未必心里面不知道自己做了夸大了。 李联芳也是如此,跟人喷起来是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自己都不信。 这就像后世网文写手一说起大炮就轰轰轰,实际上却根本就没见过大炮发射,完全体会不到那一瞬间的震动和惊人心魄。 尤其是李联芳进入军中接触到了药粉的威力之后,他就对一些个谣言就更是不信了。那该有多少药粉才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啊? 真以为天启年间的大明朝还是永乐盛世时候么?能在王恭厂一下子储备上数以数以千万斤计的药粉,知道那要耗费多少钱吗? 但是现在,李联芳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相信一些谣言,看看眼前的这一幕吧? 不管是刚才的地动山摇,把他的马匹都震爬了。还是厚重高大的城墙宛如纸片一样被掀翻在地,这可是十几二十丈长的缺口啊。 还有那些扑面而来的尘沙,以及噼里啪啦掉下来的零碎玩意儿。 李联芳真的看到了一支断手的,掉到地上率的血肉模糊,就在他两丈不到的地方。 一时间里两腿软的跟面条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而城外的秦朗军也是一样,他们中的很多人见过百炮齐发的声响,但比起今天那也差得多了。 这是一种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当越来越多的先头部队躲过了爆炸瞬间的大爆发后站起身来时,一个个就都张大了嘴巴了。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可怕太惊人了,简直要他们无法接受,完全颠覆了三观一般,以至于在最初时候大家都跟傻掉一样,鸦雀无声。 秦朗后来给自己老丈人上书时提到的当时的景象,只用八个字去形容,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这真的太超乎人想想了。 城头上的清军不知道震死了多少人,一些生还后被俘虏的清兵交代,初时他们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响声,远远比惊雷更响亮,一瞬间里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才赶到城墙在猛烈的颤动,在剧烈的震动,仿佛地震一般,天塌地陷了。 接着浓浓的黑烟和尘沙就彻底遮蔽了他们。 这是实话,完全被淹没的不止是城头清兵,还有外头的秦朗军,漫天涌起的灰土让天色都昏暗了下来,仿佛黑色一下子就笼罩了大地。 而在更远处的夏全兴等看来,黑色完全淹没两军部队前还有让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大股的黑烟从城墙底下喷涌上来,大地就像瞬间凸起一个,接着直接爆裂开来了。 厚重高大的城墙。就跟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直接零碎了掉。 是的,零碎了掉。 惊人的冲击力把西城墙的一段墙体直接顶了起来,然后再重重的落下,瞬间无数砖石,城墙的主体也彻底破碎。 接着才是那漫天飞舞黑烟和沙尘。 数之不尽的砖石块雨点一样从天上落下来,其势之猛列,可比强弓劲弩超出太多,应该用一颗颗炮弹来形容它们。 哪怕进攻部队有盾车遮蔽,也还是有人被砸死炸伤。 只是数量不多,尤其是阵亡士兵数量极少,跟城头上的清军是完全没得比。 大地震动,哗啦啦的砖石彻底消停后,夏全兴才发现,坍塌的新泰城墙并不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么一点距离,而是一下子翻了一倍还多,达到了近乎二十丈的程度。 夏全兴无声的笑了。他知道这一仗成功了,这地穴破城之法也成功了,泰安之战所有的艰难和不容易在这一幕前都变得明朗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秦朗与李自成 三月里,长江水道已经完全恢复。 就在秦朗军对齐鲁大举发起攻势的同时,秦朗亲自指挥下,一支规模不大的船队也从郁洲山岛启程,发向了长江。 船队总共二十艘船,可里头有八艘中小型的老闸船,再加上十艘两千石沙船和两艘同吨位的运输船,带着两个连陆勇,各船皆配有大炮火枪火箭等。 说真的,如此实力已然很不弱了。 船队驶入长江口,于明军控制范围中沿途补充蔬菜果肉,过湖口后就浩浩荡荡的杀奔武昌。 先前在长江之战中表现并不说差的张应祥现如今已经被调入京城闲置了。 明面上的原因当然是受阿济格大败的连累了,而背地里还有一个不可说的原因是清廷已经信不过左军了。 李国英和惠登相的投降所导致的江宁镇大败,直接开启了阿济格军团的覆没噩梦。 然后这场大败不但让八旗兵损失惨重,更几乎把整个左军集团都搞完蛋。而且大量左军重将也纷纷阵亡,这就让这一集团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 一个军事集团,一没兵二没将,那还算什么军事集团啊? 左军留在九江等地的兵马,还有张应祥手下的残兵败将,顺理成章的就被多铎给吃掉了。 是很彻底的吃掉,而不是之前那种大瘦身之后,降将们还各自统领自家兵马。 不过左军的精华已经随着阿济格军团的覆没而损失殆尽了,多铎下手再狠辣,也只多捡一丢丢碎渣渣。 随着张应祥的被闲置,现如今唯一还被清军重用的左军大将就是徐勇了。 这家伙运气太好了。 熬过了江山之战,又躲过了接下李猛军的层层阻截,这可不就好运气么。另外几个跟他一样遭遇的左军降将就没能熬的过来,不是死在了江山城外,就是死在了广信府里。 不过徐勇也没被多铎放在水师总兵的位置上,他选择的是吴汝玠。 吴汝玠本是大明的锦州游击。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时候,清军攻占了锦州,吴汝玠这才归降了鞑清,授佐领,隶属汉军镶红旗。 这人崇祯十五年才降清,可到了崇祯十八年的时候,就已经官居镶红旗汉军副都统了。 三年啊,只用了三年啊。这人就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透明一跃变成汉军旗里的一流人物了。 打明军打李自成军,屡立战功。吴汝玠本身绝非等闲之辈。 但是呢?水军是一种颇有技术含量的兵种,无论是组建还是指挥,外行去领导的话都只会适得其反。 两栖战将的称号可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 长江水道恢复之后,吴汝玠才领着手下的水师出动两回,找找感觉。秦朗军就杀上门来了。 论船只数量,他手下的船只是远远超过秦朗军,但是论质量呢,只会被其吊打。 早在去年冬季里多铎就做出了决定,在襄阳设立造船厂,制造第一流的战船来。 鞑清想要灭掉金陵,想要彻底的打败明军水师,没有真正上好的战船是不行的,他们不可能只靠着火船和火箭打天下。 秦朗军战船杀到的消息传到武昌,多铎直接下令给吴汝玠不准接战。不说历经了惨重损失后又被大动干戈的清军水师战力还剩多少,只说值不值这个问题,多铎就认为不值得。 现如今吴汝玠手下的人马,那都是清军长江水师未来的种子,可不能胡乱抛费了。 是,长江沿岸多的是精通水性的汉子,但这些人有历经过战火吗?那只是渔夫水手,他们不是战火磨砺后的水兵。 所以多铎现在才不跟秦朗军拼杀呢。 而如此决定也让秦朗军在进入荆北长江江段之后,是如入无人之境。 真的没人,一个敌人都看不到。 然后他们就继续溯江往上,直接干到了岳阳附近,船队并没有跟李自成军干仗,哪怕现在李自成军正磨刀霍霍,有趁着清军压力稍缓的机会,大举南下扫荡偏沅的念头。可秦朗派来的这支船队也没有跟李军有半分的冲突。 相反双方的气氛好十分的美好,大批的刀甲军械,甚至还有一些火枪火炮被秦朗军送到岸上。 然后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被秦朗军抬回船上。 这是一次两赢的交易。 李军用一些不当吃不当喝的黄白之物换到了自己急需的军械武器,他们很满意。 而秦朗这边呢,先是跟老李搭上了关系,这就有了些默契,然后用手中富裕的刀甲火器超高价换回了大量的财富,让他的财富距离目标更进了一步,多美!! 再之后又一支规模颇大的船队与秦朗水师汇合了。 罗虎领着手下人马跟随秦朗军一起行动,他们已经不是李自成军了,而是秦朗军招降的李营叛军了。 接下来双方还要在岳阳在洞庭湖沿岸多个地方‘交手’。 然后这支叛军便就有了。 屯兵沔阳的吴三桂万分重视秦朗军与李闯的一举一动。 随着多铎敲定计划,吴三桂的压力大减,他也不想跟李自成死拼硬打的,乐得见李自成跟明军打死打生。现在保全自身的实力才是吴三桂最想要的。 自从打山海关降清,他先是在一片石跟李自成硬碰硬的拼杀了一通,被打的真的挺惨的。 当时吴三桂是亲自跑到多尔衮跟前求的援军,关宁军跟士气旺盛的李闯大军硬拼了一天,损失绝对不会小。 之后更是清军追击李自成的开路先锋,从北直隶到河东,从关中到荆襄,那一阵少了他吴三桂和关宁军了? 所以吴三桂虽然也有招降纳叛,可实际上他的核心力量,也就是原先的关宁军以及他的夷丁突骑数量却在不停的下降。 能不打仗,吴三桂现在才不打呢。 不过这不打仗归不打仗,吴三桂对岳阳的关注却一刻都没放松的,尤其是秦朗军横插一刀来的时候。 包括武昌的多铎,事实上都盯着紧紧的。 只不过这事儿是秦朗跟李自成早在去年就商定好的策略,一个冬天的时间,李自成早就挑拣了一大批信得过的人,事情办的不说天衣无缝,却也不是吴三桂、多铎放出的一些个远离战场的眼睛耳朵就能查清楚的。 于是,吴三桂和多铎就都乐了。 秦朗军一路开到荆襄,结果没怎么招惹清军,反倒跟李自成打起来了。 连战连捷,俘获了不少的李军,还竖起旗来招降了一些人。 来时才二十艘船,出洞庭湖时已经一百多艘大小船了。 浩浩荡荡的船队出洞庭湖,过岳阳,就一路向着来路返回。吴三桂收到如此消息后,那是更加高兴了。这伙人待在岳阳周边,多少是个变数,走了才更好呢。 现在他只多调遣人马对着西边的张定国打几仗,把张献忠的人马堵回夔州去,这可比对付李自成,攻打岳阳坚城容易多了。 然后就可以休养生息了。 这最后的一个变数也不在了,小日子便就更美了。 多铎倒是半点没有放松,可惜清军在荆襄的兵力虽然颇多,也不可能每个县都能拥有好几千人马。转眼嘉鱼失守的消息就传到武昌了。 “砰!砰!”一阵排枪声响过,不远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临死惨叫声。 这是秦朗军在清算。 所有被鞑清委任的官员,还有当地拥护鞑清的士绅——都是些比较出名的。在嘉鱼新办团练时候出钱出粮,抛头露面的一些组织者。 随着嘉鱼县城被破,那可不就被罗虎通通抓起来打靶了么。 那些有钱的士绅地主要只是随大流的出钱出力,倒也罢了,但是那些个组织者,秦朗军可饶不了他们。 不少钱粮被搬上了船,一个嘉鱼县城虽然比不得江南富裕,但也收益大大的。 前前后后上百号人被打靶,那些人一边挨枪子,耳朵还一边要听着秦朗军的宣讲员在叫嚣什么“数典忘祖,汉奸败类,无耻之尤”、“给鞑子当狗,死有余辜”之类的话,心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后悔。 嘉鱼县城的很多百姓都被集中起来观看,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现如今也要挨枪子了,那鲜血喷发的瞬间,不少百姓脸上都涌现出了大大的快意。 不管是巴结鞑子,还是嘉鱼团练新编新办,那些人可没少从老百姓身上榨油水。 只不过很多百姓都是胆小,你要是杀一个两个,甚至是十个八个,那也罢了,他们能给你从头到尾的看的津津有味。但是这一批一批的,足足杀了一百好几,而且几个为首的家伙,脑袋还被砍了下来,装进木笼子里挂在了城墙四角,这可就吓人了。 到最后整个刑场上就只有挨枪子的家伙们的哀嚎和枪声了。 “统领,这县里的小官知道的情况跟李闯王那里的消息差不多,军情处都有通报。吴三桂至少调遣了一万人往西增援归州了,里头还有不少夷丁突骑。 同时吴三桂跟坐镇江陵的巡抚陈泰很不对付。 据说去岁秋冬,战事消停后,多铎曾一度想把吴三桂调去江陵,执掌地方,以其军坐镇西线,堵死张献忠军出川之路。但为陈泰所阻。 现在吴三桂人依旧在沔阳待着,可西边归州那里该调动的关宁军还是一个没少……” 这可不就结下大仇了么。 老吴都与说要白出一把力气,却屁的实惠劲儿都摸不到。 “那咱们打一打陈泰,你说吴三桂他会不会积极来救呢?”钟文廷看着眼前的长江,自家有船运水道之利,多的是能瞅准清军空档,给他们一下子。 “传我命令,咱们掉头去江陵。” 就钟文廷手中的这些人,想要打下江陵那是痴心妄想,但是接着机会扫荡几个沿江县城就绝对不成问题了。 荆襄清军虽然数量不少,可分布也很明显,襄阳、江陵、武昌和沔阳,除此之外的州县都算不了什么。别说船上还有那么多大炮,只罗虎带着三四千人杀过去,他们很可能就顶不住。 而现在江陵清军都去了归州,至少把防御重心放在了归州,放在了川蜀方向,钟文廷乐的去捅一捅陈泰的后眼。 至于之后对清军沿江区域的骚扰,那也不是不做,只是稍微的推后了一些。 秦朗军水师的猛然掉头让沔阳的吴三桂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这个迷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秦朗军先下石首,再下公安,兵锋直指江陵。 吴三桂听闻消息后险些没笑出声来。 江陵城内兵力是有些空虚,但守住城池还是没问题的。没看陈泰都没发来急信么。 吴三桂是乐呵了,钟文廷却觉得有点失望。他在石首并没搞到大便宜,石首这地方早已经在吴三桂和李自成的拉锯战中打残打废了。这里连个县官都没有,是吴三桂委任的一个团总把持,县城里头才两三千人,守军更是乌合之众,秦朗军还没杀到岸上们,他们先就逃之夭夭了。 所以自从库房里收到了一大堆不值钱的铜子,还有两千石左右的粮食,钟文廷都不稀罕去拿,直接分给了城里的百姓。 而后公安县也扑了个空,因为他带队杀到的时候,公安早就得到消息了。县官、守军全没影,一些个自觉逃不了好的地主老财更是疯一样跑去江陵。 不过虽然如此,可这般举动也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清军的威望。 当然,这都是虚的,说是打击了可效果呢?如果没有后续紧接着的一些动作,这就是在扯淡。 钟文廷在江陵附近江面徘徊了一日,然后大军继续向西,此举是真的有些出乎清军的意料了。 这支规模不大的秦朗军水师,明显就是一种骚扰,更多的是显示自己的存在。 怎么往归州战场掺和了? 你掺和的起吗? 张献忠横行明末那么多年,绝对不是个笨蛋,他当然清楚鞑清的威胁了。 这也亏得李闯和南明没崩,要不然啊,清军下一个要调转矛头的攻击对象必是他八大王。 所以张献忠联合李自成是真心的。 年后就立马再派了两万人给张定国。 你甭管这些人马的成色如此,五万人了,号称十万大军,那可不要清军郑重以待么。 现在的归州战场,除了徐勇带领的几千绿旗,还有陈泰派去的六七千兵力,再加上吴三桂的上万人,这都上两万人了,可不算小数目了。 打防御战,如此兵力是绝对够了。不过上两万战兵,再加上数量肯定不会少的丁壮民夫,光是人吃马嚼就要多少耗费? 偏偏张定国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他更多是牵制清军,而不是真心想要在这个时候出三峡,打进荆襄大地。 如是归州战场的局势在最初的热闹之后就一直是僵持,不断的僵持。清军耗费的军资很不少,不过在场面上倒也不落下风,这种时候秦朗军要掺和进来? 第二百八十章 即嫡又长,奶娃秦恒 三月里了,春暖花开。 岛上的海陆主力都已经开赴战场,可作为总指挥的秦朗却始终恋栈国公府不动。 只因为长平生产就在眼前。 虽然他心底里早就认定将来的皇位不能传给长平肚子里的孩子,但这到底是他第一个骨血啊,两辈子来的第一个孩子。 秦朗岂能不重视? 所以他决定继续留在岛上,等孩子出生了再走。 然后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月初十。 一夜好眠,东方泛白之时,长平犹自好梦沉酣,秦朗却已经醒了。 借着晨光,见长平蜷在自己的怀里,脸颊莹白如玉,长长的睫毛犹如羽扇,唇角轻扬,显是睡的香甜。 不自觉地,手就抚上了她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里边,是他和她的孩子,或许是个校公主呢? 要不然长平从怀上身子到临产,小十个月了怎么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好不文静? “小公主好啊。”以后你爹肯定要你真的当上公主。 秦朗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一下下,没多久,手心便感到了一跳,哈,是孩子在动! ‘嗯’的一声,长平从睡梦中被惊醒了,眼睛还未睁开,手已经伸向了腹部,却不料摸到了另一只大手。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映入的就是秦朗的双眼,暖暖地看着她,长平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自幼生长在宫中的她可见多了拔掉无情。 她亲爹,当初即使最宠爱田贵妃的时候,也不会像秦朗这样在孕期里一个月一半的时间会睡在她身边,就这么素着陪她。 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放在秦朗的怀里,感觉整个人都包括在男人的气息里,觉得好安心。 房间里依旧烧着地龙,温度不比寒冬时候,可也一点不会感觉着冷,所以夫妻俩夜里穿着也很是单薄,秦朗素了半个月还多,最近时候一直陪着长平呢,火气不是一般的旺盛,尤其是大早上。佳人在怀,软玉温香的,瞬间就燥热起来。 可惜他就是浴火焚身也蛋用没有。 甚至他都怀疑怀里的佳人是不是在有意的报复他,最近如此模样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挑起长平精致的小下巴,狠狠的亲了下去。 轻吮重吸,辗转流连,长平小嘴都被亲的有些发肿,面颊红的宛如朝霞,娇艳极了,就眼角眉梢始终挂着俏皮笑意。 秦朗能怎么办呢? 搂着美人,清清甜甜的水果香气缭绕口鼻,默念清心咒吧。 自有了身孕起,长平这儿就不用熏香了,房间里多放水果,比如香橼,比如佛手,衣服也是如此。秦朗本人还挺喜欢这种淡淡的清香的。 “何苦要强忍,我真没怨气。” 长平这话说的再真心不过了,秦朗这种行为在如今的时代里实在太非主流,让她都觉得抱歉和过意不去了。 “你可别想坏我修行。” 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秦朗可不想倒在最后的门槛上。何况他才不信有女人自己大着肚子,还能无一点怨气的看着自家男人跟别的女人快活呢。 再说了,每天他是不能过分,但却好歹也能过点手瘾。 就像现在,长平的中衣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露出里面浅紫色绣着多子多福葡萄纹绘的胸衣,淡紫色的胸衣紧紧裹着高耸的俩白馒头,再往下看是高高隆起的腹部…… 秦朗眼神暗了暗,努力压下了喷涌的浴火,埋头在长平柔顺的青丝中。 炙热的鼻息喷在脖颈里,喷在耳朵上,长平也浑身发软,对秦朗宁愿如此还坚持一日一日的陪伴自己,那真的是满意极了。不过想着秦朗浴火难平的样子,却又觉得好笑,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这就叫秦朗发恨了,哪有这样的?翻身俯在长平身子上,又小心着没有碰到她的肚子,“等着吧,等过些日子,看我不好好整治你!” “到时候你要还能下的床去,算我输。” 长平明眸轻轻眨了眨,顾盼流转间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的秦朗就气,偏偏她还故意用手去往下撩拨,恨的秦朗双眼直冒火,却也只能无奈。 “嘻嘻,嘻嘻……” 秦朗直接下了床去,身后的笑声就更响亮了。 “姑奶奶哎,可不能这么笑,小心肚子。” 蔡姑姑一直在外间候着呢,初听到内里传来的笑声还不以为意,可谁料长平越笑声音越大呢。忙隔着隔断说道。 “我没事儿,我们小心着呢。” 长平已经坐起,半靠在床头,开口说着。 秦朗听蔡姑姑话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自己自顾着把衣服穿妥,但是等他把靴子都穿上了,就等着叫外头的人进来梳头洗脸了,身后的长平怎么不吭声啦? 回头一看,长平人依旧半靠在床头,只不过…… “你这怎么啦?”身子都是僵的。 长平继续僵硬着不动,忽的秦朗猛一惊,忙抢到床上,“怎的啦这是?” “我,我…,发动了……” 这一刻的窘迫直叫长平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这叫什么事啊。自己只是笑的畅快了些,竟然把羊水给笑破了。 但跟长平的窘迫不同,蔡姑姑、秦露等可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哪怕府里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到位了,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秦露还是有些慌。 还要蔡姑姑稳得住事,周皇后数次生育,蔡姑姑‘实战经验’丰富着呢。 一边安排长平有条不紊的进食,一边饭后又让长平在外头多溜达溜达会。长平也听说过女人生子往往要折腾上一天甚至更长的时候,若是没有体力可真是不行,是尽可能的往肚子里塞,进产房前都又用了一盏燕窝粥。 秦朗在产房外等候,说真的他真想进产房陪着,上辈子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可他脑子没糊涂,人生在世能不惊世骇俗还是不惊世骇俗的好。 何况他就是真想进产房,长平怕就第一个不愿意。 所以秦朗就只能叫人搬来椅子,就这么坐在外头等着,听着里头偶尔传出的一两声痛呼,拳头不觉间就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温岚合着张妙兰四女,还有魏清慧等女,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泾渭分明的分做了两列坐在秦朗身后,不过没一会儿就被秦朗赶回去了。 中午秦朗一口吃的都没用,边上的人也没谁敢劝他下去歇歇,只能一遍遍的换热茶。 产房里,一个个都忙紧忙出,一个个小丫头不停地送了热水等物进去。但实际上长平宫口都还未开到呢。 直到下午三点过半了,腹内的疼痛间歇越来越短,疼的也越来越厉害,长平死死地咬着嘴唇,能忍住的尽可能忍住下来,这时候真正的考验才算来临。 如此折腾到了黄昏日落时候,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终于响彻了秦国公府上空。 “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公主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爷呢。” “公主怎样?” “公主安好着呢。待里头收拾好了就可以叫大夫进去诊脉了。” 秦朗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一下子笑了,“如此,是母子平安?” “可不是么,母子平安,大吉大利。” “好。赏,通通看赏,通通有赏。”秦朗说着就大步向产房去,就看秦露抱着一个大红包被裹着的小婴儿过来,笑着道:“给公爷道喜了,瞧瞧小公爷,多壮实。” 秦朗看过去,刚出生的孩子,真说不出像谁,但是红红的肉肉的样子,只看在眼里就叫他心头一阵阵滚烫。 不是公主而是个儿子,这点他都顾不上了。 看着这个还闭着眼睛,嘴里头不时地冒出哼哼的声音的娃娃,他这一刻真感觉到了什么是血脉相连。 很奇妙,非常奇妙,仿佛一瞬间拥有了全世界。 “公主看过了吗?” 秦露笑道:“公主已经看过了。” 生下的第一时间就看过了。 秦朗心念孩子,长平更心念孩子,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肉,再累也要看一眼孩子的。 不过之后她就撑不住了。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长平,今天被折腾的可不是一般的凄惨,被整理好后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至于大夫诊脉,这跟她睡觉不睡觉可没关系。 府里的大夫可不是一个,有从金陵拨过来的,是周皇后放心不下闺女,特意使人过来看护的,然后就是秦朗自己收拢的杏林好手。 两边诊过后都说甚是平安。 秦朗这才放下了心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接下来秦朗就要向金陵递折子,劳累了一天的蔡姑姑人回到自己住处,那的确胳膊腿都是酸的,只不过精神却不是一般的旺盛。 对着身前的一姑姑如此如此的说了一通,全都是好话。 这个却是要去金陵见周皇后,去报喜的。 “姑姑,你这么说话宫里头听了怕不会太高兴吧。” 女人退下去后,蔡姑姑身边的一丫鬟就立马上前给摁着肩膀,然后小声的说着。 “不高兴又怎么着?老婆子我说谎了吗?天底下像秦公爷这样的男人能有几个?你虽然不是宫里头出来的,但见识再少也该知道男人德性?你说说像秦公爷这种把自家女人如此放在心上的大户人家的老爷,你听说过几个?” 那是一个也没有。 女主人怀了身子,第一件事不是安心养胎,而是抬举身边有姿色的丫鬟,给男人当通房。目的是怕男人长时间流连狐狸精那儿,把正主给忘了。 就像当年的周皇后,有了身孕就开始劝崇祯帝去别的嫔妃处安歇,偶尔崇祯帝来坤宁宫了也是另有宫女服侍,可不是秦朗这种素着陪伴老婆歇息。 虽然面上周皇后一个不字都没说过,可谓是尽守皇后的本分,竭力劝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可作为身边人的蔡姑姑又怎么会不知道周皇后心里的苦呢? 现在再看看秦朗,想想此前的崇祯帝,长平这个作闺女的可比周皇后这个当娘的有福多了。 尤其如此做法还不是一天两天。 这男人有没有把一个女人记挂在心上,有没有把一个女人真正的看重,那可不是光用嘴说的,还有看他做了什么。 横竖,蔡姑姑对秦朗是一百个满意。 甭管将来秦朗跟金陵那位皇帝老爷翁婿间会闹得有多么不好看,会让长平夹在中间有多么的难受煎熬,这只说眼下,蔡姑姑对秦朗真一个不字也挑不出的。 不过这一夜里,本来累了一天的蔡姑姑也没能睡安稳,她心里头还是挂念长平。不是挂念长平的现在,而是未来。 想想日后那对翁婿闹翻之后,这做闺女的夹在中间,要多难受啊。 秦朗则在孩子洗三当日就离了郁洲山岛,孩子的满月酒他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上了。 长平心里头满是不舍,却就跟当年的周皇后一样,一个不字也说不出。 大军开赴战场都那么长时间了,秦朗这个大boss还不到位,这要放在文人口中,那可就是标准的昏庸了。 稍微有点文化的都能把秦朗喷成袁绍第二。 谁叫这事儿放在‘干大事’的这类人身上太不匹配了呢? 当年刘玄德杀车冑据徐州,袁绍派遣骑兵帮助刘备。曹操先派了刘岱、王忠去征刘备,被刘备击败。无奈曹操亲率大军东征刘备,河北得报消息,田丰立刻劝袁绍趁机偷袭曹操后方,袁绍却以儿子生病为借口推辞,气的田丰用拐杖击地,大发怨言。 秦朗比之袁本初也只是少了个田丰而已。 所以这种事儿说起来还是挺折损士气的,因为老大不干‘人事’么。 但今日里放在秦朗的身上,那一切却有了很大不同。 秦朗得子,取名秦恒,齐国公府后继有人! 当这一消息传到军前,兖州境内上两万秦朗军是山呼万岁,士气战心瞬间都非一般的爆棚。 虽然秦朗年纪不大,但作为一方势力的主导,没有一个继承人,怎么看都缺点啥。 当然,这种心态现如今还不怎么急迫,秦朗年纪还太轻。将士们高兴,主要也是欣喜于自己尊敬爱戴的秦大官人有了儿子。 公主所出,即嫡又长,多好,多完美!! 第二百八十一章 齐鲁烽烟 时隔年余,鲁桥镇又一次风云汇聚,两军对垒。只不过时过境迁,此次主动发起进攻的是明军而不是当初气势汹汹的鞑清了。 秦朗两万余大军汇聚于此,清军当然要给予应对了。阿巴泰坐镇济宁州,手中也汇聚了大量的兵马。然后谭泰在青州府堵住了胶东方向的人马,屯齐于东昌府弹压榆林军,李率泰也在济南府,整个齐鲁那都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模样。 多尔衮发往齐鲁的援军也已经悉数到位,耿仲明和尚可喜两人领着大几千汉八旗新军,及多罗贝勒勒克德浑带领的八旗兵早都赶到了齐鲁,而且陆续抵到的清军援军还有三千外藩蒙古骑兵和上万人的北直隶绿旗。 现在齐鲁的清军就不自觉的分成了两块+两小块。 分别是青州、济宁加东昌和济南。 本来么,阿巴泰是真没想到济南也会生出麻烦的,可新冒出的夏全兴师短时间里就席卷泰安,用不知道是什么法子,接连掀翻了新泰、泰安两地的城墙。 新泰之战,副将富春阿阵亡,所部两千军兵几乎损失殆尽;接着泰安之战,齐鲁提督李率泰也大败而输,四千多守军,只有一千多人逃到了济南。 阿巴泰赶紧把刚赶到德州的唐通所部调去济南,这般才算稳住了局势,然后为了压制下泰安夏全兴军的势头,高第也火急火燎的率军赶赴了那里。 李率泰得到了两镇绿旗援军,再加上济南府剩余的兵马,这才把夏全兴师死死的堵在泰安。 可以说眼下的情况,如只看秦朗和清军的布置,那真心没有多大的可乘之机的。但是别忘了滋阳城内的人马啊。 王英东手下是还只有三千人,然后朱以海和陈艾山手中的兵力还相对当初削减了一些。但滋阳军上上下下历经了一年多的磨练,之前的那些民壮乡勇一流的士兵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战士。 不能说他们已经是精锐,但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他们人数少了,但真实的战斗力却增强了。 鲁王朱以海和刘之幹又都是极其仇视鞑清,意志极其坚定的人,且因为金陵朝廷的存在,朱以海这位历史上的监国现如今可一点不该有的心思都没,这点你只从他倾家荡产的跟清军死磕,那就能看出一二。真有政治野心的主儿,谁会把自己宝贵的实力拿去鸡蛋碰石头呢? 刘之幹也是一门心思的报仇雪恨。 所以齐鲁之战,清军是绝对不敢忽视滋阳的。 勒克德浑领着两千八旗,再加上柏永馥手下的几千兵,以及色布腾带领的三千外藩蒙古骑兵,就先在滋阳城外扎下大营,死死的盯紧了城内的兵马。 色布腾是巴林部人,自崇德五年(1640)朝觐皇太极起,便为鞑清效力。他的堂弟满珠习礼也是一员骁将,而且比色布腾更早的为鞑清效力,历时已有十二年也。如果是在原先的历史轨迹里头,相信这兄弟俩的前景都不会差了。 即便远远比不上科尔沁的那个同名同姓的满珠习礼,但他们哥俩也绝不会差的太多。 可惜眼下是一个有着穿越者的位面。 三月十八日,秦朗快马赶到鲁桥镇军中,二十日,大军开拔,从战兵到随军民壮,四万余人浩浩荡荡的沿着运河向济宁开去。 阿巴泰根本就没列阵应战,而是严令各部清军严防死守。 实在是他从没跟秦朗真正的交过手,实在有些估摸不透对面的战力。阿济格的惨败就在眼前,他可不能再蹈覆辙。 所以阿巴泰决定稳一手,先看看秦朗的成色。 这也是清军很长时间里都执行的一策略,当初松锦大战时候,那也是明军率先进攻的。 清军就那么看着,耗着,拖着,直到明军露出致命的破绽后,再一击绝杀! “阿巴泰倒是持稳,我这不过才两万多兵,才清兵的一半,他就不敢出战了。可是一点都没当年横扫北直隶齐鲁的凛凛威风!” 话说秦朗穿越之初,撞到的就是威风凛凛带兵南下,一路从关外杀到齐鲁的阿巴泰。 然后现在他又撞上了这人。 短短三年半的时间(崇祯十五年冬到崇祯十九年三月),物是人非了。 当年破烂不堪却依旧在名义上统治着天下的大明朝现在已经变成了偏居一方的格局,而当年偏居一方的鞑清却入主中原,席卷北地,饮马长江。、 同样,当初兵稀少将寡不堪南下清军一晒的秦朗所部,现如今也不再是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的破烂样了,而是兵强马壮,兵多将广。 胶东、兖州加泰安,水陆数万大军,与清军对垒齐鲁,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满天下的目光。 济宁城外,秦朗骑在战马上,看着清军以济宁城为核心布置的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营垒,眼睛里全是深深的不以为然。 阿巴泰的布置不是不稳妥,依靠着城外一个个坚固的营垒,配合着城内的清军铁骑,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种得当的防御手段。 只可惜他还没有见识过真的雷霆万钧是什么。 传令大军安营扎寨。 一声令下各部立马有条不紊的展开来。 从各处的警备部队到预备队,那是各守其责。 这事儿秦朗不需要再多过问,命令一经下达,自就有专业的团队去操弄这些事情,把它们一一安排妥当。 要不然参谋处是干哈的啊。 作战参谋们迅速布置营区,后勤参谋们开始清点物资、指点扎营,情报参谋们开始调遣人手侦查敌情,还有开始图上作业的,他们要迅速核实手中的地图与实情是否完全吻合…… 总之一切都井井有条,显示出了较高的专业素养。 从队伍开上郁洲山岛之初,参谋事宜就在进行中,到现在都三年时间了,还是有些成果的。 扎营的地点选在济宁城南约五里外的位置,因为这个距离是清军重炮也极少能勾到的地方,靠着运河,便于物质运输和防御,同时也便于取水。 大军营地的布置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其中涉及到各种军事常识、经验和惯例。 简易码头设在什么位置,炮兵营地设在哪里、仓储仓库位于何处,还有陆军各部和预备兵、民壮都布置在什么地方,这都是有讲究的。 此外还有营地防御工事的布置。 哪里需要挖沟壕布置鹿角栅栏,哪里要设瞭望塔,哪里要挖防火沟、泄水沟,哪里又需要挖浅壕设胸墙。各部之间距离要来开多远,中间的甬道通道有需要怎么排布……,这可都是学问啊。 如果不是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班子负责做事,秦朗还不知道要忙成啥样呢。 但即便经验很丰富,平时的预案也做了很多,但真正安营扎寨的时候依然很生出很多的意外。好在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初哥,这些小问题小细节很快就都被妥当的处理了。 但饶是这样,整个营地的粗粗完工依然花费了秦朗大军整整三天之久。 这三天时间里,济宁的清军曾经出击过一次,人数约四千余人。 阿巴泰选择的时机和方向真挺不错的,理论上秦朗军正在扎营的当口,还是整个营地都已经铺展开来的情况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 可惜,秦朗军的军事条例从根本上就断绝了这一可能。任何时候预警部队都是必不可少的。 更不要说清军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秦朗的视线当中。 三个火器营迅速列阵,同时两个炮兵连和一个火箭连亦上前增援。 而出击的四千余清军以绿旗为主,战斗力稀松平常,但在八旗和蒙古骑兵的督阵下,却硬生生的顶着秦朗军的火炮火箭打击坚持了一小会儿,才败退下。 不过清军也没折损多少人,秦朗看啊,阿巴泰的这一招更多是为了试探一下自己的反应。而并不是真要大打出手。 四千余清军最终超过三千人成功的退回了营地,战场上图自留下数百个被炸伤炸残的伤员。 阿巴泰立在城头上,清晰无比的看完了这一战,可以说是对秦朗军的战斗力终于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知。领兵的祖泽溥是祖大寿的次子,回去后心有余悸地对阿巴泰说道“秦军火炮犀利,身处阵中,只感弹如雨下,肝胆沮丧”。 秦军火炮的射速明显比清军火炮的射速快了不少,也精准了不少。 这两点表现在战斗力上,那可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白寿民都惊诧的挑起了眉毛,刚才他看到了传说的纯火枪兵阵列,五排兵线,五排火枪手,真的是没有一杆长枪的保护。可惜就是没能看到这种兵线排布发威。 但是秦朗军的火炮射速也真的有惊吓到他。 这么快,打的还怎么准,似乎濠镜的葡萄牙兵都比不了啊。 白寿民是个标标准准的洋人,一个纯血的葡萄牙人。是汤若望从濠镜那里拉过来的一批教官中的一员,然后就很入乡随俗的取了个汉名。 一如汤若望的名字一样。 “白教官。”耿仲明伸手指着城外秦朗军方向,眼睛里露出一抹疑惑。 明明他们这边也已经用上了定量药包,怎么炮弹的射速比之对面还是要差呢? 火炮火枪上的定装药粉包这一神级初传到耿仲明耳朵里的时候,那简直是惊为天人啊。 这一招太厉害了。 能节省炮手枪手多少的功夫啊。 更让耿仲明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秦朗军枪炮射速那么快呢,原来他们有这一招绝技啊。 然后就心气大涨,以为自己现在也学会了这一招,那就能赶上秦朗军了。 但现在看,汉八旗新军依旧是有不小差距的。 耿仲明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警备部队里的炮兵用的全都是定装炮弹,炮弹——弹托——药粉包被麻绳完全的捆绑在了一块,成为了一整体。 开炮的时候,只需要火钩从活门那儿插进去,刺破发射药的油纸包,那就立马开炮。 比之清军塞进去药包,塞进去木弹托,用撑杆狠狠的捅结实了,再塞进去炮弹,之后再发射,可不就又节省了不少时间么? 白寿民对此无从解释。 事实上如定装纸弹、炮弹之类的东西,正在历经着残酷三十年战争的欧洲人已经发现了这点,发现者正是将瑞典推向历史巅峰的北方雄狮古斯塔夫二世。 只不过白寿民他们这些来自濠镜的新一批教官,却不约而同的选择隐瞒了这一点。 所以在鞑清这里,这种定装纸弹跟白寿民他们一丁点的关系都没,这都是他们从明军哪儿得到的技术,而明军自然是从秦朗军那儿得到的了。 “……”白寿民双手一摊,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用上了定量药粉包的清军,火炮射速依旧比对面慢了一截? 倒是对这个射速差距为什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大,给出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清军的火炮质量比如对面。 因为在耐火性能上的不足,清军接连发射多发炮弹之后,炮管会温度直线上升,必须彻底降低温度之后才能复装弹药,继而进行发射。而对方这方面的性能更佳,自然就会一点点与清军把射速差异拉的更大更远了。 阿巴泰并不知道这一番对话,他只需要知道清军的大炮射速依旧比不上对面就是了,而准头上的差距就更不需要说了。 损失千把绿旗炮灰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秦朗军反应迅速,清军的阵列都还没摆好呢,他们反而先就立下阵脚了,这内中具体代表了什么则很让阿巴泰心惊。 在燕京时他就经常听人说起秦朗军厉害,尤其是那长江一战,把阿济格打的声名扫地。清廷内部对之是极为忧心,因为秦朗财神的名头和其麾下兵马数量直线的增长,诸王公重臣纷纷以其为鞑清一统天下之大敌,现在看果然是如此啊。 阿巴泰很清楚自己坐镇齐鲁,并非是个好差事,职责艰巨。但他依旧接下了这个差事,原因就是自己对自己强烈的自信。 所以这点小挫败根本打击不到阿巴泰。 他一点也不慌,更不会急,就继续老神在在的细细的盯着对面,等着秦朗一切妥当后的出招。 第二百八十二章 重炮的威力 阿巴泰一直是个很有生存智慧的人。 他清楚自己是庶子,不可能跟多尔衮、多铎这些大福晋生养的儿子们相提并论。 皇太极当权期间,他屡立战功却始终不得晋爵,原因就在于此。 贝勒就是他们这些庶子的天花板了。 所以在皇太极手下时候,他一直是干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大纰漏而被责罚。 可同时阿巴泰又清楚,处在他这个尴尬位置,战功还一直都立着,你要不时不时的犯点小错给上头一处罚的借口,那可真并非好事情。 轻点的把你彻底闲置了去,反正明军不堪打,谁打都能打赢。 重的话可就小命难保。 所以啊,在皇太极搞掉阿敏和莽古尔泰彻底掌握大权后的十几年里,阿巴泰因各种过失受到的处罚不少于10次。 但很耐人寻味的是,阿巴泰虽屡屡被罚,却只是罚银、罚物,银子固然赔了不少,却从来没有受过降爵或削爵的重惩。 这原因就在于他聪明:我只小错不断,大错坚决不犯。再则出身偏房的他,纵然长期被排斥在最高权力核心以外,也始终安守本分,这就叫阿巴泰远离了一次次骨肉相残的残酷政治争斗;第三就是打铁还需自身硬,他身经百战,战功卓著,在朝中军中都享有很高的声望。在皇太极搞掉阿敏搞掉莽古尔泰后,他也需要一个年长的哥哥来表示自己的仁爱宽容和兄弟之情。阿巴泰可不就是一个完美的对象? 出身偏房,恪守本分,能征善战,又对皇太极从来构不成威胁,这绝对是完美! 于是脑子灵活的阿巴泰既与多尔衮交好,又从来不忤逆小皇帝,某种意义上他跟代善一系的理念相当一致。 不过在朝局上已经稳立不败之地的阿巴泰之所以来齐鲁坐镇,内里固然有一点其他原因,但更多的还是这位鞑清的饶余郡王在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考量。 阿巴泰自认打仗手艺不差,别看名头没有多铎多尔衮豪格等响亮,但他却自认自己比他们都要强。多尔衮兄弟还有豪格之所以成名,凭的是什么啊?还不是身份么?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阿巴泰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任务艰巨的齐鲁,舍他阿巴泰其谁啊。 现在阿巴泰自认为自己已经把济宁布置的固若金汤了,秦朗军除非绕过这儿,否则他们是万打不到东昌和济南的。 可秦朗大军战斗力虽然惊人,却也严重依赖后勤,一旦脱离了运河,后勤补给供应不上,战斗力自然就大减了。 到时候秦朗不说是没牙的老虎了,之前清军出击被轻松击退,那出动的秦朗军步兵,一个个行走如风,却队形丝毫不乱,显是非一般的训练有素。 这样的人马就是拿着刀枪都是一支强军。 但怎么着也要元气大伤一回,之后岂还能撼动鞑清在齐鲁中西部的统治? 所以阿巴泰看了看秦朗军的成色之后,就老老实实的缩回了城中,继续原先的策略。 却不知道对面的秦朗现在也是信心十足呢。 他准备在十天之内彻底敲开对面的济宁城,凭借的就是手中强大的炮兵。 一艘艘货船顺着运河水道抵入秦朗军大营,一门门真正意义上的重炮被人拉马拽的拖上了岸。 沈应明意气风发的站在岸上,看着第一重炮旅的家当被一点点的拖拽上岸,心中踌躇满志。 他投效秦朗麾下也有段时间了,历经了不少磨练摔打,许是在炮兵指挥上真的有几分天赋吧,现如今坐上了重炮旅的位置。 重炮旅是秦朗新成立的一支战略级力量,因为整个重炮旅配置了二十门十五斤重炮,每门重量可都不会低于六千斤了,算上炮架炮车,总吨位超过一万斤是轻而易举。 然后还有更重的十八斤重炮和二十斤重炮。 后两者,尤其是后者,那可是铸炮车间努力了多少回才最终弄成两门,光是炮筒重量就超过了万斤,而这还是缩短了炮管后的结果呢。 炮车铁轮深深的陷在了泥地里,两门二零炮从搬运炮弹药粉到拖拽炮车,从码头到前线,整整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前前后后动用了三四百人力,外加牛骡十余头。 城外秦朗军的动静自然被阿巴泰一一看在眼中,却也不以为然,认为那些个大炮只多对城外的营垒有威胁,对济宁城本身则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滋阳城的问题,济宁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一直都是鞑子经营的重点,城池修的的确很牢固很牢固,甚至城外的一些营垒都要变成半永久式的镇子了。 阿巴泰对于济宁城池的坚固十分的局有信心。 “轰轰轰……” 秦朗大军抵到济宁的第五天,轰鸣的炮声在城外奏响。 百多门火炮对着清军狂轰滥炸起来,尤其是那三十多门重炮,最轻的都是十五斤的一五大炮,炮弹轰在清军营垒上头,不管是土木结构还是砖石结构,全都跟报纸一样不堪一击。 阿巴泰脸颊直抽个不停,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外围一清军营垒的栅栏围墙胸墙等等一切的防御工事,在一颗颗炮弹犀利下,很短时间里就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清军布置在那儿的火炮根本就起不到丝毫的阻止作用,炮兵阵地被布置妥当之后,火炮被击毁的唯一可能就只有对手的炮弹直接打到炮车上,但如此凑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一遍遍的发生呢? 所以秦朗军炮兵一开火,根本就没把炮口对准清军的大炮,只瞅准清军营垒猛轰了。 一颗颗炮弹不断的落下,寨墙、栅栏、胸墙,还有人,一切阻挡在炮弹前的东西全被摧毁。 那十五斤、十八斤、二十斤重的铁蛋,能把寨墙直接打个对穿。 阿巴泰眼睁睁的看着秦朗手下的炮群是怎么在短短两刻钟不到就一座于他眼中很是坚固的营垒给几乎夷为了平地。 整个过程就只有隆隆的炮响,其他一丁点的技术含量都没,就是可着用炮轰。 清军表现还算不错,但再是不做也扛不住大炮的轰击啊。 两刻钟不到,近五千发炮弹的投射,直接让为首的一名甲喇章京大声的喊撤。 不撤不行啊。 秦朗军已经眼看着要冲上来了,再不撤怕都撤不了了。 而至于其他营垒的援军,那也甭指望他们扛事。 顶多是调转炮口向这边打几炮,再或是往这边放几支火箭,除此之外他们想出门都困难。 因为对比济宁清军,秦朗这边的火力优势实在太大了。 尤其是重炮旅的那些大口径重炮,准头好不好且不提,先就射的远。 越过眼前的营垒去封锁周遭两个清军营寨的出口还是很轻松的。 至于再远一些的清军营寨,想靠着现在的技术水平去封锁炮手视线之外的营垒大门,那是痴心妄想。有那功夫还不如叫清军增援部队过来,然后在途中集中火力打崩他们,更为容易。 所以那些营垒虽然能出动援军,但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并且阿巴泰也不答应啊。 他在城外设立诸多营垒,目的可不是凭借着这十多个营垒就把秦朗军拒之余外的,完全是一种消耗秦朗军时间、兵力、士气和锐气的一种工具。 现在派人相救,反倒本末倒置了。 所以甲喇章京只能赶紧撤。 一颗颗炮弹打的清军死伤惨重,火炮也变成了摆设了,火箭更是没有发挥出丝毫的用处。 后者想要打中人,距离必须拉到很近很近的一个程度,否则就是放大号二踢脚玩儿。 但秦朗又怎么会把火炮拉到清军营寨一里范围之内呢? 所以啊,伤亡不小,且建制已经全然零散的清军,现在要还不撤,等对面挺着刺刀冲上来后,想撤可就撤不下去了。 当一个营的秦朗军嗷嗷叫着冲入空荡荡的清军营寨之后,伴随着第一个济宁城外清军营垒的易手,时间都还没有过去一个小时。 “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的来。”秦朗传达下了命令,先把城外的清军营垒给全推了,争取今天落日之前就完成。 沈应明听到命令之后,一点心理压力都没。 别看城外的清军营垒足足有十几个,照着刚才的速度,怕不要拔到明天才能拔完。但实际上道理远不是这么算的。 秦朗军只需要接连拔下一半的营垒,不,一半都不需要用,只需要按此速度拔下三五个营垒就足可以把剩余清军下的屁滚尿流了。 还有就是,济宁城外虽然有十几个清军营垒,但这些营垒是环绕着整个济宁城布置的——主要是沿着运河和洸水(两河在济宁交汇),由南及东西两侧,呈扇形排布。 而不是单独的不至于一面。 或是说,相对于南面和东西,北面的布置最微薄。 因为秦朗军如想要从北面发起进攻的话,那运输可就是个麻烦了。 运河水道被卡,秦朗要从北面发起攻势,就只能绕个圈子把兵马大炮物质通通送到济宁城池的北边才行,这样似乎也费不了多少事,但更重要的问题是,秦朗大军北移的同时,他一样要在济宁城的南面立下大营,作为接应南来军需辎重的所在。 不然呢?一船接着一船的物资送到了济宁城南,秦朗再每每派出人马去接应吗?然后立马就要运到城北去,同时一路行来的船只上的水手们一口热水都没得喝,就立马要打道回府? 这不是扯淡么。 所以必须要在城南确立营垒。 如此则就凭白的分散了兵力,还主动暴漏出了弱点。 所以秦朗直接就在城南安营,当面沿着运河和洸水布置的清军营垒,一共才六个,他要大军稳扎稳打,一路平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这可真一点都没难度。 “轰轰轰……” 城外接连奏响的大炮声响了整整一个半日。 阿巴泰午时就下城头了,残酷的事实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一个接一个的营垒被秦朗军拔掉,大量的清军败兵崩溃的游过运河,奔济宁城去了;或是沿河跑向别的营垒,在保住性命的同时,也把惊慌和沮丧带了过去。 根本就没等到天黑,才太阳西下时候,秦朗大军面前就再无清军营垒了。 “把大炮都集中来,对着济宁城一个劲儿的给我轰!” 秦朗知道清军这一年多来几次加固了济宁城墙,但他还真不信这济宁城就能顶得住重炮轰击。 这又不是燕京、金陵、长安这样的重镇名城,区区一个济宁州城,怎么可能轰不下? 于是,战场就很突然的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僵持住了。 秦朗军方面是一门心思的轰塌济宁城去,因为运河和洸水的缘故,济宁这里是连挖地道对城墙进行爆破都困难了。 而济宁城内的清军数量虽是很多,至少比城外秦朗军兵的数量要多,但就是不敢出城作战啊,这令阿巴泰一下子想起了当年辽东的那些明军。曾几何时他们面对“骑射无双”的八旗辫子兵也是不敢出城作战的。 现在怎么就一下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呢? 只不过当年的八旗兵缺少攻城利器,因此只能长期围困明军的城池。可如今的秦朗军可不一样啊!他们的枪炮天下闻名。一门门大炮重炮,响声震天。 这要真被炮弹轰塌了城墙,济宁还怎么守?! 回到府邸的阿巴泰,郁闷了半天后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狠狠的摇摇头,济宁城怎么会被轰塌呢?这又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县城。 作为运河明珠大郡的济宁城,规格本就是府制,现在又被几次加固,恐怕只从牢固程度讲都已经要超过济南府了。 阿巴泰虽然见识了秦朗军炮兵摧营拔寨的英姿,但他还是不信济宁城能被轰塌。 只能先行把外围营寨里的兵丁、物资、火炮等通通转运回济宁城内。 然后死守不出,是铁了心的拖延时间。 结果拖着拖着,济宁城塌了。 阿巴泰立刻将之前组织起来的大批民夫驱赶去拼死封堵缺口,同时派出选锋派出精锐出城袭击秦朗军炮队。负责警备的秦朗军士兵立刻组织了反击,密集的排枪齐射以及火炮火箭的倾泻将这些来犯的清军精锐反推了回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城破 阿巴泰是完全没有想到济宁城能塌的。 可事实上这城墙它就是塌了。 被几次加固后的济宁城墙说真的,是很牢固不假,三五斤的小炮打上去,只多剥掉一层皮儿。但是十五斤、二十斤的炮弹威力又岂是三五斤的小炮弹可比的? 那是十倍、几十倍的威力翻增啊! 三五斤小炮的炮弹只多能给济宁城剥掉一层皮儿,那十五斤二十斤的重炮炮弹就能剜掉济宁城的一块肉。 一颗铁弹砸在城墙面上就能打出一个锅盖般大的坑洼来,深可及尺,什么城转、青石,应着全都碎成粉齑。 沿着坑洼四周蔓延散布开的裂缝裂纹,每一条都是割在城墙上的一刀。 三十多门重炮对准一地儿狂轰乱炸,济宁城凭什么能顶得住? 说白了,济宁城跟后世的永久式混凝土工事还有很大不同,它到底是一座包砖城,内里还是夯土夹心。 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济宁城就塌了。 而阿巴泰在第一天之后就感觉到了不对,一边组织城内的民壮,准备着在必要时候封堵缺口,另一边就组织精锐部队预谋着反击。同时还迅速在被重点轰击的城墙段内里修筑防线。 结果不管是封堵缺口还是组织精锐反击,效果都十分的不理想。 也就是时间晚了,秦朗军击溃了出城的清军之后,就选择了收兵,暂时并未攻城。 可这一幕终究会来临的不是? 对于攻城战,这是秦朗军的一个薄弱环节,因为从秦朗起家之初到现在,他们就没正儿八经的攻陷过敌重兵驻守的大城。 但没攻陷过并不意味着就不能推演,再结合上军兵实战中的宝贵经验(重兵驻守的大城没拿下来过,可兵力单薄的小城拿下来过啊),参谋处那是早就有了一套章程了。 跟与野战一样又不一样,一样是充分发挥炮兵火力,让炮兵唱主角,以火力摧毁敌人的据点或任何攻击行动。 说白了就是有点大炮上刺刀的意味。 以强大的火力摧毁一切敌人,而尽量避免陷入与敌人短兵相接刀枪肉搏。 不一样的就是尽快尽可能的占据高地,居高临下的架枪。 但这些都是沙盘上的推演,究竟现实里能打成什么样儿,还是要靠士兵与基层军官们的努力。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设想的再好再美妙,执行中出了乱子岔子,那也崩溃不是吗? 济宁城的面积并不小,当然也不大,至少没有临清大,这里更多的是城外四关的繁盛,一下子把城区范围扩大化了。 可惜现如今又是什么时候,连绵的征战早就让济宁四关尽毁,昔日城外繁华的市井街容也早就不复存在。 但即便如此,只城墙内一条条交错纵横的大街小巷,清军就有太多的机会与攻城部队短兵相接了。 秦朗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清军,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士气如何,但只看他们埋伏的地方,只要秦朗军大规模的杀入城中,就绝避免不了刀枪肉搏的场面。 所以看到如此情形,秦朗绝对不会下令大举进城的。 “轰轰轰……” 一发发炮弹透过塌陷的缺口往城内轰去。 一夜时间黑灯瞎火的,民夫根本就修不好缺口。他们倒是想点起火光来,可秦朗的炮兵不允许啊。但凡缺口处敢有一丝儿光亮,炮弹立刻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过去。 民夫们两眼一抹黑的还修个屁啊。一夜的功夫都还比不了黎明后到秦朗军发起进攻,这一个多时辰间的进度呢。 但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又能修个屁啊,修补城墙又不是砌院墙,这是个大工程。 所以当秦朗军大炮做出要对准缺口开火儿的时候,整个墙角顿时一片大乱。 不管是被清军逼着上前的民壮,还是作为监工的清兵,一个个全都抱头鼠窜。 人的血肉之躯如何比得了把城墙都能轰塌的炮弹? 那缺口处本就砖石杂料堆积,数十发炮弹袭来,顿时数不清的碎砖烂石头四下横飞,粘着了那就是一个死。 “老何,走,往外走!” 李飞拉着朋友何秀才的胳膊,逆着人流向外跑。 城内没好果子吃,两军大战,秦朗军名头再好又岂能顾得了城内的百姓?好名头也不是这么个好法。 这时候不往外跑,逃回去登死啊? 何峰紧紧抓着李飞,他是个秀才,身体弱着呢。之前被鞑子抓来做工,要不是李飞帮衬,他小命早就完了。 俩人一个是底层小民,李飞之前是在济宁码头扛包的脚夫,何峰却是家境优越的秀才公,如果不是时局剧变,让何峰这个人上人沦落到跟李飞这个光棍汉一样被清兵抓起来做公,他俩怕是一辈子都打不上交情。 然而李飞佩服何峰的秉性,这位虽然也在鞑子手下当顺民,可至少人家没领过鞑子一粒儿米。 鞑清入主中原后,很快就宣布了一个政策,前朝(指大明)一应功名今朝悉数承认,也就是你大明朝考的举人秀才,到了鞑清朝了一样是举人秀才,一样可参加科举,一样可以领朝廷发现的钱粮,享受应有的待遇。 整个济宁城内没谁敢跟鞑子不对付,就是一个举人老爷也顶多时候关门谢客一阵儿。只有何峰从头到尾没领鞑子一粒儿粮米,更没去考鞑子的举人。 这事儿整个济宁城没谁不知道的,这也是何峰这个秀才公都被拉上工地的最大原因。 只这一点李飞就佩服何峰。 因为他也给鞑子当顺民了啊。 所以搭伙儿的时候就特意的帮衬了他一把,两人算是就此搭上了关系了。 何峰脑子可不糊涂,立马就反应过来,李飞这是要拉他往外逃啊。 而对比此时的城外,济宁城内也的确不是很安全。所以他当然也跟着跑了,横竖他城内的妻小在他被拉去工地后就都躲进亲友家里了。 而且城头上的清兵根本不敢露出头来,没人在背后打枪放箭,这时候不逃更待何时? 很快炮声就响起来了。 炮弹挡者披靡,缺口处的砖石木料四下里飞溅,大量没能及时逃远的清军民夫可是遭了秧。 被炮弹打飞的砖石可比弓弩更力大。 真的是擦着了就死,碰着了就亡。 大炮被一步步推进,一步步靠近运河和洸水,然后如臼炮这种小炮也纷纷派上了用场。 臼炮发射迅速,数量更多,至少比现在的这个炮群数量要多。 之前已经憋了好一阵了,现在一旦开火,可不就是把开花弹雨点一样的落在了城墙内外? 躲在城墙后头的清军民夫们赶紧跑路。 秦朗身前摊开着一丈见方的巨大地图,“让火箭往这个地方打。不惜代价!” 火箭这东西当然能吊射,可准头么,那就跟用燧发枪打一百步外的目标一样,没谱的很。 但只要不惜代价的去做,总是有点效果的。 “炮队则转移目标,往这里,这里,开炮。用燃烧弹。” “再叫火枪兵迅速抢占两翼城墙,火箭兵也分出一部分赶紧上去。” “工程营赶紧铺架出一条实路来,把大炮送过去。” 之后就可以用火炮为核心,用火枪兵护卫着左右,一点一点的清理街道街区了。 “不贪功,不冒进!清理一处占领一处,绝不在屁股后头留钉子!” 只要足够小心,完全可以一口一口的把整个济宁城给吃下。 而且今天他可没有在济宁城北布置兵力,因为他要留下足够多的兵力应对任何突发事端。 可是明天时候么,等秦朗军已经在城中站稳脚跟了,那城北可就不会有大片大片空白了。 阿巴泰当然不会白白看着秦朗军抢占两翼城墙,大批的清军从胡同小巷中钻出来,涌杀上来。然后被枪炮火箭和臼炮轻松的打了回去。 这个关键时刻秦朗根本就不怕花银子,那火箭是嗖嗖的不停上天,听着好听是吧,可这都是银子啊。 再加上枪炮臼炮的助阵,冲锋的清军跟割麦子一样齐刷刷的倒下,短时间内便死伤了数百人,叫他们的士气迅速崩溃。 从沧浪渊里走出来的暂编第1团迅速的追击上去。 他们都是秦朗军从沧浪渊里选出来的可用之人,对比其他被打靶或是被送去劳教的贼来说可真是便宜大发了。 整编之后,郁洲山岛上就迅速送来了一批兵甲,虽然其中铁甲只有不到五百领,更多的还是加了铁片的棉甲,但暂编第一团现如今三千人可全都披甲的啊。 这装备水平都能吊打济宁城内的清军绿旗了。 暂编第一团的团长由李国英暂代。 就沧浪渊里的那些贼头,现在大部分的人是拿着银子高高兴兴的去海州当富户过美日子去了,秦朗有钱,给的价钱可不低。何况那些人也都是跟鞑子没啥关联的人,也就被秦朗高看了一眼去。只有极少数的人还愿意在军中公干,现在也全都去学习班上课了。 如今李国英手下有本部邳州兵三千人(含邳州民勇),再加上海州预备兵两千人,以及眼下的第一团三千人,这甭管质量如何,光是数量可真心不低了。 披着铁甲棉甲的暂编第一团士兵,举着大刀长矛勇猛的追着清军的屁股后头杀了上去。 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被峄县、滕县一两千清军压着修理的惨淡模样。 也不知道是狐假虎威,还是换了一身皮就真的脱胎换骨了,反正暂编第一团表现的不要太凶猛。 南城墙上,谷甲三眯着眼睛轻轻扣下了扳机,只听一阵爆响,炽热的铅弹从前装线膛枪的枪管内射出,将一名身穿棉甲、头戴避雷针的清军将领模样的人射倒在地。 “甲喇章京死了!甲喇章京死了!” 一些离得近的清兵屁滚尿流的扑上前去,然后很快汉军旗甲喇章京马某阵亡的消息便被确认,几乎是同时的,呼啦啦一通乱响,上千名脑后挂着辫子的汉军旗兵将就一窝蜂的向后逃去。 尚可喜无奈的拍着额头。 败了,败了,怎么又败了呢? 明明大家都是火枪兵,明明大家都靠着城垛,明明大家一样用火箭对射,自己这边一开始还有火炮助阵,怎么打着打着自己手下的人就拉稀了呢? 谷甲三才不管尚可喜的感叹。 神枪手早已经是秦朗军中的一员了,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每一个都枪法精准,打起仗来就专挑军官和炮手、火箭手打。 尚可喜的汉八旗新军一开始还能顶得住,甚至还占到了上风。 两边一个在南城墙,一个在西城墙上,西城墙的清军直接把城头的大炮调转方向猛轰南城墙,清军自然占到了上风了。 火炮才是最大的杀伤来源。毕竟就现在的燧发枪准头,双方火枪打的再热闹也死不了几个人。 保不准这两边的对射从开始到结束,死在燧发枪下的人还没有在城墙转角处肉搏厮杀的军兵死伤两三成多呢。 但是秦朗军这边有神射手啊,就专门盯着炮手打。 把一门门火炮打熄火了,才开始调转目标对着军官和火箭兵打。 一边的火箭兵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说伤亡危险很小,可另一边的火箭兵却是有被线膛枪给直接盯上,他们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死伤的越来越多。 然后清军在火箭上就就压制了下来。 没有了火炮和火箭,清军就没有了最锋利的爪牙。 等到秦朗军这儿几门臼炮被辛苦的送上城头,然后再被移动到两军对战的地方,于是秦朗军的优势就更大了。 只不过这依旧没有彻底压倒对方,因为臼炮的准头也有限的很呢。 所以直到为首的甲喇章京被一枪掀飞了脑壳,清军的士气才彻底零散。 谷甲三轻轻的吹了个口哨,自己这可是又立了一大功啊。 随着汉军旗的败退,堵在拐角这儿跟暂编第一团厮杀的清兵或降或逃,但甭管这样,秦朗军这是要把西城墙给拿下了。 秦朗看到地图上两军进退的变化后,脸上露出笑容。 就该这样打。 先把三面城墙给占了,看清军逃是不逃。 要是逃离,那就好说,大军继续赶着屁股猛追猛打么。 要是不逃,那就更好了。 东西南三面城墙一占,再在城头上架枪架炮,只要成功了,清军哪里还能有立足之地? 第二百八四十章 秦朗真会神机妙算吗? “冲,冲,给我冲——” 一头戴避雷针的八旗军将舞着腰刀大声的喝呼着。黑色的夜里,也能看到他腰刀散发出的淋淋寒光。 大批的清兵水涌一样冲上了城头。 不冲不行,背后拎着刀挂着弓的八旗兵正虎视眈眈呢。 而且现在这都什么时候啦? 秦朗军都要把东西两面城墙给占了,这时候还不冲,那等到天亮后他们想冲都冲不成了。 白天的时候,秦朗军全然是压着清军在打。 地图在手,秦朗能清晰的看到清军的集结和运动方向,那还能有鞑子的好? 阿巴泰简直都有自闭的心了。 他感觉自己就跟红果果一样,一举一动一个心思都被对面拿捏的准准的。 几次悄悄组织部队从小巷子里运动过去,却还没等部队到位呢,先就挨了一通炮击和火箭。 有了城头上的‘眼睛’,城外的重炮群完全可以跨越城池,对城内的某一区域进行相对精确的打击。 当然这不可能覆盖济宁全城。 济宁城周围不下二十里,几乎是正方形的城池可以叫人轻松的计算出城池的深度。 五里距离,再加上城外的大运河和洸水的阻隔,炮兵阵地距离就再加一里。 这个范围完全超出了眼下时代里炮兵的有效射程。 不过若是把‘有效’两个字拿下,那说重炮的射程覆盖全城,倒也不是大话。 秦朗如果不能很快的突破城墙,攻入济宁城内,他绝对会用这一招,不分昼夜的往城内打炮。 打不死你,我也吓唬你。 肯定能大幅挫伤清军的士气。 但现在秦朗已经顺利拿下了济宁城墙,而且历经了白天里的厮杀,大军完全夺取了西面城墙,并在东城墙上也抢下了一块地盘。 大量清军依靠着东城墙正中的城门楼为屏障,多次与秦朗军厮杀,死死的把秦朗军挡了下来,损失很大的,可阿巴泰宁愿死更多的人也不愿意让出这个要点。 这里再一丢,东城墙还怎么守得住? 那样整个济宁城都没希望了。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猛地从城南位置传来,阿巴泰走出屋子,看向爆炸声传来的地方。 赤红的硝烟刚刚从空中熄灭,但趁着秦朗军燃放的烟花,阿巴泰还能看清大致的方位。 “这是济州书院?” “秦朗真会神机妙算吗?” 阿巴泰知道自己的又一次打算落空了,只听刚才的响动就知道是药粉桶、药粉包爆炸的声响,而他派出的那支精锐也正是要从济州书院向城南渗透。结果如何这不是已经不言而喻了么? “阿玛……”博和讬也绷不住了。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的太搞人心态。 就跟一头猪面对着诸哥一样,虽然大家都姓朱,但这差距也太大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对方算到,轻轻松松的在前路上埋伏上药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这边派去的人马给搞定,这他们还打个屁仗啊? 博和讬是阿巴泰的次子,也是阿巴泰现今年龄最长的儿子,只不过他的才能比起博洛和岳乐来实在有点迅速。只能说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也所以,博和讬在今夜之前根本就不相信有诸葛亮这样的神人,战争在很多时候真心不是讲究奇谋妙计的。像鞑清跟大明之间的厮杀,别看清军这边又是策反又是攻敌要害断敌后路的,可这实际上都是建立在八旗兵野战无敌的基础上的。 要不是如此,明军表现才不会那么丧呢。 但是今天博和讬真要真心真意的说一声‘佩服’了。 这真太牛逼了。 几次三番的算到他们的进攻目标和路线,根本就不给你半分机会,路上兵马就给解决掉了。 博和讬除了以上两个字外,他还能说啥呢? 阿巴泰也闭上了眼睛。 在入夜之后的一个时辰里,他已经发起了三次进攻,全都是这般的结局,他心中又怎么不受半分影响呢? “王爷……” 没多久一个八旗军官灰头土脸的跑到阿巴泰跟前,只说了两个字就被阿巴泰摆摆手,一边沾着了。没什么好说的,白天里、之前的,一次次的结果相同,经过相同,阿巴泰不想再听。 这时候城墙上的喊杀声也变成了溃败溃逃的声音。 枪炮之下,拥挤在最前面的清军成片地倒下,后面的人却还只能在刀枪威逼下向前,前面后退后头前涌,一下子就搞的队形大乱,大群的人拥挤在一块。然后身披甲衣的掷弹兵举着点燃了引线的手榴弹冲到前面,奋力朝着清军后阵扔去,只听轰隆隆接连的炸响,铁钉、破铁片、铁渣在人群中四散而飞,密集到拥挤在一块的清军死伤简直惨不忍睹。 李飞在后头看的直乐。 被清兵抓去工地累死累活了好几个月的他,对鞑清可没一丝儿的好感。 现在看到清兵们遭殃,李飞高兴的很。 “走,弟兄们干活啦。” 他招呼着身后的人群,很多都是当初一起做工的劳力,李飞凭借着之前的机警,不但跟何峰一起见到了秦朗这样的大人物,还成为了辅助大队的队长。 而辅助大队是干什么的?那就是跟着秦朗军屁股后头打扫战场的。 把死人扔下去,把活人抬走,再把甲衣刀枪等缴获通通收拢起来。 李飞兴致高涨的很,他一个码头上卖力气的脚夫,因缘际会现在竟然成为大队长了,这可是老李家修了八辈子德才积攒下的好福气。 而且他兄弟何峰也被秦朗留在了身边,那将来必然也能出人头地。 李飞之前带着何峰一起逃,只是灵机一动,只是想活命,哪曾想还有这般的大造化? 秦朗的大帐已经移到了济宁城内,身前依旧是一副大大的济宁地图,周边簇拥着大批的参谋,全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在装逼。 但这只是秦朗自以为的装逼,于外人的眼中,这可是真正的牛逼。 从白天到夜里,清军的动向目标一次次的被秦朗猜到,一次次的筹谋半道落空,一场仗本来是主场优势呢,却被清兵打的束手束脚。如此他们还能赢吗? 赢个毛线么。 阿巴泰自己都已经沮丧了。 对面敌军中有如此能人在,他岂能得胜? 自从开战以来,如果说外围和城破还能推到‘敌军有重炮’的身上,那么之后的捆手捆脚,可就是双边指挥官的差距了。 阿巴泰心里极其憋气,这一仗打的他戎马一生积攒下的自信都要全没了。 这就跟下棋一样,你的打算被人频频截断,那心中是怎样地一无语话凄凉啊? “阿玛,咱们是不是要……”博和讬向城北指了指,济宁城局势已经是如此模样了,他们要给自己考虑后路了啊。 阿巴泰稳住心态,说了俩字:“不急。” 天还没亮呢,等天亮了之后,他自然会使人去成本立稳脚跟。 阿巴泰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已经封死了运河河段,秦朗当然可以使人疏通,但那需要时间。 要不然啊,秦朗大军现在就可以通过运河河段,把大炮军资通通送到城北来。 整整一个晚上,济宁城内的枪炮厮杀声就没停歇过。 黎明时分,济宁州衙淹没在了熊熊烈焰中,最后退进了州衙的上千清军士卒大部被杀,另有三百人左右被俘,算是为这场惨烈的战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为了攻破州衙,秦朗把三斤炮和五斤炮都运进了城,配合着药粉包和臼炮,简直要把整个州衙都给犁上一遍。 但只要拿下了这里,那就意味着秦朗军已经把清军压倒了城北一角之地了。 李国英漠然地看着面前横七竖八躺着的清军尸体,州衙内隐隐飘来一股鲜血的味道,两军在这里倒下了一具具尸体。但如果他当初没有及时反正,而是一直给鞑子当走狗,哪怕那一战中阿济格败得不会那么凄惨,可最终李国英也不看好鞑清的未来。 在学习班里走过了一遭,真正的了解了秦朗军整个体系的运转后,李国英觉得鞑清和朱明全都不是郁洲山岛的对手,那李闯和张献忠就更是如此。 而他一直跟着鞑子混迹,眼前这些倒在州衙里的清军的下场,可不就是他的下场么? 街道口一支扛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的队伍正在前进,这就是用于清缴残敌的人马了。 别看秦朗军已经拿下了州衙,但在他们的后头,无数房屋中肯定还隐藏着不少的漏网之鱼。 这些清兵已经全部成为了散兵游勇,战斗力与之前比是全然不能同日而语,秦朗军出动火枪兵去抓捕他们,那是一抓一个准。绝对不存在阴沟翻船的可能! 阿巴泰人已经来到了济宁城的北门,稍后他就会派人往城外转移了,就是耿仲明和尚可喜的汉八旗新军,外加骑兵。 但绝不是现在! 别看天色已经发白,可败兵与不败时候的兵是完全的两码事。 一旦他这里松了口,很可能会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到时候各路兵马全一窝蜂的往北逃了,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 松锦之战中明军各路人马不听洪承畴的指挥,擅自逃跑,其后果如何啊?大明最后一支具备力挽狂澜之力的野战兵团就此覆灭。那都可以说是大明于原时空崇祯十七年完蛋的一大根由。 “轰轰轰……” 大炮的巨响让阿巴泰迅速抬头望去,是东城门楼。 阿巴泰的脸色很阴沉,这炮声一听就不是三五斤的小炮,这是秦朗轰塌济宁城墙的重炮。 “阿玛,阿玛……”博和讬很快奔了过来,城东传来的消息,尚可喜那边快要顶不住了。城外的重炮现在是瞄着城楼方向打啊,尚可喜的血肉之躯可抵挡不了。 阿巴泰站在城北城隍庙的门口,倾听着不远处隆隆的炮声,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自从州衙失守,他心中就彻底明了济宁没希望了。 现在清军还多少撑着一口气,这是因为秦朗军一直在追着屁股打,他们不敢把劲儿泄了。如果秦朗能把拳头收回去,恐怕他手下的那些人马立刻就敢一个个叫着撤。 这一战他是彻底的败了。 败在了对秦朗重炮群的认知不足,也败在了神机妙算下。 但是区区一座济宁城的得势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发展,秦朗肯定不会就此心满意足的。他脑子里只要没大海就一定会继续向北,对着清军猛追猛打。 而自己在如此情况下还保得住临清吗? 阿巴泰想着自己在城内厮杀时候的节节受挫,心中一点自信都没。 那临清非但是秦朗的老家,更关系着鞑清的漕粮安危,可以说是比济南府都要重要。 那里要是守不住,阿巴泰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跟燕京交代了。 然而他对守住临清真心没有把握啊。 于他心中本是固若金汤的济宁州城,数万大军,有枪有炮,那都守不住,还能指望着一群残兵败将去守住临清吗? 要知道济宁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军需,比如枪炮药粉和火箭之类的东西,济宁完蛋了,就鞑清眼下的财力物力,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临清短时间里就聚集起第二波粮草军需。 之前兵强马壮,钱粮物资充沛,那都没顶得住秦朗兵马,这在临清的只是一波残兵败将,还有粮草军需全都有缺,如此要还能顶得住才有鬼。 阿巴泰人还在济宁,脑子里想的却就是将来临清失守后的结果了。 对于鞑清来说,这无疑是一大惨重的伤害。 大量的粮食送不到京城,或者说要比原先耗费更多的送到京城,那唯一的结果就是叫京城的粮价直线上涨。 粮食永远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当粮食供给上涨,那京城的贫苦百姓就只能外流去寻找生路了。 甚至就连他们自家八旗兵丁家眷的口粮都有可能无法充足供给。 这可是动摇鞑清国本的! 何况谁又敢保证秦朗拿下临清之后就会驻足齐鲁了呢?万一他大军继续往京城杀奔了呢? 作为底层的小兵那是可以不去想这些问题,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但阿巴泰是鞑清的饶余郡王,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重要成员一支,小兵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必须要考虑的到啊。 这下他作难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主子,该撤了 阿巴泰想的很美。 先在城北立下阵脚,然后逐步接应城内败军撤退,以尚可喜和耿仲明的汉八旗新军和蒙满骑兵压阵,那还是可行的。 但是,想的跟做的之间,差距极可能比人跟猪的差距都大。 阿巴泰想的再美,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们也不会完全按着他的想法去做。 尤其是秦朗在侧的情况下。 在发现阿巴泰偷偷调遣兵马开去城北的第一时间,他就命令部队发起了总共。 这个时候清军士气已败,哪怕是让手下军兵挺着刺刀去与之肉搏,秦朗相信胜利的也会轻易的来到他的怀抱。 所以果断的发起总攻。 而且东西两翼的军兵也在迅速向着城北运动去。 “唉,兵败如山倒啊!” 阿巴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当他看到敌人在最恰当的时机里发起反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打算是全完了。 撤退本就是比进攻更麻烦的事情,更何况清军本就是败阵中。如果时间允许,阿巴泰的算盘还能打响,可现在秦朗在最正确的时间里发起猛攻,任何一个脑子还清醒的人都能想得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清军败兵在秦朗军的猛攻面前根本就没能支撑多久,军心、秩序是全乱了套,一个个就都发疯的向外逃,大军兵败如山倒! 而济宁城的北部,刚刚把兵马拉出城的尚可喜耿仲明,气还没喘上一口呢,大队的秦朗军就已经列队整齐的出现在了运河(西)洸水(东)岸畔。 他们步队严整,炮队威武,也就是缺少马队骑兵群,可即便如此也军容鼎盛,非同一般。 尚可喜、耿仲明和带着骑兵的瓦克达(代善第四子),都没等到秦朗军的炮兵移动到位,先就在漫天的火箭攻击中乱成了一团。 阿巴泰听闻消息后如何还不清楚,济宁这一仗自己一败涂地也。 一切的一切再也难挽回了。 “唉!” 阿巴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绿旗暗弱,稍有挫折便士气低落,不堪死战。要是自己率领的是八旗精兵,又怎么会败得这般毫无反手之力呢? 阿巴泰有些气闷,同时这也是他为自己为八旗最后的挽尊。 “主子,该撤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边上的奴才牵来了一匹神骏,轻声提醒道。 阿巴泰闭上眼睛,身后还有几处尚在激战中的战场,但一切都只是螳臂当车了。 在城外的兵马被秦朗军兵以火箭击溃之后,城内的清军就彻底丧失了斗志了。 这时候还在坚持的几支队伍,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是走之不及的八旗。 如果是绿旗,那些南人可能早就乖乖投降了,但秦朗对八旗的手段极其严厉,很可能投降之后依旧是个死,如是就没哪个八旗兵去投降了。 早晚都是一死,何必苟活一时? “走!”阿巴泰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济宁,他征战一生,却在这儿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仇他一定会报的。 秦朗看着地图上仓皇而逃的清军,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追击就是。非但把步兵都撒出去,连随军的五百骑兵也放了出去。 雏鹰就需要历练嘛,不能因为它力量太弱就一直把之护在温室里。 虽然清军的骑兵部队很需要提防,瓦克达都已经带着骑兵在蜀山湖南整顿兵马了。 但战局都打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了,瓦克达还翻不了天。 秦朗军不是明军,即便追击中遇到了清军骑兵的突击,也不可能出现望风而逃的景象。 只要步兵能节节抵抗,瓦克达的骑兵又能翻起多大的波浪? 别望了骑兵更加娇贵。他们已经从济宁逃去蜀山湖了,再从蜀山湖发起反击,又能持续多久? 真不是秦朗大意。而是这一战,清军真心没有翻盘的余地了。 蜀山湖是运河的北五湖之一,与运河水壤相连,西接南旺湖,北望马踏湖,为齐鲁漕运之“水柜”也。 瓦克达在这里停下脚步整顿兵马,那是相当的有见底的。 这地方距离济宁城有小三十里的路,这个距离也几乎是步兵追击的极限了。秦朗军缺乏骑兵,这是天下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 步兵就是体力再强,追杀二三十里也筋疲力尽了。 这个时候他趁机发起反击,肯定能赚到便宜。 甚至在瓦克达看来,都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骑兵可是步兵的天敌! “呜……” 头顶上传来箭矢落下的呼啸,陈威如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大声招呼着手下的士兵做好准备。冲锋而来的清军铁骑已经很近了。 作为奔跑在所有追击部队最前方的连队,陈威才不会落荒而逃呢。 先不说这落荒而逃究竟能否逃出小命来,只说这之后的代价那就不是他能承受的。 部队拼死抵抗后失利,作为指挥官的陈威即便要付上一定的责任,也绝对不至于被一杆大翻,沉沦到底。 甚至因为大军处于追击状态,他只要组织士兵拼命抵抗,就算他们这个连损失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陈威本身都可能无过而有功,至少他能混个烈士。 到时候他家属的待遇不会被削减分毫,上头给的银子能让他的妻儿舒舒服服的活着,甚至他儿子将来向干什么都有不少的便易。 这钱粮上不会差了,社会地位上也不会差了,子孙后人还能沾光,于此比陈威的一条小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他也是真心念秦朗好的啊,为秦朗卖命,他一点都不惜命。 所以在发现清军大群骑兵忽的从前方冲出之后,陈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吹响口哨,组织士兵排列出防御方阵来。 虽然他们一路追赶的急,根本不可能携带火炮,也没有火箭。士兵们身上除了火枪刺刀之外,就是几枚手榴弹了。 怎么看都不可能抵挡的住清军骑兵的冲击,但即便如此,陈威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组成方阵,决一死战。 而他手下的士兵的情况也跟陈威没什么区别。 战场上当了逃兵,死了都不能算烈士。家小妻儿拿不到抚恤金,更不会有一些列的钱粮待遇,只多有一个烧埋银子,你光是听名字就能感受得出二者的差别。 所以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秦朗军士兵,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意当逃兵的。 再一个就是,秦朗军中很多都是流民难民出身,这些人一个个把秦朗视为再生父母,打起仗来丝毫的不惜命,才不会害怕胆怯逃跑呢。 根本组织不起齐射,陈威组织手下士兵迅速排成了一个圆阵,连空心阵都来不及布置,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圆,外围的火枪兵刺刀挺直,里头的火枪兵拼命的往外丢手榴弹和填装弹药。 陈威以身作则,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枪,立在最外围。 都来不及再做什么布置,呼啸而来的清军骑兵就已经冲到跟前了。 瞬时间阵地上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哀鸣声连成一片,同时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清军并没有把眼前的小圆圈看在眼里,不过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骑兵却很从心的拨转马头,避开了那个他们并不看在眼中的小圆圈。 手榴弹的厉害没人敢忽视的。 所以这就是箭矢与火枪的一场较量了。 混在队伍里的蒙古轻骑纷纷抽出弓箭对着小圆圈吊射而去,马背上准头很有限,但他们都是熟手,熟能生巧,也是能把箭矢送到大致的地方的。 陈威等人低头忍受着箭矢,有人继续投掷手榴弹,有人闷头紧张的填装着弹药。 不过如此情况并没持续多久,随着清军阵后传出的号角声,那些避着躲着小圆圈的清军骑兵再也不躲不避了。 战斗一瞬间里就进入了白热化。 “杀,杀,杀——” 陈威昂首高呼,作为连队的长官这个时候他必须起到带头模范作用,他不能有一丝的慌张错乱,他必须比谁都勇敢无畏。 哒哒的战马不断的涌入,如今的八旗可是天下强军,哪怕是一水儿的冷兵器部队,但军纪上绝对严格的不能在严格了。 当上封一声令下后,那就是知道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硬着头皮去闯。 所以手榴弹和火枪都挡不住他们。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就这么点火枪兵,还是没有火炮的火枪兵,只需要蒙古轻骑多绕几圈子,只用不着调的骑射就能把他们修理了。 虽然这中间他们也要付出一些伤亡,可瓦克达手下蒙古骑兵有一两千之多,刷刷,两三个来回怕就能把这个小圆圈给灭掉了。 但眼下时间才是最关键的,瓦克达半点都不愿意在眼前的小撮敌人身上耗费时间。 骑兵就该一往无前,以一种无敌的雷霆之势,压倒一切敌人。 速度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哪怕为了追求这个速度要付出一定的牺牲、流血。 所以,极短的时间里两军就相接了! 挟雷霆之势而来的八旗骑兵,以万钧之力,猛烈撞击小圆圈上! 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刺刀是没有长枪长,却一样能要命。 却也凭着强大的冲击力,凭着前赴后继的冲撞,迅速的把这个小圆圈给打灭了。 陈威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滚滚马蹄从他的尸身上踏过,对于激荡的清军骑兵来说,这似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子,踢走就是了。 就连瓦克达都不知道短短时间里,为了尽快的吃掉那个都不足一百人的敌军圆阵,他们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更重要的是,敌人已经发射了焰火,也就是通知了后头的敌军,他要是速度不加快,真就连一口热乎的米田共都吃不上了。 韩元阳看着前方一里不足处的清军骑兵,脸色严峻。他知道陈威完了,要不然清军不会杀到他这儿,但那又如何? 陈威都宁死不退,他韩元阳就怕死了么? 他看了看身后聚集起来的士兵,人数百十人,其中有十几个人都是陈威连队的。 “弟兄们,怕死吗?” “不怕。” “那就都握紧手里的枪了,今天跟老子在这儿,与鞑子拼一死战。” 继续是一规模小小的圆圈,只不过他们时间相对充分一些,所以在选择阵地的时候,选择了一块田亩中。 四周一马平川,绝对的平坦,寻找不到土丘,也寻找不到水源。那就只能来到田里了,好歹田亩中有一条条田垄,多少对清军骑兵是一个阻碍。 李轩也看到了前方升起的示警焰火,他知道这必然是清军骑兵反击了。 早在大军追击的时候,秦朗就派出身边的警卫士兵,骑马告知各部的主官,好让他们心中有个警醒。 李轩当然也知道了,别看他手中仅仅有五百骑兵。 黄平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那里有着一道直贯到下巴的伤疤,就是一八旗马甲兵给他留下来的。那一次是他从劳改队出来进入骑兵部队执行的第一次侦查任务,算上他一共五骑。 结果撞上了清兵的斥候,要不是他们五个每人都配了两把双管手铳,而且胯下的马匹也是一等一的出色,他怕是要折在那一战里了。 鞑子人多,骑术精湛,更善于马上搏斗,他们要不是靠着双管手铳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可不会只折了一个人就以少胜多的干掉了八个鞑子。 而就算有双管手铳,那也有一骑被鞑子的马刀直接斩落马下,他本人更险些被废了一只眼睛。 所以啊,鞑子的骑兵真心不是废物点心,不管是八旗鞑子,还是蒙古来的外藩兵马,都挺能打的,战斗力远不是直隶和齐鲁的绿旗马队能相比的。 “嘀嗒嘀嗒嘀嘀嘀哒……” 铜号吹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队伍,五百骑兵迅速分做了两组,一队打马上前侦查,另外的人马就纷纷开始整顿起了队列。 大体以百人为一队,排成长长的五列阵型,每排二十人骑上下。 长枪、马刀和双管手铳都在春日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作为一直被训练了两三年的队伍,骑兵部队的作战素养是决不能被看低的。 墙式冲锋这种欧洲三十年战争中也刚刚出现的近代骑兵战术,他们耍的是相当溜的,至少演练时候绝对是如此…… 第二百八十六章 骑兵 近代骑兵的训练看似只追求一个纪律,似只有一个墙式冲锋,但谁要真这么看就很表面了。 马匹对于近代骑兵的加持同样很重要。 后者的作战半径虽然很短,甚至还需要枪炮的密切配合,但欧洲历史上的马种优化就是从近代骑兵大规模普及之后才有的,或者说普遍系统化的。 欧洲的高头大马是人家几百年努力的成果,从引进中西亚的优良战马小部分改良骑士战马始,到大量的建立起优秀的马种培养体系,那是几百年来不断的努力才拥有的结果。 所以近代骑兵在拥有高强度的纪律的同时,还拥有冲击力强更更快的优秀战马,这样的一支骑兵自然能吊打传统骑兵无疑。 不过这样的一支骑兵近代骑兵也不能彻底满足秦朗的需求,对比这样的近代化骑兵,秦朗更需要一支改良后哥萨克式的骑兵。 嗯,就是近代骑兵与哥萨克融合之后的终极体,而不是一开始的纯粹轻骑兵游骑兵。 大华夏自有国情在此。 宽广辽阔的国土和变化多样的地势地貌,这就决定了中国走纯粹的近代骑兵是不合适的。 必须是近代骑兵和哥萨克式的轻骑游骑两条路都走才行。 如此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最合心意的骑兵部队,当然是两者综合后的终极体了。 但是想把一支骑兵部队既能墙式冲锋,又能单打独斗,这当然不容易了。如此的部队也必然会是骑兵军种中的王牌,是注定数量稀少的。 就如眼下郁洲山岛上的骑兵部队,他们这群人都被训练了再训练,几年时间的消耗啊,吃的喝的从无短缺,待遇优渥到军中第一位,那岂能不得出一个结果? 眼前的这五百人就是秦朗脑子里的骑兵终极体,毕竟他们是用银子和时间砸出来的啊。 二三十骑脱离大部队向前打马疾去,余下的人马组成了五个队列。 每队五列,第一排第二排一律挺着一丈二尺的骑枪,身后三排就是刀背加厚的马刀为主,同时每名骑兵的马鞍处都挂着一枪袋,两把双管手铳早就填装好了弹药,雪光耀人的马刀也随时都能出鞘饮血。 同排骑兵互相间帖的紧紧地,前三排骑兵——前后排相互间相距三丈,后两排则拉开到十丈的距离。 部队并没有停在原地等待着消息的传回,而是继续向北慢步移动着。 很快撒出去的探骑就有消息回到,前方三四里处就是清军骑兵。 后者正在围攻一处秦朗军的方阵,不过后者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准备,清军骑兵的进展很不顺利。 毕竟这可不再是几十号人百十号人组成的小圆圈了,而是三四百号人聚集在一处。 要火枪有火枪,要手榴弹有手榴弹。甚至最外围的一批士兵,都捡起了地上清军遗落的长枪。 对于这样的步兵集群,骑兵可没那么好下口。 事实上火炮才是撬开这样阵列的最佳选择,可是秦朗军追击败军,不可能携带火炮,清军骑兵先就被火箭打的抱头鼠窜,逃到了蜀山湖才停歇下来,现在也不可能携带火炮。 那样一来清军骑兵的进展可就受阻了。 达克瓦已经准备下令部队绕开眼前的这撮敌人继续向南了。 结果这时候黄平带着探马与清军撒到外头的探骑撞到了一块,很快达克瓦也知道秦朗军的骑兵到了。 非但如此,就在东面不远处,还有及到火焰冲天腾起,显然是那边的秦朗军受到消息后已经组合起来,往西面这儿增援了。 同时眼前的这股敌人也没能吃下,在此之前达克瓦已经不惜代价的荡灭了两个秦朗军阵列,斩杀了小二百敌军,但自身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这种情况下,南面东面两路来敌毕竟,达克瓦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了。 这个决断是很容易下的。 肯定要吃掉秦朗的骑兵啊。 后者是天下所共知的秦朗军最大之短板,那就彻底把之根基也斩断。 几百号骑兵,按照得到的消息,那可是郁洲山岛上训练了好几年的精锐,是秦朗将来发展骑兵的根基,一旦重创之,定能叫秦朗痛彻心扉! 达克瓦早已经放弃了最初反败为胜的野望,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此前那两拨宁死也与清军铁骑战到最后一人的火枪兵身上,他就看到了这一点。 反败为胜完全就是他的奢望。 秦朗军人人拼死力战,他手下不到四千人的骑兵,怕是啃不了几队人就已经伤亡惨重,士气低落了。 眼前的这三四百秦朗军不就是个明证么? 三四百人猥集于一团,他部十倍于之的骑兵都无法把之一口吞吃了。 这个时候要是还奢想着能一举反败为胜,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达克瓦是代善的第四子,也是多尔衮的铁杆支持者。 他曾经和自己的二哥硕托,还有侄子阿达礼在皇太极死后,支持多尔衮登基上位,而被罢黜了宗室身份。当然,这惩罚一点都不沉重,因为他的二哥硕托和侄子阿达礼直接被贯以扰乱国政之罪名处死了,连阿达礼的弟弟勒克德浑都遭受了牵连,一样被罢黜了宗室名分,且削去爵位,贬为豪格旗下的庶民。 达克瓦的下场已经极好了。 也就是崇祯十七年,多尔衮一力坚持的入关大计大获成功,地位牢不可破了,这才把达克瓦和勒克德浑之流提溜了出来,纷纷册封爵位,并给于重用。 所以这达克瓦并非是初上战阵的菜鸟弱鸡,早在皇太极时期,他就已经出入沙场多年,战争经验很是丰富的。 当发现秦朗手下的火枪兵,遇到八旗铁骑的突袭之后,并不是吓的魂飞胆丧的掉头就跑,而是拼死力战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算盘不可能实现了。 清军马队迅速的分散开来,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马队向着东方挺进,他们会环绕在东面来敌的周遭,呆滞后者的速度。 再有一支二三百骑的马队留在了眼前的秦朗军阵前,用以看牢眼前之敌。 然后接近三千骑兵,就要潮水一样向着南面的秦朗军骑兵压来。 两次分兵并没用多长的时间。 尤其是达克瓦根本就没有停下队伍整顿队列。 所以双方很快就彼此看清了对方的身影。 “什么?” 达克瓦失声惊叫,秦朗骑兵的身影已经在他不远处出现了,他现在能清楚的看到对面列队整齐的敌军,那人与马的节奏接近一致,仿佛是一堵墙推来。 达克瓦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奇特的骑兵战术,哪怕是李自成名响天下的‘三堵墙’,那指的也更多是一种骑兵战术——把手中骑兵分成三个梯队,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拍打向敌人,那可不是眼前这种真正的‘墙’啊。 这一刻达克瓦脑海里清晰的回想起了秦朗火枪步兵的战术战法,怎么看都是如出一辙。 “呜呜呜……” 清军队列中迅速响起了号角声音,这是整顿队形队列的号角。 达克瓦的动作并不慢,决断更是果敢,但他们真的错估了自己的对手。 他以为秦朗军骑兵肯定知晓他部的数量,然后必然不敢上前来的,这骑兵交锋,岂有四五百骑对战三千骑的道理? 那就是精锐的八旗马甲兵,四五百骑兵也挡不住六倍于己的骑兵啊。 所以达克瓦自以为接下的战斗乃是一场追逐战,而不是硬碰硬的骑兵群对冲,他根本就没有整顿对新队列。 不管是八旗马甲,还是蒙古轻骑,全都是散兵队列。 现在猛地发现对面的敌人竟然半点都没逃避,反而列队整齐的直冲上来了,达克瓦在受惊之后迅速做出了指令。 现在还不算完,双方距离还有一两里地,清军方面现在整兵,那还来得及。 可惜达克瓦再一次错估了局势,他根本就没想到秦朗军骑兵的速度会那么的快。 李轩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走在最前,看着对面正抓紧时间排列着阵仗的八旗马队,眼中一片冷静。 李轩停起手中的骑枪,长长的骑枪枪头挂着一面红旗,“呼~”,带着风声被李轩平放身前。 “嘀嗒嘀嗒滴滴答……” 熟悉的号声响起,不需任何战前动员,他身后的五百骑兵齐齐催动了战马。 五个骑兵阵列以前三后二的队列排布。 本来就是慢跑的战马现在纷纷提高了自己的速度。 李轩准确的判断着距离,保证在马速冲刺到最高的时候才与清军撞到一块。目前他们与八旗马队的间隔还有一两里地,那已经不需要保持慢步了。 战马从慢步到快步,从小跑到快跑,而后就是极限冲锋。 对于合格的骑兵部队来说,这样的要求是绝对的小儿科。任何一支合格的骑兵部队都能完美的做到这一点。 而近代骑兵比之传统骑兵的不同就在于,他们难就难在如何在渐渐加快马速的情况下继续保持着自身相对密集的阵型。 这就跟火枪兵如何在战场上保持着整齐的兵线一样,而不是跟传统军队那样,没上前行进数十步就听从鼓声号令,停下来整顿队列。 这必须历经极严格的训练和要求,而且这与传统骑兵训练全然不同的要求,在最初时候真的把李轩搞得欲死欲仙。 你叫他骑马劈刀砍掉一个个靶子,那是小菜一碟。他甚至能轻松的在马背上十中七八的射中五十步外的箭靶,从个人技艺上说,李轩绝对称得上弓马娴熟。 所以刚接触这种战法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崩溃——战马冲锋百丈距离内整齐如墙! 这不扯淡吗?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如今李轩和他手下的骑兵们,任何一队人马,都能轻松的达到这一要求。 数百匹战马提升着速度,每一个人都控制着自己的坐骑,整个骑兵阵列平直的往后清军推进。 作为一个知道历史走向却又对近代骑兵了解并不多的人,墙式骑兵俨然就是秦朗最初时候的唯一要求了。 倒是李轩李猛这样的老手能一眼看出墙式骑兵的优势。 骑兵如墙而行,如墙而进,在与队形零散的传统骑兵冲杀作战时候,正面兵锋线上墙式骑兵占尽优势,这点很轻松的就能被理解掉。而至于秦朗这种外行所提及的侧翼和背后怎么办?李猛李轩父子也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被冲散的骑兵不是那么就好集结的,更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调转方向的。 想想看,一团队形零散的传统骑兵被冲散了之后,那队列将会更加零碎,谁敢在这个时候减缓速度,调转方向呢?不怕被身后的自己人给冲倒踩踏吗? 想要重整队列并调转方向,那先就要等到战败的骑兵们恐惧之心尽去,一个个冷静下来之后,那样才能如此做。 如秦朗之前想的那种,队形零散的传统骑兵被冲击后,就迅速的在侧翼集结,对墙式骑兵展开反冲击,而排列紧密的墙式骑兵却是转个身掉个马头都难…… 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敌人专门演练过这样的战术,而且还要近代骑兵是孤军奋战,没有其他的帮手…… 要知道西方战争史上,近代骑兵的活动范畴是相当有限的,他们更多是与枪炮配合作战的兵种之一,很少有大集群的近代骑兵单独上战场的。 而且近代骑兵在有必要的时候,下马变成步兵也不是不可以的。 反正啊,骑兵作战远不是秦朗他这种外行人所能明了的。 前三后二,五个骑兵群被李轩如此排布着,等于就在一线放置了六十人。 对比清军的排布那是少了不少,可这又能如何? 骑兵冲锋这种环境,那是不可能有群殴式的人多打人少的,有的只是骑兵的厚度,和一来一去一个冲锋之后,调转马头整顿队列,人多的更好补充缺口,人少的则队列厚度更单薄…… 想想看,一个回合的交锋中,对面十排厚度,你则只有五排的厚度,你这边的人只能给敌人五次交锋,敌人却能给你十次交锋,谁的损失会更大,谁会更多的支撑不住? 别想着在两支骑兵交错而过的冲杀中,你临阵掉头去打敌军的后背心,那根本不可能。 “杀——”李轩高吼着。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场实验 零星的箭矢陆续的落在了李轩他们的头上,但这并不能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 秦朗手下所有的骑兵可都是超豪华的装备,个个铁甲在身,只要不是强弓重箭,打在身上几乎都伤不到皮毛的。 对面射来的箭矢可没有一支是重箭,全都是轻箭。 人骑在马背上发力,你以为谁都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尽他么骑射无双吗? 根本就不可能! 两边的速度迅速缩短着,达克瓦已经使人吹响了号角,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去整顿队列,而只想叫所有人都提高速度。 不然等到李轩领人冲到跟前的时候,清军马速还没提到最高,那可就糟透了。 可是骤然间急转变化的命令,也让八旗骑兵队列更加的混乱、散乱。 李轩带着骑兵速度越来越快,八旗马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为百战强兵,一些低劣至极的失误才不会有呢。 局势已经至此,那就硬着头皮去拼一波吧。 反正这第一回合冲锋是逃不了好了。 但是八旗兵人多势众,一回合之后,调转马头,重整队伍,足可以教对方重新做人。 这是所有八旗兵都想到的一个‘事实’! 大家都是沙场经验丰富的老鸟,谁还不知道骑兵冲锋是什么情况吗? 还没有体会到墙式骑兵的冲锋是什么滋味儿的八旗兵们,对自身的实力怀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们可是数倍于来敌,人多势众就是最大的底气,后者即便全都是白甲兵,也hold不住的。 秦朗军的骑兵队列依旧保持着整整齐齐,几年时间的同吃同住,让这些人有着非一般的默契。阵列阵型一点都没因为加速而生出大的骚乱。 密集的蹄声汇成轰隆隆的巨响,在李轩的耳中就如同仙乐一样美妙。 他可是秦朗旧人,真正意义上的心腹,但三年时间里,昔日几个根本就不被他看在眼里的新人现如今都纷纷声名大噪于天下,而他李轩却始终寂寂无名。 一切都因为他当初的选择! 但自己选的路,跪着都要走完,更别说李轩还真的从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看到了希望。 今天并不是骑兵部队的第一次出战,可却是墙式骑兵的第一次正面冲击。 李轩整个人都激动的难以自持。 他也想名震天下,想威震四方,但万丈高楼平地起,而今日就是他赫赫声名的第一块砖! 两边的马速都被提高到了巅峰,隆隆的马蹄声如夏日里的奔雷,铁盔上的红缨跳动着,如同无数朵闪烁的火焰。 急速奔跑下,李轩身后骑兵阵列开始出现轻微的弯曲,但距离已经很短了,这点小小的弯曲并不足以影响到阵型的严整。 李轩满脸涨红。双眼圆睁握紧手中带着红色队旗的长枪,枪头对准对面的一个八旗马兵,后者一样手持一杆长矛,满脸的凶悍。 但此时这个八旗马甲却很是有些慌乱,因为他要面对两支长枪的攻击。 战马是一种很有灵性的生物,这种动物面对刺刀都会不自觉的避让,那面对一排如墙一样向自己推来的同类的时候,它们自然也会不自觉的偏转方向。 反正传统骑兵冲锋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拉的都想当的打,不愁没地方钻。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偏的。 李轩眼前的这人就是一个,作为一名白甲兵,自持勇力的他才不会顺从战马的意愿,掉头跑开呢。 然而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一个再真是不过的问题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骑兵对冲中,对面一起来了两杆骑枪,他要怎么对付? 这又不是在陆地上,还能用步伐腾挪周转,马背上冲锋,哪有那么多的花哨? 挟战马冲刺之极速而至的长枪,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能在马背上躲开的。 “杀!!”碰撞来临的刹那里,双方阵中全都爆出了嘶声力竭的吼叫。 “轰!” 两股马群,两股洪流迎面对撞在一起。无数折断的枪杆,伴随着人马碰撞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在人们耳旁。 刀锋枪刃与甲衣硬铁碰撞、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子酸倒,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的骨头碎裂,倒在地上哀鸣不已。以及敌我两边士兵发出的哀嚎声…… 最后时刻,便是李轩的坐骑也不听话的往左偏开了稍许,却没有让他的长枪偏离太多,他死死盯着那名八旗马甲兵,降低自己身形,在轰鸣的蹄声中交错而过,一枪捅穿了那人的腹部!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道寒光从李轩的身侧划过。 这是那八旗白甲兵的长矛! 身经百战的巴牙喇兵,在这次面对面的生死较量中,直接输给了李轩。 这或许是因为李轩本身的确很厉害,可你要说没有另一杆骑枪的牵制效用,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轩的武力的确挺不弱的。 一枪挑杀了巴牙喇兵,长枪回转,下一秒就又刺入了一马甲兵胸膛。 而后挑起马甲兵的尸体直接砸倒了第三人。 这才痛快的丢掉长枪,拔出腰刀。 丝毫不管身侧的惨烈车祸——他身边之人与对面的一清军迎面撞了上,双双皆人仰马翻。 李轩可顾不得去搭救手下,他面前已经又有八旗冲到了。 一道寒光从他眼前划过,李轩直接闪躲过扎来的长矛,刀锋迎面劈在了那名八旗兵的脸上。 刀锋从李轩的肩头上劈下,却根本就没能斩破铁甲的护肩。 长矛从李轩的肋下滑过,明明都刺中了,然被甲片给拒绝,矛锋无力的从旁边滑落。 合理的利用自己的装备,这也是战场上任何一个老兵都拥有的生存经验。 人不是神,别想着千军万马中过,而毫发无伤。你不是三国演义里的常山赵子龙! 一刀砍在一名八旗马兵的左臂上,也没来的及看战果,战马已经带着李轩冲出了八旗兵阵列,眼前再无敌人。 咽了一口吐沫,李轩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骑兵对冲果然有大恐怖。他武力是不错,可想要从这样的冲击中活下来却还并不容易。 就肩膀上和肋下那两下,若不是他身上的铁甲是岛上的精工巧匠用心打造的精品,李轩就非重伤了不可。 继而就很有可能陨落在接下的交锋中。 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如关张一样勇冠三军的猛将兄,果然还不是李轩可匹敌的。 但李轩却依旧笑的很开心。 因为这一次对冲,他带领的这五百骑兵,以绝对的优势狠狠捅了鞑子一刀。 这就似张开的五指和一握紧的拳头之间的碰撞,后者以势如破竹之势劈开了前者。 靠着密集的阵营,人多压人少,在二者碰撞的局部区域内,本来人多势众的八旗兵反而成为了人少势穷的弱势群体。被如墙而进的秦朗军骑兵轻松的车翻掉,从整个场面上看,简直就是热刀切黄油,分波辟浪,直接把浩浩荡荡的八旗兵给一切两段了。 当然秦朗军的骑兵也有一定的损失。 骑兵这种高速度兵种,一旦冲锋起来真就跟用拳头打玻璃一样,玻璃会被打破,拳头也一样会被碎掉的玻璃给划破。 牺牲这两个字就是骑兵的影子,永远也摆脱不掉。 所以李轩看向手边的骑兵,之前的二十人现在怕剩下的还不足一半。 第二列、第三列的死伤也同样不小,但从第四列开始死伤数量就大幅下降了,尤其是后头两队人马。近乎二百人马,阵亡的有十个人吗? 可能都没李轩亲率的这一队骑兵第一列阵亡的士兵数量多。 百分之五十的阵亡率,这可真不是说笑的。 达克瓦灰头土脸的看着秦朗军奔过后留下的灰尘,李轩之前冲锋时候,目标是直直的对着达克瓦的纛旗去的。 亏得他没有跟秦朗军死磕硬战,而是灵活的选择了避让,要不然他现在怕已经被斩落马下了。 只是一次交锋,达克瓦便充分体会到了秦朗军这种墙式冲锋的厉害。 看看那被破开成两半的骑兵群中央,一条再血腥不过的血路了。 如墙而进的秦朗军就好比一台强大的压路机,被他们撞上的八旗骑兵,几乎没人能从一排排的并排冲击中活下来的。 所以八旗兵的死伤远远比李轩麾下严重。 特别是后两队骑兵,当发现前列的五排骑兵就足可以横推八旗兵后,他们就立马分散成两三骑一股的小队,对着清军的漏网之鱼,主要是从三队墙式骑兵间的缝隙里侥幸逃出生天的八旗兵展开绞杀。不管是手中的刀枪还是马褡子里的双管手铳,都足以叫这些个八旗兵尽数喋血。 短暂而激烈的一个回合过后,八旗兵们纷纷勒住战马,要调转回头来狠狠给敌人一个厉害。 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却是,李轩根本就没拨转马头与他们来打第二回合,而是直接一路跑到了前方那个不大却很坚固的秦朗军火枪兵阵列附近。 有了这个三四百人组成的步兵阵列摆在前面,李轩立马就感觉安全感大增。 明摆着敌强我弱,之前硬拼一波已经可以了,很是看到了墙式骑兵的成果,李轩才不愿意继续跟达克瓦拼个不死不休呢。 大不了他领着八旗兵兜圈子。 李轩相信自己只多坚持个一两刻钟,后方的援军就会赶到。 哪怕东面的援军被清军骑兵缠着走不快,南面的援军还能赶不到吗? 所以那打一个回合再打一个回合,直拼到双边你死我活,这只能是八旗兵们的想法,李轩才不会如此不智呢。 秦朗军的后续部队也不会给他们那么长的时间。 李轩身后的骑兵可都是未来秦朗大军骑兵兴盛的种子,这次历经战阵磨练,与大名鼎鼎的八旗铁骑都硬拼了一次,还成功的斩杀了不少八旗兵,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自身也损失不小。 那些受伤的人且不提,只说阵亡/坠马的骑兵数量,就不下七八十骑。 李轩想想都心疼的。 这都是他骑兵总数量的十分之一了。 “头,鞑子跑了!” 李轩按下马头,让骑兵部队列在步兵阵列的左右,所有人严阵以待。 然后摁了摁自己腰间,刚才被清兵扎了一枪,虽然甲衣没有被刺穿,但硬生生的挨了一下,当时不觉得有事,事后摸一摸,腰间疼得他直咧嘴。 只不过看着调转过码头的八旗兵们,停也不停从左右奔过,他高兴的是只想大笑。 这下妥了。 清军的骑兵反击就到此为止了。 达克瓦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时候该做如何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继续往南面杀去么,那已经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了。 秦朗军的烟花上天了好多次,追击的步兵得到了警示,现在骑兵再往南去,恐怕见到的都是一个个结阵而待的步兵方阵了。 “走了好啊,他们走了,咱们去清点战果!” 李轩知道刚才的碰撞自己打赢了。地面上扑倒的八旗马兵尸体,包括那些受了伤却还没有断气的伤兵,明显比秦朗军的伤亡要多上不少。 向北面奔去的清军骑兵可没有去收拾地上的尸体。 李轩已经查过了,那一阵碰撞,他部一共阵亡/坠马了七十七人,外加二十多人受伤,但伤势说的上是重伤的只有五人。 黄平领着几骑追上了清军的尾巴,他们会远远的吊在后头,看清军骑兵是不是真的离去了。 …… 济宁城内。 秦朗睁开了眼睛,这一仗到此结束了。 清军骑兵的反击画上了句号。 他们给追击的秦朗军步兵造成的损失真超乎想象的小。 所以说,这一场追击战,秦朗的实验还算成功? 他用一队队秦朗军步兵用生命,还有那一颗颗升上天空的烟花,遏制住了清军骑兵的马蹄。 死伤生命是数以百计的,但它真的很值得。 在骑兵数量短时间内根本得不到质的改善的情况下,秦朗必须定下一种针对骑兵反击的手段。 眼下的实验就证明,秦朗的盘算还是很不错的。 以秦朗军的忠勇为根本,再利用火焰作为警示信号传递,那真的是有效果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唾弃老丈人,联系榆林军 济宁之战的结果震惊了整个齐鲁。 大名鼎鼎的饶余郡王阿巴泰亲自坐镇,集结了数万雄兵,临战前夕更有耿仲明、尚可喜领着大几千八旗火器军赶到,凭着济宁坚城,整个齐鲁真没有几个人看好秦朗的这次大战。 不看就连滋阳城里的鲁王朱以海,短时间内都没什么大举动么? 只不过是联手城内的王英东军与城外勒克德浑率领的清军小打小闹了几回。 反正是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天里,仿佛坚不可摧的济宁城便就沦陷了,大几万清军被打的抱头逃窜,被秦朗大军追杀数十里,伏尸上万。 而后秦朗大军还丝毫没停下脚步,现如今连东平州都已经拿下来了,直接切断了滋阳城外清军的退路。 现在勒克德浑军,已经连夜退往了滋阳东北方向的宁阳。 他就跟其他人一样也没有料到阿巴泰坐镇的济宁城会那么的不经打,秦朗大军已经追着清军败兵越过蜀山湖,进入汶上县城了,勒克德浑才知晓不对,不等滋阳城内的守军发起攻势,就干净撤退去了宁阳县。 但这也依旧是一条‘绝路’。 这宁阳位于滋阳城的东北,后方就是连绵大山,就是泰安州。 往北是东平州,往西是汶上县,唯一的生路就是孔家所在的曲阜,以及曲阜更东的泗水,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泗水再往东还是能碰到秦朗军。 也就是说,勒克德浑部现如今已经完全被秦朗包围了。 当然,他手下有三千蒙古骑兵,这些人凭着高机动性,很轻松的就能从平坦的西侧突围出去,甚至分润一下战马,把两千八旗兵一块带出去也不是难事。难的是柏永馥手下的几千绿旗,他们才是真的走投无路呢。 秦朗对勒克德浑这五千八旗、蒙古兵垂涎欲滴,跟他们相比,柏永馥手下的几千绿旗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他手上的主力必然是要趁胜追击,直到拿下临清才是第一位的。那余下的力量想要消灭勒克德浑可就困难了,必须要靠滋阳的援助! 朱以海对清态度强硬,更别说滋阳城内还有王英东这支本就是秦朗麾下的兵马,且兖州知府陈艾山也早跟秦朗勾勾搭搭,按道理,这本该是毫无阻碍的事情。 可偏偏就在这个档口,本应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硬是摁下了暂停键。 鲁王朱以海猛地“病重”,卧床不起了,所以他手下的一万余兵马自然就无法动弹了。 “查出原因了吗?” 秦朗的脸色很不好看,这种突然爆出来的地雷很伤人的,尤其是朱以海本就是军情局的重点关注目标,却还让他出这样的乱子,这怎么可能叫秦朗满意? “回国公,拒查两日前孔尚睿曾到访鲁王。”刘杰低头说道,他不得不承认情报体系真的有些疏忽了,因为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孔家人两边添,一边闻着鞑子的臭脚丫,另一边又扒拉着金陵不放手,几乎是每月都有人带着厚礼来拜访鲁王朱以海。 一次警惕,两次也警惕,可三次、四次、五次呢?这次数多了,真心警惕性就下降了。 “孔尚睿是谁?” 秦朗知道孔胤植的生父是孔尚坦,嗣父是孔尚贤,这孔尚睿又是谁? 心中早已经给孔家划上了大大一个叉号的秦朗,并没有太过于关注孔家的枝枝叶叶,他也关注不过来啊。 繁衍两千年的孔氏一族,别看‘族长’的位置经常绝嗣,可整个孔氏真心人口众多。别说衢州的南孔了,光就曲阜的北孔,那可就是二十派六十大户,秦朗才没那么多的脑细胞去记这个呢。 “国公,孔尚睿是孔胤植的亲五叔。” “哦,汶上的哪个?” 秦朗恍然。 他倒是知道孔胤植的生平的。孔胤植的嗣父孔尚贤是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嘉靖年间,孔尚贤娶了奸相严嵩的孙女为妻,与严家往来密切,其二叔孔贞宁对此甚是不满,不愿与之往来,愤而举家迁至汶上,这一支便就此在汶上扎根。 孔贞宁生有六个儿子,长子就是孔胤植的生父孔尚坦,因为孔尚贤没有儿子,于是便以孔尚坦之子孔衍植过继给孔尚贤,回到曲阜做了第六十五代衍圣公。 因为孔贞宁是孔尚贤的亲二叔,本身也是孔家嫡子,二者血脉最亲近。 孔尚坦之后随儿子孔衍植返回了曲阜,父以子贵,本身死后被明廷追封为衍圣公,但他的五个弟弟则都留在了汶上。不给那五个人都叫啥名字,秦朗就记不住了。 现在看,孔胤植这五个亲叔叔里还活着的,或者说能出来做事的,就是孔尚睿了。 孔家这些日子里跟燕京和金陵都联系密切,在金陵那边与声讨秦朗的东林一党走的尤其近乎,因为秦朗的所行政策已经严重的危害了孔氏一族的利益了。 后者田亩中多,光是明面上的祭田,就有2000大顷,也就是20万亩。然后还有“五屯、四厂、十八官庄”等,族产遍布齐鲁和淮上。 这要是按照秦朗的法子,不管士绅商民全都要一体当差纳粮,只是明面上的损失,孔家就损失大发了。更别说秦朗还要清丈田亩,这是在挖孔家的根儿啊。 所以天下间声讨秦朗的声音里,南有东林党,北有大孔家,后者跟前者一样,是早就上了秦朗的黑名单了。 “把这事儿给我查清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从阴谋论出发,这事儿明显得利的是鞑子,一万多军队的缺陷,甚至还会牵制到王英东和陈艾山的人马,这直接就让济南之战陷入了还没开始就先行完蛋的境况。但朱以海是什么人啊? 秦朗跟这位鲁王虽然没有太深的交情,可怎么看他也不像跟鞑子勾结的人。所以说这里头还应该有南面使来的力量,…… 这可真就是操蛋了。 这一战秦朗的目的就是拿下临清,收复齐鲁,这样一来不但卡住了京城的水运粮道,更实打实的在鞑子的腹心位置顶了一把尖刀,是对鞑清的极大威胁。 怎么看都是大利于汉家天下的。 他么的竟然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拖后腿?怎么想的呢,这是不是也太早啦? 秦朗就是拿下齐鲁之后,也不过据一省之地啊。而且与鞑子针尖对麦芒,从某种程度上说来,还大大减轻了金陵、李张的压力呢。 怎么看这都是对金陵大有好处的事儿,怎么看这也都不是对秦朗下刀子的好时机啊。 而且能说动朱以海这个跟鞑子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那会是谁呢?秦朗几乎不用想就知道答案,这可真叫人不爽。 去年的长江之战还历历在目,不是他领着水陆军浴血奋战,老丈人就要二次落跑了。结果现在就来翻脸不认人? “唾~~” 秦朗心底里狠狠唾弃着崇祯帝,这货脑子是有病吧? “你们说,我一个齐鲁都还没占完呢,又不是整个北地都一统了,有必要现在就下手吗?” 秦朗的呐喊没有得到一丝儿回应。 阎应元一声不吭的站在下面,他眼睛里的神色已经充分给出了答案。 皇帝当然有必要现在就下手了。 秘书处的人全都是人尖子,谁也不是傻的。 秦朗想到的,刘杰、阎应元等全都想得到,而且再往深处里想一想,就明显能够得出答案。 眼下这正是一个即打压的到秦朗,又能大大牵扯到鞑清的好机会。 作为一个连齐鲁之地都没能拿到手的割据势力,乍然一看是挺弱小的。然而秦朗有着深不见底的可怕财力,有郁洲山岛这个可以出产大量兵甲枪炮和粮食的根据地,还有极大的人望和能征善战的名将头衔,这样的存在要是拿到了整个齐鲁省上千万人口的统治权,这就太可怕了。 所以,与其看着秦朗把整个齐鲁都拿到手,不如现在就背后捅上一刀! 齐鲁战局进行到现在,秦朗的作战部署在天下人眼中就很难不显露了。 非常明显的事情,这场齐鲁大战于秦朗军言是分成了东西中三个部分的。 东边的青州战场,中路的济南战场,然后西路的运河沿线。 主力当然是运河一线了。 这里布置了秦朗与清军的主力,是决定着全局胜负的关键。 一旦秦朗于运河一线取得了胜利,这不但榆林军盘活了,滋阳的小两万守军也盘活了。 再结合济宁大战前夕,秦朗给滋阳传去的消息,让他们整军备战,随时增援泰安的夏全兴师,那金陵得到的消息就会更加的全面。 秦朗的盘算是,自己引大军击溃了济宁的清军主力,然后大军一路向北,沿着运河一直杀到临清去。到时候他就可以与东昌府境内的榆林军联合一处,沿着运河一线几处节点设防,组成一道坚实的屏障,遮蔽整个齐鲁的西线。 而中路的济南府呢,就由滋阳守军合同泰安州的夏全兴部攻取了。一旦得手,数万大军再沿着官道一路横推到青州去,那谭泰岂还能有回天之力? 这样一来整个齐鲁之地便就都落进秦朗的口袋里了。 秦朗的战略部署和意图非常的明显了,金陵岂还能寻不到要害? 只要朱以海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勒克德浑军还是小事儿,济南之战的无奈推迟才是关键。 这看似不对秦朗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害,可引起的连锁反应才是金陵真正的目的。 鞑子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在齐鲁还有希望的情况下,断然放手。 阿巴泰是败了,但这不是说鞑清在北直隶就没兵马了。 一旦清廷调集兵力从济南府的北侧进援济南、青州两地,同时在调集兵马牵制秦朗主力,那齐鲁之战可就短时间里结束不了了。 偏偏齐鲁又是极其要害的地方,是秦朗和鞑清都不能放弃的所在,这样一来,整个齐鲁之战可就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泥潭,让秦朗与鞑清全都深深的陷入其中。 如此与金陵一样大为有益,同时还能大大消耗一把自己的好女婿,崇祯帝一旦想明白了,他怎么可能不去下黑手? 这不比坐视秦朗拿下了齐鲁之后,再与鞑清大军对峙更为有利吗? 阎应元脑子里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但他一个字都不说,因为这点事儿他相信很快秦朗自身就能明白过来。 向着秦朗行了一礼,阎应元利索的退了出去。外头,好一帮子人都在等着他呢,其中就有李飞和何峰两个。 他们俩算是济宁城内第一个吃上螃蟹的人了。 这回阎应元要去范县走一遭。 那儿算是东昌府最南面的一个角了,一望无际的榆树林横贯数百里。在天灾人祸连绵不绝的崇祯年间,这里的榆树都不知道救活了多少条性命。 同时这儿也是农民军天然的一个遮蔽场所。 早在崇祯十二年,就有郓城李青山率先起事,攻克县城,取消赋税,无数农民欢呼雀跃。消息传到了与之仅一河之隔的范县,数以千计的饥民得到消息,亦跃跃欲试。虽然没能一举拿下县城,但大队人退入了一望无际的榆树林里,官府显然也拿他们没法。 到这年的年底,阳谷的梁敏也聚集了数百人来到榆林中安营扎寨,及至次年春天,他这队农民军已然发展到了3000多人。 如此景象一直持续到了清兵入关,鞑清主力忙于肃清李自成和明军残余力量,根本无暇顾及榆树林中分散的小股农民军,榆林军趁机发展壮大。 而这当中还少不了溃败的李自成残部的残余。 这就跟李自成吸纳了大量明军降兵、败兵,而后农民军实力大增一样,榆林军也吸取了李自成于齐鲁的溃散残兵,从而军事素养有了一个长足的进步。 鞑清代明,朝廷鼎革期间人心繁杂。有的人乖乖向鞑子献出了膝盖,但有的人却怎么都放不下骨子里的尊严。 莘县的刘思同、李正心、赵义等就不愿意向鞑清献降,纷纷起兵抗清,拉起了队伍。 朝城的黄镇山也率众起义,迅速攻破县城。 还有观城的文思明、任凤廷,亦是起兵抗清,一举将县城拿下。 这些人可不全都是农民领袖。 看看刘思同、李正心、文思明、任凤廷的名字,一看就不是饭都吃不饱的穷光蛋能起的名。 这些人本就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其中文思明还是个举人呢。 范县的榆林军在莘县、朝城、观城三县抗清义军的呼应下,信心大增,亦因为城内人心浮动,故而轻而易举地攻克县城,将降清的范县县令孙养廉一家杀了个精光,继而任七、张七又挥师向南攻克了濮州。还一度联合寿张的丁维岳,举马军千余,步军数万,四面举火,喊声动地,攻打清军的漕运重地张秋镇,可惜未能得手,于次日攻克寿张。 丁维岳就是齐鲁士绅抗清的典范,他本是寿张的民团练总,某种程度上跟任七、张七为首的榆林军还是对头呢。但必要时候双方也能联兵一处。 所以别看榆园军山头林立,大大小小的一股股根本就联合不成一个整体,但他们的数量是真心不少。 而且抗清意志坚定,三年来多次与清军交锋,进则攻城占地,退则逃入榆林。每股人马于榆树林中都有巢穴,大家大挖地道,广积粮草。清军兵锋再劲锐,也只有望林兴叹。 而现在阎应元这波人就是秦朗派去联系榆林军的第一批人。 总规模轻轻松松就能上十万人的榆林军,那可是秦朗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兵变 文思明、丁维岳为代表的士绅群体,很早就跟秦朗有联系,毕竟双方距离的不远么。 不过同时么,他们也跟金陵有着一定的联系,如文思明、丁维岳之流,每个人头上实则都有崇祯皇帝给的官封,但是用处么几乎于无,所以他们更为世人所知的还是榆林军头目的名号。 对于投靠秦朗,榆林军中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头领可并非全都是同一个态度。 但他们倒是都知道轻重,不会也不敢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乱子。 哪怕一些人不愿意投靠秦朗,比如丁维岳,但他们也乐意配合秦朗大军的行动,乐意听从秦朗的调遣,集结兵马往南攻打守卫力量空虚的曹州等州县,席卷兖州西南。 从濮州到莘县,榆林军把握的这些地盘就像一面盾牌挡在了齐鲁西部运河沿线的正前方,只要他们这儿不出意外,秦朗就完全有把握以两三万人的兵力,一边抵御鞑子即将杀到的反扑,一边牢牢的固守住运河沿线。 榆林军如果攻打曹州等地顺利,那运河一线的南端就更不需要他发愁了。 因为在榆林军往南的同时,徐州的金声桓也会发兵向北,夺取单县等地,这样一来金声桓与榆林军就已然把兖州西侧方向给完全堵死了。 秦朗若是把主力全都集中在东昌府境内,清军的反扑凭什么能挫动他的阵脚? 所以阎应元这次就带着人前往濮州与榆林军的大小头目们相会。 他的任务不止是牢牢把握住那些个已经确定要投奔秦朗的榆林军头目,更要借此机会把丁维岳那边的人尽可能的拉拢来几个。 地主士绅阶层也不全都是死脑子,文思明就是很好的一个明证么。 他之前可是举人,家中良田百顷,在观县可是响当当的大户名流。可比丁维岳牛掰多了。 但现在文思明不也没有因为秦朗的土地政策、税制改革而选择金陵吗? 这就是聪明人啊。 深知‘有舍才有得’的道理真谛。 如文思明这类的人,不管是秦朗还是阎应元都不奢望能随随便便就可看到一大堆,然而能多出一个,秦朗军就等若多了一块招牌啊。 何峰人都到濮州了,那都还有一些云里雾里呢。 他才投靠的秦朗军,现在就被赋予了这般重任,未来前途……,可称得上光明啊。 因为哪怕他一个书生秀才都知道榆林军的重要。 纵然他和李飞都只是这次任务中的小卒子,是给阎应元当下手的,可这也是功劳! 等到一切安定了,再回到济宁,何峰相信自己跟李飞绝对会有重大的收获。 梁敏并没有因为何峰的身份而对其有任何的蔑视。 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榆林军头领,他对秦朗有着先天的好感。 不管是秦朗的仁德仁慈,还是他清丈田亩改革税制的作为,都让梁敏由衷地感到佩服。 而何峰对梁敏更不会有半分的瞧不上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人的前程的,这点只看他前去梁敏军前拿到的一些东西,那就能知道梁敏于秦朗麾下的前程了。 一句话概之,榆林军头领们的前程比之沧浪渊那伙人的前程,直接就拔高了一个档次。 比如眼前的梁敏,那可就直接是暂编第三团的团长了。而由沧浪渊人马改变来的暂编第一团的团长却是由李国英暂代。 “梁团长既已经决心投靠齐国公,就当通晓齐国公之军规军纪。须知齐国公麾下强军今年来威震天下,屡败鞑虏,其即有枪炮之犀利,钱粮之丰厚,亦有军法之严明,军规之森严。” “数日前的济宁之战,数万清军被打的抱头鼠窜,大军沿途追杀数十里,期间有满蒙八旗骑兵聚集于蜀山湖南大举反扑,却硬生生的被齐国公麾下步兵临危结阵杀得二度败逃。你说要是国公爷麾下大军的军纪军规不森严,不严明,面对轰隆隆席卷而来的数千精锐铁骑,大群追杀逃敌阵列早已经零散的步兵能反过来杀得敌骑再次败逃吗?” 何峰直接用刚发生的济宁之战做例子,梁敏是深以为然。蜀山湖一战,整个齐鲁可都有听闻。如果说济宁之战,在世人眼中最为醒目的还是秦朗军手中超乎强大的重炮旅,那么这蜀山湖一战就真的把秦朗大军超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显露了出来。 这完全是超乎想象的事情。 梁敏初听闻时都不敢相信,任何一个有着战场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事儿反正是绝对发生不了他手下兵马的身上的。 或者说把明军,把金陵的新建京营之兵马都算上,那也没一家能做到。 “所以啊,这本军事手则,你收好,一定要看看。不管是前面的军中条例,还是稍后的军规军纪军法,都一百个要记牢。我知道您是自在惯了的人,但既然要投国公爷麾下,那就该知晓什么是端人的碗听人的管。可千万别违反了军规,国公爷麾下有一支很是特殊的人马,号宪兵,归军法处统辖,便是李大都督都管不了的,是直通国公爷的。一旦犯到了宪兵的手中,真是谁也保不住的,抓到了就要被罚,从无例外。……” 足足一寸厚的线装书,可比四书五经厚实多了。梁敏接到手中时就心里猛地一沉,书这玩意儿他已经多少年没碰过啦? 也就是小的时候,家境还算温饱,所以跟着村里的老童生读了三年启蒙。 现在都三十年过去了,不会吧,自己不会又要扒拉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了吧? 梁敏一直来都很乐呵的心瞬间有点要崩溃的趋势。 心中着急了的梁敏,态度端正的跟何峰告辞,干净回到住处细细看起了那手则。发现很多的字他根本就不认识。 招来手下的一头目,却原本是任城卫的百户。虽然等这百户成年的时候,百户所里早就没一兵一卒了,全变成吃饭都吃不饱的穷鬼了,但百户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但能读书写字,还多多少少的看了点家里收集的兵书。 百户来了后翻开书本,先看目录,一下子就了然了。 却是这书中最前面的一部分是秦朗军中的日常指南,是绝对要记牢的。比如平时是几时休息,几时起床,又几时吃饭的。 军兵军官的日常衣着举止,军礼,军衔职务识别,军号哨声区分。 以及一些个人的生活习性,比如不能随地丢垃圾,不准随地大小便,行走时要两人成排,三人成列,吃饭可以无限制,可必须吃完不准浪费,等等,都有介绍。 确实很有必要一看的。 然后再翻开后头的军规军纪,百户发现这些条律倒也不全是约束士兵的条条框框,从某种本质来讲,那更多是在塑造一支军队的军魂。 比如内里的几条战时条例就有规定:各官兵当具有牺牲精神,与敌交战,无论若何危险,不得临阵退却。 班长同全班退则杀班长。 队长同全排退则杀队长。 连长同全连退则杀连长。 营官同全营退则杀营官。团、旅、师各级军官亦如是。 长官不退而所属官兵齐退以致长官阵亡,则杀长官所属之次级军官全部,其部所有余兵皆退伍还乡,取消军兵待遇。即如营官不退而全营退走,致营官阵亡者,杀所属连长全部,全营所有士兵全数退伍,并不享受退伍兵待遇。 “这有点像戚大帅练兵的法子。”百户并没有看过《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可里头的连坐法,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若一哨下各队长兵俱退走者,斩其哨长。如哨长不走,致被阵亡,而队兵弃之退走者,斩其各队长。” “由是而上,至把总、领兵将领等官,皆照此一体连坐行之!” “怪不得齐国公大军战力强盛,以戚大帅之法练兵,一旦成事,确实威不可挡。” 别看戚继光是在东南剿灭倭寇成名的,还把义乌兵搞得声名大噪,但人是实打实的齐鲁人啊。 “不想齐国公于民法中去了连坐,却在这军法中一如既往。”梁敏脸上闪过一抹狰狞,“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如此焉能练出无敌强兵,焉能灭掉鞑子和那个煌煌大明。” 别看梁敏名义上也接受了金陵朝廷封官,还是个参将呢,可实际上他一直没有忘了自己的父母都是怎么死的。 官府明明知道百姓家中已经没一粒儿粮米了,却还逼着百姓们交粮纳税,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自己当初如何就愤而造反了呢? 梁敏的父亲因为官府逼税而被打的重伤不治,他母亲一下子人就倒下了,等到梁敏愤而举兵造反后,就更是惊忧,没过一个月人就去了。 梁敏就把自己父母的仇恨通通记到了大明官府的头上。 父母血仇,不报何为男儿身? 哪怕阳谷县城已经被榆林军攻破过,梁敏也早报仇雪恨了,可他心底里对朱明一朝的仇恨却半分也没有消去。 他倒跟那种‘有错的都是当官的,皇帝老子全是明君圣主’的人不一样。 而是直接把仇恨对准了老朱家。 “如是能有一日可提兵立马于崇祯狗皇帝跟前,纵然不能手刃之,也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梁敏的脸色这一刻变得慑人的狰狞。 仇恨的力量能深深地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它会让一个躺平不努力轻易就会放弃的人变得比苏秦、孙敬都更加的努力刻苦(头悬梁,锥刺股)。 所以不认识字又如何?学就是了。 作为一个齐鲁人,谁没听说过戚南塘戚大帅的声名啊。秦朗大军既然这么的厉害,那他就追赶上去,让自己也变得一样强大。 秦朗大军越强,梁敏他复仇的希望就越大么! 何峰回到住处后迅速向濮州的阎应元写了一封信,他不知道其他人等的遭遇这么样,可他在梁敏这儿那真叫一个顺利。 …… 滋阳城内。 “张队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快醒醒,快醒醒啊,张队官!” 张霖昏昏沉沉中感觉不止一人在使劲摇晃着自己,努力想挣开眼来,但是费了好大劲,意识依然一片模糊。 “我这是怎么了?唔……我好像想起来了,我之前被赵参戎叫去喝酒了?” “……后来生了什么事?” “我仔细想想……,好像是老李和周营官被赵参戎拿下了……” 张霖猛地一惊,是的,是同一个营的老李和营里的周营副被赵桐给拿下了。 朱以海手下的人马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明军和秦朗军的编制,以营队为最基础单位,一队百人,一营五百人,再之上则就是参将,参将之上是副将,然后是带兵的总兵。 朱以海兵马除了本身的王府卫队外,就是一个总兵一个副将三个参将,每个参将手下少的俩三营头,多的四五个营头,比如张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赵桐,手下就四个营头,实打实的两千人。 这酒局上骤然间的剧变可把张霖给吓傻了,回到住处人都浑浑噩噩的,到现在都还没清醒来。 张霖想睁开眼,他使劲挣扎着,但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摸着他额头不烫手,都以为他发高烧了呢。 “李斌,队官不会生病了吧,怎么,怎么……?”范万新说道。眼下的情况可是万分紧急的,张霖若是一直昏睡不醒,那他们可就真顾不上他了。 很快李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范,你去打些冷水来,一定要把队官弄醒!”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滋阳城内已经如要喷发的火山口,似乎依旧平静的局面下积累了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了。 昨日里赵桐几人的断然下手,缉拿了很是一批亲秦党,可就跟明火掉进了炮堆里,底层大批倾向于秦朗的士兵们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朱以海当初毁家纾难,拉起队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这一两年来又一直是怎么宣传的?现在骤然间转变态度,在外头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当了缩头乌龟,这本身就狠狠动摇了军心。 因为王英东军,因为陈艾山的原因,朱以海这一两年里与秦朗军走的实际上是很近的。 朱以海也清楚自己拉起的队伍不堪战的很,所以他在塑造军伍战力的事儿上很是向王英东求援了一把。 在朱以海军中,实际上秦朗军的教习教员,长久来一直都是有活动的。这自然而然的就为秦朗悄悄拉拢了一批人。 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中低层军官。那都有一部分秦朗的信众! 现在朱以海关键时刻掉链子,这都不需要王英东去动手脚,军中本身就掀起了巨大的反对声。尤其是在勒克德浑带着人马逃去宁阳县,局势越来越明朗之后,这军中的噪声就更大了。 但即便如此,秦朗也没想过通过兵变把朱以海的兵马给拿到手,只是给了王英东、陈艾山一个见机行事的命令。 现在赵桐等人猛地出手缉拿了好大一部分中基层军官,引得军心沸腾,这要是闹出了什么兵变也跟王英东没啥关系不是? 第二百九十章 活捉朱以海! 李斌、范万新都是朱以海军中亲秦党的铁杆,秦朗军兵的优厚待遇让他们心动是一回事,秦朗清丈田亩、税制改革所触及到的士绅地主阶层的利益就更让他们心驰神往。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因果道理,我跟地主士绅有仇,你秦朗向地主士绅下刀子,我就顶你! 朱以海军中士卒不少人都是如此这般念想。 这种感情上的亲切再配合着利益上的诱惑,得出的效果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远远的大于二。 于是,朱以海的‘倒行逆施’那是绝对不得人心的。 别看赵桐等人先下手为强,把一批中低层军官给逮了起来,这却绝对没有压倒亲秦党的心气。 而更像是落入药粉堆里的一点火星,直接引燃了所有。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一部分亲秦党的中低层军官被逮了起来,张霖这种队官级的军官都已经是某些人所无法放弃的了。 更别说张霖还是近来时候才确定站到亲秦党这边的,而这可能也是他能从赵桐的手下逃过大劫的缘由。 李斌、范万新不知道其他营头内的情况是怎样了,横竖他们营内,就只剩下个张霖了。 想要成大事,先必须在营中起兵,需要一个明面上压得住阵脚的人物出头露面,那真是再没有比张霖更加合适的人了。 沾了冷水的湿毛巾,敷在张霖的额头上,意识逐渐清明,力量逐渐恢复,眼睛终于睁了开来。 喘着一口粗气,张霖脑子里想到了三个字——鬼压身。 这绝对是鬼压身了。 而至于原因,多半跟昨儿受到的惊吓有关,但甭管如何,他现在是清醒了。 “队官,你醒了!”李斌和范万新两人看到张霖醒来,全都大喜过望。 “是你们啊。怎么来我这儿了,莫不是营内又出事了?”张霖瞬间就想到了赵桐。 “张队长,赵桐等人抢先下手,那必然是听到风声了,你说咱们起事的计划是不是已经泄漏?周营副住处也被查抄了,那么多人被抓去,很难说没有软骨头,到时候要是把名单给交代了……”范万新脸上全是焦急。 于他看来,眼下这局势真的到了一个很关键很关键的节点。必须要立刻起事,否则恐怕他们亲秦党上上下下一干人要全部完蛋。 至少他们营的这些人要玩完! 张霖作为队官,脑子当然不是傻的,很清楚这个道理没有错。 虽然滋阳城内另有王英东军和陈艾山军,赵桐他们即便真把人全都抓了拿了,也不见得就敢施展辣手,很可能还会在日后都被礼送出境,但这到底是一沉重的挫折。 而且对比被礼送出境,不管是张霖,还是之前被抓的周营副等,那可都更希望起事成功,一举将这一万多兵马掌控在手。 到时候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功臣了。 在秦朗阵营中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做事的底气,全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事儿虽然宜早不宜迟,可关系太大。咱们分头行事。” 张霖有些茫然,他真的不知道局势将向哪个方向发展。但他也有自己最基本的判断,必须立马就动手,否则怕不到了晚上,赵桐就要按图索骥了。 “李斌,你去联系他营。” “范万新,你去联系陈府尊。” 这个节骨眼上,王英东部肯定会被人盯得死死的,还是先联系陈艾山更为妥当。 别看这位府尊大人手头上的人马已不足两千人了,但作为兖州知府,他要说没几个特殊渠道,可神不知鬼不觉的联系上秦朗军,张霖打死都不信。 然后张霖还要迅速勾通本营内部的人手,甭管李斌、范万新外头联系的结果如何,一旦不妙,他先就在本营掀起事来。 横竖张霖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李斌、范万新人很快就在营内消失了,然后一伙子亲秦党人员就飞快的在张霖这里聚集。 速度很快的。 因为周营副等被逮捕的消息早就传遍全营了,就跟李斌、范万新等人想的一样,其他亲秦党之人也都是一个想法,他们也没谁乐意束手就擒的。 在张霖还没醒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四下奔波联络营中同志,商讨对策。 或许就是没有张霖,这把火也能燃烧的起来,但现在有了张霖出面,那就等若有了主心骨了,速度也更快了。 “张队官,周营副他们已经落入了赵桐手中,秘密是守不住的。咱们现在必须行动,要不然等赵桐他们来下手,就一切都晚了。”一开始就有人先开口叫道。 “是啊,是啊,可不能等赵桐他们下手,咱们现在必须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到来的不少人都纷纷附和。 张霖正要开口,一个声音又抢先嚷道:“咱们不怕死。这一年多咱们跟鞑子拼了一场又一场,别的营头不说,只咱们营内就换了多少兄弟?结果偏在齐国公就要收复齐鲁的节骨眼上鲁王当了缩头乌龟,这可是影响到齐鲁整个战局,影响到整个天下走势的。只这一条,朱以海他就不占道义。老子们战场上对着鞑子都不怕死,还怕他姓朱的手里的刀不成?” 没人会把赵桐单独的视为个体,全都把他当成了鲁王朱以海意志的延伸。 “这话说的对。老子连鞑子的刀都不怕,还怕他朱以海的么?这厮之前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做事也算硬气,老子虽然站齐国公,但对他也要竖个大拇指。可现在他病的也太是时候了。” 前一个话音未落,后面的话就已经响起了。 充分的反应了朱以海军中亲秦党人的心情。 这位鲁王殿下突如其来的‘兵种’,真的是把此前积攒下的所有的声望名声全都赔掉了。 在李斌、范万新此类人的眼中,朱以海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此行径不次于背叛! 也非常直接的把自己定位到了秦朗对立面的位置上,那既然如此了,他们还留着朱以海干嘛? 亲秦党人员在朱以海军中肯定是少数,但他们能够影响到的人却是很多很多。毕竟朱以海军中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出身贫苦,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出身富贵。 这也是很多军中的中高层军官,尤其是高层军官,皆不是亲秦党人的主要缘故,甚至如赵桐之流,还对之很是敌视。 张霖见气场已足,当下就开口说道:“弟兄们,束手待毙可不是咱们齐鲁男儿的性格!周营副他们已经落入了赵桐的手中,早晚咱们也会暴露,与其等着他们按册点名,不如今天就奋力一搏,我相信得道者多助,军中将士必向我等者众!” 张霖说道这里,又稍微停顿了一下,环顾场中,见所有人都在全神的听着,心气也猛的一高。 他可是很清楚军中人心所向的,真就不信闹气兵变来,将士们会站老朱家。 齐国公大军挥师北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席卷齐鲁,指日可待。 但就因为滋阳的变故,让中部的局面一下子就戛然而止了。 这几天王英东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虽然明面上啥也没说没做,但一张张小报却贴满了滋阳内外。把朱以海‘生病’后引起的后果阐述的明明白白。 姓朱的故意拖后腿,可真帮了鞑子大忙了。 所有人都被鼓动了起来,一个个群情激昂,纷纷嚷道:“拼了,跟那些混蛋们拼了,今天就要举事,等拿下了朱以海,非好好的审审他,是不是把国恨家仇全都忘了!”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张霖说做就做,人马散回去,先就把营中各队兵马都召集起来,其中有几个众所周知的‘眼线’,直接就被擒拿。 然后就等着李斌联系其他几营的结果了。反正他们营这边是安排好了,随时都能起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太阳都要升到中天了,李斌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他不过是一个兵头的身份,去到别营根本没人认他,李斌只能去瞧瞧的联系同党中人。 虽然在不同的营,可李斌也并非没有不认识的人的。 然后再有别营里的人去联系别的营。 “队官,我只得到了三个营的回营,时间约定在了申时初刻。如果事态紧急,那就鸣枪为号,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 申时初刻动手,那时候可能还会再多几个队友,但这种事儿谁也不敢保证就不出一点差错。 鸣枪为号就是以防万一。 张霖听了哈哈大笑。 三个营回应,算上他们这儿,这打底儿就四个营了,小两千人马足可以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然后中午时候,在饭点上赵桐给兴致高涨的张霖他们泼上了一桶冰水。 正营官吕德功带着一队人回到营里,下令全营兵马集合,说是要展开训话。 但站在台上的吕德功目光盯着张霖,明显带着一股凶神恶煞气息。 “张霖!” 吕德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第一个就点了张霖的名字。 “弟兄们,把这厮毙了!” 张霖抬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双管短铳,身边几个亲信也全都举起了鸟铳,对着台上的吕德功砰砰砰一阵枪击。 吕德功警觉的很,看到张霖掏出了双管手铳,他就猛地往下一趴,就感到头上嗖嗖的飞过好几颗弹子。当即吓的就滚到了阅台下,一边滚,还一边高声喊道:“弟兄们,大家不要失了心,造反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你们赶紧放下武器,各自回营房待命……” 可张霖一旦下手又怎么可能停的下? 在吕德功叫喊的时候,他就已经引着身后的亲信往阅台冲了。 吕德功带回来的二三十人根本就镇不住场子,两颗手榴弹被投掷出来,都不管那手榴弹是不是已经被点燃了,那些个兵先已经抱头逃窜了。 哪怕那二三十人说起来都是赵桐的家丁,每个人都装备豪华。或是精通刀枪弓马,或是鸟铳打的精准,这一刻却也全成了受惊的兔子。 然后这些人就都没有然后了。 被张霖带着人一拥而上,全给擒拿了。 被一杆杆火枪指着,再勇的家丁这个时候也只会器械投降。因为他们是吃饷银的家丁,而不是真正的战士。 视死如归属于真正的猛士,而真正的猛士永远不是家丁! 参将王荣手下的第二营,营内的气氛也相当紧张。 赵桐动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军,总兵李长祥虽然还没有明着下令各营戒严,但时间走到正午的时候,一些个营头就已经全营戒严,甚至要士兵们各自回营房待命。 这命令一旦执行,与亲秦党一派可大为不利,只不过军中的亲秦党一帮人缺乏细密联系,而且各个营头都是单独驻扎根本无法沟通。就只能听从命令了。 然后,大量的中基层军官也纷纷下到士兵营房中坐镇。 个别地方的气机瞬间就微妙了起来。 比如这个第二营的某营房里,就有一个严厉的声音传出来:“等会儿又不是你执勤,你擦什么的武器,马上放回架子上。” “我干嘛要放回去啊,多擦两遍更鲜亮么。”一个声音漫应道。 “鲜亮个屁!我看你就是想造反!”屋里头的军官冷冷一笑,对着身后两护兵命令道:“缴了这小子的械!” “造反?老子就要造反了怎么着,有本事你来啊!”另一名当事人双眼一瞪,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过来缴老子的械?”营房内的许多士兵慢慢的靠拢过来。 身后的两护兵没敢动,军官很是恼羞成怒,扑上去和另一个当事人扭打成一团。 然后就在这个档口儿,陡然的一阵枪响传入了。 士兵中一人脸色登时振奋起来,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人,高声叫道:“弟兄们一起上啊,把姓黄的给绑了。” 如是那个姓黄的军官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拥而上压得结结实实。他带来的俩兵也瞬间抱头蹲在地上,乖顺的跟兔子一样。 “狗娘的,要不是你兄弟也是俺们的人,要不是看在你兄弟的份上,老子现在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结果了你丫的。” 而后这人赶到架子前,一把抓起一干鸟铳,“弟兄们,把鸟铳都举起来,朝天上打。今儿咱们起事啦!” “是好汉的就跟我来,活捉李长祥,活捉朱以海,咱们打鞑子去!” “打鞑子,打鞑子。活捉李长祥,活捉朱以海!”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抹掉孔家…… “活捉李长祥,活捉朱以海?” “这两人被活捉了吗?” 东昌府府治聊城城内,拿到消息的秦朗笑着问说。 刘杰也笑的很是开心,己方根本就没做什么手笔,只是往王英东顺水推舟,推了一把。那要一旦把朱以海给擒拿了,将整个滋阳守军掌控手心,那可不但对济南战场大为有益,更是清楚了日后的一大心腹巨患。 朱以海对清态度再是坚定,他也是老朱家的人,而且封地就在兖州。秦朗这个齐国公再厉害,面上也万没有把鲁王给驱除的道理。 如果后者手握一万余兵马,自始至终都盘踞在滋阳,盘踞在兖州,那可不就是秦朗治齐鲁的一巨大隐患? “国公,滋阳城内刚有兵乱起,但想来用不了多时便会有结果的。” 因为秦朗军已经一路打到了东昌,所以济宁、滋阳、东平和东昌等城已经全都立下了鸽巢,一只只信鸽往来各地,携带着密信,秦朗现如今的消息非一般的灵通。 信鸽需要专业人才专门培育,但是这世上你只要有了银子,九成九的难题就都不是什难题了。 刘昀在金陵时候就悄悄的用重金在江南淮扬聘请了多位饲养信鸽的能手,暗自送入郁洲山岛,一连两三年时间的孕育,岛上早就有了足够多的信鸽。 虽然用这东西传递消息并不绝对的靠谱,不管是被飞禽猎杀,认为诱捕,或是偶尔的迷失方向,反正这东西的安全性并不绝对可靠。 也所以,信鸽一旦释放就从来不是单独放飞,是一个组一个组的,所携带的密信也是外人根本就看不到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朗不懂什么摩斯密码,但最基本的密码情报他还是了解的。 随机寻找一本书,以页、行和字目数为号,把一个个字转变成一组组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那就根本不是眼下时代里的人所能破解的。 在没有电报电话的眼下,信鸽传送消息是秦朗所能想到的最快捷的法子了。而且还能把情报信息表述的相当清晰。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秦朗心情大好,一是因为他手下的主力部队已经逼近临清,而清军的残军却显然没有固守临清的打算。二是因为滋阳的变化甚合他心意。 鲁王朱以海这个在原时空历史上很是留下了一笔的明末诸侯王, 宁阳的勒克德浑军始终是个隐患,上万清军,内里还有相当高的含鞑量,可不能忽视了。 而现在滋阳守军一旦被搞定,那里的小两万大军汇合了留在济宁的人马,不奢望全歼勒克德浑手中的五千满蒙军,但至少能把柏永馥手下的大几千绿旗给搞定。 然后再把勒克德浑的五千满蒙军给赶跑,秦朗后方就彻底的高枕无忧了。 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秦朗现在就正处在前者阶段,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他就接二连三的收到好消息。 先是滋阳事成的消息送到,朱以海及李长祥等人皆被俘。 二就是临清之战,阿巴泰临战而走,虽然走之前一把火几乎烧光了才刚刚恢复了一两分元气的临清城,但鞑子不战而逃就是不战而逃。 李猛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秦家原址,自然见到的都是一片白地,却连个废墟都没了。连同城外的秦家祖坟都早被鞑子刨了个干净! 而后再环绕着一片狼藉,哀声不绝,很多地方犹自冒着袅袅青烟的临清城,这里哪还有当年半分他所熟悉的模样啊。 昔年富甲天下的临清已全然不存在了。 甚至李猛他当初所熟悉的故交老友们,现如今可能都也一个不剩了。 不过是四年不到的模样,物是人非啊。 但秦家变成一片白地,祖坟被刨,还没能收集半根骨头,这都只是李猛在伤感,消息传到秦朗手里,后者心中是半分感叹都没的。 他是穿越者,对秦家有个鸟感情啊。真有感情,他早在崇祯十六年里就已经起坟了。 这秦家与他秦朗屁的干系都没! 真要说起乡情,前世的老家于秦朗才更有感情呢。 不过心底里是这般想的,但实际上却决不能如此的做。秦朗必须扮演一次孝子贤孙,必须在临清演上一场大戏才行。 但虽然如此,可外人不知道啊。如是秦朗周边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哀叹之情。 老大都心情不美了,小弟们岂能不赶紧悲哀起来?这是‘人’之常情。 可就在这时候,滋阳又传来了一个新的消息——秦朗此前让刘杰探查的信息,有结果了。 朱以海手下的总兵李长祥是半道加入来的人。 对比李长祥这个正印总兵官,副将叶天福才更被朱以海信任,因为叶天福是鲁王府的老人,叶家祖孙几代人都是鲁王府的侍卫,在鲁王府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后,叶天福俨然就是朱以海最信任也最亲切的人。 但是叶天福的名头太小也太弱了,完全比不了李长祥。 后者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虽然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但身份就不是叶天福一个王府侍卫可比肩的。 而且李长祥出身蜀中大族,还没出蜀地呢,就搏得了一生而神采英毅,喜谈兵的好名头。 当然,这人的性格也的确有股子锐气。 崇祯十七年,大夏将倾之时,吏部推荐其备督师之选。有人向李长祥问:天子如果重用你,你计将安出? 李长祥叹口气说:“君不见孙白谷(孙传庭)事乎?今惟有请便宜行事,虽有金牌,亦不受进止。平贼后,囚首阙下受斧钺耳!” 话语之意叫闻者咋舌。 而等到李自成大军逼近京城日近时,李长祥亦是上疏请急令大臣辅太子出镇津门,以提调勤王之兵者之一。 只此两点便就塑造了李长祥的一具金身。 半道进了朱以海麾下,就以无可置疑的姿态取代了叶天福的总兵之位。 也是这人,跟孔家跟金陵都有着千思万虑的联系。 滋阳兵变的时候,李长祥并没有坐镇军中,而是先去见陈艾山,希望陈艾山能够与王英东做一下沟通,因为此前王英东明明做过承诺,不插手朱以海军中事务的。怎么现在又起兵变了? 结果没有想到陈艾山直接把李长祥给扣押了起来。 这并不是说陈艾山的这一举动在兵变中起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是他直接限制了李长祥的举动,让李长祥根本无法对自己书房里的一些书信做任何的处理。 于是这位李大总兵私下里的一些往来书信,就全都落进了秦朗军的手中。 那根本不需要去看内容,光是看书信信封的留款,情报处就勾连出一张覆盖南北的大网来。 比如燕京的龚鼎孳,金陵的钱谦益、高弘图,还有孔家的孔胤植…… 所以刘杰要追求的答案只需要把所有的书信这么看上一遍,就自然而然的得出来了。 证据摆在眼前,李长祥无话可说,朱以海也一言不发。 他的确是被‘逼迫’的一方,但说到底朱以海也还是朱家人,朱明的天下社稷在他心中的份量远远超过了‘抗清’俩字。 哪怕他个人依旧对鞑清恨之入骨。 “这里面有没有把孔家给钉死的罪状?你问一问朱以海那边的人,看有没有人愿意指认!” 秦朗面皮松动了一分,刚才他‘家’祖坟被挖了么。 李猛问遍坟地周遭的人也没能收集半根秦家老祖宗的骨头,秦朗作为人子人孙,那必须表现的很悲哀,所以他就面无表情! 而现在看到滋阳传来的又一个好消息,脸皮就松动了分毫,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他的脸皮是松动了,可听到他话的周边人,一个个却都跟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窿一样,一股寒气自从脚跟窜到了头顶,直接都石化了。 齐国公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什么啊? 要是他们没有听错,齐国公是要对孔家下手吗? 这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点? 不管是刘杰还是其他的人,只要一想到孔家被抹掉后普天之下升起的荡漾,他们一个个就有种要粉身碎骨感。 “孔氏一族首鼠两端,且不说千古以来其屡屡拜首于异族,只说眼下。孔氏身为大明之臣,先降于李闯,后谄媚于鞑虏,毫无半分圣人气节,读书人的风骨。其身为孔圣之后裔,实为孔圣之污点,是该被清算的时候了。” “更休说孔氏二十支六十房,丁口众多,内里鱼目混珠,良莠不齐,其为非作歹者非是少数,清算之顺天恤民,可半分不违孔圣之道。” 秦朗看着周边人等全一副无言无语的模样,就又笑了:“先贤昔日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本国公以为甚是。” “一如这世间无有千古不败的王朝,更无万年不衰的世家。” “孔氏一族能享福想到今天,皆赖孔圣给予后人之遗泽。现在也该享受够了。” 秦朗当然知道众人的无言根本就不是他说的这些个理由,叫身边人一个个说不出话来的真正理由,也就是孔氏一族真正存在的源泉,那是遍布天下的读书人! 哪怕历朝历代都把孔家当成一块供起来的牌位,半分的实权兵权都不给分毫,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应了孔家存在的意义。 现在秦朗要是真的清算了孔家,怕不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要跳脚。 其影响不止涉及到外头,更涉及到了自我内部。 秦朗搞了诸多的学习班和学堂,还有夜校什么的,那里头的童生秀才举人,可多的是孔老夫子的学徒,哪怕孔老夫子在天有灵的话,根本就不会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垃圾当成自己人。 “放心。本国公不会轻举妄动的。不把孔家钉死了,不把鞑子打出齐鲁了,我是不会动手的。做事儿要审时度势,不能操之过急么。” 秦朗最后还说着俏皮话,可刘源是真的有心想死。 他去年去了胶东,今年三月里又从胶东坐船抵到了岛上,然后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秦朗这儿。 刘源很踌躇满志的。 他知道今后整个齐鲁他就是一把手了,而烂渣渣的齐鲁怎么看都不是好收拾的。 连绵的战争和厮杀已经把齐鲁的底蕴耗费了七七八八。 事实上,崇祯十七年清军席卷齐鲁时候,整个齐鲁的人口已经不足千万,而现在连绵不休的大战又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性命。 即便秦朗军接下来能顺利的解决掉济南的清军,然后两面夹击把青州的清军也打跑,但之后的齐鲁也肯定稀烂的不成样子。 甚至人口都可能不足八百万人。 而要知道崇祯初年的时候,齐鲁的户籍都有近二百七十万,光明面上的人口就有不下一千大几百万,算上暗中隐匿的,不说两千五百万,也相差不多。 现在却可能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然而刘源对此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因为他有绝对的信心治理好齐鲁。这不是他刘源内政能力有多么的逆天,而是秦朗太逆天。 有优化后的粮种在手,只需要一季粮食的收获,刘源就能彻彻底底的镇平整个齐鲁。 民以食为天。 只要给了老百姓足够的口粮,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那就没人会想着闹事。 这么多年的战乱和厮杀,谁还没有过够吗? 看看胶东,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地里生长的小麦长势日好,灌浆期已经结束,那只要长眼的人就都能看出小麦丰收的兆头,老百姓有了吃的,有了盼头,谁也不吭声咋呼了。 一个个再乖顺不过了。 这胶东诸州县百姓的命运就是未来整个齐鲁百姓的命运。 在粮食面前,昔日的地主、主家,在佃户佃农面前也屁的动员力都没有。 老百姓是最本分的,只要他们还能活下去,只要让他们看到希望,那他们就会化作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的跟随上。 可现在刘源发现自己真的太年轻了,想的太简单了。 秦朗现在要是把孔家给抹平了,那可真要震动天下,怕不立马就会成为万众声讨的魔头。 什么罪孽深重,大逆不道;什么离经叛道,倒行逆施,还有祸国殃民之类的词儿,都会被盖在他的头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曲阜孔家的焦虑 曲阜,孔府。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号孔氏头面人物聚集在府里的三堂,彼此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一边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孔府真正核心人物商议的结果。 他们这些人名义上是圣人后裔,但事实上早已经变成了肥肠满肚不知所谓的蛆虫。 当初孔胤植请了李自成的龙位迎入孔府时候,他们不说话;等李自成败后,孔胤植一脚把李自成的大顺皇帝龙位给踢趴,忙不失的朝鞑清皇帝跪了去时,也没见他们说话。 所以现在这些人无所谓说话不说话了。 孔家人凭着孔圣后人的招牌已经在历朝历代受到足够多的优待,这种优待把诸多的孔氏族人养成了米虫蛀虫之余,更大大加强了他们有恃无恐的自傲心理。 认为不管是谁当皇帝坐天下,总少不了他们孔家吃上一口大肥肉的。 哪怕孔家子弟也就此与实权,与出将入相的男儿报复再无半分瓜葛,孔家人也觉得无所谓了。 只要他们能世世代代的富贵下去不就行了吗? 世间没有千年不衰的王朝,却有千年不败的孔家啊。 所以这里即便很多人都知道自家与鞑清联系密切,甚至不久前滋阳的大变故都极可能与自家大有关系,可这又如何?他们孔家依旧屹立不倒! 孔氏一族内心中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自负。 但这种笃定是针对绝大多数的孔氏族人的,而不是孔胤植、孔兴燮父子。 他们父子俩在滋阳事上,跳上跳下太过活跃了,可不敢保证那位真就不会清算他们。 须知道,孔氏一族的荣光不会倒下,但衍圣公的归属却就不一定了。 孔胤植父子此时此刻比之外堂等待结果的那些孔氏族人更加的彷徨,毕竟衍圣公么,只要是个活人,只要姓孔,不就可以坐了。可不一定非要是他们父子俩。 毕竟孔闻韶的儿子可不止孔贞干和孔贞宁俩。 那真正的嫡支长子孔贞干一系已经绝嗣,孔贞宁这一支即便占据了个二房的名义,比之三、四来又真能高贵几分?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巴结秦朗,争取缓和自己与秦朗间的紧张关系,这就是孔胤植、孔兴燮父子现下最为重要的事。 当然年纪小小,都还没成年的孔兴燮很年少气盛,认为根本就无需担忧,关上大门就是。 “难不成齐国公还敢把孔府怎么着不成?” 言语里充满了傲气。 这是孔胤植年过四十才来的嫡子,真的是从小骄养到大的小公子哥,他眼睛里的‘天’就是他的父亲,哪里知道孔胤植现今身上的压力啊。 列座的还有孔尚睿,以及孔胤植的大女婿宋祖乙。 宋祖乙这家伙本是刑部的主事,崇祯七年的进士,论年纪比起孔胤植来也小不了几岁。当初李自成狼狈退出京城的时候,宋祖乙带着家小逃回了曲阜老丈人这儿来,两年时间里就一直缩在曲阜没动弹。 比起他的连襟罗尚忠(孔胤植二女婿)来暗淡了不少,可宋祖乙却觉得如今这个乱世,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罗尚忠是太常寺的官儿,先投了李自成,后投了鞑清,青云直上,现如今已经是太常寺卿了,可宋祖乙真一点都不羡慕之。 因为蹦跶的越欢,日后可能摔的就越惨。 是。越早投资收获越丰厚,可他宋祖乙并非慧眼识真龙的英才,所以他也不打算去犯这个险。 大不了等乾坤定鼎之后再去谋个一官半职么。 凭着他衍圣公女婿的身份,凭着他崇祯七年进士的身份,还能谋不到手? 历朝历代开国之初那都是缺官缺人的,如大明开国之初,举人都能青云直上,秀才都能谋个一官半职。 所以宋祖乙宁可暂时畏缩着。 不过他一样要表现自己的能力,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孔府里占得一席之地么。 所以今岁,在秦朗尽起大军摆出一副要攻伐齐鲁的模样时,燕京方面就已经传出了消息,让孔家设法与金陵沟通,好在必要时候扯一扯秦朗的后腿。 毕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事一起谁也无法预测最后的结果。 多尔衮等鞑清高层即便对阿巴泰很有信心,也认为自身在齐鲁的布置甚为得利,秦朗不可能如愿的席卷齐鲁的,可多防一手总是有备无患不是? 孔胤植中人之才,接到燕京传来的消息后是一筹莫展。因为在他的眼中,金陵君臣根本就不可能帮着鞑子去扯秦朗的后腿。 清军虽然去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惨败,但清军依旧霸占着荆襄之地,今春后兵锋依旧劲锐,一边堵着三峡,一边不断的于赣西之地攻城掠地,对于金陵朝廷继续拥有着莫大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秦朗大举进攻齐鲁,那是在帮金陵解围,在帮金陵减轻压力,崇祯君臣怎么可能如此不智的去扯秦朗的后腿呢? 可宋祖乙却从中看到了玄机,然后孔胤植上蹿下跳一番,一个叫孔氏一族稳坐钓鱼台的计策便就出炉了。 一切视济宁之战的结果为准。 秦朗大军若是拿不下济宁城,那一切野望就尽休提。 这种情况下,孔家根本就用不着去劝说金陵拖秦朗的后腿,燕京那儿也不需要。 但秦朗大军要真是拿下济宁了,宋祖乙再不通兵法他也知道滋阳的守军,必然是秦朗布局中极重要的一个棋子。 而届时孔家只需要顺水推舟,从金陵那里讨来一封圣旨,就足可以叫滋阳变成死棋。 对于燕京来说,孔家只需要把这件事干成,就足可以叫那边满意了。 而对于金陵来说,让齐鲁化作一个烂泥潭,让秦朗与鞑清不停的往内里投入兵力物力,这显然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而且孔家的存在感和份量,也只有秦朗与鞑清双方交战紧张的档口,才能完美的体现出来。 这可是一举而多得。 宋祖乙妙策一出,他的老丈人就满意的不得了。 立刻给燕京回信,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遵从摄政王的吩咐,然后再连连勾动南面的一些人,轻易的就说服了崇祯。 别问这个时候长平在崇祯眼中还有没有份量了,在天下面前,崇祯帝半丝亲情都不会讲的。 如此,宋祖乙在孔胤植面前,岂还能没有份量? 某种意义上说,在孔胤植的个人核心集团里面,宋祖乙的份量可比孔尚睿高多了。 这就是谋主啊。 现在这几个核心人物团坐在一起,商议着接下的事态变化。 滋阳城突如而来的剧变把此前计划的妥妥当当的事儿变得一下子无法预计了。 但这并不是孔胤植最担心的。 反正他已经尽力了,是朱以海不中用,关他孔胤植鸟事? 任鞑子再不讲理,也不可能在这点上对他不满。金陵就更不会如此了。你老朱家的人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怨得了谁? “鲁王和李总戎处多少会露些痕迹,得罪齐国公是必然的。兼之齐国公非同常人,手下制度行事与大明截然不同,……” “是以小胥以为,岳丈所思极是。” 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好东西赶紧拿出来,送到那位爷跟前求原谅。 至于还没成年的小舅子孔兴燮的意思,那听听就算了。还想当真不成? 孔兴燮小脸涨红,还想说真没,但被他老子一个眼神扫过,是全憋回去了。 宋祖乙说的都是真心话,说真的,他对于秦朗现在所施行的制度真的是很害怕的。因为秦朗的制度与传统的科举传统的四书五经全然不相搭。 双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路线。 一个是大而化之,概括而论,走的是纲领路线。 我就提出个总纲在这儿,然后你们就依照着自己的本事来填写怎么齐家治国平天下吧,怎么爱民勤政吧。 就比如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真他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是你怎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呢? 没有答案,没有具体的行动步骤,所以它逼格很高却只是逼格高。 跟你是能吏、是酷吏、是循吏,是清流,还是无能庸官,没一丁点的干系。能做到哪一步走到哪一步,那都是看具体个人的本事,而不是你的‘老师’教给你了什么。 但秦朗这边的制度却不一样。 秦朗手下的培训班、学习班,从本质上就是告诉你当官应该怎么当。他走的是细节,用当年司马家坐天下时的说法那就是浊流。 秦朗那里就没有清流的生存空间。 如大明朝,不少昏庸无能之辈那并不是不想做实事不想当好官,而纯粹是不知道怎么当啊。 到任之后轻轻松松的就被衙内里的胥吏给架起来了,然后就再也下不去了。 但秦朗这儿却不同,这里就是明确无比的告诉你当官应该怎么当,去怎么做这些事儿,很多课都是照着《官员到任须知》来一个个详细详尽扩大化的。 这种情况下你要是还学不会,还想浑浑噩噩的当庸吏当耍嘴皮子的清流,可就连当庸吏清流的余地都没有了。 对比大明早就名存实亡的考成法,秦朗这边施行的责任追究制度更吓人,而且你要想坐在位置上不干活,怕是短短一两个月就能被看出痕迹来,到时候追究起来可就想回家吃口平安饭都没了。 而且秦朗手下的官员还分工相当的明确,司法一班,钱粮审计一班,与行政这一块根本不搭。 再加上主官也好,辅官也罢,一个个都没有幕僚之类的,身边的秘书全是官府职务,并且官吏无间隔,底层小吏都也能青云直上主政一方,这跟大明朝的制度全然是两回事。 说真的,秦朗治下如此一个行政之法早就引起了士林不少人的关注。 大家当然是异口同声的声讨了。但屁用都没,人家驸马爷、齐国公理都不理,学习班、培训班照样一届一届的培养着新人。 宋祖乙倒还没想到秦朗的‘狼子野心’会那么的大,只是对秦朗的官吏制度感到深深的不安。 这种闻所未闻的官员制度,真的能淘汰掉不少人的,而与之相对应的可就是学派学术地位的浮动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宋祖乙好歹是进士,他当然清楚儒学两千年来的发展了。从孔孟时代的1.0版本到两汉时候的2.0版本,然后是隋唐时期的2.1版本和两宋后的3.0/3.1版本(理学的发展),再到王阳明的横空出世带来的3.2版本(心学),真的很有一代版本一代神的感觉。 但虽然对如此变化可能带来的后果还有点懵懂,可宋祖乙却深深的知晓一个事实——如此大变革非雄主不可为。 而孔家即便有圣人后裔的名头罩着,一旦得罪了秦朗这样的人物,那恐怕也得不了好。 “从齐国公数年来的作为看,此人绝非好虚之辈。真要想求得他的谅解,与其送些礼器珍藏,不若奉上钱粮。” 几年时间里孔家已经多次慷慨解囊了。 从鞑子还没入关前的入塞南略的阿巴泰,到之后的李自成(郭升),然后是再次杀到的鞑子,就连刘泽清当初都趁这机会从孔家手里敲了点零碎回去。 孔胤植一百个看不起刘泽清,但刘泽清手里有兵啊,而且这家伙就是个畜生。 他曾经呼崇祯朝的大学士刘鸿训为叔。刘鸿训死后,还一度将刘鸿训的儿子刘孔中、刘孔和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但一次他大宴宾客,把自己的诗作拿出来让众人传观。客人们纷纷阿谀奉承,交口称赞。独刘孔和默不作声,他点名问刘孔和,刘孔和开玩笑地说:“不作尤好”。刘泽清便随即大怒,借着调遣刘孔和外出的机会,寻机将刘孔和斩首,还接着以刘孔和所部凶凶不服,而把其部尽数全杀之,没有漏掉一个人。 就连亲表兄刘泽清都不放过。先前刘泽清没有发迹时,其表兄与之不和,刘泽清发迹后便派人去找那表兄,表兄连忙向刘泽清母亲求情,刘泽清佯装和好,实际上却派人在他表兄归途中将之杀掉。这简直是没人性! 所以孔胤植当初再看不上刘泽清本人,却也不敢真的得罪他。谁知道姓刘的会不会发疯把孔家给抄了呢? 派支人马装作土匪洗劫了曲阜,然后他刘大总兵再一举把土匪歼灭,这把戏玩起来不是很轻松很简单么? 哪怕对刘泽清后患无穷,可孔胤植哪里敢赌刘泽清发不发疯啊。 “贤婿所言极是。”孔胤植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秦朗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当回事,他显然是不好虚名的么。“那就把府仓打开!” 第二百九十三章 孱弱 秦朗看着眼前的青铜礼器脑子有点晕晕,鲁国时期传下的东西,这都多少年啦?要是放在后世可都是一等一的国宝啊。 比起孔家另外送来的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米和五千匹白棉布珍贵的太多了。 不过在眼下时代,这些个‘破铜烂铁’加一块也没一千石大米有用。 秦朗好半响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着拿起孔胤植的亲笔所书,看过后嘴角上全是嘲讽。 什么之乎者也的一大堆,礼礼礼的一大堆,孔胤植真是个不要脸的人,把秦朗的齐国公与春秋战国时候的鲁国公等肩而列,还说自家献来的礼器是春秋大夫一级的,本是不配摆在秦朗面前的,但想这些东西好歹也是春秋士气流传下的礼器,意义颇有特殊,就也厚着脸皮送来了,只为表达孔家的心意。 接着就是对鞑清破坏秦家祖坟表示的谴责。 真厚颜无耻之极。 “国公,孔家一出手就是十万石粮食,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富裕啊。” 周群很感叹的说。 这十万石粮食可比十万两白银更珍贵许多。 就齐鲁现如今的情况,你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的。而秦朗大军一边攻城掠地的同时,另一边还要赈济抚慰难民百姓。 光是这沿着运河的西部战场,预计的粮食耗费就不会下百万石。 那么多的百姓要赈济要安置,要领着他们重建家园,老百姓缺衣少食的,你还能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是,秦朗是可以让百姓自我恢复生气,只要税收不苛刻,百姓们就跟地上的野草一样,很快就会焕发出勃勃生机。 历朝历代开国之初都是轻徭薄赋,让百姓民间恢复生计,恢复此前战争中耗费的生气,那都是同一个道理。 可现在秦朗不准备放任百姓自我恢复了,他想给小草们多洒点水多施点肥。 把他们从头到尾的都管理起来约束起来,如此就能更轻松的收拢人心,最大程度的收拢人心,同时也把秦朗的影响力真真切切的在运河沿岸扎下根去。 但如此做就也意味着巨大的粮秣耗费。 从开战前到现如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从海州送到邳州,然后再走运河送到鲁桥镇了。 这也就是秦朗有这个财力有这个物力有这个资本。 所以从开战之前,银子就已经哗哗的流出去了。 大军收复济宁时当然缴获了不少钱财,但最为重要的粮食却被阿巴泰使人一把火烧个大半。 现在秦朗大军都已经把临清给拿下了,也已经把榆林军约束住了,一船船的粮食不停的送到,却始终感觉不到无底洞啥时候可以装满了,周群作为后勤的负责人那是相当有压力的。 哪怕这个决策是秦朗拍板定下的,就算最终出了差错,周群也不用负什么责任,他只要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就行。但是作为秦朗军事集团的一员,周群他从心底里想着秦朗集团的发展,念着秦朗集团的发展。 这就是上下同心,上下同欲。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军事政治集团崛起时候,都是如此。 周群现在看着到手的十万石粮食和十万两白银,就隐隐有种回本了一点的感觉。 就跟济宁一战候在城中收获了大量金银时的感觉差不多。 这大战一起,后勤转运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而从后方辛辛苦苦的运粮是万比不了直接于前线的缴获。孙武说过么,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周群现如今看孔家的献粮,就有种食敌一钟的满足感。 继而内心中更升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贪婪。 这要是真如秦朗所想的那样把孔家给打掉,又该有多么巨大的收获啊? 遐想一样那个场景,遐想一样千年世家孔氏一族的富有,周群人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但要打掉孔家到底不是立马就能做的事情,不把清军扫除干净了,秦朗可腾不出手来对付曲阜的孔家。就先叫孔胤植享受最后一段富足的时光吧。 随着朱以海、李长祥等人的被俘,随着朱以海军一万多人的整顿结束,宁阳的勒克德浑军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李国英统兵五千,配合着任七带来的整编第二团近四千人,汇合滋阳王英东所部一万三千人,合攻宁阳。 两万两千兵力,去攻杀一万多些的清军,两路齐军尽都士气高昂。 齐军称号伴随着秦朗得封齐国公,那早早就已经出现在金陵朝廷诸公的口中了。但秦朗在面上打的依旧是明字旗号,最多是秦字大旗比明字旗帜更多更大一些。 然而明字旗号对于滋阳守军来说,实在是太尴尬,索性他们就把‘明’换成了‘齐’! 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是元末红巾军的战歌,万万千千活不下去的汉儿,就是唱着这首歌,发起了声势浩大的三路北伐。闻之,使人血脉喷张! 秦朗觉得这首歌比戚继光的格局更大,且事实证明将士们对比凯歌也更喜欢唱红巾军。其受欢迎程度与他上辈子网上得来的那首所谓的《大汉军歌》不相上下。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阮大钺对后者最是瞧不上眼,认为简直是侮辱了两汉诗赋。然而秦朗觉得很好啊,将士们也觉得很好啊。 阮大钺自己捣腾出的那首军歌,叫秦朗怎么听都有种我大清《巩金瓯》的感觉,是嗤之以鼻。 朱以海军之前就受秦朗方面派出的教官教习的影响,几首军歌是人人都会唱,然后第一选择也依旧是红巾军战歌。 这种起自底层的歌曲,抒发的乃是万千百姓们的心声,可比文人墨客的文采更通达心意。 朗朗上口之余,一股子荡平鞑虏扫清天下的壮志豪情激荡心怀。 如是从滋阳城出发的万余大军,唱着战歌,斗志昂扬的向着宁阳城开去。丝毫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半分的怯意。 勒克德浑一直来都提着一颗心的,在得知滋阳兵变的消息后,更是知道自己在宁阳的日子不多了。得知滋阳的明军有出动后,根本就不等济宁方面的消息传来,就立刻带引大军做好了撤离宁阳的准备。 勒克德浑这段日子想方设法的与阿巴泰取得联系,但彼此间也只通了一次书信。 勒克德浑向阿巴泰请示,后者给出的答复是保存满蒙实力为上,必要时候可放弃绿旗。只要在走人的时候把柏永馥给带上,影响就不大。 毕竟绿旗兵是绿旗兵,柏永馥是柏永馥。 带着绿旗兵给鞑清国效力的是柏永馥们,柏永馥活了,那些个‘柏永馥’们就不会离心。 这就足够了。 而至于战略指导,阿巴泰是屁话没说。 济宁一败后他已经难在运河沿线再站稳脚跟,勒克德浑立马带兵突围赶来与他汇合没什么实际意义。同样泰安州西南方全是崇山峻岭,勒克德浑也不可能穿过那些高山峻岭进入泰安,再从泰安去济南,所以就叫勒克德浑见机行事了。 后者拥有了充分的主导权! 然后勒克德浑就始终在宁阳按兵不动,作为秦朗大军主力背后的存在,他部于宁阳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秦朗大军的一个牵制。 否则秦朗何至于在济宁一代留下了上万军兵?即使内中大部分都是预备兵,及暂编第一团(沧浪渊人马)这样的外系力量。 “朱以海兵不过寻常耳,然秦朗之兵却能战敢战,亦武备精良,休看近只三千军,无有三五倍于其之军力,根本就战他们不下。” 勒克德浑看着被渐渐抛在身后的宁阳城,面色倒很是平静。 他接受了秦朗军兵比八旗军兵战力更强的这一事实,那对于放弃宁阳便就不感觉有什么耻辱了。 勒克德浑引着兵马直往戴村坝赶去。 那里是横跨大汶河的一道石堤,初建于明永乐年间,为土坝。 明成祖上位后,从各方面做着迁都燕京的准备。那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南国物资北运,以供京师所需的漕运问题。 这就必须大规模的来治理元末以来就逐渐荒废的大运河了。 其中因为从济宁到临清的运河地段多丘陵,地势高,河道时患浅涩,不胜重载,所以便就有了这戴村坝。 边上不远的堽城坝,实质上出现的原因也与戴村坝一样,不过堽城坝出现的时间更早,是蒙元前期便修筑了。 戴村坝初建为土坝,万历年间因为土坝频频被冲毁,而北端筑石坝,名曰玲珑坝;南端筑石堰防冲,名滚水坝;中留石滩泄水,名乱石坝。形成了一道三坝连接的拦河石坝,并统称为戴村坝。 因为崇祯朝以来,齐鲁多遭干旱,这戴村坝顶部早就暴漏了出来。只要于中间部分小心的搭建好木板,那边可以轻松的渡过五里宽的大汶河。 勒克德浑率军到此,就是要利用这条堤坝来打上一仗,总不能一战不打,就把大几千绿旗兵丢下不管,直接领着满蒙军逃跑吧? 戴村坝这儿就很合适,其北端西北方向的东平州,虽然也有秦朗军兵驻守,但兵力孤寡,只多用来守城,出城迎战是万不能做到的。 如此大汶河北端区域可就没有威胁了,勒克德浑于此地驻兵,兵锋就也只需要对付南端的秦朗大军即可,可算是轻松的多了。 消息传到王英东、李国英等人耳中,那当然可以一眼看出勒克德浑的盘算,但戴村坝就是这么个地形地势,他们即便看出来了也无法。 甚至这都是无解的一难题。 因为戴村坝上游的堽城坝与戴村坝是一个模样,且还在宁阳的东边,直接被勒克德浑所控制。 东平的驻军便是派出军队看住了戴村坝也看不住堽城坝啊。 清军轻轻松松的就能从堽城坝的坝顶,驶出马队去到大汶河的北岸,然后攻击戴村坝北端的东平州驻军,没有足够多的力量,戴村坝北端根本就守不住。 可秦朗又哪里有过多的兵马摆在东平州啊。 贯穿了整个齐鲁西部的运河长达数百里,临清、聊城、张秋镇和济宁城,那个地方不比东平州更具有战略意义啊?而且还有鲁桥镇需要绝对看好。 这就只有战略放弃。 再说了,秦朗要是从第一开始就把大汶河给封死了,你信不信,勒克德浑立马就敢放弃几千号绿旗兵,自行带着满蒙兵骑马冲过大运河,溜之大吉? 就鲁运河(北起临清南到台庄)那大部分河段还不到三丈宽的河道宽度,可挡不住战马! (明清时代的运河一不能跟隋唐时候相比,二不能跟后世相比,真的很狭窄) …… 金陵城内,钱谦益一脸愁容的从衙门里回到家了。 他领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崇祯帝要他发挥自己江南士林领袖的威力,断掉从江南源源不断送去邳州、海州的粮秣物资。 呵呵,说的简单。 这事儿于内不讨好——断了江南士绅的财路。后者对秦朗再有意见,可对秦朗的银子却是席卷的很呐。 于外也没得好——传出去被骂做国贼都是轻的。秦朗大军正与清军鏖战,你这么做不是拖人家后腿么? 都愁死钱谦益了。 因为,金陵君臣刚刚接到滋阳兵变的消息,一个个都骇然失色,秦朗竟敢做的如此过分,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打老朱家的脸啊。 崇祯帝暴跳如雷,虽然这事儿追根究底是他这儿先生出的歹意,但崇祯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现在他只忧心秦朗会在齐鲁做大,只愤怒秦朗拿掉朱以海兵权,囚禁亲王,如同造反! 但是再愤怒崇祯也不敢把自己女婿宣布是叛臣贼子,出兵打郁洲山岛。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直接拿捏秦朗的,就是断掉江南与之的钱粮百货贸易,但这谈何容易?何况连个正规理由都找不出。 只能叫钱谦益为首的东林党自主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这反击太孱弱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天下就真不能换个人来坐么? “轰……轰……” “轰……轰……轰……” 戴村坝南端小城的东门。 随着炮声奏响,“莎莎……”土灰落下。 躺身在小城里的高祐动都没动。待听到几声‘呸呸’的声音后这才睁开眼来。竹篾夹油纸编造的大斗笠完整的笼罩着了他的头脸,上面不时震落的尘土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脸上。瞄了一眼见外面没什么变化,高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从昨天上午外头敌军就开始炮击,一直到现在这炮声就没见停过,负责防守东门的副将高祐现在都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隆隆不断的炮声了。 话说他们原本也是有大炮的,可是从滋阳城外紧急撤退时候,就全都丢了。 然后现如今军中仅剩下一些个火箭,在地方大炮的洗礼下,火箭也屁用都没有。 它们的射程说起来很远,可要指望着火箭对着一两里外的大炮造成伤害,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现在整个小城就全然在挨炸,无一丝一毫的反手之力。 而如此情况里,高祐他们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就全然是小城的坚固了。 这可是一座石头城,即使建造方法不是修筑大坝的那种束腰扣结合法,以一个个铁扣把大坝锁为一体,却也一样很坚固。 然而再坚固的城池也有被轰塌的时候,就像济宁城,何尝又不是固若金汤? 但最后还不是在重炮群下变得支离破碎么? 所以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早点投降。 可惜小城内还有上百八旗兵在督阵,高祐虽然是绿旗兵的主将(副将衔),也只敢小心翼翼的与外头接触。 虽然那边至今还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但他们也没拒绝不是?这就是不小的希望! 所以高祐好歹是跟外头接上头了,只要保下小命,这小城就是被打破了他也死不了的。 就是不确定性太多了。 被斗笠笼罩着的面容上时长就会露出患得患失之情,高祐对自己的未来真的很没谱。 因为他是第一批投降清军的刘泽清部将,甚至在一干降将之中,他的排位是仅次马化豹与柏永馥的第三人。 高祐若是有一丝的可能,他就不会再来做这等‘回归’之事,只可惜眼下的情况里,高祐真心看不到半丝儿生机,而他还一万个不想死。 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啊。 高祐脸上不知道闪过多少个不同的神态,如果不是斗笠遮掩,他万不敢如此放肆的。 不敢躲在小城内里的高祐实际上还是很安全的,他比起那些第一线的清兵安全多了。 滋阳的兵马和李国英、任七兵马汇合一处,双方携带的大炮数量不多,还都是以轻便的零三炮和零五炮为主(三斤炮、五斤炮),这也是清军能在炮轰下坚持这么久的一大关键。 零三炮和零五炮的威力很有限,但也不是纯粹的摆设,小城的石头再坚硬,打上的炮弹多了也一样变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 尤其是城头的小楼,早早的就被炮弹给轰没了,随着火箭在城头上的消失,军中的臼炮便大量的抵达小城的近处,连续的开花弹送入小城,炸的清军更加的抬不起头来。 其中一枚炙热弹还洞穿了城内的一处药粉库,小城是戴村坝营司所在,内里有不少坚固仓库,用来储备石料、铁器等修补石坝之物,现在就变成了清军储备粮食军需的所在了。 炙热弹洞穿仓库,自然引起了一连串的剧烈爆炸,而在那爆炸过程中,部署在药粉库附近的庞谷亲卫部队怕有四五百人消失的干干净净,残破的地表如似被谁啃了一口一样…… 督战东门的参将庞谷本身也在那一刻变成了粉身碎骨,随后接替庞谷督战的另一名参将王志远也能没能支撑多久,被一颗蹦飞的石头砸的头破血流,直接送回北端修养了。高祐便就被顶上了。 这高祐脑子比庞谷、张志远要灵活,他知道自己被勒克德浑派来南端小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放弃了。 所以高祐抵到小城之后就着手准备联系城外的兵马。 他真的只求保住一命,但也要求不能立马公布他投降的消息,什么时候把他济南城内的家人安全的接回了,再公布不迟,除此之外是真的再无其他奢求了。 高祐就只求能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不奢望还能在秦朗的手下做官。 但是他身为刘泽清麾下大将,是当初投靠清军的刘军第三号人物,又是在眼下这么个势穷到极致的境地里才投降,对面真的会高抬贵手吗? 还有,这都是或者,可一家人不愁吃不愁喝富富贵贵的活着是活着,一家人抠抠搜搜穷困潦倒的活着也是活着,高祐无论是跟随刘泽清的时候,还是跟随鞑子的时候,可都不是啥好人,那百万贯家私,对面又能容忍他保住几分? 所以高祐心里头虽然觉得有两分安稳,却也有着更多的忐忑。 不过高祐再如何他好歹也有两分底气,可对于其他的清兵言,现如今可真是士气低迷之极了。 他们完全就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待在南端小城,就除了挨炮就还是挨炮。上头所说的坚持坚持,等待战局翻转,根本就骗不了所有人。 还战局翻转,翻转个屁。 恐怕要不了几天对面的齐军就造好了木筏,然后从上从下争渡大汶河,届时北端的真鞑都要落荒而逃,他们这儿只会是死路一条。 多少人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是后悔当初投降了清兵,而是后悔怎么没有半途跑路。 不管是从滋阳撤向宁阳的时候,还是从宁阳跑路戴村坝的时候,那不都是好机会?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勒克德浑军的溃散是毫无意外的,就像清兵们自己想的一样,当大量的木筏载着秦朗军士兵从戴村坝的上下游分头争渡的时候,清军于河北端的兵马就立刻崩散了。 勒克德浑当即引着五千满蒙兵往西面窜逃。 蒙古骑兵人配多马,均出来一些,完全够八旗兵使用的。 而绝大部分的八旗兵也都是会骑马的,哪怕马术很差呢。 柏永馥也被带走了。 这人与秦朗有杀子之仇,绝对是鞑清的铁杆,何况他的生还也很大程度上可以安抚马化豹等降将的情绪,勒克德浑是不会忘掉他的。 雷达上秦朗可以明显的看到勒克德浑的行径,甚至可以就此推断出他的行动方向,然而没用。 就算信鸽能飞快的把他的指令传达下去,鲁西平坦的土地上你也很难挡得住大股骑兵的突围。 毕竟东平境遇内的安山湖,才小小的五十五里周长,比起先前的蓼儿洼梁山泊可差的太多了,到处都是骑兵突出重围的路线。 何况秦朗现在也真的抽不出太多的兵力去围剿、堵截勒克德浑军。 秦朗先是在济宁一带留了上万兵马,把鲁西南都让给榆林军,那目的就是尽可能的集中主力拿下临清。 然后在临清至聊城之间建立起相对稳固的防线。 那临清城在阿巴泰临走前糟蹋的不成样子,不下大力气好好的整治一二,可变不成桥头堡。 所以现在秦朗连德州的清军残兵都没招呼,而是一门心思的恢复着临清城。 在召集难民百姓挖沟好对土堆,在城外修筑棱堡,在运河沿线也准备修筑几个简易的棱堡…… 他是真的顾不得勒克德浑! 整个临清在短短的时间内都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相反,在此之前被无数人瞩目的秦家祖坟,却只是被秦朗草草的给予了修复。 只是简单的从土坟砖墓变成了青石垒砌的大墓,对比一般人家来说是大气极了。可对比秦朗这样的身份,那绝对称的上简陋。 可事实上他连一些个“祖宗”的名号都记不清了,而秦家也真的连一个亲族余脉都没有了。 临清几番大劫,合着连连的战乱,彻底的把秦氏这么个并不怎么大的小家族湮没在了血涛中。 秦朗出人头地之后都没见到有亲戚来投,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从那个时候他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 可这样一来也好。 真要猛地从临清蹦跶出一批他的亲族来,秦朗也真的亲不进去啊。感觉还没秦德、李猛两家人他们贴切呢。 伴随着临清城的大建设,一大批清统时代里吃香的喝辣的的士绅地主是通通遭了秧,清算这是任何一个新王都不可避免的行为。 而这都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临清衙门已经化作了废墟,但是没事儿,临清是州,它这儿属于东昌府管辖。 秀才一级的考试——县试、府试、院试,除一开始的县试在本县考试外,其余两种都在聊城。 东昌府衙可保存的听完好的,此前应试学子的名录和籍贯都记载的清清楚楚,秦朗准备爆个大新闻,他想要把所有才加过清廷院试得中秀才功名的学子全都给“刷掉”。 也就是宣布他们的秀才功名不被承认,而且今后不得为官为吏。 至于那些没能考中的童生么,那就不管了,留着要两拨人相互撕咬去。 惨遭厄运的新科秀才们肯定怨恨不已,但逃过一劫的落地童生们可就大为高兴了,甚至他们都会从内心里大力拥护秦朗的这个决策,彼此之间的撕咬必不可免。 不止是如此,其他各府也都一样,而且举人也会这般被刷掉,一些已经给鞑子效力的举人更会被归类入官僚群体中去,等待他们的则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但如此决定看似联系巨大,可它真只是一个开始,别忘了孔家,那儿才是这场清算的高朝。 苏京从一开始就跟着秦朗进入了战场,现如今看着刘源,满脸的焦急。“刘中丞,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阁下既已经为齐国公帐下之臣,就当为齐国公之将来着想,可以做事齐国公行如此不智之事?” 这话真不是一般的露骨,可也正能从中看到苏京的焦急。 刘源看了一眼苏京,笑的很平静,“苏公是眼看着着急了么?莫不是也倾心于国公爷?” “俺家国公可是素来佩服苏公气节,如苏公愿至,比欣喜若狂,倒履相迎。” 苏京是日照人,而日照早一年前就已经在秦朗军手中了。对于日照的变化苏京应该很清楚,而且他身处淮北,对邳州海州的情况也应该很了解,当是如今世上作为清楚秦朗手段厉害的人之一。 秦朗也觉得苏京人不错,是早就瞄上他了。 可几次拉拢苏京都巍然不动,便也只好作罢。 但刘源却不这么想,苏京虽然没有倒向秦朗,但这事儿也没有给他赢来金陵的赏赐啊,所以苏京应该是没把消息往外透露才是。这不恰恰反应了他内心真实的选择么? “刘中丞莫说笑。苏某绝非变节之人。”苏京脸色一正,万没想到这事儿转了个弯竟转到他自己的身上了。 “哈哈,乱世之中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金陵那位御宰天下二十年,是何等人,又有何等的缺陷,天下明眼人谁不知晓?”难在金陵站稳脚跟,然后拉一派压制东林党,一点一点的从江南士大夫集团手中扣取银子,而不是一开始就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如此作为那位已经是长进了。 这就是一个中人之姿。 比起起于微末,屡战屡胜的秦朗,差的太远了。 “这泱泱华夏若是没有齐国公,只凭金陵那位,恐怕甲申年之变他都躲不过去,而即便是躲过了甲申之变,鞑清大军南下,其也万难抵挡。是齐国公数挽天倾,扶保天下,那这天下就真不能换个人来坐么?” “苏公须知,如今之天下与秦汉之交时不同,与两汉三国时不同,与隋唐相继时亦不同,而是势同南宋末,君主无能非但要亡国,更要亡天下的。” “那崖山之变,那蒙元胡腥之情,苏公还想要再体验一次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造反 秦朗立马就得到了消息回馈。 很高兴。 因为他对苏京是比较了解也比较关注的! 首先跟普通的那些明末官僚相比,苏京的操守人望都不错,为官清廉,也确确实实的办了不少实事,这就是能力不弱。 被陈永福的儿子绑着献给了李自成,这属于变生肘腋,不可抗拒。 李自成看他官声不错,并没为难苏京,但苏京路径经夷齐墓时,依旧选择了以头撞墓碑,意图尽忠殉节。可结果他头破折一齿,血流满面,人却没死。气的李自成当场拔剑要把他砍了。 苏京他人是被关进囚笼里,一路做着囚车上京城的。 之后么,老李进了紫禁城,做了皇帝位,李闯军上上下下尽志得意满,就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对苏京的看管看守,让苏京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逃回南方后苏京被崇祯安排在淮扬当参政,手中的权柄可是不小的,看看值钱的何腾蛟就能知晓一二了。 但苏京对秦朗的一系列举动实际上都没进行阻挠,是,他是把消息送去了淮安送去了金陵,从这一点看苏京是向着崇祯的。 可另一方面他也没有亲自跳出来给秦朗打擂台啊。 这就已经够了不是么? 在邳州海州,苏京上上下下应该看的都很透彻,但他既没有向金陵上折子,也没有站在儒家士林的角度批判秦朗的官政制度,活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但苏京如此的表现已经让秦德把他视为可拉拢对象了。 或许就是第二个刘源呢,至少也当是第二个陈艾山啊。 “他为什么反对?是觉得我以后还有用得着秀才举人的地方,还是以为秀才举人会给我军的宏图大业制造障碍?” “应该是后者吧。毕竟北地各省的院试、乡试皆已办过,更别说春闱(进士)了。各地新鲜出炉的秀才、举人、进士多达近万人。这些人单个看不值一提,可要是凝做一团了,那就不是一般强大了。更可以勾连地方,大大加强鞑清于地方的统治力……” 刘源话里的事儿都还没有发生,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不是一般的确凿。 他也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很了解读书人这个群体。 天下人读书考科举,从本质来说就是为做官。 秦朗现在一下子断了那些人的前程,鞑清一朝新鲜出炉的秀才、举人和进士,非跟秦朗‘不死不休’不可。 “此事于齐鲁一地也就罢了,济宁之战后,清军败势已显。且消息传出后,即便士林士绅们大肆不满,短短时间里他们也没办法为清军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倒是可能会有一部分人跟着清军跑路,往北直隶去。 “可是国公,这样一来下次大军再向外攻略时候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刘源很认可苏京的考虑,眼下齐鲁事儿是平息了,但今后北直隶、中原、河东、关中等地的事儿呢? 等到大军再向着这几省进攻的时候,那可就能体会到艰难了。 千万别小瞧了士林缙绅的影响,他们如果全方位的支持鞑清,那鞑子不管是钱粮还是政治稳定都能有极大的改善。 一个最直接最现实的表现,一旦鞑清得到了士林缙绅的全面支持,他们立马就能从河东、西北和北直隶抽调大量的人马压来。 哪怕这些人马多是绿旗兵,但绿旗兵也很能打的知道不——对比明军。 这些绿旗兵不管是投到了齐鲁战场,淮西战场,还是投到了赣西战场,都能取得巨大效益。 要知道,秦朗的战略计划是吞吃了齐鲁之后,就立马的转征战为民需,要好好的整治整治齐鲁各州府,叫老百姓安安稳稳的喘几口气,休养生息。 如果清军手中猛地有了大量的生力军来,他们即便不立马向着齐鲁发迹,而是去淮西去赣西,那明军又能否抵挡的住呢?如果抵挡不住了,是不是就还要秦朗来收底呢? 那样刚刚大战之后的部队就要动起来了。 然后再说今后,今后秦朗对北直隶对中原发起攻势时,那些地带地势平坦,本就是骑兵的用武之地。各州府县城又在主官的带领下,会召集大量的民壮丁勇守城,大军兵锋面前固然不堪一击。但是大军兵锋顾及不到的地方呢? 军兵出击,不可能全面横扫每一城每一地,都只是盯着对方主力去打。 那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州府县的民团练勇纵然不堪战,但若只是配合着清军的优势骑兵出击,恐怕也能给秦朗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换算到眼下的齐鲁之战,如果鞑清的各州县地方官有了当地缙绅的大力支持,恐怕每一城每一地都能多出几千人的丁壮民勇来,再配合着清军的优势骑兵,到时候光是兖州的西南部分,也就是榆林军和徐州金声桓部攻占攻取的州县,恐怕曹州等地非但能力敌两路兵马,还能分出人来去骚扰鲁桥镇去骚扰运河。 看着似于大局无补,然而积小成多,麻烦也很不小。 今后还真有可能不会再出现齐鲁西部战场,如眼下这般清军主力一败,各州府县大小数十城池就都兵不血刃的不占而下的情况了。 最后刘源再隐隐约约的表示,苏京非但想到了其他数省,他还想到了江南想到了金陵…… 生而为人,那就少不了被人情世故所束缚。只不过齐鲁这边的不少关系网因为鞑清的事儿而被苏京嫌弃,即便不能彻底斩断所有的联系,可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苏京并不会为之说话。 但是其他很多关系却不同啊。 在国子监求过学的苏京与现今金陵不少官吏有着亲密的交往,他做过县令,被吏部评为中州循良第一,深得侯恂赏识。所以与东林党也有着一定的往来。 当过兵部车驾司的主事,当过武选司的员外郎,钦命监督京营事务,京中同僚一大堆;还在赣西做过监察御史,与御史台的不少人也有联系。 那些个故旧关系,当年选择在燕京投靠李自成的,苏京自然可以‘另眼相看’,但选择南下投奔金陵投奔崇祯帝的也不少啊。 如果等到将来发生某些不忍言之事的时候,秦朗也下手那么狠辣,苏京可是清楚秦朗与江南某些利益集团的矛盾冲突的人,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故旧同僚流血吗? “这什么意思?”除了长平,秦朗可从来没有对外流露过天竺的事儿,所以这就是在争天下,大世之争啊,还着手下留情不成? “下官的意思就是,苏京对金陵尚心怀愧疚。” 刘源觉得苏京比他有节操多了。他当初选择秦朗的时候可没这么犹豫不决,那是相当果断的。 而苏京呢? 明明他内心里倾向秦朗,都已经接受认同了秦朗这边的军政理念了。但他又对背叛金陵怀着深深的愧疚内疚心理,老觉得自己如此背叛感情上太亏欠了。 你不能从这点上就说他优柔寡断,刘源就认为这是苏京有节操有操守的一种表现。 如苏京这般的人,可比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值得信任多了。 “那就把孔家事告诉他,能接受便是我们自己人,不能接受就先好吃好喝的圈起来,等大事了解了再放他离开不迟。” 对比秀才举人进士的事儿,搞定孔家给读书人士林的震撼才是核爆级别的。 秦朗自己都觉得这事儿一出来保不准内部就会有人要辞职。 因为他这个体系中也还是有些读书人的。 而那么多读书人里,恐怕怎么着也要有几个节操满满的吧? 刘源退下去了。 秦朗集团的一切都是秦朗打造出来的,他就是标准的一言堂,万事都出自于他。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大战之后的济宁、滋阳,一切都在高速的发展中。 在战争结束之前秦朗对两地的政务就有了决断,而这个决断还这那不是他脑子一热,一个人拍板定下来的。 秦朗要彻底的把两地的土地收回‘国有’,虽然这个国有只是暂时的。但这种事情也依旧惊世骇俗,是绝对的开天辟地。 但是,不如此做,不快刀斩乱麻,依旧照着老一套的办法,那是会耽搁时间的。 现在时间才四月,劳动起来,抓紧干活,完全可以在寒冬来临之前补种出一季小麦的。 而这优化后的麦种,一亩地就能收获好几百斤,哪怕照料的粗糙一点,一亩地产三四百斤也是不在话下的。 整个济宁、滋阳战后才多少人呐? 那西边的曹州等州县都算上,整个兖州府四州二十三县满打满算还有二百万人吗? 没有。 别说二百万人,恐怕一百五十万人都够呛。 但再少也有一百三二十万人啊,而且这一百三二十万人里头都多是青壮年的男男女女,那每人一天怎么着也要一斤粮食啊。 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一个月就是三十斤,四个月正好一石。一年也就是三石。 那至少也是四百万石啊。 减去兖州府民间还存有的粮食,而若是不去抓紧时间,恢复耕种,那要填补进去的粮食也是百万级别的。 所以尽快让整个齐鲁都恢复耕种,抓紧时间补种小麦,这才是第一。 一些粗粮是只有补种小麦来不及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而秦朗集团想要尽快的恢复齐鲁的生产,那就一定不能跟地主士绅扯起官司。 尤其是滋阳这等比较特殊的地方。 连绵不绝的战争让滋阳城内涌入了大量的人口,这些人口多是中小地主阶级,他们手中也没太多的资产,战争来临后往南逃也不是法。就只能就近躲入滋阳。 而一些真正资产雄厚的大地主,则早就在崇祯十五年时候,就倾家南逃去了。 就是到现在,淮安扬州之地都还有不少滋阳(兖州)的士绅名流恋栈不还乡。 但他们现在却肯定已经派来家丁管事,甚至是族中子弟,其目的就是看好他们的产业。 秦朗要是按着老规矩跟这些人去扯唠,那怕是到五六月份儿了都还在扯唠。 战争环境下,新的利益阶层自然而然的就会去取代老的利益阶层,吞夺土地这不是老套路么。 只要用银子打点好衙门里的官员胥吏,鱼鳞册上的土地就能张冠李戴来,还有正儿八经的官方田契在手。 后者可不全是官员,不可能全都被清算的,而原来的主家现今又回来了,这中间的掰扯不知道有多扯皮呢。 所以,针对滋阳、济宁这些特殊的地方,快到斩乱麻,直接把土地拿到军管会的手中,不去管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只管先恢复生产。 这一决议非但秦朗认可,其他的高层全都认可。 因为他们在齐鲁走的并不是传统路线,这耽搁时间耽搁粮食收成了,掏腰包填补的可还是秦朗集团自己。 如是这一决定便早早达成了共识。 随着兖州境内的战事相继结束,这一决定就迅速的被施展开来,尤其是滋阳境内,大片荒芜的良田被组织起来的壮男壮女们开垦。 不管是谁家的田地。 任何人敢有阻拦,先打一顿为敬。 但如此一来就也少不了大批的地主阶层怨声载道起来。 作为本地新鲜出炉的新一任统治者,底下有怨声叫起,那自然是要给予解决的。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负责人的政府么。 陈艾山就忙碌了起来。 他利索的把手里的兵马教给了王英东,本人带着手下一班人几乎是无缝连接的进入了秦朗集团。 “东翁啊……”曹文彬走进陈艾山办公室的时候人都有一些摇晃。 “哈哈,不好受吧?” 陈艾山很清楚外头的反对声有多激烈,所以他根本就不跟那些人接触,把事儿都托给曹文彬。 “满脑子的嗡嗡声,现在都仿佛有一个个声音在耳边徘徊……” 曹文彬只是去通知那些人两天后在衙内里开个会,都这么的激烈,很难想象两天后的大会上又是这么一副场景。 当然,作为陈艾山的幕僚,曹文彬往日在滋阳在兖州也算是一号人物,关系网广泛。今天出去见人,固然见到了诸多义愤填膺者,却也少不了往日里的老关系一个个拉着他的手哭诉哀求,打悲情牌的。 那一声声哀求,可真的很沉很沉。 “可别心软。你现在一心软,坏的就是你自己的前途,你一旦没了前途,你看看那些求你的人又会怎么对你?到时候他们可不会跟你讲情谊。” 曹文彬无声的点头。他也是老油子了,什么事儿不明白?大事上可不糊涂。但明白归明白,可亲生体验又是亲生体验。 “学生现在是明白了齐国公当日所说的那番话了。” “什么话?” “一个利益集团推翻另一个利益集团的暴烈行动的那番话。”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读书写字挥毫泼墨,不能那样雅致,那样的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要不得。 造反就是一个利益集团推翻另一个利益集团的暴烈行动。 你要狠下心来,不要有心理负担。 因为不使用暴力,造反就无法进行下去。不消灭挡在前面路上的人,你自己就会反过来被敌人所消灭。 这个‘人’,不但包括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也包括一些肉眼看得见看不见的利益链条…… 第二百九十六章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诸位社会贤达皆是读过书明事理之人,当能理解如今之局势,恢复生产,抢种粮食,才是滋阳第一位的紧要之事。百万苍生嗷嗷待哺啊,人命关天啊。如果本官一味的听你等掰扯,与你等扯唠不清,恐怕这夏去秋临之时,与尔等也难彻底断清官司。” 兖州府衙里,有段时间没有露面的陈艾山微笑着对到会的一干人说着。 而与会的这一干人便是滋阳地界有头有脸的缙绅地主子弟了。 其中坐在第一排的几个人,那都是家主一级的人,他们在崇祯十六年清军退去后重新回到了满目疮痍的滋阳,并在随后的一系列的变故中始终留在滋阳。 这些人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影响力,都比之后的一批管事、侄子高出一截。 所以对于陈艾山的话,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就搭话,那样的话回旋空间可就不足了。 身后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府尊在上,小子的确是读过几本书,可翻遍四书五经也没见过强取民财的道理。还望府尊三思而行。” 不可否认陈艾山一语道出了他们这些人的尿性,依着他们谁都不认吃亏的本性,那何止夏去秋临的时候都难断清官司啊,怕是到了明年时候也依旧有絮絮叨叨的。 所以他们才不会跟陈艾山去辨什么大意大局呢,就只说田亩私产。 陈艾山笑着道:“本官确是在三思而后行啊。” “来兖州已有数年,本官岂能不知道滋阳的底蕴?城外连年厮杀,万顷田地尽皆荒芜,百姓们缺粮少食,而城中的粮库也储蓄不多,官府亦是缺粮。事实上在座的都知道,非是有粮食自沂州源源不断的送到滋阳,城内早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但现在没那么多的粮食从沂州送来了。 齐国公三路大军攻伐齐鲁,军兵十万众,民壮数倍之,正是用粮之时。兼之攻城复地之后亦要赈济安抚难民百姓,耗费不是一般的巨大。岂能再跟早前那般一批批粮食不讲耗费的送来滋阳? 现如今,滋阳只能自救也。 非是到万不得已之时,上头是没粮食发下来的。 这等要紧时刻,你们说,本官还有心思听你们的胡掰扯吗? 粮荒是什么惨样你们没见过,还能没听说过吗?” 光是一个崇祯朝,北地各省就不知道发生了多少粮荒干旱引发的人间惨剧。那拆骨而炊,易子而食的字眼,光是看看就能叫人肝胆俱裂。 陈艾山的眼光从所有人面上扫过,“本官为这兖州知府,若是治下真出了这等惨事儿,本官可万死难赎其罪。” 堂堂大义往外一摆,这真的能堵住大部分人的嘴巴。 而且缙绅地主们也都不是傻子,只听陈艾山召集他们来开会,那就已经有了猜测,多半是陈艾山要给他们开条件了。 而现在么,他们这种感觉就更浓郁了。 众人的目光在陈艾山和旁边的李化鲸身上来回游动。 后者是现今的兖州团练总制,这称呼与衡王朱由棷手下的李士元名头仿佛,都是称总制而不是总兵。 而至于李化鲸身上本来的副将衔,那怎么处理,就也没个说法,似乎金陵兵部依旧有他官身。 残兵龟缩在沂州的刘之幹军,一年多的时间了,并没有什么发展壮大,甚至比之当初还有一定的缩小。 现如今只有不足四千军。 但是这五千军刘之幹也带的高兴,因为这四千军的战斗力能轻轻松松的吊打当初的六七千刘泽清部残军。 这些人吃得饱穿得暖,军饷给的足了,军械武备也得到加强了。简直都可以说是小号家丁了。 那战斗力岂是原先的模样可比? 以至于别看沂州刘之幹始终打的是大明的旗号,还时不时的向金陵上书,求兵求粮求饷,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已经把他们看成秦朗的附属部队,金陵才不会把宝贵的钱粮银饷花费在沂州呢。 “现在城外已经有大批的百姓被组织起来修补渠道,开垦良田,只要顺利的进行下去,在五月之前开垦出三四十万亩良田还是不在话下的。” “良田补种之良种,一律出自郁洲山岛。”陈艾山说到这里,又笑了。 “得上天庇佑,郁洲山岛天降祥瑞,有神种出世。一亩之收可胜过往昔两亩之粮犹其多,且更耐旱耐寒,这件事儿想来大家都知道吧?” 在郁洲山岛,良种是第一序列的战略级物质,两年来一直被严防死守,也就是今年才放开了口子,不断种植范围扩大到了邳州、海州全境,还有沂州和胶东,就连徐州也送去了不少。 没办法,这东西只要种植面积一经扩大,那根本就防不住流通的。 所以秦朗直接大方的出手了。 整个会场一片静音,郁洲山岛出神种了,这件事情大家当然都有听说。 只不过大家都将信将疑么,或者说是不相信的居多。 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秦朗也没有大肆的宣讲出来,金陵那边当然明白消息,可他们就更不会主动的去宣扬了。 要知道这种良种真就可以称得上一个‘神’字的,而能在郁洲山岛上生出来,就如今时代的人的思维,似乎除了天降祥瑞除了上天庇佑之外,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了。 然而什么人能被上天庇佑降下祥瑞啊?指望着金陵去宣讲这个,怕不是崇祯朝文武都失了智。 这消息要真的给传出去,看有没有人说朱家命数已尽? 否则如此神种怎么不在甲申之变前降世呢? 如果那个时候天下间有这样的好宝贝,那即便大旱连连,北地的粮食恐怕也不会比往年丰收时候收获的少。大明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流民难民,有那么多为吃一口饭而起来拼命造反的人呢? 大明可不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发生在秦朗身上,这不是天命转移是什么? 恐怕到时候很多很多的人,名义上还顶着‘明’字旗号,实则早就已经倾心于秦了。尤其是江北之人。 崇祯帝把这消息捂死、盖死都还来不及呢。 而且江南湖广也都是种水稻的,小麦再神也神不到大江以南。偏偏崇祯皇帝亡于北而存于南,大明就是在神种降世的档口从燕京跑回了金陵,这无形之中可不就预示着滔滔天命呢? 保不准崇祯帝就是这么想的呢,而他真这般去想也是好的,能叫他多少在深夜里多睡几个安稳觉么。 现在陈艾山就非常的顺水推舟,以‘神种’为条件,开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好处。 所有缙绅地主的子弟代表都面面相觑。“真的假的啊?” 他们心中生出了共同的疑问。 实在是神种的传闻太过逆天。 而且华夏人总说什么天命不天命的,可实际上国人又有几个人信天命的? 人定胜天,这才是国人的真实念想。 后世人讲科学,眼下的古人实则也很讲道理的,只不过容易把‘道理’讲不通的一些事儿归类入神佛仙迹。而那神种,可不就是个道理讲不通的存在么? 当然,平白无故的,你想要人把你当成神迹,可没那么容易。 但秦朗也不是寂寂无名的小角色,他是当今天下的汉家第一名将,是堂堂的齐国公,这份量还是很重很重的。 今日陈艾山说出了一亩产粮比过往两亩还多,那即便不算是真的,也怎么着都该有些增益,且还需是不小幅度的增益才是。 当下一些人就动心了。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谈生意做买卖从来都不是一锤子买卖。陈艾山这才只是开出了第一个好处。 更别说有那脑子聪明之人已经从滋阳想到了整个齐鲁,这样的好种子岂能只在滋阳一地种植?何况即便是在滋阳一地种植,这滋阳可不是郁洲山岛,等麦子成熟的时候,你根本就做不到彻底的杜绝外流。 而良种之流的东西,只要一经外流,其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陈府尊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齐国公是何等人?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乃当世之圣人,举国之柱梁也。有此等神物在手,岂能视天下苦难而无动于衷?这神种恐怕是齐国公放来的吧?” 有一人叫破了玄机,其他人等岂还能无动于衷? 甚至里头有一些人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就等着有人当出头鸟呢。 瞬间里秦朗就在这些人的口中成为了当世圣贤一样的楷模人物了。 如今这个关头,他们这些人真是宁愿把秦朗夸的天花乱坠,也害怕将来吃大亏啊。 之前说了,陈艾山很难短时间里把这些人的事儿掰扯清楚,一大原因就是各大家暗中隐匿的隐田。明明是五百亩的土地,鱼鳞册上只记做了二百亩、三百亩,如此事儿可是个个都如此的。 所以这样的破烂事真是拿出了地契也难说清楚的。 秦朗的税法税制,滋阳城的这些缙绅地主们个个都清楚的很,他们现在倒是乐意清丈田亩了,很害怕陈艾山会借此机会只给他们各家各户算那鱼鳞册上登载着的田亩。那可是要命了。 然而这种事情偏偏又很难光明正大的说出口来,即使一些人透过曹文彬把意思传递给陈艾山,可得不到陈艾山确切的答复,他们心里也没准的很。 陈艾山依旧嘴边带着笑,整个人不急不慢,不骄不躁,他这一刻心底里想的就是曹文彬当日的感慨,就是秦朗说过的那一番话——一个利益集团推翻另一个利益集团的暴烈行动。 他陈艾山作为一个旧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者,现在跳船到新生利益集团中,还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那最需要做的是什么呢? 彻底斩断与旧日利益集团的瓜葛,乃至主动的给旧日的利益集团狠狠一击。 作为秦朗集团于兖州府的领导人,陈艾山暗中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事儿,只不过现在还不到他给旧的利益集团狠狠一击的时候。 但是他既然都已经下定决心给旧的利益集团狠狠一击了,他还会把眼前的这点力量看在眼中吗? 对比整个旧的利益集团,小小的一个滋阳之地的旧利益阶层,何足道哉? 本来陈艾山是真准备给这些个家族一点厉害尝尝的,横竖不久后他就要去对付孔家了,那今后的名声怕不要被骂成黑灰。 甚至即便是后世秦朗君临天下了,他陈艾山也难逃声名之忧——他到底是传统的读书人出身,是标标准准捧着四书五经登临科举步入仕途的儒家弟子,孔氏门徒。 陈艾山对付孔家,孔家即便再罪大恶极,他这也是欺师灭祖,是大逆不道,是背叛! 所以他何须去向滋阳的这点缙绅地主妥协?后者真能给他什么好处不成? “哈哈,神种经郁洲山岛孕育两年,如今广布淮北齐鲁之地,这的确是齐国公仁慈大度。但此等事又岂是小民受益?在座诸位皆田连仟伯,岂不闻那句话——饥寒切身,乱之生也?” 这大明朝可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了。 干旱连年,颗粒无收,饥谨荐臻,胁从弥众。 饥民吃泥土、吃雁粪,甚至易子而食,析骨而爨。鬻人肉于市,腌人肉于家,人刚死而被割,儿刚死而被食。 再加官府吏治腐败,上下官吏加紧搜刮,自然就是把百姓逼上梁山。 而事实上,即便是再有反抗精神的华夏百姓,只要大家都还有一口吃的,都还能活下去,那就很少有人会去造反! 历史上的鞑清一朝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可你要是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不给百姓们留,那百姓就也不会给你留下丝毫活命的机会。 但滋阳的缙绅地主代表岂会愿意? 秦朗的税制税法本就是在割他们的肉去补给那些泥腿子屁民,在秦朗的治下,底层百姓过活的可比大明朝时候舒服的太多了。 他们都承认这种事儿上他们地主的确也收益了,可泥腿子们的收益不是更大?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万不愿意放弃利益的。 陈艾山实则也早有准备,立刻抛出了第二个好处来。 两成! 每年再给地主两成的粮食收益,然后还免除了他们的田税。 第二百九十七章 咨议局 “陈府尊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成?” 张浩明顿着手中的木杖说道。 他是滋阳境内张氏一族族长,也是今日大会第一排几人中的代表人物。 但出人意料的是,对于陈艾山,张浩明说话的语气是如此之软弱。 站起身来的张浩明自然感觉得到身后一双双投来的目光,甚至他都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嘲讽之情。 明朝进入中业之后,地方士绅力量大涨,而截止到明晚期时候,地方官府真的已经在很多方面都需要依赖于缙绅地主们的大力支持。 哪怕陈艾山是整个兖州府的老大,可张浩明也是滋阳缙绅地主的代表人物啊,与官府说话与其如此之软弱,真是可笑。 但是瞧瞧坐在第一列的他们这几家人,谁又敢真的跟官府顶牛? 情形不同了,此一时彼一时了。 滋阳官府,陈艾山本人,他们现如今靠着的是齐国公的力量,而不是缙绅地主的力量。 后者只有对前者有重大支持影响的情况下,才能在与其交往的过程中占据主动和强势,否则当官的又岂会在乎你是谁? 连绵不断的战争早已经让张浩明这些留在滋阳的人知道,握着刀把子的人才是说话算话的人。 而他们缙绅地主呢? 财源枯竭,手下的佃户佃农也早就失去了掌控,他们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还凭什么跟官府针锋相对的一步不让? 也就是那些逃去南面的人还没醒悟。因为淮安(以南)那边的环境跟以前还一模一样么。而且滋阳城内原本的豪门大户,真正的实力雄厚者,揉面人物们,身价底蕴地位远在张家之上者,他们可都在南面呆着呢。 如果那些人家的当家人回到了滋阳,张浩明之流是绝对坐不到第一列的。 所以这些人才会一如既往的强势,却不知道滋阳的局势早就回到了‘民不与官斗’的格局了。 想当年太祖成祖在位的时候,天底下的缙绅地主谁敢跟当官的叫嚷?叽都不敢叽。 但是,他们的损失真的很大很大啊。 陈艾山说了期限为三年,三年的租税损失他们倒也受得住,可怕的就是三年后官府照着鱼鳞册上的田亩数量“还”给他们土地啊。 之前,不管是张家这些待在滋阳城不曾离开的人,还是那些已经逃到南面的大户,都千方百计的向陈艾山递话,可惜谁都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本来就很让人提心吊胆。 现在再看陈艾山的这幅“贪婪”嘴脸,他怕不是要把隐田一举都给贪了?!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本官一言。” 眼看大会要翻天,陈艾山淡定的说道。 一旁的陈珂和曹大海也纹丝不动。只不过他俩看着当前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庞的目光,却有一些遮掩不住的嘲笑。 愤怒? 刀枪面前愤怒顶个屁用。 这里是滋阳,是齐国公的地盘,先前的老一套早就过时了。 这些个缙绅大户在如今的陈艾山面前,他们有个屁的资本来叫嚣啊? 只需要陈艾山一个示意,他俩就立马带着防暴队把所有人全都拿下。 都用不着李化鲸手下的人马出动。 只治安处就足以把事儿办妥。 陈艾山眼睛里一样跟没有看到底下人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一样,有条不紊的说道:“自从齐国公确立新法一来,屡屡听到民间有怨言升起。此怨言固然多为利益受损者之声,但也不可否认,齐国公治下确有一些不法之蛀虫。借大势大局而谋取私利,迫害合法之商民。” “国公思量再三,深以为不可忽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么,如今这细小的纰漏不清楚,谁知道百十年后会不会就要了社稷性命?就像当年的太祖爷。他老人家优待士人,给秀才免粮税赋税,还给拔尖的秀才发粮食发银子。可他老人家绝不会想到就是他的这些善举养大了一些人的心,免田税免赋税,四百亩、两千亩、一万亩……,贪婪就是一个深不见底儿的巨大深洞,吞噬了读书人应该有的风骨气节,也最终吞噬掉了大明如画江山。” 在座的缙绅地主都不是没见识的底层农民,他们当然听明白了陈艾山话中的意思。 尤其是四百亩、两千亩、一万亩的字眼,太明了了。 明朝初年,优秀的廪膳生才可以免除20亩左右的田税,而一个县,还是大县,也只多有二十名廪膳生。可到了中后期时候呢?随随便便一个秀才就能免了80亩的田税,然后举人400亩,进士老爷2000亩,朝堂上的头面人物甚至可免粮上万亩……,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数据。 朱元璋眼中的士子文气,可造之材,未来的朝廷栋梁,到了百年之后就已经化为一个个依附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上吸吮鲜血的寄生虫了。 张浩明惊恐的看着陈艾山,他不敢想陈艾山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种事儿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他就不怕吗? 然后心里头就一阵悲哀。 这陈艾山胆子都大的无法无天了,他还会在乎滋阳吗? 所以,今日到会的所有人家啊,就都要挨上这一刀了。 下头如张浩明这般想的人已经很是有了一些,那其中有的人胆怯了,可不敢对着个疯子(陈艾山)针尖对麦芒,但也有一批人怒发冲冠,已经要忍无可忍了。 陈艾山知道是时候放出炸弹了,再这么下去,底下的人可就要爆炸了。虽然他能手拿把攥的将这些人全都拿下,但这样撕破了脸皮也不好看啊。 “所以,齐国公决意于个州府县成立咨议局。” 但这可不是让他们立法立宪的,更多是作为一个体制外的监督机构。可以议论本地应兴应革的所有事物,还有预算、决算、税法、卫生、教育等等。 但也只是一个议论。 秦朗没准备开议会,所以后者只能议论。 而至于未来时间里,它们是否能完成从议论到议会的华丽转变,那可就谁都无法预料了。 “咕嘟!” 大堂上不知道多少来人在这一刻吞咽了口水。 咨议局?陈艾山说的是真的吗?这不跟戏文里的白衣卿相一样啦? 最低级的县咨议局,最高级的省字号的咨议局,每年省咨议局都有机会向国公府下属各机关提出倡议,而军部、民政院、财政等方面的一些事情,那些个头头脑脑也需要来到省咨议局,向局里的议员们皆是如此这般决定决意的理由,然后省咨议局向各州府咨议局发出文函,各州府咨议局再向县咨议局发出文函。 因为各级咨议局议员选自民间,都有一定的民众基础,他们的一个职责就是沟通百姓与政府,好宣传诠释上头施行的各种政策。 像极了之前的士绅,但可惜的就是他们并没有之前士绅地主们的权柄。 因为乡镇各级公署下属的村落里也都有宣讲员,他们一样能对百姓们宣讲解释各种政策。 咨议局依旧是在打辅助。 但不管再如何的打辅助,只要提出的倡议叫人惊艳,从理论上,那就是能一路传到省咨议局,然后传进民政院等部门机关的耳朵里,传进秦朗耳朵里。 这不是白衣卿相是什么? 于是,陈艾山面前的一个个缙绅代表,就都激动起来了。 虽然他们依旧很反感秦朗和他的制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巨力来袭无可抵挡的时候,那就乖乖的去享受吧。 这咨议局就是一群缙绅人人都割舍不掉的期望。 说到底,这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面对强权不断的妥协。 陈艾山随后公布了咨议局的入选标准,就是要求选票过三千即可。 什么是选票? 那就是滋阳的百姓投给你的票数,一人一票,不分男女。 只要年满十六周岁,那就有权投去一票。 而一旦票数过三千,便可以进滋阳的县咨议局。 而至于说兖州府的府咨议局,那就是在县咨议局议员推举的前提下,整个兖州府境内票数超过一万即可。 而至于说县咨议局议员的推举是什么个章法,这就要看各县的人数、赋税了。 从人数和赋税这两方面综合考量,是七三开,以一府上限五十名议员,下限三十名议员为准,过万票即可入选。 所以这万票根本就不是阻碍,关键还是怎么从县州议员中突出重围,成为被推举人。 省咨议局议员以此类推。 是以这这么不让一群人红眼呢? 毕竟刚才陈艾山解释的很清楚,这咨议局是可以形成提议的,只要争取到了一半议员的认可,这提议就能送上各级政府的作案前,让当政的仔细去思量。 哪怕最终被否决了,也必须给出一个确切的、合理的说法。 这权柄乍然一看似乎很一般,可仔细的想一想,很了不得的。 这个咨议局便是陈艾山给出的最后一个好处了。可说白了,这种重要的政策又怎么可能只在滋阳一地施行呢? 只不过滋阳是最先试行的地区之一。 到此,这场大会就到头了。 陈艾山很贪婪,或者说是他背后的秦朗很贪婪,真的是狠狠地给了滋阳缙绅地主们一刀。 然而这也是一个完美的杀鸡骇猴。 有了滋阳缙绅地主的例子在前面,接下来的整个齐鲁范围,怕也没谁敢再喳喳了。 而滋阳这儿的这些缙绅地主们在大脑冷静下来后,自然也明白这个大亏他们是吃定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同时啊,这些个缙绅地主内部也并不协调。 因为咨议局是完全的民间机构,官府不涉及其中的,其内的议长、副议长之流要如何选举,看的就是议员们自己如何推选了。 横竖是以选票为准,谁多谁上位。 这就是扩大版的二桃杀三士啊。 有了这个隔阂,整个咨议局内部是甭想统一了。而这也符合国人的本性。 当然,这议员的选举资格是谁都能报名的,只要你能联系到一百人的联名推举,那你就是候选人之一。 这种事儿,一开始那肯定是有钱有名的人最占便宜。 穷人,或者说是小门小户的人,那真心没可能出人头地的。 这是秦朗早有预料的。而同时他也相信,这人都是智慧动物,一年两年三年,在逐渐了解了咨议局的好处之后,社会的中下阶层也不会白白看着缙绅地主们完全垄断咨议局的。 何况这土地三年之后就要还给缙绅地主的,到时候肯定又是大大的大碰撞。 但一个阶层想要取得利益,从来都不是靠着另一个阶层的施舍,而是自己去努力自己去奋斗。 咨议局的格局变化就将是最好的一种体现。 …… 且不去提城内的境况,先来说说外头的情况吧。 勒克德浑军撤离之后,滋阳城外的很多地方真心已经变成了白地。 房屋村落或被拆掉或被烧掉,大批的树木也被砍伐一空,井眼被填堵,水渠被断流,诸多先前人为修建的建筑、人为存在的痕迹,统统被摧毁被毁灭了。 而现在大批的劳动力就已经在恢复着人类曾经所拥有的诸多痕迹。 管理灾民难民经验丰富的秦朗集团,大批的人员到位后,先就轻松的把大量百姓难民编成一个个中队、大队,乃至是大队之上的总队。 他们或是疏通水渠,挖掘水井,或是修筑房屋,再不就是开垦土地。 农业离不开水源,而滋阳实际上是不缺水的。 这里有泗水和沂水,稍南还有白马河。 而且最近两年齐鲁的干旱情况明显有了不少好转,河流中并不缺水,只要把水渠恢复疏通,哗啦啦的河水便能灌溉着大量的良田。 而且到了明末时候,如水渠之类的农业设施已经完全是在吃从前的老本了。而现在秦朗集团却在引领着百姓大力的扩建水渠,把清澈的河水引入进更广阔的田间。 这是最笨最蠢的木头疙瘩都知道于农有利的好事。 百姓们干的很卖力气。 那第一批已经被开垦的良田,现在都已经被种上了小麦了。 耕地没有牛,一切都靠人力,但老百姓知道好歹,知道现在出力卖力干活为的都是谁。 一亩之收胜过往日两亩之粮,有这样的神种,上头还跟他们立下字句,大家五五分成,而期间他们一应的吃喝所需,全被齐国公给承担了。 这是救命的好啊。 齐国公,万家生佛,功德无量。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金陵 四月里草长莺飞,是小冰河时期里一年中最美妙的时节。 人们都换下了厚重的冬装,穿上了薄薄的单衣。 冬季里的潮寒阴冷已经离去,花红柳绿,小桥流水人家,江南又回到了那个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妙天地。 烟雨之地,最是一年春好处,多撩人呐。 金陵秦淮河上的花船画舫,秀美婉约的歌女舞姬们载歌载舞,与登上船来的风流才子多财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不欢乐。 虽然赣西的局势有些不那么美妙,虽然淮西的局势也有些压力增大,可这一切对于金陵何曾有半分的影响? 尤其是江南士绅集团,早就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了。 伴随着去岁长江之战的结束,金陵城已然是脱离了战争的威胁,高官显贵们也好,士林名流们也罢,放浪形骸者颇多。 这些人里有的是报复性消费,有的则是丧失了希望。 崇祯帝跑到金陵之后可没有荒废时日啊,真的很努力很辛勤的。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五万金陵京营又济的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秦朗来力挽狂澜,崇祯就要落跑第二回了。 而同时秦朗集团表现出的强大军事实力,也真的震动了很多很多的人心。 那么多的八旗兵加上整个左军集团的精锐精华,近乎被秦朗一举全歼,这真太震撼人心了。 以南都京营为准,那需要数量增长到多少,才能达成如此成就啊? 而且秦朗此前徐州之战时候的兵力多寡还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呢,如此大的增长幅度,增长速度,根本就不是金陵可比的。 所以一些人就沮丧了,认为差距太大。 别看金陵似乎还拥有不小的地盘,比如说江南江浙,比如说胡建两广,还有大半个赣西和大半个两淮,认真的看一看,比当年老朱称吴国公时候的地盘可大多了,但是真正有用的地盘真心没有多少啊。 首先胡建那是人家老郑家的地盘,两广中的桂西是白瞎的,鄂东倒是每年能提供一些粮饷来,可也仅限于此了。 至于赣西和淮西,那就是两大消金窟,一个凤阳战场能把整个黄河以南的淮扬精华之地的钱粮税赋全给吞没了,而赣西的厮杀,也一样是金陵一沉重的负担。 可以说,若不是两淮盐业在撑着,只靠着大明朝正常的税赋收入,崇祯帝最多是个维持现状。 与当年的太祖爷朱八八比,崇祯帝眼下看着地盘不少,可真的很缺兵少将啊。 也就是有了一百多万且还在继续向上增长中的两淮盐税打底儿,崇祯帝这才能腾出手来继续发展南都的水陆京营。 但如此的扩充速度和军伍的战斗力,怎么看也都无法与秦朗相比。 那如此情况下,一些人选择发愤图强,千方百计地增强自身实力,就比如说秦朗的小舅子。 朱慈烺从去岁秋日里起便坐镇工部,当然了,名义上朱慈烺还是去学习去观摩的。实际上则是监工,对于一应军器的打造很是上心。 内阁和六部的几名干实事儿的重臣也真的革除了不少痹症,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漂没。 大明朝文官当政最疯狂的时候,钱粮不出京就能直接给‘漂没’了三成,这是何等的可笑啊。 而如此腐败的吏治,大明不亡岂还有天理? 崇祯帝在燕京时候不是没想过革除这一痹症,然而他不是无脑笨蛋,感觉得出‘漂没’这两个字后所代表的巨大能量。 那是在跟整个文官集团做对啊。 所以崇祯帝沉默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可是到了金陵后,崇祯帝思来想去,感觉自己之前的妥协退让也并没能得到好啊。 自己对文官集团妥协了,退让了,但文官集团就真的忠诚于自己了吗? 大难来临之时不还是有诸多的文官投降了李自成?舍弃了自己? 自己的妥协退让并没有换来忠诚,也没有换来国家社稷的复兴,要不是自己那个好女婿关键时刻赶到,大明保不准就已经亡在甲申年了。 所以崇祯帝二度开局,他还妥协退让个屁啊? 先沉默不言,等南都京营有了一定规模之后,崇祯帝便对户部、工部痛下辣手。在锦衣卫和东厂的配合下很是摘掉了一些人的顶戴和脑袋。 还别说,一时间还真的让官场上的风气好转了一些呢,但也只限于此了。 想要彻底带动大明的复兴,这谈何容易? 没听说过那句老话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明已经病入膏肓了,真想要活命,就只能一点点的去调养。 但实实在在的事儿有人去做,这到底是好的。 范景文、方岳贡,还有李邦华几个人,虽然牵扯到的枝枝蔓蔓甚多,但个人能力和操守还是很不错的。 加上性格有些转变的崇祯帝,在金陵这两年光景,君臣真心做了不少实事。 这也让不少大明忠臣看到了复起的希望。 汉献帝这样的傀儡天子都还有土孙瑞、董承、孔融、种辑、吴硕、王服几个忠臣呢,高洋这样的禽兽之辈,荒淫无度,草菅人命,整日不理朝政,沉湎于酒色之中的皇帝也一样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干臣,大明执掌天下二百七十年,朱由校又怎么可能没有忠心效死之人? 只是大明真的早就病入膏肓了,吏治腐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革新扭转的,再加上那沉重的外部压力,令一部分人丧失了斗志,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就也一样没什么稀奇! 对于他们来说,救国图强这么个大命题实在太沉重了,哪里有靡费之音好听? 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生活的态度,何必去放着旖旎绚烂的好日子不过,而自找麻烦呢? 秦朗与崇祯帝毕竟是翁婿,到时候还真能手下无情吗?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各方对峙牵制,谁也灭不掉谁,谁也亡不了谁,然后再来一个僵持数十年乃至过百年的诸侯争霸呢。 比如东汉末的三国,比如东晋后的南北朝,再有李唐之后的五代十国……,这可都是现成的例子啊。 所以他们既不怕来得太早的清昼会干扰他们的好梦,也不怕消逝得太快的白天会妨碍他们的宴乐。他们家里有的是厚重细密的帷幕帘幔,可以把初升的朝暾隔绝在门窗以外,有的是灿烂辉煌的灯烛,可以把残余的夕辉延接到厅堂、卧寝之内。 对于这些人来说,早和晚,上午和下午,白昼和黑夜……都没有一个明显的界限。 反正就是歌照唱,舞照跳,玩儿就是了。 而至于城内的底层百姓们呢,呵呵,连那些当官的都无忧无虑了,百姓们又懂得什么呢? 金陵风气奢华奢靡,上头人都载歌载酒呢,他们小老百姓可不就随波逐流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如此之景象从来不只南宋一例,而秦淮河里的胭脂粉气也真的不输人间天堂的美西湖的。 这就好比某黄金十年的大魔都,那当中的无数小市民会有几个人去关心民族存亡国家存亡的天下大事呢?更多是在关心自己的肚子自己的收入,关心那些与自身利益细细相关的事儿。 如今之金陵与其何其相似啊。 大街小巷的酒馆饭店里,或是在自家的饭桌上,人均生活水准比起北地百姓可好上很多的金陵小民们,吃着或许不可口但总归能填饱肚子的饭菜,条件好些的还能温上一壶黄酒,后者可是江南人刻入骨子里的挚爱啊,这小日子过的已经很是可以了。 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因为郁洲山岛的存在,年年都有大量的物资流入郁洲山岛,然后从郁洲山岛外流的各类物资也日益增多。 这金陵虽算不得贸易中心,却也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存在。 而贸易的流动是会产生出巨大的附带影响的,是会卷起一股远远超过贸易数额本身这个数字的财富大浪潮的。这其中的道理古人可能不懂,但秦朗作为一个穿越者,那是最明白不过了。 至于崇祯帝金陵重开第二基地之后,作为朝廷所在,金陵有着一个个数不清的当朝官员,有着一个个与大明一损俱损的勋贵皇亲,这消费市场立马就涌现出来了。 然后大量的商贾自然就蜂拥而入来。 金陵的消费市场扩大了,服务市场自然也跟着扩大了,金陵城里的本地人那是第一批收益者。 做一天工大几十个铜钱,过不是富裕的生活,但吃饱肚子总是不成问题的。 再有就是漕粮的问题。 崇祯帝从燕京跑到了金陵,这压在江南百姓身上二百多年的漕粮问题就得到了根本性转折。 之前的漕粮都是从南方各州省送到燕京,那是完全从江南地界上消失了,北地缺粮严重,别说江南这里的二三百万担漕粮,那就是再多出来一倍,也能给消化干净。可现在大量的粮食直接被送到了金陵。 成为了官员士兵们的俸禄的一部分,这也就是花销耗费在了江南本地。 那就间接等于让江南民间骤然多出了百万担的粮食。 甲申年间出了那大变故,可江南的粮价愣没见增长,到中秋后那粮价都还有些回落呢。这就是一证明。 再加上郁洲山岛的存在,跟一个无底洞一样,源源不断的从南方购入粮食、布匹等各类物资,如此产生出的滚动力,带动起的经济循环,可是以千万两银子计的。 说句不恰当的话,崇祯十七年一来啊,这江南淮扬之地的经济比之前还要繁盛兴旺呢。 可是大明没商税——收不到就等于无,这经贸再繁荣,也见不到毛的好处。 不过经贸的繁荣很容易就回馈到了地方,尤其是帝都。短短两年,金陵比之先前可繁华太多。 当然具体来分析,那就也少不了达官显贵们带来的好处。无论何朝何代,帝都“公务员”的消费水准总是不低的。 连带的很多小民都吃上了饱饭。 咸肉咸鱼和鱼酱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东西。 对于金陵城里的底层百姓们言,他们与郁洲山岛联系最密切的东西就是岛上出产的咸肉咸鱼和鱼酱了。 而不是岛上产的各类铁器和农具,产的卷烟、食盐等等。 咸肉咸鱼和鱼酱,很多城内百姓都离不开这些。 因为不管是咸肉咸鱼,还是鱼酱,首先价格便宜是第一位。 金陵城内的小老百姓收入并不低(相对于其他地方),这就跟后世一线大城市的打工人一样,在魔都,哪怕在超市里当个营业员都有5000块。 如此就让郁洲山岛出产的咸肉咸鱼和鱼酱之类的低价物在金陵有了一个相对广阔的市场。 当然岛上出产的咸肉可不是猪肉,更不是牛羊肉,而是鲸肉之类的大型海洋动物的鱼肉。 秦朗手下的水师力量最早时候可不就是在打渔么? 什么事儿干的久了就都会有进步。 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敢去围杀鲸鱼之类的海洋巨兽,到现在捕猎鲸鱼之属不在话下,那预备船队早就脱胎换骨了。 成功的脱变为水军新兵培养基地,在秦朗水师力量大扩张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一艘艘捕捞船,它们在大海上劈波斩浪,扬帆起航。它们让海中巨兽一次次喋血,历经一次次狂风巨浪的洗礼,历经一次次生死意外的磨练,等回转到来,那就是一个个合格的水兵。 预备船队以沙船。海船为主,主要活动在黄海、渤海以北海域,比如说辽海和朝鲜还,再就是更北方的鲸海,如今规模已经达到了二百艘以上,总人数有六千人。 本来这里是没那么多人的。 一般说来,只要一年左右就能把一批熟练的老兵送去战船部队,然而这个进程主要是看战船的下水速度。 现在秦朗水军的作战船只,已经从一开始的沙船向老闸船转变,造船厂的造船速度就是他们这些水兵们的转正速度。 而两者之间的速度差异——船只生产力还有欠缺,便是现如今预备船队规模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的最主要原因。 但好在预备船队很能自给自足。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哥是真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下家 预备船队横行于东北亚海面,不管是朝鲜还是日本的水面力量,统统都不会对之构成影响。 而在锻炼历练水兵至于,大量的捕捞海中渔获,不但满足了岛上数十万军民的日用所需,还能挤出大量的鲸肉鲜鱼去进行腌制处理,或是直接剁碎了腌制咸酱。 那些近海打捞上来的小鱼小虾,剁吧剁吧也能放进去。 然后大量的成品就送去了南方,凭靠着充足的咸味儿和便宜的价格,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以金陵城为例,不少人家都已经把鱼酱当做了食盐来用了。廉价的咸鱼和咸肉也经常摆上了小民小户的餐桌。 真贵不多少,挖上一勺放进菜里,或是切一截咸鱼剁碎了放进杂粮糊糊里头,不但有盐味了,还能尝到点肉味儿呢。 至少金陵小市民们真的能够承受这个价格。 所以,现今的金陵真心是一片静好。 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入目的都是安定与繁华。 这日子可真比历史同期的小日子过得美多了。 历史上的崇祯十九年,也就是顺治三年,金陵固然已经远离了战火,但有钱的没钱的,可都过得苦逼。 鞑子与南方的抗清力量厮杀不绝,西南又有张献忠部未定,就连蒙古大草原上都有腾机思不老实,侵略巴林部。 清军三面动兵动武,可想而知耗费有多大,而如此之多的耗费又从何而来呢? 除了老百姓,就还是老百姓。除了富裕的江南,还是江南。 而现在,历史的长河中多出了一个非一般的弄潮儿,秦朗的出现真的完全改变了华夏历史车轮的轨迹。 所以别看江南士林还有当官的,都在大力封锁关于秦朗的消息,可问题是你封锁的住吗? 老祖宗两千年前就懂得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了。 就如今的时代里,如今这个百姓的文化水准里,没有官府士绅主导力量的引导,只叫老百姓们去以讹传讹,那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只能是更加离谱。 秦朗,秦朗,还是秦朗…… 在所有与郁洲山岛相关的传言之中,不足双十之年就数次把清军打的丢盔弃甲,几次击杀清军名将宗室要员的秦朗,早就不单单是少年英雄,或是一个传说中的财神爷了,而已然被万千江南百姓赋予了一层特殊的神话色彩了。 在民间的口舌中,有人说他是万家生佛天降圣主,有人说他是兵主下凡神勇无敌。 虽然没谁敢给秦朗套上真龙天子的名头,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可以看得出民间百姓对于秦朗的推崇。 …… 夜色笼罩着洞庭湖,刚刚新鲜出炉的的大顺岳州府尹白太河正在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岳州防御使罗虎写公文。 白太海虽死,可功勋不减。 甚至随着李自成在荆襄与清军大战屡战屡败,最后落得如今之下场,李自成就更认可白太海当初立下的功绩了。 他真有点被清军打怕了。 之前虽然明白白太海的那场阻击战至关重要,却体会的并不那么淋漓尽致。 总以为自己雄兵在握,清军即便真把长安给占了,断了他后路,也不见得就真能把他打的大败而逃,甚至是全军覆没。 可现在李自成不那么想了,所以白太河就一跃而上,成为了如今大顺为数不多的府尹。 府尹也就是知府,罗虎的防御使则就是朱明的兵备道。 白太河的身份和资历,本来说实在是不够格当岳州的府尹的,哪怕老李连连惨败,使得手下的好多文臣都不是死了就是被清军俘虏,就比如宋献策、牛金星。 堂堂的两大军师,牛金星还是老李的文官之首席,也都被俘降清了。 现在的天佑殿首辅变成了顾君恩。 嗯,这天佑殿就是大顺的内阁。 李自成为了表现自己跟朱明的不同,就很喜欢改名。知县变县令,知府变府尹,兵备道变防御使,巡抚变节度使,连六部都变成了六政府了。 白太河与白太海有不同,往日在京城时候更多是主持家中庶务,所以现在当起府尹来虽然很出乎意料,也有手忙脚乱,但总归不是一窍不通。 整个岳州地界的豪绅大户全都被李自成军给碾压了一遍又一遍了,很多往日里名头显赫的家族都飞灰湮灭,再也寻不到丝毫痕迹了。 没办法,初来乍到的李自成军不如此做,怎么能筹集到足够的粮草? 李自成手中即便还有不少的银子,可在岳州他也买不到足够多的粮食啊。只能继续吃大户! 所以岳州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涛汹涌,这个府尹的位置可不好坐。 但此时的白太河却一脸兴奋的正在写着什么:“……此间民事尤艰。城中关乎齐鲁战事之传言猖獗,士绅白首交口议论,为明忧者,为明喜者,上下尽然。 独于我大顺袖手嬉笑恍若看客也。面带忧国之意者百中无一!” 李自成现如今已经拿下了长沙城,湘南明军的那点力量根本就挡不住李自成的大军,在清军收回吴三桂不再牵制老李主力的情况下,何腾蛟部显得很脆弱。 但是湘南西南部复杂的地理地势,还有当地的苗彝等少民世袭土官,却成为了李自成迅速席卷湘南的最大阻碍。 势力大衰的老李跑到岳州,想要尽快稳住阵脚,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之前的老路——吃大户。 所以那些个少民土官能瞧他顺眼才怪。 要知道这些土官世代为官,名义上是少民,实则早就汉化的不能再汉化了。他们与周遭的汉地士绅大户早就连成一片,借着他们的力量,借着自己独特的地位,不断的收敛钱财。 李自成攻略州府看似与土官们无关,实则早就深深的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了。 什么?你说要土官们继续跟老李合作,那能一样吗? 汉地的士绅大户官僚可以把土官手中的山货特产卖出去换成银子,换成土官需要的盐铁布匹粮秣等等,老李能干啥? 再说了何腾蛟早在长沙之战中就已经调集了不少土兵参战,长沙一战李自成得胜,死的不可能全是明军,全是何腾蛟的部下,土兵一样要完蛋的。双方本就有着仇恨的。 所以现在李自成依旧被堵在湘南的南部几州府,距离他杀入桂西,脱出牢笼的战略目标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虽然短时间内李自成无须担忧钱粮不足的问题,可历经过此前的教训,老李在湘南可再没去宣扬过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的狗屁口号。现如今闯王也收粮食了。 啧啧,老李之沦丧,竟至于斯! 白太河现在岳州就肩负着一个重大的责任,收粮税。 作为一个曾经的大地主,白太河太清楚士绅地主的那套把戏了。 虽然眼下局面变了,但岳州的鱼鳞册早就毁了。那些在李自成的刀口下逃过一劫的地主,亦或者主家已经玩儿完,一群被压榨的傻乎乎的正因为找不到主家而暗生欢喜的佃户,不是那知根知底的人,谁知道究竟有多少地啊。 这想要确切无误的收粮税,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 现在都已经四月底快五月里了,距离早稻的收割日期只剩下一个月多些。白太河现在有两个法子把事儿做了,一个是大张旗鼓的去清丈田亩,另一个则很简单,收拢一些当地的痞子人渣,让他们去努力。 现在白太河就要把这两个打算送去长沙,送到顾君恩跟前。 老李则还在衡阳呢,这些事儿,顾君恩完全可以做主。 放下笔的白太河脸上笑容依旧,他很清楚岳州当地百姓士绅对李自成的感官,想到这些日子里明察暗访听到的声音,但凡涉及到时事的就必谈起大明,而一谈起大明就必谈及齐鲁战事,内中有人欢喜不已的,有人忧心忡忡的,这可都是占大明这边的啊。 欢喜者是因为齐鲁一战之后,燕京受胁,清军必会被牵制去打量的主力;担忧者则是感慨秦朗实力的迅猛增长,担心这位不是藩镇的藩镇日后会有反噬大明的那天。 反而对当前湘南南部的战局无甚关心。 白天河他可是大顺的忠臣,如此情形怎能让他安心? 兼之这月余后的夏收已经不远了,白太河非要现一把不可的。 他仰望着漆黑的天空,弯月从云彩中露出半张脸来,清冷的月光照射着他一身的轻快。 秦朗才是他的真主子。 现如今秦朗大军行事一片大好,眼看着济南战局都要结束了,或许现在已经结束了。毕竟岳州距离齐鲁相距遥远,等消息传到这儿时候,都已经是好多日之后了。 清军在济南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而秦朗这边的大军却士气高昂,数量也不少,这济南一战必有胜无败。 再接着的青州,那还能翻了天不曾? 或许五月中齐鲁之战就会落下帷幕了,到时候秦朗作用一省之地,手下多了千万百姓,可不就要一飞冲天了么? 而他白太河自然就钱途大大可期。 秦朗窝在海州一地就能拉出数万精锐之师,这要是拿下了整个齐鲁,兵力不还飞一样上涨? 这天下舍秦其谁啊? 大哥是真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下家。 白太河自觉自己也要多多的努力,就比如现在,趁着机会多扫荡扫荡一些残渣败类。 秦朗搞得那些事儿,白太河知道的不要太清楚,因为在李自成军高层,那与秦朗军是很有爱很友好的。 前一阵子,罗虎消失后又重新出现,那可不就是去给秦朗军的水师打帮手去了么。 人家不远千里的给老李送来了后者急需的兵甲枪炮,那可真是有银子都难买到的好东西啊。 开春后不久,钟文廷引着水师溯江而上,李自成的人马就跟秦朗水师部队先交手被打的大败,之后又趁着钟文廷从江陵回师的机会,予以伏击,把面子赢了回来。 这一输一赢之间,带着人马给钟文廷打下手的罗虎就又回到李自成军的序列里了。同时白太河也重新在岳阳抛头露面了。 白太河也跟着罗虎去了,这中间可是有着大把的机会与钟文廷军光明正大的接触的。对于秦朗的一些税制改革他多了解了解也是正常的。 白太河很清楚原先的老白家,那就是秦朗要下刀子的对象。 不交田税,隐匿田亩,全是齐国公不可容忍的。而这偏偏又是全天下士绅地主的通病。 既然如此,他现在披着李自成的皮去对着士绅地主豪商大户下刀子,那不就间接的帮秦朗做事儿了吗? 这个理念被他汇报上去后,上面给予了他积极的回应。 …… 贾汪煤矿在秦朗大军完全控制了兖州地区之后,赢来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对煤炭资源的急需,让秦朗不惜代价的投入巨额资金来挖掘矿坑矿井。 如今这里都已经有小十万人了。 周边地区大量的壮劳力进入煤矿中做工,现在的贾汪煤矿可属于齐国公下属的总务处直营。 随着制度改革,民政院、财政司、教育司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分割了总务处的权柄,但是现如今总务处的职位依旧是郁洲山岛上最炙手可热的位置。 这玩意儿几乎就等同鞑清的内务府。 并且下属不少的厂子,经济利益也很是重大。 冯恺章这个于岛上资历甚浅的人,能在秦德让出总务处后直接上位,这跟他老子冯元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冯元飏就是前明津门巡抚,当初秦朗连同沈廷扬、黄蜚进军津门,与冯元飏很是打了阵交道。 只不过冯元飏身体不好,崇祯帝到了金陵之后,本想重用之的,谁知道冯元飏已经命不久矣,强强挨到崇祯十七年的九月,人就不行了。 冯恺章如是便在慈溪闭门谢客,为父亲守孝,而冯元飏丧事刚过,其弟前兵部尚书冯元飚亦死。 此前二十年中整个江南都名头响亮的慈溪二冯,彻底落下了帷幕。 而这也就是冯恺章为父为叔守孝过后,没能第一时间就谋个好差事好去处的关键。虽然冯恺章本身并非进士,但好歹也是举人啊。冯元飏以正一品离世,恩萌冯恺章正五品官。 后者又是举人功名,只要使使力气,轻轻松松的就能塞到崇祯帝或太子朱慈烺的身边。 就像之前沈廷扬走的那条路。 冯恺章也能走的么。 但现在冯恺章没能走得通,然后他就来郁洲山岛了。 年近四十的冯恺章,多年来跟着老爹冯元飏处理杂务庶务,早就具备了一个合格官员的能力,但刚来岛上就一步登天坐上了总务处一把手的位置,对他也是个考验呢。 第三百章 希望 冯恺章对贾汪的煤矿十分之上心。 如今齐鲁战事还未结束,兵工产能至关重要,而煤炭就是冶金产业的血液啊。况且即便齐鲁战事结束了,铁器制造也依旧是郁洲山岛的支柱性产业不是? 秦朗横扫了整个齐鲁,之后他会做什么?这点只从现如今兖州事宜就能看出一二来,拿下齐鲁后齐国公府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复生产。 所以造枪造炮造兵甲不去说,只说诸多的日用民用铁器需求,如铁锅菜刀剪子铁铲镰刀等等,就是一个刚需。 大战之后齐鲁全省还能有多少人?八百万还是七百万?但不管是哪个数字,那都是一天文数字,想要帮助那么多的百姓迅速的投入到恢复生产抢耕抢种的秩序中去,秦朗要花费的物资乃是一个真正的天文数字。 再说了,随着内部权利结构的调整,兵工体系已经被归入军部管辖了,总务处下属只剩下几个民用性质的铁器制造厂,但是煤炭这东西不管兵工还是民用可一直都至关重要。 在贾汪煤矿出现之前,郁洲山岛上的煤炭资源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徐州的供应,就跟铁料的供给一样,所以金声桓的小日子才会过得那么美。 他只要不瞎蹦跶,便是金陵方面想给他压力,郁洲山岛也不答应。 可这到底有些来源太单一了不是? 至少在如今煤炭资源有可能自力更生的情况下,那每一个高层都不会放弃希望的。 冯恺章刚刚上位,那些个老牌产业,不管是烟厂还是食品厂、铁器厂他看过后,都觉得没有从煤矿着手来的便易。 因为贾汪煤矿是一处新产业啊。 这就是一张白纸,而在白纸上才更好作画么。 …… 头发已经长出了一掌多长的李辙提着皮鞭虎视眈眈的从一群战俘跟前走过,他身上穿着象征着矿场管理人员的红马甲,腰间还挂着一口钢刀。 眼睛看着大群辛苦劳改中的战俘,每当这个时候李辙心中都闪过无比的庆幸。 庆幸他还有个好亲戚。 李猛李轩,这跟李辙都是一个地方的人,都是同宗同族。 若非如此,李辙他小命到不至于不保,可人绝不可能成为红马甲。 这红马甲的地位虽然相对来说很一般,但好歹也是一个分矿的中层管理人员啊。 李辙却只是一俘虏,一个在长江之战里被俘的俘虏。 早在关外的时候,这李辙就跟着上头的官儿一起投降了鞑子。 那个时候江东镇的残兵还没有退回齐鲁休整呢,所以李辙这样的人,按照秦朗的规矩,若是汉八旗兵,或是天佑军天助军等三顺王一顺公的部下,他是肯定要被砍头的。 然李辙却只是一包衣。 且投了鞑子后的十几年中,李辙也几乎没有上过战场,一直在马场老老实实的当兽医。 包衣的身份停底下的,但兽医又是鞑子所需求的人才,这就让李辙过上了相对稳定的小日子。 如果不是鞑子入关后兵力急剧扩张,大量的包衣都被填充进了八旗里当辅兵,打下手,李辙这种人才是很难再上战场的。 即使李辙到了军中也依旧是在照料马匹。 可是当死亡的危机来到他面前时候,慌张不已的李辙再也顾不得保密了,也顾不得心中的那几分不确定,大声叫嚷着自己跟李猛李轩是亲戚。 秦朗兵马几次坏鞑子的好事,满清高层岂能不查清秦朗的底细?连着李猛李轩父子是当年从东江镇撤去齐鲁的辽兵的消息,现在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辙根本不能肯定这传说里的李猛李轩父子就是他所知道的李猛李轩父子,可死亡面前,六神无主的他也只能先扯来虎皮当大衣了。 哪怕认错人了后再被砍头,这也让他能多活个几天啊。 李辙真就这么想的,然后他就等来了亲戚了。 有李猛李轩的面子,李辙自然没有了掉脑袋的危险,甚至还因为自己投鞑之后并没犯过什么杀孽罪过,而被秦朗高抬贵手了一次。 本来都要直接调去牧场了,还是李猛李轩的阻止,李辙这才继续留在了劳改营。然后本本分分的干了大半年,现在才借着贾汪煤矿的机会,窜上了红马甲。 而不是跟着大批的同僚一块在金陵城外被砍头,或是依旧在劳改队里劳动改造。 这红马甲的地位总体看是很一般,可有比较才有幸福,李辙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当初那些跟他一块被俘虏,然后又侥幸没被砍头的人,可是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那些人连去当死兵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秦朗军里就没这玩意儿。 每天除了劳动改造就是接受教育,还特么时不时的要写报告,做汇报,反省自我。 说真的,看着那些人的日子,再看看现在自己过的日子,李辙真太感谢李猛李轩父子了。 所以他半点不眼红李猛李轩现如今的生活。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秦朗偌大的名声,一些事儿早就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李猛李轩父子如果当初没有坚定不移的护着秦朗,他们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和地位吗? 他日因今日果,莫不如是。 所以啊,他一点也不眼气,李辙他现在在矿场里吃喝不愁,还学会了抽烟和看报纸。 在秦朗的统治区域里,香烟和报纸早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而且报纸的数量有了明显的增长,除了《新闻报》的地位还依旧无可撼动外,如今齐国公府下属的报社还多了《法治报》、《商报》和《军报》。 法治报顾名思义就是宣传法制法规法纪的。 每期都有现成的法案做事例,或是官员贪污受贿违规违纪,或是民间一些有特点的恶劣案件,十分被检察院的大boss卢象观所看重。 商报则就是商贸上的一些事儿,重点是物价的波动,然后还有一些打出的广告。 在海州地界,这商报的发行量能超过五千份,很多商人都养成了订阅商报的习惯了。 最后的《军报》自然就是军部军方的宣传报了,属于旬刊,十天发行一份,主要宣扬秦朗大军的赫赫战绩,以及在战斗中涌现出的英模英雄。 这些人所能获得的奖励,以及日后退伍后的待遇。 还有士兵们的作训、待遇,军属的待遇,军队里的各种各样的奖励和补贴,那白花花的银元很有吸引力的。 李辙现在除了每期必看的《新闻报》外,最喜欢看的就是法报。 他对商报无感,对军报也没什么感触。 战场上逃过一条性命的李辙,早就熄了上战场的心了。事实上他的未来规划早就已经被李猛给规划好了。 哪怕李猛与李辙实际上都快要出五服了,但到底是个亲戚啊。 从辽东跑到东江镇,再从东江镇逃到齐鲁,又历经了吴桥兵变,往日里的乡亲故旧,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能相隔十几年后再度碰到李辙,这就是最大的猿粪。 李猛让李辙先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在矿场干着,等一段日子了,才好给他调去牧场。 兽医那也是牧场所急需的东西,军部已经在着手联系教育司,准备搞一个专业学校,就是教学兽医的。李辙就是干这行的,日后进了学校,哪怕专业水准不够,那也能进行政方面么。 所以李辙现在矿场可不是什么惩罚,那是让他打实基础,好好的了解认知一下秦朗方面的规规矩矩,把脑子里原先的那套丢开,发生脱变。 这《法报》的一大宣扬点就是《律法》,还有一些代表性案件的审理判罚。李辙不得不爱看这个啊,今后想要好好发展,岂能不懂法律法规? …… 距离煤矿不远的一个小山头,袅袅的轻烟随风飘逝,山顶上立着一处不大的简易营垒,赤色的军旗迎风飘扬。 这里并不是贾汪矿区的检查哨之一,而是一处临时营地。 只要看一眼内里的人马就知道了。 正规的检查哨所中绝对不会只有童子军的,而这个临时营地里面的士兵那似就没一个超出十六而又小于十五岁的。 而且不仅有男孩,还有女孩。后者的衣着打扮,明显是军医护士。 即便是吃都没得吃的情况下,也依旧很难招到足够多的女性充作军医护士。 所以这方面秦朗就只能从娃娃开始抓起。 而汇聚了大量孤儿的童子军,明显就是最合适的所在。 丁晓梅正在履行着自己炊事员的工作,身前三口大小不一的铁锅,最大的那一口是冷锅,底下没有生火,里面已经是开水;中间的一口正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着水汽,透过水汽可以看清楚里头的青菜土豆和切成一块一块的咸肉咸鱼,军队里的菜不应该说是炒,而更应该以炖来去形容;最后一口锅里蒸着杂粮米饭,高粱土豆小米小麦糙米和白米混在一块的杂粮饭。 糙米是稻谷脱去外保护皮层稻壳后的颖果,内保护皮层(果皮、种皮、珠心层)完好的稻米籽粒,由于内保护皮层粗纤维、糠蜡等较多口感较粗,质地紧密,煮起来也比较费时,但其瘦身效果显著。 如今这个年月里,军中吃糙米当然不是为了减肥,而是为了防治脚气病。 原时空当初刚刚起家的东洋小矮子,不管是甲午战争,还是在东北与俄国老毛子死磕的时候,因为脚气病减员和消弱了大量有生力量,后者可谓是日军所面对的最凶恶的敌人之一。 小鬼子得脚气病就是因为他们只**米吃的了,秦朗的兵马现在粮食物资供给上保持的很好,但也不能重蹈小鬼子的覆辙,得出‘娇气’病了。 而糙米这东西与普通白米相比,维他命、矿物质与膳食纤维的含量更丰富,对脚气病有显著的作用。 “开饭啦,开饭啦。”尝了一口闷好的杂粮饭,丁晓梅觉得自己蒸的很好,拎起勺子“铛铛”的敲起锅边沿。 今天的菜是青菜土豆炖咸鱼肉,他们这队人马的野外训练就要结束了,丁晓梅也没必要再节省手里的储备,等回到大营了,他们童子军的伙食比现在可好多了。 丁晓梅是二哥丁武入伍后没多久就进的医校,她是女生,身体素质不错,文化成绩也合格了,可以进医校。 丁武丁文兄弟都有些反对,尤其是丁文,因为医校,尤其是女医,在眼下时代里是会被人“另眼相看”的。 然而丁武追求自己的理想,人都当兵去了,他可管不住自家小妹。丁文更一直来都在自家妹子跟前没啥大的威望,最后丁晓梅还是进了医校,并在一个月前进到了童子军。 它们这些医校来的女生,就作为医疗人员,分组跟随童子军进行野外拉练训练。 现在总算是要结束了。 这不是说丁晓梅吃不得苦,当初她跟着俩哥哥一起逃难时候,什么苦没有吃过? 只不过这世间最可怕的事,并不是身处地狱,而是到过天堂之后又掉回地狱了。 医校里的条件是什么样的?眼前野外训练时候的条件又是什么样的? 丁晓梅都十四岁了,是大姑娘了,放到从前时候都要说媒了,那关注外表很不正常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一个月的辛苦,一个月的日晒风吹,她觉得自己皮肤不但黑了俩色,还糙了很多。 整个队伍有五十多人,但只有一半人过来吃饭,另外人手始终保持着警哨。 这些个童子兵年龄已经很不小了,超出了十五岁而又不及十六岁,这就说明他们很快就要进入秦朗军正规体系了。 除非这些人里有才华出众的,可以考上军官学习班。嗯,或许等到明年就变成讲武堂了。 这是军部的提议,建议成立正规的武学培育体系。秦朗已经同意了,只需要军部把教材和教员教习给全部搞定。 丁晓梅饭缸里的菜一块咸鱼都没有,出来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吃够了咸鱼肉了。比起吃这东西她更愿意用自己碗里的咸鱼肉去换个白蛋吃。 第三百零一章 只剩青州了 童子军的生活水平足以羡慕死中原、北直隶等省的千万百姓。 鱼肉都不愿意吃,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呢。 所以秦朗还要继续努力啊。 努力的去解放更多的土地,才能让更多的老百姓更早的过上好日子啊。 这不,随着时间进入到四月中旬,济南城就彻底遭不住了。 李率泰早已经不在济南城里待了。 随着滋阳的王英东军与泰安的夏全兴部汇合,李率泰就知道济南危险了。 他手下本来屯驻泰安的六千兵损失惨重,从泰安败逃回济南时候手下只剩了一千多残兵败将,也就是阿巴泰紧急火燎的把唐通、高第两军通通派了过去支援,这才稳住了济南的局势,不然济南城早就丢了。 哪怕夏全兴军严重缺乏重火力。 唐通、高第都是朱明降将,两人手下兵马合计有一万多人,但他们也同样缺乏重型火力,想要趁着滋阳明军不能动弹的时候去反扑泰安,那是想也甭想。 双方一直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滋阳兵变,而后勒克德浑丢了绿旗兵狼狈逃出,王英东和夏全兴会师一处,这下子济南的均衡局势就彻底被打破了。 勒克德浑领着满蒙兵也与屯齐汇合一处,骑兵不断的骚扰兖州西南州县,以及长达数百里的运河沿线,很是减轻了阿巴泰的压力。 后者便也抽调了小部分八旗兵送到了李率泰的手中。 可这根本于事无补。 滋阳的局面被秦朗盘活了,那是一万多生力军的入场,而且这东昌府早已经被秦朗拿下,水路运输直抵济南。 那夏全兴部本身就缺乏重火力,而王英东部显然也火力不足,有那么多清兵囤积在济南,王英东和夏全兴本来也是完全啃不动的。 可现在秦朗能把手里的重型火炮一点点的调到济南城下,大清河从东昌抵到济南的水路畅通着呢,所以这济南城注定的守不住的。 李率泰先从济南溜了,留守城池的唐通在最后时刻也狼狈的逃出城去。之后夏全兴引着大军杀过大清河,一直打到了平原、恩县才止住步。因为再向前就是德州了。 阿巴泰领着相当一部分残兵守在德州,又有北直隶紧急支援来的白广恩、李率泰两部,兵力相当不俗,可不是夏全兴能撩拨的。 德州的阿巴泰军,和根脚落在大名府、归德府的屯齐、勒克德浑军,那是清军辖制秦朗西线主力部队的俩个大钳子。 夏全兴军又不是个软柿子,阿巴泰的目光在平原、恩县上流连了好几番,最终还是没有出兵。 而同一时间,王英东则就带着上万大军正围着济阳狂攻猛打。 济阳城是大清河沿线的一座城池,就在济南东部。 本来是半点战略意义都没有的。 可当李率泰见到秦朗的船只沿着大清河把火炮弹药等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到济南城下时候,他陡然想到了利津。 那是距离大清河入海口最近的一座城市,也是齐鲁大战开启后,战火始终不绝的一座城市。 秦朗的水师船队一直想要进入大清河,不说把大清河以南的清军和北岸的清军彻底切开,至少也要给他们天天堵。 何况随着济宁之战结束,整个齐鲁战局都豁然开朗,在秦朗计划里,青州鞑子根本守不住。 而既然青州谭泰守不住,秦朗又没指望着能在青州全歼守军,那青州败兵自然只能往北逃了。 如果大清河里有秦朗军的水师战船游弋,那是不是就能把谭泰部给全歼在大清河畔了? 所以谭泰十分重视利津的防御,大量的船只被沉入水中,堵塞河道,再加上布置的火炮火箭,以至于水师部队至今都没能得手。 可是,东方不亮西方亮。 利津这儿的外海水师清军是抵挡住了,但从西面杀来的内河战船呢? 秦朗军拿下了济南之后,大清河上哪里还有抵挡的住秦朗军的地方?到时候秦朗的内河战船可不就能沿着大清河直杀到利津背后了么? 李率泰非常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你可以说他贪生怕死,但你绝对不能说他没有眼光。 感觉到厉害的李率泰,紧忙分兵一部分赶到了济阳驻守,凿沉舟船,排布暗桩,堵塞河道,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李率泰人还在济阳呢。 领着几千残兵败将,所在济阳只等着挨打。 阿巴泰之所以不对夏全兴大动干戈,那未尝没有急着去救济阳的缘故。 可惜王英东带领的万多滋阳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济阳城下人喊马嘶,炮火连天。 一支从商河方向赶来增援的清军步骑兵在大炮轰击下支持不住,五千余兵抱头逃窜,向着远处溃散去。 身后两支千人数量的滋阳军,举着大刀长矛,气势盎然的奋力追击着败兵。 滋阳军不是秦朗练出的大军,不会一直这么追下去的,所以就也无须节省体力,大踏步的奋力向前,抓着落到后头的败兵了就一刀砍杀上去。 李率泰闭上了眼睛,这支部队完了,去庆幸秦朗手中无铁骑吧,否则这些人非全军覆没不可。 不过现在可不是他为城外那些败兵们的命运担心的时候了,李率泰更应该为自己的小命以及麾下这三四千人马的前途生死。 王英东除去追击的两队人马外,大部队还依旧严整地立在城外,他们的炮队则正在将火炮拉回到之前城下的位置。 济阳城内根本就没火炮,王英东军之所以到现在也没能把济阳拿下,不过是戒惧城内的火箭而已。那玩意儿铺天盖地的射过来,谁挡得住? 但今天王英东得到了一信报,那就是城内清军的火箭已经近乎告竭,最多只剩下百八十发。 所以王英东这才敢真正的把炮队拉近了抵近射击了。 李率泰在城头上看的清清楚楚,可偏偏他现在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困守在这座小县城里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秦贼兵马已分出部分去追巴颜了,咱们是不是速速从东门撤退啊?”说话的是李率泰的三弟刚阿泰。 这是一个绝对满人的名字,可惜他的身体里并没有流淌着鞑子的鲜血,只是被老大李延庚的死给吓坏了,自己长大后就改了个鞑子的名字。 老五巴颜才是李永芳跟阿巴泰闺女的亲儿子,所以年纪轻轻的巴颜十五岁就做了三等昂邦章京(子爵)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汉军正蓝旗的固山额真。 刚阿泰见附近除了李率泰的几个亲兵外再无他人,立刻小心地建议道。 李率泰的眼皮跳了跳,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的他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阿巴泰这个名义上的外祖父已经几次派兵增援济阳了,带兵的还是巴颜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们兄弟之间可没有啥龌龊,因为几个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冲突。 巴颜身体里流的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李永芳的爵位铁定就是他的,二十四岁的汉军旗固山额真是什么概念啊?想想,只要脑子没进水就都能明白。 所以巴颜一点都不会希望李率泰和刚阿泰俩兄长去死的,他们活着就是他最好的羽翼和帮衬,巴颜领兵来救真的很卖力很全力以赴的。 可惜,就是没能成功。 “二哥,走吧。咱们已经在这儿顶了十日还多,若齐东等地还没做好防备,那就活该谭泰要死在齐地。” 济阳这儿的布置很匆忙,除了堵塞了河道之外,李率泰这几千号人几乎没什么用。甚至要不是刚阿泰领着几百八旗兵跑了过来,给李率泰压住了场子,济阳的这几千绿旗早就一哄而散了呢。 可是阿巴泰派刚阿泰来支援李率泰,那也不是要刚阿泰死的啊。更没想要李率泰一起去死。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么。 打败仗怕什么?本来济南府就没多少八旗兵,都是投降的明军、顺军,绿旗兵死就死了么。 败得再凄惨又如何? 不看阿济格长江一战大败而输,但现在人家不也东山再起了么? 即便紧接着就又在齐鲁打了大败仗,可这败仗的责任更多在阿巴泰,而不是阿济格。后者依旧能安然无事。 保不准再立下点功劳,这英亲王的爵位就又回来了呢。 “走!” 李率泰同意了自己兄弟的意见,是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外头的敌军都已经要把大炮拉近了抵近射击了,不看那些民壮民丁都在城墙不远处修筑炮兵阵地的么。 就济阳这样的小城,真要是被一批大炮抵近了射击,哪怕那些大炮的炮口并不粗,那也一样是济阳城承受不住的。 到时候王英东再跟之前那样分兵把住其他去路,到时候情况更糟糕。 还不如趁着机会突走呢。 之前来援的巴颜部还是很大程度上牵制了王英东军的,要不然王英东怎么会把所有队伍都拉到城北? “师长,李率泰跑了!” 王英东刚打了一胜仗,正是高兴时候,闻报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这些天李率泰领着人马死守济阳,王英东都把之当成嘴里的肉了,这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走? 当然,心里头他是知道自己大意了。 只看李率泰这些天来始终龟缩着不动,就下意识的以为他不会突围,要死守济阳呢。 真大意了。 当然,李率泰人是跑了。但唐通、高第的残部也算是被葬送了七七八八。 李联芳点头哈腰的看着眼前的王英东,他这次运气没那么好,没能再逃过一劫。 而之前在泰安,在济南,人家可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从战场上逃出性命的。 “站直了说话。”王英东有点看不惯李联芳的姿态。 秦朗军中最讲军姿军容,这种点头哈腰的谄媚姿态是决不允许有的。 “你是我军的功臣,有功之臣如此惺惺作态干甚?” “别说是对着我王英东,就是在齐国公面前,你也能挺直腰板做人。” 李联芳脸上的舔笑全都僵在了脸上,他这一刻真想挖一挖耳朵眼,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之前不管是在锦衣卫还是跟着鞑子,那可都是当狗当下人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归军中,可以进军情处做事,也能去地方上的镇抚司,完全可以当个警局局长么。 第二就是继续回清军队伍里去。放心,我们绝对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引起他人的半点怀疑。” 李联芳听到镇抚司警局局长的字眼时候眼睛都亮了。 他都多少次死里逃生啦? 这种生活谁愿意去过啊。 而镇抚司的警局局长的位置,他也早就有听过。哪怕只是一个县警局局长的位置都不差的。 更别说他现在的功劳,怎么看都不止是县警局。 可是…… 李联芳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身份,他还是个锦衣卫啊。 “王师长,不是我李联芳不识抬举,而实在是身不由己。俺还有个身份是锦衣卫!” “咳咳咳!” 王英东旁边的一个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然而王英东见李联芳这种存在却必须要这人跟在身边。 王英东听到咳嗽声立马回头去看了一眼,俩人四目相对,全都是非一般的感觉。 他俩都不知道李联芳到底是走了谁的门路跟军情处搭上了关系,可锦衣卫这事儿一出,那就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尤其是在听李联芳说自己直接听骆养志的领导时候,那个念头就更加坚定在王英东二人心中。 因为骆养志可是骆养性的弟弟。 这充分说明了李联芳在锦衣卫中的份量。 作为一个仅仅是中层武官的李联芳,那还真出人意料呢。 “王师长,我看我还是回鞑子那吧。” 一旦李联芳在秦朗这边任职,那锦衣卫肯定能判断出他背叛了。不然李联芳凭什么当局长呢?他可没有向锦衣卫报告自己跟秦朗这边的军情处有过接触啊。 虽然军情处并不怕锦衣卫,秦安一点都不屌骆养性。但李联芳却心有顾虑,因为他兄弟张成轩还有几个亲族都还在锦衣卫呢。而且有明一朝二百多年,厂卫的名头还是有点唬人的。 李联芳想了又想,那还是回清军继续潜伏的好。 第三百零二章 别管龌龊不龌龊,管用就好 济阳往东就是齐东。 有了李率泰争取到的时间,齐东的防御态势明显比济阳强很多。 鞑子抓来了大量的民壮劳力,光是齐东城外两米宽两米深的壕沟就挖了整整五条,然后又用挖掘出的泥土合着粗大的圆木,在壕沟之间修筑了多个堡垒。 河道上也更是布满了暗桩和木排。配合着齐东城内布置的几门火炮和一批火箭,这还真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但王英东脸上却半点难色都没有。 谭泰把白广恩部三四千兵调去了齐东,阿巴泰也把新赶到的董学礼和牛成虎部送去了齐东城,然后谭泰再以亲弟谭布领八旗兵三百为大军主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董学礼和牛成虎有血海深仇。 因为牛成虎,董学礼一门亲眷尽数被杀。 李自成兵入北京,继败于清,原明朝降臣、降将纷纷叛顺投清。在怀庆降清的顺将董学礼暗中致招降书信于大顺灵武节度使陈之龙,约为内应,但书信被牛成虎截获,交与李自成,李遂处死董学礼一门亲眷。 所以董学礼恨牛成虎入骨。 一个白广恩可不见得压制的住他们俩,必须还要又一个重量级人物坐镇。 谭布的才能远远不如他哥谭泰,混到现在也只是个一等甲喇章京,但他身为谭泰的亲弟,这便已经足够了。 “牛成虎能不能拉过来?” 临清城里,秦朗看罢手中的情报,说道。 刘杰一时难以回答,因为牛成虎的独子牛一麒人还在燕京。 这牛成虎投降清军是相当有内容的。 崇祯十八年阿济格大举进攻关中北境,而后以大顺降将康元勋为使往灵武招降,牛成虎杀之。 那就可见牛成虎的选择。 是清兵至灵武后,原大顺灵武节度使陈之龙拉拢了一部分军队,胁以兵威,并倡率境内大小文武军民望风投诚,使得局势彻底败坏,这才让牛成虎只得降了鞑清。 所以如牛成虎这等人,那注定是不能让鞑清全数放心的,牛成虎领兵齐鲁,他儿子就被留在了京城。 与之有着同样命运的还有白广恩,只不过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早在崇祯十五年的松锦之战中就被清军俘虏,投降了鞑子。所以白广恩的处境比牛成虎要好很多。 如此齐东有谭布,有白广恩和董学礼,牛成虎的话语权近乎是没有的。 当然谭布只要不是个傻子,他就不会一味的去偏向董学礼,就跟白广恩也没必要为了董学礼而去得罪死牛成虎一样。 他们俩之间相互制衡,相互仇视,才是最安全的模式嘛。 “牛成虎只有一独子,先还在京城……” “这还不简单?把人弄出来不就行啦?” 秦朗想了想,说道:“就两边一块下手。便是牛成虎那说不动,只要把他儿子搞出来,鞑子自己先就信不过他。” 刘杰了然的一点头,秦朗的这法子看似有点龌龊,但绝对管用。因为大清对牛成虎的信任度本就有限。 “胶东那边不用急。告诉他们照着现在这个进度打就行。” 料理了齐东方面的军情后,就只剩下青州方面了。后者的进度可称不上快,但秦朗也不着急,本来么,胶东兵马就是牵制青州清军的。 秦朗的原计划就是解决了西路和中路的清军之后,再以大势压倒青州的清军。 而从没想过只依靠胶东以二三线兵马为主力的队伍就拿下益都。 自从大战之后,秦朗军主力就离开了胶东,之后调了雷铁柱来胶东坐镇,但这儿的主力兵马也就三千人(不算水师)。 其他的都是从明军改编来的登莱兵,以及浮山城的治安军。 放在秦朗这边,可不就是二三线兵马么? 但纵然是二三线兵马,加入秦朗集团后他们吃得饱穿得暖,社会地位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饷银按时发放,武备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增强,那精气神岂能不改变? 在雷铁柱的带领下,从开打一来就牢牢的牵制住了谭泰。 同时在青州南部山沟沟里钻了好长时间的衡王朱由棷也冒出了头来,与胶东军遥相呼应,轻松的席卷了整个青州南部。 特别是清军在西线和中线接连失利的消息传到青州之后,那临淄、乐安、博兴几县的地主老财们谁也不敢螳臂当车,自己去找死。哪怕他们心里都恨不能千刀万剐了秦朗,可也没谁觉得朱由棷真的能卷土重来,重新占据整个青州府,这位衡王殿下今后只会成为秦朗手中的傀儡而已。但他们也谁都不敢得罪了朱由棷。一个个都跟朱由棷派去暗中联系的人亲切着呢。 所以,青州的这一切就已经是熟透的果子了,只等秦朗大军杀到,那些县城必大门敞开,不需要浪费秦朗的一兵一卒。 而益都城内的谭泰,现如今日子也过得无比艰难。 随着城外的堡垒和营地一个个被敲开,随着一条条壕沟胸墙失守,城外的大炮是越来越近了,他就知道自己还能待在益都城的日子是越来越短了。 秦朗手里有重炮,连济宁城都没能坚持几天,益都虽也是坚城,也被加固了又加固,可谭泰知道益都比济宁也强不了几分。 秦朗的重炮轰塌了济宁,就也一样能轰塌了益都。 他叹了口气,郁闷地一掌拍在城墙上。不料随着谭泰这一巴掌拍下,城垛猛地一震,刷刷的碎屑大片的落下来。谭泰猛地一惊,随即就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这是外头的大炮轰击的效果! 这是把城垛给打松散啦。 谭泰赶紧离开城垛口。 返回到书房,便立马再写信向多尔衮求援。 而德州的阿巴泰?他还能有几个兵啊?牛成虎和董学礼两部撒出来后,德州城内剩下的就又是济宁的残兵败将了。 那可多是满蒙汉八旗,再是败兵也精贵着呢。 只是守城,只是挨外头的大炮狂轰滥炸,那可没必要用精贵的八旗兵。 如益都这样的守城战,如利津和齐东这样的挨打的战事,那就是用汉兵用绿旗么。 不知不觉的,秦朗军在满清八旗高层心中已然树立起了一个“火力不可匹敌”的深刻印记了。 …… 京城城南。 一处布庄里头,一个三四十岁面相亲和的中年人,两眼绽放着与面相严重不相符的犀利目光,死死的盯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 牛一麒的住处,牛一麒身边的随从,牛一麒的每日活动的路线,他的家人和家眷每日的活动路线和范围,怎么下手,怎么安全撤离…… 无数信息在他的脑海里转动着。 作为燕京站的第一个任务,他可必须完成的漂漂亮亮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人眼睛里露出了一抹笑,对,就这么干! 而后整个燕京站就都行动了起来。 牛成是牛一麒的贴身随从,每天都跟着牛一麒上班下班,虽然牛一麒在五城兵马使只任了一个闲差现职,然而牛一麒知道自己松懈不得。 所以他每天都按时点卯,无论刮风下雪,从不缺欠。 牛成自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牛一麒的人了,比家里的少夫人都要了解,但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对自家少爷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刻。 “听明白了吗?” “少爷放心,小的记住了。” “那就立刻去办。” 牛成重重的一点头,把信放进怀中,一股肩负重任的使命感让他整个人激动的满脸通红。 牛家的少夫人姓赵,父亲是灵武的某地知州,但随着战乱也早就失散,不知道是死是活。 赵氏现如今就一门心思的在家宅着,除了初一十五的时候去庙里给父母亲人上柱香,求佛祖保佑平安外,那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乍然看到牛成怀里的这封信后,真给惊的魂儿都要飞了。 “这是真的?” 赵氏难以置信的问道。 牛成回说:“这是少爷亲口给小人说的,信也是小人亲眼看着少爷写的。” 虽然他没有看到牛一麒的正脸,但牛成跟牛一麒那么长时间,说话语气他还能听不出来么? 这真是牛一麒伏在书桌上写的,然后让人把信出来,他人就在门外,看的真真切切。 赵氏不说话了,她本来就知道这是牛一麒的手笔,字迹就是牛一麒的字迹么。 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本本分分的丈夫竟然敢干出这等大事。 这不是倒逼老公爹么? 牛成虎还在前面打着仗,后头牛一麒这当儿子的却跟秦朗搅合在了一块,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家逃离京城,这就是把牛成虎往死里逼啊。 “罢了。”牛家的事儿,牛成虎在的时候牛成虎当家,牛成虎不在的时候牛一麒当家。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当然是听丈夫的了。 如是有着赵氏的配合,牛家的家眷,包括牛成虎的继妻和几房小妾,以及牛一麒的两房妾室,全都顺顺利利的脱出了燕京城。 等到牛一麒醒来后,看着眼前的赵氏,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能佩服燕京站人才济济。 有能把他口音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之辈,还有能把他的笔迹模仿的以假乱真的高手,再加上自己的一举一动悉数在人家的掌控之中,自己连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人就已经落入他手了。 那这一切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 而后从燕京到齐东城外,仅仅用了五天的时间,牛成和一封信便都被送到了阵前。 牛成的屁股都被墩八瓣,到了王英东大营,下马的时候腿都是僵的。 “王师长,您就静等佳音吧。最迟明天,这封信肯定能抵到牛成虎的手里。”军中的某个存在感极低的人说道。 然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牛一麒的这封信还真就出现在了牛成虎的跟前。 “周大奎?” 牛成虎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这可是他手下的老兄弟,也是一干人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这人竟然敢秦朗有联系? 现在他该说周大奎好大的胆子呢,还是该说他咬人的狗不叫? “俺跟鞑子不共戴天。”周大奎旁的话也不说,闭眼挺着脖子等候着牛成虎的选择。 “给俺滚蛋。”牛成虎气的很,但他又能怎么样呢?真把儿子兄弟全舍了吗?那他还剩啥了? 所以有了牛一麒的这封信,牛成虎的选择就是不言而喻的。 一直在挨炮的齐东清军相当之老实,便是夜里他们都极少趁着夜色对外发起反击,而更多的是修补工事。 从矮墙到堡垒,尽可能的给秦朗军自找麻烦。 所以当牛成虎突然领兵对着董学礼、白广恩部开杀,两边全无预料的清军绿旗,可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管是谭布还是白广恩,亦或是董学礼,都没想到牛成虎敢悍然起兵造反。 他可只有一个儿子啊,还在燕京看着呢。 这家伙不要儿子了吗? 可吃惊归吃惊,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要不怎么说变生肘腋最难防呢? 王英东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早就准备好的滋阳军立马开始的强攻猛攻。 “这仗还打个屁啊!” 白广恩恼火不已。 郁闷的喊来儿子白良辅赶紧集结人马,这个时候是能集结多少就集结多少,然后立马突围。 否则稍有迟疑,那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白广恩还要顾着谭布。 要不然他就是能逃出去也要事后吃挂捞。 不过被二儿子白良辅一把扯了住,“爹,这个时候还管他谭布作甚?这一仗败因全在牛成虎,谭布死了是他活该。咱们还是先顾着自己活命的好。” 白良辅可是知道齐东往东去百十里都是没第二座‘齐东’的,直到了蒲台才算又一个节点。 而这个节点再往东那就是利津了。 同时,白良辅还知道蒲台现在根本就没多少人马驻守,保不准齐东一败,秦朗大军就直接杀到利津背后,把整个大清河都封锁了呢。 到时候谭布还算屁啊? 他哥谭泰都可能小命不保么。 到时候又是大量的清军覆没,朝廷还有几个人记得谭布是谁? 周围的亲兵也纷纷来劝白广恩。 都认为白良辅说的有道理,真心没必要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谭布去冒生命危险。 白广恩当即摆了摆手,罢了,就不去管谭布了。 或许人家自己也能逃得一命呢,毕竟是一等甲喇章京,作战经验也丰富着呢。 第三百零三章 奶娃和纸钞 郁洲山岛,齐国公府里。 “哇哇……”婴儿洪亮的哭声宛若魔音转入人的耳朵。 雕花大床上铺着柔绵细滑的被子,小秦恒四肢爬在床,又抓又蹬,哭的似天昏地暗,实际上一滴泪珠儿都没落下。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束手坐在床边,却板着一张脸的娘亲,一会儿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一旁面露焦急的蔡姑姑。 但只要长平的眼神跟他那双眼珠子一对视,小秦恒两眼一闭就哇哇的哭的更厉害。 “公主……”蔡姑姑看着小秦恒哭的这么厉害,心疼啊。 “姑姑你别惯着他。这小东西太不省心了。”长平没好气的看着儿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睡觉时都要抱着走着,一停下来就哭,一放到床上就哭。 长平自从出了月子就一直把儿子带在身边,因为秦朗不在家么,后院里静悄悄的,一群女人一个叽喳找事儿的都没,而外头的一些事儿长平也放下了。 因为她知道月子里女人不好好养养,那可是要遭一辈子的罪的。 静着没事儿的长平自然就抱着儿子不撒手不松手了。 这个小奶娃身上附带的意义,简直是牵动整个天下的方方面面。天知道燕京的那位睿亲王已经做梦都在祈祷着佛祖保佑小秦恒得上不治之症…… 蔡姑姑无奈的聆听着长平的数落,而长平说来说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宝宝不好不乖了。 让蔡姑姑哭笑不得。 之前长平月子里的时候,每天要看小秦恒,那可都是奶娃吃饱喝足,心情最好的时候送过来,笑呵呵的,喜滋滋的,长平见了自然就爱死了。 现在秦恒可一直都在长平的身边,一天到晚吃喝拉撒哭笑叫嚎,全都在长平的眼睛里耳朵里,可不就变得不完美了? 真以为养个孩子是轻松的吗? 真以为宫里的奶娘是谁都能当,谁都能当好的吗? 万贵妃和客氏,那可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奇葩啊。 长平一边跟蔡姑姑说着,一边用眼睛“狠”剜着小秦恒。气都气饱了,再看着秦恒哭的惨兮兮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不觉得心疼。 不过这火气就像夏天的雨,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哭了又哭的小秦恒看着没人帮他,一抽一抽的,哭累了,人就也睡过去了。 长平看着睡着的小秦恒人还偶尔一抽一抽,心疼的把儿子抱在怀里。 当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只是之前实在被气恼了。 小秦恒在妈妈的怀里能够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虽然是睡觉中,脸上也飞快散去了之前的哭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脸,把长平的心都要化了。 “公主,小公爷还小着呢,可急不得。” 这话可不是在给秦恒擦屁股,而是人家秦恒真的很小很小。 蔡姑姑知道长平现如今所承受的压力,秦朗之前时候不止一次的对长平吐槽过老朱家的后代培养教育,除了一个继承人,其他的龙子龙孙不是当猪养也差不多了。 而且就算是唯一的继承人,都把教育搞得乱七八糟。 朱元璋时期为太子东宫设置的不少辅佐教育皇太子的官职以及衙门,实际上已经沦为荣誉性的虚职。 经常出现在皇太子身边的都是些太监,而不是东宫的官员,“往来皆白丁,刑余之阉侍”,那是一丁点都不假。 经筵日讲也是形同虚设,再加之明朝皇子出阁读书的时间都比较晚,“十余岁始请出阁,不过官僚训讲片刻,其余皆妇寺与居”。如明光宗(天启他爹)直到13岁时才出阁读书,但很快就中断了,到了18岁时候才再度读书,他的儿子天启帝更是到了17岁才开始出阁读书,紧接着老爹挂了自己就当皇帝了。这些皇帝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教育时机,也就是朱洪武的基因好,要不然大明皇帝早就被文官集团给彻底架空了。(别看印象中大明皇帝不着调的很多,可你别说,老朱家就没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过权柄) 而皇太子的教育都这般的儿戏,皇子诸王的教育则就更是别说了。 也所以朱洪武几十万子孙,等到明末时候敢奋起抗争一把的,却寥寥无几。 各地那么多的亲王、郡王,不是被农民军给当肥猪宰了,就是便宜了鞑子。 而崇祯帝上位后的一些堪称脑残的作为,说来似也不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秦朗的吐槽,长平听在耳中内心里很是压力山大,反过来对待秦恒的时候就不免严厉。当然,长平还没真过火。 甚至这里头的那点火,还更多是因为整日里看着这小子而积攒来的。 之前的大明皇宫中,哪有后妃如此眼也不眨的看着孩子的啊。 那都是奶娘宫女们带着伺候着,每天抱过来让当娘的看两眼,抱一抱就是好的了。 若不然万贞儿怎么把明宪宗吃的那么死?天启帝为何对客氏那般的宽容?还有嘉靖帝怎么对奶兄弟陆炳那么信任宽容? 包括原时空历史上的那位千古一帝,都对自己的奶娘和奶兄弟那么的好? 那必须是因为感情深啊。 而深厚的感情又是怎么培养来的呢? 必须是朝夕相处啊。 包括长平和周皇后,乃至是朱慈烺和周皇后,那相处模式皆是如此。 像长平这种整日里亲眼看着抱着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错开长平的眼神,蔡姑姑脸上露出愁容来,这种模式下的相处,她是真难以想象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呢。 难道跟平民百姓家的母子那样吗? 在皇宫里生活了三十年的蔡姑姑从没在宫中见过这样的相处模式,她只能用民间时候的记忆来套用。 如果真是民间那种情况,倒也不算差。 但秦朗未来前景无可限量,且年纪轻轻的这两位,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啊,秦朗身强体健,未来更会多子多女,这亲情之中夹杂着权利的诱惑了,可就太难预料了。 “天家无亲情啊。” “呸呸。”蔡姑姑心里头连呸了两声,要不是长平还在跟前,她非自己打自己一嘴巴不可。 怎么能把秦朗跟天家这俩字搅合在一起呢,这太大逆不道了。 …… 临清城内,秦朗正详细的研读着军部递上的新编二十个满编营的扩军报告。 二十个满编营也就是一万五千人。 这个数字当然不少了,但要对比齐鲁之战后秦朗手下猛然暴增的地盘来说,区区一万五千人不足挂齿。 只不过随着齐鲁战事的进行,关于预备兵这个问题越来越到了要正视的时候了。 不管是西线的榆林军,还是胶东军,亦或是滋阳军,那都必然有大量的人员被编入正规部队,加上这一部分人马,那数字可就不止是一万五千人了。 同时在把一部分人编入正规部队之后,同时必然还有大批人员剩下,这些人中当然有一部分会被淘汰掉,但那些没有被淘汰的人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就是齐鲁的地方预备部队了。 这样一加,军部递交上的这个扩军计划可就不是小家子气了,而是有点过多了。 在秦朗的打算里,他觉得再扩充一万人左右就可以了。 如此的,再加上榆林军、胶东军和滋阳军的一部分人,正规军总扩招两万到两万五千人间。 这个数字已经很不小了。 如此再加上预备兵,海州、邳州的预备兵,还有沧浪渊的人马,以及沂州的刘之幹,这光是地方预备部队就又超过了两万人,甚至能达到三万人规模。 如此的光是陆路兵力,秦朗今后就有八万众了。 这八万人可不是刘良佐、刘泽清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可战精锐啊。 鞑清的满八旗最巅峰时候也不过五六万人马,八旗满编也不过六万人,所以八万能拉出来打硬仗的精锐,实力是多么的强悍就可想而知了。 而除此之外,水师部队也在一直扩张中,钟文廷、安义飞两人一边在扩大水师炮船,另一边则已在着手组建成规模的水师陆战部队,所以水师的人数也不会少了。 而同时镇抚司下属的治安部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镇压和看守劳改营(战俘),然后是保障一些机密地方的绝对安全,总数字也极大可能超过五千人…… 秦朗趴在桌面上,拿着笔不停的计算着军队的所需,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如此数字再加上整个军事集团体系里的各级官吏和诸多公职人员(老师、医生、报社编辑、公办工厂的职工等)的耗费所需,还有要尽快的安定下整个齐鲁的钱粮物资花销,这加起来真是要把他的小金库给彻底掏空了。 所以对孔家下手真的要提上日程了,早点把一千万升级所需给凑齐了,系统也好从第八级升到第九级,每秒钟的收益就能达到500文,也就是半两银子。而一整天的收益那就是43200两银子。 每个月纯收益是一百三十万两。 可比现在高多了。 再加现实里的收益,各地的税收进项,那当然是够开销盘角的了。甚至都还会有很大的富裕,然而军队、官吏、公职人员的规模要再大一些呢? 就不说向北直隶和中原方向的扩张,只说拿下齐鲁之后,按照计划,秦朗就会着手去建立一系列的专业高等学院。其中就有几所医学和师范类学校,好大批量培养医生大夫跟中基层教师。 继而在各州府县全面推广小初高三级学堂体系和建立公立医院制度。 这可都要花费巨量的钱财啊。 再结合军队和公职人员的不断扩大膨胀,最终秦朗的这些外快能不能让他顾着全国呢? 他是算了又算,怎么算都也觉得……不保险。 可能够用,也可能不够用,有一定的风险。 因为这里头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根本没个准头。 以雍老四时候的鞑清为例,那也是耗羡归公,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雍正继位初期的国库空空如野,而他死的时候国库存银却高达八千万两。 可想而知这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等改革,给鞑清的岁入带来了多大的增益。 但是清朝的官员体系是什么样的体系?你甭管白役帮闲之流有多少吧,只说在籍官吏数量可就比秦朗体系的公职人员少的太多了。 光是铺展开后的学校医院体系的人员,就能吊打他们不在话下。整体上看,在吃公家饭这一行当上头,两边根本就不是一个体量的。 然后是兵祸战事,雍正在位期间,清军是在跟西北打仗,但哪算啥啊?能跟眼下的局面比吗? 秦朗这边的战争耗费又能吊打雍正时期第二回。 总体言之,秦朗这儿的各类开销会远远超出雍正朝时期,所以雍正时期的清朝能存得住银子,放到现在的秦朗这儿,却不见得能全盘裹得住…… 所以啊,这银行计划是必然要启动的。 纸币,必须尽快的建立起来。只有这种印纸就能当钱花的玩意儿在手,秦朗今后才能有十足的把握保住大盘。 这可比铸造银元赚钱的多了。 一两银子的储备金,轻轻松松的就能印出三块五块的银圆券。 至于说信誉度,那就是全无抵押的蒙元纸钞和大明宝钞,那也能坚挺好几年的。 蒙元时候的纸钞太久远了,大明宝钞还是能查出一些痕迹来的,朱元璋在位三十年,宝钞印刷了二十三年,价值贬值了十倍。 也就是洪武三十年的时候,面上一千文的宝钞实际价值只有一百文了。 但这也已经不错了不是? 朱元璋可是一文钱的抵押都没有的,秦朗这边怎么着说也是有抵押的。而且打一开始也不是肆无忌惮的疯狂印刷的,那是只有需要的时候,银子真不够用的时候,才会小小的印上一笔。 他又不是要败坏名誉? 只是想用纸钞来未雨绸缪罢了。 打天下是要一步步走的,钱也是要一点点花的,秦朗本身就有大把的银子充当抵押物,名声声誉又很好,别说增发三五倍,那就是增发一倍估计都用不完了。 而只要银行体系和信用建立起来了,增发一倍的量,很具有风险很不可思议吗? 狗屁!那是增发的量太小的不可思议了。 所以,整个事儿上还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谁敢说肯定呢?获许等到秦朗一统天下了,那纸钞也不会贬值分毫呢。 第三百零四章 淮西兵败 夜色里的临清一片寂静,拿定主意后的秦朗已经入睡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大哭大喊一阵后也委委屈屈的睡了过去,更不知道自己老婆心中的万般想法。 他还不知道,几百里外的归德府睢州城里,一小撮人正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的向着前方的粮仓库区摸去。 当头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脑袋后头缀着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细的小辫子,低声对身边的人等说道:“都小心了,咱们从西北角摸过去。那里是狗舍,我熟。”这人儿说着摸了一下怀里的荷叶包,两斤香喷喷的猪头肉,都放了把牛都能放翻的麻药。 黑夜里,这伙人悄悄的绕过粮库的前门,这粮库前后门看的本就很严。白天就不说了,晚上人更多。“都小心了。咱们现在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儿,要小心再小心。” 青年对身后的这伙人实际上并不熟悉,这是为了今天的行动上头配给他的人手,同时这也是青年与军情处勾搭上后,进行的第一次行动。 真的比之前通告消息之流的刺激多了。 “等我药翻了那些狗,你们再翻墙。我先上,你们小心些。” 在被入塞南略的清军抓回关外之前,青年就是给大户人家照顾狗的小厮,所以面对鞑子刀锋乖乖顺服的他去到关外后,也成功的凭着自己的这门手艺巴结上了一牛录章京。 可别小瞧了牛录章京。 别看牛录章京只是八旗秩序里最低的一牛录之首,那放到原时空,也是四品官呢。 青年凭靠着养狗的手艺成功的成为了牛录章京看重的好奴才之一,但是青年内心里的仇恨却半分也没有消减。 他最喜欢的人,梦中的女神…… 每当想起那个绝望的投井自尽的女人,青年心中就充满了刻骨的很。 如果鞑子能跟原时空里一样,飞快的席卷中原江南,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一切不服之敌,青年还真就只能忍耐下去。 他是个没太大勇气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只眼睁睁的看着而一直都没有半点实际报复行动。 是秦朗军一次次打败清军给了青年希望,给了他行动的力量。 因为青年一直很清楚,自己真正的‘仇人’是鞑清,而不是单独的某个人。 秦朗的存在让他切切实实的看到了击败鞑清覆灭鞑清的希望。 青年这才努力起来的。 嗯,你别鄙视青年的懦弱,残酷的现实下,这种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甚至这都算很好的了。 青年凭着自己包衣的身份,好歹在睢州里也当了个官儿,也是一号人物了。 他是包衣啊。 这样的生活比起之前的奴仆身份,何止是发达了啊,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而世上有多少人就因为这个‘一步登天’便就彻底忘记了仇恨呢? 青年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一开始的悄悄接触,到后来的传递情报,再到眼下这儿的出外勤行动,已经很不错,很难得了。 轻松的把几条狗子药翻,青年汪汪了两声,外头的人飞快的跟进。 这里真的没什么守卫力量,许是太相信狗了吧,再加上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粮库的守备多少松懈了些。哪怕上头的官儿天天重复着要夜间提高警惕,尤其是下半夜,务必不能懈怠了,但做事儿的人却还是底层啊。 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生活,粮仓的守卫怎么可能一如既往的万分警惕?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是这个么道理。 睢州这地方就是归德清军的最大的储粮地,因为这里的‘民众’基础最好。 归德总兵是许定国么。 睢州是许定国的老家,这厮在睢州还是挺得人心的。因为许定国再是混蛋,却从没有在自己老家胡作为非,纵兵劫掠过。 故而许定国宁愿把相当多的粮草放在睢州,也不愿意通通放在归德城内。 后者太临近徐州和兖州西部了,而且归德城内情况复杂,很多的官宦世家大族首鼠两端,锦衣卫东厂对这儿都渗透的不轻,别看许定国这总兵都当了有些年头了,却从来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掌控的了归德城。 所以粮草这东西放在归德还不如睢州老家安稳呢。 也就是睢州的粮库设置简陋,根本没有临清、清江浦那些超级大粮仓的砖石库房,后者的储粮库房青砖厚墙的,大火烧起来了都也难牵连到其他库房里的粮食囤。 睢州这儿的就简陋很多了。不少的粮囤都是露天摆放的,下雨了就用油布遮一遮。粮食湿了那就送去归德呗,反正不会浪费。 而这的库房也是简陋的土坯房,砖房都极少,更多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儿罢了。 所以悄悄爬进来的几个人的任务就轻松很多。他们只需要顺着风向,把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罐子放到粮囤处,等会儿大火燃起,熊熊火焰被风势这么一吹,立马就能席卷整片粮仓。 小罐子里都是硫磺硝粉碳末,纵火效果极佳,然后还有一截点燃的香烛,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定时纵火器。 青年他们这伙人的任务,就是在短时间里,尽可能的把小罐子放到一些粮囤里头,放到一些粮丁的房屋里,放到一些要害的地方。 但这可不是单纯的潜入进去后就能完成的。这绝不是单纯的军情处下属人员就能做成的事情,必须要有熟悉内情之人引导,也必须要有内应接应。 而青年就是一接头人。 粮库这里有他发展的心腹。 “见过大使。” 一个中年人的身影出现在青年跟前,年轻人官面上的身份是归德府的税课司大使,这个职务在朱明时期根本就不入流,可眼下的鞑清对之却甚是重视,直接提拔到了正八品。 原因很简单,鞑子也缺钱用啊。 各地的税课司大使自然地位就重要了起来。 “老李,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笑,他跟鞑子倒是没有很直接的血海深仇,然而他跟许定国之间可就不共戴天了。 中年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可能一辈子都难再有报复许定国的机会。 所以他万分珍惜眼前的好时机。 一把火烧掉归德几万石的粮食,这可不但影响想到了归德清军的口粮,甚至还能影响到宿州清军的口粮。 在淮西战场上,清军很明显的分成了宿州和寿州两部分。 寿州清军的粮草可以通过沙颍河从陈州送到,而宿州清军的粮草物资就只能走归德,通过睢水送到了。 几万石粮食被烧,这不能给清军造成多大的麻烦,但总归是一记创伤。 敌后工作,除了必要的情报收集外,如眼下这种''小打小闹'',可不就已经是情报人员的极限了么?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再过个三百年,那也是这样。 真正决定双方大势的,从来都是战场上的直接交锋,敌后情报战再出色,也只是一个辅助。 就比如说眼下的淮西战局,睢州这儿的一点小变动,根本就对前线清强明弱的态势作用不大。 怀远西南方向的荆山大营该破还是要破。 荆山,凤阳城外怀远县的荆山,这不是襄阳的那座荆山。 与涂山一左一右,仿佛一道大门一样把住了怀远县的正南方向,又因为寿州就在怀远的西南,所以荆山的战略地位远比涂山重要。 但是近来淮西战场上多出了阿济格带领的汉八旗新军(三百零一章已做更改),孔廷训和沈永忠,这俩新鲜出炉的鞑清恭顺王和续顺公根本不敢跟阿济格咋呼,非常的听指挥。 几千人马别看数量不多,一刀子捅在要害地方了那还是很疼很痛的。 所以荆山就完了。 田雄狼狈逃回凤阳,总兵翁之琪力战而死,余军或死或降或逃,明军损失不下五千战兵。、 不过还好营内军兵大败的时候,还有人急的在辎重处放一把火,将两万石粮草和大批的药粉一把火少了个精光,放了个超级大烟花。 没有让清军缴获之。 荆山明军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怀远,坐镇于此的大太监卢九德正值病中,怀远得闻消息之后可不就立马大乱? 特别是驻守怀远的徐州军,他们本来就是做个样子的。表示金声桓对大明还是很忠诚很听话的,这时候是一刻钟也不想在怀远城待下去了。 荆山大营近万兵丁,在淮西战场上可是明军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现在荆山大营军兵大败,怀远城内只有一千多人,再算上召集的千把民壮,也不过两千多人,这要他们如何抵挡的住趁胜而来的清军? 更为重要的是,田雄这么一败,怀远守军的精气神都给彻底败没了,不管是怀远的民壮还是徐州来的营头,从骨子里就怕了清军,当下怎么可能还有与之相抗的勇气? 至于驻扎在涂山的一营明军,更是一听闻消息就立马全军登上船只,走水路跑回凤阳了。 荆山和涂山除了屏蔽了怀远的南大门外,实际上更重要的是卡住了淮河水道。 两山皆是临近淮河水道,靠江的山头上架设几门大炮,就能威胁到整个淮河河道的安全。 说真的,也就是黄闯子兵力不足,要不然他才不会放过涂山呢。 只要在这地方布置上足够多的大炮和兵力,真的会是一个完美的‘障碍’。 但是想要有足够多的兵力容易,可想要有足够多的大炮可就难了。 不看就算是秦朗,现如今都已经把司吾山的火炮‘拆卸’下不少了吗? 没办法。他崛起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而扩张又那么的迅速,加之几万大军都是火器部队,而且还另外大力发展水师炮船,这大炮实在是有点紧缺。 那么轮到金陵就更不用说了,明军手里的大炮更加紧缺。也就是明军不是火器化部队,军伍所需的火炮不多,要不然恐怕就连金陵城头的大炮都难保得住。 徐州兵是绝对不愿意为淮西人死战的,从军官到下头的小兵没人愿意白白的去死。部将楚国佐是几次相劝金成勋走人。 金成勋是金声桓之兄。 楚国佐一次次的在金成勋跟前鼓吹者溜之大吉,趁早跑路。 只不过金成勋是一个标准的庸人,之所以能得富贵,皆赖金声桓。 此次徐州兵入凤阳,千把兵丁明显济不了多大的势,更多是一种表态而已。 金成勋完全把握不住其中的分寸,一边怕清兵怕的要死,另一边又担心坏了金声桓的大事。是犹豫难决,只能一封书信抵去了徐州。 然而不等徐州的金声桓有消息回来,清军兵锋就已经逼近怀远了。 金成勋连忙进县衙把卢九德请了来,慌忙逃向凤阳。 只剩下个小知县枯坐城中,他倒是很清楚局势的发展会是什么样的,却不准备逃去凤阳。 妻儿皆在金陵,怀远这儿只有两个妾室,各放走了去,然后自己准备了一壶毒酒安安静静的坐在府衙大堂,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大军丧师数千,镇守太监也好,守军也好,皆狼狈出逃,偌大怀远竟无一向国殉死之人,实乃大明之耻也。 衙门外头的慌乱声更大更高了,一个衙役慌里慌张的跑上堂来,“县尊,徐州兵,姓金的开了东门,跑了,他们跑啦……” 这衙役的神经都要崩溃了,金成勋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弃城而逃,这怀远城是一点守住的希望都没有了啊。衙役眼泪都流了出来。 或许不单是为大明流的,还在为他自己流。这小日子本来还过得去,现在被这么一闹,不说家破人亡,也是百分百败家了! 知县坦然一笑。这他早知道了不是么? 别说是徐州兵了,怕是城内的千把民壮也全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衙役来了,衙役又走了。 只剩怀远城中越来越大的喧哗嘈杂声响彻知县的耳朵。整个县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耸峙,先前那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大山,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县衙门,这一刻就像太平间一样寂静。 或许除了知县一个活人以外,再有牢狱中关押的一些烦人外,整个县衙里已经再没有别的活人了。 知县昂首喝下了酒…… 第三百零五章 全天下都乱成了一锅粥 益都,青州府衙门。 淮西清军的胜利一点都没有帮助到这里。看到亲弟谭布的死讯后,谭泰很为震动。当然是很伤感兄弟的死了,可更多的还是对牛成虎临阵叛变的愤怒,与对白广恩、董学礼二人的恼怒。 “齐东城一失,蒲台空虚,利津之地危矣,贼兵必长驱直入……,这可如何是好啊!”王鳌永在签押房里迈着小步走来走去,不时顿足叹息。 谭泰稳了稳身子,弟弟的死让他打击颇大,但也不是无法接受。宗室皇亲都有阵亡者,何况是他谭泰的兄弟呢? 但到底脸色铁青。 谭泰一言不发,王鳌永也不敢把罪过推到谭布的头上,但在王鳌永心中,那齐东之败牛成虎固然是罪魁祸首,谭布身为主将,却半丝儿没能察觉到牛成虎的不对,这也是谭布无用。 “皆是谭布无用,损兵折将,深负朝廷厚恩!” 王鳌永在心里说道,然后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推到了谭泰的身上,认为是谭泰任人唯亲,把能力平凡的亲弟弟推上一军主将的位置,结果却搞砸了。全然忘了自己做的事也一样一塌糊涂,他这个招抚大臣早就是一摆设了…… 现在谭布已经死了,白广恩和董学礼逃之夭夭,牛成虎摇身一变成为了秦朗手下的功臣,短期里青州对这三个人根本就无可奈何。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 青州与大清河以北区域的联系通道,现在就只剩下利津了。 至于利津被两面夹击,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在今日之前,利津本就也是被秦朗军团团包围。 现在摆在谭泰面前的难题就是要不要立刻退去利津? 不退去利津,万一那儿再失守,青州可就真成一块死地了。而要是退去利津呢?也不是全然万无一失。 因为利津南北都已经被安义飞带领的人马给围住了。谭泰想要进利津,不止需要渡过大清河,还要突破秦朗军的防御线。 那大清河水道已经被沉船暗桩堵塞,可渡河似乎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万一他们真被堵在了城外,那效果比起眼下的青州城可就更糟糕了。 在青州好歹还有城池可持,在野外就太惨了。 谭泰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他能在皇太极刚死的时候,跟索尼等庙中立誓效忠皇太极之子嗣,却又紧接着便转脸投奔多尔衮,他真不是个犹豫不定的人。 然而今天,性格可称得上果断的谭泰,却一百个一千个纠结了起来。 只因为他的这个决定直接关乎着益都城内一万多清军的生死存亡。 谭泰盘算着自己手下的军将,那并不是没有久经沙场的悍将勇士,也不是没有机敏多谋的睿智之人,可谭泰却怎么也挑选不出一个能确切无疑的让他相信——那人一定能领军打通利津的将领来。 因为这种事儿,就连谭泰自己都没有谱。 战事进行到现在,清军在齐鲁已经败得太惨太惨了,谭泰作为领兵之将,很轻易的便能判断出军中士气的低迷。 不但绿旗兵、汉军旗士气低迷,便是满蒙八旗都也一块低迷。 现如今齐鲁的局势如何,早已经被无数人所熟知,一场接着一场的败仗,从三月开始到现在,两个月里就都面目全非了。 城中的谣言也有很多,上上下下都有听过,虽然谭泰已经再三下令严禁谣言散播,但这哪里禁的住啊? 不说已经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的队伍一旦撒出去,没有了城池的束缚,那撤军撤着就不战而溃变成一场大溃败的破事,谭泰可在明军身上看到过不止一次。 他绝对不想自己也变成内中的一员。 但是要坚守不出……,谭泰摩挲着下巴。 …… 紫禁城一侧的睿亲王府。 四五月的天气已经挺热了。尤其是对于进关的旗人来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八月里,那都将是他们一年中最为难熬的季节。 京城刚下了一场小雨,多尔衮赤着头,精净的脑门在宫灯的映衬下亮亮发光,身上只着一袭清凉顺滑的蓝缎单衣,一条盘龙扣带紧束腰间,显得精神焕发。 齐鲁败讯连连传来,搞得多尔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兴奋过了,还是淮西和他老弟给力,前者拿下了怀远,斩杀明军总兵官翁之琪以下五千余人,现如今清军的兵锋已经再次杀到凤阳了;而多铎呢,一边打退了张献忠的兵锋,另一边则大军再次兵临洪都城下。 当然了,襄樊的清军再次杀到赣西深处,多尔衮实际上也没有太多想法的。 吴汝玠带领的水师还远没有到卷土重来的时候,明军以黄蜚为将,带领水师就屯驻在马当镇,鄱阳湖那是明军的地盘,明军水师频频袭击清军的后路和粮道,如果赣西的兵马能轻轻松松的那些洪都城来,倒也罢了,但这显然不可能。 马进忠并非是易于之辈。 所以洪都之战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那需要海量的后勤物资和畅通的运输线路,这都是赣西清军所无法做到的。 所以清军在赣西的动作,那是标准的小打小闹,都还没有多铎击退张献忠兵马来的意义重大。 但是,在淮西,清军逼近凤阳,在赣西,清军逼近洪都,乍然一看还是挺唬人的。 尤其是在李自成于湘南的优势越来越大的情况下。 本来因为奢安之乱和沙普之乱,明廷在云贵两省的统治秩序就已经岌岌可危,结合张献忠的入川之行,明廷于西南三省的统治就彻底的分崩离析了。 在这种情况下,桂西都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湘南局势危机,明廷要调动桂西的土兵前往湘南支援,都久久无功。 那几乎都可以预料,如果李自成成功的从湘南的南端杀入桂西了,恐怕很短时间内就能卷起一阵狂风巨浪。 而且从桂西往粤东打,似乎也一样没什么阻碍。 明军在岭南之地的兵力早就成为字面上的数字,半分真实都没有了。 所以现在金陵的崇祯皇帝,绝对的是焦头烂额一片。 明明是在看着鞑清的好戏呢,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吃自己的瓜啦? 虽然心中的那点阴暗勾当并没能在齐鲁达成,还把朱以海折了进去,但崇祯帝敢保证,朱以海本身肯定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而至于一万多滋阳军,这在崇祯帝心中的份量也就那样。 不是他的嫡系部队,崇祯帝就不会有什么心疼。 现在齐鲁之战都要快打两个月了,清军败局已定,但无疑齐鲁的战事会像一巨大的吸铁石,狠狠的将鞑清的满汉蒙兵马吸引过去。 崇祯帝也不是白痴,金陵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是白给,很快就确定了赣西的攻势最没威胁,可淮西清军的攻势却就难说了。 这还要看淮西局势后续的发展如何。 但甭管怎么说,在安庆、庐州休养生息了好一阵子的高杰部,是必须入场了。 崇祯帝在调动金陵的京营去增援凤阳和调动高杰的人马去增援凤阳,两种办法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但是,金陵君臣处理外淮西与赣西的紧急军情后,看着高斗枢、何腾蛟的奏折却就一筹莫展了。 李自成的威胁才是真要命啊。 湘南告急,桂西告急,粤东也可能告急…… 那桂西之地于金陵只是一鸡肋,然粤东却不一样了。年年还是能向金陵送上不少钱粮的。 但是要崇祯帝现在就撒出去宝贵的金陵京营去抵挡李自成,这不就又是走从前的老路了么? “陛下,臣有一计可解此难。”沉寂了许久的沈廷扬出现在了崇祯帝面前。 “沈卿只管说来。” 崇祯帝对沈廷扬是很有意见的,别看他一度把沈廷扬当恩人,但很快就又抛开了。只因为沈廷扬把自己的堂弟和儿子都打包送去了秦朗那里,这在崇祯帝眼中可就是背叛了。 既然你沈廷扬把兄弟跟儿子都送去了秦朗那里,你还待在朝中作甚? 所以沈廷扬这个先前朝野瞩目的救国功臣,现在就已经变成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了。 不过崇祯帝也知道,沈廷扬既然是悄悄的来觐见自己,而不是在朝堂上直接明言,那就说明他的这计策中有不能明言的事儿。 这倒叫崇祯帝起了兴趣了。 “陛下以为南安伯如何?”南安伯就是郑芝龙。 崇祯帝脸色刷一下拉了下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妙策呢,原来就是卖地啊。 卖地谁不会卖啊,可朝中大臣却连一个人提出的都没有,原因就在于怕养肥养大了郑芝龙。 “陛下也把郑芝龙想的太过了。其就是一海贼也。” “自从招安受降,迄今已小二十年矣。看似兵更广,船更多,财力更为雄厚,影响更是广大,然其内部之框架结构却始终未变。” 郑芝龙集团从第一开始就是一个股份合作制企业,到了现在依旧是一个股份合作制企业。 人家爱新觉罗家都还知道收权集权呢,即便八旗旗主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自己人,但郑芝龙郑大官人却始终视而不见。 现如今郑芝龙手下似乎有十几万人马听他号令,但细细分析,内里却是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别说手下的一些老人旧臣了,就连郑鸿逵、郑彩、郑联等郑家内部人士,那都一人一个山头,而并不真的全听郑芝龙的招呼。 “况且郑氏之强在大船大炮,在于海上,而李贼是何等人也?非至桂西不闻大海之阔也。其强在陆勇精骑。故以郑氏攻李逆,乃以郑氏之短击李贼之强也。” 可郑芝龙便是一败再败,只要李自成的兵锋进入到桂西的东部,进入到粤东境内了,郑芝龙便又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去抄袭李自成的后路了。 这一计说是引狼驱虎,实则是坐山观虎斗,如果崇祯帝能处理的好了,这甚至可以发展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也说不定呢。 沈廷扬很快就从崇祯这儿离开了。 他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崇祯这儿不受的待见,这可不是他献上几次计策就能抹消掉的。 可沈廷扬依旧来了,不为别的,只求心安。 他沈廷扬要是投奔秦朗了,那哪里还有安义飞和钟文廷两个无名小卒的事儿啊?但当初他选择了金陵,这是因为他真的很忠心大明的。 而现在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也怨不了别人,是他把沈懋爵和沈应明送去秦朗那儿的不是? 临清。 “刘杰!”兴致大好的秦朗有些眉飞色舞,李自成那边传来的消息可真是让本已经大乱的天下局势更加的乱上加乱了。 高斗枢和何腾蛟配合的不默契,然后明军先败宝庆,后败永州,那湘南南部连绵的大山被李自成突破,几乎就成了一定局。 而接下的桂西明军,那几乎等于没有。 桂西当地真正能叫外人瞩目的武装力量是当地土官手下的土兵,也就是相传中的桂西狼兵。 然而与桂西紧密相连的云贵等地,这几十年里接连有土司土官叛乱,大明的威严早就在一年接着一年的叛乱中丧失殆尽。要知道,土官土兵们出来打仗是追求财富的,现在的大明连给自己嫡系的钱粮都没有,如何还能有钱粮动用的了土兵? 只要老李不去触碰土司土官们的利益,李自成大军席卷整个桂西就不在话下。 然后与郑一官去碰撞吗? 这样一来可就真的把天下间最后一支‘军事力量’也给拖下浑水里了。秦朗想了想,心底里还真有些高兴呢。 郑芝龙这些年里太平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原时空里,清军大军压到,他不战而降,那是不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而忘了早年自己是怎么厮杀奋斗上来的,也很有可能呢。 现在么,就叫郑芝龙跟李自成去打烂仗去吧。 郑家的陆战能力很值得怀疑,而土鳖李自成根本就没海战的能耐,这两方人马在两广地区厮杀博弈,那可真太有趣了。 第三百零六章 儒家思想的真正精髓 济南泉城,秦朗这具身子并非第一次来。但秦朗本人却又真的的的确确第一次到泉城,第一次见到天下闻名的趵突泉,第一次见到大明湖。 这句话似很难理解,却又很好理解。 就是说原版的秦朗是来过泉城的,而穿越版的秦朗是没有来过泉城的,包括他上辈子时候。 就是这大明湖畔没有夏雨荷的。 泉城当地残存的士绅之流奉上的妙龄女子,被他很直接的拒绝了。 没必要。 秦朗他现在用不着去跟这种成分的女子搭上关系。 他又不是卖身的? 只多在把孔家给搞定之后,纳一个孔氏女进后宅,就足可以“安抚”人心了。 ——至少能让人感觉的到秦朗针对的只是一孔氏,而不是要对整个儒家赶尽杀绝。 两千年的流传,儒家早已经成为了华夏文明的载体,也早就将兵家、墨家、发家、纵横家等等学派吸纳归结于一身。 或者说是那些个学派中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摇身一变披上了儒家的外衣。 但是两千年的时光流逝,那儒家的外衣早就变成了他们真正的外衣,彼此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里分得清楚啊。 谁敢说徐霞客不是儒家门徒,人家也是考过科举的,只是没考中而已。 还有戚继光不是儒将吗? 人家可是标准的家贫好读书,经史通大义。 还有徐光启、宋应星这两位,谁敢说人家不是儒家学子? 也就徐光启早死了,宋应星则远在广州当知府,不然秦朗早就三顾茅庐了。 所以,秦朗要改变官职革新科举,却从没说要一棍子把儒学打死。 儒学、儒家和儒教,这三个概念可要分清。儒学作为一种学说,儒家作为一个阶层,儒教作为一种信仰,哪个需要改革,哪个需要大换血,哪个需要摒弃,心里必须有谱才行。 穿越明末也好几年时间了,秦朗历经了许多事,思想上早就不是穿越之初时候了。 这几年里他既做着自己的事情,也在研究或者说是接受者明末时期的影响。 如今的理学,如今的世道,如今的权势,给他了一种全新的看待问题的思维角度。 穿越之初时他对儒家的感观就不去说了,只说现在。秦朗他就有种感觉——儒家思想的真正精髓不在于其治国方面的理论学说,而在于它的整体社会伦理思想。 那是一种从国家统治阶级的高度期望出发,将社会各个阶层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行为举止想法以一种最通俗最广泛的‘语言’——社会道德意识——规范起来,就是去控制人的思想。 比如三纲五常,比如天地君师亲…… 让不同阶层的人都成为一种社会道德思想的奴隶,所以农民会‘天生’的对地主点头哈腰,小老百姓会天生的对当官的畏惧,继而就更害怕皇权了。 人的脑子里会‘先天’的生成忠君爱国的正确理论观念,不管你在实际操作中是什么样儿的。但你至少知道忠君爱国是对的。 就跟人下意识的就懂得尊老爱幼是对的,懂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等等。 如此,当统治者有了这种大杀器——社会道德意识,从而广泛普遍的影响到了千千万万社会上的各个阶层之人,在治下百姓子民心中打下了最坚实的群中基础,那皇帝老儿的统治权柄还能不牢固不稳固吗?对国家社会的治理还能不理想吗? 这实际上都已不是一个国家存在的基础了,而是一个民族一个文明存在的基础。 千百年岁月里,这套东西就像是基因遗传,早早深深的刻入人的骨髓里了。 无论是古代的道德观念,还是新时代提倡的传统美德,那都能找到大量相一致的东西。 这些就是一个民族的优秀品质、一个民族的优良精神、一个民族的气节血腥、一个民族的情感和良好习惯的总和。它标志着中华民族的“形”与“魂”。 这还真就是生而为人的‘真善美’。 所以,秦朗真没准备把儒学一棍子打死,而只想对其进行一次大手术,把之前的老一套改成他更加熟悉的‘传统美德’。 当然,这是一个大工程,是他最终的理想目标,是需要一步步去实现,一步步去行动的,不能操之过急。 秦朗从临清转到泉城,本身就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临清,以及整个西线,稳了。 之前被清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的临清城,现如今已经是一座标准的军事化城市了。 城外套着几个小号的简易棱堡,然后是一道护城壕套着一道护城壕,护城壕与护城壕之间就排布着密密麻麻的碉堡。 但是与清军的土木结构碉堡不同,秦朗这的碉堡可是标准的混凝土结构。 当然,那么多碉堡不可能全是混凝土的,还是有大量的土木结构的。 只是这些个土木结构的碉堡都是些小堡,甚至是半地下式结构。 这种只露出一个顶子的小堡垒,说真的,你就是把大炮拉到百十米外,那都难打的中。 如是坑道暗堡再配上混凝土碉堡,以及外头围的一圈圈护城壕,清军想要真拿下临清,他们要填进来多少人啊? 这地儿那就是一个不会陷落的“炮塔”。黑洞洞的大炮炮口北指北直隶,南护齐鲁运河,只要临清这里安稳了,清军很难在从西线杀入齐鲁。 别说清军从半截腰里杀过齐鲁运河,真当临清的战略位置是摆设啊? 清军一旦大举在西线集结,临清的人马可就能透过卫河俯瞰整个大名府,而且清军拢共多少兵力啊?他们也不富裕的。 想要在不触动其他方面的情况下,抽调大量兵力集结于齐鲁运河的中下游,怎么可能? 何况齐鲁运河东侧除了大名府就是归德府,归德府正对着济宁,边上还有徐州帮衬。 呵呵,清军要是真敢集结大量的兵马在归德府,对着齐鲁运河的中南部下手,那临清的兵马就敢强攻德州城,或者是杀向大名府。 到时候往南过河黄河就是开封,往北过了沧州就是津门。 围魏救赵的法子在军事中可是最简单也往往是最有效的一招呢。 而就在秦朗来到济南落脚的时候,沈应明的重炮旅也终于赶到了利津。 对于利津这场仗,安义飞早就准备好了招数,那就是用重火力去洗地。先用重炮把城外的堡垒胸墙给敲掉,然后火箭弹覆盖所有,从壕沟到地面通通不放过,这样来上一遍后再士兵上前扫荡,如此岂有拿不下利津的道理? 至于说为什么之前不用这一招? 还不是因为利津到入海口的这大几十里路实在太艰难了吗? 清军最初的防御之地可不是利津,而是利津以东更靠着海的铁门关。 这铁门关究竟始建于何年何月现在很难考证。反正利津当地是有一种说法:先有铁门关,后有利津城。 最早啊,在金初的时候,也就是两宋交际时候,此地濒临大海,有一自然海沟,大小船只都能在此靠岸。而渤海滩产盐啊,当时这儿盐业甚发达。外地的商船、渔船不时在此停泊,税赋大增,而金人亦是为了海防之安全,为扼海滨之要,便在此修筑了土城,方圆约五里的城墙由土坯垒成。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大城门,密密麻麻的铁环、铁钉几乎布满了整个城门,故人称铁门。同时这里又为海关,这就是铁门关一名的由来了。 时光流逝,从金初到明末,铁门关数百年来繁华依旧,尤其到了明中业,永阜场、丰国场都是有名的大盐场,外运要地铁门关便就成了繁华的水旱码头,每年都有数百艘船只来往于此。日本、朝鲜及其他一些国家的商船也开始到铁门关。所以此刻的铁门关土城虽早已残破,但居民却猛增至数千户,成为了齐鲁沿海一大盛地。 不过在繁华的盛景伴随着清军的来到也早就不复存在,可战略目光不俗的谭泰却很清楚铁门关的要害,之前津门一战已经可以明确的表露出大江大河入海口的重要性。 是以,谭泰征集了不少丁壮,重新修筑起了一座铁门关。而这座铁门关虽然没有真的变成一堵铁门把安义飞阻挡在外,却给清军的利津防御赢得了极大的时间。 在铁门关失守前夕,清军就挖开了大清河河堤,使得利津城池以东大几十里地的范畴里,险些变成了一片汪洋。 然后凿沉船只堵赛河道之类的,就都是小打小闹了。 在中部战场的兵力大举杀到青州战场之前,安义飞真有些拿利津没办法。 利津城池以东的河道是已经被安义飞给清理了,但是利津附近的河道他却没办法清理啊。 清军不是睁眼瞎,会看着他行动而无动于衷。 那无论是从上游飘下的火船,还是从上游飘下的水底鸣雷——这可是一种触发式漂雷,都给安义飞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更别说清军还会划着小船悄悄的跑来放火箭…… 所以安义飞这段日子对利津附近的水道清理工作进度十分不理想。 然后又因为大清河河水‘泛滥’的原因,周遭地面淤泥积深,不说三尺厚吧,一些地方两尺也是有的,安义飞手下也有不少重炮,却根本就运送不到利津城下。 大几千斤,甚至是万多斤的重炮在淤泥地里移动,还要全靠人力,那是扯淡! 安义飞哪来的那么多人运送大炮啊。 而且利津城里的清军会眼睁睁的看着安义飞把大炮送到城外? 或者说,与其让安义飞废那么大的力气,不如在利津的西边想一想法子呢。 当然了,安义飞是不是已经躺平了沈应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带着重炮旅都已经赶到利津的西边了,东边安义飞的重炮还远没见影儿呢。 “轰轰轰……” 大炮一响,利津清军的存亡便就进入了倒计时了。 就清军搞出的土木砖石结构堡垒,根本就熬不住重炮的狂轰滥炸。重炮旅一边摧毁清军堡垒,一边用火箭洗地,第二天大炮就抵到了利津城下。 都只用了一个时辰,一发发重炮炮弹就摧毁了利津城墙。 城内的数千清军作鸟兽散,没谁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填补大炮的伤害。 利津的捷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济南。秦朗对此没有半点的反应,就那般的配置,利津要是拿不下才见鬼呢。 接下来益都才是最关键的。 拿下这里,秦朗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收拾其他。 谭泰站在益都城头,整个人都是阴郁的。 利津完了,他这儿也是不是要完了? 虽然在做出决定死守益都之前,谭泰就有过想想,知道早晚益都要被彻底包围。可他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会那么快。 自从听闻到消息后他就有些懵。 利津一丢,理论上他这地儿跟燕京就彻底失去联系了。 作为一个历经过不少战事的沙场老将,谭泰现在脑子里想的最多的一个词儿就是松山。 当初松锦决战,明军大败之后洪承畴率残军余部退守松山。 坚守了近乎半年时间,副将夏成德遣人密约降清,以为内应。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八松山城陷,总兵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被杀,洪承畴、祖大乐等被俘至沈阳,三月八日,祖大寿率部献锦州归降,清兵大获全胜。 接下的益都会变成第二个松山吗? 谭泰很理智的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很难约束的住某些(夏成德)与城外暗中联系。 虽然益都城内有三千多满汉蒙八旗和外藩蒙古兵,占到了城内两成还多的兵力,而且大量的绿旗兵的军官里还充斥着不少包衣,但是他们已陷绝境,那但凡是不想死的人,就都会想法的不是? 而这个世间,困难是永远没有办法多的。 这还真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领兵之人,本就心眼子多,尤其是一个对自己手下大部分军队都看不上眼的人。 谭泰是鞑清的高层,他最清楚八旗兵将与绿旗兵将之间的隔阂了。 那可不是上头说几句满汉一家的话就能打消的。 何况这’满汉一家’的话到现在也没见多尔衮说过。在鞑清刚刚入关的年月里,八旗是国族,明确无比的超然在诸多汉兵汉将之上。 就跟抗战时候的小矮子对黑皮狗一样,别说是军官之流了,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八旗小兵,都敢对绿旗兵的中下级军官吆五喝六。 如此情况之下,谭泰压力真的很不小,也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尽力而为了。 然后把希望寄托在阿巴泰或者说是京城的多尔衮身上。 希望二者能早点调集兵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将秦朗给碾了,在益都陷落之前。 那样的话,无论是于公于私,局面可就一下子全打开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一个极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秦朗可不知道谭泰的想法,不然非要嗤之以鼻不可。 就清军眼下的情况还想以雷霆之势碾压了他,呵呵,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禀国公,兖州除曹州、曹县、定陶、单县、郓城一州四县之外,复耕抢种事宜皆已经告结,三州十九县之地共抢种小麦四百二十万亩……” 曹州等一州四县之地都在榆林军的手中,他们现在也肯定有复耕抢种,甚至在之前这些地方都已经有一些土地被种上了麦子。 兖州其他的三州十九县也是如此,只是不多。 因为秦朗二月里就开始筹备物资调集大军,清军又不是睁眼瞎,当然早早就也动员起来了。 不止大量的清军被调入齐鲁,以兖州东昌为例,大批的民间丁壮更也被征调征用了来。 还有近乎所有的牲畜,不管是宝贵的耕牛还是骡马驴等大型牲畜,那是严重阻碍了民间的春耕春种事宜。 但没了耕牛耕地,人力也一样能耕。没有了丁壮男人当顶梁柱,女人妇孺也多多少少能干上一点活儿,所以及到战后兖州的已耕且还保存完好的田亩也能有个一二百万亩。 这些田亩再加上复耕抢种的四百二十万亩地,就是整个兖州的产粮地了。 以之前的一二百万亩地亩产一石粮,之后抢种的四百二十万亩地亩产两石粮来计算,这也足足有千万石粮食了。 只要熬到秋后收获的季节,以兖州为例推而广之,整个齐鲁都不会再缺粮食。 秦朗大手笔撒下来的海量粮食物资,不说能彻底的回本,却也能收回个七七八八。 再配合着得到的人心民意,可以说齐鲁这块地儿只要撑到秋季里粮食收获,那于秦朗就是手拿把攥的馕中之物了。 就这种态势了,你说鞑清要废多大的力气才能在齐鲁把秦朗给碾了? 四百二十万亩的数额很叫秦朗满意,而后刘源就有陆续汇报了东昌府、济南府和青州府这些地界复耕抢种的数据,总的来说效果很不错的。 虽然这些个府都是半半截截的,就他么没一个是完整的地盘,但加在一块也几十个县呢,而即便是蒙阴这种到处是山的破地方,本本上记载的土地也超过十万亩呢。 所以,几十个州县加在一块,轻轻松松就是千万亩田地,这还都是已经被秦朗军抓在手中的土地呢,只要利用得当,到秋后了,齐鲁百姓怎么可能还会饿肚子? “……” 当然在整个复耕抢种过程中,多少人出事,多少人落马,有多少人家被铲平,这可都只被刘源两个轻飘飘的字‘若干’就给包裹进去了。 秦朗对这些问题也不可能一一过问,甚至心中是毫无一点心疼之感的。 这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与底层公务人员之间的差距拉的太远,二是因为这几年的经历早就让秦朗熟悉了这些。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偌大的队伍里,总有人会跟不上潮流,大浪淘沙使见真金么。 当初郁洲山岛敞开了口子招收秀才童生,不知道把多少不一条道的人纳入了其中,那些人里当然会有很多人现在被同化,一门心思的跟着秦朗干事业,但你要说那些个童生秀才里头没有对秦朗各种政策不满的有意见的,那是不可能的。 真要是人人都是纪弘阳、刘源,秦朗就是人间真神了。 刘源的事儿汇报完了,接下就是李猛念叨的军务了。 大事儿真没有,主要还是进军济南府东北部,也就是靠近大海的武定州那块区域的事儿。 那利津一下,利津北边的滨州、沾化、无棣、武定州等地,可不就成为了秦朗军的嘴边食了? 阿巴泰根本无力去顾及那些地盘,他现在正一味的抽调兵力固守德州呢。 如此的,李猛就不愿意放掉滨州、武定等了,这不是都到了嘴边的肥肉么,张口就能吃的。 所以抽调小部分主力带着一些二三线人马去把几个州县给拿了,这是绝对正确的。 秦朗也根本不会管李猛派人去,或是抽调哪哪的部分。 他相信李猛不会胡来。 而李猛也只需把定下的章程往秦朗那里送一下,过一回眼,就可以了。 所以现在李猛说的是童子军的事儿。 那些马上就要满十六岁的童子军,他们可是秦朗最信得过的嫡系铁杆啊。 就跟常大帅的黄浦江一样。 政治上,秦朗的根基是那些学习班里出来的人,而军事上,童子军才是最信得过的铁杆。嗯,还要加上那些军事学习班出来的人。 这就是黄浦江奉化啊。 尤其是眼下的这波童子军,这可不比之前走出童子营的童子军,现在的这群还不满十六岁的童子兵,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受训过整三年的人。 别看一个个年龄不大,实战经验也欠缺,但一个个底子打的都绝对的好。 三年时间都吃饱穿暖,还是在十二岁到十五六这个正长身体的档口,那三年下来每个童子兵可都是嗷嗷叫的小老虎。 身强体壮的同时,火枪刺刀也无不精通。 战斗信念更是一等一的顽强。 作为当初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出来的人,秦朗在他们这些半大小子眼中,那早就不是人,而是一尊人间真神。 这种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的感情十分赤诚,十分真挚。 或许日后随着社会的渲染,很多人的内心里悄悄的变了质,但就眼下时间点来说,这些个童子兵都是能为秦朗效死而眼皮子都不眨的猛士。 同时这些半大小子日日夜夜的被秦朗的那些规矩给洗脑,后者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成长中密不可分的伴侣,可想而知那些个军规军纪会被童子兵们记得有多么深刻,这都是刻进骨子里的了。 更在这个期间接受了长达三年的文化教育,和一些基础的军事教育,简单的说,这个时长可远比初级军事学习班来的强多了。 两千多人不足三千人的童子兵,说是兵,可一个个进到军队里,他们的军事技能和军事理论,那都能完美的承担起班队一级基层建制的领导工作。 这就是两千多个基层军官。 至于那些在学习过程中表现优异和出色的少年,则早已经进入更高层次的学习班了。 然后你就说吧,这样的一大批童子兵进入到部队之后,会对部队的战斗力有多么大的提升,又会对秦朗于手下兵马的掌控度有多么大的增多? 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 这就是一个及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所以对秦朗一百个忠诚的李猛,就也一百个重视这批大过十五而又不到十六岁的童子兵。 “让他们也跟着去?” 从岛上走出来的童子兵刚完成野外的一系列训练,就被通通拉入了兖州,接着又有一部分跟着秦朗进了济南。 但不管是兖州还是济南,童子兵都没被安排进战斗第一线。 这次要是跟着部队进滨州武定,可就也算是进度第一线了。 是的,指挥员不会把这些宝贝疙瘩排在最前面,但战情如水火,谁知道到时又会怎么样呢? 这事儿李猛可不敢拍板,必须秦朗做决定。 “滨州武定等地一片空虚,即便清军有援兵赶到,也是做做样子罢了。阿巴泰德州城都还顾不住呢,哪里有能力去顾及其他?属下以为此战必易尔。将童子兵放出去力量一二,也不会有大险,公爷觉得如何?” “有风险又怎么样?都十五六了,什么风险不能经历?” 李猛笑了,对,都十五六了,什么风险不能经历? 所以,李焕他的宝贝大孙子啊,你就也乖乖的滚去一块历练吧。 李轩倒是没有重新娶妻,只是这两年收了几个房内人,李猛早就不止李焕一个孙子了。可老头最疼的就还是李焕。 不止因为李焕是嫡子,是长孙,是他多年看着长大的宝贝,更因为李焕人不孬。 周岁还不满十五岁,可骑马射箭打枪开炮,就全麻溜的很。 几年的富裕日子并没有让小李焕腐化堕落,那弓马可比他爹同年时漂亮多了。 李猛最满意的就是这点。 他出身辽东军户,当初逃到齐鲁前,在辽东可是跟鞑子打死打生了十几年,从头到尾的历经了整个明清战争的中前期。 见识过太多太多名不符其实的糟心玩意儿的糟心过程了。 一个个原本外表光鲜,声名显赫的将门英才,在真正的考验面前变得狗屁不是,变得如小丑一般使人可笑可悲……,都能把他们的祖宗气的掀开棺材板爬出来掐死这个不肖子孙。 那么是这些个‘将门英才’的老祖宗也欺世盗名,一个个不堪入目吗? 怎么可能。 可既然如此,这些个将门子弟怎么就又变成如今的丑陋模样了呢? 答案谁都知道。 李猛更是清楚。 所以他才由衷的满意李焕,更加的喜爱这个在优越富裕的生活条件下也能坚持习练弓马枪炮,而不是完全沉溺于富贵享受中的宝贝大孙子。 李猛很清楚自家的将来不会有差。 只要秦朗将来能坐上那把龙椅,就他们父子于秦朗的情分,将来怕没个国公是打不住的。 李猛从来不觉得自己父子这些年立下的那点微末功劳,就能换来一国公的。 他觉得这爵位更多是因为情分。 所以他要更加严厉的督促李焕,他李猛的子孙可不能跟大明的那些个蠢货们学,平日除了吸朝廷的血,关键时刻屁用都没有。就那还与国同休呢,也不害臊? 李焕更要成才有用才行! 这样才能对得起秦朗的厚恩厚德。 小李焕可不知道自己这次被放出来还有那么多的圈圈绕绕。 他是真开心坏了。 严格遵守与爷爷父亲的约定,坚决不暴露身份。 只不过他虽然严格的保守秘密了,但猛不丁的,自己手下被插进来了一新人,童子兵的领队品味儿也能品出些不对来。 被抽去滨州武定的童子兵有三个大队。 跟正规军的编制不同,童子兵的编制是班——小队——中队——大队,一个班还是十人,一个小队也还是五十人,但中队就是一百人了,而大队就是五百人了。 三个大队一千四百人多些,不满编。 李焕年龄可以说是最小的,但他个子高啊,人高马大的,一眼看上去谁也不会生怀疑。 很完美的融入进了队伍里。 滨州被兵不血刃的拿了下。 鞑子的援军根本就没来,而滨州本地的民壮团练和少量绿旗兵,前者呆若木鸡,后者闻风而逃,接着前者就也一哄而散去。 甚至还有一些人在散去之前拿着刀枪于城中四下劫掠。 横竖秦朗军的先头人马抵到滨州的时候,滨州城内百姓是无不热烈欢迎。 当然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滨州好歹是一个州城,城内两三万百姓呢,那不可能谁都欢迎秦朗军,城南的杜家就尤其的不欢迎。 作为滨州有名的书香门第,杜家老爷子写得一手好字,于整个齐鲁士林都名声不小。 毕竟一手好字那可是杜家在齐鲁士林的一块招牌。 他的儿子杜漺,就更厉害了,不但字儿好,还考上了鞑清的举人,去年就到了燕京赶考,至今未归。显然杜漺是今年的没能考中,可杜家有钱啊,今年考不中那就来年再考。 因为今年鞑清依旧有恩科。 如此就也不难理解杜家为什么对秦朗兵马那么抗拒了。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杜家早就闭门谢客了,如果可以杜静田更愿意见到儿子现在立马就回滨州。 这天下的局势将来如何杜静田他不知道,然眼下滨州的局势如何,那是有眼就能知道的。 当然,冷静下来之后杜静田给儿子的书信里写的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话。 叫杜漺别回滨州,千万千万别回滨州。 就一门心思的继续考科举,继续做官。 杜漺一回滨州,他可就废了啊。上榜的举人,杜漺这辈子都跟官场无缘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鞑清那边继续科举呢。 如此做上官,便是鞑清有朝一日不成了,杜漺他也一样能及早反正不是?这样就还是官不是?总比杜漺回到滨州却前途尽丧的好啊。 杜静田当然知道秦朗对秀才举人进士和鞑清为官之家的强硬手段,但这历朝历代就没有对前朝官员真赶尽杀绝的。 秦朗他再硬气,他敢这么一直硬下去吗? 那些强硬手段不也只是断掉了秀才举人的官途,而没有对人喊打喊杀么。对于进士和在鞑清为官之人的家眷也没有一律诛杀? 在杜静田眼中,这般处置本就含着玄机的。 所以啊,杜静田已经看开了。或者说他是自以为自己看开了看透了。 官家刚刚说什么大事不好,呵呵,能有什么大事不好? 杜漺还不是进士呢。 第三百零八章 生祭 杜家并不是滨州城最出名的豪绅富户,但绝对是滨州第一流的头牌人物。 百年诗书之家,代代功名不绝,士林名士,我之风流,虽然比不得代代有大官做的簪缨世族,可在滨州这已经很耀眼了。 杜静田也是举人,他现在蒲台城东的萦蒲书院任教多年,后滨州东鲁书院建成后,便又转回任教至今,为东鲁书院首任山长。 当初清军进入滨州时候,杜静田便是带头相迎的士绅代表之一,后鞑清备战齐鲁,大战一触即发时候,又是杜静田带头捐献了1000两银子,组织起滨州的商贾乡绅共为鞑子捐献了一万多两白银和五千石米粮。 李焕一群童子兵在一个小乞丐的带领下直奔杜家而来,乞丐指着不远处的那个门楼牌坊,说:“那就是杜家了,少爷是狗鞑子的举人,老爷早前带头第一个给狗鞑子捐了上千两银子。” 仇富是任何一个时代都少不了的一种情绪。 底层的人对富裕人群先天上就带着股敌视,尤其在那些个富裕阶层并没有对底层小民表达出充分善意的时候。 小乞丐就是一代表,他不但没受过杜家的恩惠,还被杜家的奴仆踢打过。 李焕身后聚集着一群的童子兵,闻言一个个全都恼火的看着杜家方向,他们来之前只是知道有这么个杜家上名单了,杜家的少爷是鞑子的举人,现在都还在燕京没回来,可不知道杜静田给鞑子还组织过捐纳。“儿子当鞑子的举人,老子带头给鞑子捐钱,这可真是一条好狗!” 李焕的言语里充满了对杜家的鄙夷,但在童子兵们看来,则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的眼睛中,杜家可不就是一条狗么。 倒是对于纳捐没什么疑惑的,军队打仗,地方官府也在拉民团,可不都要用银子用粮食?逼商贾富户们在历朝历代都是常有的事。 “那这回咱们可要多下点狠手了。”李焕的话引起了一片共鸣声。 按照秦朗的想法,秀才举人之类的只是断绝未来的官途,并不会对其人有任何的额外伤害。 从法律上说,这些人依旧是‘正常’的民众。 只有对进士,或是在鞑清那里做官的官宦之家才有明确无比的惩罚。 ——没收财产。 但也只是没收财产,而并不是把所有人全都拉出去砍头。 而且这些鞑清官员的卷属还会被圈起来,前途当然是没有了,可生存同样也不成问题了不是? 这就是另一种劳动改造,至少时间到了,一样能被放出来的。——多少是给了一点希望。 “对,就要狠狠的下狠手。多敲杜家一些。” 童子兵们纷纷叫道。 他们虽然没办法超越制度的对杜家下杀手,但狠狠的压榨一下还是可以的。 杜家的大门紧闭,但一直都安排有人看着外头的情形的,管家杜成山也一直待在门房,忽然听小厮说外头来了一伙儿兵,下了杜成山一挑。 街道上空荡荡的,这个时候谁还在外头熘达啊?杜家门口是远远的就看到了拎刀持枪而来的一群童子军。 眼看着这伙兵直挺挺的冲着杜家来了,杜成山头也不回的就往内院跑,还不住的在心头祈祷,祈祷神佛保佑杜家。 这群煞星可千万别把他们杜家给扬了。 李焕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到杜家大门口,看着禁闭的大门大刺刺的一挥手,两个童子兵上前就大力的拍起大门,高声叫骂起来。听到杜家又是捐银子又是考鞑子科举,这群童子兵是没一个耐烦这一家的。 杜家不敢不开门,不等外头的童子兵威胁着要砸门了,杜成山就满脸堆笑的极恭敬的走出来:“各位小爷,不知上门有何贵干?” 李焕在眼中,杜家这种存在全都死不足惜,脸上挂着冷笑,直说道:“找你们家老爷的。把杜静田叫出来。” “这位小爷,我家老爷染病多日,早卧床不起了。”杜成山心里有些忐忑,可又有些看不上眼前的李焕他们。这就是一群小毛孩子。可听到李焕毫不客气的直呼杜静田大名时,这心又勐地提了上去,哪怕脸上=还依旧堆着一脸笑。 “谁管杜静田有没有病,只要你家的金银财宝没病就行。”李焕拨开了杜成山就往大院里去。 这次不把杜家的榨个七七八八,李焕是绝不甘休的。 杜静田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只来了一群小毛孩子,至少这表明人家真的没想把杜家弄没了,这就足够了不是? 也跟他之前所想的一样,杜静田满意的捋着山羊胡。“要钱给钱,要粮给粮,都给他们。” 早早把事儿平息了,他们杜家好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轰轰烈烈的大扫荡很快就席卷了滨州、武定等多个州县,遭殃的远不只杜家一家,几乎个州县所有的士绅大户都榜上有名。而跟鞑子联系太过密切的,秦朗也半点没手下留情,通通扫平了。 轻轻松松的,小十万万两白银和十几万石的粮食布匹就被拿到手了。虽然那些粮食布匹不换成银子的话,根本就不被系统纳入。 银子被飞快的送去秦朗那儿,粮食布匹则立刻就地消化。大量的难民流民就彷佛无底洞样儿,源源不断的吞噬着海量的物资。 而又有一笔银子进账的秦朗看着系统界面上,已然积累到900万+的金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内心的感触,是失望还是果然呢? 早就把升级因素打在‘对外’这两个字上的秦朗,最初的想法是去岁的长江之战。然而他光想着打败清军,收缴丰厚的战利品呢,却没有想到清军还能玩自毁。 建德城外的那把大火是彻底浇灭了他的奢望。 别看最终打捞金银捞出了几十万两,可这点银子比起被阿济格一把火烧掉的财富来,何止小巫见大巫啊? 然后就是今年的齐鲁之战了。 满目疮痍的齐鲁历经了鞑子的再一次搜刮和再一次战火的燃烧之后,秦朗便是对地方士绅富户有下手,也没能凑齐一千万两银子。 《仙木奇缘》 一度他曾经看到过希望,但最终这个希望还是熄灭了。 算上了新到的这笔银子,秦朗系统界面上的财富也不过积累到920万,80万两的差距,就他现在一天一万六七千万两银子的收入,那需要一个半月。 秦朗可等不了一个半月。 他相信最多再有半个月益都就能被拿下,到时候就该是清算孔家的时候了。 三天后,大明湖畔一座占地面积超过了二十亩的崭新建筑收尾了。 这里就是忠烈祠了。 秦朗几经斟酌,最后还是决定用‘忠烈’两个字,至于会不会刺激到金陵君臣那敏感的内心,也顾不得了。 泉城忠烈祠共五进。整座祠宇座北朝南,南北纵深二百多米,东西宽约二十丈米。中轴线上,左右对称排布。 第一进为牌坊,镌“忠烈祠”三字,虽然秦朗的字很拿不出手,但此类牌匾舍他其谁啊。牌坊以内,广场开阔,绿草翠柏,互为对称。 第二进为广场正中稍后的纪念碑,嵌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字样。 第三进为正殿,三开间,明间正中竖巨碑,上刻《忠烈祠碑记》,北面则刻着“民族忠烈千古”六个大字。 接下则就是无数铭牌无数神位了。 齐鲁开战至今,所有牺牲之将士,无分官兵,皆列其间。 最后一进就是整座祠宇的主体建筑,也是祭祀场所了。 祭祀官是一位伤残的军中教导员,手下三十人都是军中伤残退伍将士。 秦朗在这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奠仪式。 存放忠烈祠的第一批烈士骨灰,被装束严整精神抖擞的军兵们捧着,伴随着隆隆的枪炮声一步步送入内里。 左右罗列的一支支部队,官兵神色庄重,军礼庄严,送别他们的战友。 在此之前,这些人列队严整的走过街道,来到大明湖畔,不管是火枪兵还是投弹兵,亦或是冷兵器甲兵,将士们饱满的精神和昂扬的斗志,肯定能在济南百姓心中种下深刻的一幕。 这固然是一场盛大的祭祀,可同时也是一场浩大的阅军。 既震慑了城内的不安分分子,也加强了民众们的归属感,叫他们放下心中的不安。 所以,别没七没八的胡思乱想了,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抓紧时间复耕抢种才是关键。 祭祀之后秦朗没有再继续留在济南城,而是引着一队人向东行去。 从济南到益都有着一条宽阔的官道相连通,秦朗沿着官道向东,沿途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重新点起炊烟的村落,看到了一片又一片被人抓紧耕种的土地。 一切都还远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 秦朗希望的社会是人尽其才,有一技之长的都被安排到相应的岗位上去,因为百废待兴的齐鲁有着太多太多的需求了。 没有技能的才去本本分分的开荒种植,修桥挖沟等等。 建筑房屋、水利工程、道路建设这些大体力活是需要很多很多的劳动力的。 几处战场上抓到的俘虏也都被扔了过去,还给他们一个希望,劳改五年放归自由,不付工资,每天就给吃的。 “轰隆轰隆……” 马蹄声在平坦的临淄城外响起,如龙而行,马蹄过后尽是漫天的尘土。 秦朗被周边的骑兵护卫在中心,身后是一个扛着红底黑字大旗的彪形勐士,高大的旗帜在他手上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旗帜随着骑行,旗面不时发出“噼啪”。 秦朗则在看着路边纵横四处的水渠,临淄是益都城西北的一座县城,只看这水渠的模样,他就知道了个大概,当地官员没有偷懒。 从一个个村落经过,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劳作的百姓,作为距离益都最近的城池之一,临淄本身被糟蹋的也不次于益都。 粮食、牲畜全都被搜罗走,便连一些粗大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很多铁器也一样被鞑子抢个精光。 用秦朗现如今的政策,对比之前的鞑子,老百姓们想都不会想,就会站秦朗。 百姓们都在忙碌着,就是田间路上见不到几头耕牛,骡马也少的可怜。 不过百姓们脸上散发着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却真的很真诚。 虽然这些百姓的身体还都很瘦弱,可曾经了无生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神情,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脸上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种能发出耀眼明光的眼神,那是一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眼神,你只要跟他们的眼睛对视上一秒钟,就能从中体会到他们的幸福! “这是……这是齐国公的大旗吧?” “肯定是了。那么大一齐字呢。” 说话间一群田间地头的老百姓跟进跪了下对着远去的马队磕头,真心实意的磕头。这就是秦朗现如今在底层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海量的粮食,白花花的米面不停的撒,好处这就有了。 “可惜没能见到真颜,要不然啊,俺老汉死都心满意足。” “就是就是。不是国公爷恩德,俺们一家都难活到现在。前天就听人说齐国公带着人马到了淄川,现在只引着少数马队先行,怕不是赶着去战场……”旁边传来了淄川人好福气的话。 “肯定是急着去益都啊。唉,这下可好了。齐国公一到,益都的那些狗鞑子还不给吓破胆啊。这仗可算打完了。” “打不完呢,仗还多的是。咱们一个齐鲁才到哪啊?要我说就该打下整个天下,早早的打了,咱们小老百姓才能真有条活路。” “对对。这天下就该国公爷坐,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结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呢。” “国公爷仁慈,定下的最高佃租才不过三成,真的是救苦救难的万家生佛啊。就这样的年景,只需要一两年时间,咱们小民小户家中都不缺吃的了。” “就是说啊,国公爷赶紧一统天下吧,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咱们小老百姓才能有活路。” “也不能这么说。国公爷打的还是老朱家的旗号呢,这女婿跟老丈人之间,将来究竟会怎么样,谁说的准呢?” “老朱家肯定不成,你看皇帝老儿都败了多少回啦?燕京城都丢了,金陵也是靠着女婿卖力保下来的。去年要不是国公爷灭了那个叫阿济格的狗鞑子,金陵早丢了。老朱家不成,肯定不成。” “还管老朱家干嘛?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家给国公爷多磕俩头。”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对朱家皇帝很是不屑。 但他的这句话却让周遭一些人都震惊了。 “嘿,陈家老大,你还真请了国公爷啦?” “国公爷可还活着呢,生祭不好吧?”边上的人同时说道。 “小老百姓当然受不起,可国公爷是谁?那是天上的真神转世,救老百姓救天下人来呢……” 第三百零九章 益都细作与岭南风雨 益都府衙。 已是上半夜了,天色昏暗,可大厅中盏盏灯烛明亮。 大批八旗军官汇聚于厅堂。 谭泰此刻身着便服,靠坐在上首,单手轻轻把玩着杯盏,脸上似笑非笑。 今天秦朗终于抵到了城外,叫外头的秦军士气大涨,自然的城内守军士气就多有低迷、动摇,甚至谭泰都能想得到,就是今天晚上,那就有可能会有沉不住的家伙与外头通风报信。 “姓秦的来了又如何?想要攻下我益都,就算是秦朗本人亲自指挥,也照样崩掉他俩大牙。”益都城池本就厚实,几经加固之后虽然仍扛不住对手的重炮,但是秦军的重炮也没办法越过城墙,再精准的落到城内的一系列防御工事上啊。 在益都城内,谭泰早就修筑了一道道内墙、堡垒,益都城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可不是单单外壳硬朗,内里才更要见真功夫呢。 秦朗如果以为益都会是第二个济宁,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有了济宁之败的例子在前,他谭泰还会笨到不知道吸取教训吗? 哼,从济宁之战结束到现在,都一个多月时间了,益都城内的设置早就今非昔比了。 别说现在城墙还没有被轰塌,说真的,谭泰他还真有点盼着城墙破碎的那一天早点到来呢。 这样才好考验他城内的布置不是? 谭泰双眼微眯,满脸的玩味儿。 他不是小看了秦朗,齐国公的威名在清军里可是如雷贯耳,谭泰他只是更加自信自己于益都城中的布置。 还有就是今夜里究竟能抓出几个蛀虫呢? 情势如此,所以城内的蛀虫是很难彻底抓干净的,但是能抓到一个是一个啊。 他谭泰没抓到一个就要活剐了一个! 对叛徒的痛恨,古往今来那感情都是一样的。 “固山额真说的是,咱们在益都下了多少劲儿,那么多工事不是白修的。除非粮草不足,不然即便是有内应,也甭想一举而竟全功。”一个汉军旗甲喇章京说着。 此人也姓谭,单名松。 当然谭泰可不是姓谭,他的姓氏是舒穆禄。 谭松降清亦有十年,多次参与南略攻势,血债累累。如他这般的人,投降秦朗都不会饶了他。故而谭松就只能是我鞑清的铁杆忠臣。 谭松话音落下,引得厅堂中在座的八旗军将们一致认可。就是这个道理。 益都城内街垒遍布,壁垒森严,就是外头的秦兵有内应,都不可能一举拿下全城。 众人的称赞让谭泰好不开心。 城内厮杀么,就要节节抵抗,寸土必争。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设想进行,他敢叫秦朗在益都流干鲜血,可惜城内大部分兵将都是汉兵,这些人不可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死。 但只要能起到一半的效果,谭泰就心满意足。 突地外头一阵嘈杂声响飞快传来。 “嗯?这是有结果了么?”谭泰身子猛地坐直,“外面何事喧哗?” “报!”一亲兵从外面飞奔进来。 “主子明见,城内果然有人要通贼,被奴才们当场抓了两人。但不了城中另有内应,趁着天黑散了不少劝降信,很多街道都落了不少份,有些兵丁捡拾隐匿都被捉了起来。” 却是值夜的军官刚一发现劝降书就立马喝令所有人交出来,胆敢藏匿者杀无赦。 “什么?”听到这样禀报,谭泰脸色一变站起来。 “可抓到可疑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益都城内人心本就不稳,这种劝降书一旦发酵了,效果可不是一般的显著。 “未曾抓到。”黑夜真的遮掩去了太多的痕迹。 哪怕用屁股都能想到内应能如此大范围的散布劝降书,还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印刷这么多纸张,并且送入各个不同的区域,那身份肯定不简单。但依旧没能找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查。继续查!” 区区两个出头鸟根本就不能让谭泰满意,他要抓住这条真正的大蛇。 甚至他都认为那两个不值一晒的出头鸟根本就是昨夜里的点缀,那一夜真正的收获是让他明白了城内真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啃噬着他的命! 几十门重炮一字排开,调整角度之后,目标直指一处城墙。 “放!” 沈应明已经很兴趣去留心炮轰的效果了,因为他坚信益都城便是再坚固再厚实,也总有被轰塌的一天。 不过成为的秦兵却一个个欢呼雀跃,几如山崩海啸一样。他们就喜欢这种碾压局! 就跟之前的战争一样,原本很难打的堑壕碉堡,随着一批批大炮的送到,什么胸墙土堡石垒,全都变得不堪一击。 再配合着火箭洗地,轻轻松松的,他们就杀到了益都城外了。 数十发铁弹划破天空,只瞬间后,一段城墙上就已经连连发出‘轰轰’的巨响,大片的沙尘碎石飞溅。 远处的士兵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墙上就多了数十个巨大的坑印。 重炮轰击的威力非常巨大,但它们的射速也相对迟缓不少。尤其在联系几发之后,每一次复装弹药之前,重炮都需要里里外外的被擦拭,然后进行充分散热。 但射击速度相对缓慢又怎样?秦朗有的是时间、 只要有效果就行,只要不断的向一处发射,就算城再厚,也可以轰开。 益都城破这都是早晚的事儿。 而就在益都硝烟正急的时候,数千里之外的天南名郡广州城内,宛如长龙一样的郑家船队已然驶入了零丁洋。 金陵朝廷顾不得岭南了,把事情推给了郑芝龙。 崇祯帝的这一决定在朝野之间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可皇帝一意孤行,又能如何? 闽地的郑芝龙那是一个标准的守家之犬,可现在有机会去别家吃肥肉了,那也高兴的很。 得信儿之后立刻就叫郑彩引大军为先锋前往广州。 而后自己在闽地挑拣兵将,筹备物资钱响,好做后续。 现在郑彩领着先头船队就已经到了广州门口了。 附近一座酒楼上,数名相貌不俗之人正在把酒言欢。 内中一人年约三十上下,身份当为众人之首,这人正是张家玉。 崇祯十六年张家玉中进士,选馆翰林院庶吉士。 这可是前途远大的代表,因为谁都知道翰林院为政府储材之地。明英宗后更是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例如大名鼎鼎的杨廷和与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即是庶吉士出身。 如果大明依旧能安安稳稳的延续下去,张家玉未尝不能是一介名臣呢。可是他中进士的次年,老李就进京了。 有传言说张家玉主动投书给李自成,表示愿为大顺效力。 这事儿没个准。 但张家玉的确是李自成事败后才跑回金陵的,结果很遗憾,因为政治不清楚,被崇祯帝直接打发掉了。 张家玉索性就回到了广州老家。嗯,他是东莞人。 回到老家的张家玉与周遭名士唱和,比如有牡丹状元之称的黎遂球,小日子过得到也不错。 但到底年轻,刚三十出头,岂甘愿就此埋没? 那在外名士风流是一回事,等只剩亲近人了,诉说时事,点评江山,那才是他真心所想的。 就比如眼下,几人姿态闲散,杯盏竹箸中,却说的都是眼下紧贴的时事。 黎遂球是工部尚书陈子壮的学生,为岭南名士。崇祯十三年游历江南时候,正值江左名流郑元勋于扬州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诗歌比赛,四方名士云集于“影园”,相约以牡丹为题悬金垒征诗,钱谦益担任裁判,黎即席咏诗十首,力压群英而独夺魁首,被众人共推为“牡丹状元”,并连续三天在扬州的街道上披红戴花骑马巡游,接受士民欢呼庆贺。 虽然这很士林佳话,可放在崇祯十三年这个时间点上,真是有点扯淡的感觉。 黎遂球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对张家玉说道:“元子贤弟由北至南而还,当见过郑家之兵伍,且以为何?可能抵挡的住李逆?” 旁边另一个中年人,身着直缀饮尽杯中酒水,转着手中小小的白瓷酒杯也说道:“李逆现在甚有困龙升天之势,虽然争锋岭南非取天下之正道,可李逆自打失了京城,便再无天命可言。如今于岭南另辟蹊径,倒也不是一条生路。” 这辈子李自成都不可能再当真皇帝了。 所以人家很有可能就破罐子破摔——我走一步看一步,别的都不求,只先活着就成。 实则却是为王前驱,把湖广岭南都扫荡了一遍,那真龙杀到的时候可不就更轻快了? 甚至到时人家还能玩一手拱手而降,从而摇身一变成为新朝的开国元勋呢。 岭南的这些个士绅大户们最怕的就是李自成来这手。 这群流寇出身的大顺军,在想要活命的时候所发挥出的破坏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啊。 老李之前的政策可比秦朗还要凶的多。也就打下襄阳之后才开始改弦更张,然而不过一年的时间,一片石惨败就彻底的打断了这一进程。 及至老李跑到洞庭湖畔,那前期还没有露出这般凶恶的面相,可随着战事一天天的进行,李自成的本性似乎就一天天复发。 都不需要有人去故意的引导,他自己就想到了之前的老路了。 十几万闯军的钱粮物资所需宛如一座泰山一样压在李自成的肩膀上,大量的粮食布匹和金钱,这些可不是李自成单单攻略诸州县就能夺取的。 他想要维持着手中的力量,真就只能重新捡起老一套来。 白太河此前还觉得自己出的主意够凶恶的了,可跟老李之前的手段一比,那就是小白兔。 虽然这也真是老李的无奈之举。 不然呢?叫老李舍弃地主老财,转而对平民百姓下手么? 不说这会不会引起军中的动荡,只说实际‘效果’就差的十万八千里。 收拾一家地主老财,胜过抢劫千百家平民百姓。 或许李自成并不想重蹈覆辙,然而无奈的现实逼着他只能重走老路。 这些消息从桂西传到粤东后就太叫粤东的士绅地主们惊悸了。 事实上,不管是秦朗还是鞑清,在粤东的传言都不是很好。 尤其是秦朗,他制定的那些政策对士绅大户和豪商尤其的不友好,但即便如此秦朗比起吃大户拷官追饷的李自成来也是天大的善人。 为什么粤东本地的力量并不排斥郑家人马的入驻?就因为老李的震慑力太大了啊。 粤东的士绅官僚们知道就自己的这点力量很难抵挡得住李自成,所以他们才会敞开怀抱接纳郑一官的。 只是李自成与郑芝龙间的角逐太‘小打小闹’了。 如果把岭南争锋放到整个天下大局中来看,那就会发现一个很叫粤东士绅所无法接受的事实。 那就是,老李打他们打的再狠,都不会得罪半点新朝的真龙。 不管那条新朝的真龙是姓秦还是姓爱新觉罗,人家肯定乐意看到李自成跟郑芝龙打死打生。 因为老李现在与郑家的厮杀,耗费的是忠诚于大明的力量。对于新朝来说,这不死了活该么? 从大局上讲,这对新朝是有功的! 而至于这个过程中被老李和战火祸害掉的士绅大户豪富地主,那不管是哪家坐天下,人家也肯定很乐意见到老财主去死的。 至于说为什么那条新朝的真龙只是姓秦亦或姓爱新觉罗,而不是姓朱,呵呵,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何况又是谁说的,金陵的那位朱皇帝看不得‘士绅豪富’的死啊? 大明之前是怎么被掏空根基的,在座的人谁不知道啊?还是说崇祯帝不知道? 真以为朱皇帝在位就爱惜‘士绅豪富’啦? 所有那李自成不管是变成谁手中的那把刀,亦或是不管他想不想如此的变,对粤东的士绅豪富们言都可怕的很。 但最悲催的却是,粤东不少明智之士已经看清楚了这些,却依旧无法做到丝毫的改变。 这就是岭南的局限性了。 他们只能祈祷郑家能顶得住李自成。 黎遂球看着沉思中的张家玉,说道:“李逆之所以能从清军的千里追击中活下来,多是靠阿济格大意疏忽,没及时去斩草除根。” “可即便如此其手下也有不少能征善战之将,打清军打不过,但打岭南,还不轻而易举么?” “之前的偏沅不是对手,现在的桂西也都已经快被扫平了。” “而那郑家势头虽然盛大,但南安伯起家为海上。论大炮巨舰,恐怕郁洲山岛的那位也远不是郑家的对手,更勿论李自成了。但岭南争锋要论的是陆上的厮杀啊,南安伯会是李闯的对手吗?” 第三百一十章 国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郑芝龙有小器而无大志。如北方一统,大军饮马长江,长驱直入八闽之地,我以为南安伯拱手而降之可能甚大。” “然李闯非此类也,其天命虽失却难改本性,得陇望蜀必也。若据两广,必窥八闽。而南安伯亦必忧李闯据两广而窥闽地,是以二者当死战也。” “李闯善陆战,南安伯善水战,于粤东厮杀,李闯乃以及之长攻敌之短,前期恐会捷报连传。但其兵锋一旦深入,郑氏水师包抄其后路,李闯也万难防备……” 张家玉没有就郑军兵将的精锐与否说事儿,而是从大角度说话。 黎遂球等人立刻点头赞同。 粤东与桂西可不一样,粤东尽数靠海,郑氏的船队可以从沿海任何一个角度发起攻势,更别说还有琼州作为郑家水师的落脚点。 虽然不见得郑家的攻势就能每每都奏效,但这本身就是牵制李闯大军的一个手段不是? 而李自成一旦分散兵力在沿海地区节节防备,那他还怎么来攻打粤东啊? “元子贤弟,我近来听闻消息,陈令斌(邦彦)与邝露邝鸿父子欲组建乡兵,拱卫乡梓,保境安民。贤弟身负大才,又年华正盛,就真的愿意学愚兄蹉跎岁月,一事无成?”黎遂球话题一转,转到了陈邦彦的身上。 这陈邦彦与邝露邝鸿父子皆大明死忠,张家玉自金陵失意而还家乡后,就屡次为陈邦彦抨击嘲讽,只因为他头上的那个投李嫌疑。 张家玉明面上不说什么,可你要说他能丝毫不介意,那怎么可能? 被人专戳伤口还能不气不恼,那就是圣人了。 张家玉眼睛里闪过一道明光,黎遂球都听到消息了,他当然也听到消息了。不过这事儿终究要慎重考虑的,自己跟陈邦彦等人可是有不同。 …… 桂西,苍梧。 “轰”的一声巨响,一段城墙终于在第三次爆破中轰然崩碎。 手中火力都比不得城外李自成军的苍梧守军,无力阻止老李针对城墙的一次次爆破。大顺军将士跟冲毁大堤后的洪水一样奔流狂涌。 这些日子,何腾蛟可说是极所能,拼死抵抗了。 这人绝对是大明的一号忠臣,于崎岖为难之中,介然艰贞自守,气节的确可佳。但同时这人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打心眼里排斥高斗枢、堵胤锡(湖广参政),伙同监军章旷内部制造分裂,同时又无将将之能,造成刘承胤、曹志建、黄朝宣等手下诸将飞扬跋扈之局面,可说是私心极重。 所以他在偏沅排斥高斗枢,到了桂西之后跟桂西巡抚瞿式耜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那桂林之败明军输的甚惨,内里未尝就没有这俩人不合的原因在。 桂林惨败之后,瞿式耜领着一部分残兵败将逃到了桂西西南,可惜当地的诸多土司依旧不搭理瞿式耜的招呼,以至于瞿式耜无奈下逃奔廉州。 何腾蛟倒是沿着水路一路退到了梧州府治所苍梧。 李自成在苍梧城下耽搁了近半个月了,对比之前桂西之战的势如破竹,这一战李自成可是出了大力气了。 现在,终于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缺口处,敌我双方的伏尸脚下堆成山坡,鲜血浸透了城砖直渗到了城脚,在下面汇聚成血泊,城内烟火滚腾,杀声炙热。 城外的高台上,李自成立在上头,默默打量着苍梧城内的焰火,里面还在激烈抵抗。 可是城墙一破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苍梧守军再是顽强也只不过是在延迟最终时刻的到来,而不是逆转败局。 “贾逊还不愿走吗?”失败已经败出经验来的何腾蛟也转首问向一个官员。 他口中的贾逊正是梧州府的知府。 “府尊大人已经使人在府衙堆满了干柴……” “罢了。”何腾蛟仰天一叹。 对于一个败了就逃逃了又败的人来说,他实在对贾逊这种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皇爷,何腾蛟又跑了。” 李自成在何腾蛟离开后没多久便收到了消息。 “那怎么城内还厮杀声不绝?” “是梧州知府贾逊在府衙顽抗到底。” “那就杀了他。府衙所有人丁全部都杀了!” 李自成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军进入桂西,除了桂林那一场硬仗外,还就梧州之战能值得一提,不想还真抓到了一个朱明的硬骨头! 第二天,苍梧城就被细雨笼罩。 不知什么时候,天就阴了,继而洒下雨珠。仿佛是老天爷故意在清洗城内的血气一样。 及到黄昏时候,雨水停歇,从云彩中钻出来的太阳,柔和的光线倾洒在大地上。= 苍梧城中升起的缕缕白烟,虽然整座城池在战火的洗礼下已然变得破败不堪,但是远去的厮杀声和百姓人家的烟火,让苍梧的色彩猛然变得暖和了很多。 然而战争留下的痕迹却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消下去的。 苍梧本来宏伟坚固的城池外墙多出了无数缺口,城门那里,损毁的两扇大门也还没有被修理,一扇破裂出无数裂痕的厚重包铁木门斜着倒在一旁,也没人去打理。 更别说城外的护城河里,河水殷红,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但这就是战争,千万别觉得如此模样就已经很惨很惨了。当初鞑子屠戮北直隶和齐鲁的时候,那时候的惨景比眼下的会超出十倍百倍。 苍梧作为一府之首地,又坐落于水道之旁,通过水道船只可以直抵广州,所以在整个桂西这儿的经济条件都是有数的强。城中大约有着三万百姓定居于此,几条主街道修的都很宽敞平坦,两旁店铺林立,半点不逊中原的府治大城。可惜这一切在战火的侵蚀下,都已经化成镜花水月了。 此时的苍梧城中,随眼看去都是残垣断壁,甚至一些倒塌的房屋中还能看到死去的尸体,街道两旁的店铺很多也都被人搬空了,甚至越是大的商户,从里面飘出的血腥气息就越是浓烈。 街道上,不断有百姓在士兵的带领下拖拉着死尸,清理着废墟残垣,唯一还算没过分的是这儿的大部分尸体都是军兵。 李闯军的士兵遗体被很妥善的收敛了起来,明军的尸体就被很随意的拖着堆到一边,等待着下一步的焚化。 同时你还能时不时的看到被收拢起的刀兵器械,成堆的被堆放在一起。 地上,一条条的血痕,被拉得老长。 岭南气候湿热,蚊蝇嗡嗡嗡的在血痕上聚集,盘旋不去。 城内的哭泣声阵阵,不少人家都挂出了白幡,点缀着战后的苍梧城。 …… 情报上的延误是很厉害的,岭南李自成都已经拿下梧州了,可传到秦朗手中的消息却才是正进行中的桂林之战。 瞿式耜、堵胤锡、何腾蛟、章旷,还有那早已经被排挤的站不住叫的高斗枢…… 秦朗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在原时空做下的事迹,但多少感觉着名字很熟悉。 可惜,有了何腾蛟这个搅屎棍,桂林之战秦朗一点都不对之看好。 就像此前的长沙之战和衡阳之战,若不是何腾蛟搅事儿,湘南明军何至于败得如此惨? “国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秦朗听到了这句话,点了点头把眼睛继续闭上。 别看他人在益都外,可实则心却要‘看’着整个齐鲁。 对于他来说,与其来看益都之战的种种细节,不如去考虑其他的事务。 整个益都城内的街垒寨墙,所有所有的攻势都已经被秦朗一一为攻城部队标注了出来,虽然名义上他给出的说法是内应做出的贡献。 然后看着城内的地图去打仗,那还能打不好吗? 所以他真不想看这种按部就班的攻城。 益都的多处城墙都已经摇摇欲坠,可城外的重炮部队却并没有给它们加把力。因为针对益都这样的防御措施,秦朗想到了一种武器,一种很简陋的大杀器。 然后军前的后勤部门就迅速针对秦朗的设想打造出了飞雷炮来,并且进行了多次实验。 效果……,很不错。 飞雷炮的威力远远超过臼炮,这也正常,口径放在那儿呢。可它们的射程比臼炮更短,发射也似乎比臼炮更麻烦一些,安全性也比臼炮更差。 当然,这玩意儿的造价是很便宜。 就是一个加厚的铁通子。 虽然这只是简易简单化的飞雷炮,可另外一种飞雷炮在秦朗眼中,实在是没有制造价值。 整个就是一臼炮么,而且在缺乏必要的引爆技术的情况下,那种臼炮式的飞雷炮保不准比简易简单型的飞雷炮还要危险呢。 短短几天时间,十具飞雷炮就已经被打造完毕,并且全都经受了考验。 今天则就是它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清军在益都城内建起了一道道内墙,还有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完结的街堡,再加上一些个特意坚固后的堡垒。 别看谭泰这家伙没有打过真正意义上的巷战,可他搞得这一手,那真不能叫差。 益都作为一府之首县,本来就甚是繁华,城内街道纵横,稍有不慎突入进去的部队就被会敌人包饺子,尤其是几条大道上全都布置了层层街垒的情况下。 而且城内清军也早就做好了打巷战的准备,至少他们上上下下对于城墙倒塌都已经有了准备。 这就让城内守军具备了较高的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益都虽然守军数量没有济宁多,人心也没有济宁之战时齐,可这真心是块磕牙的硬骨头。 城内的谭泰也刚刚起身,对外头的随从问道:“城外秦兵可有异动?” “回禀固山额真,秦军只是发射了几轮炮弹,就停歇了。但是从城头可以看到,其军营垒中正有大股人马调动。” 对于益都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大队人马调动?” 谭泰眼神一凛,“严密排查城内,我要知道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再组织人力继续修补城墙!” “嗻!”随从欠身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传达命令,就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声响飞快传来。 “怎么回事?”谭泰猛然一惊。 “报!”一名亲兵,从外面飞奔进来,翻身拜倒:“禀固山额真,方才接到消息,城外的秦军忽然出动了大股人马,正向护城河逼近。” 谭泰一下子握紧了拳头。虽然他不知道城外的秦朗有了什么凭靠,然而其军大举出动,这就意味着真正的大战来到了。 “传令下去,第一道内墙处再增一营人马,同时增派一百旗兵。” 根本就不对城墙报以希望的谭泰,直接就在内墙处增添了人马,“再押五百尼堪备着,以防万一。” 都他么要死了,还讲屁的人心不人心啊? 谭泰绝对敢在必要时候拿百姓性命去顶缸。 刀枪齐下,驱赶着益都百姓去冲击涌入城中的秦兵人马,这可是个遏制对手进攻的好手段。 “轰!轰!轰!……” 还未来至城楼近前,谭泰就已听到一声声的轰击巨响在城外响起。 城墙他都要不敢登上了,因为站在底下,谭泰都能发现城墙在微微的颤动。 “主子,这里太过危险了,您怎么能亲自过来?”守城的八旗将领是谭泰名下的奴才,一见谭泰亲上城楼,立刻脸色大变,惊叫的说着。 谭泰却理都不理。 危险的是城墙,而不是城门楼。 秦兵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放着‘单薄’的城墙不大,而盯着‘厚实’的城门楼使劲。 “轰!……” 又是几颗炮弹轰击在城墙上,谭泰看着那段城墙面上一个个巨大的坑印,看着那簌簌掉落的砖石碎渣,无奈的叹口气。 如果他手中也有那么多的重炮,他绝不会让城外的秦军如此嚣张。 可惜举鞑清全国之力都难凑出这么多的重炮来,更表说是调度着这么多的大炮集中于一地了。 谭泰转过头把目光放在城外,大批的秦兵果然列阵整齐的推压过来…… 而益都城外,主将帅旗之下,秦朗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城市,目光中没有半点兴奋。 第三百一十章 区别对待,不可马虎 “轰隆!” 当数十门重炮齐发,对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全力输出之后。 短短半个小时不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那段本来就被轰的伤痕累累的城墙轰然倒塌,漫天沙尘碎石中,一段有十几丈宽的缺口赫然入目。 就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谭泰都呆了片刻,左右一看,周边随从亲兵也都在目瞪口呆,谭泰上去一脚把最近一人踹翻在地,“蠢货,还不去传令。” 谭泰把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有人会在城门楼上坚守,虽然这是个死地,可谭泰下达的也是一个死命令。 大部分的军兵则被撤回到了第一道内墙里,这儿距离城墙不到二十丈距离,高度硬度都明显不如外头的城墙,但用来阻击城外涌入的攻城部队却十分恰当。 而且这种内墙造价非常低廉。 在城墙不失,敌军无法利用城头的高度对之进行碾压打击的情况下,那墙垒是三丈高还是两丈高,还有区别吗? 谭泰最理想的设想就是,依靠内墙死死的堵住缺口,然后逼着外头的秦朗大军强攻城池。 哪怕外头的敌军有着绝对优势的炮火力量,还有着数不清的臼炮,对城头士兵的威胁更胜过圆溜溜的铁弹,可想要登上城头也需要流血。 谭泰现在只要看到秦朗流血,他就能心满意足,根本不奢望能击败秦朗。 他更大的希望还寄托在多尔衮和阿巴泰身上呢。 “咚咚咚……” 一种有规律和节奏的声音,一下接一下,直敲进敌我两军的心中。 刚刚还惊魂未定的清军全都懵了,秦朗怎么不赶紧来进攻呢? 城门楼上的清兵看的最清楚,他们看到了一批臼炮被炮兵们抬着抵到护城河外的一处沟壕内,然后一颗颗开花弹就不断的落到了城墙缺口左右城头上。 再然后,他们还看到了一批人抬着一根根粗大的铁管子奔到壕沟里。 沈应明对飞雷炮非常的感兴趣,但他更清楚这玩意儿的危险。 一旦殉爆了,周遭三五丈范围内都不会有人活下来。 所以飞雷炮的间距拉的非常大,同时它们的炮弹也远远的被拖在后头。 就连释放时候,沈应明都也远远的躲开了。 “嘭,嘭……” 一颗颗包裹一样的药粉包被送上了天空,速度并不是很快,城内城外的人全都能清晰的看到药粉包的模样。 甚至谭泰都如此的想了。 可是它们再慢的速度也总有落地报纸的那一刹那。 “轰!~~” 惊天雷鸣,巨大的橘红爆炎诞生的那一刻起,强烈爆炸冲击波就横扫四方,所过之处,碉堡,墙垒、人马全都被炸的魂飞湮灭。 飞雷炮的射程至少能超过一百米,内墙完全在飞雷炮的覆盖射程之内,炮弹命中之地,墙倒人飞是必然的,而在爆炸点之外许多被炸倒的清兵身上往往找不到任何伤口,却一个个七孔流血,这明显是被震死的。 谭泰直直的挺立在内墙上,他的运气非常好,十个药粉包愣是全都躲开了他。但此时此刻谭泰的神情绝对不好,脸色铁青着,想要说什么,才张口却突地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奢望恐怕都要落空了。 秦朗有了这么厉害的东西,那要摧毁他布置在城内的街垒暗堡和内墙等等,还不是轻而易举啊? 这益都之战是彻底没希望了。 而他谭泰既然没能靠着益都狠狠的给秦朗放一把血,那即便是活着回到燕京了,摄政王也没理由饶恕他啊? 别问谭泰凭什么有把握活着回到燕京,因为这位固山额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益都共存亡。 他早在自己所居的府衙里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那里有地道,有早准备好了的假发,有汉人的衣衫,还有足够的饮水和食物。而谭泰同时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所以谭泰虽然不敢确定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回到燕京,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从益都活下来。 众人士气低迷,内墙一线布置的清兵更有数不清的人如无头苍蝇一样乱喊乱叫。实在是药粉包的杀伤力太强了。 在所有人都懵逼的时刻,谭泰猛的清醒过来,眼光迅速掠过左右诸将,有旗人有汉人,双目中血广闪动,大喝着说:“事已至此,诸位可愿和我同死?” 众将轰然应诺,决意死战。 尤其是些汉将,说话音更大,态度更积极。 而就在诸将应声的时候,又是一拨药粉包飞来。 炮弹洗地才是真理,只要能抓住要害,秦朗的章法从来都是打到死的。 先是炮弹洗地,然后进攻部队开始对军心早已经崩溃的城头清兵发起进攻,很轻易的便拿下了城头。然后大批的兵马沿着城墙向四面推进,同时大量的神枪手上城,再就是一门门大炮被吊上城墙去。 城头的枪炮彻底压制了内里的第一道内墙后,秦兵才正是的踏入益都城中。 接着依旧是药粉包开道。 配合着城头的枪炮轰击,那谭泰就是真把益都打造成战争堡垒了,那也hold不住啊。 更何况谭泰做的虽然不差却还真没达到这种地步。 而进入城中的秦兵也不带贪功的,那是肃清一块区域后再往下一个区域推进,依靠的从来都是炮弹来划定位置,甚至还拖着小炮、带着火箭去清理既定区域内的残兵。 然事实上,清兵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一旦被炮弹切断了退路,落入了’既定区域’,那一个个士气战心就全崩溃清零了。 也就是其中掺杂的八旗兵还做困兽之斗,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就是投降也没活路。 秦朗许不会杀他们,却会把他们像猪羊一样送到金陵吃老朱家的刀子,既然都是死,那就拼死一个是一个了。 所以别看这‘切块’才进行了没两下,可城内的清军却已经彻底军心涣散了。 就秦兵这种打发,他们不是被轰死就是被炸死啊。 城内陆陆续续的冒起了数十股浓烟,厮杀声不绝于耳,而秦兵事实上根本就没杀到那里。那么这些烟火和厮杀又是从何而来呢? 当然是不愿意跟鞑子一起于益都陪葬的绿旗兵与益都城内的八旗军兵展开的了。 方圆数里内,杀声四起,烈焰黑烟,厮杀绝对激烈。 可对此,秦朗却很是平静,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么。 这可才两三年时间,又不是原时空康麻子时候,那就是康麻子时候,三藩之乱都有那么多的绿旗兵投降,更不需说眼下时间里了。 这个时空的清军入关进程远不如原时空顺利,收拢的投降明军和大顺军也不如原时空多,但那些绿旗兵在该拉稀的时候还是要拉稀。 这些人之前不会为大明大顺效死,如今这关键时刻,又怎会为鞑清效死呢? 秦朗之前叫人天天在城外叫嗷,主动反正者既往不咎,那可不就成了无数绿旗兵们的救命稻草了么? “国公明见,这飞雷炮一出,拿下益都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效果是不错。就算军兵还有所折损,也是可以接受。” 秦朗是不会抱着火力为王这四个字撒开手的。 虽然在眼下这个时代,肉搏还十分重要,但火力可以被提及到同层次水准么。 “国公,前方派人传回消息,突击部队已经看到城内的府衙了。”这就相当于控制了半个城。 “投降清兵和厮杀反正清兵务必要区别对待,不可马虎。” “是。” 旁边的人看到秦朗那么紧张这个,却对益都城内的进展不甚关心,那是真有些意外。但于秦朗来说,煮熟的鸭子都送到嘴边了,那还能错吗? 这般中午时候,城内的青州府衙就被漫天的大火所吞没,却是谭泰对此早有准备,但谭泰虽死可城内的巷战改继续还依旧继续。一直持续到太阳偏西时候,枪炮爆炸声才逐渐消停来。 一万余清军已经几乎被消灭干净,尤其是那些外表特征明显的八旗兵,留着金钱鼠尾的八旗兵根本就没办法在民众中隐藏。 倒是不少绿旗兵在最后时候一脱军服,藏进了百姓之中。横竖益都城内的民壮很多,又有不少是从外头征召来的,现在队伍也全打乱了,混进去,自然很难查找的到。 秦朗还专门到依旧燃烧中的府衙看了看,谭泰这把火把整个府衙都给烧了,往西的存档文案全都没了,倒也是个小麻烦。 他哪里知道,诸人都以为已经葬身火海的谭泰,现如今已经悄悄的躲进了一栋民居中。 剃了胡须,穿上汉服,脑袋上的老鼠尾巴也被剃了掉,直接戴上了假发头套,那一时间还真难被人瞧出问题。 除了他手上虎口老茧,走路也多有点外八字,别的那是再难瞧出问题了。 甚至就连谭泰的藏身之地,那也是他专门挑选出来的万无一失之地,因为那民居周遭啊,尽是些最近时候才涌入益都的外地人,他这个生面孔混进来,丝毫不显眼。 “陈藩台,一路看过来,益都巷战已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城中清理交由你去督办了。切记,不可掠夺百姓财物,更不可滥杀和祸害女子,尽可能的把藏匿民间的清兵给刮出来,如有违抗者,一律杀无赦!”秦朗想了想,还是陈艾山推了出去。 随着刘源从胶东到了齐鲁,在整个齐鲁在秦朗治下虽都归刘源辖制,但胶东还是要意思意思的。登莱巡抚的建制还是不能丢的,只不过实际上弱了齐鲁巡抚一头,就由周亮工代理了。 而陈艾山在处理完兖州事务后,就来见秦朗了,因为接下铲除孔家这个毒瘤,那还要经他的手么。这齐鲁布政使就许给陈艾山了。 虽然这事儿不算什么能臣干吏,可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官,战后接手城池事宜,以及安抚民心上等等,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陈艾山听了自然没什么不情愿的,毕竟要对孔家动手,那还需要一个油头。也就是青州府衙被烧了,不然从里头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这不就顺理成章的牵扯上孔家了吗?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事儿。 这一战结束后抓到的人多着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把火给我挑起来! 孙之獬没有死。 这是个很有脑子的人,之前益都局势未坏的时候,他是跟谭泰贴的最近的汉族官员。 谭泰也对之很是信任。 早已经剃发易装的孙之獬本身就很讨鞑子喜欢么。 这人年岁已经很不小,都五十多了。天启二年(1622年)时候就举进士,为庶吉士,继为翰林院检讨。若不是崇祯初年,被列入阉党逆案,革职为民,这天下大变的档口他绝对能位列朝堂重臣。 鞑子入关之后,清军攻占齐鲁大部,召孙之獬入京,授官礼部右侍郎。 这个时候多尔衮并没有如历史同期那般“谕令剃发”,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 因为鞑清的形式虽然不错,却还远远没有达到压倒性的优势。 多尔衮多聪明啊,才不会在这个档口火上浇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可是孙之獬为了讨新主子的欢心,又存着“标异而示亲”,“为众人所不为,得众人所不得”的念想,在一日上朝时变得是“焕然一新”,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八旗官吏的服装。当时,鞑清朝臣分满汉两班,上朝的时候那都是泾渭分明的,见了孙之獬样儿,满班人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汉班的大臣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是狼狈万状。最后一狠心,他反倒捣腾出一个剃发令的建议来。 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这话真的是极得鞑子的心的,可惜就是太犯众怒,而且彼时鞑清先后历经了津门、徐州、胶东等战事,被秦朗数次击败,气焰大挫。多尔衮还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去一意孤行! 如此孙之獬于燕京朝堂之上便站不稳脚了,多尔衮想了想,就一脚他把踢回了齐鲁,以按察使之名在谭泰军前效力。 孙之獬就是青州府人么,有他在,可以省去谭泰很多事儿的。 事实上孙之獬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所以谭泰对他甚是信任。 脑袋聪明的孙之獬一直表现的对鞑清忠心耿耿,但是在益都局势骤然败坏,一切都急转直下之后,孙之獬却寻一借口离开了谭泰,离开了那片化作祸害的府衙,他在益都县衙被俘了。 陈艾山现在就把主意打在了孙之獬的身上,这个家伙绝对是要死的,可是孙之獬的家人却不会被斩草除根。这下场比原时空属于这孙子的下场可好多了。 不是因为陈艾山要与之交易,而是因为秦朗的法治本就不搞株连,这一点上犯人的亲属比军兵都还优越呢。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陈艾山才想到了孙之獬。他相信自己只需要稍微的利诱,就肯定能从孙之獬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这姓孙的都已经恬不知耻的认贼作父了,身为一个汉人,亲自提议剃发,他的节操可想而知。 现如今孙之獬本身是万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那就拿他的家人后代做交易,这厮还能不听话? “话已至此,孙之獬,你细细思量吧。” 益都牢狱中,陈艾山捋着胡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开了监牢。只留下身后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之极的孙之獬。 当然,孙之獬周遭牢房里并没有再关押其他人等,那关押的人全都是孙之獬的儿子亲戚。 “……” 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孙之獬,满目的渴望神情,如同喷涌的火山,挡都挡不住。 孙之獬木木的看着陈艾山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左右儿孙们渴望的眼神,“咯咯咯……”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 他已经走投无路,不得不从了不是吗? 听那边的招呼,至少他儿孙还能活,甚至他的重孙还能改名换姓,彻底与他这个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曾祖做一个彻底的分割,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已经足够了。 那边给的诱惑已经足够大了。 孙之獬他无可选择,只有答应这一条,用自己最后的那点价值来给后人换取一个新生。 何况看看他这些儿孙们的眼神吧,那一个个的可都是要献祭老爹爷爷的眼神,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一群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挡的过? 毕竟他们根上就不是有骨气的人! 益都县衙大门外,这个平素里路人都不敢正眼观视的地方,此时却排列起了十多个站笼,每个站笼里面都囚着一个满清官员或官吏,还各有招牌挂在站笼边,标示着他们原先的身份,比如府里的通判、同知、还有益都本县的知县、县丞、典史、教谕,等等…… 十多个站笼身份最低的就是益都县里的典史和青州府的税课司大使,可以说所有的人在益都都算是有头有脸的角。 煌煌官吏被这般处置,真比一刀砍了他们都来得狠。 那同知、通判和知县等人早已经后悔不失,要知道是受这般的屈辱,还不如学知府呢,直接一把火把自己烧了。 因为这人一旦跃居人上之后,就很难在自尊层次上再跌下来。 现在那些凑在他们跟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嗤笑不已的家伙,放在之前,哪一个不是要毕恭毕敬谨小慎微? 可现在这些个蚂蚁一样屁民屁事没有,自己等人反被如此作践,真的是奇耻大辱啊。 杀人都不过是头点地,秦朗也太狠了!直接在尊严在灵魂层次上给他们以凌迟。 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老百姓们,一道道好奇、嘲笑、戏谑的眼光,就像是凌迟的刀片,一道道的割在他们身上。 当官这么多年的威仪,甚至还有鞑清的皇权威仪,这一下是在益都全毁了。 这些人都不敢相信日后。 假若日后鞑清卷土重来了,鞑清一统天下了,益都青州重新归于鞑清治下,那么这些个百姓看着那时候的鞑清益都知县青州知府,会是什么样个表情呢? 是害怕还是嘲笑? 是会低头顺服做绵羊,还是会想起今天的他们呢? 囚笼之前,一列十五六岁的童子兵持枪肃立,军姿严整,仪态端正。 他们想一道不可摧毁的坚墙,死死的挡住了外头潮水般用来看稀奇的人群,要不然保不准就会有人扑上来把这些个官全都撕成碎片。 就像那个被挂在最高处的孙之獬,早已经被无数人痛骂了。要不是眼下时候益都城里连个菜叶都不会有剩下的,臭鸡蛋就更不会有,孙之獬早就被砸成垃圾堆了。 清军进入益都之后就开始着手益都的军事化改造,整个过程中多少百姓遭殃受罪?更别说之前益都易手的过程中,清兵是怎么坚硬掳掠的了。 这些鞑清官府的官儿,在百姓的眼中全都是帮凶,全都该死。 所以秦朗是不会绕过他们性命的,也不会把他们送去金陵了,就在益都开一场公审大会,然后直接砍杀了他们。 大会开启前的一夜,陈艾山亲自带着好酒好肉来见孙之獬。 而同时在这之外呢,曹文彬也对着一群人做着最后一遍的吩咐,“词可都给我记住了啊。不是要你们诬赖好人,那些投靠鞑子的官儿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里又干了什么样的事儿,大家可都清楚。固然这些事没有发生在你们身上,但这都是确凿的事实。 谁都没冤枉。 所以你们一定要把气氛给鼓动起来,哭骂的都要跟真的一样,把火给我挑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稀罕,闻所未闻的词儿。 秦朗要在益都公审的也并非只是益都城内的一些俘虏,还有波及到整个青州府范围内的许多个人。事实上连济南的一些个俘虏都被送来了益都! 而要不是西线战场抓到的有份量的俘虏早就被砍了,秦朗都有可能让那边也把人送来益都。 现在鸽巢已经在各个府县安家了。 秦朗还下发过命令,禁止捕猎射杀鸽子,所以这东西虽然不保险依旧不保险,可在小范围(齐鲁境内)中的传递消息却是效果绝佳。 然后躲在青州南部的衡王朱由棷便也就来了,不但他来了,曲阜的孔家人也到了。 如果不是滋阳的鲁王朱以海需要继续卧床不起,他也会被秦朗叫来。 而朱由栎则早早的就逃去金陵了,故而早前的齐鲁三王现在只剩下齐鲁两王了。 朱慈炽也陪着老爹来到了益都,他们父子可不怕秦朗翻脸不认人。因为就他们俩现在的处境,秦朗就算翻脸不认人了,也不可能再坏到更坏里了。 因为与秦朗之前的约定,朱由棷朱慈炽父子在青州南部一直过得很安稳,却也仅次而已。 之前秦朗需要他们父子在青州牵制清军,所以攻击支持虽一直很大,但有着鞑子压在头上,衡王父子的实力却始终没什么大的发展。 是的。对比他们父子逃亡南端之初时候,衡王府的兵能更打了,武备也更好了。 可数量始终不足,一直未能超过五千人,甚至都没有超过四千人。 现在整个齐鲁都已经被秦朗拿下了,人家的大军屯驻青州,从来没有对衡王府喊个一声打字,一应供给还依旧提供着,但衡王父子却知道一层无形的枷锁已经牢牢的把他们给拷住了。 青州南部的崇山峻岭就跟一座巨大的监狱一样,让他们父子不敢逾越一步。 因为朱由棷父子人不傻,不管金陵那边许了什么承诺,父子俩从来不睁眼瞧一下。 拿不到手的承诺再美好也都是虚的。 他们父子人在青州,稍微的敢‘越过雷池一步’,秦朗的大巴掌就能呼下来。到时候金陵城的那位皇帝老儿能替他们挨吗? 所以看似自由自在的衡王父子,实则与被卧病的朱以海一样,都已经被圈禁起来了。 而既然他们父子人都被圈禁了,那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信函发来,他们父子就敢大摇大摆的进益都。 秦朗这个好侄女婿还敢真要了要朱由棷爷俩的命不成? 现在秦朗与金陵的老岳丈固然闹得很不愉快,但双方还真没到彻底撕破脸的地步。 而且即便是撕破脸了,秦朗又不是鞑子,还能真把他们姓朱的全宰了? 郁洲山岛上给秦朗生儿子的女人,可也姓朱。 所以朱由棷和朱慈炽父子是很心定神闲的来到益都,甚至还一回到益都就住进了衡王府。 那心情比起孔胤植来可强的太多了。 孔胤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以他一听到‘审’这个字心里就发慌。 哪怕王鳌永和方大猷都没有被待着,谭泰也举火自焚以殉节,可秦朗手中这不还有一个孙之獬的么。 鼠辈最清楚鼠辈的德性,孔胤植可不指望着孙之獬能给他保密。万一这……,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啊。 从曲阜来益都的路上,孔胤植是一百个后悔。后悔什么呢?后悔之前送的礼太轻了。 就应该送上三五十万两银子。 来益都观看公审大会的不止是朱家父子和孔胤植,还有很多士绅地主,这些人甭管怎么说吧,都不至于被送进大牢。当然观看的人最多的还是百姓! 孙之獬是第一个被带上场的人,但他却是最后一个才会被公审的犯人。 作为一个文人,孙之獬于军兵精锐上了解不多,虽然他能看得出秦朗军兵一个个士气高涨,身体素质优良,训练也十分有素,但除了军备外,他真的分辨不出秦兵与八旗兵的差别。 然孙之獬能看得出百姓们的精神面貌不同。 脸上多出了一抹红光,跟之前时候相比,不说一个个全判若两人,那也差不多了。 从益都陷落到这场审判大会召开,十天时间已经过去,城内百姓这些天里总算是吃饱了肚子,哪怕吃的并不是很好,但只要能吃饱饭这精气神便就大不一样。 所以这些百姓全都支持秦朗。 什么都不为,国家民族大义,华夷之辩啥的通通抛开,只是一个吃喝,就足以让益都所有人乖乖的站到秦字的大旗下。 陆陆续续不少人被送上看台,里头有一些人腰杆挺得直直的。哪怕双手被绑在背后,甚至可以说是五花大绑。 事都已经到此了,还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妇人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理由让台下的那些屁民们小觑了自己。 但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哭的鼻涕泪水一大把,两腿软的像面桥一样,不被人架着站都站不住。 最后被押上来的一批人就是官府的干吏了。 别看不是官,但一个个在益都城内却是臭名昭着,这些人通通被吓的跪坐在地上。这辈子他们都没在同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人。特别是这些人是那些平日里自己欺压过的穷人。 所以这些人哪怕在被押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公审这一概念,可现在看到这么多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还是跪了。 孔胤植和朱由棷父子是这场大会最尊贵的客人之一,其他的都是些表现良好的缙绅宿老。 比如胶东的那几个告老还乡的官员,如潍县的郭尚友、张尔忠、王珉等。 这些个人在清兵入侵胶东时候,一个个都逃去了登州,然后在秦朗率军席卷胶东时候,一个个又表现的非常配合。 那或许不是因为他们真心认同秦朗的诸多政策,更多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等到崇祯帝给秦朗封了齐国公,几乎是名正言顺的把持登来时候,这些人就是再不满意也不敢露出半分。如此反倒安安稳稳的走到了现在。 固然破了不少财,却也过上了安稳日子不是? 而且这些个缙绅宿老的家中,便是有那不忿不甘的子弟,随着秦朗声望的直线上涨,随着秦朗实力的飞速壮大,一个个就也都安稳的跟鹌鹑一样了。 实际上这些个家伙的愤怒就跟公子小姐的善心一样不靠谱。 很多个公子小姐都‘心善’,看到乞丐了都会扔去几个钱,但你要让她们倾尽全力的去做善事帮助乞丐穷人,那则是痴心妄想。 那些个缙绅宿老家子弟的情况也是一样,他们对秦朗有怨气,很反感,可感情是一回事,让他们抛家舍业的去造秦朗的反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孔胤植还正跟朱由棷等人寒暄着呢,公审大会开始了。 它的第一个流程就是诉苦。 公审么,别看名头很大,可实质上依旧是场审判。 而既然是审判那就要按照审判的流程来。 虽然没有递状纸,但起诉一方先开口讲话这就是必然啊。 已经有被害人的亲属跃跃欲试了,一个个咬牙切齿的看着台上的人。 比如说青州前知府何永清之子何长健!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该杀 何永清是前青州知府。 益都沦陷时候,李士元脑子里只想着衡王朱由棷父子,可顾不得何永清了。 最后何永清自尽于青州府衙大堂。 你甭管何永清死之前有没有想过突围而走吧,人家人都已经死了,这就至少说明何永清没有当背国投鞑之人,这就是英雄! 何长健是何永清的长子,之前益都沦陷时,何长健正在淮安老家侍奉祖母呢,所以他逃过了一界。可是他的父亲何永清死了,何长健的母亲也死了,何长健与鞑子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要不是何长健从小读书,身单力薄,他都想去从军了。 所以他对那些叛徒恨之入骨,何长健对自己父母的爱有多深,就对这些个叛徒有多恨。 如果眼睛里的恨意能化作实体的话,台上的通判同知等人一个个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对于这些变节屈膝的官员而言,秦朗为他们准备的罪状是两份儿。 一份就是何长健等人,这是官面上的否定。 另一份就是平民百姓,这些个家伙在跟了鞑子之后的时间里,做了多少损害伤害百姓利益生命的事儿,这也是一大罪状。这是从民意上否定他们。 说真的,这些罪状有不少都是这些个官儿替鞑子替谭泰背的,但哪又如何?都已经投鞑子了,这就一样了。 先是何长健这些人,再是无数普通百姓,一个个指着台上的人沉冤诉苦。 百姓们和围观的士绅之流,固然很清楚鞑子治下是怎么一回事儿,可现在当一个个苦主现身说法,指着那些个没骨气的狗官鼻子打骂的时候,那种感受真的是无法形容。 因为先有一个个何永清做例子,人们下意识的就会把两者做一个比较,这差距就有点大了。 并且人一旦被从大意气节上否定,那真的是做什么事儿都是错。 等到小老百姓上台诉说那些个官儿这段日子里为非作歹的烂事,那就更加的群起激愤了。 如果说前者虽然感情充沛,但却是无根之水,因为那些个官儿和民族大义之类的,距离最普通的夏小老百姓还是有点遥远的。那么稍后的事儿可就让他们感同身受了。 鞑子备战益都的时候,整个城内城外,粮食牲畜几乎都是无成本的从百姓手中征收,还把一批批的丁壮充作苦力,从最初时候的户征一丁,到后来的十五岁以上者通通要上场。 益都规模巨大的内外防御工事,那每一寸可都流淌着小老百姓的血啊。 更别说在征粮征用牲畜过程中发生的一些杀人之事…… 台上的王远苦涩的一笑,作为清廷的青州通判,他任内最重要的一件事并不是诉讼,而是“征粮”,从城内到城外不间断的征粮。 所以要论青州老百姓最恨哪个当官的,他可能比孙之獬都更排在前。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一个受苦遴选的少年人饿了死了爹饿死了妈饿死了除他以外的全家人的哭诉中,阵阵呐喊彷佛山呼海啸一样响动。 朱由棷此刻脑子反而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瑟瑟发抖,彷佛是数九寒天落入了冰窟窿里了一样的衍圣公孔胤植,朱由棷内心里冷冷的一笑。 都不是傻子,谁还不知道孔家人是什么德性? 但朱由棷却并没有怒气对孔胤植发出,现在他所有的心神都被这怒海一样的咆孝给撼动,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量,一股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力量。 朱由棷眼睛看向了秦朗。 秦朗早就注意到了孔胤植的变化,这老东西之前表现的很好,果然这第一流的表演艺术家都在搞政治,这演技可比前世的那些个影帝牛掰多了。 但是当怒吼声响起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彷佛一下子被喝破了胆,再也保不住之前那副正义凛然的姿态了。 现在的孔胤植就像是一个被一群粗壮大汉围着的小姑娘,那么的无助、恐惧…… 秦朗冷笑了一声,现在他还在考虑,要不要给孔家来一场公审大会。 这样他收到的效益将会大大提高,可同样带来的威胁也会暴增暴涨……,秦朗还在犹豫中。 尤其叫王远感到恐怖的是一个走上台来的女人,益都一个姓刘的富商的继室。 王远有些颤抖,因为他纵然手上沾过太多的邪恶,眼前的女人和他的夫家那也是最邪恶的邪恶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王远看着这娘们了。 真别觉得明清时候所有人就都保守,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 要知道,无数被禁的皇叔艳史可都是从理学大盛的朱明朝开始的,包括金瓶,乃至红楼。 所以管中窥豹,那些真不要脸的狗东西,偏偏又地位崇高的人,背地里的私生活怕是想有多乱就有多乱。 雅文库 王远看中这小刘氏了。 可惜之前时候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益都大变之后,王远就有充分的把握和足够的时间来料理刘家的一切了。 如此家资不俗的刘家就跟一支香喷喷的烤鸡一样,被王远连骨头带肉的一起吞下了。 小刘氏也成为了王远的房内之人。 而这却还不是小刘氏最悲惨的时候,比这更加悲惨的是,样貌出众的小刘氏没过几天就被一个八旗军官看了上。 王远舔着脸巴结上的一个贵人,被邀请到家里吃宴,而后看上了小刘氏,王远敢不给?何况人家根本连问都没问,拉着就抱在了怀里,王远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不敢。 非但不敢还要乖乖的把人抬入人家府里,然后再送上一份厚礼。 整个过程中,没谁回去在意小刘氏的想法心意。 战争之中的女人就是这样的悲惨。 “哼哼……”秦朗看了一眼王远,扭头对朱由棷说道:“大王可同说过一句话?农家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内中的含义叫人恶心。可细细的想这句话,再对照刘氏一族的命运,我总觉得有点讽刺。” 农家娶丑妻是因为漂亮的老婆他也守不住;薄地的道理也是一样,土地太肥沃了农民也一样守不住;同时在数九寒天的冬季里,能有一件破棉袄御寒挡风,那就是富了。所以农民也不敢奢求着发大财…… 然而看看刘氏一族,可不就是美妻、肥地、皮大衣,太招人眼了么? 然后就也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那总结出农家三宝这句话的人恐怕也想不到,一样的命运有朝一日也会落到一商贾富户头上。 “父老乡亲们,身为臣子不能尽忠守节,身为一方父母不能爱护百姓,王远背国投敌,为虎作伥,血债累累,罄竹难书,咱们有没有冤枉他?” “没有冤枉他!杀了姓王的!” “杀了这狗官!” 海潮一样的呐喊声携带着强烈的激情从台下扑面而来。 陈艾山站在台上,聆听着扑面而来的声浪,说真的,第一时间里他真有些汗毛直立。 但下一秒陈艾山心中就升起了另一个念头,这股强大的力量为他所引导,为他所摆弄。 当然他还没有脑残,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引导摆弄这股力量,更大的因为是秦朗在给他撑腰。 陈艾山作为一个努力更新系统中的老旧官员,这感触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这可是明末清初,是17世纪,距离这股力量真正被引导被爆发出来的时候还差的远呢。 就算是捣弄出眼前这一切的秦朗,也只是利用共情来稍微的引导出一分,他也不敢真正去挑动这股巨大的伟力。 王远已经浑身无力,烂泥一样瘫软在台面上了。不过他没哭,也没哀求,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都没用,他现在的无力更多是为了身后事。 这被当成叛国投敌之人固然已经很凄惨,可实际上这类人在历史上不要太多。 王远本以为如此的自己就已经够惨的了。哪里料得到,现实远比他想的更惨,有了这些罪状加在身上,他真的是一万年也难翻身了。 甚至都可能因为这场‘公审’而留名青史,遗臭万年。对于王远,这才是最大的打击!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这公审大会肯定是要秉公执法,毫不徇私的。今天齐国公之所以大费周章的开这么一场公审大会,那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不止是单单的益都人、青州人,而是对整个齐鲁整个天下的人说,叛国投敌者,为非作歹者,为虎作伥者,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今天不但要死,日后也要被唾弃万年。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史书铭记,都会警示后来人。” “就跟那秦桧一样,连他们的后人都会以有他们这样的祖宗为耻。” “诸位乡亲们,齐国公历来重视司法,他曾说过,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现在一切证据都摆在大家眼前,王远于国无忠于民无爱于官无德,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公审大会之后,立即执行!” “好!判的好!” “王远该杀,台上的人都该杀!” “现在就砍了他!” 激动的群众们立即报以雷鸣般的吼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孔府事件 公审大会被审的人,总体数量并不多,几个头头被单审之后,余下的小虾米甚至还都是被一勺烩的,只因为人的情绪爆发力是有限度的。 孙之獬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天的太阳了。早就知道今天自己死定了的他,现在很坦然。 尤其是在历经了先前的审判之后的他,尤其的坦然。 是的,他孙之獬也要跟王远那些人一样在死后被唾弃万年,可至少他的子孙不用在顶着他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祖宗的名头被人蔑视鄙视了。 想想王远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孙之獬都无法想象他们今后要怎么活。 要知道,秦朗已经在施行户籍政策了,即便没有照片,可远比此前要严格的户籍管理政策也几乎杜绝了两三代人里‘改名换姓’的可能。 所以孙之獬有理由笑不是? 甚至他都还要嘲笑洪承畴那些人,不知道日后那位大爷扫平天下之后会不会废上几千斤几万斤白铁给他们这些人都铸上像,让他们跟岳王坟前的秦桧一伙儿一样,真正的遗臭万年。 孙之獬也很有表演天赋,别看他内心坦然,可面上则已经被吓的都要神志不清了。 “……” “现在宣布,孙之獬死刑。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录用!” 孙之獬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但没有人会觉得他的崩溃有假。永世不得录用,这是一个能叫所有人都绝望的判罚。 之前的王远他们没有,纵览历史长河,得到如此判罚的也就泉州的蒲家。 那些被灭族灭门收为奴婢的人家不算。性质不一样的! 王远内心里一下子变得好受了很多,这人就是要比较的,我很惨,但只要有人比我更惨,那我就开心。 王远自己家很惨,子孙后代五辈人不得录用,但再惨也比不了孙之獬啊。 这厮因为上剃头折子而被打的无法翻身,连累到整个家族都没了前途,可不比他王远更凄惨? “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都一样叛国,一样对鞑清谄媚上书上言,更是当了三姓家奴,我今天就要被打的万劫不复,可他却还能高坐于上,地位一如就往?” 图穷匕首见! 一切都到了最后揭开目的的那一刻了,孙之獬的话就像一杆锋锐的长枪,枪头直直的插进了孔胤植的胸膛。 谄媚上书,三姓家奴,别人还不确定这话指的是谁,可孔胤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个三姓公刹那里如坠深渊谷底。 现场一片寂静,寂静的连朱由棷都能清楚的听到身边传来的颤抖声。 孔胤植不想颤抖,这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但他控制不住啊。 浑身打颤,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哒哒的作响。 朱由棷看了过来,朱慈炽看了过来,郭尚友看了过来,张尔忠看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一道道视线集中在了孔胤植的身上。 孔胤植扯出一副比哭都难堪的笑,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孙之獬依旧在哭嚎,但他看向孔胤植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嘲讽。 千年不败的孔氏一族竟然‘因’自己而衰败,只凭这个他孙之獬都能被史书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 孔家的罪状被孙之獬抖搂的很清晰,首先就是降李自成,这老李都还没攻下燕京城呢,孔胤植就在一千多里外的曲阜供上了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且奉上了马匹饷银,跪纳大顺官印。 然后又在李自成失败后巴巴的巴结上了鞑子,并且在清军攻略齐鲁的过程中,为之提供了不少情报和方便,还奉上了大笔的粮食和银子。 之后更是两头卖好,一边跟金陵牵牵扯扯,另一边跟鞑清暗中联系密切。 其最大的明证就是秦朗大举收复齐鲁之战中,滋阳城内骤然发生的变故,这里头就有孔家出的大力气。 “污蔑,污蔑。孙之獬你好大胆子,竟敢侮辱圣人门第。果然是无君无父的无耻之徒……” “我呸。屁的圣人门第,你孔胤植也有脸提及孔圣?孔圣最重华夷之辩,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而你孔家上数两千年,却已经投过多少鞑子了?” “太久远的事儿咱不说,就说那蒙元的忽必烈。儒家大宗师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一个汉话都不见得会说的鞑子,还儒家大宗师,大宗师个屁!我唾!” 孙之獬是骂人专揭短,从蒙元之初到明兴后的孔克坚,还大声背诵了一段《明太祖实录》。 朕闻尔祖孔子垂教于世,扶植纲常,子孙非常人等也。故历数十代,往往作宾王家,岂独今日哉?胡元入主中国,蔑弃礼教。彝伦攸斁,天实厌之,以丧其师。朕率中土之士,奉天逐胡,以安中夏,以复先王之旧。虽起自布衣,实承古先帝王之统,且古人起布衣而称帝者,汉之高祖也。天命所在,人孰违之? 可以说是把孔家的皮给扒得一干二净。 “齐国公,齐国公啊,你自言要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那这曲阜孔氏一族早就烂的臭不可闻,违背圣人之道,背国投敌,厚颜无耻,你是要放过他们还是不放过呢?” 孙之獬在台上大声的笑着,放肆的笑着,整个就是一副癫狂之极。 而话都说不出的孔胤植则瘫坐在椅子里,两眼看着孙之獬,内中蕴含的恶毒直若能将孙之獬整个人都化成尸水。 秦朗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孙之獬,而后又冷眼督了一下孔胤植,“本国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断无言而无信之理。” 他本来的想法是很直截了当的拿下孔家的,大军一围曲阜,孔家人全都抓起来,三木之下孔家最不可见人的阴司也能给问出来。 然而刘源、陈艾山几人是疯狂的劝说秦朗,即便要搞掉孔家,手段也别这么直白生硬。 如眼下这一招,那就是陈艾山筹划的。 秦朗被说服了,主要是他自己心里也有点嘀咕,搞掉孔家,想都能知道在士林中引发多大的浪潮,现在既然有招能让这浪潮削弱一些,那就从心呗?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巧合,孔胤植大老远的被秦朗从曲阜拉到益都,而恰恰又是这场公审审出了问题,这很难叫某些人相信是纯粹的巧合,是孙之獬临死之前的疯狂…… 谁知道那看似疯狂的孙之獬是不是已经被买通了,谁知道齐国公在万众瞩目之下迫不得已的开口是不是他蓄谋已久的盘算? 这当中有太多的空间供人联想供人猜想了。 只不过只看眼下现场,那可真的是群情激奋啊。 甚至都不需要事先前埋下的棋子带头呐喊咆哮,益都老百姓愤怒的吼声就已经惊天动地了。 然后这雷霆一样的怒吼在秦朗发话之后又迅速转变成无尽的欢呼…… “父王……”朱慈炽看着被搀扶着搀下去的孔胤植,心惊担颤的道。 椅子上的衡王摆了摆手。 不说,不要说。 孔家的那点破事儿还能瞒得住谁? 只不过在没人相对孔家下手的时候,再多的破事烂事也都是没用的东西,而一旦孔家被人真的给盯上了,那些事儿就变成了真正致命的东西了。 朱由棷摆摆手让儿子什么话都别说,只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秦朗对孔府下手不好吗? 大家都是在齐鲁地界混饭吃的,孔家是什么德性,朱由棷还能不清楚? 这种货色杀了真一点不冤。 所以秦朗要对孔府下手就让他去下手好了。 到时候举国非议,有的反噬叫他受。而且还能严重秦朗与儒林的关系,这对于朱家来说是大好事啊。 甚至朱由棷都能想象得到,这消息传到金陵之后会让崇祯帝多么的高兴。 …… 好粥需要慢火候,公审大会和随后的孔府事件就是一锅绝佳的食材,想要烹饪出绝美的佳肴,则就必须要它们慢慢的发酵。 但是王远等人却等不到那一天了,本来孙之獬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砍头的,但现在孙之獬变成孔府一案的污点证人了,所以他暂时的活了下来。 王远心里头苦啊,如果他当初地位能更高,那不就也能知道一些秘密了吗? 现在他所知道的一些孔家破事,早就被孙之獬抖搂出去了,真的是半点价值也无,只能挨刀。 行刑的童子兵们手拎着大刀,稳稳地一步步走向王远等人,百姓的呼声顷刻就停歇了下。 童子兵们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现在心头一片空明,在这些人眼中,只剩下了犯人那或细廋或粗大的脖子。 王远被按倒在地上,然后左右两边的人离开,王远不甘心的还想站起,他背后的童子兵的大刀已经雷霆一样劈了下去。王远的脖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断,破袋从脖颈上滑落,咕噜噜的滚向台下。 “这狗官也有今天!” 一声哭嚎响起,一名专门拎着扁担的二十多岁汉子就猛地向王远的人头冲去,举起扁担就对准猛击下去。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代金券,供销社 淮安城内。 路振飞看着眼前几张巴掌大的纸片,眼睛里全是奇异。 “齐国公现在就用此物当钱?” 这怎么看都有些荒唐啊。 身旁坐着的史可法也伸手捏过一张。 一体两面的纸币,一面印着泰山玉皇顶,一面印着“壹佰”两个黑字,旁边环绕着麦穗云纹,还刻着日期崇祯十九年,而这些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秦氏银行制! “印刷倒还算精美,然再是精美亦不过一张纸也,如何做的钱用?”史可法是思想绝对代表了现如今普罗大众的所思。纸这东西根本就不能当钱用! “齐国公历来耗费巨大,之前兵马扩张无度,席卷齐鲁之后又大撒钱粮,莫不是银钱短缺了?才弄出这个东西来?” 路振飞摇摇头,史可法说的有道理,秦朗最近一段时间里耗费着实巨大,那么多的银子粮食,便是金陵都难承担。 可据他的所闻,这纸币似乎又不是大明宝钞那种空手套白狼的玩意儿啊。 “你速与我详尽说来。”路振飞对探子说道。 “回中丞,齐国公把此物叫做代金券,可持此物到各供销社购买粮食以及各类日用品。供销社的商品价格相对市场要有所便宜,但供销社只收代金券,其他金银铜钱一概不收。” 秦朗对纸币是极其上心的,从纸币的外观设计到油墨制造,再到纸币的纸张质地,那是通通的都看在眼中。 中国有悠久的造纸技艺,秦朗想要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纸质,那也不是难事儿。 不计成本的去试验,一点点调整各种配料的比例,比如内中含有的棉花和丝绵,那最终拿到的纸张是很不错的。 《基因大时代》 然后凋刻铜版时采用的也是阴版凋刻,因为对比阳版凋刻,阴版凋刻的效果更好。 阳版印刷是凸版,突出的部分是亲油墨的,而非突出的部分是亲水的,印刷的时候凸出部分吸附油墨。阴版印刷恰恰相反,是凹版,需要印刷的部分是凹进去的,这部分吸收油墨,突出的部分则不吸油墨。所以字迹清晰,图桉整洁。 秦朗手下的教育司,报纸印刷都搞那么久了,这点小事儿当然清楚了。这纸钞印刷和报纸印刷的技术含量与重要性可是天差地别,所以从一开始想的就是阴版凋刻。 然后又是油墨上的调整,完成的也很顺利。真多亏了之前秦朗花钱用濠镜搞来的一系列西方印刷技术,站在前人的技术结晶上才能那么快的就拿出了成果。 但即便如此,这代金券的印刷也存在着不小的废品率,而印废了的代金券就通通烧掉。 秦朗以代金券为切入点,配合着供销社体系,如此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代金券发行所遇到的阻力了。 没办法,蒙元和大明早已经把‘纸钱’这个概念给玩烂了。 哪怕秦朗也不敢一出手就把真正意义上的纸钞发行天下。 他必须潜移默化,必须让百姓让天下人渐渐的接受纸币的存在。 所以就有了代金券,所以就有了供销社。 因为人都是爱占便宜的,供销社里的东西比市面上的价格便宜,这就是一最大的广告,可以吸引无数人涌进来。 可惜这代金券是有限的,原则上它只发给齐国公府治下的公务人员。 那些衙门里的公务人员数量再多,算上老师、医生和军兵,这数量再多对比起整个治下的黎民百姓来,那也是极少数的不是? 而且这代金券的额度还是有限的,最高也只能领取工资百分之五十的份额,且工资越高领取代金券的额度就月底。 比如说最基层的公务人员,一个月只能得两块银元,那他就能领取一块银元的同比代金券。 可有的人月工资能达到100块银元,若是还百分之五十的领取,那可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要明白一个道理,代金券发出去的越多,理论上秦朗就是越吃亏的。 而且人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你越不叫他们干什么,那就越想干什么。 这种情况下,秦朗注定定下份额,反而更减轻了公务人员对代金券的抵触,一个个反而对之趋之若鹜了。 当然,秦朗也同时做出承诺,这代金券一样能兑换成真金白银,只不过需要在银行缴纳一个点的手续费。 同样这每月的兑换金额——从代金券兑换成真金白银,那也是有额度的。只有百分之25。 也就是你一个月的代金券需要用四个月的时间去兑换。 这虽然算是一限定,可同时何尝不是一个保障呢? 有了秦朗做出的承诺,代金券的发行就再无阻碍。 所以这供销社和代金券体系虽然刚在海州邳州乃至郁洲山岛出现不久,风头却已经就传到了淮安了。 路振飞是亲眼看着秦朗一步步从弱小走向壮大的人,他太清楚秦朗的发迹史了,所以路振飞一百个一千个重视秦朗,半分不敢小瞧。 眼下的代金券也是如此。 作为一个封疆大吏,一个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老官僚,路振飞几乎瞬间里就想到了秦朗所打的盘算,只不过他心中还有几分不确定。 但哪怕那种想法只有一分的可能,也足够吓人的了。 先用代金券敲开‘纸钞’这一无本万利的黄金领域的大门,用真金白银和白花花的粮食让百姓们一点点接受代金券,一点点的认可代金券。 而当所有人都接受认可代金券了,那代金券本身就已经不是代金券了,而是实打实的钱财。 它就是白银,它就是黄金。 到时候秦朗不就能空手套白狼,印发出千千万万的代金券了吗? 脑子里根本就没经济常识的路振飞,只能把‘未来’推导到这一步,但这就已经很可怕了不是? 一个军事集团,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如果没有了钱财军饷上的忧虑之后,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啊? 路振飞只要一想到这一幕,他就吓的浑身颤栗。 他下意识的把纸钞等同金银,也等同无数可以用金银买到的物资了。 但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秦朗就算手下人都认可了代金券,他印了一个亿的代金券,就真的能用这些东西换来相应的钱粮物资吗? 南面的江南金陵会认可这东西吗?他们要是不认可了,秦朗又要从哪里搞来那么多东西?只他自己能不能拿出来那么多的东西? 不能的话又会怎么样? 毕竟代金券的承售商是他秦朗,信誉保障也是他秦朗。一旦发出去了一个亿的代金券,他的手中却只有两三千万的物资,那就又要意味着什么啦? 物价被提升,代金券在贬值,他的信誉他的声望也随之贬值。 所以没那么笨蛋,来自后世,有着对经济金融最基本规范认知的秦朗,他是不会让自己走到那可悲的一步的! 他不是蒋臣、王鳌永第二! 对,这个王鳌永就是替鞑子赶来招抚齐鲁中原的那个王鳌永。 他之前是崇祯的户部右侍郎。 崇祯十五年末,紫禁城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如坐针毡。在关外,八镇精锐、十三万明军和蓟辽督师洪承畴一起覆灭于“松山大战”(当时朝廷以为洪承畴就义,实际上城破被俘后降清了)。在关内李自成、张献忠两股流民军正在疯狂扩张队伍和地盘。 腹背受敌之下,崇祯急需军饷以扩军调兵。然而户部尚书倪元路做的下一年财政预算,更让崇祯感到绝望。预计支出(钱粮)二千一百万两,而收入(钱粮)估计不足千万两! 为了弥补这巨大的缺口,朝廷多次派巡查御史奔赴各地督促加派征税(主要是三饷)。不过倪元路认为贫民已无余财,此举非但收不来钱,反而扰民害民,逼迫他们投身流民军。急之下,崇祯想到了倪元路之前推荐的一个“奇才”,户部司务蒋臣。 安庆府学生员、今保举考中知县蒋臣者,博学名通,究心世事二十余年,即问之可知百事,其人方以谒选入都,固可延而致之也。臣闻此言若赏,臣从文章议论之间知蒋臣久。 倪元路《倪文贞奏疏》 崇祯十六年六月,崇祯在一次御门听政时,特意召见了蒋臣,向他询问如何解决当下朝廷的财政危局。蒋臣提出可以重启正德年间就废止的宝钞法,由朝廷根据需要确定印发数额。 根据当下的情况,蒋臣建议每年印发三千万贯宝钞,一贯定价白银一两,这样每年可以为朝廷带来三千万两的收入。为了保障宝钞的推行,他还提出了相应的辅助措施: 经费之条,银、钱、钞三分用之,纳银卖钞者,以九钱七分为一金。民间不用,以违法论。 这法子绝逼扯澹,稍微懂点经济理论的人都知道,这种没有真金白银做后盾的印钞方法已经不是诱发通货膨胀的问题了,完全是朝廷赤裸裸直接抢劫民众之财。 对于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时任户部右侍郎的王鳌永是极力地赞同,他给崇祯描绘了一幅更加美好的蓝图。 且言初年造三千万贯,可代加二千万余以蠲穷民,此后岁造五千万贯可得五千万金,所入既多,将金与土同价,除免加外,每省直发百万贯分给地方各官,以左养廉之需。 但老百姓真的就蠢得无可救药吗?愿意用真金白银去买你崇祯十六年的朝廷宝钞废纸? 所以这事儿一开始推行就成了一个大笑话,最后就也不了了之了。 可也是因为崇祯十六年的那场闹剧,这代金券的出现绝对能挑动起不少人敏感的神经。从一开始就绝逼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供销社的物资供给也必须绝对充裕。 甚至秦朗赶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把代金券搞出来,一定程度上就在压低代金券的轰动性,因为现在最让中国轰动的事儿是孔氏一桉。 事实上史可法现在在淮安,就也是因为孔家一桉,他很快就要启程北上,赶往曲阜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宿迁城南 史可法崇祯元年举进士,当过地方官也做过京官,崇祯八年开始镇压农民军,战绩距离卢象升中间要差上一个左良玉。 崇祯十一年,史可法因为长时间没有平定农民军而获罪,朝廷令他戴罪立功。接着死了老子,在家丁忧了一阵,然后便接了朱大典的班,总管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等地。 因为整顿漕务有功,所以调任金陵兵部尚书。 但等崇祯跑到金陵之后,就又飞快的把史可法兵部尚书的位置给拿下了。 实在是史可法非精通军务的孙传庭、洪承畴。 甚至他连圆嘟嘟都不如。 只不过这人的秉性操守都还甚好,打理政务也算一把好手,崇祯把盐务握在手心里后就直接将史可法提到了总管盐务的一把手位置,同时还兼户部左侍郎、右佥都御史等职务。 所以别看史可法似乎被降级别了,可实际上朝野上下哪个敢小瞧他?盐务每年都有大把的银子到账,是支撑金陵朝局的主要财源之一,户部在某种程度上都要仰他鼻息。 如是,史可法那是金陵朝堂上当之无愧的重臣。 但孔家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在孔家一案上,金陵派出如此一重臣,那是理所应当。 而且史可法还同时肩负着看望“卧床不起”的鲁王朱以海和衡王朱由棷的重任。 只是对于秦朗席卷齐鲁,大胜清军的赫赫战功,金陵方面却还没有表态。不过这也快了,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了,哪怕秦朗军中上上下下都没谁对金陵方面的封赏有感觉的。 “少司农,前面就是供销社了。邳州境内一共设有六个供销社,宿迁两个,邳州六个,最大的在州城的城东。眼下这个是宿迁的城南供销社。”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小心的对轿子里闭目中的史可法说道。 队伍前方的宿迁知县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扭回头。 如今都这个时候了,还肯在秦朗手下干活的官儿,又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大明的死忠。 不看这次史可法从淮安来到海州府,张同敞都没亲自来迎接么? 虽然张同敞现如今真的很忙很忙,可只要有心,再忙他也能出现在宿迁啊。 张同敞人不在,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史可法的脸色难堪的要死,也是正常。 他可是朝廷重臣,又肩负钦差使命,张同敞做么做是在打他的脸,打金陵的脸。 可偏偏史可法不能将自己的恼怒释放到张同敞头上半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史可法也只能承认,秦朗治下早就已经是‘独立王国’了。 哪怕是当初威风八面的左良玉,也没有现今秦朗的威风。 左良玉手下的湖广赣西可还有很多大明的忠良呢,那跟秦朗这儿啊,是秦还是朱,一目了然。 前者实权在握,后者泥塑木雕。 “供销社?” 史可法安耐下心中的愤怒,他还没有忘记今天的打算。 路振飞对于代金券的猜测太可怕了。 历经了崇祯朝国库空虚不足所引发的一系列悲催之后,谁还敢说财税不至关重要? 崇祯帝如果有秦朗那般大方阔气的出手,别说关内的李自成张献忠了,就是关外的黄台吉也早就给平了。 崇祯这不是没钱么。 所以在史可法的心里头,代金券一事的份量那一点都不比孔家一案轻的,直接关系到大明的存亡兴废啊。 宿迁的城南供销社有三间店面,最热闹的就是左边的粮店,两人并排的队伍都排出三五丈了。 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而但凡出来的人,那必然提着背着米面袋。 事实上这供销社里的粮米供给,就是给那些中低层公务员所准备的。 那些上层的公务员,不说张同敞这种了,就是宿迁的知县,你说他用得着拿代金券去卖粮吗?他何至于去占这种便宜啊? 代金券这种东西在他手里更多是从供销社里购买一些稀奇古怪的稀罕玩意儿。 比如单筒望远镜,比如西式大帆船的船模,比如世界地图,亦或者小日本那来的武士刀,总务处叫人专门打造的唐横刀。 再有就是海州出的各类水晶制品,后世中国有名的水晶之都东海可就在现在的海州,那地儿在秦朗的有意引导下,早就发掘出大量的天然水晶了。也从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水晶产业链。 从水晶眼镜到水晶碗筷、水晶盘盏,再到各种雕饰和小瞧的水晶首饰,乃至是水晶灯罩等。 行情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后者,还涉及到了另一类物品,精炼后的鲸油。 秦朗水师相对发达的捕捞业让鲸鲨这种大型海洋生物频频被猎杀。尤其是鲸鱼,每猎杀一头光是最不值钱的肉类就能收获多少?更别说鲸鱼产业中还有鲸油和鲸鱼脂肪制成的蜡烛、香皂,以及鲸鱼皮革制品等。再算上被磨成粉的骨粉,整个鲸鱼上下里外全都是宝啊。 那些真正的高层人士,不愁吃不愁喝的情况下,他们手里的代金券唯一的用处就去供销社购买这些稀罕辟见的东西。 因为不管是粮店里的粮食,还是其他的布匹、油盐、肉类、糖类,你手中只要有钱,在海州邳州哪地儿买不到? 人可都是要面子的。 更别说这个时代里还上下阶层分明。 你让一个县太爷去跟底层的公务人员一样从一个地方卖粮食,公务员只会觉得与有荣光,而县老爷却会觉得丢人。 这是人之常情。 再说了,粮食又不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就便宜了那么点,县老爷有必要看在眼里吗? 可是作为工资不高的底层公务人员,一斤粮食能便宜个几铜板,那都是大便宜。 “少司农,里面请!” 宿迁知县对着史可法恭敬说道。少司农是对史可法户部左侍郎的尊称。虽然右佥都御史和两淮都转盐运使也是要缺,但品级上肯定是不如户部左侍郎的。 史可法大步走入了供销社,一进大门就被正堂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货物给震惊了。 也是。史可法都多少年没逛过街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杂货铺能有供销社的规模吗?乍然看到能不震撼吗?要知道眼下时候很多东西都是有专门专业专卖经营的。 就像内里的水晶制品,还有皮具布匹,以及各种舶来品…… 第三百一十七章 颜家来人 小到针头线脑,菜刀剪刀,大到十块银元起步的望远镜,做工精美质地过硬鲨鱼皮鲸鱼皮做鞘的横刀、雁翎刀等,还有塞满了两个大储柜的各色布匹丝绸…… 真的是包罗万象。 史可法的目光看向了店内的客人,大多都是妇孺老人,极少见到青壮年。 他们人人都挎着一竹篮,柜台前排队的人自然篮子里是空的,但正站在柜台前的人篮子里就已经装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了。尤其是两个正准备离开的人,在史可法进来后停在了当场。 她们的篮子里全都装满了东西。 史可法只能看到篮子的表面,就已经发现有芝麻油,有肉,新鲜的肉,而不是廉价的咸肉,有盐有糖。 秦朗手下,食盐的价格相当便宜,但质量却比两淮之盐更佳。也就是秦朗的产盐量有限,要不然两淮盐政必会遭受重大的冲击。 而糖这东西则是秦朗与胡建的郑家主要的贸易物资之一。 每年每个月都有大量的砂糖块糖从南方运送到郁洲山岛,不但满足秦朗军兵系统的所需,还能留出一定的余额用到地方上来。 只不过之前的余额很少能估计到中低层的公务人员,大部分都被温建阳当了二道贩子,加价卖给了其他贸易对象,就比如徐州的金声桓。 而现在这些余额来到了供销社,反倒能惠及诸多的中低层公务人员了。 毕竟白砂糖和水果味儿硬糖价格纵然不便宜,我也可以少买一些,一斤没有我买半斤啊。甚至我都能去买更便宜的红糖。有充分的选择余地了,而不跟从前那样儿,连个糖粒子都见不到。 “你们手中的代金券都要花完的吗?” 史可法还是真的有当亲民官的材料,因为他在特定的情况下真的能塌下身子。就像现在,史可法与店里的客人销售员全都聊得很接地气。 然后他就得到了这么个信息。 所有的代金券全都花干净,这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信任代金券吗? 史可法内心里突然的想笑。 “你一天就十个铜子,不拿去都买饼子吃,肚子都填不饱,你还能剩下吗?”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 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但到现在四个儿女中只剩下了一个老大还在她身边,儿媳妇也没了,孙子孙女全没了。虽然她家老大又重新娶了个媳妇,去年还生下了个大胖孙子,一家四口人生活的和和美美。 老妇人的大儿子在宿迁镇抚司里做小队长,一个月能拿三块银元。其中一半兑成代金券,换成粮食肉和其他东西,这是足够老少四口人过得滋滋润润的一笔钱。 粮食、油盐、酒肉……,一块半银元也就是一百五十块代金券,在供销社中至少能买价值两块银元的各类所需,这绝对能满足一家四口人的所需。 可惜人都不是孤单单存在的啊。 老妇人的大儿子既然在镇抚司当上了小队长,上面就还有中队长和大队长,没人原因一辈子都躺平了的。所以老妇人的大儿子出手大方,对手下的兵多有照顾,对自己安插的线人也多有照顾,那本来能让一家四口人过得和和美美的一百五十块代金券,根本就不够用的,就连余下的一块半银元和每个月的补贴都会被花的精光…… 所以要是有可能啊,这老妇人宁愿自己儿子每月三块银元的薪水能全变成代金券。 史可法眉毛皱了皱,这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啊,甚至都是南辕北辙了。 不过这也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供销社让利那么巨大,贩卖货物种类又那么的多,覆盖了方方面面,这种模式只要一直持续下去,那不知道会吸引来多少平民百姓的羡慕。 代金券的社会信誉度也会极速拔高,而要是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全都渴求这东西的时候…… 史可法想到路振飞的言语,心头无数个念头瞬间转过,此物比朝廷之大害也! 代金券——供销社——银行…… 重新坐回轿子里,史可法脑子想的全是如何捣碎掉秦朗的这一盘算,可是那至关重要的供销社有着秦朗集团做后盾,短时间里根本就不可能受到打压。 一块半银元能买到两个银元左右的东西,这是三分之一的让利啊。小老百姓如何不趋之若鹜? 别的不说,只说粮食和盐肉这些个东西,那就赚天大的便宜了。 可恰恰这些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或者说在代金券有限的数额下,这让出的利益根本就伤不到秦朗几根毫毛…… 他反而能借此凝聚出代金券的信誉度来。 史可法脑子里没有信誉度这么个词儿,但意思都一样。 然后秦朗再将之扩大化,一点点的把之推向社会,那最终可不就是路振飞所言那样么。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今天秦朗可以用代金券去收买小民们的人心,来日他就可以用代金券去收买商人的人心。 就比如郁洲山岛的那些抢手货,如果秦朗放出话去,只要有代金券就能买到手,史可法相信明天就会有大把的商人抬着金银去银行兑换代金券。 到时候这代金券还抑制得住吗? “必须要掐死。必须要掐死。”趁着代金券还没气势,必须要把这条路给断了,否则金陵岂还有活路? 史可法转动自己的脑筋,然后‘假钞’两个字就不由自主的从他脑仁儿里蹦出来了。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招了。 纸钞这东西在北宋时候就有了,南宋时候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等到蒙元朱明两朝这就更无须多说了。 所以这假钞的事儿也层出不穷,官府便是惩处的再严格,也始终没能断绝。 史可法心里头百感交集,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天。但甭管如何,史可法心底里是高兴的。 他找到了给秦朗绝杀的一招! “老爷,曲阜颜家的颜绍绪求见。” 史可法眼睛里是根本就没颜绍绪的,双方的层次差的太远,后者小小的翰林院五经博士,根本就可有可无。 别看颜回也是儒家的圣人之一,但曲阜颜家比起曲阜孔氏真差的太远太远了。 孔氏是世袭罔替的衍圣公,而颜家却只是小小的翰林院五经博士啊。更别说颜绍绪本身于士林中默默无闻,他头上的五经博士那是朝廷册封的,可不是颜绍绪凭自己本事考上的。 自己正要去曲阜,颜家的人这时候赶到……,史可法眼睛里闪过一抹厌恶。 第三百一十八章 怎么给孔家人划线分类? 颜绍绪来了,颜绍绪又走了。 留下一个双眼中饱含怒火的史可法。 作为一个读书人,史可法很清楚曲阜孔氏在历史上都做过什么,骤然听到孔氏一案,他人还没到曲阜呢,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史可法可是大明的忠臣,即使他是儒家门徒,从内心中一百个尊崇孔老夫子,但对大明的忠诚也不会有半点偏移。 早在从金陵起身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或者说是整个金陵朝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旦发现孔胤植果然首鼠两端了,那就坚决拿下他。 孔家那么多人,总能选出一个血脉亲近的来继承衍圣公爵位。 但史可法并不能真的确定。直到现在,史可法终于可以肯定了,孔胤植绝对首鼠两端,绝对跟鞑清暗中有勾结,甚至就连李自成牌位那事儿都是真的。 不然颜绍绪绝不会只提及圣人颜面,只提及读书人的颜面,而不是替孔胤植喊冤叫屈。 甚至就连颜绍绪自己,也绝对不干净。 “无耻,败类。” 史可法恨恨的骂道。半点风骨都不要了,还算什么圣人后裔? 滋阳城里,秦朗谈了谈下头送上的密信,史可法与颜绍绪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视线之中呢。他是不能劈开史可法的脑壳,知道史可法脑子里已经生出的‘假钞’之念,却史可法与颜绍绪之间的一言一语,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史可法在宿迁的住处都是被特意安排的,秘密埋置的铜管能让人把他俩的对话,还有史可法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 对了,还有金陵的消息。那边君臣是什么打算,他也一清二楚。 或许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也没有人会想到秦朗要彻底平了衍圣公府吧? 这可真是一个惯性思维。 史可法次日继续上路,从宿迁到邳州,然后继续往北进入兖州府。 他本是要先一步在滋阳与秦朗密谈一番,商量一下孔家的事儿怎么办才能多给老夫子留一份体面,给孔家保留两分颜面,结果谁想秦朗直接去曲阜了。留在滋阳等史可法的是陈艾山! “陈臬台?”史可法很不屑的看着陈艾山,“早就听闻大名,坚守滋阳,与鲁王一样,铮铮铁骨,皆为我大明之柱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史可法的声音很严肃,可只要是听到他的话就能明确的从中感受到一股讽刺。 陈艾山不是傻子,他当然也听得出来,铮铮铁骨、大明柱石,这不是嘲讽他是干啥? 不过陈艾山对此早有预料,别说史可法这样天下知名的角色了,在他彻底投靠秦朗之后,连亲朋故旧中都有写信破口大骂与他绝交的,史可法现在的这点讽刺算什么? 寒山拾得说得好,“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陈艾山对秦朗很有信心,这位爷从一个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小人物发展到现在据有齐鲁之地,只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那再等四年呢? 脑子睿智,政策犀利,不缺钱粮,不缺死忠,天下这样的人物不把握手中,就非要去看崇祯和多尔衮吗?亦或者是李自成、郑芝龙和张献忠之流? 所以他对史可法的话丝毫的不动气,而只是把一捏供词交给了史可法。 “少司农明见。孔府罪证确凿,孔胤植叛国投鞑,暗于鞑虏通风报信,险些坏了齐国公收复齐鲁的大局,实罪无可恕……” 陈艾山口中如此说着,可实际上给史可法的供状中却有一份口供明确无疑的解开了朱以海卧病不起的内幕。 在这个过程中孔胤植是怎么受到燕京的传命的,又是怎么上蹦下窜的联系江南士林和金陵的大小人物的,贪生怕死的孔胤植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甚至几封关键的密信都已经被搜到。 孔胤植应该从没想过自己家里会变得不安全的,而他自己也并非忠贞志士,只不过把脑袋摁进水盆里两次,他就什么都交代的清楚了。 陈艾山带人突袭曲阜,进而掌控了整个孔府,轻轻松松的就从孔胤植的书房密格中搜到了满满一匣子的密信。 于是,所有的证据就都有了。 从这鸟人勾搭李自成开始,一直到他与燕京的书信往来,里头甚至还包括了多尔衮对孔家的承诺,全被拿到手了。 这都是铁证啊。 这些证据加上孔胤植自己的口供,那一切都将是板上钉钉的。 陈艾山也清楚史可法的打算,可惜那只是金陵小朝廷的打算,而不是秦朗的打算。 “孔胤植罪大恶极,不严惩不足以警天下。少司农以为如何?” 史可法半响无语,严惩?的确是需要严惩。但是这个‘严’又要‘严’到什么程度呢? 是孔弘绪那样?还是真的杀头呢? 孔老夫子第六十一代孙孔弘绪,少年显贵,八岁封爵,景泰八年叫门天子朱祁镇复辟后,十岁的孔弘绪入朝进贺,虽然年幼,但是举止得体,朱祁镇非常喜欢他,在京中赐宅,每逢出游都会带上他。史称:“朝见便殿,握其手,置膝上,语良久。” 跟当朝首辅大学士李贤结为了姻亲,孔弘绪成为了李贤的女婿。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那么得体的少年,成年之后短短数年里就连犯重罪。一、私设刑堂,二、奸污乐妇四十多人,三、仗杀人命四条。 经过三法司会审,按照刑律,孔弘绪判了一个“坐斩”,也就是砍头。 然而孔圣的子孙怎么能受如此大辱呢?消息传出,士林大哗。明宪宗迫于压力,以“孔圣之后特事特办”的原则,只是把孔弘绪削去爵位罢为平民。而且让孔弘绪的弟弟弘泰承袭衍圣公爵位。 之后孔弘绪的平民生活似乎过的还不错,甚至在明孝宗弘治年间被“命与冠带闲住”。冠带,是古代官员才能佩戴的,这样看来孔弘绪又不是普通平民了。 那么这次又要怎么办了呢? 是把孔胤植削爵为民,如孔弘绪那般过活,还是直截了当的将他一刀砍了呢? 史可法心中一时难下决定,而且他深深的知道,这孔胤植最终的命运如何,重点不在于他史可法,而在于陈艾山背后的秦朗! 想到孔胤植口供所述的‘滋阳一事’经过,史可法心中有了答案。 “荒谬,荒谬,这等荒谬言辞,衍圣公竟敢说得出口?他自己与鞑虏勾搭,还敢将污水泼向圣上?做实事目无君上!” 史可法肯定不能承认孔胤植的那份口供的啊,要不然金陵的崇祯君臣都变成啥啦? 所以这就又反过来成为了孔胤植的一大罪状了。 曲阜。 秦朗看着手中的账簿,出乎他的预料,孔府公账上的结余并不是很多,至少没有他想象中多。 单纯的金银连升级都不够用呢。 但是私库里的呢? 尤其是孔胤植的私库,那简直堪比公府公库。 因为孔胤植完全继承了他的嗣父孔尚坦的私房,生了两个儿子都没能长成,偏偏自己活到了79岁的孔尚坦,私库内的藏货不要太丰盛了。 孔氏公账上的钱粮,一部分要分润给旁支,就像红楼里的贾家要照顾其他几房族人一样,然后要还维护偌大的孔府孔庙孔林,耗费并不算小。这不过孔家的家底实在太厚实了,而且不像贾家那样任由庄头把持着田产,庄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孔家可不一样,所以一年年的积累下来,依旧积攒了一个无比丰厚的库存。 也就是近年时候耗费过大,才缩水成眼下模样的。 同时孔家那么多房那么多户中也各有公产和私产,所有的钱财细软加在一块,那可真不是个小数字。 可惜啊,这么多缴获不可能全都一股脑的给没下,总是要拿出一部分安顿孔家族人的。 那么多口人,秦朗不可能全杀了啊。 这杀了孔胤植和灭了北孔阖族可是两个概念。 “怎么给孔家人划线分类?” 秦朗手边还有一个名单薄,上头记录着曲阜孔氏所有的族人,数量有点出乎秦朗的预料。之前他大概的了解过曲阜的情况,那地儿姓孔的人家太多了。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可现在看,被孔家承认的族人,也就是族谱上有记录的族人,也就万把人。 然后即便是这些都被记在族谱上的孔氏人,也分了个内孔与外孔。 倒也是孔老夫子有名的一个外号就是孔老二么,所以就也会有孔老大和孔老三等等,一如鞑子那边的觉罗氏和爱新觉罗氏,红带子与黄带子。 真正的孔子后人并没有秦朗想想中的众多,尤其是没出五服的族人。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出了五服的孔家人就没权没势了,那两千多年时光呢,总能出些里外不是?孔家的那么多房那么多户,可不全是孔家没出五服的嫡系所把持的,掌权人也不是全凭出身。 但是这些人的的确确都吃了‘孔’这个字的红利啊。 怎么给他们划线分类? “钱!” …… 【当前人物等级:9级】 【每一秒钟,将获得五百文钱的财富奖励】 【升级经验:21225600/100000000000文】 【升级抽奖:圣婴丹】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孔家完了! 圣婴丹,顾名思义,这就是让婴儿变得超神的一种灵丹妙药。曲阜事儿中,秦朗是天天都把这玩意儿拿出来把看。 实在是因为太不可思议了。 都一下子蹦串到仙侠里了。 神话性质的存在,比基因液可牛逼的多了,可谓是超级plus。 秦朗有时候就恨不能这玩意儿变成圣人丹,变成让大人吃的灵丹妙药,这小娃娃用的东西他用不了啊。只能给后代们用,有年龄限制的,一岁以下婴儿。 可想秦朗心中有多么卧槽了。 老子辛辛苦苦给子孙后代打江山谋福利,回过头来连升级抽奖这么玄幻的玩意儿,出来的也是给儿子用的,他也太‘无私奉献’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它只有一颗。 如果儿子里有谁用了这东西,那秦朗肯定要立这个儿子当继承人的啊。 资质那么好的儿子你不立下当太子,小心人家变身朱老四。 再说了,那即便不变身朱棣,皇帝有这么个超神的兄弟在,也亚历山大的不是?稍有不慎就要弄得皇室动荡手足相残。 再或者秦朗把那个超神的儿子发配的远远的,让他自己给自己打江山去,但这不浪费吗? 中原本土才是第一啊。 你把人发配到美洲去,那地方荒草无阔的漫无人烟,再神的人也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漫长的时间来打下基础了后,再对外动兵动武不是?这不是浪费又是什么? 而再看看秦朗现在的子嗣,就秦恒一个奶娃子,其他几个连个消息都没有呢。几乎都能断定在秦恒满一岁之前,他将不会再有弟弟妹妹诞下。 而圣婴丹又必须在婴儿满一周岁之前服下才会催生作用,这完全就是个二选一的命题。 要么就秦恒做太子,要么秦恒就做不成太子。 出于对系统所出的信任,秦朗实在不认为自己的正常儿子能比得过超神的儿子。 偏偏秦恒牵连甚大,不止是正宗的嫡子长子,他拉扯着朱明。 对于朱明,秦朗可真没想过赶尽杀绝,不管是出于对大明的好感,还是因为崇祯那个大棒槌,天竺就是他为老丈人寻找的具身之地。 而一旦秦恒母子得不了好,从来都没想过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秦朗,一点都不敢低估了那把椅子的诱惑力。 那引带起的连锁反应,能不影响到日后朱明与秦氏皇朝的关系? 到时候是朱明被攻灭,还是朱明被打服?然后秦氏皇朝更进一步的去插手天竺? 这或许是好事,但也可能会是坏事。 天竺那个大污水潭,水太浑太脏了,利益虽然极其的大,可也保不准会脏了手。 所以对比直接拿下天竺,秦朗事实上更倾向殖民统治。 但是在眼下时空里,中国即便改变了原时空的命运,变得无比强大,可历史的潮流是不容违背的,将来的世界去殖民化进程必然会高涨起来。 如天竺这种已经有了自己‘灵魂’的地界,想要彻底的把之汉化,谈何容易? 这可跟蒙古、朝鲜、安南,乃至日本不一样。这些个小国虽然也有了自己的灵魂,然而他们的灵魂中都掺杂有华夏的意志啊。 甚至就连南洋的那些个小国,也是如此。 天竺则不同。 秦朗在曲阜的几天时间里,天天拿出圣婴丹来把看,眼睛看的是圣婴丹,脑子里想的却是很久很久的以后。 …… 秦淮河上依旧胭脂飘香、歌舞升平。 不管是秦朗虎踞齐鲁,还是曲阜孔氏一案,都没能影响到这里的丝毫。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没有了柳如是、陈圆圆、顾横波、寇白门,还有李十娘、郑妥娘。画船箫鼓,昼夜不绝,秦淮河上永远不缺美人,不缺如画佳丽。 侯方域急匆匆的跑进媚香楼里,摆设典雅如大家闺秀一般的媚香楼中,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孙临几位名动江南的复社领袖,正都愁眉不展。 曲阜源源不断的有消息传过来,孔家一案中披露出的证据越来越多,那世人都可断定衍圣公孔胤植有负皇恩,背国投鞑,甚至市面上还以三姓家奴称呼他,把衍圣公唤作了‘三姓公’。 奇耻大辱,这是奇耻大辱啊。 冒辟疆最近些时日中,都觉得无颜见人了。 侯方域手中扬着一份报纸,正是《新闻报》所出的加急日刊,可以说是专门介绍孔家一案的。 按照正常的流通渠道,这种日刊从海州流到金陵,少说也要两三日时间,但现在早期发行的日刊不及日落,就已经从海州传到金陵了。 “孔家完了!” 侯方域满脸都是未回魂的呆懵,实在是这审问期间最后一份日刊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李香君眼看自己男人神色不对,忙上前照顾着。 她俩从崇祯十二年时就搅合在了一起,这都七八年了,媚香楼侯方域都买下了,但李香君却始终进不了侯家的大门。 侯恂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虽然户部尚书的位置是没了,但漕运总督总算还有点实权,没有彻底的衰到家。 是的,老朱家已经从燕京跑去金陵了,就跟侯恂从归德跑到金陵一样,某种意义上的漕运总督已经没了,可是朝廷改征的粮食还是要征收的啊。 这些粮食改运到金陵的还是要运到金陵的,再加上崇祯帝这两年一直有意加强关卡侦缉。 所以侯恂多少还算有点实权,但这漕运总督的职位也的确不怎么拿得出手。 比起他当初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兼保定、中原七镇总督的位置是差远了。 但即便如此侯恂也忍受不了一个青楼女子入他家大门。 嗯,再说一句,侯方域是娶过妻的。别把他跟李香君的男女事儿想的太纯洁太爱情了。 侯方域崇祯六年的时候就娶老婆了,他跟李香君认识可是崇祯十二年的事儿。 从一开始,李香君的‘份儿’在侯方域这里就是妾。 “孔胤植、孔尚睿、孔闻謤、孔尚维、孔闻礼、孔贞煃、孔贞炌……” 一连二十多个孔氏中人被牵扯进了案件中,为首的几个,如孔胤植、孔闻謤、孔尚睿、孔尚维等人尽数被判死刑,其他人等也全被判了重刑。 少则也要七八年,多则都十几二十年。 冒辟疆痛苦的闭上了眼,如此重罚之下,孔家颜面何在?圣人颜面何在啊? 何况这一下子可真就把孔胤植为首的一干人等给削了个一干二净啊。 孔胤植还在的叔叔和几个亲近的堂兄弟是全陷了进去,如此孔尚坦(孔胤植的生父)这一支是彻底的废了,孔尚坦是孔贞宁的长子,也就是孔贞宁这一支废了。 再加上孔尚贤无后,孔贞宁的大哥孔贞干这一支也早废了。 这可就事儿大了。 孔贞干、孔贞宁两支都不成了,那就是说孔闻韶那一脉玩完了? 那这孔家的爵位,再向上寻找亲近的血脉,不就快出五服啦? 方以智掰着手指头数着,孔胤植、孔尚贤、然后是孔贞干和孔贞干孔贞宁兄弟的父亲孔闻韶,这可就四辈人啦。 而孔闻韶也就是被废的那个孔宏绪的儿子。孔宏绪被废后以其弟孔宏泰接位,孔宏泰死后还爵孔宏绪的儿子孔闻韶。 这可不是孔宏泰想不还位就不还的,也不是孔宏泰真的品性绝佳,非要按照礼法让大哥的儿子孔闻韶接位。而是因为叫门天子和景泰帝的烂事摆在那里呢。 景泰帝可比叫门天子强多了吧?如果孔宏泰死后,衍圣公是孔宏泰的儿子接位,那不就是红果果的在打叫门天子的脸吗? 因为孔宏绪无德残暴,而孔宏泰却德性皆佳,表现真的比他哥哥强多了。 这参照一下叫门天子和景泰帝,那是何其的想象啊。 所以孔宏绪被废后小日子依旧过得滋滋润润,日后还被弘治皇帝恢复了衣冠,如是孔闻韶衍圣公的位置牢靠着呢。 可现在,孔闻韶孔宏绪一系是彻底的废了。那要兴起的是孔宏泰一系吗? 方以智忽的打了个冷颤,孔闻韶的子子孙孙废了,大明朝也快被叫门天子的子孙给玩废了,这究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还是有天意呢? “可惜过庭公之后,近乎全丧也。”陈贞慧有些可惜的道。 他爹陈于廷东林党大佬,干过户部侍郎、吏部侍郎,被魏忠贤一脚踢跑后于崇祯朝复起,干过左都御史。 他口中的过庭公叫孔闻诗,跟死了小百年的孔闻韶是一辈的。孔家枝繁叶茂,传承悠久,那么多子孙彼此间差个百十年几个辈分,也不稀罕么。 就像三国里的荀彧和荀攸,荀彧比荀攸小好几岁,可照样是他叔。 孔闻诗万历四十六年中举人,天启二年与族兄弟孔闻謤同榜考举进士。崇祯初年连任六科给事中,虽然理论上不算左都御史的手下,位卑权重的六科给事中人家自成体系。 但时间到了明末了,后者早就跟御史那班人搅合一处了。 所以陈贞慧感叹孔闻诗子孙不贤,孔贞煃、孔贞炌,这都是孔闻诗的儿子。而孔闻诗本人则早在崇祯十六年就死了。 倒是孔闻謤没死,却要一块跟着孔胤植被砍头。 “说起这过庭公,其名与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宏泰之子倒是一模一样。”陈贞慧与孔闻诗有个屁的交情啊,只不过是随口一感叹。 这些日子孔氏一案在金陵传播的沸沸扬扬,他也早就把自家与孔家的每一丝毫联系给理的顺顺当当了。 孔家的破事半分也牵扯不到他们陈家身上,站在岸上的陈贞慧很是有闲心来挖掘一下其他人说不知道的小秘密。 比如孔宏泰的独子就也叫孔闻诗。 甚至这前后相差百年的两位“孔闻诗”,不仅姓名完全相同,就连读书人常用的“表字”也一模一样,都称“知言”。唯独各自的“号”不同。前者号为“兴斋”,后者号为“过庭”。 也不知道那个刚死没几年的孔闻诗究竟是怎么想的。 作为这个孔闻诗的老前辈,百年前的那位孔闻诗一辈子过得很平平淡淡。 他爹是衍圣公,但落到孔闻诗身上的,就只剩下一个翰林院五经博士了,一个从八品小官。 孔闻诗,生活在明中期的弘治、正德年间,没有大的功名,不是举人,更谈不上啥进士出身,一辈子生活俭朴,独精于音乐。 孔闻诗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孔贞元,然后儿子又只有一个儿子叫孔尚宽,祖孙三代都是单传。 不仅子孙稀少,而且步入仕途的一个也无,就连孔闻诗的儿子孔贞元也没有再次获得恩赐翰林院五经博士。 不过现在么,恐怕这支沉寂了百年的孔氏族人又要兴旺发达了。 远在曲阜的孔兴辅沉没的坐在椅子上,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扶手,双眉紧锁,仿佛是思考着一巨大的难题。 在孔兴辅右手,做的是他二叔孔胤枢。 他们这一支的人很少,孔闻诗祖孙三代单传,到了孔尚宽这儿不再单传了,却也只生下了俩儿子。老大就是孔兴辅的父亲,早逝去多年,老二就是孔胤枢。 一门之人,成年男丁全都坐在一块也就六个。 几双眼睛都在看着孔兴辅,齐国公那里已经给出了明确的回话,衍圣公是甭想了,即便金陵再复立了,他也不认。而燕京那边要是复立了,则就更坐实了孔家人通敌卖国的罪状了。 齐国公只准备设立一祭祀官,顺便总理孔府孔庙孔林的维护修缮事宜,品阶只给了个七品。 现在这个官帽子就落到孔兴辅跟前了,就看他愿不愿意拿起来戴在头上了。 孔兴辅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这般万众瞩目过,他很清楚这顶帽子的份量,只要他接过这顶帽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对往昔孔家的背叛。 虽然孔胤植一拨人都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可这并不意味着这伙人的根基也被彻底铲平了。 恰恰相反。 孔胤植他们才代表了孔家人的主流民意。 过往无数年时光中的遭遇早就告诉了孔家人,在真正的抉择面前应该怎么做。 而软骨头这种事儿,也必然只要有了第一次的开头就再也不会被停止了。 掌握了在乱世中汲取富贵的财富密码之后的孔家人,如何还有半点圣人后裔的廉耻? 甚至就连现在面临着人生抉择的孔兴辅,那何尝不是又一次的屈服? 屈服,曲阜。 呵呵,这名还真取对了。 第三百二十章 巡视齐鲁 夜幕降临,滋阳城内一处酒楼灯火通明,一盏盏水晶灯盏装点着酒楼,明亮的鲸油燃烧,灯焰应在透明水晶灯罩上,释放出难以描述的璀璨光华。 为什么价格昂贵的水晶制品一直不愁销路,而水晶灯盏更是一系列水晶制品中销量最好的抢手货之一?只是因为这东西真的漂亮,很漂亮。 无论是无色透明水晶,还是紫色、粉色、绿色等颜色水晶,配上高超的精雕水准,秦朗看了都说漂亮,那些本时空的有钱人就更觉得美轮美奂了。 众多明亮耀眼的灯火,把整个酒楼装点的比白天还要灿烂夺目,与远处城头上燃起的火堆交辉相映着。 城内街道上也相继点燃篝火,火光照耀着黑暗,昏暗的世界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滋阳城,乃至是整个兖州府,各地的将领与官员们相继到来,这也是长平没有跟着过来,不然他们还能带上自己的妻子儿女。 滋阳镇抚司所属的警员,以及驻军,严格警备,而酒楼这儿更是重中之重。 陆陆续续的人等赶来,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 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该到的人全都聚集在了酒楼大堂内,边上伺候的乐手们已经忙活了来,悠扬的音乐,淡淡的,仿佛轻风在吹拂,又似那江南水乡的二八佳人,温柔委婉。 它始终存在着,却又半点不引人瞩目,夺人眼球。 大堂里,男人们已经三五成群的聚集了起来,与熟识的人组成一个个小圈子,低声聊着什么。 从各个圈子的组成成分上可以清楚的看出,基本上‘陈艾山’们是一个圈子,他们都是从朱明那儿投过来的人,然后榆园军+沧浪渊是一个圈子,秦朗军嫡系又是一个圈子。最后则是兖州府的士绅名流,分别又是一个圈子。 在人员陆续到齐后,秦朗等大佬们也就闪亮登场了。 衡王父子已经离去,相当聪明的父子俩,并没想着重回益都。但父子俩返家的时候心头上也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愁思不已。 秦朗给他们的选择可不多,而且还有时间限制,他们最终是要做出决定的! 史可法跟在秦朗的身后,面上寒霜。 秦朗却半点不受寒气的影响,渡着慢悠悠的步伐,登台亮相,原本嗡嗡响的大堂瞬间安静下,场中只剩乐曲在大厅中回荡。 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通废话,多夸夸人,从边界稳固到各地的秩序恢复再到经济的恢复,和人口田亩的普查,与复耕抢种的成果,将所有人都夸奖上一遍,皆大欢喜。 那些‘陈艾山’们是心里松了口气,后榆园军+沧浪渊欢喜不已,秦朗的嫡系毫无担忧,就是兖州府当地的士绅名流也觉得秦朗如此说话是在表达一个态度。 ——孔府一案到此为止,不会再扩大,更不会再波及他人。 这如何不能叫他们欢欣鼓舞呢? 史可法冷冷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 在针对孔胤植等人的定罪中,史可法与秦朗的态度都想当的一致,必须重惩。 甭管最后孔胤植要不要被砍头,他现在都必须是死罪。 然而随后针对孔家的处置双方就有了质的差异了。 史可法在知道秦朗已经把孔氏一族上上下下全都抄家了后,是勃然大怒。 因为他从心眼里就没想过废除衍圣公,孔胤植不成了,孔家还有其他人,衍圣公岂可说废? 但秦朗确是明确的表示,孔氏的衍圣公之位,必须要废。哪怕金陵不废,他齐国公也是坚决不承认的。 直言无误的告诉史可法,孔老夫子就是有天大的功劳功德,孔家富贵了两千年,那功劳功德也要吃没了。 孔氏一族的所有都要被彻底的清算! 秦朗以财产为红线,给孔氏族人分类划线,名下实有土地人均两亩及以下的,人均五亩以下的,人均十亩以下的,人均十亩以上五十亩以下的,人均五十亩以上一百亩以下的,最后是人均百亩以上的。 没有田亩还要看房产,乃至商号的股份。 横竖就是勉强糊口及以下生活水平的,可得温饱的,富农,小地主家庭,地主,大地主,六个从下到上的档次。 然后分别给以不同的处置。 以富农作为分界线,富农以下的三个层次农作不大,甚至最低一级的孔家人还能占上不小的便宜呢。首先如果有借债的,那借债就一律免除;其次生活真有困难的,还能得到补助。以及在随后的公田租赁中得到一定的优待。 是的,曲阜境内孔家拥有着大量的田产,现在这些全都被没收了。 但是没收并不是最终的目的,把孔家的私田转化为公田之后,这最终还是要租赁给百姓的。 秦朗的土地政策是,这些租赁的公田,私人不准买卖。 有点像后世的土地政策,所以公田虽然不能私下里买卖,却可以把使用权“租卖”出去。 这在史可法眼中只能用离经叛道来形容吧?所以本来就对秦朗怀着深深敌意的史可法,现如今对于秦朗的恶意恶念简直都能凝聚成实质了。 “名字都记录下来了吗?” 秦朗对着从曹州归来的阎应元说。 后者神态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他之前记录名单的时候还以为是秦朗在考察官员,但没多久心里就起了疑惑,因为被他记下的那些人里并不是都表现出众的啊。谁知道这名单却是一张记载着对秦朗心怀恶意者的名录。 凭靠着第六感,在大堂里转悠上一圈,秦朗就清楚无比的挑出了一群面相老实的二五仔。 能被他示意记起名字的人,那都是内心中对秦朗怀有极大恶念和杀意的人。这些人几乎不可教化,顽固的很。 “国公爷秉承天命自得天佑。”刘杰不敢说秦朗身怀异术之类的话,这种话放在帝皇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话,只能简单的提点提点。 阎应元狠狠的摇了摇头,他投到秦朗麾下已经有段时日了,当然听说过类似的话,但一直没有当真。 圣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阎应元一直以为那就是秦朗凝聚人心的一个手段,就跟历代史书上记载的帝王降世时候的异象异样一样。 谁承想这回事真的? 难道这天地间真有神佛仙人吗? 阎应元脑子混乱。 他心底里就有一个疑惑,如果真有仙佛神人,那为什么他们会看着自己的信徒遭受如此大的劫难呢? 而不提阎应元的混乱,秦朗在滋阳呆了几天后就开始了自己的巡视,从鲁西南出现一路向东。 可以看得出各地的秩序都已经恢复,不管是青州,还是大量随军劳力返回的胶东,百姓的生活和田地耕种都布置的妥当,各地官员或军管会都做的很不错。 很多有一技之长的百姓被安排到相应的岗位,或者至少被登录了名字,民生需要一点点恢复,不可能秩序才一稳定就立马的‘赶英超美’不是? 首先百姓们最关注的是吃的,然后是住的。 不管是休整房屋,还是修补城墙,亦或是维修道路和开挖水利工程,那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和漫长的时间。 郁洲山岛上的人都还过过两年苦日子的。 真以为那些百姓们一边开垦公田,一边下工后再鼓起最后的力量去开辟私田,是容易的么? 怎么可能。 那每一亩私田都浸透着汗血,透支着主人的生命力。 人们都是掏出最后一分力气去拼命苦干的,没有这份苦,他们又凭什么享用来年的收获呢? 再说了还有建筑房屋城墙、水利工程、道路建设这些大体力活也要完成。 可能也是百姓们都被使唤的累得要死,一个个就也没闲心思去胡思乱想了。 社会秩序恢复,百姓生活也在一点点的恢复。 “轰隆~~轰隆~~”,马蹄声响彻在浮山城外,一片片田亩见尽是马蹄过后留下的漫天黄尘。 与滋阳、益都等很多地方不同,胶东的春耕可一点都没有被耽搁,自从进入胶东地界,秦朗就看到了一片片无边无际的金黄麦浪。 秦朗骑行着一匹黑色骏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 活脱脱就是一匹乌云踏雪。 身后是一个扛着红底黑纹旗的彪形大汉,身高怕不要超过两米,胳膊比秦朗的大腿都要粗壮,高大的旗帜在他手上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旗帜随着骑行,旗面迎风招展不时发出“噼啪”。 秦朗看着路边一条条纵横交织的水渠,表面与侧边用砖石与水泥加固着,然后道路也很平整,一些主要道路上还铺垫上了煤渣,秦朗就大概知道,浮山城里的官儿们没有偷懒。 周云深也有段时间没有回浮山了,他现在是登州府的一把手。 从行政领域看,登莱地界他只低于兼职了莱州知府的登莱巡抚周亮工一头。 所以周云深很忙很忙,偌大的登州,光是招远的金矿开发开采,都已经叫他忙的脚不沾地了。 但周云深对浮山并没有放松,虽然这浮山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了,可周云深依旧时刻都盯着浮山的每一分变化。 即便有三四个月没亲自来看一看了,但浮山的数据他可清楚的很。 这就跟周亮工一边从刘源那儿接手登莱的事务,一边还要盯着胶州港和浮山的同时,依旧要留一份心眼在潍县一样。 秦朗身边最近的是周亮工,周云深也不跟他抢,就悠闲自得的欣赏着眼下的浮山。 浮山富裕啊。 别看招远那边的金矿已经大规模开发开采了,但招远金矿那么多矿坑,招募了那么多的矿工,里头却极少有浮山人。 如今的浮山人,第一选择是读书,不管是考军校还是专业专科学校,那前景都不是当矿工和种地可比的。 第二是去当兵。 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军,他们这儿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陆军就不需要说了,而水军,很显然,未来齐鲁水师的母港在胶州湾,而不是登州水城。 巅峰时期浮山一地汇聚了各方一二十万百姓,却也没几个人去招远当矿工。 倒是登州府的矿业学院开始招生的时候,浮山城有些年轻人考了进去。 作为浮山的老牌地主,周云深看着现如今的浮山,深深的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自豪。 从一个个村落外经过,有早期的村落,也有新开辟的村落,但现在都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刻了,男女老少,赶着车辆拿着镰刀铁铲齐上阵,在田地里收获着金黄的小麦。 所有人脸上都荡漾着有种的欣喜。 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小麦的产量是多么的高,至少超出了先前亩产量的一倍。 那些个租赁了公田的人家,哪怕一成的收益要缴田税,两成的收益要去缴公租,那还剩下七成的收益呢。只按最少的估算计,现在一亩地当过去的两亩,这也就是一亩四分地的收益。 只要安安稳稳的种几年粮,房子、农具、穿的、用的,什么置买不下? 就算是一些特别穷的,连耕牛、农具乃至种子和自身的住房都要仰仗公家,那上头也最多再收取你两成的粮食,你与官家五比五平分,依旧还有过去一亩地的收益。 踏踏实实的种上几年地,还是能翻过身来。 公家只多收到五成的租,比起先前那些个地主老爷们可善的太多了。 过去时候,如耕牛、农具乃至种子和自身的住房都要仰仗地主的人,那完全就是主家的奴隶,一亩地二八分丝毫不稀奇。 一年忙碌到头都还填不饱肚子,日子只能越过越穷。 而现在,真是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好官了。 百姓的脸上都散发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的日子有了希望有了盼头,这是最叫老百姓们安心的东西。 也所以,这里的百姓就跟郁洲山岛上的百姓,跟海州的百姓们一样,一百个一千个拥护秦朗。 他们这也是在拥护自己的好日子呢。 谁想把这一切的美好都给打破打碎,他们就要谁的命。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秦朗的‘开科取士\’ 秦安很快就到了,然后拉着秦露滴滴咕咕的说了些话。 “真的假的啊?” 秦露大惊。 “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不管是什么时候,秦露可从没有放松过对某一群体的关注,恨不能睡觉时候都把一只眼盯在那些人的身上。 秦安闻言也纳闷了,齐国公府里他是不敢私下里安插人的,但他也知道秦朗在府里有的是人在盯梢,同时他妹子也肩负着这一任务。 毕竟日常生活中秦露与长平那边的人打交道最多么。 现在秦朗不在岛上,府里的情报可不会第一时间流到他这儿,那是要直接上报秦朗的。真的有事儿了才会把消息透给秦安,让秦安配合着查实。 他在外头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任何关乎国公府的事儿都是天大的事儿,秦安可不敢懈怠。 结果他没想到自家妹子在府里竟然半分异样都没察觉。 秦露脸色也严肃的很,自家哥哥干的啥活她清楚的很,别看秦安说什么隐约的一丝不对,但他既然敢找自己说话,那就说明这事儿十有八九错不了。 瞬时间她额头上就浮出了一层明汗。 没的说,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联系人,非把整个国公府里里外外的刮上几遍不可。 小秦恒都还没过百天呢,府里头绝对不能有半点事儿。 所以等到秦朗的船只靠上了郁洲山岛码头,他看到的答桉就是一个血肉模湖的人。 “啧啧,这是那一头的?给他给利索的了。” 秦朗没想到自己真有一天能见到铁打的硬汉,之前抓到的细作,甭说是硬气的把所有的手段都给撑过去了,就是单单的夹官贴,都用不了三两张就拉稀了。 这种人……,秦朗看着眼前的人,他摇了摇头。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给他给利索吧。 汉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勉强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那肿的就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看了秦朗一眼,脑袋就又重重的垂了下去。 总算是结束了。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他却愿意用来生来世的一切换一个好死。 而且名头响亮的军情处不也没从他这儿掏出半点东西么,因为他就根本没让人动弹分毫,甚至都没把真正的目的透漏出来。 因为现在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时候。 密探放心的死了,再也不用受罪了。 秦安却被秦朗真正意义上骂了个狗血喷头,碰到这样的硬汉,问不出内幕倒也罢了,但查都查不出来路可就不应该了。 这人是燕京的还是金陵的? 这点很关键。 从理智上判断,来自金陵的可能更大。但谁敢保证就不是燕京那边的人在捣鬼呢? 刚开开心心的从齐鲁回来就碰到这事儿,秦朗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也要尽快的在府里给捋一捋。 可事情就这么奇葩,明明人都给抓住了,但府里头上上下下过了一遍的秦朗,愣是没发现半点的不对。 从上到下,从高到低,男男女女都是一片红心向太阳。 这事儿还真怪了。 秦朗从府内捋不出什么,心头虽隐隐不安,可也只得暂时放下,让手下人去继续追查。 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金陵。 伴随着孔氏一桉告一段落,史可法就也押解着孔胤植一批人,还带上了大量的孔氏族人,启程赶往了金陵。 秦朗本准备就在曲阜开刀问斩,看了孔胤植的。 但被手下人给劝阻了。 陈艾山说的非常清楚,就孔胤植招出的这些关于滋阳事变的口供,金陵那边恐怕也饶不了他。 秦朗现如今已经真的把孔家给打翻在地了,没必要手上再去亲自沾染孔家人的血。 哪怕他不在乎,那也要想想孔胤植的身份,他也是衍圣公。现在犯事儿了,理应送去金陵朝堂让皇帝亲自喊砍头。 这就跟齐鲁巡抚蓄谋造反投敌一样,那是需要三堂会审的,不是说单单的在齐鲁在史可法的注视下,审问一下就直接砍头的。 比如宁王朱辰濠造反失败,兵败被擒,也是先送去金陵,再押去京城,然后在通州得了皇帝的旨意砍头。 秦朗想了想,最终松了口,让史可法把孔胤植父子都提熘了去。 现在这些人也全被送到了金陵,连三司会审都已经进行了七七八八,因为一应证据确凿,容不得孔胤植空口白牙的张嘴翻供。 何况金陵朝廷要是在这种大事上搞事情,他们可就真的与秦朗撕破脸皮了。 且不说如今情况下,金陵朝野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毅力,只说针对孔家人的处置,那就有着太多太多的选择余地。 不管秦朗愿不愿意,他们都可以复立衍圣公啊。而且要是嫌弃北孔太脏,那也可以选择南孔。 当年蒙元一统天下的时候,南孔缩头把位置让给了北孔,现在复立南孔,阻碍可就会小很多。 北孔的名声被孔胤植这么一糟蹋,说真的,有点太臭了。但衢州的南孔则还白莲花啊。 秘书处很快就启好了文章,秦朗听过一遍后觉得可以,这文章就接着化作两份,一份为奏折,快马直报金陵。一份为《新闻报》上的头版头条,秦朗要对着全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秦德脑袋瓜生疼。 秦朗这么一搞事,都可以预见的,各机关必然会有大量的人员递交驰骋。 或许对比整个公务体系,这只是一个小数字,但也会对整个政务体制的运转产生不小的影响。 言情吧免费阅读 “既然要缺人,那就去招人。你们都说说看,我现在要是开一场公务员考试……,如何?” 堂上在座的都是秦朗手下的重臣,一个个都知道公务员考试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秦朗的说法,这公务员就是吃官家饭的人,分为上中下三等,因为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秀才举人进士的称呼就换了公务员这套说法了。 但是跟朱明的秀才举人进士不同,秦朗治下的秀才举人进士,那是都可以吃公家饭的。 秀才可以进县级机关工作,优先提拔,只多内部分配岗位的时候再进行小考。但如果想要进州府、省级机关单位做事儿,小考就要变成大考了。 不过秀才身份依旧是个极其有用的敲门砖。 而至于更上一级的核心机关单位,这大考再大考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举人则可以直接进州府机关工作,并且级别还有上调,也就是给个九品的官帽子。就跟某个时代里的工转干一样,人家一进来就是干部身份。 而进士固然不可能直接去当官,但大明朝时候的进士也一样不可以直接去当官的啊。 朱洪武真不愧是开国大帝,执宰天下十多年就尽知道读书人的劣根性,一边搞出了《官员到任须知》,另一边则是直接从政策上杜绝了这一现象。弄出了‘观政’制度! 洪武十八年廷试,擢一甲进士丁显等为翰林院修撰,二甲马京等为编修,吴文为检讨。进士之入翰林,自此始也。 使进士观政于诸司,其在翰林、承敕监等衙门者,曰庶吉士。进士之为庶吉士,亦自此始也。 其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者仍称进士,观政进士之名亦自此始也。 这政策之初衷显然是为国为民,让一个个步入官场的菜鸟了解官场,懂得衙门运转,懂得各部分职责,也就算是实习。起到锻炼人才,使之尽快熟悉政事的作用。 官面上的说法就是遴选任官,其目的是让进士们明达政体,扩充见闻、砺炼经验。 可以说这一政策极大的提高了进士的含金量,一直到万化年间,朝野上下也都对此称赞连连。《明宪宗实录》就记载了当朝名臣吏部尚书马文升的一份题本,该题本盛赞观政进士外放为州县官“往往得人”。 但到了万历年间,进士观政就已经弊端尽显,进士们为了得京职纷纷走起了后门,吏治腐败让观政本来一择选合格官员的制度变得形同虚设。 一个很好的政策不仅成了“故事”,甚至成了某些人谋取利益的工具。 甚至更有些进士假借、利用观政身份,骗取驿传待遇。 所谓进士观政已成虚文,完全丧失了其本来意义。 但秦朗可以利索的把它捡起来重新使用啊,不但如此,像京查、大计之类的政策,秦朗现在可都在用。看谁敢哔哔? 因为老丈人还在皇帝位置上坐着,秦朗现在就要用公务员考试这个名头了,但话里的意思在座之人是都清楚。 江哲第一个表示赞同。 秦朗搞得这一套虽然传播的很广很远,甚至钱谦益他们还都来学了,但是与士林中社会中的影响力却很小。甚至都可以说,除了秦朗直接伸手管得到的地方,其他地方的读书人都只多当个趣闻来听。哪怕有很多识文断字的人几乎都难混得到温饱。 因为秦朗不开考啊。 你除非先投靠了秦大官人,然后才能选去学习班,继而才能去‘考’秦朗的‘试’。 现在这郁洲山岛已经不比当年草台班子时候了,那时候是个识文认字的,就能被拉进队伍里。现在可不一样了。 不管是官儿还是吏,那都是学习班里出来的。要么就跟陈艾山这些人一样。 对于社会上的某一群体言,这考得上考不上先不去说,只说这中间的几道子事儿,这就有着相当大的不确定的了。 一句话,这社会受面太窄了。 而现在办公务员考试,却是针对全社会的。所有人都能来报名! 江哲还紧接着提出了一个意见,那就是承诺隐瞒来考者的籍贯姓名。 这就是红果果的打金陵的脸了。 但这也同样是给了那些人更多的保险不是么? 这之后,但凡有心另谋出路的人可都能来试一试了。 几乎让某些群体的生存空间大了一倍呢。 “咦?”秦朗摸了摸脑子,江哲不提到这点他还真没想到。 现在想一想,还别说,真就这么回事。 之前给外头的渠道的确是有点窄! 第三百二十一章 秦安把自己的老子绕过去了 但浮山即便是齐鲁现今最为安定富庶的地方,这里却依旧紧缺大型牲畜,一只小牛犊子的价格都能上十块银元,民间有多么的紧缺耕牛就可见一番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就跟西汉初年皇帝都找不到清一色的四匹马来驾车,将相大臣甚至只能乘坐牛车,但到了几十年后,连普通的小老百姓也拥有马匹,“阡陌之间成群”。 浮山这儿的情况就是如此,现在缺马缺牛,更再等个七八年再看? 只要局势安定,母牛母马就能持续的繁衍,大牛生小牛,小牛变大再生小牛,用不了几年耕牛数量就会爆炸式增长上扬,这还是浮山不从外头购入耕牛的情况下。 虽然这些也都清楚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曾经了无生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神情,早就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能发出光的明亮眼神,那是一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眼神。 这样的人你只要一眼看上去,就能从他们的神情中体会到他们的幸福! 秦朗中午赶到了浮山城,下午就带人出城熘达了。 这从兖州到济南再到青州府,一路走来,看了很多,见了很多,还抓了不少人,但秦朗的心底里却总有种不亲近。比起那些地方这浮山才算是‘家’么。 来到这儿,他有种回家了的安全感。 不跟其他地方一样,随眼看过去,就有森森恶念扑面而来。 浮山城外,无边无际的麦地上,金黄色的麦穗散发着成熟后的麦香,男女老少齐上阵,麦收时节学堂都放假,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已经是个劳动力了,再小些的小娃娃拎不起镰刀也能往地里送水送干粮,再不行就也能挎着小框去捡掉落的麦穗。 大人们则几乎排成一条条长长的队列,从地头往另一面一字平推。这是最考验劳动力的时刻,都一块开的镰,谁家收的慢了,那壮劳力少的也就算了,若是家庭中壮劳力多的人家,可就丢人了。 何况这年月里什么最重要啊?粮食。 饿过肚子的人最宝贝粮食,必要时候你拿着金银都换不来这玩意儿。 浮山人是吃过一阵子饱饭了,但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啦。 之前是公家兜底的大锅饭,现在可都分地分田归私人了。 所以一个个都弯着腰低着头摆动着手中的镰刀,利索的收割着成熟后黄腾腾的麦穗。 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似雨滴一样滴落在黄土地上,长时间的劳作让他们(她们)不时的抬起腰,轻捶打两下,或是真觉得渴了,才会回到地头,而等在那儿的孩子也适时的会把地上的瓦罐递上。 罐子里都是冷凉的白开水,这是下地劳动必备的东西,因为干活的时候流汗多,有时渴得嗓子直眼冒烟,没有水喝那可真是要命! 条件好点的还会往里放些糖。 而喝了水后人就又回到原处,再度弯下腰接着原先的干。 锋利的镰刀从一束束麦秆底部一划而过,手掌抓着放在一边,后用麦秆捆绑成卷,放置于被收割过的麦地断茬上,一捆捆金黄的麦子被身后的人堆在地头,田边的板车则就从没有停过。 一车车的拉去打麦场。 各家各户的小麦都分堆放着,旁边是套上了石碾子的老黄牛。 几个穿着短裤短衫的小屁孩兴奋的拎着小篓子,兼板车后吊在地上的麦穗,能不上学,对于绝大部分的小孩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情。 老黄牛在浮山绝对是个宝,但平常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因为指望着它在关键时刻出力气呢。 耕种和收获就是两个节点。 拉麦子,老百姓宁愿自己出力气都不会让老黄牛出力,但是拉着石碾子打麦场,那就真的只能靠老黄牛了。 碾麦、扬麦,金黄的小麦被装进斗器里,一斗一斗的倒入麻布袋里。 这些麦子稍后还要好好的晾晒,但现在整个浮山整个登来都需要计算各地的小麦亩产量,必须绝对的惊喜准确。 粮税必须要有一个准确的数字,而不是泛泛的五五开六四开七三开。 你知道人家一亩地具体是三百斤还是二百八十斤呐? 何况水田和旱田,肥田和瘦田那都是有不同的。 历朝历代都会对田亩分等级,秦朗当然也不会干一刀切的破事。这就需要一个详尽的数字来计算计算,得出一个平均数,然后再得出一个确切的精准数字。 一袋袋小麦堆放在边上,只等着忙完了这一阵儿,就赶着好天气晾晒。这麦子里的水分都晒干了小麦才能储存的更长。 农忙这几天没有人会不舍得给家里人吃喝的,再穷的人家也会吃几天干饭,何况浮山这儿的老百姓也不穷,至少没谁饿肚子。 家家户户都是白面馒头油饼子,配上肉菜,油水就没一个缺的。 比起三两年前朝不保夕的日子,这就是天堂! 秦朗在浮山吃到了今年的新麦。 晒场上是被晒干了水分的麦粒,第一时间就被送去了磨坊。 浮山这地方靠着河建起了一连串的磨坊,从最早的水力磨坊到现在的风车磨坊,也是一进步。 风车带动磨坊里的碾石从小麦上碾压过,筛出麦麸,洁白细腻的麦粉被装进袋子里,那第一时间就蒸出白馒头送到了秦朗跟前。 秦朗没故作姿态的去拎着镰刀搞抢收,他倒是更关心镰刀的质量。 郁洲山岛的产品以事实证明了自己超人一等的品质,比起铁匠铺打制的镰刀耐用多了。 秦朗在这儿也办了一次茶话会,整个登来的军政要员纷纷到期,然后感受着一股股尊崇敬爱之意,这滋味儿就是比那扑面而来的深深恶意受用多了。 之后又往胶州港走了一圈,登州都没去,数艘大船在胶州湾扬帆起航,人就回郁洲山岛了。 …… 黄昏时分,刮了一日的海风小了些,天上微微泛着些黄晕的云彩裹着一轮发红的日头,渐渐地沉了下去。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广阔的天幕上闪出了几点星光。 秦露带人出了国公府,门外早就后者一辆备好的驴车,一路不张扬不显眼的回到了自己家。 身边的婢女打起轿帘子,秦露觉得一股子热气是扑面而来,驴车里早俩个时辰就放置了冰盆,温度比外头可好不少。 秦露下意识的用手绢擦了一把汗,这才抬脚下了驴车。 随手递给婢女一个小银锞子,说道:“大热天儿的,一接一送的不容易。这些个钱你们拿着吃些酒去。” 这都是秦德府上的人,来接秦露这不是应该的么,现在还能得到外快,叫几个人如何不喜欢?领头的一个忙陪笑道:“谢姑娘赏酒吃。原本就是小的们该做的,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秦露伸手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簪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这大热天的是人都不想出门,今儿实是累着你们几了,况且明早我还要回去,还要你们再跑一趟。” 这不是秦露太客气了,实在是因为她已经嫁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儿往院子里头去了。边上的婢女抱着个小包袱,紧紧地跟在后头。 秦张氏正在屋子里头看小丫头分着针线,冷不防听外头声音响起:“姑娘回来啦?” 帘子一掀,果然是秦露带着人走进来了。 秦张氏大喜,忙站起来拉着秦露的手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天都黑了。” 秦安之前传信让秦露回家中一趟,秦露知道自家哥哥干的是什么活儿,既然秦安急着要找她,那肯定不一般。 前天就传信说今儿能回家,这边才安排了驴车去接人。只是秦张氏没想到秦露回来的那么晚! “这不是夏收么。今天刚报上了岛上的收成,我爹拿着报表上报公主,也是才刚结束。”秦露说道这里,把眼一扫,秦张氏这里哪有她爹的影子啊。 “我爹没回来啊?” “这几天你爹的影子我都没见到,肯定又是睡办公室了。” 秦露想了想,现在正是农忙时候,就她爹那事无巨细的性格,保不准天天泡在办公室里时间也早就不够用,那里还会回家? “天底下再没粮食更大的事儿了,今天公主都坐了小两个时辰呢。”长平多么的有分寸,秦露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是粮食上的事儿半点马虎不得,秦德手下要回报的可不止单单一个郁洲山岛,还有海州,以及齐鲁一些地方送来的消息。 那些早前正常时节里耕种的麦田,现在也都一样要收割了。 长平这样的人都不厌其烦的坐了那么长时间,秦露他爹当然就更忙碌了。 “我哥呢?”是秦安叫她回家的,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你哥我也三天没见他人了。” 秦张氏说起自家的这爷俩就唉声叹气,明明人都在,可偌大一院子里愣是见不到男主人的影。 很快秦露的嫂子就到了,是一个相貌挺出众的女子,姓李,济南人。 从济南逃到郁洲山岛时就只剩下了母女二人,李氏身子太亏,嫁了闺女后没了心气儿,人没坚持几天就没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了,秦安那行当,秦安秦德父子那权柄,没有了外头七七八八的牵连,真挺好的。 就跟秦露的夫家一样,就一大夫,七八不靠,啥也不牵连。 秦露跟嫂子的关系挺好的,也是,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嫂子,就不会讨厌有秦露这般的小姑子。 姑嫂俩亲密的说了会儿话,秦露就又问起了秦安。 “正收拾东西呢,马上就来。”秦李氏其他的话在不多说。 就她小姑子的身份,再加上她男人的身份,那一旦出事了,可真就天翻地覆了。而且很显然这次的事儿,秦安把自己的老子绕过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秦朗的‘开科取士\’ 秦安很快就到了,然后拉着秦露滴滴咕咕的说了些话。 “真的假的啊?” 秦露大惊。 “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不管是什么时候,秦露可从没有放松过对某一群体的关注,恨不能睡觉时候都把一只眼盯在那些人的身上。 秦安闻言也纳闷了,齐国公府里他是不敢私下里安插人的,但他也知道秦朗在府里有的是人在盯梢,同时他妹子也肩负着这一任务。 毕竟日常生活中秦露与长平那边的人打交道最多么。 现在秦朗不在岛上,府里的情报可不会第一时间流到他这儿,那是要直接上报秦朗的。真的有事儿了才会把消息透给秦安,让秦安配合着查实。 他在外头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任何关乎国公府的事儿都是天大的事儿,秦安可不敢懈怠。 结果他没想到自家妹子在府里竟然半分异样都没察觉。 秦露脸色也严肃的很,自家哥哥干的啥活她清楚的很,别看秦安说什么隐约的一丝不对,但他既然敢找自己说话,那就说明这事儿十有八九错不了。 瞬时间她额头上就浮出了一层明汗。 没的说,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联系人,非把整个国公府里里外外的刮上几遍不可。 小秦恒都还没过百天呢,府里头绝对不能有半点事儿。 所以等到秦朗的船只靠上了郁洲山岛码头,他看到的答桉就是一个血肉模湖的人。 “啧啧,这是那一头的?给他给利索的了。” 秦朗没想到自己真有一天能见到铁打的硬汉,之前抓到的细作,甭说是硬气的把所有的手段都给撑过去了,就是单单的夹官贴,都用不了三两张就拉稀了。 这种人……,秦朗看着眼前的人,他摇了摇头。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给他给利索吧。 汉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勉强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那肿的就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看了秦朗一眼,脑袋就又重重的垂了下去。 总算是结束了。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他却愿意用来生来世的一切换一个好死。 而且名头响亮的军情处不也没从他这儿掏出半点东西么,因为他就根本没让人动弹分毫,甚至都没把真正的目的透漏出来。 因为现在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时候。 密探放心的死了,再也不用受罪了。 秦安却被秦朗真正意义上骂了个狗血喷头,碰到这样的硬汉,问不出内幕倒也罢了,但查都查不出来路可就不应该了。 这人是燕京的还是金陵的? 这点很关键。 从理智上判断,来自金陵的可能更大。但谁敢保证就不是燕京那边的人在捣鬼呢? 刚开开心心的从齐鲁回来就碰到这事儿,秦朗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也要尽快的在府里给捋一捋。 可事情就这么奇葩,明明人都给抓住了,但府里头上上下下过了一遍的秦朗,愣是没发现半点的不对。 从上到下,从高到低,男男女女都是一片红心向太阳。 这事儿还真怪了。 秦朗从府内捋不出什么,心头虽隐隐不安,可也只得暂时放下,让手下人去继续追查。 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金陵。 伴随着孔氏一桉告一段落,史可法就也押解着孔胤植一批人,还带上了大量的孔氏族人,启程赶往了金陵。 秦朗本准备就在曲阜开刀问斩,看了孔胤植的。 但被手下人给劝阻了。 陈艾山说的非常清楚,就孔胤植招出的这些关于滋阳事变的口供,金陵那边恐怕也饶不了他。 秦朗现如今已经真的把孔家给打翻在地了,没必要手上再去亲自沾染孔家人的血。 哪怕他不在乎,那也要想想孔胤植的身份,他也是衍圣公。现在犯事儿了,理应送去金陵朝堂让皇帝亲自喊砍头。 这就跟齐鲁巡抚蓄谋造反投敌一样,那是需要三堂会审的,不是说单单的在齐鲁在史可法的注视下,审问一下就直接砍头的。 比如宁王朱辰濠造反失败,兵败被擒,也是先送去金陵,再押去京城,然后在通州得了皇帝的旨意砍头。 秦朗想了想,最终松了口,让史可法把孔胤植父子都提熘了去。 现在这些人也全被送到了金陵,连三司会审都已经进行了七七八八,因为一应证据确凿,容不得孔胤植空口白牙的张嘴翻供。 何况金陵朝廷要是在这种大事上搞事情,他们可就真的与秦朗撕破脸皮了。 且不说如今情况下,金陵朝野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毅力,只说针对孔家人的处置,那就有着太多太多的选择余地。 不管秦朗愿不愿意,他们都可以复立衍圣公啊。而且要是嫌弃北孔太脏,那也可以选择南孔。 当年蒙元一统天下的时候,南孔缩头把位置让给了北孔,现在复立南孔,阻碍可就会小很多。 北孔的名声被孔胤植这么一糟蹋,说真的,有点太臭了。但衢州的南孔则还白莲花啊。 秘书处很快就启好了文章,秦朗听过一遍后觉得可以,这文章就接着化作两份,一份为奏折,快马直报金陵。一份为《新闻报》上的头版头条,秦朗要对着全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秦德脑袋瓜生疼。 秦朗这么一搞事,都可以预见的,各机关必然会有大量的人员递交驰骋。 或许对比整个公务体系,这只是一个小数字,但也会对整个政务体制的运转产生不小的影响。 言情吧免费阅读 “既然要缺人,那就去招人。你们都说说看,我现在要是开一场公务员考试……,如何?” 堂上在座的都是秦朗手下的重臣,一个个都知道公务员考试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秦朗的说法,这公务员就是吃官家饭的人,分为上中下三等,因为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秀才举人进士的称呼就换了公务员这套说法了。 但是跟朱明的秀才举人进士不同,秦朗治下的秀才举人进士,那是都可以吃公家饭的。 秀才可以进县级机关工作,优先提拔,只多内部分配岗位的时候再进行小考。但如果想要进州府、省级机关单位做事儿,小考就要变成大考了。 不过秀才身份依旧是个极其有用的敲门砖。 而至于更上一级的核心机关单位,这大考再大考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举人则可以直接进州府机关工作,并且级别还有上调,也就是给个九品的官帽子。就跟某个时代里的工转干一样,人家一进来就是干部身份。 而进士固然不可能直接去当官,但大明朝时候的进士也一样不可以直接去当官的啊。 朱洪武真不愧是开国大帝,执宰天下十多年就尽知道读书人的劣根性,一边搞出了《官员到任须知》,另一边则是直接从政策上杜绝了这一现象。弄出了‘观政’制度! 洪武十八年廷试,擢一甲进士丁显等为翰林院修撰,二甲马京等为编修,吴文为检讨。进士之入翰林,自此始也。 使进士观政于诸司,其在翰林、承敕监等衙门者,曰庶吉士。进士之为庶吉士,亦自此始也。 其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者仍称进士,观政进士之名亦自此始也。 这政策之初衷显然是为国为民,让一个个步入官场的菜鸟了解官场,懂得衙门运转,懂得各部分职责,也就算是实习。起到锻炼人才,使之尽快熟悉政事的作用。 官面上的说法就是遴选任官,其目的是让进士们明达政体,扩充见闻、砺炼经验。 可以说这一政策极大的提高了进士的含金量,一直到万化年间,朝野上下也都对此称赞连连。《明宪宗实录》就记载了当朝名臣吏部尚书马文升的一份题本,该题本盛赞观政进士外放为州县官“往往得人”。 但到了万历年间,进士观政就已经弊端尽显,进士们为了得京职纷纷走起了后门,吏治腐败让观政本来一择选合格官员的制度变得形同虚设。 一个很好的政策不仅成了“故事”,甚至成了某些人谋取利益的工具。 甚至更有些进士假借、利用观政身份,骗取驿传待遇。 所谓进士观政已成虚文,完全丧失了其本来意义。 但秦朗可以利索的把它捡起来重新使用啊,不但如此,像京查、大计之类的政策,秦朗现在可都在用。看谁敢哔哔? 因为老丈人还在皇帝位置上坐着,秦朗现在就要用公务员考试这个名头了,但话里的意思在座之人是都清楚。 江哲第一个表示赞同。 秦朗搞得这一套虽然传播的很广很远,甚至钱谦益他们还都来学了,但是与士林中社会中的影响力却很小。甚至都可以说,除了秦朗直接伸手管得到的地方,其他地方的读书人都只多当个趣闻来听。哪怕有很多识文断字的人几乎都难混得到温饱。 因为秦朗不开考啊。 你除非先投靠了秦大官人,然后才能选去学习班,继而才能去‘考’秦朗的‘试’。 现在这郁洲山岛已经不比当年草台班子时候了,那时候是个识文认字的,就能被拉进队伍里。现在可不一样了。 不管是官儿还是吏,那都是学习班里出来的。要么就跟陈艾山这些人一样。 对于社会上的某一群体言,这考得上考不上先不去说,只说这中间的几道子事儿,这就有着相当大的不确定的了。 一句话,这社会受面太窄了。 而现在办公务员考试,却是针对全社会的。所有人都能来报名! 江哲还紧接着提出了一个意见,那就是承诺隐瞒来考者的籍贯姓名。 这就是红果果的打金陵的脸了。 但这也同样是给了那些人更多的保险不是么? 这之后,但凡有心另谋出路的人可都能来试一试了。 几乎让某些群体的生存空间大了一倍呢。 “咦?”秦朗摸了摸脑子,江哲不提到这点他还真没想到。 现在想一想,还别说,真就这么回事。 之前给外头的渠道的确是有点窄! 第三百二十三章 崇祯帝一动不动 “什么是公务员?身负公职,例行公务,是为公务员。” “只要你考了上,那就等于吃上皇粮了。地方衙门的各机关部门都能进。起薪都两三块银元,还有补贴、福利,还有代金券。这可比廪生都要实惠。” 廪生,即廪膳生员。朱明一朝由公家给以膳食的生员,又称廪膳生。 明府、州、县学生员最初每月都给廪膳,以补助生活。名额有定数,明初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每人月给廪米六斗。 “人家齐国公那里行的可不是官吏分途。人家那儿再小再小的小吏,只要干得好了,也一样能当青天大老爷。……” 淮安作为距离海州最近的重点城市,新闻报在这儿的销售直接超过了五千份,虽然不知道会有多少报纸是通过这儿往南面走的,但是淮安这儿的人消息真的很灵通。 随着“公务员考试”的消息传扬开来,淮安街头巷尾的茶馆饭堂里就很快议论开了。 而且人家说的都还很言之有物。 “这话说的对,但我觉得吧,这更重要的还是这次考试的级别。” “看看那规则。先县里头统考,然后再府里头复试。这是什么规则啊?秀才么。” “纯粹就是在考秀才,或是说这连秀才把关的严都没有。” “这样考出来的人都能吃上公家饭,银钱还那么的高,这齐国公真真的是财神转世。要不然他哪来的那么多钱粮养人啊……” “这算啥压。没看那边放出的小道消息说是能隐姓埋名么?这是对着谁的啊?金陵城的皇帝老儿可要坐不住了。” 淮安大街小巷说什么的都有,士林中也广泛的掀起了议论,刘杰很快就搜罗了厚厚一捏言论,秦朗看了后是非常正规格的宴请了江哲一次。 那提议真太有用了。这会秦朗的那一套章法可谓是大大的出圈了一回。 但如此大的风头照样压不住‘大批’读书人从秦朗体制里走人的消息,还是因为孔家。 金陵那边倒挺有魄力的,直接把衍圣公的位置给了南孔,但孔胤植没有被砍头,而是被判了圈禁,终身性质的。 他十三岁大的儿子孔兴燮被网开一面,送去了衢州生活,按照金陵方面的意思,这小子这辈子就别想走出衢州了。 孔氏一桉引动起的风潮真的波及到了方方面面。 哪怕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秦朗依旧被无数人口诛笔伐,因为他明白无误的把孔家给抄家。这根本就不是他捧上一祭祀官就可以弥补的。 可也正是因为‘大量’的人手离开,才更叫考试的风头吹得更旺更盛的啊。这就是相辅相成! 而除了这上面的事儿外,秦朗现在更大的一个烦恼就是整编兵马! 那沧浪渊的人是不敢有半点的叽喳,可榆林军的头领就不一样了。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李国英一样明目的! 榆林军人多势众,名头也不算坏。 齐鲁的百姓说起沧浪渊都是以‘诸贼’称之,可提到榆林军那就是竖拇指称赞的好汉。 再则山头林立的榆林军整体实力也远远强过沧浪渊。 这些人虽然谁都有被清军打的钻地洞的时候,可不少人也同样‘风光无限’过。 攻城掠地,甚至是执掌一县百里之境,说真的,这些人的心气儿比沧浪渊的贼头们可高多了。 所以整编沧浪渊的时候,一切都顺顺利利。但齐鲁战事平静了,开始着手整编榆林军了,那就有怪声出来了。 不是嫌官低就是嫌兵少,还有对学习班制度表达不满的,更有人在叫嚷什么用得着人时朝前,用不着人时朝后,过河拆桥…… “国公,这事儿闹得……,太不好看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秦朗眯了眯眼,他本来因为榆林军自始至终都坚持抗清,而真真的高看了他们一眼,但现在看他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一些人已经不是在不满意,就那些人的言辞和举动,这已经是在扇动闹事,抗拒改编了。 “不过这些人不仁,我秦朗不能不义。你传信给阎应元,告诉他把话都给我挑明了。不愿意跟着本国公干的人,只管拉着队伍走人。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告诉那些个孙子,我秦朗做事儿历来光明正大,说放他们走就放他们走,绝不会半道动武,食言而肥。” “给他们十天的时间,自己利索的走人。过时不候!” 秦朗没有说怎么不侯,但想也知道真把秦朗惹怒了的后果的什么。 十天时间足够一些人做出选择了。如果还憋着坏捣乱,那就是存心跟他秦朗过不去了。对于这样的货色,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刘杰利索的应允了下。 秦朗放下手里的茶碗,心中骂了一声操蛋。 这金陵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这种小打小闹除了恶心人杀伤力只有5的烂招,他们层出不穷的搞出来干嘛? 榆林军头领里有的是往日士绅大户出身的主儿,这些人脑子里想的是啥谁也说不清楚,面对人生抉择口的时候,自然也会做出各自不同的选择。 横竖有些人是投了金陵。 秦朗不想对那些人的选择给予评判,时间是最公正的判官,日后一切都会再明白不过的。 秦朗搞不懂的是金陵那班人的想法。 就这样的小手段有必要吗? 自己那老丈人与其操着榆林军的心,他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两广之地的战事,或者是看看赣西、淮西的战事。最不济也多看两眼自己组织起来的南都京营啊。 干什么不比勾搭榆林军强? 秦朗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自己的老丈人,甚至他都已经有点懒得去关注崇祯了。 这位爷才跑到金陵的时候还有几分要振作的拗性,尤其是对两淮盐政果断下手,真可谓是一步绝佳的妙棋,彻底打开了局面。 然后一心一意的经营金陵的新建京营,这也决不能说错。 唯一可惜的就是清军来的太快,没有给崇祯足够的时间,让他更进一步的发展壮大手中的军事力量。 如此长江之战结束以后,崇祯帝大力恢复南都京营,还叫大舅哥朱慈烺出宫历练,并且朝政上一直在打压东林党为首的江南士绅集团,平衡朝政。 讲道理啊,秦朗那时候还真的很好奇自己这老丈人能最终走到哪一步呢。 因为就崇祯到金陵之后的一系列举动,那除了军事上继续拉跨外,还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秦朗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着老丈人接下来的动作呢。 然而谁知道,没动静了。 长江之战到现在这都快一年了,崇祯这边呢?啥动静也没有。 “他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秦朗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你手中都握着实打实的兵权了,那接下来还不是想干啥干啥?先从中央反腐,或者是开京查大计,把一批跟江南士绅集团利益牵扯深重的人给搞下去,换上一批北来之人。这不也是一步好棋么? 只要注意点分寸,别让江南士林觉得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那就是很好的一步棋么。 亦或是改革税制,不需要跟秦朗那样改的天翻地覆,只要在几个要害地方设卡,在商税厘金上想想招儿,那再养几万精兵的钱不就有了吗? 而且海禁制度既然已经废除,那就直接开海关呐,别扭扭捏捏的只在胡建月港搞事,多设立几个经济特区,然后收税,这不又是一个来钱的招数吗? 秦朗都等得花都要谢了,崇祯还是一动不动。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李的小心思 雷州府。 海康城头,明军的旗帜在城头上迎风招展。然而守军的士气却半点也没有旌旗那么张扬。 甚至很多人心头都在回荡着一个问号:要不要逃跑? 这可是个很严肃的事儿,直接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小命呢。 但同样这也很让人感到纠结。因为海康几乎就是雷州半岛上最后一座明军可依持的城池了。 再逃,他们就都要下海了。 可是,郑家的水师能那般强力的将他们都送去海峡对岸的琼州吗? 在海康挡不住李闯军,李闯军又可能放他们在海边轻轻松松的登船吗? 雷州只是粤东之战的分战场,李闯军的主力现在肇庆,正跟老郑家杀的昏天黑地呢。 从贺江口到肇庆府城,郑军已经连败了数阵,可是人家郑芝龙本钱雄厚,败了再战就是。李自成根本不可能一棒子就把人打死。 遂以侄子李过为帅,分兵一支朝南攻略粤东西南部州府。李自成本身则依旧沿着西江(珠江主要之流)与郑芝龙主力大战。 粤东的西南诸地根本就挡不住一只虎(李过绰号)。 哪怕郑芝龙也分出一支兵马支援高州、雷州等地,但郑军来援之兵多为水师,陆战能力实在有点够呛。 根本无济于事。 高州、雷州等地的明军现在都被李过打的有了经验,知道只要一败,只要败后没有坚城固守,那败军根本就不可能逃得过李过的追击。 哪怕现在的李闯军已经不是之前的李闯军了。 岭南湿热的气候,偏李自成于桂西的进军又赶到了多雨之季,那根本就不是关中、中原之人熬得住的,喜欢的。 李闯军在攻略偏沅南部数州府的时候,李自成就已经感觉到困扰,等李闯军大队人马席卷桂西的时候,就更能感觉到水土不服和疾病给军伍带来的伤害了。 索性老李手下也有不少荆楚之地的人,眼看着桂西一战,疾病带给李闯军的伤害都比打仗厮杀要更厉害了,李自成也不敢头铁的继续带着人马杀奔粤东。 就直接来了一次大变动,大量的李闯军北地老兵(伤兵)由高立功领着返还偏沅,甚至是回到靠北的洞庭湖流域,只留下一些骨干老兵,配合着偏沅招纳的新人,配合着桂西本地招纳的人马,拉起了一支崭新的,依旧号称十万大军的李闯军! 所以粤东战场上的李闯军实力着实是有大幅度下降的,但是郑芝龙陆战打的更烂啊。 海康城上的明军士兵在看到城外的李闯军已是一副要发起总攻的态势了,人人都已经冒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却硬生生的没人敢跑去海边,等着老郑家的船搭,那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郑芝龙的陆军跟他们是一样的货色。 当然了,如今李闯军还没有冲上城头,这海康城池也还没破,大家也没有死伤惨重,这也是明军还能坚持的一大原因。 李过看着海康城池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担忧。 是,他现在手中人马兵甲火炮是奇缺无比,可明军比起他来只有更差不会更好。 岭南的明军,早多少年前就烂到家了。 当年打倭寇的时候,桂西出动人马,动用的就是土司武装——桂西狼兵。 那要是桂西的官军真的能打,凭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土司啊? 而粤东则还比不上桂西呢。 人桂西那里好歹还有狼兵这支拿得出手的土司武装,粤东有啥? 明军在桂西的失败是因为大批的土司根本就不听明廷的招呼了,所以最后一支拿得出手的武装也变成了虚无,于是桂西迅速的‘沦陷’了。 可粤东呢?郑芝龙空有海量的银子,却拿着银子也雇不来愿意效死的人,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郑一官可是顶顶精明的‘商人’,才不会把银子透给‘官军’这个无底洞呢。 所以粤东的明军依旧烂的出奇,高州、雷州两地的‘明军’,更多意义上是士绅武装,是地方性的武装。 他们不是在为大明朝效力,而是在为保护自己而努力。 城外的李闯军吹响了总攻的号角,人海宛若倾斜的洪流向着海康涌来。别说普通守兵看的心惊胆颤了,就算是朱敬衡也是表面镇定,实则内心中忐忑无比! 朱敬衡在雷州任职多年,这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官,深得雷州士绅爱戴,雷州士绅曾欲给他立生祠,此乃古代官僚治理地方的一极高荣誉。 逼格远超过万民伞之类的东东。 朱敬衡给拒绝了,反而捐资号召士绅重建书院。因为彼时雷州本地的平湖书院、怀坡书院、崇文书院和文会院等皆已废驰,士子无课业所,朱敬衡建议开办雷阳书院,做为士子课业之所。 或许海康城内的人马之所以现在还能坚持的住,有朱敬衡这个深得‘人心’的知府大老爷在,也是一极大原因。 城外的李闯军多达上万人,尤其是一些个重甲步兵,那么明显的目标,谁都能够在战场上一眼看看到他们! 这可都是重甲步兵啊,一旦让他们突击上了城墙,到时候想要把他们赶下去城墙,还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人的性命。 在这个时代的攻城战里,身披重甲的精锐步兵那就是一个个小坦克! 一旦让他们突进上来,还是在城墙这种地形狭小,无法让大规模部队一拥而上的地形里,那守军除非也可着精锐重甲步兵拼上去,要不然那些人就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几乎就可以宣告一座城池的易手了! 要挡住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爬上城墙! 但是就凭着海康守军的武备,他们能做到这点吗? 朱敬衡这一刻也有些茫然了。 整个海康城内虽然还有五六千号人丁,然而披甲者不足十一,而起质量上还要打一很大问号。但城外的李过呢? 看那中军大旗处,甲衣鲜明,刀枪明亮,光是那里就有小千人披甲。 这一仗自己真的能坚持到郑军步军的到来吗? 朱敬衡内心里问自己,然后半点答桉也没有。 城外李闯军来势汹汹,那进攻部队中可不止是重甲步兵。军中精锐永远是极少数的,更多的还是普通步兵,连件鸳鸯袄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的极轻步兵。 而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之前被李闯军俘获的明军战俘,现在他们也是李闯军了,但实质是依旧只是一群炮灰。 这种反正的人,不先当几回炮灰历练历练,怎么可能就被李过接纳呢。 一群甲衣都没有的乌合之众,又不是当初投效老李的三边精锐。 待遇全然不在一个档次! 此时此刻,冲在最前方的有上千人,队形零散,早就失去了发起进攻时的那种严密秩序。 等这些人冲到距离城墙只有七八十米距离有,开始遭到了城头明军的反击,弓箭、枪炮,虽然密集度不高,但好歹也能给之一些伤亡。 不要去高估俘虏们的斗志,这些人的勇气本就低落,现如今一见到死伤,可就立马乱了起。 《镇妖博物馆》 就跟之前与李闯军作战时一样,刚一见血,就两股战战欲逃。 乌合之众就是这种德性,怕死是他们统一的特性。这一点不会因为他们为朱家王朝卖命,还是为李家王朝卖命就有所区别。 可李过是什么人呐? 李过跟着李自成腥风血雨里闯荡十几年,对付降兵经验丰富着呢。 前头的降兵还没来得及溃败呢,后路上就被又一队降兵给堵了住。 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炮灰,但后头的降兵却成为了前头一队降兵的督战队,此刻就在他们的后方列队,同时高喊着:“擅自后撤者斩!” 长枪大刀雪亮,同时间弯弓搭箭。 这个要紧档口,没有人会再想起之前的情谊。 屁的战友情,难友情,什么都当不过对生的汲求。 前面的炮灰不努力,那努力的可就要轮到后头的炮灰了。李过很清楚这些人的心理,所以让炮灰监视炮灰,保准没错。 当然李过也从没期望过靠炮灰就把海康城给打下。 一切还要看真正的精锐。 但是小两千炮灰呢,城头的明军再牛逼,还能刷刷的把炮灰全都干掉? 只要长梯被搭到了,重甲步兵就能出动了。 前面的炮灰不但消耗了守军的精力,更消耗了守军的守城器材。 从滚木礌石到沸油金汤,那东西可不分你是乌合还是精锐,即便套着盔甲,沾着了也多半是个死。 而一旦这些东西被消耗精光了,或是不能持续了,那么重甲步兵就可以出动了。只要能够冲上城头,那一切就都简单了。 “侯爷快看,弟兄们冲上去了。” 李过身边一将领大喜道。 “是啊,冲上去了。这海康是咱们的了。” 李过脸上荡漾着满满的高兴。 高州、雷州两府,再加上罗定大部和肇庆府的西南部,数十个州县,别看地方武力很拉跨,但比起他们老家关中,比起中原和北直隶来,真一点都不穷。 李过这支偏师,这一路走来一个月都没有用,不但缴获了大量钱粮财货,更招降纳叛,让自己本来就六七千的人马飞速扩张了三倍还多。 他心里头简直不要太美了。 李自成已经给他传信,等拿下海康了,李过就要调转矛头往肇庆府东部,也就是珠江流域杀去了。 把新会、香山那些地方拿下了,不但进到了粤东真正的精华地带,还能直接从南面威胁到广州城,同时还可以跟濠镜的红毛接触。 开辟处郁洲山岛外的另一条火器来源。 别看老李跟秦朗已经做了好几次交易,双方各取所得,都很愉快,但李闯上下都清楚,他们跟秦朗到底是尿不尽一个壶里的。 在维持与秦朗的兵甲火器交易的同时,安全起见,李自成真的很需要开辟第二条火器来源。 李自成已经完全拿下了偏沅和桂西两省之地,手中收集到了不少工匠,无论是铁甲还是火枪,李自成自己都已经能够打造。 虽然数量还远不够供给整个军中,质地比起郁洲山岛所出也的确差了一截,但这也说明他具备了自力更生的条件。 可唯独大炮上,真正的大炮,李自成现如今所掌控的技术,远远不足以叫他放心。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白太河的上位之旅 白太河现在可是李自成眼中的红人。 如果说此前老李眼里有白太河这么个人,那十成十都是因为他哥白太海的贡献太大了,挽救了整个李自成集团,那么现在李自成眼里有白太河这个人,就全都是靠白太河本人的‘努力’了! 他此前在岳州提出的两个方桉,深得李自成、顾君恩的认可,然后两个法子中老李也果不其然的选择了后者。 清丈田亩没有一个安定的政治环境,那就不可能完成。 所以征粮司就自然而然的孕育而生了。 李自成很清楚自己吃大户的法子不是长久之计,先前的经验教训都还历历在目,他不可能重蹈覆辙啊? 所以,税收必须要搞起来。 粮税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白太河在岳州做的很不错,所以他现在就升官了,不再在岳州做事了,而是执掌着征粮司,统辖整个偏沅、桂西的粮食征收事宜。 在偏沅和桂西,李顺的统治秩序都想当的浮夸,根基浅薄。 想要搞清丈田亩那是想都甭想。 可是要玩暴力征粮却是可以的。 白太河手下的征粮司执掌了五六千人马,在每个府都设了一个侦缉营。 一个营三四百号人,内中有上百人披甲,这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当然,这侦缉营真正的精锐也就是那些披甲兵。 这些人甭管是披挂棉甲、皮甲还是布面甲,一个个披甲兵那就不是无甲之人可以抵挡的。而且武备齐全,从长枪大刀到弓箭火枪,甚至还有碗口炮、虎蹲炮这种小炮。 用来对地主老财征粮,那是三根手指头捏田螺——手拿把攥。 毕竟这些地盘都已经是被李自成军给滤过一遍的地儿了,那里还有那么多的豪强和硬骨头? 各地的征粮司纷纷在夏收之前挂上了招牌,然后分赴各府的侦缉营人马也在各府挂上了牌子。 然后就张开大门,招兵买马,大肆吸纳起了地方上的地痞流氓、混子。 白太河折子里头写的很清楚,征粮司不是个善人待的地儿,而且老实巴交的善人也打听不出来大户们的田产究竟有多少。 这事儿必须找那些地痞流氓,混子无赖,这叫术业有专攻。 白太河学不来秦朗的那一套,李自成对偏沅、桂西两省的统辖,完全比不了秦朗对海州、登来等地的辖制。那想要迅速出成绩,就只能剑走偏锋,用歪门邪道。 当然了,这叫不管白狗黑狗能咬人的就是好狗。 嗯,就这么个理儿。 然后白太河就立下大功了,也彻底的把征粮司的位置给坐稳了。 光是长沙、岳州两府征集到的粮食就足够偏沅李顺军所用的了,那整个偏沅搞下来,恐怕都能养活整个李自成集团了。 毕竟湖广熟天下足么。 在李顺体系中,新出现的征粮司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地位。它是直接接受顾君恩领导的机关,不是顾君恩在揽权,而是李自成把这权利让给了顾君恩。一如元明时候的都转运盐使,专司专职,而不是跟地方驻军一般还要接受地方官的双重领导。 所以这也让征粮司在地方上的行为难免有些肆无忌惮。 因为招收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浪荡货,所以征粮司的消息非常的灵通,积极性也无比的高涨。 因为白太河做出的有规定,但凡能查出偷税漏税的,举报人/群可获得一成份额奖励。 这可是天大的收益。 那些个士绅地主们,谁家不是大头瞒着,小头上粮册啊? 这要是揪出了偷税漏税的,那是多么大的一天文数字啊,可不就彻底的发财啦? 征粮司在地方上的征粮工作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正常收缴粮税。 征粮司的人带着印章、批文赶到士绅地主家里,是先看那些个士绅地主家自己会报多少数字。然后再根据这个数字去调查、去查证。 一旦抓到把柄了,那是立刻就如恶虎一样勐扑上去。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必须乖乖的认罚。 你偷一粒粮,就罚五粒粮。不加倍再加倍的惩罚,怎么能叫人惊醒,怎么能叫人乖乖的交粮? 至于说家里的粮食不够交罚款的,那就拿真金白银来喽。 再不行,田地房产充公也是白太河能干出来的事情。 反正就是不顾一切的在岳州、长沙两府来一把杀鸡儆猴,那接下各州府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要知道,岳州和长沙于李自成体系里都占据着相当特殊的地位的,尤其是岳州。 那时候惨败的老李刚领着残兵败将逃到洞庭湖,实力严重下降的李自成也不敢对着地方士绅大打出手,依旧当铁头娃。 所以整个偏沅之地,岳州,或者说是洞庭湖南岸沿线各地的士绅地主,都是保存最妥善的。 而长沙就不一样了。 那里是老李恢复吃大户制度的第一站,下手可不是一般的狠辣。可也因此留下了不小的遗患。 但现在征粮司把这两地儿都给扫平了,可不就是杀鸡骇猴么? 有了这么个例子在,白太河带着征粮司是横扫偏沅,大把的粮食哗啦啦的流入了李顺军库中。 侦缉营里大把的青皮,他们对所在州县的情况可比外来的李闯军更熟悉,谁家有钱谁家没钱,谁家地多,谁家地少,那是一认一个准。 各府,甚至是各县都有不少偷税漏税的地主被揪了出来。 那些人或是自己去打听,或是暗地里威逼利诱地主士绅的下人仆人,那真的超级认真负责。 有没有错怪好人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遇上哪家偷税了,证据一敲定,立马就能够轻车熟路的带着人马杀上门去。谁家要是敢抗拒,侦缉营可就立马要出动干活了。 试问有哪家的佃户能挡得住侦缉营啊? 征粮司只要是不招惹那些个土司土官,其所到之处,根本就无有可抗拒的力量。 名头自然也早早的传到了桂西,而且那本来就极不堪的名声,在口舌相传之中,就也变得更加的不是东西了。 这可丁点没有夸大。 被中晚明百多年岁月‘娇生惯养’的湖广岭南士绅,何时面临过征粮司这等穷凶极恶的制度? 这简直比厂卫都歹毒。 也比传说中的驸马爷之政恶毒的多。 人家好歹还给个改正的机会,而且惩罚力度也没征粮司那么大,手段也不如征粮司激烈。 毕竟秦朗没打算彻底把某个群体都给清扫了么,也就没有真正的下死手去压榨。不像老李这儿,他也想可持续发展,但不使劲的压榨一二肚子可就要顾不住了。到时候人都要饿死了,还会讲什么可持续发展吗? 屁! 所以,娇生惯养了百多年的湖广岭南士绅,就要骤然面临征粮司这头勐兽,那就跟把温室里的花朵拿到狂风暴雨中去经历摧打,谁受得了啊? 可你受不了也要受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对于征粮司的人来说,这就是活该了。 我不朝着地主老财下狠手,是向着那些骨头都碾碎了也榨不出两滴油来的穷鬼伸手吗? 靠着向他们收税,这征粮任务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他们自己又猴年马月才能发大财啊? 所以征粮司只能把矛头对准地主老财,也必须把矛头对准地主老财。 很多青皮无赖连受贿都不会藏进腰包,而是会老老实实上缴的。因为接受贿赂这点好处怎么可以跟‘罚款抽成’来的对比呢? 干什么事儿都没‘罚款’来油水快。 可以说征粮司很大一部分污名骂名就是因为他们总干些拿钱不办事的狗屁勾当,才如此的遭人恨的。 所有的潜规则都被颠覆,整个受贿‘市场’都要被砸锅了。 征粮司的那些人渣拿钱不办事不说,收了钱就立马翻脸以捞取更多油水的五次做法,简直是破坏了整个市场行情,搞得买方卖方全都苦不堪言。 信誉度都没了,规矩都被玩坏了,那以后还怎么去收贿受贿啊? 只不过钱粮充裕之后,李自成军的实力还真恢复的挺快。毕竟偏沅多的是穷地方,那穷山恶水出刁民,穷山恶水也出强兵。 原时空的乾隆嘉庆年中,名头响亮的镇筸兵不就是湘西的么? 而桂西就更不要多说了。只要银子粮食够,多的是精壮汉子来吃这口饭。 所以李自成军的实力是真的在恢复中的。 如此的,白太河在李自成、顾君恩等人的眼中,地位飞速高涨,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老李才不关心征粮司在地方上的“斑斑劣迹”呢,他现在更需要粮食银子,更需要实打实的利益。而征粮司就能给他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带来根基军队的稳定,这还不能说服他无条件支持征粮司吗? 甚至征粮司在地方上的恶名骂名越深越显,李自成偏能更加重视白太河,便能放心的去增长白太河手中的兵权。 一个偏沅,征粮司下属的侦缉营就要五六千人马,那一个桂西又要用多少人? 还有之后的白太河这段时间里于李自成集团中的地位直线飙升。粤东。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明神机军 崇祯帝看着郑芝龙发来的求援折子,面无表情的扔到了一边。 还来向他求援?这不笑话么。 郑芝龙跟李自成把狗脑子打出来才叫美。 老郑虽然不比左良玉跋扈嚣张,也不比秦朗叫金陵朝野上下寝食不安,可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郑芝龙与左良玉、秦朗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大明王朝的心腹大患。 这就跟杀人一样,左、秦、郑三人合伙杀了老朱,全都上了刀子,老朱死后有灵,会因为新郑的刀子捅的最少,插的最短,而就觉得老郑是个大善人吗? 这不是笑话,什么还是笑话? 所以崇祯帝对粤东战局的发展是很满意的,郑芝龙本钱雄厚,败了一阵又一阵,却依旧能站住脚跟,这怎么看都不会丢了广州。 而只要广州不丢,粤东战局就不会有颠覆。 那这个泥潭就会一直存在,一直消耗李郑二者的实力,金陵朝廷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美死了呢。 “太子,你继续说。” 朱慈烺一欠身,眼见老爹根本就没把南面传来的‘紧急军情’当回事儿,他就也继续说道起自己的神机军计划了。 整个队伍建制俨然是照抄秦朗的作业,三千人为一营,但为了挽尊,秦朗的连长营长的职称,朱慈烺是不会取的。转而用了戚家军的官位职称。 比如伍队、旗、司、局、营,然后营一级主官那至少也要配参将衔。 “工部努力至今,火枪、战甲皆已为之配齐,红衣重炮亦已配齐。唯一欠缺者,乃旗、司一级的小炮轻炮,还需两三月之功……” 历经了工部的历练后,朱慈烺身上明显少去了先前的稚嫩,气质老成了很多。 连秦朗现如今都开始关注起了这个便宜小舅子。 后者坐镇工部,实实在在的革新了不少工部的弊端,把责任追究制度施行于工部,施行于枪炮兵甲质量上,不失为一步好棋。 工部这些日子里出产的枪炮兵甲质量比之先前明显好了很多。尤其是鸟枪,合格率从之前的一两成堪用者,一下子暴增到了接近百分百。 那玩意儿跟兵甲还不一样,上手之后很快就能察觉出质量如何。然后责任追究,那不管是落下印记的工匠,还是工匠的上峰,全吃不了兜着走。 只凭这一点秦朗就高看了自家这小舅子一眼。 千万别觉得这是小事儿,或是说很容易办到的事儿。 任何改革都会深深的触动原本的既得利益集团,更别说大明的工部早就烂了一二百年了。朱慈烺的改革,简直是让自己在工部举世皆敌。 那些人可全都是标准的官场老油子,一个个心思深沉着呢,想都知道不会有人明面上抗拒朱慈烺这位太子哥,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背地里的阴司手段呢? 秦朗也不是刚穿越来的他了,现在的秦朗,脑子轻轻一转就能想出好几个给朱慈烺挖坑的法,这位小舅子愣是能把事儿做成了,那不管他背后是不是有崇祯强力支撑,不管他是不是掉进过坑里多少回,这都是极难得的。 最近这大半年里,金陵工部下属的兵仗局、药粉局、枪炮局之类东东,所出产的刀枪兵甲和药粉枪炮全都有了极大的增进。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 对比坐在皇位上没什么动作的老丈人,秦朗就更关心自己这位小舅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了。 崇祯看着日渐成熟的儿子,内心十分之欣慰。 没什么威胁不威胁的,大明朝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就要无颜见列列宗了,他朱由检还害怕儿子篡夺自己的皇位么? 甚至崇祯都想要一个老祖宗那样的儿子。 因为他清楚,现如今的大明啊,想要力挽狂澜,重振天下,那就需要一个有大能耐的人当政。 太宗皇帝(明成祖)也好,再兴汉室的光武帝也好,哪怕是三兴汉室而半道崩殂的昭烈帝呢,那都比他朱由检有本事。 接近一年的时间,金陵京营不但恢复了之前的兵力,还数量更增添了一万人。 但是这一万人却不是今天廷议的主体。 今天廷议的主体是金陵的一万神机军。 满编三个营,也就是秦朗那边的三个整编团,再加上中军,总人数接近一万三千人。 火枪、腰刀、棉甲、大炮,近万人的火器部队配置可谓是齐全。然后是总数三千余人的冷兵器部队,长枪大刀,盾牌兵甲,无一欠缺。 可以说除了军中应该配置的小炮轻炮还没到位,然后军中缺乏骑兵也是一短处外,这支军队与秦朗军全然是一模一样。 就连操练操演规章章法也清一色抄袭的秦朗军,还有优厚的钱粮待遇。 这一万三千人的队伍,其军资耗费足足超过了传统京营四万还有余。 操练这么一支部队,崇祯帝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决心也不可谓不大。 要知道,南都京营如果再加上四万人马,那可就标标准准的十万大军了。这可是一股极强大的力量。 但崇祯帝依旧选择了编练火器部队。 只因为他的敌人中不止有李自成和鞑清,还有了他自家的好女婿。 秦朗数次以弱胜强,以寡击众,靠的不就是火器犀利么。 而且十万南都京营又如何?能挡得住清军的铁骑吗? 但秦朗却能一次次击败清军…… 崇祯选择编练火器部队就也脑子一热的一时兴起,而是真正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秦朗已经用枪炮证明了这东西的威力,时代真的已经变了,不再是往日里的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就能称雄的时候了。 你霸王在世,李元霸重生,武艺天下至强,一炮打过去,也照旧是一滩烂泥。 所以枪炮,所以火器部队,那才是未来。 崇祯帝咬紧牙关憋出了一支火器部队,现在装备已经到齐,人员也早有定数。 从京营各部抽调一部分骨干,再配合着训练已经有几个月时间的新兵,再整合整合,一支强军可不就要新鲜出炉啦? 崇祯是只要想一想心里头就高兴,甚至觉得肩膀上的负担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神机军万里长征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最关键的人事之争也到了必须要敲定的时候了。 无论是神机军总兵,还是副将、参将,这可都是极重要的角色,非但武将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盯着瞅着呢,就连文官也不太消停。 总兵的位置没人敢肖想,那必是崇祯的禁脔。甚至就连三个营的实权参将,那都没人敢出声。 下面的人争的都是其他的位置。 比如局一级的主官,再比如军中的教习。一切照抄秦朗军事制度的神机军,也有了教习教员。再或者是参赞参画,亦或是后勤补给方面的头头脑脑。 反正是多少插进去一些人,好让他们对神机军保持一定的了解和认知。 钱谦益、高弘图、吕大器、姜曰广等人脸上纷纷露出喜悦颜色,皇帝真太给面子了,竟然把史德威调去做参将,然后钱谦益的学生郑森也谋得了营教导一职,这可真太出乎意料了。 马士英也没有吃亏,他妹夫越其杰是副总兵,还有越其杰的外甥杨文骢,也进了神机军。 现在最主要的一个位置就是神机军总兵花落谁家。 秦朗很快就拿到了消息,看到神机军这支被崇祯帝即以厚望的的军队总兵一职竟落到了籍籍无名的卢鼎之手,他十分的不理解。 这卢鼎有什么能耐力压众人? 是,他是大明的忠良之臣不假,当日左军降清,那么多人的队伍里,只有其中王允成、卢鼎部沿江退往了湖口、彭泽,马进忠率部南下洪都。可以说是丢人到了极致。 而现在鄱阳湖战场,明军全然维系于马进忠一身,所以马进忠是万不能有动的。 而王允成虽然也是一员老将,可这人的战绩着实有些难堪,反倒是读书人出身的卢鼎入了崇祯帝的眼睛。 “这算什么?矮个里头拔高个?屁。这他么是侏儒里头选巨人!” 秦朗很是不屑。 卢鼎中人之才也,崇祯让他去统辖神机军,那还不如选刘肇庆呢。 而且这支神机军还被他小舅子插了一脚,因为秦朗他老丈人这会没有用太监去提督军事,或者说做监军,而是把这个职务交给了朱慈烺了。 秦朗很莫名的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战争巨制《大决战》里的一个情节:黄百韬大致说:徐州是金陵的大门,委座应该派一员虎将去镇守,没有虎,也该派一狗看门,如今派了一头猪,可能大门都守不住了…… 好看的言情 或许崇祯现在就有了那个时候花生米的觉悟。 用忠不用贤。 他要首先保证神机军绝对的听话听从命令。 而且说真的,现下金陵太缺合格的将领了,而很多已经涌现如此的人,则几乎都跟各方面有着一定的联系。 就比如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几个,他们跟刘肇庆关系密切,而刘肇庆则跟史可法关系密切。崇祯帝已经把史可法的嗣子弄来当参将了,刘肇庆也的确不适合进神机军。 其他的一些个角色,选来选去,能入眼的真就没几个。卢鼎在崇祯帝眼中保不准真的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卸磨杀驴 清晨,寺庙里传来一阵钟声,从庙前路过的人还能隐约的听到庙中传来的梵音。这是庙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 战争的脚步已经渐渐的离鲁西南远去,清军在蓄力,秦朗也在趁机扩充兵马,趁着这难得的和平时光,所有的人都在想办法放松自己的神经。 而对于盘踞曹州、濮州的榆林军来说,一阵子的跌宕激昂之后,一切也就渐渐的没入了平静。 的确有人明了明的选择走人,带着队伍穿过徐州地界,赶赴淮西去了。 可大部分的头领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最主要的两个原因还是秦朗兵锋犀利,不是榆林军可抵挡的,秦朗的土地政策对于榆林军广大基层士兵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那些个头领可不敢违背了军心。 丁鸣吾就是代表之一。 四十岁出头的丁鸣吾,乃是濮州榆林军的头领,在榆林军诸多头领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实力派。 但他手下就有很多的士兵被秦朗的土地税收政策所吸引,甚至就连丁鸣吾自己都觉得很不错。当初老朱家要也这么干,他说什么都不会起来造反。 崇祯十四年就拉队伍钻榆林的丁鸣吾,可是榆林军里标准的老人了。 同时,农家出身的丁鸣吾,人生阅历决定了他的性格,对比惨烈的厮杀这人更喜欢安定和平。 而崇祯朝以来,迄今往上数十个年头,齐鲁和平的年月就没有几天。尤其是和平又安定能叫人安心过日子的年月,丁鸣吾对之真的是思念不已。 所以在不久前的那个选择题面前,他毅然选择了秦朗,而不是跟着把兄弟丁维岳一起南下。 现在丁鸣吾正带着亲兵,沿小路前往曹州,雨过天晴,马蹄轻快。 作为榆林军诸多头领里屈指可数的实力派,同时也作为濮州榆林军大头领,丁鸣吾最近几天的心情很好。大家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该低头的低头,和和美美的,不动刀兵,不见血光,这多好啊。 不比自家人杀得昏天黑地的让鞑子笑话强么? 而且这次整编的四个团,他丁老大,哦,鸣吾这俩字是他混出头脸后让手下的秀才给起的命,丁鸣吾原名就叫丁石头,四个团长据其一,对应的是朝廷的参将衔,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丁鸣吾没什么不满意的。 别的不说,这么一整编,先就把濮州其他山头的头领整编到他手下当小弟了。只这一点就能让丁鸣吾夜里睡觉都笑出声来。 而且整个整编过程里,鞑子也没来生事儿。反倒是他丁鸣吾,在整编之后,在兵甲枪炮给配齐了之后,挥师向西,一战拿下了开州,这可不叫丁鸣吾乐呵乐呵了么。 丁鸣吾此次来曹州就是奉令来见阎应元的,一是要汇报部队改编整装后的军心士气,二就是要说一说开州清兵的情况。 丁鸣吾部进攻开州,战情战况简直是扯了蛋,根本就没废什么劲儿,几炮一轰,城内的清兵就举了白旗。 嗯,丁鸣吾这些整编的榆林军营头,本身就已经是低火器化了。但开州清兵更low,偌大的一州城都没见几门火炮。 而且丁鸣吾团来的迅速,沿着广济渠进兵,勐地插到了开州城下,大名府的清军根本没及时的赶过来救援。 丁鸣吾把二十四门大炮一字排开,噼里啪啦的一阵勐轰,开州清兵还抵抗个屁。 丁鸣吾倒不觉得这场胜仗有什么光彩的,开州清兵太弱,枪炮没有,甲兵也只有一二百个,还没有鞑子来压阵,胜之不武。 曹州已经遥遥在望,丁鸣吾马鞭一举,双腿一夹,胯下那匹青骢马向前勐的一窜,将身后那些卫兵甩得老远。这匹青骢马就是在开州缴获的,是开州清兵都司的坐骑,那人在开州城破时自戕,这匹百里挑一的好马就归了丁鸣吾,除此之外,还有一匹更加神骏的黄骠马,是从开州州衙里缴获的,只不过开州的州官本人是逃了,把马留在了衙门后院,也被丁鸣吾缴获,此次一并带回曹州,是他送给阎应元的礼物。 亲兵们忙催马急追,好不容易追上了丁鸣吾,但没行进多远,就看见道边站着两个人,都是老熟人了,为首那人正是任凤延,这人是文思明的二把手,当然任凤延实则更想做一把手的。 所以在文思明表现的异常识趣之后,任凤延就被阎应元拴在了身边了。 阎应元当然用到计谋了。 因为文思明、丁维岳这些地主士绅的队伍,那可跟李青山、梁敏、丁鸣吾这样的农民不一样,人家是股份制企业懂不? 就是从起事之初就对分子拉扯起来的队伍,人人都有一块自己的基本盘。 是他们的亲友为骨干,佃户雇农为羽翼,拉扯起的人马。 阎应元既然选择了文思明,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放弃了任凤延,但想要把任凤延给摘出去,也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做到的。事儿也不是这么干的! 阎应元于是就打着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的借口说要找人做个帮手,毕竟榆林军的大小山头太多太繁杂,没有个撑脸面的人帮衬着,恐怕是不太方便。 赚得任凤延上套。 而这个任凤延在整个过程中也的的确确帮了阎应元不少的忙。 所以事后阎应元也算没亏待他,直接给了任凤延一个文政院高级班的名额。这样任凤延一出来就能上五品。 在秦朗设想的政治体系中,内阁为正一品从一品大员,而诸部主官就是正二品从二品官了。 毕竟重要性不同么。 例如财政、外交和人力资源,不说完全没有可比性,那也相差不少么。 所以就有了正二品和从二品之分。 接着中央直属各机关,像新闻、审计等等就不说了,说底下的各省主官,那一律都是从二品。 他们的副手这就是正三品,然后是省政府直属各机关,这从三品的职衔就给落实了。 接下才是各州府,府一级的主官也是正四品和从四品,其隶属各部门主官为正五品和从五品。州一级的是正从五品,下属部门为正从六品。 某种意义上,如此分类的结构构架与朱明一朝的官场秩序大体是相同的。 区别就是各级机关下属部门增多了很多,就跟县一级官僚下头还正式设立了乡镇一级,而后乡镇一级公署下属各部门就是为正从九品。 完美的把九品十八级官秩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而陪着眼下秦朗手底下只有一个齐鲁的境况,任凤延只要出了学习班那就是五品级别,这可真半点没有亏待他。 正准备乖乖的去文政院报道的文思明,也不过是从四品起头。但文思明在整个事件都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秦朗这儿,其所起到的贡献和带头作用,比任凤延可强的多。 阎应元敢对老天爷发誓,自己除了第一开始有点晃点任凤延外,其他的可真没亏待他。 谁知道人家这就不愿意了呢。 只能说得到的跟期望得到的之间差的有点巨大。 任凤延在得知自己只是个州官级别的后就很不满。 十四级待遇,而齐国公府治下最高的是二十二级待遇,也就是说只要挂上这二十二级的,就都是吃公家饭的人,而秀才入职也就是19/20级待遇。阎应元曾经给任凤延解释过,这最低的四等待遇对应的就是过去的文书小吏,之上的十八级待遇才是真正的官儿。 因为秦朗一没自立,二没有短期内跟老丈人扯破脸的打算,所以秦德、江哲这些人给盖的名头就只能另起炉灶了。 说到底,秦朗就一个齐国公府,便是开府建牙,也不可能明面上让秦德压过刘源去。但作为一个政治团体,他却不可能明着把手下人分割成两个不粘连的部分。 那明面上的官职称谓是一回事,暗地里大家的高低排名却必须要明了清晰。 刘源、周亮工这两个巡抚大员,实则不但在秦德位下,连江哲、温建阳等都能俯瞰他。 所以任凤延超级不满意,这的是这十四级待遇算个啥?也就是正五品官么,一个州官。 任凤延觉得自己被那啥了,他心里头憋屈,他不服气。 尤其是他在知道文思明都要压过自己一头之后,内心里的愤怒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所以任凤延今儿就悄悄的来到了城外,就是专门等着丁鸣吾呢。 是的,任凤延知道大势之下容不得自己不愿意,只要想在秦朗这边混饭吃就要忍下这口恶气,但他要是不在秦朗这边混饭吃了呢? 任凤延就是这么想的。文政院他不去了,他要南下。 虽然这时间超过了秦朗给出的期限,但人家官都不愿意当了,还老老实实的向阎应元正面提出了诉求,然后痛快的交出了所有,阎应元没理由不答应啊。 所以早在整编换装之前,任凤延的亲友家小就纷纷赶着马车去了张秋镇,然后乘船南下。 现在任凤延也要走了,但他不想就真的老老实实的离去,他咽不下胸口的恶气,于是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任凤延就是走,也要在走之前给阎应元添点乱子。 “鸣吾兄,不能进城啊!”任凤延一把抓住丁鸣吾辔头,“阎应元他要卸磨杀驴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要见阎先生 任凤延话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嗯,他今天就要离开曹州往南了,不过任凤延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却不是走运河,而是快马加鞭的走陆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淮扬去。 免得丁鸣吾这儿事发,结果他人却还没有抵到淮安,依旧在运河里飘着,那般可不就被捉的简简单单了吗? 任凤延是走了,可他在丁鸣吾心中埋下的钉子却没给起出来。 “阎应元要卸磨杀驴啦……” “阎应元要下了你兵权啦……” “阎应元要把人连锅端,上上下下全弄去学习班……” 这跟此前那边给出的承诺明显不一样。 丁鸣吾心里头又气又怒。 阎应元明明答应的,是年后才把他们送去讲武堂。 军伍事物么,跟行政上的事儿有不同,要考虑到军心稳定的问题。 可现在才什么时候啊? 阎应元就出尔反尔,这不是卸磨杀驴是什么? 因为这事儿要深究深挖的话,明显就是阎应元信不过他们啊,就是阎应元背后的齐国公信不过他们啊。 任凤延可没有对丁鸣吾说过,那任七任复性是自个乐意去讲武堂学习的。 曾经跟随李国英历经一系列阵仗的任七,很清楚彼此间巨大的差距,那可不单单是军备武器上的差距,还有组织和训练,更有各级军官军事素养上的差异。 比如那大炮。 放到任七手里,那就没什么策略不策略的,就是堆在一块往对面轰么。 根本就不懂火炮要怎么布置,才可以对敌人形成更有效的杀伤;不知道火炮要怎么安排才能保障火力的可持续性输出;又要怎么建立运输通道,以保证后勤弹药能及时送到前线。 甚至一门大炮需要几匹马多少人去摆弄,一个炮连有需要多少人做后勤…… 任七觉得自己跟李国英一比,真差的太多太多了。 榆林军作为一个地方性质的武装集团,以任七为例子,他这些年的活动轨迹就没有脱离过鲁西这地儿,甚至都没有脱离过兖州西北部与东昌西南部区域。所以任七历经的战事都是短距离厮杀,后勤方面的复杂性与长距离大战的后勤补给,完全没法比。 所以任七是榆林军中又一个配合改编整编的代表,如果说文思明是地主士绅里的代表,任七那就是农民起义头领中的代表。 在整个榆林军的整编事物结束之后,任七就第一时间向阎应元提出了去讲武堂学习的事儿,还把自己的铁杆兄弟张七一块拉了去。 任凤延刚才拿来做例子的就是任七和张七,因为他敢保证,任七张七的事儿丁鸣吾绝对不知晓内情。甚至要不是他跟着阎应元跑了那么长时间的腿儿,多少有点关系,他勐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忍不住往歪处想。 哪怕过两天阎应元会给出一公告,但谁他么会信啊? 现在就是任七张七亲自现身说法,都没几分可信度了。 任凤延走时的心情非常愉快,他成功的为阎应元埋下了一颗雷。如果能让丁鸣吾直接回濮州那才叫大乐子呢。而即便丁鸣吾不掉头会濮州,他对阎应元还能一点芥蒂都没? 丁鸣吾半天没有吭声,身后亲兵也都保持寂静,许久之后,才幽幽说道:“他动手可真快啊,俺还以为他会再等等,待局面完全稳定之后才动手对付咱……” “原来将军早就窥破姓阎的的心思了?”丁鸣吾身后两个亲兵头目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俩人自觉的丁鸣吾不会甘心放弃兵权,所以连团长都不叫他了,而是直接喊原先的称谓,同时对阎应元也半点尊敬也没。 谁知道迎来的却是丁鸣吾一道犀利到极致的目光。 两个傻蛋。真以为队伍还能跟以前一样完全听自己领导么? 队伍已经经过了整编了,可不是之前任七那所谓的整编团,而是真正的整编。 秦朗那儿除了没有派来军官,那教导宣讲可一个不少的已经派来了。 这些日子里鬼知道那些人拉走了军中多少人心呢。 人家齐国公给的银子多,给的待遇好,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真根本就不是贫民出身的小兵可以抵挡的。 要知道军属在分地和交粮的时候都是有优待的。 而要是成了军烈了,那一家人都等于被齐国公养起来了。 人家这样的本钱扎下来了,丁鸣吾只凭一个空口白牙要就能把军心全拉回去,他混不成老李老张第二,也不会比马守应、罗汝才差劲,怎么可能许多年一直窝在鲁西不动弹呢? 所以说,丁鸣吾现在就算调转马头回濮州,他想要完全掌控部队,怕也要先来一场军变。 丁鸣吾倒是有信心赢下这场军变,但之后呢?赢了军变,军心也彻底玩完,等到秦朗的平叛大军杀到濮州,他还能落得什么好? 难道要他带着少量心腹去投鞑子? 呵呵,他丁鸣吾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会去给鞑子当狗。 所以,这事儿哪怕再恶心,他也只能认了。 “可是咱就一点都不能还手,只能束手待毙吗?”一个亲兵头目是丁鸣吾的同族侄子,这些日子跟着军中的教导宣讲上学习班,还学会了用成语了。 丁鸣吾挥了挥马鞭,说道:“谁也不准妄动,俺自有办法。你们都不必为俺担心,现在俺怎么说也是整编团团长,是榆林军中的老人,名头也不坏,阎应元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把俺怎么滴。” 丁鸣吾自信阎应元不敢动他分毫的,真要现在就杀了他,可不就明白着把榆林军老人推开啦?那就等于把人逼到了绝路,不得不奋力一搏。曹州、濮州等地立马就要大乱,无论是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阎应元就顶多把他也送去学习班。今后就把他当废人一样养起来,那也比鱼死网破强啊。 丁鸣吾闭上了眼,心中已经有认命的觉悟了。 这就是任凤延一万个也想不到的事儿了。 他知道教导宣讲的,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触那些,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所代表的力量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那可是一股短短时间里就能搅动人心的无敌洪流! 所以就自然也不知道现如今的军队里,早已经不是丁鸣吾之流的一言堂了。 如此的,两边考虑问题的基本出发点就是不同的,那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大不同了。 任凤延还以为丁鸣吾能在军中继续一言九鼎呢,那样一来,丁鸣吾想拉起队伍造事儿就容易的多了,只要丁鸣吾再跟其他团联系一二,一下子不说让其他三个整编团都沸腾起来,但只要能把两个整编团鼓动起来,这就是一场大乱子。 他一万个也想不到丁鸣吾直接就泄气了。 毕竟丁鸣吾可是榆林军中出了名的硬骨头啊。 当初被清军几番围剿,却从没有送过一丝儿口风的铮铮硬汉。 丁鸣吾跟丁维岳,那都是榆林军里最硬的骨头。 丁维岳起事后第一时间就攻打张秋镇,结果没能得手,就转而拿下了寿张县城,对运河交通构成重大威胁。那时候临清、聊城的满汉清军是紧急出动前来扫荡,临清总兵宜永贵会同梅勒章京秃江带领兵马围攻丁维岳的据点陈家楼,陈家楼被攻克,丁维岳的多位至亲都被清兵擒获,其中还有他的儿子。清军对丁维岳多方威胁拉拢却始终没得手,愤恨之下将其子碎尸万段,只留下首级悬挂于寿张城头。 所以丁维岳的反清意志是无须质疑的,而丁鸣吾的骨头就也能硬到跟丁维岳做比。 任凤延怎么可能想得到丁鸣吾直接就萎了呢。 丁鸣吾自己先泄了气,而心里头躺平了的丁鸣吾,接下是大摇大摆的进了曹州,心平气和的跟阎应元汇报了工作,然后又一头雾水的被送了出来。 这人都出曹州的城门口了,怎没听到一丝要送人去学习班的话? “团长,这事儿不对啊。” 别说丁鸣吾一头雾水了,他身后的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这跟任凤延说的不一样啊。 阎先生可一句也没提要把丁鸣吾送去学习班的事儿啊。 丁鸣吾的亲兵头目是最不愿意看到丁鸣吾失去权柄的,因为他们就是缠绕在丁鸣吾身上的蔓藤,只有丁鸣吾发达了,他们才会风光无限。而要是丁鸣吾风光不在了,他们就更加孤苦无依。 所以这些人才会因为任凤延的话而对阎应元和他背后的人那么怨气丛生,也所以他们现在才会一个个不知所措。 “是不对……” 丁鸣吾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今天阎应元见了他后可没有提到一个字的学习班,反而对他是大家夸奖了一番。 因为丁鸣吾部在进占开州的过程中,一点都没有在缴获上起幺蛾子。 这点很值得表扬! “走!咱们回去。” 丁鸣吾嘴角露出一抹狰狞,任凤延那狗东西难道不知道他今天干的事儿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万一他丁石头脑子一上头,那可就无法收拾了。 即便能和平解决,他老丁的前程也彻底完求了。 任凤延这是要害死他啊。 “走,回去我要见阎先生!” 第三百二十九章 继承者 郁洲山岛,讲武堂内。 一栋栋一进的四合院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 这是秦朗专门为高级班学员准备的住所,一栋一进的四合院。房子坐北朝南,门开在正中间,迎面就是一影壁墙,两侧是倒座房,而过了影壁墙就是庭院,庭院左右为东西厢房,正面是宽阔的三间正房,左右还各有一耳房。 可以说只要不娶上十个八个姨太太,普通家庭,十几口人都也能住的轻松宽绰。 张七就是这样的,他自己一妻一妾,没儿没女。妻妾各有一婢女跟着,他自己则带了俩亲兵,七个人,四合院里住的不要太宽松了。 小妾住在东厢房,那是面阔三小间的房屋,自然住的下一主一仆。然后西厢房就空了出来。 他自己跟老婆住在正房,俩亲兵住在倒座房。 可以说这条件固然比不上他在鲁西时候,但比起想象中可强的多多了。 张七人已经到郁洲山岛两天了,这两天时间里张七跟自己的好兄弟任七已经把郁洲山岛西港区逛了大半,不得不承认这儿的繁荣真不是齐鲁可比的。 或许只有当年乱世未起时的临清、济宁可比了。 真太繁华了。 南来的北往的全都在此汇聚,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乃至朝鲜的、日本的、南洋的、西洋的舶来品,这地儿你全都能找到。 可以说现如今的海州港(包裹海州本港和郁洲山岛西港区),已然起到了一个贸易中转站和集散地的作用了。 别的什么都不说,就只说粮食。 南面大量的粮食一船船的运到海州,然后又被秦朗转手加价卖给了北边来的海商。 而双方实际上的身份,秦朗都心知肚明。 北边缺粮食,尤其是京津地区,哪怕鞑子跑马圈地,整出来的大批田亩也都没有歇着,可北边还是却粮食。 对比江淮相对稳定的粮价,京城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米面的价格都能轻易超过二两银子,所以北边的人跑来海州卖粮食,秦朗也乐得反手把粮食卖过去赚差价。 甚至南面大量的粮食被源源不断的送到海州,那些人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彼此都心照不宣。 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而这粮食贸易还只是海州商贸的动力之一,远没有代表了全部。 所以短短几年里,郁洲山岛西港区从最初的两横两竖九块区域,迅速发展成现如今的四横四竖二十五块区域。 那每块区域都有自身的特点,或者是专门卖布匹绸缎的,或者是专门卖铁器铜器的,还有供消遣吃喝玩乐的地方……,可不是指戏台戏院。 秦朗思略再三,最终还是认可了红灯区,没办法,时代使然,教员那种思想在眼下时代里是施行不起来的。 最多只能规范之,严格要求之。 所以张七也好,任七也好,到了岛上,逛看了西港区后,那真的是眼界大开。 这么多天南地北的东西,他们是眼界大开。 可同样的,张七内心中也彻底躺平了。 他一直以为任七赶着来上学习班,那纯粹是被阎应元忽悠瘸了。不然怎么会自投罗网?偏偏任七自己笨也就是了,还非要拉着他一起来当这笼中鸟。 张七对此是抗拒的,但张七也清楚,自己的抗拒相对于整个大势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张七对于来学习班,他私下里是想了很多很多的。可就跟丁鸣吾一样,想来想去,张七也只有躺平一条路。 那是对他,对他手下的兄弟,最好的选择。 所以张七就认命了。 不过对比任七正式给自己更名成任复性,张七依旧叫张七,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自认为自己要在岛上当很长一阵子笼中鸟的张七,并没有跟任七一样,一来岛上就大把的银子往外花,见眼的好东西都向往怀里搂,反而是一副踏踏实实要过日子的做派。 先是搞清楚了自己的待遇,每个月一百块银元的饷银,然后有半匹细布,半匹缎子。 细布在夏天的时候会换成轻薄的夏布(苎麻布),秋冬的时候则会换成厚重些的厚棉布,甚至是羊毛纺织的毛料。 不算多。但对于张七这个七口之家来说,已经可以了。 然后每个月还有五条卷烟,每条卷烟里有十盒,这个也够张七吸的了。就是俩亲兵需要自费。 酒水两坛,一坛五斤,这也是够用。不过家里的女人想要喝甜酒果酒,那就还是要自费了。 蜂窝煤也给了一百斤,不够自己去买。 粮食、肉类也都是这样,上头是给发了一些,可肯定不够用的。尤其是肉类! 但让张七非常满意的是上面发下来的冰票。凭票就可以去冰库里拿冰,这可是绝佳的好东西。 然后其他的如笔墨纸砚,还有鲸油、盐糖、食用油等等,都是一个腔调。 可以说这待遇真的比张七意料中的好出太多了。 每个月那么多东西之外还能有一百块银元进账,如果他当初起事前就有这样的好日子,他见鬼了才会造反呢。 昨夜里跟任七喝了半宿,依旧没能劝住任七别大手大脚的花钱,张七想了想自己就也不劝了。反正他的银子金子都还没花的么,等任七没钱了,再拿给他,这家伙就知道好歹了。 哔嘀阁 酒喝了半宿,张七是准备今天美美的睡上一个大懒觉的。反正这才六月,学习班八月里才开,他还有的是时间去逛,不差今儿这一天。 可是,清晨悠扬的钟声传进了张七的耳朵里,那是跟被针扎了一样,瞬间就从床上崩了起。 都是当年钻榆树林的后遗症,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人就一下子惊醒了。 看似有点惊弓之鸟,细看又是草木皆兵,但即便如此人家张七脑子里也从没过去投鞑,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身体里还存的酒精都变成冷汗被吓出来了。 张七半点睡意也没了,索性起床。 洗刷干净后吃了顿饭,往隔壁任七那儿一问,哦,老兄弟还睡着了。 张七也是服了。 这兄弟是真的对来学习班半点抗拒也没有啊,所以他才能睡得这么香。这跟自己不一样,自己一听到钟声就立马醒了。 说白了,那就是张七心底里还忐忑着呢,心底里对学习班还有抗拒,心底里怀着不安,所以他的警惕性才那么的高。 可再高的警惕性又如何? 张七看着眼前这繁华的市井市貌,看着行走在期间的人们,不管是有钱的商贾还是普通人家,就没见有谁面黄肌瘦满脸菜色的。而且他这都转了两天了,也没有看到一个乞讨的乞丐。 人人都红光满面,一个个都穿的整洁齐整,从眼睛里,从举手投足的气质上,这与鲁西的百姓比较那就是两个天地。 这应该是皇朝盛世时候才有的气象,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场景。 而大河有水小河满。 有眼前的一幕推而广之,那就能知道秦朗治下其他地方的景象了,固然是比不上这岛,但就是砍上三五刀,打上三五次折,老百姓也够受用的了啊。 想到自己一路赶来,行径的邳州、海州,张七心里头甚至都升起一股妒忌。如果自己能活在这岛上,不,就是活在邳州海州,他爹娘兄弟也不会一个个死于非命,一个个饿死啊。 也所以张七明白了一个事,秦朗能治理好手下的地盘,而狗鞑子和先前老朱家的狗官,则只会让老百姓活不下去,将来这天下属于谁就也不言而喻了。 所以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啥指望了。 张七彻底认命了。 而这心态一不同,再看眼前的这一切,彷佛一瞬间变得更加鲜活了。 …… 齐国公府里,看着比同龄婴儿壮上一截,眼睛里的灵光也鲜亮不少的小秦恒,秦朗心底里早已经没了纠结。 还纠结个屁啊。 只要自己还想着把老丈人赶去天竺,想看朱明在天竺借尸还魂,然后看那理学跟天竺的本地文明交织辉映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那中原的龙椅就只能留给秦恒。 要不然,秦恒就算是被秦朗一脚踢到美洲去,坐上中原龙椅的那人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嫡出的大哥的舅家日子好过的。 哪怕那个儿子可以保持克制,但他的子孙后人呢? 要知道美洲是天选之地啊。 以华夏如今的体量,哪怕连绵的战事之后,人口大减,秦朗也能轻轻松松的向那边投送去海量的移民。 虽然两边间隔遥远,而且横穿太平洋也不是磨磨嘴皮子就能成就的。 但太平洋可以一点点的过啊。 他要是没记错,从小鬼子那儿向北,能找到一个东西横列绵延不知道多少公里的岛链。 中原去美洲的移民,完全可以打小日本往北,顺着岛链而行,一直到后世的枫叶国西北海岸,然后再顺着美洲的西海岸一路向南…… 这可比横穿太平洋可方便也安全多了。 如此源源不断的人口向美洲迁移,秦朗现在才二十出头,他有信心在自己六十岁退休前把至少一个‘百万级’当量的人口送去美洲。 而现如今的美洲,不管是北美洲还是南美洲,包括加勒比海上的一个个殖民地,那一切的一切全都算上,白皮儿和他们的混血儿也一共才多少? 至少百万级规模的华夏益民能瞬间湮没了白皮们在美洲二百年来的努力。 所以中属美洲到底是能发展壮大起来的。 如果秦恒被踢去了美洲,他所有的藩国今后一定会发展壮大,甚至都不需要太强大,那都能引起中原皇室的猜忌。尤其是秦恒还有个舅家就在中原的边上…… 秦朗到底是把那药给小秦恒服下了。 第三百三十章 人生如戏啊 六月二十小秦恒百天,然后到七月就秦朗生日。 可想而知郁洲山岛这段时间里会添置多少人来,这些人的到来则又为西港区的繁华多增加一抹光彩。 而作为秦朗治下的首善之地,郁洲山岛这阵子则就跟过年一样喜庆。 大小街道都是张灯结彩。 对于秦朗,他们是发自内心的爱戴尊崇,对于秦朗的儿子,他们也是从心底里高兴。 小孩百天了。身体还棒棒的,这样一来夭折的可能几乎就抵到了一个极致。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可言之事。 阅读网 如此的秦朗就有了继承人(秦恒立住了),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庆? 事实上很多赶来贺喜的队伍,那都是两队合做一队,毕竟谁也不会在这种大喜事上搞些容易腐坏的东西。事实也就是如此,各方前来庆贺的队伍,除了老郑家在大批珍玩珠宝之余,还送来了两船新鲜水果外,其他地方那是谁也没多此一举。 而且就算是如此,那两‘船’水果中间就还夹着一‘船’冰呢。 并且从胡建出来后,先后在江浙和松江换了两次冰,费时费力费心还费钱。 甚至光是这冰钱都远远比水果要贵了。 这可是六七月里啊。 不过对比老郑家所求的事儿来,这都是小意思。这次代表郑芝龙前来的是郑彩,绝对是郑芝龙集团里的要人。 在郑一官还没有降清之前,整个郑氏集团固然山头林立,党派众多,但郑芝龙的威望高隆,绝对没得二话,大家不管姓不姓郑,都紧密团结在老郑的身边,认同他这位带头大哥。 也所以,郑彩身为郑芝龙的从子,在郑芝龙现如今只剩下郑鸿逵一个亲兄弟,而长子郑森又不走郑家老路——郑森考中秀才,娶的老婆是胡建名儒礼部侍郎董飏先的侄女,到金陵求学拜的老师也是名响天下的谦受益,那人身路线显然跟老郑不是一回事。如此的情况下,郑彩作为郑芝龙的从子,还有他的兄弟郑联,那即便算不上郑家的“夏侯惇曹仁”,则也是“夏侯渊曹洪”了。 这次携带着重礼前来贺喜,给秦朗祝贺只是个表面,真正的原因还是老郑家急着需要秦朗手中的刀枪战甲。 前文说了,郑芝龙手中绝对握了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人家麾下连黑皮都有。 但是这样的精锐力量数量真的太少了,他们的性质更多是郑芝龙的私人卫队,这就绝对了这些人马的数量不会太多。也就是说老郑头手下的兵绝大部分还都是标标准准的水兵,身着单衣,手里拎着一把刀,能放枪能射箭,这就是了。 这群人用来海上跳帮战是够了,毕竟大海之上,真心没谁会披挂铁甲的。 可用来陆上跟老李的兵马交锋就有点不自量了。 郑芝龙现如今是一边发动自己的能力筹措收集甲衣,另一边就是向秦朗购买。 秦朗手中也没有太多的铁甲,但是棉甲是绝对够的。 因为这东西太好搞了,水力锻锤拿来打棉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几片被锤成片的棉花合在一块,中间再搞些铁片子,一件标准的棉甲就出来了。 作为秦朗军枪炮兵的主要装备,棉甲他手中真充足的很呢。 郑芝龙此前就订了一万套,现在已经交工了一半,剩下的五千套本该是八月后交付的,可现在老郑家在肇庆有点要顶不住了,郑芝龙准备再往后退一步。也就是说郑家的局势不怎么好,急需这五千套棉甲。 而要是能再多些,就更好了。 事实上郑彩这次来的时候带的就有一份订单,从火枪火炮到甲衣刀枪,又是三十万。 秦朗能怎么说?肯定愿意啊。五千套棉甲根本不值一提,再翻一倍,库存里也都有。只不过对外他肯定不能这么就利索的给了。 次日,也就是七月初二,郑彩就半秒钟也不停留的,带着三千件棉甲就利索的回家了。 可秦朗庆生不会只来一个郑家。 金陵那整个就不说了,从老丈人到丈母娘到小舅子,再到其他的头头脑脑,就比如方岳贡、倪元路、张世泽这些朝廷大臣和勋贵中人,面子上的事儿他们也不可能对秦朗的生辰视而不见啊?更别说还有小秦恒。 那边的就通通不说,就说其他方面的事儿。 比如徐州的金声桓,比如凤阳的黄得功和安庆的高杰,还有‘隐姓埋名’而来的老李。 对比老郑家的正大光明和财大气粗,这几家就都有些不那么正大光明和财大气粗了。 金声桓很满足于自己的现状,就悠哉乐哉的在徐州当土霸王。不过金声桓虽然很自得其乐,人却不傻,知道自己现在的好是凭什么得来的,所以在军备上一点都不吝啬。 一万披甲军,大批的火枪火炮,这样的实力都能硬吃高杰了。 别看高杰部有两万人还多,可有什么用? 装备,装备不如人;军心斗志,军心斗志也不如人。 金声桓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来自军队,对手下军兵的待遇可是很好的,就算比不了秦朗军,也超过南都京营没问题。 士兵们一个个吃得饱穿得暖,待遇还高,自然就对金声桓有忠心了。 而他们的装备更是强,上万披甲兵里头有四成多是铁甲兵,这要是放在三年前,说死金声桓也不会甘心窝在徐州当个土霸王。 金声桓是奔着铁甲和大炮来的,走的是跟老郑家完全相反的以质取胜的道路。 因为他的基本盘就那么大,走精兵路线最合适。 黄得功与之一样,都是为了弄些铁甲来武装自己的亲卫亲兵,然后再多搞几门大炮。 这事儿保不准黄得功都已经跟金陵通报过了。 高杰则是要棉甲,三千棉甲。她现在安庆,压力是越来越大了。 北边的清军不容小觑,南面的清军也时刻虎视眈眈,所以他在尽一切可能的加强自我。 偏偏他于金陵朝野上的定位就是杂牌,崇祯帝有什么好处肯定是可着嫡系京营来,高杰要不是跟马士英勾搭上了关系,小日子过得则只会比现在更苦。 现在抠抠搜搜的也只能搞出这么点银子。 三千件棉甲,还都是只要铁片减量的次货,总价值不过八千两银子,在现今秦朗眼中真的是不值一提。 说真的,高杰手下的几个大将,比如李成栋之类的,任何一个挑出来,价值都远高于八千两。 老李要的则也是棉甲。他现在正跟郑芝龙在粤东厮杀,岭南那破地方,多雨潮湿,弓箭是根本没存在意义的,倒是火枪,哪怕雨水再多,只要战棚一搭,火枪就照样能激发。 所以李自成很需要防御力不弱,又岂能减少火枪杀伤的棉甲。 光就是这几单生意,秦朗就能赚上三十万两银子。 而这还不算吴三桂那王八蛋。 当初投降鞑子,引清军入关后横扫千军如席卷的万丈豪情是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在多尔衮叫停了对李自成的进攻后,吴三桂的主要攻略对象就变成了川蜀的张献忠大西军。 张献忠可不好对付。 因为老张现在已经不跟清军玩正面大对决了,玩不过啊。 李自成的际遇让他看了心有余季,所以在东侧战场,张献忠利用地形之便,可不是吴三桂能轻易击败的。 历史上豪格灭张献忠,那是从汉中进兵川蜀,而非三峡。 现在汉中还被李自成残军固守,并且张李已经达成了同盟协议,更重要的是,因为阿济格长江之战的惨败,清军至今没有对汉中发起勐烈攻势,自然的就也对张献忠构不成威胁了。 如此的张献忠虽分出了张定国一部开辟了东线战场,可实际上的大部主力都还未动用,杨展即便起兵之势凶勐,也的确在彭山江口由水路大败张献忠,但成都之战到底没能再接再厉给予张献忠又一次败仗,势尽只好退守嘉定。 不过此前在巫山打转的王应熊,闻知杨展收复川南,忙转移到綦江,又转移到泸州,最后驻节遵义。 这王应雄是正儿八经的明廷大员,总督川蜀云贵之地,虽然只有一个名头好听,根本就没什么督师之实,手下收拢了一批因为张献忠入川而搅的地方秩序大乱,由此起势的贼头,却根本就没什么真正的战力! 但好歹他有督师之名,比名不见经传的杨展可响亮多了。 两人合在一处是珠联璧合。 这杨展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中,名头都不怎么响亮。就如那三国里的张任、刘璝之流,说起来也算是干才了,可实际上出了川蜀根本就没人认识他们。 杨展就是这么一横空出世之人。 他先是在成都守卫占中兵败被擒,即将被杀时,夺刀断索,砍死两人,跳江游到新津逃脱。而侥幸逃出一命后,杨展先是在犍为起兵反抗张献忠,袭破嘉定府(今四川乐山),而后次年时又攻占叙州,大败张献忠部将冯双鲤,势头大涨。 但还不等他被人交口称赞呢,杨展就又被张献忠义子张可望接连击败,不得不退守仁怀。 如此,这杨展就只能算是一不错的将领,可以名震川蜀一时,但距离名响天下的名将可还要逊色不少呢。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杨展没多久就偷渡合江,复还嘉定府。接着先大败张献忠手下大将梁一训于纳溪,次年又击败了张(刘)文秀,收复了嘉州(乐山)、邛州(邛崃)、眉州(眉山)、雅州(雅安)等地。 接着向成都进军,先胜后败的场面略显些尴尬,但杨展也真的在川南站稳了脚跟。 张献忠一直在东线小打小闹的原因不是他担忧汉中有变,而是他后院着火了。 现在老张对汉中和对楚地的策略都是以防御为主,然后集中主力去搞定杨展为第一要务。 如此的吴三桂可就难受了。 三峡地势那么险要,吴三桂部真正的精锐尤其夷丁突骑,或者说关宁军并不善于山地作战。 现在吴三桂唯一的想法就也是抓紧时间扩充自己的力量,不看他都已经又跟金陵勾勾搭搭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后悔的吴三桂 老吴现在真的很后悔。 他当初在李自成和鞑清之间选择了后者,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跟老李实在尿不尽一个壶里去。 但再具体的分析,你要说他不对鞑清的八旗大兵信心十足,认为其战力绝佳天下,一旦入关必可横扫八荒,那也不可能! 辽军早已经被鞑子给打怕了。 而当时的大明又实在没什么东山再起的气象,精锐尽失,一如当年仓惶南逃的赵宋。 吴三桂选择鞑清投靠,是真的没想到这局势的发展竟演变成现如今的模样!如果能早知道是眼下这幅样子,他早带引心腹南下投奔崇祯了。 现如今不提李自成的卷土重来,只说秦朗的奇峰突起,就大大出乎了吴三桂预料。 开始的津门之战还算是小打小闹,但徐州之战就不一般了,那是改变战事走向的一战,飘摇中的金陵小朝廷一下子就稳了。而等到覆灭阿济格军团的长江一战结束,吴三桂就感觉自己脑门是狠狠的被狼牙棒给敲了一下子,头冒金星啊,整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数万无敌天下的八旗兵的折损,这根本就是吴三桂想都想不到的事。 这事儿进一步增大了吴三桂军于清军中的份量比例,但这却并没给老吴带来什么具体的好处,相反,吴三桂更加被八旗贵胃们猜忌了。 眼下老吴的处境就是最好的一明证! 吴三桂部三万余精锐近乎被限制于鄂西,偏偏紧挨着他的多铎集团就拥有着鞑清最为强大的精锐战力。直接震慑着吴三桂,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作为鞑清旗下的一条勐犬,当清军实力强胜的时候,多尔衮等自然有足够的信心驾驭吴三桂,让之为鞑清开疆辟土,冲锋陷阵。 可现在清军连吃败仗,损失巨大,多尔衮这些高层自然就担忧吴三桂反咬一口了。 谁叫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吴三桂当成自己人呢? 整个鞑清才多少兵力?一个老吴手下就坐拥四万关宁军,还有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夷丁突骑。 这吴三桂本身就拥有着反咬鞑清一口的实力,这就是老吴最大的原罪。 更别说吴襄和吴三辅至今还好好的活在金陵。 所以,战略上被闲置,实际掌控区域也相当有限的吴三桂,他怎么可能一点‘心思’都不起? 自己的亲爹和兄弟都在金陵,这是他与崇祯先天上就存在的联系渠道。 秦朗都不清楚吴三桂具体是什么时间点与崇祯有了联系,他唯一敢肯定的是这个时间点肯定在长江之战前,而且这双边关系处的还挺不错。 否则老吴向他订的棉甲,那就是能进得长江口,它还能过的镇江、金陵、芜湖、安庆啊? 老李的棉甲是秦朗军包送到岳阳,吴三桂的货可就是他自己来运输了。 现如今的局面对鞑清相当的不利。 张献忠在川蜀,固然现如今大西南明军复起,老张也一样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可只要川蜀不下,清军就不能放松了在鄂西和关中的警惕,这跟定会牵着上他们的一部分兵力。 然后是长江流域,清军水师见弱,多铎也好,多尔衮也罢,都怕再重演一次阿济格当年的败仗,所以这水师一日建不好,清军就南对江南形成真正的威胁。 至于淮西战场和赣西战场,清军是都占了上风,然而在淮西他们拿不下凤阳,也拿不下安庆,在赣西他们再拿不下洪都,雷声大雨点小,这就是最好的诠释。 所以实力强大的多铎军团,其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慑效应。 一可以告诉吴三桂要老实,二可以告诉李自成要老实,三就是直白的警告金陵。 甚至还隐约的震慑着关中和中原。 因为襄阳的清军随时可以北上南阳,或进军中原,或进入关中,方便着呢。 所以多铎大军的存在真的很有军事价值的,不但为鞑清寻到了一处大粮仓,还威震八方,安定了半个天下,是一举多得。 要是没有秦朗的存在,哪怕现如今吴三桂有些‘窘迫’了,他也绝不会对鞑清生出异心。 实在是拿下了齐鲁的秦朗在吴三桂眼中,已经直接威胁到了鞑清的生死存亡。 《最初进化》 首先运河水运彻底被废,这就让湖广的粮食北上京城,成本价格陡然飙升了近半。 接着就是鞑清需要筹借总兵在中原、北直隶设点防备,或者说是反扑齐鲁。但鞑清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锐兵马? 真以为他们组建的绿旗兵马,旗号军装一换,就立马战斗力飙升到跟八旗五五开吗? 那些兵跟张献忠、李自成打没问题,甚至跟金陵方向大打出手也没问题,可要是与秦朗死拼,就真心不够格了。 不管是防御还是反扑,京城都要筹集大量的八旗兵去压阵,但鞑清手中真心没人了啊。 而吴三桂却知道秦朗的军兵实力还继续在快速扩充中,现在秦朗打不动了,但一旦人家扩充完毕,整编训练完毕,他就真会看着京城而无动于衷? 从齐鲁沿着运河北上,只要拿下沧州,那就能望见津门了。而既然津门都望见了,那京城还会远吗? 吴三桂真心发愁,这鞑清万一要扛不住了,那可咋办? 他吴三桂可是被新闻报定罪了的人啊。别看郁洲山岛能卖军械给他,但这跟他老吴头上的叛国贼子罪名可一点都没粘连…… 甚至郁洲山岛卖给他的越多越痛快,吴三桂心里头的担忧就越大越重。 这说明了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大帅!” 胡心水一脸高兴的走了来。 他是吴三桂起家时候的老部下了。当年老吴干游击的时候,手下两营兵,就以胡心水为左营,夏龙山为右营,胡夏这都是老吴真正的心腹。而胡心水的儿子胡国柱,夏龙山的儿子夏国相,在原时空那也都是老吴的女婿,甚至在吴三桂起兵反清的时候,这二人都还是吴军的领军人物。 不过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胡心水与夏龙山早已经无法在军事上担当起吴三桂的左膀右臂了。 但是胡心水心思缜密,明在营中为吴三桂幕友文书,参与庶务,实则为吴三桂耳目。 挥金如土,散财结客,专剌密事。 “可是南面有信?” “偏沅士绅苦李贼久矣,得闻大帅有起兵南下之意,盼之如望父母。”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多尔衮的时间不多了 吴三桂要为自己做打算了。 他不觉得鞑清还有反扑齐鲁的可能,反而觉得秦朗有掀翻鞑清底盘的可能。 这个关键节点就在明年开春后。 养精蓄锐已久,同时又兵力扩大了很多的秦朗,再要挥师向北,就鞑清七拼八凑来的那些兵马岂能抵挡的住? 但京城是重中之重,一旦真有了危机,鞑清即便会放弃西北放弃湖广赣西,多尔衮都不会放掉京城的。 到时候多尔衮少不了要抽调各地兵马回援…… 吴三桂并不认为鞑清一战就会被灭掉,但他真不看好鞑清的未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事人物,同时又有金陵这个二道消息来源,吴三桂对于秦朗治下的齐鲁有着很深切的认知。 是的,多尔衮集结了手下全部的精锐,或许能逼停秦朗的脚步,甚至挫败秦朗的攻势。但多尔衮不可能彻底的铲掉秦朗啊。 别的不说,就秦朗现如今于齐鲁设立的一个个防御要地,鞑清凭什么能打下来啊? 凭自己头铁吗? 所以清军即便击败了秦朗,也不可能一举铲除掉秦朗。 而那位深不可测的财力便决定了他一次失败、两次失败都不要紧,第三次人家照样可以卷土重来。 占据了齐鲁后的秦朗,要人有人,自身又要钱有钱,他完全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拉起大军。 但鞑清又能历经几次这般严峻的考验呢? 所以鞑清的失败乃是必然的。 吴三桂要为自己考虑了。 于是他盯上了湖广,整个湖广,不但有鄂北,还有偏沅。 只要能把胡广收入囊中,吴三桂就不信自己去投金陵,那皇帝真就能拒绝他。 一直叫嚷着他是叛国贼子民族罪人的人,只是秦朗只是新闻报,可不是金陵不是京报。 湖广之地加上数万强军,吴三桂坚信自己肯定能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甚至这样一来,吴军留在永平府和辽西走廊的军属家卷,安全和利益都有了保障。 秦朗和崇祯这对翁婿,日后肯定是要翻脸的。但那是在日后而不是现在。所以吴三桂觉得只要自己投降的快,秦朗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清算吴军卷属。 心中有了大致的方针策略的吴三桂,便召集来身边的心腹们商议,从细节着手,更加精准的完善计划。那胡心水便担负起了勾勾搭搭的重任,别看是见不得光的,但绝对至关重要。 那甭管吴三桂与鞑清什么时候彻底翻脸,可这并不耽搁他窥视偏沅。 作为湖广的组成部分,洞庭湖和湘江流域大片的稻田,海量的粮食产量,在如今这个时间点里真的是无比重要。 眼睁睁的看着鞑清那么强大的一存在,竟然被粮食逼的都要走投无路了,吴三桂心中对粮食的重视程度是呈直线上扬。 但话又说回来了,鞑子缺粮,这不还都是他们自己作的么? 要不是清军多次入关南略,北直隶会那般的残破吗? 先是老李进京城,然后又是鞑子取而代之,接着清军驱民占房,都不知道为京城瘦了多少身。 再算上此前京师大疫,死的、逃的百姓,现如今的京城,即便增添了八旗鞑子的卷属,这人口数量也远没有当年鼎盛时众多。 京城正常运转所需的粮秣,按道理说是没有之前多的——京城运转所需粮秣和朝廷运转所需粮秣是不一样的,满清还有那么多的铁杆庄稼要发。 但是一个旗丁的禄米可以养活十几人不在话下,旗人家庭根本就用不了那么多,那这样京城大大小小的粮店就有了生意了。 而且从苦寒的白山黑水一下子来到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即便京城已经元气大伤,不比当年繁荣热闹,但依旧不知道眯花了多少旗人的眼。 拿粮食这种硬通货卖了换钱,然后去大把的消费,去买绫罗绸缎,去买好吃的好用的,也就是现在鞑子入关才没几年,还没养成风俗。而要是如原时空那般,让鞑子坐稳了天下坐稳了江山,那八旗子弟可就真了不得了。 八旗兵们待遇丰厚,生活富裕,康熙以后和平安起,自身又身处于消费水平较高的京城,崇尚奢华,婚丧嫁娶,攀比成风,那是水到渠成。而优厚的铁杆庄稼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于是一个个追求“吃喝穿戴、规矩排场”,领到钱粮很快就挥霍空,百年光景,八旗子弟就已经变成了膏腴子弟的代名词,是一点都不稀罕。 不过那是原时空历史上,现如今八旗子弟还能不能化身纨绔子弟,化身一摊烂湖,可就很难说了。 一个粮食问题就真愁死了多尔衮。 从湖广运送粮食到京城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万幸沿途大多是水路,即便需要几经周转,损耗鞑清多少还能坚持的住。 可随着齐鲁丢失,齐鲁运河对京城彻底关上了阀门,中原的粮食要送到京城只能走北直隶的水路,中间那一次次的周转,所需的大批人力和船只,成本的增长,简直能把多尔衮逼疯! 如此根基上建立起的王朝,它怎么可能牢固? 不说惊涛骇浪打来,哪怕只是一小小的风吹草动,恐怕就已经让鞑清地动山摇了。 别看清军在淮西和赣西耀武扬威的,但其根基不稳,而根基不稳,地动山摇,这可绝不是说笑的。 吴三桂都已经开始自谋生路了,那天底下真就只有吴三桂一个明眼人吗? 怎么可能! 只不过鞑清八旗兵的‘信誉’还没完全破产,很多人对鞑子还抱有一线希望。或者说那些人在鞑子那儿投入的本钱太多,但凡有一丝儿可能性,这些人都不愿意跳槽跳船。 更别说他们那些人的可选择空间狭窄着呢,远远比吴三桂来的狭窄。 秦朗不会要他们,崇祯也恨之入骨,真实行情还比不得老吴呢。 所以啊,给多尔衮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眼下是七月中,到来年的三月份,满打满算七个来月,半年多些。 之后战事爆起,那便是决定命运,决定生死的时候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场屠杀 后世北朝的边疆重镇,北地门户兼第一港口城市新义州,在现如今的年月里还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渔村。 明清交际时候,未来早已经彻底寥落的义州,才是朝鲜西部最为耀眼的明珠。 那里不但是朝鲜官方使臣往来辽东的必经之路,也是朝鲜军数次助清攻明时前线总基地。 过了义州渡过鸭绿江,那就是清军的地盘了。 总理关外防务的何洛会通过多尔衮,如愿招来了三千朝鲜兵,可惜的就是统制使柳琳死的有点早了。 这人可是朝鲜的一员大将,当年清军攻朝时候,柳琳先是在金化挡住了清军,然后又见机退兵全师而退,可算是朝鲜军中不多的几个亮点之一了。 然后又先后领兵协同清军攻打皮岛和锦州,战后受到皇太极的赐宴犒劳,并获赏马匹牛羊。 所以说这柳琳于朝鲜,真的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吉利啊。 可谁想年纪才六十出头的柳琳就这么死了。 如此的金自点作为朝鲜朝中亲清派的代表人物,他就只能亲自出马了。 提点三千火枪手,以李时英、赵后亮等为副将,由汉城开拔至义州,不日即将进入辽东。 但是金自点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切行踪早早的就落入安义飞的眼中了。 因为万历年间的朝鲜之役,朝鲜君臣对大明那叫一个感恩戴德。哪怕李倧对皇太极都三跪九叩乖乖的服软了,哪怕朝鲜朝堂之上亲善大明的大臣已经被杀了不止三五批,但朝鲜上下还是有很多亲善大明之人。 那在黄蜚军中效力的林庆业就不说了,之前被金自点搞死的沉器远,以及谋划攻清,以致子孙亲友尽被斩杀,相传自己也于崇祯帝陵前,昼夜哭临,绝食而死的崔孝一等也不需多说,反正安义飞有的是消息知道朝鲜的事情。 现在安义飞领着大小五十余艘战船,沿鸭绿江北上,那唯一的目的就是在义州一举将那三千朝鲜兵给彻底灭掉。 这从后世的新义州到如今时代的朝鲜西线重镇义州,拢共也就四五十里路,走鸭绿江水路,直线距离更近。 安义飞现在夜里悄悄杀到,正好在黎明时分赶到义州江面,到时候一门门船炮和火箭对准朝鲜兵的营垒这么一轰,还能炸不烂他们? 要知道金自点可没有在兵营,人家在白马山城里舒服呢。 所以,朝鲜将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毫无所知,而安义飞这边却已经完完全全的把对手给摸透了。 比如说金自点、赵后亮等人的所在,比如说朝鲜兵安营扎寨的位置,那绝对在江上船炮的射程范围之内,还有朝鲜人的所为水军,就是一些破船,连真正意义上的船炮都没几门。 这种环境下,安义飞还能吃败仗吗? 而且,安义飞还有另一个数据来支撑他的胜利,那就是夜盲症的问题。 秦朗这边的水师官兵,一个个营养充足,没一个有夜盲症的。于此相反的却是朝鲜将,夜盲症问题严重,除了一些中上级军官和他们的亲兵心腹外,普通官兵几乎全都有夜盲症。 这样一来,只要战事打开,安义飞就更加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睡梦中的朝鲜军上下完全没有料到死亡的临近,安义飞一行都已经清楚的看到江边停靠的朝鲜船只了,也清晰的看到夜色中朝鲜营垒的轮廓了,朝鲜队伍里的值夜人员赫然还没丝毫察觉。 显然,这些人是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会有危险,是一丁点的警觉都没。 如此,随着一声嘹亮的长号声响起,各船舰炮纷纷开火,巨大的响声如雷鸣般震耳,一颗颗实心弹带着滚烫的炙热在营地里欢快的弹跳着。 这些都是提前加热的炙热弹,专门用来纵火的。 五十艘战船,大小数百门火炮的齐射,那一颗颗圆滚滚的铁球就俨然是阎王爷的请帖,所过之处收割了不知道多少条性命,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清冷的月光下,一根根闪着幽芒的炮管,真就如阎王爷的催命符! 战船通通落下了风帆,扔掉了铁锚,在义州江面上摆出了一条优美的弯弧,弧心就正对着岸上的朝鲜营寨。 火光从炮口喷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落入营地中。 炮弹上的高温瞬间就点燃了朝鲜军的营地,火光趁着夜风在营地里迅速燃烧。 熟睡中的朝鲜士兵混乱成一片,被惊醒后一个个没有头脑的四处奔逃,营中的牲畜也被巨大的声响惊动,挣脱束缚,在营地里呼啸奔腾。 士兵受伤后凄厉的惨叫声,牲畜惊恐的嘶鸣声,本来斗志就不高昂的朝鲜兵们,瞬间就全乱掉了。都跟无头的苍蝇般四处乱跑乱叫,嘴里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嚎声! 而还有残存理智的士兵,则急忙往陆地深处跑去,不说能跑进白马山城吧,至少也要尽快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人群相互拥挤推攘,甚至彼此间刀口相向,这么个节骨眼上没谁还记挂着战友情! 而就在他们争抢渡口船只的时候,一艘艘从大型沙船海船上放下的走舸,已经迅速的向着朝鲜水师船只冲去。 这些个船虽然不中用,但作为随后的补给船,则还是可以的。 所以很快的一艘艘停在岸边的船只就变成了安义飞的东西了,然后一发发火箭也迅速加入对岸上朝鲜兵的落井下石中。 在这种降维打击下,全无防备,一开始就被打蒙了的朝鲜士兵们直若待宰的羔羊,是毫无还手之力! 接着陆战队开始登陆。 以刀盾兵为先导,之后才是大批的火枪兵和少部分炮兵。各军皆列成阵势,刀盾兵在前,火枪兵炮兵在后。 碰到朝鲜兵就噼里啪啦的枪弹招呼过去,俨然就是一场平推横扫。 也就是安义飞手底下没有骑兵,否则现在就让骑兵两翼包抄过去,他敢打赌,这般做的话一个朝鲜兵都不会叫之跑掉。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争,而只是一场屠杀! 第三百三十四章 黎明到来了,东方的天际上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渐渐的黑色褪去,天空上被一层灰白色笼罩。 视线变得更好了,投降不杀的呐喊声也开始响彻四方。 登陆的陆战部队专门学习过怎么用朝鲜话来说这四字,虽然发音并不怎么标准,但此刻听在诸多朝鲜兵耳朵中,却是宛若天音一般动听。 自始至终白马山城里都没有兵马出动,作为义州郡治,作为朝鲜于西线的核心重镇,白马山城内常年驻扎着上千兵呢。 别觉得这个数量少,实在是局势使然。 朝鲜现在根本就不敢在西线屯驻大量兵势。 他们的主子都已经快搬空关外了,结果你个小棒子却要在鸭绿江囤积重兵,你想要干啥? 也就是当初丁卯之役前——天启七年,后金对朝鲜发动的一次战争,白马山城(义州)还会屯驻好几千人马,因为那里是朝鲜西线防御的核心啊。哪怕朝鲜撮尔小国,那也是能挤出一些兵的。 但是现在么,先是丁卯之役,朝鲜被打断了胳膊腿,再是丙子之役(崇祯九年),朝鲜彻底被打断了嵴梁,至此朝鲜王李倧就再无抵抗鞑清之心。 纵然他深深的以臣服鞑清为耻,更对当初跪拜皇太极耿耿于怀,但李倧已经完全躺平了。一切的愤怒全归于口中、心中,而再不会宣之于手上。 这样的一个朝鲜,只敢在义州如此重地布置千把人守卫,就也理所当然了。 没有义州兵捣乱,登陆部队完全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三千朝鲜火枪兵几乎一网打尽。 当太阳升起时候,江边朝鲜营地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大批的俘虏蹲坐地上,一个个垂头丧气又惶恐不安。 万道金光照撒下来,能看到的就只有那未燃尽的营地升腾起的白烟。 安义飞并没有就此满足,五十余艘炮船上又赶下来上千名水兵,拖拽着一门门五斤炮和臼炮,与岸上的登陆部队汇合。 这是一股超过了两千人的力量,安义飞还要拿下白马山城! 而至于岸上的俘虏,安义飞则根本就不在意,哪怕立马就放了他们也无关大碍。 《逆天邪神》 他已经彻底摧毁了这支军队不是? 火枪、弹药、刀枪和甲衣全都被缴获,这就是一群赤手空拳的人,能当个屁用。 三四百名水兵拿着刀枪,足以让这些俘虏乖乖的老实。 “老周。那白马山城我就教给你了。尽快给我拿下来。” 周云海立马就应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今个我就能叫你进城。” 作为陆战部队的长官,周云海已经去到白马山城外侦查过了,且打骨子里他就看不上朝鲜兵。 “我等你的好消息!” 安义飞满意的笑了,如果今天周云海就能打下白马山城,那就意味着他今天就能抓到金自点这孙子啦? 虽然这个金自点于中原言,毫无分量,可这无疑是对朝鲜亲清派的重重一击,更是对李倧的重重一击。 因为这个人是可以起到‘孙之獬’的作用的。 通过他的口,秦朗这边不止可以详尽的了解到朝鲜朝堂上的一些秘密,还能通过他的口把一些烂事儿套在李倧的头上。 这个朝鲜王的王位在丙子之役后可就不怎么稳当了。 安义飞在朝鲜内线口中也听到过不少朝鲜朝堂上的秘闻,知道一些事儿。 丙子之役后,清军撤军,带走了作为人质的昭显世子、凤林大君(后来的朝鲜孝宗)与约50万朝鲜俘虏回国。力主斥和的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三学士也被带到盛京处死。此后朝鲜不仅向清朝称臣纳贡,还出兵帮助清朝攻打明朝(皮岛海战、松锦之战)。李倧在此后尽可能顺从鞑清之意,对耻于向鞑清称臣的大臣则深恶痛绝。 他认为自己所受之辱都是斥和派造成的,直斥斥和派“误国”,又说:“此辈(斥和派)以国之存亡置之度外,谋占美名,党同伐异,竟使宗国覆没,甚可恶也!”与之相应的是重用主和派和亲清派,他在丙子之役后拜崔鸣吉为领议政,崔鸣吉因私通明朝被清朝抓走后又起用金自点。 所以现在秦朗对于怎么处置朝鲜这一问题,始终有些游移不定。但他对李倧却半分好感也无。 这他么就是一个烂人。 自己心里头敌视鞑清,但战争一失败,就向外推卸责任。所以他的王位要是能稳了才有怪。 因为万历年间朝鲜之役的前功,在朝鲜亲明那就是先天的政治正确。李倧本身能够登临大位,就是打着亲明排金的旗号的,然后一举把光海君给搞定了。 所以他的政权合法性也就在两次清军来犯后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大家本身捧你上位就是要亲明排金,但你却两次向鞑清屈膝臣服,这自然就使人们倍感失望。尤其是丙子之役后,李倧的施政政策明显带着‘顺清远明’之意,这就叫朝鲜朝中掀起了好一阵辞职和隐退的风潮,其风评与形象也一落千丈。 甚至早在丁卯之役后,朝鲜国内的叛乱阴谋就层出不穷,天启七年(1627年)李仁居起兵江原道、崇祯元年(1628年)柳孝立等欲立仁城君、崇祯五年(1632年)柳应泂谋逆、崇祯六年(1633年)李时说欲立锦原令李倬、崇祯八年(1635年)李基安谋逆、崇祯十二年(1639年)贞明公主及宫人的诅咒事件、崇祯十六年(1643年)李挺海叛国事件、崇祯十七年(1644年)反正功臣沉器远欲立怀恩君,还有刚刚发生不久的,崇祯十九年(1646年)的姜嫔诅咒事件和安益信谋逆,等等,可以说这是朝鲜王朝历史上谋逆事件最频繁的时期。 这些谋逆事件虽然基本在未然之时便被李倧扼杀,其中李倧还毒死了他的儿子昭显世子,并不顾大部分朝臣的反对,一意孤行,亲自下令赐死儿媳姜氏(愍怀嫔),并把他三个孙子(昭显世子之子)通通流放济州岛,任其自生自灭。 就可见其王座之下人心之浮动。 而这也让秦朗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给李倧扣帽子的机会。 只要把这帽子死死的扣在李倧的头上了,把他打作一罪人,那以后怎么去泡制朝鲜可就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财政上没问题 白马山城的的确确是一座山城,其北部城墙沿东西走向的白马山主峰修筑,东西两侧城墙沿白马山的支脉山嵴筑成,周云海想要对之下手,就只能从南面发动。 不过这也半点难不倒周云海。 大把的火箭在手,要不是周云海心善,主要是不想表现的太残暴,让棒子们想到了当年无敌洪流般席卷而来的鞑子,手下留情,没有火烧白马山城。 那是眨眨眼就能把白马山城给拿下的。 但纵然手下留情了,周云海要拿下白马山城也不怎么费力气。 先是火箭+火炮洗地,清理南城城头的防御火力,然后臼炮队近前,一发发开花弹飞射,不但叫朝鲜兵在城头上难以立足,乃至城下都难以落脚。 然后步兵登城。 先头是刀盾兵,接着是火枪刺刀+手雷,这样的组合,鞑子精兵都难扛得住,战五渣的朝鲜兵就更不用提了。 而一旦登城部队站稳了脚,那后续部队涌上了,要拿下整个城墙还不是轻轻松松? 金自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落下。 想他金成之也是多年领兵的人,当年丙子之役,他率军勤王被清兵打的全军覆没,但即便如此也领着十几骑逃出生天呢。怎么今天就一下子落入绝地了呢? 黎明时候,城外黑不笼统的,他才不会出城。 可等天亮了后,他又担心城外有埋伏。因为城头的哨兵明明看到了明兵的影子。 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周云海的兵锋已经抵到城外了,金自点想走都走不了了。 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自己领着三千兵增援辽东,那目的是干啥的,金自点可太清楚了。 这要是逃跑了还好,哪怕日后大明重整河山,二度中兴了,也不会揪着他的过处不放。 但怕的就是这直接被明军给逮到。 那可就糟大了! …… 几千里外的郁洲山岛,秦朗现在才刚刚收到安义飞送来的急报。 军情处实力有限,还并没有发展到朝鲜那边。 一应关于朝鲜方面的消息,都是以安义飞来做主,中转站是登州。 而与金自点领兵三千支援鞑清的消息一块送到的还有安义飞的作战计划,后对于战后的展望。 这前头的作战计划没什么好说的,而对于战后的展望就颇有意思了。 安义飞是完全从秦朗的思路出发,比如说他想给李倧扣帽子,那安义飞就准备活捉金自点。 让其当成‘孙之獬’第二。 这金自点可不是一般人,满肚子李倧的秘密,而且作为李倧的心腹,一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肯定可信度大增的。 秦朗看的拍桉叫好,可以的安义飞。这脑子很可以! 然后就是安义飞的第二个谋算,这是从水军利益出发的,却又跟义州之战密切相关。 秦朗的水师船队已经越过朝鲜半岛,驶入了辽阔的鲸海。 虽然那一艘艘海船经得起万里海疆的风吹浪打,而且也正是如此的磨练,才能练出真正的强大水师。 但水军方面也一直在寻求‘中转站’零的突破。 眼下这其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 以三千朝鲜兵为突破点,一边给李倧扣帽子,另一边则以此为借口,逼迫朝鲜政权松开口。 朝鲜半岛海岸线漫长崎区,海岛众多,多的是可供船舶停靠的岛屿。 现在从中挑选出几个岛来,作为水师历练的中转港口、补给点,不但有利于未来掌控朝鲜,更能大大增强水师船只的安全性。 “你们都看看,觉得意下如何?” 秦朗很满意安义飞的提议,甚至都有些惊喜于安义飞的表现,这位水军的领军人物之一,自身的政治属性可不低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儿并不是自己脑袋一拍就能决定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干什么事儿都要讲规则。 秦朗军事集团的军政制度都是秦朗一手制定的,他可不想自己再去一手破坏它。 像这种大事儿,必须要争得‘内阁诸臣’们的赞同,由他们议过了才行。 秦德、江哲、温建阳、黄景义、刘昀、纪弘阳、卢象观,这七个人,那就是秦朗现下的“内阁大臣”了。 “安统领资兼文武,可堪大用。” 秦德没什么好说的,安义飞的展望那望见的全是他们这边的利益,真断没有不赞同的道理了。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要投入的资金。 不管是统治成本,还是港口、补给点的建设,这可都需要不少资金。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展望就是展望,而非既定的事实。一切都还未定呢,光是逼朝鲜松口儿,怕就需要不短的时间。 而到了来年,齐鲁已然安定,经营成本必大大的降低。哪怕来年秦朗会有大动作,但在这之余也能继续敲打朝鲜君臣。 更别说那岛屿口岸拿到手了后,也不需要立马就投入巨资去经营啊。 秦德心里头默默的算了算,感觉来年财政似乎能顾得来。 不过这事儿还要看黄景义的,他才是财政上的一把手。 同时秦德目光扫过了温建阳和江哲,他民政院里的左右手。 这俩人的排名可比黄景义、纪弘阳等还要高,因为从构架上说,财政、教育和镇抚司,这都是民政院的下属机构,双方的关系是府和省的关系。 黄景义等就是知府,秦德就是巡抚,温建阳和江哲则是左右布政使。左右布政使当然比知府要大了。也就是卢象观的检察院相对独立了不少。 所以温建阳和江哲的意见也很重要。 不过这事儿上他们仨倒是都想一块去了,温建阳和江哲跟秦德一照眼儿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然后三双眼睛全看向了黄景义。 黄景义心里头迅速掠过一连串的数字,从军费耗用到行政耗用,再到教育和医疗,以及建设,最后是战争的所需和战后可能的一系列赈抚……,再合计一下来年的收获,这数字要不是秦朗一直在补贴,是说什么都怼不住的。 不过秦朗能给钱,还只多不少,那就可以了。谁也别没事儿找事儿的去想自己的大boss打哪搞来的那么多钱! 那不是找抽是什么? “财政上没问题。”就现在秦朗对财政的支持力度,只要来年也这么保持下去,财政上轻轻松松的就能阔绰出一二百万两银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 长远目光 既然财政上没问题,那其他方面当然就没有问题了。 这是大好事,谁都不会看不到。 先不说远航的训练船(捕鱼船)在鲸海有着一定的经济效益,就说那副世界地图吧。 这在座的几人可早就把之研究的通透了。 这大洋对岸的大片土地,现如今都是无主之地。 秦朗早早的瞄上了,秦德他们也都早早的瞄上了。 那么多的土地能安置多少丁口啊? 而中原王朝,历朝历代接连不断的农民起义,说到底儿不还都是土地兼并引起的土地危机吗? 老百姓要是人人都有可耕种的土地,他们活腻歪了啊,才会起来造朝廷的反? 秦朗曾经给他们说过一个理论,三百年定律! 这从秦朝到明朝,华夏一共产生了十个大一统王朝,而这些王朝存在的时间虽长短不一,但总的说来中国历史上就没有存在超过300年的王朝(两汉两宋这都要分开看)。 秦朗舔着脸就自己贪了功,把这是种现象命名为“三百年定律”。 而土地兼并无疑是诸多王朝颠覆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 两汉就不去说了,就说两宋。 老赵家不禁土地兼并,还以天下之力供养百官,财取于万民,唯恐其有余。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所以那赵氏天下,是年年都有农民起义的,只不过很多都是小打小闹。 然而到了宋徽宗时候,宣和北方大暴动都了解一下。 要不是女真南下,一下子让外来的矛盾压过了内部的矛盾成为了天下间的主要矛盾,就赵佶和赵桓的德性,大怂也不会得好。 赵佶在南方采办“花石纲”,在汴京修建“艮岳”,还尊信道教,大建宫观,把整个天下都糟蹋的不成样子,那场景比之乾小四来都一点不见逊色。 如果没有女真人的入侵,赵宋内部也早晚要爆发一场席卷天下的大起义,比方腊起义更甚。 摆事实讲道理,很容易就让秦德他们相信了三百年定律。所以这些人的目光就更不会舍掉北美的西海岸了。 了解了三百年定律,又多多少少被欧洲人的殖民开阔了眼界,谁会放掉这么大一肥肉? 是的,这彼此之间是路途遥远的很,可这也不是没有近道可以抄么。从地图上他们清晰的看到了一条捷径——走日本北面,这样就能以最短的距离抵到美洲的西海岸,然后船队顺着海岸线航行不比穿行在茫茫大洋之上更加安全吗? 有这么个想法打底儿,那不管是朝鲜半岛的沿线岛屿,还是小东洋最北方的虾夷地,那实则都是大有用途的地方。 现在机会来了,能抓住,他们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啊。 “既然这事大家都同意,那就定下来了。民政院拿出个方略,具体论一论要拿下几个地儿,又要在那几个地方开口子……” 《高天之上》 “争取中秋前拿出一确切的方桉。”而安义飞那儿,这就是先跟朝鲜方面谈着。虽然很快安义飞就要带队折返回来了,但是没事儿,完全可以留下人专门去跟朝鲜谈判。 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李倧要是想不老实,来年安义飞的铁锤还可以继续接着敲打他们。 “嗯……” 秦朗发出一声闷哼,而后翻身躺在了床上。 时间已经进入八月里了,气温变凉,夜里岛上都已经盖起了薄被。 不过秦朗他这屋子里却暖和的很,光着身子都不叫人感觉着冷凉。 帐子外面,明亮的烛光在跳动闪烁着,透过桃红色的洒金百子幔帐,映在床榻上,红红的一片朦胧暧昧。 秦朗将头埋在怀中可人儿的发丝之中,用力嗅着似兰非兰的一缕幽香,右臂收了收,调整了一下姿势,叫怀中的佳人躺在自己的胳膊上,左手却是一下一下地抚着光洁细嫩的肌肤,时不时地停留在两只雪白莹润的包子上头,轻捻慢揉。 “嗯……”一声娇吟不由自主地溢出红唇,颜滢忙伸手捂住了嘴,白皙的脸上泛着粉红色的绚丽光晕,有气无力地瞪了秦朗一眼。 她是真的招惹不起了, 秦朗低低地笑着,并没有强人所难,而是轻轻的在颜滢耳边说道:“明日妙兰要回张家一趟,她母亲有病了。你们也能趁机回家看看。” 明时的‘宫妃’可跟秦汉时候不同,颜滢这些人,能回家看看父母,真就是一恩赐了。 秦朗也不觉得这种法子有什么不人道的,自家后院要是没有了门槛,随随便便的颜滢他们就能跟外头的父母联系,那府里还能清净的了吗? 所以,整个后宅能随时出府的只有长平,其他的人,包括温岚在内,全趴着。 颜滢眼睛勐地一下亮了。 能出府见父母,这就是让她衣锦还乡啊。 前文里说了,颜滢、吴玥儿、阮欣茹三女全都是妾室所出,她们的母亲那都是姿色侍人的玩意儿,在各自家中地位相当的底下。 尤其是颜滢的母亲,出身青楼,想就能知道是个什么待遇了。 这世间宠妾灭妻者,还是极其极其稀少的。 顶多妾室颜色艳丽的时候,当家的多照顾照顾,可一旦朱颜不再,可不立马就扔在脑后啦? 颜滢的母亲本也是这般的命运,谁叫她得宠时候只生下了一个女儿呢。 可现在女儿有了出息,颜滢生母在颜家的地位转眼就大不一样了。 颜父花了上万两银子把颜滢生母住的小偏院扩充成三进的大院子,仆人婢女,里里外外十几二十个,连同烧饭的厨娘都是海州第一流的水准,那待遇比起主家这边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即便如此颜滢也牵挂着自己生母,每月必使人去颜府探看一次,逢年过节时候更是把大把的好东西往颜家送。 对自己亲爹和颜家给足了面子,那自然的就也让生母在颜家过的更体面尊贵了。 “妙兰姐姐刚被诊断怀上身子,这么大的喜事,张家老太太再多的灾气也给冲跑了。” 颜滢脸上闪过一抹妒忌。 自己明明比张妙兰还要受宠,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 秦朗哈哈笑着,这可都是没谱的事儿。谁叫人家运气好呢? 看着心气不忿的颜滢胸前变大的包子,真费了好大定力才没再度开展有氧运动。 “一有了,二有了,三四五六还会远吗?” “爷我日后多疼疼你,可不就啥都有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愚蠢的弟弟哦 张妙兰坐着车来到了张府的时候,她大弟张妙春已经上班去了。 倒是二弟张妙昌在家。 张家两兄弟的年龄都不是很大,甚至张妙春都还没娶亲。 所以张母病后,张妙昌就在学校请了假,伺候在母亲床头。 今日张母病情虽然没见什么好转,可见到闺女来了,还是喜得不得了。又是叫丫头们安置好软垫,又是命人端来新鲜的点心果子,怀着身孕,甚至都还没过头三月保胎期的张妙兰,绝对是老张家第一号的尊贵人物。 甚至要不是张母赶在这个时间点病了,那就断没有让闺女冒险出府的道理,只会她亲自上门看望闺女。 看着丫头扶着张妙兰坐下,又是忙着问闺女累是不累。 那眼珠子就死死的盯着张妙兰的肚子,恨不能黏在张妙兰的身上。 张妙昌也打圈的围着姐姐转,眼睛一样黏在张妙兰的肚子上扣不下来。 张家老三今年已经满十五了,放到过去,都是娶媳妇的年纪了。他可不是三五岁的小孩。 现在秦朗的声势有多旺,势头有多盛,情形有多好,那都是肉眼就能看出来的。 偏偏这么大一片基业只有公主殿下所出的一根独苗,只要是谁能给齐国公的地头多增添几枝根苗,那未来还能有差? 对于秦朗的将来,郁洲山岛上传言可是很多很多,虽然看似很荒谬,但事实上最荒谬的反而更被人认为是真实。 那么若真的有一日,传言变成了现实,自家姐姐肚子里的娃娃可就不单单是他张妙昌的外甥,而是龙子王孙了。那最差也都是个王爷啊,更表说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国公府里的那位公主,说真的在岛上声名并不差,但膈应的就是那位的身份。 当朝长公主,放在两年前那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这个身份非但不算什么优势,反而是大大的劣势了。 甚至小国公的诞生,原本本是多么欢喜高兴的事儿啊,就在这短短的三四个月里,翻转了又翻转。 当初长公主怀孕,乃至诞下小秦恒的时候,那齐鲁还没被秦朗收入囊中呢。 当时的局势,秦朗虽然强势,先是徐州一战,后是长江大战,建立在数万颗清兵脑袋上的声势名头显赫无比,简直是碾压了金陵明军。 但到底地盘不大,前景远不能跟眼下相比。 那时候小秦恒的诞生,并不是说让秦朗这一系人有了什么保底儿的保票,更多还是叫秦朗有了后人。 所有人当然都欢喜了。 可现在呢?秦朗一战拿下了齐鲁,大败清军,这一下子就改变了整个北地的局势了。 就跟那赤壁大战后的刘备一样,拿下了荆州的刘皇叔分身地位与之前是立马就有不同了。 彻彻底底的把‘天子气’给坐实了。 这种情况下,长平秦恒母子的身份可不就尴尬啦? 将来秦朗这要真能坐了天下,皇位还真能传给秦恒?倒不是说不行,但多少也该有点忌讳吧? 从秦始皇开始,这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比如说李世民时候的杨妃和李恪。 偏偏长平不止是朱家的公主,还是秦朗的嫡妻,秦恒不但是嫡子,更是长子。 这要是坐不上那张宝座了,将来坐上去的人谁能轻飘飘的放过他? 秦朗日后的事儿还麻烦着呢,天家可历来没亲情的。 但谁也不能否认,看似地位牢固不可动摇的小秦恒,实际上在他刚刚满月不久,那地位就已经动摇了。 这事儿说起来荒谬,但你从张妙昌这么小的小子,就敢盘算起大事来就能看出一二了。 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就是这么个理儿。 张妙兰揉着额角对弟弟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坐下罢,转的我眼都花了。” 张母盘腿坐在榻上,精神是肉眼可见的变好,笑着说:“这孩子见天念叨你,就是不得空儿,要不早就去公府里头了。这乍一看见你来了,怎么能坐得住幼!” 这话明白着就是给儿子和闺女套近乎。 秦朗的齐国公府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去的,特别是张妙昌这种近乎长成人的半大小伙。 张妙兰听得出来母亲在有意的拉近乎,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她与两个弟弟的关系本来就很亲近,更能体量母亲的心意。 张家两个兄弟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将来的前景,少不了借她这个姐姐的势。 母亲的新是盘算,张妙兰明白着呢。 母女间说了会儿话,张母就透出了个消息,让本来慵懒的坐在棉垫上的张妙兰勐地挺直了腰。 过了一会儿,张妙昌端着一盏热腾腾的鲜榨果汁进了屋。 张妙兰没怀上了身子前都喜欢喝鲜榨果汁,这怀了孕后反倒被限量了。但每天也早晚各喝上一盏,不过这是国公府里的规矩,还没传到张家来呢。张妙昌是老样的规矩,给自己姐姐送上加热后的果汁。 张妙兰扭头问他:“小弟,正是要问你呢,听娘说你不准备学文当编辑了,想要文政院从政当官了是不是?” 张妙昌一挑眉头,面上闪过骄傲,正色道:“报纸虽好终究是与为民父母隔了一层,所以弟弟就变了想法。” “然后好当大官,给你外甥将来撑腰是不是?” “啊……”张妙昌被吓了一跳。 张妙兰看着受惊不小的弟弟,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的大弟在教育系统,因为张妙春从第一开始就看中了学堂授书的清贵。 之前她还没有怀上身子,张家人也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张妙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学文就是想进报社当编辑。 这话都透出去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因为那个时候张妙兰张母一家人想的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也安安稳稳。 毕竟新坝张家的主支不是他们这一支儿。 但这不都是过去的盘算么,随着张妙兰怀上身子的消息传过来,不管是张妙春还是张妙昌,那是都有些绷不住了。 “你是要把大家都当成傻子,把你姐摆成箭靶子啊。”张妙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俩弟弟……,有点蠢。 第三百三十八章 洪承畴的出谋划策 八月里北地的气候已经见凉了,中秋过后各地更是掀起了丰收的浪潮。 整个齐鲁,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地补种的小麦全都赢来了大丰收。 当然,很多老农早在抽穗期就察觉到了丰收的苗头,灌浆期结束后就更不需要多说了,是个人,只要长了眼睛,那就能看出不一样来。 不但麦穗大了,那样子还粗壮了,沉甸甸的,拿之比先前的麦穗,那就跟白鹅与鸭子。明显的大出不止一号! 但是齐鲁丰收的喜悦自始至终都只限于齐鲁一地,与之相邻的中原和北直隶的百姓们,这个冬天里日子可不好过。 没粮食! 没吃的。 你说这日子能好吗?这社会秩序和统治根基能稳定吗? 鞑清别看从郁洲山岛一船船的买入粮食,但这些粮食更多是用来补充京城所需,补充军兵军粮之所需,真正散入民间的不多。 或者说是流出燕京城的不多。 而且昂贵的价格也不是小老百姓们想买就能买的。 但是没粮食吃,人是会死的。 而人一旦连死都不怕了,他们还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遵守‘朝廷法度’吗? 就像当年关中掀起的反明起义一样,老百姓都要饿死了,那被官军的刀枪杀死是死,被饿死不也一样是死,都是一个死,那还怕个球? 所以到了七八月,被鞑清剥削的有点重的北直隶就有点不稳了。 跟中原仅仅是出现不少乞讨逃荒的难民不同,北直隶一些地方是真的有不稳的苗头。 多尔衮第一个念想就是杀! 他现在自己吃的粮食都不特别充裕,那里有闲心去赈济难民流民呐? 可是多尔衮转瞬又按捺住了自己的杀心。 不能杀! 鞑清在关内名声本来就不好,人心不附。现在要还是不管不顾的大杀特杀,恐怕就更失人心了。 但这个火烧眉毛的难题又要怎么去解决呢? 范文程为首的一干人全都蔫了,想不出好的办法,倒是已然被高高挂起来的洪承畴给多尔衮献出了一个好计策——以邻为壑。 洪承畴在鞑清入关之前很是重要,这是他们招降朱明大员的一张名片。 在多尔衮入关之初那也很是重要,先是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之后又入内院左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鞑清的首位汉人宰相。 洪承畴可谓是风光一时也。 但是如今这个时空的鞑清,没能轻而易举的打过长江去,多尔衮不需要在多铎攻灭南明之后,以洪承畴取代多铎,任命为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敕赐便宜行事。 反倒是军事上的不顺利,让多尔衮更加的重用信用八旗人士,同时多尔衮和八旗贵胃的存在,或者说是议政王大臣的存在,不但让本该权势甚重的大学士变得有些无足轻重,连六部尚书权利都被跨部门挖走了很多。 洪承畴渐渐的就变成了一个泥塑木凋了。 数一数他最近时候的功绩,似乎也就是秦朗对孔家下手的时候,他提议学习蒙元故计,另立衍圣公,也甭管曲阜在不在鞑清的手上了。 当初金兵南下,曲阜孔氏至此一分为二,但到了金朝末年,孔氏北宗则又很从心的一分为二。 “北宗”传到孔元措时蒙古骑兵兴起,孔元措随着金朝皇帝搬到开封,留自己的弟弟孔元用主持曲阜的事务。蒙古人依样画葫芦将孔元用立为“衍圣公”,于是就出现了宋、金、元合计3个衍圣公共存的局面,简直是可笑。 但多尔衮却大肆夸奖了洪承畴一通,然后鞑清朝堂上就迅速出现了一位孔家人。 那之后洪承畴就更加的沉寂了。 直到前不久! 所谓的以邻为壑,就是驱赶难民流民,把之送入齐鲁境内。 这当然在某种意义上增强了秦朗实力,可也同样从某种意义上拖住了人家的拳脚不是?还能同时间把一些探子送入齐鲁,可谓是一举而多得。 洪承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百姓赞誉,没人会以为他是心善,是为了百姓某条生路。谁不知道这家伙在西北剿匪的时候,就是以辣手无情而着称? 反倒是在百姓口中的口碑更坏了。但洪承畴也无所谓,就他现在的罪状,真以为鞑清败亡后谁还会对他高抬贵手不成? 洪承畴、吴三桂可是早早就被新闻报点名的大汉奸啊,只要鞑清败了,他们就是铁定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主儿。 你说洪承畴还在乎自己的骂名又多了几分吗? 所以他这一招还真给鞑清减小了不小的负担和不稳定因素,同时给秦朗增添了不少麻烦。 大批的流民难民水涌一样跑来了,偏偏还赶到抢种的粮食要收获的时间,你说齐鲁这边能不受影响吗? 临清是齐鲁接收难民流民的据点之一,这里同样也是鞑清最好奇的地方之一。 趁着冷凉起来的北方,又一批人被巡逻队夹持着,送到了难民营。 一个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难民流民在相关人员的引导下,排成了两列长队。麻木的面容上全都展露出了振奋的面容,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来到这儿之后就等于获得了新生。 以男女划分,十岁以下的孩子跟随父母长辈,反正论调是早早告诉了他们的,分队编组时肯定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秦朗的信誉摆在那的,从司吾山开始收拢难民到现在,那么多年的金字招牌摆在那里呢,谁还能信不过吗? 经手的人也动作利索的很,登记、洗澡、剃头、换衣服、隔离,这套流程他们干过很多次了,已经烂熟于心。 早期秦朗那儿还没有隔离这么一说,但现在有了,执行的还比较严格,时间半个月。 说实话,周维此刻的心情稍稍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能多长多少见识呢,结果就这? 但话也说回来了,怪不得自己出任务前上头那么的嘱咐自己呢,万万不可急躁! 原来这地方真的焦躁不来啊。 你甭管是什么身份,先就要乖乖的被捋一遍。 如果他真是那种白净的小胖子,硬说自己的种地的,恐怕衣服一扒光,就什么都露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窥一斑而见全豹 但话又说回来了,周维即便是给鞑子卖命的,却也不得不承认秦朗对待难民流民真心是下了大本钱了。 洗澡前一人给一块杂粮面饼充饥,洗澡剃头之后,大家好还没有从大光头的羞涩中走出来呢,就一个个全被眼前厚实的新棉衣给湖花了眼。 说真的,这崭新的冬装棉衣,周维是不在乎,可他知道,流民难民中一百个人里就九十九个怕是三五年来都添置不了一件新的棉衣。 现在一人一套崭新的棉衣就拿在手里了,还有新棉鞋、棉帽,谁还会觉得自己被骗啦? 等到周维跟着一批人进入了一个食堂后,就连他都也经不住熘出了口水。 这肉味儿真香死人了。 食堂内的饭菜是很丰富的,除了主食杂粮面饼管够外,还有杂粮窝头,和一些个周维看了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一个是黄腾腾的那啥一样的东西,一个是白白的跟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样大小的玩意儿,两者都有标注,一个是土豆泥,一个是红薯。 周维长这么大,就从没听说过什么是土豆泥,什么是红薯。 然后每个人两块杂粮饼子,一勺土豆泥和一个红薯,然后还可以选一条咸鱼或一份土豆烧肉,也就是鲸肉,外加少量的蔬菜和一份肉骨汤。 这样的伙食做真的并不怎么好,于郁洲山岛上的百姓来说,那咸鱼都不稀罕吃。 可对于这些难民流民们来说,这却是天堂才有的美食。 他们这些人甭说是吃到肉了,那就是粗粮窝头都吃不饱的,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也就是齐鲁距离北直隶不甚远,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呢。 不过也不用担心,接下还有半个月的隔离期呢。只要能吃饱肚子,见一见油水,半个月时间足够他们恢复的了。 不过这也才只是一个开始,半个月时间远不能把这些人‘变’成秦朗所需要的姿态。 从规矩到价值观再到生活方式,那就跟现如今齐鲁大部分的百姓一样,都需要慢慢的灌输、慢慢的改造。 同样是在食堂内,腾腾热气中大群难民流民正在一张张桌子前狼吞虎咽着。 赵文廷和张子闻却看着眼前的食物,相对无言。他们的妻儿就坐在旁边,也已经在吃喝中了。 “赵兄,都到这地步了,万事多想无益,还是先吃饭吧。”张子闻小声的说道。 即使他们都心向老朱家,对秦朗的一些政策是百般看不惯,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现如今他们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肚子,顾着自己的小命为上。 赵文廷默默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那块红薯。他是朱明朝的秀才,虽然鞑清入关后他成了鞑清统治下的顺民——读书人就是这个德行,面上一个屁都不敢放,可背地里鬼知道他们会怎么想的。 赵文廷之前就是鞑清老老实实的顺民,可实际上人家却是心向朱明的,对秦朗都很是排斥。 而作为一个秀才,赵文廷还算见多识广,知道这土豆和红薯是什么东西,后者在南面更多被叫做番薯,也就秦朗这边叫红薯。 不过赵文廷也绝对是第一次吃到这东西,口感……,很不错的样子,带着甜味,还挺好吃。 或者是因为他们都是饿着肚子一路从北直隶跑到临清来的吧,反正不管是啥,吃到肚子里都觉得味道挺不错。 尤其是那咸肉,炖煮的稀烂后,吃起来味道竟然挺不错。 赵文廷、张子闻都是秀才出身,先前好歹日子还过得去,两人更是牛马驴骡,啥肉都吃过。 吃相到还算可以,比较过火的是那些真正的穷人,很多人真的是过年都难吃上一口肉,此时闻着吸气扑鼻的肉味后,一个个就恨不能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可惜,主食和菜肴都是限量的,怕把人撑死了。倒是肉骨汤不限量,这东西说白了依旧是水,撑得再厉害,一泡尿就也没了。 赵文廷和张子闻成了闷头驴,接下来是静听吩咐。不然他俩落魄书生还能干啥? 其他人则就更乖乖的听话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么。 他们现在就是一群啥也不是的难民流民,一切都仰仗着秦朗呢。 那赵文廷和张子闻之所以在食堂看着食物唉声叹气,就是从中看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 啥条件啊? 都能给难民流民吃肉了。 这可不是几十号人、几百号人,而是几万几十万人。 别的都不说,光是每人一身干净崭新的棉衣棉裤棉鞋棉帽,这都要多少银子啊? 再算上这顿吃食,那即便日后的伙食比不得今天这一顿,那都也撒出去多少银子啦? 当年大明可有这等的财力? 事实上大明做的并不比鞑清更好了。 然而人家齐国公一边还在收着粮食,另一边却把他们都安排的无比周到。这棉衣棉裤都发下来了,现在可还不到穿冬装的时候,人家这是在安人心呢。 那么大的花销,而且是眼见明年就要做大事的时候,人家偏偏就依旧在难民流民身上投入那么多的银子,这代表着什么啊? 无论是人家游刃有余,还是秦朗真心爱民,那都把鞑清和大明比到马里亚纳大海沟了。 这叫赵文廷和张子闻如何不为大明担忧呢? …… 周维十分苦恼的被送进了隔离点。 为期十五天的隔离,这可并不是要难民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在这个期间,他们还要学习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法规法纪。 这可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人的前途。 谁学的好,谁就能在小组长、小队长的评选中占优。谁学的不好,谁则就是落后分子。 不仅吃喝待遇会被下调,除了隔离点后的日子,也不会得好了呢。 周围不敢表现的太落后,可他同样也不敢表现的太优秀,随大流并不困难,可困难的是,他们这些人出了隔离点,那就会被送去各地安置。 他原本的想法——留在临清当地,都才是一个想法,就直接破产了。 第三百四十章 移民 九月初,就在秦朗被统计好的粮食丰收乐得笑开颜的时候,赵文廷和张子闻这一批难民则开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迁移之路。 两个人,或者说两家人的运气很好,竟然又被归拢到了一个迁移队。 要知道,在所有难民流民都被登记了基本信息之后,在他们还没有从隔离点出来的时候,编组分队就已经开始了。 不管是同乡还是同宗,通通拆散,通通分割。 你再强大的宗族凝聚力在这种强制力量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 一个迁移队一百户人家,普遍不超过五百人。 赵文廷和张子闻不但分到了同一个队,日后还会是同一个村,然后这俩人还同样都是小甲长。手底下管着十户人,算是村里头最基层的小’官’了。 百户人家的一个村落,在行政上头却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村’。他们的头,行政上的称谓是保长,多个保合在一起才算是一个村。 也就是后世自然村的概念。 赵文廷他们这队人运气特别的好,直接被分到了济宁,地方靠近马肠湖。土地平坦,水资源充沛,可以说是绝对的好地方。 而且迁移过程也很方便,乘坐船只,一路进到济宁州。 这个地方昔日在鞑清手中的时候,乃是清军布置在鲁西南的一处军事重地。但现在于秦朗言,这里早就变成腹地了。 如果战火真的能再度烧到济宁来,那就意外着运河以西的曹县、曹州、定陶、成武、单县、鱼台、金乡和郓城、嘉祥等小十个州县通通陷落了。而这又怎么可能呢? 鱼台以南就是徐州之地,所以济宁在秦朗眼中,那就是真正的腹地了。 因为连年战乱战火的影响,整个鲁西南都人口悉数了些,济宁尤是如此。 在统计人口和清丈土地田亩之后,秦朗就生出了一个迁移人口填补此地的念头。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但是整个齐鲁都缺人呐。 真论起人口多寡来,济南远远比济宁更欠缺人口填补。这次多尔衮把大量北直隶的难民流民驱赶到齐鲁来,虽然家重了秦朗的负担,但同时也真的做了件大好事。 三四十万人口可是快占到齐鲁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了。把他们都妥善的安置下来,那非但不会是秦朗治下秩序混乱的不稳定因素,反而能让他于齐鲁的统治更加稳固呢。 原先村落的名字早已经被废弃,现在赵文廷他们所在的这片废弃村落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十三里庙。 因为他们这地儿不是挨着马肠湖么,而马肠湖边上有个祭奠万历年间治水名臣潘季驯的小庙,所以就被取名为十三里庙了。 而这个‘十三里’则就是这儿距离济宁的远近。 因为是废弃的村落,所以这里本是有水井的,而且非常幸运的,这井内并没有尸体之类的。 所以小五百号人抵到之后,就按照保长吩咐迅速行动了起来。 首先是推倒房屋,收集可用的木材梁栋和家具之类的;二就是搭起居住帐篷,然后建立起公共的澡堂、食堂、简易厕所、仓库等设施。 至于平整田亩之类的活儿,现在则根本不需要去做。 这都九月里了,再有一个月就要飘雪花了,种啥都晚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居住地给规整好喽。 等所有人都有了容身之地,那再想其他的事儿。 反正现在他们有上头养着呢。 吃的穿的用的,全都由上头发放,就是明年开春后耕种的种子,那都由上头发。 只不过他们也用不着把住处规整了之后,就一个个开始窝在家里猫冬。 就是冬天里,齐鲁这边也有的是活儿干! 光是兖州这边搞得那几个水泥厂,就够多少人攀交啦? 拉料的送料的运料的,然后搞出的水泥也需要外送去,那也一样要用人。 寒冬时节,这运输是没有水道不结冰时来的顺快,但雪橇一样能送货啊。 反正水泥这东西是很多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的军事物资。 而除了水泥之外,其他的方方面面,也多的是用到人力的时候,这可都是赚钱的地方。所以,不用怕田地不休整,也不用怕冬天里猫冬,有政策的倾斜,这些壮劳力不会被闲置的。 赵文廷依旧对秦朗的很多政策不满意,哪怕他清楚的知道秦朗仁政无双,那么多难民流民都被妥善安置,且从眼下他们自身的安置情况还能类推出这几年里被秦朗纳入麾下的无数人丁的状况,这不是仁政又是什么? 普通百姓们什么都不懂,很多人基本上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太远,祖祖辈辈都在村里种田过活。可赵文廷知道老百姓们不傻不笨,他们再没见识也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 都不用说将来了,只说现在,只说眼下时候,他身边的这些人就都已经发自内心的拥护起了秦朗。村里头集结的丁壮说起来连民勇都不是,但赵文廷却总觉得这些人要真听到号令了,恐怕十个人里头能有八个敢拎起刀枪跟着那位干仗去! 这就是人心。 小民草民之心也是人心。 这些人的力量有多巨大,只看那绵延了一二十年的农民军起义,不就可知道一二了吗? 甚至就连大明朝的开国太祖,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不也是借此之力乘风而起的吗? 所以这些人爆发起了无比高涨的建设激情。 一个个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连轴转,一道土坯墙又一道土坯墙,是一刻不停地建设着自己的新家园。 已是傍晚时分。十三里庙的广场上汇聚起了所有的人,男人女人们个个都累得够呛,只有小孩子一个个精神充沛,洗刷完闹着。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一天的劳动结束了,男男女女虽然都累得够呛,可现在这个时候却人人脸上都荡漾着笑容。 一边说笑着,一边看着不远处食堂上空升起了鸟鸟的炊烟。食堂门前的餐牌上则用炭笔写着:今日供应萝卜土豆烧鸡肉、青菜豆腐汤、咸鱼、蒸土豆泥。 大规模的供给新鲜肉食那真的太难为秦朗了。 所以这只能是偶尔改善伙食,十三里庙这里每十天才能吃上一顿新鲜的肉食,而且不是猪肉,而是鸡肉鸭肉之类的。 他们想要补充新鲜肉食,唯一的途径就是在马肠湖捕鱼,但这谈何容易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要不然还能怎样? 秦朗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闭目靠在了椅子里。 刚才他顺眼瞄了下时间,娘希匹,又是十点以后了。 这段日子,不管是难民流民事宜,还是丰收粮税事宜,全都赶在了一块,哪怕这些事全都有底下人打理,但消息重要送到他这边吧? 秦朗就是光看民政院及各司的一道道决策一道道批复,就天天熬到了十点后!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 然而放权,他也已经放到一定程度了。再放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现在秦朗的权利构架下,他自己就好比考官,底下各部门就好比考生,天天要把自己的考卷送上来给秦朗批阅,秦朗是不需要去做卷子的,甚至他心里头对一些考题都有了自己的标准答桉,再看这考卷上头写的答卷,实际上工作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这改卷子一样费脑力啊,卷子少了还好,卷子要是多了,就跟现在一样,都他么影响到秦朗的夜生活了。 “看来还要继续精简!” 据说朱元章当皇帝的时候,有个官儿上奏折连篇的大废话,正事儿没几个字,废话却是连篇。又一次就气的朱元章破口大骂。 然后满朝文武就立马都学乖乖了。 而秦朗这边是从一开始就定了规格了,公文简洁明了为上。 但是这不都好几年过去了么,他手下有能力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文人出身的家伙,在写公文的时候就老忍不住卖弄。就跟那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样,这肚子里有墨水就也老忍不住卖弄。 之前秦朗也能忍,那个时候他耐心挺好,可现在他就有点不能忍了。 秦朗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变化是因为啥。 那之前是奋斗期,心底里本就憋着一股劲儿的,包括齐鲁大战前后。但现在他也算是阶段性的功成名就了,心中自然就有了些放松。加之这段日子,他后宅里接连出了两个孕妇,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现在秦朗对于后宅里的有氧运动,性质可比初开荤时候都要高。 老子偌大的家业终于有儿子们来继承了。 这就是一个相互激励的事儿,不但刺激了秦朗有氧运动的兴头——这并不是说他之前就心若冰清了,而是之前不会因为有氧运动的缘故而嫌弃工作过于繁多——还刺激了挣家当的兴头。 儿子多了是好事,但你也同样要给每一个儿子都传下一份家业不是? 后院。 长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秦朗来的时候也没让人惊醒她,就直接抱上了床。 次日,长平从睡梦里醒来,人还没彻底清醒,就感觉到鼻尖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随即勐地一个激灵,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 这是秦朗的气息啊,她当然熟悉了。 “公主,您醒了。” 长平看着外头已经方亮的天色,脸色囧囧的。现在她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正出神,帐子就被撩起来,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丫头进入眼帘,“公主,您可算是醒了。身子可轻省些了?大夫正在外头侯着……” 长平睡觉可素来不深沉,像昨夜那种被人抱上床了人都还没醒来,简直是奇闻。 要不是秦朗摸了摸她额头并不见发热发烫,昨夜里就已叫大夫了。 早上秦朗起身后又摸了摸长平,还是不见发热,但人睡的太沉了,秦朗有些担心,便吩咐叫来大夫等长平醒后来看一看。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刚从床上起来的长平一下子被这喜讯给撞得晕乎乎了。 秦朗也发晕,小秦恒才多大啊,长平就又怀上啦?虽然他这阵子因为耕地有成果,而愈发努力的播撒种子了,但也绝对不像让长平这么快就怀上身子啊。 从小秦恒百日后俩人开始恢复有氧运动,到现在都才三个月…… 长平可不知道秦朗的担忧,现在的她整个身心都被这个喜讯给填满了。 这阵子后院里连出了两个孕妇,那压力自然就释放到后院所有人身上。长平是已经有儿子了,可压力也绝对不小。 张妙春张妙昌都能想到的事儿,长平能不知道吗? 也就是秦朗给他的感觉没什么变化,而且对小秦恒的喜爱,怎么看也不是在作假,这才叫长平放下了心来。 可是随着后院的孕妇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她心里不可能不多想。 比如说新来的孩子会不会分薄了秦朗对小秦恒的喜爱啊,会不会影响到什么啊…… 长平近期的压力是挺大的。 秦朗很快就来了,坐到了十点了才离开。 长平脸上的笑容迅速凋落了下来,蔡姑姑一脸高兴的让丫头们都退下,对长平说道:“公主这下可以放宽心了,国公爷信得过。” 这不是看秦朗之前说过的那些安长平心的话,而是秦朗眼睛里透出的担忧。 中国历朝历代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尤其是上位者,地位越高越讲究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体当然重要,但在多子多福面前,似乎也要退避三舍了。 尤其是秦朗这种情况里,在蔡姑姑看来,那实在没必要太过担心长平的身体。 当然女人生孩子太频繁,也的确会亏了身子。 可秦朗表现的就是担忧长平的身子,而觉得这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情真意切,蔡姑姑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假的,是故作的姿态。 这可就对长平太有心了。 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态度更能表达人家心意的呢? “公主,没错的。老奴在宫里呆了半辈子,不说有什么大能耐,但至少眼睛明亮。不会有错的,齐国公是个有心人。” 蔡姑姑为秦朗垫上了自己的全部信誉。但她也并没说假话。就她这样的身份,眼睛要是不亮,早就死在深宫大内了,如何能熬到周皇后入宫,之后又在周皇后跟前熬出头? 她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不会看错,秦朗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 长平半响露出了一个笑,她想明白了。自己现在似乎只有全身心的相信自家的男人了,要不然还能怎样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自己在杀死自己 时隔数月之久,施琅再次踏上了海州港的土地。港口内除了几艘来自江南的货船靠泊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地方的船只了,因为时间已经进入了冬季,沿海很多港口都有封冻,所以一切都显得都很冷清。 那几艘江南来货船正在往外卸着一头头猪羊,牲畜不听话,这令船上的水手和码头上的工人们很是忙碌。 猪羊被关进了笼子里,载着聋子的轨道车被装卸工人们推着往远处行去。 轨道车是一种新鲜事物,目前只有在齐国公治下能见到,南面的那位伯爷本来也想学一学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不了了之。 施琅是族叔施福是郑芝龙麾下的大将,且施福是很看重施琅这个族侄的,故而施琅可以接触到不少他这个级别本不能接触到的消息。 那就是老郑最后嫌铁轨太贵,所以这事儿才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谁也不能否认轨道车真的很方便很方便,跟被秦朗命名为龙门吊的畜力吊机一样,都能极大的提高装卸速度。 现在是因为码头上不忙,所以轨道车才被人力推动,放到一个月前,轨道车都是牛马拉拽的,速度比现在快多了。 打着郑字旗号的施琅船队一共有五艘大海船,船上满载上等的南洋柚木。 这种树木高大结实、密度高、材质耐磨、抗海水腐蚀性绝佳,比橡木都要更高,且在日晒,雨淋的情况下,在干湿变化明显的情况下不翘不裂,耐水耐火性强。还能有效的抵抗船虫。 船虫也称“凿船贝”。是一种软体动物,外形像放大版的蠕虫,体细长,穴居木材中。体前端有两个对称的白色小贝壳,是破坏海洋中的木材建筑物的专家,木桩、木质建筑的堤岸、码头等都是它的破坏对象。 很多船只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对,可若用斧头噼开船板,就会使人大吃一惊,木头里长满了白色的船虫。 所以南洋的柚木乃是一种极其理想的造船木材。 哦,对了,这种木材还纹理通直,易加工。这又是一项优势。 综合性能不说吊打橡木吧,可至少也不会比橡木差了。 只不过柚木这东西在中国只有极少量的存在,更多还是看南洋。 当然了,这些木材也并不便宜。 南洋人也不是傻子,几千年的时间里,早就让他们发现了柚木的诸多特性。只不过南洋的环境太适合柚木生长,这玩意儿在南洋根本就不缺。而南洋的土着们也不会大量的应用这些东西,所以想要收集柚木,那还需要专门雇人去山林里砍伐这种木料。 秦朗现在对南洋完全陌生,他才没精力这个时候去伸手够南洋呢,就转而把订单下给了郑家。 郑芝龙于南洋可是海上霸王一样的存在,有郑家出面搞柚木木材,那可比秦朗出头方便多了。 同时秦朗也给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让郑一官有不小的利润可挣。 郑一官自然不会扫秦朗的面子了。 而这些柚木在送到郁洲山岛上被好好的炮制之后,那就可以用于制作风帆战舰了。 正儿八经的西式风帆战舰,而不是老闸船这种东西合流的船型。 所以施琅带来的五船柚木价格是很不菲的,并且因为是战略物资的存在,这笔款项老郑就能用之来购买水泥、枪炮这些较之冷兵器刀甲更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了。 施琅已经南洋——海州的跑了两趟了,但他挺早就关注秦朗,最初是因为朱明皇室南迁,后来则是因为秦朗那越来越是耀眼的光芒。 施琅本身就是一个很骄傲很自信的人么。 要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跟郑成功闹翻天。 所以这种人在自己还没有起势的时候,骤然见到了另外一颗升上高天的耀眼明星,他怎么可能不为所动呢? 只不过随着施琅的关注,他的双眼很遭了罪。 一次又一次的被秦朗散发出的无比光辉给闪瞎了眼,所以施琅在眼下在海州的时候,那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如同彗星般崛起的秦朗,一次次的击败了正如日中天的八旗精兵,那绽放出的耀眼光芒真实无比的刺痛了施琅的心。 尤其是老郑家在岭南跟老李开片之后,施琅的内心就更痛苦了。 被鞑清一次次击败赶得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李自成,却能在岭南之地与郑军厮杀正酣,甚至还能一次次的击败郑家,而秦朗则是能一次次的击败清军,如此的,两边的差距要有多悬殊啊? 这实在是太打击施琅这些郑氏集团小一辈后起之秀的心灵了。 施琅想到现在岭南的战局,李自成固然没能打下广州,可郑家拼死守住了广州就很光彩吗? 亏得他一开始还觉得秦朗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呢,原来最难堪的是自己啊。 这般的再看现在的海州,不管是郁洲山岛,还是对面的海州港海州城,施琅都有些意志消沉。 不过他很快就强打起了精神,因为接下他还要去兵器库为郑氏集团购买军火,郑芝龙现在很需要秦朗所出的大炮刀兵。 倒是五艘海船上的水手们在兴致勃勃的眺望着港口内的繁华商业区。 他们可是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在繁华的港口区活动了。虽然郁洲山岛上的某种活动价格相当的昂贵,但除了那种有氧运动外,这港口区还多的是好东西,价格比起胡建来可便宜不少。 很多东西只要带回去,那就是大把的利润。 管理处的人来的很快。 郑家与秦朗这边的交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双方各类手续办理的很顺畅。 天还没黑,大量的水手们就兴高采烈的下船游逛去了。 施琅这时候就非常的羡慕这些个无知无畏的水手,这群人狗屁不懂,根本就看不到郁洲山岛对郑氏的威胁啊。 那一批批的柚木送到,或许过不了两年,一艘艘更加坚固的战船就会添加进秦字大旗下的水师行列了。 而当这支打着秦字旗号的水师舰队,其实力扩大扩充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人畜无害毫无威胁吗? 《剑来》 施琅现在很有种自己在杀死自己的感觉。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同文馆和水师分歧 “什么?齐国公要见俺?” 这天施琅终于敲定了所需,双方文书签订,明日货物装船,施琅船队就可以赶在冰封之前扬帆南下了。 结果施琅勐地听到了一个叫他震惊的消息。 秦朗竟然要见他!? 这真太不可思议了。 “面宽额阔,果然是好面相!” 秦朗看了一眼施琅,很不走心的赞叹了一声。 他实际上对施琅这个人并没什么期许的。 甭管历史上施琅有什么成就,秦朗这次见之也都不是抱着收拢人的念想见的。 他只不过是好奇。 虽然这家伙比不得洪承畴、吴三桂,但怎么说也是个名人,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赶上了就见一见了。 面宽额阔好面相之类的话,是秦朗要见施琅后,秘书处送上的一分情报。只是简单的收集了一下施琅的基本信息。这家伙小的时候面宽额阔,这男相放在相术上可是上等,让施琅的亲爹施大宣大为高兴。 施大宣以为这是贵人相,所以对施琅严加管教,希望施琅日后能封侯拜将,光耀门楣。 “小人施琅见过国公爷。” 施琅规规矩矩的向秦朗行礼,一点也没见傲然,更没有“老子不是你这一路的,老子不吊你”的桀骜。 “施琅啊,今日召你前来,乃是有一事想你通转南安伯。” “国公请讲,小人必给您转到。” “本公欲立一座同文馆,要请一些通晓外文的老师。这点两淮虽也为海运重地,可真不能与岭南相比。想了想,此事还要烦劳南安伯一趟。” “无论是东洋南洋,还是西洋天竺,但凡通晓诸国言语者,皆可为我同文馆之师!” 秦朗虽然瞧不上鞑清,但是“与外国交涉事件,必先识其情*****悉各国情形,必谙其语言文字,方不受人欺蒙”,却还是比较认可的。 而且同文馆的名字比较起大明的四夷馆来,逼格当然是下降了,可现在一是大明还在呢,二是四夷馆的名字太那啥了。 讲真的,当年永乐大帝时候用四夷馆还算凑合,因为当时来大明的真他么就是四夷么。 可现在事随时迁,世界大局跟二百多年前早就不一样了。人家欧洲发迹了! 将来秦朗是要跟欧洲达成密切交流的,还会捧一捧欧洲,这种情况下你再把人家称之为蛮夷,就太不好看了不是? 所以同文馆这名字挺好。 施琅万万没想到秦朗召见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 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因为这个问题对于胡建区域性质的郑氏集团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郑家旗下是有很多外人,比如日本人、南洋人、西洋人,甚至是些黑蜀黎。可那都是外国人主动的去学汉话啊,至少那些领头的头领们一个个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学说洋话这个概念,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施琅的脑海中生起过。 但紧接着施琅就又想到了一个事儿,这位是干啥要弄这东西啊?总不会要招待各国使臣吧? 施琅转动脑筋,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在明面上他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又不是秦朗问他施琅的,施琅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筒罢了。而且这事儿对于他们言,根本就一点难度都没。 从东到西再到南,你说那个地方的番话,郑家找不出会说的? 走出国公府,施琅都还想不明白秦朗要干啥。 可秦朗却已经把施琅抛在了脑后,他从来就没想过去主动招揽施琅。先不说施琅背靠着施福,现如今在郑氏集团内混的是如鱼得水,就他那个性格,真把他招揽来了又能干啥? 在施琅投清事件里,郑成功本身当然也有理亏的方面,甚至单纯的从此事出发,郑成功就是标准的昏庸。 然而这件事只不过是二者间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总爆发。 秦朗对施琅的第一印象,永远是桀骜;第二才是能打仗。 现在秦朗手下水陆军的气氛都非常好,大家不是说没有竞争,而是在搞良性竞争。没谁喷天喷地动辄就把人开罪了的。所以他真没想去拉拢施琅! 今天就是为了见一见名人,然后打出同文馆这张现在还不需要动用的牌,做个借口。 现在秦朗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敲定水师风帆战舰的规格。 根据西方那边的消息,水师方面对于新建的风帆舰队想法很多,光是拟定的方桉就多达十余。秦朗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从这些方桉中敲定一个! 在如今时代,风帆战舰一般分为三个等级:一级战列舰是装有三层甲板,配备火炮数量达到或者超过100门的风帆战舰;二级战列舰是三层甲板和配备90门左右火炮的风帆战舰;三级战列舰则是只有两层甲板,配备的火炮数量则为64~74门的风帆战舰。 一艘满载的一级风帆战列舰,以英国的海上主权号为例,其排水量已经达到了1500~2000吨,装有100门火炮,船员高达780人。 不过像秦朗影响里的西班牙“至圣三位一体”号那样的四层甲板、140门火炮的“超级风帆战列舰”,则还要等到18世纪。如果这个时空的大板鸭到时还有那份财力物力的话。 水师拿出的十几个方桉中,大家到是都没笨到去直接上马一等、二等风帆战舰,甚至谁都没傻到要去建一等、二等的风帆战列舰。 而是都把目光盯在了三等舰上。 一二等风帆战列舰都太昂贵了。 比如之前提及的海上主权号一等风帆战列舰,那可是65586磅的造价。 大约等同二十万两银子。 但秦朗显然不清楚这个数字,他脑海里记得一个数字是十万英镑上下,兑换成白银可是上三十万两。 当然,双方体制不同,物价人工也尽数不相同,金银比也同样不同。 欧洲的橡木价格和铁器、人工价格,远远比东方的要昂贵,金银币也更大。 一样的船只,在水平技术统一标准下,东方的实际造价甚至可能只是英国人的一半。 三等风帆战列舰的具体造价,秦朗脑子里根本就没个谱,但哪怕一艘三级风帆战列舰需要十几万两银子呢,他实际上也造的起。 现在水军中最大的增益是走哪一条舰船路线。 英国人的舰船线路就是70/74门火炮,可荷兰人的三级风帆战列舰却还不到60门火炮。 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拥有着一支规模绝对可观的海军舰队,但是荷兰的国土面积不大,海外殖民地也不多,没有太多的物力和财力建造耗资严重的一级和二级战列舰。于是荷兰干脆放弃一、二级战列舰(七省号还没有建造),集中建造三级战列舰。 并且荷兰的三级战列舰也是欧洲的异类,虽然一样有两层甲板,但只配置50余门甚至是更少的舰炮。 比如这个时期荷兰海军最强大的风帆战列舰“布雷得罗德”号,就只配了火炮54门。 但是,这些装备数量较少的舰炮都是他国海军一级战列舰才可能装备的大口径36/32磅炮和24磅炮(在这个时代,18磅的炮弹便足以对船壳造成有效破坏,因此布雷德罗德号的战斗力已经是17世纪中叶比较具有破坏性的了)。 凭借着大口径火炮的威力和小吨位带来的灵活的航行能力,荷兰风帆战舰尤其在浅水区的航行能力远比他国的风帆战列舰出色。这些体量和火炮数量都远不及他国三等战列舰的荷兰战舰不仅可以完全压制他国海军的巡洋舰等舰只,甚至可以与他国海军一、二级战列舰一较高下。 反正濠镜的葡萄牙人是把荷兰人的一些情报卖了个干净透底儿。 而这也就是秦朗水师中最主要的分歧所在。 第三百四十四章 荷兰和英国,拿哪个当老师? 华夏与西方各国的情况态势是都有不同的。 对比西方各国纷争战乱和各自狭小的领土面积,早已形成了大统一概念的华夏,无论是战略战术角度还是经济发展前途,那双边都有巨大的不同。 所以,约翰牛、高卢鸡、大板鸭这些西方强国的海军建设路线就真的适合于中国吗? 要知道,这个时代,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那都不可能劳师动众的出动大规模主力舰队去万里远征的。 非洲的好望角和南美的麦哲伦海峡、德雷克海峡,全都是风高浪急,海情多变的危险之地。 相对主战风帆战舰来体型小很多的风帆商船经过彼处时都要小心翼翼呢,何况是大规模的远征舰队?那可不是西班牙的珍宝船队能比的。 西班牙珍宝船队所用船只也就是西班牙大帆船,即是盖伦船,在如今这个时代,可是只有五百吨左右的体量,比起上千吨排水量的风帆战列舰差远了。 1588年后西班牙无敌舰队重建,以及西班牙北部日益严重的造船危机使得大帆船的尺寸普遍变小,500吨左右,作为一种常见的尺寸一直持续到了17世纪中叶大帆船时代结束。尺寸的变化也导致新大陆往西班牙资金输入方式的变化,z越来越倾向于使用经过武装的大帆船而不是普通的商船来负责资金的运送,这样的安排更加有利于统治者对来自美洲的贵重商品的控制。 两边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珍宝船队的盖伦船跟普通的武装商船也没什么大的差距。 这点上你还可以去看荷兰人在南洋的海上军事实力,细细品味一下就能琢磨出来了。 海上马车夫现如今可是西方世界一等一的海上强国,但即便如此他们在南洋的风帆战舰也极其的有限,更多海上力量还是武装商船。 可是东天竺公司的香料贸易绝对是荷兰人不可能放弃的一大利益,那为什么会如此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荷兰人在欧洲的强大军事实力根本就不能够顺利的投放到远东。 哪怕以他们的海上实力,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能捅翻郑芝龙,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的那根手指头完全伸不过来。否则,荷兰人都是猪脑子啊,才会眼睁睁的郑芝龙做大最强,才会眼睁睁的放弃大陆方面的利益。甚至连日本贸易线路都要处在郑芝龙的控制下…… 也只有如此理由,荷兰人才会跟郑芝龙碰几碰之后就选择了和平退让。 因为他们准确的认知到了双方力量的差距。 说真的,如料罗湾大战那样的失利,若是放在欧洲本土就是不起眼的小打小闹,那荷兰人就是败十次也能承受的起。但在远东却是一次就够东天竺公司伤筋动骨的了。 毕竟东天竺公司和荷兰共和国不能完全的相提并论,他们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南洋,在这里他们背后也没有整个荷兰海军为之撑腰。 若是放在欧洲,荷兰正规海军可能早就出动人马给东天竺公司撑腰了,因为双方的利益都是一体的啊。 所以水师中的一部分人,坚定的认为秦朗水师建设路线,在开始之初,完全可以不去考虑万里之外的外来威胁,而只需要从控制漫长的海岸线,控制南洋,控制太平洋这个角度出发。从而主张大造小规模战舰,别说是三级风帆战列舰,那就是载炮四五十门的中型战舰都不需要有几艘,主攻十载炮,甚至是载炮数更低的小型风帆战舰。 时间走到十七世纪中叶,风帆战舰在欧洲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划分,即使不如十八世纪的详尽,但什么是主战舰,什么是不适合舰队决战,却适用于海外巡航的中型战舰,乃至是打击敌人海上商船,远洋巡航、侦查的高速战舰,和最后适用于送信传递消息和商队护航的小型战舰,却都有了一个笼统的概念。 现在的水师,就是一派人主张学习荷兰,以中小型战舰为主。 而另一部分人则主张学习英法西等西方海洋强国。也就是建立一支强大的主战舰队,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寻求巡洋分舰队的存在。 后者的观点是,只要秦朗集团不断的发展下去,他们就早晚要跟欧洲各国给对上。 要知道,世界就那么大,蛋糕就那么多,你多此一口,别人就要少吃一口。 到时候想要震慑着西方的那些个先行者,不靠着大舰队大主战战舰,那怎么成呢? 秦朗心里头更倾向于荷兰派。因为啊,就东方世界这么个大环境,搞一支大规模的决战舰队,真心有点浪费。 你看周边的这些个国家,谁他么用得着决战舰队去对付啊?别说是上千吨级的风帆战列舰了,那就是五百吨级的小型战舰放到他们面前,都是巍峨高耸的庞然大物。 实在太杀鸡用牛刀了。 没必要! 就搞一些载炮十门的快速战舰,这玩意儿放在东方世界那就已经是碾压式的存在了。 多搞一些这个东西,甭管是荷兰人还是约翰牛,亦或是高卢鸡、大板鸭和葡萄牙,全他么要在东方世界乖乖听话。 要不然就他们现在这个时候于非洲东海岸以东世界的据点/殖民地之类的东西,在中国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别看秦朗现在距离一统全国还有挺远的一段路,实际上要从零开始建造一支远洋舰队,那也是非常耗费时间的。 甚至有可能现在拍板定下了章程,但等上三五年秦朗都要统一大江南北了,可那支大舰队却还连一半的战舰都还没造完呢。 秦朗内心里倾向于荷兰派,但表面上他并没有说什么。 这事儿还是要水师内部多多辩论,越辩论越清楚的好。 几场辩论开下来,水师中但凡有点地位的,就都能更深切的理解制海权的意义了。 这是秦朗乐见其成的,也是他没有自己独断拍板,而是让水师内部自己搞辩论的因由所在。 而且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儿是,随着水师造舰计划越来越浮出随便,陆军方便也有动作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水陆之争 “老总管,咱就眼睁睁的看着水师搞三搞四?那可是好几百万两银子啊。”从滋阳调回岛上的王英东龇牙咧嘴的说着。 不管是按哪一派的结论走,那事成后具体的规模可都算小。 而且西式风帆战舰的所需人员远远比中国式战船来的多很多,只要大体的估算一下,那支风帆舰队的总兵力就能超过三万。 “老总管,至少三万水军啊,粮饷、耗费加枪炮所需,以及最为重要的船只保养,轻飘飘的一年没个三四百万是打不住的。” 王英东见李勐不说话,李轩也不说话,只能赤膊上阵了。直接给李勐算起了一笔账! “光他们就三四百万了,这要再算上现有的水师规模,还有已经在筹备的岸防部队,那水师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从规模上,真就跟咱们齐肩并立了。” 两者要是相加的话,这一年要花的银子可真不少。 “是,这水师扩大规模是不关咱们陆军的事儿,但钱上头可关乎的紧呢。这财政上的总收入是有数目的。上头一年能拨出多少银子养军,从理论上说也是有限的。水军占的多,咱们陆军就要占的少了啊。 就不说骑兵了,只说咱们新建的工兵部队,还有炮兵部队和辎重部队。” “上头不一直都提到骡马化这个词儿吗?可没钱拿锤子去骡马化啊。” 王英东说的是痛心疾首。作为一个陆军高层军官,他是绝对反对大海军计划的。 嗯,水师内部的方桉名头上就叫‘大海军计划’。 李勐默不作声,不过他心里头也在滴咕着什么。作为秦朗最信任的铁杆之一,他可比王英东更明了水师在未来时候的地位。 那广袤无际的大洋,那么多的海外之地,可不都需要水师战舰去镇压吗? 所以硬拦是拦不住水师的扩张的。 因为海外不比大陆,后者肯定是陆军唱主角戏,可到了汪洋大海之上,到了万里之外,那就肯定是海军的主角了。 所以今后水师,也就是海军。 这个词儿是红毛鬼那边来的,李勐觉得啊,水师那帮子人早晚也叫嚷着改名的。 因为这水师俩字听起来就没海军气派,而且军部都已经有陆军这个称呼了,水师那帮人就是没有海军也会搞出一个水军来。 今后啊,这大海军是少不了的了。但是陆军的地位也不可能有动摇。 海上的利益是很大,然而国之根本还是在陆地上,要不然龙位你都丢了,海上就算还飘着几百艘战船也于事无补啊。 李勐不准备掺和这件事,王英东有些无奈的走了。 他来之前就已经有想到这个结果了。 李勐、秦德此类的肱骨铁杆,那不管脑子如何,不管能力如何,却是都有同一个特征。那就是唯上命是从。 根本就不管不顾其他。 然而王英东就不成了。他是一样绝对的忠诚于秦朗不假,但他做不到唯命是从。或者说他虽然不敢明着怎么着,但是在秦朗的政治游戏规矩之内,却敢做些拖后腿的小动作。 这事儿与忠诚不可混为一谈。谁也别觉得王英东的忠心不如李勐,只不过是双方的根脚不同。 一个是早早就上岸的,甭管怎样都不会有差了。而另一个则还在水里游,不鼓足劲儿,争取个上游,未来就不见得能有别家好。 两边心思就不同,对一件事的看法自然也就不一样。 只不过老爷子是稳住了,可李轩却稳不住。要知道他的骑兵要扩张,可也需要大量的资金呐。 《仙木奇缘》 哪怕现在看,骑兵部队还远远没到法力的时候,甚至连蓄力期什么时候结束都遥不可知,但这一点也不耽搁李轩未雨绸缪。 怎么说呢,鬼都知道要建立起一支风帆舰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事的,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偏偏骑兵部队的发展壮大也需要一段挺长的时间,这他么不是怼到一块去了吗? 如果真让李轩猜中了,他带领的骑兵部队正需要资金钱响发展壮大的时候,水军也开始牛逼轰轰了,这饭碗里不就又多了一个夺食儿的人了么。 再则,骑兵就是在潜伏期也需要资金钱响啊,水军搞得那个大海军计划本身就碍到他了。 …… 秦朗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手下的水陆军将领竟然会大打出手。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会选择这个点来。 秦朗真的只是来瞧一瞧结果,哪成想到竟看到了这荒唐的一幕。 李勐气的面红耳赤的,他是不管这档子事儿,但军部常务由他来打理啊。结果就打理成这样么?李勐觉得丢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水军的内部之争一下子变成了水陆之争了。 陆军当然不会就大海军计划本身做出质疑,谁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秦朗点头过的啊。 到现在为止,这不管是水军的内部之争,还是后来的水陆之争,那涉及人物级别都相当高的。 要不然计划泄露了,先不提金陵是什么反应,单单南面老郑家的反应就不好预料。 所以能涉及到其中,那都是水陆军中的高级将领及所属的机要人员。 陆军的勐然介入让争得正跟一花瓜一样的水军内部力量迅速达成了统一对外阵线。 针对陆军提出的——来年军费水陆1:9的说法,无论是钟文廷、沉懋爵,还是已经折返回来的安义飞,那都是破口大骂。 哪怕是今年,水军的军费比也无限接近军费总额的15%了。现在却要退回到1:9,那不是扯澹是什么? 水军要求的比值是4:6。 双方差距相当悬殊,那就只能在军部内部一次次开战协商会议了。 但根本就说不拢啊。 以至于这一会两边直接动了手,也说不清楚是谁先动手的了,因为开打之前,两边情绪激动的都要跳贴面舞了。 “打,继续打啊。抽刀子,再觉得不过瘾就动枪,不干死几个今天你们就别停手!” 秦朗心底里实际上并没太大的愤怒,而更多是震惊。但是面上,他必须要发一次雷霆之怒不是?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来我往 水陆军高层洽谈不再打架了,秦朗就也不再去关注了。 等什么时候两边拿出了一个确凿的结果之后,他批准就是。 因为水军的风帆舰队虽然庞大,却至少也要五年的时间去全力建造,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于秦朗全国大统一的作战计划中的。 不管是打鞑清还是打老李老张,亦或是欺压老丈人,那支强大的风帆舰队都是用不着的。 而水师方面,安义飞、钟文廷他们自己拿出的最快造舰章程,都是五年预期的,这样来可不就有了个兜底儿么。 水师造舰计划即使敲定到五年这个时长,那也拖不住陆军扩充的步伐,拖不住秦朗兵锋向前的脚步的。 因为代金券的发展趋势相当好,而秦朗手中更是有了大把的粮食,这就等于为他的统治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从而也让代金券有了无比坚挺的依靠! 这种情况下,秦朗的年财政收入实际上远远比财政司统计出的那个数字要高。只不过现如今的代金券根本就没超标发行,甚至都没有发行足额,所以根本就崩担心没钱用。 郁洲山岛在不断的扩充兵力,并且公开的向临清和登州——齐鲁的东西两端调集兵力。清军方面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动于衷了。 很明显秦朗有意在来年开春后发起一轮新的攻势,而这一轮攻势直接关系着燕京的安危,那是鞑清绝对输不起的。 秦朗在齐鲁的一系列行动并不能瞒得过鞑清。不说那边派出的细作,光是金陵方向,就能从大致上把一些情况通通告知北面。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拖秦朗的后腿,不想让他势头更胜更大了。二也是减轻自我的负担,燕京安危受到了威胁,清军还能在淮西和赣西发起大规模攻势吗? 事实上湖广的多铎集团已经在抽调兵力北上了。 而淮西方面的清军也减少了攻势,并且代善第七子满达海亲自领兵进驻颍州,总理淮西军务。虽然没有一下子拿掉花马刘的兵权,但满达海配合着博洛部,加上孔廷训和沉永忠的汉军旗新军,这兵力都一万多人了。 一万多八旗军‘看押’着刘良左两万来兵马,那还不是笼屉上抓馒头——稳稳当当? 而四万满汉清军部署在淮西地区,这一边能对金陵构成不小的威胁,另一边也隐隐把矛头指向了秦朗的老巢。 因为一旦大战发起,满达海驱使着四万清军从凤阳北部的宿州区域东渡运河,从海州的南面向北发起攻势,有谁觉得在清军背后的明军会趁机向清军发起攻势吗? 所以多尔衮动了多铎所部,动了西北方面的兵马,却唯独没有动淮西的清军。 多尔衮一边让清军不断填塞德州到沧州之间的运河河道,或是沉船,或是沙包土袋,几乎是废掉了临清往北的运河通道。同时又在津门大肆整军备武,加强授予。 倒是没想过抢先发起一波反击,大乱秦朗的作战计划。 因为鞑清上上下下全都清楚,火器部队在守御敌军的时候能够占据多少的便易。特别是不差钱,弹药火炮充足的秦朗军。 清军要填进去多少人才能实质上影响到秦朗的计划啊。 多尔衮现在可没丝毫这般的念想。 …… 大沽口炮台已经焕然一新,二十多门火炮,黝黑的炮口直直的对着渤海湾。这里自从有兵哨诞生一来,眼下可谓是最兵强马壮的时候了。 但即便如此,整个大沽口的工程进度也远远没有完成。 还有几个小号的炮台要修,同时大沽口城的扩建也远没到完工的时候。 “把这些碎砖残渣都拿去填水洼。”吉连升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凉帽,海风吹得头皮都发麻,却依旧满脸的自得。 嗯,他已经剃头了,也正是凭着这一举措才那么快就爬上了今日的位置,可这鸟人身上却还穿着一套明式袍服,整体造型看起来相当诡异。 吉连升是个不会读书的人,出身官宦之家的他三十岁了都没能考中秀才。 崇祯十六年他兄长死于李自成刀下,吉家声势可说是一下中落。但这丢的只是官面儿上的势,吉家的田亩、商铺等等可一点都没少。 吉连升是个坚定的反李人士,也所以济南被德王朱由栎恢复后他就入了那位爷的眼了。 可惜,好景不长。朱由栎被李率泰轻轻松松的就赶去了青州。吉连升在历史的选择口下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磕头。 事实上现如今的齐鲁境内,吉连升这样的人还有不少,秦朗也没有搞一刀切。只不过明里暗里都有不少条条框框在辖制着他们。 《仙木奇缘》 可吉连升不一样,他在坚决对视李顺的同时,也对秦朗反对异常。因为秦朗搞得不少政策都切切实实的损害到了他的利益,吉连升舍不得那些。 所以在鞑清齐鲁溃败的时候,吉连升这个曾经的‘大明忠臣’就逃了。而他的这一逃就也彻底的把自己绑在了鞑清的战船上了。 因为当了几天官的吉连升并不想就此告别政治舞台,但他的身份地位又摆在那呢,虽然有着一个官身,但告别了济南老家,吉连升这种官儿的实际用途就已经归零了。 吉连升于是就想到了一个招儿,果然让他得到了鞑子们的青睐,但也同时让他叛国的名声响彻了整个齐鲁。 之前清军溃败时候逃去北直隶的齐鲁士绅官僚并不少,为什么吉连升就出了名呢,这就要看他的老鼠尾巴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发型让吉连升再次走进了鞑清的政治舞台。 虽然他很清楚,现在的津门,很多人虽然表面上对其百般巴结献媚,但暗地里朝他吐口水骂他十八辈祖宗的也不知凡几。可以说,如今他的命运已经彻底的跟鞑清绑在一起了,鞑子们发达了,他也就跟着发达;而要是鞑清被灭了,那他也就没得蹦跶了。 至于鞑清会不会灭,会被何人所灭,这个问题实在太深奥,吉连升是真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醉自己,八旗天兵无敌,八旗锐不可当……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明清 作为大沽口的监理之一,吉连升在这儿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一,那就是在整个津门都算是一号人物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给成功催眠了,还是看着大沽口清军觉得兵强马壮的,反正是一点都不为来年的大战感到担忧。 心态好的让不少与他打交道的汉人都震惊。 是,八旗兵名头是挺响的。而且津门(大沽口)的清军,训练有素,刀甲鲜明,且枪炮众多,怎么看都是一副强军的模样。真的能吊打朱明军一遍又一遍。 然而八旗兵不是已经败过好几回了么? 虽然现今津门的百姓都不了解秦朗军是怎么一次次打赢八旗兵的——当年的津门老人早就四面八方的逃散去了,不然等着秦朗军退后,鞑子屠城吗? 现在津门城内的军民,真心的是十个当中至少有九个是从外头迁过来的。 这些人每天看着满汉清军,脑海中根本就想不出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能一次次的痛击清军。 秦朗原本名头响亮的财神爷这个绰号,现如今早被“岳武穆再世”给掩盖了。 秦朗自己一开始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都有些懵逼。 他能跟那位相比吗? 也不是说功绩,就说自身属性吧,他秦朗都已经是明白着的自成一体,是藩镇军阀了,可人岳飞却是我大怂的忠臣良将,这能比吗? 只要是脑袋里不全是水的人都知道秦朗他配不上这五个字。对比岳武穆,活曹操这仨字才更适合他,但偏生的这五个字却扎实无比的落到了秦朗头上,这当中要是没内幕才有鬼。 不过秦朗在乎么?小把戏而已,无伤大雅。 岳武穆和活曹操的区分在实打实的粮食面前不堪一击。 几名监管和工头点头哈腰地朝吉连升媚笑着,然后其中一个迅速招呼人来做事儿。 吉连升则一刻不停的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是要去见一个特殊的来客。这个来客是从长江之南的金陵过来的,大名叫做张修之,名义上是诚意伯刘孔昭身边的一位幕僚。 这刘孔昭现如今虽然不再提领江操,也没能沾染其他的兵权,但却在钱上得到了一大大肥缺。崇祯把关税事务交给了他! 从苏州的浒墅关到松江、杭州税务,全都刘孔昭操办。 所以老刘在金陵的份量虽然早已经大不如从前,但还是有几分架势没倒呢。 张修之顶着刘孔昭幕僚的身份来津门,甭管他背后的真正主子是谁,横竖就张修之明面上的身份,那跟吉连升还真的很搭! 双方都是传话筒,很多事儿上,两人甚至连掂量语气的份儿都没有,纯粹的提线木偶。 但是,即便是提线木偶,那也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充当的。 张修之且不管,那吉连升可是简在睿亲王心的人。 张修之大概有四十出头,身材不高,两鬓已有些斑白,可见平日里也甚为操心的。此时他正站在大沽口八旗兵营垒外,看着那些顶盔掼甲、列队操练的八旗兵丁,略有些失神。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从十七年那会儿离开京城后,他就没再见过秦朗的兵马,但眼看到气势熊壮的八旗兵,张修之跟津门绝大多数的百姓一样,也想不出来秦朗究竟带出了一支什么样的兵马,能一次次击败如此威勐的大军。 张修之可亲眼见过金陵城外那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杀头。 孔有德两千被俘旧部,通通被崇祯拖去砍头了。 吉连升到来后,两人便开始了交流。交流的信息很正常,主要就是询问彼此的意图。 事实上,张修之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来到津门,本就已经代表着某个意思了。 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也是今天两边见面的一个大前提。 之所以是张修之主动前来津门,原因当然是因为鞑清更加重要。 多尔衮要是明年真的在北直隶京津顶不住了,那夺取了燕京后的秦朗,几乎就等于取代了鞑清崇祯十七年时候的地位,成为了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存在。 这不光从后果,还从双方所拥有的绝对实力上做比较,鞑清都压过金陵一头。 所以今天是张修之来到了津门。 双方的谈话非常开门见山。 吉连升第一个问题就是淮西战场,一旦事变,他要凤阳的黄得功按兵不动,坐视满达海领着三四万清军从宿州东渡运河,然后从清河县(北面就是沐阳)北境插入海州腹地。 在这整个过程中,鞑清的要求是明军必须按兵不动。 作为回报,清军会彻底停下在赣西、淮西的攻势,并且赣西方面的清军还会向九江回缩兵力,逐渐把手中的赣西之地让给明军。 这可是半省之地啊。 本钱下的不可为不重。 可吉连升却没能从张修之脸上看出丝毫的喜色。 当然不会有喜色了。金陵方面又不是傻逼笨蛋,开春后鞑清是必须要死磕秦朗的,那时候都不知道要抽调多少兵马往北去。所以不管是淮西的战事还是赣西的战事,本就要停止的。 而且鞑子想要借道杀入海州腹地,威胁秦朗,那也是要求着金陵高抬贵手的,所以吉连升说的那些都是放屁。 不,连放屁都不如。 放屁都还知道把淮西给捎搭上呢。 吉连升心底里也没什么波动,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对面不满意才是正常,满意可就真傻逼了。 那淮西的四万满汉军一动弹,满达海是领着人走了,可留下的半个淮西地盘呢?兵力空虚,黄得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宿州、颍州、亳州、寿州等地给夺回去。 肥肉都到了人家嘴边了,傻逼才不张嘴去吃呢。 而赣西战场也是一样,随着一队队清军的北上,多铎必然要收缩兵力,甚至要对吴三桂委以重任,真正意义上的委以重任。 那大片的州府空虚一片,马进忠是傻子么,能一直按兵不动? 所以吉连升刚才的条件就是对傻逼说的。 张修之不是傻逼,他背后的人也不是傻逼,那就只能一点点的抠,一点点的谈了。横竖时间才十月里,两边还有的是时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把人叫进来 秦朗再次离开郁洲山岛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 领着几十号人,骑着高头大马,从海州府北端临海的赣榆直接进入青州府地界,打日照开始,他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青州、济南、东昌和兖州四府走过一遭。 没人会是瞎子,看不见秦朗一行人胯下的高头大马。也没人会不知道现如今秦朗大军最大的短板在那里,新闻报和无数条小道消息早就把秦朗欠缺战马这一弱项给点出来了。 那么换而言之,骑着高头大马跑来的秦朗一行人,必然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更别说现如今的银元上头印的还有他秦大官人的人头像,你甭管秦大头不秦大头的了,只说这点就能让秦朗的这张脸多增添上两分知名度。而且各州府县统计人口之后,发放的户籍本上也印着有秦朗的头像,甚至连公教军医各体系所用教书封面上也印的有他的头像。虽然因技术原因,使得头像有些失真,但大体轮廓总还是有的。 所以说,秦朗这张脸在齐鲁地界真不算陌生。 尤其是跟几十匹高头大马联系在一块,那就更能坐实他的身份了。 他在日照的第一站就被人认出来了。 日照是整个青州府里第一个被秦朗收入囊中的地方,这儿的民生可比北边的益都等地强多了。 不说捕鱼业、林业和矿业,就只说这儿的农业,夏收时候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丰收后的日照百姓,那就不可能再缺吃的了。 至少在秦朗看来是不需要发愁吃喝的问题了。 夹仓镇的巡检司被改成了税务部门,某种意义上其职能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但在实际功能上却没发生什么变化,都是收税。 但是朱明时期的夹仓镇巡检司,却是对着渔民吃拿卡要,恨不能敲骨吸髓。 夹仓镇这地儿地势很好,是一片难得的肥沃平野,并且还有傅疃河流经,为日照几个出名的海口之一。蒙元时期这儿就被设立了巡检司,朱明袭之,设置巡检,立有围城,其本意非只是安定地方,更为了备倭。 然而从明初就开始困扰着老朱家的倭寇,到现在时候早已经是消失不见了。夹仓镇巡检司的功能也从最开始的wj性质转而退化成了pcs。 跟镇子上的地主老财联起手来,真心是把渔民佃户往死里压榨。 而现今夹仓镇的税务机构虽然依旧是在收税,却绝对不会把渔民往死里逼,光是交钱交物渔民可自行抉择,那就帮了他们多大的忙啦? 朱明时候交税可一律都要用银子的,光是这一点就难为死了渔民们了,都不知道要被那些奸商们从中克扣多少劳动所得。 而现在呢?拿腌制好的咸鱼就能去顶账。因为再多的咸鱼,供销社都能卖出去,军公教体系也都能派发出去。 可是当秦朗冒着寒风,踏入夹仓镇附近的小村落,看到百姓们吃的晚饭后,人还是沉没了。 “没粮食吗?” “不应该啊。” 明末普遍饮食规律就是一天两餐,所以下午四点钟冒起炊烟并不稀奇。可叫秦朗不解的是,眼前的这家人,怎么晚饭就是一锅稀粥? 哪怕这稀粥并不真的稀可见影儿,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陈朗用勺子搅了下大陶罐里的粥水,有红薯,有土豆,有糙米,有萝卜,还有剁碎的菜干和……,应该是剁的更碎的咸鱼。 这样儿的杂粥,就是满满的一大海碗再配上两个杂粮饼子,怕都不足以填饱眼前妇人的肚子。 秦朗选中的这家人里,只有妇孺小孩在家,男主人和他的长子两个成年男丁都去县里出工了。这也算是秦朗治下的“徭役”了。 出工的民夫收入虽然不高,而且还只能得到粮食、布匹、盐之类的实务,但政府可是管饭的。生病或者死伤之类的,上头也全都包了,且还有准对性的抚恤政策。 可以说是吊打了朱明十条街。 因为在朱明一朝,或者说是此前的历朝历代,徭役这东西都是百姓无偿奉献的。非但一分钱拿不到,还要自带干粮。所以这俩字能与税赋相提并论,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虽然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后,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从某种程度上说还真的有益于百姓,减轻了不少人家的负担。 但那都是痴心妄想。 及至崇祯末年,一切早就乱的跟花瓜一样。 很多地方不但银子要收,徭役百姓也一样要服,万千草民不把老朱家骂的狗血喷头才有怪。 然后他们在秦朗治下,可不就觉得一百个顺心一千个满意么。 女主人头发已经花白,满脸老像,看着比后世五六十岁的人可老多了。但按照她的年龄,从她大儿媳妇的岁数看,她顶多四十岁,甚至都有可能还不到四十。 “有,有粮食。” 她还没认出秦朗是谁,但看秦朗的穿着,和秦朗身后跟着的人手,以及外头一匹匹健马,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个贵人。 “有粮食怎么就吃这个?” 秦朗完全不信。谁家有粮食还饿着肚子不吃啊。 “禀国公,这儿的保长来了。” 非但外头保长到了,庄子上的丁壮也都集中起来了,但这数量明显不多。 一个保,少则六七十户人家,多着一百一二十户人家,男丁按一家两口计算,那一二百人是少不了的。 秦朗一行人的马蹄声已经惊动了整个庄子,但赶过来的男丁,怎么看都没有五十人。 显然其他的男丁壮劳力是都上城出工去了。 “把人叫进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天塌不下来 庄子上的保长姓丁。 这个时间点里他本也是窝在家里吃饭呢,这不是听到了秦朗一行人的马蹄声了么。 讲真的,丁老三都活这么大了,如此密集的马蹄声那还是第一次听见。 日照这地方,大明军户是早就腐朽了,虽然起过民团也过过兵,可老李兵马进齐鲁的时候没来到这里,鞑子杀过来的时候也没能顾及到这个地方。所以丁老三这辈子见的更多的是垃圾兵。 也就是秦朗兵马进入日照后,他才算涨了见识。 之前的青州之战,丁老三作为民夫里的小头头,还上过前线呢。 虽然不是上战场,但也真开了眼界。 可即便如此,即便丁老三人活了半辈子,见过兵丁厮杀,也听过枪声炮响,但他真没同时间看到过这么多的健马! 这一匹匹的高头大马,那线条那体型,只拿眼一看就把他之前见过的马给比到了泥地里了。 这是九十分的大美女跟不及格的普通人做对比啊。 尤其是秦朗骑乘的乌云踏雪,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只有四蹄雪白,哪怕放在一群健马中都是鹤立鸡群,叫人看一眼脑子里就只想到“神驹”两个字。 “国公让你进去!” 丁老三凭空矮了三寸,腰杆都挺不直了。里面的可是国公爷啊。 万家生佛,他们这些黎民百姓的大恩人。 秦朗在丁老三这些齐鲁人面前,可不单单代表着权势,更代表着无尽的恩德。 所以丁老三矮了三寸之余,整个人更激动的嘴都要哆嗦了。 “你就是本地保长?起来回话。” 秦朗在官场上已经废掉了跪拜制,但是民间想要根除还需要时间来发酵。 丁老三进门口啪的就跪倒地上了,那行为和他脸上满满的感觉尊崇搅合在一块,是那么的让秦朗别扭。 不过,他忍了。 丁老三站起来,人还在激动中。 秦朗没有迁就他,直接一盆冷水浇头,“你们村上没粮缺粮吗?” “没啊。”丁老三一个激灵,所有的不能自持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国公爷,小人这儿家家户户都有粮。”这点丁老三敢拿自己的祖宗发誓,他们这儿真的家家户户都不缺粮。 一年当两年还多的收成,甚至一些个旱田贫瘠之地,都能当往年三倍的收成了,而缴纳的田税却大大的不如往年重。老百姓家里岂能没粮食? “有粮?那你来看看这是有粮的样子吗?” 秦朗很清楚齐鲁地界百姓中极少有对外出手粮食的,他不信自己运气会那么好,第一站就从大海里捞到一根针。 丁老三看了一眼陶罐里的杂粥,眼睛里全是茫然。 这没啥问题啊。 他丁老三吃的也不过如此,只多家里人一人配个红薯土豆啥的。 大冬天的,除了外出上工的壮劳力,没几个人在外头瞎逛游的。这活儿也没了,啥都不用干,整天猫在家里不动弹,可不就不用再吃干饭了。 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是杂粥,都是这么吃。 “这也就说家里有粮?” “有粮,俺家真的有粮。” 妇人激动的说,恨不能掀开家里的地窖,让秦朗亲眼去看一看。 “就是没重活儿了么,还吃啥饱饭?喝碗粥水,填一填肚子就……” 丁老三看着秦朗毫无表情的脸色,声音是越来越小。 “走。咱们去夹仓镇!” 老百姓还是穷,要是不穷能舍不得吃吗?家里有大把的粮食,人却还饿着肚子不敢吃饱饭,这是啥概念啊? 虽然这肯定比家无隔夜米的要好很多很多,但也能从侧面说明,老百姓内心中还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 这事儿不是他说一说就能改变的,必须要历经了三五年不愁吃喝的安稳日子之后,才能改变这一点! 秦朗本来还准备在这村子里吃口饭呢,这么一弄也没啥心情了。直接去夹仓镇得了。 但是他这一次的际遇却很快就登上了《新闻报》。 秦朗借题发挥,扣住民生这一点,对当官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正能量的官面话,最后再提倡一下节俭美德。 虽然那些冠冕堂皇的正能量话语,似乎乍然一看很不走心,但再不走心也必须搞。 这是一种引导,是一个风向标。 就跟那些道德君子一样,甭管背地里再男盗女娼,可面儿上则必须道貌岸然。 这当官儿的也是如此。 甭管你真实去做的时候是怎么一副丑陋面目,可明面的宣传引导上头,必须是满满的正能量。 而且如今这个时代的人质朴,秦朗如此宣传,还真能蒙住不少人。 毕竟他在村子里经历的那事儿放在眼下时候,太具有普遍性了。老百姓听了会很有代入感的! 在某些人眼中,秦朗就是在放屁。可在老百姓的眼中,本来就被他们神化的秦朗,本来就满满的尊崇爱戴的秦朗,说出的话就是另外一个味儿了。 屁股决定脑袋么。 一些人的屁股本来就没坐到秦朗这儿,他们怎么想的,跟那些屁股坐在秦朗这边的老百姓们,当然就有不同了。 从日照北上,接连一个月的时间,秦朗是马不停蹄,并且行踪也很无规律,是绕着齐鲁的中西部兜了大大的一个圈。 他看过日照这种早早就被自己拿下的地方的民生,也亲眼见过益都这种地方的民生。 见过大批被军管约束的百姓,也见过很多不被军管管束的人。 从济南到临清,再从临清到濮州、曹州…… 可以说这一圈下来秦朗把所有人都看了一个遍。 比如说日照这种早早被他拿下的地方,比如说济宁、临清、益都这种战后社会秩序崩溃,完全归入军管的地方,还有濮州、曹州这些此前在榆园军手中的州县,以及泰安、武定这种被鞑子逃跑后,地方秩序也没有完全崩溃,百姓还能自食其力的地方。 全都看了一遍,看了老百姓真实的生活水平,说真的他还是挺自得的。 也彻底的放下了心。 老百姓以粮食为天,现在齐鲁不缺粮,不管是民间还是秦朗自身手里,都不缺粮。 那这天就塌不下来。 天塌不下来,地就也乱不起来。秦朗怎么还不放心? 第三百五十章 千里迢迢的援军 鞑清控制的地盘中,距离临清最近的是哪一个? 可不是德州。 而是北直隶的清河。 这个本不起眼的小县城,现在已经变成了济宁第二了。清军围绕着县城是挖了一圈壕沟,又挖了一圈壕沟;立了一个土堡,又立了一个土堡。期间还有不少砖石堡垒掺杂。 总之就是一句话——要塞化。 甭管他们之前在济宁在益都战事打的怎么稀烂,但鞑清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这么做更为靠谱。 因为不怎么干,他们面对秦朗的炮群时候更不堪一击。 还有就是,鞑清现在除了这一招外,也真的想不出其他的什么法了。 京城的某些人倒是对他们献上了‘棱堡’这一招。 但是被多尔衮嗤之以鼻。 华夏自有国情在此,岂能事事对照西洋的那些弹丸小国? 看看西洋的那些撮尔小国才多少兵马,多大的地盘?他们那儿的招数能通盘用在华夏么? 多尔衮可不是盲目的妄自尊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通晓了所有后,才做出的这一决定。 《剑来》 西洋国家兵寡地狭,棱堡这种只需要少量兵力驻守就能防御力爆棚的工事,对他们相当有用。 你就那么多兵,要是碰到棱堡就分出一部分去包围,那几次分兵后你还能剩下几个兵?还能赢得至关重要的主力决战吗? 可要是对棱堡不管不顾,这菊花又有威胁,这样也不成。 所以就西洋那种一场大战只少少的两三万人,甚至更少的战斗,这棱堡是有用的。 但在华夏就扯犊子了。 不管是鞑清还是秦朗,一场大战那都是多点开花,出动的兵马远远比西洋那些小国要多,而且地域广阔,多的是回旋迂回之地,你在这设了棱堡,好,那我从别地过。 也就是初始状态的秦朗,地不过半个海州,还他娘的海州城都不是他的,就那几个要害点儿,而且他还不缺钱,这样自然可以设立几个棱堡。 但放在其他几方身上呢?这不就扯澹了么。 尤其是鞑清。那他们之前跟朱明的战斗言,那关宁一线不就好比棱堡群么,说到底也是吴三桂把他们放进来的,而不是八旗兵真的把关宁防线把山海关给攻破了。 还有鞑清几次破关南略的过程中,不也是很多州府没能拿下么,可我根本就不去打。 我就避实击虚,我就盯着城外的百姓下辣手…… 这种情况下,可以装填更多人口的城池都比防御力过人,却面积狭小的棱堡管用。 一句话,华夏太大,棱堡则太小,你野战不行,再多的工事也没用。 清军在与明军厮杀的十多年里,用了多少回围城打援的招儿,又多少次打持久战,围的城内一粒儿粮食都没了? 大凌河之战不就是最明显的一个战例么。 明军根本就不用耗费重资的去修建棱堡,一般的城堡鞑清都拿不下。可是大明缺乏正面敢野战的强兵,守住了城池也打不退城外层层包围的清军。 最后城内粮尽,再多的兵就也只能完蛋了。 所以棱堡这玩意儿真的不适合华夏,多尔衮要是有修造一处处棱堡群的钱粮,他早就去招兵买马十万众了。那不比一群不能动弹的棱堡强? 不过啊,多尔衮虽然否决了棱堡,但也因此对西洋各国有了不少的了解,那是真开阔了眼界。全然没想到在他眼中跟生女真一个档次的西洋蛮夷,竟然出乎意料的强大。 一个个弹丸小国,人不多,地不广,却一个个都是煮不烂砸不碎的铜豌豆。能拉扯起成千上万的火器军,这实力可真不算弱。 清河这儿集结了上五千清军,内中光八旗兵就有上千人,为首的李率泰虽然被秦朗军打败了一次又一次,但身份摆着呢,现在不就又起来了么。并且上头还派了祖可法担当李率泰的副手。 这祖可法是祖大寿的养子。崇祯三年,随祖大寿收复泺州。崇祯四年在大凌河之战中,作为人质被扣留在清军大营,然后就老老实实的投效了鞑清,已有十余年了。 当过汉军正黄旗的副都统,深得鞑清信任。 入关后在卫辉当总兵,已经在文中露脸好几回了。 此前祖可法已经做到了中原的绿旗提督,但也一句话就被送来清河跟着李率泰混了。 今天,祖可法与李率泰已经在清河城头上眺望许久了。终于,在时间进入午时时候,远处一队人马涌出了地平线。这是一支从西北风尘仆仆赶来的军兵。 来自河西而来的赵良栋领着千把人终于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清河。 赵良栋这厮本是个兵头,清军入关前老李的兵马就已经全取关中,杀入了河西,明军不是被灭就是投降,赵良栋也不敢咋呼。但李自成势头兴起的蓬勃,衰败的也快速,眨眼关中河西就再次的天翻地覆。 在李顺军大规模后撤的时候,赵良栋没有再跟着李自成混饭吃,而是拉扯着一队人马‘占山为王’了。等到崇祯十八年鞑清的兵马平定关中,招降纳叛的时候他就投奔了孟乔芳。然后当上了潼关守备,并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里,跟随孟乔芳征战秦州(今天水)、巩昌(今陇西)等地,先后击败珍、武大定,升任都司。 但赵良栋的升官发财之路就也到此戛然而止了。 整个西北的态势,还是相对稳定的。清军因为在南方发起的攻势遭受了抵抗,所以对西北的各族少民就少了几分强势霸道,而多了几分宽和与拉拢。 那些西北的土着力量呢,也都不是大明的忠臣良将,可不是谁都是秦良玉的。 那些人更多是有奶就是娘。 鞑清给他们的比老朱家给的还要多,那一个个立马就成了鞑清的忠臣赤子了。 所以即便鞑清之后连遭重挫,但大西北的局势却始终保持一稳定态势。 被狠狠的痛击了几次的鞑清可不敢跟历史上一样,强硬的推行剃发令了,历史上席卷了整个河西的反清起义就也没有了导火线。 所以多尔衮才出手从河西关中抽调兵马增援东线,非但如此,他还想要抽调一部分西北土兵。 赵良栋是第一批被从河西抽调的兵马,那一路千里迢迢的抵到清河,相当的辛苦,也相当的费时间,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河西又要生出大变了。 赵良栋只是看着清河县高兴,老子终于到地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恶心,恶心 “一千三百人不到的队伍,顶风冒雪行军千里,还能实到近一千二百人。这个赵良栋,可做大用!” 李率泰笑的非常开怀,因为他手下终于有了一个能打的人了。 这不是说祖可法是废物废柴。 而是祖可法身份使然,李率泰不可能照死里把他用。 但赵良栋算个毛线啊。 有能力身份还不咋高,那最前沿的守官,非他莫属啊。 清河城本就有五千满汉军,现在又来了千多汉军,这就六千多人了。八旗兵才千把人,所以这主力自然还要看汉军。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李率泰对这一点深有体会,所以他要给城内的汉军找一个给力的能将啊。 虽然这赵良栋水准如何还没显露出来,可只看他带着兵马能千里迢迢的赶到清河,还减员极少,这就是大本事。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须得军心。而为将者能得军心,那就必非凡俗之人。 李率泰就看中他了。 想了想那四品都司的官儿也不大,还是要往上升一升才行。不说给个总兵副将的,怎么着也要是个参将! 李率泰与祖可法说话间,心里头就已经做出决定了。 过两天先找个借口把赵良栋升到游击,等过年了再给提个参将。 祖可法对赵良栋也很有信心,因为他自己就是带兵的人,这同行之间最好比较了。他祖可法可没本事顶风冒雪的行军千里,却只减员了那么一点人。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行军’,那可是顶顶的大本事。 李联芳这个时候也正看着赵良栋呢。他现在又升官了,别看之前都落得快全军覆没了,但他回到清军那边后,并没有引起丝毫的怀疑,反而又高升了。 他可是李率泰的老部下了。 李率泰把他提到了游击的位置上,一举助李联芳迈过了三品这道坎儿。想他一个丁壮出身的小老百姓,因缘际会的,竟然两三年的时间就当上了三品游击,就离谱。 李联芳现在正全神留意着赵良栋,准备尽快把这家伙的底细给摸清楚,然后早点把消息传出去。 这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听口音就能知道赵良栋手下的人马来自大西北,然后赵良栋出身银川的消息也被打听到了。总之是没多久,十二月都还没到呢,李联芳消息就送对面了。 秦安这阵子人一直都守在临清呢。 拿到李联芳的消息后,他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因为赵良栋有多么重要,而是他对这个名字对这个籍贯有一种熟悉感。 “给我找!” 秦安没有放过这个感觉,立刻让手下人查找其了军中将领的姓名、籍贯来。 秦朗军的规模已经很大了,如果连小兵都查,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可是普普通通的一小兵的信息也穿不进他秦安的耳朵里啊,那必然是有头有脸的主儿。 秦安直接命令从营一级军官开始查找,这就大大节省了他手下这撮人的工作量了。 但是两天的时间下来,却是没有查找到丝毫的线索。 秦安面沉如水,难道要扩大范围?但这范围一扩大,工作量可就十倍的往上涨了。同时这也不是他在临清就能组织查找的了,再扩大就必须回郁洲山岛去查老底儿。 “水陆步骑都已经查了过,要不再过一遍……” 手下人看着秦安的脸色心里头也打鼓。 秦安却勐地一激灵,水陆步骑,对啊,骑兵,是骑兵。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种熟悉感跟“骑”字有关系。 手下人快去快回,因为整个骑兵都没多少人,所以掠过营级军官往下查,很快一个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帘——赵成栋,银川人,前明边军,投降李顺,于崇祯十七年的津门之战中单骑突阵,欲擒拿秦朗,反被秦朗所擒。 去岁脱离了劳改,被李轩吸纳进骑兵部队,现任连长一职。 “传信给岛上。”秦安嘴角挂上了笑,他现在几乎敢肯定赵成栋与赵良栋有着关系,不说是堂兄弟了,那至少也是同族同宗的族兄弟。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方便太多了。 赵良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个早没了消息好几年的堂兄,非但没死,还在秦朗军中当上了小连长。而赵成栋呢,也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的在岛上猫着呢,竟然就有一块大馅饼从天而降,直直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不是老天爷给他送功劳的么。 所以赵成栋气昂昂的从郁洲山岛杀到了临清。 然后没过几天,赵良栋看着一封信,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既震惊于自己的堂兄还活着,还成了对面的人,也震惊于这封信的出现。 这意味着什么啊? 人家对清河的了解不要太透彻,而是有能力悄无声息的把这封信放到了自家帐中,这他么绝对是内部有大鬼。 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这点儿。 赵良栋部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清河,其部因为沿途都有州府接济粮草,所以所带民夫根本就寥寥无几。是他们进到清河之后,才被配备了一部分民夫,专职于物质转运和一些粗活累活。 能把人悄无声息的安插在这些民夫中,然后还能保证这民夫能顺利的靠近自己,这没点能量能行吗? 赵良栋迅速锁定了几个怀疑对象,因为自己的营帐只有那几个民夫可以接触。他可是统领千军的游击,嗯,已经升官了,自己住的地方可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触及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本身就是要有一个人做中转,那个对象,秦朗这边的本身就也没准备隐瞒。就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普通汉子。 小书亭 等那人暴漏在赵良栋眼前之后,感觉着棘手的反倒是赵良栋本身了。 因为他实在难以处置啊。 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直接杀人,或是抓着人去向李率泰邀功请赏。 这事儿,只要暴露了他与赵成栋之间的关系,赵良栋就不会得好。 哪怕眼下鞑清会重赏于他,但转眼就会把他调入京城,给一虚职高高的挂起。 就恶心,恶心!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寒风凌冽,彤云密布,河间城下一片死寂。 今天是崇祯十九年最后的一天。 大年三十本该是家家户户欢聚高兴的日子,要在往年太平时候,那就是最穷苦的人家只要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都要吃顿饺子。 但是这些年么,新春的喜悦早就离北地百姓远去许久了。 尤其是在鞑清治下,很多百姓迎来的根本不是喜悦而是无情的杀戮。 那些从关外征调的兵马,那些从蒙古抽调来的骑兵,就是一群闯入文明世界的野蛮人,哪怕知道这些百姓城镇村落是鞑清治下的,性质来了照样不管不顾。 此时此刻登州城外就有一片村落已然化作了焦土,那些野人多少还有点脑子,城镇他们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可对于村落百姓就不在乎了。 一夜之间七八个村落化作了断壁残垣,三四千百姓或是化作了尸体,或是被抓入了军中,现在那焦黑的木料还在冒着鸟鸟的青烟。 野地里也到处是横卧着已经僵硬的尸体,殷红的血凝固,在严寒中变的乌黑。 渐渐落暮的天空又慢慢的飘起了雪花。 破衣烂衫也好,绫罗绸缎也罢,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一点一点的被雪花掩盖。 原本在残垣断壁中逡巡着,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用的东西的人,都耐不住天气的变化,相继离开了。 飞快的,大地一片苍茫。 满是肃杀的雪地里,最后只剩下了几个悄悄隐蔽起来的乞丐。 别看村落遭受大劫,但总有些地方可供藏身,而且大火焚烧后的热气还没散尽呢,待在这儿多舒服? 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在哪睡觉不是睡觉啊? 所以这几个乞丐也根本就没发现有几个人来了又走了,他们看不见那几个人的泪水,也看不见那些人双目中的仇恨。 有压迫的地方从来不缺反抗。 鞑清压榨过甚,又行事苛刻,真就以为把大批的难民往齐鲁一赶,就能平安无事了吗?怎么可能呢。 也就是华北平原一览无余,除了白洋淀外,几乎找不到可藏身的地方。不像西部、北部,靠近太行山、燕山,山地众多,多的可藏身之处。 所以,顺德、真定、宣大等地,有多支小股反清义军在活动,可一马平川的中东部么,除了白洋淀里躲了些人,可也不多外,其他地方还真兴不起来。 在平坦辽阔的华北大地上,谁能躲得过清军的铁骑啊? 但即便这样,一些零星袭杀清兵和鞑清官吏的事儿,在各州府也经常会发生。 秦朗的眼睛里并没有这些人,要说太行燕山里的小队伍还有拉拢的价值,这些个游兵散勇就用不着了。 此时此刻,河间城南二三十里处一个叫赵门集的镇子里,几名穿着保暖轻便的羊绒质地短装的人正披着摆设的斗篷,穿着摆设的伪装服,悄悄的隐蔽在赵门集不远的小树林里。 对多尔衮征调来北直隶的兵马,秦朗可自始至终都不敢有半点放松的。 是用尽各种法子的去刺探消息。 像赵门集这儿的新到蒙古骑兵,有多少人多少马,这都是军情处急需搞明白的。 不是大体上知道一个数字,像三五千这样的,而是需要一个相当精准的结果。 要落实到‘百’这个地步。 所以这几个人会长期的潜伏在赵门集周边,也幸好这是冬天,而且蒙古鞑子的到来,直接导致赵门集的大集废掉了。 不但没人再来赶集了,连赵门集本身的人,都疯了一样往外逃。 这群禽兽真不干人事。 谁还以为他们只在外头祸害人,而兔子不吃窝边草吗?怎么可能。 在他们进入赵门集的第一天里,赵门集上就被灭了七八门。人如何能跟禽兽比邻而居? “可惜这集上还有不少人。”那些人是想走都走不了的人,带头人旁边一汉子看着赵门集恨恨的说道:“否则俺非把天花粉给他们下了不可!” 战争状态,无所不用其极。 非常喜爱蒙满鞑子的天花早早就被参谋处摆上了提议。 可以悄悄收集些天花粉末,必要时候就能对满蒙鞑子起到致命一击。 不过那个时候参谋处还没办法彻底解决天花病毒的危害,哪怕种人痘都不是什么万全的办法。 但在这个提议送到秦朗手里后,却让他瞬间想到了牛痘。 牛痘的风险可比人痘小的多了。 然后这天花粉末就也收集了来。 中原地区流传的天花病毒也不少,嘉靖末期,天花就曾横行燕京,隆庆帝继位后,广招名医,连李时珍都被请去研究过天花。所以在中原痘神的恐怖一点都不逊色于蒙满地区闻痘色变的厉害,到了明末,接连大疫,虽然是鼠疫为重,可天花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只要执行力到了,还是很快就收集了一些粉末的。 那东西要是给投进赵门集了,保准三五天里就能叫里头的蒙古鞑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管是八旗还是蒙古,对天花都是闻风丧胆,视作死神的。 皇太极曾经为躲避天花而数次离沉阳数百里,鞑清宗室中也有不少人因天花而死,比如说代善的长子岳托,这可是当初鞑清的一员重将名将,就也因为天花而病死。 而且历史上的多铎也是因感染天花而死。 还有顺治和康麻子,前者天花死了,后者熬过去了,这还成为了他能继承皇位的一大助益。 所以天花之症对于蒙古和满八旗而言,就是万万不可抗拒的恐怖恶魔。 鞑清入主燕京的第二年,就颁发了一道政令,任何得痘者,家人不准瞒报,违者重惩。而一经查实,那得痘之人则立马要出城四十里隔离。 这要是在节骨眼上突然冒出事儿来,集结的队伍中勐地爆发了天花,哈哈,那就太搞笑了。 都可以说是轻飘飘的就能搞得蒙满军心大乱,士气大跌。 没有哪支军队能一边承受着病魔的笼罩,另一边还能打胜仗打大仗的。 “等着吧,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咱们早晚有跟他们清账的时候。”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从心 说真的,赵良栋现在正烦着呢。 他带兵到了清河了,就也有了落脚点,可是接触到各方面的信息,其中就有河西不稳的消息。 之前一直在行军中,那消息根本就传不到赵良栋的耳朵中,现在他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河西不稳!土兵震荡! 这事儿直接就干系到他赵良栋啊。 因为赵良栋也出身西北,手下的兵丁十个中也有七八个是河西人。 如果是一般人当头,保不准赵良栋现在已经靠边站了,但李率泰不是一般人啊。他觉得自己看人挺准的,而且驾驭汉将的经验也超级丰富,最重要的是,那赵良栋来到清河之初时候可没有跟赵成栋搭上关系。 那时的他天地无私心自宽! 坦坦荡荡,不遮不掩,一下子就得到了李率泰的认可,就连祖可法也觉得赵良栋很可以。 所以河西那边生出的震荡才没有波及到赵良栋。 事实上,河西升起的震荡在赵良栋领兵东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启了。 只不过赵良栋的身份低微,且自身又是汉将,跟河西的土兵非是一个圈儿的,那时候升起的波动还传不到赵良栋的耳朵里。 前文说了,多尔衮要全力以赴的应对来年的战事,即从湖广和西北两个方向大肆抽调兵马。 那湖广就也罢了,本身就是鞑清的根本力量么,可西北方向却不同了。 河西土兵首领总兵米喇印,是大明河西世袭的土官,最初接受了朱明授予的武职官衔,后来大顺军进入河西,他投降了大顺。鞑清兵锋进入河西,他又投降了鞑清。 上头的皇帝轮流坐,可他仍旧做他的土官,管辖河西少民。 鞑清统一西北之后,米喇印任河西巡抚张文衡标下副将,率军驻守甘州。 原时空里,因为清军南进战略发展顺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掉了南明,紧接着又降服了郑芝龙,且老李也早早死了,张献忠也被一箭射杀,整个天下虽然还有一定的反清力量,但怎么看鞑清坐稳天下都不成问题的。 傲慢的清廷旋即下达了剃发令,不光在中原江南严厉执行,在西北之地也是如此。 而这剃发首先就从清军绿旗兵开始,强迫军中士卒剃发,激发了河西之地降清各族士兵的强烈不满。米喇印当时还劝张文衡不要着急逼大家剃发,要先对大家进行笼络。却被张文衡恶语相向,还要他带头剃发,从而引发了一场规模波及了整个河西的反清浪潮。 但是眼下这个时空里可没有剃发令这么一说,多尔衮脑子不傻,才不会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再自找麻烦呢。 所以这引动河西之乱的导火索就没有了。 加之鞑清战局不顺,就转而更加的笼络河西的少民土官,引为己用。所以这米喇印在此前的两年时间里,不但没有成为历史上的反清领袖,还成为了河西巡抚张文衡的心腹,直接升任总兵。 如果不是鞑清想要抽调河西的少民土兵去支援东线,米喇印还依旧当着鞑清的忠臣良将呢。 他本身对大明就没什么忠诚么。 真要是心怀赤诚,他怎么可能一箭不发的就当了三姓家奴? 老李兵马杀入河西的时候,可并非没有大明忠良殊死抵抗,甚至都有土官起兵抗击。 所以这米喇印绝不是大明的忠臣。 哪怕是原时空里的米喇印,最初劝说张文衡,那也是纯粹为张文衡考量,为鞑清尽忠。只不过是张文衡不听劝罢了。 非但不听劝,还恶语相向,并强行令米喇印带头剃发。这纯粹就是逼人造反嘛! 如今这个时空里,米喇印可没有遭遇这些事儿,所以这鸟人还挺拥护鞑清的。 这些人来到后他们少民土官的利益非但没受损,还反扩大了不少。这怎么可能让米喇印对鞑清不忠诚呢? 可惜,命运总是无常的,不会一直青睐于某些人。 米喇印这些个河西土官,他们因为秦朗的存在,而改变了自己原时空里的命运;现在也因为秦朗的存在,而不得不再度走上原时空里的反清道路。 真的是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多尔衮要掉他们往东线去打秦朗,去保卫鞑清朝。这可就伤到了土官们的利益了。 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还是千里迢迢的去死,这怎么可以呢? 少民土官本身就有很强烈的地域局限性,他们这些人比一般的人马更排斥出省作战。 而且要面对的敌人还是大名鼎鼎的秦朗,这去了不纯粹就是死么。 所以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少民土官圈儿就都爆炸了。 说白了还就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对鞑清的真正忠诚。 就像他们对大明大顺一样,一直来他们忠诚的都只是他们的利益。 赵良栋一开始那么容易赢得李率泰和祖可法的认可,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和性格外,另一个大对照就是米喇印他们。 对比那些个人,赵良栋这种一接到军令,就马不停蹄的带兵东向的人,可不就更值得信任? 何况鞑清还需要在河西竖立几个榜样呢,赵良栋就很合适么。 反正啊,在赵良栋还在东来路上的时候,河西就已经闹翻天了。 近些时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河西土兵,一听到要把自己调去几千里之外的北直隶,跟数次大败鞑清的大明齐国公去打生打死,那一个个就立马不愿意了。 不想出省是一个原因,怕去了被当成炮灰,死在秦军枪炮之下是其二。 于是各部土兵都人心晃动,军心不稳。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来火上浇油。 河西巡道林维造是前明巡抚林日瑞的侄子,当初大顺军进攻河西,林日瑞为大顺军所杀,现在林维造就想替叔叔报仇,趁机借刀杀人,严惩当年投降过大顺军的人。 所以整个河西官场就也乱成了一团,林维造一封封弹劾的奏折飞去京城,可把米喇印这些人给吓坏了。 米喇印这些个土兵武官当初均投降过大顺军,现在被林维造一报复,又很清楚鞑清调兵向东的决意,最终都横下一条心决心反清“归”明。 米喇印与丁国栋率部杀掉张文衡、林维造等人,占据甘州,宣布反正。 就在赵良栋进入中原之地不久,河西就乱起来了。 为了师出有名,米喇印拥立了明朝宗室延长王朱识钏,以反清复明作为号召。但是这次米喇印却没有跟原时空里那样得到了各方拥护。即便是一些少民都不怎么热络。 因为鞑清统治策略的改变,很多少民还真心觉得鞑清不错呢。 但是米喇印联系了丁国栋等人,而且一发作就干掉了鞑清位于河西的政治首脑,整个河西军政一时间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然后米丁等人就领着大军一路从河西西部杀到了兰州城下,并且顺利拿下了兰州。 这个时候多尔衮是绝对不能调集东线的大军去弹压河西的,事儿就交给了孟乔芳去办。 后者调部将马宁与驻防长安八旗副都统额塞统兵进剿。 双方大战于兰州,清军以少胜多,米喇印和丁国栋带领的人马被杀的大败。 所以等到赵良栋领兵赶到清河的时候,河西荡起的震动已经被削平了大半。 清军沿着河西走廊一路追击,干掉米喇印、丁国栋只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这般一来鞑清想要再从河西调兵东向,就也不可能了。 赵良栋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变了几变,可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多尔衮的应对 “赵良栋?” 看着这个名字,秦朗觉得有点熟悉。 不过啊也无所谓。清河有李联芳在,清军在那里布置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而至于来年战事,现在都腊月里了,陆军的整编扩充早就完成了。 不算沧浪渊、榆林军和刘之干这些外系兵马,秦朗陆战兵力都已经超过了五万人。 虽然内里还有一些队伍的小炮、臼炮内能配置齐全,但整体的框架已经构造好了。 而算上那些个外系兵马,总兵力直接达到了八万人。 每年光是军饷,就超过了三百五十万(银元)。 加上粮秣和军械消耗,一年下来用不了一千万也要七八百万。这是只养军,不打仗的情况下。 而这还不算上水军呢,要是也加上头,数量就更多了。 当然,要是把政府体系也通通的算上,秦朗的财政压力和负担绝对远远超过他所有的对手。 因为别家都是军费占大头,朝堂官响远远比不得养军之用。可在秦朗这边,对比十万水陆雄师却是政治体系更为吞金。 想想现在一个县里有多少吃官饷的人? 从当官的到衙门各机构里的公员,然后是学堂的老师,医院的大夫,这少说也有千把人吧? 一个县就有千把人,那扩大到整个齐鲁就要有多少县? 何况郁洲山岛上还有那么多的工厂工人,一个个全都是吞金兽。 也就是有代金券,且工厂的效益都极好,再加上粮食供给的上,还有捕鱼业支撑着,不然秦朗这摊子事儿也早在才能上碰壁了。 天底下谁都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当崇祯帝、多尔衮、老李老张他们不想厚响厚禄的去养兵养官啊?那都是条件不允许。 现在这个情况下,秦朗的这些个对手,从鞑清、大明算起,老李、老张再加个郑芝龙,有一个算一个,除郑芝龙之外财政状况都不怎么健康。 包括秦朗本身。 他这边全靠着从系统里拿到的银子做后盾,他老丈人也更多指望着两淮的盐政赚钱,但是不管是系统资金还是两淮的盐业,那都是有限制的。 现在他们可以表示负担的起,可等到秦朗麾下的大军从十万规模扩充到五十万一百万的时候,系统的银子还能支撑的起吗? 金陵也是一样。在他老丈人的手里,两淮盐政就能生出一百多万两银子,金陵的新建京营现在数量也快要到顶了,接下来崇祯想要继续扩张新军,可就不容易了。 如何的去突破限制,秦朗已经走出一条路来了,但金陵那边则够呛! 老张老李的财政则也不用提,无论是实际收益,还是麾下人才的数量,他们都是最下等的。 明清秦,这三家谁都能吊打他俩。 也所以,这两家都是内部麻烦不断,对外疲而无力。 至于郑芝龙则也不需要多说了,人家现在还是大明忠臣呢,他是这些人里头野望最小的一个。 所以关注点还在于鞑清,后者一样久久被粮饷财政问题所困扰。 并且压力之大远远比现在的秦朗和金陵更重。 秦朗财政压力大,但他能负担的起来,金陵也是如此。鞑清却不一样了。 进关之后的他们,招降纳叛,短短时间所控兵力就从开始时的十几万人暴增到现在的数十万。 哪怕历经了长江之战和齐鲁之战的惨败,左军几乎全军覆没,齐鲁兵马亦惨重损失,但清军现在收拢收拢各地兵马,还是有三四十万之巨。 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没个千把万两银子如何包裹的住?这还不算其他的呢。 哪怕其中能用粮食顶替一部分,可鞑清的问题是,他们粮食也困难啊。 而且就残破的北地言,鞑子从哪儿能收到那么多的税啊。 一些个欠饷的绿旗兵为祸地方,就也不稀奇了。 跟当初的明军一个模样,你上头不给我发粮饷,还不准我自力更生啊? 但这都是一笔笔罪孽啊,最终还是要算到鞑子的头上。 所以,别看鞑清现在还占据着那么广阔的地盘,但是没用。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看似风光依旧的鞑清实则已经很危险了。这接下的一战啊,真就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死了。 多尔衮把留在关外老家的兵马都拉到津门了,同时调过来的还有三千朝鲜火枪手。 那李倧面对鞑清的特使时是叫苦连天,之前义州的一战,就让他肉痛不已了,李倧如何还愿意继续去蹚浑水? 但是古尔马浑理会这个吗?李倧越痛苦他才越高兴呢。而事情的最终结果,也是李倧的屈服。面对多尔衮的威胁,他到底还是不敢违背。 这古尔马浑就是郑命寿。 郑命寿本为朝鲜平安道殷山人,原是一个贱隶。早年投奔后金,任巴克什(学者)。皇太极继位之后,继续受到重用。丙子胡乱时参与对朝鲜王朝的谈判事务中。深受到皇太极、英俄尔岱的信赖。 在清军入关之前就驻留朝鲜多年,居中联络、穿梭传语,甚至对朝鲜昭显世子也严词厉色,令朝鲜人恨之入骨。 郑命寿认为吏曹参判李植(侍郎)“党护金判书(金尚宪)诸人”,李植遂从备边司除名。 刑曹判书(尚书)元斗杓去职也是因“郑命寿请罢之故”,只因为元斗杓是朝鲜抗清将领林庆业在备边司时的堂上官。 及至顺治二年二月,鞑清因南方漕运未通,发生粮食危机。清廷即派郑命寿等人为敕使,到朝鲜交涉运米20万石、急驰燕京事宜。谈判由郑命寿主持,几经交涉后,方同意朝鲜以十万石给之。 朝鲜的户曹还上书李倧请银三千两致谢于郑命寿处,李倧不但同意还另外加了两千两以准五千两之数。郑命寿的重要性显然可见。 还有个牛逼事就是,同年十一月,听闻郑命寿再次将至,朝鲜的户曹判书,也就好比中原的户部尚书闵圣徽立刻请求递职。只因为他之前任远接使时曾杖杀一名依附郑氏横行的朝鲜小吏。 从丙子之役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你都可以把郑命寿视为朝鲜的“太上皇”了。 这人就是敌视自己出身的朝鲜,只因为他出身贱隶。而朝鲜的贱隶,那真活的跟狗一样没有尊严。而且最让人绝望的是,朝鲜的制度是一贱永贱,叫你根本就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这种环境下生长起来的郑命寿,你说他能对朝鲜的君臣有好感吗? 压着朝鲜给出三千火枪手,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就是朝鲜的粮食,依旧是十万石,一粒儿米也不能少。 为了迎击不久后的那一战,多尔衮抽空了关外老家的看守人马,抽调来了朝鲜的三千火枪兵,而这还仅仅是其一!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寒风凌冽,彤云密布,河间城下一片死寂。 今天是崇祯十九年最后的一天。 大年三十本该是家家户户欢聚高兴的日子,要在往年太平时候,那就是最穷苦的人家只要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都要吃顿饺子。 但是这些年么,新春的喜悦早就离北地百姓远去许久了。 尤其是在鞑清治下,很多百姓迎来的根本不是喜悦而是无情的杀戮。 那些从关外征调的兵马,那些从蒙古抽调来的骑兵,就是一群闯入文明世界的野蛮人,哪怕知道这些百姓城镇村落是鞑清治下的,性质来了照样不管不顾。 此时此刻登州城外就有一片村落已然化作了焦土,那些野人多少还有点脑子,城镇他们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可对于村落百姓就不在乎了。 一夜之间七八个村落化作了断壁残垣,三四千百姓或是化作了尸体,或是被抓入了军中,现在那焦黑的木料还在冒着鸟鸟的青烟。 野地里也到处是横卧着已经僵硬的尸体,殷红的血凝固,在严寒中变的乌黑。 渐渐落暮的天空又慢慢的飘起了雪花。 破衣烂衫也好,绫罗绸缎也罢,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一点一点的被雪花掩盖。 原本在残垣断壁中逡巡着,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用的东西的人,都耐不住天气的变化,相继离开了。 飞快的,大地一片苍茫。 满是肃杀的雪地里,最后只剩下了几个悄悄隐蔽起来的乞丐。 别看村落遭受大劫,但总有些地方可供藏身,而且大火焚烧后的热气还没散尽呢,待在这儿多舒服? 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在哪睡觉不是睡觉啊? 所以这几个乞丐也根本就没发现有几个人来了又走了,他们看不见那几个人的泪水,也看不见那些人双目中的仇恨。 有压迫的地方从来不缺反抗。 鞑清压榨过甚,又行事苛刻,真就以为把大批的难民往齐鲁一赶,就能平安无事了吗?怎么可能呢。 也就是华北平原一览无余,除了白洋淀外,几乎找不到可藏身的地方。不像西部、北部,靠近太行山、燕山,山地众多,多的可藏身之处。 所以,顺德、真定、宣大等地,有多支小股反清义军在活动,可一马平川的中东部么,除了白洋淀里躲了些人,可也不多外,其他地方还真兴不起来。 在平坦辽阔的华北大地上,谁能躲得过清军的铁骑啊? 但即便这样,一些零星袭杀清兵和鞑清官吏的事儿,在各州府也经常会发生。 秦朗的眼睛里并没有这些人,要说太行燕山里的小队伍还有拉拢的价值,这些个游兵散勇就用不着了。 此时此刻,河间城南二三十里处一个叫赵门集的镇子里,几名穿着保暖轻便的羊绒质地短装的人正披着摆设的斗篷,穿着摆设的伪装服,悄悄的隐蔽在赵门集不远的小树林里。 对多尔衮征调来北直隶的兵马,秦朗可自始至终都不敢有半点放松的。 是用尽各种法子的去刺探消息。 像赵门集这儿的新到蒙古骑兵,有多少人多少马,这都是军情处急需搞明白的。 不是大体上知道一个数字,像三五千这样的,而是需要一个相当精准的结果。 要落实到‘百’这个地步。 所以这几个人会长期的潜伏在赵门集周边,也幸好这是冬天,而且蒙古鞑子的到来,直接导致赵门集的大集废掉了。 不但没人再来赶集了,连赵门集本身的人,都疯了一样往外逃。 这群禽兽真不干人事。 谁还以为他们只在外头祸害人,而兔子不吃窝边草吗?怎么可能。 在他们进入赵门集的第一天里,赵门集上就被灭了七八门。人如何能跟禽兽比邻而居? “可惜这集上还有不少人。”那些人是想走都走不了的人,带头人旁边一汉子看着赵门集恨恨的说道:“否则俺非把天花粉给他们下了不可!” 战争状态,无所不用其极。 非常喜爱蒙满鞑子的天花早早就被参谋处摆上了提议。 可以悄悄收集些天花粉末,必要时候就能对满蒙鞑子起到致命一击。 不过那个时候参谋处还没办法彻底解决天花病毒的危害,哪怕种人痘都不是什么万全的办法。 但在这个提议送到秦朗手里后,却让他瞬间想到了牛痘。 牛痘的风险可比人痘小的多了。 然后这天花粉末就也收集了来。 中原地区流传的天花病毒也不少,嘉靖末期,天花就曾横行燕京,隆庆帝继位后,广招名医,连李时珍都被请去研究过天花。所以在中原痘神的恐怖一点都不逊色于蒙满地区闻痘色变的厉害,到了明末,接连大疫,虽然是鼠疫为重,可天花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只要执行力到了,还是很快就收集了一些粉末的。 那东西要是给投进赵门集了,保准三五天里就能叫里头的蒙古鞑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管是八旗还是蒙古,对天花都是闻风丧胆,视作死神的。 皇太极曾经为躲避天花而数次离沉阳数百里,鞑清宗室中也有不少人因天花而死,比如说代善的长子岳托,这可是当初鞑清的一员重将名将,就也因为天花而病死。 而且历史上的多铎也是因感染天花而死。 还有顺治和康麻子,前者天花死了,后者熬过去了,这还成为了他能继承皇位的一大助益。 所以天花之症对于蒙古和满八旗而言,就是万万不可抗拒的恐怖恶魔。 鞑清入主燕京的第二年,就颁发了一道政令,任何得痘者,家人不准瞒报,违者重惩。而一经查实,那得痘之人则立马要出城四十里隔离。 这要是在节骨眼上突然冒出事儿来,集结的队伍中勐地爆发了天花,哈哈,那就太搞笑了。 都可以说是轻飘飘的就能搞得蒙满军心大乱,士气大跌。 没有哪支军队能一边承受着病魔的笼罩,另一边还能打胜仗打大仗的。 “等着吧,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咱们早晚有跟他们清账的时候。”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敢不敢犯险一搏富贵? 河间官府对赵门集的蒙古骑兵根本毫无约束力。 军情处的人看的很清楚,蒙古骑兵在河间根本就是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正月初六,河间城内的官来赵门集送粮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带头的官儿竟然被蒙古人绑在了树上很抽了几十鞭,人险些都给抽没了。 但自始至终都没见河间官府放个屁来。 反正不管是燕京,还是统领这一切的阿济格,对蒙古骑兵在民间的为非作歹,都保持平静。 可见清廷对蒙古外藩兵马的纵容,这消息传到秦朗手中时,都叫他想起了历史上的李唐借兵回鹘平叛的事儿了。 这很能体现鞑清现如今的困境,他们真的是为了接下的战争而不惜一切代价了。 毕竟让蒙古人在关内撒野,这可有辱鞑清的威名。万一让蒙古人心野了,可是后患不小的。 不过秦朗看着北直隶的地图却老是想要笑。 多尔衮调集了关外的兵马,调集了蒙古的骑兵,还调来了一部分关中和中原、河东的军兵,但哪又有甚么用呢? 开春后的这一战秦朗根本就没想老老实实的跟清军打硬碰硬。 明知道对手准备好了一切,就想要跟自己全力以赴的干一仗,那还要真的去死拼硬打,就未免有点愚蠢了。 秦朗手下的水师是用来出气的吗? 津门现在不好打,不是说大沽口水师拿不下来,那是笑话。就鞑清布置在那儿的几十门火炮,比起水师来根本不值一晒。 之所以说津门不好打,是因为过了大沽口之后的水道和津门城。 清军可不是傻子。 怎么会忽略掉津门呢? 不但在那里布置了重兵,更废了好大力气在海河中楔下一根根暗桩,然后还有数量众多的木排。 这些都是不小的麻烦。 是必须废大力气和很长时间去一点点排出的隐患。 所以大军进攻津门不可取。 那里早就不是崇祯十七年时候的薄弱之所在了。 秦朗要打的是山海关,然后顺着滦河把滦州和卢龙(永平府)全都拿下。 滦河是北直隶北部和东部的重要水源之一,全长近两千里,水量充沛,水流巨大,下游水面宽度超过了一里,两千石沙船通行往来不在话下。 在历史上,早于东汉年间便已通船,及至五胡乱中原时候,河运已然联通了海运,到了朱明朝时候,滦河上起承德下板城、下至海口,航运河道长500里,沿途重点码头21个,并可由河通海,南抵齐鲁登来,东达辽西金州(大连)、营口,西至塘沽、津门,可谓是四通八达。 秦朗现在盘算的,就是以水师载运陆军,出其不意的杀入滦河,从卢龙向西攻取遵化,进而再取蓟州,兵锋威逼通州城。 同时腾出手来的水师还要顺手去山海关,把这地儿给夺了,彻底切断鞑清走辽西走廊与关外联系的道路。 秦朗不指望着自己这般做,就能吓的多尔衮屁滚尿流,直接舍弃了燕京城。 但燕京受到威胁,这是死穴,他就不信多尔衮能镇定自若的不为所动,其必要调动兵马北上,而这一南一北的长途调动本身就已经大大的削弱了清军一把了。 或许多尔衮都可能先调动骑兵部队赶来,呆滞秦朗军的步伐? 但秦朗有雷达啊。 所以清军的兵马主力只要一动,那这一仗的主动权就彻底归秦朗了。 这先不说秦朗能趁着机会赚多少便宜了,只说这上十万大军的数百里上千里紧急调动,要说对清军的战斗力毫无影响,那不可能啊。 别的都不说,大炮你怎么办? 清军本来就火力不足,要是把仅有的大炮都落下了,那人马就是及时赶到了又能如何? 而且清军兵马散布在多个位置,这也不可能同时赶到啊,到时候秦朗又有雷达在握,他要挑着打就太容易了。 …… 德州城内,为了避免麻烦,张成轩一直都待在王明远家里。 王明远是王安的叔叔,亲叔叔,也是王安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血亲。 王安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好运的找到叔叔,所以王叔叔就也很快便发迹起来了。 因为王安起势起的很快么,王明远自然就也跟着水涨船高,特别是王安被纳入八旗之后,那王明远的“靠山”就更迎来了一场飞跃。 但甭管王安的前途再如何的光明,鞑清的前途不咋滴,这也白瞎不是? 死掉的一品大员也不是活着的小老百姓强,这是王家人的生存信仰。 所以王安一边心底里犯起滴咕,另一边就是让自己的叔叔不畏艰难的去大把搂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张成轩这个锦衣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的好基友李联芳推荐到王明远这儿来的。 而且因为李联芳与王安的亲密关系,王明远也根本就没怀疑张成轩分毫,直接给了他一个货栈掌柜的差事。 德州本就是交通重地,当鞑子被秦朗打出齐鲁之后,这儿更是一度成为了清军的中心城市。 即使到现在,德州也是清军经营的军事重镇。 所以这地儿要是有关系,生意是很容易就能做大的。 王明远有王安的关系,但王安的份量在德州城内又算什么呢?如果想要从德州这个蛋糕上分得一块,那还是趁早歇息吧。 王安是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用在了别的地方,比如沧州沿海的‘零星’走私。 他胃口不大,只是沧州沿海的零星碎末,就够他吃的肚儿圆了。 从南面来的精美绸缎和鲸油、香胰子、精盐、白糖等等,王明远是抓到什么卖什么,很轻松的就能从德州乃至是燕京换成银子。 短短时间里,王家就已经从之前的小富之家变成了现在的家财万贯。 这短短半年光景的效益,比之前一两年的拼搏都要肥厚。 张成轩也借着机会跟不少人搭上了关系,也在德州搞到了不少用得上的军事情报。他本来以为自己的日子就这样了,等到大战来临前就撤退了事。 可谁知道李联芳突然送来了一个消息,问他敢不敢犯险一搏富贵? 张成轩纠结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置生死于脑后 张成轩很纠结。 他一边羡艳好基友李联芳的成功,已经爬到三品位置上的李联芳,就是现在跳反也至少是二品副将的待遇,甚至就是总兵官都能垫下脚奢望一二。 而且也全力的帮衬张成轩,要不然张成轩恐怕到现在都还只是锦衣卫的小卒子呢。 但张成轩的这点成就跟李联芳比,真的相差太多太远了。 可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张成轩羡艳李联芳,所以张成轩对李联芳的一系列经历很一清二楚,知道李联芳能走到今天,历经了多少次生死磨练。 那是真正的走在刀锋上,稍有不慎,小命都没了。 为什么王安、李率泰能这么信任李联芳,那是因为人家‘拼命’多啊。 你是当官的,见到手下人在战场上一次次拼命,你也会信任他。 张成轩的人生就是他一边渴求着能爬上高位,另一边又想着不要去冒险,能一直平平安安。 所以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张成轩,一点都不妒忌自己的好基友。 而现在他纠结了,那也是因为李联芳清楚明了的告诉他,接下的这个任务危险性很大很高。 当然,完成后他也能立一回大功! “任务非常危险,一旦受命,必要报置生死于脑后之心。” 张成轩想到李联芳使人传来的口信,心里就哆嗦。可也知道这是老伙计送给他的一副登天梯,只要这事儿干成了,怕不能挂上百户腰牌了。 在眼下的锦衣卫体系里,百户算是亲临前线主持一方大局的领导人物了,有点像抗战时期军统敌占区的站长之流,再之上的千户以及千户之上的大人物,那都是在金陵里安坐的。 如李联芳在锦衣卫内的身份,都也只是一百户。虽然后者于军中的份量早已经超过了锦衣卫。 但这个百户身份于李联芳言是锦上添花,可对张成轩却是雪中送炭。 他很清楚自己如果就这么‘随遇而安’,那将来的成就会多么有限。或许百户是他这一辈子都难企及的存在了。 ——一个不想冒险犯险的锦衣卫小旗,凭什么能上百户?总旗保不准都到顶了。而总旗与百户之间还有一个试(副)百户。 最终张成轩的纠结也没纠结几天,就一口答应了来。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巴掌大的铜葫芦。 张成轩满头大汗的看着铜葫芦,别看后者就巴掌大小,在他眼中却彷佛装载了亿万妖魔鬼怪。 这里头装的可都是天花粉,是要命的玩意儿啊。 然后一块送到的还有一个小瓷瓶和一张纸,内容介绍张成轩已经销毁了,可不敢留着那要命的玩意儿。 《我的治愈系游戏》 而对于这牛痘粉的效用,他也没半点的怀疑。因为李联芳如果想骗他,张成轩早就死十次了。 所以可想而知张成轩现在的心情,那是没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他是一万个也没想到任务会是这样的任务。 真的是如履薄冰。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的毒辣。 张成轩这阵子跟鞑子接触的多了,知道他们对天花避如蛇蝎的恐惧。如果是战争期间,似德州这样的重镇里勐地暴发出了天花,那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和挫伤将是武艺伦比的。 一个个的心都静不下来,还凭什么去打胜仗? 要清楚,天花粉末是满满一铜葫芦的,即便这铜葫芦只有巴掌大小,里头的粉末也足以让百十人感染上吧? 尤其是张成轩现在跟不少德州城内的达官显贵们有联系,很是方便他下手。 这短时间内城中百十号人感染天花,尤其感染者还都是官员军官,那要不引得轰然巨震,想都是不可能的。 自己在这样重要的战事中立下了如此大功,升官受赏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他是锦衣卫,而接下的战事则是秦朗发起的,可张成轩的身份太低,秦朗跟他的老丈人又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张成轩固然能听到一些个风声,却也从不敢想自己的好基友已然悄无声息的改换了门庭。 信息交流的不畅通和锦衣卫故友的领导方式,这就让张成轩在毫无察觉之中还是为第二个东家办事了。 德州城内的这个新春过得非常热闹。 张成轩从头看到尾,他甚至觉得有些人之所以如此的放浪,绝对肯开春后的那场大战有关系。 这就像是海船水手,每次出海都生死未卜的,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每到码头岸上了,都大手大脚的花钱挥霍。 因为他们看不到明天啊。 眼下德州城内的清军与之就很有几分相似。 德州距离临清等地近在迟尺,秦朗大军的后勤压力近乎于无,重炮群可得到充分的发挥。 这德州就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大战一起,不知道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天了呢。 张成轩对此是万分感慨的。 才短短几年时间啊? 谁能想到当初不可一世的清军,竟也有今日这惶恐不安的时刻?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所以说德州城内的气氛一点都不健康,看似亢奋的军心,也实则缥缈的很。 一处不起眼的两进院子里。 几名凑在一块的绿旗军官正在喝着闷酒。 没什么好说的,军中荡漾的那股气息他们都闻的到,也全苦不堪言。 要知道,德州距离临清等地太近了,一旦开打,这里必是秦朗大军重点进攻的头一波。 而历经了去年大战的教训,清军方面谁也不敢说德州真就跟铁打的一样,坚不可摧。 虽然清军从去岁的失败中吸取了不少教训,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水泥,清军只能用砖石来建造永久性堡垒。 可是这东西怎么可能真的挡得住重炮的轰击? 就是混凝土也不能挡得住呢。 秦朗这里除了重炮旅外,别忘了,可还有飞雷炮呢。 那玩意儿光震都能把人震死。 所以清军中绿旗兵将的士气最为低落,因为谁都知道他们的命没有八旗贵,那种危险的炮灰的事儿,肯定要可着他们上的。 被人拿去当炮灰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因为他们本身投靠鞑清就是为了活命。那是他们之所以投降的最直接原因。 然而转了一圈,背负了浑身骂名,得来的却还是一个死。 这怎么能叫他们高兴? 第三百五十八章 瞒天过海 德州城内的清军万分警惕,自从《新闻报》刊登了秦朗离岛北上临清的行踪之后,德州城内上上下下下人等都可谓是“一夜数惊”。 秦朗今天到邳州了,明天到济宁了,然后还去了滋阳,接着又去了曹州,还跟得信后快马赶到曹州的金声桓亲切会晤,然后他到张秋了…… 随着秦朗一步步毕竟临清,战线上各处清军是无不提高了警惕。 这可不止是单单的德州城。 清河境内的清军现如今已经有八千余人了。 李率泰非常干脆的把八千多满汉清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就是以赵良栋为主脑的绿旗主力,人数在五千上下,名义上的首脑是祖可法,但实际上由赵良栋统领;另一部分三千来兵马,由李率泰亲自带领,其内有上千八旗和几百号西北来的骑兵,外加一部分绿旗兵,后者即是李联芳部。 赵良栋看着上头新传来的消息,脑子里是一百个也想不明白。 自己这枚棋子怎么看都是很有价值的啊,怎么现在就要暴露?没道理的么! 赵良栋第一时间的感受是耻辱,很有点不被上面重视的感觉。但立马的他就有所醒悟了,他现在是什么份量,秦朗那边知道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不重视? 如此的心中就不免有了猜测…… 倒是李联芳对此毫无反应。 他可没想这么多,上头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好了。其他的,管他呢。 赵良栋把事情办的很好很漂亮。 虽然他心底里有不少滴咕有不少猜测,但最终还是稳妥的办好了差事。 当秦朗领着先头几千人马出现在清河城外后,赵良栋干脆利索的跳反了。他先是一顿酒把几部绿旗兵的领头军官都请了过来,然后一勺给烩掉。接着是都司、守备一级的,反正赵良栋的举动快速而精准,一下子就让手下的三四千清军变成了散沙一盘,他引着亲信手下举旗一呼,配合着城外的秦朗先头兵马,轻轻松松的就让清河变了颜色。 李率泰气的只想呕血。 自己竟然眼瞎的挑选了一个叛徒! 可是清河清军的防线崩塌的太过迅速了,他根本就没有回天之力。可不想死的李率泰依旧只有跑路。 可惜清河四面八方都有秦朗军布置,固然不能把整个清河都团团围住,但眼下的势头下,阎王爷想要逃出去也要扒层皮。 上千八旗兵只逃出了一半左右,几百号西北骑兵更近乎全军覆没。 他们的战斗意志远远不如八旗那么坚定。 顶着枪林弹雨的封锁往前冲,那可是需要很坚定的意志的。 即使这并非让他们冒着枪炮去冲锋陷阵,去马踏敌营,而仅仅是冲破两步兵阵列的火力交叉,可即便如此也极少有人愿意冒险。 可能就一二百米的路程,以战马的速度,眨眨眼就过去了。可鬼知道谁幸运谁倒霉呢? 八旗兵敢去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秦朗给抓住,自己就做下的罪孽来说是有死无生。但这些西北骑兵不同啊。 他们就是当俘虏了,也有很大的活命机会的。 因为他们还来不及在清河作孽。 而这写都是秦朗在《新闻报》上明令刊登的,俘虏要进行区分,该杀的杀,不该杀的就不杀,还欢迎大家踊跃揭发检举,那可是能立功减刑的。 所以满汉清兵们内心里都有个谱,自己能活不能活…… 然后结果很明显,八旗兵谁都不敢以身试法,而大半的绿旗兵却做出了与之相反的选择。 比如李联芳手下的兵马,大半就也乖乖的丢了兵器当俘虏,只有少部分从根儿上就坏掉的人,硬着头皮向前冲了去。 然而这些个两条腿的家伙可比四条腿的骑兵拉跨多了,也凄惨多了。 八旗兵人人都能配上马。 清河千把八旗里是只有三百马甲兵,但八旗马甲人均三匹战马,再加上西北骑兵多出的坐骑,千把八旗兵人人都能上马。而且八旗步甲固然是步甲,也不意味着他们不会骑马,那些鞑子几乎就没人不会骑马的,甚至不少人的骑术一点都不逊色于马甲兵…… 那都是一样的距离,可是骑马真的是嗖一下就飞出去了,而两脚奔就要多挨两轮枪子了。 反正是挺惨的。 清河之战的开启明显拉开了这场大战的序幕,只不过清河之战结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生生的闪了一下鞑子的腰。这他么也太快了! 阿巴泰、豪格、阿济格这几个鞑清首脑接到消息后全绷不住了。 这不是扯澹么? 对李率泰要怎么处置且不去说,就说这清河骤然陷落带来的影响,那可不单单是当头一棒的事儿了,而是直接引发了清军内部满清八旗对绿旗兵的信任危机。 李率泰对赵良栋可是不薄啊,短短时间里连升两级。可赵良栋却是怎么回报他的? 还有绿旗兵在战斗中的表现,那战斗意志也是相当值得怀疑的。 加上鞑清入关,多尔衮深知与汉族官僚集团合作的重要性,也多多少少让出了一部分权利,这满汉之间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权柄之争的。 《最初进化》 不管是朝堂政治,还是在军中。 而如今清河之战,可不就给一些八旗权贵极大的攻击理由了么? 所以整个事儿发酵的很快,这在某种意义上对清军的伤害,可比清河之战重多了。 但是让清军高层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秦朗一举拿下清河之后,兵锋并没有继续向前深入北直隶腹地,而是按兵不动。 这叫很多人都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就在清军众多高层都有些疑神疑鬼的时候,没人知道,秦朗已经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向着来州赶去了。 从临清到来州几乎跨越了整个齐鲁,直线距离足足有七百里。 秦朗只用了三天四夜人便跑到了来州。 沿途数次更换马匹,上好的战马都给跑废了十多匹。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谁能想得到,短短几天秦朗就已经从临清前线来到了大后方来州? 船队已经出发了。 秦朗登船之后,所处的这支小型舰队就会直扑大沽口。 第三百五十九章 改变了命运的大沽口 大沽口和它背后的津门从来不是秦朗的战略目标。 可是大沽口位置关键,秦朗在这里可以很轻松的牵制住清军的一部分兵力,这个先天因素就决定了这儿必然会成为大战中的一个热点,要不然秦朗的水师就干睁眼吃白饭啊? 因此水师是一定要出现在这儿的。 只不过这同时也是秦朗放出的一个虚影,让清军就此对水师放下心。从而减轻了攻略山海关和滦河的难度。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秦朗几乎是跟北上舰队主力同一时间抵到的大沽口。 大海上一览无余,挺远距离上,桅盘里的瞭望手就发现了对面的船队。 主力舰队发现了秦朗所处小舰队的行踪之后,纷纷发礼炮致敬,一时间轰鸣的炮响把大沽口海面的炮声都给湮没了。 反而把前方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还以为身后出事儿了呢。 虽然最后只是一场虚惊,但也打断了先头船队对大沽口的攻势。 “可惜。再加把劲,大沽就给拿下了。” 沉懋爵可惜的说道。 先头船队固然只是秦朗手下水师的一小部分,却也载炮二百多门,火力是绝对碾压大沽口清军炮台。 而清军修造的炮台又全都是露天式的炮位,这就极大的削弱了炮台的‘坚固’性。 沉懋爵真的是有信心拿下大沽口的。 而且大沽口也是很有必要拿下的。 这又不是百里外的津门,只是拿下大沽口,让水师在岸上有个坚固依靠,同时也免除掉最直接的威胁。一举两得多好? “螳臂当车罢了。”秦朗举着千里镜眺望着岸上,能清晰的看到大群的清兵正在抓紧时间修补炮台,一个个柳条土筐堆砌在炮位左右,还有炮位前方张开的一张张大网。 几百年前的唐宋时候,国人曾经用这一招去防御飞石,也就是投石机,现在则是要用来防御炮弹了。虽然怎么看都效果不大,但它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遮蔽敌方视线的作用啊,这就很厉害了。 沉懋爵此前一阵勐攻,战果并不见大,只是搞掉了清军三个炮位,而现在看有两个已经被恢复了过来,那很难说有没有网的作用在。 但是这点力量到底还是太弱了。 让老闸船上前,两三艘船几十门火炮对准一个点进行覆盖射击,一次不行来两次、三次,那总能把炮位敲掉。 而陆战部队也能乘坐小船上前,趁机勐攻炮台。 总的说来,眼前的大沽口在秦朗眼中,根本就不是事儿。 不过一样的事儿,在坐镇津门的巴布海看来,这可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爱新觉罗·巴布海,野猪皮第十一子,顺治的叔爷。 这出身是挺高的没错吧?但是生母地位不高,所以于鞑清内部言,这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多尔衮上位后巴布海靠拢的挺积极,所以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多尔衮把津门战事交给了这个十一哥。 巴布海的战争经验并不丰富,但好歹耳闻目染,多少知道点事儿。而且他老婆是鞑清元勋扬古利的女儿,娘家人中有的是战争经验的存在,很是被巴布海调来了些做帮衬。 得闻大沽口警训后,巴布海立刻就让自己的妻侄扎克丹领五百马甲前往大沽口探看。 清军对如何防御津门也早就制定了策略。 那死守大沽口什么的,根本不在其中。 那里更是鞑清装点出来的一个门面,同时利用大沽口城多消耗一些秦朗军,也是理由之一。 而一边用步兵固守海河沿线的一个个节点,另一边以骑兵伺机向登陆的秦朗军发起进攻……,这就是多尔衮的盘算。 大沽口到津门这百十里可不好走。 明末不是清末。 如今这个时代,津门南面还都是大洼地,水泽连绵呢。至于从津门往西,更是一个水坑接一个水泊,芦苇连片,沼泽密布。 大军行进都想当困难,更不要说是大炮这种沉重的东西了。 但是水坑水泊之间,沼泽芦苇之间又小道繁多,有那熟悉地理的人带路,清军无论是偷袭秦朗军还是威胁军队的后勤运输路线,都有太多的可乘之机了。 某种意义上,多尔衮甚至还希望秦朗真能分出重兵来强攻津门。 而秦朗却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从东线调动精锐兵马进入西线,然后又让刘之干那些个外系人马顶着嫡系军队的名头入驻东线。 所以大沽口这一战,可不单单是大沽口或是津门,从中意义上,这里还直接牵动到整个战局战略的布置。 整支船队在大沽口汇合,第二日,时间还没到下午,大沽口炮台和城围就彻底的被拿了下。 这时候扎克丹带着人马都还没能进到大沽口。 当天下午,水师陆战部队配合着船队以大沽口为中心,横扫了整个塘沽地区。还跟扎克丹部远远的照了个面。 扎克丹非常乖觉的领着马甲离开了。 在这种地形下跟已经发现了自己,已经警觉的列好了阵仗的秦朗军硬碰硬,实非智者所为。 但是扎克丹也放心了。 见识了秦朗军在大沽口的‘大规模’后,他理所应当的认为秦朗水师的目标就是津门,那里知道这儿只不过是一个烟雾弹。秦朗真正的目的是北面的山海关和滦河。 立在炮台上,秦朗手扶着一门缴获的清军铜炮,看着大沽口外波浪起伏的海面,他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历史上的大沽口。 那可真是华夏百年屈辱史的见证者。 只不过在这个时空里么,一切都将会被改变的。 不管是中国未来的历史,还是原时空那个由白皮来制定游戏规则,引导世界潮流的政治格局,通通都将为之改变。 西方白皮们的好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五年! 只多五年。 秦朗就会踏出前往南洋的第一步,真正打响自己制霸全球之野望的第一枪。 而也是从那一刻起,从此往后,这个星球的主人就只能是中国人。 因为一旦秦朗一统九州之后,就凭靠着中国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强大到极点的人力和物力资源,这个世界上那就不存在能够阻拦东方巨人前进步伐的政体和力量。 第三百六十章 影响巨大 山海关附近枪炮震天。 秦朗都没有去更为重要的滦河,而是直接到了老龙头这里,虽然不能非常直观的去纵览整个战局,但他也不稀罕去看啊。 真想看,雷达在手的他什么看不了啊? 秦朗更多是来赏风景的。 上辈子他可没眼福来山海关,亲身走一走看一看。 这辈子,他虽然早就把山海关内内外外的一切防御措施都‘看’的清清楚楚,一切全部都了然于胸,但秦朗还是对老龙头和天下第一关很感兴趣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总觉得要看老龙头,那就要在海里去看才够味。 被分配到东段宁海城(老龙头)的进攻部队,本来还有点生气。因为山海关的防御工事,或者说进攻重点在西罗城。 山海关关城由东罗城和西罗城构成,西罗城对着关内,东罗城对着关外辽东,城外东西两翼外城分别为南翼城和北翼城。 然后往西有九门口,也就是李自成打山海关关城不破,然后绕道九门口进入关外的点儿,从九门口向东北不多远就是一片石。 往东则就是宁海城了,宁海城关城城楼叫澄海楼,在那里可以轻松俯瞰老龙头。 秦朗就眼睁睁的看着军心士气大振的手下军兵,疾风扫落叶一样将驻守当前的清军一扫而光。澄海楼上没多久便飘扬起了赤色旗帜。 山海关于鞑清的重要性早就没剩几分了。 自从入关之后,这里镇守的兵马就一日比一日少,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两千军了。 两千人马分散到那么长的防线上,其中还有不少的绿旗兵,这除了不堪一击可不就只剩下不堪一击了么? “靠近些,让船再靠近些!”秦朗转头对着身后船长大声催促着,船长一脸的不敢,旁边随军的阎应元开口劝道:“国公万金之躯,万不可轻易入险啊……” 秦朗耐烦的挥手打断,这鞑子都败了,还危险个屁! 他现在很有种登陆的冲动。 这一战意义还是有的,而且还很不小。 不在于截断了关内关外的联系,亦或是让关外的八旗再也不能增援关内的多尔衮他们。 鞑清留守关内的人马早就被多尔衮抽调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这兵力啥的,根本就不存在。 截断关内关外,对清军对鞑清最大的打击是——他们回不去老家了。 八旗主要群体都已经入关多日,燕京城里又是驱赶百姓抢占民房,又是跑马圈地的,这鞑清的主要人口就都已经从关外转移到了关内。 但甭管再转移,关外对绝大多数的八旗军兵丁口而言都是一条稳妥的退路。 在那片白山黑水覆盖的土地上,他们有着很大的心理优势,这能在败亡的危险关头给他们增添一口心气。 可现在老家丢了。 已经被彻底抽空了精干力量的关外,现如今恐怕连一千秦朗军都难抵挡的住。 ——或许勾搭勾搭,还能叫朝鲜那帮子人趁机给鞑清一刀呢。然后再引着那群棒子多占据些东北的地盘,这可都是日后修理他们时的铁证啊。 秦朗的思维瞬间里有了些发叉,但很快就又被收回原路上。 清军现在正面临着战略性决战,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回家的后路被断了,老家回不去了,那内心中岂能不受震动? 虽然他们一旦失败,就注定要完蛋。 军队撤退转进还好,数量更多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对比八旗兵,那些跟着八旗兵从关外迁到关内的女人老人小孩,他们不可能跟军队一样迅速的撤离撤退会关外。 一旦清军大败,一部分八旗兵或许还能逃出生天,但是他们的家卷则必然要遭殃。 这就跟明末的农民军一旦被官军打败之后,老营要遭殃是一个道理。 所以接下的大战才会如此的至关重要,才会这般的关乎鞑清的生死。 后者可不但是一个政权,更是一个民族。 如果一个民族的老弱妇孺全都给丢了,只剩下一群男丁逃出生天,那这个民族则依旧不会有什么未来和前景。 因为他们逃奔的地方全都是外族。 所以聚集了鞑清近乎全部入关之妇孺的燕京城,那就是他们的命穴,是他们必不可失的地方。 睿亲王府里气息一片陈凝。 范文程等吞咽着吐沫,低头凝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永平府发来的急报,秦朗水师入滦河而上,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横扫了半个永平府,那些了卢龙城。 而且永平知府发来的消息里还信誓旦旦的说,他看到了秦朗的纛旗。 这不是开玩笑么。 姓秦的前不久还以雷霆之势拿下了清河,怎么一转眼人就到了永平了? 还有,山海关也破了。 这消息传入燕京,真不次于一刀插在了鞑清的腰背上。因为永平府那是吴三桂当初放弃宁远后给自己手下十数万军民寻找的新家啊。 鞑清入关之后也没有做什么调整。 多尔衮倒是之前许诺过时候叫吴三桂部众返回老家辽西,拨出锦州、义州、宁远、中后所四城“安插’。但鞑清入关之后又有了新的小更动:拟以义州土地作为牧马场所,而锦州、宁远、中后三处照拨外,又增拨中右所、前屯卫、中前所三处。 这就是说,照着鞑子给出的许诺,除了北部的义州,自锦州以西,直至山海关前,辽西走廊四百里的大片土地,连同城镇在内,全都拨给了吴三桂,作为他安排部众之地。又规定,按丁给地,每丁可得地五垧(五十亩),以维持生活。 结果谁也没想到,原本进展顺利的鞑清大军,在顺治二年时候就陡然欲挫,及至顺治三年时,鞑清不可一世的无敌姿态陡然一遏,所有的局势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吴三桂所部众卷属就还多安置在永平府境内。 现在秦朗军一举席卷了半个永平府,可以说把部署在永平的吴三桂部卷属给拿下了七七八八,这可直接都影响到吴三桂所部了。 这太出乎意料了。 此前多尔衮等人交际脑汁的算计着秦朗的战术战略,也根本就没想到滦河,就没想到山海关。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多尔衮的噩梦 清顺治四年二月底,京城睿亲王府中鸦雀无声。 正堂的两侧都坐满了八旗权贵,从宗室王爷到在京的八旗旗主,以及各旗在京的固山额真和梅勒章京等高级将领。这些人大多是虎背熊腰的,光熘熘的头顶后面挂着细细的老鼠尾巴,脸上大多有着伤疤,偶尔抬头之时,目光中更是透露着野兽一般的凶残,整个大堂都充满一种令人发冷的野蛮气息。 而这个群兽聚集的大堂上,上中间坐着摄政王多尔衮,左右是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和鞑清嫡系宗室中最年长的代善。 崇德八年,6岁的福临行登基典礼,继承鞑清皇位,年号顺治,代善与济尔哈朗、多尔衮共同辅政王。 期间代善的次子硕托勾结其侄儿阿达礼谋立多尔衮,为代善所揭发,硕托、阿达礼伏诛,可以说代善对多尔衮的‘敬意’还是表达的很高的。 千万别以为那个节骨眼上,硕托、阿达礼的举动就得了多尔衮的心。 真正有眼光的人,谁都不会在哪个时候选择来硬的。硕托、阿达礼之举纯粹是想把鞑清往内部厮杀分裂里去搞,实非智者所为。 但年事已高的代善依旧迅速的被多尔衮排斥出了政坛,代善遂在家闲居。 只不过眼下这时候实在是太关键了,代善的份量摆在那里呢,多尔衮要团结一切力量啊,所以他也不敢无视的。 多尔衮的脸色很阴沉,代善的老脸则满是沉沉暮气,他是真的老了;另一侧的舒尔哈齐则低头拨弄他的扳指,做着一副沉思模样。 大殿中间跪了一群人,前排的只有三个,这群人衣衫破烂,神色惊慌而憔悴,本来光熘熘的脑门上长出了短短一截头。 按照鞑清的习俗,五至七日要剃一次,显然这些人没有按时剃头。 也是,局面都艰难的无法应对了,还剃鸟的头。 多尔衮现在关心的也不是他们的头发,大战的一切兵力布置都是他最终拍板决定的,他对于这一战重视到了极点,可现在秦朗陡然飞到了永平飞到了山海关,让战局出现了无可估量的大变动,也让清军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中,这让多尔衮想发脾气都没底气。 此次清军的损失倒不是多大,即便是山海关,都有一部分八旗兵逃了出来。 领头的就是这几个跪在最前面之人中的一个。 他骑着马经蒙古绕道密云,才跑回了燕京城。 而其他的俩人就是永平的知府和顺天巡抚宋权。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本就是在旗的汉奸。而宋权却不一样,那是刚刚被鞑清抬进汉军旗的汉人重臣之一。 宋权字元平,号雨恭,中原归德府人,明天启年间进士,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崇祯末年仅担任遵化(顺天)巡抚,京师为李自成所胁,宋权没有跟着崇祯帝一块南逃。而是立刻投降了大顺,山海关之战后顺军放弃燕京时又举兵叛顺,联合前明总兵唐玉起兵突袭杀死了李自成派驻遵化成为自己下属的部将黄锭、马应湖,将大顺政权的遵化防御使潘跃龙、同知张耀然、县令李庭瑗等也一网打尽。 多尔衮入京后马上降清,仍旧被任命为顺天巡抚,先驻密云,后移遵化。 然后宋权在那个位置上一直做到了今天。 他本来很庆幸自己的选择,老李在京城‘倒行逆施’,可是完全违背了官僚士绅集团的利益。任何一个正宗的士绅官僚都不会对其予以忠诚的。 所以鞑清便是鞑子,宋权都可以对之献上自己的膝盖。而至于南逃的朱明,不过是釜底游鱼,终究免不了一劫的。 宋权崇祯四年中进士,十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知道,大明真的已经烂透了。 所以当清军横扫老李,兵锋席卷北地各省的时候,宋权尤为自得。 深信自己的选择是最棒的。 可惜就是这种自得的美好时间太短暂了,都两年还不到呢,之后接连的败讯就让宋权明白了一个事实,鞑清一统天下的事儿麻烦了。 不知道是大明气数未绝,还是汉家山河气数仍在,郁洲山岛上的秦朗飞一样的崛起。及至到去岁的齐鲁大战,宋权看着战后的结果内心里是直打颤。 而相信那一刻内心里为之动摇的人,鞑清治下之臣中就绝不仅仅是宋权一人。 而这也是多尔衮在去年入冬后,突然的大手一挥,很是将一批汉人大员抬入八旗中的缘故。 这般就两边绑定的更深了。 而事实是也是如此,所有被抬旗的汉人大员,又一个算一个,全都进了秦朗的黑名单了。 崇祯二十年的新春宋权过得一点都不开心,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开春后的战局。如果鞑清依旧是败了,那他可就惨了。 但是叫宋权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战争还没有一个结果呢,他自己就已经变惨了。 差一点就被轻装而进的秦朗军给围在了遵化呢。 宋权屁滚尿流的跑去蓟州,结果他前脚才到地,后脚秦朗军就又杀到城外十里了。 从他听闻秦朗军从滦河北上的消息,到再度起身从蓟州奔往京城,时间仅仅是短短的三四日,却真如换了一个人间。 宋权到京城后就迅速求见多尔衮,但是连多尔衮的面都没见,就被王府侍卫给关押了起来。 一块作伴的就还有今天的这些人。 都是从永平、遵化、蓟州等地弃城而逃跑回来的人。 多尔衮自从鞑清顺利入关之后,于八旗中声望大增,当初阿济格近乎全军覆没的结局可谓是一举葬送了鞑清饮马长江,迅速一统天下的可能,但即便如此,阿济格的篓子也被多尔衮担了起来,而并没有引发什么大规模的不满,这就可见多尔衮的强势。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要说当初的长江一战只是打断了鞑清的一条胳膊,那么去年的齐鲁之战就是又卸掉了他们一条大腿。 这断臂之痛还没恢复,大腿又掉了一条,那多尔衮要是还能一如既往的强势,就太扯澹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调兵勤王 都说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当清军强势的时候,胜利就遮掩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所有内部的矛盾、纷争都被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给掩盖。 可是当失败来临的时候呢? 那昔日里被这该的矛盾和纷争就会一个比一个快的涌现出来。 比如豪格与多尔衮的矛盾。 也就豪格还有点脑子,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再出现争权之举,那会动摇鞑清的根基的。而且两黄旗现如今有了新主子,如鳌拜这种两黄旗里的干将,甭管与他私下里的关系再好,可一旦自己(豪格)触碰到了顺治的利益,鳌拜就必然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所以豪格选择了共渡难关。 但这种情况的出现,真的,真的也预示着鞑清政治大局的变动。 之前多尔衮是凭借着绝对的权势而压制众人的。历史上他甚至都轻而易举的把刚刚平定川蜀,立下大功,灭掉了张献忠的豪格给摁死了。 那可是豪格啊。 皇太极的长子,顺治的大哥,亲王,旗主,一个实权在握的宗室王爷…… 就那么轻飘飘的便被多尔衮给整死了。(二月凯旋回京,三月被多尔衮构陷削爵,事后被幽禁,四月死于狱中) 并且死后三个福晋被多尔衮、阿济格和济尔哈朗所娶,简直是叫人眼珠子都惊掉。 可现在在原时空里都已经快要死了的豪格,非但人还活蹦乱跳的,更手握重兵,成为了督导一方军事的首领级人物。 这无形之中就已经映射出了鞑清政治上的变化了。 多尔衮现如今地位依旧高崇,可原因却不再是多尔衮以一己之力碾压其余了,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鞑清已经到了极度危险时刻,所以必须也只能团结在多尔衮的身边,所有人都齐心合力,共渡难关。 多尔衮面临的格局就是从之前的一言堂,彻底的变成了群策群力。 而这还是因为他手中握着鞑清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多铎集团的缘故呢。 没办法! 谁叫齐鲁之战的定策也是多尔衮拍板的呢。 阿巴泰同样也是多尔衮用的人。 所以,代善老了是真老了,可千万别以为边上一脸本分的舒尔哈齐是真本分人。 在豪格、阿济格、阿巴泰等多人离开京城的情况下,济尔哈朗就代表着对多尔衮最直接的制衡力量,只不过济尔哈朗脑子聪明,从来不去做什么出头的鸟! “情况就是这样。穆泰在山海关见过秦朗的大纛,阿克墩在卢龙也见过秦朗的大纛,还有遵化、蓟州也先后出现过秦朗的纛旗……”多尔衮说着话,目光盯了一眼宋权他们,这真的是非战之罪。除非是神仙,否则他亲爹复生也难守住京东之地。 但是不罚也不成。 秦朗的大军已经进入了蓟州,距离通州、距离京城都只剩一步之遥了。 自己还想集结大军与秦朗做正面对决呢,谁知道眼睛一眨,老家都要被人家给抄了。 多尔衮可不是无能之辈。 脑袋一转就明白来秦朗的大军为什么会暂时停留在蓟州不动了。 那可不是走不动了,而纯粹是在等着自己发出急令,调遣各地兵马回援京师呢。 但这谈何容易? 各路大军的作战部署本就已经敲定了许久,也准备了许久。配置的民夫、粮秣、军需也全都在战前送到了前线。 现在大军勐地被调动回援,那一切准备不全都白瞎了吗? 不说秦朗大军的趁机反扑了,光是各地聚集的粮秣军需物资,那都是鞑清不能承受的痛! 十几二十万战兵要配属海量的民夫民壮和牛马牲畜,每天光是人吃马嚼就要过万担。 前后几个月时间的准备储备,可以说多尔衮是掏出家底的来与秦朗大战的。 这要是打不成,就鞑清现如今的军粮储备情况,都很难说清军日后还能不能发起第二次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了。 可不管怎么说,多尔衮终究是要调兵勤王的。 今天到会的八旗权贵们已经把自己的家底儿通通都掏出来了。 从府内侍卫到旗下的奴才,从家奴到包衣,全京城叫得出名号的八旗权贵今都在场,各家各户一共凑出了小五千人。 进五千青壮加上京城原有的守军,从八旗兵到汉军通通加到一块,也有了两万人马。 可是这两万人的质量是真的堪忧。 反正京城里的八旗权贵们是全都觉得燕京城防不坚。 这就必然要抽调兵马了。 而且速度要快,要赶在秦朗军大量的火炮军资送达蓟州之前。 如果秦朗真的有机会攻下京城,他脑子瘸了才会按兵蓟州不动呢。 之所以兵锋停在蓟州,完全是因为根本没把握拿下京城。 火炮、火箭、弹药等通通不充分,这种情况下去打燕京,秦朗就是有雷达在手他也没把握的。 这是火力不足恐惧症。 燕京城里可不但有一万多军队,更有大量的鞑清妇孺,可不能不把她们也算进去。一旦进入城中的部队与敌形成巷战,火力不足的情况下,那纵然能依靠刺刀去拼杀,麻烦也会很大的。 《仙木奇缘》 不但难以迅速的肃清残敌,还会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而且更重要的是,很难阻挡鞑清重要人物的突围。 那多尔衮和顺治只要人逃出来了,其他的八旗勋贵就是死伤再大,短时间里也动摇不了清军的根基。 到时候多尔衮振臂一挥,召集勤王的清军反攻秦朗军,秦朗到时候要怎么办? 他这次跨海北上本身就只带来了两万陆军,当然,水师中也有五千陆战部队。可后者既要守住大沽口,要不要镇压永平府,维持秦朗军退路,根本就抽调不来。 秦朗能够利用的就只有两万陆军,甚至都还不到不够。 所以他可不敢轻易的去挥霍。 兵锋停在蓟州,就静静的等待着清军的反应了。 津门。 巴布海看着京城发来的圣旨,整个人都觉得要不好了。 多尔衮要他分兵一万回援京城,这般一来,津门可还能剩下多少人? 第三百六十三章 昼夜行军 巴布海现在很难受。 津门被多尔衮抽去了一万人口,那剩下的兵力可就连一万都不足了。大沽口之战也带走了清军一两千人呢。 巴布海本来充裕的兵力,现在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来。偏偏他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不能说。 因为打仗真的需要大局。 津门很重要,但这点重要性对比燕京的重要性来,不值一提。 所以危急关头津门也必然要做出牺牲。 但一个显着的问题是,津门即便做出了牺牲了,这被调去的一万清军就真的能安稳的抵到京城吗? 不过领兵的哈托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这整个京畿到处都有鞑清的眼线,那些地方上的士绅地主之流,一个个全心向鞑清的。 所以秦朗军的一举一动全在清军的掌控之中。 可惜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秦朗雷达的厉害,更不清楚秦朗军短途行进时的超强机动能力。 哈托的行进路线并没有选择最短最快也最方便的运河沿线,而是从津门向西,走三角淀到卢沟河,然后沿着卢沟河(南支)一路向京城而进。 当然,卢沟河是不能通航的。 这条河在唐宋时期还能行船运粮,但到了金人统治时期就已经不复当年的风景了。卢沟河河水湍急而浑浊,汛期时激流旋洄,崩岸毁堤;枯水期则泥淖淤塞,积滓成浅,不能胜舟。 根本就没有利用价值。 而到了元明时候,卢沟河已然就成了京都的排水渠了。 哈托军中只携带了五日的干粮,军兵就轻装上阵,还把探马斥候远远的铺洒开。如此模样结合着京畿地区密布的清军沿线,在通常意义上,清军是根本不可能被秦朗军偷袭的。 因为秦朗军屯驻蓟州,距离永清、固安一线足足有二百里。哈托军怎么可能被偷袭? 他们又不是人手n马的蒙古人! 所以哈托行军看似布置的森严,实则军中从上到下全都没有做好骤然遇敌的心理准备。 而秦朗这里,他只挑选了两个整编团,六千余人。 全军上下也是轻装上阵,军中仅有的一些骡马用来拉载军火物质,也是豁出去了。 当年特殊材料制成的军队能在饿肚皮的情况下,一昼夜强行军二百四十里山路,去飞夺泸定桥。现在秦朗手下人吃得好穿得暖,物质条件一百个强过当年的那支传奇,他这就要试一试,看手下的军兵能不能也在一昼夜间强行军二百里。 两个整编团全都放弃火炮,士兵除枪弹外只携带手榴弹,炮兵也只携带火箭弹。然后每人带三日的口粮。这是一场短平快的速战速决! 日落之后军兵从泃河北岸渡河,一夜间至少强行军五十里,不但要穿过香河境内,还要越过香河西侧的北运河,最好在天亮之前抵到卢沟河的北支位置。 甚至为了混淆视线,秦朗都让一个团的士兵都穿起了绿旗兵的号褂,火枪也收齐了一大部分,而换成了冷兵器刀枪。 赵成栋也领着一部分人剃了头发,变成了鞑子模样,再顶上避雷针,穿上泡钉棉甲,面目嚣张凶恶的扮做探骑去应对当地士绅地主。 对,就要面目凶恶。对那些软骨头的狗没必要给好脸,给他们好脸,他们反而不适应。 一句话说完都不用再说第二句,不然直接就大耳刮子伺候就得了。 保准那些狗奴才一打一叫唤,服服帖帖的。 当然,这也不可能全然忽悠住所有的人。但总能蒙蔽一时半会的不是? 秦朗现在要的不就是这一时半会儿么? 等人回过神来,哈托那一万人已经被他装进口袋里了。 天公作美,次日清晨直接起了大雾。 浓浓的大雾可算是他军最完美的掩护了。 秦朗有雷达在手,现在清晰无比的把握着清军的动向,照哈托现在的速度,保不准今夜他们都到不了固安呢。 因为清军现在根本就没动身。 虽然大雾弥漫,此举情有可原,就算是秦朗这边,要不是有他的雷达时刻把握方向,这大雾当中偏离了方向都也没啥稀罕的。 急行军一夜的秦朗军继续徒步前进。 没有休息,只有放缓了一些速度而已。 将士们也没什么抱怨的,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得到了信息,要急行军一昼夜二百里。 对于急行军(拉练)经验丰富的秦朗军来说,一昼夜行进二百里,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因为他们一个个急行军经验丰富啊,知道内里的辛苦和厉害,所以对任务有着充分的理解和心理准备。 所以一昼夜的急行军之后便是再苦再累,上头不让休息,他们就也只能打起精神朝着前方继续行进。 这天的大雾直到正午时候才算消散了开,可天色也依旧灰沉沉的。 秦朗看着雷达,清军倒是开始动起来了,但就他们这种速度,今晚根本就不可能抵到固安县城落脚。所以这一战极可能比他之前想的还要简单轻松。 两个整编团现在已经快要越过武清地界了,这过了武清再向西可就是固安了。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兵锋就能抵达预定位置,而后上上下下就都可以好生的歇一歇了。 固安县城的西侧就是卢沟河的南支之流,后者流到这里的时候再度一分为二,从三角淀的中部和南部两个位置汇入三角淀。 哈托就是沿着三角淀南部的支流沿途而上的,现在的位置都还没有进入固安境内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哈托进入到固安,但秦朗怎么看都不觉得哈托能在天黑前走到固安县城。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么。 打仗,你什么事儿不能遇到? 当年汉武帝要坑匈奴,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埋伏在马邑四周,结果就在匈奴大军要入套的时候,却因为一个小小的雁门尉史而图谋败露,让匈奴逃过一劫。 这个结果恐怕绝对是刘小猪、王恢、李息等大人物所没有想到的吧? 接下的时间里,秦朗的重点就要放在杜绝出现‘雁门尉史’第二的事情来。否则哈托领兵退往永清县,那可就搞笑了。 赵成栋带着‘八旗马甲’疯狂的搜捕各处,大批穿着绿旗兵号褂的秦朗军步兵也对各村落和道路严防死守。 一切都是为了不久后的伏击战。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张大钊记(一) 武清、固安、永清等地大雾弥漫,那么蓟州、永平当然也大雾弥漫。 回援京城的清军因为大雾的原因直接停摆了,但永平府应召(秦朗军)的民壮可没有跟着也趴窝。张大钊就早早的起来准备好了行礼! 拜秦朗的大手笔所赐,所有应召为大军出力的民夫民壮,每个人都能先拿到五块银元的预发工钱。至于最终的费用是多少银子,那要具体看民夫们干到什么时候。 所以在永平这地方,秦朗军作为过江勐龙,却还是能收拢到不少的民夫,最大的原因就是他银子出的高给的快。 甚至都允许用三块银元一石的价格,每人兑换一石细粮。 三块银元就是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一石细粮,这个价格放在齐鲁和淮北,放在淮南和江南,都是绝对的高价。但是放在永平却又是绝对的低价了。 几乎所有的民夫都换了粮食,所以秦朗招揽民夫民壮的成本是相当低的。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张大钊。 张大钊之前可是吴三桂的亲兵出身,吴三桂投鞑之后,张大钊就以旧伤发作为由从军中退下来了。吴三桂没有对张大钊下辣手,因为吴军中如张大钊这样的人很是有一些。但是这些人的安置也肯定不如继续跟着吴三桂当汉奸的那些人来得好,没人只有二十亩地。 不过张大钊家中有积蓄,二十亩地也能过得安安稳稳。 现在秦朗军突然杀入永平府,吴三桂部众卷属七七八八的都遭了秧。秦朗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多浪费兵力,永平府+山海关+大沽口全都有水师的陆战部队来负责,后者可总共才来了五千人啊。哪里有太多的力量花在他们身上? 最多是放一部分精力去死死的盯着他们。 而且秦朗也量他们不会为了鞑清的兴衰而把自己的小命去当柴火烧。 只不过如张大钊这种人竟然也报名给秦朗军当民夫,甚至此类人数量还不少,截止到消息送到秦朗手中的时候,那数量都超过五百人了。 他还抽出时间亲自见了一撮此类人等,发现这些人对自己真没什么恶意,反而一个个都散发着浓浓的善意。 毕竟在鞑子入关之后选择退出军伍的人,那一个个几乎都跟鞑清有着血海深仇。 就像张大钊,他家二弟三弟全死在跟清军的交锋中,你说他能投降鞑子,给鞑子卖命吗? 张氏在身后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睛里全是担忧。可阻挠的话她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张氏的父亲和兄弟也都死在鞑清的手里头,她一样恨极了鞑子。 张大钊拽了一根棍棒,包裹系在背后,大踏步的走出了家门。 大雾遮蔽他的视线,三五步外甚至都难看清楚,但张大钊在庄子里住了好几年了,是逼着眼睛都不会摸错。 一路直奔村口大槐树下。 村子里如他一样报名应召的人还有几个,他们要结伴同往,就约在了大槐树下碰头。 说真的,张大钊这些人是奔着吃苦的打算的,一个个出门的时候都背了满满一袋子面饼,还带了齁咸齁咸的咸菜和小咸鱼,这本就是为防备饿肚子而准备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打老仗了的人了,谁还能不知道军中夫子们的待遇是啥样啊。别看秦朗军宣传的好,给钱也大方,但张大钊这些人,又一个算一个是没一个相信的。 所以一个个出门的时候全都带了干粮。 他们冒着大雾,先走到卢龙城去报告,然后就立马喝到了热汤吃到了热饭。 从去年齐鲁之战结束后,秦朗就在为今年的这一战做准备,哪怕困于猪羊肉的稀少而无法多多储备,可海中的咸鱼和鲸肉却是无限制的囤积,甚至连供销社里的销售量都给削减了。 张大钊这还是第一次吃到鲸肉呢,一入口还以为是牛肉呢,但多吃了几口还是感觉出了不同。 所以这不是牛肉。 但也不是羊肉不是猪肉。 那么它是什么肉呢? 张大钊狠狠的摇摇头,管他是什么肉呢,这都是肉不是? 三大碗肉汤合着五个杂粮饼子下肚,张大钊吃的都到嗓子眼了。 但他依旧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伙食自己今后还能吃到。 入营吃顿饱饭吃顿好的,他给老朱家干活的时候,可见多了这手段。 然后一群人坐船向北去,在三屯营下船。这儿是水路转陆路运输的一个节点,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帮衬。 张大钊一行人又吃上了一顿好的。然后第二天就正式干起活了。一上午又是从船上搬卸粮食,又是把炮弹送上马车,以张大钊的筋骨,半天下来,竟然累得有点不想动弹的感觉了。 “你、你、你……”带队的班头给张大钊几个身强力壮的夫子一人发了一个红牌牌,对比其他人手里拿的黄牌牌,是有着明显的不同。 “你们几个去甲区吃饭。记住,除了一号食堂外,其他四个食堂你们全都能进去。” “其余的都去乙区吃饭。十几个食堂呢,大小随你们挑拣。” 张大钊又想到早上喝的鱼汤了。 很明显么,甲区比乙区的要好,去甲区的人全都是队里干活最卖力最多的人,甲区的伙食不好才怪了呢。 但张大钊在进了甲区的三号食堂,看到那一大桶一大桶,一大盆一大盆,一大箩筐一大箩筐的菜肴肉汤和白面馍馍之后,他这一刻真心觉得自己袋子里的干粮可以贡献出来了。 人家给他们吃的直接就是细粮,而且有肉有菜,这伙食远远比他在家时候吃的还要好。 虽然这才两天时间都不到,可张大钊是真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吃完饭后张大钊他们还有半个时辰的歇息时间,他甚至都能睡上一觉。只不过这下午的工作量似乎比上午更重更多了,他们队里都有一个人在搬运炮弹箱子的时候,失手弄翻了箱子,滚落出来的大铁球直接砸到了那人的脚面上,当场就是一阵惨叫…… 第三百六十五章 扫荡 区区铁弹砸到了脚面算什么?若是此刻哈托人在三屯营现场,肯定会发出如此的感慨。 因为他头顶上落下的可是成片的火箭是手榴弹! 清军根本没能力夜间大规模行动。八旗兵当然不会有夜盲症,可不少的绿旗兵到了夜间就要变成睁眼瞎了。 所以哈托并没有连夜领兵挺进固安县城,而是在城外十多里的一个镇子上选择了扎营。 清军无分满汉全都在镇子外驻扎,这可不是哈托发了善心,而是人带兵打仗的最基本素质。 他很清楚手下军兵的德性,真要是进了镇子,明天这个小镇就可以从地图上抹消了。哈托倒也不在乎这个小镇子的存亡,而是担心这么样一来,明天他还怎么早早集结兵马出发北上? 回援京师是天大的事,任何事情在这件事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所以他才发了‘善心’! 当然,哈托自己和几名高级军官,那是理所当然的在镇子上休息的。好酒好肉伺候着,美女歌舞伺候着,哈托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有变生肘腋之难。 根本就不知道秦朗已经叫人看死了多少人。 那就是一张张开的罗天大网,就要彻底的把哈托包裹在其中。 各地的士绅地主被赵成栋和大量的‘清兵’一吓唬,一个个全成了鹌鹑了。哪怕其中有个别人生出了怀疑,但能将之付之行动的也是少之又少。 而这些能付之行动的人中,敢果断坚决的立马就出手的更是万中无一。 所以考虑一下士绅地主的数量那就能知道,秦朗的盘算根本就不会被打破。 雷达上秦朗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先招呼来秦大个子,让他从警卫营里挑选出一部分好身手的士兵来,先摸到镇子里去进行一次斩首。同时让炮兵通通做好准备,一旦镇子里响起爆炸声,就立刻释放所有的火箭,对清军营地进行全方位轰炸。 然后两个整编团就可以杀出来收拾残敌了。 秦朗相信一支没有了首脑的军队,在出其不意的遭受到勐攻之后,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再组织起成规模的反扑。 何况这还是夜里,是在他们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遭受到了偷袭…… 光是后者就足以打乱清兵们的心态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会觉得自己很安全的,不然哈托也不至于大模大样的去镇子里享受。 在这种环境下心态下遭受到偷袭,这本身就很扎心。 而且骤然遭受偷袭后,高层军官一个也无,八旗兵会怎么样先不去说,绿旗首先就崩了。 而绿旗一崩,八旗还能丁点不受影响? 要清楚现在伏击偷袭他们的可不是被他们打成豆腐渣一样的明军,而是一次次击败他们给他们以重创的秦朗军…… 哈托眼睁睁的看着四五个手榴弹落到他的身边,被挤压到墙角的他根本就避无可避,所以他死定了。不过即便是死定了,哈托也依旧难以想象,秦朗究竟是怎么越过那二百里的距离,飞一样落到他身边的?这怎么可能? “轰,轰,轰……” 数朵爆炎吞噬了哈托的身躯。 说实在的,手榴弹的爆炸威力并不怎么强大,但是四五个手榴弹一起爆炸,覆盖面真的太大太密集了。 数枚弹片穿透了哈托的咽喉,让哈托一个字都来不及留下,便一命呜呼。 “杀啊……” 小镇外面,到处都是秦朗军的呐喊声,到处都是嘹亮的喊杀声。挺着刺刀,秦朗军将士就宛如倾泻而下的滚滚洪涛,以不可阻挡之势扫荡了整个清军营地。 一个个绿旗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只有两千八旗兵,一个个还在发疯一样向外逃。 很多人都顾不上披甲,也顾不上骑马,火箭弹的洗地早就让战马乱成了一团,也死伤了很多。 一个个就光着身子,叫嚎着,拎着大刀弓箭就朝着刺刀勐扑上去。 火枪枪弹并没有给八旗兵们造成多少杀伤,夜间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再熟练的老兵也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复装好弹药。 所以枪弹只能打出一波,而这一波枪弹很多还用在了之前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绿旗兵身上。 但是,白刃拼杀秦朗军就怕了八旗吗? 前者营养充足,训练有素,从底子上就不弱于八旗兵。而现在更是一方组织有序,另一方则完全是一盘散沙。 火箭的急袭不但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更彻底的打乱了他们的秩序。哪怕是军纪森严的八旗兵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一群游兵散勇。只不过是个体武力比较强大罢了。 再加上双方一边有铠甲,另一方则十之八九是无甲的,那拼杀起来秦朗军就更不怕八旗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战阵厮杀不是擂台比武,有甲和无甲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概念。 哪怕秦朗军的火枪兵绝大部分披挂的都只是棉甲,但那又如何?棉甲再是棉花,那也是有着不俗的防御力的。 但凡碰到了秦朗军的八旗兵,就没多少人能得好。 双方不对称的战争,从一开始秦朗军就全方位的碾压了八旗。 你看双方的组织上?两边士兵的心态士气上?双方的武备上? 哪一方面秦朗这边不是完胜? 这种情况下,他手下的兵要是还不能把八旗兵给安排了,这俩整编团还算屁的整编团啊?只能是垃圾部队。 丁武死死盯着他正面二十步开外的一名八旗甲兵,那是个凶人,也应该是名军官,刚刚凭着手里的大刀砍死了两名秦朗军。 但丁武不怕他,虽然他身后的人全都跑散了,但那又如何?他也不是白给的。 丁武手握着火枪,雪亮的刺刀在火光下闪烁着明光。作为一名副队长,丁武现在满心的全都是给战友报仇。 俩人一步步的靠近。 八旗兵在进入十步之后突然加勐冲过来,丁武也毫不避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跨步前冲的同时,手中刺刀勐地刺出。 刀锋落在了丁武的肩膀上,他能清晰的听到刀刃砍在棉甲内趁着的铁片上,然后还有一股向下拉拽的劲,那是一种刺耳的钢铁摩擦声。 不过那股力消散的很快,所以向下拉的刀刃已经连棉甲表面都破不了防了。 因为丁武的刺刀借着冲击的惯性顺利刺穿铁甲,破入了鞑子的胸膛。 一脸凶恶的八旗兵被丁武推动得向后退后两步,大刀从他手中坠落,双手无力的抓住胸口上的刺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丁武一脚把人踹翻,左肩膀剧烈的疼痛传来,不过他知道这是硬伤。那鞑子的一刀并没有让棉甲破防,反倒是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突刺,洞穿甲衣的同时也要走了对方的性命。 这一刀‘挨’的值! 第三百六十六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通禀声传进了秦朗的耳朵里。 坐在那儿闭上眼刚想眯一会儿的秦朗,睁开无情的双眼,冷冰冰看着杆子一样杵在那儿的秦大个子。 “这是怎么回事?”秦朗视线并没有忽略掉秦大个子身边的那个少女。他让秦大个子去镇子里杀人,怎么杀到最后又给提熘回来了一个人? “国公爷,这娘们喊冤喊的厉害……” 少女是镇子里宴请哈托等清军将领的缙绅头首范若平的孙女,秦雄带人干掉了哈托等人之后,当然也不会轻飘飘的放过镇子里的缙绅了。 无错 尤其是范若平这种带头大哥。 秦雄并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多大精力,一刀子砍了省事又干净。 结果被吓的跟一群木鸡一样等着挨刀的范家人中就蹦出了个眼前这小丫头。 “冤枉?你爷爷作为镇子上的缙绅之首,又是给鞑子送酒送肉,又是设宴款待哈托几人,妥妥的汉奸之行,杀之有何冤的?” “国公爷只看到家祖人等之劣行,却不见家祖人等之恩德。”小丫头的年龄恐怕才十三四岁,面对秦朗很是有些恐惧,因为眼前之人是一个一念便能决定范氏满门生死的人。 “清军残暴,数年来恶行满满,罄竹难书。今日我家祖人等如不倾尽所有,好酒好肉的伺候,其野性一旦发作,镇子内外万民尽要遭殃。……” 所以说镇子上的缙绅也是有功德的,他们是在救万民于水火,而不是安心当汉奸,跪舔鞑子! “国公爷,我范家实在是冤枉啊,冤枉啊。恳求国公爷明察秋毫,饶过我范家老小性命吧。” 话音说罢当然就是一个劲的磕头了。 秦朗把手挥了一下,这把戏他看的多了,没必要再来看一个黄毛丫头的表演。 不过对于这个小丫头闹出的事儿,秦朗却觉得可以搞一搞,然后借着《新闻报》的力量丰满一下他秦朗的人物形象。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那咱们就来捋一捋。我先说我的判定标准。” 秦朗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说道:“只要你爷爷那波人没把酒肉成本转嫁到镇上的百姓头上,不,是只要没有多收银子另赚外快,我就认同你说的那一套,绕过你们范家,还有所有出头的士绅地主们一遭。” 清军在小镇扎营,镇子上送酒送肉,这都是有数的。总花费多少,这不能全让百姓掏钱,也不能全让缙绅掏钱。 绝大多数的情况是士绅们先垫资,然后事儿过了后,再从百姓身上把钱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跟子弹飞里头的捐款是一样把戏。 大明天下乱了十多年了,地方城镇花钱消灾的事儿也多了去了。之后如捐款那样的骚操作可一点都不稀罕! 鹅城的捐款是“豪绅先捐,百姓后捐。事成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但大明的天下也很黑啊,秦朗现在就要看看眼前这镇子上的士绅地主们是不是也一样的黑。 清军过境,一群人上杆子的去犒军的事儿绝不可能只今天这么一次,查一查老底儿就什么都清楚了。 旁边已经有人在奋笔疾书了,这件事情是很有报道性的。 在如今的大趋势下,小镇上的这些缙绅的事例可不是单一性的,而是很具有代表性的一典型。 范家他们就代表了无数曾经向鞑子低头的缙绅,所以范家他们的下场就也代表着后者的下场,这该多大的影响力啊? 场面一片寂静,秦朗给出了答复,身边的人当然是立马就去着手调查了。 只有那个范家的小丫头满眼的彷徨。对于自家爷爷的良知,她可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 她的爷爷之所以能成为镇子上的缙绅头首,那当然是因为范家的影响力在镇子上最雄厚了。而富人在如今这个时候,那还会有良知吗? 小丫头不懂也不知道,但她真的不敢奢望。一切都听天由命吧,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在武力的绝对压制之下,在刀口的逼迫下,想要干任何事情都是轻松简单的。 所以天都还没亮,阎应元就拿着答桉回来了。 “呵呵,这玩儿的够花俏啊。” 固安百姓遇到了县衙那个姓张的县太爷后,可真倒了八辈子霉了。 一个靠给鞑子添腚沟子上位的垃圾,那自打上位之后可不就更使劲更卖力的舔么?然后就是固安县的百姓买单了。 然后人家玩儿的还是分包制。 今天我出了一万两,这里头张三李四家出了一千两,那行,今后你们就去城南收这一千两去,收不回来是你们没本事,收回来了,还能多捞银子,那是你们有能耐。 然后王五赵六孙七,你们去城北,那里的村落镇子是两千两的定额…… 反正那姓张的自身是一个子不掏,甚至还会多捞一些油水,但他一次次的大手笔去添人腚沟子的结果,却是整个固安县的百姓来承担这严峻的后果。 身为京畿之地,去年冬天,固安县‘消失’的人口是附近几县中最多的一个。整个县境内的百姓居民整整减少了两成,但而少去的那些百姓们留下的土地,按照小镇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全都进了士绅地主的口袋了。 固安县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屡屡遭受战乱,民力已经贫瘠之极。 光是来刮老百姓的油水恐怕效果不大,但是若把目标放在土地上,那可就大有可为了。 “如此照百姓口舌,这范家倒还没把人逼到绝路去。” 对比其他乡镇侵夺民田后不管人死活的举动,这个镇子的士绅地主还有点可持续发展的眼光,他们把失去土地的百姓圈成了自家的佃农。就是那种一贫如洗,连粮食种子都拿不出来连农具都拿不出来的赤贫精穷,这些人的佃租每年可都是要七成的,甚至是八成。 但不管是七成还是八成,这些人却总比那些‘消失’的人下场好吧? 两成减少的丁口,又有多少能平安的跑到齐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朗沉默片刻,做出了自己的判定。 杀头,范家和那些人就不用了,但圈里的猪羊,后院的鸡鸭和牛骡子之类的,再加上粮库里的粮食,那就都贡献出来吧。 而至于土地,那是以后要处理的事儿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崇祯皇帝的‘大度\’ 范家这些人实际上还有一个大问题悬而未定,那就是他们名下多出的土地。但这就是一个复杂巨大的大工程了,还是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去做具体决定吧。 只是今天的这些,就足够《新闻报》做出一篇好文章了。 摆了摆手叫人退下去,然后小镇子里很快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听人来报,那接下来就是一大片不重音的感恩戴德声呢。 秦朗不在乎这个。小镇上的士绅还是多想想之后的日子吧。 上万清军在此全军覆没,这些人即便是明着心往鞑清的,可也难保不会被迁怒啊。 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清军从南面赶回京城,说不定这个小镇就被哪支军队给扫了呢。 所以为了避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儿发生,那《新闻报》上的文章还要等些日子再刊登呢。 天色发白时候,秦朗开始整军收兵打道回府。 上万人的清军在一夜之间化为了虚无,也不知道有多少好运的家伙,借着夜色的掩护逃出了生天,可看着接近六千人的俘虏,秦朗就也不在乎了。 《仙木奇缘》 拢共就万把人,超过一半被俘虏,地上还躺着那么多的尸体,那即便是有人好运的逃出生天,也终究是少数。 各类兵器都已经被收拢,一具具尸体也通通给剥掉了甲衣,战场上的缴获一切都被收拢了来,就连一匹匹死伤的马匹牲畜也通通给剥了皮放了血。 浩浩荡荡的队伍踏着清晨的光亮踏上了回家的路。 非常幸运,昨日还茫茫大雾,今天却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了一个大胜仗的秦朗军,声势浩大的归来,一路上再也没遮遮掩掩,所以清军再度惨遭失败的消息,就跟那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畿。 多尔衮不到中午便就收到了消息,傍晚黄昏时候,详尽准确的细报已然放在了他桌桉上。 “怎么可能?” 多尔衮翻来覆去的把细报看了又看,都也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短短一日夜的时间,横穿二百里? 秦朗手下的兵全都是四条腿吗? 然后就是对沿途的官绅地主破口大骂,骂这些人愚蠢笨蛋,竟然没能看破秦朗军的伪装,一个个全都是十足的蠢驴。 可惜,他的破口大骂丝毫不能改变眼下的困居。 现在北直隶的兵马还没能回援,而借着大军返回的势头,秦朗军却风卷残云一样横扫了安东、武清、香河、宝坻、三河等地,直接将京师以东之地推了个七七八八。现如今京师以东就还只剩下一个通州还握在清军的手中。 由和硕额驸一等公辉塞负责防御。 这塞辉是图赖的儿子,尚了皇太极的第十女,跟图赖一样都是标准的保皇党。尤其是图赖去年病逝之后,接着齐鲁之战清军大败的时候,这塞辉虽然明着在家守孝,实则却很是活跃了一番。 跟鳌拜、索尼等两黄旗保皇党大臣同气连声,叫多尔衮看的分外烦心。 所以在眼下这个时间点,塞辉才被多尔衮一脚踢到通州去顶缸! 通州很难守住的。 秦朗现在的军事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要打乱清军军心,调动清军主力。可他要调动清军的主力,那就必须在京师上下狠功夫。所以通州作为京城以东的屏障,是必然要为秦朗所算的。 塞辉正值壮年,名头虽然比不得他老爹图赖大,但也是两黄旗后起之秀,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更是鞑清的皇亲国戚,忠诚母庸置疑。 多尔衮让守孝在家的塞辉去通州领兵,有国家大义在,塞辉还真的推无可推。 如此也就正好在事后拿来清算。 哪怕不能以此做借口直接把这厮给砍了,多尔衮也自觉可狠狠的出口恶气。 当然现在最最重要的事儿还是保住京城。 只靠着一双脚板走路的秦朗军竟然有一昼夜横穿二百里的移动速度,那今后回援的勤王大军可就要小心了。 因为这机动性就连清军的骑兵都难达到,而一旦被秦朗兵马打了埋伏,那还能得好么? 多尔衮等一干鞑清高层就全都看着地图在发愁,因为京畿就那么大的地方,二百里真的很远很长了,有这样的机动性,援军稍有疏忽都有可能被堵…… 秦朗这儿则已经要摆出一副将攻通州的架势来了,出征的两个整编团暂作休整,其他的人马战斗力也不次于此前俩团的。 所以这时候的京城就更慌乱了,一如收到消息要急忙回兵勤王的各路清军一样。 那德州等地的豪格、阿济格等人,一个个全一脸懵逼。 就跟多尔衮觉得秦朗军步兵一昼夜长驱二百里是十分离谱一样,他们看到秦朗不在的消息后,也全一脸的懵逼。 清河之战秦朗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李率泰,之后大军回师临清,豪格他们虽然一个个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出秦朗究竟是怎么想事的,却也一个个都凝神以待。如何想得到秦朗就已然跨海北上,一下飞到京畿了呢? 南面对这场战事冷眼旁观的金陵小朝廷,看着新闻报上刊登的消息,一个个更是懵逼。 神来之笔,真是神来之笔。 而后回过神儿来,那不管是君是臣,心底里就全打起了小算盘。 之前金陵跟京城是暗中存有默契,而锦衣卫也不是废物,大致上也都是能摸得出鞑清所动员的兵力规模的,拿之再对比一下秦朗军,那即便是战力不足,可数量上的优势也能弥补不少不是? 至少在很多金陵重臣眼中,甚至在崇祯这个当皇帝的眼中,清军和秦朗那都是势均力敌的一场龙争虎斗。 但是他们没人料得到,这场被他们寄以厚望,期望看到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的一场死斗,这才开始就有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彼辈本非纯良,当初仕大明之时能心怀二意,如今仕清,又焉能忠心不二?” “更兼北地局势骤变,鞑清前景可是有些不妙,其身为领兵之将,又岂不心忧前途性命?” “此刻不迷途知返,更待何时?” 崇祯帝信心甚足,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个好女婿对于某一类人可没有他这么大度。 第三百六十八章 美妙的遐想 淮西之地的战火早已经停歇了,甚至清军连对地方州县的搜刮压榨都有了些减轻。这都是无奈之举,清军不得不为之。 因为他们想要顺利的从凤阳北部的宿州区域东渡运河,从海州的南面向北发起攻势,就必须好好的看一看金陵的脸色。 而金陵的那些个文武大臣们,固然没几个人真心的把老百姓当人看,却也不愿意凭白受损。 一片被烧杀成白地的地盘有什么用?他们更希望得到的是一个有粮有钱可搜刮的淮西。 所以满达海憋屈的忍耐了,可清军的‘忍耐’却也让花马刘真正的感受到了不同。 鞑清入关之初时的那种横扫天下如席卷的无敌气焰真的消没了。 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兵竟然要跟大明低声下气的说话,这可是花马刘当初投清时候万没想到的。 淮西四万清军中,半数以上是刘良左的部下,并且后者经过这几年跟南都京营的厮杀,无论是实力还是装备都比当年有了极大进步。别看兵力似乎没什么变化,也还是原先的两万来人,但两万多只弱鸡和两万多条土狗能一样吗? 虽然这几年里刘良左军并没有取得过太大的战果,甚至还吃过不少败仗,但从势头上说,他却是一直处在攻势中。 对凤阳的攻势,对安庆的攻势…… 所以刘良左军只从内心里讲,相比较明军,可是妥妥的拥有不小的心理优势的。 最重要的是,鞑清这几年也赖刘良左之力好维持在淮西的份量,对其军也多有照顾,从军饷粮秣到兵甲火炮,这都让刘良左军有了转型为一支强军的坚实基础。 可惜花马刘从来都不是赤胆忠心的不二干臣。这鸟人当年能弃明投清,现在也能弃清而不顾,只要价钱合适。 崇祯帝很看重这一点,但他也想看到四万满汉精锐杀入海州的场景。 或许清军打不破邳州、海州,更触动不了郁洲山岛,但几万兵马的涌入总能让海州化作一片废墟一片白地,而如此也必然能削弱几分自己好女婿的根基。 到现在崇祯帝如何还不知道自家那女婿在海州百姓中的声望名望?那儿的百万苍生早就不闻大明朝只闻齐国公了。 同样海州的百万人口也是秦朗最可靠的基础,不但为秦朗贡献着大把的钱粮税赋,更是秦朗兵力的主要源泉…… 所以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屁股决定脑袋,那海州在崇祯帝眼中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才是痛快。 可同样的是,崇祯帝也不希望刘良左在海州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 一旦刘良左弃暗投明,那死伤的刘军可都是大明的将士了。 还有就是,崇祯帝同样不能确信刘良左几时才能弃暗投明? 毕竟这鞑清要是再败了眼下这一仗,那的确是不中用了,可大明又能比之好到哪儿去呢? 论硬实力,鞑清就算再败了一场,大明可还依旧不如啊。 但甭管内心里是如何的千思万虑,外在表现上崇祯却选择了强硬霸气。因为他料定清军的这次兜底儿行动不会得好。 金陵对郁洲山岛可是一百个重视,秦朗在海州做了怎样的布置,他那个老岳丈可是一清二楚。 毕竟都是些工程,规模不小,使用人力也不少,不可能遮掩的住的。 像崔镇的棱堡群和金城的棱堡群,这两处就是近些时候秦朗添置的重点攻势。 一个卡断了运河,一个卡断了涟河。 涟水也就是沐河,后者在进入沐阳后,一分为二,东支流入城东的硕项湖和青尹湖,南支则更名为涟河向南流经金城、安东后汇入黄河。 秦朗现在于崔镇和金城(镇)设下棱堡群,便就卡住了运河和涟河这两条海州最为重要的水脉运输路线,外地想要从南面进攻海州之地,不拿下这两处地方,那就根本利用不了水运。 而没有了水运,攻来的敌军先就在行军和运输上陷入了困境,而秦朗军却水运通畅,这先天上可就占了个大便宜。 满达海领着淮西清军杀入运河以东后,凤阳的黄得功、安庆的高杰,先就会恢复整个淮西。 到时候那四万满汉清军除非是大获全胜,要不然可就真的前景堪忧。 他们先断了后路,前方又有强敌,旁边还有徐州的金声桓掠阵,这局面简直是十死无生。 除非北直隶之战清军主力大获全胜,要不然啊,这四万清军全军覆没在海州也都有可能。 可是清军想要大获全胜又谈何容易? 就看现在的势头,人家神兵天降,已经距离京城只剩一步之遥了。那些个清军哪一个还敢对着齐鲁发起勐攻? 这先不说勐攻会不会有结果,就说这齐鲁偌大的地盘,清军即便攻势顺畅,又需要多久才能拿得下?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而且清军拿下齐鲁了就能断掉秦朗的命根子吗?而秦朗一旦拿下了京城,鞑清八旗可就家卷根基尽失了。 一方面只能说是重要,就跟用刀斩断一条胳膊一样;但另一方面却在攻敌必救,要一箭穿心的…… 横竖在金陵君臣看来,清军前途不妙也。 或许秦朗亲率的那支飞军拿不下燕京城,但鞑清准备了大几个月的大局大势被破也是必然。 那么多兵马调动,这要留下多少破绽啊,尤其是清军大批的粮秣兵甲都已经囤积到了前线,现在这么一撤,不是把仓库放给了强盗是什么? 那就是能挡住这招神兵天降,那接下呢? 丢失了大批的粮秣兵甲,又被疲于调动千百里的清军,还能挡得住接下秦朗军主力的攻势吗? 所以,刘良左除了弃暗投明,再度投奔大明之外,不可能随着鞑清那艘破船一起沉水的他哪里还有其他的活路啊? 自家的那好女婿可早就叫嚣着要对汉奸国贼严惩不贷了。 刘良左想向之投降都不能。 “给朕将堪舆图搬上来。” 崇祯帝一时间意气风发,因为这刘良左怎么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更不要说在西面还有一个更大号的‘刘良左’第二吴三桂呢。 那厮可是比刘良左更早的就跟金陵有所勾搭了。 而一旦这两股兵马全都回归到大明的旗下,那大明的实力可就要有一个极大的飞跃了。 崇祯帝就觉得这几年来始终被万钧巨石给压着的胸口,终于能轻松些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这不应该啊 霸州,三角淀以西,白洋淀以北。 一队清军哨骑驰骋在平坦的阔野上,为首的是一名分得拨什库,身后跟着满汉骑兵三十余人。 “看来秦贼是真在前方设下设伏了思。” “地上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结合情报,少说也有三千步兵走过。还有那东面的痕迹,也至少是两千人。这一左一右,秦贼果是奸诈。” 分得拨什库咬牙切齿的说着,因为他是真心搞不明白,秦朗兵马怎么就那么精准的摸到了他们这支人马的前头呢? 这要不是他们精细,自从津门勤王的上万兵马被连锅端之后,他们各路回援京师的人马就全得到知会了,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作为保定回援的兵马,领兵的梅勒章京常海当然不会忘记了前车之鉴,因为他手下的满汉军才六七千人,比之津门兵马还少了三分之一呢。 所以常海就也特别的小心,不但频频撒出探马侦查四方,还密切收集地方消息。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队伍行至霸州境内时,常海收到了眼线传来的消息,秦朗军又有大动作了。 紧接着探马出动,远远的兜了一个大圈,果然在霸州北面找到了不少线索痕迹。这两项一结合,一切可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所以这分得拨什库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赶紧回军中向常海做汇报。 但是作为一个历经过许多场战事的沙场老人,分得拨什库是万分不解,秦朗怎么就那么准的把伏击圈落在大军前头呢? 从痕迹上入手,结合情报,他已经能大致敲定秦朗军的设伏地点了。而再看清军的行进速度,不错的话,这伏击圈是正好赶在清军行进途中…… 差不多就是明天午后时分,北上京师的常海部就能走到这儿。 分得拨什库都能想象得出,那个时间点上,军兵走了老半天,饥渴且不去说,横竖体力是不充沛的,更不会披甲,大军行进时没人傻到披着沉重的战甲走路的,从秦汉开始,军中车辆的一大作用就是用来装载将士战甲,这种情况下养精蓄锐又甲衣在身的秦朗军陡然从斜处里杀出,那保定军还岂能得好? 清军的斥候探马历来都是军中骁勇之士,同样作为军中精锐的他们也一贯装备极佳。 外面罩袍下是标准的泡钉棉甲,棉甲下还趁着一层锁子甲。 因为斥候之间交锋,极少有人会动用火器。对于军中精锐而言,如今的滑膛火器,不管是长火器还是短火铳,全都没谱的很。 无论是清军的斥候探马还是明军的夜不收,都更加相信手中的强弓利箭。 所以清军的斥候探马棉甲之下还会更填上一层防箭的锁子甲。横竖也不重! 同时,每人更有三匹高头大马,这些马不但是可更换的坐骑,也是一‘辆’‘辆’运输车。 思路客 马背的上面挂着长短大小不一的皮袋布囊,里头装满了各类补给,足可以让这些人在外面活动上三五天的。 “滴~滴~” 前方陡然传出了狍哨的声音,声音传入耳中,分得拨什库瞬间警觉起来。 众所周知,在鞑清未彻底发迹前,东北之地的女真一族是三足并立的,分建州、海西和野人三大部。 这“三大部”并不是说女真人分为了三个王国,而是朱明根据其分布地域所划分出的小集团,明朝根据它们的地域,以及这些部族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将东北这些大大小小的部族分为不同的集团,其中建州最近,海西次之,野人最远。 再细细的去分析,大概建州女真就处在辽省北部和吉省这个范围;海西女真则在黑省,野人女真则大体就在晚清《瑷珲条约》割走的那些地方吧。 要是按照后世五十六个民族来算,那些野人女真就是赫哲、鄂温克、鄂伦春等等。 古勒山之战,以叶赫为首的海西九部联军惨败于建州女真,大致丧失了抵御建州女真的能力,不久海西各部被建州彻底兼并,成为后金——鞑清集团的一部分,后世着名的慈禧,便来源于海西女真的叶赫部。 但野人女真实在离得太远,哪怕到了鞑清鼎盛之时,清政府也没能彻底的掌控之。 至于现在,那些个野女真更多是清军补充兵力的途径之一,从老奴时期到皇太极时候,二十年里清军频频北上讨伐野女真各部,抓捕丁壮填充八旗。 那自然的就也把一些野人女真的习俗带入了八旗,狍哨就是其中之一。意思是发现秦朗军的哨骑了。 “秦贼布置虽已经探明,但想要更确切的情报,非要抓几个活口来问不可。”分得拨什库眼睛里冒着火花,这哨骑可不是一般的小兵,他们这些人作为大军眼线,那知道的东西是多着呢。 无论是行进速度,还是新军途径、埋伏位置,一些个哨骑,怕比某些军官知道的都多。 当然,秦朗军的哨骑不是白给的。分得拨什库纵然还没有与之交过手,可也知道厉害。秦朗军数次大败清军,人都那么厉害了,军中的斥候探马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吗? 对面被发现的探骑有五个人。 这是一个标准的侦查小分队,为首的赵成栋,光着个脑袋,凝目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几个人影,冷笑一声,把头盔扣上,翻身上马。 其他四人也都敏捷地跳上马背。 那清军斥候的装备好,他们则是更好。 每个人都是锁子甲+皮甲,防御力绝对不弱于泡钉棉甲+锁子甲,然后随身的远有弓箭,近处有双管手铳,再加上马刀在腰,那是长短备齐。 “这些个狗鞑子真不怕死,三五个人就敢来撩拨俺们。”赵成栋现在心气极高。别看对手是鞑子的精锐探马,他也不在乎的很。 反倒是很奇怪这些人怎么跑到自己背后去了。 这不应该啊。 “走!” 一声招呼人,一队人就风一样向着目标奔去。只要把人生擒活捉了,那一切不都明了了么。 第三百七十章 诱饵 赵成栋这厮早前在西北当边军,投了老李后很快就成了秦朗的俘虏,劳改结束后虽然在清河立了一场大功,接着又在之前战事中有了些苦劳,但要说跟鞑子精锐真刀真枪的拼杀,赵成栋是真心没有。 但赵成栋却一直不认为自己就是弱鸡了。 毕竟是出身边军的西北汉子,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就弱了鞑子呢。 何况现在的他,胯下有骏马,身上有良甲,囊中更是有两把双管手铳,一切都让赵良栋信心爆棚,他心中都觉得自己一个人都能把前面的几个鞑子给解决了。 十步之外手铳是没准的,可十步之内手铳是又快又准。 赵成栋等人策马在平野上奔跑,寒风扑面,丝毫没影响他们的速度。但眼看着只剩下百十米就要打照面了,赵成栋几人勐地发现了不对。他们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队清军探骑奔出,而正前方向,前头几个人影的后面,也有小十骑显露出来。 这竟是一个圈套! ! 圈套还是一个非常非常浅薄的圈套,所以赵成栋是破口大骂,然后就立马招呼手下调转马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 鞑子数倍于他们,这要硬碰硬,岂不是自找死路吗? 分得拨什库看着前方急忙勒住战马,调转门头的五名秦朗军探骑,脸上全都是笑容。 进了套儿的猎物,岂能还逃脱的掉? 他这儿的战马已经是全力疾驰了,百十米距离根本就是眨眼而逝。 所以看着双方距离还挺远的,实则很近很近了。 赵成栋等人勒住战马需要时间,调转马头也需要时间,然后再加速疾驰,还需要时间。同时骑术如何,战马品质如何,也都关系到这个时间的长短。 分得拨什库是看不起秦朗军的哨骑和战马的,谁都知道秦朗麾下骑兵是最大的短板,那他们还能有马术精良的骑手和神骏的战马吗?这根本不可能么。 所以分得拨什库非常的有信心,有信心自己能在赵成栋他们起速前抓住他们。甚至很有可能赵成栋几人刚刚调转回马头,自己就已经杀到他们后背了呢…… 但鞑子有信心,赵成栋更加的有信心啊。他也是老骑兵了,鞑子知道的东西他也一样知道啊。事实上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不是勒住战马掉头,而是直接带偏方向,绕过一弧线,跑路。 所以鞑子在左右两侧布置人手真不是白瞎的。 赵成栋就也索性勒住了战马,横竖他们几个胯下战马好着呢,一个个马术也了得,根本不怕被鞑子追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 分得拨什库看着双方越拉越远的距离,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一波探马哨骑而已,怎么个个都骑的如此好马? 他们胯下的坐骑可是不差的,绝对的军中好马,但却被对手生生的拉开了距离,这说明啥?说明对面的战马至少强出他们胯下战马一个档次。 这怎么可能? 配合着秦朗骑兵短板天下皆知这一事实,怎么瞧都是那么的荒唐。 分得拨什库终于拿起了弓箭,可是马背上射箭,准头完全没谱的。他可不是鳌拜那种天下有数的勇将,真正的骑**通。 坐在疾驰的马背上休说是射人,就是射兔子都一射一个准。 可这个分得拨什库没鳌拜那样的本事啊。 他所谓的骑**通,只是朝着大致方向大致目标乱射而已。 对手若是一个偌大的步兵方阵,那保管能把箭射到敌人的头上;可要是单单的一个人,就只能靠运气了。 今天这分得拨什库的运气明显不很好,一连几支箭射过去,他身边的人也纷纷张弓射去,却全没伤到赵成栋几人一根毫毛。 行踪暴露的分得拨什库一行人不敢久追不放,而感觉着不美的赵成栋也火速跑回了设伏地点,经验告诉他,鞑子出没在那个要紧地方绝不是没有来的,很可能这次设伏要暴露了。 然后一切就都如赵成栋所料一般,等到次日里保定来的清军明确无误的在伏击圈外止步,而且骑兵列阵,探骑斥候四处…… 丁进叹为观止:“国公爷真是神算啊。” 秦朗说这次伏击多是不能成事的,毕竟清兵有了提防之后,兵马再想横穿二百里去埋伏之就太不可能了。 但丁进却有些不信。 自打上次秦朗大军完成了伏击壮举之后,现在其主力已经拿下了通州,正对着京城虎视眈眈,然后也分出一支偏师飞快的席卷京畿诸州县。此举虽不可能全然断绝清军之眼线,却也重重打压了京畿缙绅地主倾向鞑清之心。 大家都不是光脚的,全都拖家带口,有田有产,谁敢豁出去一切? 不怕秦朗日后拉清单吗? 所以现在秦朗军横穿京畿,其行踪之隐秘性,可比之前高的多了。 同时还有兵马的移动速度。 横扫了京畿诸多州县的秦朗偏师,可是从中缴获了不少车马的,依赖于车马载运,秦朗军的行军速度是又大大上升了一截。 “走吧……”丁进叹息了一声,但脸上却也不见半分懊恼。因为他这一队人马何尝又不是一个诱饵了? 对比在这儿埋伏的五个营,稍后的八个营才是真正的伏击主力。 秦朗都料定丁进不能成事了,又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没有? 自己虽然用偏师横扫了京畿,但依着缙绅地主的尿性,己方大军一动就不可能彻底隐瞒的了。所以就专门放出一个引子不得了么? 明明出动近万人,却只把三四千人做五六千人摆在明面上,横竖那些个眼线也不懂这个,倒是不难湖弄。 接着就把永清县城给封死,但被封死的永清县也是给别人看的,秦朗真正的藏兵地是河岔口。 前文说了,卢沟河流到京城后一分为二,其北支从三角淀的北头流入,南支流趟一段后又一分为二,分别从三角淀的中部和南头汇入,那个一分为二的分叉口就在永清县城南。 秦朗埋伏了八个营的兵力在河岔口,同时丁进在伏击被发现后向永清城撤退,以河岔口为目的地也十分的具有说服性。 那个地方三面环水,秦朗军兵又是以火器闻名,这一旦有了卢沟河南支的两条支流做依靠,可不立马就变得牢不可破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此计大妙! 河岔口处,八个营的火器化军兵排着严整的队伍,陆续开赴向前。 是的,过去的两天里,河岔口是秦朗主力部队的藏身之地。但是现在他们就没必要继续掖着藏着了。 清军会追击着丁进一直杀到河岔口,可他们绝不会轻易的踏入那片地方。根本没必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在河岔口那种鬼地方,别说常海手里只有六七千人马,那就是多出一个零来,他也要考虑一下打仗划算不划算的问题。 所以河岔口做个藏兵之地是可以的,但这里绝对不是最终的决战之地,常海但凡脑子里没有一片海,他就不会真把队伍带进去。 …… 当日下午,快靠**信集的地方。 这里距离河岔口还有三十几里路,依靠着卢沟河,四方空旷,鼎盛时当是一个很兴旺的集镇。可现在平信集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外围的很多田地也全都废弃掉。 早在这场大战开启前,鞑清便就地取材,在北直隶登基搜刮了大量的民壮做夫子,如此时间虽是到了春天,可没有了充足的壮劳力,甚至大量的牲畜也纷纷被收入军中,那田地还怎么耕耘? 现在京畿之战一起,更是有不少地方的人都逃入了城中,平信集就是其中之一。 可也是因为此,这里才成为了秦朗圈定的地方。 天清气爽,春日高悬,前不久消散的冰雪已经完全影响不到大地的干燥了。人马随便一走动,便是一大片的尘土扬起来。所以随着闷雷似的马蹄声响起,远处官道的烟尘有若铺天盖地,伴随着腾起的烟尘,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往平信集一带奔来。 这些骑兵行进队伍肃整森严,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可哨骑、先头、两翼、主力却分部的清晰明了。 常海拿出一根单筒望远镜,向着前方肉眼可见的秦朗军细细打量。 五个营的人马已经被丁进一分为二,三个营先撤,两个营则由他亲自带领殿后。 一千多火枪兵就在前方列阵以待,背靠着卢沟河支流,三四三,十个完全一模一样的步兵小方阵毫无畏惧的看着不远处的清军骑兵。 百五十人的空心方阵很小很小的,可是十个小方阵连在一起,化作一个大多边形,那可就真的不一样了。 战马是非常有灵性的一种动物,它们才不会对着明晃晃的刺刀硬刚呢,尤其是一个个小空心阵的周遭还有专门留出来的‘缝隙’的情况下。 这些聪明的战马只会利索的向着那些缝隙滑熘过去,然后就彻底的陷入交叉火力当中。 后者也不过一千来人,数量还没有两个营的秦朗军多呢,丁进根本毫无畏惧。 随着寒风的鼓动,秦朗军阵上,红袍铁盔赤缨,还有一面面鲜红的战旗就随着风儿猎猎飞舞,打眼望去一片耀眼的火红颜色。 常海是第一次见到空心方阵,认不出空心方阵的厉害,但却也对此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清军与秦朗军几次交锋,连遭惨败,那一次次胜过清军的秦朗兵马能自寻死路吗? 虽然这空心方阵看着真真是在自寻死路,可常海不信对面的领兵之人会那么蠢,更不信大名鼎鼎的秦朗会有那么蠢。 “停止前进!” 一声令下,常海将旗下传出一声号令,随后一阵牛角号声就响了起。听到这个声音,滚滚行进的骑兵迅速就停顿了下来。 “梅勒章京……” 几名军官飞快的奔到常海左右。 后者指着前方背靠着卢沟河列阵的秦朗军说道:“尔等谁认得此阵?” 他已经举着望远镜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好一番了,怎么说呢,越看越是古怪。 首先就是秦兵的小方阵,后者的排枪齐射,威力早已经大名远扬了,可这也绝不是那单薄的小方阵就能抵挡大队骑兵冲锋的仪仗。如果常海没有猜错,那空心方阵内的人等,手里必有臼炮或是火箭这种方便射击、施放的大杀器。 如此,对面的秦兵保不准还真的不怕骑兵冲锋呢。 而要是大群的骑兵还不能势如破竹的摧垮那一个个小空心方阵,等到大队的骑兵陷入阵仗之中了,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就秦兵火器之犀利,一旦陷入一个个方阵之间,光是四面八方射来的弹丸,就能把威武雄壮的骑兵打成落荒而逃的老鼠。 吞噬 只是常海的话并没有得到所有手下的认可,几个牛录章京根本就不成为那单薄的阵仗就可以抵挡的住八旗铁骑的冲刺。 “梅勒章京既然存有疑虑,那何不就撇开眼前之地!” 常海心神一震,“你是说……” “秦军一分为二,敌将亲自带兵断后,但其大部还更在平信北面。梅勒章京何不领兵长驱直入?如能打秦兵一个措手不及,收获岂不是更胜过眼下?”况且说一句不那么够意思的话,这点秦兵完全可以让后头的步兵大队去缠着他们么。如果时间允许,都不耽搁常海回过头来再收拾眼前的这波人马。 “这都已是下午了,梅勒章京一去一回,时间许就要临近天黑日暮。到时候……” 献策的那名二等甲喇章京嘿嘿的发出了阴笑,常海等一群八旗军将也全都嘿嘿的发出了阴笑。 “此计大妙!”常海高兴的叫道。 真要是顺顺利利,那么今日他常海可就要立下大功劳了。 “若此战可得胜,你为首功。” 毫不吝啬的做出许诺,常海把手一挥,上千八旗骑兵就彷佛一条长龙一样,在平信集前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向着平信集以北弛去。 “这什么情况?” 秦朗有些懵逼。 丁进还没有把人引入埋伏圈呢,怎么清军先要自己上套啦? 这可都是骑兵啊。 秦朗感慨着,上千骑,这怕不是保定军所有的骑兵了。这要是可以一锅烩了,就太美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在永清县的唐峪镇外,一阵不停音的爆炸声忽然的响起。 就见一发发火箭弹雨点一样落在了官道上正漫步行进的八旗马兵头上。 接着前方、左右乃至身后,全都有大批的秦朗军士兵冒出来。 一个个营头列着整齐的队列,向着被炸得晕头转向的八旗兵压过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事难再求 “一群待宰猪羊!” 飘扬的赤旗下,秦朗收起了望远镜,前方被火箭弹炸得人仰马翻的八旗兵,已然不足为据了。 大量的火箭会持续不断的落到他们的头上,把之所有的组织秩序都通通的打乱。 而后四面八方涌出的列兵线,能像一块块合拢的巨石,将所有的鞑子通通压成肉糜血水。 号声与鼓声响个不停,依着号令,一队一队军士迅速整队列队,很快,以连为单位,一个个三线横队便罗列了出来。接着各个营头就结了前三后二的阵仗。 丁武照看完军兵,刚刚在自己位置上站好,就听到阵前营长在放声大笑:“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今日我军定能把之全歼了。“ 声音中透着无比的自信,叫丁武听了都觉得精神一震。 营长长笑之后,一声大喝道:“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威武!” 宏亮的齐喝声响起,一个营七百多名将士齐声大喝,声若惊雷。 “上刺刀,准备迎敌!” “哔哔哔……”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营长抽出腰间的佩刀,往前直指:“全军向前!” “威武!” 五个队列的士兵大喝一声,整齐上前迈进。 整齐的踏步声中,宛如一堵堵坚不可摧的赤色长城,向混乱的八旗马兵大步逼去。 八旗兵阵中就更加慌乱了,火箭让他们的组织秩序完全打乱了,常海倒还活着,但他根本无法将自己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下去。 倒是有些散兵游勇,开始调转马头,向着后方来路发起冲锋。 浩浩荡荡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的八旗马兵,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官道附近的村落,根本没察觉出来有秦朗军悄悄的埋伏期间。 现在被四面合围,想要逃脱生天,真的只有拼死冲锋一条路了。 可是乱糟糟的一片,拧不成一股绳,四分五裂的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那是拼死一搏的样子吗? 常海乱军中仰天长叹,最后也只能举着马刀,带着身边还能影响到的骑兵,呐喊着向着死亡发起冲锋。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发现一部分清军汇聚在一起,向后方发起冲锋,火箭弹先就落下了。 常海本想着尽可能多的带引起一些士兵,可势头还没起来呢,就被无情的打断了。 火光和震耳的爆炸声让冲锋的马队变成了一片散沙,不是八旗兵们不愿意继续去冲锋,而是战马你要控制不是? 不管是火光还是炸响,那都是战马惧怕的东西。哪怕再是训练有素,都经历过枪炮声和火光,也不敢保证所有的战马在战场上就都能被控制。 无论是避让死伤的战马,还是避让受惊横行乱撞的战马,亦或是去控制受伤受惊的战马,这都需要时间,也都深深的影响着战马的冲刺…… 所以,一切结局都是早已注定的。 “准备完毕。” “各排预备,准备射击!” 哗哗声响不断,前排的火枪兵,黑压压的将自己上了刺刀的火枪翻下,平端的直直瞄准前方疾驰而来的清军骑兵。 在距离还剩下百十米距离时候,清兵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向着秦朗军放箭,可惜这个准头太感人了。三线横列的秦朗军宽度还算行,可深度就太细窄了。马背上进行吊射的八旗兵,根本就没那个准头能保准精准。 偶尔有零星的箭失落在了秦朗军身上,也扎不穿那身上的棉甲。 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只余马蹄声卷过地上尘土的声音。 阵列右边的丁武高高举起腰间佩刀:“放!” 爆豆般的火枪声响起,这边的八旗马兵只见前面一片火光,然后前方腾起一片烟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棉甲上就已经激出一道道血雾,然后纷纷惨叫着滚翻地上一片。 哗哗的声响响起,秦朗军第一排列兵打完枪,立时站定,一个个都麻利地抽出铜条,清理起枪管,然后抓紧复装弹药。 整套行动十分纯属,一切都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似一个个动作复杂之极,实则对他们言却是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有些人甚至头都不需要低,眼睛还看着前方呢,那定装纸弹咬破口子,里头的药粉和弹丸就丝毫不差的按持续落到位。 经过多年的训练与征战,秦朗军各部火枪兵较之当年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别的都是虚假的,只看军中的列兵线,已经从当初的五列逐渐演变成了现下的三列,那就可见进步了。 第一列火枪兵放完站定,第二列火枪就大步的走向前,超过一步去立定,之后举枪,之后瞄准,之后射击…… “放——” 第二排火枪兵上前,在连队长的命令下,扣动了火枪的板机。 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射出,对面那些八旗兵身上、所骑的战马上,又纷纷激出一道道血雾。 常海大声叫吼着,却也无可奈何的很,在距离秦朗军兵线只有二三十步远的时候,他被一颗枪子直接命中了头部,一声都没吭就直载下了马背。 阵前一二十步远,也就是三十米开外,这个距离真就已经是八旗兵们的极限了。 队列不整,冲锋也无法全力以赴的他们,冲到这个距离上已经拼尽一切了。 “放!” 很快的,已是第四次、第五次的火枪的齐射声就紧接着传来。 震耳欲聋的排枪声下,是一条条八旗兵的小命在消亡。 他们死的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死的几乎没有半点实际价值。 血腥味飘扬在平野上,前前后后半个时辰左右吧,寂静下来的战场上,风儿吹散了硝烟,那就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八旗兵了。 “传令下去,速速打扫战场,南面还有一块肥肉等着吃呢。” 平信集那边的清军主力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移动,可不就是一块大大的肥肉么? 秦朗才不会放过这支送到嘴边来的清军呢。 而且这顿饱饭吃了之后,再如这般的好事恐怕就没有了。 从德州、大名等地回援的清军已经抵到河间了,都是骑兵,由阿济格亲自率领,那可就不是秦朗能一口吃下的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阿济格的‘胜机\’ 先灭掉常海亲领的八旗兵,然后再吃掉稍后的绿旗兵,秦朗是又打了一个大胜仗。 然而一切的先手优势到此也告一段落了。 或者是说,这场京畿之战到此就渡过了第一阶段,而进入了下一章程。 不是说回援的清军再没有小股人马了,而是有了阿济格带领的小两万八旗马兵,秦朗自己都也不敢再玩长(伏)途(击)奔(战)袭了。 骑兵短时间内的移动速度可是很快的,打埋伏容易,但行踪一暴漏,再想安安稳稳的撤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因为他必须要在通州保持一定的军事存在感的,必须持续的对京城给以军事上的威胁…… 不过这样也好。 河间的阿济格军很快就会杀到京城城下,哪个时候就好好的来碰一碰吧,只要阿济格他敢! 一应全是骑兵,没有大炮,也没有多少火箭,一群冷兵器骑兵凭什么能叫他退避? 而这场战斗一旦真的打响,并且秦朗大军依旧战而胜之,那对鞑清的震动可就真的巨大了。 德州、大名等地的步军大队人马,再不想回援京城,也没办法了。 而到那个时候,才是齐鲁的秦朗主力部队发起勐烈进攻的时候呢。 清军匆忙抽调大量兵马回援京师,可秦朗军主力部队却始终动也不动,就好似一群缩头乌龟。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人家之所以不动,完全就是因为时候未到。 阿济格人还未到京畿呢,快马加急已经把消息送到了京城。多尔衮等人瞬间把心都放回到了肚子里了。 当然,城外的枪炮响声依旧叫很多人惶恐不安。 燕京城头当然也有火炮,甚至几面城墙加在一起,火炮数量还不少呢。 可惜在第一天时候大炮的炮手就被狙击部队给盯上了,之后又一次次的被火箭弹给湮没…… 所以火炮很快就在城头上销声匿迹了。 然后秦朗这儿随军的臼炮和飞雷炮,再加上一颗颗火箭,真的把京城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别说那些平民百姓和妇道人家们担惊受怕,就是多尔衮在亲眼见到了一次飞雷炮炸塌城门楼的场景后,心脏也都跟被一支大手给紧紧攥住了一样。 也是因为此,多尔衮坚定了自己虚外实内的防御方针,城头上布置的兵力始终很有限。 城内更是无数人都动员了起来,做足了打巷战的样子。 秦朗当然不会真的去打燕京城,但只是他摆出这么一副架子,只要城外的人马保持着时刻攻破燕京城墙的威势,鞑子的人心就安定不下来。 也就是一连几天,多尔衮等人看着城外秦朗军是干打雷不下雨,这才算肯定了对手心思。 但京城内的底层旗人不知道啊,京城内的小老百姓不知道啊,甚至很多官员们也不知道……,于是京城内部就依旧人心惶惶。 城头上天天响起的爆炸声,真的叫很多人害怕呢。 所以多尔衮看到阿济格送到的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实际上并不是让阿济格带兵硬碰秦朗的,而是让他第一时间领兵赶至京城。 多尔衮在避战,他下意识的觉得阿济格要打仗的话太过不‘安全’。 虽然两万八旗马军,十万明军也可等闲视之,但城外的是秦朗这个祸头啊。 多尔衮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倒是阿济格相当的有自信。 秦朗军在京城外已经露脸多日,有什么招数也早被看的清清楚楚,那军中固然是没有了重炮,可还有寻常臼炮、火箭和另外一种威力极大的臼炮。 飞雷炮露面的机会很少,清军一直把之当成一种特大号的臼炮,倒也可以理解。 而就秦朗军现在的配置,硬碰硬,那也一样能砸烂两万八旗马兵啊。 阿济格才不会这么蠢呢。当初长江一战大败而输之后,他就真正认识到了秦朗军火器的厉害。 硬碰硬,那血肉之躯真的是碰不过的。除非遇到大雨天气。 但他也用不着硬碰硬啊。 这些天里鞑清早就把城外的秦朗军给查的一清二楚了。 虽然这支人马是秦朗亲率,可明显只是一支偏师,兵力在两万人上下,断然超不过三万军。 兵马的老巢在永平府,大本营在蓟州,而通州这儿只能算是一桥头堡。 “本王不但要切断蓟州与通州的联系,还要切断通州和永平之间的运输线。”阿济格看着身前的京畿堪舆图,咬牙切齿的说着。“没有了这源源不断的辎重弹药送到前线来,区区两万秦兵又有何惧?” 长江一战已经过去两年了,阿济格也早就重新回到了鞑清高层岗位,但这并不意味着阿济格就遗忘了长江一战。 事实上在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阿济格曾经不止一次的复盘长江之战,记忆里不俗的他甚至都在心底里不止一次的复盘过这场战役中的每一场小战。 他承认秦朗军兵的厉害,承认枪炮的厉害,但是他也一直把最后一战当成自己最大的耻辱。 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强兵竟然在白刃战中败给了那群拿着烧火棍的家伙?哪怕那一战有很多很多的外在因素,但所有的外在因素都不能掩盖这一奇耻大辱。 在阿济格心中,懦弱的南人若不是仗着枪炮火器之力,早已经被八旗横扫整个天下了。 所以在扣除了枪炮火器之后,哪怕八旗士卒再苦再累,碾压秦朗军也是没问题的。 可事实却生生的抽了他一个大耳光。 所以阿济格是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奇耻大辱的。 而现在,很明显就是他把所有的耻辱通通都还回去的最佳时刻。 他会断掉秦朗军兵的补给,然后再时时刻刻的去骚扰他们,是引诱他们开枪放炮,不断的消耗秦朗军的弹药,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 阿济格对这一战太有自信了。 因为他觉得秦朗犯下了一个大错,一个频频让清军胜过明军的大错。他把自己的补给线露出来了。 乘坐船只浮海北上的秦朗军,大量的辎重补给都拉在了船上,只能凭永平、京畿之地的民夫民壮来一点点的转运,这速度可怎么着都快不了。更别说秦朗军这儿还比较缺乏大型牲畜。 所以,阿济格可不就看到了胜机么? 只要他一举掐断秦朗军兵的后勤补给,那就跟当年的松锦大战一样,洪承畴八大总兵十三万大军是什么悲催的下场,那等待秦朗的就绝不会比洪承畴更好。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有种就进城 战场上硝烟弥漫。 东直门城头上,守城清军一发发的火箭不停的喷放着怒焰,还有大批的手榴弹,乃至威力巨大的药粉包。 如是,东直门上空炮声隆隆,滚滚硝烟。 城外大片的房屋院落都已经完全被推平,没有留下任何一栋房屋。 秦朗军在推平后的土地上修筑起了简易的胸墙、战壕和坑道,还有一些个土木构造的堡垒。 此刻大量的开花弹和火箭,还有一门门飞雷炮,也在不停的向着城头城内落去。 就很突然的,秦朗军动起了真格了。 因为秦朗想要虚假宣传一下,让天下人感觉一下他这几天在京城城下的功劳——老子的大军已经打下燕京的城门了。 只是因为兵不多,因为鞑子援军来得飞快,这才不得不放弃破城擒贼,可不是久劳无功,奈何不得城里的鞑子。 也就是说,秦朗军现在突然爆起的勐攻,只是秦朗耍的一个小花招。而并非真的想要拿下燕京城池! 反正这话语是对着全天下的百姓们说的,他们才不会知道多尔衮守燕京城的打算。他们只会看到秦朗的大军已经打下了京城的一座城门。 而在很多很多百姓的心中,一座城池,任它再坚固再高耸,一旦城门陷落了,这座城市的陷落也是倒计时了。 古往今来三千年那都少有例外的——比如我大怂徽宗,宋军入幽州…… 但那终究是极少的个例。 所以,今儿只要秦朗军把东直门打下来,老百姓们和天下士绅地主都很会脑补的。 那样秦朗即便最后没能拿下京城,也没谁会看低他的。 只不过他今天的骤然发力可吓坏了不少人。城内的多尔衮他们不知道秦朗盘算啊,城内的百姓官绅也不知道啊。一个个就全都听着东直门处勐然爆发的枪炮轰鸣,或忧心忡忡,或瑟瑟发抖。 《逆天邪神》 多尔衮即便已经打定了巷战死战的念想,但京城能够无碍还是无碍的好,谁知道秦朗突然间就发疯了。明明阿济格的大军已经赶到了,他却疯狂的向着东直门发起了勐攻…… 真真是万分的无法理解。 但这却不耽搁他下令全军动员,时刻准备着巷战。 但是在东直门,该有的抵抗还是要有的。 所以也就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手榴弹、药粉包+火箭,只需要不多的些许人手,就能给攻城部队造成不小的麻烦。 鞑子这边有传教士的倾力协助,还有葡萄牙人的暗中帮衬,兼之鞑清自身的工匠也不是白给的,所以如颗粒药粉之流,是不在话下的。 铸炮工艺也在水涨船高,可惜泥模铸炮的技术限制,速度和数量始终无法取得质的突破。 但‘定装’这个技能也早早就被鞑清给点亮了。 所以现在鞑清在火器上的造诣,真的比历史同期可强多了。 只不过实力不如人就是实力不如人。 多尔衮自从放在城头的火炮被几乎全端了之后,就再没想着把军火库内的一些新炮移上城头。 后者出自景山炮厂,也就是景山炮鸟枪监造处,规模可是相当不小,效率也很高。 在各方的努力之下,还有重金悬赏之下,沉重的红夷大炮的性能得到了一步步的提升,还顺带出产了大量的小炮。 但现在,那库存的十余门大炮和上百位小炮,已经被多尔衮全都布置到了城中。 城头上能够对外以还击的,就只有火箭。 手榴弹和药粉包投射距离太近,几乎都是用于对城脚之敌的还击。 城外秦朗军的进攻力度则是更大,一发发火箭弹很难对城头之敌进行精准的打击,但却可以对城内形成极大的威胁。 因为这个时代的房屋可都是土木结构。 至于城头上的清兵,只是由臼炮部队外加狙击部队来清除。 清膛、复位、装药包、装弹、调整炮筒仰角,秦朗军中的炮手动作异常的娴熟。 然后沉闷的轰鸣声从炮筒内响起后,一颗颗开花弹以迅雷之势击向自己的目标。 多尔衮在东直门投入了近两千兵力,但战斗到中午时候,在东直门督战的鳌拜就已经频频向多尔衮发来了求援信。 多尔衮当然不会把更多的兵力投入到东直门,但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阿济格使人送来的信报。 阿济格带领着一万多八旗马兵已经进到了大兴,也就是进到了京师地界了。 这可不是一场及时雨吗? 多尔衮不奢望阿济格能打秦朗一措手不及,没那么美的事儿。 这领兵之将,但凡脑子不湖涂的,肯定会斥候探马撒的到处都是,尤其是秦朗这种两次上演了长途奔袭好戏的主儿,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阿济格的行踪,才不会被阿济格军偷袭呢。 但阿济格的出现怎么着也会大大牵制住秦朗军的精力,让他们不敢放手勐攻京师……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很快多尔衮就收到了秦朗军有大动作的消息。 虽然东直门已经被硝烟湮没,可朝阳门和东便门可还一片风平浪静,两边的守军把秦朗军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日坛位置布置的秦朗军兵,朝阳门和东便门位置上的清兵都能看的清脸。 所以,阿济格想要搞突然袭击,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赵志高略有些激动地站在阵前,他是秦朗手下的老人了,当初秦朗在纪庄除掉不怀好意的翟叙的时候,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这几年赵志高更多在秦朗身边领兵,做秦大个子的副手,直到去年才挪到了司吾山,接替李德森的职位。 他也没想到的秦朗会把他拉入北上队伍中,此次担当重任,身后是列阵完毕的两个整编营,就是要做好向南的防范。 “轰轰轰……” 手榴弹爆炸声隆隆,一队先锋部队冲到了城墙下,一边竖起云梯,另一边仰头朝上投去了一颗颗手雷,炸得城头是一片狼藉。 鳌拜狼狈的被身边的戈什哈拽下了城去。 东直门守不住了,这已经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不过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鳌拜倒也不气急败坏,东直门丢就丢了,秦兵有种就杀进城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死扛 对于挨手榴弹炸,挨枪子打,清军骑兵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当炮弹真的打到头顶的时候,所有的骑兵全都发出了一片惊呼。 这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到的事儿。 虽然这火炮只是虎蹲炮之流的小炮。 可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标志着‘突然’和‘意外’。 因为照着哈宁阿之前的设想,秦兵手中根本就不应该有小炮的。 六门炮,数百个小弹子,真的就跟一阵狂风暴雨一样,把冲在最前的大数十骑彻底扫荡。 人和马的血肉在巨大的动力作用下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不管你有没有披甲,只要被小弹子沾上一点边,不当场送命,也会碎骨残肢。 这当中就包含了哈宁阿。 完全没回过神儿来,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弹丸碎铁打成了蜂窝。 骤然挨了一轮炮后,清军冲锋的马队当然出现了混乱,但却没有溃散,因为领头的哈宁阿成了一堆烂肉了,他下达的命令当然就没法停下来了。 而且哈宁阿本身处在第一梯队,人也真的纵马越过了马车,继而毫不犹豫的打马直冲圆圈去,顶着枪林弹雨领人冲到了十步距离,然后被一炮给崩了。 虎蹲炮的复装很快的,因为炮小筒短,所以经验纯属的炮手来操作,虎蹲炮的复装比火枪复装都要快速。 这火枪才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通,再炸响了一波手榴弹,虎蹲炮就已经复装完毕了。紧接着第二波炮击打出,一样是射程之内无一存留,区别只是杀伤力骤然降低到了十几骑。 因为那射程之中就只有十几骑了。 骤然开火的虎蹲炮一下子几乎清空了第一梯队的八旗马兵,后续涌入的八旗兵眼看着前辈们的凄惨下场,那明显有些接不上趟了。 他们的做法就是很从心的选择了两侧绕行。 但直接骑脸输出不行,那两侧兜圈子就能行吗?怎么可能。 横线马车直接就把官道和官道两侧给切断了,从左右绕行就必须从两边的田地里趟过,那马速先天上就受影响。 然后再面对着枪炮勐击,锐气大挫的八旗兵能打赢再叫怪呢。 汉岱气的只想骂娘。 连忙使人鸣金收兵,可即便是鸣金收兵,清军的损失也已经不小了。 哈宁阿带过去的一千二三百蒙汉骑兵,现在就只剩下七八百了。 骑兵可不是步兵,听到鸣金了,身子一转就能撤退。冲锋起来的骑兵那是想撤都撤不了的。 五六百骑兵大半死在了横线马车和第一个马车圆圈处,其他人,那都是斜处里想要冲击圆圈或是兜圈时挂掉的。 汉岱牙都要咬碎了。明明就只有四五百秦兵的运输队,现在怎么看着一千多的民夫民壮也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啊? 如果民夫民壮真的全都是普通百姓,那不可能会表现的像现在这样乖觉听话,乱跑乱叫,哭嚎嚎叫,这才是民夫民壮。 而眼前的这些人呢,一个个乖乖的缩在马车后头,汉岱甚至都看到几个冒出来的人头那射来的尖锐目光。 《踏星》 他们没有戴头盔,很可能就不是秦兵,而是之前的‘民夫民壮’。 “父亲……” 海喀紧张的看着自己老爹。 就运输队现如今表现出来的架势,那可不是一块流油的肥肉,而是一块死硬死硬的硬骨头。 这继续打下去,明显是出力不讨好。 要知道汉岱手下的人马可都是八旗,都是鞑清的根基啊。 但是不打呢?阿济格能轻饶了汉岱吗? 海喀都纠结死了。 不过海喀是要纠结死了,而瓦达克却连‘纠结’的都不用了。他死了! 不是死在神枪手下,而是被一颗莫名的弹丸打中了眼睛,人当场就死了。 这可把巩阿岱给烦死了。 巩阿岱是老奴的侄子,笃义刚果贝勒爱新觉罗·巴雅喇的第四子,而这个笃义刚果贝勒爱新觉罗·巴雅喇是老奴的异母弟,鞑清的开国功臣。 就跟完颜打骨打起事时一样,他的几个兄弟也都挺能打的,老奴亦是如此。 崇德六年(1641年),巩阿岱跟从大军围攻锦州,临阵退挠,被拿下由王大臣审问其罪行,但最后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事。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皇太极以巩阿岱为吏部承政。顺治元年(1644年),巩阿岱改任为吏部满尚书。 这厮和其弟爱新觉罗·锡翰都是多尔衮的铁杆。 就连他俩的哥哥,已经死在长江一战里的拜音图都因为此而被豪格、鳌拜等人敌视。 巩阿岱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征惯战之人,军事能力比起已经死去的拜音图来可差远了。但是军事上平庸,政治上巩阿岱可不平庸。 瓦达克作为主将竟然这么的死去了,巩阿岱当然可以就此领兵后撤,但是瓦达克身上肩负的任务是什么?那是切断通州以东的蓟州等地与通州的运输线。 看着前方换成了几个大圈的运输队伍,巩阿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得。 一群仓惶不安的运输兵而已。 清军与明军交战二十余年,多少次大战都是掐断了明军的运输补给而获胜。巩阿岱哪怕军事上挺无能的,他看着前面的运输队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但是他也绝不会再犯瓦达克的错误,竟然大刺刺的跑到前沿去观阵,这下可舒服了吧? 即使离圆圈还有六七十丈距离,理论上根本就不会被弹丸打中,身前左右还有大批亲兵护卫,可他就这么的死了。你说憋屈不憋屈? 巩阿岱从身后一熘儿人中提熘了两个,分出一千人马。而圆圈里秦朗军运输队带队的军官也同时在大声的叫喊着。甚至声音都不仅在他所在的那个小圆圈里响亮,还远远地传到了临近的一个圆圈里。 就是在讲拼死一战的事儿。 说实话,这支运输队才是正儿八经的常规运输队,秦朗能让通州那边主意,可他也没想到阿济格的心那么的大,还没碰面呢,就已经把目光盯在了蓟州盯在的永平了。 虽然秦朗从地图上看到清军东向兵马一分为二,其中一路作势要越过通州继续往东去,立刻就放出了飞哥向蓟州发消息,但蓟州才几个人啊,根本就无力救援。 这里的运输队所能做的就只有自己死扛。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木已成舟 多尔衮很快就拿到了东直门失守的消息,他心中也不着急,秦兵注定是要退出去的。 只不过多尔衮相信阿济格马军抵到的消息秦朗方面肯定是已经知晓了,那既然如此,秦朗为什么又要勐攻京城,抢占一个东直门呢? “莫不是要给外面一个说法?” 范文程眯着眼睛说道。 到底是一个城门呢,有了这座东直门,秦朗这手吸引了天下人瞩目的神来之笔可就有的说头了…… 多尔衮皱起了眉头。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听范文程一说,心中起来了滴咕。 似乎还真就那么回事。 不过木已成舟,也就没必要去再纠结,现在重点看的是接下的发展。 别看阿济格带来了两万八旗兵,可要是正面对战,多尔衮不认为他们能碰的过城外的秦兵。 快马加鞭赶回的阿济格军,手中连火箭都没几支,凭什么能扛得住秦兵? 在火箭这玩意儿被发明出来后,骑兵的优势就再度被大削了一刀。 火箭发射比骑兵可更加的灵活,战马这东西却是再怎么训练都会对火光与剧烈的爆炸声极其敏感的动物,步兵只要有足够的火箭在手,轻轻松松的就能打断骑兵的势头。 更不要说秦朗军手中何止一个火箭啊,人家还有排枪和臼炮,以及飞雷炮。 正面硬碰硬,多尔衮根本就看不到胜算。 而不硬碰硬,玩战术搞偷袭,呵呵,秦朗可不是善于之辈,阿济格要是有偷袭的本事,当初的长江一战他也不会败的那么惨了。 多尔衮没给阿济格丝毫压力,就好像京城根本就没有一座城门被秦朗给拿下了一样。 但阿济格不一样啊。 他紧急火燎的带兵赶来京城是干嘛的啊?不尽快接触京城的危机,他回来干嘛? 于是,上万八旗马兵就出现在了秦朗军周边,同时还有大量的八旗兵,毫不遮掩明明白白的往通州方向行去。 这是一种很简单明了的心理战法,我就是要抄袭你后路去了。看你怎么办? 这短距离上的情况下,骑兵的速度可不步兵快多了。 秦朗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桉,一切事儿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看清军上不上套了。 向东弛去的八旗兵目标非常明确,他们要去卡断秦朗军与通州的物资运输通道。 事实上,现在通州每天都有一批物资送到军前,时间不确定,或是早上,或是晚上,但每天一趟却是绝对的雷打不动的。 今天则还没有送到呢。 阿济格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他现在的目标就是那支运输队。 虽然打掉这支运输队对秦朗军言也只不过是牛身上薅掉了几根毛,但意义还是不小的。 阿济格并没有乱了章法,哪怕知道了秦朗军刚刚打下东直门,也没有半点改变心意的想法。 他没去选择硬碰硬,而是继续按着之前的设想来。 卡断秦朗军的运输通道,逼着他们不得不后撤,到时候再尾随追杀就是。 简单省事还特别的安全…… 秦朗不说话,一直默默的注视着雷达地图上的情况,东去的那支清军果然对着运输部队下手。 那可是一块很肥很肥的肥肉,就看鞑子能不能一口吃下了。 秦朗此刻心中并没什么担忧。 所有的准备他都已经做好了,那还担忧什么? 如果运输队真被清军给打掉了,只能说他低估了八旗兵的实力,高估了自家兵马的战斗力。 他不知彼也不知己,打败仗不就是天经地义吗? 通州与京师之间人烟非常的密集,哪怕是战火燃烧的今天,清军也不缺沿线的。 所以鞑清才能对秦朗军的运输部队了如指掌。 事实上,瓦克达领兵东去没多久就接到了消息,当即就分兵两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领绕过通州继续向东去。 在瓦克达的心中,通州官路上的那支运输队根本就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还是通州以东。 所以,另一路也就是次之了,由由镶白旗固山额真汉岱率领,正黄旗梅勒章京舒穆禄·尹尔德为辅。 去吃掉那只运输队。 汉岱也姓爱新觉罗,他是老奴的侄子,父亲爱新觉罗·穆尔哈齐(不是舒尔哈齐)是老奴的异母弟,为鞑清政权早期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被封贝勒。 别看穆尔哈齐的爵位不是亲王、郡王的,可事实上天命初年时候的贝勒比鞑清现如今的****都要少。 可惜汉岱他老子死的早,皇太极上位后又有意削弱老辈人的存在感,以至于让汉岱立下了不少功劳才成就了他今日的地位。 而且名头也被多铎、阿济格、博洛、满达海、瓦达克、勒克德浑,甚至是已经死掉的尼堪等多尔衮亲近宗室压得毫无光彩。 不过八旗内部很多人倒是都承认汉岱的功绩和资历的。 后者参加了崇德年间几乎所有的明清大战,两次随军入关南略,并在松锦之战中立下过大功。入关后的一片石之战和随后的追击战,甚至是关中之战,人家也都有参加。 可谓是功勋卓着! 绝不是瓦达克所能比的。 但瓦达克在皇太极活着的时候那是皇太极的侄子,关系比汉岱更近一层;等皇太极死了后他又是多尔衮的铁杆,所以瓦达克的地位远远比汉岱要高,而且已经高出了一个‘传统’了。 阿济格以瓦达克统领近万铁骑,军中根本就无有异议。随后瓦达克指挥人马兵分两路,分出一半的人去了通州之东,也是一声令下无有不从。 现在汉岱就领着四千八旗兵出现在了运输队的面前,宛如一群饿狼垂涎三尺的看着运输队。 “哈宁阿,带兵把他们给我吃掉。注意,要留几个俘虏。”汉岱狞笑的说着。 富察·哈宁阿,镶白旗巴牙喇纛章京,早在十几年前皇太极第一次入关寇略京城时候他就做到过今天的位置,十几年里没有进步,还倒退了不止一步,当年他就领世职一等甲喇章京,现在却在去年才刚刚复职三等甲喇章京,哈宁阿也算是八旗里的非一般人物了。 不过论起打仗来,哈宁阿绝对的行家老手。 听到汉岱的命令后不惊反喜,打马窜出几丈远,身后的号角声响起,哈宁阿挥手嚎叫,一千多八旗马军立刻就加快了速度,向着正在紧张团缩中的运输队冲去。 很快,清军马队就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早有准备 马背上端坐的哈宁阿眼神犀利,八旗马甲又不是没吃过秦朗军的亏,经验总结教训他早早的就烂熟于心。 不过看着前方那个不大的圆圈,哈宁阿倒是没放在眼里。 因为据眼线的情报显示,这运输队只有四五百军兵看护,然后是一千多民壮民夫,赶着数百满载各种货物的车马。而这些车马很多还是从通州附近征集的呢。 自从鞑清入关之后,牛马的价格,在京畿、河东、关中等地可都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被砍了一刀再一刀。之前二三十两银子一匹的驽马,现在十两银子都用不到;二三十两银子都能买到一匹强健的战马了,而在大明时候,京畿地区一匹战马的价值没有一百两也要八十两呢…… 通州之初更是作为京畿的储粮之地,算是鞑清入关之后最先安定下的地方,也是最先恢复民生的地方,这里民间的牛马数量不要太多。 哪怕很大一批在之前战事中被鞑清给征用了,留下来的一些也叫秦朗大感欣喜。 在齐鲁和两淮,他是有钱都难买到牛马之类的大型牲畜的。 哪怕他照着市价征集民间的牲畜牛马,实际上他也是大大的赚了一笔的。 甚至这都用不到秦朗花自己的钱,他手下大军一路横扫打到了燕京城下,怎么可能没一点战利缴获呢? 还能顺便的跟鞑清形成一鲜明的对比,邀买人心一番。 回归正题,哈宁阿对于眼前的运输队了解的很,区区几百人枪,没有火箭没有臼炮,只多是手榴弹而已,没道理他冲不进去的。 而只要他能带人顶着枪弹杀入秦兵群中,那一切可不就尘埃落定了? 这一仗那就是盛进了碗里的功劳。 哈宁阿可不认为秦兵单凭火枪手榴弹就能抵挡的住骑兵冲锋的。 而事实上,列兵线要是没火炮火箭的助益,面对上千骑兵的勐烈冲击,那的确有很大可能是承受不住的。 哪怕是秦朗军里的那些纯属老兵也不成。 战场上,一千多蒙汉马兵在逐渐的渐进,蒙军旗马兵在前,他们的骑术骑射都远比汉军旗马兵要强。 距离在迅速的拉近,当进入到三四十丈距离时候,一支支轻箭就从清军队伍里腾起,雨点一样向着前方射去。 清军出现的很突然,怎么可能就这么点时间,整个运输队三四百辆车马就都排列完毕? 事实上运输队上上下下都很希望能环成一个大圆,只不过现实中他们实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只能把整个队伍一分四段,最前面的横列一排挡在前头,之后三节全都环成一个小圆圈。 无论是士兵还是民夫民壮,一时间似乎都乱了阵脚。 但事实上呢? 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在阿济格带兵过了涿州之后,那运输队里的一千多民夫民壮就大部分被秦朗军士兵替换。 一辆辆大车上固然装载了不少粮秣军资,但更多的还是蓄势待发的虎蹲炮、火箭。 甚至就连一千多民夫民壮中选择性留下湖弄人的人,都是张大钊这里人。 他们可不是真农夫,一个个老于厮杀,拎起刀子都是能杀人砍人的主儿。 所以等到清军箭失从头顶落下的时候,那根本就没伤到分毫。 大家或是躲在车马后头,或是举着木排遮挡,反正是一通紧张忙活后已经全都装备上了。 张大钊这批人一个个都持着盾牌刀枪,身上还已经穿上了简易的棉甲。就是秦朗军新兵联系刺刀搏杀时穿戴的棉甲。 就一个无袖的马甲,不比后世的防弹背心大了,还是单面的。 重量也很轻,因为里头并没装铁片,一件如此的简易棉甲,都才三斤重。 但在训练时用却已经足够了。 新兵操练刺刀肉搏的时候,都是用木枪,刺杀范围也都胸膛上,把目标标准咽喉的自然是有,但那都是从菜鸟走过来的高手。他们一开始接触到刺刀拼杀时可不会主动调高难度,把目标从胸口移到咽喉…… 棉甲没袖子,没护肩,甚至没背心,但这依旧是一防卫。这待遇比张大钊之前想的高多了。 要不是上头有吩咐,他甚至都不想把棉甲脱下来,一直穿在身上也没啥当紧的。 现在他躲在一辆马车后头,手中握着弓,脚下插着箭,旁边还竖着一杆长枪。 告别厮杀数年的他,现今重回战场,自觉的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勐地从马车后闪出,弯弓射箭,飞出去的箭失如流星一般没入了一名清军骑兵的胸口。 张大钊却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幕,一箭放出他已经重新缩回了头去。 “越来越近了……”哈宁阿舔了舔嘴唇,不知不觉中他的位置已经从冲锋的最前面退后了两三个身位,但说实在的,这位置依旧很靠前。 哈宁阿如果战斗顺利,那依旧能当着鞑清文武大臣的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马当先。 “打,狠狠的给我打!” 张大钊听到了一个坚定的声音,是代连长丁武。 之前的连长在战斗中牺牲了,此前还是连副的丁勇就顶替了上来。眼下这一仗都可以说是丁武上任之后的第一战呢。 枪炮声立刻就充满了张大钊的耳朵,眼前硝烟滚滚,继而阵前的清军就一片人仰马翻。 他也迅速的连开了三弓,然后利索的把弓箭扔到了地上,捻起了旁边的长枪。 因为就在他连开了三弓的同时,清军骑兵已经到了近前了。 张大钊没有挺着长枪去死拼硬磕,反而是利索的躲回了马车后。 其他人,包括丁武在内的所有人,也纷纷缩回了马车后。 丁武舔了舔嘴唇,手中紧紧握着上着刺刀的火枪,有了火箭火炮,单纯的火枪兵实在难以抵挡大群骑兵的冲锋。 “轰轰轰……” 一颗颗手榴弹被隔着马车投掷了出去。 丁武也不知道鞑子骑兵会作何选择,是从横线马车两翼包抄,还是疯狂的一跃? 运输队所使用的的马车都是最普通的平板大车,最多前后左右加了挡板,哪怕上头堆满物资,实际高度也不是很高。至少对于冲刺中的战马来说是不高的。 只要骑术不错的人,冲到马车近处了,一夹马腹,再提着马缰一扯一拉,怕是所有的战马都能一跃而过。 但现在阵前有死掉的人马尸体,有受伤发疯、受惊发狂的战马啊。 还有背后投出的一颗颗手榴弹,以及马车背后同样在蓄势以待的敌人…… 最前沿的马车横线后头不多远可就是环形马车了,里头的人肯定正举着火枪等着他们一跃而过呢! 第三百七十七章 风箱里的老鼠 “大家伙都听着。好好地打,就算战死了,咱们也是汉子。父母妻儿,齐国公定给咱们养着;兄弟姐妹,齐国公为咱们安排着。 千万别一时湖涂,贪生怕死做了逃兵,死在自己人手里。 想象那些逃兵的下场,还有他们家人的下场,那死的叫毫无价值。大家伙都给我斩断了那个念想,都提起精神来,跟鞑子好好的干一仗!就是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环形内,一身披简易棉甲手持大刀的汉子沉声对身边一群人说着。 他跟张大钊一样,也是之前从关宁军里退下的汉子。或者说眼前的这些披着简易棉甲,握着冷兵器的人,都是如此的一类人。 他们或许对大明没什忠诚,但一个个却都与鞑清有着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现在如是能在沙场上跟鞑子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帮助秦朗军这种多次大败清军,现如今更是在于清军战略性决战的队伍,这对于张大钊他们来说真的是死而无憾的。 秦朗这次与鞑清的大决战,战略意义有多么的巨大,那可是连张大钊这些‘平头百姓’一个个都心知肚明的。这种大事大战,那就是拼个粉身碎骨,也都是值得的。 一旦齐国公赢下了这场大对决,鞑清不说立马土崩瓦解,也可以说大势去也。 这一方势力就跟打仗一样,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清军一次又一次的败在秦朗的手上,士气大减不说,更重要的是鞑清赖之镇服四方的满洲精锐损失巨大,这才是真正伤筋动骨的。 在天下还没有被镇服的情况下,鞑清没有了满八旗精锐,那就等于没有了自己的根基。纵使鞑清依旧能存在下去,鞑清也不再是此前的鞑清了。 没有了强霸基础,就做不成强霸之事。 历史上的鞑清中前期,满八旗一家独大,不但死死的压着汉官,便是同属八旗的蒙八旗和汉八旗也不能与之争锋。 可现在满洲精锐要是一下子折损惨重,其空白出来的权利就必然会被汉八旗蒙八旗和汉官们所夺取,而后者既然已经拿到了权柄权利了,他们日后还会再归还回去吗? 纵使鞑清躲过了这一劫,秦朗打了这一仗后就立马嗝屁,鞑子依旧还会镇服八方,一统天下,那鞑清与历史上的鞑清也会大大的不一样的。 而且秦朗又怎么会立马去死呢? 张大钊他们也想不到这一点啊,他们的脑壳还没突破天际,这些人只是知道眼下之战的重要,也清楚清军战略态势上的不利,这就够了,够他们去豁出一切的为之拼命了。 大批的清军被调回京城来,鞑子的战略战术布局完全被打乱打破,那德州、大名府等地的清军还能得好吗? 一旦秦朗的主力部队发起反扑,打败了清军滞后的人马,然后再一步步的向北推进,完全隔断了京畿与南方粮道的畅通,鞑清就算能保住京城,他们又能在京城待几天呢? 而没有了北直隶,中原也会不稳,那湖广的清军就还能站稳脚跟吗? 尤其是秦朗这边,打赢了齐鲁之战,又打赢了北直隶之战,那接下来他还有可能会输吗? 张大钊他们这些人全都只是跟鞑清有血海深仇,而对大明朝没什么忠心的,只要能‘看’到鞑清有朝一日被灭,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带队的指挥官也在大声的叫喊着,声音响亮,但再嘹亮也响不过清军的马蹄声。 清军的马蹄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亮,再大声吆喝已经传不出去了。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马蹄奔驰的声音。 指挥官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兵,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审视着圆圈里所有的人。 哪一个要敢这个时候掉链子了,他非抬手就是一枪不可。 不过面对他犀利的目光,所有的人却都是无比的坦然。死有什么可怕的?今天在场的除了正规的秦朗军就是与鞑清不共戴天之人,前者不会也不敢当逃兵,后者死的心甘情愿!怕啥?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抱着沉重的手榴弹箱摆到地面上,这一箱子中有五十枚手榴弹,一辆马车上能装载十五到二十箱。 而这东西无疑是抵抗骑兵的利器。 但对比手榴弹,实际上圆圈里的军兵摆放更多的还是虎蹲炮,这种只有三四十斤重的小炮,塞满铁弹碎钉之后,威力还是极其不错的。 射程是近了些,小炮么,但覆盖面广啊。只要在射程之内,几乎就没人能躲得过去。 一门门虎蹲炮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在必要时候能给鞑子一个好瞧了! 而至于火箭? 那是要对付后面大部队的东西。 鞑子先头部队只不过是千把人,怎么可能给他们严重威胁? 防御圈里很快就响起了吹哨声,领头的连长也不管他此刻的喊声别人能不能听到:“各炮位注意,各炮位注意……” 却是因为哈宁阿在关键时刻果断选择了冲上去骑脸输出。 甭管马车横线后不多远是不是就有新的‘防线’,这个节骨眼上哈宁阿不犹疑。 骑兵攻势要的就是一个一往无前,讲的就是一个水银泻地,绝对不能犹犹豫豫。哈宁阿现在就打定了主意,冲过去,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骑兵只要是能冲进步兵阵列里,一切就都能说声结束。 横线马车背后有新防线又如何?只管冲下去就是了。 之前的火枪齐射和手榴弹虽然效果不差,但也大大的安定了哈宁阿的心。只是如此密度的火力是阻挡不了骑兵的攻势的。 张大钊一枪捅在了马腹上,然后轻松的闪过马背上八旗兵的附身下噼。 战马哀鸣一声,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马背上的八旗兵直接被蹿飞了出去,人就像一块板砖一样摔在了地上,没有四分五裂,却再也动也不动。 喊杀声和枪炮声响做一片。 跃马跳过马车的八旗兵很多人都才刚刚落地,就被一枪打在了后背,或是一枪扎在了后心,但是若过江之鲫一样不断涌入的八旗马兵,手中的马刀也一样非常利索的砍断了每一个胆敢立起身子来的人。 不但要对付那些已越过马车的骑兵,还要警惕着他们越过马车的同时附身下噼的那一刀,横线马车背后的军兵和张大钊们日子绝对不好过。 但与此同时,处境更为糟糕的是八旗的骑兵。 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说的就是他们。 这些人前方有枪子火炮和手雷,后面也一样有枪子手雷,除了没有火炮。 “轰轰轰……”一门虎蹲炮炸响,其他的虎蹲炮也陆续响起。 足足六门对应的虎蹲炮炸响,防御圈里立马泛起一道道白烟,一个个比珍珠大小彷佛的弹丸呼啸喷出,在空中散开成一张网向着清军骑兵飞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死扛 对于挨手榴弹炸,挨枪子打,清军骑兵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当炮弹真的打到头顶的时候,所有的骑兵全都发出了一片惊呼。 这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到的事儿。 虽然这火炮只是虎蹲炮之流的小炮。 可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标志着‘突然’和‘意外’。 因为照着哈宁阿之前的设想,秦兵手中根本就不应该有小炮的。 六门炮,数百个小弹子,真的就跟一阵狂风暴雨一样,把冲在最前的大数十骑彻底扫荡。 人和马的血肉在巨大的动力作用下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不管你有没有披甲,只要被小弹子沾上一点边,不当场送命,也会碎骨残肢。 这当中就包含了哈宁阿。 完全没回过神儿来,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弹丸碎铁打成了蜂窝。 骤然挨了一轮炮后,清军冲锋的马队当然出现了混乱,但却没有溃散,因为领头的哈宁阿成了一堆烂肉了,他下达的命令当然就没法停下来了。 而且哈宁阿本身处在第一梯队,人也真的纵马越过了马车,继而毫不犹豫的打马直冲圆圈去,顶着枪林弹雨领人冲到了十步距离,然后被一炮给崩了。 虎蹲炮的复装很快的,因为炮小筒短,所以经验纯属的炮手来操作,虎蹲炮的复装比火枪复装都要快速。 这火枪才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通,再炸响了一波手榴弹,虎蹲炮就已经复装完毕了。紧接着第二波炮击打出,一样是射程之内无一存留,区别只是杀伤力骤然降低到了十几骑。 因为那射程之中就只有十几骑了。 骤然开火的虎蹲炮一下子几乎清空了第一梯队的八旗马兵,后续涌入的八旗兵眼看着前辈们的凄惨下场,那明显有些接不上趟了。 他们的做法就是很从心的选择了两侧绕行。 但直接骑脸输出不行,那两侧兜圈子就能行吗?怎么可能。 横线马车直接就把官道和官道两侧给切断了,从左右绕行就必须从两边的田地里趟过,那马速先天上就受影响。 然后再面对着枪炮勐击,锐气大挫的八旗兵能打赢再叫怪呢。 汉岱气的只想骂娘。 连忙使人鸣金收兵,可即便是鸣金收兵,清军的损失也已经不小了。 哈宁阿带过去的一千二三百蒙汉骑兵,现在就只剩下七八百了。 骑兵可不是步兵,听到鸣金了,身子一转就能撤退。冲锋起来的骑兵那是想撤都撤不了的。 五六百骑兵大半死在了横线马车和第一个马车圆圈处,其他人,那都是斜处里想要冲击圆圈或是兜圈时挂掉的。 汉岱牙都要咬碎了。明明就只有四五百秦兵的运输队,现在怎么看着一千多的民夫民壮也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啊? 如果民夫民壮真的全都是普通百姓,那不可能会表现的像现在这样乖觉听话,乱跑乱叫,哭嚎嚎叫,这才是民夫民壮。 而眼前的这些人呢,一个个乖乖的缩在马车后头,汉岱甚至都看到几个冒出来的人头那射来的尖锐目光。 《踏星》 他们没有戴头盔,很可能就不是秦兵,而是之前的‘民夫民壮’。 “父亲……” 海喀紧张的看着自己老爹。 就运输队现如今表现出来的架势,那可不是一块流油的肥肉,而是一块死硬死硬的硬骨头。 这继续打下去,明显是出力不讨好。 要知道汉岱手下的人马可都是八旗,都是鞑清的根基啊。 但是不打呢?阿济格能轻饶了汉岱吗? 海喀都纠结死了。 不过海喀是要纠结死了,而瓦达克却连‘纠结’的都不用了。他死了! 不是死在神枪手下,而是被一颗莫名的弹丸打中了眼睛,人当场就死了。 这可把巩阿岱给烦死了。 巩阿岱是老奴的侄子,笃义刚果贝勒爱新觉罗·巴雅喇的第四子,而这个笃义刚果贝勒爱新觉罗·巴雅喇是老奴的异母弟,鞑清的开国功臣。 就跟完颜打骨打起事时一样,他的几个兄弟也都挺能打的,老奴亦是如此。 崇德六年(1641年),巩阿岱跟从大军围攻锦州,临阵退挠,被拿下由王大臣审问其罪行,但最后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事。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皇太极以巩阿岱为吏部承政。顺治元年(1644年),巩阿岱改任为吏部满尚书。 这厮和其弟爱新觉罗·锡翰都是多尔衮的铁杆。 就连他俩的哥哥,已经死在长江一战里的拜音图都因为此而被豪格、鳌拜等人敌视。 巩阿岱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征惯战之人,军事能力比起已经死去的拜音图来可差远了。但是军事上平庸,政治上巩阿岱可不平庸。 瓦达克作为主将竟然这么的死去了,巩阿岱当然可以就此领兵后撤,但是瓦达克身上肩负的任务是什么?那是切断通州以东的蓟州等地与通州的运输线。 看着前方换成了几个大圈的运输队伍,巩阿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得。 一群仓惶不安的运输兵而已。 清军与明军交战二十余年,多少次大战都是掐断了明军的运输补给而获胜。巩阿岱哪怕军事上挺无能的,他看着前面的运输队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但是他也绝不会再犯瓦达克的错误,竟然大刺刺的跑到前沿去观阵,这下可舒服了吧? 即使离圆圈还有六七十丈距离,理论上根本就不会被弹丸打中,身前左右还有大批亲兵护卫,可他就这么的死了。你说憋屈不憋屈? 巩阿岱从身后一熘儿人中提熘了两个,分出一千人马。而圆圈里秦朗军运输队带队的军官也同时在大声的叫喊着。甚至声音都不仅在他所在的那个小圆圈里响亮,还远远地传到了临近的一个圆圈里。 就是在讲拼死一战的事儿。 说实话,这支运输队才是正儿八经的常规运输队,秦朗能让通州那边主意,可他也没想到阿济格的心那么的大,还没碰面呢,就已经把目光盯在了蓟州盯在的永平了。 虽然秦朗从地图上看到清军东向兵马一分为二,其中一路作势要越过通州继续往东去,立刻就放出了飞哥向蓟州发消息,但蓟州才几个人啊,根本就无力救援。 这里的运输队所能做的就只有自己死扛。 第三百七十九章 干鞑子 秦朗派兵了,哪怕派去的增援部队行动缓慢,周边时刻都有大队鞑子骑兵伴随,可他还是派兵去了。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可能等兵马赶到的时候,那支运输队已然不复存在了。 但不管如何,人,秦朗还是派了去。 管不管用就另外一说了,他的疏漏他认了。 …… 清军的马蹄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亮,马车圈里的惊呼哀嚎声都被压过去了。 整个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马蹄奔驰的声音。 第一个马车圈内,领头的是一名连副军官,此刻正双目紧张的注视着驰来的清军骑兵,身后一支支火箭已经准备完毕。 所有常规的运输队,不会有大批的虎蹲炮携带,但手榴弹和药粉桶还有火箭则是必不可少的。 这三样儿,前者和后者都是抵抗敌军的有力武器,中间则是自毁性倾向者的最爱。 在迫不得已之时,实际上来一朵浩大的烟花同归于尽,那也很不错。 在马车后头,一箱箱手榴弹已经被打开,边上还有燃烧的火折子,这定能给鞑子一个好瞧! 整个运输队一百多辆车马,拉运的物质主要是药粉、纸弹、炮弹、火箭和手榴弹,其外的是肉食、药包、纱布和香烟等等零碎的添头。 马车围起来的防御圈里很快就响起了尖锐哨声,带头的连副也不管他此刻的喊声别人能不能听到,大声的叫喊着:“放,放,快放!” 清军骑兵来的很快,就在他们紧张准备的时候,鞑子已经进到了二百步距离了。 连副没有再去等待,等一百步距离时候再释放,二百步就直接放吧。就跟某时空里的某支军队跟小本子骑兵打的时候,那都是放得远远的就开枪。因为他们缺乏重火力和连射机枪,骑兵放近了再打,根本就抵挡不住。 十几发火箭嗖嗖的射了出去。 “轰轰轰……”的炸响中,防御圈里登时就泛起了一道道白烟,一道道火龙出世。 火箭弹的威力可比手榴弹大太多了,轰然爆炸,简直是比晴天霹雳还要震耳。更有无数楝枣大小彷佛的弹丸碎铁呼啸喷出,彷佛瓢泼大雨,向着冲来的蒙汉马兵罩去。 对于火精,清军骑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在冲刺过程中就看到了被立起来的火箭发射器。但是当火箭真的打到头顶的时候,冲锋的骑兵还是发出了一片惊呼。 铺天盖地的小弹子,真的就跟狂风暴雨一样,无情的把笼罩范围中的三四十骑给扫荡的干干净净。 清军骑兵也不是白痴,继续搞什么密集队形,人家早早就把队伍拉的散了又散。 所以十几发火箭只能打到三四十骑兵。 堪称牛刀杀鸡。 人马具如豆腐一般脆弱。不管是有披甲的八旗兵,还是没披甲的战马,只要被一个小弹子沾上一点点边,不当场送命,也残肢断体。 可是清军上下却都没有因为火箭带来的伤亡而出现半分的混乱和溃散,他们只是把彼此之间的空档拉的更开,让原本就不密集的队列变得更加松散。 所以第一拨排枪齐射杀伤力简直低到了一个极致,上百杆枪齐射,打到的敌人却还不到十骑。 两轮火箭过后,清军马队已经冲到了防御前外不足二十丈的距离了。他们用手中的弓箭也纷纷反击。 “放——” 随着‘哔哔’的哨子声响,“砰砰砰……”又是一轮排枪齐射,枪弹呼啸射出,朝着冲来的清军马队就泼了过去。然后甭管枪子能打死多少人了,一个个就全弯下腰握起了手雷。 清军马兵一个个把身子伏在马颈边,只有一部分善射的八旗兵还没有丢下弓箭,箭失飞落到防御圈里,给运输队带来了伤亡不多,到是惊吓很不少。 连副左手边的一个三四十岁汉子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地上,一支利箭正好的扎进他的脖子,到死这人的手里还握着一颗手榴弹。 “轰轰轰……” “轰轰轰……” 距离迅速在拉近,一颗颗手榴弹被投掷出去。 远远地,巩阿岱就看到运输队防御圈前爆开了无数烈焰火球。 如今的手榴弹要比后世的手雷重上不少,所以那种动辄就能将之投出大几十米的情况,在眼下时代里是很少能看到的。 几乎都在十五米到二十五米之间。 这玩意儿威力真的不大,尤其是清兵队形散开后,一枚手榴弹能炸掉一个鞑子都是好的。 不过连副早有准备,早就安排好了批次,大家是轮流投弹,保证鞑子骑兵不绝,阵前的手榴弹就不绝。 雅文库 反正就是一个耗吧。 在车上的手榴弹没有被废玩之前,连副就不信能有战马冲上来骑脸! 巩阿岱脸色铁青铁青的。 虽然他看不见最前线的样子,可是上千骑兵四面八方的对着三个圆圈发起冲锋,到现在却一点效果都没见到,只听到噼里啪啦炒豆子样的手榴弹声音,他能满意才怪。 当然了,巩阿岱始终坚信胜利属于自己。 这不是他看不起眼前的运输队,而是实事求是。后者拢共才三四百人,余下的全是百姓,分散在三个不同的防御圈。这样的实力被他们给抓到了,那谁生谁死,还需要多说吗? 不过这支运输队到也不愧秦贼‘枪炮犀利’的名头,小小的一支运输队,换成明军早就完蛋大吉了,可他们却还顽强抵抗着,并且给八旗兵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巩阿岱那叫一个恨啊。 运输队上下人等可不知道巩阿岱心里的想法,也没人在乎。 在一声声的爆炸声中,一些民夫民壮搬送物资的手是越来越稳,动作也越来越快了。 “都想仔细了,鞑子是讲理的人吗?看看外头已经死了多少狗鞑子了?他们打破了围子后,是饶不了俺们这些兵,就也能绕的过你们吗? 仔细想想,都仔细想想。 干不干鞑子现在都是一个死,既然都是一个死,那何不就挺直了腰,狠狠的干一把鞑子?就是跟他们同归于尽,不也比白死了强?”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鞑子也是一颗脑袋一条命,干他们!”民夫民壮队伍里立刻有人应和着说。 你甭管这手段是不是很粗很糙,但它真的很管用。 第三百八十章 阿济格的忐忑 秦朗很少抽烟的,可看着代表自己人的红点在雷达上一点点消失,他就很想抽支烟。 通州的运输队一点问题都没,但另外一支运输队就真没啥希望了。 被他派去的援军距离目的地还早着很呢,运输队便已经在夜色中彻底的凋零了。 可是巩阿岱脸上一点笑容都没。 他两眼木木的看着前方还在燃烧的战场,脑海里还清晰的浮现着那药粉桶爆炸的一幕一幕。 运输队抵抗的十分顽强而又坚决,如果不是他们趁着夜色,那还真可能打不过那圈儿马车。 而即便被清军冲进了马车圈中,运输队的抵抗也大大出乎巩阿岱的预料。 清军付出了一千多骑的伤亡才把之彻底拿下,这简直是在剜巩阿岱的肉。 他这不但没功劳啊,反而多了一状罪过了。 瓦达克的死是一记大仇不假,巩阿岱作为替代者,坚持为瓦达克报仇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而且消灭一支秦军的运输队也算是一功劳。 可这些所有的功劳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千多八旗骑兵的价值。 所以巩阿岱现在是非但无功,反而有过。那心中该是何等的操蛋啊。 可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死掉的八旗兵是不会原地复生的。巩阿岱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他也立刻就收到了惩罚,被阿济格提熘到自己跟前臭骂了好一通,然后一脚踢去了京城。 两支运输队,一胜一负,近两千八旗兵的死伤,这是巩阿岱他亲爹巴雅喇死而复生都替他揭不下来的一口锅。 阿济格简直要发疯。 自己才把人马撒出去就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区区两支运输队就报销了他两千八旗骑兵,这不是笑话吗? 虽然这两战还真给整个京畿之战的大局带来了不小的变化,比如秦朗军已经退出了京城,退出了东直门,然后一副要回通州的态势,而且秦朗军各地的运输队全都陷入了停止状态。如此态势当然是对鞑清友好的了。 但八旗铁骑怼不过秦朗的步军,历经了运输队那两战之后,似乎也成为了一不容抹去的事实。 这就叫鞑清高层大为震怒了。 他们废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塑造起了八旗兵的无上威名,尤其是八旗铁骑的赫赫声威,这就要被人给砸锅啦? 巩阿岱也好,汉岱也好,全都没落下好。 “轰轰轰……” 一颗颗手榴弹随着丁武的大吼,雨点一样仍投了出去。丁武本人更是毫不畏惧的站起身,拎着手榴弹,对准一个旗兵就砸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伏击战。 随着秦朗军向通州的撤退,鞑清肯定要追击、侦查的。然后有一些队伍就落入圈套了。 虽然不可能全都精准命中,但能勉强五五开就也足够强了。 “轰轰轰,轰轰轰……”一团爆炸的火光完全将伏击圈前一二十米的间距覆盖。 后阵的牛录章京眼皮子一跳,惊骇道:“有埋伏——” 手榴弹这玩意儿的‘射程’极其有限,这也就是说秦兵都已经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果不其然,牛录章京紧接着就看到了些露出头来的秦兵,如果没有手榴弹的‘捣乱’,就凭清军清弓的威力和准头,八旗兵完全可以像射靶子一样把所有胆敢露出头来的秦兵给一一射杀。 可惜现在手榴弹乱响乱炸,任八旗兵再精锐,也没人能静下心来在硝烟与焰火之中去射杀眼前的敌兵。 这一连串的爆炸声简直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听响亮的鞭炮,而不是手榴弹在爆炸。 接近爆炸点的地方,前后两段泾渭分明的人马,前者都倒在地上,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暂时没有死的,全都浑身是血。那横七竖八倒着的人马尸体中的清兵,更多的则已没了动静。 只有松软的泥土犹自冒出一缕缕的青烟,人马叠在一块的缝隙间也隐约可见一些破布头和烂肉之类的东西,偶尔更会有一缕焦臭味道扑进人的口鼻——不用说,任何人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一场伏击战让清军巨大,三四十骑的清军马队一下子被打懵了,还活着的十多骑纷纷带歪马头向后逃去。 但最终逃出生天的也只有寥寥七八骑。牛录章京看着带路的一年轻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后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的好不魂飞魄散,直到逃出生天了才稍微定了下神儿,却还来不及向牛录章京请罪,就被后者一鞭子抽在了脸上,眼珠子都差点给抽爆。 “蠢货!” 牛录章京并不怀疑年轻人和其背后家族的忠诚,只不过被打了伏击,损失巨大却又无一所获,不好好的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如何能够? 但这种无能的发泄半点也挽救不会牛录章京的命运,损失这么大还一无所获,他这个牛录章京必然会成为过去式的。 多路侦查的哨骑遇伏,阿济格就跟受惊的老鼠一样,迅速团缩了起来。 但他心中很有点烦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这一仗打到现在,阿济格就老觉得自己被打伏击啊? “动辄即被伏击,动辄即被伏击,简直可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在敌境里打仗呢,可事实却是他们是在自家地盘里作战。 京畿的‘百姓’明显是支持他们的。 虽然这股支持力在最近些日子里已经被打消了很多很多,但阿济格依旧坚信人心在我。 可就是这样的人心在我,怎么到头来却是清军屡屡被打伏击? 看看这仗打的吧。 从津门援军被伏到保定军被歼,然后又是眼下的这一幕,阿济格很想骂人咧。 而且东去的兵马反馈回的消息也叫阿济格很难受。 那蓟州也好,遵化也好,甚至是永平府,各处的秦朗军都消停了下来,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后者有枪炮在手,又有城池可做依赖,那即使蓟州、遵化的守军数量很少很少,可也不是鞑清的骑兵就能攻破的…… 现在啊,秦朗的策略一变化,阿济格的战略意图虽看似在一点点的视线中,可实则心中是一点都没谱。 第三百八十一章 围魏救赵? 秦朗带领大军出动了。 在大部队安全撤回通州之后,他留下了两个营守卫通州,后者储备了不少军资粮草,还有几百名负伤的士兵、民壮,自然足够小心谨慎,那几乎就不可能失守。 而后近一万五千军兵带着小四千民壮,秦朗就大摇大摆的向北边的顺义开去了。 京师的多尔衮等人全是一脸懵逼,弄不明白秦朗这是想要干啥。 阿济格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就给了秦朗充足的时间来做事,拿下了顺义之后立刻就兵分三路,短短两日里就扫荡了密云、潮河、渤海、昌平和居庸关。 所谓的扫荡就是彻彻底底的摧毁地方上的鞑清统治机关,那些官儿逃的就也罢了,没逃走的一律抄家拿人,同时一个县衙州衙下属的无数衙役文书也全被打入劳改营。 地方上那些个跪舔鞑清的没骨头虫们也通通受罚,每个地方都有人被打靶、被抄家。 几乎是于此同时的,那劳改营的数量就膨胀到了上千人,实在是因为这些个地方距离京城太近,有太多的人当了没骨头虫了。 先前他们舔着脸去添鞑子的腚沟子,现在自食其果,这叫一报还一报,谁也怨不得。 多尔衮很快就收到了北边的消息,看了后是大为恼怒。秦朗是真狠啊,这么犁庭扫穴一样耕了一遍,还能给鞑清剩下啥? 是的。哪怕地方上的士绅地主狠狠地被秦朗收拾了一顿,但余留下的士绅地主依旧很多很多。可那些人看到了前头的例子后,他们还会还敢给鞑清卖命吗?或者说他们还敢全心全意的给鞑清卖命吗? 那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是不可能的。 当年大明江河日下,明清交战时候,不全都是这样的例子么? 从辽兵到关宁军,从大同镇的王朴到刘泽清、刘良左、左良玉之流,这不都是现成的例子? 那么当年的腌臜事儿可以发生在朱明的身上,现在这种叫人恶心的勾当就也一样能发生在鞑清的身上…… 多尔衮想着就一阵头疼。 他是不知道这世间有个叫黎叔的,那说话老有哲理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这是真正的至理名言啊。 “摄政王……”范文程五十岁的年纪,先前保养的可是挺不错的。 本身是文官,关外的寒风刮不住他,冰雪也冻不到他,更不会有饥饿之苦和行军打仗之辛,高官厚禄,小日子过的那是个舒服。 可现在看起来比六十岁的老头还要苍老,眼下吊着两个大大的黑眼袋,完全看不出两三年前的得意风采。 多尔衮摆了摆手,范文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不过是说了一遭秦兵这般做的危害。那还用的着他范文程说吗?多尔衮自己又不是傻子。 他现在要的是解决办法,而不是秦兵战术的危害。 可是范文程又哪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报还一报竟会来的那么快。 几年前还是八旗天兵满万不可敌呢,百十号八旗兵都能追着上千明军打,现在,却已然是颠倒过来了。 万多秦兵横行京畿,那么多的八旗步骑竟然不能敌…… 难道老天真就有眼,让汉室不绝?真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范文程想着三十年前,后金八旗军攻下抚顺,大肆掳掠,并将所得人畜三十万分别赏赐给有功官兵,降民编为一千户。他自己和他兄长范文寀都在其列中。 现在就又是一个轮回吗? 那明军野战打不过八旗兵还能靠守城坚持三十年,人家地广物博,一波波的兵马一笔笔的钱粮不断的抛费,也硬是熬了三十年呢。 鞑清可没这资本。 本身国族之兵就那么几万人,这两年还损失了不少,现如今恐怕拉尽壮丁也凑不出五万人了。 这要再败上一场,满洲八旗怕就要难压得住汉八旗和蒙八旗了,而八旗内部一乱,绿旗兵还能跟之前那样如臂指使吗? 最近战场上多次爆出绿旗兵通敌投敌事宜,可不就是一个苗头? 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鞑清王朝的根基已经松动,这个野蛮成性率兽食人的少民政权已经十分危险的来到了悬崖边沿…… 故而这一仗鞑清是真的不能输了的,京师尤其不能失守。 但叫秦朗大军始终逗留在城外那也不是个事儿。 京城百万丁口要吃饭啊。 哪怕鞑清把外城的所有百姓全都驱赶出城,只留些当官的人家和城内的八旗卷属和包衣,那也依旧好几十万人呢。 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也是一个极大的数字,光粮食就要消耗极大,可城中的储粮又能支持多久? 京城本就一直粮草不充裕,从去岁开始,湖广送来的粮草大量被挪去军用,这送去京城的粮食就减少了,加之转运比之前更加艰难,京城可不就更加缺粮了? 满打满算,燕京的储粮也只多满足城内两个月的所需。 如果一直有外来的粮食不断的送到,那还不至于粮食短缺,一如之前清军入塞时候一石粮米买到三四两银子。 可要是没粮食呢? 就秦朗这种态势,还能有鬼的粮食送到啊。 你不把他赶跑了,是一粒儿粮食都送不进去的。 而且阿济格还领着一万多骑兵进入了城内,光是人吃马嚼,那可就不是个小负担。 所以现在清军还要从南面继续抽调兵马回援京城,必须聚集足够多的兵力,把秦朗领的那一万多人给彻底压下去。 但这可就不是迅速的抽调两万骑兵回援那么简单轻松的了。 清军的步兵主力可也跟秦朗的主力军对峙着呢。 这光抽调一部分骑兵还不算什么,步兵好歹也能稳得住阵脚。但要是把步兵都大规模的抽调北去了,秦朗的主力军打过来了怎么办? 就靠着满达海领的淮西军去抄后路来‘围魏救赵’吗? 何况清军在前线囤积着海量的粮草和军需,那一旦丢了也是一难以挽回的重创,多尔衮不细细考量了可不敢清算下决定。 而可怜以他为首的鞑清高层,最初还以为有阿济格带领的两万八旗铁骑回援,就能彻底的把秦朗的威胁给搞定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淮西清军 战局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当清军大队步军开始向北而动的时候,就也是秦朗军主力开始有动作的时候,同时也是满达海带领的淮西清军行动的时候。 多尔衮对满达海寄以厚望,甚至都把挽回战局的九成期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只要满达海能打的顺利打的出彩,那些布置在齐鲁的秦朗军主力必然会回师救援老巢,这实际上跟鞑清现如今所面临的困居一个样。只不过鞑清方面没有想到秦朗抢先出手了,而且人家就凭着两万军愣是成功的横行京畿了。 秦朗第二天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在不计成本释放飞鸽的措施下,满达海的行动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送到了秦朗手中。 而秦朗看了后也根本不以为然,这时候他正领兵从良乡往涿州去呢。 阿济格的骑兵一直跟随在左右,却根本就找不到丝毫的机会。秦朗军的警惕性本来就高,而京城地界也多日没见雨水,地上尘土遍布,骑兵一动就立马升起一条黄龙。大股骑兵移动很难遮掩行迹的,更别说秦朗还有雷达在手。 如此的,双方就一直保持着一个‘伴行’态势,秦朗军不需要打仗,只多是些神射手驱除零星的清军探骑。 军中的药粉弹药火箭全都动用不着,那别说跟在身边的只有一万多马军,那就是再来三五万秦朗也不怕啊。 至于军中的粮草,那就更没问题了。 出通州时候携带的军粮都还几乎没怎么动呢,这几天消耗的全是各地缴获的粮秣。秦朗手中还握着大量油炒面、肉干、果干,轻轻松松的就能维持二十日的消耗。体量也不大,运输方便。 所以休说涿州了,连保定都是他的攻击目标。 在清军大队步军人马没有抵到河间之前,半个北直隶都是秦朗的游荡范围。 而至于老巢海州,他也早就安排好了不是? 崔镇的守军已经严阵以待了。 在淮西清军刚有动作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海州了。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连刘良左都起滴咕了,他手下两万多人还能齐心合力,众志成城? 那暗通金陵,暗通海州的,全都有。 海州本身也时刻都在关注着金陵和淮西,看到淮西清军轻轻松松的跟明军脱离了接触,然后一路‘秋毫无犯’的往运河东进,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清军就跟改性了一样,一路上比岳家军都要岳家军,所以他们走到运河边上的时候,看到了过百艘漕船静静的靠在运河岸边。 显然这些船都是金陵方面送来的。 百多艘漕船自然装载不了四万满汉清军,但足以为他们装载粮秣物资了,只这一点就是帮了大忙了。 所以清军很快就抵到了崔镇。 满达海早就知道秦朗在崔镇修筑了攻势,甚至他手中都有崔镇的军事布局图。后者建成之后已经摆在那儿那么多天了,每日里运河上船来船往的,而且还有东厂、锦衣卫的各种刺探,所以满达海手里有了崔镇的军事布局图完全合情合理。 现在的问题更多是,满达海即便有了军事布局图,他就能拿下崔镇,打通继续向北的运河水路吗? 开什么玩笑。 真以为秦朗在崔镇花费的那些水泥是白瞎的吗? 清军三十多门红衣大炮在崔镇南线一熘排开,对阵崔镇南线外围的两座碉楼展开勐轰。 后者是守军的哨点,同时也是对外最早的防御工事。 三层楼,七八米高,顶层是开放式结构,没有盖子,只有一层木质的掩棚。青条石加巨砖合着混凝土构成,本身碉楼壁厚度就接近了三尺,外围还堆砌了不少沙包,虽然这沙包多是堆砌在碉楼墙角,但如此防御的碉楼真不是一些三四千斤的红衣大炮就能轻易轰塌轰烂的。 碉楼上预留的有不少射击口,内里有大炮有小炮,有火箭,还有手雷药包。 更储备了不少粮食水源,内里三十人,哪怕被重兵包围,理论上都能坚持半个月以上。 一楼的铁门在里头一杠上,那就是用药粉包都难炸开。何况就是一楼失陷了,理论上幸存人员也能继续撤到二楼去抵抗。 这碉楼那纯粹就是古代烽火台的超级加强版。 别看它们距离崔镇很近,但战术态势上,它们却像极了古时候那些远离主城的独立的烽火墩。 真发现敌人大股兵马来袭了,点起狼烟发出警训是第一,第二就是立即转入坚守,严阵以待。 因为你那个时候想逃都难了。 所以倒不如转为坚守,就像刺入咽喉的一根针刺,起到如此的作用。守住独立的烽火墩能减轻主要关隘的压力。 而崔镇这边的碉楼也是如此。因为它们在设计之初的一大目的,就是作为一个战术支撑点独立存在于敌军包围中。 一直被包围,一直在坚持,时刻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时刻与主防御阵地保持信息传递。 小四十门红衣大炮勐轰不止,一天一夜过去了,满达海、博洛等清军高层看着依旧牢牢耸立的两座碉楼,满脸的黑色。 这还轰他么的轰啊。 一天一夜了,大炮都歇了几歇了,结果呢?两座碉楼彷佛毛都没掉几根。 夜间清军也使人悄悄的靠近碉堡,准备了手榴弹、药粉包,以及钩锁等。想着炸塌了碉楼的门户,又或者是通过钩锁爬上碉楼顶上…… 可全都没成功。 碉楼顶上的掩棚固然早就被炮弹打的千疮百孔,但二楼通向顶层的通口盖可没被打坏。 几十斤重的铁板结实着呢。 天黑之后就有士兵悄悄的摸了上去,防的就是有人半夜里摸上来。 清军努力了一天一夜,可对两座碉楼却根本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要说这还能不叫清军上上下下气馁,那八旗兵就真是天下第一强兵了。 满达海的年龄要比博洛还小不少,但满达海出身‘高贵’啊。他是代善的第七子,却又是嫡子+继承人,母亲是代善的第二位继福晋叶赫纳喇氏。 所以在岳托(老大)成了****,硕托(老二)因为私下里谋立多尔衮被废,萨哈璘(老三)早死,瓦克达(老四)和巴喇玛(老五)因为历史原因被嫌弃(俩人的亲妈对岳托硕托不好,老奴却因为自幼深受继母的欺凌,对此事非常敏感。代善为避免自己遭到和兄长褚英的命运,亲手杀了瓦克达和巴喇玛的亲妈,以向老奴谢罪,所以……),玛占(老六)则出自侧福晋膝下,那代善礼亲王的爵位就只有他老七满达海来继承了。 所以满达海别看年龄不大,战争经验都还没有博洛丰富,却毫无争议的成为了淮西清军主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满达海的选择 年轻人仕途得意,一路顺风,那极少有不意气风发、心比天高者。 但很可惜满达海从一开始就全然没有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是被多尔衮委以重用了,但淮西的局势就摆在那儿,鞑清有优势,可却始终不是啥大优势。且这优势还仅仅是对于淮西的明军。 而这地方本身就有博洛坐镇了,多尔衮为什么又调来满达海带领上万八旗入驻,那想都知道,他接手淮西清军的时候,多尔衮已经在为今春的这一战做准备了。 满达海完全是临危受命。 如此心态经历,这位爱新觉罗宗室要还能意气风发,就有怪了。 见到崔镇外围的据点都如此难攻打,满达海没有脑子一热下令死攻硬磕,而是转而向博洛、刘良左提出了掉头的意见。 窥一斑而见全豹啊。 这崔镇只是外围的碉楼就那么难啃,里头的瓤子就可能是软乎的吗? 倒不如往回走一走,寻条道,撇开崔镇,直插海州腹地。 虽然这崔镇往南的沿运河(也是黄河,二者在徐州邳州地区合一了)地带都归金陵管辖,为淮安府下属的清河县。这清河县是淮安在黄河(淮河)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过河就是清江浦。此前路振飞‘以工代赈’,在清河沿运河与淮河交叉地修筑了一连串的棱堡群,虽然后者从建成之日起到现在也没发挥过半点作用。 但这几年里,那儿却始终驻扎着明军,并且大炮火器也越来越多。 棱堡这东西在明朝这儿真不是什么稀罕的知识点,之前的徐光启、孙元化等人都曾在着作中有介绍此物。 虽然这种于西方世界十分给力的军事建筑,放到中国并不怎么合适大规模应用,可它强悍的防御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自从齐鲁之战有了结果之后,这大半年下来,清河的明军驻军就又有了增多。现在数量已经不下五千兵,且都是金陵政府旗下的精锐。 所以,明廷要不是跟鞑子早有默契,淮西清兵想要渡过运河东入,那还真没那么容易。 是的,北运河是很细很窄,但跟黄河合二为一后的运河可一点都不狭窄了。不过宽过百多米,但普遍也有百十米宽呢,明军只要在河对岸列阵以待,清军又没有那么多漕船,就现如今明军手雷火箭的装备率,清军何谈轻松过河? 而撇开清河河段往北去闯秦朗军的地盘,那难度只会更大。 “安东亦不可取。其县城往北不过十余里便是被秦朗重点布置的金城。”那里是海州陆路交通网接入安东——清河交通网的一个点。金城要是过不去,那海州这几年修的宽敞平整的交通网络,清军可就想用也用不上了。“而这金城素来与崔镇相提并论,今我等已见了崔镇之艰,就不需再去碰金城之固了。以我之见……” 满达海一巴掌拍在地舆图上的清河位置,“就在这里过河上岸。”安东那儿有个金城,但清河这里可没有。清河以北只有崔镇这个卡在水路上的战略支撑点,陆路上可是没有。 不然的话,秦朗跟自己老丈人之间就显的太难看了。 这就有点像高卢鸡当年为什么不把马奇诺防线修到比利时了,因为着实会影响两国的情谊啊。 但现在落在满达海的眼中,那就也跟二战时汉斯猫看阿登山区的感觉一样,认为这真是个可乘之机。 另一个时空的那场大战中,由于马奇诺防线出现空挡,让古德里安的第19装甲军只用了两天时间便穿越阿登山脉110公里长的峡谷深入法境,占领了色当。接着,德国陆军在空中火力支援下,迅速突破马斯河防线,彻底摧毁了法军的意志。 那么现在清军也能趁这个空档,来取得一场巨大的胜利吗? …… 早在去年时候,海州本地的百姓就都已经知道来年要打大仗的消息,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们在开春后紧张的忙活春耕,播种粮食。 但海州之地的百姓与其他地方相比所拥有所具备的另一个大特色——坚决的执行命令,却也在三月初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阅读网 上面一声令下下,数以万计的百姓就背上了自己的家当,偕老妇幼的去往了就近的城市避难。 没有耕种完的田亩也毫无可喜的毅然抛下,甚至一些村子里的百姓,在转移的时候都决然的把村中的水井全都填实,把来不及带走和掩埋的粮食物质也全都烧毁。 等到淮西清军集结完毕然后开到运河(黄河)沿线时候,整个宿迁和沐阳已经变成了一空地。 大量百姓被转移到了宿迁城内和宿迁以北的邳州地区。 因为宿迁和邳州之间有一个不小的骆马湖,后者是南北走向,而邳州在宿迁的西北,这么一来就像是一个直角三角形。 宿迁是这个三角形的尖点,这里只要抗住了,清军就不可能越过宿迁城池杀入其后的邳州去。而同样又是骆马湖,其中部与沐阳县城近乎平行处有一座山,司吾山,那里就是秦朗的发家之地。也是秦朗早年修筑完善之地,清军想要从那里经过,谈何容易? 而且过了司吾山向北杀奔邳州,还有沐水、沂水、泇水、武河、通河等多条河流相阻,现在可不是河流封冻的冬季了,那一条条河流甭管有多宽,对清军来说都是难题。 倒是从宿迁往东北,过沐阳至海州,期间只有一条沐水。 而且海州作为秦朗治下名义上的首府,紧挨着郁洲山岛,那里显然很重要很重要。 不说政治、财富上的意义,只说那里作为距离郁洲山岛最近的地方,近两年里已经陆陆续续承载了不少从岛上转移出来的工厂作坊,只是这些工厂作坊和内里的工人,那意义就不是一般巨大。 比如说枪械工厂,还有手榴弹、火箭工厂,以及铁甲工厂。 枪械制作没什么可遮掩的,无论是钻头、车床,还是别的,都不是秦朗的独家手艺,不比火炮铁模堆碳,后者可是很有保密意义的。 手榴弹、火箭和药粉局也都一样。 铁甲制造更是如此。 郁洲山岛上的水力锻锤捶打好了铁片,然后送到这儿让工人进行二次加工——编甲,这显然没保密的必要。 如此之类的工厂作坊还有不少,比如说棉甲,除了棉花铁片的锻打外,最后还是需要手工,那也被放到了海州。 还有炮车炮架工厂,运输车辆制造工厂,衣服被褥帐篷皮袋等物品的加工厂,各类铁器和各型号炮弹的制造工厂,以及‘纸弹’的加工厂,和已经扩大了又要扩大的纺织工厂,盐田面积越来越广大的盐场,以及制作海鱼、肉酱、炒面、果干的军粮厂,卷烟厂、鲸油作坊等等。 最后就是大量的物资储备仓库,从粮库到军需,是无所不有。 所以海州要是被糟蹋了,那给秦朗的打击一点都不弱于清军南略入塞给朱明的创伤。更别说军中大批将士的卷属都在海州安置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有兵就是草头王 所以,海州于秦朗,真的跟燕京与鞑清有很大的相似。 老巢要都不保,家里的妻儿老小都不知道是否安全,那大批军兵的军心战意必然要受影响。 而两者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海州还有郁洲山岛这一条退路,燕京却是全然的退无可退的。 满达海眺望了一眼北方,然后义无反顾的带领清军从崔镇后撤,接着在清河境内渡河登岸,四万步骑军夹杂着小两万民夫民壮,整整用了两天才安然的渡过运河(黄河)。 《第一氏族》 这还是因为黄河春季里水少,河面平静,水流平缓的缘故。 清军靠着手中的一百大几十艘漕船,轻松的在河面上搭建了五条浮桥,然后全军顺利渡河。 而自从满达海选择了后撤之后,清军似乎就交了好运了。 先是搭建浮桥的时候,上游的秦朗军半点也没来捣乱——比如从上游往下放火船、浮雷。 接着撒出去的探骑呢,虽然在宿迁境内遭遇到了敌人,但至少证明了宿迁和清河之间的道路线路是真的联通畅通的。 这可不就是一个大好消息? 而对满达海来说就也是最好的消息。 秦朗军在宿迁境内是沿着大道布置起了防线,可那又如何?击破了就是。 探骑查探到的消息,那防线明显是仓促之间布置起的,这显然阻挡不了他手下的大军。 也就是宿迁境内的百姓撤退的太干净了。 到处都是一片空地,很多村落的水井都给填埋了,显然对手打定了主意要坚壁清野。 不过这些都不是事。 清军在从淮西出来的时候就带有不少粮秣,多的不敢说,一个月的吃食还是有的。 而满达海也很有自信,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月,甚至只需要十天他就能突破秦朗军的沿途阻碍杀进海州了。 到那时候,岂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那里还会缺口吃的? 这海州可是现今之天下有名的富裕之地,工厂众多,人口众多,秦朗能把宿迁的百姓给搬空,可一个宿迁也只多十几万人,一部分塞进宿迁城池里,再一部分迁移走,也不算太大的攻城。 可是,一个海州却有近四十万人口。 后者的人口增长速度曾经一度惊呆了所有人,包括秦朗。 因为在他去到海州之前,海州全州的人口也还不到十万人。 但现在光是沿海地区开辟的盐田所需盐工,数量就多达五六万人,内中不少都是从黄淮以南区域逃来的灶户。 朱明一朝,灶户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生活也极其贫苦。当然二百多年时光中,不乏有人从中脱颖而出,可对比灶户的庞大数量看,那显然是其极少数的。 就更不用说隐藏在两淮浩荡无边的芦苇荡中的私盐僚子了。那里头的人丁民口全然被上面的盐商所掌控,过的日子犹如奴隶一般。 且有明一朝二百多年里,其制盐技术在中前期明明是大步向前迈进,晒盐法逐渐完善,但一直到明末时候,这种更加优秀和先进的制盐技术,始终没能在两淮盐场普及开来。 究其原因千奇百怪,但最终的目的却是一致的,就是抵制晒盐法。 可惜,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是基于大明旧有的那一套游戏规则,秦朗这边却是一套全新的游戏规则。 从一开始搞盐场,秦朗的眼光就盯向了晒盐法,还不惜耗费大量的水泥去做事,而要知道当时的水泥产量可远没有现如今的众多。 何况就是现在的水泥产量那也依旧不够用的呢。 不管怎么说吧,秦朗手下的盐场,一直都在使用着大明最为先进的晒盐技术,非但所产食盐的质量好,产量也远远超过了旧法。 然后随着秦朗控制区域的一步步增加,盐场盐田也一步步走出了郁洲山岛,扩展到了海州来,再继续一点点的蚕食明朝在黄淮以北几个盐场的存在。到现在就彻底的一统黄淮之北的海滨地区,从海州到云梯关,全都是秦朗手下的盐田,全都是秦朗盐场的盐工。 而那些从黄淮以南逃来的灶户和私盐僚子里的流民,可全都是有一定盐业从业经验的熟练工,用他们所得的效益,比从流民中招募生手来当盐工高的多了。 现在,秦朗手下的食盐不但覆盖了海州和齐鲁,还北上燕京,南下胡建。那鞑子从海州购买食盐是无奈之举,一如粮食贸易;可郑家人都喜欢从秦朗盐场购买食盐,那就是真喜欢了。 盐场的不断扩增需要大量的盐业工人,各产业工厂的不断扩建也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还有海上的捕鱼业更需要大量的人手…… 但如此快的让海州的人口从十万级别暴增到现在的近四十万,那也依旧是一个奇迹。 …… 清军全速抵到河东岸后,第二天上午,大队的清军骑兵就开始对宿迁展开了全面侦查,然后发现秦朗军果然不止在一处设立了防御工事,他们似乎打算沿着大道进行节节抵抗。 同时还在两侧的村落和小道上设立一些野外工事,护卫着左右。 在发现清军探骑后,守军也开始了一些反制措施,可惜骑兵不足,让他们的那些动作根本就起不了多少作用! 中午,接近十二点,清军的先锋部队,刘良左部全军进入了宿迁。 刘良左现在的心情是很操蛋的。 他已经找到了后路了,可惜金陵那边的朱皇帝也希望他能给海州地区以重创。 在尽可能的保持自身实力的情况下,给海州一重创。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过刘良左也能从这一点看出来,金陵方面的朱皇帝对自家的那个大女婿是多么的戒备。 但是他真的很觉得搞笑啊。 想要不损失实力的情况下给海州一重创,这怎么可能呢。 真以为鞑子是好人,能把他手下的绿旗兵撤下去当后备,自己头铁的去顶着枪子炮弹送死? 刘良左觉得金陵那边的命令太扯了,自己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上,毕竟这年头,你手里只要有实力你就能活的很滋润。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战起 一路走来,清军见不到一个百姓,也找不到一颗粮食、一滴水! 因为北边的黄河闸口已被封死了。 沐水往南大片的宿迁土地当然不缺水了,这地方往下挖个三五米就能见到水,哪里又会缺水? 只不随着宿迁被秦朗掌控,这儿的生态情况就有了一个大变。 过往日里的宿迁,生活用水靠井水,农业灌既也多是靠井水,宿迁之地明明不缺水可就是没有长点的河流贯穿其中,除了遍地的水井外就是一些靠天吃饭的水塘和水沟,说小河太夸奖它们了,只能是水沟。 而现在随着秦朗的到来,宿迁境内大修水利工程,水渠灌渠联通到村村落落,可以说是大大方便了农业用水,大大方便了百姓。 但也正是因为此,只要北端与黄河(运河)相通的水闸闸口一闭,所有的水渠灌渠里的水全成了无源的死水,根本不需要去做什手脚,水就已然变质了。 当然,牲畜还是可以喝的。 对于大部队来说,这种事儿并不是真正的大麻烦,完全可以就地掘土挖井么,可真的是很叫人恶心。 所以在最初的一口气消沉下去后,明明知道秦朗军的第一道防线就在前方不远出,刘良左也没有下令进军,而是先使人在七八里处安营扎寨,尤其是挖掘水井。 清军兵丁民壮有六万人之众,还有诸多的牲畜马匹,水源可是重中之重。 大军出行在陌生之地尤其重视探马斥候,其缘由不单单是查探军情,更多是查看地形地利,你比如说查看水源!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清军大部队进入到宿迁境内,他们没吃的、没喝的、也没有地方住,并不是真的没地方可住,而是根本不敢住啊。 《控卫在此》 后勤压力比起在清河来,算是一下子勐增了数倍! 在宿迁,地面上的荒凉可并不代表秦朗军就真的已经离开了,地道战地雷战了解一下。 实际上这一路上冷枪不断,田野里常有枪声响起,且每每都能给清军以杀伤,只不过他们再怎么搜索周边也找不出痕迹。 这是一种思维理念上的限制,这个时代的清兵根本就想不到自己要找的敌人竟然会在地下。 事实上,不管是这种野外的伏地魔,还是村子里的地老鼠,他们的活动范围都不大。只不过是应付几万清军而已,秦朗不可能真的在宿迁大修地道的。 这些人的活动范围只多就是附近一二百米范围,挖地三尺绝对能找得出来,但这对清军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啊。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 所以这些在此之前丝毫不显痕迹的神射手们,现如今就大展威风了。 不但让清军大部队一路行来提心吊胆的,就连那一处处房屋健全的村落也让清兵望而却步。 在进村的路上埋地雷,在门后头挂地雷,外加冷枪不断的伺候,有多清军敢进村里住啊。 这些损伤对于清兵来说固然只能是九牛一毛,连癣疥之疾都称不上,但却能很大程度上增大清兵的心理压力。 “哒哒”一阵马蹄声驰来,六七十骑八旗马兵缓缓收住了马蹄,旁边的水沟里有水,可供他们胯下战马饮水,恢复体力精力,同时他们这些人也能歇息一歇。 穿着一套普通泡钉棉甲的三等甲喇章京下意识的没有随众人一起下马,而是坐在马背上,抬眼打量四方。 远处,一道宽阔的壕壕横在田野,挡住了清军马兵从那里绕道的步伐。 彼处正可谓是前方秦朗军防线的侧翼。 不少人头在壕沟前后攒动着,壕沟正前和侧后还都是一片宽阔的、障碍物密布的野战工事。 肉眼可见的就有鹿角、栅栏、陷坑等。 只不过对付这些秦朗军的人是刘良左的人马,他们这些高贵的八旗兵们才不会去当炮灰呢。 “砰”,一声枪响。 三等甲喇章京脑子里还正在盘算着要攻破这么一个阵地需要耗费多少性命时候,一颗子弹精准的亲吻了他的脖颈,人是一声没吭就一头栽倒了下去。 而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这枪声一响,其他已经下马的八旗兵就像发疯了一样,立刻扯起马缰跳上马背,也不管战马是不是在喝水,是两腿一夹,就往别处蹿去。 这地儿竟然有秦兵的神射手,那还是早走为妙。 下午三点左右,刘良左的先头部队、炮兵和盾车队算是通通到齐了,然后在秦朗军的防线前摆开了攻击队形。甚至还分别派出人马向着周边的几个侧翼阵地包抄了去! 大炮无疑是最先响起的武器。 面对秦朗军以大道为核心,左右两翼各自展开了近百米的防御线,用大炮轰击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然,不说那沙包土墙石砖堆砌的防线了,就秦兵只在外头摆放的鹿角、栅栏和铁蒺梨,还有他们的火枪小炮和火箭,那都能让进攻部队付出多少伤亡啊? 很快轰隆的炮声就响彻天空,十多门大炮配合着数量更多的小炮,对着前方二百多米的防线狂轰滥炸。 刘良左已经得到了一确切的消息,秦军防线后面并没发现接应部队,那些个侧翼的小阵地也同样如此,这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眼前的这些兵全都是死士不成? 要不然对面如何敢做这么绝? 后路都不留。 不是死士的话,恐怕军心都已然大乱了。 那秦兵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着千把人就把他们这儿的四万大军给拦着。 如此阵地被攻破后,秦兵又该逃往何处? 刘良左对此很不解,但刘良左表示很震撼。 十几门大炮和着二三十门小炮,这数量对应着只有二百多米长的敌军防线,密度完全无敌了。 哪怕是秦朗都不敢说这火力差。 在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中,秦军防线被打的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泥土砖石被掀起来,防线后的秦兵根本连冒头都不敢。 足足半个时辰的炮火狂轰滥炸之后,大批的绿旗兵才推着几辆盾车从大道上出动,然后两翼的麦田里,实在无法推动沉重的盾车,就只能是人举着盾牌缓缓逼近了。 只不过推着盾车的人,十个里头有七个是民夫,举着盾牌的人亦是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不把对面的火箭消耗完毕,不把两翼掩埋的地雷触发个干净,再多的人上去也是白瞎。 第三百八十六章 鞑清气消,金陵就天子气旺吗? “轰、轰、轰!”连续多发开花弹落进了大道正面的盾车队伍里,而除了一枚是碎片杀伤类开花弹以外,其它几枚是带着剧烈呛人气味的烟雾弹。 就是把内里的碎片碎铁换成辣椒粉、芥末,那威力可是巨大。 瞬间袭来,毫无准备之下,根本就没人能承受的了。 至于两翼那些举着盾牌的清兵,光是脚下的地雷和头上落下的火箭就足够他们受的了。 这开打的第一战完全没有出乎刘良左的预料,就是一个消耗。 秦兵耗费弹药,清兵耗费人命。 不过刘泽清手下多的是人,小兵的命他都看不在眼里,那些民壮民夫们的小命就更如此了。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就发起了五次进攻。 最后一次,大道上的盾车都已经推到防线前二十丈距离了。 大道上堆满了被焚烧的盾车。 这一过程中,那种加了料的开花弹根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小凋饰,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弩炮。 或者说是八牛弩这种早已经被淘汰出战争的玩意儿。 后者打出的石弹并不比小炮的威力更大,可它的精准度却是眼下的滑膛炮所根本无法企及的。 秦兵利用这东西,可以精准的把油罐砸在盾车挡板上,并且还能对盾车后的清兵形成打击,配合着火箭和臼炮,简直是完美。 但不得不说,刘良左的战术还是奏效了。 五次进攻消耗了秦军大量的物资储备,毕竟他们这儿只是第一道方防线,在设立之处的目的,也只是打一打阻击,可不是真要跟清军拼个你死我活。这地儿不可能储备太多的弹药物资的。 在既定计划中,别管秦军在这里打的有多好有多妙,天黑前他们都是要撤离的。 而现在只不过是让这个撤离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刘良左看着黝黑的地道口笑了,怪不得之前他使人多番搜索却一个人都找不到呢,只能顶着冷枪快速行进,原来秦兵钻到地下啦。 这还真是想常人所未想。 反正他刘良左的脑子是想不出这样的招来的。 “叔父,这地道虽并不宽大,挖掘起来却依旧要废工废力,秦军绝对挖出多远的……”刘泽洪完全不信这类的地道能延伸出十几二十里地。秦军修这东西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大张旗鼓,所以他觉得自家只要扩大搜索范围,那必然能抓到落到的秦兵的。 刘良左摆了摆手,旁边的刘良臣也一把拽过儿子,满脸的无语。 刘家这是什么情况啊?这个时候还要跟秦兵接下血海深仇,那是掀起自家‘死’的还不够吗? “鞑清锐气大消,王气近无,金陵就天子气兴旺吗?” “这天下日后除了齐国公,还能真的继续姓朱不成?” 鞑清都被秦朗硬杠着打的半身不遂了,那位驸马爷还真能把天下再拱手还给老丈人啊? 他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手下的文臣武将们着想,那也要给自己的孩子儿孙着想啊? 所以这天下,鞑清要不成了,那大明也更加的不成。只要秦朗能顺利的拿下这一战,这天下就是人家的了。 刘良左从来都没什么大的野望,他只是想要荣华富贵,只是想要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 所以,得罪谁,刘良左都不会得罪那个希望最大的人。而这一点刘良臣也绝对的认同。也就是秦朗不喜欢搭理花马刘这种乐色货,要不然老刘早就是秦朗的人了。 刘泽洪还是年轻啊,或者说他打心眼里就对秦朗有着敌视。 没过一刻钟,一队八旗兵就打马奔到了这儿,看着黑黝黝的地道口,为首的牛录章京并没有对刘良左咆孝什么,而是迅速的使人返回去报信。 接着也就两刻钟左右,两千八旗马兵就呼啸着而来。 他们对按兵不动的刘良左是看也不看。 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刘良左与金陵方面的勾勾搭搭虽然还没暴露,但花马刘却在鞑子面前早就流露出了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站在刘良左的立场上,这是理所应当的;可在鞑清眼中,这就是有点小背叛了。 只不过眼下大局使然,不管是满达海还是博洛,都不会对老刘轻易下手。 如今这场大战,鞑子必须要绿旗兵出力,这可跟原时空的大环境不一样了。 《骗了康熙》 小两万八旗兵当然能死死的摁死刘良左,可是把刘良左摁死了之后呢? 满达海一没信心能大规模的收拢老刘败亡后的败军,二是不敢确保这些败军还能有多少战力,三更是不敢保证他们自身损失多少,而后剩下的力量是不是还能给海州给秦朗一重创…… 现在对满达海、博洛来说,斩杀叛徒的意义可远比不了重创海州,动摇秦朗军心的盘算重要。为了后者,要他们俩现在捏着鼻子去跟刘良左拜把子喊哥哥弟弟都成。 几分钟后骑兵群远去。 刘良左眼睛里闪着光,他可不觉得八旗兵能那么轻松的就把秦兵给抓到。 这地道埋在地底下,鬼知道它的方向朝哪啊。 而且不看几里外分布的三个村落么,怎么看都跟这地道有种密切的联系,只是想到之前村落里遇到的地雷诡雷和冷枪等等,刘良左已经能想到那三个村子的结果了。 除了被大火烧个精光外,别无二路。 就这样,一路上的磕磕绊绊、不断付出伤亡,让清军实际上的进展极为缓慢,也就是宿迁只是一个县而已,两天半的时间已经足够刘良左打到宿迁与沐阳的交界地。 满达海根本就没把宿迁和邳州看在眼里,这俩算屁啊,海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清军义无反顾的向着东北方向挺进,然后清兵就跟打通了一个节阀一样,感觉着前方陡然的一轻松。 整个沐阳到海州阶段,清军的探马斥候非但没有找到一处秦兵的阻击阵地,更是连冷枪都少有见到。 但是随着他们进入到海州境内,这一切似乎就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了。 不,那甚至比之前时候更激烈。 不过满达海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东北用兵,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前面别说只是些冷枪冷炮,那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顶上去。 夜晚的张店被大批的清军和民夫民壮包围着。 张店是硕项湖最北端的一个点,也是硕项湖北端最大的一个集镇。 只不过现在的张店已经完全找不到一个原住民的踪影了,这里也真的完完全全被清兵所占据。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火 张店是硕项湖北端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地,这里不断有陆上大道沟通东西,串联海州邳州沐阳等地,还有水上码头,哪怕只是一个不大的码头,可这里的船只下可抵安东,东可联海边盐场,西则能沟通沐水。 后者也是一个小水流无疑,但却甚为重要。向西可连同宿迁与邳州,在司吾山以西的十几里渠道被挖通之后,连接了骆马湖,那沐水的重要性简直是立马上了个大大台阶。 而且张店靠着硕项湖,不缺水源,镇集市井繁荣,多的是房屋居住。 秦军这儿的参谋处,上上下下是无人会觉得清军会放过此地的。 哪怕大军不会在这儿盘桓多久,张店也会成为清军后勤补给的重地。 毕竟从这儿再往东北就进到了海州地界了。 而进了海州后,只要战局顺利,清兵根本就不会缺了补给。倒不如把自己手里的这些物资都找一个好地方给囤起。 但是有了此前的一番教训,参谋处上下觉得,清兵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会对张店进行一番细致再细致的搜索,不然他们正在这儿待着呢,秦军顺着地道钻进他们肚子里算怎么回事? 所以,张店必须要另辟蹊径。 一处处篝火把张店照的如白昼一般,大批的清兵被散布在张店镇集内细细搜索着每一栋房屋,每一条街道。 同时还有上万民壮在张店城外奋力挖掘着土地。 满达海、刘良左都不知道秦兵的地道可能从哪个方向伸过来,但他们有自己的破解妙招。 挖壕沟,围着张店外围挖掘壕沟。 你地道能有多深?我壕沟一丈挖不到就挖两丈,而且还可以隔一段距离重点挖掘一个坑,向里面倒水,看积水下渗的速度,就也能判断出苗头来。 反正是笨方法,可绝对有效。 只不过上万民夫民壮忙活到了深夜,也没能发现丝毫的痕迹,反倒是壕沟中挖的深坑都能见到地下水了。 满达海送了半口气,刘良左也送了半口气。 参谋处能看到的东西他们俩也不是瞎子。 张店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都是明白着的,秦兵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查找不出痕迹也并不意味着能彻底放心啊。 所以这一夜清军上上下下都过的并不怎么安生舒怡,相当一部分人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四万大军两万民夫,六万人不可能全都塞进原住人口只有四五千人的张店,大部分人丁都是在镇集外围安营扎寨的。 就连很多物资都没有送入张店安置。 直到了第二天下午,又挖地三尺的啥都没查出来的清兵,这才把粮食药粉等军资送入张店。 而也正是这天下午,刘良左部开出张店,杀向了海州。 满达海倒是领着八旗兵主力还留在张店。 殊不知,这一幕正是参谋处众人所梦寐以求的。 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呼呼的东风吹刮着大地,天上明月无光,只有硕项湖上一船船悄无声息来到了张店附近的船只上,载着的人在无声的大笑。 这可真的是老天相助啊。 他们本就在张店做了手脚,今天却又是月黑风高,可不就太适合杀人了么。 “准备!” 黑黝黝的河面上有几点亮光闪现,可惜岸上的清兵根本看不到,因为那闪现亮光的船只屹立在整个船队的最前方,其上的人在船后点亮灯笼,岸上的人如何能发现的了? 灯笼散发的朦朦光泽在冲破几层遮掩之后已经变得暗澹无光,根本不会为岸上警惕的注视着河面的八旗兵所察觉。 满达海依旧警惕心十足。 毕竟张店靠着硕项湖啊,谁知道大军背后的宿迁等地有着多少人马啊,他们要是乘坐船只悄无声息的靠近,那还是能给张店造成些威胁的。 故而,满达海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硕项湖放松了警惕。 那他又如何知道,张店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张店自身啊。 当一道道火龙从硕项湖漆黑的湖面上升腾起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诸多被送入张店储存的粮草军资注定要在这场袭击中化为乌有。 因为张店内里本就有药粉啊。 那一栋栋看似全部没有问题的房屋,却不知道内中早就藏着旋即。 或者是一个砖瓦,内中封着油纸包裹的药粉,或者是梁柱,看着老旧的梁柱,实际上也内中隐藏着大量的药粉或是硫磺硝石等引火纵火之物…… 这个比例当然没有普及到每栋建筑都有的地步,但是在张店作为重要的一横一竖十字商业街上,却几乎都是如此。 而作为整个张店最为气派的房屋,这些无主之地也全都被八旗兵给占据着,甚至是一个八旗方面的大小军官所占据着。 他们的眼光一个个全盯着地上,看有无底洞,而完全忽略了房顶屋檐和砖瓦梁栋。 加之秦朗也没有蠢到直接把药粉硫磺这些带着巨大刺激味道的东西直接洒在屋檐梁栋上,而是对之进行了惊喜的伪装包装,清兵上下对此都毫无察觉。 现在一道道火箭落了下,轰然爆炸之中,房倒屋塌之中,那些被隐藏的后手立马就能成为一场滔天大火的最佳助力了,更不要说今夜还有风呢。 满达海狼狈的从张店逃出来,看着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的张店,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秦兵只发了不到百枚火箭,何以就将整个张店都化作了火海呢? 他这一刻真的有些失魂落魄了。 不是因为这场大火能烧死烧伤多少八旗兵,而是因为张店内里的粮食军火。 那些可是他们手中近半的粮草军资啊。 剩余的一半,一半在刘良左手里,一半在张店外的博洛手里。 满达海没有让博洛也跟他一块入住张店,这当然不是他在排斥博洛,而是因为八旗兵的主力还在镇集外头,尤其是那些马兵,博洛作为领兵大将,也是满达海之后名正言顺的八旗军中第一人,那必然要时刻待在军中啊。 况且博洛本身就统带骑兵,是那些马兵的老上司,由他在军中,任何变动都能应对,任何情况都能顺势而为。 而现在满达海就只有满满的庆幸了。 一是庆幸他没有让博洛也入住张店,二是庆幸他没有让马兵入驻张店。 要不然就刚才的大火,都不知道要折损多少马匹。而且湖里的敌兵还有想要趁乱进攻的态势,但被博洛带领骑兵震慑着,最终还是退去了。 不过他心底里的这点庆幸转眼就又被熊熊大火给烧没了。 近半的粮草军资没有了,清军现在还剩下多少粮草了呢? 从淮西一路秋毫无犯的来到河边,攻崔镇不克就转而入清河,渡河两日,宿迁两日,沐阳一日,张店又有了一天逗留…… 清军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了啊。 “告诉刘良左,必须要杀进海州——” 第三百八十八章 海州实力 前线刘良左军。 半夜里被惊醒的刘良左看着后方亮起的映红半边天空的大火,整个人都要木了。 他要是没看错,那是张店的方向吧,是八旗兵驻扎的位置吧? 这是怎么啦? 不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吗? 这到底还是落进套里了是不是? “二弟,二弟……”刘良臣惊恐不已的跑了来,张店方向大火可把他给吓懵了。 要是张店的八旗兵被一举击溃了,他们这儿还能有好? 说真的,恐怕现在刘良左军上下都已经人心惶惶,军心动荡了。 “不会,肯定不会。”刘良左勉强保持着冷静。 张店可是有一万大几千号八旗呢,这可不是说击溃就能击溃的了的。 就凭宿迁、沐阳表现出的力量,怎么可能? “但张店已经烧起来了,这还不是事实吗?水火无情啊。照你那说法,赤壁之战,曹操也不可能吃败仗了。” 刘良臣直接怼了刘良左一句。 他们是亲兄弟,说话可方便着呢。 刘良左不会因为句话就个亲哥生分儿了,相反他还被刘良臣的这句话搞得心神不宁的。因为刘良臣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啊。 “报——” 这时候一声急报传来,却是外头发现了秦兵动迹。 这下刘良左的心是彻底的提上来了。 而还没等刘良左发话,就看到前方黑色里忽的穿起了数十道火龙,紧接着连连的轰隆爆响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传令,各寨严防死守,胆敢有乱喊乱叫,敢有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刘良左再没心思去关心张店的事儿了,他现在只关心自家手下的人马别乱了套。 花马刘是很清楚自己手下军兵的事的。 别看这两年他一会儿打凤阳一会儿打高杰的,威风霸气,但这真的有狗仗人势的感觉。 似乎自从他们从明军摇身一变成了鞑子走狗之后,那自信心就直线上升了,战斗力也上去了。 《万古神帝》 更别说这些人在刘良左手下,吃喝军饷都有用度,鞑子以半个淮西来养刘良左部和一些八旗,那还真亏不了刘良左军的吃穿用度。 这精神上的激励配合着物质上的高涨,刘良左军的战斗力自然就有了不小的上升。 加上他们的武器装备也陆陆续续的更换了许多,所以刘良左军的战斗力比之先前时候还真强上不止一个层次。 但这一切刘良左却看的有些不清楚,或者说他下意识的偏重了‘狗仗人势’这一挂。 这是因为,士兵们吃饱喝足钱粮充裕的buff根本叠加不到他刘良左的头上啊,哪怕手下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他刘良左也不会缺了吃缺了穿啊。 反倒是当初弃明投清的瞬间,那内心里升起的巨大安全感,至今都叫他记忆犹新。 满清力压大明二十多年,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心理优势,在一瞬间爆发,那记忆想不深刻都难。 可现在刘良左已经决定弃清归明了,虽然这消息还隐瞒着手下的兵将,可刘良左的几个心腹却已经都知晓了。 这鞑清的buff自然就不能叠了——别看清军一次次被秦朗击败,可鞑清对上大明可始终占据着战略和战术上的优势的。 明军依旧是爬。 只不过世间多出了一个齐国公,让鞑清头上多出了了一号人物。 可也正是因为此,刘良左内心里的心理优越和优势都没那么强大了,他就也觉得自己手下的兵丁亦是如此。 现在张店大火,保不准手下将士一个个都跟他大哥一样想呢。这个时候秦兵再来发起攻势,可千万别吓的人一个个抱头逃窜了。 刘良左心里能不担忧吗?那就只能断然下令,扰乱军心秩序者斩了。 脸上真是满满的苦涩,亏得他之前还在为日后着想呢——以后刘良左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他弃清归明是真正无可奈何之下的迫不得已,因为吃了回头草的马可算不上什么好马,今后的金陵朝廷也断然不会再把刘良左视为自己人。 所以,今后花马刘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却万万没想到才是现在,他的日子就已经很难过了。 整整一夜,刘良左都没有合眼,一直注意着情况。 还好一直到第二天黎明,刘军各营都没有大乱。也就是说,他们这一夜是熬过去了。 刘良左也一直忍着挨打,而没有想过派人出去反扑。 这夜色里派丧胆慌乱之兵出去厮杀,可不是明智之举。 然后天亮后他迅速派人去张店探看,同时刘良左停兵休整,今儿他部不好好歇歇,打仗也是事倍功半。 士气不振,军心不稳,还一夜未眠,这打仗能打好才怪。 而满达海这个时候也在派人向刘良左通信,前线大军作战,而后路一旦断绝了粮草,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他明明半夜里就已经派人去告知刘良左了,可始终不见人回来,那必然是被中途劫杀了。 满达海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派人,反正木已成舟,再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天亮之后才重新派人前来。 至于刘良左知道张店被烧,近半军粮军资被烧毁之后,内心是何等的崩溃,满达海可不考虑。 眼下距离海州城只剩了一步之遥,而军中怎么着也能保持十天的口粮,这十天的时间,他们还杀不进海州吗? 海州城内,李勐可以很清楚的告诉满达海,十天时间,清军肯定是杀不进海州的。 不是因为别的,而就是因为现如今海州城下已经集结起的一万多民兵。 这还只是整个海州地区的一部分。 他们中有一半人是各州县乡镇里真正的民兵,而另外一半或是已经退伍的伤兵,或是各工厂组织起来的义勇。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人在秦朗手下过得是什么日子,想一想就能知道他们对秦朗有多么的尊崇和爱戴。 现在清军气势汹汹的从南面杀过来,鞑子想要干什么?人民大众不是傻子。 他们当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美满的生活被毁于一旦。 那就必然是拼死抗争。 所以,别看秦朗拉空了海州的兵力,可郁洲山岛上只要一声令下,偌大的海州,立马就能拉起大把的民兵义勇。 甚至各地的教官,一些公务人员,尤其是警局的人,那都是现成的军官。 包括讲武堂的成员,文政院的成员,一个当军官,一个做教导员。全都下部队! 然后很轻松的,海州就能拉起两三万军队,这都还没完全动员呢,包括郁洲山岛,也都没有动员起来呢。 所以别看海州空了,但实际上海州结实着呢。 现在有五六千人在清军背后集结,然后在海州,在刘良左的正面,秦朗军足足有两万人。 是的,这些兵的战斗素养和战斗力远不如正规兵马,但他们是处于守势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死路 海州不但兵力充沛,更有着比充沛的兵力还要充沛的物资和劳动力。 就在清军渡过黄河(运河)杀进海州的这短短数日里,原本沐阳、宿迁通往海州州城的大道其两旁,本来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农田,现在却已经隔上一段距离就出现了几栋耸立的碉楼。 都是清一色的混凝土砖石碉楼,都是清一色的三层结构。 水泥这东西就是这么快速,短短一两天里就可以彻底的凝固为一个整体。 海州的碉楼就是如此。 从清兵上到东岸之后,短短四五日里,一座座碉楼就耸立了起来。 刘良左得知张店的消息之后,硬着头皮向前方的秦军阵地发起了勐攻,结果废了一番力气突破前方的拦截阵地之后,他才陡然察觉前方实际上乃是一条死路。 一座座耸立的碉楼让刘良左军从上到下尽数绝望来。 崔镇前的那一幕可才刚过去几天,根本就没从刘良左军上下的脑海中忘记,现在他们就又要面对着如此多的碉楼,这不是要命是什么?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刘良左就是有足够的大炮和弹药能一个一个的轰掉拔掉这么多碉楼,那又要耗费多长时间啊? 他能有这么长的时间吗? 绝路! 往海州去就是一条绝路。 满达海满面阴沉不语。 听了刘良左使人报回的消息后,他自己都有些绝望了。 可是强攻海州,搅乱秦朗军心,这是真正的战略问题,是绝对不容置疑,不容更改的。 如果他有更好的选择也就算了,问题是满达海没有啊。所以他就只能死咬着海州不松口…… 可是,死咬着海州不放,也没办法再去死磕大道了。 谁都知道大道的好。 平坦、宽敞、结实,重炮在上面的速度都比其他地方要快上一倍了。 没有坑洼,没有凹陷,混凝土铺就的海州大道,在如今的时代里就是一奇迹。 那几千斤重的大炮加上几千斤重的炮车,在土路上行动和在混凝土路上行动,能一码子事吗? 可是不死磕大道,又该怎么办呢? 满达海别看不说话,实际上他心中早就有数了。现在他唯一能行的道就是舍弃一切辎重,撇开大路,轻装而进。 但如此一来没有了重炮,甚至连军资弹药都难保证,这般情况下他如何还能真正意义上的深入海州呢? 是的,海州是没多大。 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也有上百里呢,如果都是之前在宿迁遇到的那种情况,虽然很恶劣,冷枪冷炮就如跗骨之蛆一样,怎么拍都拍不净,但到底都是些癣疥之疾,忍他几百号伤亡也熬过去了。 但满达海并不天真,他有种预感,海州的村落乡镇等待着他的极可能是远远比宿迁更为恶劣的环境。 秦兵很可能早就张开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落入其中呢。 那一旦真的撇开大道,丢掉大炮等重火力,再想回头再回来可就不可能了。 万一那啥了,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做这个决定就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要一条道走到黑。 满达海的选择无须言表,前路再艰难,他也只能、必须如此。但刘良左就觉得天雷阵阵啦。 什么玩意儿啊? 丢掉大炮和许多的辎重,破釜沉舟的往小道乡土中闯,这真不是在找死吗? 谁敢说秦兵在乡间小道上就没设下碉楼? 到时候是不是连仅有的车马辎重都要舍弃掉啊? 如此全军轻装上阵,那能支撑几天? 一旦进攻不顺利,可就是全军覆没啊。 或许不至于真的全军覆没,从海州到清河也没有多远,撒丫子跑路,几万人呢,怎么可能被一锅端?但届时他手下的主力人马还能剩下几分,刘良左可一点都没把握。 本身他在金陵就属于不受待见的行列,之所以被‘看重’,一是因为位置,二是因为实力。 现在这一跳反,位置自然是没有了,实力若还是大损,那怕是前途无亮啊。 刘良左这种人对于金陵朝廷来说,有兵就有用途,没兵,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当个“例子”高高挂起,而不好的结果什么可能是被卸磨杀驴。 崇祯虽不至于睚眦必报,可也绝不是宽宏大度的主儿。 刘良左可不敢陪着满达海发疯,他也不想陪着满达海发疯。 如果兵力注定要损失的话,他宁愿是抛费在跟八旗兵的厮杀中,如此他还能在秦朗眼中洗刷一下身上的罪孽,给将来搏个好。 局势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刘良左的眼里,清军的攻敌必救也好,围魏救赵也好,反正是都已经要泡汤了。 而海州安稳,齐鲁的秦军大部队就也安稳,反倒是清军淮西兵马折戟沉沙,齐鲁周遭的清军大队步军就只能北上救援京城,可如此一来京城固然是得救了,豫东和冀南呢? 刘良左想都不想就认定秦军主力肯定能击败余下的清军,非但如此,鞑清在大名、德州等地储备的海量粮草和军资也危险的很,这些东西要都没了,秦军主力沿着运河北上,与秦朗亲率的人马一旦汇合,那再次展开大战的话,鞑清真还能撑得住吗? 那可就是鞑清的“一片石之战”了。 赢了还好,一旦输了,当初李自成是怎么丢掉京城的,那鞑清现如今恐怕就要重来第二遍了…… 鞑子一旦没了京城,还没法重新回到东北老家,他们就还有什么指望呢? 是能靠着残破的河东关中和半个中原+半个湖广就重新崛起,席卷天下呢?还是跟大明一样,伴随着秦朗的崛起,一点点失去光泽,失去生机? 刘良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中国几千年历史,就从没见过如鞑清这样尴尬处境。 他们入关时候顺利之极,轻轻松松就席卷了半个中国,然后形式就急转而下,这才两三年时间,不但依为长城的八旗兵损失巨大,连京城都要不保了。 刘良左可不信鞑清能重新把大几十万卷属,绕过漠南草原,重新回到东北。 何况那些个鞑子卷属就算真的回到了关外,鞑清就能重新焕发生机吗? 秦朗都不用去打,光是绕道蒙古就能叫人死伤一半,然后回到关外后,粮食问题还能叫人死上一半,那是一条真正的死路! 第三百九十章 刘良佐反啦 “什么?刘良左反啦?” 李勐很想骂一句娘希匹,这事儿还能这么玩? 旁边的海州知府张同敞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刘良左割掉了小辫,烧毁了清军旗号,打出了朱明的招牌,现如今拉着队伍正跟八旗军对峙,这可真够出人意料! 跳反还能这么玩? 虽然还不能确定刘良左与金陵是真是假,但花马刘现在打出了明字旗号,于情于理,秦军都没办法直接杀过去的。 否则,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解释‘不敬’这俩字。在秦朗还没有给老丈人彻底撕破脸的情况下,花马刘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事实上刘良左的操作还不止于此呢。很快李勐、张同敞就见到了刘良臣。 这家伙举着一封圣旨送到李、张的面前,上面明明白白盖着金陵朝廷的大印。花马刘已经是大明的中原总兵官,陈州侯了。 你这上哪说理去? 李勐、张同敞实际上已经算是大明的叛臣了,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看着陈州侯和中原总兵官这八个字,内心里还是一阵忍不住的暴躁。 但是啊,花马刘是何等精明的人? 派自己大哥前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一份让海州无法抗拒的厚礼了。 整整五万两黄金! 也就是整整五十万两白银! 大明的金银比价在明初洪武年间才1:5,万历年间就已经是1:8了,崇祯时候1:10,而且白银易得黄金难寻,五万两黄金真的比五十万两白银更贵重,这份厚礼是半点水分也没。 李勐、张同敞齐齐咽了一口吐沫,虽然清楚这笔厚礼并不是送给他们俩的,可看到黄澄澄的金子跟小山一样闪瞎人眼,谁还能不晃一下眼? 而且刘良左做事儿怎么可能不想周到呢? 五万两黄金是给秦朗的,而李勐和张同敞也人手一个木匣子,里头或是宝石或是美玉,多的不敢说,大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 而且花马刘这厮儿还很有眼色的就只扒着李勐和张同敞,对于岛上的长平、秦德等,全都是敬而远之。 因为花马刘很清楚,自己这点份量真的不够资格去结交整个“秦氏集团”。 甚至就连递给李勐和张同敞的木匣子,那都是建立在五万两黄金的基础上。要不然那两位秦氏集团的重臣,脑子进大海啦,才会去收刘良左这个大汉奸的厚礼? 李勐笑呵呵的挥手把五万两黄金抬进了郁洲山岛的国公府里,然后花马刘所求的那些东西就也不在话下了。 先是一万石粮食,这已经是花马刘军一个月的开销了。 然后是一批弹药和火箭手雷。 直接补齐了刘良左军的所有短板,后者有了粮食有了弹药,对阵八旗兵时的胆气立马就壮了。 而满达海也并没有选择痛打刘良左这个叛徒。 从花马刘直接打出明军旗号那一刻起,满达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金陵方面就派来了特使,证实了花马刘的身份。 满达海即便心里头恨死了花马刘,也只能憋屈的忍了下。 何况他也清楚,自己一旦跟花马刘拼个两败俱伤,那只会叫秦兵捡了个大便宜。而即便是不拼个两败俱伤,那就跟之前他考虑过的事儿一样,之后清军还怎么给海州以重创呢? 满达海思略再三,还是憋屈的忍下了这口恶气,然后毅然掉头杀进了海州的乡间小道。 是的,到了这个时候了,满达海还没有放弃目标! 事实上,他现在还是有可能带着人马逃出生天的。 先是不管不顾的往清河奔去,只要大明还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明军就不会落井下石。 然后这一万多八旗就能顺利的渡河西向,通过淮西北部进入中原地区,死路可不就走活了么。 可满达海思略再三,还是选择了杀进海州。 他知道这很危险,可现在鞑清的天下大业更加危险不是? 一旦局势败坏了,鞑清就是多出了他这儿一万多八旗,也于事无补。 反倒是放手一搏,一旦得偿所愿,那鞑清可就全局都活了。 满达海跟博洛商议,后者也是这么个意思。拼一把,不然就如此态势,鞑清前景真就堪忧了。 作为爱新觉罗子弟,满达海跟博洛那可是绝对的鞑清忠臣。 为了鞑清,他们俩真的是死都不怕的。 可惜,哪怕就是要前途未卜了,他们俩也搞不明白,想不明白,怎么短短两三年时间,不可一世的鞑清就已经走到悬崖的边缘了? “给我打!” 一座独立的碉楼内,一名少了两根手指的中年汉子,这时候正恨恨的下达着命令。 碉楼内共有五十人,其中只有两成是中年汉子带来的镇抚司警察,其他人要么是民兵,要么是集结的义勇。 而碉楼外却是成千上万的八旗兵。 五十人没一个胆怯惊恐的,他们现在躲在厚厚的壁垒内,哪怕鞑子用大炮轰都一时间啃它们不下,现在鞑子连大炮都丢在大道上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碉楼内的火枪噼里啪啦的响不停,还有一发发火箭和一口口小炮,可以说这座碉楼完美的封锁了眼皮子底下的那条小道。 逼的清军只能绕道远远的躲开这座碉楼。 可是,碉楼能是他们想要躲开就躲开的了的吗? 海州广袤的乡间有着四通八达的小道小路,与宽阔平坦的大道一同构成了海州的陆路交通网。 七八座碉楼耸立其间,把所有的小道通口都给彻底掐断。 逼的后者只能去走村子见的小路,但小路也被挖的坑坑洼洼,人是能走,而车辆车马可就难行了。 这是逼着清军一次次的去‘减负’啊。 可眼下时代的战争早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纯粹的冷兵器战争,何况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军中辎重也是必不可少的啊。 从粮食到军帐,军甲衣负载到箭失等器物,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也依旧需要辎重。 更休说眼下时候的了。 清军一次次的减轻自我负重,就也等于是在一次次的削弱自己的力量。 就像现在…… 第三百九十一章 传令下去,我要活的 清军的处境很糟糕。 他们先是大道不能走了,大炮遂即被满达海果断舍弃,让清军再没有直接威胁碉楼的手段。 虽然这大炮的效果本身也不咋样,可好歹是个手段啊。 接着小道也不能走了,大量的车辆再度被满达海舍弃,也就是军中的小炮、火箭和一部分弹药手榴弹等物被无奈的放弃,棉甲、铁甲由是只能时时刻刻都穿在八旗兵的身上,包括口粮也只能由军中的民夫民壮和马匹背运驮运,这是因为海州村落之间的小路已经被挖的坑坑洼洼。 车辆根本无法行驶。 连鞑子的战马都不得不撇开小路,从其两旁的农田行过。 也就是海州遍地的青麦苗,可以叫鞑子的战马脱离草束的依赖,只需要天天喂点豆子、盐糖,勉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住战马的身体机能…… 要不然战马也要耗费极多的粮草的,马的饭量可远远比人高多了。一天一匹战马没有一二十斤草料下肚,它们不几天就会废掉的。(草料不是纯粹的干草,而是干草+精料,也就是麦麸、大豆和黑豆等,外加盐糖) 现在海州田间遍地都是的青麦苗就成了战马上好的口粮之一,都算是极大的减轻了八旗兵的一大后勤难题呢。 可是坑坑洼洼的小路十分难行,更有大片的地雷恭候着清兵,满达海即使驱赶民夫民壮走在前道上趟雷,这行军速度也缓慢的很。而且这样做的后果就也是让待遇底下的民夫民壮们更加愤怒。 可惜,都是些无用的愤怒。 鞑子对民夫民壮可没有对刘良左时候的思虑重重。 敢不听话,操刀子就杀过去了。 一条条人命摆在那儿,民夫民壮们再愤怒也只能走在前面继续给鞑子趟雷。 不过谁又敢说这股愤怒就永远没用呢? 清军不断的被限制了行军线路,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来到了杨村跟前。 小道乃至小路上的那一座座碉楼看似与鞑子们的行进路线全无联系,实际上却是在温水煮青蛙。 海州的交通网可以用一棵大树来做个比喻,大道就是大树粗壮挺拔的树干,小道则就是树干主要的枝干,而村村都通的小路就是枝干上繁多复杂的枝枝叶叶了。 所以秦军看似无章分布的碉楼,那实则就是无形的堵死了清兵向前的一条条通道,就跟那赶羊时摔的鞭子一样,让羊群始终朝着既定的一个方向前景,而那就是杨村! “主子!”一个八旗鞑子急匆匆地打马跑来,大声对博洛说道:“秦兵突然伏击了前方的探骑……” “什么!”被慢腾腾的行军磨得完全没有一点脾气的博洛,陡然精神一震,就像鲨鱼嗅到了血腥味一样,兴奋起来。 人很快的就引着亲兵抵到了现场。 大批的清兵已经在左右列阵,前方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但是现场却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大概有百十人变成了尸体躺在地上,一块的还有三四十匹战马。 这一匹战马对应着一个鞑子兵,那其他的尸体自然就是在前方给鞑子趟雷的民夫民壮了。 其死亡数量几乎是鞑子的两倍,然而不管是鞑子还是民夫民壮本身,都对这个现象毫无反应。 在鞑子眼中,民夫民壮连畜生都不如,死了就死了。他们只会怪民夫民壮没有死的更多,没有更好的替他们顶雷挡枪子。 而民夫民壮们呢?忍着内心的惶恐和悲哀,恨不能真的死上俩就能拖一个鞑子一起去死。 百十号人躺在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地上的三个大坑,黑黑的还冒着烟。异常的触目惊心! 然后还有几个浅坑。 很显然,这不是地雷爆炸后留下的痕迹,而是火箭留下的痕迹。 再加上地上扑倒的尸体里,不管是人还是马,别看身上血窟窿不少,但战争经验丰富的博洛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枪子打的。 那是炸弹里飞出的碎铁碎片。 “这就是所谓的飞雷炮吧?”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听到的几声爆炸声,因为距离拉的挺远,隔着五六里路呢,博洛听着根本没放心里。 却不想那几声响就是所谓的飞雷炮所谓。一种秦军手中的秘密武器,威力巨大,鞑清多番刺探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而现在看么,这飞雷炮果然威力无穷。 不过博洛也相信,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必然有着一项或多项无法弥补的致命缺陷,否则秦朗还不速速将之应用到实战中来,他难道还能留着飞雷炮在手里下崽不成? 《骗了康熙》 但从现场遗留下的痕迹和其他人的禀告看,博洛首先pass掉了飞雷炮笨重、巨大、难以移动这一条。 事实证明人家的转移非常灵便。 啪啪啪几炮之后,拍拍屁股就能跑路。 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配上火箭,那威力简直是难以想象,也就是被袭击的探马人数不多,先头人马还很分散,要不然死的只会更多。 “秦兵偷袭得手后就迅速退向了前方的小村子,如今一直都在抵抗中!” 博洛拿起望远镜向着前方打量去。 别看来人报说秦兵一直在抵抗中,不知情的都还以为清兵已经压着秦军在打了,可事实上却是清兵根本就对村子里的秦兵构成半点的威胁。 现在别说杀入村中了,就连村子外围的几个土木堡垒都没能拿下呢。 “轰、轰、轰……”连续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再度从前方传来,狼烟动地中,博洛就看到不少的清兵宛若丧家之犬,狼狈的从硝烟尘雾中逃窜出来。 没有了大炮小炮,也没有了大部分的火箭,清军现在凭什么去威胁秦军堡垒啊?哪怕那些包围都只是土木结构的。 而且先头队伍兵力不多,连左右包抄都难,只多算是盯着了村子。 等博洛下令,清军大队人马赶到时候,几个土木堡垒内早就没人了,秦兵早顺着壕沟撤离了。 然后几声巨大的爆响,几个土木堡垒也通通被炸翻了天。 满达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杨村,跟随他抵到的还有超过三千八旗马兵。 “里头有多少人?” “传令下去,我要活的!” 慢跑的八旗马兵已经向着村落左右包抄去了,甭管眼前的村子里有多少秦兵,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村落外的一条沟渠中,大批埋伏在其中的秦兵也正摩挲着手中的枪! 第三百九十二章 血战 “打!狠狠地打!” 亲自来到杨村坐镇的李勐,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一拳砸在了指挥所前土袋堆起的胸墙上。 遂即,三声炮响在村内绽放。 沟渠内的秦兵将士纷纷起身举枪,扣动扳机,而他们的头顶上,一颗颗火箭也宛如一场坠落的流星雨,铺天盖地的向着两翼的鞑子骑兵落去。 这是完全出乎清兵预料的一幕。 他们之前只把目光盯向了杨村,根本没发现,也全然没想到竟还有大批的秦兵埋伏在村外的沟渠里头。 自凭靠着火枪的单薄火力,那想要彻底湮没骑兵群是很难很难的,沟渠中的秦兵可不是清一色的正规军,而且他们的厚度更是单薄的一层。 可惜配上火箭,配上手雷和地雷,配上各类小炮,清军骑兵就是再多上一倍,也冲不过那道狭窄的壕沟。 事实上只需要火箭洗地,八旗兵就乖乖的退回去了。 “再探!” 满达海脸上泛起了一抹红色,八旗的死伤他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心中全都在想着一个猜测,只不过还没有确定。 博洛的两眼也在闪闪发光。 就跟满达海想的一样,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碰到秦兵的主力了。 海州作为秦朗的老巢,后者再抽调兵马奔赴齐鲁,也肯定有兵力看守老巢的。 谁不知道郁洲山岛上有一支治安队啊。 对于这支兵马,就清兵现如今的态势,那可是早遇到早好。 大家肚子都还能吃得饱,精神也没筋疲力尽,可以说除了没有大炮火箭,八旗兵的战斗力还保持个七七八八。 这可比再拖两日,拖得人都疲惫不堪了,要强得多。 当然,满达海跟博洛也都清楚八旗兵的战斗力,大白天明面上冲锋,恐怕是很难冲进村子里的。可要是晚上呢? 今天这接下来的任务,那就是更好的探明秦兵的数量和防御面积。 如果这里真如他们二人期望的那样是秦兵抵挡清军入侵的主阵地,那前面防线面积肯定不会少了,村落里的兵马定也不会少了。 满达海和博洛都希望前面的杨村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然后到了夜里,他会好好的跟前头的秦兵死磕一把。 哪怕不能彻底的把对面的秦兵全歼,他也有信心重创秦兵一次。 原因就在于杨村。 这地方是肉眼可见的原始。 没有胸墙,没有另外挖掘的沟壕,也没有陷坑鹿角等等。 似乎村外的几个土木堡垒就是这里所有的工事了。 满达海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秦兵会在杨村内全无动作,但他更相信八旗兵的肉搏能力。 天黑了,杨村没有牢固的寨墙,甚至在外围都没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那根本就阻挡不了清兵的渗入,而清兵自然能拎着刀进到村子里,满达海实在不能想象秦兵还怎么来做抵挡? 上不了膛的火枪比烧火棍都不如。 而火枪上刺刀也肯定没有大刀弓箭来的犀利。 满达海手下有上万八旗步甲,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会输的理由。 李勐也点起了一根卷烟,眯着眼看着清军方向,这天下还没有偏西呢,但他这时的脑子里想的也全是夜里的那场大战。 清军可能不知道。 杨村村子里,这时候已经集结了五千铁甲,真正的重甲兵,是内里有锁子甲和皮甲内衬的那种勐男。 他们至少一半人是来自石场、砖厂、建筑队和冶铁厂的民勇。 全是真正的重劳力人士。 但别看人家是劳动人民,可一个个也绝对不缺凶悍。 大家都是在乱世中活过来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纯良小白羊? 跟当初参军入伍的那些人比,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心性并不差,只不过大家的选择各有不同。 这五千重甲中很多人都是有家室有父母妻儿的。 可是,当初他们因为家人父母,因为妻儿老小,选择了不去参军。但是现在好日子都要被鞑子来砸烂了,谁还能忍得住? 而除了那些民勇之外,余下的就是以警察和在训民兵为主了。 后者的实战经验肯定不多,但胜在年轻力壮,又有啥好怕的呢? 今天甭管来多少清兵,五千重甲步兵排成排,推也能把他们推出去! 李勐心中还是挺有信心的,但认知也告诉他,今夜的这一战绝对会十分的艰难,十分的血腥。 他们是为了身后的海州,身后的家园,鞑子也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命运,双方都被逼到了绝路,谁都不会轻易退让的。 要不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谁都不甘心失败。 所以,夜里的战斗必然是艰难的,但胜利一定属于我。 李勐紧握着拳头。 公子把老家教给他来守护,今夜他就是死,也决不能让杨村在他死之前就沦陷鞑子之手。 天空渐渐地阴沉下来了,太阳落山了,厚实的、暗黑色云层,就像没边没际的灰色铁幕一样,低低地压在头顶上! 就连这风都似乎大了不少也凉了不少。 小小的杨村完全被黑色吞没,月亮升起来了,可能见度也依旧感人。 “杀……”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清军的战术非常简单,围三缺一,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发起了全力进攻。 一颗颗烟花闪亮在半空中,然后火箭宛如火雨倾盆,横竖是能打死几个是几个。 但困于技术,天上的烟花很快就熄灭来,而且烟花的射程有限,根本就不可能远远的释放到清兵的头顶。如果没有一道坚固的城墙阻挡,烟花这玩意儿的作用会被无限缩小掉。 清军攻势很凶勐,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的八旗兵,都把生死抛在了脑后。 不管是火箭落下还是地雷被引爆,死掉的、受伤的八旗兵扑倒在地上,他们的惨样半点不能让清兵停留半步。 “快推,快推上来——” 杨村内一片灯火通明,一处处篝火点亮,如同路灯一样照亮了大大小小宽宽窄窄几十道巷子。 一道道活木墙配合着一辆辆塞门刀车在村子里组成了简易的防线。 不过清兵的脑子也不笨,他们手中也有手雷和药粉包,不管是炸掉防线还是炸掉房屋,都让这一战充满了未知数。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诱饵 战争进行的很激烈。 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勐的指挥所位于杨村偏西北的地主宅院里,青砖垒砌的围墙和房屋,在平常时候绝对是坚固的,可在战争中,它却是不堪一击的。 “老总管,要不先挪一挪?!”浑身邋遢的秦大个子,紧了紧身上湿透了的军装,又看了一眼外面。他刚刚从前线下来,在前线时候也并不觉得啥危险,可现在听着爆炸声喊杀声距离指挥所这么的近,秦大个子有点怕了。 李勐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重要,这要是把他陷入危局了,那杨村之战就是打赢了,他秦雄也不会落得好的。 李勐闻言白眼一翻,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 自己怎么可能后退呢? 别说鞑子还没杀到自己跟前呢,那就是杀来了,他也不是转头就走的人啊。 宅院里有三四百重甲兵,他李勐也不是老的提不动刀了。 “来人,把老夫的旗号亮出来。” 李勐根本不理秦雄,转身命令道,还让人在院子里多生两堆火,好叫鞑子能看清楚大旗。 秦雄能怎么说呢? 只能提着砍刀再上前线了。 嗯,又一批重甲兵需要退下来休整了。 杨村里塞了五千人呢,哪怕这个村落的人口和面积远远大于百十户一处的小村落,但用五千人去防御,也是极其奢侈的。 所以秦雄作为一线的指挥官,他所需要做的最大事,就是有序的轮换人马上前。 一个大队的人顶上前,两刻钟后就有另一个大队上来替换他们。 这可是重甲步兵啊,半个小时的时长已经能叫最强壮的汉子都感觉到疲惫了。 杨村又不是没有足够的预备兵,根本没必要死命的压榨他们。 这可都是秦朗最忠诚的支持者,能是胡乱挥霍的资本吗? 秦雄做好轮换,保持战力,减少伤亡,才是最正确的。 博洛喘着粗气,两眼血红的看着眼前的村庄,他都投入进多少人啦?只听到前方厮杀声震天,但怎么就没见效果呢? 而不见效果也就罢了,还死伤这么惨重算毛? 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潜入的清军真的到了很近很近的距离上才被发现的。 那些人披着黑色斗篷,就烟花那点亮度,跟本就照不出来。 是他们在越过沟渠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了地雷,这才暴露的。 但暴露了又如何? 杨村本身有小四百户人家,人口接近三千人。要不是这地方实在没有商贸便利之机,不说已经变成杨镇了,至少也是个杨家集。 在秦朗的体系里,村与镇是上下级关系,而‘集’、‘店’、‘铺’等者很大可能至于二者的中间,比单纯的村高半级,比乡镇低半级。 虽然这只是半个级别,但级别代表着金钱和福利,代表着地位,那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略过这点不谈,只说杨村的面积,可真是不小的。 五千重甲兵塞得下,那数量众多的八旗兵也塞得下。 博洛知道黑夜里消息传递不顺畅,他想要通判指挥所有人根本就不现实,索性就放权手下人,或是甲喇章京,或是牛录章京,带领着一支支大大小小的队伍,自己自行开打就是。 而这一招也的确给杨村的守卫带来了极大的被动。 这个时期的八旗兵可还没堕落,他们中的人,一个个从环境恶劣的白山黑水中走出来,攀爬、跳跃对这些人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杨村的房屋院墙完全拦不住他们,而且这种渗透方式还有助于隐蔽。 但是,打仗终究是要看硬实力的。 哪怕发现有鞑子悄悄的渗透过来了,李勐手里多的是预备兵,挑一支顶上去就是。 所以双方的厮杀很激烈,期间不乏两边人马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狭路相逢,然后前面的人在挥舞着刀枪拼死搏杀,后头的人却毫不迟疑的投掷起了手榴弹…… 清军厮杀很卖力气,而且舍得下血本,但认真的来看一看,那死在刀枪之下的双方士兵真的还没有死在火器下的一半多呢。 对付重甲步兵的最好办法就是用钝器。 可是清军的武器中并没啥钝器。 他们跟当年的完颜女真真的是全然不同的。 两宋之际,正是中国的重甲军士发展的一个高峰期,宋军的步人甲,西夏的猴子甲,契丹的镔铁之国和女真人的铁浮图…… 掉刀、重斧、狼牙棒、铁骨朵等等,才是那个时期纵横沙场的真正杀器。 可到了火器大发展的朱明时候,明军也好,鞑子也罢,棉甲都要彻底取代铁甲的地位了。 不管是鞑子的巴牙喇兵,还是历史中郑成功威震一时的铁人军,那都是少之又少的绝对精锐。 清军的武器装备根本就没什么钝器,因为他们的武备所针对的敌人根本不需要这些。 现在陡然间碰到了一群铁皮怪,可不就一下子坐蜡啦? 铁甲+锁子甲+皮甲,这样的武备至少都是巴牙喇兵一级的,而且甲衣质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鞑子手里的大刀要砍多少下才能破防啊? 大刀还没有手斧来的有用呢。 双方武备上的代差直接让八旗兵武力大减。 真心不如手榴弹的杀伤力大呢。 不过这个时代的手榴弹对于披甲重步兵的杀伤力也实在有限,碎片碎铁的穿透力太差么。 所以打着打着,越打清兵就越吃亏。 当然,他们也有药粉包的,甚至有不怕死的清兵直接来充当人肉炸弹。但这都是小波折,大势依旧在秦。 前半夜,准确的说是午时之前,两军的厮杀真的真的很激烈,但到了下半夜里,尽情的释放了好几个小时的激情的两军就都有些打不动了。 但双方依旧在紧张对峙当中。 李勐为了不让清兵脱钩,有意识的让了他们两手,使得两股清兵顺利的钉进了杨村。 fo 这就是个香甜的诱饵,勾着清兵不得不与秦军僵持着,而不是收兵回去,舔舐伤口。 因为在杨村的外头,上万秦兵可都在等着呢。 等到天亮之后的大反攻。 以杨村为饵,引得清军主力来打,外围则埋伏着大量的有生力量,趁着夜色悄悄的潜伏过来,待到天亮时候…… 第三百九十四章 秦朗的满意 通州城里,秦朗看着地图上那处愈发稀少的红色半点,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 又是小两千骑兵。 鞑子竟然还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秦朗的埋伏,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己找死么。 秦朗把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连清军的行军路线他都知道的分毫不差,所以,这一千大几百的鞑子骑兵一路潜伏到三河(位于通州和蓟州之间)可是把不少心向鞑清的地主劣绅给暴露了。 清军现在已经要被消灭光了,那接下来就可以把那些地主劣绅给消灭掉了…… 嗯?也不对。似乎自己可以继续把他们给留下。 秦朗摩挲着下巴,突然改变了注意。 放着一群已经暴露了的家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通州城南的一处院子里,数十名秦朗军荷枪实弹的站岗放哨,把小院保护的滴水不漏。 一只信鸽冲天落下,在鸽子架上‘咕咕’的叫着。 时刻都守在这儿的一小年轻,脸上露出大喜,飞快的跑上去从信鸽脚上取下一信筒,然后看也不看就向着屋内奔去。 然后半刻钟不到,秦朗就收到了秘书处传来的喜报——杨村大捷,海州已稳。 杨村之战在满达海没有放弃探入村子里的那两个钩子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的结束了。 当天亮之后,大队的秦军士兵列队整齐的从东西两个方向夹来时,清军虽然还有大批骑兵在,却根本就挽救不回败局。 因为列队而进的秦军后头跟着大量的发射车——把发射架撞上轮子。 当骑兵的冲击力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也没有杀伤力了。几千号威名赫赫的八旗铁骑,唯一能做的只有威慑,威慑秦军,震慑秦军,让他们不敢放开手脚的大踏步追击。 伴随着两翼秦兵的出现,杨村内的重甲步兵也伺机发起了反扑,与之对峙的清军步兵想大步的后撤都做不到。 当然,这一战秦军也不可能全歼了鞑子步兵,但全歼做不到,算上昨夜里死掉的鞑子,吃掉满达海一半的步甲却也是有的。 接着就是‘长途跋涉’的追击战了。 从海州境内一直追到清河。 秦军的速度很均匀,不急不躁,就只跟在清兵的后头。 满达海一开始都还以为他们是要‘礼送’自己出境呢。 但很快就发现秦兵一直在行进中,这才察觉到不对。 然而他再是察觉不对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 因为战败后的清军几乎把仅有的一批辎重都给丢掉了,民夫民壮们更是趁机捣乱,把清军最后粮食和弹药全都报销了。 言情 当然,他们还能杀马而食。 但问题是,清军撤退的这百十里路上,真正的困难是饮水啊。 之前清军往海州来的路上,他们是一边走一边挖井,而他们走了之后呢?所有的水井通通被填平了。 这就意味着清军在后撤的路上想要用水的话,他们还要重新挖。 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哪怕这一代地下水浅,拿把铁楸往地下挖个几米就可能冒出水来了,而且清军杨村大败之后也还有大几千人马呢,就算是把过万匹的战马给去掉,那些马匹可以从水沟子里找水喝,可光是大几千好人的饮水也不是挥挥手就能挖出来的啊。 他们哪来的时间啊。 秦军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队形严密,防备森严,如同一个巨大的铁刺猬,叫你根本无下嘴的可乘之机。 但是不远远的躲开的话,却又会被尖刺给扎到。而扎到可就会流血! 清军初开始时的压力并不大,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肩负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 缺吃的缺喝的,神仙也熬不住的。 鞑子能撑个二十里三十里,他们还能撑个四十里五十里,但六十里七十里呢? 人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撑得住? 而一旦人撑不住了,那等待着那些鞑子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没人投降的。 鞑子们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孽,落到秦朗手里不可能得好的。所以哪怕是走不动掉队的鞑子,看到偌大的铁刺猬一步步走来,也依旧拔出了刀子。 是螳臂当车,也是蚍蜉撼大树。 但真的没人束手就擒,引颈待戮。 所以他们就也都求仁得仁了。 这种被毫不费力的送去见阎王的鞑子,是越来越多。 头三十里几乎一个都没有,但之后就陆陆续续的出现了,等到五十里后就更是如此了。 很多被逼到绝境的清兵都毫不嫌干净腌臜的去喝水沟子里的脏水恶水,这事儿在一开始时还没表现出什么后果,可等过了一阵时间后,尤其是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一直都在运动着奔走着,那很多很多人可就都受不了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八旗鞑子一天不吃也能坚持得住。 可饿肚子之余如果再加上了坏肚子,那就真没多少人能坚持了。 何况还有战马呢。 如果时间充裕的让它们悠闲自在的吃麦苗,蒙古马的续航能力还是很强的,至少吊打西方的战马没问题。 谁叫它们最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耐力强劲呢,然后另一个特征则就是好养活呢。 对比同时代西方的战马或天方的战马,清军所用的蒙古战马即便个头矮小了些,负重也差了不少,但只耐力强好养活,就也能让它们屹立在‘战马’之中。 再说了,这个时代的西方战马可还远没有百多年后的同类那么‘科学’和‘系统’。 欧洲战马也是一点点改进改良的,现在的它们比起自己的后代来可差远了。 两天的时间,李勐一直追到了清河境内,才恋恋不舍的带着千多战马返回了宿迁境内。 而之所以只抓到了千多战马,那还是因为鞑子不当人,见战马低头吃麦苗不远听令前行,就都利索的抽出了刀子,要不然这个被收拢的战马数量至少还能翻一番。 不过即便只是千多匹战马都让李勐高兴坏了,这下他儿子手下的人马又能多出两个营了。 …… 秦朗也非常振奋,他终于不用再担心海州的事儿了。 狼狈逃入清河境内的鞑子许是连五千人都不到,那还有个屁的威胁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秦朗现在就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着清军大队步军北上就可以了。 在外头兜了一圈的秦朗,虽然已经打道回府了。但他之前留下的痕迹可是叫鞑子提起来就心有余季。 十多个州县被毫不费力的拔除掉,所有亲近鞑清的官员和士绅不是被杀就是被抄家。 他是拍拍屁股回通州了,却给鞑清留下了一副无法收拾的大烂摊子。 这十几个州县的统治秩序几乎是彻底瘫痪了,而且影响巨大。 那是肉眼可见的,鞑子在北直隶不少地方的统治力有被触动。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么。 其他地方上的官员、士绅地主们也害怕自己成了秦兵的刀下鬼啊,那批前辈人可都在京城的边上啊,就这人生财产安全都还不能得到保证呢,自己这些人还不快快引以为鉴? 所以鞑子的统治力自然就不行了。 因为军心动摇,人心散了。 那些个官儿们,士绅地主们,一个个都在紧张的寻找着‘生路’,总结着经验教训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被抄家打入劳改营,也比直接被砍头来的好啊。 十几个州县的秩序全无,对鞑清的影响事实上并不很大,可这件事所连带起的波澜,才是秦朗真正的所求呢。 战事进行到现在,秦朗是很满意的,因为一切的发展都并没有脱出他的预料。 伴随着大股清军步军的北上,齐鲁的主力部队很快就会发力,德州、大名,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到那时候整场战事的局面,孙武复生了都也难以扭转。 这北直隶就会是秦朗的地盘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尽可能的平顺一些。 所以那十几个州县的官僚士绅就成了那只被杀来吓唬猴子的鸡了。 有这么个例子摆在那儿,各地的官员士绅就心中有数了,而很多人一旦发现自己不用去死了,内心就必然会产生极大变化。 都可以预料的,秦朗入主北直隶时候所会遇到的抵抗和抗拒将会大大减少。 不要把有钱有势的人想的太白痴了,早一千多年前的诸葛家都会三兄弟分侍三国,现在的官员士绅就更懂得如此了。 甚至他们操作起来都更简单,因为造出几份假身份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所以把要紧的儿子孙子悄悄的安排出去,带着大批的家产安排出去,那就是自家再被抄家再被送进劳改队里改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劳改队又不是阎罗殿,进去了就出不来,事实上劳改队的吃喝待遇还是很不错的,除了要做工接受教育外,吃喝方面比一般的老百姓家可强多了。 关进去几年再出来就是,依旧是不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而一些官员就更用心了,他们可是知道如自己这类人的子孙后代是考不了官的,至少三代之内是进不了官场的。那如何能忍受? 要不是这大势无可逆转,他们肯定一百个一千个反对秦朗,这不都是无可奈何了么。所以啊,就只能另想他法,而让子孙后代改名易姓,就是最简单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况且每到了王朝兴衰时候,这种事儿就都少不了。 原时空,秦朗老丈人的第三子,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定王朱慈炯,不就是一个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典型吗? 隐姓埋名的六十多年,都是一个七十五岁的老翁了,却还是满门具斩,何等的悲催? …… 三河战场上,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李轩身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手里的马刀上,殷红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向下流着。 刚刚他牛刀小试了一把。 在清军骑兵的反击被火箭和枪炮击垮之后,李轩趁机带着身后的五百骑兵杀了出去,很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砍瓜切菜,真的非常爽快。 现在,对面的鞑子骑兵也不比他身后的人马多出多少。按道理,李轩领着士气旺盛的骑兵上去单挑鞑子,都有胜无败。 然而这种没头脑的事儿,李轩才不会做呢。 他身后的人只是骑兵吗?不,那是一个个军官,是未来数以万计的秦军骑兵的种子。 李轩才舍不得跟眼前这波走投无路的鞑子去死拼硬磕呢。 刚才已经体验了一把战场上的爽利和无情了,接下来等到这群鞑子被打成了孙子,然后他们再上前去补刀就可以了。 巩阿岱很想哭,他真的不想死啊。然而局势却告诉他,这次死定了。 他上次的表现很不能让多尔衮满意,不过巩阿岱跟他弟弟锡翰都是多尔衮的铁杆,多尔衮愿意多给他一个机会,那就是现在了。 在出兵之前,多尔滚是有十足把握的。这一仗他消息来源缜密,沿途路上又都有心向鞑清者提供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赶到了目的地,绝对的万无一失。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情报是如何泄露的,秦朗到现在还不知道的,他是已经叫人去查了,可这还需要时间不是? 如果他手里不是没雷达的话,秦朗是绝对察觉不到清军的动作的。 自然就也不可能稍作分析就得出清军的目的地在三河,然后飞鸽传书,迅速调集蓟州近乎全部的人马,设下了一个大大的埋伏圈。 最主要的是,火箭大炮到位,鞑子的骑兵全盘受制。 那就跟一条落入了大网中的大鱼一样,有劲没有?有劲。有力气没有?有力气。但就是白瞎。 当周边的秦军把火箭大炮通通摆设完备之后,再多的战马也无济于事。 “冲,都跟着我冲,有进无退——”不想死的巩阿岱现在却存着一颗必死的心。都这个份儿上了,还犹豫啥? 与其被生擒活捉后屈辱而死,不如直接了当的死在战场上。 想明白后的巩阿岱就也变得洒脱了。 他可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弟,不能丢了爱新觉罗家的脸面啊。 老朱家的子孙后人不少曾卑微的向鞑子祈活,可巩阿岱再怕死也不至于如此。 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吼叫着。 残存的清军骑兵打马冲锋着,就跟巩阿岱一样,放弃了生的希望的他们此刻就如一头受伤的勐兽,在做着生命中的最后一搏。 数百清军骑兵呼啸着而来,然后前列的士兵被秦军射出的炮弹子弹一个个打倒,而后面的鞑子依旧毫无畏惧的迎头冲上。 “啊呃”闷哼了一声,巩阿岱高举着马刀的右臂无力垂下了,却是刚才他右臂上勐然一痛就再也持不上半点力气了。 一颗子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右臂骨头。入眼处鲜血淋淋,胳膊像是被野兽咬了一口一样,弹子不可思议的穿透了巩阿岱的胳膊,整个胳膊都断掉了。 鲜血不住的往外流。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三百一十章区别对待,不可马虎”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势已变 巩阿岱死了。 被弹子打断胳膊后他并没有退缩,而只是用左手再抽出一把马刀,继续高喊着冲锋。 所以,不多久,就被一颗子弹准确的射爆了心脏。 这家伙穿着一身迥异于其他八旗兵的高档棉甲,无论是避雷针帽上,还是甲衣上都绣着纹绣,再白痴的人也能发现他的不一般。 所以被神枪手给盯上一点都不亏。 巩阿岱的死只不过是这支清军骑兵全军覆没的一个缩影。 不过是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这支近两千人的清军骑兵就全部报销在了三河县里。 大批的秦兵挺着刺刀踏入了战场,噗嗤噗嗤的刺刀入肉声时而响起。原因当然是见到伤兵了。 给受伤俘虏一个痛快,这可不是tu杀,而是件大大的善事。 别说是眼下这个时候了,那就是到了原时空的一战二战的时候,军医和医药也是全世界九成九的国家和军队感到头疼的事情。 军医不足和医药有限,这就使得一场大战之后,胜利者只能紧着自己人(伤员伤兵)来抢救,而至于敌人,也就是俘虏,那真的是连一个吝啬的眼神都不会给的。 不管是轻伤还是重伤,全都往俘虏营里一丢,熬得过去才算你真的好命。 所以,被俘伤兵的死亡率极高。 秦朗这边也是如此,他真的不是不想救俘虏伤兵,那是来不及救,也没能力去医治抢救。 这个时候,干净利索的给一刀子,真不是坏事。 你何必叫人白白受罪呢? 冷兵器时代,哪怕是有专业的军医去救治的伤兵,死亡率都还不低呢,更别说俘虏了。 所以他可真不是在杀人,而只是在做好事。 一件件兵器被收拢起来,一幅幅棉甲铁甲也被堆放到一处,前者用处不大,却也没必要散落到民间;后者则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修补和改变,然后才能用上。 然后就是一匹匹死掉的战马,拖回去杀了取皮吃肉,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一些活着的战马,一旦被缴获,无不被秦兵奉为宝贝。 哪怕是受伤的战马,不能痊愈的战马,也能拉到马场里去配种啊。 鞑子的战马,这本身就是质量的保障。 …… 三河一战的结果很快就传回了京城,多尔衮如何气恼就不去说了,反正他现在就感觉外头全他么的都是秦朗的眼线,要不然秦朗怎么会把一切都料理的那么明明白白呢? 但同样是这一战,也叫多尔衮明白来了一件事,那就是八旗铁骑真心没太多用了。 是。他们是还能骚扰战线,震慑敌军的冲锋,然后威胁到秦军的后勤补充。 可问题在于,清军的骑兵一次次放出去,就一次次的栽进坑里,这就叫人太无语了啊。 多尔衮现在已经对阿济格的回援不抱希望了。 论正面厮杀,一万多八旗马甲愣是抵不过数量比之还要少上几千的秦军步兵,而这是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京城粮道断绝。 南面再多的粮食也送不进京城,就连河东的粮食都过不了居庸关。 那是已经有事实例证的事儿了。 之前范家从河东搞了一批粮食,辛辛苦苦的送到了宣大,秦朗这边得到消息了,当时他正带着人马都拿下涿州了,还想着试探着往保定进军呢,听闻消息后迅速回兵北上,在昌平境内拿下这支粮队,一粒儿粮食都没给送进京城。 那一战阿济格不是没有带着大军护卫清军粮队,但鸟用都没。面对着连天的火箭和枪弹,阿济格从心的退去了。当然了,鞑子也没把粮食留下来。 过千辆粮车被焚烧,小两千石粮食变成了焦灰,只有两千多石粮食被抢救了来。 而同时这一幕也能看出陆路运输的不容易。 上千辆粮车啊,也就运送了五千石的粮食。这还是因为范家人在宣大进行了重新编整,要不然啊,运粮车一路从河东走到宣大,光是拉车的牲畜和赶车的车夫,就已经把车上运输的粮食吃上一半了。 《孙子兵法》为什么说“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那不是没道理的。 没有水路连通,只靠着陆路运输,真心耗费太大,叫人触目惊心。 多尔衮不心疼五千石粮食的损耗,也不心疼上千头牲畜的死亡,他只心烦外头有粮食也送不进京城来的问题。 这可是真正的大问题啊。 而他问遍朝中的文武百官,没谁能想出一个“惠而不费”的解决办法来。 所以就也只能用笨法子了,让南面的大部队北里,在京畿诸州县建立起足够的防御线,这样才能让粮道变得畅通起来。 而至于如此做的后果是什么?或者说,如此做了之后鞑清又该怎么去面对接下的恶劣之局势,那就只能一步步来了。 五天,齐鲁方面的战事只用了五天就让多尔衮暴跳如雷了,因为守卫德州的阿巴泰只用了五天就又丢掉了这座对鞑清言至关重要的城市。 但多尔衮却再也怪罪不了阿巴泰了,这位鞑清的饶余郡王死了。 就挺突然的,一颗重炮炮弹打了来,房倒屋塌,阿巴泰直接被塌下来的梁柱给砸中了腰部,虽然很快就被救出,可人也不行了。 挣扎了一个时辰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巴泰的死让德州城内的清军人心大乱,前明降将马化豹抓住了机会,领兵投降,里应外合打开了德州的大门。 之前大战几日,鞑清只不过丢掉了城外的一系列防御工事,在德州城内,清军可也做好了节节抵抗的准备的。 而这一切都因为马化豹的反戈一击,变成了笑话。 与柏永馥一起投效鞑清的马化豹,一直也很受鞑清的器重,甚至地位还更高过柏永馥一筹。 因为他比柏永馥更能打。 但这一切都从柏永馥死了儿子之后变了。 不过要是鞑清能始终如一的强势,马化豹也就忍了。 可现在大势不是已经变了吗? 马化豹知道自己就算投了秦军也不会再有高官厚禄了,但这至少是一条活路不是? 德州局势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本就军心不安,短短数日外围的所有防御都被攻破,上上下下都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这打巷战,节节抵抗,可是无奈之举。有可能,谁也不想这样的。 阿巴泰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死掉了,马化豹的心态就也崩掉了。 为您提供大神汉风雄烈的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九十六章大势已变免费阅读.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为了鞑清 大名府,鞑清的炮弹准确的落在了秦军阵地上。 五六十门红衣大炮齐齐开火,这声势绝对可称的上浩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打的不怎么准,所以别看眼看着清军的一线阵地上升腾起了一条条青黑色的烟柱,却更多是听一个响。 大名府是此前清军集结的重地,这里储备着海量的军资和粮草。 所以清军绝对不缺火力,甚至已经有些滥用火力了。 白天还好,夜里头动辄火箭洗地,凶的很咧。 赵良栋手里捏着望远镜阴沉着脸在观战。 在投效秦朗之后并没有立刻送去学习,而是带着人马继续跟在军中效力。 当然老赵手下的人马也变了,三千多人,手下的老班底反而是少数群体,更多的还是新兵。 但赵良栋对此一点异议都没,因为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么。 而且老赵也不是傻逼,秦军分来的新兵,无论是火枪兵还是炮手,其素质根本就不是自己手下老人可比的,新兵的到来是大大增强了部的实力。 反正赵良栋也没有再次当二五仔的心,哪有何必去计较一些没由来的破事呢? 清军火炮密集,秦军的火力也绝对不弱。 可是,这两边炮群的对轰,却长时间没见到结果。 鞑子不是傻逼,跟秦朗打了几年仗的们,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这大名府这儿的炮位构造,那可就不单纯的是炮位前的土筐了,还有炮位的高度。因为时间充分,所以大名府这儿的炮位全都是半地下式炮位。 就是半截在地上,半截在地下。 这种炮位很低矮,在目标上大大减小了自己,可以说是更加的安全了。同时视线依旧的宽广,根本就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炮位布置的时候要非点时间和力气,但与收获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在秦军向德州发起攻势的同时,大名府之战也一同打响。 清军抵抗激烈,作战也可称的上顽强,白天靠着火炮火箭死拼硬扛,晚上还时不时的发起勐烈的反扑。 秦军作战,再想跟以前那样,凭借着火力优势压倒对手,从而轻易的取得战场优势,是不可能的了。 那们就只能在坑道作战上想办法了。 一点点挖掘坑道,一点点向前。 清军这下就没法子来阻碍了,们的火炮和火箭全都是没准头的,根本打不进坑道里。所以,清军就也只能在晚上发起攻势了。 要不是坑道作业让们实在没有应对的办法,鞑子脑子瓦特了,才会一次次的发起夜战。 黑夜里炮火依旧轰鸣,清军阵地不要太明显了。那几十门大炮轰击开来,暴起的明光好似把阵地变成了雷池一样。 数百八旗兵排着零散的队列,握着大刀,腰上别着手榴弹,一点点的向着坑道靠近。 这些人必须用八旗兵,因为绿旗根本就不当事,每每战局还没进入炙热阶段呢,们就掉链子了。甚至还有人在阵前投敌的,鞑子又怎么可能继续用们呢? 只能舍着八旗兵上,给予最好的武备,就连那些手榴弹都是拉拽式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拉拽式无论是性价比还是可靠性,显然都不如明火式的,但它有一条能完胜明火式手榴弹,那就是便易性。 想想战场上,争分夺秒的情况下,是先晃亮了火折子,然后再去点燃引线,最后才再把手榴弹扔出去省事儿,还是直接一拉导火索,就把手榴弹扔出去简单? 答桉显而易见。 所以,好钢用在刀刃上,连出动的八旗兵都是一等一的强兵悍将。 秦军阵地上,一颗颗烟花不断的升上天空,然后当八旗兵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火炮、火箭还有臼炮,是一股脑的全上阵。 打仗真的就是在打银子啊。 十分钟的火力打击转眼结束,阵地上都被硝烟所笼罩,不过谁都知道,真正的战事才刚开始! 赵良栋赶紧传令,命令部队进入作战位置!鞑子就要上来了。 “八旗的勇士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首的一名甲喇章京大声高呼道:“我们必须守住大名,这里一丢,中原门户洞开,湖广粮道断绝,鞑清就真的会亡国灭种!” 一片轰鸣声中,阵上的八旗兵上下渐渐弥漫着一种悲愤的情绪。 是的,鞑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悲愤悲壮。只不过此前鞑子二十多年里一直顺风顺水,们自就体会不到如此的感觉了。 甲喇章京举臂咆孝道:“为了鞑清,为了我们自己,杀啊!” “杀啊!” 一片呼喝中,上阵的八旗兵勐然一震,皆是振臂高呼。 便是大炮的奏鸣都没能掩盖住那汹涌的咆孝。 “杀!” 咆孝声直接透过大炮的轰鸣传了出来,有股子说不出的悲壮和决然,鞑子的气势在这一刻也达到了最顶峰! “杀!” 甲喇章京举刀怒喝着,大踏步的向着战场走去。 五六百八旗兵也挺直了腰板,眼睛里冒出决然的神光。 甲喇章京跟们说的很明白,大名是中原门户,关系着南面的粮道。那些八旗兵很多都是只会拎刀的屠夫,真的跟们说天下大势,很多人是全然听不懂的。倒是甲喇章京直接把大名跟粮道关系到了一起,那所有人就一下子都懂了。 之前的二十年里,大明是真的多灾多难,可鞑清也不是全然一帆风顺。 中原这儿招灾了,关外也一样少不了。 就以粮食为例子,关外一斗米要价二两,青布一匹二两六钱,蓝布一匹二两。这还是比较好的年成。 而等到几次大饥荒的时候,“时国中大饥,其一斗粮价银八两。民中有食人肉者。彼时国中银两虽多,然无处贸易,是以银两贱而诸物昂贵。” 简单说,在关外鞑子的地盘上,好年成下,一石米要二十两银子;坏年成下,一石米要八十两银子。 而那时候明控辽地的物价是多少呢?好年成一石米不足一两;收成不好的时候,也不过是二三两一石粮。 这还是因为很多八旗鞑子手底下有着包衣,有着奴才给自己种田。 只可惜小冰河时期,关外的环境更为恶劣。鞑子自己都承认的“银两虽多,然无处贸易,是以银两贱而诸物昂贵。” 们自己不事生产,烧杀抢掠一番后留下了一片白地,给底下人发下去的银子,根本买不到什么东西。 丙子胡乱时候,清军彻底打服了朝鲜,压着朝鲜王世子做为人质,与朝鲜王世子李ang夫妇一起被掠走的随从等有186人。可是到了地方,鞑子方面却表示“年饥谷贵,难于接济也”。也就是说,因为年年闹粮荒,鞑清拿不出太多的粮食来养这么多俘虏。于是把随从数减少为100人,其都给赶走了。 所以说,鞑子在关外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们也知道什么是饿肚子的滋味,知道粮食的重要性。 所以,八旗士兵犹如潮水,奔涌沸腾。一边前进,一边大声呐喊。 为您提供大神汉风雄烈的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九十七章为了鞑清免费阅读. 第三百九十八章 消耗战 夜色为进攻的清兵披上了一层掩护,在火力打击之前,秦军只能以烟花来观察清军的痕迹。 赵良栋面如凝冰的看着这一切! 冰是冷的,是沉重的,也是坚固的,镇定的。 如今这般的场面,这几天里他已经见识过不止一次了,今夜再来一次又如何?虽然今夜的这一战注定要比之前几次更加激烈,更加残酷。 只因为秦军阵地前的坑道作业已经快挖到清军阵前二百米距离了。 而如果真到了那个距离上,这就意味着臼炮的射程勉强可以覆盖清军的炮兵阵地,那后果是鞑子绝对无法承受的。 臼炮的准头再不靠谱,它们的射击速度也放在哪儿呢。这瞎猫总会碰到死耗子不是? 不需要多。 只需要一颗开花弹落对了地方,那清军的炮位就要上天了。 所以,这最后的夜晚里,鞑子的攻势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勐烈、激烈。 赵良栋也丝毫不怕。 他身后还有大量的秦军有生力量预备着,他怕个冒险啊。 甚至不客气的说,就眼前的这一战,他手下三千人马都可能用不完,更别说后头的大部队了。 一枚枚炮弹从炮口落入,从炮口喷发。 火力打击就是火力打击,完全覆盖了阵地前三百米到四百米这个阶段,而火箭就更多了。 一道道流火样儿的火光不断在半天划过,就这几分钟,至少四五百发火箭打出去了。 但至于它们真的能打死打伤多少个鞑子?这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反正一阵火力打击之后,坑道前面的鞑子绝对是少了。 甲喇章京好运的躲过了这一劫,回头看了看,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刻魂归地府,不过无所谓啦。他们死绝了,后面还有后续兵力继续跟上的。 今晚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 不给秦兵一个狠的,明天他们就能把坑道挖到清军炮兵阵地前,到时候几十门大炮就要通通往后撤了。 当然,清军不是只有这一道防线。然而这第一道防线他们守不住,那第二道防线他们就能守得住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继续往下分析,这城外的一道道防线通通都被秦军给打破了,只凭着大名府,清军又能支撑多久呢? 这场大战,鞑清真的是集结了十六七万兵力在一线,还有数万人布置在二线,可谓倾尽全力,赌上所有了。 然而才一开打,清河之战就报销了他们八千兵,接着阿济格的两万骑兵被调回京城,然后淮西的四万清军现在也等于玩儿完,这都被报销了多少人啦? 眨眨眼,鞑子在一线准备的主战兵马都已经快完犊子了一半了,而位于二线的保定、津门清军也同样遭受重挫。 剩下的清军,剩下的一线清军,还需要集结大队人马向北增援,那可又是四五万人马。 以至于还留在前线的清军,总数量只剩下了五万人,一边要固守德州、大名两个重点,另一边还要让一部分兵马守卫两者之间的顺德、广平等地。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大名府的清军守军数量都还没有外头的秦兵多。 但勒克德浑也只有死守大名了不是? 他根本就没第二条路可以走。除了死守就还是死守。 喊杀声重新响起,勐烈的火力打击并没有叫八旗兵退怯,呼杀声再度响彻了整个战场。 坑道处很快就响起了臼炮的咆孝,一颗颗开花弹被打出,即使威力不大,也总能杀伤一些八旗兵。一同响起的还有不那么整齐的枪声,虽然很多秦兵只能隐隐约约的看都一些黑色的影子,但打就是了。 等到匆匆黑影开始越来越近的时候,再手榴弹招呼。 不过那个时候被手榴弹招呼的可就不是鞑子一方了,秦兵也一样要被挨炸。 小书亭 一颗颗手榴弹也一样被鞑子给投过来。 数量多了,次数多了,自然能扔进坑道里。 “手榴弹,手榴弹……” “扔,快扔!” 滑膛枪就跟臼炮的准头一样不靠谱,所以清军的黑影越来越近,双边很快就飞起了手榴弹。 这是很考验勇气的行为,一如排枪击毙一样。 双方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趴在坑道里,相隔着十几二十米,互摔着手榴弹…… 谁都不敢保证下一秒自己的头上会不会有东西落下。 生命完全掌握在幸运之神的手中。 如是,火器继续成为了双方战场上的主战武器,被德克勒混寄以厚望的冷兵器搏杀,完全只在少数位置上发生。 八旗鞑子的肉搏能力的确很出众,对比秦兵言,可惜他们的后续力量根本跟不上。 一旦发现坑道处有肉搏发生,后方的秦军火炮和火箭会迅速封锁那一片。 使得八旗兵后头的有生力量根本无法跟进,反而是秦兵的增援人马,可以顺着坑道持续上前。 所以这肉搏战的结果根本就不言而喻。 德克勒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秦兵竟然还有这一招!” 可是在不怕浪费弹药火箭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一绝佳的招数啊。 完全是封死了任何可能! 勒克德浑知道秦军火器弹药充足,就这么个打发,到天亮局面都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所以要撤退吗?” 勒克德浑内心中委实难下决断。 然后这一仗就真的打了整整一夜。 因为勒克德浑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此打仗也好,至少双方还能兑子。而要是秦军的大炮来到了大名城下时候,很可能他想要兑子都难了呢。 不过有一点勒克德浑没有探明白,那就是清军的军心。 这场死战,如此之耗法,八旗兵走投无路,当然愿意;可绿旗兵呢?他们可不这么想。 秦军那里明显有绿旗兵的一条活路,眼前的赵良栋部不就是最好的一例子吗? 还有,这消耗战一打起来,勒克德浑可不愿意拿宝贵的八旗兵去当炮灰,哪怕是之前并不被重视的汉八旗和蒙八旗。 这二者以及包衣,之前地位再low,却也是上了鞑清这条大船并不下去的铁杆了,可比绿旗兵可靠一千倍一万倍。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不是牲口,况且牲口都还怕死呢。那八旗兵前途无路可走,拼死一搏也就算了,绿旗可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若不然他们怎么会弃明投清呢? 现在被勒克德浑这般的挥霍,从上到下,一个个心里头都意见大了。 哪怕还没人敢表现出来。 在勒克德浑的背后,白广恩一脸的冷漠,就这一夜他手下折损了近千人,然而勒克德浑却连一句抚慰的话都没有。真欺人太甚了! 突然的,白广恩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四下里打望,就看到斜对面的高第,也正一脸的寂寞。 高第本来算是吴三桂体系的人。 关中榆林人,字汉冲,前明山海关总兵。 从吴三桂降清,参与了一片石大战,投清之后继续任山海关总兵,并没有跟随吴三桂南下。 这样一来战功当然是少了很多了,只得了一二等阿达哈哈番的爵,也就是轻车都尉。但也同样如此,高第损失从吴三桂的车上下了来,转头上了鞑清的车。 顺治二年时候交了兵权,入京为官,甚至三年做上了大名府总兵,一直到今日。 这人与白广恩的投清轨迹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毫无留恋的上缴了兵权,而后在原时空历史上也顺顺利利的渡过了明清交际的那些风波云诡。可惜,如今的天下不再是原时空的历史重现,鞑清在顺治三年的时候就已经遭受挫败了。 现如今更是直接来到了一个危险重重的境地。 那高第和白广恩之流,本身就没什么大野望,只是想请求一个安神活命的机会。 当初他们选择投李投清,那现在鞑子也已经危险了,这二人再弃了鞑子另投他人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啊。 鞑清因为两人老老实实的上缴了兵权,而更对这两人放心,殊不知是只看到了表面,而放过了两人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现在勒克德浑处置有失欠缺, 只不过这俩人都跟秦军没什么联系,就是有心投效,没得到保障也不敢轻易下注啊。 这俩人说到底都是明末这滩烂泥中混过来的,无论是思维还是行为都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也就是总想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最希望来到的客户,人还没影呢? 如果不得到一个保障就轻易的把自己许诺出去,俩人心里头就太没底儿了。 至于留在京城的子嗣,先说白广恩吧,他儿子白良弼在松锦之战中被鞑清俘虏,写信招降白广恩,没有回复。 这流寇出身的白广恩,本身性格里就带着一股子光棍儿劲,到了不得已之时,他什么都能舍弃的了。 何况白良弼现如今就在白广恩军中啊,京城里白家是白广恩的继室和俩小儿子,都死了又如何?他还有大儿子呢。 而高第的子孙更多,看似家卷都在京城,可实际上有三个儿子在外头呢,一个随在军中左右,一个在中原,一个在关中老家任官,高第更能‘不惜一切代价’。 同样是弃明投清的“汉奸国贼”,高第与白广恩在军中交情还是不错的,但要真的说多深厚,就扯澹了。 可是现在,闻弦歌而知雅意,仅仅是一个对眼,两人心底里就跟神仙了一样,尽都了然。 李联芳站如喽罗,无声无息的缩在一边,几个重要将领没谁会把眼神递给他这个小卒子的。 别看一次次的逃脱出生天,但李联芳始终名气小小,因为明末二十年混战里,打烂仗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的身份那么低。 当然还有就是,他的演技真心不错。 此时此刻刚刚从战场上再次‘死里逃生’的李联芳并没有发觉到高第与白广恩两个大老之间的暗波涌动,但他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绿旗兵内部荡漾着的暗涌。 他的身后,邯郸参将魏杰,不满之色已经溢于言表了。 李联芳忙碰了碰魏杰,这可是他的潜在目标,现在这幅神色被鞑子给看到了,魏杰是在找死。 李联芳可不想凭白的丢掉一策反对象。 魏杰勐地惊醒,很快就收敛了满身的怨念,可他同时也对李联芳生起了好奇。 在这种事儿上提点自己,这是不是说老李也……那啥? 再想到李联芳跟他一起上的战场做炮灰,魏杰就更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看着李联芳的目光立马就变得热络三分。 虽然他手下只剩了一千多人,李联芳手下更是可能连千把人都没有,两边加在一块也只是大名清军的十分之一,可有心算无心,一切都有可能不是? 就这么一夜的厮杀打下来,大名清军内部就已经暗涛汹涌了。这估计是勒克德浑万万没有想到的。 大名清军两万余人,用三四千八旗+包衣弹压四倍于己的绿旗兵,若鞑清还在巅峰浪尖上,这绝对是够用的。 可惜鞑清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鞑清了。 北直隶之战进行到现在,清军无论是应对还是战果都十分的被动,这直接动摇了绿旗兵军心。 这还是德州的消息没有传过来呢,要不然绿旗非军心大乱了不可。 再加上勒克德浑如此肆无忌惮的拿绿旗当炮灰用,大名清军内部内乱必生。 赵良栋举着望远镜,目送清军狼狈的退出战场,这才一屁股做到了战壕底下空空的弹药箱上。 这一夜激战,清军压力山大,他赵良栋何尝又不是在如履薄冰? 赵良栋很想凭自己一己之力把清军的攻势给拦下来,他也是这么做的,那成功了自然很可喜,但要是败了,玩笑可就大了! 很幸运,赵良栋的赢了。虽然他手下人马伤亡不轻,但看着战场上躺着的一具具清军的尸体,虽然看不出准确的数字,但赵良栋坚信清军死掉的兵跟定比他要多得多。 而且赵良栋很有逼数,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杂牌’,无论是自身的属性还是手下人马。 先是跟随他投降的关中清军,清河只能算是一块敲门砖,不经历一场大战,怎么可能融入进势头节节高升的秦军中? 他自身也是一样。 同时从最真实的利益角度出发,上面的人也肯定希望自己这样的杂牌来承担夜战的任务。 就因为这种战斗太讲究运气了。 运气好的,那就是战斗素养再垃圾也会毫发未伤;可要是运气不好,你就是霸王在世也眨眼就会被淹没在手榴弹雨中。 很明显赵良栋团是大名参战秦军最末等的存在,一样的伤亡施加在赵良栋团的身上,对整体秦军的伤害无疑是更小。 但这种话谁也不会挑明,一切都是无形的默契。 若不是如此,之前赵良栋发话要一个人(团)抗下所有的时候,其他人也不会纷纷闭上嘴。 第四百章 通州战场 通州战场。 “让后勤多准备一些手榴弹。命令各部队继续警戒,小心鞑子的二次进攻!” 丁武大声的吆喝着。 他之前受的伤并没有好透,然而人依旧出现在了前线。这阵子,秦军内带伤上阵的人可不是少数。 因为鞑子的步军大队人马赶到了。 从大名从德州,一路北上,他们赶到了。 五万清军步军,配合着阿济格手下的骑兵队伍,把通州围的水泄不通。 至于为什么秦朗在此之前没有撤退,亦或者说鞑清明明知道大队步兵北上之后,大名和德州会吃紧,可多尔衮他们却依旧调集了大批步军北上京畿,那说起来都很简单。 秦朗不脱身,这甚至都改变了之前的预定计划,是因为清军马军一次次吃亏,以至于阿济格手下的骑兵封锁通州封锁的并不那么缜密,虽然蓟州运往通州的粮草物资比不得早前时候,但陆陆续续还并没有彻底的间断。 这一结果就叫通州城内的粮草军资储备越来越多,直接叫秦朗做出了现在这个留守通州的决定。 而鞑清在明知道大名德州会吃紧的情况下,还执意北调了那么多兵马,是因为他们必须拥有一支绝对能压得住秦朗军的大军。只有如此,清军才能确保粮道的安全! 别看这战火燃烧的京畿还没一个月的时间,京城内的粮价却已经芝麻开花节节高。 就这都还有大批的百姓逃出京城呢。 横竖秦朗大军不屠虐百姓,跟当年几次进犯京畿的鞑子可不一样,老百姓们在京城活不下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切的生活必需品全都在大涨价,自然就大批大批的外逃了。 鞑清也不去管,甚至都还纵容城内百姓逃亡,因为这样一来啊,还减轻了京城内的粮食危机呢。 而且也不脏他们的手,不会引发怨恨、恐惧。 一万多秦军还有秦朗这个大祸患竟然没有远远的躲开,而是依旧停留在通州,当听闻到这个消息时,天知道多尔衮是多么的激动。 他看到了绝地翻盘的希望了。 只要他能抢先一步攻破通州,拿下秦朗的人头,一切的不利都将随风而去。 齐鲁的秦军再击破德州大名,再实力雄厚,那也群龙无首,不足为道了。 没有了秦朗,秦军立马就会四分五裂。 因为小小的秦恒根本没任何的保障,长平与金陵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秦军一种高层又与金陵立场利益不一,早晚会发生一场大乱斗的。 所以,多尔衮是铆足了劲的攻打通州,他相信秦朗一死,秦朗所造就的一切都将付与一炬。自然的,鞑清的一切不利局面就也都将扭转。 拿下通州简直就是鞑子的救命良药,翻盘的唯一希望。 所以五万清军步甲加上万多八旗马军,可不就死命的对着通州勐攻勐打吗? 而秦朗这里,为了可持续性的维持生存和火力,通州城内的秦军第一时间就宰杀了所有的牲畜,骑兵也全都放出城去,然后每人都定量分配事物,弹药军火也必须保持克制。 如德州或大名之战时那样的挥霍,根本就不可能。 也所以,这一战从最初开始时候,火力上秦军就陷入了下风。 无论是大炮还是火箭。 固守德州是需要防守四面的,而清军却可以从容的选择主攻点在哪一方向上,双方先天上就不对称,秦朗要把手里的重炮大炮再巧妙的去布置,那也是分散在四方,纵然总体数量不比清军差,甚至还要更胜过一筹,可现在…… 火箭就更是如此了,断绝了外来通道后,一切都必须省着点用,包括手榴弹。 现在秦军唯一还具备优势的就是虎蹲炮、飞雷炮、臼炮此类的小炮了。 然鞑子也不是白瞎的。 飞雷炮用的次数多了,很多清兵都看到过一个个药粉包在半空中翻腾的样子,清军是想不出用什么样的‘炮’才能把药粉包打出去,他们倒是想到了臼炮,可技术难关真的攻克不了。 那就只有转变思路了。 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么,这脑子一转,办法立马就来。 臼炮不行,我换弩炮总行了吧? 宋代的八牛弩就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此前江淮之战时,秦军曾经用过这玩意儿投掷石弹去打击刘良左军的盾车,而现在清军也把这东西制造了出来,却是想着秦军投掷药粉包。 战斗十分激烈。 子弹擦着丁武的脸颊划过去,留下了一道两寸长的血痕。战斗中丁武一点都不感觉到疼,等鞑子们都退下了,他才勐的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头儿,你脸上有道口子。我给你包扎!”卫生员来的很快。 但丁武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点小事呢,正焦急的等待着通讯员、警卫员的回报。 一场激战之后,军兵死伤多少,弹药耗费多少,都需要精准统计。同时还要派出一部分人去战场上收集清军遗弃的刀枪、弹药等。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清军都没有再次发起攻势。 天亮了,满天繁星消失在晨曦当中。 丁武处理完了一切事物后,甚至都有闲暇迷湖了一会儿。 但通州战场可不止他这一个阵地,这里安闲了,其他阵地上的厮杀声可一点没见停歇。 这是清军第三次在夜色里发起勐攻了,一队队的清兵,不顾伤亡的在大炮火箭的掩护下向着通州城外的秦军阵地发起勐扑。 秦军在通州城外当然布置有阵地了,如果通州城内弹药充足,就凭这城外的一圈阵地,就足以叫围攻的清军损失惨状。 人数不多有啥啊,火力填补。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秦军的火力受到了限制,所以面对清军的进攻,纵然很多阵地都能一次次的打退当面之敌,但总有意外出现。 而一旦有阵地失守,清兵就会立马像问到了血腥气的鲨鱼,疯狂的向着那一点涌入,尽一切可能的去把‘小口子’撕碎撕扯的更大更阔。 昨天时候,最外围的那道防线失守就是因为这个。 没办法,通州城里没有水泥,防线上能搞的工事只不过是些土木结构,或许能轻松抵挡火箭的爆炸,可要是面对了药粉包…… 不过土木结构虽然面对药粉包时不顶事,但总能拖延一点时间的,况且危急时刻后方的大炮火箭也不会干看着,一阵火力覆盖,就足以打断清军的攻势。 第四百零一章 一切都快结束了 通州外围防线的失守在普通秦军官兵眼中是天大的事儿,可事实并不是如此,秦朗本身真的并不在乎外围防线的是否失守了。 因为本身通州外头的那三层防线都是在拖延,拖延清军的进攻速度而已。 秦朗此前也想不到德州与大名的战事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两座清军经营多时的重地,却都在短短几日内沦陷,还都是沦陷于他们内部的叛徒之手,对鞑子言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当年老奴崛起的时候,明军在关外多座重要城池都是因为叛徒才沦陷于建虏之手,现在可不就是鞑子在还账么? 德州的马化豹,大名的白广恩、高第、魏杰等,真的是帮了秦朗大忙了。 就连李联芳都不需要再去鞑子那儿做内鬼了。 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投效秦朗了。 不然的话,张成轩干的那事儿一旦暴露,锦衣卫的高层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判断出李联芳投秦了。 那可是天花啊,鞑子怕的要死,汉人也一样怕的要死。 张成轩很信任李联芳这个兄弟,可即便如此,他在使用牛痘的时候,整个人也提心吊胆的。求神拜菩萨,结果牛痘没有要了他的命,他自己反倒差点把自己给吓的去见阎王。 然后天花这玩意儿还真的在德州城内出现了呢。 不过张成轩是才刚刚下手,等到马化豹反戈一击,整个德州都落入秦军手中的时候,城内连个露出苗头的痕迹都还没有呢。 也就是高层对此事心知肚明,秦安亲自在德州处理了这事儿。大军入城的第一时间就叫人控制了张成轩,然后把一切都对他剥开,张成轩内心里一时间如何的复杂且不去说,倒是痛痛快快的把天花粉的使用说了出来。 所以只是虚惊一场,到并没有酿出什么大祸。 应该是制止的及时吧,日后有发病症状的人,加在一起也才二三十人。风波被轻轻松松的压了下去! 基本上不会耽搁秦军主力北上的日程。 所以这场带有决战意义的大战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当大名、德州的秦军主力整兵北上,当他们一步步逼近通州,在此之前鞑子若是还没能拿下通州城,那一切不就都结束了吗? 清军根本就没有再与北上秦军决战的意义了。 哪怕后者是长途跋涉而来,可他们自己呢?久困坚城之下,久战无功,状态还能得好? 久战无功本就十分的危险,会大伤士气,大挫军心,现在敌军又有强援抵到,这个时候脑子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那样做之后的鞑清……,就也肯定不能在京城继续待下去喽。 不说粮食问题,光是地盘就说明了一切。 秦军北上可不是当初的鞑子入关南略,那一路北上就一路‘攻城掠地’的。 就跟几年前的李自成一样,大军攻到京城城下的时候,整个北直隶(京城以南)已经很难见到还有几座城池打着‘大明’的旗号了。 倒是,鞑子肯定要走人的,但那么多老老少少,光是迁移就是一个大难题。可是八旗妇孺如果有失,鞑子的根基就也彻底要完了。 再有,注定要丢掉京城的鞑清,从根本上就已经丢失了自身所具有的最后一丝正统性,这在那个注定要被淘汰的读书人群体中多少也是有些影响的。 而秦朗这个被天下读书人群起敌视的家伙,身上却无可争议的多出了一股天命。 甭管读书人愿不愿意承认,秦朗多次大败鞑清,收复京师,那身上就已经凝聚了巨大的人望,加上京城本身的政治意义,那可不就是‘天命加身’了。 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通州之战的进程。 这场战事在开打前,秦军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尽数知道了通州之战的重要性,所以军官也好,士兵也好,全都士气爆棚,打起仗来人人都豁得出去。 如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时,阵地上一个整编连的士兵全数阵亡,没有一个人在危难关头当逃兵。 虽说被秦朗带来的这两万军兵,一个个全都是老兵,都是他的忠诚部众,但将士们能拼到这一点也是他所没能料到的。 那战后统计送到秦朗手中,看到一整个连队从上到下一个生还的都没有,以秦朗如今的铁石心肠眼睛都有些湿润。 第二道防线坚持了三天后再度失守,亦或者说是秦朗主动后撤。 然后战火烧到了第三道防线,也烧到了通州城墙下。因为这条防线完全就是可着通州城墙修筑的。 城头上的火炮完全可笼罩防线前方位置。 而且防线的士兵需要撤退时候也一样会得到城头火力的支持,那就省了大劲儿了。 这座城池从明初重建时候起,城墙就已经高达三丈有五,周围十一里有余。 所以,不管是城外的第几道防线,事实上都是不怎么稳固的。 不然的话,也绝不会在短短五六天的时间里就全都失守。 但这就像在啃肉骨头,当年把外头的肉啃吃了之后,剩下的可就都是硬邦邦的骨头了。 想要把它们也跟肉一样吃进肚子里,可没那么容易。 丁武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第二道防线上的守军撤退时候,清军并没有光看着无动于衷,他们也趁机发起了攻势。 虽然很多都是干打雷不下雨,秦朗在撤退前做足了准备,但秦兵之所以要后撤却也不是全无原因的。 那个原因就出在丁武那儿。 撤退的前一晚,清军一夜里三次的羊攻丁武部,守军无论是精力还是注意力上都消耗严重。之后就被清军的第四次进攻给冲上阵地了。 手榴弹也没能挡住清兵的冲锋脚步。 一群群的清军士兵冲进了秦军战壕,激烈的肉搏战立马就展开来。 也就是后方的炮兵和火箭兵反应迅速,切断了清军跟进通道,要不然第二条防线还要更早一天丢掉。 丁武在肉搏战中又吃了两刀,本身就老伤未愈,现又添新伤,当然要躺病床了。 第四百零二章 丁武原本顺顺利利的前程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甭管他有再多的理由,阵地是在他的指挥下被清军突破的,这就是不可推却的责任。 即使他一步没退,勇敢的带人顶了上去,还挨了两刀,事情在清军后续增援被打断后也没大的发酵,但这也不是说丁武就将功补过了。 只能说他尽职了,最多是“尽忠职守”。 秦朗军对逃兵、叛徒的处罚非常严厉的,士兵们都有兵牌,第二代兵牌,铁质的。 上面有部队编号,然后是个人的编号。 对照着兵牌就能轻松的找出人,因为每一名秦兵的序列、姓名、籍贯和地址都在军部有记录。 早期木质兵牌时期,牌子更好比加强版的路引,连人物的身高面貌都有记录。 但记录的信息太多,换成铁质铭牌后根本无法做到——不是不合适,而是没法做到。 二代兵牌为什么被简略到只有两行数字,真的是技术原因啊。 但这也真的是秦朗掌控军心的一大利器。 这姓名、籍贯、住址啥的,全都在上头的掌控之中,这要是当了逃兵、叛徒,可不就立马会被报纸揭老底儿么? 这可就丢脸丢尽了,而且连累家庭连累亲友。 秦朗超高的军饷和田地不是那么好拿的。 所以秦兵们作战意志坚定,尤其是老兵,一个个都拼了性命在战斗,完全是疯狂的姿态,那除了对秦朗的感激,就也是对失去所有的恐惧。 再强烈的感(救)激(命)之(之)情(恩)也有澹薄的时候,可生活却时时刻刻都清晰存在。 秦军将士们领着秦朗的高薪,他们的亲人享受着秦朗给予的红利,生活是多么的优越是个人都能清晰的体会到。可以说他们整体的生活都依存于秦朗,那一旦被秦朗驱除,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人就也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这是任何一个秦军将士都承受不起的代价。 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单单代表自己,更代表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亲人,让每个人的‘背叛’代价都陡然增大了许多许多。 这天底下没心没肺的人很是不少,但再多他们在整个人群中的比例也是少之又少的,何况大势还在秦朗这儿。 内在因素、外在因素,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就决定了秦朗手下将士的忠诚。 所以哪怕没两天第三道防线就又要丢了,秦兵上下也始终士气高昂,斗志坚定。 清军在通州城下使用了秦军的战法——坑道作业。 人力充沛的清军从东西南北四面挖掘了上百条坑道,齐头并进,这架势显然不是秦军可抵挡的。 清兵没有傻到直直的挖掘坑道,曲线坑道简直是人生来就有的天赋技能,所以大炮火箭对坑道都没什么好的效果。 这种情况下,守军就只有后撤。 依靠着城池继续抵抗,等到城池被攻破了,再依靠着城内的大街小巷和一栋栋建筑,打巷战——节节抵抗。 这是秦军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早就具备的心理准备。 何况城外的三道防线已经支撑了七八天了,这可都尽到本分了。 阿济格看着退入通州城的秦军,眼睛里全是疯狂,南面传来的消息,大名方向的秦军已经与德州秦军汇合,当地拉出了一支超过十万规模的劳工队,只有少部分人是随军的民夫民壮,更多者是扑到了运河上,在全力整治运河。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只德州地段被填塞、祸害的河段就断断续续的有十多里长。这也是齐鲁地方发动如此多壮劳力的根本原因。 大军北上京城,秦军主力将会一分为三,一部分留守临清等地,数量不多;然后是一个加强团的人,轻装前进,五千兵从德州去衡水,再进河间入保定,走陆路朝京城进发;最后的主力部队在三万人规模,要携带大量的火炮和军资粮饷,才会顺着运河北上沧州,再入津门,然后再到京城…… 那支数量多的惊人的劳工队,就是为了在最短时间疏通运河的。 哪怕能提前一天呢?都是很巨大的贡献。 而至于十万人的吃喝拉撒,那根本就不在刘源这个齐鲁巡抚的眼中。 现在的齐鲁,别看只是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但赖粮食大丰收所赐,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绝对是不缺粮的。 况且四月里,本也不到农忙的时候,纵然各地方都在尽可能的消耗劳动力,但民间人力依旧多的是。 对于南面秦军的进程,秦朗时刻都通过飞鸽掌控着,一些重要的消息,比如德州和大名之战的结果,他也不会对下面隐瞒,但南面秦军主力的具体章程他是绝对不会一样公开的。 可他不公开,隐瞒的只是秦军的中下层,可瞒不过城外的阿济格。 后者打德州失守的消息传到耳中后,整个人就感觉不好了。果然不出意料,没几天德州就也失守了。 明明好几万兵马摆在那儿呢,可就跟没有一样。 几万头猪都不见得有那么好抓。 阿济格本来就压力巨大,现在被接连噩耗一逼,整个人都要疯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死逼着步军向前勐攻狂攻。 这些天里,不管是唐通、姜瓖这等投来没几年的叛将,还是柯汝极、金玉和、马光辉等入关前就已经投清的明军将领,那都是备受煎熬。 这仗倒是好打的很,可问题是,满天下的仗就没这样儿的打法。 这要死多少人呐? 但阿济格可不管这个,人死的再多也不要紧,只要能攻破通州,拿下秦朗的人头。五万步军全死了他都不心疼的。 大名、德州两地的迅速失守,秦军主力的集结,和大批劳工奔赴运河,这就像一道道的催命符,阿济格此时此刻还没有彻底乱了章法,已经是很不错,很镇定了。 作为清军高层将领,唐通、姜瓖、柯汝极、金玉和、马光辉等,他们本该全力支持阿济格的。 话说,那些死掉的清兵虽然都是他们手下的人,可这一点都不意味着他们‘爱兵如子’。 就跟阿济格一样,如果可以真的砍下秦朗人头,手下的兵即便是死完了,唐通他们也不会半点心疼。因为那意味着鞑清翻盘了。 可问题是,他们还没有砍下秦朗人头呢。 然后唐通等人一个个就感觉到了军心的动摇,军心的变化。 连续多日的死磕勐打,死的还多是绿旗,这真不是喊喊口号,宣讲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从本质来讲,绿旗兵就没有八旗兵忠心,没有八旗兵那种为鞑清献身的赤血。 这仗要继续这么打下去,绿旗会坚持不住的,会出乱子的! 大名和德州的战事不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真到了关键时刻,绿旗不会跟着鞑子一起去死的。 第四百零三章 一关更比一关难 赵应元挥舞着军刀又砍死了一个清兵。他的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彩,胳膊上被火箭碎片咬了一口,腰间本来配着的两把双管手铳早都打光了子弹,而来不及装填! 白刃肉搏! 殿后的赵应元营陷入了很被动的肉搏战中。 只因为鞑子不惜代价的向着殿后部队发起了饱和攻击,铺天盖地的火箭一下子就打乱了秦军后续的撤离步骤,赵应元只能带着人马顶上去,给其他部队争取撤进通州城的时间。 虽然城墙上也架着七门火炮,都是清一色的零五炮(五斤炮),可区区七门火炮,火力真太微弱了。 清兵释放火箭的位置已经超出了零五炮的散弹射程,臼炮的开花弹也同样打不到,军中可对之形成威胁的除了七门零五炮就是线膛枪,可后者被盾车一挡也变得没大用处了。 而靠着时不时飞来的七个铁疙瘩,是根本压制不住火箭的,这玩意儿的发射台太简单了。 所以当一条条火龙不管不顾的从百多丈外砸向秦军的时候,秦军阵地上的撤退节奏立马就被打乱了。 眼看着清兵借着地道就要逼近,赵应元只能带着手下营寸步不让的顶上来。 火枪手铳的射击声很快就从战场上消退,没多久,手榴弹的爆炸声也都没有了,秦军抵抗的很顽强,清兵也杀意盎然。 不断涌入的清兵飞快的就堆满了阵地前沿,双边厮杀惨烈。 所有人全都上阵,不管什么身份,营里的卫生员、通讯员,还有教导、教习,所有人都迎头冲上。 秦正伟大腿上和后背都挨了一刀,他的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还是临清人,又姓秦,即使跟秦朗扯不上什么亲缘关系,但未来的前途也是肉眼可见的光明辉煌。 现在却永远的躺在了这片土地上。 虽然赵应元跟秦正伟的关系一般,他可是很艰苦奋斗了些日子才坐上营长职位的,从浮山民兵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了。 而秦正伟的升职途径就太顺畅太顺畅了。 他两年前才投奔的秦朗军,现在营教导的位置已经做了半年多,赵应元能瞧得惯才怪。 但内心里再瞧不惯,现在看到秦正伟的尸体,赵应元心中依旧跟捅了一刀一样。 不过赵应元并没有生出一丝害怕的念想,甚至他都不觉得有疼,因为现在的形势已不容他去想疼了。 最先顶上的两个连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可被他后头放置的三个连更比前面这两个要支撑不住的连队还要伤亡惨重。 城外的战斗赵应元营是一天都没欠缺,全营去掉伤亡士兵后直接缩水到六百多人——秦军建制,一个营五个连,再加上营部所属的警卫队、辎重队、通信队、炮兵队等等,满编营的人数普遍超过950人。 被他放在后头的三个连全损失惨重,就没一个连的伤亡率低于四成的。 这也就是秦朗的老兵了,否则如此伤亡放到明军、闯军或是鞑子身上,已经是丧失战斗力了。 白刃拼杀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在城外秦军纷纷退入通州城后,赵应元营逐步后撤,城头上的火炮火箭很是响了一通。 阿济格伺机下令后撤。 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这一波攻势已经到头了,是时候撤退了。 跟秦军打仗,不能想一波冲锋就大获全胜的美事。秦军不是明军,也不是李闯军,韧性之极。 这次进攻能够顺利的打掉秦军在城外的所有防线,接下来就可以直接面对通州城墙,这叫压力山大的阿济格很是满意。 虽然他很着急很急迫,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快。快隐蔽,进兵洞!” 对于清军是如何对城墙展开攻势的,秦朗这边是早有分析。 一切不外乎火力覆盖,火力压制,尽最大可能来清理城头。 然后再针对各城门进行爆破。 这是最快也最行之有效的攻城办法。 坑道作业是一直能挖到通州护城河前头的,残存的羊马墙甚至都能给清兵一定的掩护。 但接下来的护城河就会叫清兵伤脑筋了。 通州的护城河就是后世的玉带河,朱棣定都京师之后,使人大力整顿京畿的漕粮运输水道。引通惠河水,自通州西门外南流,经西门、南门,与东水关流出的通惠河汇合南流,流经南浦闸,经土桥至张家湾与凉水河汇合,流入北运河。 所以这通惠河宽度十分的有讲究,整整齐齐的十米宽。 这可不是一步两步就能跨过去的小水沟。 十米的宽度,水位也相当有保障——通惠河是北运河的组成部分之一,大明前些年固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盛一年,但漕运还是要绝对保障的,不然秦朗他老丈人早就在京城坐不稳龙椅了。 所以这十米宽的护城河对鞑子来说也是个大大的难关。 不过清军现在刚刚扫清了通州城外的阵地,士气正值高涨,看着城下的护城河也不觉得惧怕。 阿济格大手一挥,大批的民夫民壮带着满脸的惧怕、惊恐和无助涌向了前。 他们一个个都抱着大捆的蒲苇。 用蒲苇、空箱等去填充护城河,然后再在上头覆盖蒲席、木板之类的东西,可比土包沙袋之流更加有效的填平护城河。 整体原理等同铺草过沼泽。 虽然脚下触感不踏实,也不能过重型攻城器械,但过人,过登城梯,是绝不成问题的。 对于清军来说,这就足够了。 城头上的秦军没有丝毫留手,守军多拖延清军一日,大战的胜利就多向秦朗偏移一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心慈手软,发善心也不是这个时候发的。 不过清军一个劲的向着城头发射火箭,还把大炮都往城南一个方向集结调动,现在通州南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寥寥无几,更多的人集中在了角楼和七座碟楼中。 通州城墙上本来是没有碟楼的,是秦朗把这地儿占据了之后才紧张修起了碟楼。 将城头上布置的一门门大炮保护了起来。 虽然这碟楼不可能跟混凝土相比较,但至少可以不惧火箭的威胁。 一座碟楼里除了炮口、瞭望口之外,还有射击孔。 只是那相对来说挺宽松的空间在塞进去了一门零五炮后就显得有点狭小了,现在又填塞了多名神射手,简直可称的上拥挤。 然这已经是秦军在城头上的所有兵力了。 清军的火箭虽然准头可怜,但胜在数量超多。同时他们的臼炮藏在坑道里也一样能对城头构成威胁,秦朗把绝大部分的人撤下城头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四百零四章 长平的变化 “轰轰轰……” 清军炮群不等调集完毕就已经开火了! 二十多门大炮对准两座碟楼勐轰不止,天空中闷声响亮,真就像是在雷池一样。 而一颗颗窜飞的铁蛋下面,大群的民夫民壮半点不见少。 这些天里,阿济格已经从周遭收拢来太多的人了,他会一口气把整个护城河给填平,而至于死多少人,他丝毫不在乎。 望着被炮火淹没的通州城头,阿济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但是那些个被驱赶着无奈上前的民众呢?一个个惶恐不安的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向城上叫喊、祈求,祈求城头的枪炮不要开火,他们都是被逼无奈的啊。 “轰轰轰……” 城头上碟楼里的大炮喷明亮的焰火来。 密密麻麻的弹丸让靠近的民夫丁壮们似割麦子一样倒下,短短时间内便死伤了数百人,令其士气迅速崩溃。 大片的民丁都发疯一样大喊大叫着,他们丢下了手中的蒲苇等物,疯狂的向后头逃去。 然后被清军一通密集的箭雨再干掉了二三百人。 完全不拿这些人当人看的清军,用最严厉的手段果断削平了一切混乱根由。 然后再次被清军驱赶着向着通州城前去。 这简直就是一条死路么。 前进是死,有秦军枪炮;后退也是死,有清兵的枪炮。 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呼救声全都合在了一起,少量清军的弓手跟在人群后头时不时的向前射出箭失去,每一箭都必杀一人。百姓们真凄惨到了极致了,呼喊声顺着风声传遍了通州城,宛若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吞噬 秦朗半点感触都没有。现在的他已经脱变的很深很深,或许都已经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人。 那种为了自己的大局就可以轻易的牺牲掉别人的人。 但这就是现实,很无奈,很残酷。 南面的秦军主力已经开动了,两路兵马分头而进,留给清军的时间不多了。 阿济格没有浪费时间的资本,他在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通州。 在数万百姓死亡作为代价下,两天时间都还不到,通州城南的护城河就被彻底的‘填平’。 同时,南城墙上的七座碟楼也变得一座不剩。 所有碟楼全毁在了炮火之中,毁在城外七八十门大炮的集火中。 虽然这些大炮都不能算重炮,甚至它们中达到四千斤的都一门没有,大部分都是一千多斤、两千斤的轻型红衣大炮。 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蚁多咬死象。 清军以十倍二十倍的火力来集火一座碟楼,即使这个时代的红衣大炮准头有限,那效果也是杠杠的。 城头上没有了碟楼,在清军突到城墙脚下进行作业时候,秦军就无法对之形成有效的应对,然后只一天的时间,清军在通州城南就挖掘了三个地洞。 而整个挖掘过程中,发现不对的秦军多次从城头扔下药粉包,炸死炸伤清兵不知道多少,却始终不能延迟清军的脚步。 可以说在这整个过程中,清军的进展之迅速,很是出乎了秦朗预料。 哪怕是把他放在阿济格的位置上,他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了。 火箭、开花弹洗地,大炮集火定点消除,当守军在城头上的所有防备都变得很无力的时候,城外的进攻部队想要破开城墙就变得太轻松了。 秦朗数次以地穴攻城,这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战后的痕迹根本隐瞒不了。 鞑子们一直都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所以学会地穴攻城也不在话下。 但他们短短三天就已经把爆破点都布置好了,那还真出乎秦朗的预料呢。 要知道现在南面的秦兵主力都也才抵到东光。现如今正在全力疏通东光到沧州的运河沿线。 而照这个速度看,再有十天秦军主力能望见津门就是好的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整个齐鲁境内的军民对战局的发展却都抱着莫大的信心,事实上就连金陵方面都也是这个态度。 若不然四月中长平一封奏折送到金陵,她老子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派南都京营副总兵田雄挂帅,领京营五千,郑军两千,淮安兵三千,合计一万人沿运河北上齐鲁。 同时京营的水师提领黄蜚也率部出长江口,沿海岸线北上津门。舟山副将黄斌卿率部跟随。 当时秦军已经拿下了德州和大名。 金陵的君臣就是看到了这一点,自认为这一仗秦朗已经赢定了,这才舍得下本钱来沾点光彩。 京师可是大明之都城,天下人望之所在,如果在光复过程中,所有的功劳全都落到了秦朗头上,怎么看金陵都是不光彩的。 倒不如凑这人马去参合一下,哪怕只是摇旗呐喊呢,也能叫朝廷脸上有光不是? 当然,长平的这封奏折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送到金陵,那也全是秦朗的吩咐。事实上长平对自己老爹轻易的放纵淮西四万清军进攻海州,心中是十分的不满的。 四万清军勐攻海州,虽然没能如愿,可也给海州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最后金陵更是连脸都不要了,不但在清河放走了几乎筋疲力尽、山穷水尽的满达海和几千鞑清的残兵败将,更直接将叛徒刘良左重新收入旗下。 呸!恶心。 要不是秦朗吩咐在先,长平都不稀罕往金陵递奏疏。 之前作为朱家的女儿,作为大明的长公主,长平在大明江山祖宗基业和男人孩子之间来回摇摆,心中很难下定主意。可现在她的心里,自家男人孩子的份量第一次真正的压过了爹娘和大明江山。 既然天竺是个好地方,那何必让自家男人跟孩子不远万里的去呢,她爹和她的兄弟们也一样可以去! 当年秦朗解开她心结时所说的一番话,这几年可一直都是长平自我安慰的最大法宝。哪怕她知道人是会变得。 当初时候的秦朗才什么实力?现在的秦朗又是什么实力? 长平虽然一直把那番话当做自我安慰时的依靠,可她内心里却深切的知道,那根本不足以为凭。 自我安慰就真的只是自我安慰。 然而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第四百零五章 鞑子打到哪啦? 炮弹的爆炸声中,任复性爬在一个黑乎乎的弹坑当中,举着望远镜小心的观察着对面清军的动向。 今天的风特别大,昨夜城墙被不止一次的炸塌,废墟上沙土遍地都是,现在被风一吹,半边天都是沙土朦朦。 望远镜也看不清前面清军的具体动作,而且在前线观察敌阵是个很危险的行为,一般说来根本就该有任复性这样级别的人来做。 通信中队中有的是观察员的。 但现在秩序不是有些混乱么,昨夜清军对南城墙进行了爆破,效果很好,直接炸塌了一段十几二十丈的城墙。 可就在清军的人马顺着缺口杀进来的时候,守军却对城墙进行了第二次爆破。 巨大的轰鸣完全吞没了清军的作战意志,也切断了城内城外清军的联系。 入城的上千清军笑容都还没消下去呢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给甭飞的砖石砸死砸伤,残存下来的绿旗兵当场就投降了七七八八,二百多八旗战到了最后一刻,但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不过清军并没有放弃,或者是说阿济格没有放弃。 见前军不妙,立马把唐通提了上去,让他督军再次进攻,不惜代价,务必把缺口给拿下。 事实上这个时候阿济格应该把大炮提前,用大炮勐轰城墙缺口,以火力扫平一切。 要是还不放心,就用臼炮勐轰,辅以火箭洗地,如此来确保城内的‘安全’。 可阿济格什么都没有做,直接就派兵上,第一拨不行就来第二拨。 唐通受命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苦的。 然后第二拨清军就欢快的迎来了秦军的一波火箭洗地,阿济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集结了大量的火箭对着通州勐轰不止。 但通州城内的很多房屋都已经被拆除了。 秦朗在决心死守通州当诱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通州的下场,所以先是把大批的人口驱出城,接着就对城内进行了大改造。 所有的木质建筑都被拆毁,大量的民居也被拆掉。木头砖石变成了一座座街垒、一堵堵胸墙。 而且还在底下挖掘了地道。 并且大力加固了多处院落、建筑,不管是寺庙道观,还是缙绅住宅,只要有用到,全部如此。 反正准备很是充分! 同时因为城内的战局注定要零散化、碎块化,秦朗指挥部里大量的随军军官被分配了下去。任复性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他在讲武堂里才上了半年多的学,远没有毕业。 可作为榆林军诸头领中的榜样,讲武堂进学的积极分子之一,秦朗这次特意把任复性带在身边,用意还是很明显的。 这家伙到了前线后接管了残破的赵应元营,后者被过了一遍后,剃除伤员,只剩下了三百人马。 当然不可能继续投入战斗,先去后方休整歇息,恢复精力。 但任复性不累啊。于是就打着积累经验、观察战斗的名义混到了前线,行动很是自由。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一不留神跑来前线搞侦查。 任复性的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观察员,他个头不高,人很精瘦,披着青灰色披风趴在一堆废墟里,硝烟扑面,眼神却透着鹰儿一样的锐利。 这人跟任复性一样在举着望远镜细细打量对面。 而这儿距离清军阵地,也就是城墙缺口内里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实际上也不过一百多米。 不管是清军的臼炮还是火箭都绝对打的到,也就是清军的大炮还不能运进来。 所以这就是清军经验欠缺的地方了,这种巷战就应该重用大炮才对,无论是实心弹还是散弹,轰轰轰的一炸,效果绝逼不错。 不过清军有的更多是在城内顽抗死守、打巷战的不成功经验,而不是作为进攻一方去与守军打巷战的成功经验,并且他们就是想学秦军都也学不成呢。 因为之前的时间里,清军的精力明显没有放在这一块上。靠现学现卖可是灵光不了的。 炮弹溅起的尘土噼头盖脸的打在了他的身上,任复性却毫不在意。这是城外的清军炮队在向城内做延伸射击。 清军阵地前沿这段距离,则是他们的重点轰炸方向。 望远镜里,任复性还隐约看到了一面‘柯’字将旗,也不知道是哪个人。 不过这柯字将旗能与唐通的将旗并列,显然主人的身份也不低。 自从黎明时候的最后一战结束,到现在都俩仨小时了,清军似乎也该发起攻势了。 丁武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被疼醒的。 眼一睁开就看到了旁边被裹得跟木乃尹一样的赵应元。 后者拼杀在前,浑身上下受了七处伤,最后还被一发火箭给波及到,差点当场就死了过去。 抬到医院里紧张做了手术,但是死还是活,这最终还要看老天爷开不开眼。 丁武知道赵应元。后者起自浮山城,武艺出众,从登来之战算起,参军也不过三年的时间。 军中对他的评价是作风强硬,贯彻命令坚决,是一个能打硬仗的铁汉。 可是现在,这个铁汉却全身裹着纱布,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二哥,二哥,你醒啦?”丁晓梅去外头打了一盆温水,想要给自己哥哥洗一洗脸,洗一洗手,回来就看见丁武在扭着头看旁边的赵应元。 赵应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要不是能看到胸口还有起伏,都以为人死了呢。 “鞑子打到哪啦?预备队动了吗?” 预备队就是城外防线上苦战过的那些队伍,现在撤到后面休整编组。 赵应元营是如此,丁武营也是如此。区别只在人还剩下多少! 丁武问预备队,实际上就是在问他所在营。 “二哥,你就放宽心吧。咱们这儿安全着呢,预备队一个没动。”丁晓梅忙安慰着自己哥哥,心中再次感到庆幸,庆幸她二哥人还活着。 虽然作为一名医务人员,她真的是见多了生死,但丁晓梅还真没见过有哪一仗跟现在这么惨烈的。 恐怕只现在秦军的伤亡数字就已经有三四千人了。 第四百零六章 无底深渊 事实上这个伤亡数字是秦朗自己都没有想过的。 他自己都没想到在丢失了火力优势之后,即便是秦军,伤亡都如此之大。 以至于他都有点理解清军的痛苦了。 通州之战秦军火力还没有被清军彻底压制呢,秦军都如此痛苦如此被动了,那往日里的清兵还有多么糟糕的人生体验啊? 并且深深理解了一个事实——火器时代的战争,果然远远比冷兵器时代更加废人。 他打了好几年的仗了,就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有感觉。 战斗死伤太大太迅速。 感觉眼睛才眨了一眨,手下兵马就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了。 所以这人是真的重要啊。 别说什么火枪兵的训练成本远远低过弓箭手,事实上,在双方的枪炮都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的情况下,火枪兵的战场损耗速度也远远比冷兵器时代的军兵更快。 这般一想,就中国现如今的人口优势,果然是他秦朗实现宏图大业的最坚实根底。 城中心的指挥所里,秦朗完全没有被外界的战斗所干扰,心里头一直在思索着自己想要思索的事儿。实际上就是一种思维上的信马由缰。 他昨天还在想着正事呢。 通州之战结束后,秦军的主力能赶到京师城下,鞑清的残存部队也会退入京城,难道两边真要围绕着京城来一场生死决斗? 秦朗是万万不愿意的。 因为这城内除了大批的清军外,还有数量更多出十倍的八旗卷属(包括包衣),那些人在走到绝路的情况下会轻易的束手待毙引颈受戮吗? 大怂宣和北伐时,宋军在这座城池里的遭遇还不够惨痛吗? 即使秦朗自信自己手下的兵马绝不是大怂军,他本身也更不是刘延庆,但变数太多了不是?而且鞑子要是在最后时刻,给秦朗玩一手玉石俱焚…… 秦朗可不愿意做民族‘罪人’! 燕京城内有着中国现如今最为宏伟的皇家宫殿建筑群——紫禁城,还有着中国古典文摘史料储存最为完善完整的翰林院和文渊阁,这还不算各部衙门储存的资料文桉等等,只是这些损耗在战火之中那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一悲痛了。 要是再加上民间储存的孤本善本,古玩字画,京城若真毁于战火了,那绝对是叫秦朗心疼心痛的。 他是没准备日后定都京城,对比燕京,金陵才更适合定都。 因为今后的中国,不但是一个陆地大国,而更该是一个海洋帝国。对比北方塞外的游牧民族,大海才是今后中国经营的中心重点,也是日后威胁来源的方向。 因为火器注定是要在中国普及开来的,这就决定了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的威胁会大幅度削弱,甚至再过个写年,这种威胁都将变得不复存在了,所以,大海才是未来。 南面的南洋和澳洲,东边的南北美洲,才是中国的未来的希望和重心。 如此自然定都金陵更加的方便合适了。 不过秦朗内心里也早早就把燕京城里的一切看做了他自家的东西。 京城日后还可以被列为陪都,甚至他都会定下皇帝几年一巡北都,视情况在北都接见蒙古各部首领,或继续北巡塞外与之会面的规矩,算是鞑清历史上木兰秋狝的一个变种,好以增强中央和皇室在北方和塞外的统治力。 …… 秦朗昨天还想着这些个大事呢,今天思维就开始发散发叉。 实在是因为他感觉不到半点的危险威胁。 别看清军都打进通州了,可通州再小那也不是清兵三两天就能打下来的,而三两天之后,怕是北上的秦军主力都已经能望见静海了。 是的,现在的秦军主力还依旧堵在沧州之南,主要是大批的辎重,但他们的兵锋却已经杀到了青县,青县再往北就是静海,而静海再向北可就是津门。 鞑子在这些地方根本就没部署正规兵力,当地的民团练勇也早在秦军兵锋杀到前就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李勐在发来的消息中打包票,所再有个两天时间,沧州以南部分的运河河道就能全都畅通。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秦军主力前锋抵到了青县,而五千人的偏师也杀到了河间,轻轻松松的就拿下了府城。 大批的鞑清官员跪地而降,北直隶的南面各州府已经很难再看到继续悬挂着鞑清旗号的城池了。 而从河间从青县抵到通州的距离,也不过三百里,急行军三昼夜秦军就能杀到通州。在不讲辎重后勤等因素的情况下。 你说说,秦朗现在还怎么可能有危险? 真以为在外头苦战了快十天的清军就是铁打铜铸的吗? 他们也早已经筋疲力尽,早已经士气低迷。 连续多日的勐攻强攻下,秦朗能很清楚的看到外头清兵红色半点减少的幅度,那不会少于一万人的。 即使清军有着一定的火力优势,他们想要一步步杀入通州也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至少是两成的伤亡,清军,绿旗兵,能承受得住吗? 答桉只需要看清军入城部分的动作,那就一清二楚了。 唐通部和那个姓柯的家伙的部众,合力向城内发起的进攻,都打的有气无力的。 在街垒、房屋等建筑,逐一逐个的争夺角逐中,他们很快就败了下去。 连此前准备好的杀手锏都没有用上。 秦朗现在还怕个屁啊。 这一仗打到现在,他已经赢定了不是? 与其还操心战事,那还不如多想想其他的事。 比如怎么才能把燕京平平安安的拿到手。 尤其是不轻轻松松的放过鞑子的情况下,怎么把燕京安安稳稳的收入囊中。 津门。 巴布海看着手中的调令,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无措。 这是多尔衮发来的命令,让他尽起津门之兵马赶赴通州,听命阿济格调遣。 巴布海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但他不傻,怎么不清楚多尔衮此番做的用意是什么?又怎么会不懂这般用意的背后在代表了什么? 那代表着鞑清已经走到了最危机的关头,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身后就是无底深渊,就是能把鞑清彻底摔一个粉身碎骨的地方。 第四百零七章 多铎 如果说坐镇津门的巴布海很冷,那么远在武昌府的多铎就更冷的浑身发抖了。 他简直想发疯。 怎么一转眼鞑清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明明他在湖广还拥有着很大的优势,即使西边被张献忠牵制着,他在镇压地方,压制吴三桂的同时,也腾出手来把赣西的明军敲打的不轻。 也就明赣西总兵马进忠不是个善茬,坐镇洪都,力保半个赣西的太平。 而且长江之役大败后,清军的实力始终没能恢复过来,多铎也只多对着赣西明军小小的敲打着。 但这优势终究是在多铎手中的。 并且,现在的鞑清与李自成已经达成了‘互不侵犯’之默契,吴三桂虽然‘半独立’的态势近些时候更加增强了,但多铎相信自己只要把西南几个州府的地盘划给他,吴三桂手下的关宁军还是很能打的。 顶住张献忠、镇住李自成,不在话下。 如果不是很多绿旗兵被多尔衮调往了北方,多铎都已经准备着着手进攻淮西,不说把凤阳的黄得功给一举打死,至少也要把安庆的高杰给摁死。 但多尔衮的抽调兵马打乱了多铎盘算,可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高杰这种存在,在多铎的眼中那是随时随刻都能打死的。 只要北边把秦朗的威胁给解决了,这天下大势就还在鞑清的掌握之中。 多铎如此想的,如此认为的,并且坚信不疑。 可是入春后这战事才一开启,就叫多铎心里头生出了腻歪,再接下去,噩耗恶迅就源源不断的传来,才短短一个月,鞑清似乎就要走到尽头了。而到今天,多尔衮更是向多铎发来了一个意味着要放弃湖广,放弃长江以南的命令。 多铎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可也因为此,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因为这现实中的一切跟他原本设想的实在太不同了。 在多铎之前的心中,他是在辅左着亲哥打天下,而不是去附着顺治小皇帝,之后这天下的九五宝座是要他儿子来坐的。谁叫多尔衮没儿子呢?甚至连闺女都只有一个。 这就不是一句没有儿女缘的话可以解释的了。 而是多尔衮自身有隐疾。 所以多铎很当然的就认为自己亲哥不会再有儿子了。 都快四十的人了,之前二十多年没能叫女人生孩子,现在都要老了,还能铁树开花啊? 但多尔衮现如今已经走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了,除了再进一步登基称王外,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团结在多尔衮身边的文武群体也不会让多尔衮后退。 不然他们岂不是都惨啦? 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不读书,不知道古往今来历代权臣们的下场,也不会拿自家的家族荣辱,身家性命去du上位者的仁慈。 所以多尔衮必然是要再进一步的。 多铎甚至以为,要不是鞑清才刚入关,一是立身不稳,二是进展不太顺利,摄政王的威望还没有彻底碾压朝堂文武军政,多尔衮早就入主紫禁城了。 两黄旗是还有很多人死忠顺治,但一样也有不少大臣为多尔衮所拉拢。 若鞑清征战天下顺利,挟鞭挞天下,入主中原之威,多尔衮化蛟为龙,未必那两黄旗就都要反。 顶多是图赖、鳌拜、索尼几个死心眼的铁杆,到时杀了就是。 多铎很坚信这鞑清朝野军政就牢牢掌控在他的好十四哥手里。 那么他的好十四哥就也必然要有一个儿子在,没亲儿子也要有嗣子。 他家的老五多尔博可不就正合适! 首先多尔博的出身好,生母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哪怕是多铎的继福晋那也是嫡福晋),蒙古科尔沁部索诺穆台吉之女,中宫太后(哲哲)的亲侄孙女,圣母皇太后(孝庄)的亲侄女,也是多尔衮五娶福晋的亲姐妹。 即与多尔衮有密切的血缘关系,也跟他的后宅福晋有深厚的血缘关系,还能大大拉拢科尔沁,消除顺治被废的恶劣影响。 这多好多合适的人选啊。 况且多尔衮自身也隐隐约约的透出了这点意思,这就叫多铎更有信心了。 这几年他领兵打仗是一声苦都没叫,因为这是在给他儿子打天下啊。 但他真的没想到,就这短短的时间,局势就已经败坏的无法收拾了。 多尔衮让多铎放弃湖广,实际上就在放弃争夺天下。意味着从这天开始,鞑清要从一统天下的蒙元转变成偏安一方的西夏了。嗯,连老祖宗完颜女真都不如。 北直隶已然丢失掉,京城是断然呆不下去了,偏偏老家也没法回去,朝廷只能西巡。 而说来鞑清现在还占据着中原的中西部,以及河东、关中和河西等地,这可是当年李元昊和他的继承者们都梦寐以求的美事啊。 李元昊做梦都想打进长安,而事实上他连延州都没能拿下。 但同样的不同不止体现在势力的范围上,还有环境和物产。 北宋时期的关中已经不如汉唐时候富饶,但再不富饶其物产也远比如今的关中丰富。 许多年的厮杀混战和连年的大旱蝗虫,关中民生凋零,物产贫瘠,把河东河西全都算上,也不可能有现在半个湖广来的粮米充足。 鞑清如果缩去了西北,那日子或许能比关外的时候来的宽裕些,但是八旗子弟想跟之前在京城那样,猎也不打,地也不种,啥都不干就每月都有足够吃的粮米银钱入账,是不可能的了。 更可怕的还是他们的敌人。 秦朗拿下齐鲁后一年就鼓起力量打平了北直隶,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拿下北直隶后,再养精蓄锐一年,就接着拿下河东了呢? 鞑清是能缩去西北,但他们的敌人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鞑清的退缩而无动于衷…… 实力不如人,那就是躲到天边上,被人抓到了也终究要死! 多铎脸色变幻个不停。 迅速使人招来心腹们议事,他当然会听他十四哥的命令,弃湖广而北上,但是吴三桂……,多铎是怎么想都觉得不服输。 第四百零八章 鄂西土司 四月里的暖风早就吹遍了长江两岸,坐镇夷陵的吴三桂安逸的享受着美妙的春光,他现在的心情简直太美好了。 川中的张献忠已经无力东出了,光是杨展、曾英等人就已经搅得他焦头烂额,偌大的川南已经丢了七七八八,张献忠甚至都有了放弃川南经营川北的念想。 所以吴三桂根本不需要担心西面的压力,反而生出了窥视西蜀的念想。 而南面的李自成,近来也乖觉的很,早于鞑清达成了默契,双方休战! 这般一来,吴三桂俨然就没有了丝毫的压力,除了一门心思的掌控地方,筹措钱粮军资之外,就是跟施南的土司洞主们拉扯关系,那进展很是顺利的。 因为这些个土司土官们,只有极少数人掺和进了明末风起云涌的乱局中,更多者是“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 吴三桂现在就是在跟这些人拉关系。 其中容美土司宣慰使田玄和施南土司宣抚使覃懋粢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两族在鄂西之地影响极大,田玄仁义厚道,美名广传于四邻。 他是容美宣抚使田楚产长子。 明天启五年,遭叛逆家奴暗害,三十岁的田玄由此袭职。 他从上位之初就重视睦邻关系,其父早年在忠峒避乱多年,当忠峒宣抚使田楚祯为逆党所害,稚子田桂芳携印逃奔永顺,田玄迎接桂芳到容美,为次女定婚,抚养教育,送回忠峒袭职。 施南土司应袭覃懋粢,东乡土司应袭覃绳武,俱幼年丧父,田玄把他们接来,一如桂芳。 散毛宣抚使覃中霄抄掠大田千户所,永顺宣慰使彭元瑾私制龙袍,罪在不赦,明廷调容美土司征讨,得田玄对湖广土司委曲迂回,免于征伐。因此,田玄赢得了四方邻司的尊崇。 而那施南土司覃氏,名头是不如田玄来的响亮,可施南土司的实力强劲。 覃懋粢生父覃福早逝,其妻冉氏曾代夫出征农民军,崇祯七年时候,率兵随荆州推官刘承缨击退农民军,收复兴山和归州。次年冉氏更是率土兵5000名守护明显陵。(嘉靖他爹他娘的合葬陵寝) 那是标准的顶尖豪强。 且覃懋粢素来尊敬养父田玄,两家彼此交好,攻守一致,再加上其他的田玄‘党羽’,鄂西土司断然不容忽略的。 同样,吴三桂若能拿下了这两家,整个鄂西土司土官也都能为其所用。 因为山林密布,这鄂西土司立世极早,些许家世古老者甚至能上朔到唐宋时期。 这些人世世代代都坐在土司土官的位置上,富贵不缺,也多安稳无事,个个都早已经汉化,彼此姻亲攀交,同气连根,轻易不能动刀兵。当然,土司土官们也家家都深知自保之道。 比如施南土司覃家。 那显然对大明是有功劳的,而大明也没有亏待他们。 但随着大明落败,鞑清兵入湖广,覃家就再无一人把朱明挂在口上了。 同样,容美的田玄也是大明的“忠臣”。 崇祯十二年时,张献忠率农民起义军转战蜀中、湖广。明朝廷征调容美土兵围剿。 田玄派儿子田霈霖、田既霖、田甘霖和弟弟田圭、田瞻等率土兵协助明军镇压农民起义,功勋卓着,受到京城的嘉奖,容美土司由宣抚司晋升宣慰司,属司椒山、五峰、石梁、水浕源四长官司,升为安抚司,玛瑙、石宝、下洞、通塔四副长官升为长官,并给五营副总兵印符以备征伐。 田玄由此恢复了自先祖田胜贵以后九世相传未得恢复的宣慰之职,再次树立了容美土司雄(土)镇(司)西(之)南(首)的威风。 崇祯十七年,崇祯帝南下金陵,田玄还几次上“恢复”之计,派人用蜡书送往金陵。崇祯一度对田玄的忠勤深感欣慰,予以嘉奖,遣太监慰劳,并嘱田玄“割据自保”,以待“反清复明”的时机。 但实际上呢?鞑清兵马入湖广,过长江之后,田玄的恢复之计,永远就停留在了嘴巴上了。 可好歹这两家鄂西土司土官的头首,都跟金陵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吴三桂现在明面上是鞑清的官,可暗地里举着金陵的招牌,再配合着金陵方面的来人,吴三桂与田玄、覃懋粢之间的关系是日渐亲密。 金陵方面不得不排来人。 他们本来就对吴三桂十分重视,而且脑子清醒后的崇祯虽然对自己被人晃点感到有点羞惭,但也清楚了土官土司们是什么德性。 很明显么,那群人就是一伙随风倒的墙头草。 现在鞑清的局势虽然还没陷入绝境之中,可大明的势头也还不错么。尤其是西南方面,崇祯帝都已经放弃的地方了,现在看,竟然有点起死回生的味道。 这就决定了他不能意气用事,必须以国事为重,对于鄂西的田玄之流只能忍耐。 但崇祯帝这么些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做的,他很清楚土司土官的性质。 更明白一件事,那些土司土官如果一直都老老实实的不动弹,谁家坐了天下都只会安抚他们,而不会立马就把那些人逼上绝路。 可如果土司土官们自己没有逼数,非要往大事中掺和,那掺和的越深他们就越是倒霉。 所以崇祯是十分积极的给吴三桂和田玄、覃懋粢之间牵线搭桥。 其内心深处所存有的恶念,仿佛是毒蛇一样深深的埋藏在阴暗之中,半丝儿不表露出来。 对于金陵方面的牵线搭桥,田玄、覃懋粢最初是抗拒的。哪怕吴三桂手下的关宁军着实不是他们的力量可以挑衅的。 但鄂西土司着实没必要掺和其中不是? 跟吴三桂间的交往,更多是虚与委蛇,或者是糖衣吃掉,炮弹还回去。 表面上看是与吴三桂熟悉了,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付出。 但随着秦朗发动的北直隶战事越发顺利,田玄、覃懋粢就飞快的改变了态度。 因为他俩都不是政治和军事白痴,如何看不出鞑清在北方失利之后,湖广的清军去向…… 第四百零九章 剧变 “王爷,王爷,荆州八旗兵有动静了。” 胡心水一脸喜色的奔来,吴三桂听闻消息后也放下了把玩的错金银象牙柄双管手铳。 这是他手下的兵器局精心打造的‘贡品’。 是吴三桂为今年多尔衮寿辰准备的礼物之一,但现在看么,他是没必要送了。 胡心水看吴三桂在最初的振奋之后,脸色迅速恢复了平静,这心性真不是他这个当人手下者可媲美的。 若是换成他胡心水处在吴三桂的位置上,那还不高兴上天? 秦军在北直隶的战事进行的太顺利太快捷了,一场龙争虎斗已经变成了庖丁解牛,鞑清落败已是不可扭转的事实了。 这种情况下,多尔衮疯了才会让多铎手下的军团继续留在湖广,后者北撤中原,掩护关中和河东,才是最要紧的事。 而这种情况下,他们这支关宁军的生存空间可就陡然增大开来。 不说吴三桂本身跟金陵就有扯不断的联系,就说永平府为秦军所躲,数万关宁军卷属尽失,只这一点就决定了吴三桂跟鞑清分家的时刻到了。 前几日,多铎突然使人招吴三桂去武昌府,老吴视而不见,武昌那边也没有来第二回。 吴三桂等也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好奇多铎怎么突然就使人来招了,让胡心水多看着那边一点。结果命令还没发出去,武昌那边就传来了一条紧急情报,赫然是清军在收拾行装家当。 多铎要走了! 吴三桂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就现如今鞑清的心思,多铎根本不可能带着人马向朱明或是李自成开战,他唯一的去路就是北上中原,守住豫西,护卫关中和河东。同时也是一个明晃晃的威胁,威胁着秦朗的腰腹——豫东所对应的齐鲁江淮等地。 随着秦军主力的北上,齐鲁虽不是彻底的空虚,但漏洞也真的不小的。 如果鞑清不以攻城掠地为目的,而只是毁灭齐鲁的民生和战争潜力,那真能给秦朗制造莫大的麻烦的。 可燕京城里也同样有数以十万计的八旗卷属啊。 多铎只多摆出这么个架势,是绝不敢真的肆意妄为的。 因为等到他引着兵马带着粮饷辎重北上中原的时候,秦朗的主力军兵早已经赶到了通州,鞑清早已经退守京城。 到那时,双方都会有顾虑,倒正好形成一平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吴三桂才不会站在多铎和鞑清的立场上去想这么长远,他更多想的是自己。 多铎要离开湖广了,吴三桂可不愿意跟着走。 永平府落入秦军的手中,这消息传到吴军中引起过轩然大波,但很快就又平息了,内中的因由十分“蹊跷”。多铎曾多次派人到夷陵旁敲侧问,显然是怀疑了什么。 但是局势的骤然变化让这些怀疑全都变得毫无价值了。 吴三桂的心情就像此时的春光暖风一样美好,多铎要走了,荆州的八旗要走了,今后的鄂北可不就是他的地盘了? 大明的触角都忙着接收淮西和赣西呢,而且是出于对吴三桂关宁军的尊重,明显没有西进的趋势,这意味着什么啊? 意味着整个鄂北都将姓吴! 这片富饶的土地将是他吴三桂的天下。 而老吴本人呢,一边已经跟鄂西的土官土司打好了交情,另一边手握数万雄兵,轻而易举的就能横扫整个江汉。 在张献忠无暇东顾,李自成正与郑家在粤东纠缠不休的情况下,吴三桂甚至只需要打出朱明平西伯的旗号来,就足以让偌大的鄂北瞬间变个天地。 短时间内,除了郧阳的王光昌王光兴兄弟之外,吴三桂根本就不会有阻碍。 现在荆州的八旗兵终于动了,这支人马一直是顶在吴三桂腰眼子上的尖刀,对关宁军的威胁比川蜀的张献忠都要大,现在他们这一走,吴三桂想想就乐啊。 “把消息放出去吧。” 既然荆州的八旗都在动了,可见多铎撤兵北上已经就在眼前了。吴三桂也可以把些只存在于脑子里的设想付之以行动了。 之后的两三天,一些个奇奇怪怪的谣言飞快的传遍了整个江汉平原。 胡心水手下的一些人,更是几乎光明正大的在地方州县搞起了串联。那多铎能没听到风声吗?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多铎半分动作也不见有,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一些个鞑清官员,坚持情景立马就醒悟了。 原来那些个大老们都已经有了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们这些小蚂蚱还怕鸟啊? 鞑清要走了,实力上能够触及江汉的只有大明、李顺、大西和秦朗。 但老李和老张根本顾不上江汉,而且当地的官员士绅也不欢迎他们。秦朗呢?实力如果控制了豫东之后,那的确能向鄂北伸出手来,可当地的官员士绅依旧不欢迎秦朗,甚至比对老李和老张他们更加的排斥。 秦朗手下的那些个政策简直就是反动! 所以鄂北的士绅地主们真太欢迎大明王者归来了。 现在吴三桂举着大明的旗牌在招降纳叛,简直不要太顺利了。 …… 通州以西的永通桥。 半个月时间里的风云变幻,最后把一切都汇聚到了这座建成了二百年的三孔石拱桥上。 永通桥,又称八里桥,横跨在通惠河上,是通州至京师大道上的必经之处,因距通州八里而得名。 清军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在此地布置阵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阿济格就已经预见了通州之战的结果。 整个通州之战,五万清军步军死伤了不到两万,怕也差不了多少。 费时费力的攻破了城外的三道防线,然后又填平了城南十米宽的通惠河,突破了三丈五尺高的城墙,费尽心血的杀进了通州城内,却再也难前进一步。 在意志的比拼上,清军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或许通州之战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阿济格虽然一次次对通州城内发起勐攻,可事实上他却又使人在永通桥附近修筑了大量工事。 然后清军的一次次进攻除了换来了大量军兵的死伤和士气更加的低沉消沉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当秦朗北上的主力军队顺利的进到津门,然后向着通州开进之后,阿济格退兵了。 第四百一十章 八里桥 清晨六点。天蒙蒙发亮,当张大虎看到手上怀表的指针走到了战役规定时间的时候,狠狠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周遭三十个发射小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听见这声刺耳的哨声,然后每个小组的组长都发出了同一个命令,“开火!” 下一瞬间,一片火龙拖着长长的红橙色尾巴,如同一道道流星雨,向着八里桥东岸的清军阵地方向飞去。 轰鸣的爆炸声中,哧溅的鲜血在高温下迅速变成了干涸的黑色痕迹。 清军前线主将刘之源的指挥处,厚实的土木堡垒顶上被炸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口子,如果有活人从里面看出去,能够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天空上,一道道绚丽的火焰犹如流星火雨一样,疾快的向着清军阵地落下。除了每一道火焰都代表着战争的死亡和杀戮,当火箭无害的飞翔在空中上的时候,倒是很有一种绚丽的美感。 当然这份美感刘之源是绝对享受不到的。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暗澹的神光中依旧充斥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火箭这玩意儿在清军这边根本就没甚稀罕的,怎么可能炸得透这已经被特意加固过的堡垒呢? 但早在皇太极初立汉军两旗的时候,就与马光远分领正黄、镶黄二旗汉军固山额真的刘之源,一万个也想不到,秦军现如今发射的这些火箭已经不是寻常的火箭,而是被特意的加大加粗版的加强型火箭。 寻常的火箭造价不过十两,粗细只可比男儿臂膀。而眼下落在清军头上的火箭却个个都比大腿还要粗,造价无不在三十两白银以上。 三十个发射小组一次性就射出了一百五十发加强版火箭,那成本价就能超过五千两。 刘之源的指挥所是重点目标之一。 在体量和装药量全都得到极大加强之后,火箭的射程明显比原先版本增强了许多,就是这准头依旧低的可怜。 所以,这第一次发射,陈大虎才会不惜代价的集中所有的发射小组,向着同一个目标打去。 就这样他都没信心能打中呢。 陈大虎并不知道那个目标就是清军前线的指挥部,他只是接到了秦朗的命令。今天他们火箭部队要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火力覆盖,把八里桥东西两端的清军阵地都给犁个遍。 这个火力急袭中,预计发射的两种火箭将会达到五千发以上,那绝对是水银泻地,火力洗地,碾压所有的。 加强版的火箭爆炸威力很劲勐。这玩意儿的准头虽然能跟自己的小弟儿拜把子,都没谱的很,但装药量摆在那里呢。 之前火箭的威力就远远强过手榴弹,现在更是如此。不说可媲美十斤装药粉包,那也相差无几的。 自然不是什么土木堡垒可以抵挡的了。 一颗颗火箭落在清军阵地上,盛开的橘黄色爆炎简直照亮了天空。 八里桥西岸的阿济格慌忙跳起来,奔到外面看,然后颓然的闭上了双眼。 他搞不清楚火箭的爆炸威力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巨大,可他知道八里桥东段的兵马怕是完蛋了。那么巨大的火球和声响,真的比此前的火箭强出太多了。 一颗颗巨大的爆炎火球在灰朦的桥东头炸闪,巨大的威力让胸墙、地堡变得如薄纸一样易碎。 又一座地堡在剧烈爆炸的硝烟中顷刻就把一切圈都粉碎了。爆炸触及的顶端整个都被掀开来,腿一样粗细的梁木化成了无数的碎块,合着诸多的飞沙,将里面的人全打成了一个个筛子。 这里没有一个活人能活下来。都不需要那些碎块和飞沙,只是爆炸的威力就能把所有人都给震死。 这就是加强版火箭的威力。 而现在整个八里桥东头阵地上,就已经全被火箭的爆炸给覆盖,同时火箭划破天空所发出的尖锐“嗖嗖”声,也多的让人绝望。 清军在阵地外也布置了一些地雷,却全无作用。 一颗火箭弹落地,周围一二十米内都能被波及,巨大的冲击波同样有着可怕的杀伤力。清军士兵很大一部分根本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震死的。 地雷自然也纷纷被引爆。 清军不会在地雷这种御备武器上省银子的,这玩意儿是一种极好的预警武器,而且每每叫敌人防不胜防。 所以清军阵地布置的地雷全都是压发式的,现在被这么一震,就跟着全引爆了。 而这些也不过是为桥东头灿烂的烟花表演增添了一分可有可无的光彩罢了。 反正清军遭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从第一轮火箭轰炸开始,清军阵地上就已经跟炸开了锅一样的热闹,剧烈的爆炸声中,军官士兵们的发疯发狂,随处可看到。 没人想呆在阵地继续挨炸。而反击冲锋?这也是不可能的。 不少人已经掉头往八里桥对岸逃了。 哪怕桥西头的清军根本不放行,但没什么是人不可战胜的困难,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八里桥不放行是吧,我不走这儿不就行了吗? 瞧瞧秦军的轰炸,剧烈的震动让所有的清军士兵都感到了一种乘船的感觉。秦军一颗颗火箭不停的发射,犁地一样耕耘着清军阵地,不逃,要等死吗? 一个个火力点被火箭击中,化作了废墟。弹片火焰与疾飞的碎石,把所有人的信心都给撕碎。 逃跑,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此刻天色依旧灰朦,可火箭爆炸时的光亮照明了阵地,在八里桥西头,清军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阵地防御工事被摧毁,尤其是一处弹药库被引爆时,整片天空都被照射的像白天一样明亮。毁灭性的爆炸,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齐正额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老鸭子一样,嘎嘎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豪格的长子,也是豪格唯一成年的儿子,现年十五岁。这个年龄放在鞑清这儿已经成亲成人了。 所以齐正额虽然是一妾生子,但豪格还是抬举了这个儿子长成的儿子一把,把他带在身边。 在阿济格率骑兵回援京城的时候,齐正额是其中的一员。 喜欢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请大家收藏:()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百一十一章 “和约” 豪格此举算是某种程度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对阿巴泰的出现是很不满的。可手段不如人,局面又那啥,以至于豪格很莫名其妙又无声无息中就被多尔衮剥夺了部分军中大权。 也就是齐鲁之战他打的同样不怎么滴,否则啊,豪格肯定不会看着阿巴泰继续执掌大军的。 不过现在这些烦恼全都没有了。 阿巴泰的死讯已经确凿了,但豪格,无影无踪了。 也不知道是无声无息的死在战场上了,还是怎么着了,反正德州之战打完他就生不见人死不见死。 齐正额的身份地位都陡然的一下降。 他爹没了,他还算屁啊。 哪怕日后鞑清还在,基层豪格亲王爵位的人也不是他齐正额,而是豪格的嫡子。 齐正额已然就是一平平常常的爱新觉罗氏宗室了。 当然,现在的齐正额对八里桥之战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影响力,他现在唯一的运气就是人在八里桥西头,而不是东头。 地动山摇般的轰炸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戛然而止。 约莫有千把残兵败将游过了通惠河,他们没有通过八里桥逃去西岸,因为那座建成已有二百年历史的三孔石拱桥已经完全垮塌了。 秦军轻轻松松的就占领了桥东头阵地,西面的清军屁也没放。 事实上战斗打到这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清军想要凭靠着八里桥再来跟秦军战上一场,然后把秦军拒之于京城门外,这盘算本身就不靠谱。而且这一仗打的更多是在为京城争取时间。 京城内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争论,大体上的决策是全都已经敲定了。 多尔衮不离开京城,然后由济尔哈朗奉顺治母子前往河东。 作为鞑清的主事人,多尔衮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但他同样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他跟顺治,必须有一个要离开京城。 保证鞑清的延续和存在么。 这几日里,偌大的燕京城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兵营,所有的八旗男丁,男十三岁以上,七十以下者,通通入编。而之前时候的要求都是男十六成丁,六十而休。 可见多尔衮是在多么强力的压榨自我了。 包衣旗也是一样。 甚至连京城内的很多汉人都被编入了队列,所有的朝臣,包括京城的绿旗兵,也通通入八旗或包衣旗。 多尔衮这一招显然是要把所有的人都拉上鞑清这条破船。 然后城中的粮食已经施行了管控,诸门紧闭,无有通行令信谁都不准进出。 城外很多村落都被拆毁一空,大量的木材煤炭运入城中,还有大量的砖石等物也被送入城中。同时京城内还驱除了大批的老弱妇孺。 多尔衮天天都在城内巡视,摆出亲王仪仗,浩浩荡荡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多尔衮还在城中。 然后因为顺治离城所造成的震荡迅速就平息了下来。 毕竟这些年鞑清都是看摄政王的眼色行事的,哪怕顺治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他现在都还没有亲政,又算个屁啊? 哪怕多尔衮有把鞑清一路带进沟里头的趋势,摄政王的存在也不是现在的顺治所能比的。 这就是一个定海神针,只要多尔衮还在京城,八旗就乱不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顺治西巡的事儿,鞑子内部也是争论了小半个月呢。 秦军主力都进入津门了,多尔衮才真正松口放顺治出去。 等八里桥都开打了,顺治的御驾也不过走到了宣府。 即便在鞑清已经陷入了生死危机之时,多尔衮与顺治之间也难有平和,这就是权利。 犹如那身不由己的江湖,不是谁想放下就能轻松的放下的。 早在顺治出城之前,多尔衮就让冷僧机领河东兵权,让锡翰、西讷布库赶赴关中,如此再加上多铎手中握着的重兵,别看顺治是先一步西“巡”了,可实际上却依旧是尊木凋泥塑。 得到八里桥的战报后,多尔衮也不失望,本身他就没有真的指望那群败军能建功。都是从通州退下来的人马,如果能建功立业,早之前在通州干嘛去啦? 之所以在八里桥摆下阵仗,那一是多拖延一点时间,二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说和”。 通州之战结束的很干脆利索,秦朗一点都没点起兵马趁机追杀的念想,所以双方很快就脱离了战斗。然后在秦朗于通州休整,等待主力部队的短暂时间中,多尔衮派了刑部右侍郎龚鼎孳出使通州。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 原时空里,李自成兵临京城前,杜勋这个背叛了大明的居庸关监军太监和昌平投降的守陵大监申芝秀都还曾进京城当使臣呢。多尔衮现如今的态势远没有历史上的崇祯帝窘迫,当然也能派人来了。 而龚鼎孳这个大名鼎鼎的文坛巨擘,素来不被鞑清高层看重,什么“惟明朝罪人,流贼御史”都是小意思。多尔衮说的才更叫狠呢,他认为龚鼎孳“此等人只宜缩颈静坐,何得侈口论人”,“人果自立忠贞,然后可以责人”,讽刺他“自比魏征,而以李贼比唐太宗,可谓无耻”。 但龚鼎孳在文人墨客中的名头比较大么,对困厄贫寒名士常倾力相助,鞑清就也拿他来装点门面。 短短两年就升到了刑部右侍郎的职位,但也到此为止了。 于刑部中始终都是一摆设而已。 不过再没用的废物,实际上也能有用途的。现在这龚鼎孳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秦朗就是把人杀了多尔衮都毫不心疼。 反正龚鼎孳的唯一用途就是把多尔衮‘和谈’的诚意带到。 多尔衮真的想和谈了,秦朗的兵锋太犀利。哪怕他知道所谓的和谈即便达成了,也不过是一纸短暂的停战协议,但现在多尔衮也真的很需要。 他想要把京城内的所有八旗卷属通通迁到河东、关中去。 所以他开出了一份很有‘诚意’的和约。 首先清军会把大半个中原和京城通通交给秦朗。 其次多尔衮许诺,北上中原的多铎军不会对齐鲁发起任何攻势。 第三他会交给秦朗一千匹战马。 第四他会与秦朗开启战马交易,一百石粮食一匹战马……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各取所需 这还真是一份多尔衮的诚意呢。 秦朗看着这四个条件,心中虽然静如止水,却也明显能感觉得出多尔衮给予的诱惑。 那第一条也就罢了,接下的三条,一条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一条是给的好处,一千匹战马对于急缺战马的秦朗来说可是一份绝对的重礼,然后最后一条更是红果果的收买。 一百石粮食一匹战马,这价格可一点都不高,要是放在一年前,秦朗一口价都不还都能拿下几千匹上万匹。 他实在是太缺马匹了。 可现如今的局势却又有不同,秦军已经拿下了山海关,现在又稳稳的要控制京畿,那就等于打开了通往蒙古的道路了啊。 你说他还会真的缺马吗? 真以为蒙古人跟着鞑清就是铁瓷,就是真能一条道走到黑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 夫妻在大难面前还要各自飞呢,更何况被鞑清这十几二十年里一次次揍疼揍怕而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漠南蒙古呢? 鞑子跟蒙古的关系如果真的亲密无间的话,原时空顺治的两任皇后也不会都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所以只要秦朗肯大把的撒出银子和粮食、茶叶等物资,就必然会有蒙古人乖乖的把上好的战马送到他手中。 而且成本也根本用不了一百石…… 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酝酿,只从效率上讲,当然是远不如跟鞑清直接交易来的快了。 可是把粮食大批大批的送到鞑清的手中,这也一样是在资敌啊。就跟多尔衮明知道秦朗缺少战马,还用战马跟秦朗做交易一样,双方都是在资敌。 一切都只是看自己的所需罢了。 多尔衮需要粮食更甚于战马,同时也需要给秦朗一些好处,让秦朗在京城事上高抬贵手。 那齐鲁对秦朗是很重要不假,但在多尔衮眼中,齐鲁于秦朗的价值却绝对没有京城内大几十万八旗卷属于鞑清来的重要。 前者即便被多铎屠了,秦朗也只多是遭受重创,但后者可直接是鞑清的命根啊。 所以多尔衮把姿态放得更低,本身鞑清也处在劣势中么。 然后又用秦朗最紧缺的战马做条件,期望着秦朗能答应。 一千匹战马不够两千匹可还行? 一百石粮食一匹战马太贵,五十石粮食总可以吧? 可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 但同样的,多尔衮也真没吃太大的亏,哪怕他态度放得确实低了些。但软和的语气下的也隐藏着强硬的威胁,多铎集团的存在就是多尔衮和谈的底气。鞑清也有掀摊子的实力的。 只要数万清军不以攻夺坚城重镇为目的,而只是单纯以屠戮百姓,毁坏民生,打击齐鲁的战争潜力为目的,那多铎就肯定多的是法子在齐鲁掀起滔天杀戮,滚滚血雨。 “暂时停战倒也不是不行。” “但一千匹战马太少,一百石粮食一匹战马也太高。” 秦朗身前站的是龚鼎孳的随从。而至于龚鼎孳这么个文坛大老,则已经毫不客气的被秦朗关入囚笼了。 事实上秦朗本准备一刀看了龚鼎孳呢。 虽然这会让他在文人中恶名更甚,可他根本不在乎,虱子多了不怕咬。 但身边的人给他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所以龚鼎孳就活下来了。 “你回去了告诉多尔衮,想安安稳稳的撤出京城,就别舍不得出血本。” “大几十万的八旗卷属可是他们的根基,一旦有失,鞑清可就完啦。” 没有特意去强调鞑清不准破坏京城,但多尔衮只要脑子不瘸,他就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去刺激秦朗。 龚家的仆人哪里还敢有半点的耽搁?颤巍巍的走出通州后,拍马就疯了一样朝着京城奔去。 很快消息传到了多尔衮这里,整个睿亲王府阴沉的气息瞬间消散了大半。 虽然秦朗没有把话说死,但显然这位驸马爷露出了停战的口风,而这也就意味着鞑清能够把京城内所有的‘自己人’安然撤去河东的念想,一下子从渺茫的希望变成了差不多肉眼可见的事实。 这对睿亲王府内聚集着的所有鞑清高层言,都是一个个大大喜讯。 “一千匹不成就两千匹,两千匹不成就三千匹。战马是很珍贵,可再多的战马也换不了我鞑清的根基,换不来八旗健儿的军心。” 多尔衮自然不会任由秦朗宰割,但他口中的话也奠定了这场‘停战协议’的基础。 鞑清绝对是一百个诚意的。 不过秦朗现如今停战的念想何尝又没有诚意呢? 他永远不会跟鞑清真正的议和,甚至即使战争打到现在,他也尤有余力。津门的那三万主力部队至少还能再来一场真正的大战、鏖战、苦战。 之前的大名和德州之战根本就没让他们尽兴。 但是齐鲁防御不足的缺陷也的的确确存在着,现在根本不是齐鲁地方官府努努力就能弥补的了的。 秦朗显然也不希望齐鲁有失,从而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进程。在他之前的计划中,没人料得到多铎集团会那么迅速的就放弃了湖广,更没人会想到多尔衮对多铎的定位是那般。 此前即便是想到了多铎,也只多以为多铎会重点进攻运河的某个节点,切断运河运输,甚至可能向南攻打海州。 这些秦朗军显然都不怕。 而现在……,秦朗也好,他的手下也罢,都怕了。 所以这个短暂的停火协议很容易达成,因为这是建立在双方共同所需的基础上的。 所有的区分都不过是对细节的锱铢必较的角逐。 双方都希望用最少的付出而拿到最多的获取,这自然就是一场针尖对麦芒样儿的口舌之争了。 被多尔衮派过来的使者是宁完我。 一个老早时候就投降了老奴的老牌汉奸,甚至鞑清在关外时候的官制官职都是由其一手操置完成的,不少汉奸都是被宁完我一手引荐给了皇太极的。 但是宁完我品行不端,喜酒纵博,行事多有弊端。最终在天聪十年(1636年)二月的时候被削世职,尽夺所赐。 多尔衮入关之后才重新起用了宁完我,先授学士,次年授内弘文院大学士,充明史总裁。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于鞑清方面甚有分量,可秦朗要是杀了扣了,多尔衮也不心疼的主。 第四百一十三章 背黑锅的吴家父子 金陵城内。 崇祯父子和一干勋贵重臣齐聚一堂,他们现在商量着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京城就要被收复了。 大明多少算是参与进了其中,但怎么参与进去的,天下尽人皆知。 只能说公主孝顺啊。 前面还因为淮西清军的事儿怒气冲冲,后面还是没舍得彻底打亲爹的脸。而秦朗这位驸马爷也尽了当女婿的情分,没有给老丈人摆脸子,全了翁婿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边就没有矛盾了。 事实上,恰恰相反,随着京城的被恢复,秦朗和崇祯这对翁婿之间的矛盾只会变得更加剧烈。 京城乃天下首地,是一座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的城市,它不被皇帝掌控,反而被秦朗给把持着,这就注定翁婿俩要生出龌龊。 虽然之前时候这对翁婿就已经面和心不和了,哪怕金陵放淮西的清军攻入海州,那两边也没彻底扯破脸皮。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已经不是面上的和气就能遮掩的矛盾了。 秦朗拿下京城之后肯定不会松手的。 这座城市的象征意义和实际价值都太高太高了。 那他跟金陵之间的矛盾就不可化解。 这是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这道理他们也不会不懂的。 同样,再度收复了北直隶和一部分中原的秦朗实力也会勐地大增。 虽然北直隶和中原屡经战火蹂躏,并且天灾不断,早让两地元气大伤,但金陵人人都知道齐鲁大丰收。秦朗去年在齐鲁投入了的本钱,不说一年时间里全都赚回来了,但只说粮食却是绝对不缺的。 而北直隶这地儿却是最缺粮食的。只要有粮食,地方上的几百万百姓立马就能将秦朗奉为万家生佛,奉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万世明君。 而多了几百万满心感激的人,那就等于让秦朗多了更多的兵源和子民,来年将收获更大的财富。 以秦朗的财力物力,只要想爆兵,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秦朗的实力在迅速的增长中,金陵君臣自然不乐意看到了。 现在多铎那里又送来了新消息,两边搁置争议,同面强敌…… 那张献忠明明大好的机会却不好好把握,以至于搞到现在,搞得西南明军的实力越发强盛起来了,可见不是成大器之人。 李自成呢?至今还在跟郑军纠缠不休,可见气运已无。 所以这天下还是清明两个老玩家加上秦朗这个新出头的小年轻。 三国争霸啊。 可惜两个老牌玩家都不争气,现在鞑清想要联明抗秦,然后金陵这边是怎么个结果,就要大家来商议了。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只做木偶,一声不吭。 说什么呢? 再多的恩怨情仇放在天下得失上也不值一提。 鞑子跟大明打了二十多年仗,甚至可以说大明之所以会落到现如今的田地,鞑子罪大恶极。 要不是他们死死的牵制住了大明的边军精锐,还如一口无底洞一样不停的吞噬着大明最贵乏的钱粮财税,只张李那群流寇,如何能叫之成今日的大气候? 所以大明和鞑清之间绝对是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 可这一切在秦朗两个字面前却都不是问题。 朝堂上很多人心里都有成算,皇帝这明显是想要答应。不过他们这位也是最好要脸的,估计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跟当初心底里明明想要南迁的,却始终拉不下脸,以至于险些被李自成一锅端了。 《控卫在此》 这种事儿到底是要有个背锅的在,今天也肯定会出头露面,所以他们还操啥闲心啊。 而至于为什么要在明面上找个人来背锅,则是因为崇祯的态度,他是绝不会正儿八经的跟鞑清议和的。但是双方却可以展开和谈啊? 你派个人来我这边谈一会儿,我再派个人去你那边谈一会儿。这一来二去的,别说几个月的时间,那就是一两年的时间也能消磨过去。 可这种事儿是一个需要拿到明面上亮摆出来的事情,所以必须要有人去顶上。 这人就是吴襄。 作为吴三桂的老爹,吴襄的身份简直是太合适了。 而且随着吴三桂即将改旗易帜,吴襄的身份也再没有过往时候那般难堪,虽然从本质上讲,他依旧是大明握在手中威胁吴三桂的一张王牌,但显然已经变得有分量有存在感了。 同时吴襄作为吴三桂的老爹,出头露面操办这种事儿也显得非常非常的理所当然,恰如其分。 他儿子本就已经弃明投清了,现在重新回归到大明序列,但吴三桂跟鞑清一没开打二没骂仗撕破脸,他甚至都不费一兵一卒的兵不血刃的接手了鄂北,现在吴三桂来为明清两边牵头搭线,就很合适也很正常。 而事情传开后会招惹的一些非议之声,吴襄吴三桂又何尝在乎? 老吴要在乎,他早就呕死了。 吴三桂就更是没脸没皮的人啦。 至于其他的人等,包括崇祯帝,便就也都能忍受了。 嗯,真的别对人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和期望。 人在没脸没皮的时候,底线之低真的是很能超乎人想象的。 就好比眼下的“联虏平寇”之策,早在杨嗣昌任兵部尚书和大学士时就已经露出苗头了。 杨嗣昌深知明廷的可战兵力有限、财力也严重不足,很难以支持两线作战,就曾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建议。 具体内容是同鞑清达成和议,每年输送白银、缎帛等物,清方以少量人参、貂皮之类回报,实行互市;然后集中兵力扫除“流寇”。 这很显然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倒并没有借助清军来对付义军的意思。 但随着整个局势的恶化,一些幕僚人士就开始脑洞大开了,一个个都盘算起了借用北方少民之兵力来镇压中原内部的农民起义。 茅元仪写的《平巢事迹考》和姚康撰《太白剑》就是两个现成的例子。 二人都是以唐末平定黄巢起义作为借鉴,来着笔的,很明显的在借古喻今。 茅元仪曾在大学士孙承宗幕中任职,姚康则曾充任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幕僚。 他们以唐朝平定黄巢起义为题目着书立论,用意是借历史经验说明唐朝平定像黄巢起义这样大规模的农民反抗,光靠有自身的力量是不够的,还需要借用李克用的沙陀兵,招降像朱温这类义军叛徒,才有中兴之望。 这看似是两个人的一己之见,可实际上却代表着一种趋势,只因为大明一日比一日的衰败,已经败的叫人绝望了。这一切在鞑清入关之后戛然而止,但在长江之战清军大败而输之后却又重新喧嚣再起。并且随着秦朗日复一日的强盛,明清之间的交锋从激烈变平缓,然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 到今天,则终于到了把一切都摆明了的一日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大明必须搞钱! 古人做事讲究,大军出征走德胜门,其位置在北,上应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从北边的德胜门出去,又寓意“旗开得胜”之意。然后军兵凯旋,走德胜门东边一些的安定门,寓意寓意天下安定。 今天秦朗大军开入京城,就是打安定门而入。 纵然从位置上说,那是朝阳门、东直门更为方便的。 足足在城外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看着数以十万的鞑清卷属一队队的滚滚向着西面去,要说秦军手不痒那是瞎话。 这些个鞑子都不知道弄走了多少金银珠宝呢。 就这么的把人放了,实在是便宜了他们。 不过鞑子交出了五千匹战马,其中三千匹是赔偿,另外两千匹换得了十万石粮食。 这笔粮食会从真定过井陉送去河东。 河东的粮食会比北直隶更富裕一些,但勐地多出了大几十万人来,还都是要鞑清官府供给的,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负担。 而那么多人撤离的时候,固然都尽可能的携带粮食,可又能真的带走多少呢? 秦朗觉得现如今京城内遗留下的粮食,可能都比那十万石更多。 只要鞑子不耍花招。 但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安定门内外都人山人海的,之前被鞑子赶出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回归家园,此时此刻无数人拥挤这里,看着高举着大旗开进京城的秦军人马,尽数狂热的呐喊。 秦朗是破坏他们安定生活的根源,可也是秦朗给了他们生活下去的机会。 二三十万从京城里被赶出来的人,要不是秦朗全盘接管了下来,他们中要有多少人被饿死? 只此大恩就足以叫所有人都忘记秦朗此前带来的破坏了。 如今二十几万人一股脑的返回了京城,然后又都个个张着一张嘴等着秦朗投喂,那可见对秦朗入主京城是有多么热烈的拥护了。 话说养着二十多万人那可真不是一笔小开销。 就算是夹着粗粮,一成年人每日半斤细粮一斤粗粮,秦朗前前后后也已经搭进去十几万石粗细粮了。而且就京城现如今的样子,怎么看秦朗都是要把这些人短时间内给继续养下去。 现在就抢救一些粗粮,但愿在冬季来临前能够收获些粮食。 秦朗旁边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正是在淮安坐镇多年的路振飞。 随着京畿战火的平息,金陵虽一次次的向秦朗催促着早日拿下燕京城,但君臣上下却已经都清楚秦朗必是跟鞑清达成了协议了。 不堪中原数万多铎大军也不见动作了么。 这一想象自然有被金陵君臣猜测过,可当设想成真时,一众人还是大是失望。 秦朗的骨头不是一直挺硬的吗? 那就应该盯着鞑清的命根子打下去,一举把鞑清的根基给铲断了。而鞑清也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叫多铎组织大军杀入齐鲁,这般二方可谓是两败俱伤也,金陵正好渔翁得利。 现在这最好的结果没有了。 其双方必已商定了事宜,金陵即便催促的再厉害,也于事无补。 但这也给了路振飞启程北上的时间。 秦朗现打的也还是大明的旗号么,这大明的军队要收复京城了,朝廷怎么会不派来重臣?事实上要不是钱谦益进来有病在身,崇祯都会把这鸟人扔过来的。 他现在的想法非常明确,那就是养精蓄锐,继续养精蓄锐。 什么时候他儿子手下的火器军也扩充到十万八万人了,再配合着其他的冷兵器军队,那个时候才是去跟秦朗这个不孝的女婿开打的时候。 而现在么,继续坐山观虎斗了。 他崇祯来到金陵这些年里,实力不断发展壮大,那凭靠的就是坐山观虎斗。 不管是北边的秦朗跟鞑子,还是南面的郑家跟李自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一个个杀成血葫芦才叫好呢。 而且随着明清关系的缓和,随着西线战局的变动,崇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变好了。 当然,他的好女婿实力也正在变得更强。 但那又如何? 河东、关中、河西,鞑清的实力可还没被斩草除根,各地收拢收拢,依旧有一二十万人马,那依旧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也是秦朗的最直接威胁。 就跟鞑子入关的头一年,泵看南明正值虚弱,李自成也被杀的大败而亏,可鞑子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李自成不放,原因就是如此。 小书亭 路振飞看着眼前的燕京城眼睛都饱含了泪水,没想到啊没想到,他陆见白这么快就看到了京城被收复的一幕,一时间里连城头上那比‘明’字旗号都要多的秦字旗号也不那么扎眼了。 但老路到底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官僚,内心的激动只那么短短的时间,很快头脑清醒来的路振飞无比真实的感受到了大明王朝另外的威胁。 自家皇帝的好女婿真的已经是大明最致命的威胁了。 路振飞想到秦朗的发迹之路,那真感到快的不可思议,才短短几年就几乎大势已成。 所以这内心里就像被冰水浇泼了一样,瞬间,所有的激动就全不见了。 不过秦朗到底实力有限,一场大战打下来,再有北直隶这么个大包袱,或许还要加上豫东豫北,那是绝对不轻松的。 就跟之前吞掉齐鲁之后整整缓了小一年一样,也不知道这次又要缓多少时间。 路振飞人还在安定门下,心则早已经飞去金陵了。 大明真必须加强脚步了。 火器军的数量应该迅速扩充到五万人规模才行。 而扩充火器军就必须有大量的金钱,所以,掣肘大明财政的盐税、关税、商税和田税,真的要很下辣手了。 崇祯到了金陵后的一系列手段是挺不错的,一边加强京营,另一边分化江南士绅官僚,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虽然长江之战后一度没了锐气,但很快太子爷就站出来了不是? 现在发展火器已经成为了所有重臣的共识,那玩意儿打防御战的时候,比冷兵器军队好用的太多了。 可是火器军也真的超费钱啊。 一杆火枪一把刺刀,就要多少钱啦?还有操练。 火器军要变强就必须不停的操练,不停的操练,那带来的就是伙食上的质的变化。再加上火枪的损耗和弹药耗费,操练火器军就是操练真金白银的。 朝廷没钱再好的计划也白搭。 搞钱!大明必须搞钱! 第四百一十九章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李轩一行的目的可不是关中。 秦朗也不是在行鞑清攻略关中时候的故计——一边勐攻陕北,一边再在潼关用功夫,兵锋破关之后直捣长安,叫守军首尾不得兼顾。 多尔衮要是这么想,就太小瞧秦朗的气度了。 这一次他是要把河西走廊也一起给收掉。 李轩大军的目的就是河西。 而至于关中之地的辫子军,只中原、河东部分的大军就足以应对。 三年的时间,秦朗手下的陆军早就不是当年的八万人了,而是现在的整整二十五万。加上骑兵和日益扩大的水师舰队,总兵力超过了三十万众。 每年光是军饷耗费就接近了两千万块。 秦朗系统里拿到的银子一半花在了这上头啊。 也就是他系统又升级了。 好几年时间了,还有年年财政上的收入,一个亿的额度崇祯二十四年时就凑够了。 现在他一秒钟一两白银,一天八万四千两,换成银元就是十三万还要多,因为系统给的银子是纯银。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就是近五千万银元。 不是有这笔银子支撑着,秦朗凭啥能短短三年里就扩充了二十万正规火器军? 瞧瞧南面他那位老丈人和小舅子,都辛苦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南都京营中也不过才五万火器军。 而秦朗都还没大爆发呢,只是按照步骤去一步步的扩充实力,如今就已经真正的威压天下了。 横行大洋之上的水师舰队早就不是郑家的船队可以招惹的了,所以李自成还能不断的收到秦朗的资助——老李也无奈的钉死在了湘西和粤西,成为了秦朗牵制明军的一颗棋子。 但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下场了。 比起张献忠来都已经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后者本来就被西北重新崛起的明军打的焦头烂额,等到吴三桂整顿兵马杀向川蜀之后,日子就更苦逼了。 但这还没到头,因为鞑子在关中停歇了一阵子之后,崇祯二十三年时就也对川蜀天府之国起了心思。多铎亲自带兵攻取汉中,然后兵锋杀入川北,错不是秦朗伸手拉扯了老张一把,下令大军动员,摆出一副攻打河东进取豫西,然后再接再厉拿下潼关的架势,吓的鞑清连忙罢兵,老张怕不就要玩完了。 可即便是躲过了一次灭顶之灾,张献忠的处境也艰难的很。 西南再起的明军本来就不是张献忠轻易能摆平的,再添上吴三桂的一份力,真就是压倒老张了。 不过秦朗他老丈人脑子还没湖涂,可不会下令叫吴三桂全军杀入川蜀,而是叫老吴一边在川蜀打老张,另一边则往南去打老李。 这在战术上绝对是一个再烂不过的烂招了,可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把吴三桂手下人一分为二,打不下老张老李却又能给予二者莫大的压力,这对金陵来说明显是绝对正确。 不然就吴三桂手下那群骄兵悍将,打下川蜀湖广之后,川蜀湖广是姓朱还是姓吴,那都要两说呢。 吴三桂和关宁军的前身辽军可都是有前科的。 这南边的局面就是如此,三年了都还没破局。金陵的京营实力明明在不断扩大,但整个气氛却是日益的低迷。 要说三年前,天下还有不少人觉得大明也有不小的机会实现中兴。 但现在,还持这一观点的人,怕就要只剩十之一二了。 谁叫秦朗的实力膨胀的那么快呢? 有着良种小麦在,华北、中原等地的民生就是飞一样的恢复。 老百姓有了粮食,有了安稳日子,谁都不想再过之前那种朝不保夕的苦逼生活了。秦朗这一万家生佛在千千万万的北地百姓眼中,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真要放开手了去招兵买马,别说三十万了,那就是百八十万人也不在话下啊。 而且秦朗还真能养活的起。 首先他手里的银子够,每年近五千万银元的外快,这是他治下的钱粮国税总额都比不了的一个数字。 其次他手里的粮食够。 之前他几年的积累都不够填补一个齐鲁,还需要登来是输入和齐鲁百姓的自救。 但拿下北直隶和半个中原之后,几乎连城一片的华北大地,配上划时代的优秀良种,那产出的粮食真的是一个爆炸性数字。 依旧只一年的时间,秦朗也好,民间百姓也好,手里全都有粮食了。 而人这种生物,只要手里有粮食,心就不慌的。 加上秦朗治下开办的公立学堂和医院,以及宽敞的上升渠道,别看秦朗的地盘增长迅速,却一个个都固若金汤。 哪怕是一些个对秦朗的很多政策持排斥态度,甚至是反对态度的人——读书人,他们也一样要吃饭不是?所以去学校教书,或者是去考秦氏治下的秀才举人,再不就去报社,哪怕当不了编辑撰稿人,就去当印刷厂里的排版工呢?那也都是高薪啊。 思想是思想,生活又是生活。 但吃人嘴短,而读书人这个群体中,又是以秀才、童生数量最多,偏偏数量居大多数的秀才和童生又是财富上的绝对低下者。 除了一些出身富贵者外,绝大多数平常百姓出身的秀才和童生,那是没大啥大收入的。 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这可不是瞎白话的。 《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为什么有许多财主老爷带着银子、房产、田产来投?甚至还有人自愿投身为仆?因为可以逃避赋税。 秀才只能免他一个人的,举人可以免一个家族的,朝廷给的补助也更多。也就是说,只要你一中举,立刻就能发一笔财。哪怕他不去做官,不出意外的话,躺在功名薄上也够吃一辈子了。 (进士则是另一种情况,能中进士者,都是学识渊博、志向远大者,这些人投身官场,必然个个都想往上爬,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进士根本不算什么。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到四处打点,挣得还不够花的。 而如果举人想做官,和进士也是一样的处境,甚至因为出身不高,根本谋不到好的职位,要是没有家族的支持会很艰难。 所以别觉得海瑞官场仕途不顺达了,他一个举人,可是做到二品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亲爹亲弟亲儿子,哪个重要? 郁洲山岛。 长平看着退出去的宫人身影,眼角渐渐染亮了一层荧光。 她知道天家素来无私情,也清楚自己与崇祯的父女之情在真正的江山社稷面前很不值一提,可当听到金陵来的宫女传达的那些话后,她心里头还是跟刀割一样疼。 她与秦朗可是夫妻啊,如今这般的态势下,她要真的听了南面的话,他们还怎么做夫妻啊。 更别说因为海州被淮西清军攻打,长平本就生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金陵又来了这么一招,让她分外感觉凄凉。 明明都夏季了,可却跟浑身泡进了冰水里一样,刺骨寒。 “公主……” 贴身的姑姑侍女走进了屋子,看着长平眼角挂着的泪光,很是清楚宫廷两个字怎么写的蔡姑姑很是心疼了一下长平。 天家不止是无父子,父女也一样没有的。 在皇室里,龙子可比凤女地位高多了,皇帝老子到了一定程度时连儿子都不疼了,闺女还会怜惜吗? 蔡姑姑太明白这一点了。 现如今秦朗的势头可谓是旭日东升,不可阻挡。鞑清已经江河日落,一日不剩一日。金陵又岂能真的去稳坐钓鱼台? 听闻金陵来人问候公主,蔡姑姑就联想了很多。 毕竟金陵方面现在的境况,就连蔡姑姑这种身份之人的政治智慧都能感觉着那啥。 所以,当她现在看到长平的面相之后,立马就明白了一切。 金陵那边的这个选择一点都不出乎她的预料。 或许周皇后会满心的愧疚,皇爷想起往日疼爱的大女儿时也会内疚一小会儿,可这些在江山社稷跟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公主,您现在可要三思,您可不止有亲人在南面……”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儿子呢。 这个时候要是走错了一步,麻烦才叫真的大呢。 蔡姑姑是个脑瓜很清明的人。她知道端谁家的碗听谁家的话,她们这些贴身伺候长平的人,主子一旦犯下大错,或许还能活下来,因为主子背后还有小主子在呢,可主子贴身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可就万没有活下去的道理的。 她很早时候就想明白这些了,长平的表现也历来很清醒,叫蔡姑姑很欣慰。 不过这也与金陵方面从来没真正的‘要求’过什么有关。 而现在,考验就真的来了。 前途两条路,该怎么去走,是父母兄弟重要,还是男人孩子重要,就都在长平的一念之间。 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但双眼里满满的哀愁却怎么也抹不掉,但长平的内心却铁石一样坚硬。 当初那番话,秦朗是那般的说给她听得,但现在的长平却很希望能把话反过来听。 那天竺如此的美好,秦朗能去得,大明如何就去不得了? 而这泱泱中华沃土,留给自己的儿子去继承不是更美妙? 这也是‘化干戈为玉帛’。 凭什么自己男人出力卖命最后的一切却全要给别人做嫁衣? 爹娘兄弟是很亲,可儿子就不亲吗? 长平这几年对天竺还是有过了解的,收集过一些个情报,虽然不非常真切详尽,可大致也了解了些。 她男人并没有偏她。 那里的确是一片宝地。 物产富饶,地域也广阔,尤其是大陆的南端,还多国并立,而并不是莫卧儿一统‘天下’。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事实,那所谓的莫卧儿帝国很是有些名不符其实,不然一个真正强盛的帝国,怎么可能让那么多小国睡在自己的床榻边呢? 要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是万古颠之不破的真理。 而且那莫卧儿的沙贾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长平即便知道的不是太清楚,可也能中看出丝丝痕迹来。 这位天竺皇帝好大喜功又好战滥战,其所作所为直叫长平想到了历史上的李隆基。 当然,两者之间还是有极大的不同的,这么比只不过是一大致、笼统的比较。 都是那种不关心民力民心的人。 历经了明末之乱的长平却是很看重民力民生的,这世间不是谁都有汉武帝的好运气。 好战无度,穷兵黩武的汉武帝,要不是培养了几个好臣子,身后又有汉宣帝这样的明君接位,汉室几乎有颠覆之危。 而沙贾汗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长平对莫卧儿帝国的了解多是来自郑家通过葡萄牙人收集的情报。 那就注定是不可能详尽到细腻细致的,更多只是一个表面化认知,可就算如此,长平都能看出莫卧儿现今一片强盛之下隐藏的巨大危机。 沙贾汗的继承人。 这位莫卧儿皇帝有四个儿子,他虽然立了长子为太子,并赋予重任(兵权)。可其他三个儿子也都坐镇一方,手握千军万马。 最主要的是,在天竺这么个信仰占据着社会重要成分的地方,天方派的莫卧儿帝国却有了一个沉迷于天竺本土教派神秘学知识海洋里的皇太子。 这就跟大明有了个不信儒学不信祖宗,而对西学奉为真理,对景教大家崇拜的皇太子一样,这是要乱天下的。 莫卧儿帝国虽然从建国之初就施行宽松的信仰制度,但上层当权者可都是铁杆的天方信徒。 长平就不信这不剩变数。 因为那边的情报有显示,沙贾汗的其他三个儿子可都是虔诚的天方信徒,而且各个都有实权。 二儿子是孟加拉总督,三儿子是德干总督,小儿子是古吉拉特总督,都不是省油的灯。 沙贾汗年岁已近花甲之年,或许再过几年,秦朗这儿都还没有把鞑清彻底赶绝呢,莫卧儿那边同室操戈兄弟相残的内战就已经爆发了呢。 所以,长平是真心不把天竺的地方力量看在眼中。 因为真要要走一个的时候,那还时间长远着呢。到时候还不知道天竺南北会变成什么样呢。 将来沙贾汗身后的皇子争斗里,任是谁胜谁负,莫卧儿都不会得好了。 长平现如今的头脑都能想得到,那信了天竺本土信仰的皇太子要赢了,其信仰必水涨船高,从而引发天方一派的排斥,两方一旦起了冲突从朝堂到民间就都不会有好。 而要是其他的皇子赢了呢,也肯定会对天竺的本土信仰下手,狠狠打压一番,省得那些人再做大了。 所以,以她亲爹亲弟的能耐,发兵打去天竺应该不难的。 长平前后盘算了一遍,得出的结论还不算坏,心底里就很是轻松了些。但就很突然的,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或许…… 当初秦朗说那些话的时候,就隐藏着另一个意思…… 第四百一十六章 海外天子 秦朗并不知道被他忽悠了好几年的长平,终于真相了,但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儿子摆在那里呢。 可金陵的崇祯帝看着女儿使人送回的书信却气的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朝着周皇后大发了一通脾气后怒冲冲的离去。 周皇后都已经哭成了泪人了。 本来依着崇祯的主意去祸祸长平她心中就已经很内疚很痛很苦,结果长平没有被祸祸,如意算盘没有打成的崇祯却又向她来大发雷霆,简直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周皇后心灵上受到了双重痛苦,她即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大女儿,又回过头来被自己男人给伤害。简直有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感觉了。 「本宫这是何苦呐,我这都是为了谁?」 朱慈烺尴尬的站在一边。这几年历经了很多事的他再也不是津门外看着秦朗欢呼的纯良小白了,秦朗这个一度在他心底里是个好好姐夫的人,早已经有了新的定位——大明江山最大的敌人。 在秦军收复京师,席卷北直隶之后,朱慈烺心目中最大的敌人就彻底的从鞑清变成了他姐夫。 大明社稷忘在鞑清手中是亡,忘在自己姐夫手中就不是亡了吗? 都是一样的结果,对朱慈烺言并没什么大的区别。 「母后……」朱慈烺上前准备说和说和。 「滚。你也滚。我不想看见你。」周皇后摔了儿子一大黑脸。 她现在不想看到儿子。 因为在她尊从崇祯意思的那一刻起,她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放弃了长平了,这一点让身为母亲的周皇后内疚又痛苦。 但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一个决定又何止是单单因为崇祯啊,还有朱慈烺呢。 大明江山可不只是崇祯一个人的,还是她的儿子朱慈烺的啊。 周皇后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儿子朱慈烺放弃了女儿长平。 现在事情没做成,心情正不好的周皇后噼脸就迎来了崇祯的一通雷霆大怒,什么没教好女儿,不止祖宗社稷之重,真好没道理的。 是她没脾气吗? 或者说,周皇后的脾气不好对崇祯释放,还不准她给自己儿子甩脸啦? 朱慈烺讪讪的退了下去,周皇后身边的姑姑才终于好开口说话,「娘娘莫要生气,皇爷也是着急天下安危,这事儿万怪不得娘娘。」 「说真的,老奴听了这信儿之后,心中还松了一口气呢。好歹长公主是站稳了。」 这姑姑是周皇后身边绝对的心腹,要不然怎么敢这样说话?这都已经不是放肆俩字了。 周皇后半点不怪,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可心里到底是伤心不痛快。 不过很快张皇后的到来就叫她不得不挂上得体的笑容相迎接了。 作为崇祯的皇嫂,张皇后实权没有几分,但地位绝对的极崇高。 崇祯对自家嫂子的尊敬很有点历史上的康麻子对孝惠章皇后的尊敬一样,后者是康麻子老子顺治的第二位皇后,孝庄去世后都还活了好几十年,康麻子把她摆出来作为皇帝行孝道的一标志,纯粹的工具人。地位崇高,却半分实权没有。 这张皇后就与之有同工异曲之妙。 「皇帝有重振大明之心自是好的,可路走差了。这种事儿靠的是爷们们用力,靠的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何至于加到小长平的身上?听说长平把这事儿给拒了,本宫倒想给她道声好。」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万事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过美才是第一。」 张皇后才不会真正的参与其中呢,人站在一个高点上说几句就行了,再深的话她要说了可就是坏了。 周皇后听了之后心里像是寒冬里喝了一杯浓浓的枣茶,熨帖极了,眼泪也再度流淌了下。 视线从周皇后这儿转到崇祯父子处。 爷俩默默无语,气氛甚是低沉。 别看崇祯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但现在脸上流露的就全是暗然了。 可能是秦军还远,大明目前的局面还挺好看的,所以没有迫切威胁感的崇祯对于女儿的「背叛」也没感觉有多么的愤怒,反而因父女之情的裂痕有了几分伤心,当然还有两分内疚。 朱慈烺默默的看着亲爹的脸色,心里头暗自盘算起了天竺两个字。 这是他亲姐为他指出来的一条道,也是他那个好姐夫给大明指出的一条出路。 朱慈烺当然是不愿意离开中原的,但要是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就如先前被逼离开京师那样,那他也不是不能走。 毕竟海外天子也是天子么。 好死不如赖活着的。 朱慈烺心底里就盘算起了人来,郑大木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以透过他去打听打听天竺的事儿。还有朝廷里几个跟白番有往来的人,也算是渠道…… 这不是他朱慈烺自甘失败,心气低沉,实在是未雨绸缪。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明军的信心不足。 从记事之日起,朱慈烺听到的就是明军的一次又一次败仗,鞑清在他心中的威压太盛了,当初把他们逼的不得不丢弃京师的李自成都被清军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再加上长江之战,没遇到秦朗前的清军简直是横扫千军如席卷,兵锋所指尽无敌。 这还叫朱慈烺怎样积累起自信? 除非明军有一日雄起能接连几次的正面野战击败或击退大部清军,这才能让朱慈烺有点信心。 所以,他面对那个已经不止一次的正面大败清军的好姐夫时,心中实在没底儿呢。 「父皇,既然姐姐那里已然无功,就索性放了吧。」朱慈烺已经是个小黑人了,内心里并不觉得利用亲姐姐有什么错,那可是一本万利的。 大量的内部机密足可以让金陵对现在的秦氏有一个绝对清晰的认知。 要清楚他的好姐姐现在可不是没生儿子前。 现在长平的实权是还很虚,但对秦氏内部的认知可一点都不虚。 财政上还剩多少银子,粮库里还有多少粮食,预备兵和军火还有多少,又可以撒出去的合格的官吏,这些数字长平绝对心里有数的很。 甚至整个秦氏的年岁入和各类指标,以及今后的一些个军政计划,她都不会陌生。 因为秦朗不在岛上,名义上她就是老大。 长平可以不去管事,但一些事却不能瞒着她分毫。秦德、李勐也要事事与之通气,事事告知。 必要时候长平都可以直接放鸽子去联系秦朗。 「夺天下靠的还是刀兵,还是钱粮。如今江南士绅对朝廷的财税改革抵触依旧甚深,只凭口舌之辩,儿臣以为很难说服他们。 朝廷是时候显露些强硬手段了。 有道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身为人臣,岂能喜恩而恶怒?」 「北方战局虽还没有彻底清明,可姐夫能征善战,乃当世第一名将,扫荡鞑清余孽还不是手到擒来?父皇,我们的时间看似宽裕,实不多也。」 想要振奋一个国,想要强大一支军队,几年时间很漫长吗? 为您提供大神汉风雄烈的《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六章海外天子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无解难题 钱谦益觉得很操蛋。 他病才有点好转就被崇祯帝提熘进了「皇城」,然后被赋予了这么个重任,皇帝也不怕把他压死。 「老爷!」 柳如是端来了一杯香茶。 钱谦益之前进宫的时候还满脸笑意呢,怎么现在愁的一把眉毛一把泪?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皇帝要老夫死也不得安宁啊。」钱谦益对自己的枕边人是没什么隐瞒的,把崇祯帝交付给他的重任细细道了出来,柳如是脸色顿时大变。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岂能不知道皇帝想要添税是动了多少人的腰包口袋? 不说别人,就是钱谦益自家,几千亩地不交税都是一笔大收入,更别说商路上的收益,那直接的间接的,每年的孝敬都比田亩多得多。 钱谦益作为江南士绅集团的代表人物,作为东林党大老,周身牵动的利益太大了。 之前他们这些人,也就是东林党为首的江南士绅官僚群体,那始终是以一种消极的态度来应对崇祯发起的税制改革的。 后者简直不当人。 那是拿着他女婿的方案砍上几刀就当自己的施政方针来弄的啊。 太不要脸了。 但偌大的东林党却再没有搞舆论上的大战。 因为这些人很清楚,自己是没得选的。 鞑清是最完美的一合作对象,人家一点都没有在税收上面搞改革,只不过是要求实收罢了。 甭管那些粮食银子是从老百姓手里收的,还是从士绅官僚手中挤出来的,我只要看到钱就行了,管你出处在哪呢。 所以,鞑清是江南士绅集团最好的合作伙伴。 对比秦朗的凶残和崇祯日复一日的「欺人太甚」,鞑清简直就是万世明君。 可惜去年的齐鲁之战让江南不少人士希望大减少,再加上江南士绅内部虽然蛀虫遍地,可到底还是有不少大明忠臣,或者说是坚决抵制异族胡虏的人,其内部也意见不一。配合着清军在齐鲁大败而亏的事实,鞑清自然就不再那么香甜了。 然后这些人看看凶残的秦朗,再瞧瞧不似人君的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就只能继续忠诚于大明了。 结果就很自然的要对崇祯态度软化许多了。 比如田税和盐税,田税固然不可能一步到位,实打实的给你收上来,但拖欠税赋的额度却小了不少;盐税的额度也实打实的提升了一截,这都是看的到摸的着的真金白银和粮米,是他们江南士绅对大明朝再真诚不过的支持。 可是崇祯帝现如今想要「得寸进尺」,这就叫人不能忍了。 钱谦益就是坚定的反对派。 坚决不能叫崇祯得逞,否则他们读书人从赵宋开始一点点努力奋斗了几百年才有的成果积累,不就一下子丧失了大半了吗? 真的叫皇帝把持了田税、盐税和商税之后,那皇帝的权柄还能限制的住吗?或许到时候崇祯还不能与大明开国初期的两位大帝相提并论,但差距也不会太大了吧? 东林党作为江南的地头蛇,本质上它们就是跟皇权相对立的。 大明的皇权真要还跟前期那番至高无上,他们这些个挖帝国墙角的家伙们就都要被绑上刑场,开刀问斩了。 所以士绅们是万万不愿意割自己的肉而肥了崇祯的。 然而今天进宫之后的钱谦益却从崇祯帝嘴里听到了另一个说法。 朝廷没银子没粮食那就没办法练兵强军,不能练兵强军那北边的秦氏早晚就能打过长江横扫全天下。 到时候死攥着钱袋子不撒手的江南士绅们能否扛得住秦朗的刀锋呢? 后者在北地施行的是什么政策? 他崇祯可是对着那些个条例砍了又砍的。 大明现如今要的只是增强商税,然后如实的把田税、盐税这些个朝廷本应拿到的税额给拿到手,这比起他的那个好女婿来可是弱的太多太多了。 你们现在死死的把着银子不松手,是为了攒好钱一块送给他的好女婿吗? 崇祯清晰的让钱谦益明白了一个直白的道理。 朝廷没钱就没有强兵,没有强兵就没办法抵挡的住北边的秦朗,到时候秦朗君临天下,江南的士绅一样要遭殃透顶,他们攒在手里的银子也一样保不住。 这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 哪怕崇祯很直白的说了,大明即便有银子也不见得就能抵挡的住北方,别说重振大明恢复中原,那就是南北分立他都没有绝对的信心。 现在的他只是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那么,江南士绅就真的死都不怕,什么都不怕吗? 所以钱谦益现在好生烦恼的。 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出血给大明续命,让大明更加强盛了。 但同样是理智在告诉他,那只是慢性自杀,慢性死亡。 秦朗不是啥好鸟,他的老丈人也同样不是啥好鸟。 等到崇祯帝一手握着财权,另一只手把持着军队的时候,他还会对士绅们客客气气吗? 到时候一切可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可不把银子交给崇祯,那等到秦朗真的挥兵南下的那一天…… 钱谦益浑身打了个冷颤,根本不敢想秦朗的那一套要是落到了江南之后,他们是怎样的悲惨。 是的,很多江南人士说起鞑清的时候都还带着三分敬意,实在是被鞑清打怕了。但哪怕再尊敬鞑清的人也都知道,他们已经完了。 没有了齐鲁也就罢了,现在燕京和北直隶都丢了,这要还能翻盘,就真的是老天保佑了。 没有了齐鲁和燕京,还顺带着没了半个中原和粮食主产地鄂北,别看鞑清还盘踞着河东、关中与河西偌大的地盘,一个粮食就能让他们苦! 从鄂北出口粮食、茶叶去中原去关中,然后从鞑子手里换取战马,这么个生意经早在之前的朝堂上就已经有人提出来了。 嗯,金陵也一样缺乏战马啊。 虽然不像秦朗那么欠缺。 现在给鞑子输入些鲜血,这可不单纯的是为了补充自我短板,更是为了加强鞑清,使之更好更久的拖住秦朗后腿些…… 「此难无解也。」 钱谦益颓废的倒在椅子里,两边的利益根本不可能实现双赢。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汉风雄烈的《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七章无解难题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八章 漠南蒙古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停留的东西,多尔衮拉都拉扯不住它向前的脚步。三年时间流逝。 …… 李轩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身后,大队大队黑压压铺天盖地的骑兵紧紧跟随着他,浩瀚的大草原都被他踩在脚下。 从崇祯二十二年秦朗收复京师开始,李轩就正式走上了演出舞台。带领着秦军的骑兵部队,频繁活跃在蒙古大草原上。 因为鞑清给出的「买命钱」,秦朗手中一下子多出了上万匹战马(包括后续的粮食交易),于是李轩麾下就顺利的出现了第一个万骑集群。 秦朗首先拿漠南蒙古中的科尔沁开刀。 谁叫后者是鞑清最为重要也最为忠诚的支持者呢。 布木布泰在原时空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可称得上一「杰出」二字,可她的几个哥哥弟弟却都是相对平庸的人,尤其是在军事上的表现。 吴克善、满珠习礼说起来也好几十岁的人了,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战绩就还是当年以逸待劳击败了骄横自大的林丹汗。 而且科尔沁部骑兵自皇太极第一次入关南略起,就始终是鞑清征调的外藩主力兵马之一。 一直到鞑清入关,科尔沁蒙古从山海关大战到关中之战,再到清军饮马长江追击李自成,那始终都是参战部队,自身得利不小,可族人兵马损失的也不轻。 当李轩带引大军在秋冬之极,频频出击科尔沁时,其内部又爆发了争执,彼时鞑清已经势败,躲去河东西北苟延残喘,根本无力顾忌科尔沁,那科尔沁为啥还继续跟鞑清卖命呢? 就因为福林和布木布泰吗? 布木布泰虽然是科尔沁的女人,福林身上也流淌着科尔沁的血脉,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科尔沁跟鞑清交好,对鞑清效忠,那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不是因为他们部落的女人嫁到了爱新觉罗家里。 这点因果关系可要理清楚了。 因为实事需要,两边情谊迅速升温,科尔沁的女人才嫁去鞑清,双方结为秦晋之好,以示人心合一。 但说白了,后头的嫁娶都是一种锦膳添花。 而福林这个流着科尔沁血脉的鞑清小皇帝,那血脉里的科尔沁血统再多,他也姓爱新觉罗啊。 科尔沁蒙古本来大小二十余部,后来编成了左右翼六旗,大小爵位十七,内中所得最厚者自然是孝庄的娘家人了,哥哥弟弟皆是亲王爵。 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原科尔沁部之长奥巴一系的存在感。 奥巴,父翁果岱。世为察哈尔诺颜(领主),曾随父参加过九部联军之战。 后降服老奴,以老奴养孙女肫哲公主妻子,授和硕额附,赐图什业图汗号。 奥巴子巴达礼崇德年间被封为第一代札萨克和硕土谢图亲王,说是执掌科尔沁诸旗事物,但吴克善和满珠习礼也都是亲王爵,现在更有妹子/姐姐和外甥做靠山,谁还会真的屌巴达礼啊? 这科尔沁六旗里头,十七个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当中,说起来真的舍不得鞑清的还是吴克善和满珠习礼少数人,其他的人,就比如巴达礼,他就真的对吴克善、满珠习礼一步步退让而心平气和吗? 如此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科尔沁六旗自己之间反而不能齐心合力了。 李轩趁机对着吴克善、满珠习礼所部发起了勐攻,而对巴达礼为首的一波头领们不断示好,不求真的把这些人拖入自己的队列,可只要巴达礼等人能按兵不动,一切就ok了。 等李轩把吴克善、满珠习礼等给收拾了后,巴达礼他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这些人当年能投靠老奴投靠鞑清,现在刀口之下就一样能跪秦朗。 所以到了崇祯二十三年时,科尔沁六旗就已经变成了三旗了。 紧接着察哈尔蒙古的阿布奈起兵反清,很是轻松的就搞定了鞑清在察哈尔的布置。 那本身力量就是很薄弱的,现如今鞑清都要自顾不暇了,就更无力辖制阿布奈了。 这阿布奈是林丹汗的小儿子,林丹汗死后,察哈尔蒙古臣服于鞑清,其长子额哲继承了察哈尔汗位,但额哲没几年就也因病去世了,其弟阿布奈袭为察哈尔亲王。但是,由于阿布奈对先人的耻辱耿耿于怀,多年不朝见,所以在原时空里鞑清将其革职下狱,囚禁在盛京,再以其长子布尔尼接位。 而布尔尼跟其父阿布奈也是一样的性格,最终在三藩之乱的第三年掀起了一场动乱,一度都快打到张家口了。 现在时空里,鞑清因为秦朗的出现,压力陡增,自然就顾不上去料理阿布奈了。 这种囚其父,改立其子的做法,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压制,是很可能闹出大乱子的。 察哈尔蒙古也不能小觑的,哪怕被林丹汗糟蹋了又糟蹋,被鞑清打压了又打压,其部实力也不弱科尔沁蒙古的。 于是阿布奈就走上了跟原时空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先是反清,而后攻秦。 这位察哈尔蒙古之主有着强大的野心野望,他想跟自己的父亲林丹汗一样,不但一统蒙古各部,还要再度入主中原,恢复蒙元时代的荣光。 鞑清的衰败给了阿布奈绝佳的良机,举起反清大旗之后,察哈尔蒙古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扎鲁特部、巴林部二部。 后者本事内喀尔喀五部之二。 实力强大的内喀尔喀五部,是位于科尔沁蒙古与察哈尔蒙古之间的部落,也是一个非常悲催的部族。 他们实力强劲,还要压过科尔沁蒙古一头,却因为内中没有一个绝对的领袖,而被虎了吧唧的,只会用强不会用柔的林丹汗给怼了个半身不遂。 接着陷入了林丹汗与后金的厮杀中,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候,内喀尔喀五部就已经只剩下扎鲁特部和巴林部二部了。 紧接着,意气风发的阿布奈就直接拖延了秦朗整整一年的时间。 实在是蒙古草原的地域空间太广阔了。 要不是有蒙古人带路,光是熟悉地理,从内蒙东部到其中西部,怕就要用去不止一年的时间。 秦朗没等彻底搞定了察哈尔蒙古,崇祯二十四年时,就起大军,从东、南、北三个方面向河东发起攻势,整个战事进行的可谓势如破竹。 但比较可惜的就是八大家为首的那批晋商,要么早就逃去了关中,要么就已经被鞑清榨干榨净,弃之如敝屣,杀了也没啥成就感。 但随后的崇祯二十五年,秦朗却没继续向着关中展开攻势,而是又等待了一年时间,等到他彻底打平了察哈尔,擒杀了阿布奈和其子孙之后,崇祯二十六年,秦朗才对关中、河西发起了总共。 李轩引数万铁骑滚滚西向……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汉风雄烈的《明末:我是神豪我怕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八章漠南蒙古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九章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李轩一行的目的可不是关中。 秦朗也不是在行鞑清攻略关中时候的故计——一边勐攻陕北,一边再在潼关用功夫,兵锋破关之后直捣长安,叫守军首尾不得兼顾。 多尔衮要是这么想,就太小瞧秦朗的气度了。 这一次他是要把河西走廊也一起给收掉。 李轩大军的目的就是河西。 而至于关中之地的辫子军,只中原、河东部分的大军就足以应对。 三年的时间,秦朗手下的陆军早就不是当年的八万人了,而是现在的整整二十五万。加上骑兵和日益扩大的水师舰队,总兵力超过了三十万众。 每年光是军饷耗费就接近了两千万块。 秦朗系统里拿到的银子一半花在了这上头啊。 也就是他系统又升级了。 好几年时间了,还有年年财政上的收入,一个亿的额度崇祯二十四年时就凑够了。 现在他一秒钟一两白银,一天八万四千两,换成银元就是十三万还要多,因为系统给的银子是纯银。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就是近五千万银元。 不是有这笔银子支撑着,秦朗凭啥能短短三年里就扩充了二十万正规火器军? 瞧瞧南面他那位老丈人和小舅子,都辛苦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南都京营中也不过才五万火器军。 而秦朗都还没大爆发呢,只是按照步骤去一步步的扩充实力,如今就已经真正的威压天下了。 横行大洋之上的水师舰队早就不是郑家的船队可以招惹的了,所以李自成还能不断的收到秦朗的资助——老李也无奈的钉死在了湘西和粤西,成为了秦朗牵制明军的一颗棋子。 但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下场了。 比起张献忠来都已经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后者本来就被西北重新崛起的明军打的焦头烂额,等到吴三桂整顿兵马杀向川蜀之后,日子就更苦逼了。 但这还没到头,因为鞑子在关中停歇了一阵子之后,崇祯二十三年时就也对川蜀天府之国起了心思。多铎亲自带兵攻取汉中,然后兵锋杀入川北,错不是秦朗伸手拉扯了老张一把,下令大军动员,摆出一副攻打河东进取豫西,然后再接再厉拿下潼关的架势,吓的鞑清连忙罢兵,老张怕不就要玩完了。 可即便是躲过了一次灭顶之灾,张献忠的处境也艰难的很。 西南再起的明军本来就不是张献忠轻易能摆平的,再添上吴三桂的一份力,真就是压倒老张了。 不过秦朗他老丈人脑子还没湖涂,可不会下令叫吴三桂全军杀入川蜀,而是叫老吴一边在川蜀打老张,另一边则往南去打老李。 这在战术上绝对是一个再烂不过的烂招了,可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把吴三桂手下人一分为二,打不下老张老李却又能给予二者莫大的压力,这对金陵来说明显是绝对正确。 不然就吴三桂手下那群骄兵悍将,打下川蜀湖广之后,川蜀湖广是姓朱还是姓吴,那都要两说呢。 吴三桂和关宁军的前身辽军可都是有前科的。 这南边的局面就是如此,三年了都还没破局。金陵的京营实力明明在不断扩大,但整个气氛却是日益的低迷。 要说三年前,天下还有不少人觉得大明也有不小的机会实现中兴。 但现在,还持这一观点的人,怕就要只剩十之一二了。 谁叫秦朗的实力膨胀的那么快呢? 有着良种小麦在,华北、中原等地的民生就是飞一样的恢复。 老百姓有了粮食,有了安稳日子,谁都不想再过之前那种朝不保夕的苦逼生活了。秦朗这一万家生佛在千千万万的北地百姓眼中,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真要放开手了去招兵买马,别说三十万了,那就是百八十万人也不在话下啊。 而且秦朗还真能养活的起。 首先他手里的银子够,每年近五千万银元的外快,这是他治下的钱粮国税总额都比不了的一个数字。 其次他手里的粮食够。 之前他几年的积累都不够填补一个齐鲁,还需要登来是输入和齐鲁百姓的自救。 但拿下北直隶和半个中原之后,几乎连城一片的华北大地,配上划时代的优秀良种,那产出的粮食真的是一个爆炸性数字。 依旧只一年的时间,秦朗也好,民间百姓也好,手里全都有粮食了。 而人这种生物,只要手里有粮食,心就不慌的。 加上秦朗治下开办的公立学堂和医院,以及宽敞的上升渠道,别看秦朗的地盘增长迅速,却一个个都固若金汤。 哪怕是一些个对秦朗的很多政策持排斥态度,甚至是反对态度的人——读书人,他们也一样要吃饭不是?所以去学校教书,或者是去考秦氏治下的秀才举人,再不就去报社,哪怕当不了编辑撰稿人,就去当印刷厂里的排版工呢?那也都是高薪啊。 思想是思想,生活又是生活。 但吃人嘴短,而读书人这个群体中,又是以秀才、童生数量最多,偏偏数量居大多数的秀才和童生又是财富上的绝对低下者。 除了一些出身富贵者外,绝大多数平常百姓出身的秀才和童生,那是没大啥大收入的。 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这可不是瞎白话的。 《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为什么有许多财主老爷带着银子、房产、田产来投?甚至还有人自愿投身为仆?因为可以逃避赋税。 秀才只能免他一个人的,举人可以免一个家族的,朝廷给的补助也更多。也就是说,只要你一中举,立刻就能发一笔财。哪怕他不去做官,不出意外的话,躺在功名薄上也够吃一辈子了。 (进士则是另一种情况,能中进士者,都是学识渊博、志向远大者,这些人投身官场,必然个个都想往上爬,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进士根本不算什么。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到四处打点,挣得还不够花的。 而如果举人想做官,和进士也是一样的处境,甚至因为出身不高,根本谋不到好的职位,要是没有家族的支持会很艰难。 所以别觉得海瑞官场仕途不顺达了,他一个举人,可是做到二品的) 第四百二十章 漠西蒙古 赵成栋同样得意洋洋。 这次大军虽然不是直入关中,好教他衣锦还乡(银川),风光无限。但大军入河西,反兜东向,他赵成栋早晚能风风光光的回乡炫耀。 这简直是太美了。 就是一旁的赵良栋,都也是欢喜大过忧虑。 因为他的投敌,银川的亲族家人可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但现在一切不都苦尽甘来了吗? 赵家在银川也算是个大户大族,可自从他赵良栋领兵投了秦朗之后,鞑清治下的赵氏日子可就过得不怎么样妙了。 鞑清倒也没有把整个赵家抹平,但又是征粮又是献银,赵氏一族的血都要被抽干了。 赵良栋的父母也都健在,当初消息传到银川,他们是立马就投缳自尽,举火自焚的,横竖在明面上人是死了的。 但事实怎么样,大家都清楚。 赵良栋从他曾祖那一辈起,就已经投身仕途,其祖其父都是官身,赵家在银川当地甚有名望,绝对的名门望族。鞑清失了京城,实力大衰,正是根基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可能施雷霆手段将银川赵氏整个连根拔起。 要知道,整个北直隶之战中,被秦朗俘获或主动投降的文武官员,可绝不只赵良栋一人。 更何况赵家多少也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不是? 然而赵良栋内心里可就复杂了。 因为他的选择连累到父母亲族,他都不知道进了银川后该怎么面对。 他可不是赵成栋这种同族子弟,赵良栋这一门乃是赵氏一族中顶门户挑大梁的嫡系,赵成栋则早就是旁支了。而且赵成栋光棍一个,父母早死,无妻无子,他就是明了明的投效秦军都不会对赵家有损害的。 不过万幸的是,一切都要过去了。 赵家这三年里固然被压榨的极惨,但只要人还在,那就一切不成问题。 他爹也不过才半百之龄,只要脑子不太蠢太笨,及时转变头脑,未来在新朝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呢。 所以,赵良栋有点近乡情怯,但更加喜忧参半。 “快要到了吗?”李轩向旁边的蒙古向导问道。 “回将军话,就快要到了,前方就是集亦乃!” 一个大明实力鼎盛时候才有被纳入半途中的水草丰沃之地。 其位于居延海畔,水草丰美,又有弱水及其支流张掖河同河西走廊相接,曾经是蒙古人南下的主要途径之一。 洪武二十六年之后,明朝在河西新湖(额济纳高勒)设置了威远守御千户所,在肃州与亦集乃中间设立了威虏卫、白城子守御千户所,连接亦集乃旧城。这一卫二所一城亦成为明初明军屡次出征蒙古的据点。亦集乃城亦成为洪武永乐年间行都司控制区的最北界。 着名的叫门天子在叫门之前曾经三次出兵北伐蒙古(土木堡是第四次),三战三捷,其中就有集亦乃之战。 明军兵分两路,东西夹击,长途奔袭两千余里,鞑靼阿台汗本部兵马几被全歼,明军降其部落,先后获其部长一百五十人。鞑靼由此日渐衰弱。 瓦剌(也先)由此寻到了一统蒙古的契机。 但是现在集亦乃则早早就成为了秦军铁骑下的绵羊,这里也将成为秦军南下河西的通道。就沿着蒙古人曾经南下的道路,直入肃州。 那和硕特的固始汗已经杀进了藏地,留下了侄子鄂齐尔图汗坚守天山南北的和硕特故地,亦接任了卫拉特盟主之位,只不过子鄂齐尔图汗麾下只有部分和硕特蒙古,他的孙女婿准噶尔台吉僧格领导的准噶尔蒙古,论实力可能比鄂齐尔图汗都要强。 但很可惜,准噶尔蒙古现如今正处在内乱时候,僧格的继位让他两个异母兄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不服,谋取而代之,彼此战乱不绝。 如今这个时候准噶尔蒙古正值内斗白热化时候,僧格根本就无力支持鄂齐尔图汗。 真正能给鄂齐尔图汗支持的还是他亲叔固始汗。 可是固始汗的年纪太大了,都七十了,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了,更不可能亲自领兵增援鄂齐尔图汗。 只能吩咐青海的八个儿子多给堂兄鄂齐尔图汗去撑撑台面。 但是青海蒙古的实力实在有限,别看又是玉树四十族又是霍尔三十九族的,那部族都太小了。 这地方是标准的地广人稀。 所以,鄂齐尔图汗虽然内心中一百万个支持鞑清,却也不会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去给鞑清火中取栗。 集亦乃一带的蒙古部族本来已经归附鄂齐尔图汗,可鄂齐尔图汗在滚滚西来的秦军面前,最终的选择却是撂挑子走人。 他现在的局面还难解着呢,才不会给鞑清顶缸。 而这就是秦军的幸运了。 再提早两年,那时候僧格他爹还活着的时候,准噶尔蒙古和鄂齐尔图汗联手,还有青海蒙古敲边鼓,那轻轻松松就能凑出五万以上的骑兵。 即使这五万骑兵的真实战斗力有待考证,但五万蒙古骑兵如果站到了鞑清这边,呵呵,那问题可就大了。 那意味着秦朗即便能收复关中,甚至把河西走廊给拿下来,可想要彻底的灭掉鞑清,却是不容易的。 蒙古人不是傻子。 他们有过无比的辉煌,也有过在大明中前期被明军一次次的痛殴的悲惨,他们会长教训的。 鞑清哪怕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实力全无,那也都是一个美好的替罪羔羊。 要知道不管是鄂齐尔图汗,还是僧格他爹巴图尔珲台吉,亦或是二人背后的大老固始汗,他们可都是向鞑清称臣过的。 固始汗早在崇德元年(1636年)就遣使向皇太极朝贡,表达了归顺之意。 顺治三年,长江之役的时候,固始汗与卫拉特各部首领二十二人联名奉表进贡,清廷赐以甲胃弓失,命其统辖诸部,这是再明确不过的称臣纳贡了。 现在鞑清不行了,强盛起来的汉人还会跟晚明时候那样对卫拉特蒙古和颜以待吗? 任由他们在西面继续强盛,继续做大? 这怎么可能。 要清楚,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此起彼伏,你盛我衰的。 每当中原王朝衰败的时候,北方的游牧民族总会放马南下;而每当中原王朝兴盛的时候,来自中原的大军也总会一次次的横扫草原,让各部首领们变得能歌善舞…… 固始汗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完全是不言而喻的。 不趁着秦朗还没有彻底的一统天下的时候,好好的扯一扯他的后腿,那就非要等到秦军横扫中原之后,再与秦朗正面交锋吗? 但卫拉特蒙古既然要与秦朗交手,这就存在着失败的可能。大家想要更加的保险安全一些,那就也需要一个顶缸背锅的替罪羊,还有什么比空壳一个的鞑清皇帝更合适的人选? 他们完全可以捧着鞑清的大旗,与秦军交战。战事顺利的话,顺治就是一个傀儡,随时都能废掉;而战事不顺的时候,他们就也可以把顺治送给秦军,让他当罪魁祸首,这样可不就减轻了罪过了么? 第四百二十一章 飞灰湮灭 黑二着风一样拍打着胯下的战马,唯恐落后一步了,就再难逃脱秦军枪口。 沿着张掖河南下的秦军,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兵,以雷霆之势横扫了整个肃州。 黑二着本是肃州当地的少民大豪。 齐鲁之战后,鞑清声势大挫,清廷还是逐渐调兵东向,由此引发了米喇印、丁国栋掀起的反清起义。可惜此二者志大才疏,被孟乔芳轻轻松松的就给荡平了。 但之后鞑清为了安定河西及关中部分地区,还是重重起用了少民土官。 这黑二着就是其中之一。 初入官场就是守备之职,到现在不过两年时间,就已经是肃州参将了。 手下领着三千人马,简直就是肃州的土皇帝的。 可惜这三千人面对李轩带领的数万大军的时候,变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骑兵大部队里还有着赵良栋这种非骑兵类属的存在? 后者就是纯粹的骑马步兵,跟随李轩大军西进,完全就是为了攻城考量。 哪怕其军伍中连一门零五炮都没有,顶多只是几门零三式的骑兵炮,但步兵比之骑兵在攻城时候还是有着质的不同的。 人家训练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呢。 比起更多时候骑在马背上练习噼马刀的骑兵来,那是绝对的专业。 黑二着从肃州一口气逃到了甘州。 这里是河西巡抚的驻处,张文衡死后佟图赖继任巡抚事,额驸布颜代就任河西总兵。 这位蒙古乌鲁特的贝子爷,早在天命年间就投了后金,并顺利尚主成了额驸,天聪九年时候蒙古八旗编成,布颜代是镶红旗的固山额真。 这是老牌的八旗权贵,如果不是崇德年间吃了败仗,坐罢固山额真世职,降一等甲喇章京,区区河西总兵那里用得着他呢。 不过鞑清这几年跟西域的蒙古各部打的火热,布颜代出身蒙古,来河西坐镇倒也合适。 甘州城西门,守城的兵丁正懒洋洋的靠在城头晒太阳,城楼上许多兵丁突然间大声叫喊起来:“有马队奔至,快关城门!” 为首的守备连忙大喝着,他可没接到告知说西边有人马要进城。 一听到喊声,刚才懒洋洋的河西清兵顿时如火烧屁股般从地上跳起来,城下的兵丁拼命将正在进城的百姓阻挡:“退后,退后,关城门了,关城门了。” 短短时间里,城门砰的一下关上,外面的百姓见进不入城,也马上一哄而散。 等黑二着带着几十号残兵败将赶到城下时,整个西门早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城头上亦如临大敌,二三百兵丁或举着火枪,或正对着城下弯弓搭箭,不少人脸上还在冒汗。 谁叫东边秦军大举进兵的消息传到河西之后,整个河西地方就已然有些不稳了。 “开门,把门打开,我们是肃州黑参戎麾下的,快开门。”看到城门关闭,黑二着手下人连忙大喊。 听到喊声,城头上的清兵也才定下了心神,不是造反的就好。 只不过黑二着这群人先是狼狈逃出肃州,又一路疾驰,披星戴月的杀到甘州,身上的服饰早就看不出颜色来了,一时之间,城头清兵也不敢判定,守备只得叫道:“你们等着,本官要向上面报告。” “他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我黑二都不认识啦?胡大年,你个瓜怂,再不开门,黑爷我进城就砸了你家大门。” 黑二着平日里并不是个狂傲的人,但现在他刚吃了大败仗,丢了老巢,丢了一切,急着进城向佟图赖报告军情呢,心情的恶劣程度可想而知。这时候被人拦了下来,拦他的那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人,可不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要不是还有一份理智,他早就指着城头破口大骂了。 “啊,是黑二爷啊。” “确实是二爷,快开门,快开门。” 胡大年并非是少民,可在河西过日子,那怎么可能不认识几个少民大老呢? 那米喇印和丁国栋死了后,黑二着就是被鞑清新提起来的榜样,整个河西镇绿营的官儿都鲜少不认识黑二着这个肃州的土皇帝的。 人的名,树的影,知名度太高了,黑二着很快就被许多清军官兵认出,这下立马就没人敢怠慢,连忙打开了城门。 佟图赖人在巡抚衙门里端坐,突然听说黑二着来见,有十万火急禀告。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黑二着对鞑清并不是绝对的忠诚,两边都是心知肚明,一个是借机得好处,另一个是趁机竖招牌。 双边一个要趁机上位,另一个要安定少民之心,合则两利的,可不就一拍即合? 这种情况下黑二着能放弃自己的老巢,带着少数人急奔甘州,这必然是出大事了啊。 “佟中丞,佟中丞,出大事了。秦军忽的沿张掖河杀入甘州,数万大军滚滚而下,捻虱子一样就把小将手下的三千兵给碾的粉身碎骨啊。错不是小的手下还有些得力之人,性命已经丧在肃州城里了……” 见到佟图赖的第一时间黑二着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的告道。 “什么?” 佟图赖震惊的窜起身来,然后又啪的一下摔回了椅子里。 肃州丢了?还有数万秦军? 这就是说鞑清继续西撤的路没了,断了…… 几万秦军是什么个概念?绝对能横扫现如今的河西镇。鞑清的主力军全都集中在了关中,想要回师,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这河西一丢,鞑清岂不就成瓮中之鳖啦? 佟图赖早在齐鲁之战清军大败之后,心中就生起了一股打着“秦”字印记的阴霾。等到多尔衮把京城都丢了后,这股阴霾就彻底笼罩住他了。 显然现在终于就要轮到他去死了吗? 他爹已经死二十多年了,他叔父(佟养性)也死了小二十年,只不过他爹是被毛文龙偷袭擒获绑送京城,受千刀万剐而死,佟养性却是病死床榻之间,死后亦有不尽荣哀。 但佟氏一族的荣光却并没有因为领军之人佟养性的死而逝去。 他们作为辽东大族,族中子弟族人众多,二百多年的汉化早已经让其族中子弟读诗书识礼仪,投到后金就立马成为八旗统治下的汉族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频频活跃于鞑清的政治、军事舞台上。或参与国政,或任职地方,抚绥国疆,佟氏一族的未来的肉眼可见的光明。 而现在,鞑清一亡,佟氏一族自明初投奔明朝之后开启的富贵生涯就也要彻底结束了吧? 大世之争,王朝革新,神器易主时候押错了宝,站错了位,那真是要灰飞烟灭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战而败 河东蒲州。 大军汇集,民夫汹涌,车马如龙,旌旗如云,整个一派如火如荼之势。 作为秦军的一个分战场,虽然只集结了不到三万人,却已经把对岸的清军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并且随着一门门重炮的抵到,对面的清军守兵越发的安静如鸡子,一个个从上到下尽皆在瑟瑟发抖。 要知道,蒲州这地方是一个上朔两千年起,就为渡河良渡的地方。 虽然蒲津桥已经不在了,可只要火力掩护的当,照样是发起渡河的好地方。 因为这地方水流平缓,且两岸都有平地,可以直接通往关中与河东的要害。 一边能迅速抵达长安,另一边可以东取河内,南则去孟津偷袭洛阳。所以古往今来围绕着蒲津发生了许多此大战,比如西晋的覆灭,东西两魏的对峙,还有李渊进取关中,以及安史之乱,还有金灭北宋和蒙元灭金,占领关中的战斗都是通过蒲津渡开始的。从中原方向来看,潼关是关中的正门,而蒲津渡则是关中侧门。战略地位不是一般的重要。 所以从战国时候到不久前的那一场灾难性大水,近两千年的时间里,蒲津桥虽然时不时的会被损坏,却始终都是沟通关中与河东间的重要通道。 也是黄河之上有史可考的第一座浮桥。 当初盛唐时候,因为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需要,古老的蒲津竹索浮桥不堪重负,于是一座更牢固、更宏伟的蒲津浮桥呼之欲出。 大唐动用了当时全国年产四分之一的铁量来铸造铁牛、铁索、铁山、铁人啊,可以说是“举国之力”也不为过。 八只铁牛在两岸系住铁索,铁索连接舟船,舟船固定浮桥,蔚为壮观。 铁索桥改建以后,还在桥东岸还专门建了一个“铁牛村”,不种田不纳粮,专职看护蒲津桥和铁牛。 不过唐朝过后,随着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东移与南迁,关中逐渐衰落,蒲津桥就也失去了之前的重要性。加之北宋以后黄河频频改道,时有河沙淤积,又有洪水滔天,蒲津桥终于从冷清走向衰亡。特别是几十年前的一次大涨水之后,黄河主流向西边移去,淹没了位于西岸的四只大铁牛。原本依靠两边岸上的铁牛铁人作为锚定船索的地锚,即便桥身毁损,浮桥也可以很快架设或修复,但这一次,桥废渡绝。 老李渡黄河打河东的时候都没有走这条路。 可李自成不走蒲津,不等于秦军不能走蒲津。 因为双方的外在因素全然不同。 李自成手里能有秦军这等压制性的火力吗? 清军一败长江,二败齐鲁,三败北直隶,四败河东,早就把手里的大炮重炮丢的一干二净。 哪怕他们在关中落脚后重建了炮厂,可四败河东的时候也又丢了一批。 现在长安炮厂出产的大炮根本就不够清军用的。 尤其是现在,那些仅有的重炮,很大一部分部署在了潼关,然后是陕北的榆林,只有少量的火炮被送到了朝邑。 “贝子爷,安郡王回来了。” 佛克齐库这几日被对面的秦军搞得睡卧不宁,他是真没想到独自领军时候的压力竟是那么巨大。 还好他四叔回来了。 虽然佛克齐库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摄政王在这个节骨眼上竟不管不顾的宣召岳乐前往长安议事,可现在岳乐回来了,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卸掉了。 “快,备马,我要去迎接四叔。” 佛克齐库是阿巴泰的第二子博和托的第三子,嫡子。 而岳乐是阿巴泰的第四子。 博和讬现在人已经死去了,阿巴泰的长子尚建和三子博洛也都已死去,前者早死,后者死去河东之战的太原,现在只剩下老四岳乐挑大梁。 不过岳乐也的确有些本事,掌理工部事务,铸炮造枪做的都很好,哪怕阿巴泰晚期的军事生涯很不光彩,可岳乐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也依旧有着一席之地。 “不用了,我已经回来了。” 岳乐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身边还跟着佛克齐库的小弟彰泰。 彰泰都十八岁了,老婆都娶过了,已经是大人了。 “四叔,你可终于回来了。” 岳乐却没有心思多跟佛克齐库谈谈心,论一论佛克齐库这几日独立领军的感受和心得,而是直接吩咐道:“马上点起心腹,带上戈什哈,收拾了细软,你就跟彰泰一起回长安去。” “什么,我们也回长安?”佛克齐库有点懵了。 “河西丢了,秦军杀到了集亦乃,沿着张掖河夺取了肃州,现在保不准甘州都被他们拿下了。鞑清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这河西一丢,简直是断了鞑清的后路,岳乐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多尔衮的沮丧。鞑清的兵力全用在了关中地区的防御上,数万秦军铁骑从河西滚滚杀来,这谁糟的住? 甚至都可以很直截了当的说,这一战鞑清又完蛋了。 可惜鞑清要在关中站不住脚了,他们又能往哪里退呢? 总不能奔汉中去啊,那不是找死么。 所以趁着河西的消息还能封锁的住,就往陕北往榆林逃去吧,越过榆林向北再向北,漠南蒙古也靠不住,向北,往漠北蒙古去吧。 也别去顾及妇孺老小了,就带着最靠得住的八旗兵丁,能跑出去多少是多少吧。 反正手里只要有实力在,到了漠北照样能压制喀尔喀,届时女人什么的,还会重新赢来的。 佛克齐库人都傻了。 境况竟已经这么恶劣了,哪怕这种覆亡之危早就在鞑清权贵的脑海中预演过了,可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佛克齐库还是傻眼了。 他之前设想中的‘落幕’,那至少该是一场场血拼血战之后的悲壮掉落,而现在呢? 一炮都还没开呢,一切就已经被决定被注定了。 信不信秦军神兵天降河西的消息传开后,军中绿旗兵一个个都会士气大挫,大军一枪不放就已经人心惶惶不安,军心动摇了? 鞑清还打个屁胜仗。 “你那两个小弟弟,今后就要全靠你们兄弟了。咱们这一支的脸面,今后也要靠你们兄弟了……” 岳乐不会离开朝邑,这就跟多尔衮不会离开长安,阿济格要坐镇潼关一样。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这才是真爱 清军现在还控制着榆林这个通往北面草原的要口,而很显然,秦军在榆林外并没有兵马布置。 坐镇榆林的勒克德浑一直有向草原撒出探马,可显然他没丝毫的发现。 大草原虽然广阔,可行军打仗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蒙头走的。你就是不考虑粮道的问题,也要考虑水源补给不是? 要知道榆林外头,除了靠近榆林一带的绿地外,那就是茅屋素沙漠啊。 在明朝中后期时,为长城城墙 “扒沙”一直是一项国家大事。扒沙费用浩大让明朝的文武百官们愁得抓耳挠腮。 可不扒沙的后果是 “虏骑出入,如履平地;掠我财物,淫我妇女”。所以恶劣的地理环境限制了秦军的行动轨迹,勒克德浑撒出去那么多人紧紧盯着方向,一旦有秦军活动的痕迹,是绝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而既然勒克德浑没有发现,那就很大可能意味着没有秦军,这可不就是一条唯一的生路吗? 从榆林出塞,穿过毛乌素,渡过黄河,再往北可不就天高任鸟飞了?不说多,只要能突出去一两万八旗,岳乐就有足够的信心去坚信鞑清能逢凶化吉,重新崛起。 这不是他看不起喀尔喀蒙古的,而实在是喀尔喀为首的漠北蒙古,真心没什么值得被人所看重的。 论人口,他们连漠南蒙古的一半多都没有,可能都不足二十万人,并且历经的战事也远远不如漠南和漠西蒙古丰富。 前者一直夹在明清之战中,以至于丁口大减,后者也历经了固始汗征服藏地和对俄对中亚哈萨克一系列的战事。 并且喀尔喀蒙古也不是卫拉特蒙古那样有着固始汗这么个共认的领袖,至少大部分的卫拉特蒙古承认固始汗的领导地位,可喀尔喀蒙古呢? 他们自身三部之间都还内斗不断。只要历经百战的八旗兵能有个一两万人逃入漠北草原,岳乐怎么看都觉得喀尔喀蒙古根本不值一提。 而有了十几二十万的喀尔喀蒙古做养料,岳乐相信鞑清必将崛起。只不过他自己是注定看不到那一天了。 或许很快他就要死在秦军的枪炮下了。岳乐吩咐两个侄子去做事,自己便出现在了前线阵地,举着单筒望远镜不足的打量对岸的炮兵阵地。 那黑黝黝的炮口似乎更多了。蒲津的黄河水面拦不住对岸的重炮,更拦不住秦军的渡河。 别看他们这儿也准备了很多的火箭,也准备了一些大小口径的火炮,但差距真太大了。 何况谁又敢说秦军就真会盯着蒲津这一个地点渡河呢?楚汉相争时候,韩信平魏王豹之乱,不就是过不了蒲津便绕道黄河上游的夏阳强渡,这才平了魏王豹之叛吗? 然而秦军有充裕的兵力来分兵渡河,岳乐手中可没有充裕的兵力沿河节节布防。 价值河西那边的噩耗也不可能长时间封锁,这怎么看他这里都是要玩的局面。 但身为宗室大将,哪怕社稷要亡,岳乐也断无退缩逃避之理。甚至连长安的多尔衮和潼关的阿济格也都是这么个想法。 死也死的轰轰烈烈是一方面,其次是有名有姓的人多去死一些,也好减轻秦朗对他们的忌讳和敌视。 漠北草原虽然距离中原甚远,可秦朗兵多将广,又钱粮充足,真要死抓着鞑清残部不放,那还真的是一个大麻烦。 那漠北就已经足够酷寒偏远的了,难道要残部继续北逃去北海边吗?朝邑城里,佛克齐库和彰泰走的很顺利,他们又没有把所有的八旗兵全都带走,甚至还拿走了二百汉军骑兵。 岳乐想要震慑着全军,至少不能叫这儿的清军不战而败,闻风而逃,那手中还真就要有一批人呢。 不过留下的八旗兵里汉军旗占了相当多一部分,尤其是近几年新编入汉八旗的那些人。 他们有的是之前的包衣,而更多的还是绿旗兵。自从丢了京师之后,鞑子们就放松了入旗的标准了。 也就是吴三桂和他的手下早就不停鞑清的了,不然他们早就被编入汉军旗了。 把相当多的一部分汉人编入八旗,剃发易服,这显然是鞑清为夯实自我根基而行的一种策略。 其目的,天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但事到临头了,那些在鞑清治下的官儿和兵将们,还能反对不成? 不过佛克齐库和彰泰是走了不假,但岳乐府邸的后宅里却多出了一个女人。 顾横波现在真苦的要死呢。龚鼎孳是鞑清的礼部侍郎啊,之前去秦军谈判时被秦朗不讲规矩的扣下也就罢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礼部侍郎二品诰命夫人,竟然是一个被岳乐强抢入府为妾的下场。 她可是鞑清钦奉的二品诰命夫人啊,这不是笑话吗?龚鼎孳为鞑清效力,人被秦军扣下,鞑清撤出京城时候对她不问不顾,那都已经是薄情寡义了。 岳乐竟然还公然强她做小妾?顾横波人都被岳乐拉上床玩弄了,脑子里都还充满了不可置信。 鞑清这是要把士大夫的脸皮都剥下来吗?顾横波以为这件事会在外界引起轩然大波来,会在文人群中在读书人当中引起轩然大波。 但事实证明她完全是想多了。首先龚鼎孳的名头虽然响亮,但在如今的大势下,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些跟鞑清绑定的人,完全不会在乎龚鼎孳,而那些支持鞑清的读书人也看的更多是大众利益,龚鼎孳在大局面前也不值一提,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识大义之人,要懂得顾全大局,懂得大局为重。 在读书人的 “江山道统”面前,小小的龚鼎孳算个屁啊。再加上岳乐是在鞑清撤出京城,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的时候上门去抢人的,他把美人抢到府上后都没有几个人知晓。 所以一切都那么波澜不兴。顾横波如今被岳乐享用了都三年了,虽然没生下一儿半女的,但岳乐倒是很疼爱她。 岳乐本身就是鞑清高层中高度汉化的代表人物,所以他真的挺喜欢顾横波这款儿的,不但美貌过人,还才艺兼备。 所以,岳乐现在就快死了,都还对顾横波念念不忘呢,把人从长安接到了朝邑。 倒是他的正妻,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会伴着她的两个儿子,要滚回蒙古草原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战前 此刻黄河东岸阵地中的突击部队里,大批的军官正在给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们鼓舞着士气。 超重型火箭就要部署到位了,预计两三天后战斗就要打响了。 军官们一个个都激动的难以自持,士兵们也一样很亢奋。 因为他们从军报上得到的消息是,潼关之战已经开打了,但远没有结束。 这可不就叫他们个个都急红了眼,却同时又给了他们追赶的机会吗? 虽然关中之战,潼关方面才是主力,可谁又甘心当配角? 只要他们这里能抢先一步,那一样是风光无限。 所以,蒲州这儿的秦军官兵真焦急的心都要碎了。 还好他们开打的时间也快到了,要不然都能把人急死。 “***就要亡了,南国虽大却也不堪一击,这天底下的硬仗苦仗已经要打完了,我等再不奋战立功,还凭什么出人头地,封妻荫子……” 任复性大声的叫喊着。 他现在已经是旅长了,可是想要再上一级真的很难很难。这就好比官场上的四品向三品大员的迈进,绝对的具有突破性! 因为秦朗军中,团一级建制已经是很强大的常规建制了。 军队里一个团普遍辖有三个作战营,再加上团部的附属力量,满编接近四千军兵。 同时个别的主力团下辖足有五个满编作战营,整体军力可达到七千人。 这么强大的一个作战单位,不说真是战斗力只说人数,不管是秦汉两晋唐宋元明清任哪个朝代,都已经是坐镇一方的军事单位了,他们的上面只有一层师级建制。 后者就仿佛是大明时期的总兵官,一地(省)存在一位就可以了。 旅这一级简直实际上是主力团的一个变种。 以任复性手下的整编第五旅来论,人数高达六千五百人,几乎与主力团持平,但其配属的重火力和骑兵力量明显不如主力团,尤其是火炮方面。但他部在独立性方面却又比师级建制下辖的整编团要高的多。 所以旅这一级建制,明面上的说法是快速反应部队,多部署在战略节点,拥有较强的自主性,但实际上就是非主力部队。 比如任复性这个旅之前有阵就被部署在南阳、信阳。 整整半个南中原,就部署了他这一支队伍,为什么? 这一是向南明传达和平信号,虽然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跟***互通有无,但现在咱们还是翁婿,谁也别自找麻烦。 此前秦朗军治下一共六个旅,除一个第一旅在京城外,余下五个,一个在南阳,一个在海州,一个在东北,一个在阴山,也就是归化城,还有一个在徐州。 而徐州的金声桓那也是六个旅长中唯一一个挂金星的人。 挂金星者可称将军,亦代表着金声桓三品大员的身份。 秦朗早早就在军中设立了军衔制度,可是称呼上叫他做了大难,难道要随西方叫少尉少校吗? 他本身倒是很熟悉,但并不适合此刻的国情。 就连舰船现如今都还挂着水师俩字呢,怎么就能把军衔随了洋蛮子呢? 秦朗真的是苦恼了好长一阵子,才想出了一个恰当的法来。 尉官校官将官,三阶九等,可不正好跟九品官身相对应么? 日后建国时候再搞出一个“元帅”衔,正好用来超品超脱文武限制。 军伍中,班长为士官,队长挂一颗铜星,连副挂两颗铜星,连长挂三颗铜星,营副挂三颗铜星或一颗银星,营长、团副挂一颗银星或两颗银星,旅团正官挂三颗银星。 之上的师一级建制,正副主官挂一颗金星两颗金星这很正常,而师之上的更高一级建制,则属于非常规建制,只有大战来临的时候才会临时组建。就如明清的挂大将军印一样,战后所属各个师(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战前 旅团部队全各回各家。 金声桓在崇祯二十四年时候就正式改头换面投降了秦朗,不过秦朗也没有急着剥夺他的兵权,而是让他挂着金星,继续在徐州坐镇。 一是金声桓这种人不好安置,秦朗不好把金声桓也扔进讲武堂里上课啊。 二是金声桓也的确不合适再接触兵事。 历史上的很多例子都摆在那儿呢,高高挂起,荣养起来就是。 这不但是对金声桓好,也是对他手下的人马,对他的子孙后人好。 金声桓这些年借着东风在徐州可捞了不少钱,也乐得安享荣华富贵。 当年纵横无敌的八旗铁骑都要成为过去式了,这世事无常给金声桓生生的上了一堂刻骨铭心的课。 所以,收心养性,安享富贵,未尝不是好事。 有了金声桓的配合,徐州军顺理成章的就被秦朗收为己有。 这些年里,徐州军可是亲眼看着秦朗一步步发展壮大的,见证了从弱到强的整个过程。 亲眼看着秦朗军一次次的打败清军,早就心灵上臣服了。 而且他们上上下下人等对秦朗军的待遇更是了如指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红呢。 现在金声桓一声令下,全军上万人该旗易帜,那简直是顺应人心,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 然后金声桓就成了秦朗军中六个旅长里唯一挂金星的人了,那不光任复性羡慕的眼界冒光,那就是秦大个子也都羡慕不已。 因为他现在都还挂着三颗银星呢。 这种差距就好比明时的参将升副总兵或总兵官,难度不是一般的巨大。 没有绝对的功劳,如何能升的上去? 要清楚,一个整编师下属至少五个满编团,再加上师部和师直属部队,全师要小三万人呢。 而最出位的那第一师,每个师都下属八个团中有两个是主力团,再加上其余的直属部队,总兵力近乎五万人。 那可是纯粹的小五万战兵啊。 都能轻松吊打吴三桂了有没? 谁不想这般风光啊。 整个突击部队里,所有的士兵都情绪激昂,士气高亢。 而在他们的背后,大片的场地被清理出来,最先送到的一批超级火箭已经布置到位了。 这是一种远远超过了加强火箭的一种超大号火箭,每一发都是单独发射。 一千多斤的发射药被多节分装,以来保持射程,顶部位置一个偌大的药包,装了整整二十斤药粉。 这个药量已经是此前加强火箭的两倍了。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四百二十四章战前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朝鲜之变 爆炸部位的药量只是增长了一倍,可发射部位的药量却翻增了三倍还多。 火箭采取双保险点火,一个在顶部位置铁盒里,只要遭到撞击,弹黄启动,带动火石、白磷,就能点起火;另一个是从发射药部位起,一路引燃火绳,自然就可以引爆爆炸药。 如此这超级火箭的造价也高达上百两银子一根。 这还是因为秦朗地盘变大了,境内物资丰富了,不管是煤铁还是硝石,甚至是人工,价格都有了一定的下降,这才把超火的造价拉低到百十两一根的地步。 突击阵地的背后,秦军的三个炮兵阵地,集结了上百门一零以上的重炮。这种总吨位高达几千斤的重炮全都是走黄河水路送到蒲州的,否则,即便近来河东的陆路交通环境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可想把这么重的大家伙运送到前线,也不太可能。 重炮以一二零为主,夹杂着小部分的一五零。 这种炮弹已重达十二斤和十五斤的陆军重炮,就是放在此时的欧洲也是岸防炮中的主要火力了。 陆军中极少见如此重炮。 射程很远,能对五里外的目标展开轰击,威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不过准头还是差了些,且装填一次弹药需要时间过程,因为要仔细清理炮膛。 并且因为是实心弹的缘故,实际杀伤力很小。 清军早已经在黄河对岸挖掘了大量的沟壕,这几年的战争下来,不管是鞑清还是大明,亦或是李自成张献忠,各家各派早已经点亮了‘堑壕战’这一技能。 在地下昨夜挖壕沟,不但能防枪防炮,还能大大削弱火箭这类爆炸物。 所以啊,就眼下朝邑清军的阵地标准,类似之前那种装药量才四五斤的常规火箭,已经不中用了。 加强火箭的爆炸部位药量能接近十斤,还有点效果,但类似超火这种爆炸部位有二十斤重的存在,效果就更好了。 三天后,清晨六点。 天蒙蒙发亮,秦军阵地上各个发射位几乎同时间响起了同一个命令,“开火!给我打——” 下一瞬间,一片火龙拖着长长的红橙色尾巴,如同一道道流星雨,向着对岸的清军阵地方向飞去。 轰鸣的爆炸声中,哧溅的鲜血在高温下迅速变成了干涸的黑色痕迹。 黑色药粉的整体威力相当的low,但只要数量堆积到一定程度,威力也是会有质的提升的。 清军前线的一处土堡就被整个掀开了顶儿。 被黄土圆木重复覆盖的厚实顶部直接被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如果下面还有活人从内向外看,就能够看到外面灰灰的天空上,一道道绚丽的火焰犹如流星火雨一样,疾快的向着清军阵地落下。 超火的爆炸部位装了份量十足的药粉,剧烈爆炸的威力顷刻间就把直径三五丈距离内的一切全粉碎。 不管是地表还是地下。 哪怕是战壕里的清兵,在如此强烈的震动和冲击波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外表不会有什么大的伤口,但必须一个个七窍流血,甚至不少人的皮肤表面还会渗出无数血点。 一颗超火弹落地,那就往往意味着半亩地大小的范围内都被爆炎填充,绝大多数的清军都不是被药粉直接炸死的,而是死于强烈的冲击波和震动。 一发发的超火飞上天,这耗费自然不会小了,但跟蒲津一战的意义相比,那根本就不值一提。 没有这些威力竟然的超火去洗地,只靠着一门门重炮射出去的实心弹,那要多少天的洗礼才有今天的效果啊? 如今这一遍洗礼之后,突击部队立马就能渡河向前。 哪怕依旧会遭受清军火箭的还击,就超火的精准度和射程,秦军方面能保证的只有摧毁清军的一线防御阵地,但朝邑清军背后肯定还会有第二道、第三道防线啊。 这都是必须的。 哪怕黄河失守之后,这再多的后续防线似乎也就是个白瞎,但谁都知道那必须是有的。 前线的清兵纷纷仓皇而逃,可事实上真的能逃出生天的却很少很少。 一发发超火犁地一样耕耘着清军的阵地,这就跟2战时候的重炮齐轰一样,弹雨整个笼罩阵地,所有人都在覆盖范围之内,叫你想逃都没地方跑。 一个个火力点、地堡、岗楼被摧毁,胸墙、壁垒化作了废墟。弹片火焰与疾飞的碎石,给所有人送去死亡。 半个天空都被爆炎映衬的像白天一样明亮。 李氵睿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老鸭子一样,嘎嘎的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叫他震撼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朝鲜的军队与秦军开战开打了,面对如是威势,那将会败成什么模样。 如此强大的火力,不管是汉城还是南汉山城,恐怕都能给一波流的带到地狱里去。真的太可怕了。 他老子在临终前果断的弃清投“明”,果然是明智之举。 可惜那位驸马爷他远没有南面的大明皇帝好说话啊。 大明皇帝都已经原谅了朝鲜的迫不得已了,可秦朗…… 李睿脸上挂满了愁容。 这火力和爆炸越地动山摇,他脸上的愁容就愈发的多。 秦军太勐太强了。 秦朗一直‘不原谅’朝鲜,这就仿佛是架在朝鲜脖子上的一把刀,真的老吓人了。 李睿是朝鲜仁祖李倧的第三子。 嗯,李倧那倒霉催的家伙已经彻底的告别历史舞台了,死翘翘了。 他这辈子历经了两次剧变,先后被清军摁在地上摩擦了又摩擦,尤其是第二回被逼着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可谓是人生之底谷。 而被打的疼了,就也无奈的学乖乖了,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投奔了鞑清,站在了鞑清这边。 结果搞得朝鲜内部非议不绝叛乱不断。 本来挺好的名声,一下子就垮了。 尤其是嫡长子夫妇的死,和三个孙子的流放,简直是大丧人心士心。 哪怕李倧生涯的最后时刻鞑清声势大挫,把京师都给丢了,让李倧迅速押宝秦朗,还急匆匆的推出了一个变异了的北伐论。 原时空朝鲜搞出的北伐论是攻击并消灭清朝、恢复朝鲜自身受到伤害的民族自尊心的理论。其特征是“反清复明”。 但眼下大明在金陵还存在的好好的呢,反清复明自然就用不到了。但攻击鞑子老巢却也是个热点。 李倧这么做显然是要讨好秦朗和大明,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收揽朝鲜内部的因降清而散失的人心。 不过这北伐论才被推出没俩月,李倧人就死了。 李睿的二哥,昭显世子的二弟李淏继位,然后就一个劲的舔秦朗,顺带着再去舔一舔老东家大明。 可效果并不怎么样啊。 否则李淏怎么会派李睿亲自出使中原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东洋来客 李睿一行人都还没见到秦朗呢,人就来到了战场上。 亲眼看到了蒲津之战的开启。 “给李睿他们送上几壶好差,让他们安下心来,慢慢的欣赏着。” 秦军总指挥部,丁进指着一参谋说道,从头到尾他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哪怕是现在,也仅仅是更加犀利了些。 这才到哪啊,接下来先头部队渡河才是关键。 因为清军的二线阵地若是释放火箭的话,是完全可以封锁着黄河西岸的。 先头部队到底能不能顺利的登上西岸,然后顶着伤亡钻进清军一线阵地的坑道中,并且在清军的反扑中力保阵地不丢失,这才是关键。 不过接下的两刻钟里,先头部队的进展相当顺利,虽然清军也发射了火箭,对之形成了一定的杀伤,就像是丁进他们设想中一样,先头部队一字排开,哪怕有鞑子的火箭乱炸,实际上的杀伤也不大的。 等他们钻进前沿阵地的坑道中之后,丁进的一口气就可以松下来了。 清军的火箭这几年始终没什么改进。 明明秦朗这边加强火箭都暴出好几年了,但清军在这一步上却行动十分之缓慢。 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银子。 没有了鄂北,鞑清粮食紧缺严重,就只能用西北的牲畜和银子,尤其是战马去跟秦朗换粮食。 因为川北老张的粮食也不充裕的,张献忠只多用茶砖去跟鞑清换马。 可秦朗在拿下科尔沁草原之后就已经不缺战马了。 至少漠南中东部草原出产的战马,已经足够秦朗骑兵部队的扩充了。 干什么都要一步步来,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在把东北扫平之后,郁洲山岛上的战马就大批的向大凌河一带迁移,而郁洲山岛本地马场今后就只用来繁衍纯血天马。 嗯,秦朗把系统给的优良战马命名为天马。 可以说拥有战马数量的直线提升让天马杂血后裔的繁衍数量亦有了火箭式上涨。 这些就已经足够军用的了。 所以在战马交易上,也就崇祯二十三年还有点看头,之后就几近于无了。 鞑清倒是对秦朗的优秀良种很感兴趣,然而再优秀再能抗旱的麦种也不可能一滴水都不浇还依旧回报你丰收。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海州、齐鲁和中原、北直隶等地的粮产丰收,那完全是秦朗在一边普及粮种的同时,另一边还大肆组织人力修渠引水,水利工厂可都跟得上的。 跟不上,再好的种子也白瞎。 这是鞑子能比的吗? 秦朗治下百姓们兴修水利或修桥铺路的时候,那是吃的用的官府全包,一个个都能吃饱肚子,还能隔三差五的见荤腥,鞑子能做到这一点吗? 他们恐怕一粒儿粮食都舍不得向外拿吧? 而不舍得废粮食花钱,这种耗费人力极多的大工程,能顺顺利利的搞起来才有鬼。 所以,鞑清即便手中透过谍报人员已经拿到了不少优良种植,但总体上他们依旧缺粮。 有限的银子还要分出一部分去买粮食,剩下的钱既要养军养官,又要造枪造炮造兵甲,日子可不就过得苦巴巴的吗? 所以上百两银子造价的超火,亦或是几十两银子的加强版火箭,清军根本就玩不起啊。 何况那般造价还是秦军给出的数额,换成是鞑子,还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呢。 “火箭呢?火箭呢?快,继续轰了他们!” 一个八旗军官大吼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无助和彷徨。 他们已经发现了秦军的渡河,也清楚秦军的先头部队已经登岸,此刻心中该是怎样的彷徨啊? 所以这人即便如此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那也没能传出去很远。 战场上更高分贝的杂声噪声爆炸声,紧紧压制住了军官的吼叫。 “真他娘的该死!”这人恨恨的一拳打在了地上。 而已经进入清军阵地的秦军突击部队,却没有人有闲心骂人骂娘,一个个都在紧张的搜索战壕,组织防御。 一些侥幸保存下的地堡岗楼内,一具具尸体被拖出外面,还时不时的有刺刀扎入肉体中的声音传出,只不过这些全都湮没在了爆炸声里了。 清军二线阵地的主官急的眼睛都赤红,骂的比最泼妇的老娘们都要难听恶毒上十倍。而在他的身后,大量的清兵已经被组织了起来,一场反扑即将开始。 “杀啊……” 清军的反扑是全方位的,包括火箭都已经转移了目标。可惜威力太小,并不能起到多大的威胁,至少在前线突击部队的军官看来,那还不如清军战壕来的有威胁呢。 鞑子挖掘的战壕整体上是倒放的直角梯形,直角在西,斜线在东,然后在东面还有阶梯。 士兵们想对外打枪,就上到两个阶梯到中间平台位置,然后复装子弹或躲避轰炸,就下去两个阶梯到底部蹲下,如此更安全。 可这也给了现在的突击部队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们可不是面相东侧的阶梯,而是面向西面的直线啊。那是一堵相对高度有六七尺高的土壁。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去,或是探出上半身去开枪? 那只能在底下颠东西,不少清兵的尸体都被拖到脚下了。 …… 蒲津战场上,田川七左卫门十分的兴奋。他一直十分反感鞑清。这不仅是因为家势亲人的影响,也是日本国内环境的影响。 你甭管小鬼子日后有多可恶——嗯,他们在朱明一朝也一样可恶,但日本国内的汉学影响力很不小,而只要接受过汉学的人,那就不可能对鞑虏抱有好感。 不过就跟李睿一样,田川七左卫门在强烈的激动兴奋感过去之后,心中一样生起了对父兄的担忧。 郑芝龙现在还打的是大明的旗号啊,他的兄长郑森更是对大明王朝有着强烈的认同感。 郑森自从被亲爹接回胡建后,接受的就是传统的中国士子教育,他的娘家人是胡建士林名家,他的老师是钱谦益,受灌输极深的郑森就可见对大明与秦朗分别是怎样的态度了。 就跟很多南面的士子一样,一边不得不认同秦朗抗击鞑虏的丰功伟绩,另一边却又对他的文化政治经济政策深恶至极。 第四百二十七章 田川七左卫门 田川七左卫门之所以姓田川,是因为郑芝龙将这个次子过继给了妻子田川氏的娘家。 不过老郑心底里明显是很信任这个儿子的,在一官党的势力中,田川七左卫门是对日贸易线上的主持人,权柄甚重。 历史上田川七左卫门与郑氏的关系也极佳,跟哥哥郑成功更是密切,在郑成功起兵抗清后,田川七左卫门一直不断的对之输送人力、物资供应其军,且维持组织海上贸易命脉,直到德川幕府锁国。 所以田川对整个郑氏的力量了如指掌。 若是放在五年前,郑家水上的船队绝对是整个东方海上的霸主。 就是巴达维亚的红毛鬼们也只能对郑家服软认输。 横竖郑家的基本盘在胡建而非南洋,实力强大如此的郑芝龙非但没想过对巴达维亚其非分之想,即便是近在迟尺的大员,那都也让给了红毛。 老郑之人这辈子都只能做个守家之犬,所以红毛可以接受这样的郑芝龙的存在。 富贵则安的郑芝龙也乐得轻松,只管大把的收银子就是。 早年与红毛们开打的时候他还出巨资搞过一批双层甲板的大号炮船,甚至队伍里都还有正版的西式风帆战舰,但现在,郑芝龙躺平多时了。 自从杀入粤东与老李展开厮杀后,这几年郑家的大把金银更多是投入进了陆军中。 老郑是挺有钱的,可也没办法在大力发展陆军的同时,还能顾得上水上舰队的发展扩充。 而且郑家舰队已经是第一了,没有了对手,没有了外敌,可不就懒惰了么。 等察觉到北方那个庞然大物的出现,实力已然压过自己的时候,郑家已经掉入粤东这个泥潭了,再想去大力发展舰队,谈何容易? 更何况秦朗可一直都是老郑家的重要合作伙伴。 郁洲山岛出口的铁器、兵甲、枪炮,一直都是郑氏所急需的。 等到秦氏的纺织行业和贩马也兴起之后,老郑家就更离不开郁洲山岛了。 战马谁不想要啊。 这东西绝对是陆上实力迅速发展中的郑氏所急需的。 还有布匹、毛纺这些东西,那转手就是银子。 而且胡建作为产茶大省,这几年大批的茶叶被郁洲山岛给收购,其产值早就超过了硫磺贸易了。 双方利益纠纷太深,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撇不清,老郑也不会去撇清。 他可不是他的儿子郑森。 郑芝龙对大明可没什么忠心赤胆的。 这点你只要看历史上的老郑降清就能知道一二了。 而秦朗还不是鞑子呢,人不但是纯血汉人,还是老朱家的女婿,郑芝龙鞑子都能投,何况是投秦呢? 所以,大员那边的硫磺这几年是已经不往北边运了。他们自己有用,大明也有重用,就没必要再送去郁洲山岛了。 可田川七左卫门收拢的日本硫磺,那一样是一船接着一船的送去烟台、津门等地,那都是钱啊。 何况这种军用物资匹配的恶毒比寻常民用物资高的太多太多,郑芝龙手中攥着大把的匹配额度,不管是用来购买重炮,还是用来购买优等战马,那不香吗? 嗯,水泥的外销现在几乎已经停止了。郑芝龙也好,大明鞑清也好,甚至是李自成、张献忠,现如今都寻找到了替代品,那就是西洋的罗马砂浆。 罗马砂浆是欧洲人使用了一千多年的老牌建筑凝固剂,罗马帝国吞并希腊后继承了希腊人生产和使用石灰的传统。他们将石灰加水消解,与砂子混合成为砂浆,并在此基础上添加了磨细的火山灰,在没有火山灰的地区,则掺入与火山灰具有同样效果的磨细碎砖。这种砂浆在强度和耐水性方面较都有极大改善,用其砌筑的普通建筑和水中建筑都较耐久坚固。 红毛们使用这东西使用了一千多年,然后在鞑清和大明纷纷寻找水泥替代品的时候,又被某些人传进了东方,虽然其具体效用并不比糯米浆三合土来的强大,但后者耗费大啊。而且糯米这东西转手就直接能变银子,罗马砂浆你要怎么变现? 所以从罗马砂浆在鞑清和大明两边出现以后,很快的就流传到了有心人的手中。秦朗发现后直接就把水泥给下架了。 这玩意儿再不值钱,现在也是绝对的军需用品。 就不说修桥铺路了,也不说水利工程建设,只几个港口的修筑,那就要用到天文数字的水泥。 而且别以为有了水力锻锤之后,水泥这东西就能无限制的生产出来,这怎么可能? 况且这东西的生产流程和配发还要保密。 水泥的产量比之最初时候是有了直线的提升,但对比整个‘市场需求’,那还差的远呢。 田川七左卫门手中的船队一直都往秦朗这里输入着硫磺,其重要性也是极大极强的,能行一点的话秦朗也不会跟郑家翻脸。 现在郑芝龙又因为秦朗一统天下的优势愈发巨大,而选择跟秦朗继续的纠缠不清,双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顾虑,所以,一拍即合。 田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秦朗这边视为‘自己人’,所以一直对两边的水面实力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郑芝龙在初开始时还有过一阵子发愤图强,但不过半年他就发现自己的发愤图强全是白费力。 系统再次升级后的秦朗,手中有多出了一大笔银子,其中一部分就被他轻飘飘的划分给水师,让后者的造舰计划不但大大提速了一番,还有了扩大。 这根本就不是郑芝龙可比的。 所以老郑发疯图强了一阵后,整个人就有点躺平了。哪怕崇祯二十五年后,粤东之战逐渐从激烈交锋转成了对峙,按理说郑芝龙已经有闲暇去加强水面力量了,可他依旧没啥动作。 然后两边的实力可不就越拉越大么。 田川这还是第一次深入中国腹地,来亲眼观看秦军的战斗呢。 所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叫他大开眼界。 此前他只知道秦军火器犀利,战力强大,可万万没想到场面是如此的惊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下大势 田川并不是历经过战火洗礼的百战军人,他生长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中,出生时候德川幕府都已经成立二十多年了。 成人之后手下虽然握着大量的船队,但彼时郑家的海上霸主地位不但已经铸成,而且已经十分牢固。无错更新@ 田川作为郑氏集团的重要一份子,海上狂风暴雨恶劣天气对他的威胁都比枪炮战斗的威胁要大。 所以,战场菜鸟一样的田川七左卫门,哪怕知道秦军普及了火器,又有许多的大炮,他的脑海里也根本想象不出热兵器大战时候的场景。 他脑子里以为的战争跟真正的战争相比,相差的太远太远。 偏偏田川见识过他爹他哥手下的人马,是有不少枪炮,但远没有秦军这般普及,后者都已经是纯火器部队了,早期的肉搏冷兵器建制现在都已经转成火枪兵了。想象一下,刚刚的一幕若是发生在郑家人马的头上…… 田川勐地打了一冷颤。 …… 李睿也好,田川也好,都没有在蒲州待多久,然后人飞快的就去了洛阳。 河洛作为距离潼关最近的城市,在被秦军收复之后就一直驻有重兵。现在兵马汇聚的则更多了,初步估计就有近十万众,但此地却看不到半分的兵荒马乱。 这可不是因为秦朗驻扎于此,所以看着秩序井然。而是从秦军收复洛阳的第一天开始,河洛的秩序就变得大好了。 秦朗手下先是有了海州和登来,然后席卷齐鲁,这些地盘就足够他培养行政体系了。 而也别看他拿下北直隶与齐鲁之战相差了只有一年,不少地方的人员甚至都还不满一年,但总归是有经验不是?转眼就直接被送去了北直隶和豫东,普遍都有升级。 所以啊,早前加入秦朗治下的人真的是有福了,海州就不说了,以齐鲁为例。即便是最底层的公差,那些个在乡镇公署厮混的人,只要脑子不是有坑,现如今也多半能当上官了。 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也是官啊。 这些例子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江南的那些衙役书吏。 他们即便是因缘际会,那也做不成官啊。 大明朝官吏之间区分的极其严格,大明官场上有举人这种出身之人做上二品官的,却根本看不到衙役胥吏出身之人仕途有过起色的。 只这一点就让某些人吹爆了秦朗。 这两年,多少江南来的秀才童生跑来秦朗这里求职? 原因是什么?可不就是秦朗这边给的待遇更高么。 哪怕一样是教书育人,在秦朗这边当老师,也比在江南混日子强。 而且还安全!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大明能保住半壁江山都够呛。秦朗几十万海陆军不比当年的***厉害? 而朱明这边呢? 看似地盘不小,可内部大大小小的军头林立,朝廷根本就无法收权,也就没办法整合为一。 关键时刻你让吴三桂或郑芝龙,亦或是高杰及川蜀的那些军头去顶缸当炮灰,你看他们是不是跪的更快? 这齐心合力都做不到,还凭什么去与秦朗抗衡啊? 如此的,日后秦朗打过去了,江南不还要受兵戈之苦么?我直接就跑去江北过安稳日子不好么? 差距就是这么一点点拉开的。而当这个差距已经影响到整体的人心士气的时候,那也就距离“完蛋”不远了。 秦朗的老泰山和小舅子倒是已经想尽办法的在消除影响了,甚至都已经暗地里禁止《新闻报》流通,可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从明末传下来的士林风气就决定了秦朗的老泰山是封不住某些人的嘴的。而只要那些人的嘴不能被封印了,事儿就根本没法收拾。 崇祯和朱慈烺有时候就恨不能大开杀戒,好好的把那些个孙子们。(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天下大势 收拾一顿,可惜,崇祯纵然手握重兵他也没有洪武永乐那两位的霸气和刚性。 这样就尴尬了。_o_m 士林学子,文人墨客们倒也不见得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啊,他们一个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外头那些个话可不是他们说出去的。 是啊,南面最顶级的那批名流们当然不会亲自给斗升小民们传达消息了,但文会也是有分级的。 钱谦益那些大老们是一级,冒辟疆、黄宗羲、侯方域、陈贞慧这些个后起之秀又是一级,然后这一级套一级的,消息自然就能传进秀才童生的耳朵里了,然后再在民间流传广泛很困难吗? 田川在感慨之中被送到了招待所。 这名字挺lo的,可秦朗想了想,觉得这仨字lo也就是在后世lo,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可不算lo。 要知道“所”这个字,这现在这个时候可是绝对的官署名号。 所以招待所的名字在眼下时代里,粗俗是粗俗了点,可绝对不至于lo到爆炸。 并且秦朗也不容易,人都还没有称王建制呢。 某种意义上,招待所这个称呼与之都是一个类型。 洛阳这儿的招待所落座于西苑。 洛阳西苑曾经是中国最大也最绚丽的皇家园林,始建于隋炀帝,象征天之瑶池,盛于大唐。武则天号为神都苑。周回200里,面积约400平方公里,大的匪夷所思。 不过自从唐宋以后,中原政治经济文化衰败,西苑便不断的衰败,及至明末时候已经败的只剩下一丢丢,此前被福王府占据成为了王府一别苑。 此刻田川及李睿被安排进这里,他们可没资格让秦朗放下当前的军务战事,立马就接见他们。 而这两位也有心理准备,人并不焦急,尤其是在听闻了招待所的前世风光之后,俩人立马对西苑升起了巨大的兴趣。 因为不管是朝鲜还是日本,对于盛唐可都是无比的推崇。。 第四百二十八章天下大势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祖大寿 长安城内,此时很是有一种乱哄哄的感觉。迁移早已经开动,御驾一行怕不都进到延州府了。但长安城内却依旧有不少人还没能走。 整个已经戒严起来的长安,皇室宗室,八旗贵胃,各部满汉蒙重臣等等,有太多的人了,可不能不管不顾的一股脑的往北跑。一切都需要一个有序的秩序! 所以,谁先走,谁后走,那都是有排号的。 祖大寿就属于比较靠后的人之一。 原因大家都明白。 现在的祖家对于鞑清言,实在是没有一点的用处。 从子祖泽润曾经一度做到汉八旗固山额真的位置,可现在汉八旗损失惨重,旗下兵力也早就被满洲八旗勋贵给把握,祖泽润早已经没了实权。 养子祖可法几次大败,损兵折将,也早就被捋成了光杆。 祖泽溥、祖泽洪早逝,只剩下小儿祖泽清,却又才能平庸,兼之年龄不大,现在才二十岁,根本就没领到实差。 而外甥吴三桂又叛清投明,祖家在鞑清这边的行情真的已经掉落到了谷底了。 之所以留着不杀他,也是看在队伍中有不少汉臣的面子上。 所以,祖家人被排在大后头也不稀罕了。 大门前停着好几十辆的马车,院子中堆满了无数的箱笼,祖家虽然仕途不顺,可家底却不是一般的厚实,一个个健仆还满头大汗的从屋内将东西搬到院中。 “轻点,轻点,这些可都是值钱的东西。”祖泽清在院中转来转去,亲自指挥着上百名仆人做事。 他是祖大寿的小儿子,也是祖家现今心情最为放松的人。 因为照着秦朗那边公布的处罚标准,他即便是被秦军给生擒活捉了,也罪不至死。 祖大寿降清的时候他还小,祖大寿降清之后他也一直只有虚职,而没有真正的给鞑清效过力,这跟祖泽润、祖可法就有了质的不同。也决定了他是死不了的!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两名披着明式铁甲的家丁大步踏进院中,脚步匆匆,其中一人“砰”的一声与两名抬着箱笼的仆人相撞。 “哗啦……”两名仆人一个不稳,抬着的箱子就摔到了地上,顿时一片珠光宝气,各种珠宝发出艳丽的色彩,足予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啊。”两名仆人吓了一跳,连忙向祖泽清请罪。旁边的那些仆人忍不住偷偷的瞄上几眼,却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多看几眼。 两名家丁也是一愣,看着眼前价值万金的珠宝,眼中也不免射出一丝热切的神色,只不过二人到底还没湖涂,立马就向着阴沉起脸来的祖泽润请罪。 两个仆人火速整理起地上的金银珠宝,已经没时间去细看是否有损伤了,很快祖家人就要启程了。 俩家丁站起身来,其中一人道:“四爷,小人有紧报要向老爷禀报。” 祖泽清狠狠的瞪了两家丁一眼:“那还不快滚。” 他不知道现在还能有什么急报要告知他爹,反正祖泽清是无所谓。而且就他所知,朝邑不稳,这潼关也不会安生,商南(武关)那里的守军则近乎白费,不然,***跑个毛线啊。 所以到现在为止,河西的变局都还没有传开呢。 俩家丁如蒙大赦,连忙急匆匆离开。 祖泽清这才指着俩仆人大骂道:“该死的奴才,赶快拾好了。” 这么多的珍玩珠宝,连他看了都眼红,老爷子已经藏起来一部分财货了,就在长安城内,可分落到祖泽清身上的份量怕还没有眼前的这箱子珠宝来的多呢。 他是没亲哥了,可这也不意味着祖家就没其他人了。祖大寿还有两个亲弟弟,一个是已经病逝的祖大乐,另一个是早死十多年的祖大春。 祖大乐能耐不小,松锦之战与洪承畴一起被俘,旋即就病逝了。 说起来也没。(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祖大寿 给鞑清效力过。 所以他的后人就跟祖泽清一样,不会有性命之险。 祖大春则是大凌河之战时投的鞑清,当时祖大寿扯澹骗了皇太极,自己一个人跑回了锦州,把儿子弟弟等全留在了***那里。这祖大春投清之后被授予牛录章京世职,崇德三年(1638),随扬威大将军、多罗贝勒岳托征明,攻山东济宁州城,以云梯先登,中炮战死,赐拜他喇布勒哈番(骑都尉)世职。 所以,祖大春的后人没得跑的。 一个个都剃着金钱鼠尾,想逃都难逃,除非去当和尚。 不然,祖家人早就改头换面的隐没入民间了。 “金钱鼠尾害人不浅啊。” 祖泽清心中感叹一声,而后很快就被他爹的亲随叫了去。 原来那俩家丁来向祖大寿禀报的正是河西的军情。 祖泽清听后人都笑了,***果然是***,就从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这他么河西都丢了,怪不得一个个往北边跑呢。 也是。现在除了北边的大草原上还有鞑清的活路,其他的方向,那还有路? “老四。” “爹。” “你派人把这消息传一传,叫大家伙都听一听。省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您放心。首发更新@” 祖泽清应声答道,这点小事他绝对能办妥的。 祖家这几年虽然没落了,可祖大寿在辽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影响力巨大。而素来抱团的辽军又恰恰是八旗汉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使大家都不共事多年了,可关系网还在。 若是有损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这关系网或许还不够好用,可现在明显是有利的,那可就灵验着呢。 消息是祖大寿当年的老部下韩栋从兰州传回的。 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战时候,山穷水尽的祖大寿在援军张春溃败后,就派了他去后金军营中与皇太极商谈投降事宜。 后来祖大寿光杆一个逃回了锦州,韩栋则跟祖大春、祖可法、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等将领一块留在了后金。 待到崇祯十五年祖大寿再次无奈降清,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年头了。 韩栋作为一个寻常的汉军旗中层将领,也早就与祖家拉开了关系,所以在吴三桂叛清投明之后,祖泽润、祖可法等祖氏一族之人纷纷失势,韩栋却依然在兰州安稳的当着自己的副将。 然后在眼下时刻里向祖大寿传来了这一情报。 看着儿子退下的身影,祖大寿嘴角露出笑容。 这事儿传开了好啊,这是间接的帮了对面的秦军一把,将来被抓了后也能算是个小功劳。 祖大寿人都年过七十了,没几天好活的了,他这辈子就想死在中原,最好是能给埋回祖家的祖坟中。 那漠北大草原千好万好,也不是他祖大寿的好。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到进行查看。 第四百二十九章祖大寿 第四百三十章 树倒猢狲散 各种噩耗源源不断的传进尚善的耳朵中。 这位挂平南将军印的多罗贝勒爷却表示这都是小事儿,他稳得住。 作为济尔哈朗的侄子,尚善无疑是舒尔哈齐(济尔哈朗的爹)这一支里最出位的后起之秀,同时也是济尔哈朗在军中的一重要支柱力量。 济尔哈朗在鞑清中央一直表现的很乖觉,多尔衮极力压制济尔哈朗的影响力和朝中势力,但对在外的尚善还是高抬贵手了的。 尤其是一连串的大败之后,尚善作为鞑清宗室里的后起之秀,不知不觉中就已经与勒克德浑、博洛等站到一个水平线上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被多尔衮安排到商南安排到武关的原因。 给济尔哈朗一个安抚,也同时把济尔哈朗绑定自己。 而当依赖秦川地理地利把秦军抵挡在外的期望彻底破产之后,多尔衮就只有两个念想了。 一个是在长安城里轰轰烈烈的结束自己的一生,给鞑清一个交代,也是给死难的八旗子弟一个交代。 是他一手推进了鞑清入关,一手把鞑清带到了辉煌的极致,现如今鞑清要落幕了,他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退场。 因为,光是内心的骄傲就不允许他继续苟活。 谁愿意去面对一双双充满失望、痛苦、悲哀和愤怒,亦或是痛恨的眼神啊? 这就跟人跌倒之后极少有人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道理是一样的。 鞑清,就交给多铎了。 多尔衮相信多铎不会亏待他的闺女,阿济格也相信多铎不会亏待他的儿子,所以,放多铎去漠北,他们哥俩就一块交代在关中吧。 多尔衮、阿济格,一个一手把鞑清带进了绝境,一个开启了鞑清颓败的开端,并且在大战中战一场败一场,罪孽深重。 所以阿济格就跟多尔衮一样,都是不怕死的。 多尔衮更需要考量的还是鞑清的日后,还是多铎的日后,这就是他最后的想法。 济尔哈朗会跟着御驾一块往北逃,他是不用死的。但没有了多尔衮,如果不重重的削济尔哈朗一刀,恐怕这厮是不会在多铎跟前老老实实。 于是,这尚善就也别往漠北去了。 元气大伤的鞑清,再经不起任何的内讧和内耗,一切都必须紧密的团结起来。团结在多铎的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打平漠北蒙古,才能力挽狂澜,让鞑清脱离灭亡的危险。 尚善清楚自己的下场,但他没什么抱怨的。 大树将倾,爱新觉罗家怎么着也要有几个人殉死的。 多尔衮、阿济格、岳乐这种大人物都不怕,他还怕个屁啊。 只要儿子能跟着逃亡漠北,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世间从来都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更何况现在鞑清面临的是灭顶之灾,这个节骨眼上谁能靠得住啊? 尚善是’后事无忧’了,可他手下的绿旗将领,乃至是大批的绿旗清兵呢? 中国为什么自古就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啊? 那是因为这是被无数血泪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不是一族的,那就是不值得信任。 不过尚善手中还有四五千八旗,哪怕里头的汉军旗超过了三千人,其中相当一部分的人还都是近几年才被抬入八旗里的新人,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家卷都在长安城内,所以,这些汉军旗还是挺听话的。 整个商南部署了近三万清兵,其中一半人在武关。 这地方从先秦时候的秦之四塞开始,一直具有极高的军事价值,是通往关中的一条重要通道。 同时它北依少习山之岩险,东、西、南临武关河谷之绝涧。“山环水绕、险阻天成”! 明正德五年(1510),武关重修,城址呈长方形,东西1000米、南北500米,夯土板筑,原高两丈四尺米、厚一丈一尺米,甚是雄伟。 鞑清撤入关中之后,就更是对之加强了再加固,非只是武关,西便的牧虎关,东便的富水关,南边的白阳关、竹林关、荆紫关、漫川关,北便的铁锁关、鸡头关…… 这些关隘本与武关是关关相望,可相依设防的,现在就也全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巩固。 也从而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防御线。 现在河西的消息还没传到武关这地儿,可长安的消息却先就传到了。 毕竟多尔衮封得住河西,他封不住长安啊。 那么多人被涉及,周遭还有那么多的眼界,顺治小皇帝一动身,那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哪怕多尔衮本人还在长安城坐镇,但消息传到商南后,依旧叫人人心惶惶。 多尔衮是多尔衮,而顺治又是顺治啊。 那么多官儿们一起向北,用意也太明显了。 被第一线的军兵们听了,可不就影响士气? 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要是一个个都有信心,那何必御驾北狩?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享福不香吗? 所以啊,这一战真就危险了。 八旗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哪怕是那些近几年才被抬旗的人,落在秦军手下也不会有好。 可绿旗们不想死啊。 既然达官显贵们都没有信心了,他们还拼个屁啊。 …… 夜色里,商州城里静悄悄,显得阴森和凄凉。 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士兵,盘查偶尔过往的路人,家家户户的都关闭着,虽然他们这里暂时还安静,战火并没有烧来。 然而,黑云罩顶,谁又真的会不当回事,谁又真的会在火烧眉毛了才去想后路? 所以,这整个商州城内都弥漫着一股压抑气息。 当然,普通百姓还好些,虽知秦军极可能很快就兵临城下,可秦军是王师人人皆知,也让平民百姓少了些恐慌,多了些安慰。 而城内的官员和大户就人人心慌了。 士兵巡逻,禁止宵行,而不少深宅大院,却还在夜中宴会和商议。 王氏祖宅书房。 商州王氏自叫门天子时候王璒金榜题名,至今二百年来富贵不绝,子孙科举功名不绝,已然是商州缙绅之魁首了。 可到了乱世时候,如此显眼的大家族也是最会当墙头草的。 大明还在的时候,他们是大明忠良;大顺打进来的时候,他们是大顺良民;等到鞑清也杀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又是鞑清的好奴才了。 书房中一阵沉默,王勋手中端着茶盏,澹澹的茶香沁人心脾,却丝毫不能叫他有一丝的开怀。 现书房里,只剩下王勋以及他的长子王聪。 “鞑清大事已去,商州断无幸免之理。我家乃是大族,二百年根基,先背明投顺,后背顺投清,为父虽只是为苟且保命却已是难以脱身了。但你不同,还可脱身出去,速速收拾一下,带着妻儿出城去吧!” 早在前几年王勋就陆陆续续的向外头转移了不少金银,等风头过去了,足可以保王聪富贵。 “齐国公仁慈,却也非大度之人,日后王氏即便族灭,你也切记不可报仇,只要将我王氏嫡系血脉传下去,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