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千金》 第1章草长莺飞 第1章草长莺飞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这是形容江南春景脍炙人口,自古为人称颂,而安州的春景虽不驰名也绝不逊色。 春回大地,草青花红,又是和风煦暖的大好春日,一大早安州城门的车马便络绎不绝,大都是出城踏青游玩的,有车马煊赫的富户也有身穿直裰的书生,更有挑着担子携家带口的寻常百姓,可见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不想辜负这样的大好春光。 因出城踏青的人多,有那做小买卖的便跑到城门口来摆摊子,卖吃食卖玩意儿的应有尽有,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拉脚儿的也都聚在城门外,牲口早早套好等着客人上门,只要见城门里出来个走道儿的便上前兜揽生意,满脸堆笑热情非常,只有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很是悠闲,蹲在城根儿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干饼来就着水吃的香甜,眼睛却不时盯着城门,好像在等什么人。 旁边的同行大约习惯了,倒也不以为意,倒是一个新来的觉得奇怪,凑过来道:“黄大哥,你看我比您来的还晚呢,都拉两趟活儿了,您可还没开张呢,可惜了您这匹好牲口。” 一边说一边颇羡慕的摸了摸老黄跟前儿那头骡子,皮毛油光水滑精神的紧,这样的好牲口一上午跑个七八趟活儿都不当事儿,自己那头老牛可没法比。 又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又道:“刚那来寻骡车的客人,不过就是去山前跑一趟,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少功夫,一开口就给二十个钱,顶我拉上三趟了,这可是难得的好买卖,你咋也不应下。” 车把式语气里分外可惜。 那姓黄的汉子执拗的摇摇头吐出一句:“俺等人。” 新来的那位心说等人? 等啥人啊,这日头都老高了也不见他等的人来啊,估摸多半不会来了,还不如趁机多拉几趟活儿呢。 正想再劝两句,不妨蹲着的老黄,猛然站了起来,那张黑脸上也仿佛露出一个笑,快步迎了过去。 新来的这位好奇的看过去,见城门口出来是个少年,瞧着年纪不大,估摸也就十四五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倒是极体面,只是穿着寻常,背上背着个竹篓,不像多富贵的人家。 正纳闷这是什么人,值得老黄等了这半天,连买卖都不接,却听老黄喊了声:“叶大夫,车在那边儿呢,牲口都套好了。” 叶大夫? 新来的愣了愣,忍不住又往那边儿瞅了一阵,心说这小子瞧着也就十四五,怎可能是大夫,就算是这年纪也就是个小学徒,估摸着师门还没出呢,哪值得老黄这般远接高迎的。 老黄却不管他怎么想,忙着把骡车拉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请叶大夫上车。 叶棠梨有些无奈,却也无法拒绝,这老黄是前头山前村的村民,叫黄大勇,去年开春的时候上山砍柴,不想被蛇咬了一口,那是一条冬眠了一冬的竹叶青,剧毒无比,又正在了手腕处,这手腕离心脏极近,毒发迅速,幸而被自己碰上,寻了一颗婆婆丁红捣烂敷在患处,方保住了他的命。 这婆婆丁就是蒲公英,是乡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野草,着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却对毒虫叮咬有奇效,若刚被毒蛇咬伤,敷之既能解毒。 叶棠梨是个大夫,她始终认为,治病救人本就是身为大夫的本份,救黄大勇也是应该的,并不想他回报自己什么,但黄大勇却是个执拗性子,自此便把自己当成他的救命恩人,不仅一口一个叶大夫叫着,知道自己经常出城采药,便天天在城门口等着,就为了把自己拉到山下。 自己便不来,他也等着且风雨无阻,村里的汉子朴实憨厚却也执拗,叶棠梨无法,只得跟他约定,自己若是出来采药,便让人给他递个信儿,也省的他白跑一趟。 后来这黄大勇索性干起了拉脚儿的营生,平常就守在城门,叶棠梨不出来采药的时候,他便拉些旁的活儿,两不耽误。 一来一去的便熟络起来,因黄大勇的关系,山前村一些村民有个病灾儿的,便会央求黄大勇帮忙来请棠梨,先开头见棠梨年纪小,村民们还半信半疑,后来亲眼见药到病除,方才信了棠梨的医术,故此山前村的村民见了棠梨都会称呼一声叶大夫。 说起来可笑,这个上一世可以说之于她与生俱来的称呼,在这里听到,却让叶棠梨百感交集,甚至生出几分沧海桑田的感觉。 叶棠梨总会想起前世,或许不能说是前世,在那个科技发展迅速而高度文明的世界里,中医已经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地位,即便有着悠久的历史,即便人人都听过那些扁鹊华佗起死回生的神奇故事,看病的时候依然会选择西医,哪怕一剂最普通的桂枝汤就能解决的风寒感冒,老百姓却依然会选择输液,这是中医的没落更是中医人的悲哀。 中医的尴尬地位,使的叶家这个传了百年的中医世家,不得不做出相应的改变,自己虽出身中医世家,却在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西医,这是爷爷的决定,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使的棠梨把自身家传医术的优势与所学西医相结合,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后来机缘巧合成了一名军医。 只是棠梨的好运大约用光了,在一次搜救任务中,整个医疗队被闷在了泥石流中,她以为自己死了,却活了过来,只不过不再是那个出身中医世家的叶棠梨,也不是那个军总医院的叶大夫。 如今的她是真定府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今年开春正好十六,十六啊,每每一提这个数字,叶棠梨便唏嘘不已,记忆里自己曾有过的十六岁仍是历历在目,那时候她刚上高中,繁重的学业之外她还要跟着爷爷学习医术,那时爷爷正教自己叶家的独门针法,叶家的针法传世百年,至今在中医界仍备受尊崇。 爷爷被誉为一代圣手,也因叶家的独门针法,棠梨初时以为有什么诀窍,后来方知,所有的学问都没有诀窍,有的只是勤奋,叶家所谓的独门针法说穿了,也就是认穴精准,对症下针罢了,而做到认穴精准并不容易,她记得为了认穴,自己那时候身上除了针眼儿还是针眼儿。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她的针法终是练成了,因自己的努力,那年父亲特意寻人打制了一套银针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用特殊工艺打制的银针,弹性十足,收在一只空心的银镯中,那银镯子造型简单,镯身简单的纹路像是一截古朴的梨花枝,接口处的暗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只轻按住花瓣,那花蕊便能抽出来,一一个花蕊便是一个银针,那是自己自出生一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一直戴着从不离身,也救治了不少病患。 想到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却摸了个空,手腕上空空如也就,方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军总医院的叶大夫,即便名字未变,却已换了世界,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这里是大梁朝,她是安州驿丞叶全章的独女,好在老天爷是仁慈的,并未剥夺她的记忆,有了记忆便有医术,有医术便还能治病。 爷爷曾经苦口婆心的跟她说过许多次,小梨子你要记得爷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咱们当大夫的都是要治病的,这是本份。 叶棠梨陷在回忆中有些不能自拔,直到骡车停下来方才回神,抬头看去,前面不远便是山前村,估计有人家正做饭炊烟袅袅,时不时还能听见狗吠鸡鸣。 棠梨背上药篓跳下车,冲黄大勇挥挥手挥了挥手,上山去,望着棠梨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黄大勇才赶着车往回走,叶大夫进山采药每次都是两个时辰左右,他给城里的饭馆子拉两趟活儿,回头正好接叶大夫。 说起来叶大夫啥都好,模样体面,医术又高,人更和善,村子里村民举凡有个病灾儿的,只要说一声,她便上门诊病,开了方子不说,若是寻常能见的草药,她还会亲自上山采药了送过来,还会过来复诊,直到病好了才作罢,不过叶大夫医术实在高,只她开的药,一般吃上几剂便能好,村子里好多积年的老症候,都让叶大夫治好了,村民私底下都叫她神医,自己也叫过一次,见叶大夫不大喜欢,也就不叫了,不过在黄大勇心里,叶大夫就是这天下最厉害的神医。 只不过叶大夫太瘦弱了些,村子里似他这般大的小子,那壮的都跟牛似的,黄大勇觉得叶大夫就是吃的太少,上回来村子里看诊,在家里吃饭,就吃那么一捏儿就说饱了,这不能吃哪壮实的起来,看看自己家里那俩半大小子,一顿饭能吃一盆,老话儿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一点儿不带。 第2章山中冷泉 第2章山中冷泉 不说黄大勇且说叶棠梨,背着药篓沿着山道往上走,说是山道其实就是上山打猎砍柴的走的多了便成了道,不是那种后世齐整的石头台阶,就这样的道也只到半山腰,再往上荆棘丛生人迹罕至,也就没路了,以棠梨的经验,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能采到好药。 棠梨从背篓里拿出柴刀,把前头挡路的一丛荆棘丛砍断拨开,便瞧见了上头那颗碗口粗的松树上自己做的记号,上次来采药的时候发现了一大片野蘑菇,无毒,采了好些回去,跟鸡炖了,味道格外鲜美,一家子都喜欢,尤其傻姑连剩下的那点儿汤都伴着饭吃了。 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知道这蘑菇采了还能长,盖好了松针腐叶并做了记号,这回倒省事了,棠里伸手抓住那颗碗口粗的松树,略一借力便跳了上去,上面是一块凸起的大青石,棠梨弯下腰往青石下一看,不禁笑了起来,果然长出了一片蘑菇,像一把把小伞撑开,把上面盖的松针腐叶顶了起来。 大约是昨儿落了雨,蘑菇比上次多了许多,杜若采了小半筐,想着傻姑看见肯定高兴坏了,一想起傻姑笑的样子棠梨便又采了一些。 傻姑是棠梨十岁那年捡回来的,那年城西观音祠庙会,爹娘带着她去瞧热闹,见着个要饭的花子,大冬不蔽体的蹲在墙根儿下瑟瑟发抖,棠梨就把爹刚买给她的桂花糕给了那人,后来他们回家的时候才发现,那要饭的竟然一路跟了回来,站在门外不走了,眼巴巴看着棠梨。 后来娘心有不忍就跟爹商量,瞧着身体倒壮实,正好驿馆里缺个养马的,要不就把人留下了,横竖也有个营生糊口,不至于在去街上要饭了。 把人留下来才知,长得虽壮实却是个实打实的女子,年纪也不老,问她多大了,家在哪儿,就知道嘿嘿傻笑,爹娘没辙,这时候知道了是个女子更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了,只能留下了,不能养马就在后院打杂,人虽有些痴傻吃的也多力气也大,干起活来一个顶仨。 这几年棠梨一直给她施针,虽仍有些傻傻的,却比前些年好了许多,简单的话也能应答上来,告诉她什么事也能记住一些。 棠梨知道这种病大约有两种病因,一是胎里带天生的,一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天生痴傻是发育不全或是基因遗传,是治不好的,而后一种却有希望,便不能彻底治愈也能好转,傻姑便是这一种,棠梨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把傻姑彻底医好,让她做一个正常人。 虽然这个希望有些渺茫,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棠梨采了蘑菇,又把松针腐叶盖在了上面,这样下次还能采,收拾好直起腰,瞧见旁边的灌木丛中有一颗直直高高的杆儿,上面的细小的芽穗,瞧着像野芝麻,棠梨眼睛一亮,她知道这不是野芝麻,这是白龙皮也就是天麻。 棠梨抓着旁边的野藤过去,从药篓里拿出铲子,小心了拨开那从灌木沿根部开始小心的挖了起来,天麻喜疏松的沙质土,故此并不难挖,不一会儿那白嫩嫩的一棵白龙皮便挖了出来,棠梨拿在手上比了比,有自己手掌大,暗道造化,今儿果然是大有收获。 白龙皮可是上好的药材,尤其可以补脑,可以跟鱼头炖汤给爹补补,棠梨计量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拐个弯去鱼市儿上瞧瞧,买条新鲜的大鲢鱼,鱼头炖汤,鱼肉可以红烧,既美味又营养。 打定主意,棠梨把白龙皮放到了药篓里,这一番折腾倒折腾出了一身汗,抬手抹了把汗,也没觉得凉快多少,忽听水声,忽想起来前头不远有一处冷泉,冷泉是棠里起的命,实际就是一处山涧,山溪流下来,积在哪处山涧里形成一个小水潭,因那水冰冷刺骨,棠梨便叫它冷泉。 棠梨背着药篓,往前走去,随着水声愈大,便瞧见那笼罩的寒气,棠梨当初发现这个冷泉的时候,还特意研究过,虽说山里的水大都温度较低,可低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这冷泉的水简直跟冰水差不多,撩着水洗洗手都冰的难受,她可从不敢把手伸到里面去,她觉得自己一旦把手伸进去,大约整只手都能冻成冰疙瘩。 而这里的水这么冷的原因,是因这一出是山的背阴一面,山上的积雪厚融化的也较阳面的缓慢,融化的雪水从背阴的山壁直接流下来,落进这水潭里,所以才这么冰寒。 虽冰寒刺骨水质却好,棠梨摸了摸腰上的水囊,想着自己可以灌一些回去给爹泡茶,想着便要过去,不妨自己刚一动,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便横在了自己脖子边儿上。 棠梨吃了一惊,抬头便对上一张冷冰冰的黑脸,不禁脸冷,目光更寒,跟他对视着棠梨恍惚都觉自己泡在了冷泉中。 这样冰寒犀利的目光绝非寻常人能有,棠梨暗道,莫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不能啊,自己就一个驿丞家的女儿,能有什么了不得仇家,便自己常去给山前村的村民看病,也都是义诊,还连带白送药的,即便那些村民不感激自己,也没说记恨到,寻杀手弄死自己吧。 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摇头,自己瞎想什么呢,那些村民朴实非常,哪有这样的心思,更何况瞧这人的气场若是杀手也必是顶级的,她虽不懂行情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古代的杀手到了顶尖的级别,出场费可高的很,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付得起的,而且花大价钱来弄死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实在划不来,这么说此人不一定是杀手。 若不是杀手便是护卫,有这样厉害的护卫,他的主子必是了不得人物,这家伙如此草木皆兵,想来他的主子必在此处,他出于护佑主子的职责才会如此。 想到此棠梨目光微微扫了扫,脖子是不敢动的,怕她一动,这冰脸汉子的刀往前一送,自己的小命就悬了,她可不想这个死法。 所以只敢用余光扫了扫,这一扫眼睛陡然睁大,冷泉里竟然泡了个人,而且是个的裸男,透过冷泉上氤氲的寒雾,能看到那个优美的肌肉线条,肌肉男对棠梨来说并不新鲜,她是军医,她的病人有大半都是正在服役的军人,军队里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只要是个当兵的都是肌肉男,肌肉男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但冷泉里这个男人依然让棠梨惊艳,认真说这男人并不属于肌肉男的类型,他的肌肉线条很是优美,却又不失阳刚之气,而令棠梨惊艳的不是他的肌肉线条而是他的脸。 棠梨从没见过这样俊美脸,虽俊美却并不阴柔,他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头发披散下来,瀑布一般逶迤在水中,像是一朵朵盛开在水中墨花,而他周身的雾气愈加浓厚,若隐若现映着后面潭边儿绚烂的山花,若非亲眼所见,棠梨相信便世间最厉害的丹青妙手也绘不出这样唯美的画。 大约棠梨的目光让护卫恼怒起来,他手里的刀动了动低声冷喝:“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棠梨不禁摇头,太粗暴了,这样唯美的场景让这黑脸护卫一句话便大煞风景。 棠梨却发现不对劲儿,这冷泉虽常年拢着一层寒雾,却从没这么重过,棠梨仔细瞧了一会儿,忽就明白过来,这不是冷泉自身的寒雾而是男人身上透出的热气遇冷凝结成的雾气,所以才会如此浓重。 而这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热气,这冷泉可是雪水融化而成,莫说普通人就是身强力壮如黄大勇那样的汉子,也在这冷泉里也待不下去,若这样泡着只怕早变成冰人了,哪还有命在。 那么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棠梨略沉吟片刻,就明白了,亏了自己是个大夫,要不然还真看不出这里的名堂来。 想必这男人体内蓄积着经年未解的热毒,这些热毒若不解,便会不时发病,虽不知这男人为何会出现在山里,想来是碰巧发病,才不得已用这冷泉压制,看他端坐水中的状态,想必这个法子用了很多次,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摇头,他以为如此能压制热毒不在发作,殊不知如此一来反倒弄巧成拙,虽冷水暂时压制了热毒,此时腠理大开,营卫不固压制热毒的同时水中的寒气也进入了体内,长此以往热毒不禁没有解开的希望,反而又添了寒,导致如今已成寒热并存,这病不禁没好反倒更厉害了。 想到此不禁道:“喂,你这样下去,不禁治不好你的热毒,早晚得发狂变成个疯子。” 冷脸护卫一愣看向棠梨,心中震惊不已,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主子身上有热毒,又怎么知道主子是在用冰水压制热毒,莫非他是……想到此,手上一紧,那刀已经贴在了棠梨的脖子上,喝道:“你是何人? 如何知道这些?” 凛冽的杀气令棠梨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脖子上搁着把刀这可不是玩的,且以自己练过几下军体拳的身手,跟这个杀神动手,绝对是找死,只怕不等自己动,脖子上就得多一个血口子,忙道:“且慢动手,我是大夫,我是大夫。” 第3章寒热相战 第3章寒热相战 大夫? 护卫冰冷的目光扫过棠梨那张过于白净的脸,在她背后的背篓里停了停,自己虽不懂医术但那背篓里的药草却认识一些,见那药草根须处尚带着湿泥,显是刚采不久,看起来这小子说的倒不是谎话,只不过大夫? 这小子还真敢开口,瞧她的样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这么大点儿的小子,估摸还没出师呢,一个小学徒就敢自称大夫,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虽去了些许疑心,却仍开口问道:“哪个药号?” 棠梨被他这句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药号? 什么药号?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药号? 转念一琢磨就明白了,暗道此二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行事竟如此谨慎,自己已经表明了大夫的身份,这冷脸的护卫仍心存疑虑,还要问药号,这冷脸汉子问的不是药号,而是自己的底细。 既然自己说是大夫了,自然应该有来处,这古代虽没什么医院医师的却有药号,大夫都在各个药号坐堂诊病,便是个赤脚郎中,也得有个根底儿,要不然这大冷脸势必不会放过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棠梨倒有些为难,自己说出大夫的身份本是为了救急,怕这厮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一刀,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但这大夫的出处却不大好说了,若实话实说,自己一个安州驿丞的女儿,怎么会成了大夫,这不大好解释,而且她也不能给自己的便宜爹娘招麻烦。 棠梨还是很喜欢自己的便宜爹娘的,她爹虽有些孤直却心怀抱负,总想着为百姓做些事,就算如今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安州驿丞,依然兢兢业业,便宜爹是个三观正做事的人,这样的人做了官绝对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只可惜怀才不遇。 她便宜娘,温婉善良,家里的日子虽不很富裕却仍三五不时的送些粮米银钱接济那些穷困人家,对家里的下人也格外宽宥和善。 棠梨很喜欢这样的爹娘,断然不会给他们招来无妄之灾,而棠梨直觉眼前这两个人会是很大的麻烦,所以万万不能说真话,倒不如胡乱说一个,横竖先把眼前混过去,过后便知道自己打谎,想追究找不见人也就罢了。 想到此,便道:“我是庆福堂的大夫。” 庆福堂就开在官驿前街,棠梨去那里抓过几次药,听说是个数百年的老药号,至于这冷面汉子听没听过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就捡着自己知道的说。 冷面汉子显然是知道庆福堂的,因为他的脸上的冷意微微缓和了些许,虽仍称不上柔和,却不似刚才那般冷厉危险。 刚那一瞬棠梨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脖颈上的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割下去。 思及此,棠梨都不禁要摸把冷汗,冷面汉子把刀挪开,却仍盯着棠梨开口道:“你刚的话是何意?” 棠梨不知他问的哪句话,毕竟自己刚才说的可不是一两句便道:“什么话?” 冷面汉子神色有些不善,却只吐出两个字:“热毒。” 棠梨心道莫非脸冷的都不爱说话,这位可真是惜字如金,两个字就算回答了,棠梨倒也不拿乔,抬手指了指冷泉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里处于山的背阴处,这冷泉里的水是山上的积雪融化聚集而成,冰冷刺骨,寻常人便手探进去一瞬都有些受不住,而他却整个人泡在水里,笼在他周身的雾气正是他用内家功法压制热毒而成,不然只这冷泉的寒气绝不会如此浓重,我是大夫,自然一看便知。” 冷面汉子没吭声,不过看他神色应该是信了,却仍冷着脸道:“你后面的话何意?” 棠梨略回忆了回忆才想起他问的是自己说这样没用,以后会变成疯子的话,不禁暗暗腹诽跟这人说话真累,直接说又能如何,非让自己想。 棠梨虽然腹诽却并不想隐瞒便道:“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吗,虽不知他体内的热毒是怎么来的,但瞧这意思至少有两年光景了吧,若是能解也不会拖到现在了,既然不能解便只能暂时压制,而这个泡冷水的法子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说起来这热毒发作起来若借机发出来也便罢了,却用冷水压制,腠理大开之既,用冷水一激,热毒未发反而又进了寒气,寒气入体,如此一来岂非是驱虎不成又引饿狼,虎狼到了一处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寒热更是如此,一开始寒气势微,暂时压住了发作的热毒,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可久了积在体内,待蓄积到一定程度便形成了寒热相战之势,他越用寒气压制热毒,体内的寒热交战也会愈演愈烈,便他的内家功夫再厉害,身体再强壮如何禁得住这般寒热交战的势头,到末了身体实在禁不住,便只会有一个结果了。” 那冷面汉子道:“什么结果?” 棠梨摊摊手:“非疯既傻。” 棠梨话一出口,冷面汉子脸色一变,手里那把冷厉的刀一送又横在了棠梨的脖颈处,锋利的刀刃发出冷森森的寒意。 棠梨颇有些无奈:“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便罢了,做什么又动刀动枪的。” 那冷面汉子哼了一声道:“你竟敢诅咒我家主子,便碎尸万段也是你咎由自取。” 棠梨心说,这可是祸从口出,自己说的是大实话好不好,怎么成诅咒了,这年头还真是好人当不得,自己刚才就该骗他,继续用这个法子,便以后水里那家伙疯了傻了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正后悔呢,忽听水里那人开口道:“韩松,放她走。” 这声音听起来竟比那刺骨的冷泉还要冰冷几分,却十分好听,棠梨微怔了怔,下意识想看向冷泉,脖颈的刀却放了下去,那冷面汉子喝了一声:“还不走。” 棠梨如蒙大赦,小命当前哪里还有看美人的心思,忙着转身从山道下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在山道上,韩松方道:“主子,这小子是大夫,刚说主子这个法子不妥当,长此以往……”非疯既傻的话终是不敢说出口,顿了顿方道:“是不是让人跟着他,他既如此说,或许有解毒之法也说不定。” 冷泉中的人已经跃上岸,闻听此言微微摇头,刚自己虽在运功,不能分神,却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形,瞧那小子形容不过十五六,这般年纪便从娘胎里学医,也不过十几年,寻常病症只怕都拿不住,更何况自己这样的热毒,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法子,这么个小子能知道什么,若如此轻易就能治,也不会迁延至今了。 想到此微微叹了口气挥挥手:“黄口小儿信口之词,岂能当真。” 韩松便知主子这是不让跟着了,便道:“主子,刚这小子说起庆福堂,属下倒是想起来了,咱们寻的那位余宝胜余神医家的药号正是庆福堂。” 冷泉里那人点点头:“如此,这边去走一趟吧。” 说着腾跃而起,几个起落便下去了,韩松心道,但愿这次主子不白跑,这位赫赫有名的余神医能治好主子的热毒,也免得主子再受这样的苦处,想着急忙跟了过去。 第4章木火刑金 第4章木火刑金 再说棠梨,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快晌午,抬眼见黄大勇等在骡车旁,不禁道:“其实大勇叔不用特意等我,这边儿总有车马来去,我搭个车也不难。” 黄大勇:“这是俺娘交代下的,俺可不敢不听。” 说着憨笑了一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还有件事儿得劳烦叶大夫。” 棠梨笑了:“大勇叔还跟我客气什么,啥事,您说呗。” 黄大勇:“就是刚虎子跑来说,俺娘一个家乡的老姐姐本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当差,如今随着主家路过安州有些事耽搁住了行程,今儿来了家里,说起有个经年的老病儿,俺娘就提起了叶大夫,就,就,那个……”说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棠梨就明白了,知道必是大勇娘跟她的老姐妹儿夸口说自己的医术好,那老姐妹儿便想让自己过去诊治诊治,黄大勇人实在,才会不好意思开口,想到此,便道:“我正说要去瞧瞧婆婆的,如此倒正好。” 黄大勇大喜,忙道:“那叶大夫快上车,俺娘要是知道叶大夫去,肯定高兴坏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上车去了,临山村不远,不大会儿便到了地儿,黄大勇家就住在村口,是个篱笆围着的小院儿。 停了车大勇跳下车就冲里头大声嚷嚷着:“虎子娘,叶大夫来了,快着烧水泡茶。” 村里的汉子性子粗嗓门大,一嗓子半个村的人都能听见。 话音儿刚落一个围着围裙,头上包着青布的妇人从屋里快脚迎了出来,一边儿走一边儿道:“还用你说,知道叶大夫来,我这早早就把水烧好了,你呀别嚷嚷了,快把牲口卸了,家里头今儿可来戚了,是娘的老姐姐,你快着进去见个礼儿要紧,别叫人家说咱乡下人不知礼儿。” 黄大勇点点头,利落的把牲口卸了,栓到旁边的草棚子里,棠梨已经进了院。 棠梨常来临山村诊病,有时赶上便在黄大勇家吃饭,因棠梨出来采药都是做男装打扮,穿的也极是寻常,故此虽跟黄大勇一家走的熟络,他们却不知棠梨的底细,只道他是安州城哪个药号里的学徒。 虽说是学徒,可棠梨的医术却让临山村的人很是信服,乡屯里的人朴实善良,即便认为棠梨是个小学徒,却都叫一声叶大夫,他们觉着棠梨这小学徒的医术,比城里那些药号里的大夫强多了。 猜着棠梨的身份,临山村的人便没有人再问底细,也没人怀疑,黄大勇一家子更是如此,加之棠梨在家吃饭的时候,也从不挑剔,粗茶淡饭依然吃的香甜无比,这让黄大勇一家更是欢喜,每次都热情的挽留棠里在家用饭,棠梨大多也不会拒绝。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棠梨跟大勇媳妇儿唠了两句家常,大勇便走了进来,刚要往屋里去,便被大勇媳妇儿一把扯住低声道:“里头可是娘家乡的老姐姐,在大户人家府里当差的,那平日里见的都是贵人,你这一身土的乡下汉子,这么进去冲撞了可了不得。” 说着把窗台的笤帚拿了过来,把大勇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儿,还给他整了整衣裳,才放他进去。 叶棠梨在旁边瞧着暗暗好笑,果然那句老话儿说的对,宰相门人七品官,莫说宰相家看门的,就是这大户人家当差打杂的,也是老百姓眼里了不得的贵客啊。 大勇媳妇儿见棠梨的神情,忙道:“叶大夫可别笑话,咱乡下人没见过啥世面,俺是怕虎子爹给俺婆婆丢人。” 棠梨笑了:“大勇叔人好心善,又能干,不会丢人的。” 说着也跟着大勇进了屋。 一进去就瞧见东屋的门帘子已经打了起来,窗边儿炕上盘腿坐着两个老妇人,东边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胳膊肘打着补丁的是大勇娘,西边炕头坐着这个眼生的婆子,身上一身半旧衣裳,外头还套着一件儿夹棉对襟长坎肩,虽都是半旧的,却是绸子面儿。 棠梨暗道,果然是大户人家不一样,这底下当差穿都是绸子衣裳,且这婆子瞧着细皮嫩肉,甚为精神,要说比大勇娘小个十几岁也有人信。 棠梨的目光落在那婆子的手上,暗道,从这婆子的气势来看便不是什么大人物,大约也能管些事,棠梨打量人家,人家也一样打量她。 只不过这婆子打量棠梨两眼,便忍不住开口道:“老妹子,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叶大夫?” 语气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心里暗暗埋怨自己这老妹子,本来不过是提闲话儿说起自己的老病儿,这老妹子便非说这个叶大夫如何如何厉害,自己也就信了实,谁知竟是这么个小孩子,这年纪至多十五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头就学医,也不过就十五六年的光景儿,自己这病可有了年头,有名有号的大夫瞧了不知多少,也没见一个管用的,还是年年都犯,这么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都不知会不会开方子呢。 大勇娘自是瞧出自己这老姐姐的意思,忙道:“老姐姐你可别瞧叶大夫年纪小,瞧病的本事可不小,我身上的老毛病这些年不知瞧了多少大夫,竟是白扔钱,那苦药汤子喝了得有几大水缸,却一点儿没见好,到了还是叶大夫开的药,就吃了两副就好了,你瞧我如今这身子骨结实的,下地干上半天活儿都不觉着累,老姐姐不信让叶大夫一瞧便知道了。” 那婆子虽心里十分不愿却又不好拂逆了老姐妹的面子,便只得伸出手来搭在炕头的枕头上轻描淡写的道:“那就劳烦小叶大夫了。” 这叶大夫前头刻意带上了个小字,可见她是极不相信棠梨有多高的医术,且说了这句便闭上嘴一言不发,根本不说自己是什么病,平日里有什么症候,打定了主意,只是随便应付应付便了。 叶棠梨仍是那副微笑的神情,这人越上年纪疑心便越重,且性子也跟小孩子差不多,要不怎么说是老顽童呢,作为军总颇为知名的大夫,她的病人普遍年龄层较高,地位也都不低,甚至她好几个老病号都是跺一跺脚就震三震的人物,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叱咤风云,老了一样不好对付,棠梨跟这些病号打了多年的交道,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用事实让他们信服,这些人虽固执却都是讲道理的,只要道理说通就会信你,也会认同你的治疗方案。 有了以前那些经验打底,对于眼前这个婆子的不合作,棠梨真没什么压力,她伸出手指按在婆子的手腕上,仔细诊脉,不过一瞬便收回手,看向那婆子道:“从婆婆的脉上看,这症候有十年了吧。” 棠梨一句话出口,那婆子顿时露出惊讶之色,认真打量棠梨,心说莫非自己真看走眼了,这孩子年纪不大,却真有大本事,要不然怎会一号脉就看出自己这病有十年了,算起来到今年可不正好十年吗,想到此原先那点儿应付之意便去了大半,却仍心存谨慎的试探道:“那叶大夫可瞧出这是什么症候?” 棠梨道:“从脉上看婆婆这是木火刑金之症,也就是说肝火犯肺,以致咳嗽成疾,每每开春必要犯上一回,白日还好,到了夜间便咳的越发厉害,至少一月方能见好。” 那婆子愕然看着棠梨,心道,真有这样厉害的大夫,只搭了一下脉就把自己的症候说的一丝不差,自己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啊,能一下就看出自己的症候这医术自是不用说了,想到此,心中燃起期望忙问:“那叶大夫说说我老婆子这病能不能治好。” 说这话的时候,那婆子脸上很有些急迫,想是被这症候折腾了多年,实在不胜其烦,恨不能立刻治好。 棠梨:“这咳疾倒是不难治,只是婆婆这病根儿却是从气上起的,要治也需从根儿上治方能一劳永逸。” 那婆子听了更是信服,可不就是从气上来的吗,自己虽不是主子跟前儿得用的人,在叶府当了这好几十年的差,好歹也有些体面,那王婆子算个屁啊,不就仗着自己闺女在夫人院子里当差,就趾高气昂,眼里谁都容不下,明明跟自己一样是外头使唤的婆子,却对自己呼来喝去,十年前还寻了个由头在夫人跟前儿高了自己一状,虽说夫人明正公断,并未责罚,到底生了一顿大气,也是由那年开始自己便得了这个咳嗽的症候,年年一开春就犯,瞧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急的她跟什么似的。 在大宅门里当差外头瞧着风光,里头的苦处却没法子说,正因差事好,不知多少人眼热盯着呢,就盼着你犯个错有个差池,被主子发落责罚了,别人好顶上来。 这婆子本姓金,后嫁了周家,人人就都叫她周婆子,这周家祖辈便在叶府当差,她也就跟着到了叶府,指着男人谋了个外院的差事,虽说平日里就管着主子们出行的事,却也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主子们金贵,她这咳嗽的老病儿可不敢让主子知道,故此年年一到这时候便寻个托词,找管家告假,瞒着人偷着寻大夫瞧病,想着赶紧瞧好了也就罢了,谁知竟拖了这么多年。 这次自己之所以来黄家也是不得已,以往在府里自己还能寻个旁的借口,回家养上一阵子,偏今年赶上老爷调了外任,往岳州上任,这一去怎么也得四年,家下就都得跟了去,没说老爷外任,家眷却留在京里的,所以这从上到下就收拾了跟着老爷前往岳州。 本是走的水路,谁知到了安州这边儿,老夫人却染了风寒,寻大夫吃了药不见好,反倒愈发重了,如今病的都起不来炕了,老爷奉母至孝,便暂停在了安州,也因此,自己这个管着外头的婆子方得了闲儿,怕人瞧出自己的症候,想起有个家乡的老姐们儿嫁到了安州就在临山村,便寻了来,一是瞧瞧家乡的老姐妹儿,二也是怕给人瞧出自己的病来,好在这咳嗽白日并不很厉害,倒是能忍过去。 如今被棠梨一语点破了病因,周婆子哪还有不信的,忙道:“那依着叶大夫,我这病怎么治才好?” 棠梨:“婆婆这咳疾倒不难,既是肝火,只需泻了肝火便是,肝火一熄这咳嗽便差不多好了,只是若想去根儿,还需婆婆想开才是,需知万病皆从气上生。” 被棠梨一说,那周婆子暗道,可不是吗,这都十年了,那个王婆子的女儿勾引老爷不成,如今那母女早被夫人撵出了府,不知死活呢,自己还生什么气,岂不是给自己找病吗,想到此忽觉心里敞亮了不少,那总要压制的咳意也轻了许多。 诚恳的道:“那就劳烦叶大夫开个药方。” 棠梨也不推辞,从自己的药篓里拿出纸笔,略沉吟便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周婆子:“这方子清肝泻火宁肺止咳,婆婆吃上两剂应该就能好了。” 那婆子急忙收下:“那老婆子多谢叶大夫了。” 说着又忍不住赞了一句:“叶大夫小小年纪却当真的好本事啊。” 第5章家传医术 第5章家传医术 因见黄家有客,即便大勇娘一再留饭,棠梨却不好再留,托词家中有事告辞要走,不想棠梨这一告辞那周婆子也下了炕道:“出来一大功夫,也该着回去了。” 大勇娘可不依,拽着周婆子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咱们老姐妹儿几十年不见,我这心里不知怎么念叨呢,好容易盼的你来了,正想着好好说说话儿,怎么才站站脚就要走,连饭都不吃,想是老姐姐这些年在大户人家里享清福,好日子过惯了,嫌我家里的饭食粗也是有的。” 大勇娘这般一说棠梨倒有些好笑,看起来两人的确好交情,不然这样的话却不好说出口的,说了只怕人家要恼也不一定。 果然,那周婆子听了不禁未恼反倒嗤一声笑了,指着大勇娘:“那时在村里就数你这丫头的嘴厉害,死人都能让你说活儿了,谁知这几十年过去,孙伙计都老高了,你这性子却半点儿都没改,不张嘴还罢了,一张嘴能噎死人,得了,你这激将法在我这儿不顶事儿,再说咱们谁不知道谁,都是从穷根子上过来的,荒年的时候树皮草根儿都啃过,还能嫌你家的饭食不成,有口吃的就得念佛了,我是真怕那边儿有事儿,刚也说了,我们家老夫人闹着病呢,里外正乱,我是念着咱们老姐妹儿从小的交情,错过了这回往后还不知能不能见着面儿了,这才大着胆子跟管家请了半天假来瞧你,也亏得我家那口子有些体面,在大管家跟前儿能递上句话儿,这才准了,不然,可出不来呢。”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我瞧着内里的光景儿,只怕在这安州城得待上些日子呢,等我们老夫人见了好,我也就得了闲儿,再过来瞧你,到时候你可得预备下好酒好肉的招待我才行。” 大勇娘一听这话儿也不敢再留,毕竟周婆子是个下头当差的,若因强留被主子责难,自己这好心反而成了坏事,便道:“那咱就这么说好了,你要是不来啊,看我回头让大勇套上车去岳州寻你。” 周婆子笑道:“那可好,听人说那岳州是个好地界儿,你跟大勇去了正好,让我家那俩小子陪着你们娘俩好好逛逛岳州城,瞧瞧那岳州的新鲜景儿。” 大勇娘:“说的就跟你住了一辈子似的,不说也是头一回去吗。” 周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虽说是头一回,可我们夫人娘家是岳州起家的,身边儿跟着好几个从娘家带来妈妈,都是岳州土生土长的,时不常跟我们提起岳州,说那儿有山有水儿,那风景跟画儿上画的似的,哎呦,回头你瞧了就知道了,瞧这一说话儿就没个完,可真该走了。” 说着迈脚出了屋。 院外大勇已经套好了骡车,本是要送棠梨的,如今连周婆子一并上了车,大勇娘嘱咐大勇好几句,听着儿子应下才让走了。 骡车出了村子不一会儿便上了大道,走的平稳了,周婆子便跟棠梨唠起了家常:“叶大夫这医术是家传的吧。” 棠梨想没想就点头道:“是家传的。” 说完忽想起自己的身份,虽说如今她姓名跟以前一样,但此棠梨非彼棠梨,这边儿的叶家并不是什么中医世家,她的便宜爹是安州城的驿丞,跟医术搭不上一点儿干系。 可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若再改口反倒让人猜疑,再有这位周婆子不过是路过安州城,过不几天就去岳州了,那岳州远着呢,估摸以后也碰不见,倒不如不解释的好。 周婆子笑道:“真叫我老婆子猜着了,我还说叶大夫这般年纪就有这样高明的医术,若不是家传哪里能学的来,想来叶大夫祖上必是了不得的神医,兴许进宫当过御医也未可知。” 周婆子此话却不假,叶家之所以被誉为中医世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传承,叶家祖上出过的神医不知凡几,其中有十九位曾任过御医,若不是这些厉害的先祖们,也没有后世在中医界举足轻重的叶家。 只是这些却不能说,便含糊的道:“这个倒不大清楚。” 怕周婆子又问什么,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便琢磨怎么脱身,抬头瞧着前头便是城门,棠梨便道:“大勇叔且停一下。” 黄大勇勒住牲口回头:“叶大夫咋了,这还没到地儿呢?” 棠梨却背起药篓跳了下去,才道:“今儿运气好在山上得了一颗白龙皮,我去前头鱼市上走走,称条鱼回去给我爹炖汤喝。” 跟周婆子客气了一句,便挥手走了,一转眼的功夫,就隐没在城门处。 周婆子倒未想棠梨这么跑了,等回过神儿才想起来,说了半天话儿,竟还不知这叶大夫在哪家医馆药号坐堂呢,这要是以后有事儿往哪儿找人去啊,却一眼瞧见前头赶车的黄大勇,倒放了心,这不还有大勇吗,瞧叶大夫在黄家熟络样儿,必是常来常往,黄大勇自是知道去哪儿找人,如今且不着急,等用的时候寻黄家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自打在黄家棠梨给她诊脉说出病因开始,周婆子便起了个心思,如今老夫人这病前前后后可有半个多月了,那有名有号的大夫也寻了不少,可这病不禁没好,反倒越发厉害了,若不是病的狠了,老爷也不会下令在安州停下,如今上上下下没有不着急的,若这时候自己举荐一个能看好老夫人病的大夫,可就立下大功了,往后自己在府里有了体面,自家俩小子也能跟着沾光混个好差事,这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是大大的一桩好事儿。 可周婆子也明白,这好事儿要是办不好说不准就成了坏事,若是这叶大夫给老夫人瞧好了病,自不用说,却万一没见好,跟前头那些大夫一样,反倒这病更重了,那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到时候功劳没有,没准连如今这差事也保不住,那可就真毁了。 所以此事必须要万分谨慎才行,周婆子琢磨着虽听小叶大夫说自己的病头头是道,到底这药如何还没试,等回去自己煎了吃下瞅瞅,真要是像叶大夫说的那般神效,自己再寻黄大勇扫听不迟。 打定了主意,周婆子也没问黄大勇,径自回驿馆煎药去了。 第6章店大欺客 第6章店大欺客 再说棠梨,进了城门便往东一拐去了鱼市,这安州城虽说不算什么繁华之地,却也有山有水,城外的小白河虽不宽广,却也是养育了这一方百姓,小白河里的鲢鱼胶纸含量丰富,味道极为鲜美,没有河鱼的土腥气,熬鱼汤最好,且价格便宜,寻常百姓家里也能买的起,故此这安州的鱼市极为热闹。 棠梨进了鱼市并未理会那些热情招呼的鱼贩,而是直接去了最里面,拐进一个窄小的胡同进了个小院,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哪儿做针线,大约年纪大了眼神不济,缝几针便揉揉眼,听见响动,抬起头,瞧见棠梨,便撂下了针线笸箩,站起来冲里头招呼了一声:“老头子,小叶子来了。” 说着伸手掸了掸旁边的长板凳让棠梨:“小叶子坐,今儿早上老头子去小白河,网了几条大鲢鱼回来,足有七八斤,我还念叨着你要是来了必定喜欢,可不就真来了。” 这李老伯夫妻没儿没女,就靠着李老伯捕鱼过活,李老伯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倒硬朗,还有一份捕鱼的好手艺,同样是小白河,他捕的鱼就是比别人的大,价格也公道,日子久了便积下不少主顾,不用去鱼市上摆摊子,有想买鱼的直接来家倒也方便,有了这份营生,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去。 棠梨常来买鱼便跟老夫妻熟了,夫妻俩知道棠梨姓叶就叫她小叶子,棠梨很喜欢这个称呼,听着亲切。 李老伯从屋里出来笑着跟棠梨打了招呼,便从墙上摘下了大抄网,往那边儿墙根儿下的一溜大缸去了,大缸里是李老伯捕的鱼。 李老伯并不是天天都去小白河,一般隔几天才会去,可只要李老伯去了便能捕到最大最好的鱼,养在缸里等着主顾上门。 大缸旁边便是井台,铺着一块青石板,李老伯一网下去,捞出一条足两尺长的大鲢鱼来,手腕一翻,那条大鲢鱼便掉到了石板上,欢实的蹦跶起来,敲打的石板砰砰作响。 李老伯撂下抄网,一把抓住鱼腮,拿起旁边的刀,用刀背敲在鱼头上,顿时那鱼便不动了,李老伯利落的开堂,刮鳞,收拾停当,用草绳串好递给了棠梨。 棠梨接过鱼看了看,琢磨着鱼头炖了给便宜爹补脑,这鱼身子还可以剁成瓦块鱼烧,放多多的葱姜大大的酱,多炖一些时候,等味道都吃进鱼肉里,最是下饭。 这鱼吃的就是个鲜,等不得,棠梨也就不耽搁,撂下鱼钱便走了,鱼市街离着驿馆不远,穿过两条街便是,走这条道正好路过庆福堂,棠梨便想起今儿在山上自己打谎说是庆福堂的大夫,那黑脸护卫跟水里的美人不会来寻自己吧。 按理说若要出城从这条街上走最近,但因这条街的庆福堂里有一位声名远播的神医,每天都有来求医问药的,偏偏这位神医立下个规矩,每日只看三个病人,那些来求医的第一天没排到便等到第二日,第二日还未排到便又继续等,有的干脆把铺盖卷都带来了,就在这街上打地铺,因此这边儿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棠梨深觉这个庆福堂的什么神医有些过分,爷爷说过当大夫就是给人看病的,既然医术高明便更应多为病人解除痛苦,这是为医者的本份,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算什么大夫,这规矩立的着实奇怪。 况且棠梨也来庆福堂抓过几次药,这庆福堂名声大,招牌硬,里面的伙计脾气更大,真应了那句话店大欺客,对于上门抓药的顾客都是代答不理的,若你方子上有贵药还罢了,若只是寻常的便宜药,那些伙计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棠梨领教过几次之后,便再没来过,掏钱抓药,还得受药号伙计的气,没得给自己找别扭,安州城又不是只庆福堂这一家药号,往别家抓也一样。 大约也因这件事儿,今儿在山上自己才冒用了庆福堂的招牌,或许潜意识里,棠梨想让庆福堂摊上些麻烦,长长教训。 因不想瞧见这样的情景,棠梨每每出城多会绕道而行,今儿却鬼使神差的抄了这边儿的近道,想着便到了庆福堂,棠梨下意识往庆福堂瞧了一眼,这一瞧眼睛就睁大了,庆福堂外一辆青帷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今上午在山上碰见的那个黑脸护卫,那一脸生人勿进的冰脸,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见那黑脸护卫往这边儿扫过来,棠梨一惊急忙一转身进了旁边的杂货铺子,假装看架子上的东西,眼睛却盯着对街那辆马车,果然那黑脸护卫之后,那个冷泉里的美人随后也下了车,接着就瞧见庆福堂那个眼睛长在脑瓜顶上的掌柜,弓着身子一脸谄媚的笑着把两人迎进了庆福堂,顿时那些排队等着的看病的人或许早已见怪不怪了,竟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棠梨微皱了皱眉不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这庆福堂的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人吗,这算什么?” 那杂货铺的伙计听见了,上下打量棠梨一遭道:“瞧你这意思不是来庆福堂求医的吧。” 棠梨顺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伙计一撇嘴:“这还用说吗,明摆着的事儿,只来庆福堂求医的的谁不知这庆福堂认钱不认人,这位余神医可不光是大夫更会做买卖,为啥特意立下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的规矩,就是不想跟这些穷鬼病人蘑菇,人家不是开善堂的,挣的是银子,只您有银子,往前一递,谁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就能请进去,你瞧见没刚马车上下来的那两位,一准使了大银子。” 棠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庆福堂的伙计呢,连人家使了大银子都知道。” 那伙计嘿嘿一笑:“这有啥奇怪的,就瞧刚迎两人进去的吴掌柜那一脸笑就知道了,这位吴掌柜可是出了名儿的只认银子不认人,没银子他能让伙计拿大棒子把你赶出去,哪还能笑的这么欢实。” 棠梨听着越发皱眉,本来她只是觉得这位庆福堂的神医立的规矩有些怪异,对于底下的伙计也疏于管束,哪想却是如此势力之人,看病只认银子,这样的人便医术再高明,也妄为医者,没了医德的大夫比庸医更为可憎。 想着,心中越发有些堵得慌,这样的人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真是荒唐,不禁道:“这庆福堂应该改个招牌,叫认钱堂才对,这样的药号也不知怎么来的。” 那伙计道:“哎呦,要是说起这庆福堂的来历,可不简单,这庆福堂余家那可传了有几百年了,这改朝换代的,到咱们大梁都历了两朝,听说起先就是个寻常的药号,后来摊上官司没落了,眼瞅要完了,却出了一位了不的姑娘,挽救了余家还把庆福堂做成了天下第一药号,这位姑娘还当了皇后呢,到如今这会儿虽大不如前,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庆福堂余家便不如前朝风光,到底祖先也挣下了这份产业,余家的子孙光靠着这份祖宗余荫也能吃香喝辣的了。 你瞧对面这位算起来也就是余家一个旁枝儿,凭着庆福堂的招牌,不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吗,这三个手指头一搭,那银子就哗哗的往里进,这可比什么买卖都赚呢,早知道当大夫这么赚,小时候我就该拜给老大夫当师傅,学点儿本事当大夫,如今不早发财了啊。” 棠梨眉头皱的更紧冷声道:“大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发财的营生。” 撂下这句快步出了杂货铺。 那伙计被棠梨一句话噎的发愣,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棠梨从杂货铺出来,又看了一眼对接的庆福堂,从心里叹了口气,不知哪位曾经挽救家族振兴庆福堂的余家姑娘,若知道后世子孙如此会如何。 棠梨相信哪位余家姑娘既然能振兴家族必是一位聪明绝伦心胸远大见识广博的佳人,只可惜佳人已逝,余家从盛到衰是天意亦是人为。 想到此棠梨心里有些郁闷,也没心情再理会山上那两个人,提着鱼回了驿馆。 因父亲任驿丞,叶家一家便住在驿馆后一处两进的小跨院里,地方虽不大,好在叶家人口简单,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下面还有两个婆子一个丫头,也都住的开。 两个婆子一个打杂一个在厨下做饭,另外就是傻姑,至于丫头是去年便宜娘心疼棠梨,寻人牙子买来的,是棠梨自己挑的,长得敦实有力气,人也老实,便宜娘嫌不机灵,棠梨却很中意,给她起了名叫甘草。 棠梨从前街过来便是官驿的大门,平常日子从大门进去也无妨,可今儿却不成,远远就瞧见官驿外的仪仗不同以往,估摸是来了大官。 便宜爹这个驿丞其实就是管着来往官员迎送之事,这迎送的仪仗是根据来人的官阶而定,品阶越高,仪仗越复杂。 而今天门口这幅仪仗,是棠梨从未见过的复杂,以此推断今日官驿中大约来了一位高官,至于具体是几品官,棠梨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知道品阶必定很高。 这就有些奇怪了,安州城并不是什么繁盛之地,且前头百里便是一个富庶的州府,这越富庶的州府,官驿的条件也必然好上许多,故此,若非实在赶不及,大多官员都不会在安州停留,更何况这样高品级的官员,可选择的就更广了,基本不用住官驿,故交同年各地的别院豪宅有的是,随便寻一个住下就是了。 特意住到官驿中的官儿不是在意自己的官声就是做戏,不知今儿这位属于哪一种。 第7章姜汤自救 第7章姜汤自救 前头有迎送的仪仗,棠梨只得又绕到后面,打算从角门进去,刚拐过去就瞧见甘草在角门边儿上立着,正惦着脚一脸着急的往这边儿望,瞧见自己忙跑过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正着急呢。” 棠梨挑挑眉:“娘着什么急,今儿一早出门前不是跟娘说今儿去采药的吗。” 甘草:“平日里小姐去采药回来的晚些倒也罢了,可今儿却不妥,咱们驿馆里来了位了不得大官儿,早上小姐前脚走,后脚就到了,来的突然好一番忙活才迎了进来,这会儿老爷还在前头呢,夫人这才着急让奴婢出来望着小姐。” 棠梨了然,想必娘亲是怕自己不知来了官员,贸然去走大门,冲撞了那官员的下人,惹上麻烦。 这也并非她娘多虑,这官场的人,官越大架子越大,人也越不好相与,而这些官员的下人借着主子的势,更是格外刁钻,眼睛一个个都长在脑瓜顶上,岂会把父亲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看在眼里,自己这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就更不用提了。 万一碰上,哪句话说不对,就把这些人得罪了,虽是下人可若在他们主子跟前儿歪歪嘴,别说爹的仕途前程就是如今这个不入流的驿丞只怕也保不住。 这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入了仕途万事不由自己,而对于她爹的经历,棠梨很有些唏嘘,她这便宜爹的运气说好吧也算不差,一个寒门子弟即便寒窗苦读十数载,能一朝金榜题名的也实在不多,他爹却中了,还是进士,这本是逆天的好运,可这样的好运却只到中了进士便用光了,后头便十分不顺。 棠梨是半截穿过来的,这些事自是不知,可架不住她娘总是叹气叨叨,日子长了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不过她爹娘的感情极好,爹虽仕途不顺,却从不在妻子面前发脾气,只要回到后院,便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绝不会把心里的郁闷不快发泄在家人身上,这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也赢得了棠梨的孺慕之情,看着便宜爹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至于怀才不遇,棠梨后来想想也不是她爹的运气差,这科考凭的是真才实学,这个她爹绝对具备,只要科考公正她爹得中也在情理之中,可得中之后凭的便不是才学了,而是门路人脉。 这官场的规则无论什么时候都差不多,她爹这样一没根底儿二无家财的,即便有真才实学,想在官场站稳脚也实属不易,没有人脉关系,也没有银子上下打点,两眼一抹黑光靠运气是没戏的。 所以她爹一个进士及第的青年才俊,直接被发到了这安州城当了这么个不入流的驿丞,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话娘也从不在爹跟前儿提,生怕伤了爹的自尊,只是背地里跟自己唠叨几句罢了。 甘草接过棠梨的竹篓背在自己身上,瞧见棠梨手里提的大鲢鱼顿时裂开嘴笑了起来:“好大的一条鲢鱼。” 棠梨瞥了她一眼,感觉这丫头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看把你馋的,不知道的还当平日不给你饭吃呢。” 甘草也不回嘴,只是嘿嘿傻笑,她知道,小姐提了鱼回来,必然就有好吃的,又瞧见竹篓里的蘑菇,更是欢喜,抱着竹篓跟抱着宝贝一样跟着棠梨往厨房去了。 灶上的婆子一见棠梨提着鱼进来,知道小姐要亲自下厨,便行礼出去了,把灶房让给了棠梨,傻姑知道棠梨回来,跑了来,憨笑着跟甘草在一边儿打下手帮忙。 棠梨的厨艺是跟一位老阿姨学的,爷爷不喜欢城里的喧嚣,大多时候都住在郊外的老宅,而且不让儿孙们在跟前儿,只棠梨自小投老人家脾气,跟着爷爷住,上学也都在附近。 棠梨小的时候,家里有个老阿姨帮着做饭收拾家务,日子长了,棠梨也就学会了,后来老阿姨被儿子接走养老,就剩下祖孙俩,做饭的就成了棠梨。 其实爷爷并不讲究口味,爷爷是老中医,也秉承了中医人的传统,他总说当大夫的需安守本心,山珍海味不如青菜豆腐,烟酒更是不碰,连喝茶也是自己配的最普通的药茶,爷爷说这个最好,比什么好酒好茶都强,来了客也是如此待客,后来因棠梨年纪小,正长身体饭桌上才丰盛了些。 虽爷爷不讲吃,家里的老阿姨却一手好厨艺,即便青菜豆腐也能做成不一样的美味,因棠梨喜欢吃鱼,老阿姨便时常变着花样的做鱼,于是棠梨也跟着学了不少绝活。 棠梨把大鲢鱼一剁两开,寻了个大砂锅把煎了的鱼头跟白龙皮炖在一起,待烧开了转小火慢炖,需要炖两个时辰才能把鱼头的胶质跟白龙皮的药性完美结合,既补养身体同时也能保有鱼的鲜美。 而鲢鱼的身子就简单多了,不用煎,只大大的葱姜酱料加进去熬煮开了,放鱼,炖到晚间汤都收进去就成了。 棠梨刚收拾好,抬头就瞧见她娘苏氏,苏氏不满的道:“我还说听见你家来了,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人,果然跑到这儿来了,这才刚过晌午,怎就做上饭了。” 棠梨:“今儿女儿运气好,在山上得了一株白龙皮,爹前几日说头疼,这白龙皮跟鱼头炖汤正对爹的症。” 苏氏盯着眼前的女儿,不禁记起旧事,她随官人刚来安州那年,正是冬底下,大约是路上着了寒,一到安州城,这丫头就病了,寻了几个大夫来瞧病吃药却不见好,病的越发重,神志都有些不清,大夫说不中用了,自己那时候只知道抱着闺女哭,也没法子可想,还是官人说闺女小嘴动呢,许是说什么,自己凑近听了半天,方听明白,这丫头说的是姜汤。 苏氏还当是闺女是不行了想喝姜汤,忙让丈夫去端了一碗来,灌了大半碗下去,不一会儿出了汗,人便安稳了,两口子大喜,见姜汤有效用便又灌了一些,用厚被子捂着睡了一宿,出了一身透汗,转过天果真就好了。 苏氏记得自打那次病好了之后,这丫头便转了性子,央求着官人寻了许多医书学起了医术,先开头两口子也没当事儿,官人说闺女爱看书总是好事,看医书也好,便由着她去了,苏氏想着闺女不过是因自己的病一时兴起,过些日子也就丢开了,谁想,这丫头竟是个认死扣儿的,真就正正经经的学了起来。 且真的学成了,后来这几年,自己两口子加上家里上下只要得病的都是这丫头给治好的,这丫头一出手便能药到病除。 事实摆在眼前儿,也由不得两口子不信了,有了事实,两口子干脆就不管了,由着她折腾,便是她要出城采药也只是嘱咐他换成男装,免得让人瞧出女儿家的身份,招来什么风言风语。 其实叶全章倒不怎么在乎这些,他跟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觉得自己女儿是最好的,最可心的,只盼着闺女活的快活就好,管别人说什么呢,她想学医就学,想采药就去,怕什么人言。 苏氏作为母亲便考虑的多些,怕女儿名声不好,回头不好说婆家,毕竟这女孩子总是抛头露面的往外跑,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不过也知道拦不住,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嘱咐棠梨换上男装,且严令家里的下人不许在外头说起此事,因此棠梨会医术这件事儿,除了家里人也就临山村的人知道,而临山村的人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绝想不到,给他们看病的叶大夫是驿丞大人家的小姐。 苏氏虽不满棠梨总往外跑,却最疼闺女,听她这般一说,也只得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都多大的丫头了,还总往外跑,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这话她娘隔三差五就说,棠梨听的耳朵都能起茧子了,如今已经练到自动屏蔽,只当没听见,嘿嘿一笑道:“娘,刚在外头瞧见驿站外的仪仗,是来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吗?” 苏氏怎会不知这丫头是故意岔开话题,白了她一眼道:“你呀这几日老实些别往外跑了,听前头的小厮回说,是去岳州上任的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 棠梨还真有些意外,据她所知这布政使可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官,用现代的官位来说,相当于省长,掌管一省的民政财政,可算得上是一位呼风唤雨的封疆大吏。 这样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到哪儿都少不了巴结之人,便在上任途中,一切从简,也不应该在安州停留才是,除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到此,不禁道:“这倒有些奇怪,这样的官员怎会停在安州。” 苏氏低声道:“听说是这位叶大人的老母亲病了,怕再赶路有什么闪失,这才暂时安置在了安州城。” 叶大人? 棠梨愣了愣,忽的想起今儿在黄大勇家,遇到的那个周婆子,貌似说的是叶府,而且同样也是老夫人得了急病,只得耽搁在了安州城,莫非那位周婆子所说的就是这位岳州的布政使大人? 若果真如此,可真是有些巧了。 第8章又见神医 第8章又见神医 苏氏见女儿出神,伸手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娘的话可听着了。” 棠梨深知便宜娘若是唠叨起来可就没完了,忙道:“听着了,娘放心吧,这几日棠梨不去采药就是。” 苏氏点点头:“听见了就好,也省的娘担心。” 说着又叹了口气:“盼着这位叶府的老夫人快快好了吧,阿弥陀佛。” 想是心中着急,还念了句佛。 棠梨:“听娘这话倒像不想让这位叶大人在驿馆常住似的。” 苏氏唬了一跳,忙四处看看没外人方道:“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棠梨凑到她娘耳边道:“难道女儿说错了,说起来这位叶大人可是封疆大吏,若是去旁的州府驿馆,那些当官的估计能欢喜死,怎的娘却发上愁了。” 苏氏明白女儿的意思,摇摇头:“你爹若是那样的性子,咱们也不会来这安州了。” 棠梨心里暗暗点头,是啊,便宜爹虽心怀抱负脾性却有些清高,最不善溜须拍马之道,莫说这位叶大人是布政使,就是亲王公候的来了,以她爹的性子也绝不会谄媚逢迎,所以这叶大人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机会,而到了便宜爹这儿却不然,且叶大人之所以来此,是因叶府的老夫人病的重,无奈之下才暂时留在安州。 棠梨不懂官场却有常识,这官员上任何其要紧,若误了可是大罪,这位叶大人却下令留在安州,可见是一位孝子,若他的老母亲在安州有个好歹,极有可能迁怒爹这个驿丞,若果真如此,非但无福反是飞来横祸。 想必她娘担心的是这个,想明白了,棠梨道:“娘可知这位老夫人得的什么病症?” 苏氏一听,立马警惕起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那个,没什么随便问问。” 苏氏哪会不了解女儿,白了她一眼:“你要学什么医术,爹娘都由着你,平日家里人有个病什么的,你要看也便看了,旁人可不许你胡来,更何况,叶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这位叶府的老夫人更加是一位老封君,真要是瞧病便是那皇宫里的御医也寻的来,就算在这安州城里还有一位庆福堂的余神医呢,你这丫头瞎逞什么能,看过几本医书,就真当自己是大夫了不成,若是如此容易,这天下还不都是大夫了,听娘的话不许胡闹。” 棠梨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会质疑自己的医术,这倒让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在中医科实习的时候,因为年纪每每被质疑,这也不奇怪,一提起中医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老中医,认为越老医术越高,棠梨却觉老并不能代表医术高,高明的医术后是丰富的经验。 也就是说看的病多了,经验越多,才可能提高医术,且要努力钻研,多看医书医案,能做到这些,哪怕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夫,依然算得上医术高明,而许多中医大夫却是混日子,求得不过是当个太平医,治不好病无妨,只要治不死人就好,这样的大夫又怎么会花心思去钻研医术,即便年纪再大也不过是个庸医罢了。 而棠梨更为得天独厚,她自小跟在爷爷身边,爷爷虽不在医院坐诊,却常常深入偏僻的山区义诊,有些山区甚至连一条正经路都没有,进出完全靠两条腿,而那里的人生病了也大都不会送医院,甚至不舍得吃药,只是扛着,实在抗不过去就等死,她跟着爷爷看了许多危重病人,这些经验也是她后来行医的最大资本。 只是自己这些经验到了这里却毫无用处,甚至自己稍微问问便宜娘便一脸警惕,生怕自己去给那什么叶老夫人诊病,若是上一世,想挂自己这个军总中医科叶主任的号,得提前排三天还不一定能排上呢。 便宜娘当真不识货,苏氏生怕棠梨阳奉阴违招出天大的祸事来,又絮絮的叮嘱了许久,直到棠梨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会偷偷跑去给那位叶老夫人看病才放过棠梨。 棠梨大松了口气,便宜娘这个唠叨的功夫,真让人招架不住,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何不知轻重,哪会轻易去给那什么老夫人看病,不过是好奇问问那位老夫人是什么症候,竟严重到耽搁在了安州。 只不过,便宜娘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自己还是不问的好,免得她娘又要唠叨个没完,还是熬鱼汤吧。 这鱼汤熬得颇费工夫,至掌灯时分方熬成,棠梨自己尝了一口,味道鲜美之极,便装了一碗端着去了书房,她知道平日这时候她爹都会在书房料理公务,这驿丞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事情却一点儿都不少,且异常琐碎,害的便宜爹总是从早忙到晚,辛苦非常。 棠梨刚到了书房窗下,便听见里头便宜娘说话的声音,微微笑了笑,想来娘心疼爹,特意送了吃食过来,想着还是不要打扰爹娘恩爱了,转身要走,却听见里头提起了大夫,不禁愣了愣,倒站住脚,底细听了听。 苏氏本是给丈夫送吃食过来,顺便问问前头的事儿,她都担一天心了,把吃食摆好又把筷子递给丈夫才道:“前头如何了? 可去请了大夫?” 提起这个叶全章叹了口气:“大夫倒是请了,请的还是咱们安州城赫赫有名的神医。” 苏氏忙道:“神医,是庆福堂那位?” 叶全章点点头:“正是他。” 苏氏道:“听说这位余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人,庆福堂外头天天都是排队瞧病的,能请的来吗。” 叶全章哼了一声道:“寻常人想请这位神医只怕请不来,可叶大人却不然,根本不用亲自去,只遣了跟前儿的小厮走了一趟,到了庆福堂门口把叶大人的牌子一递,这位余神医便颠颠的来了,可惜了庆福堂这样数百年的老药号,据史书记载这庆福堂曾屡次帮着朝廷救助灾民,前朝还曾获封天下第一药号,不想竟出了这样趋炎附势的子孙,着实可悲。” 苏氏:“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庆福堂余家都传了两朝数百年了,听说在前朝庆福堂可是皇亲国戚,了不得世家大族,这样的大族出几个趋炎附势的子孙有什么奇怪的,官人生这样的闲气做什么,况只要那神医来医好老夫人的病,平安的送着叶大人出了这安州城便万事大吉了。” 叶全章摇头:“若果真医好,我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苏氏一惊:“怎么竟没医好? 不说庆福堂这位神医医术高明的紧吗,可瞧了脉? 是什么症候? 开了药方不曾? 算着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就算吃了药也没这么快的啊。” 叶全章:“这个余神医的药方子倒是开了,可叶大人不知怎的,一见那药方子便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骂一声庸医,便让人把这余神医赶了出去。” 苏氏:“这叶大人好没道理,药没吃呢怎就知道不管用了。” 叶全章:“我也是纳闷呢,私下里跟那管家扫听了一下,好在那叶府的管家是个好相与之人,跟我透了几句,说这余神医开的药方跟前头几个大夫开的一般无二,老夫人先头也不过是着了风寒有些发热罢了,正是吃了这样的药,才越发病重,本来叶大人暂留在安州也是有计较,一是老夫人病重,不好赶路,再有便是听闻了庆福堂神医的名声,想着让这神医瞧瞧,谁知竟跟前头几个大夫开了一样的药方子,岂有不怒的。” 苏氏:“如此一来,叶大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岂不要迁怒官人。” 叶全章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苏氏便越发愁了上来:“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官人再去寻旁的大夫来。” 叶全章:“庆福堂的余宝胜是咱们安州最有名的大夫,他都不成,还能寻谁来?” 却忽想起什么看向妻子:“要不让棠儿……” 叶全章刚起了个头,就被苏氏截住话头:“闺女年纪小爱逞能,你这当爹的也糊涂了不成,棠儿那丫头不过就是看了几本医术药书的,就算治好过几次病症,也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你怎么还真把自己闺女当成大夫了不成,这医术哪这么容易就学会的,且此事非同小可,若有闪失,便是天大的祸事,更何况,棠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去给人诊病,传出去像什么话。” 叶全章见妻子恼了,忙道:“夫人莫恼,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苏氏:“此事提都不能提。” 叶全章好脾气的道:“好,好,为夫以后不提便了。” 苏氏方才缓了脸色。 窗外的棠梨暗笑,不用看都能知道此时便宜爹的表情,一定赔着十分的小心。 说起来好笑,便宜娘在外头表现的温婉贤良,可到了便宜爹跟前儿便爱使些小性子,他爹正相反,想来正是因为如此互补,夫妻相处起来才异常和谐。 听见里头便宜娘的笑声,棠梨也不好再听壁角,低头看看手里的鱼汤,还是先端回去放到灶上温着好了,过一会儿再让甘草送过,也免得扰了爹娘恩爱。 虽白跑了一趟,却听到那个余神医被叶大人骂了出去,棠梨心里舒服了许多,那样只认钱而没有医德之人,不配当个大夫。 第9章突发事件 第9章突发事件 棠梨在山上采的蘑菇炖了只鸡,自己尝了尝,爹娘吃了些,剩下的都让傻姑跟甘草包圆了,连点儿汤都没剩下,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眼巴巴盯着自己。 棠梨不免好笑,甘草这丫头本来就不机灵,如今跟傻姑待的日子久了,更有些傻兮兮的,嘴也越发馋了,一个小姑娘家吃成了个胖墩,脸都圆了。 棠梨伸手捏了捏甘草胖嘟嘟的脸蛋儿没好气的道:“还吃呢,再吃就不管你叫甘草,改叫胖丫了。” 甘草嘿嘿傻笑,她可不在乎叫什么名儿,有吃的就好,这蘑菇炖鸡真好吃,大鲢鱼也好吃,可惜夫人吩咐下了这几日不许小姐出去,小姐不出去就没有好吃的,再馋也没用。 棠梨见两人赖着不走的样子无奈的道:“等这位叶大人走了,我就去山上多采些蘑菇,给你们俩解馋,这总行了吧。” 两人听了立马点头如捣蒜。 棠梨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医书:“现在能让我看书了吧。” 两人又齐齐点头。 甘草知道棠梨看书的时候怕吵,把茶放到桌子上,便拉着傻姑出去了,夫人吩咐下让自己看着傻姑,别让她傻兮兮的不知事,跑到前头去,平日里也还罢了,如今前头可住着贵人呢,冲撞了就不好了。 好在傻姑人虽傻还算听话,甘草又跟她一屋里睡,也方便看着她,知道小姐不用自己伺候,便拉着傻姑回屋睡了。 虽已经在这里待了六年,有些地方棠梨依然不大适应,例如丫鬟,她是军医,除了在军总医院也常下部队,算半个军人,自律是基本要求,她可不习惯洗脸刷牙叠被这些还有人伺候,故此,虽娘特意买了个丫头,这些事她仍习惯自己来。 一开始甘草见不用她伺候,还吓得哭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生怕不要她,自己耐心跟她解释了半天,自己不是不要她,是不习惯这些事上有人伺候,并一再保证绝不会把她退回去,这丫头才放了心。 后来发现她身上有些伤,问了才知是人牙子打的,便宜娘眼眶湿湿的直骂那些人缺了大德,棠梨也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那么怕,这是被打怕了。 甘草刚来的那俩月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后来才渐渐好了。 棠梨虽一再告诉甘草不用伺候,但这丫头仍是坚持每天给她打水,棠梨洗脸的时候她便收拾屋子,按着棠梨的习惯,把她拿出的书一一归位,并把屋里的桌椅都擦上一遍。 自从甘草来了每天都是如此,不过今日棠梨起的晚了些,昨儿夜里那本古医书上记的一个医案有些想不通,研究了许久,等她想明白了,已敲过了三更鼓。 睡的晚,早上起的便迟了,洗了脸收拾停当,已是辰时三刻,刚说要吃早饭,却见外头的刘妈妈跑来寻甘草,给棠梨见了礼便道:“傻姑不见了,各屋里都寻遍了也没找见人。” 甘草:“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她还睡着呢,怎就找不见了。” 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别是跑前头去了吧。” 刘妈妈:“正是怕她跑前头去呢。” 甘草忙道:“那我赶紧去找找。” 说着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就要往外跑,被棠梨拦下:“如今那位叶大人跟叶府的家眷都住在前头,你去只怕不妥,还是我走一趟吧,若碰上叶府的人,好生说明缘由总不会太失礼。” 刘妈妈正是这个意思才过来寻甘草,她一个下头的婆子哪敢往那些贵人堆里扎啊,怎么也得主子出头才成,不敢打扰老爷夫人,便只能借着寻甘草的由头来请棠梨了。 棠梨刚走到前头廊子,便碰上了叶府的两个婆子,正送着傻姑往这边儿走,傻姑看见棠梨嗖一下就跑了过来,把手里一把青绿的草举了起来,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棠梨哭笑不得,傻姑手里的草是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自从发现棠梨把这个采了晒在院子里,傻姑也找了一颗,棠梨随口夸了她两句,傻姑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找着了就拿给棠梨,然后就是这样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前院里有个老大的花圃,花圃边儿上常有这些,傻姑以前便常去,今儿大约也是如此,倒怪不得她。 棠梨笑着接过傻姑手里的蒲公英,拍了拍她道:“傻姑真聪明。” 傻姑立刻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棠梨让甘草把傻姑带回去,方回过身对两个婆子道谢:“多谢两位妈妈把傻姑送回来,今日疏忽了,实在对不住,以后我会看好傻姑,不让她跑到前院来的。” 那两个婆子本有些气的,如今老夫人病重,老爷夫人急的什么似的,更兼昨儿那个什么神医,又让老爷大大发作了一番,这上下都战战兢兢,生怕这时候被主子抓了错处重重惩罚,莫不是小心翼翼的当差事,谁想偏今儿出了差错,一眼没瞧见便偷跑进来个傻子,在花圃边儿上一通捣鼓。 等发现的时候,傻子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草,两个婆子差点儿背过气去,忙把傻子弄了出来,问她从哪儿来的也答不上来,只得寻了驿馆的差人才知是这安州驿丞家的下人。 两个婆子便只得送了过来,正好碰上棠梨,本想发作一番,可听见后头的丫头婆子的称呼,便知是驿丞家的小姐,虽说驿丞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到底也是官,怎么也要给人家官家千金几分面子,加之打量棠梨,虽穿的寻常了些,生的却好,气度却颇为不凡,竟没那些小家子气,行事落落大方,说出的话也客气,倒让两个婆子不好发作了。 便道:“小姐客气了,我们也不是怪责,只因我家老夫人病重,刚那位瞧着又不像知道轻重的,不怕别的,就怕万一惊扰了我家老夫人,不好担待。” 棠梨道:“这些我省的了,多谢两位妈妈提点。” 两个婆子见棠梨如此,心里那点儿气也便消了。 瞧着棠梨走了,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姑娘当真好体面的模样儿,只可惜命有些不济,托生在了个芝麻小官儿家里,若是生在咱们这样的大门大户,说不准能有个好造化呢。” 两人正说着,周婆子一脚迈了进来,沉声道:“你们俩一大早不去当差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婆子一见周婆子,暗道倒霉,怎么就偷了一会儿懒,就给这阎王婆子看见了,哪敢再说什么,忙着走了。 周婆子疑惑的看向那边儿,正瞧见棠梨隐没的身影,周婆子微微一愣,心道,怎么瞧着这身影有些像小叶大夫呢,可明明这是个姑娘家啊,是自己看差了不成。 提起小叶大夫,周婆子顿时兴奋起来,昨儿在黄家,小叶大夫开口就说中了自己的病因,真让她吃了一惊,便起了推荐给主子治病的心思,却又不知这位小叶大夫医术的深浅,故此没敢开口,想着自己先试试,道儿上就把小叶大夫开的药抓了两剂,昨儿晚上睡觉前,煎了一副吃下,这一宿竟真没咳嗽,睡得极安稳。 早上便觉轻松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胸中积了多少年的石头挪开了,舒坦非常,可见这位小叶大夫年纪虽不大,这医术的确高明的紧,只一副药就把自己陈年的老病儿治好了。 这样高明的医术想来必能治好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在主子跟前儿立下大功后的好处,周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对刚才那俩偷懒的婆子也不打算追究了,自己还是去寻管家尽快禀告老爷要紧,想着便寻管家去了。 这叶府的大管家姓花,是叶家的三代家奴,为人圆滑机敏,八面玲珑,行事也稳重妥帖,能揣摩出主子心中的所思所想,故此颇得主子信任。 周婆子的男人是叶府外庄的管事,跟花管家有些交情,故此花管家对周婆子很照顾,时不时也会提点一两句,见周婆子进来以为她又要告假,便小声道:“老夫人的病越发不好,老爷如今日夜难安,这上下都得小心伺候着,你也消停些,真撞到主子眼里可没好儿。” 周婆子道:“瞧花管家说的,老婆子是那么不晓事的吗,昨儿告假也是为了我那个积年的老毛病,我家乡一个老妹子送了信来说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我就想着若是治好了,去了病根儿,也免得总是提心吊胆的。” 周婆子这番说辞可是掂量了半宿,直接说不好,拐个弯才妥当,且让花管家自己问起来,比自己主动说起更好些。 果然花管家听见医术高明的大夫,立马目光一闪,心说这可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今儿一早老爷还发了一顿脾气,责令自己去寻大夫,可把自己难得够呛。 想这安州城除了那个庆福堂的什么余神医,也没听过有别的医术高明的大夫啊,更何况自打老夫人一病,这一路找的大夫得有十几位了吧,个个都是什么神医名医的,可结果呢,老夫人这病不治还好,越治反倒越重了,如今都病的起不来炕了,瞧意思,都不知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呢。 昨儿来的那个庆福堂的神医也是徒有虚名,开的方子跟前头几个都是一模一样,难怪老爷发脾气,没当场杀了那庸医都是他的造化了。 第10章惊到了人 第10章惊到了人 虽心中着急花管家却知这件事需谨慎再谨慎,老爷是个大孝子,如今做到了两品的封疆大吏,在外头如何自不必说,可一回府,头一件事儿就是给老夫人问安,老夫人有个小病小灾的,老爷更会亲自在床前侍汤奉药,如今眼老夫人越发病重,老爷急的两天两夜都没合眼,守在床边儿上熬得两眼通红,起了满嘴火泡。 这当口如果自己寻的大夫,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万事好说,若跟前头几个一样岂不更坏,更甚者,万一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到时候老爷非剥了自己的皮不可。 想到此,略打量了几眼周婆子,见她脸色精神是较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周婆子的咳疾花管家是知道的,牵牵延延有十来年了,每年一开春就犯,还是自己帮忙才遮掩过去的,这事他也担着风险呢,前儿还琢磨着她的病若再不好,自己也不能顾及什么交情面子了,一到岳州就把她调去外头去,免得主子知道,自己跟着吃挂落儿。 不想,这一转眼的功夫这婆子的病竟好了,这可是十年都未治好的老毛病,花管家还记得,昨儿早上她来跟自己告假的时候,还强忍着咳嗽,脸色难看的紧,怎么不过一天的功夫这病就好了? 若非周婆子就站在这儿,说下大天来花管家也不信的。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花管家仍有些疑心,开口道:“你这病当真好了。” 周婆子岂会不知他的意思忙道:“慢说花管家您,就是老婆子自己起初也是不信的,还道我那老妹子胡说呢,谁知那大夫不过一搭脉,就看出我这病已有十年了,还道出了病因,老婆子当时也吓了一跳,虽如此她言道吃两副能好,我也是不信的,便想着先试试,不想只昨儿晚上吃了一副药,今儿一早便觉周身轻松,竟真好了,这才来寻花管家。” 花管家心道,一副药就好,这还真是神了,莫非这安州城除了那徒有虚名的余宝胜还另有高人,想到此便问:“你说的这位大夫在何处坐堂?” 花管家这一问,倒把周婆子问住了,昨儿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扫听,便有些语塞:“这……” 花管家眉头一皱,心道,怎么着,说的这么热闹,竟不知是哪儿的大夫,这不涮着自己玩吗,想着脸色呱嗒就掉了下来,冷声道:“这什么? 到底是哪个药号坐堂的? 便不知底细总有个字号吧。” 周婆子汗都下来了,忙道:“这个,昨儿匆忙间未及细问,大管家莫急,虽没细问,可这位小叶大夫跟我那老妹子家常往来走动,极熟络的,只去问一句便知道了。” 花管家脸色略缓了缓道:“那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周婆子忙着转身去了。 花管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心道,这周婆子当真没成算,连人家在哪儿坐堂都不知道,就跑到自己这儿来举荐邀功,着实可笑,不过小叶大夫? 倒是跟自家老爷同姓。 周婆子忙叫人套了车兴匆匆敢去了临山村,本想着小叶大夫跟黄家相熟,必是一问便知的,谁知这黄家一家子糊涂蛋,这么常来往着,竟连人家在哪儿坐堂都不知道。 周婆子傻了眼,深悔昨儿没问清楚,如今花管家可还巴巴的等着信儿呢,要是这大夫在哪儿都不知道,大管家能饶了自己才怪。 心中着急便一把扯住黄大勇:“大勇,你不是常去接小叶大夫吗,怎么连他是哪儿的大夫都不知道?” 黄大勇挠了挠脑袋:“那个,俺是在山上被毒蛇咬了,正赶上小叶大夫采药救了俺的命,俺心里感激,知道小叶大夫隔几日便会出城采药,就在城门口等着拉她,她来俺家走动也是给村子里的人瞧病的。” 周婆子:“既常来瞧病,难道你们连她在哪儿做堂都不知道。” 黄大勇摇了摇大脑袋连说不知道,心里还奇怪,她娘这位家乡的老姐姐昨儿还和善的紧,怎么一天过来就变了个样儿,抓着自己一个劲儿的扫听小叶大夫,自己哪知道这些啊。 大勇媳妇儿见周婆子一脸着急忙道:“您老先别急,这里头有个缘故,虽说小叶大夫医术高,可这般年纪,在药号里至多就是个学徒,人家给乡亲们诊病,不禁不收钱还总白白送药,本就是人家的好心,咱也得知情不是,故此,便没人扫听这些。” 周婆子虽急却也知道大勇媳妇说的是,这乡屯里的人本就厚道,又知了人家的情,自是不会揭短的,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可怎么交差啊,本是一件儿能邀功的好事儿,若是找不着人,这好事就成祸事了。 可再着急也没法儿,大勇一家子就是不知道,自己能怎么着,只得嘱咐大勇若再接到小叶大夫别管是坐堂的还是学徒,势必要问个清楚明白,给自己递信儿。 见大勇应了才出了黄家,回驿馆的这一路把周婆子给愁的啊,恨不能这点儿道走上一辈子才好呢,自己前头大包大揽的,如今连人影儿都找不见,怎么跟大管家交代。 也是这周婆子的命好,怕从前头大门走撞上花管家,便去了驿馆后面的角门,想着从角门绕过去先回自己屋里想个应对的说辞。 那驿馆的角门挨着棠梨家跨院的灶房,而此时棠梨正在灶房里做吃食,虽说便宜娘嘱咐甘草看着傻姑,可傻姑到底是个大活人,会跑会跳的,甘草手边儿还有活计,也不能不错眼珠的盯着,横竖这几日不能出门,棠梨干脆就看着傻姑了。 傻姑贪嘴,只给她做好吃的,她便会老实的守在旁边,绝不会乱跑,这个法子百试百灵,如今傻姑就老实的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盯着棠梨。 棠梨今儿做的是榆钱糕,驿馆里有两颗老榆树,开了春树上便挂满了一串串嫩黄嫩黄的榆钱,这时候的榆钱儿不仅好吃还能清火健胃,正是春天里最好的吃食。 而榆钱糕的做法也简单,发面兑上糖霜,碱,加水和成糊糊,再把新摘的嫩榆钱洗干净掺进糊糊里,上锅蒸上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出锅,冷热都好吃。 自打棠梨把榆钱糕放进锅里,傻姑的目光便从棠梨手上挪到了那口大铁锅上,眼巴巴盯着,直到榆钱糕出锅,便急不可待的伸手来拿,被棠梨打在手背上:“刚出锅的就拿,也不怕烫着。” 也是凑巧,这当口周婆子正从角门进来,听见这声音熟悉,略一想不禁大喜,这分明就是小叶大夫啊,顿时愁容尽散,心道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不就找着了吗,谁能想到自己都快愁死了,这真佛就在跟前儿呢。 周婆子堆着一脸笑,三步两步便跨了过去,一进去瞧见站在灶前的棠梨,一张笑脸便僵住了,抬手指着棠梨半天没说出话来。 棠梨也没想到周婆子会闯进来,不过一看见她,棠梨便知自己先前所猜不错,这周婆子说的老夫人正是前头那位病着的老封君。 见周婆子僵住,棠梨不免好笑,看来自己这男装果真扮的极成功,不仅临山村的人没看出来,这位周婆子也一样。 棠梨从未想过要隐瞒性别,只是便宜娘担心她名声不好听,嘱咐她出去要穿男装,而男装的确比女装简单方便许多,棠梨便从善如流了,不想却吓到了周婆子。 周婆子半天方回过神儿来,犹自不信的指着棠梨:“你,你是小叶大夫? 你,你怎么是个姑娘。” 甘草正好进来听见这句不禁道:“这位妈妈可真是,我们家小姐不是姑娘难道还是男人不成。” 小姐? 周婆子更惊了:“你,你说她是你们小姐,什么小姐? 他,他不是大夫吗?” 甘草一脸认真的道:“我们家小姐就是大夫啊。” 周婆子张了张嘴,半天方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连着说了好几遍。 棠梨见她的样子不好再站着,便敛衽自报家门:“家父便是这安州驿丞。” 再说花管家,等周婆子等的都望眼欲穿了,他如今是真没法子了,老爷哪儿一会儿就叫他过去一趟,问找大夫的事,那脸色一次比着一次难看。 这大夫要是再找不来,自己这个叶府的大管家估摸就当到头了。 想到此,叫了旁边的小厮喝道:“一个个跟棍子似的,就知道杵在这儿偷懒,打量我真好脾气不成,回头挨个打顿板子,让你们好生知道知道厉害,还不滚出去看看周婆子回来了没有。” 那小厮平白被骂了一顿,却不敢吭声,都知大管家今儿挨了老爷的排揎,正没处撒气呢,谁这会儿撞上,可没好果子吃,赶紧应一声跑了。 刚出了院门迎头正撞上周婆子,小厮大喜,一把扯住周婆子道:“哎呦,我的周妈妈,您怎么才回来啊,大管家哪儿都问三回了,要是再不见您老,小的们这顿板子可就挨上了。” 说着一叠声催着周婆子进去。 谁知这周婆子不知哪根劲儿不对了,竟停了脚,探着脑袋朝屋里望了望,一脸愁容就是不往里头迈脚,那小厮瞧着着急,索性招呼了个帮手,一左一右把周婆子硬是推了进去。 第11章倒霉催的 第11章倒霉催的 人都给推来也就躲不过去了,周婆子只得堆上笑,战战兢兢的叫了声大管家。 花管家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怎么肯回来了,我还当你今晚上得住你那老姐妹儿家了。” 周婆子尴尬的笑了笑:“晓得大管家还等着消息,老婆子哪敢呢。” 花管家可没功夫跟她计较,直接道:“那叶大夫的底细可问明白了,在哪个药号坐堂?” 见周婆子脸色有些不对,目光一沉冷声道:“怎么着,这去了大半天,不会连人在哪儿都没扫听出来吧。” 周婆子见花管家脸色阴沉,心里暗叫糟糕忙道:“扫,扫听是扫听出来了?” 花管家松了口气,只要能找着人就行,脸色也跟着缓了缓:“你这婆子自来是个爽利人,怎今儿这般吞吞吐吐的不干脆,需知道老夫人的病可耽搁不得了,还不快说,在哪儿坐堂,我也好亲自去请。” 周婆子磕磕巴巴的道:“这,这人是找着了,可,可不是坐堂大夫。” 不是坐堂大夫? 花管家愣了愣,略想了想,恍惚明白过来道:“便是村子里的郎中也无妨,先请过来再说。” 周婆子:“不,也不是村里的郎中?” 花管家当真怒了,就没见过这么费劲的,一拍桌子:“不是坐堂大夫也不是村里的郎中,你他奶奶耍着花爷玩呢。” 周婆子吓了一跳忙道:“老婆子不敢耍弄大管家,是这大夫的身份有些,有些……” 即便到了这时候周婆子仍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她都不信那小叶大夫竟是个姑娘,还是这安州驿丞的小姐,这让她怎么说的出口啊,况且就算自己说出了口,大管家能不能信且不说,便信了还能真请这驿丞家的小姐给老夫人看病不成。 可见大管家一副要吃人的脸色,周婆子也顾不得许多,索性一股脑和盘托出:“小叶大夫如今就住在驿馆之内,她便是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 花管家愕然看着她,这周婆子说的什么,这个医术高明的神医就在这驿馆里,是安州驿丞的小姐? 半晌儿方回过神道:“这怎么可能?” 周婆子也不信啊,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她觉着自己这运气实在是背,本想着荐个厉害的大夫,若能治好老夫人的病,自己得些体面好处,谁能想到,这大夫竟是个安州驿丞家的千金小姐,就算这位当真医术高,可谁信啊,一个姑娘家往哪儿学的医术,如此一来哪还有什么功劳,不跟着吃挂落的念佛了。 花管家见周婆子一脸颓丧,不像假的,便又道:“你今儿早上不说他给你瞧好了老病儿吗。” 周婆子自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苦笑一声道:“昨儿她给我瞧病的时候,我只觉着这位小叶大夫,模样生的俊了些,可他行动说话儿却没有丝毫姑娘的扭捏,又听黄家人说她常一个人上山采药,哪能想到是位小姐啊,今儿一早我兴匆匆的跑去临山村,黄家人才说是黄大勇上山时候被毒蛇咬了,凑巧碰上了这位小叶大夫,救下黄大勇一条命,过后虽小叶大夫常去临山村看诊,却没人扫听她的底细,怕大管家等的急了,只得先回来再做计较,不想从后头角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旁边院子里小叶大夫说话的声音,我这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忙着过去却,瞧见那小叶大夫一身姑娘打扮的站在那儿,言道她父亲便是这安州驿丞。” 花管家想不信都不可能,这样的事儿周婆子是编不出来的,本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指望着这位小叶大夫呢,如今成了这样儿,自己如何跟老爷交代啊? 正愁呢,便有人传话进来道:“大管家,老爷让您过去问话。” 花管家心里暗暗叫苦,这时候叫自己还能问什么,肯定是请大夫的事儿呗,虽叫苦却不敢耽搁,忙着去了,临走还狠狠瞪了周婆子一眼丢下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婆子挨了骂也只能听着,谁让自己倒霉催的遇上这种事儿呢。 花管家琢磨了一路,早上老爷催的紧,他不得已只得把周婆子说的这个什么小叶大夫的事儿禀了,到这会儿再跟老爷说根本没这人,可就成了欺瞒主子,老爷一怒,别说自己这个管家的差事,就是这条老命保不保的住都难说。 倒不如实话实说,就算老爷真追究下来,也有个周婆子在前头搪着呢,自己便有错也错不至死,毕竟谁能想到这驿丞家的小姐是大夫呢,这女大夫本就稀奇,偏偏这女大夫还是位千金小姐,若非自己碰上,真真戏本子上都编不出这样的荒唐事儿来。 叶全丰这会儿正焦急的在厅中来回踱步,不时朝外看一眼,见着花管家进来,顿时脸色一沉斥道:“你不说有个医术高明的叶大夫吗,这半天都过去了,影儿都没见着,我看你这管家是当腻歪了。” 花管家忙道:“回老爷话,这叶大夫人是找着了,只是,这位叶大夫的身份有点儿,那个,有些不大好请……”说着停住话头,一脸为难之色。 叶全丰眉头一皱,心说这是什么屁话,他虽自来不喜摆谱托大,到底是朝廷二品大员,叶家又是世家大族,就算太医院的院正,自己的名帖过去,也得颠颠的跑来,半点也不敢耽搁,怎么到了这安州城,连个小大夫都不大好请了。 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听一听这位叶大夫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如此难请。” 花管家低声道:“老爷,这位叶大夫虽医术高明却不是什么大夫,而是一位姑娘,便是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 花管家话一出口,叶全丰也是一怔,立刻便想斥责花管家胡说,这姑娘怎么会是大夫,却忽想起一事,据史书记载前朝慕容氏出过两位贤后,一位出自庆福堂余家,如今庆福堂仍是大梁首屈一指的药号,这位虽通医术却还好,而另一位却真真儿的是一位神医,便如今大燕朝已经倾覆数百年,可这位神医皇后的故事却依然在民间流传,只可惜如此高明的医术却并无传人。 花管家仔细忖度着老爷的脸色,不像恼怒,仿佛想什么事情一般,花管家脑瓜转了转,忽记起什么,眼睛一亮,刚自己想错了,这女大夫说稀奇也不稀奇,在前朝可就出过一位神医皇后,便如今还有好些说书唱戏的用这个编故事呢。 想到此便道:“老爷,老奴扫听过了,这位虽是姑娘却当真医术高明,临山村乡民的病都是她治好的。” 花管家也不傻,到了这会儿,就算这位小叶大夫是个庸医,自己也得一口咬定她医术高明,要不然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至于这位小叶大夫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是下一步的事儿了,自己得先把眼面前儿的坎儿过去再说。 叶全丰眉头皱了个死紧,这事儿的确有些麻烦,若是大夫,便太医院的太医,自己的面子也找的来,可这位虽会看病却不是正经大夫,就算自己的官位比叶全章高上许多,也不好开口请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出来诊病。 可如今老母亲病的越发重,这人年纪大了,可拖不得,再拖下去只怕就真过不去了,故此,不管如何也要把这个小叶大夫找来才行。 想到此,看向花管家:“你来说,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花管家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老爷都作难,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可要是自己说没法子,老爷指不定就要责罚自己,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花管家心思活络,有些急智,给老爷这么一逼忽就想出了个主意来道:“回老爷话,这事儿若是夫人肯出面,便不难。” 叶全丰顿时就明白过来,是啊,女眷之间来往通常不用避忌,自己的官阶本就比叶全章高,自己的夫人出面折节下交,这叶全章还能不给这个面子不成。 且如此一来,也能先探探这位小叶大夫的虚实,若果真医术高明,到时再请她给母亲诊病,岂非更稳妥,想到此,开口道:“去请夫人过来。” 第12章这是机会 第12章这是机会 叶全章迈进院的时候,苏氏正收拾衣裳,开春了,冬天的厚棉衣能拆洗的拆洗,不能拆洗的,搁在外头晒了再好生收起来,等到入冬的时候再拿出来穿用。 这活儿虽不算累,却需细致才行,且苏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偏家里使唤的人又少,两个婆子一个在灶上,一个干杂役粗活,都是粗手大脚的,苏氏不中意,这些活便她跟棠梨来做了。 说起棠梨,苏氏虽嘴上时不时唠叨,心里却知女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自懂事起便帮着自己料理家务,从没抱怨过一句。 苏氏是有些心酸的,虽说官人只当了个驿丞,可好歹也是官,女儿也算官家的小姐,可吃穿使费连那些富贵人家的丫头都不如,即便如此却格外懂事,衣裳不穿破了旧了绝不会做新的,自己便给她几个钱也都攒着买了医书药书,弄得这么大个姑娘,连胭脂水粉都没有,白浪费了老天给她的这副好模样儿。 想着苏氏瞧了女儿一眼,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便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裳,也没有其他女孩那些脂粉钗环,女儿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 听见棠梨喊了声爹,苏氏往院门看去,不禁道:“平日里天不黑这院里可见不着官人,今儿是怎了,莫不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说着还半真半假的抬头看了看日头。 叶全章:“夫人这话倒像天不黑我不该回来一般。” 这话倒让苏氏想起两口子夜里手足相缠的亲近事,忍不住有些脸热,咳嗽了一声:“棠儿在呢,你这当爹的再胡说,看女儿笑话你。” 叶全章往旁边的女儿看了一眼道:“棠儿才不会笑话爹,我说的是也不是?” 棠梨早习惯了爹娘的恩爱,笑眯眯的点头:“是,棠儿怎会笑话爹。” 说着眼珠转了转道“我昨儿的书没看完呢,先回屋看书去了。” 说着把手里的笤帚塞到苏是手里,扭身走了。 她一走,傻姑甘草也都跟着跑了,院里就剩下了夫妻俩,苏氏道:“也不能当大夫,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看那么些医书药书的做什么。” 说着看向叶全章:“都是你这当爹的,不管女儿也就罢了,还帮她去寻那些书来,如今这丫头越发着了魔,我看将来可怎么好。” 叶全章咳嗽了一声:“那个,古人云开卷有益,这多看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苏氏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她吧,等以后找不着婆家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看你这当爹的急不急。” 苏氏也不过是习惯唠叨两句罢了,见丈夫好像有什么事,便道:“不是说那叶府的老封君病的越发厉害了吗,我还想着你今儿不定得熬到多晚呢,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有什么事儿?” 叶全章点头:“刚叶府的大管家来说,叶府的夫人初来安州,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些闷得慌,想邀你过去说话儿解闷。” 苏氏愣了愣:“叶府的夫人,是那位病着的老封君?” 叶全章:“病了的是老夫人,这位是王氏夫人,娘家是岳州大族。” 苏氏便明白过来,这位要寻自己说话儿的是叶大人的夫人,虽自己天天在后院,可那天叶大人初来,也去瞧了个热闹,那丫鬟仆妇,小厮管事,瞧着得有好几十口子,这还是在路上,跟着的下人都是要紧伺候离不得的,都这么多人,想那叶府还不知怎么气派呢。 这也不奇怪,听官人说过叶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这位叶大人如今又是二品封疆大吏,这可是自己随官人来安州上任的六年里,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官了,除了这位叶大人,也就前两年有个四品知府来过一回,还没住下,只是沾沾脚打个尖儿便走了。 便是那四品的知府,她家那使唤婆子丫鬟撞见自己都没说给个笑脸的,这官越大,架子就越大,连家里使唤的下人眼睛都长在脑顶上。 怎么这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却要邀自己过去说话儿,若她想找人说话儿解闷儿,也轮不上自己啊,自打这位叶大人住进驿馆,这安州的大小官员天天排着队来点卯,都上赶着来巴结这位二品大员,听说女眷的帖子也是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递,想拜候这位王氏夫人。 苏氏猜想,若非老夫人病的重,说不准赏花听戏,踏青游春的邀贴得跟雪片似的往驿馆里飞呢,这么多巴不得往前凑的,这位王氏夫人还能少了说话儿的人不成,怎巴巴的来找自己这个驿丞夫人。 想着便道:“官人不是听差了吧,这布政使的夫人怎会来邀我说话儿。” 叶全章:“叶府的大管家亲自来说的,我怎会听差,说一会儿婆子就来请你,我这才先回来知会你一声,省的那叶府的婆子来了,吓着你。” 正说着外头婆子进来道:“夫人,前头来了一位王妈妈,说是叶夫人跟前儿伺候的,特意来请夫人。” 苏氏看了丈夫一眼道:“还真来了。” 叶全章:“这件事儿虽有些奇怪,却不好拒绝,你且过去走一趟吧,好歹应付应付。” 苏氏正要进去收拾换衣裳,婆子想起什么忙又道:“对了夫人,那位王妈妈还说她家夫人最稀罕女孩儿,听说咱们家小姐,便说若方便可否连小姐一起过去,让她们夫人见见。” 苏氏一愣,疑惑的看向丈夫,这怎么连棠梨也要见。 叶全章略沉吟道:“听闻这叶大人膝下两个女儿都已成婚,不在跟前儿,如今耽搁在安州想必思念起女儿来,才想见见棠儿,棠儿性子稳重,倒也无妨,就让棠梨跟你过去便是。” 苏氏倒是松了口气,本来自己心里有些发虚,毕竟从未见过这样的贵夫人,万一紧张之下说错了话就麻烦了,有女儿在旁好歹也能壮壮胆儿。 想着,忙让婆子去叫棠梨过来,不一会儿棠梨来了,苏氏见她没换衣裳,不禁道:“怎么连衣裳都不换。” 棠梨:“我这衣裳今儿早上刚上身,挺好的,不用换了。” 苏氏紧张棠梨却不紧张,她心里明白,这叶府的夫人忽然邀娘过去说话儿,明摆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是那周婆子把自己给她治病的事说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来找,便拐了个弯子,让叶夫人出面,一是顺理成章,二估摸也是想探探自己的底,毕竟病的是叶府的老封君,就算从周婆子哪儿知道自己会医术,也需探探虚实。 而棠梨倒是真想给那老夫人瞧瞧病,一个是自己身为医生的本份,病人就在跟前儿没有不管不问的理,二一个便是便宜爹了。 她这便宜爹,这安州驿丞一当就是六年,据棠梨所知,这官员一任也不过三年,就算不升职也得调换调换,而便宜爹仿佛给人忘了一般。 棠梨明白,并不是便宜爹被人忘了,而是安州这样的小地方既没油水也没机会,根本没人愿意来,估计若不自己想办法,只怕她爹这个安州驿丞能干到致休,果真如此,她爹这一腔抱负可就得带到棺材里去了,这一辈子不活活的憋屈死吗。 没机会也还罢了,若有机会不抓住,过后再后悔可就晚了,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而眼面前儿叶府的老封君生病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不过此事自己还需见机行事,毕竟自己的身份年纪摆在那儿,若想获得这个诊病的机会,先要让这位叶夫人信自己才行,单靠一个周婆子话只怕没多少作用。 苏氏还不忘嘱咐棠梨:“一会儿不可乱说话儿,也别怕,听见说这位王氏夫人颇为和善,想必是个好说话儿的……” 棠梨打断了她娘的喋喋不休道:“娘,等这叶大人走了,我是不是就能去采药了。” 苏氏一听立马竖起了眉:“一个姑娘家成天就惦记着往外疯跑,像什么话,有往外跑的功夫,学学针线绣绣花比什么不强……” 棠梨说这些只是想缓解便宜娘的紧张,却忘了,便宜娘一唠叨起来便没个完,好在走不远就瞧见前头站着的一个婆子,看穿着打扮想必便是那位王妈妈,忙道:“娘,那是王妈妈吧。” 苏氏果然不说了,忙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打量一番女儿,虽衣裳不是信的却齐整干净,这会儿功夫,前头的王妈妈已经走了过来。 蹲身行礼:“夫人小姐万福。” 苏氏忙道:“妈妈客气了。” 那王妈妈也不废话,直接道:“我家夫人正等着呢,夫人小姐请。” 嘴里说着请,目光却扫过苏氏落在棠梨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这就是周婆子说的那个神医? 瞧年纪也就是十五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头就学医,也不过十几年罢了,会不会开方子都两说,怎可能就是神医了。 不过周婆子言之凿凿,连她瞒了十年的老病儿都抖了出来,应该不是胡说,要不然对她可没半分好处,不过这位姑娘模样儿生的倒好,只不过模样再好,也不代表医术就高明啊。 虽感觉到了王妈妈打量的目光,棠梨却只做不知,随着便宜娘到了前头,这是驿馆里较大的一个院子,收拾的也格外干净,从外到里不过两道门,只丫头婆子便有十几个,个个都穿的极体面。 瞧见这阵仗,苏氏忽觉得自己这衣裳鞋子哪儿哪儿都不对了,透着那么寒酸,正局促不安,手却被女儿握住,苏氏侧头看向棠梨,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没有丝毫紧张局促,仿佛这里是她平日里住的院子一般从容。 看着女儿的样子,苏氏那些不安顿时消失无踪,是啊,自己怕什么,这叶夫人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且是她邀自己过来说话儿的,一会儿她问什么自己说什么就是。 感觉便宜娘安稳了许多,棠梨才放开手,娘俩这番作为全数落在王妈妈眼里,王妈妈不免又打量了一番棠梨,心道,这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光这份胆量跟从容劲儿,可是比不少名门闺秀都强些呢,若非知道底细,真想不到她爹只是个小小的驿丞。 第13章水火不容 第13章水火不容 王氏出身岳州望族,后嫁的叶家虽不是公候之家也算声名在外的世家大族,且是长房长媳,虽婆母健在却不大管事,内院里的事情都由王氏打理,故此这位王氏夫人是叶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那气派自不用说。 苏氏小家门户出身,何曾见过这等气派,一进了屋便有些无措,好在女儿在身边才没失了礼,那软塌上坐着的贵妇人倒是和悦客气,彼此见过礼便让着苏氏榻上坐,又命人挪了个锦凳来给棠梨,棠梨先谢过之后便推辞了,在她娘下首站了。 那王氏夫人见她这般,暗暗点头,这安州驿丞的夫人虽有些小家子气,这女儿却着实养的不差,便是在自己跟前儿也不见丝毫怯意,行止有度落落大方,以至于这头一回见,也不由让人有些喜欢。 只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些,这么大的姑娘要说针线绣花兴许能拿出手,可这诊病却不是寻常能学会的,更别提医术高明了,京中太医院那些太医,哪个不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偶尔那么一两个年纪轻些的,也得有三四十上了,就算这些人的徒弟也都比这丫头的年纪大的多。 而婆婆的病这一路寻了多少神医名医,又是开药又是扎针的折腾了有一个多月,也没见一个有用的,这么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能成吗? 不过王氏夫人也知道若非婆婆病重,老爷也断不会想出寻这样一位大夫,这是病急乱投医,虽心中存疑却也无法,这时候便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才行。 想到此,王氏夫人看向棠梨笑道:“我呀最稀罕姑娘,老天爷也随了我的愿,得了两个丫头,只不过都嫁了,想说个梯己话儿都不能,如今瞧见人家的姑娘就眼馋,你叫棠梨吧,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棠梨只得站过来,那王氏夫人一脸笑的打量棠梨一遭道:“真真生的好模样,瞧着就让人喜欢,比我那俩丫头强。” 苏氏忙道:“小门小户的,哪能跟您府上金尊玉贵的小姐比呢,只怕连您府上的丫头都比她体面有见识呢。” 王氏夫人道:“夫人这是客气,我瞧着强远了。” 说着拉了棠梨的手瞧了瞧忽侧头跟王妈妈道:“家里羊配的香膏可带了来?” 那王妈妈应道:“知道夫人离不得,带了两罐子。” 王氏夫人点点头:“叫人拿一罐子来,一会儿给棠梨姑娘带去,算个见面礼吧,棠梨姑娘可别嫌弃。” 棠梨刚要推辞,却被王氏夫人拍了拍手道:“我一见你就投缘,也不说那些外道话,姑娘家这手最是要紧,得养护着才是,这羊香膏是我偶得的一个秘法所制,最是有用,你试试便知,话说回来,那些绣活儿针线哪有做完的时候,也不用如此紧着,免得把手都磨粗了。” 苏氏忙道:“夫人不知,这丫头却不喜绣花做针线,成日里捣鼓那些草药,我不知说了她多少回,只是不听,您说这姑娘家家的也不能当大夫,捣鼓那些做什么,可凭我说破了嘴,这丫头只当耳旁风,天天不是抱着医书药书就是捣鼓草药,真真我这当娘的也没辙了。” 棠梨没吭声,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王氏这又是夸自己,又是送羊香膏的,拐了这么大个圈子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试探自己到底会不会看病。 如今便宜娘接了话,正中她的下怀,果然,王氏夫人目光一闪:“倒是我失敬了,原来棠梨姑娘是位大夫。” 苏氏一愣,心道自己何时说女儿是大夫了,她只是说这丫头成天看医书鼓捣草药罢了,正要解释,不想王氏夫人不等她开口便道:“可是巧了,我这些日子身上总觉着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病,正好让棠梨姑娘给我诊诊脉。” 王氏话音一落,旁边的王婆子已经眼急手快的放好了软枕,王氏夫人手腕子往软枕上一搭,看向棠梨:“有劳棠梨姑娘了。” 棠梨心中暗笑,这王氏夫人这戏演的不错,道具都准备好了,明摆着早就做好了套等着自己钻呢,到了这时候,自己不诊都不行了。 苏氏愕然,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家常话儿呢,怎么就成看病了,这王氏可是二品大员的夫人,便身上真不好了,还能少了大夫不成,怎的这般儿戏,竟让棠梨给她诊病。 苏氏想拦却晚了,棠梨伸出的三指已经搭在了王氏的手腕上。 棠梨的手指一搭在手腕子上,王氏便知周婆子说的不错,这丫头的确是个内行,虽只三根手指搭脉,可这轻重上也能感觉的出,跟那些老太医的手法一般无二。 棠梨诊了左手又仔细诊了右手,两手脉诊统共诊了有半刻钟,方抬起手来,略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错,夫人这病有两年了吧。” 棠梨一开口,王氏夫人心里不免震惊,暗道这丫头竟真是个高人不成,不然如何知道这些的,莫非老爷这病急乱投医却歪带正着了,且慢,还需再试探试探才行。 想着给旁边的王妈妈使了眼色。 王妈妈会意忙道:“敢问棠梨姑娘,我家夫人是什么症候?” 棠梨却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道:“从脉上看这病的症候该是月水前皆会腹痛数日,而后月水方行,且多紫黑血块。” 棠梨一出口,满屋皆惊,这屋里都是王氏近身伺候的,主子这些私密事自是知道,尤其王妈妈是王家的家生奴跟着王氏陪嫁过来的,夫人这病更是一清二楚。 两年前夫人身子不适,月水前开始闹肚子疼,每每都要疼上几日,待月水来了方见好,那月水却有许多紫黑血块,请了郎中来瞧,说是寒气淤住了,待吃药散了寒气,血气一通,这病自然就好了,哪知,这药吃了十几剂下去,却并不见效,牵牵延延的到如今已有两年了。 这个病说大吧,也不当吃当喝的,说小吧,每每到了那几日却又难熬的紧,只是若平时也瞧不出异样来,想不到这小叶大夫,一搭脉就看出来了,且连什么时候得的病都说的丝毫不差,若非医术高明,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于这样的妇人病又怎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提起这个症候,王氏夫人想起每月那几日的难受,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忙道:“棠梨姑娘说的不错,我这病却又两年了,也瞧了不少大夫,都说是寒气,开了散寒的药,那苦药汤子不知喝了多少,却只不见好,到如今我都觉的这病大约是好不了了。”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道:“若照着寒气来治却不切症,药不切症,便喝多少也是无用的。” 棠梨这句话听在王氏夫人耳中,顿觉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这药不对症,自己别说喝两年,就是喝一辈子也白搭啊。 王妈妈忙道:“可那些大夫都说夫人这是寒极血淤之症,小叶大夫可有旁的说法?” 这会儿王妈妈可是真信了,连称呼都改了,从棠梨姑娘变成了小叶大夫。 棠梨道:“寒气虽能制血瘀之症,但若热极而火不化,一样可制血瘀,且夫人这症候虽应在血瘀腹痛却非寒气,而是肝火。” 王氏道:“此话怎讲?” 棠梨:“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的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 棠梨说到这儿却忽想起那日在山上冷泉遇到的那人,暗道那人的病虽跟这王氏夫人不同,却也有些异曲同工,那人是寒热相战,王氏夫人是水火两战,皆因寒遇热,水逢火而起,只是王氏夫人这病较那怪人好治的多。 棠梨这番话说出来,王氏夫人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弭无形,暗道,看起来这医术高不高真不能看年纪啊,这丫头年纪虽小,可听听人家这说的明白清楚,比那些开口云山雾罩的所谓神医名医不知强了多少。 王妈妈一听棠梨的话心中欢喜,忙着让人去备了笔墨纸砚道:“还请小叶大夫开个方子,我家夫人这病折腾有两年了,每月那几日都难熬的紧,早些好了也能爽利些。” 棠梨倒也不推辞,过去略思索,提笔便要开方,却给她娘拦了,苏氏这会儿方回过神来,虽刚听见女儿说中了王氏夫人的病症,可开药方岂不荒唐,忙道:“你也不是大夫,哪里能开方子,不许胡闹。” 她娘这般一说,棠梨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一时倒犯了难。 王氏岂非不知苏氏担心什么,忙道:“是我让棠梨姑娘开方子的,便真不见好也绝不怪责她,更何况,我瞧棠梨姑娘的医术高明的紧,夫人不必忧心。” 棠梨见娘不拦着了,才下笔开方,得意于中医世家的传承,棠梨这繁体书法是自小开始练的,到如今虽不成大家,却也颇拿的出手,也多亏如此,到了这里才没变成文盲。 苏氏却仍是担心,一等棠梨开好了方子,便忙着寻个由头拖着女儿告辞去了。 她们娘俩刚走不一会儿,叶全丰便迈了进来,一进来便问:“如何?” 第14章无上妙方 第14章无上妙方 王氏道:“真真谁能想到这安州的驿馆里竟藏着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呢。” 叶全丰:“这么说,这驿丞家的姑娘真是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医术高明,怎竟没一点儿名声。” 王氏:“老爷可是糊涂了,虽她医术高明,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到处给人瞧病去,这回若不是周婆子碰巧遇上治了她的老病儿,咱们哪能想到这寻了一大圈,真佛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叶全丰:“就见了一面,便说是真佛,夫人这话是不是有些早了。” 王氏却道:“虽只见了一面,我却信她。” 叶全丰颇有些讶异,夫妻这么多年,秉性自是清楚,他这夫人可不是轻易就会信人的,今儿倒是有些不同往常,想着挑了挑眉:“夫人如此,想必是有缘故了。” 王氏点头:“先头刚见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虽这姑娘模样生的好,可年纪到底在哪儿摆着,这看病也不是谁都能会的,便让她给我诊了诊脉,本想试试她的深浅,不想这一试着实惊的不轻,不禁说出我身上的症候,连病了几年都说的一丝不差,我这病老爷也知道,这两年里不知寻了多少郎中,就连太医也来过几个,方子开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好,我还说这病治不好了呢,哪知竟是让那些庸医误了,若不是小叶大夫一语道破,那没用的苦药汤子我还不知得吃多少年呢,想想都让人生气。” 叶全丰愣了愣:“庸医? 我记得上次贾太医言道你这病是寒凝血瘀之症,是体内寒气太盛以至凝血不化,因而每每腹痛,怎么这叶家姑娘有不同的说法?” 王氏哼了一声:“岂止不同,是根本南辕北辙,小叶大夫一搭脉便说我这腹痛不是寒气而是肝火,因肝气郁结而生火,对了,她是这么说的,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 见老爷疑惑的神情,王氏干脆把棠梨的原话说了一遍。 叶全丰听了,略想了想,越想越觉这些话真是十分有道理,若如先头那些大夫所言是寒气血瘀,怎么这散寒祛瘀的药吃了两年也不见好,可见那些药是不对症的,不然这病早好了,又哪会迁延至今。 叶全丰又问:“这叶家姑娘可开了方子?” 王氏知道丈夫平日也会翻翻医书,虽不能说通晓岐黄之术,审个方子却不在话下,便让王妈妈把棠梨开的方子拿来递给了丈夫。 叶全丰一接方子,尚没看清开的何药,便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字,清隽却不失风骨,笔风遒劲却又藏着几分飘逸出尘之态,若字如其人,这姑娘倒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子。 再看药方,白芍,当归,丹皮,山栀子,白芥子,柴胡,香附,川郁金,黄芩,生甘草,此方用药倒是面面俱到,补肝之血而解肝之郁,利肝之气而降肝之火,真真好一服宣郁通经汤,若夫人的病真如她所言,是肝郁气滞而至水火不容,这方子着实是一服增无可增减无可减的无上妙方。 因侍母甚孝,加之母亲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健,叶全丰便时不时翻翻医书药书,更兼生性谨慎,每次那些来给叶府看病开方的大夫,叶全丰都会把方子上的药问的清楚明白才作罢,日子长了,便不是大夫也能一看方子便知遣药的高低,而这叶家姑娘的确是个中高手。 只是即便探出了底细,这位到底不是大夫,今儿夫人能试出深浅,是寻了借口,若直接请她给母亲看诊却有些麻烦。 想到此,不免皱了皱眉,王氏自是知道丈夫的心思,便道:“老爷可是发愁不好请这小叶大夫去给老夫人瞧病?” 叶全丰道:“若是外头的大夫,只拿着我的名帖去请来便了,可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咱们跟人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内宅的姑娘哪是说请就能请的,更何况又是给母亲看病。” 王氏却道:“谁说不沾亲了。” 叶全丰一愣:“夫人此话何意?” 王氏:“今儿早上听王妈妈说这安州驿丞叫叶全章,我便觉得奇怪,怎的跟老爷一个排行,便叫人去查了查,这才知道咱们两家祖上竟是联过宗的,虽说早几代就不走动了,到底也算沾着亲的,若真论起来这小叶大夫该着叫老爷您一声伯伯呢。” 叶全丰倒真有些意外:“当真沾亲?” 早上王妈妈来回的时候,王氏就打算好了,若周婆子说的不切实,这门亲戚自己连提也不会提,可若这小叶大夫果真医术高明,那便认下这门亲戚也没什么,横竖叶家族里大了去了,旁支远系的亲戚数都数不清,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妨,况这么一个医术高明的亲戚,对叶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全丰道:“夫人的意思是咱们当认下这门亲戚。” 王氏道:“认了亲戚,就是长辈,她给老夫人看诊也才顺理成章,要知道老夫人的病可再也拖不得了。” 一想到母亲的病,叶全丰哪还有什么顾虑,且,虽因母亲病重匆忙间安置在这安州驿馆,可这驿馆却着实给了叶全丰一个惊喜。 这安州地处有些偏,并不算什么繁华之地,便有官员路过也大都不会在此停留,似安州这样的官驿,自己这一路也见了不少,大都极不像样儿,若非母亲实在病重不能赶路,自己也断不会留在安州,却不想这安州官驿却颇有章法,下头的差人虽不多,也不见一个懒散混日子的,可见叶全章这个驿丞当的极用心。 正因如此,叶全丰便在心里有了个打算,若这叶家的姑娘治好了母亲的病,自己或许可以破例提拔一下叶全章,毕竟也算亲戚吗。 打定了主意,两口子便商量了商量如何认亲,仍是王氏出面,这回却不是邀棠梨娘俩过来说话儿,而是王氏夫人直接去了。 甘草跑进来报信的时候,棠梨还在听着娘亲的训呢,苏氏今儿可是让棠梨气的不轻,自打回来就一直数落棠梨:“你这丫头平日胡闹,给家下人看看病也就罢了,怎么却如此不知轻重,那叶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员,那王氏夫人也是有品级的诰命,便真有什么病太医都请的来,你一个丫头不过看了两本医书,竟给人家诰命夫人诊病开方子,你怎就不想想,真要有个闪失,莫说你就是爹娘咱们这一家子也担待不起啊,你说说你这丫头糊涂不糊涂。” 棠梨忍不住道:“娘刚不也在吗,哪是我要给那王氏夫人诊病,是她把我将在哪儿了,不诊不行。” 苏氏越发没好气:“反正你就是瞎逞能,真当自己是大夫了不成,要是这么容易,你娘我也去当了。” 这些话棠梨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只配合的听着,娘自己唠叨一会儿自己不吭声也就混过去了。 甘草一进来瞧见小姐听着夫人的训,还时不时的点头受教,一脸认真的样儿,便知道小姐这是应付夫人的招数,差点儿没笑出来。 忍了忍指了指外头:“那位王氏夫人在外头呢,说来寻夫人说话儿的。” 苏氏一愣:“你说谁在外头呢?” 甘草:“就是刚邀您跟小姐过去说话儿的王氏夫人,小姐开方子治病的那位。” 苏氏这才回过神来,忙着就迎了出去,心里却奇怪,刚不才过去陪着说了半天话儿吗,怎么又来说话儿了,苏氏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跟那位王氏夫人今儿不过才头一回见,哪来的这么多话儿好说,忽想起什么,暗道莫非是棠儿开的那药方子出了差错,这是打着来说话儿的幌子来问罪的,不,不对,人家可是有品级的夫人,便问罪又何需打什么幌子,且这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算棠儿开了药方,这抓药煎药的功夫还不够呢,又怎会出什么差错。 苏氏转了无数个念头,却怎么也没猜到人家不是来问罪而是来认亲的。 王氏一见她便拉住她的手亲热的叫了声弟妹,这声弟妹真把苏氏吓的不轻,忙道:“夫人这可是怎么话儿说的。” 说着不免底细的打量了王氏两眼,心道莫不是这王氏夫人病的糊涂了,连人都不认了,瞧着又不像,这脸色虽不是满面红光,却也是喜气盈然,不像病的。 王氏哪会不知苏氏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先头听人说起安州驿丞的名姓,我便说好巧,想着叶家到我们老爷这一辈都是全字,别是亲戚吧,就让管家去查了查,刚回了话来,才知道咱们两家祖上是连过宗的,这些年因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康健,家里的亲戚也便不大走动了,若不是碰巧在这安州城住下,还不知全章兄弟在此当任呢,弟妹说这可不是天意吗。” 王氏一番话听的苏氏头晕脑胀,半天才回过神来,虽回过神却仍有些晕乎乎的,总觉着这事儿怎么比那戏台子上唱的还不像真的呢,这忽然来了个朝廷二品大员,又忽的一下成了亲戚,这也太不真实了。 苏氏晕乎着就被王氏拉进屋,坐在炕上说起话来了,这话没说个三两句便转到了棠梨看病的事儿上,这王氏夫人把棠梨狠狠夸了一通之后,话音一转便又提起了叶府老夫人的病。 第15章成了亲戚 第15章成了亲戚 苏氏听她提起老夫人也只能顺道客气了一句:“老夫人的病可见好了?” 王氏眉头锁紧叹了口气:“若是见好,也就不用愁了,弟妹不知我家老爷最是个孝顺的,便是衙门里的公务再忙,回府也要先去老夫人屋里问安,平日里老夫人的三餐茶饭都要问个清楚明白,就为老夫人这几年不大康健,我们家老爷连医书都常翻看研究,老夫人还常打趣说往后若不做官许能当个大夫给人瞧病也未可知。” 说着若有若无瞄了旁边的棠梨一眼,棠梨只做不知,心里却觉好笑,人说久病成医,这叶大人孝顺也能孝顺成大夫的倒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听王氏夫人一说,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倒是明白了,先头棠梨还觉奇怪,就算这叶府的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强健,也不至于就病的起不来炕了啊。 况既这叶大人是个孝子,敢带着老母亲一同上任,必是做了十分周到的安排,穷人赶路兴许餐风露宿,但叶府这一行既准备的周全,各州府又有驿馆远接高迎,且这么一位二品的朝廷大员,那些官员岂敢怠慢,只怕要搜肠刮肚的好生接待才是,虽行路比不得在家,却也不会多辛苦。 就算不慎着了寒凉,也不过小病,莫说请什么名医神医,便是寻常的乡下郎中开上个方子吃了,估摸也能治个七七八八,怎会越治反倒越坏了。 这些棠梨想了许久没想通,今儿却找着了原因,这医术跟旁的不同,需学精学通了方能与人瞧病,以免误人性命,若是一窍不通的还好,不通便会遵医嘱,这病也能治好,最怕的就是叶大人这种一知半解的,说通吧看病是绝对看不了的,说不通吧,偏又看过几本医书,不会看病却会挑毛病。 尤其这位一知半解的叶大人身居高位且侍母甚孝,又生性谨慎,虽自己不会看病,却必会挑剔大夫的方子,除非大夫真能一剂便切中病症,见了好转,不然在叶大人眼里便成了庸医,不赶出门都算好的。 而就目前的境况来看,头一个给叶老夫人看病的大夫,所开药方必是未切中病症,加之老夫人身子弱,被病邪所侵,所表现出的症状越发明显,叶大人又懂些医理药性,便觉是庸医用错药,立刻换了大夫,不见好转又换,如此不等再斟酌研究,便换大夫,于病人却无一丝好处。 王氏见棠梨不吭声,便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说起这个,老爷刚瞧了棠梨姑娘给我开的方子,连声赞叹说是无上妙方,倒真想不到,棠梨姑娘的医术如此高明。” 见苏氏要说话,王氏忙拦住她的话头:“也不瞒弟妹,我今儿是来求医的,想请棠梨姑娘辛苦一趟去给我家老夫人瞧瞧。” 苏氏大惊:“这,这如何使得,这丫头也不是大夫,只不过看了几本医书,下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让她瞧瞧,也不过是哄着她玩罢了,老夫人身子何等贵重,岂能让她胡闹。” 王氏:“弟妹就莫要谦虚了,不说旁的,就我这个病,迁延两年了,太医也瞧过,结果竟连病症都诊错了,亏的还有脸开药,若非棠梨的好医术,那苦死人的药汤子还不知得喝多少年呢。” 苏氏:“夫人连药都没吃,怎就知道这丫头诊的对。” 王氏:“就冲她一开口便说中了我这症候,不用吃药,也知是诊对了,弟妹就莫推辞了,若非老夫人病的不好,我也不会今儿刚认了亲便上门来说此事,实在是没法子了,老爷哪儿愁的什么似的,我这心里头更是没找没落的,生怕万一老夫人有个闪失,老爷……”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棠梨在旁暗道这王氏夫人倒真会看人,虽今儿才头一次见,却已知晓了娘的性子,便宜娘最是个心软见不得人哭的,王氏夫人这般一说,便宜娘便心里不乐意也会应下。 果然,苏氏见王氏说的可怜,立马心就软了,也跟着抹了抹眼泪道:“棠儿去给老夫人瞧瞧倒也无妨,只怕是去了也是无用,反倒添了乱,万一耽搁了老夫人的病,岂非罪过。” 王氏一听苏氏松了口气,忙道:“弟妹放心吧,耽搁不了。” 说着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棠梨的手拍了拍:“那棠梨姑娘快跟我去吧。” 苏氏待要说什么,棠梨已经被王氏拉走了。 棠梨暗暗好笑,叶府老夫人这个病瞧得也实在不易,为了看病,还得先认下自家这样一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 说什么祖上联过宗的,这祖上还不知几代了呢,况联过宗也不过是同一个姓在处境艰难的时候为了寻个帮手罢了,却并不是真的亲戚,不过是为了看病,硬寻出来的由头罢了,若不沾亲带故,请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给老夫人看病,实在不好开口,如今成了亲戚便顺理成章了,便一会儿诊病之时叶大人在旁也不算失礼,毕竟以叶大人的性格,便棠梨给给老夫人看病,估摸也不会回避的。 棠梨跟着王氏从廊子穿过去进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刚进院便瞧见屋外站了四个婆子,要说这一路见的婆子也有十来个,世家大族,家下仆役多些也寻常,只不过这四个婆子却不同。 虽看上去也是年过半百却体型健壮,站在那儿身板笔直,目露精光,一看便是练家子,这倒令棠梨颇为惊讶,且虽这四个婆子也给王氏见礼,王氏却不同刚才,而是客气的道:“几位妈妈不必多礼。” 说着还指了指旁边的棠梨:“这是棠梨姑娘,来给老夫人瞧病的。” 那四个婆子目光如电看向棠梨,棠梨只觉这八道目光真如利剑一般犀利,仿佛要割开自己的皮肉看到骨头里一般。 好在不过一瞬,便打起了帘子,王氏夫人方领着棠梨进了屋。 大约知道棠梨的讶异,一进屋王氏夫人便低声道:“这四位妈妈都是自小便跟着老夫人伺候的。” 棠梨就明白了,这是从娘家陪着过来的,又与老夫人是自小的情份,自是与旁人不同,就连当家主母见了也要客气一句。 只不过棠梨很是好奇这位老夫人的娘家,究竟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出这样的练家子来,还特意陪着闺女出嫁。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子药味,隔着屏风内里寝室影音绰绰的有个人在床边,手里端着个碗,微微弯腰像是要喂病人吃药却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想必便是那位岳州布政使叶大人了。 外屋里也有两个婆子,衣着上看该是老夫人跟前儿主事的妈妈,给王氏见了礼,目光落在棠梨身上均是微微一怔,却瞬间恢复道:“这位就是小叶大夫吧,老爷刚还念叨呢,这不就来了,快请进。” 棠梨倒也不说什么,迈脚走了进去,棠梨一进寝室,床前的叶大人便看了过来,虽神情看上去还算温和,可那目光却带着惊诧审视。 也不奇怪,毕竟自己这么个十六的小丫头,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若非无计可施,大约也不会让自己这么个小丫头来给老夫人看病。 叶全丰的确很是惊讶,虽知这叶全章的女儿不过是个小丫头,可瞧过她开的方子,用药老辣,遣方高明,便总觉能开出如此妙方的该是个医术高明的隐士高人,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实在联系不到一处去。 棠梨也不与叶全丰说什么,微微蹲身行了礼,便上前去瞧榻上的老夫人,先看了看脸色,便伸手搭在脉上仔细体味脉象。 初按脉像浮紧,重重按下去,则感无力……棠梨诊脉之时,屋里个个屏气静声,安静的落针可闻,生怕打扰了棠梨诊脉。 棠梨诊脉却很快,不过一会儿便抬起了手,叶全丰心里暗暗一沉,就这么一会儿就诊出来了? 他可记得前头那些大夫都是诊了好久又想了半天,才开口说症候开方子的。 这丫头怎这么快? 虽心生猜疑却不动声色,他倒是想听听这丫头怎么说? 不想棠梨却未说病症,而是问旁边的婆子:“老夫人这病初起时有何表征? 用过何药?” 旁边的婆子虽觉奇怪,毕竟前头几个大夫都未问过这些,却也答道:“初起时却不很厉害,只是有些发热,气喘,咳嗽,身上觉着不爽利,因不厉害,老夫人怕误了老爷行期,不让声张,也不曾用过药,只吩咐让寻出厚衣裳来穿了,说捂出汗来就好了,不想却越发厉害。” 说着语气中甚是自责,大约是怪自己未劝的老夫人吃药才致使病成如今这般。 棠梨略沉吟又问:“这期间可用过什么瓜果吃食?” 那婆子想了想道:“姑娘这一问老奴倒是想起来了,老夫人出了一些汗,便觉好了许多,正赶上在江州府官驿安置,那江州官驿进献了两个寒瓜,老爷遣花管家送了过来,那寒瓜本是暑月里的东西,这时候见了自是新鲜,老夫人一时嘴馋吃了一角,夜里便烧了起来,病也重了,这才去请了大夫。” 棠梨点点头,这就说的通了,便道:“想必那大夫一来便开了麻黄汤。” 叶全丰大是惊愕:“你如何知道?” 第16章寒湿合邪 第16章寒湿合邪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项痛,喘而无汗服之宜。” 棠梨低声背了一段汤头歌方道:“这麻黄汤乃治太阳病首选之方,老夫人症见发热,身痛,气喘,咳嗽,更兼脉浮紧,这些正是太阳病的表现,用麻黄汤倒是对症。” 这也是叶全丰一直想不通的事,他虽不通医术可翻了不少医书,多少也懂一些,对照书中的医案,母亲这病正是太阳病,当用麻黄汤,而前头几位大夫也的确开的麻黄汤,按理应是对症,可母亲用药之后,这病不仅未见好,反而更重了起来,这结果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叶全丰想不明白,那些大夫就更糊涂了,为何这对症之方却不治病呢,一两个大夫还可能说是医术不精,却个个都开这个麻黄汤,就让人想不通了,难道真如自己所说,那些大夫都是庸医不成。 不过,这丫头这话何意,莫不是也要开麻黄汤吧,若果真如此,寻她来做甚,想到此目光一沉,冷声道:“听小叶大夫之言,这麻黄汤正对母亲之症了?” 棠梨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一般,认真的点点头:“的确对症。” 叶全丰脸色黑了下来,毫不客气的道:“昨儿庆福堂那个什么神医也开的这个方子,前头母亲也曾用过两剂麻黄汤,本不过是个小伤寒,如今却已卧床不起了,那个姓余的神医竟还敢用此方误人,当真是胆大包天,赶他出去已是本官念在庆福堂数百年的字号上,留了情面。” 旁边的王氏夫人见老爷如此不给棠梨面子,深觉有些过分,毕竟人家是个小姑娘,忙道:“老爷,小叶大夫还没开药方呢。” 那意思是老爷这会儿发作未免有些急躁了。 听了妻子之言,叶全丰扫了棠梨一眼,心道,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么个小丫头,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已证明她的确通晓医术,便仍开一样的方子,自己也不该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想到此,脸色缓了缓,虽觉这丫头十有八九要开麻黄汤,却仍道:“既诊过脉就请小叶大夫开方子吧。” 下人急忙摆上笔墨纸砚,棠梨也不推辞,直接过去挥笔写了个方子,递给旁边的侍墨的丫头,那丫头刚要拿过去,王氏接过,递在丈夫手里。 虽叶全丰料定棠梨开的是麻黄汤,却仍给面子的扫了一眼,不想这眼一扫倒愣住了,纸上写得却不是他以为的麻黄汤,而是党参,苍术,厚朴,姜半夏,茯苓,紫苏叶,生姜,当归,这几味药,以叶全丰对医方的了解,这应是一服祛湿之方。 叶全丰看了良久也没想明白,母亲的症状明明跟麻黄汤所治之症一般无二,这丫头刚也说麻黄汤对症,却为何又开了一福祛湿之方,这简直是南辕北辙,根本就不挨边啊。 虽觉此方不挨边,却思及这一方乃是自母亲发病,那些大夫所开方中唯一一个不是麻黄汤的,便也存了一丝期望,万一这方子有用,母亲便不用再受病邪之苦了,只是还需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想到此,便开口道:“小叶大夫刚说母亲是太阳病的症候,正合用麻黄汤,却怎的不用,反开了这样一个方子。” 棠梨心说,这可真是两面堵,里外都是他的理,若自己真开的是麻黄汤,估摸这会儿已经被这位叶大人当成庸医赶出去了,而这位叶大人明明知道麻黄汤治不了他娘的病,却还要如此质问自己,倒让棠梨有些哭笑不得,这叶大人就凭只看过几本医书的水平,就要质疑自己这个专业的大夫,实在让人无语。 不过也大约知道这位叶大人的性子了,想必若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用药的,只是跟他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外行,讲医方的道理,还需斟酌一番言辞,毕竟得说服他才行。 棠梨略想了想方开口道:“先头我说麻黄汤对症却是说一开始病起时,以老夫人表现出来的症候来看,当用麻黄汤,并未说以后也用,也并未说老夫人的体质就适宜用。” 叶全丰微皱了皱眉心道,这前后还是那个病症能有什么差别不成。 棠梨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这个前后看似是一样的病症,却已有了变数。” 王氏有些着急道:“什么变数?” 棠梨:“这变数便是老夫人用的那一角寒瓜。” 刚那回话的婆子听见不由啊了一声,忍不住道:“是了,老夫人正是吃了那角寒瓜之后,病便重了。” 叶全丰道:“不过一角寒瓜,难道就改了病症,可母亲的症候仍与麻黄汤证一般无二。” 棠梨:“看似一般无二,却大有区别,虽老夫人的脉初按浮紧,但重按之下却无力,若观老夫人舌苔该见舌淡,苔滑腻,故此,从老夫人此时的症候来看,貌似病邪在肺,其病根儿却是中焦气虚湿阻之症,想那寒瓜本是暑月里的吃食,最是寒凉,老夫人本就身子虚,人若身体虚自然阳气弱,阳气弱便易被湿邪所侵,若此时受寒,外寒便会伤及阳气,阳气不足更易生湿邪,偏偏这当口老夫人又用了一角性最寒凉的瓜果,便成了雪上加霜之势。” 叶全丰道:“如此说来,一开始就不该用麻黄汤才是。” 棠梨:“我刚说了,虽老夫人的表现皆是麻黄汤的症候,却也需因人而异,老夫人本就体弱,易生湿邪,此种体质便不能用麻黄汤了。” 叶全丰道:“那当用何方?” 棠梨笑道:“大人若问病症初起之时,倒不必用什么药方子,只熬上一碗姜汤吃下,这病大致就能好了。” 叶全丰愕然:“姜汤?” 棠梨点头:“大人莫小看了姜汤,生姜却是好东西,外可散寒,内可化湿,正对老夫人之症,却老夫人未用姜汤而是用了一角寒瓜,内湿之下又再添寒,这阳气便伤了又伤,成了寒中夹湿之症,此时若治寒而不去湿自是无效,而姜汤虽能散寒祛湿,但老夫人病体沉重伤及脾胃,姜汤已是无用,应先健脾,脾健方可运化五谷,故此老夫人这病,当以运化中焦为主,辅以解外才行,故此我此方用了运化中焦之药,如此一来方能使寒湿分消得解,湿去则阳气通达,阳气通自然寒邪尽去。” 叶全丰虽觉棠梨说的很有道理,但想起她开的药不禁又道:“既如此,又为何要用当归?” 棠梨目光闪了闪,颇有些无奈,自己就说这一知半解的比一窍不通的更麻烦,果然让自己说中了,且这叶大人还是个刨根问底的脾性,这样的性子,只怕自己若不解释清楚为何用了当归,他仍不会信这方子的。 棠梨眨了眨眼道:“听闻夫人言道叶大人平素也常翻看医书,想必知道这当归是行血之药,而这血遇寒则凝,老夫人阳气受损自然血脉不畅,阳气不能通达,才觉身体疼痛,血不利则为水,湿重也是一样,故此我在此方中加入一味当归,不过是为了行血之用,血行药至,使的老夫人这病好的更为迅速些罢了。” 叶全丰顿觉恍如醍醐灌顶一般,是啊,他常翻医书,自然知道这人体经脉便如山川河流一般,这冬底下冷了,河水一上冻,流的自然缓慢了许多,这一味活血的当归正如那春日里和煦的风,吹开了河上寒冰,春暖花开,水道通畅,万物方能复苏,这当归正是一味引经之药,亦是此方的精妙之处,这丫头年纪虽不大,这遣药用方的功力却已不知胜过多少名医神医了,便是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只怕也开不出如此精妙的方子来。 想到此又不免心生遗憾,可惜是个女子,不能入朝为官,若不然自己倒可举荐她进太医院,就凭如此高明的医术,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啊可惜。 叶全丰心里只道可惜,王氏见他不说话儿,屋里鸦雀无声,一时有些尴尬,总也不能干晾在儿啊,只得低声提醒道:“老爷,这方子……” 叶全丰方回过神,把方子递了出去:“速去抓药。” 说着想起什么重又看向棠梨,棠梨自是知道他要问抓几剂,便道:“一剂可愈。” 外屋的花管家听了,暗道,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竟是如此一位高明的神医呢,这本事大小真不是吹的,看这底气就知道,他可记得前头那几位什么名医神医,没一个敢说一剂可愈的,莫不是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说什么先吃三剂再瞧再看,亏了没听他们的,这老夫人只吃了两服麻黄汤,就病的起不来炕了,真要是吃三剂,这会儿估摸都见着阎王爷了,怪不得老爷骂他们庸医呢,真是一点儿都不屈。 想着却不敢怠慢,忙着接了那方子让人抓药煎药去了,至于以后,别的事儿不知,有件事却清楚无比,这安州的驿丞叶全章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生了这么个能耐闺女,若是一剂药真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这门亲戚就算认下了,搭上了叶府,叶全章那不大顺畅的仕途想不顺都难。 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用想,无福之人忙断肠,自己看应是有福之人啥都不用想,只要努力生个好闺女就比什么都强了。 第17章同道中人 第17章同道中人 见花管家出去抓药,棠梨也不好在老夫人寝室里待着,便出声告辞,也免得便宜娘担心,叶全丰神色虽仍严峻,语气倒客气:“如此,便有劳小叶大夫了。” 棠梨心里知道,老夫人这病没好之前,人家称呼一声小叶大夫已算抬举自己了,若吃了自己的药,老夫人的病未好,莫说自己成了庸医,就是便宜爹也得跟着受牵连,官场中人说话做事儿都喜欢留后手,叶大人亦如此。 棠梨客气了一句,便出了老夫人寝室,王氏亲自送到了院外,拉着棠梨的手道:“这会儿里头乱着呢,也不好说话儿,回头老夫人病好了,我好生摆上一桌席请你跟你娘过来咱们好好吃酒叙话。” 又特意把周婆子叫了来,嘱咐她送棠梨回去。 周婆子忙着应了,送着棠梨往外走,过了廊子便是驿馆的后面,瞧不见叶府的下人了,周婆子便站住了脚,跟棠梨赔不是:“姑娘莫怪,是老婆子这张嘴不防头给姑娘惹了麻烦,老婆子这儿给姑娘赔不是了,要杀要剐都随姑娘,老婆子绝不吭一声。” 棠梨瞄了她一眼,这周婆子倒生了一张好嘴,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她杀了剐了,却非要如此说,嘴上赔着礼,却是满面红光,那欢喜雀跃的劲儿,藏都藏不住,这是个有心计路数的婆子,只怕当日自己给她看病的时候,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借着自己在主子跟前儿邀功,如今目的达成,如何能不欢喜,这赔礼也不过是个幌子吧。 毕竟如今已不同以往,自己一家三口很大可能成为叶府的亲戚,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亲戚,这周婆子惯会见风使舵,自是不会放过讨好自己的机会。 棠梨不喜欢这样人但也不会瞧不起,因似周婆子这样的人实在太多,莫说叶府这样的世家豪门,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下人,若没点儿心机手段,只怕也不好混个安生。 不是有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混出头的婆子也一样不是好婆子,这人有上进心总是不错的。 因有这个想法,棠梨倒没反感被周婆子利用,毕竟这件事儿虽有一定风险,但对自家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更是便宜爹施展抱负的机遇。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棠梨一个小辈儿,哪能承您老的赔礼,这可是要折寿的,再说,此事论起来,棠梨还要多谢周妈妈呢。” 棠梨的话点到即止,有些话是不能说太明的,太明了反而不妥,彼此心里清楚就好,况周婆子刚那一堆话,说是赔礼心里却是让自己知她的情,这是两下得好儿的事儿,棠梨自然不能装糊涂。 果然,周婆子听了棠梨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一张老脸乐成了花,皱纹都深了不少:“姑娘可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往后必有大福气。” 棠梨也不推辞,推辞倒显得假了,便道:“那就承您老吉言了。” 周婆子还要说什么却见那边儿花管家引着两个人走了过来,这安州是个小县城,极少有人来,便官员碰巧路过也多不在此住下,故此驿馆根本不能跟那些大州府相比,先不说布置,就说大小也差远了,也就比寻常客栈大些,如今叶府这好几十人住进来,几乎占了整个安州驿,而驿馆之中只有这一条廊子,直通到前头大门,故此只要来客必要从此经过。 棠梨跟周婆子正在廊子上,避无可避,棠梨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打算等花管家一行人过去再走,不想那花管家到了跟前儿却站住了脚,给棠梨行了个礼。 他一行礼,棠梨却不好装看不见了,只得道:“花管家不必多礼。” 同时也微微抬头,便不可避免的跟花管家身后两人照了个面。 那两人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张脸生的很是中正严肃,本来棠梨还觉叶大人那张脸已经够严肃了,可跟眼前这人一比,叶大人竟算和气的,这样的人一看就十分不好相与,而落后他一步的年轻人,却正好相反,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的儒雅书香,长得虽不如冷泉中那人好看惊艳,却自有一股亲和,尤其他脸上微微的笑意,正似这初春和煦的微风,令人舒服非常。 对着这样的笑容棠梨不由想起一个成语来,如沐春风,对,这便是年轻人给她的感觉,而且棠梨忽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从这年轻人身上散出来,这是药草的香味,若非常年与药草为伍,身上绝不会沾染这样的味道,如此说来这年轻人该是一位大夫了,此时来,必是来给老夫人诊病的,看来除了自己,叶大人还另寻了大夫,虽不知这位医术如何,但凭这一身药香,应不是庸医。 这两人倒是颇为知礼,大约误会棠梨是叶府的女眷,虽不得已碰上,却微微别开目光,走了过去。 待那两人走远了,棠梨正想着他们的身份,旁边的周婆子却已低声道:“姑娘瞧见没,刚前头那位便是大名府的知府大人,我们老爷在安州好几天了,这附近州府县的大小官员,那天不是来个几趟,都恨不能住这儿了,就这位大名府的知府大人,只头一天的时候来点了个卯就不见影儿了,今儿才是第二回来,来了吧也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一张黑脸足够十人看半个月的,可我们家老爷偏对这位黑脸的知府大人青眼有加,别的官员一概不见只这位来了,必是会见的,姑娘说奇不奇怪。” 棠梨略想了想,若从面相上看,这个中正严肃的黑脸知府,估计是个作风硬朗,不讲人情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叶大人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对这位知府大人格外青眼。 周婆子道:“也不知这位知府大人今日来做什么,后面那位公子瞧着倒和善的紧,想必是这黑脸知府的后生晚辈,特意带过来打算举荐给我家大人的。” 棠梨却道:“那位是个大夫。” 大夫? 周婆子愣了愣:“姑娘不是已经给老夫人诊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个大夫。” 忽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姑娘这可不好,万一他也开个方子,老夫人病好了,到时候这功劳是谁的就不好说了,不行,我得瞧瞧去。” 撂下话忙着走了。 棠梨愕然一瞬,不免笑了起来,这周婆子竟会怕别的大夫抢了自己的功劳,着实好笑,殊不知这世上的药方千千万,除了那些传世上千年的经方,便是跟着一个老师学出来的弟子,看同一个病人也绝不会开出一样的方子,即便大致的药差不多,加减份量上也绝不会相同,这是因每个大夫对病症的理解并不一样,而遣药也各有各的习惯,正因如此后世的中医才会分出那么多派别,诸如滋阴派,火神派等等,病症一样,理解不同,开的药自然也就不同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抢功劳的事。 而且,虽只匆匆一个照面,棠梨却对那个年轻人有些好感,她直觉那个年轻人应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可惜并不相识,不然倒可以坐下来切磋一二。 想到此,忍不住摇头,自己怎么又忘了,这里可不是后世,这里男女之间除了夫妻兄妹,父女,就没别的了,想像朋友一样切磋研究医学,绝无可能。 棠梨可惜的时候,前头的那位公子也再猜测棠梨的身份,从花管家恭敬的态度来看,像是叶府的女眷,却从衣着打扮上又不大像,且,他早就听说叶大人的两位千金均已出嫁,这嫁出去的女儿自是不会再随父亲外放上任,若说是叶大人的年轻妾侍,更不可能,那明明是一位未出阁的女孩儿。 虽猜不出却也不好问,自己一个外男,贸然扫听人家的女眷,可是极为失礼的,况自己此次随姑夫过来,是为叶府老夫人诊病的,不可多生事端。 说起诊病,是姑父令人递了信儿说有急事,自己来了方才知道,姑父是让自己给叶府的老夫人诊病,一进大名府他就听说此事了,自老夫人一病,路上叶大人请了七八位大夫来瞧,未见好不说还病的越发重,听说安州有位余神医医术高明,这才在安州驿馆住下,谁知竟又是个庸医。 这件事儿在安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庆福堂的少东家,自是知道余宝胜是何许人也,论辈分余宝胜跟自己的爷爷一辈儿,却是余家的远枝儿。 余家世代药门,在前朝那位二姑娘主事之时,庆福堂的药号开了数百家分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庆福堂,何等兴盛,可如今只剩下几十家分号不说,且这些分号还分属各个房头,近的远的都有,有些甚至自己都认不得,但只要姓余就大张旗鼓的打着庆福堂的招牌开药号,若正经开药号也还罢了,却一心求财,把余家的祖训当成了摆设,以至于到如今庆福堂这块招牌不说臭遍街,也差不多了。 正因如此,姑父才着急的把自己叫来,毕竟干系庆福堂,干系余家,自己势必要治好叶府的老夫人才行,不然以余宝胜的作为,若叶大人追究下来,便是庆福堂的灭顶之灾。 花管家引着两人进了老夫人住的院子时,早已遣人去报了信儿,王氏有些埋怨道:“刚小叶大夫把母亲的病症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你还说她开的方子极妙,怎么一转眼就又寻了旁的大夫来?” 第18章两个方子 第18章两个方子 叶全丰:“先头不知小叶大夫医术高明,便默许了下头官员寻找郎中。” 王氏:“即如此,打发走便是了。” 叶全丰:“若是旁的人荐的打发就打发了,这陈孝逊荐的却要见上一见。” 王氏纳闷的道:“这是为何?” 叶全丰:“陈孝逊此人官声清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且他夫人正是出自冀州余家,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他举荐的大夫想必是余家人。” 余家人? 王氏愣了愣不禁道:“老爷可真是,昨儿那个庆福堂的什么余神医,老爷不是还骂他是庸医,让人直接赶出去了吗,怎么今儿却又要见余家人了。” 叶全丰微微叹了口气:“这余家虽大不如前,到底庆福堂是块数百年的招牌,以前善行天下,救济过不知多少百姓,正因如此,才有第一药号之称,如今却衰败至此,令人惋惜。” 王氏这才明白了:“老爷当真是悲天悯人,您这是要帮余家不成。” 叶全丰:“说不上帮,却想瞧瞧。” 夫妻多年王氏怎会不知丈夫的心思,虽他未明说也知道,老爷是想看看这余家还有没有出息的子弟,说到底是不想这数百年的招牌就这么砸了,想是这些日子翻的医书药书多了,才对庆福堂余家生出了惋惜之心,即便经了两朝,若说到医药一道,也绝绕不过冀州余家,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余荫,也是庆福堂这个数百年老字号的底蕴。 正想着又听丈夫道:“再一个,我也想寻个内行瞧瞧这方子,毕竟那丫头的年纪太小了些,又没正经学过医。” 王氏道:“老爷不常说做学问要讲天赋吗,有天赋的怎么都能成才,若无天赋就是念一辈子书也是无用,想来这医术也是一样,棠梨那丫头虽年纪小,可天赋高,说不准从娘胎里就带了灵性儿,天生就是当大夫的料。” 两夫妻正说话儿,外头通传说陈知府到了,王氏便回避了。 花管家引着两人进来,陈知府躬身见礼,叶全丰道:“陈大人不必多礼。” 说着目光落在陈孝逊身后的青年身上,不免暗暗点头,到底是余家人,光这份气度便很是不凡,虽知必是余家人也问了一句:“这位是?” 陈大人忙道:“这是下官的内侄,自幼随岳父大人行医,虽年纪不大却有些名声,听闻老夫人病体未愈,正巧他来了大名府,下官便斗胆让他过来一试,若能治好老夫人也免得大人忧心。” 说着看向那青年公子:“星阑这是岳州布政使叶大人,还不快来拜见。” 那余星阑躬身施礼:“草民余星阑见过叶大人。” 一听他的名字,叶全丰便知是他是谁了,道:“少东家不必多礼。” 余星阑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开口道:“可否容草民为老夫人诊脉。” 叶全丰略有些迟疑,本来是想寻个内行斟酌一下棠梨的药方子的,却又想,不诊脉只看方子怕不稳妥,更兼这余星阑虽年轻却早已名声在外,既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又是一位响当当的名医,出身医药世家自是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强多了,来了不诊病也说不过去,想到此,便准他入内诊脉。 不一会儿余星阑出来,叶全丰还未问,陈知府先一步开口道:“如何?” 既然举荐了自己的内侄,便担上了干系,自是着急想知道病情,尤其见余星阑神色凝重,心里更有些忐忑。 余星阑沉吟半晌方道:“老夫人这病着实有些麻烦,看似受寒却有湿邪内蕴其内,敢问老夫人前头可用过何药?” 花管家忙道:“用过两剂麻黄汤。” 余星阑微微点头:“这就是了,想必老夫人的身子骨平日里便不大康健,如此体内阳气虚弱,阳气虚则亦受湿邪所侵,若受寒也必会化成湿,用麻黄汤驱寒看似对症却是大谬,这麻黄汤下去,寒未祛反而加重湿邪,故此老夫人的病才缠绵许久不见好转。” 旁边的花管家听了心道,这位少东家虽说的较简短,意思却跟小叶大夫一个样。 陈知府听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到底星阑的医术高,这一诊脉就诊出了病根来,既能诊出病根儿想必能治好。 叶全丰目光闪了闪道:“如此就请少东家拟个药方吧。” 余星阑略想了想,便提笔写了一个方子,花管家忙拿着呈了上去,叶全丰一瞧,见是白术,茯苓,山药,草蔻,生薏米,生扁豆,萆解,枳壳,黄柏,芡实,桂枝,花粉,一共用了十二味药,而棠梨的方子他记得只用了八味。 叶全丰知道这大夫医术的高低,一看切诊对症,二看用药,这药用的越少越精,也就说明医术越高,而余星阑的医术之高自己曾耳闻多次,可他这方子却足足比棠梨那丫头多了四味,这医术究竟谁更高,也就不用说了。 如此一来,叶全丰倒有些作难,陈孝逊荐了他的内侄来,诊脉切中母亲的症候,并开了药方,若自己弃之不用,却需给个说法儿才成。 略斟酌,便开口道:“为着母亲这病,前后寻了十几个大夫,大都说是受了寒气应用麻黄汤,却只有一位大夫跟少东家说的一般无二,且开出了药方,只是这方上的用药与少东家的方子有些不同。” 余星阑虽出身医药世家,少年成名,为人却并不骄傲张扬,反而十分谦逊,故此听了叶全丰的话,也不觉的什么,而是道:“那药方可否容草民一观。” 叶全丰挥挥手,花管家去取了棠梨的药方过来,因棠梨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的字并不好流出去,刚王氏便让人抄录了一份去抓药,正本留了下来,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给余星阑。 余星阑接过方子先暗赞了一声好字,接着便道:“妙,妙,妙啊”竟一连说了三个妙字。 叶全丰道:“少东家的意思,这个方子可用。” 余星阑:“岂止可用,是增无可增减无可减,实在妙不可言。” 说着忽的整了整衣袍,对着叶全丰一躬到地。 叶全丰:“少东家何故行此大礼?” 余星阑:“草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叶全丰颇为疑惑:“少东家请说。” 余星阑道:“可否请大人告知这位前辈的名姓,在何处坐诊?” 前辈? 叶全丰一想到棠梨,心里便有些哭笑不得,那个小丫头只怕跟前辈贴不上边儿吧,不过这余星阑如此一问倒难住了自己,若真是外头的郎中,名姓底细也不算什么事儿,可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闺名如何告知外男,且那丫头也不坐诊啊。 想到此便道:“少东家问这些做甚?” 余星阑道:“从此方便知这位前辈医术之高世所罕见,草民想拜这位前辈为师。” 听了这句,叶全丰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这余星阑真敢想,竟要拜那丫头为师,实在荒唐,不过外传这位余家少东家,曾遍寻名医为师,修习医术,看来倒不是虚言了,只是想拜这个师傅却难了。 叶全丰略斟酌一番不得不打个谎道:“不瞒少东家,这位大夫乃是一位游方郎中,实乃老母亲病重,本官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正赶上这位郎中经过驿馆,便请了进来,他诊过脉开了药方便去了,姓名底细却并不知晓。” 余星阑心中暗道遗憾,错过这样一位医道高手实在可惜,却再遗憾也无法,如今只能盼着日后自己有机缘,碰上这位前辈才好。 心中遗憾,从驿馆出来也有些闷闷不乐,陈孝逊何曾见他如此过,常听夫人提起,星阑是余家近几代里最出色的子弟,无论天赋还是勤奋都无可挑剔,一身医术尽得岳父真传,不,应该说星阑的医术比岳父还要高上许多,年纪轻轻便已名声在外,以自己看,比京里太医院那些太医都要强上许多,出身医药世家且少年成名,星阑是真真的天之骄子,还从未见他如此佩服过谁呢。 忍不住道:“星阑,那个游方郎中的医术真的如此高明,比你还厉害?” 余星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 顿了顿却又道:“遣药用方最看功夫,用药越少,医术便越高,叶府老夫人之病看似受寒却内蕴湿邪,更因身子虚以至脾虚阳弱,故此这药方既要驱寒化湿又需健脾扶阳以助正气,我开的方子用了十二味药已是斟酌了再斟酌,且若用我那方子,需三剂方能见效,过后还需逐渐增减改方,慢慢调理。” 陈孝逊不解的道:“那个游方郎中的方子呢,需几剂?” 余星阑:“若用那位前辈的方子,只一剂便可病愈。” 陈孝逊很是震惊:“那个游方郎中的医术竟如此高明。” 余星阑回想着刚那个方子,半晌方方道:“能如此遣药用方的,这数百年间大约只有一人可与这位先辈比肩了” 陈孝逊疑惑的道:“何人?” 余星阑:“前朝那位医术通神昭仁皇后。” 陈孝逊愕然:“你说的是那位跟余家老祖宗齐名的神医皇后。” 余星阑点点头:“正是,我曾仔细搜罗过她的医案,只可惜年代久远她又是皇后之尊,想必她看病的医案都收在内宫之中,民间极少,不过余家藏书阁所留的医书中,却记录了她几个医案,所开方子,便如这位先辈一般,用药少而精却极为对症,许多病症都是一剂而愈。” 陈孝逊暗道莫非这个游方郎中是那位神医皇后的后人? 若果真如自己猜测岂非前朝皇族吗,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妙,这天下早便不是慕容氏的了。 想到此忙道:“事关前朝皇族,切莫再提,以免招致大祸。” 第19章一见投缘 第19章一见投缘 余星阑又怎会不知其中利害,一个弄不好便是倾家灭族之祸,只不过他痴迷医术,为了学医曾遍寻天下名医,盼着能寻一个似前朝那样的神医,也好求教医术,如今终于有了却无机缘相见,实在遗憾,想到此,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安州官驿,眼里充满憾色,却也只能上车去了,他还需去一趟安州城的庆福堂去寻那余宝胜,若再由着这些人胡闹下去,庆福堂的招牌就真的砸了。 不管余星阑,且说棠梨,给老夫人看了病回来,一进院就瞧见爹娘都在堂上,看情形是等自己呢,她爹倒还稳当,坐在那儿吃茶,她娘却跟个拉磨的驴子一般,在屋里来回转磨的走,瞧见棠梨急忙过来就唠叨了起来:“娘的话你总当耳旁风,成日捧着那医书看,看也还罢了,却怎么真瞧上病了,家下的人,你瞧也就瞧了,怎么还让外人知道了,还传到了叶夫人耳朵里,巴巴的来寻你给那位老夫人看病,我可听说那老夫人病好些日子了,大夫请了十好几个,连那庆福堂的神医都找了来,也没见治好,你这么个半吊子,怎么就敢去,这要是看好了还罢,若是坏了可怎么好……” 便宜娘这唠叨的功力,真是越发精进了,而且,半吊子,这可是自己腹诽叶大人的,怎么真会儿安自己身上了,莫非是现世报? 生怕她娘再唠叨下去,棠梨急忙截住道:“娘,老夫人的病并不要紧。” 自打答应了王氏夫人,苏氏就开始后悔了,生怕女儿逞能闯下大祸,心慌的不行,在这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先开头叶全章还劝了几句,被她一通话冲了回来,干脆闭上嘴不吭声了。 叶全章倒不像妻子这般慌乱,他自认很知道自家闺女,这丫头别看平日里爱说笑,可心里却是个明白的,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以她的性子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逞能,虽也有些奇怪女儿哪来的这种底气,可作为父亲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闺女,果然,棠梨安生的回来了,就看她的神色便知并无什么祸事。 苏氏却愣住了,半晌儿方道:“这么说,你真能治那老夫人的病症,怎么可能,那庆福堂的神医都来了也不中用的啊。” 棠梨道:“娘,那些名声在外的神医名医虽不能说都是假的,却也免不得有庸医为了骗银子滥竽充数,您不也说过这个庆福堂的神医势利的紧,专门给有钱人看病,对寻常去求医的百姓却不理会,这般毫无医德的人,根本不配当大夫,想这神医的名声也不过是他招摇撞骗的幌子罢了。” 苏氏仍有些不信:“你当真能治好老夫人。” 棠梨:“娘,老夫人的病不过是外感风寒内蕴湿滞罢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前头那些大夫未寻出病根儿便贸然用药并不对症,这不对症的药若能治好病才是天下奇闻呢。” 苏氏怀疑的道:“人家都没瞧出来,怎么就让你给看出病根儿了,难道你一个小丫头比人家正经大夫还能耐。” 棠梨没辙了:“娘,我那些医书可不是白看的,虽不敢说自己的医术多高明,至少比那些庸医要强些。” 苏氏还要说什么,叶全章道:“那叶府的老封君,有了年纪,本就不大康健,如今这场病下来更是雪上加霜,想想都遭罪,棠儿能治好老人家的病也是一件功德,难道你还盼着棠儿治坏了不成。” 苏氏忙道:“呸呸,胡说什么呢。” 叶全章趁这功夫给女儿使了眼色,棠梨会意,说了声:“我去给灶上炖汤。” 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等苏氏回过神哪还有闺女的影儿,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都是你惯的,这丫头越发胡闹,你也不想想这瞧病可干系人命,儿戏不得,你看着吧,这一回过去,就更管不住了。” 叶全章打了个哈哈:“我瞧着棠儿能医好叶府的老夫人,这医术至少比外头那些大夫强,且棠儿生性沉稳,不是个胡闹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苏氏:“你怎么就知道治好了? 这会儿可还没用药呢。” 叶全章没辙了,只得道:“如今这病棠儿已经瞧了,方子也开了,再说什么都晚了,至于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明儿知道了,这会儿着急也无用。” 苏氏又岂会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心里仍是忐忑不安,这一宿都没睡踏实,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想着是不是寻叶府的下人扫听扫听老夫人哪儿的动静,可那叶府的下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哪里会买自己的账呢。 一直等到了天大亮,用了早膳,服侍着丈夫去了前头,婆子便进来说外头来了位妈妈,说是叶府老夫人哪儿的。 婆子话未说完,苏氏的心就咯噔一下,心说,这可不是来了吗,必是那老夫人吃了药不见好,这才遣了跟前儿的婆子一大早赶来问罪。 正想着怎么应对,却听婆子道:“那位妈妈来问问小姐可用了早饭,若用过了,想请小姐过去给老夫人再瞧瞧,昨儿吃了一剂小姐开的药,今儿一早便好多了。” 苏氏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却仍有些不信的道:“你听真切了,那老夫人真见好了?” 婆子斩钉截铁的点头:“听的十分真切,是好了。” 棠梨道:“我说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病,只药开的对症一剂便能好。” 苏氏白了她一眼:“你倒是能的紧,行了,既然人家来请你,就别耽搁了,这老夫人大病初愈,怎么也得调理调理才行,快去吧。” 棠梨心里有些好笑,便宜娘这立场变得也太快了,昨儿还数落自己逞能呢,这不过一晚上功夫,就催着自己快去给老夫人调理身子。 不过这样也好,往后自己再给人看病便宜娘就不会拦着了,作为大夫若不给人看病,自己当初费劲学医做什么,更何况作为叶家人,医道已融进了骨血之中,即便来了这里她也放不下。 看到来请自己的婆子,棠梨微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是王氏夫人跟前儿当差的,亦或跟自己相熟的周婆子,怎么也未想到会是昨儿屋外头那四个健壮婆子里的一位,她记得是靠左侧站的那位,说话的也是她,想是四个人的头儿。 这婆子可不光体态健壮,一张脸也没什么表情,棠梨都怀疑她会不会笑,正想着,却见那婆子对自己行了礼道:“老奴给小叶大夫请安。” 说话的时候那张脸也微微抽动了一下,棠梨半晌才回过神来,大约这微微抽动的一下便是这妈妈的笑了,虽这笑不怎么明显,需结合她的肢体语言仔细体会理解才能看懂,棠梨依然有些感动,忙道:“妈妈不必多礼。” 除了这句,一路都没说话,到了老夫人的院子,便看见其余三个婆子仍在廊间站着,请自己的婆子便跟她们站在一处,如四座大山一般守着,真不知老夫人是从何处寻来如此忠心耿耿的四位保镖。 棠梨刚一进屋,王氏便迎了出来,亲热的拉起棠梨的手道:“可是来了,老夫人刚还念叨着,说要见见你这位小神医呢。” 棠梨:“棠梨不过看过几本医书罢了,哪里是什么神医,夫人见笑了。” 王氏:“你呀就别谦虚了,且不说我昨儿吃了你的药心里便觉松快了不少,就是老夫人病的那般,如今也是一剂就让你给治的大好了呢,这样高明的医术,不是神医又是什么。” 正说着,就听里头一个声音道:“瞧瞧她一出去只管拉着人家说话儿,倒忘了屋里还有等着瞧大夫的了。” 王氏这才拉着棠梨走了进去,还是那间寝室,只不过没了昨儿的沉闷气,丫头婆子脸上都透着喜气,那床上的帐子已经拢了起来,老夫人坐了起来,身后靠了个团花如意的大迎枕。 脸上仍有病容,但精神却已大好,若只看今儿,谁也想不到,就在昨儿还病的起不来炕呢。 这位叶府的老夫人,昨儿棠梨头一次见便觉不一般,倒不是那种富贵人家的雍容气,而是这雍容中尚带着几许英气,便极为少见了,即使如今病魔缠身,也能瞧出年轻时必是一位风华绝代英姿飒爽的女子,绝非那种软趴趴只会念两句酸诗的娇小姐,也难怪屋子外头有四位彪悍的保镖呢,想来这位老夫人的出身必定不凡。 虽今儿是第二次见,却不能失礼,便蹲身道:“棠梨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冲她招招手:“丫头过来些让我老婆子好好瞧瞧,这年纪大了,眼神不济,远些便瞧不清。” 棠梨便往前走了几步,在床前站下道:“老夫人这是身子虚,若好生调理,待康健了也就好了。” 老夫人笑道:“这可好,那就劳烦丫头你给我好好调理调理,免得又让那些个庸医误了。” 一边说着一边底细端详棠梨。 端详了一会儿老夫人笑着跟旁边的婆子道:“我瞧这丫头的眉眼间倒有几分熟悉,一时竟想不起像谁呢,想是老了,眼拙记性差,你来帮我看看。” 旁边的婆子也笑着打量棠梨一遭道:“老奴瞧着小叶大夫这眉眼儿间的英气,乍一看倒有些像老夫人年轻那会儿。” 这婆子一说,王氏也不禁底细瞧了瞧棠梨,心道,可不是吗,这丫头眉宇间的英气,真有些婆婆年轻时的影儿。 婆婆出身定远侯府,那定远侯府在大梁朝论军功论地位可是响当当的将门,婆婆虽非长女,却也是将门虎女,王氏未嫁时便听爹娘提过婆婆,只后来年岁大了,又病了几场,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缠绵病榻便再也寻不见昔日的风姿了。 第20章日子长了 第20章日子长了 老夫人笑了:“是了,怪道我一见这丫头就觉投缘呢。” 说着又左右端详了棠梨一遍儿道:“这么好的模样儿瞧着着实不像个大夫。” 王氏道:“您老可真是,这大夫凭的是医术哪有像不像的,前头那些个倒像那么回事,可只面儿上功夫,手底下却没真货,您老不过一个小伤寒,硬生生让这些庸医给误了,若他们有小叶大夫一分的本事,您老也不用受这么些罪了。” 老夫人点点头:“倒是这么个理儿,像的不一定行,瞅着不像的说不准就是深藏不露的,来,来丫头,昨儿你那一服药下去,我便觉着身上松快多了,今儿你再瞧瞧。” 棠梨知道老夫人不称呼自己大夫是亲近之意,也不在意,伸手仔细搭脉,半晌儿收回手道:“老夫人这症候倒是解了,只是身子骨不大康健,这病又拖了许多时日,伤了元气,若想痊愈还需调养些日子才行。” 王氏忙道:“那棠梨姑娘就再开个调理的方子吧。” 王氏也乖觉,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入了老夫人的眼,便也换了称呼。 棠梨略沉吟道:“老夫人有了些年纪,加之身子又不大康健,若用药调养虽见效快,却怕留下后患,倒不若食疗。” 食疗? 王氏愣了愣:“你是说吃食上调理,这能成吗?” 棠梨点头道:“药经有云,万物皆可入药,只看怎么用罢了,若用的恰当,一粥一饭也能当药,老夫人身子亏虚已久,这调养绝非一时一日之功,若用药只怕日日都要吃上几碗苦药汤子,倒不如食疗,在三餐茶饭中慢慢调理,虽见效慢些,却能少受不少罪,而且,这样日子长了,也便养成了习惯,长此以往,对老夫人大有好处。” 王氏也认同棠梨的话,只是这食疗调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怕比开药方子还难些,如今在这安州官驿之中有棠梨也还罢了,可到底老爷需去岳州上任,等去了岳州却又到哪儿寻个棠梨这样的大夫呢。 正犹疑间却听棠梨道:“回头我就拟一个食谱来,再跟老夫人跟前儿的妈妈仔细说明每一道粥汤菜饭的作用,只要照着食谱做就好。” 王氏眼睛一亮连道:“这个好,这个好,就是又要劳烦棠梨姑娘了。” 老夫人不乐意的道:“也不是外人,说什么劳烦岂非外道,棠丫头我这话儿可在理?” 棠梨笑道:“您老说的是。” 王氏道:“倒是我糊涂了,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叶来,本来就是一家子。” 老夫人笑了一会儿拉着棠梨道:“丫头,我这回病可病了半个多月,药也吃了,却没见好不说,这条老命还险些搭进去,且那些大夫个个都说我这病重的很,不是一两剂药就能好的,怎么你就一服药就治好了,难道前头那些个大夫都开错了药方子不成,丫头来给我老婆子解解惑,倒是怎么回子事儿。” 棠梨终于知道叶大人那刨根问底的毛病原是有出处的,老夫人也是这个性子,略斟酌了一下言辞便道:“这病症从起病到发病皆有缘由,这便是病根儿,若想治病先要找到病根儿对症施治才行,且光找到病根儿还是不行,需结合病人具体体质来辨证施治,因病邪入内会根据病人体质不同有所变化,就如老夫人您,因身子虚弱,寒气入体便化成了湿,这当口您又用了一角性凉的寒瓜,以至成了寒夹湿症,若非仔细询问过妈妈,知道您老身子虚弱且用过寒瓜,只看您这症状,兴许棠梨也会开一剂麻黄汤了。” 老夫人愣了愣:“这么说麻黄汤也算对症了,却怎的吃了不见好反倒越发重了。” 棠梨:“这个却是用的少了,若我所猜不错,这麻黄汤老夫人只吃了两剂吧。” 旁边的王氏忍不住道:“这倒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可还没到安州呢,莫非你这丫头除了医术高明还能掐会算不成。” 棠梨笑了:“这个棠梨却是不会的,只是照着老夫人病情推测的,麻黄汤乃发散之方,只是老夫人这寒湿之症,两剂是无用的,若吃上三剂,便能发出大汗,汗出症解,老夫人这病也就见好了,只不过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且身体虚弱,若出大汗虽能解寒湿之症,却会伤本,如此一来,日后老夫人的身子便会更加虚弱。” 旁边的婆子道:“怪道昨儿用了姑娘的药,只是薄薄出了一层汗,我心里还猜疑是不是药用少了,今儿才知是这个缘故。” 老夫人没好气的道:“你也不是大夫懂什么,就知道瞎猜。” 那婆子忙一叠声告罪,说自己往后再不敢胡乱猜疑了。 顾虑到老太太大病初愈,不能耗神,说了会儿话,棠梨便起身告辞,王氏也不敢再扰婆婆,也跟着出来,婆子伺候着老夫人躺下,老夫人说了半天话儿,也确实困乏了,打了哈气闭上眼,婆子刚要放下床帐,却听老夫人低声说了句:“这场病倒也不是坏事。” 婆子愣了愣,便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了,老夫人说的是因这病认得了棠梨姑娘,仔细想想若棠梨姑娘能把老夫人的身子调理好了,自是大大的一桩好事。 心里暗道,此事于老夫人是一桩好事,对棠梨姑娘这一家子也是天大的福气,棠梨姑娘投了老夫人的缘,瞧意思竟是从心里头喜欢的,又有亲戚这一层关系,日后必是常来常往了,叶家可是世家大族,正经的亲戚都不知有多少,能上叶家门的都少,似棠梨姑娘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就更不用提了,就因棠梨姑娘投了老夫人的缘,老爷也必会提拔那叶全章,至少不会让他再当这个不入流的驿丞了。 不说老夫人且说棠梨,回了自己屋,便开始写食谱,老夫人的身子需固本培元,却又不能一蹴而就,补之过了亦生火邪,补之不足又起不到效果,毕竟有了年纪,又经了这么一场大病,需慢慢调养,这食谱需仔细斟酌才行。 棠梨也知老夫人在安州待不了几日,这食谱需尽快拟出来,这一拟就是一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拟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无疏漏,才放到一边儿,去炕上睡觉。 醒来已是晌午,吃了饭便去了前头,本想把食谱交给王氏便不去打扰老夫人了,谁知王氏接过食谱看了看却又递回给了棠梨道:“这些还需跟老夫人跟前儿妈妈交代清楚才好,免得我拙嘴笨舌的传错了话就麻烦了。” 说着拉了棠梨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进了院那四个健硕的婆子依然守在门外,看到王氏跟棠梨行礼说了声:“给夫人请安,棠梨姑娘安。” 棠梨愕然看向四人,王氏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她们行礼是应该的,却不用给自己也请安,她们可是老夫人娘家跟过来的,颇有体面,便王氏见了也要客气几分,自己就算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也不过是个大夫的身份,叶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哪怕宫里的太医来了,估计也受不得这几位妈妈的礼,更遑论自己一个小辈儿了。 忙要客气一句,却听里头老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棠丫头来了,快着进来,我正念叨呢。” 王氏忙拉着棠梨走了进去:“就知道您老念叨她呢,这不一见她的面儿就给您老送过来了。” 老夫人笑着冲棠梨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儿,拉着她的手埋怨道:“今儿怎的不来了,倒让我好等,莫不是嫌我这老婆子啰嗦了吧。” 棠梨:“瞧您老说的,是棠梨贪睡今儿起的晚了些,怕您老歇着,便不好来搅扰。” 旁边的婆子却是个灵透的,开口道:“只怕是棠梨姑娘为了拟老夫人的食谱,熬了夜吧。” 老夫人这才对着亮仔细端详了端详棠梨的脸,见那双灵动的眸子下,有一圈浅浅的黑,便知婆子说的不错,不禁道:“这可是,瞧瞧熬的都出黑圈了,哪至于急的这般,你慢慢的拟便是,谁还敢催你不成。” 棠梨也不辩驳只道:“早早拟出来用了,老夫人的身子才能快些调理康健。” 老夫人心中不由一暖,虽说儿子二媳都孝顺,下头的孙子孙女若在跟前儿也都乖巧,可那都是自己的嫡亲,而这丫头说是亲戚,但老夫人明白跟自己没什么干系,这样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却能如此尽心尽力的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这跟至亲的孙子孙女不一样,让人听着从心里热乎。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用这么着急,日子长着呢。” 棠梨微微一愣,心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大人可不是出来休假旅游的,而是去岳州上任,棠梨知道这官员若误了任期,可是大罪,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免罪,所以自己才熬夜拟这食谱,怎么老夫人今儿又说日子长着呢。 王氏自是知道原因给她解惑道:“老夫人昨儿跟老爷说,让老爷自去岳州上任,她老人家觉着这安州甚好,要在这儿住上些日子。” 第21章真住下了 第21章真住下了 棠梨颇为意外:“您老要住在安州?” 老夫人不满的道:“听你这丫头的语气,莫不是嫌弃我老婆子吧。” 棠梨笑了:“人老是一宝,我倒恨不能您老在安州住个三两年才好呢,有您这一宝镇着,那些小妖小鬼都得躲的远远不敢跑来作乱。” 老夫人指着棠梨:“你们听听,我不过多住些日子,她倒把我当成庙里的佛爷使唤了,想用我来镇安州的小妖小鬼呢。” 旁边的婆子道:“老奴倒觉棠姑娘说的在理儿,您老常施粥舍银子,外头人可都说您心善是活菩萨呢,您老在安州城这么一坐,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小妖小鬼敢近前,您老索性使出神通收了他们炼丹。” 这婆子说的有来道去跟真事儿似的,逗的老夫人越发笑了起来:“我看你跟棠丫头就是一个惯会说嘴的老妖,一个是促狭的小鬼儿,回头我把你们俩收了,安州城就太平了。” 屋里人听的都笑了起来。 到底刚大病初愈,说笑了一大会儿,便有些疲乏,棠梨也怕搅扰了老夫人休息,寻了个借口告辞,随王氏出来,本想着回去补觉,却被王氏拉去说话儿。 进了院见丫头婆子都在忙着归拢箱笼行李,看起来叶大人真要启程了,棠梨略扫了一圈,虽人来人往却每个人都知道做什么,竟丝毫不乱,由小看大,从收拾行李这样的小事便能看出王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驭下之能,真不愧出身望族。 王氏拉着棠梨在炕上坐了,有人端了茶进来,先头棠梨并未主意,直到那人小声说了句:“棠姑娘请用茶。” 棠梨方才发现竟是周婆子,微愣了愣。 王氏道:“虽说我这儿使唤的人不少,到底还是老人们做事底细周到,搁在外头倒可惜,便调了过来,往后周妈妈就是我这儿的人了,你若有事寻她,只管来我这儿便是。” 棠梨自是知道王氏这话不过是个由头,目的是让自己知道,周婆子举荐有功,论功行赏,才调了她进内院听差,周婆子先头虽也是个管事婆子,却在外院,这大宅门里内院外院那可是天差地远,就好比皇上跟前儿倒夜壶刷马桶的那也是御用的奴才,真要是到了外头,就算朝廷大员见了也不敢怠慢。 周婆子当日举荐自己可是担了大风险的,毕竟自己年纪摆在这儿,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若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亦或叶大人没有病急乱投医,自己倒没什么,至多被骂一声庸医,以叶大人的秉性估摸不会牵连便宜爹,可这周婆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叶府的管事婆子,这种事无功便是过,到时候这周婆子可就真凉了,所以说风险跟回报是成正比的。 王氏这儿自然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之所以今儿是周婆子来,就是给棠梨看的,故此送了茶便退了下去,虽行止并无差错,但脸上遮不住的喜色,轻易便让人看出她心里的雀跃欢喜,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升职的确是大喜事。 待周婆子下去,王氏才提起老夫人留在安州的事:“老夫人这一留在安州,就得劳烦你多操心了,本来昨儿老夫人说要住下,老爷也说要跟着尽孝的,却让老夫人骂了一顿,说老爷不知轻重,她老人家又不是闭了眼,用得着儿子天天守着尽孝吗,若天下的官员都如老爷一般,这朝廷怎么办,百姓怎么办,骂的老爷不应也得应了。” 棠梨道:“老夫人的话原也不错。” 王氏:“老爷自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唯独老夫人一人能说的动,本来是算好了任期的,这一路上便走的再慢也误不了,谁知老夫人一程子病闹下来,日子便紧了,从这儿到岳州做快船少说也得一个月,便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赶着走。” 棠梨:“棠梨虽不懂多少朝廷之事,却也知任期是大事,若误了是大罪。” 王氏点头:“就是说这个呢,可老夫人的病虽好了,身子却仍虚弱,以老人嫁如今大病初愈的身子骨,只怕再担不起车马劳顿,再有,岳州虽不缺大夫,却经了这次的事,老爷只信你的医术,更何况老夫人跟你又投缘,说句实在话,便是我膝下的两女一子,之前在老夫人跟前儿也不似你这般,老爷也说这是你跟老夫人的缘分,也是咱们两家的缘份。” 王氏林林总总的嘱咐了许多话,大都是跟老夫人有关的,棠梨也明白,叶大人之所以同意老夫人留下,一个是老夫人执意如此,二一个也是想让自己亲自给老夫人调养身子,自然,如此做也是从心里认了自家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毕竟若不是亲戚,老夫人留在安州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若老夫人留在安州,昨儿写得那个食谱便要稍微改一改了,有些时令的蔬菜瓜果可以加进去,调理之外也需让老夫人尝尝安州的特产,例如,城外小白河里的大鲢鱼,不禁味道鲜美且温中益气,最补脾胃阳气,正对老夫人的症候,说起这个自己也该去城外采药了,顺道去李大伯那儿称上两条大鲢鱼回来,一个鱼头给老夫人调养身子,另外一个鱼头炖汤给爹补脑,至于鱼身子吗,依旧红烧了给傻姑甘草连个解馋。 棠梨自己虽喜欢做这些吃食,但因自小跟着爷爷,口味偏清淡,诸如红烧辣炒一类的不很喜欢,事实上她对吃食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就如爷爷常说的青菜萝卜糙米饭,瓦罐天水菊花茶,这是爷爷一生都在过的日子,哪怕叶家是久负盛名的医药世家,爷爷在中医界的地位更是如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但他老人家从未追求过这些身外之物,他固守着一个中医大夫的操守,或许这种生活别人觉得清苦,却是他老人家的乐趣,因固守以乐之,这便是爷爷,自己大约到不了爷爷的境界,所以爷爷是叶老,而自己只是叶大夫。 第二天一早,安州官驿外车马簇簇,几乎大名府所有的官员都来了,甚者连相邻的冀州府也来了不少,天不亮就在官驿外站定,等着给叶大人送行。 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棠梨想出门都挤不出去,干脆在厨房里做吃食,她今儿做的是茯苓糕,健脾渗湿,宁心安神,搭配熬的糯糯的红豆薏米粥当早饭用最适合老夫人的体质。 待茯苓糕出锅,砂锅里的粥也好了,甘草傻姑闻着味就来了,傻姑伸手就摸了一块茯苓糕塞到嘴里,这块还没吞下去呢,伸手便来摸第二块,被甘草拦住:“你,你慢点儿吃,小姐说了,吃太快了伤身,需细嚼慢咽才好。” 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下却一点儿都不慢,一下抓了两块茯苓糕吃了起来。 傻姑见她一下就拿了两块,心急的不行,一伸手直接端了笼屉就跑了,甘草气的跺了跺脚,喊了声傻姑赖皮,便脚下生风的追了出去。 棠梨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人家的丫头她不知道,她身边儿这俩都是吃货,见了吃的比什么都亲。 棠梨把一早拿出来的那份放在食盒里,拎着往老夫人的院里去了,至于外头如何热闹,与她并不相干。 叶大人走的转天,老夫人执意要求下,棠梨搬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在西厢房安置下了,她一来,傻姑跟甘草也自然跟了过来。 甘草也还罢了,虽是吃货好歹还知道顾着脸面,加之见识了叶府下人的规矩,也不敢再跟傻姑胡闹,一开始棠梨还有些担心傻姑会闯祸,却没想到老夫人竟很喜欢傻姑,说她虽傻傻的瞧着却是个有福气的,只见了傻姑便让婆子给她那点心果子。 常常棠梨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会看见傻姑坐在一边儿狼吞虎咽的吃点心,老夫人靠在软塌上笑眯眯的瞧着,嘴上还时不时说一句:“慢些吃,慢些吃……”这一老一小一个吃一个看,相处的倒颇为和谐。 老夫人见棠梨回来,招她过去坐在身边儿,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不禁笑道:“这么一穿戴,倒是个十足十的俊小子,你这么走大街上,就不怕给哪家姑娘瞧上,回头拉了你当上门姑爷去。” 棠梨知道老夫人是逗趣,便也顺着老人家的话头道:“那敢情好,不用花一文钱彩礼,就落个媳妇儿,天下哪找这样的便宜事去。” 老夫人笑的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指着她:“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子了不成,敢上门当人家姑爷,回头一入洞房露了馅儿,人家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到时候哪还有什么便宜媳妇,板子倒要吃上几十板,看你还敢说嘴。” 棠梨:“这可不是我想便宜事儿,是您老说的。” 老夫人又笑了一会儿忽道:“上回你说安州城外的景色好,倒是勾起了我的心思,这么着明儿我跟你去走走,也赏赏这安州城的好景色。” 这些日子过来,棠梨已经很了解老夫人了,老夫人出身侯府,将门虎女跟那些书香门第文官家的小姐并不一样,加之深得老侯爷疼爱,常带着出去跑马打猎,胆子大,胸襟宽,见识也不凡,并不是那些闺阁女子所能比,故此老夫人提出要跟自己出城走走,棠梨一点儿都不意外。 老夫人本就不是喜欢闲待着的老太太,之前是因身子虚,不好到处去,如今这些日子调养的康健了许多,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也无可厚非。 而且,棠梨觉得老太太的身体之所以一直不很康健,除了生子时伤过元气,大约也是闷出来的,故此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第22章怎么是您 第22章怎么是您 次日一早,棠梨刚收拾好出来,就见老夫人已经在院里站着了,瞧见老夫人的打扮棠梨不觉笑了起来:“您昨儿说我像个没娶媳妇的小子,您这般打扮又是什么?”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老婆子是跟着孙子采药,顺道出去逛逛这城外的山景儿的。” 棠梨眨眨眼咳嗽一声道:“那咱们祖孙就走吧,这采药可得趁早才好。” 说完一老一小都笑了起来,旁边的纪婆婆跟着笑,便旁边的四个健硕严肃的婆子那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纪婆婆跟那四个健硕的婆子都是从侯府陪着老夫人过来的,那四个是护卫,纪婆婆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并未被老太爷收房,而是老夫人做主嫁了人,生下两个小子,如今都出息了,丈夫虽早早过世了,但儿子们孝顺,本来能享清福了,却念着主子便仍回来在老夫人身边儿伺候,是老夫人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也是府里最有体面的婆子,便叶大人也会恭敬的称呼一声妈妈更遑论旁人了。 叶大人担心老娘,本是想多留些人,却被老夫人断然拒绝,除了纪婆子跟梅兰竹菊四位,共几个使唤丫头,其余都没留下。 说起这四位婆婆大的名字,棠梨就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这样威武的四位婆婆竟会叫这样的名儿呢,第一回听见老夫人叫她们的时候,棠梨刚喝到嘴的茶都差点儿喷了。 后来想想又觉自己少见多怪,谁规定会武的就不能叫梅兰竹菊呢,就如同自己给丫头起名叫甘草一样,娘亲还觉不好听呢,可自己却喜欢。 甘草跟傻姑本来也想跟去,被苏氏拦了,还背着老夫人瞪了棠梨一眼,心道,这丫头自己成天外跑就就罢了,怎么如今还带上了老夫人,虽说老夫人跟女儿投缘,可再投缘也得知道轻重,老夫人什么身份,真要是出个闪失,谁担得起,虽心中不满当着老夫人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私下寻个机会再跟女儿说这事儿了。 好在有四个婆子跟着,苏氏听丈夫提过,说这四个婆子都是了不得练家子,莫说寻常小贼便是那些江湖高手只怕也不是对手,即便如此,苏氏仍有些担心,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棠梨知道她娘的心思,低声说了句:“娘放心吧,就去城外看看景儿就家来。” 苏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她去了。 一出官驿看见外头梅婆婆牵着的毛驴,棠梨不觉笑了起来,看起来老夫人没少溜出去逛,这什么打扮配什么行头,门清的很。 老夫人见棠梨一脸的笑,冲她眨眨眼,小声说了句:“可不许去告密,击掌为誓。” 棠梨也眨眨眼,伸出手跟老夫人轻轻击了一下道:“一言为定。” 老夫人笑了:“奶奶骑着驴子,你这当孙子的就只能牵驴了。” 说着走到驴子边儿微一纵身便坐了上去,即便有了年纪,刚那一纵身的轻盈也隐约透出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棠梨完全能想象得出,老夫人年轻时是怎样一位天之骄女。 正想的入神,老夫人却弯腰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走了。” 棠梨这才回神,牵着驴子,慢悠悠的往前走,纪婆婆跟梅兰竹菊四个在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既不会打扰到老夫人的兴致,若有什么事儿也能瞬间过来应对。 老夫人是头一次出来,棠梨便决定从前街走,前街有好多铺面也有赶早趁着铺子没开门在接上摆摊子的,倒是格外热闹。 一老一小走的极慢,时不时棠梨还会指着旁边的铺子告诉老夫人是卖什么的,路过烧饼铺正赶上一锅新的糖烧饼出炉,那甜丝丝的香味儿飘过来,便勾起了老夫人的馋虫,忍不住道:“好香。” 说着看向棠梨。 棠梨却摇头:“您老如今还用不得这些吃食。” 老夫人脸上颇有些失望之色,却想到自己的身体也便不再说什么,后头的纪婆子看的颇有些意外,她是自小服侍的,自是最知道主子脾性,侯府嫡出的千金,又最得老侯爷喜爱,主子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因如此脾气也格外硬气,便老爷如今已升任二品大员,主子也是说训一顿就训一顿的,若非亲眼所见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硬气的主子会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 可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主子虽脾气硬却不是那些一味胡缠不讲理的,知道棠梨是为她的身子着想,自是不会任性,莫说主子对这丫头言听计从,便是自己也从心里信了这丫头,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吗。 老夫人的身子这些年又是太医又是神医的不知来了多少,可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也没效用,这身子仍是一天比一天不好,别说像年轻那会儿骑马打猎了,就是车做的时候长些也禁不得,可自打这场病好了在安州住下,也没见吃药,就是照着这丫头的食谱用饭吃茶,这才多少日子,竟好了许多,这都有心思出来看景儿了,要知道近些年可是连屋子都不大出的,可见是大好了。 想来老夫人也是病怕了,如今一觉着身子轻快,自是什么都听这丫头的,再说左不过一个糖烧饼,哪至于就馋的非吃不可了。 正想着却听前面一阵糟杂吵闹,纪婆婆一惊,忙往前跑了几步,梅兰竹菊四个婆子已先一步围在老夫人四周,外人看去就是四个围过来看热闹的婆子,殊不知是最厉害的练家子。 纪婆婆往前头吵闹的地方看了一眼道:“庆福堂,这不是那个姓余的庸医开的药号吗,怎么一大早就吵起来了,不是那庸医给人治坏了病吧。” 老太太在驴子上坐的高,看的也真切,开口道:“说的是,正有个老汉与庆福堂那些伙计理论呢,哎呦不好,那些伙计拿了棍子出来,这老人家可要吃亏了,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跳下来。 纪婆婆吓了一跳忙道:“主子您可消停着些吧,您如今这身子骨可不是年轻那会儿了,您老去打抱不平回头再把您搭进去,老奴可怎么交代啊。” 老太太气道:“难道就这么看着那群小崽子欺负老人家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棠梨倒未想到老夫人这一出来竟变了个样儿,遂有些哭笑不得,听纪婆婆话里的意思估计年轻的时候没少出去打抱不平。 只是如今老夫人这年纪,再做此事便有些不妥当了,棠梨一拍胸脯道:“有孙子在呢,哪用您老出马。” 老太太:“那你快去看看,那老人家像个良善人,可别叫他吃了亏去。” 棠梨点点头:“您老放心吧。” 说着便挤了过去,正看见里头的情形,一位老汉不知为什么跟庆福堂的伙计生了口角,一言不合便动起了手,那些庆福堂的伙计仗着余宝胜神医的名号在安州城霸道惯了,哪会怕这个,招呼一声,那些伙计便从里头抄了棍子出来,一窝蜂的围着那老汉打了起来。 那老汉却也不是吃素的,手里的扁担抡起来虎虎生风,只不过恶虎再厉害也抵不住群狼,被一个马脸的伙计一棍子打中了后背,微微一滞如雨的棍棒便落了下来,饶是老汉避开了不少也挨了几棍,踉跄了摔在地上,那些伙计一见老家伙栽了,招呼一声又要追过来打。 棠梨往前一步拦在老汉身前大喝一声:“住手。” 那当头的伙计不想冒出来个挡事儿的,也怕真惹了什么有来历的,停下手里的棍子看向棠梨,这一瞧不禁啐了一口:“爷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小白脸儿。” 说着一双眼不怀好意的在棠梨身上溜了一遭道:“这小子的模样儿瞧着倒是比那香玉楼的头牌还齐整几分,可惜命不济投生差了,要不然去楼里当个头牌,爷也能时常去光顾光……哎呦” 话没说完,整个身子就飞了起来,直直摔到后面庆福堂的门板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门板段成了两截儿,那小子只剩下哎呦的份了。 棠梨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四位婆婆的伸手,简直佩服之极,说实话别看她就站在这儿却也没看清梅婆婆怎么出的手,就看见那伙计的身子飞了出去。 梅婆婆却仍是那个不喜不笑的神色,低声道:“快瞧瞧这老人家。” 棠梨这才回过神,转身来扶伸手的老汉,这一扶方看清不禁愕然:“李老伯,怎么是您?” 李老伯也认出了棠梨,长长叹了口气:“小叶子是你啊。” 棠梨扶他站了起来道:“您这是做什么?” 李老伯恨恨的看向庆福堂:“我是来找庆福堂算账的,我那老妻前些日子受了寒,年岁大了这一病便起不来炕了,寻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听人说起庆福堂有个神医,能药到病除,只是诊费贵了些,若出诊就更贵了,需一百两银子才请得来,虽说家里不富裕可也有些存项,好歹凑齐了来请,谁知这神医说不得空出不了诊,让我说说病人的境况,便开了个药方子说,他出不了诊,若想治病留下银子,拿着方子抓药回去,吃下就好了,虽有些不信,可一想这庆福堂是数百年的老药号,断不会拿病人的命骗人,便抓了药回去煎好给老妻吃下,谁知,不吃还好,一吃了药,竟是连人事都不知了,眼瞅着命就没了,我自是要来找这庸医理论。” “你说谁是庸医,再敢胡说败坏我家神医的名声,看不把你送去官府问罪。” 正说到此,忽然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23章倒也对症 第23章倒也对症 棠梨闻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正是庆福堂的吴掌柜,当日在街上远远见过一回,就是这个吴掌柜把冷泉里的怪人迎进庆福堂的。 这吴掌柜不仅势利,长得也甚不招人待见,撇着嘴用眼角瞥过来,一脸不屑,棠梨暗暗叹息,她倒不是叹息这势利眼的吴掌柜,而是叹息庆福堂。 棠梨出身中医世家,自然知道一个老招牌要维系百年有多难,更何况庆福堂已经绵延数百年之久,这是不知多少代余家人不断努力,诚信经营才可能达到的高度,或许不止余家人,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姓的人,默默付出才有这绵延数百年的第一药号,如今却让这样的势利小人当了掌柜。 棠梨心里明白庆福堂并不都是余宝胜跟吴掌柜这样的人,若都是这种无良之辈,庆福堂早就关门大吉了,绝不可能传承数百年之久。 可即便这种人只有一两个,也是庆福堂这块金字招牌上的一个大大的污点,若想擦去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有用,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李老伯一见吴掌柜便想起那日就是他,让自己撂下银子抓药走人的,还信誓旦旦的说吃一剂就好,如今老妻的命都快没了,他还要嚷嚷着把自己送官府去问罪,这哪里还有王法,猛地跨步过去,伸手直接掐住了吴掌柜的脖子:“就是你这庸医,害了我那老妻,我今儿先掐死你抵命,反正老妻若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送官府蹲大狱,我李大龙接着就是。” 李老伯恨到了极致,出手又快又狠,两根手指死死掐住吴掌柜,那吴掌柜喊都喊不出来,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眼瞅就没气儿了。 庆福堂的伙计哪想李老伯如此凶悍,这哪是来理论的,根本就打定主意来拿命抵命的,俗话说的好,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老家伙命都不要了,啥事干不出来啊,自己要是过去,回头老家伙凶性一发,自己这小命可就交代了。 一个个生出了怯意,哪还敢上前,只是磕磕巴巴的嚷嚷着:“你,你快放开吴掌柜,不,不然,一会儿官府的衙差来了有你的好,好看。” 嘴上嚷嚷的热闹,却没一个敢上前儿的,甚至还集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棠梨心道,真是什么将带什么兵,一点儿不带错的,这势利眼的吴掌柜手底下也都是见钱眼开,遇上事儿便往后缩的。 他们往后缩,棠梨却不能撂下不管,吴掌柜再坏,若是死在李老伯手里,也是人命官司,官府追究下来,李老伯便不抵命,这牢底也得坐穿,为了这么个混账王八蛋,实在不值。 虽明白却也知道,李老伯这会儿急怒攻心,只怕听不进这些道理,还需从李大娘哪儿下手才行,想到此忙道:“李老伯,他再不是东西,如今也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先瞧李大娘的病要紧。” 李老伯一听李大娘这三个字,方找回了些神智却想到老妻的样子,又悲痛的摇摇头:“晚了,晚了,我那老妻的命好苦……”说着脸上落下两行泪来,看的人心酸不已。 棠梨忙道:“不晚,李老伯您忘了,我就是大夫,我去给李大娘瞧瞧,说不准就能好了。” 每次棠梨去李老伯哪儿买鱼的时候都提着药篓子,篓子里都是棠梨从山上采的草药,李大娘好奇的问过,棠梨也没必要隐瞒,便说自己是大夫,李大娘还笑说,没见过这么点儿年纪的大夫,李老伯当时也在旁边,听见了只是一笑,他倒不是觉得棠梨打谎,而是以为她是哪个医馆药号里,正学手艺的小徒弟。 因此,并未当成个正经事儿记下,老妻病了自然也不会想到棠梨,便如今棠梨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是大夫,李老伯仍有些不信,心下有些犹豫,毕竟年纪在这儿摆着呢。 他犹豫旁边的梅婆子可看不下去了,见那吴掌柜都口吐白沫了,伸手点在李老伯的手肘处,就这么轻轻一点,李老伯的手便松开了。 那吴掌柜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抻脖子瞪眼的半天才缓过来,一缓过来可就不干了,他吴德在安州城不说呼风唤雨,大小也是个人物,因东家神医的名头响亮,就是知县大人见了自己,也得客气一句,谁想今儿就在庆福堂的大门口,让个老头子掐的口吐白沫,这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往后还怎么在安州城立足,便是手底下这群伙计也不会服自己了。 想到此,越发怒火万丈,大叫了一声:“你们都他妈是死人啊,还不给我上,先收拾这个小的,再收拾后头那个老的。” 那些伙计虽说生了怯意,可这会儿掌柜的发了话也不敢不动,琢磨着横竖大家伙一块儿上,总不会吃了亏去,抄起棍子呼啦啦便围了上来,只不过刚围上来手里的棍子还没等抡起来呢,就听噼里啪啦,接着便是哎呦哎呦的惨叫声,被梅婆婆三拳两脚便踢在地上,就剩下叫唤了。 吴掌柜一见脸色都变了几变,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都快退进庆福堂了,方才站定:“你,你们竟敢当街闹事打人,还,还有王法吗。” 棠梨冷冷看着他道:“你叫吴德,果真人如其名,至于你口口声声的王法,余宝胜庸医误人性命又该当何罪? 李大娘的病好了便罢,若有闪失,莫说余宝胜就是你们庆福堂也脱不开干系,咱们衙门里辩个曲直。” 撂下话,扶着李老伯走了。 等棠梨一干人走的没影儿了,吴德才回过神来,心道自己刚是怎么了,竟让一个黄毛小子几句话给唬住了,什么衙门辩曲直,这安州县的万知县可是拿着庆福堂的大好处呢,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真打官司,还就不信他会向着个不相干的小子。 这小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自己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找回来以后还怎么混,你小子就是想了事,爷还不干呢,想着从地上拖起来一个伙计没好气的道:“别他娘装死了,赶紧着跟过去,看看他们住哪儿。” 那伙计刚要去,却又给吴德拽了回来:“刚那个小子的底细尤其要打探清楚,看爷收拾不死你。”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可见是恨极了。 不说吴德这信誓旦旦的要解恨,且说棠梨,半截遇上这事儿也就不能去采药了,毕竟人命要紧,跟着李老伯进了鱼市胡同的家。 老夫人自然也跟了过来,到了家棠梨直接进屋去看李大娘,这一进屋真把棠梨吓了一跳,前几日自己来买鱼的时候,李大娘还好好的,多年的劳作,虽上了年纪,除了眼睛不大好,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如今整个人都脱形了,躺在炕上盖着被子一动也不见动。 棠梨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过去,先伸手过去探了探鼻息,方暗暗松了口气,虽微弱却有呼吸,这就好,棠梨在炕边儿坐下,从被子里把李大娘的手拿出来诊脉,仔细诊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旁边的李老伯忙问:“怎样?” 棠梨:“大娘这症候虽瞧着危急却并无大碍,从脉象上看应是着了风寒。” 李老伯忙道:“是了,是了,那日我去小白河,因想着多打几筐鱼,便回来的晚了些,老妻见我没家来心中担忧,便出去迎我,谁想就赶上了雨,家来就病了,鱼市边儿上有个医馆我去寻了大夫来,开了药吃下出了一身汗,觉得好了些,谁知夜里又烧了起来,我又去请了那大夫,说药吃的少了,照着原先的方子再吃一记,吃下药出汗,出了汗便觉好些,可过后便又烧,这病反复来去,人都烧糊涂了,我也实在没辙了,才去了庆福堂,原指望请了那个神医来能治好病,不想却差点儿要了老妻的命,我这老妻自打十六便嫁了我,这一辈子竟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如今老了老了,终于安稳了些,不想却又病了。” 棠梨安慰道:“不是什么大病,李老伯不用太忧心,可否把前面的方子拿给我瞧瞧。” 李老伯忙伸手从炕席下面摸出了几个药方递给棠梨:“我也不识字,瞧不明白这上头写得啥,不过,瞧着上头的字有些像。” 棠梨看了一遍不禁摇头,可不像吗,都是一样的方子,而且还是个经典名方,麻黄汤。 纪婆婆见棠梨的脸色奇怪,好奇的凑过来瞄了一眼,也不禁惊呼:“怎么还是麻黄汤,这些个庸医难道不会开别的,怎么就认准了麻黄汤呢,难道这是能治百病的神仙方不成。” 老夫人也皱了皱眉:“真是麻黄汤?” 棠梨点点头:“的确是麻黄汤,不过若单从脉象上看,这麻黄汤倒也对症。” 老夫人眨眨眼,她怎么记得,前些日子自己的病,棠丫头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便知她还有下文,便也不着急了,知道这丫头既如此不紧不慢的,必是这病不要紧,索性在一旁坐了道:“既对症,怎么不治病?” 棠梨:“单看脉象对症,却李大娘这病因却不同,想必李大娘心中担忧李老伯,出去迎的时候走的急些,出了汗,这热汗陡遇冷雨,便受了风寒,用麻黄汤原也不错,只不过这大夫忘了李大娘终究是有了年纪的人,这麻黄药力峻猛,发散太过,易伤元气,李大娘这样年纪的人怎禁得住,若只吃了一剂也还罢了,偏偏用了三剂,连着三剂麻黄汤便是三场大汗,即便精壮汉子这般三剂猛药下去,只怕也扛不住,更何况李大娘,发汗太过,津液敷布不利,颈项筋脉失养,想来用了麻黄汤之后,虽热暂退,却有项背强紧如负重物的症候出现。” 李老伯一听忙道:“是了,小叶子这话真真一点儿也不错的,吃了那药,热是退了,可老妻却一个劲儿说脖子疼后背紧,像背了几座大山似的。” 第24章再诊一次 第24章再诊一次 老夫人道:“听着跟我前头的病一个样儿,那就还用上回你开的方子好了,那方子极灵验,吃上一剂就松快了。” 棠梨不免摇头失笑:“您老上回是脾虚湿滞,用那补中祛湿的方子自然一剂见效,这李大娘却是表虚受寒又发汗太过,津液不利,需用桂枝加葛根汤才应症。” 说着从背篓里拿了笔墨出来写了方子递给李老伯:“此方吃两剂,李大娘这病便差不多了。” 李老伯忙接了道:“若能救老妻的命,我李大龙来生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 棠梨:“李老伯,我是大夫,大夫本来就是治病的,用不着您老做牛做马的报答,您还是快去抓药吧,虽这病不要紧,可李大娘到底上了年纪,不能拖。” 想到老妻,李老伯这才去了。 等抓了药来,煎好看着李大娘喝了,棠梨几人方才告辞,从李家出来已快晌午,这药自然也采不成了,只好往回走,眼瞅到了官驿门口,纪婆婆低声道:“老夫人,棠姑娘,后头有人跟着咱们,梅姐姐说是庆福堂的伙计。” 棠梨皱了皱眉,心道,这必是那个吴德的主意,估摸是想摸清自己的底细,再行报复,若是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可今日老夫人也在,此事便需谨慎些了。 棠梨正踌躇间,忽听老夫人道:“刚在庆福堂我就瞧这几个混账不顺眼,却因那位老人家没找衅他们,这倒送上门找收拾来了,梅子你去给他松松胳膊腿儿,让他好生受用受用。” 梅婆婆应了一声,便没影儿了,棠梨如今反而为这庆福堂的伙计担心了,梅婆婆的身手她今儿可见识过,别说一个小伙计,就是来他七八个魁梧大汉,估计也讨不到好儿,让梅婆婆给松松胳膊腿儿,不知这伙计的胳膊腿儿往后还能不能使唤了。 念头刚一转的功夫,梅婆婆已经回来了,棠梨愕然往后看了看,梅婆婆说了声:“胳膊卸了,腿儿给他留着了。” 棠梨知道像梅婆婆这种练家子都有自己的绝活,梅婆婆卸了的胳膊,绝不是寻常大夫能复位的,这是骨科,骨科是一个单独的门类,跟方剂不同,除了要非常熟悉人体骨骼之外,还需独门手法,棠梨曾在爷爷的帮助下跟随岳家的老爷子学过一阵子,岳老爷子并不是医院的大夫,而是一位民间的神医,不管多厉害的骨折,只经了岳老爷子的手,便能完美复位,x光片下能清晰看出骨骼复位的照影,故此常有人说岳老爷子有一双上帝之手,只要轻轻一摸,便是瘸子也能立时行走如常。 这的确不是夸张,棠梨曾亲眼看见一个腿伤骨折的病患,给岳老爷子捻了几下,便真的站起来走了,也正因亲眼所见,棠梨才求了爷爷去跟岳老爷子学手艺,岳老爷子很给面子,传授了棠梨几手绝活,后来在军总的时候,治好过几个骨伤病患,也使的叶主任神医的名声叫的更为响亮。 只不过,棠梨轻易不看骨伤,比起针灸方剂,骨伤毕竟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不过回头有机会倒是可以跟梅兰竹菊四位就卸胳膊腿儿一事切磋切磋,说不准自己还能学个一两招儿呢。 至于李大娘的病,棠梨并不担心,那桂枝葛根汤吃下去,估计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自己还需掂量一下老夫人今晚上的药膳食谱,本来想的是采药回来捎两条鲢鱼,谁知李大娘却病了,也就甭想吃鱼了。 不说棠梨这琢磨食谱,且说李老伯,虽棠梨说老妻的病不要紧,却仍担心,这一宿也没怎么睡,一会儿起来瞧瞧,生怕有什么闪失,一直到了窗纸上映出白晃晃的晨光,摸了摸老妻的额头,有些微微的潮湿,不似之前那般大汗淋漓,烧却已经退了,人也睡得安稳,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窗外的晨光换成了老高的日头,李老伯忙去看身边,却不见的老妻的身影,顿时大惊,忙跳下地跑了出去,却见老妻正在灶房里收拾,虽仍有些虚弱,却精神大好,看见丈夫李大娘道:“我才病了几日,这家都不像家了,瞧这灶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一边儿说一边那湿布擦着。 至此李老伯一颗心才算真的放下了,过去夺过老妻手上的布放到一边儿:“这些等你病好了再做也不晚,如今好容易见好,还是去屋里躺着吧,病了这些日子,好歹将养将养身子,回头我去小白河捕几条肥肥的鲢鱼来给你补身子。” 说着扶了老妻进屋。 李大娘素来知道丈夫的性子,便也不硬扭着,靠在炕上道:“你这回寻的大夫真是个神医,这药吃下去睡一觉便好了,你快跟我说说这是哪个药号的大夫? 回头我也好去谢谢人家。” 李老伯倒了碗水递在她手里道:“这回却不是那些药号里的坐堂大夫,你也认得。” 李大娘颇为疑惑:“我也认得? 怎么会,你说的不会是咱们前街上那个老于头吧。” 这老于头并不是大夫,也是个卖鱼的,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个草头方,只谁有病他都告诉人家这个方子,说能治百病,别说有几次还真治好了,鱼市上的人便说老于头卖鱼可惜了,是个当大夫的料,这老于头便当了真,去书铺子里买了一本医书来成日捧着,弄得鱼市上的人都笑,说老于头你大字不识一个,捧着本书装什么相,老于头却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要当大夫,从哪儿起鱼市上的人见了都笑称他于大夫。 也莫怪李大娘提他,这前后仔细想想,自己认得又跟大夫沾点儿边儿的也只有这个老于头了。 不想李老伯却道:“他算什么大夫,不过是装相罢了,你再想想。” 李大娘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想不出了,我认的人不过就那些,没听说有会瞧病的啊?” 李老伯:“是小叶大夫。” 李老伯这一声小叶大夫,李大娘更蒙了:“哪来的一个小叶大夫,我连听都没听过。” 李老伯:“就是小叶子。” 李大娘愕然许久才道:“你是说那个常来买鱼的小叶子。” 李老伯点了点头:“就是她,你忘了以前还问过说是大夫来着,你还不信,猜着说哪个医馆里的小徒弟。” 李大娘:“是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他这样小的年纪,真会看病?” 李老伯:“岂止会看病,小叶大夫的医术高明着呢,你这病寻医馆的大夫没用,庆福堂那个什么神医更不是个东西,开的药跟前头的一个样儿,竟要了一百两银子,不治病不说还差点儿害了命,要不是凑巧碰上了小叶大夫,你这病还不知好不好得了呢。” 李大娘:“那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李老伯:“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忽听外头有扣门的声:“这里是李老伯家吗?” 李大娘:“想是来买鱼的,你快去瞧瞧,若是来买鱼的主顾,你跟人家好言语解释解释。” 李老伯却知不是买鱼的,上他这儿买鱼的都是熟客老主顾,而这声音听着颇为生疏,不像来过的人,李老伯开了院门,疑惑的看向来人:“你若买鱼,可不凑巧,近日家里有病人,不曾去捕鱼。” 那人却道:“我不是来买鱼的,我是庆福堂……” 那人还没说完,只一提庆福堂,李老伯立马脸色一变,伸手就把门后的顶门杠子抄在手上,厉声道:“识相的快滚,敢进这个门,老汉打断你的狗腿。” 旁边的小子听了可不高兴了,少东家的医术可是比那些宫里的太医都厉害,便是那些达官贵人想请少东家出诊都得格外礼遇,今儿少东家亲自上门来看病,却连门都进不去,还说要打断腿儿,这老头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想到此,不禁道:“我说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儿,我们家少东家好心好意的来诊病,你不请进去也就罢了,还打算用棍子招呼……” 小子没说完就被喝止:“狗宝,规矩都忘了吗,道歉。” 那小子心里委屈,本想说些什么,可见少东家那一脸厉色,哪敢再辩,低下头道:“对不住,失礼了。” 李老伯却不领情仍抓着顶门杠子,一脸戒备,不过外面的人却并不介意,仍是开口道:“老伯想必误会了,昨儿您去庆福堂找过大夫,我今儿是来看诊的。” 李老伯气儿更不打一出来:“一百两银子开了一剂麻黄汤,还险些要了我家老妻的命,你们庆福堂就没一个好东西,赶紧滚,不然老汉手里的棍子可不长眼。” 那人却并不生气:“庆福堂的确疏于管理,这是我的过错,若您老生气打我一顿也可,只是能否先让我进去瞧瞧病人,这病可拖不得。” 李老伯到底是个有见识的,听这人说话行事跟庆福堂那些混账大不一样,便着意打量了几眼,见这人生的温文尔雅,甚是体面,脸上的笑温煦诚恳,并无半分虚假之意,一时倒不好真拿棍子赶了。 李大娘在屋里听着动静,担心丈夫脾气上来跟人家打起来,便走了出来,正好听见这话,李大娘忙道:“劳您大驾跑了这一趟,只是用不着诊了,我的病好了。” 那人端详了端详李大娘的神色,的确不见多少病色,不禁道:“可否容在下再诊一次?” 第25章点睛之笔 第25章点睛之笔 这青年温文尔雅,言语真诚,倒让人不好拒绝,反正再诊一次也无妨,诊了他也就没话说了,想到此李老伯冷着一张脸道:“那就诊吧。” 李大娘见丈夫虽应了却不请人家进来,微微摇头,丈夫还是这个脾气,伸手把丈夫扯到一边儿客气的道:“那……”刚开头却想起还不知人家姓什么呢,竟不好称呼。 那青年却是个颇善解人意的,开口道:“在下余星阑。” 李大娘对这文雅和气的青年颇有好感,便道:“那就劳烦余大夫了。” 进了院,李大伯却不让进屋,只扶着妻子在院里坐了,也不进屋拿枕头垫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儿,余星阑倒并不介意,他今儿本就是来补救的。 余星阑自那日从官驿出来,一连去了庆福堂七八趟,却都没见到余宝胜,掌柜吴德总说出诊了,这一回两回也还罢了,次次自己去都赶上出诊,就说不过去了,余星阑知道,余宝胜故意躲在不见面儿,是不想把他的庆福堂并入总号。 因并入总号就得受总号辖制,进药卖药都需照着总号的规矩来,不许私自加价,更不许以次充好,而对于坐堂大夫无论是不是余家人,都不许以治病为名敛财。 如此一来,余宝胜想跟如今一样日进斗金便不可能了,贪着到手的银子,他才故意避开,余星阑虽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若论辈分却是余宝胜的孙辈儿,他若执意不见自己,余星阑也不好硬闯,只得另想法子。 余星阑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法子还没想出来,余宝胜却主动上门来了,言辞闪烁的说了半天,余星阑才听明白,余宝胜惹了祸事。 这位李老伯为了妻子的病去庆福堂求医,余宝胜见是个卖鱼的,就不想出诊,便授意掌柜吴德打发了,吴德张口要了一百两的诊费,料定这卖鱼的穷鬼必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想这老伯真就掏出了一百两银子来,吴德见钱眼开,听说是受了寒,便抓了一剂麻黄汤,把人打发走了。 谁想转过天儿这老头子便跑来闹,非说治坏了他的老妻,要让庆福堂抵命,事情说到这儿的时候,余星阑还有些糊涂,待听到有人跳出来挡事儿,而这挡事的人正是叶府老夫人跟前儿伺候的,余星阑这才明白过来。 余宝胜是惹了叶府的老夫人,生怕叶府追究,他吃罪不起,这才不得已来寻自己,毕竟银子跟命比起来,还是命要紧些,他是怕自己有银子没命花。 叶大人走的时候自己跟随姑丈去送行,自是知道此事,而对于叶大人走了,老夫人却留在安州官驿也听姑丈提过几句,说官驿的这位驿丞是叶府的亲戚,因有些远一直不大走动,这回老夫人病在安州,方认了亲,叶大人任期急,偏老夫人大病初愈,不可舟车劳顿,便暂留在了安州官驿的亲戚家养病,等身子康健些再上路。 余星阑还记得姑丈说这些的时候还感叹,安州驿丞好运气,竟认了这么一门高亲,加之又是进士出身,估摸这安州是待不住了。 余星阑知道姑丈的意思是这安州的叶驿丞要高升了。 只不过有些事余星阑却想不通,既是远亲不走动,怎如今又就认下了,这位叶驿丞明知有叶府这么一门高亲,却未去攀附,想来并非那些喜欢钻营之人,便是叶大人住进安州,以他的性子也断不会主动去认这门亲戚的,更何况,叶家是世家大族,叶大人又是二品封疆大吏,岂是随便一个远亲想认就能认的,若认了亲必是叶大人这边儿想认,而叶大人又为何在安州城认了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呢,这是令余星阑百思不得其解的,姑丈说是那位叶驿丞走了好运,余星阑却不信什么运气,况运气再好也没说平白认亲戚的。 虽想不通却知道叶老夫人一直住在安州官驿之中,没想到的是余宝胜因贪财惹了这位老封君跟前儿的人,若这位老封君追究下来,的确不是余宝胜能担下的,这才求到自己头上,这余宝胜求自己也是冲着姑丈,想让姑丈从中帮忙跟叶大人说个人情。 余星阑倒觉余宝胜有些杞人忧天,若老夫人真想追究此事,就不会只让人卸了伙计一只胳膊,想必是老人家心善,虽看不惯此事却也只是小惩大诫,或许也不想惊动官府,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余星阑一个机会,可以把安州的庆福堂收编总号管辖,至于余宝胜,只要归入总号,他若还敢跟前头一般胡为,就可请出余家族老照余家家法处置,让他此后再不能行医,对于余家人来说这可算最严厉的惩戒了,想必余宝胜不敢闹到这种地步。 余宝胜虽有所挣扎,到底惧怕叶府,答应了并入总号,余星阑立马从大名府调了人过来料理接手,自己便来了这鱼市街李老伯家中。 他深知,此事是由卖鱼老伯求医而起,只要治好了卖鱼老伯家的病人,这场祸事便平了大半,而叶府老封君那边儿若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只不过余星阑却未想到,自己赶着来诊病,李大娘的病却好了,这令余星阑很是惊讶,余宝胜的医术自己是知道的,虽算不得多高明,却也不是庸医之流,且若真是受寒的症候,用麻黄汤也算对症,便治不好也不至于治坏了,更何况,据吴德所言,这卖鱼的老伯既去庆福堂闹,必是病人危及性命,才会说出让余宝胜抵命的话。 若危及性命,又怎会一夜之间便好了,余星阑有些不信,可仔细诊过脉之后,却不得不信,这李大娘的脉象虽仍有些虚弱,却六脉平和,并无症候,不禁道:“敢问大娘用了何药?” 李老伯冷着一张脸道:“反正不是你们庆福堂的麻黄汤。” 李大娘给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别为难人家,对余星阑和气的道:“吃了一剂药这病就好了,至于什么药,我们老两口不识字也瞧不明白那药方子。” 余星阑忙道:“可否容在下一观。” 李大娘找丈夫要了方子递了过来:“方子在这儿,你看吧。” 余星阑接过方子只一眼就不禁大喜,忙道:“这开方子的老前辈,现在何处? 老人家可否告知在下。” 老前辈? 李老伯跟李大娘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涌上疑惑,心道,这哪儿跟哪儿啊,小叶子不过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人,而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看年纪怎么也得二十往上了,论年纪可比小叶子大不少呢,怎么就成老前辈了。 余星阑这些日子之所以留在安州城,一个是为了收编庆福堂,再一个也是存了些心思,想着万一探听到那位老前辈的消息,自己好去拜师,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真发现了老前辈的行踪。 这方子上的字,清隽有力,风骨天成,只看过一眼便绝不会认错,更何况这方子跟上次在安州官驿的那个方子一样精妙,刚诊脉的时候他也仔细问过李大娘病因症候,问清楚了便知为何同是受寒麻黄汤却无效用。 这跟叶府老夫人的病一般,虽是受寒却因病因变故,成了并非单纯受寒,老夫人是体弱阳气虚,以至于寒入体化成了湿,湿邪滞留在内,使的脾胃不得运化,故此需健脾祛湿,麻黄汤并不对症。 而这位李大娘虽也是太阳症起,却是风邪客与肌表,营卫不和,经气不利,以至津液不能敷布,经脉失养,治疗此病需解肌发表,调和营卫,故此这方子上的桂枝加葛根汤最为对症,但最精妙的还不是这个方子的配伍,而是方子下方的注明,姜汤一碗送服,这姜汤助行药力,方能一剂见效,正是此方的点睛之笔。 余星阑自思若自己对此症开方,若仔细斟酌或许能开出桂枝葛根汤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用姜汤以行药力,虽只是一碗姜汤,却足以看出自己用药比之这位老前辈相差甚远。 同样的太阳表症,前后两个方子,让余星阑大为惊叹,便只看这位老前辈的方子都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若能得这位老前辈教授指点,他相信自己的医术必会更上层楼。 爷爷说过,医道一门便如上楼观景,楼高一层视野便不同,待在底层看见的也不过是眼前这点儿东西罢了,这便是眼界,眼界宽了医术才会有进益,如今有了机缘可以窥破医道中的另外一层,岂能放过。 想到此,心里不免焦急,起身躬身一揖:“还请老人家告知前辈行踪。” 李老伯仍是一张冷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也未开口说话儿,李大娘却道:“并非我们老两口故意隐瞒,而是真不知他住在哪儿,前头他是常来却是来买鱼的,虽提过是个大夫,我们老两口还以为是哪个医馆的小徒弟呢,并未当个事儿,若不然老头子也不会使了一百两银子去庆福堂求医,那可是我们老两口这一辈子攒下的存项呢。” 说这个李大娘心疼的不行。 余星阑看了狗宝一眼,狗宝急忙把背上的银子包递了过来,余星阑放到桌子上:“掌柜吴德跟那几个伙计已被开革出庆福堂,这是您老的银子,这是庆福堂的福牌,只拿着这个福牌在所有庆福堂的药号里看诊抓药可免除所有费用,这是庆福堂的补偿,也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还望二老千万收下。” 第26章治不好的 第26章治不好的 李大娘不觉什么,李老伯却是个识货的,这庆福堂的福牌可不是市面上能见着的,便是那些达官显贵手里也不一定有。 便如今不比以往,庆福堂依然是最大的药号,几乎有名儿州府都设有分号,拿着这福牌看病抓药一文钱也不用掏,而且是永远不用掏,这不仅仅是省了银子,还有体面,天大的体面。 李老伯不觉有些疑惑,若只为了补偿并未出诊,用不着送这样贵重的东西吧,想到此并未伸手去接而是道:“老妻病已大好,庆福堂又把诊费退了回来,我们已是心满意足,这福牌却生受不起,还是请少东家收回去吧。” 余星阑知道老人家的意思,索性也不在遮掩直接道:“不瞒您老,星阑尚一事需您老帮忙。” 他这般一说,李老伯暗道果然:“你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老汉不过一个卖鱼的,能帮少东家什么忙?” 余星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若这位开方子的老前辈再来,请老伯帮在下留意一下,在下也并无恶意,只是想拜这位老前辈为师。” 说完,也不待李老伯拒绝,把那张庆福堂的福牌放在桌上,告辞去了,李大娘回过神见桌上的福卡,拿起来便要追出去,却被丈夫拦了下来:“他既非要送,你追出去也没用。” 李大娘:“我一个妇道人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刚听你的话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物件儿,咱们哪能收下,况他留下这个福牌是想知道小叶子的底细,这小叶子虽说常来买鱼,但底细咱们也不知啊。” 李老伯:“刚出去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听闻也是一位名声在外的神医,且他刚给你诊脉之后,说的跟小叶大夫一般无二,可见医术高明,却口口声声说要小叶大夫为师,岂不奇怪。” 李大娘:“是啊,我心里也疑惑呢,那小叶子瞧着年纪也就十五六,还没这个什么少东家大呢,怎么这位少东家一口一个老前辈的,听的人好不别扭。” 李老伯:“这事儿咱们想不明白也就罢了。” 李大娘:“你说的轻巧,庆福堂的福牌可在这儿呢,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该咋办?” 李老伯:“这个容易,等小叶大夫来,我跟她说清来由把这福牌给了她不就行了。” 李大娘也点头:“这个主意妥当,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给咱们的,交给小叶子正好,只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小叶子的年纪怎学了这么一身好本事。” 李老伯却未吭声,虽猜不出小叶大夫的身份,却知昨儿那位老妇人旁边的几个婆子颇不简单,应该都是高手,身边跟着这样的高手,那位老妇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若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不简单,那么小叶大夫的身份便也不可能简单了。 所以这福牌还是交给小叶大夫处置更为妥当,至于见不见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棠梨并不知有这番变故,本打算转天来鱼市给李大娘复诊,不想舅舅一早来了,便不好出去,棠梨的舅舅苏定山是她娘苏氏最小的一个兄弟,是棠梨姥姥姥爷的老来子,年纪比苏氏这个長姐小了足足一轮,今年才二十,因是老来子,未免多疼些,本想送着去学堂念书,将来万一要能博个功名也为苏家光宗耀祖,可小舅舅却不喜读书,偏喜欢拳脚功夫,倒也有些运气,拜了个师傅习了一身武艺,出师之后同门师兄引荐谋了个衙门捕快的差事,先时在个小县里,后抓了个什么江洋大盗有了些名头,被大名府的知府大人看中,调到了大名府当差。 安州是大名府所辖,因此离着府衙并不太远,若赶上舅舅出外差,路过安州便会过来看看姐姐姐夫,还有棠梨这个宝贝外甥女。 年龄相差不大,棠梨跟这位小舅舅感情极好,只小舅舅来必会给棠梨带好吃的好玩的,不过那是前些年,近几年知道棠梨喜欢看书,便改成了书。 这次也一样,只不过带的书多了些,足足一大包袱,放在桌子上都发出一声闷响,可见颇有份量,放下包袱就嚷嚷着渴,棠梨知道舅舅的性子,便去端了一大碗凉开水来,苏定山,一仰脖就灌了下去,放下碗拍了拍棠梨的脑袋道:“小梨子,想不想舅舅。” 棠梨笑的眉眼弯弯甜甜的道:“想。” 苏定山哈哈笑了起来:“嗯,还是我家小梨子嘴甜。” 旁边苏氏摇摇头:“行了,知道你们舅甥俩好,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就值当的想了,真是的。” 棠梨:“娘,我跟舅舅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不对舅舅。” 说着还冲苏定山眨了眨眼。 苏定山大手一挥:“对,一天不见都想。” 苏氏笑骂:“舅甥俩一个样儿,没正行,行了,快洗把脸,我去灶房看看菜,等你姐夫家来好好喝两盅,你姐夫一直念叨你呢。” 说着去了。 傻姑端了洗脸盆来,甘草递手巾胰子,洗了脸坐下,苏定山便拍了拍桌上的包袱:“前几日去冀州府出了趟公差,赶上有个当铺坏了本钱,处理存货,这么一大包袱书才卖一两银子,也不知道里头都是什么书,总归是有字儿的,索性一股脑买了来,你快看看有用不?” 棠梨打开包袱一看不禁笑了起来,这哪里是医书,都是话本故事。 苏定山见棠梨的神情挠挠头道:“怎么,不喜欢。” 棠梨:“谁说我不喜欢了。” 说着一把搂住了包袱。 苏定山咧嘴笑了:“你舅舅我没出息,一看见书就浑身难过,所以连包袱都没开,你喜欢就成,以后舅舅再给你找去。” 棠梨:“谢谢舅舅。” 把包袱交给甘草让她拿到自己屋里去,自己坐到旁边跟舅舅说话儿。 棠梨:“舅舅,听娘说你最近差事忙,没空来安州的?” 苏定山:“最近是有几个大案子,衙门里忙的紧,不过这趟却是个便宜差事,我是跟着知府大人来的。” 知府大人? 棠梨脑子里划过那个异常严肃的大名府知府,还有那个有着和煦笑容温文尔雅一身草药香的青年,后来棠梨从纪婆婆嘴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亦是一位名医。 棠梨对这位庆福堂的少东家并无恶感,相反还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前世的出身境遇跟他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只是对于安州的庆福堂,棠梨实在找不出一丝好感,余宝胜那样见钱眼开的庸医,欺软怕硬的势利眼掌柜,狗仗人势的伙计,这样的药号再开下去,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呢。 行医本应济世救人,药号虽是开门做买卖,也应紧守药行的规矩,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这些都不该是医药行里该有的。 棠梨甚至觉得与其让安州庆福堂如此无底线无操守的经营下去,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来的干净,也免得坏了庆福堂这个数百年的金字招牌,只是这些并不是自己能决定左右的。 想到此,暗暗为庆福堂叹了口气,方开口道:“小舅舅既跟着知府大人出公差,来家里不会有事吧。” 苏定山:“放心吧,这趟说是公差算起来也是知府大人的家事,安州庆福堂的那个余神医惹了祸事,我们知府大人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棠梨道:“这庆福堂的余宝胜,在安州可不是一两天,还混了个神医的名头,之所以敢如此也必是上下打点过了,不然也不会安生这些年,这次倒是什么祸事竟惊动了府衙?” 苏定山道:“舅舅跟你说了也没什么,这里头有个缘故,余宝胜之所以在安州安生这么多年,一是打点了安州知县,再一个凭的就是庆福堂这块招牌,我们知府大人的夫人可是冀州余家的姑奶奶,要论起来还是亲戚呢,顾着夫人的情面,也不好为难余宝胜,若这余宝胜安分守己的开药号也罢了,偏偏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下想安生都不能了。” 不该得罪的人? 棠梨好奇的问:“莫非余宝胜治坏了人?” 苏定山:“这事儿我也知道的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些影儿,好像是一位京里的贵人得了怪病,听说了安州余神医的名声,特意前来求医,却并未道明身份只说是京中的富商,这余宝胜若说不会治也无妨,偏见钱眼开,开了药方子,只一剂药那病不仅未好,反而更坏了,那贵人何等身份,岂会吃这样的亏,昨儿夜里便把庆福堂砸了个稀巴烂,还给府衙递了话儿。” 棠梨更有些想不通:“既说是京里的贵人,砸了庆福堂也就砸了,做什么还去府衙递话儿,这岂非多此一举。” 苏定山:“小梨子你虽成日捧着医书瞧,到底不是大夫,不知这有本事的大夫那可是香饽饽,别管平民还是贵人,都是人,人吃的五谷杂粮没有不得病的,只有了病就需找大夫,这位京里的贵人岂能例外? 要知道庆福堂的少东家既我们府衙大人的内侄又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小舅舅如此一说棠梨方明白过来:“舅舅是说,那位贵人给府衙递话儿实则是想通过知府大人请庆福堂的少东家出手治病。” 苏定山:“可不是吗,不过听说那位贵人的病极为难治,就不知少东家出手能不能治的好。” 棠梨却猜出了这件事的大致经过,十有八九那位求医的贵人,便是自己在山上冷泉中所遇之人,因此,忍不住道:“治不好的。” 苏定山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我家小梨子倒是能掐会算了,快跟舅舅说说你怎么知道治不好。” 第27章舅舅来了 第27章舅舅来了 棠梨之所以确定治不好,并非那人的病难治,而是他那种以冷抑热的法子用错了,说白了那人的病是自误了,如今寒热相战的形势已成,若单祛热会加重体内寒邪,若驱寒却又会加重热邪,使的寒热两邪相战之势更为严峻,就如热水倒进了热油锅里,熄不了火不说,反而会更麻烦,就好比烈火烹油一般。 这种病也不是说不能治,只是极为难治,病到了这种程度,也并非一汤一剂一时一会儿能起效的,若非难治,想必以这位的身份,断不会四处求医。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人才荟萃之地,莫说太医院里那些太医,就是民间但凡能闯出些名号的什么神医,名医,没有不想进京城的,毕竟京里贵人多,贵人多才有机会混出头。 棠梨很清楚,无论什么朝代御医都是许多学医人的终极目标,说白了,进了太医院当上御医,才是真正的医术高明,这是老百姓的认知,而对于大夫来说,这也是唯一一条青云之路,因为太医是有品级的,是官,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能当官吗。 十丈红尘功名利禄,古往今来能做到淡薄名利的有几人,当然事情也并不是绝对的,棠梨当年跟着爷爷在外游历的时候拜访过爷爷的一位故友,他是一名大山里的赤脚医生,那个山村她如今还记得在大山的最里面,没有路,她跟爷爷一大早起来进山,到那个山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自己的脚上还磨出了血泡,山里甚至还没通上电,若非棠梨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落后就穷,这村子是棠梨见过最穷的一个,甚至温饱都很难保证,更遑论看病了。 但这里却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便是爷爷的故友,也是这个村唯一一个赤脚郎中,他是个中医,他的医术很厉害,棠梨甚至觉得他的医术跟爷爷也不相伯仲,但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却甘愿一辈子待在这个连电都不通的山村里,且他并不觉得苦,粗茶淡饭一样自得其乐。 棠梨随爷爷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几乎每天都有十几个病号过来看病,不止这一个村,附近的村子也有,这里的村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穷,穷的吃不上饭,更看不起病。 棠梨从那个村子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总会想起那位令人钦佩的老郎中,他固守的东西跟爷爷一样,而他比爷爷更为纯粹,爷爷终究放不下叶家。 话题远了,接着说功名利禄,正因有功名利禄的诱惑,所以京里除了太医之外,便是民间也不缺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人既是贵人,寻大夫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在京城必是看过许多大夫,而自己前些日子在山上冷泉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内仍是寒热并存,可见他之前看的大夫并不管用,若不然即便不能治也会告诉他用这个泡冷水的法子行不通,那么他的病也不会如此严重。 至于余星阑的医术如何,棠梨从他开出的方子也能大约知道,的确是一位医道高手,不过这病即便让自己爷爷来治,只怕都没把握,而余星阑的医术再好也比肯定不如爷爷,所以那人拐这么大个弯子找余星阑治病,怕是要白费心思了,所以自己才会脱口说治不好。 并非能掐会算,而是知道前因后果,只不过这些话跟小舅舅却不好说,遂眨眨眼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小舅舅怎么当真了。” 苏定山也笑了起来:“倒是舅舅的不是了。” 说着又凑近棠梨低声道:“那位叶府的老夫人还住在这儿呢。” 棠梨点头:“舅舅这话说的奇怪,本就是亲戚,老夫人不住这儿住哪儿?” 苏定山:“我是觉得蹊跷,既是亲戚怎前头那么多年都没走动过。” 棠梨自是不能说给老夫人看病的事,便道:“是亲戚但有些远,这次也是凑巧,说起宗谱,叶大人让人查了查,方知沾亲,便认下了。” 苏定山:“这倒更奇了,叶大人可是岳州布政使,堂堂的二品大员,怎就跟姐夫攀起了亲戚。” 棠梨:“这个舅舅可把我问住了,叶大人怎么想的,棠梨哪能知道。” 苏定山:“不过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姐夫进士及第却来安州做了驿丞,实是大材小用,以前是苦无门路,如今认了门亲戚倒不用愁了。” 正说着叶全章走了进来笑道:“舅甥俩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苏定山却道:“定山这儿先恭喜姐夫高升了。” 叶全章一愣:“这话怎么说的,哪来的高升。” 苏定山:“叶大人把老夫人都留在这儿了,自是没拿姐夫当外人,想来老夫人走的那日,便是姐夫高升之时,我这儿便先恭喜姐夫了。” 叶全章轻声斥了一声:“莫胡说。” 苏定山素知姐夫的性子,倒也不再说什么,一时落座说了会儿话,便上了酒菜。 小舅舅有公务在身,不好多留,吃了饭坐了一会儿便去了,棠梨一直送到门外,小舅舅翻身上马,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道:“下次舅舅还给你带书。” 撂下话便绝驰而去。 旁边的甘草忍不住道:“舅爷也真是的,小姐平日看的都是医书药书,舅爷弄这么多话本子来做啥。” 棠梨:“偶尔看看话本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不提棠梨这儿再回头说余星阑,手里拿着棠梨开的那个药方,这一路上看几遍,越看越觉得,精妙无比,想自己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遇到过两回的高人都错过了,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见到老前辈。 想着便到了地儿,余星阑在安州本住在客栈的,如今庆福堂已经归入总号,便直接搬进了进来,后头是个两进的小院,收拾的颇为齐整,余星阑一进院,就瞧见在院里来回踱步的姑丈,不禁有些意外:“不说衙门里最近忙吗,怎么姐夫来了安州?” 陈孝逊转头看向他急忙道:“星阑,快跟我走。” 不由分说把星阑拖了出去,一直拖到来月客栈,余星阑还没闹明白呢疑惑的道:“姑丈您拖我这儿做什么?” 陈孝逊:“这里有个病人你需底细看看。” 星阑颇为意外:“病人? 什么病人?” 陈孝逊低声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能治就治,不能治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第28章齐王殿下 第28章齐王殿下 余星阑从未见姑丈这般,就算前些日子给叶府老夫人看诊,姑丈也并未特意嘱咐,如此倒让星阑对来月客栈病人的身份颇为好奇,忽想到什么,低声问了句:“莫非里面的病人跟庆福堂被砸有什么干系?” 陈孝逊点点头:“这正是我嘱咐你的原因,余宝胜见钱眼开,明知治不好却贪着人家的银子,开了药方,殊不知这位岂是他能得罪的,这药吃下去无效用,只砸了庆福堂真算手下留情了,而且这位的脾气我听说过一些,应不是会讲什么情面的,那么如此做必有原因,我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是想让你出手,毕竟你的医术颇有些名声。” 余星阑更为好奇:“这人倒是什么身份?” 陈孝逊:“说给你也无妨,就是咱们大梁的皇叔齐王殿下。” 余星阑不禁愕然,这位皇叔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先帝最小的一位皇子,身为皇族却很低调,先头并无什么名声,却前两年南燕国作乱,这位皇叔殿下帅军平乱,把南燕国打的落花流水,也因这一战被大梁百姓称为战神,只是那一战之后,便再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原来是病了吗? 什么病,治了这么久都未治好? 余星阑终于明白姑丈的意思了,这位是皇叔之尊,什么样的大夫寻不到,却四处求医,必是太医院的太医束手无策,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来安州。 太医院束手的病,想来十分麻烦,而以当朝皇叔被讹诈吃了没用的药,砸了庆福堂的确是手下留情了,不过作为大夫,余星阑却更想知道皇叔倒是得了什么怪病竟如此难治。 齐王殿下住在天子一号房,整整占了来月客栈的一层,楼梯口有护卫把守,陈孝逊报了名,护卫进去不大会儿出来个不拘言笑的黑脸大汉,正是韩松,目光扫过余星阑,便引了两人进了屋,一进屋便感觉屋里寒意森森,外面明明是春日和暖的天气,屋里却冷的冻人。 而寒气仿佛是从寝室出来的,余星阑看向那边儿的竹石屏风,隔着屏风隐约看见里头有一个很大的桶,那森森寒气便是从那桶里发出来的,而大桶里好像坐着一个人。 韩松躬身回禀:“主子,陈大人跟余大夫来了?” 陈孝逊暗道果然是冲着星阑来的,却忙躬身行礼:“下臣陈孝逊见过殿下。” 余星阑也跪在地上:“草民余星阑给齐王殿下扣头。” 半晌儿方听见一个低沉的嗯了一声,韩松道:“请余大夫随我进去诊脉。” 余星阑方起身,一进内室,余星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室里放了一个巨型大桶,桶里装了满满一桶碎冰,有许多已经化成了水,还在不停冒着寒气,怪不得这么冷呢。 就算余星阑只站在旁边,都觉有些刺骨,可齐王却光着上身盘腿坐在桶里,闭着眼睛仿佛正在运功,他周身有雾气蒸腾浮动,也不知是寒气还是他身上逼出的热气。 韩松又回禀了一声:“主子,这位便是庆福堂的余星阑。” 韩松话音一落,齐王猛然睁开了眼看向余星阑,虽久病之身,眼中依然神光湛湛,跟这样犀利的目光对视,便是余星阑也不觉有些紧张。 好在齐王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合上,手抬了起来,韩松忙拿了软枕垫在桶沿上让余星阑诊脉。 余星阑仔细诊了许久,微微蹙眉,心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症候,仿佛有两股寒热胶着在一起,相斗相战,难怪他要坐在碎冰里,这是为了抑制体内的热毒,可这个法子却很是不妥。 余星阑抬手思索良久,方道:“不知殿下这病多少时候了?” 旁边的韩松道:“有一年多了。” 余星阑又问:“可用过何药?” 韩松从旁边捧出一个盒子打开:“这里是主子自病起所用过的药方。” 余星阑挨张翻看了一遍便大约明白了,这位齐王殿下大约是中毒了,这毒进入体内化成了热毒,先头的大夫,用了凉药祛热,殊不知这种热毒是用不得凉药的,这凉药下去,不禁不能祛热反而又添了寒,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严重,到了寒热相战的地步。 却看见桶里的碎冰,余星阑恍然大悟,正是这用冰抑热的法子,使的体内寒邪不断加重,到了与体内热毒并存的时候,便会相斗,而皇叔这具强壮的身体便成了寒热相斗的战场。 这个病不是难治,而是没治,至少余星阑自认没这个治病的本事。 韩松见他神色凝重,不禁道:“如何?” 余星阑摇摇头:“寒热相战,二邪并存,若驱寒热必重,若除热寒必重,难啊难。” 一说了两难字,可见这病的确难治的紧。 韩松目光闪过黯然,这一年来自己随主子四处求医,不是碰到余宝胜那样的庸医,便是说治不了,不过这余星阑的说法,竟跟山上那个小子说的一般无二,难道那个小子真是个大夫。 韩松忽想起山上那小子的话,不禁道:“余大夫,我们主子用冰祛热可有不妥?” 余星阑:“我正要说此事,这用冰祛热的法子实不可取,正如用寒药祛热一般,如此只会加重殿下体内寒毒,而寒热两邪也并非一成不变,会遇强则强,也就是当寒邪加重的时候,热毒也会跟着加重,两邪相斗也就愈加激烈,这病便会更更重。” 韩松暗道,这个也跟那小子说的一般无二,忙道:“照余大夫的说法,我家主子这病该如何治?” 余星阑略沉吟道:“若治的话需同时祛热除寒,方不伤本原,若不然……”说着顿了顿才说了下去:“若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韩松脸色微变:“那余大夫可能治我家主子的病?” 余星阑摇摇头:“在下医术不精,虽知治法,却不知该如何治,殿下可另寻神医妙手。” 韩松暗暗叹息,这一年里几乎走遍了大梁,只要有些名声的郎中几乎都看过,便是说出这番病因治法的除了眼前的这个余星阑便只有山上遇到的那个小子了,可见其他的大夫还不如这两人靠谱,如今余星阑也说不会治,又去哪里寻能治病的神医妙手啊,难道去找山上那个小子不成,即便那小子说的跟余星阑一样,韩松也不信那小子的医术有多高明,毕竟那小子的年纪太小了些,且又跟余星阑不同,余星阑出身余家,又遍寻名师精进医术,早闯出了名号,可那小子籍籍无名,直到现在韩松都怀疑他是不是大夫。 正想着,却听主子开口道:“余大夫可知哪位神医妙手能治本王之症。” 韩松暗道,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余星阑可是余家的少东家,余家那是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便是他不能治,认识的大夫却多,举荐几个有真本事的,说不准就有能治的。 齐王殿下一开口倒是提醒了余星阑,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两次不遇的那位老前辈,以他高明的医术,或许有法子,想到此便道:“倒是有一位老前辈,虽草民并未见过,却从他开出的方子来看医术远在草民之上,若能寻到这位老前辈,或许能治这寒热并存之症。” 韩松大喜:“那就请余大夫告知这位神医的住处?” 余星阑却摇头:“我也并未见过这位老前辈,只是看过他老人家开的两个方子。” 韩松心道,这余家的少东家还真有些奇怪,他自己没见过也不知人在哪儿,还说的如此热闹。 余星阑想了想又道:“头一个方子是在叶大人处见的,前次叶大人去岳州上任,却逢老夫人受寒,耽搁在了安州官驿之中,听叶大人言道,寻了许多郎中都不见好,而这位老前辈却是一位行脚郎中,因心急老夫人的病症,才找了来,不想一剂而愈,方知是位高人,若殿下想寻这位老前辈,或许可以问问叶府。” 齐王:“叶府? 可是岳州布政使叶全丰?” 余星阑:“正是。” 齐王又道:“若本王仍是用此法祛毒会如何?” 余星阑:“若殿下长此以往,体内寒热持续加重,末了身体承不住这般剧烈的寒热相斗,便只会又一个结果了。” 韩松忙问:“何种结果?” 余星阑为难了半晌儿,方道:“身体承不住便会疯魔。” 韩松脸色一变,这一点余星阑跟山上那小子说的也一样。 齐王:“韩松,送余大夫。” 外面陈孝逊正等的焦急,见余星阑出来,脸色不像有祸事,方松了口气,告辞离开了来月客栈,出了客栈,陈孝逊才道:“如何?” 余星阑摇摇头:“殿下这病极麻烦我治不了,但我举荐了一位老前辈,这位老前辈医术高明,或许能治。” 老前辈? 陈孝逊愣了愣便明白过来,不禁道:“你自己都不知这位老前辈在哪儿,却怎举荐给了齐王殿下。” 余星阑:“殿下这病真的不好治,或许只有这位老前辈有法子,至于找不找的到,就要看殿下的命数了。” 陈孝逊一惊:“你是说,殿下这病会危及性命。” 余星阑叹了口气:“便不会危及性命,但对于殿下来说想必疯了还不如要命吧。” 第29章金贵物件 第29章金贵物件 陈孝逊:“殿下天纵英才不知为何得了这样的怪病。” 余星阑:“殿下这病因是毒。” 毒? 陈孝逊一惊:“怎么可能,殿下皇叔之尊,什么人敢下毒? 可知是何毒?” 余星阑:“从脉象上看,应是淫毒。” 陈孝逊想了想齐王殿下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不禁暗暗叹息,殿下那张脸也太俊了些,以至于见过殿下的女子没有不芳心乱撞的,加之出身皇族,又立下赫赫战功,桃花想不旺都难。 这桃花旺了或许是好事,太旺便成祸事了,这不好端端的就中了这种毒,却不禁道:“就算再厉害的毒,难道没有解法?” 余星阑:“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毒,下毒之人并非为了害命,而是想与殿下成其好事,按说事成之后,这毒便应无碍了,却拖到如今这种地步,必是未成事,而殿下也未用其他女子解毒,而是用了寒凉之药配合功法逼毒,殊不知如此一来,寒气入体,热毒未解又添寒邪,便如此那寒邪刚入体,殿下身体强健,只要好生调养也无妨,偏偏殿下除了用药还不断用冰运功压制热毒,以至寒邪积聚与热毒并存,形成寒热相战之症,祛寒除热皆不可行,不能用药,我才说这病无法治。” 陈孝逊:“但愿殿下能寻到你说的那位老神医,治好殿下,也是我大梁的福气。” 而陈孝逊跟余星阑一走,不多时来月客栈外十数骑护持着一辆青帷马车启程,不一会儿便出了安州城往岳州方向绝尘而去。 棠梨并不知这些,她虽猜到小舅舅嘴里的京城贵人便是那日山中冷泉之人,却也不是自己能管的事。 小舅舅走了之后,转天一早她仍跟老夫人去了城外采药,说是采药实际是陪着老夫人踏青赏景,逛的累了,回来的时候老夫人有些困乏,棠梨让纪婆婆几个先陪着老夫人回官驿歇息,自己去了鱼市街买鱼顺道为李大娘复诊。 老夫人不放心,遣梅婆婆跟了来,其实棠梨常自己出来采药,只是也不好拂逆老人家的好意。 棠梨来的时候李大娘正在院子里收拾渔网,一见棠梨,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道:“前儿我病的糊涂,连人都认不得了,竟不知给我瞧病的是小叶大夫,我还正跟老头子说,你救了我这条老命,不知该怎么谢你呢。” 棠梨:“大娘,我本来就是大夫,莫说是您李大娘,便是道上碰到的病人,也不能袖手旁观,哪用得着谢,我今儿是来给您老复诊的,吃了药可觉得好些了?” 李大娘忙点头:“好了,好了,吃了你开的那药就好了,可真是比神丹妙药都灵验呢,我还让老头子把方子抄了一份留着,以后再有个病啊什么的,去抓一剂来吃下,也省的给那些混账大夫蒙骗了去。” 棠梨摇头失笑:“大娘那不过是一剂再寻常不过的方子罢了,您老觉得灵验是因对症,其实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灵丹妙药,只若对症便能治病,这方子对您这回的症,却不一定下次也对症,这病千变万化的,便一个受寒就能分许多种,又需根据体质以及时令变化,仔细甄别病因,再对症开方,一症一方,不能乱用。” 李大娘颇遗憾的道:“不能用啊,真是可惜了,那么灵验的好方子。” 棠梨给李大娘诊了脉,到底李大娘的底子好,这病也好的利落,不像老夫人身子弱,便病好了还需仔细调养才行。 李大娘提了茶壶出来给棠梨和梅婆婆倒了茶,李大伯便回来了,提了两个大鱼篓,进来先跟棠梨打了个招呼,便把鱼篓里的鱼倒在墙根儿下的大缸里,棠梨凑过去瞧了瞧:“今儿的鱼真肥,这一条就得有个七八斤了。” 李大伯:“这几日老妻子闹病,没得空捕鱼,倒是养的更肥了。” 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大伯这话说的,好像小白河里的鱼都等着李大伯捕捞一般。 李大娘知道丈夫有话跟棠梨说,便仍收拾渔网去了,李大伯方拿出福牌递给了棠梨,棠梨微愣了楞,接过来看了看,是个玉牌,玉是好玉,莹润光泽,拿在手里温温润润的异常舒服,雕工也精致,中间一个篆体的福字周围一圈缠枝花纹,却不是常见的那些缠枝牡丹缠枝葫芦的,而是缠枝甘草,这便有些稀奇了。 棠梨翻过背面刻着八个字是行医济世忠厚传家,下面几个小字庆福堂制。 棠梨便知这必是庆福堂的东西,却不知李大伯把这个给自己做什么? 就看这玉牌的材质也知价格不菲。 正疑惑间便听李大伯道:“昨儿庆福堂来人了,来的不是那个余宝胜是庆福堂的少东家,退还了诊金,还要给老妻诊病,我说老妻的病好了,他犹自不信,只得让他诊脉,诊过脉要了你开的方子瞧了,便问开方子的大夫,说要拜师,还留下了这个福牌,正好你来了交于你,也免得放在我这儿弄丢了。” 棠梨微有些讶异,庆福堂的少东家? 不就是那个满身草药香的余星阑吗,今儿一早刚听说安州的庆福堂被总号收编了,想必昨儿余星阑来李大伯家是给余宝胜收拾烂摊子的,本来因为余宝胜,棠梨对庆福堂没什么好感,可看这个余星阑的行事作风,又觉不差,到底是数百年的老药号了,只可惜管理不善,以至于各处分号不受辖制良莠不齐,坏了庆福堂的名声。 不过,拜师? 棠梨忍不住想笑,那个余星阑不会真想拜自己为师吧,想来他并不知自己是谁。 李大伯把这个福牌交给自己,又说了这许多,就是告诉自己,他并未对余星阑透露自己的底细,虽说自己的底细李大伯也不知,但想必李大伯连自己的年纪也未透露,不然余星阑也不会口口声声要拜师了。 李大伯不止给了棠梨庆福堂的玉牌,还另外送了棠梨一个木牌牌,那木牌牌的材质远不如庆福堂的玉牌,是一块普通的老船木,做工有些粗糙,上面好像刻着字,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若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是个李字。 棠梨知道这木牌牌对李老伯来说很是珍贵,因她常见李老伯脖子上拴着的牛皮绳,下面挂的便是这块木牌,如此珍贵的东西,棠梨自是不能收,但李大伯却执拗非常,推脱不过只得暂时收下,或许等以后找机会再还给李大伯。 除了两块牌子还有两条大鲢鱼,这一趟复诊棠梨真是满载而归。 夜里棠梨想起这些事,便放下手里的医书,把两块牌子翻出来看了看,纪婆婆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了一碟子点心跟一个小汤蛊。 纪婆婆一进来,棠梨便笑道:“今儿婆婆做的什么,好香。” 纪婆婆一手好厨艺,每每让棠梨想起以前给爷爷做饭的那位婆婆,也是一样的慈祥,一样的好厨艺。 纪婆婆把托盘放下,点心是玫瑰糕,玫瑰糕做成了玫瑰花的形状,栩栩如生,香气扑鼻,棠梨捏起一个瞧了一会儿道:“婆婆把糕做的这么好看,棠梨都舍不得吃了,偏偏香气诱人,想不吃又忍不住。” 说着便张嘴咬了一口。 纪婆婆:“不过是个点心,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次出来的匆忙,好些东西没带过来,回头你去岳州,让你好好尝尝婆婆的手艺。” 棠梨点头:“这棠梨可得好好想想了,别回头去了岳州一趟吃成个胖墩儿,连我爹娘都不认得了,岂不糟糕。” 纪婆婆笑了起来:“放心吧,保准吃不成胖墩儿的。” 又把那汤蛊子的盖打开道:“你再尝尝这个小云吞,可吃的出来是什么馅儿?” 棠梨舀了一个吃了方道:“我猜猜,如此鲜美想是今儿在山上采的蘑菇做的馅儿。” 纪婆婆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倒真真儿生了一张好嘴,跟老夫人以前那会儿差不多。” 棠梨不禁道:“老夫人以前也爱吃吗?” 纪婆婆道:“可不吗,要不然我这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都是给老夫人逼的,若是不对味儿,一口都不沾的。” 棠梨笑了起来,想也是,本就是侯府千金,又得老侯爷喜欢,自是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别说吃些小吃食,就是想吃龙肉估计都能想法子弄来。 说笑了一会儿纪婆婆瞧见桌上的玉牌,不禁道:“呦,这可是个金贵物件儿。” 棠梨:“婆婆认得这玉牌?” 纪婆婆:“这是庆福堂的福牌,拿着这福牌在庆福堂的医馆药号,看诊抓药都不使银子,还能找庆福堂的大夫出诊,只要庆福堂的大夫都行,便是那余家的东家也一样,你说是不是个金贵物件儿,正因金贵,所以极少见,有这个的除了余家的几个大股东,便是曾经对余家有恩的,老婆子认得是因在镇国公府见过一回,那年国公府的老太太病了,太医院的太医不顶事儿,拿着这个玉牌请出了余家的老爷子方才治好,那日老奴跟着老夫人去国公府探病正巧见了。” 说着不禁摇头笑道:“不过姑娘医术高明,这玉牌也就没大用了,抓药倒是省事。” 棠梨倒是没想到这玉牌如此厉害,不过比玉牌更厉害的是庆福堂的经营之术,这拿着玉牌的看似占了大便宜,却也无形中成了庆福堂的人脉后台,国公府可是比侯府都高的门第,庆福堂也能走动联系,可见人脉之广,难怪能绵延数百年,也不知这个福牌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第30章找上门了 第30章找上门了 看着棠梨吃了云吞跟玫瑰糕,纪婆婆把桌上的灯挑亮些,又嘱咐棠梨别熬的太晚,才退出去,回了正屋,见老夫人正靠在榻上,瞧着旁边的小丫头打络子玩呢,不禁道:“怎么老的小的都一样,时辰可不早了,您老还不安置呢。” 老夫人往窗户外望了望,见厢房那边儿隐约有灯光透出来不禁道:“棠丫头也没睡呢?” 纪婆婆:“可不是吗,看书呢,就瞧咱们棠姑娘用功劲儿,若是进京赶考估摸考个状元都不在话下。” 老夫人笑了起来:“她呀看的都是医书药书,考状元可用不着,我先头还想她这么大一点儿的年纪,就算从娘胎就开始学医,学到如今也才十几年,能遣药开方子已是难得,怎学得这样一身好医术,如今方知是用功用出来的,你想想,自打搬到厢房,哪天不是一看书就是半宿,这还是你常去催着,不然天亮了还看呢,以前老侯爷常说,这人只要肯用心,学什么都能学成,加之这丫头,于医道一门又有天赋,方能小小年纪便习了一身的好医术。” 纪婆婆点头:“可不是,这医可不好学着呢,可惜是个姑娘家,要不然棠姑娘这样的医术进太医院都绰绰有余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别提太医院,提起来我就生气,那些太医就是摆设,一点儿用都没有,朝廷的俸禄银子养了一帮子白吃饭的庸医。” 纪婆婆:“就是说,若太医院有一个跟棠姑娘一般本事的,您老这身子不早调养好了,哪用的着受这么些年罪,可他们一来瞧脉就说您身子虚得补,那人参鹿茸都快当饭吃了,可您这身子反倒越补越虚,那天我问棠姑娘,才知道,这补药可不能随便吃,是药三分毒,从吃食上调养最好,您瞧瞧您老在这安州城才住了不到一个月,这身子骨可比之前康健多了,精神也好,不似以往稍微动一动便闹累闹乏总想躺着。” 老夫人:“有棠丫头在跟前儿,一会儿汤一会儿粥一会儿茶的,还能陪着我说笑话儿,遛弯赏景儿,我这身子骨想不康健都不成,如今我就愁等去了岳州,往哪儿再找个棠丫头陪我说话儿去。” 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颇为不舍。 纪婆婆笑了:“瞧您,这有什么可愁的,等去了岳州您要是想棠姑娘了,就让人接过去不就得了。” 老夫人:“接是接,可也不能总在我身边儿不是。” 纪婆婆:“您老可真是把棠姑娘稀罕到骨子里去了,恨不能天天都守着您啊。” 老夫人:“我倒不是想她天天在身边守着,是想离的近些,时常来陪我说说话儿,可以后棠丫头在安州咱们在岳州,离着上千里的路,快船也得走一个多月。” 说着又叹了口气。 纪婆婆:“您想时常见着还不容易,让咱们老爷把叶驿丞调去岳州任职,这样离着就不远了。” 老夫人眼睛一亮:“是呢,我怎么忘这茬儿了,你快去让人写信去岳州,就说我离不得棠丫头,让全丰把棠梨爹调去岳州,什么官职我不管,只离着近就成。” 纪婆婆不禁失笑:“老夫人您也不瞧瞧这都多晚了,再急也急不到这般,您放心,明儿一早我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快马把信送去岳州,管保误不了您老的事儿,时辰可不早了,您老快些安置吧。” 说着亲自铺床整理帐子,伺候着老夫人睡下。 转天一早便照着老夫人的吩咐,把信送了出去,其实老夫人这信便不送,叶全丰也打算把叶全章调到岳州来。 叶全丰之前还不觉得什么,毕竟有太医院的太医,老母亲有个病什么的,请个太医过来就是,可经了这回老母亲的一场病,叶全丰才知,这太医院也就是名声大,若说医术实在不怎么样,若不然老母亲的身子早就调养好了,哪还会有这场大病。 不过这场病看似是祸却也是老母亲的福气,碰见了棠梨,以叶全丰看,棠梨的医术便在整个大梁都能数一数二了,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自然要放在身边儿才好。 若棠梨是男子,帮他在自己身边谋个官职并非什么难事,可她却是个未出阁姑娘,这就有些难办了,想把她留在近处就只能提拔叶全章。 当然,叶全章是有真才实学的,当个驿丞的确大材小用,且自己初到岳州,有个自己人,也更方便些,有了这个打算,只不过安置在何处尚在犹豫。 叶全丰正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花管家小跑了进来道:“老爷,齐王殿下来了。” 叶全丰一愣,以为自己听差了:“你说谁来了?” 花管家忙道:“齐王殿下。” 他也不信啊,这都起更了,谁想还能来客啊,而且还是这样了不得的贵客,想不接待都不成啊。 叶全丰忙吩咐更衣,急忙迎了出去,心里却十分疑惑,虽自己与齐王殿下也只是在朝堂上见过几次罢了,私下里并无深交,事实上人都知齐王殿下性子冷,脾气怪,除了朝堂上必要的奏对,从不与大臣往来,齐王殿下身份尊贵,他若不折节下交,谁敢跟齐王殿下攀交情啊,正因如此,叶全丰才奇怪,怎么齐王会忽然上门。 心里虽疑惑,却不敢怠慢,整衣肃容迎进花厅落座。 下人上了茶,叶全丰不免瞄了一眼旁边的齐王殿下,从进来也没说过话,更无从知道他的来意,正想着自己是不是问问,就见齐王看了旁边的韩松一眼,韩松会意开口道:“叶大人,我家主子此次贸然打扰,是想寻个人。” 叶全丰愕然,怎么也没想到齐王殿下大晚上来访竟是为了找人,想齐王殿下除了王位可还是一位大将军,手下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这些高手找个人还不手到擒来吗,跑自己府里来却为哪般。 虽觉荒谬,却仍道:“不知殿下寻的何人? 可是下官府中之人吗?” 齐王却道:“不是,前几日在安州城,听说贵府的老封君病了。” 叶全丰更迷糊了,心道,怎么又提起了老母亲的病,难道齐王殿下大老远跑来是探病的不成,便是母亲有诰命在身,以齐王殿下的身份也不可能来探老母亲的病啊,虽迷糊却也只能点头:“老母亲本就不大康健,这一路随下官上任,车马劳顿,禁不住便病了。” 齐王:“听说群医束手。” 提起老母亲的病,叶全丰如今还气不大一处来呢,皱眉道:“那些个庸医简直一个比一个混账,一开就是麻黄汤,也不想想老人家这般年纪禁不禁得住这样的虎狼之药,亏得遇上一个有真本事的,把病治好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齐王:“不是这位有真本事的大夫现在何处?” 齐王这么一问,叶全丰倒好像明白了一些,暗道,这齐王殿下莫不是冲着棠梨来的吧? 这倒有些麻烦了,却未回齐王的话,而是道:“齐王殿下寻此人做什么?” 齐王:“看病。” 叶全丰愣了愣,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遭,瞧着不像有什么症候,看什么病啊,只不过齐王殿下问了,自己不答也不行,若答,棠梨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什么都不能说。 不说不行,说也不行,便只能继续打谎了,想到此,叶全丰道:“殿若问这位大夫的下落,下官却不知。” 旁边的韩松眉头一皱,心说这不睁眼说瞎话吗,你老母亲就是人家治好的,你会连人家住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 齐王殿下没吭声,只是轻轻啜了一口茶。 韩松:“不是给你们家老太太诊病了吗,怎连人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我家主子知晓。” 叶全丰一惊忙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这位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不过一个游方郎中,当时母亲病的危及,别的大夫又不管用,正赶上有个游方的郎中路过,便请了进来,殊不知竟是一位医道高手,开了药吃下便好了。 待老母亲病愈,再去寻那个游方郎中,却不见了,如今还没找着呢。” 韩松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怎么也没想到主子千里奔波跑到岳州竟扑了空,别说看的大夫了,就连大夫在哪儿都不知道。 齐王却挥挥手,韩松会意把手里捧得盒子放到桌子上,齐王道:“这盒子内是本王治病的药方,叶大人若见到那位神医,请把这里的药方给她看看。” 说着也不为难叶全丰站起来走了。 叶全丰送着齐王出了大门方回转,看着桌上的盒子愣了许久,花管家低声道:“老爷,我瞧齐王殿下这意思,大约不信。” 叶全丰也愁呢,齐王把这个装药方子的盒子留下,就是算准了自己知道下落,只不过齐王殿下这么着急寻大夫做什么,他说是看病,给谁看病,难道是齐王殿下自己,瞧着不想有什么病的啊? 不管是给谁看病,棠梨一个姑娘家出手不大妥当,更何况若真是齐王殿下得病,就更不妥当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怎么齐王殿下就找上门来了呢。 却说这边儿齐王出了叶府,韩松忙道:“主子,叶全丰说是个游方郎中,这游方郎中满世界的跑咱们去哪儿找啊。” 齐王道:“叶全丰为人颇为谨慎,你觉得以他的脾性,会随便找个游方郎中给老母亲医病吗。” 韩松一愣:“殿下是说咱们让叶大人糊弄了,可他既知道为何不说?” 齐王:“这也是本王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第31章来了喜事 第31章来了喜事 韩松:“主子,这可不妙,若叶全丰不说出那老神医的下落,主子这病……” 齐王:“叶全丰不说必有不说的缘由,却不一定就不能治病。” 韩松一愣想起刚的事恍然道:“原来主子把前头的方子交在叶府不是给叶全丰看的,而是给那位老神医瞧的。” 齐王:“叶全丰不是大夫,给他看有何用。” 韩松:“只凭药方子,不号脉诊病,开出药来只怕不能对症。” 齐王:“那余星阑医术了得,他一力举荐之人医术只会在他之上,若果真如此,便不诊脉只看过去的方子也能知道症候,对症施药也并不稀奇。” 韩松:“虽如此,到底不如让那老郎中亲自诊脉更稳妥,也不知叶全丰为何不说,难道那老郎中如此见不得人。” 齐王:“或许是身份让叶全丰有所顾虑。” 韩松:“主子想到了什么?” 齐王:“咱们大梁承的是慕容氏的江山,那慕容氏虽气运尽了,却着实出过几位圣皇贤后,余家正因为出了那位贤后才能成为绵延数百年的医药世家,除了余家这位还有一位怀情皇后,传说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老百姓称她神医皇后,跟余家颇有些渊源,若这位怀情皇后的医术能传承下来,必是慕容氏的后人。” 韩松一惊:“主子是说,那位老神医是前朝慕容氏余孽,故此叶全丰才不敢说出下落。” 齐王:“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出旁的缘由。” 齐王这儿暗中猜测,殊不知叶全丰可做了难,刚还想在安州遇到棠梨是老母亲的福气呢,一转眼就来了麻烦,齐王殿下找上门扫听给老母亲开方郎中的下落,自是因殿下的怪病来求医的。 若棠梨是个男子,能给殿下治病倒是桩难得的机缘,说不准这一下就能青云直上了,可棠梨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是给老母亲看病都是自己夫人亲自出马拐了个大弯子,先认了亲戚,而齐王殿下虽身份尊贵到底是男子,让棠梨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给殿下治病,实在说过去。 而棠梨一个姑娘家,便医术高明也不好到处宣扬,所以自己刚才面对齐王殿下,只能继续打谎说是游方郎中,不过如此破绽百出的说辞,怕不会取信,从齐王殿下留下的这药方子便能知道。 看着那一盒子药方,叶全丰不禁愁锁眉心,这可真是个难办的麻烦事,齐王殿下留下这药方的意思,叶全丰自是明白,殿下的意思是,你有苦衷不说也可,但本王的病还是要治的,至于怎么治,既然见不着人,就只能凭这些药方子治了。 王氏夫人端了亲手煲的麦冬莲子百合汤进了书房,这汤是她照着棠梨写给她的法子煲的,最是清心润肺,平燥除烦,正适宜丈夫。 一进书房便见老爷一脸愁容,遂放下汤蛊,四下扫了扫,瞥见老爷桌上的盒子,不禁道:“听说刚齐王殿下来了,敢是为难老爷了不成。” 叶全丰:“齐王殿下皇叔之尊,怎会无故刁难下臣,殿下是来求医的。” 王氏:“这可新鲜,若求医自该去医馆药号才对,老爷也不是郎中,来咱们府上做什么?” 叶全丰:“若寻常医馆药号能治好的病,殿下又何必特意跑来岳州。” 王氏猛然明白过来:“是棠梨给婆婆看病的事传出去了,不能啊,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老爷又特意嘱咐过花管家,不叫外传,这齐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叶全丰:“你忘了,在安州时陈孝逊荐了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给母亲诊病,余星阑见过棠梨开的方子,便在殿下跟前儿说开方的郎中医术远在他之上,殿下这才找上门来。” 王氏:“这余家的少东家倒真是多事儿。” 叶全丰:“他不是多事儿,他是想拜师。” 说到这个王氏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少东家的医术不差,眼神却实在不好,我记得老爷还说他见了方子便一口你一个老前辈的叫着,若他知道棠梨是个才十六的大姑娘,不知这老前辈还叫不叫的出口了。” 叶全丰:“你还笑的出来,我这都快愁死了,齐王把药方子留下,就是让棠梨凭着药方治病呢。” 王氏道:“老爷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殿下既未追究,便不会再为难老爷,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治病罢了,既如此就让棠梨治呗。” 叶全丰:“你说的轻巧,棠梨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给殿下医病?” 王氏:“不是有这药方子吗,以棠梨的医术,凭药方想来也能治的。” 叶全丰:“就算如此,她如今在安州呢。” 王氏从旁边周婆子手里拿过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安州的信,我猜着婆婆必是舍不得棠梨,让老爷帮扶叶驿丞。” 叶全丰打开信看了一遍,不禁道:“夫人莫非能掐会算,这信里竟与你说的一般无二。” 王氏笑道:“哪里还用掐算,就瞧老夫人对棠梨那稀罕劲儿就知道,且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老夫人的病也养的差不离了,按理说早该上路来岳州,却一直听不见消息,一准儿是在安州的日子和了老夫人的意,一高兴便乐不思蜀了。” 说着顿了顿道:“其实我也盼着叶驿丞一家能来岳州,一个是人家治好了老夫人的病,又是亲戚,论理儿也该帮扶帮扶,二来也有我的一份私心,媛儿我倒不愁,婆家是寒门,女婿也不过一个四品,以咱家的门第,是低嫁了,再怎么着也受不了委屈,虽说头胎是丫头,二胎却得了小子,她婆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是发愁婉儿,嫁进国公府,论门第本就是咱家高攀,如今成婚都三年了,却一直不见喜,倒是姑爷房里那几个小妾一个接着一个的生,若是没个嫡子傍身,往后在那国公府里可怎么过的下去啊。” 说着难受起来,眼睛有些湿。 叶全丰也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日国公府上门求亲就该推脱了去,跟媛儿一般寻个低的嫁了,也免得落到如今这般委屈无处诉。 王氏抹了抹眼角:“婉儿这三年里也看了不少大夫,却都不顶用,弄到后来连大夫都不看了,说这是她的命,可我不信我闺女是这样的命,你瞧这不就遇上棠梨了吗。” 叶全丰:“你是想让棠梨给婉儿看看,这却不妥,婉儿虽是咱们的女儿,却已出了门子,如今是国公府的媳妇儿,咱们娘家请大夫过去,不合规矩。” 王氏:“谁说请大夫了,棠梨是亲戚家的女孩儿,论辈分儿可是婉儿的妹子,这妹子去看看姐姐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难道出了门子就连娘家妹子都不能上门了吗。” 叶全丰目光一闪,这倒是个好主意,刚自己还为棠梨是个姑娘家发愁呢,这一转眼却又觉亏得棠梨是个姑娘,女儿这儿才有了希望,想到此,便道:“此事还需寻个恰当的机会才是。” 王氏:“九月里国公府的老太太过寿,我势必要陪着老夫人回京走一趟的,这不是正是个机会吗,只棠梨跟我们一处去不就行了。” 叶全丰暗道,看起来要快些把叶全章调来岳州才行,这一桩一件的都少不得棠梨啊。 以叶全丰的地位,调任一个不入流的驿丞实在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是安置在哪儿颇费了些心思,最后决定把叶全章调入竹山县任知县一职。 安置好,便只等着吏部下文书了,这却需要一些时日,不过消息已早早送去安州,也免得老母亲悬心。 因这回要接回老母亲,加之有齐王之事,叶全丰便遣了花管家过来料理。 花管家到安州城的时候正赶上端午,棠梨正跟纪婆婆带着傻姑甘草跟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包粽子,前一天便煮好的粽叶,放在井水里泡了一宿跟发好的江米还有各种馅料,有腊肉也有蜜枣,还有软甜的豆沙跟玫瑰酱,摆了几大桶。 旁边的槐树荫里放了一张竹榻,老夫人正靠在上面,一会儿指正傻姑包的不对,一会儿跟近处的棠梨说句笑话儿,竟比包粽子的人还忙上几分。 花管家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这样的场景,愕然一瞬方回过神来,不禁暗道,看起来夫人说的不错,老夫人是真喜欢叶家这位姑娘,也别说,就从老夫人这红光满面格外康健的气色来看,棠梨姑娘也是功不可没。 老夫人百忙之中瞥见了花管家,打趣道:“你倒来的巧,赶上吃粽子了。” 花管家嘿嘿一笑:“奴才是拖了老夫人的福。” 老夫人:“行了,甭贫嘴了,信呢?” 花管家急忙呈上,老夫人展开信纸看了一遍,开口道:“你家老爷夫人的身子可好?” 花管家忙道:“都好,夫人如今照着棠姑娘的法子天天给老爷煲汤,这一程子连头晕的老毛病都没犯了。” 老夫人点点头:“棠丫头的方子自是好的,遣了你来,想必是让你接我走的了。” 花管家:“老爷是这么吩咐下的,另也让奴才来给叶大人道喜。” 棠梨自然知道花管家嘴里的叶大人是自己的便宜爹,不禁道:“我爹可有什么喜事吗?” 花管家道:“是天大的喜事,叶大人要高升了,都已谱了,只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叶大人便可去岳州竹山县上任了,奴才这儿先给棠姑娘道喜了。” 第32章乖孙女儿 第32章乖孙女儿 棠梨也是一愣,虽知便宜爹不会在安州当这个驿丞了,却未想一下就成了知县大人,要知道知县可是正经的七品,而驿丞却不入流,这就相当于一个县级招待所的所长一下子变成了县长,跳了何止数级,棠梨终于明白,原来后台人脉竟如此重要,没人没关系,就算便宜爹中了进士,也只能当个小县的驿丞,有了关系立马就能变成一县之长。 便是一个小县也至少有万户,大的县甚至有几万户人口,这么多人都归知县掌管,虽只七品却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比之许多大衙门里的官员都要实惠风光,最重要作为一县之长,能很好的发挥爹的才能,令埋在他胸中多年的抱负得以施展。 不过,地点也令棠梨颇为意外,她知道官场的人大都心有七窍,做事力求面面俱到,绝不会留下授人以柄的机会,故此即便知道叶大人会帮爹,也未想到会是岳州。 叶大人是岳州布政使,把爹放到岳州,对叶大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好事,若爹爹这知县当得平顺也还罢了,万一有个波澜便会不可避免的牵扯到叶大人,正因如此,举凡走人情的大都不会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叶大人这是对爹爹有信心呢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些,棠梨略一想却明白了,这竹山县既是岳州所辖,必是离着岳州城不远,而老夫人不日便要启程去岳州,以后这几年估摸不会离开,叶大人侍母甚孝,担心老夫人的身子,又怎会让自己这个大夫离的太远呢。 经老夫人这一病,叶大人已经不相信其他大夫,甚至朝廷的太医也不信,而想让自己离老夫人近,就不能把爹爹安置的太远,所以这岳州的竹山县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太意外,便道:“多谢大管家,等到了岳州棠梨再去拜谢叶大人。” 老夫人道:“什么叶大人,该叫伯父,一家子哪有称呼大人的,外人听了岂不笑话,还有,以后也别老夫人老夫人的了,跟媛姐婉姐儿一般叫祖母。” 棠梨虽不想高攀,却知道老夫人的性子,若不依她必不会甘休,便只得叫了一声祖母,老夫人笑着应了:“这才是我的乖孙女呢。” 纪婆婆跟梅兰竹菊四位,都知道老夫人是从心里喜欢棠梨,本就投缘,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更是亲近,真当成孙女一般,所以这句祖母,棠梨叫了并非高攀,而是正对老夫人的心思。 花管家却暗暗吃惊,虽说知道这位棠姑娘治好了老夫人,可老爷也提拔了叶全章,又认了亲戚,如此这人情可算还了个结实,当然,也是看中了她高明的医术,想着以后少不得要用她,才如此青眼有加。 可今儿这情形看来却并非如此,老夫人一句乖孙女儿,棠姑娘以后在叶府就跟两位姐儿一般了,自己以后也得更恭敬,万不可怠慢,而且就冲听见这么大一桩喜事,还能如此镇定,这棠姑娘着实的不一般。 棠梨还有平常心,可苏氏却欢喜坏了,得了消息之后,先是不信然后棠梨一再说是真的,才渐渐信了,信了之后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起来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棠梨问她找什么也不说,只是翻柜子,棠梨无奈只能在旁边帮忙,末了从床底下的箱子底儿翻出一个卦签看了看,贴在胸口道:“这京城灵芝寺里的菩萨着实灵验,那年离京之时,你爹陪我去灵芝寺烧香,得了一个卦签,那解签的和尚说你爹虽当时运不通,却不用急,说这好运道都在后头,只过了眼前的难自会否极泰来,福运亨通,就是这个,我一直收着呢,先头还说那和尚为了香火钱说些好话糊弄人呢,实在的不该,阿弥陀佛菩萨千万莫怪罪,信女日后必会去烧香还愿。” 说着又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念叨了一番。 棠梨想拿过那卦签瞧瞧,她娘却藏到身后道:“你这丫头不敬神佛,回头看了不知又要胡说什么,还是我收着的好。” 说着又把那卦签放回了箱子里。 棠梨愕然,合着前头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拿出来看一眼,还不让自己瞅,谁说自己不敬神佛了,自己只是并不迷信这些东西罢了,她是医生,即便中医讲究天人合一,也跟神佛扯不上干系。 棠梨一直认为中医是无形的科学,天人合一听着玄幻,却也是一种科学,很高深的科学,只是被许多人误解了。 苏氏收拾好箱子,又拉了棠梨坐下道:“你不是哄娘的吧,你爹真升官了?” 棠梨不免好笑:“娘,这种事我哪能胡说,是花管家亲口说的,只等着吏部文书下来,爹就得去岳州上任了。” 苏氏搓了搓手:“这么说是真的了,哎呦,那可得尽早收拾衣裳行李,也不知岳州那边儿天气冷不冷,是不是得做些厚衣裳备着。” 棠梨:“娘,岳州在南边,哪里会冷,那些厚衣裳以后都用不着了。” 苏氏疑惑的道:“你又没去过岳州,怎么知道这些?” 棠梨:“我是没去过,可老夫人身边儿的丫头有好几个都是岳州的,天天跟我说岳州的事儿,还能不知道这些吗。” 苏氏这才想起来,王氏夫人便是岳州的娘家,叶府里自然少不了岳州人,便道:“照你这么说,厚衣裳不用,那还预备什么。” 棠梨:“备些药吧。” 苏氏:“又没病人,备药做什么?” 棠梨:“从安州启程便坐船到岳州也得一个多月呢,这道上万一病了,再去买药岂不麻烦,倒不如提前备下一些,便用不着也无妨。” 苏氏:“这些娘可不懂,你瞧着置办吧。” 棠梨点点头,忽想起一事道:“老夫人后儿便启程回岳州,让我跟着去,可吏部的文书未下来,加之爹也需跟下一任驿丞交接公务,只怕您跟爹要晚些动身。” 苏氏:“昨儿我还跟你爹说,老夫人虽瞧着康健了些,到底是大病初愈,就这么走了,万一路上又病了怎么好,既老夫人说让你跟去就太好了,有你照顾着也省的我跟你爹担心。” 娘俩说着话儿,叶全章回来了,棠梨暗中端详便宜爹的神色,饶是一贯稳重的爹爹,今日的神色都有些不一样,目光虽仍如往常一般沉静,若仔细看,眼底却有明显的喜色透了出来,腰板也比之前挺了许多,红光满面意气风发,那股子堆在眉间的郁气也消散不见了。 从进门爹的目光便落在娘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棠梨知道爹娘是患难夫妻,一向感情好,如今这么一件大喜事,爹爹肯定有话要跟娘说的,便避了出去。 出了门还听见他爹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跟娘说着什么,棠梨并未细听,夫妻之间的梯己话,便自己这个亲女儿也不该听,更何况,自己这个亲闺女还打着问号呢? 这些年有件事儿棠梨一直想不通,那就是从便宜娘的脉象来看,她并未生育过孩子,也就是说她这便宜娘有不孕症,至于不孕的原因颇有些复杂,若娘肯吃药还好说,偏偏她娘先头并不信自己会看病,所以药自然也不会吃的,而爹娘也从未拿自己当过养女看待,若非自己是大夫,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不是爹娘的女儿。 爹娘不提,棠梨也不能揭破,而娘的不孕症便有些不好治了,不用药便只能用食疗,好在这些年过去,也有了些成效,想来再调养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 棠梨还是很希望有个弟妹的,至于自己的身世,棠梨并不好奇,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夹心货,身世不身世的有什么要紧,更何况似那些世家大族嫡亲的父子兄弟反目势同水火的并非稀奇事,而自己虽不是爹娘亲生,却是最亲的一家人,有时候血缘不血缘的跟亲不亲没多大关系,就如甘草,傻姑,对自己来说一样都是家人。 只不过现在有一件大麻烦需要解决,棠梨进了厢房,看了眼桌上的盒子,暗道真是贵人,一个装药方子的盒子都用紫檀,且是最好的紫檀,那沉稳的颜色古朴的光泽无不诉说着它的贵重。 看着这紫檀的盒子,倒让棠梨忍不住想起那日冷泉中的男人,说起来那男人倒是跟紫檀很是相配,只是那张脸跟他泡的泉水一样冷冰冰的。 棠梨打开盒子拿出里面一大摞药方子翻了翻,不出自己所料,用的都是凉药,棠梨实在不能理解那人,既是京中贵人自然不会缺少女人,而看他那年纪在这里也早该娶妻生子了,那热毒初起之时只要有个渠道泄出去也就解了,寻个顺眼的妻妾敦伦一番不就万事大吉了,根本不用吃药,更没必要泡冰水。 偏偏这位极有个性,有现成的解毒法子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吃药泡冰水来锻炼意志,如今寒热相斗之症已成,再治可就难了。 而这个难题她本来以为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谁知竟没避开,兜了一圈又找上了自己,她并非不想迎难而上,而是要治这寒热相斗之症,着实不简单,一个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那位贵人的命没了,自己一家子的命也就玩完了,故此,需仔细思量思量。 第33章再遇神医 第33章再遇神医 花管家既来了便不能再耽搁,收拾妥当隔日一早便启程了,叶全章夫妻一直送到城外眼看着几辆马车消失在官道上,苏氏方道:“平日在跟前儿也不觉得,如今棠儿一走,倒觉心里空落落的。” 叶全章:“不过是比咱们先走些日子,你便如此,若嫁了婆家又当如何?” 苏氏:“棠儿小的那会儿我还总想着不知什么时候长大,谁知这一晃眼儿的功夫就成大姑娘了,十六了,该找婆家了,只是这丫头的性子,这婆家可不好找,高了咱高攀不上,低了又怕委屈了闺女,想想都发愁。” 叶全章摇头:“你这可是多虑了,俗话说姻缘自有天定,谁跟谁成夫妻,月老一早就牵好了红线,时候到了自然姻缘就成了,何用你发愁。” 苏氏:“我是担心这丫头的性子,别瞧平日里随和,却是个有大主意的,她若心里想定的事,谁说也没用。” 叶全章:“这样才好,难道你希望闺女是个没主意的。” 苏氏:“我就是怕这丫头太有主意了,她说要学医,我还当说着玩笑的,哪想就真学上了,一宿一宿的看医书,比那科考的举子还用功呢,如今还给人出诊看病,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给人知道,只怕没有哪家敢上门提亲了。” 叶全章:“没有就没有,咱家也不是养不起闺女。” 苏氏白了丈夫一眼:“就知道护着这丫头,行,你就等着养你这老闺女吧。” 说着转身上了车。 叶全章却不以为意,他知道其实妻子比自己还要疼女儿,只是妇人吗总爱瞎操心,叶全章可从不发愁,棠儿模样好,性情好,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是上辈子积了福报,怎可能嫁不出去。 不说两口子为了棠梨的婆家打嘴架,再说棠梨跟着老夫人的从安州出来,行到白河渡口上了叶家的官船,船极大,棠梨跟老夫人住了最大的一间舱房,虽是船上却布置的精雅舒适,床帐桌柜一应俱全,棠梨坐在窗边的窄榻上,伸手支开窗户,入眼是粼粼波光映着岸边的齐整的柳树,垂下条条嫩绿的丝绦,在水面上飘来荡去像一个绿衣裳的舞娘正婆娑起舞,这般绮丽的景致看的棠梨有些发呆。 纪婆婆端了茶进来,见棠梨的样儿不禁笑道:“棠姑娘是头一回坐船瞧着水景儿新鲜,等过上几日便让你瞧都不会瞧了。” 傻姑跟甘草两人齐齐问:“为什么不瞧了。” 纪婆婆:“腻歪了呗,这天天都一样的景儿,便再美也厌烦了。” 甘草摇头:“这样的景儿我天天瞧也不会腻的。” 纪婆婆好笑的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回头看打了你的嘴。” 甘草嘿嘿一笑:“打嘴就打嘴,有好景儿瞧就行。” 正说着傻姑扯了她一把说了句该练功了,两人便一溜烟的跑了。 说到练功棠梨也没想到,梅婆婆会有耐心教甘草跟傻姑功夫,可就真教了,这两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找梅婆婆练功,从不偷懒,刻苦非常。 棠梨知道梅婆婆功夫了得,傻姑甘草便学会一成,往后自保绝无问题,便学不会练练功夫也能强身健体,总之是大好事,棠梨乐见其成。 至于两人的差事,傻姑本来就没差事,只习惯跟着自己,甘草在安州时还有些别的活儿,如今出来,棠梨跟着老夫人,身边不缺伺候的人,甘草便闲了下来。 棠梨也不拘着她们,随她们做什么都成,在堂梨的观念里没有什么主奴之分,所以也从未把甘草傻姑当成下人。 纪婆婆说棠梨是头一次坐船所以新鲜,却不知她做过的船,纪婆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只不过现代河岸两边的景色,雕琢气太浓,失了这份天然。 船上的日子棠梨过得很是悠闲,陪老夫人说说笑话儿,若老夫人有兴致,便凑手玩几把雀儿牌,等老夫人睡了,棠梨便会看书。 这次自己带的行李中,大半都是书,棠梨是想着这次跟老夫人走,船上必然宽绰,便索性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带了来,也免得再折腾。 船走的顺风顺水,若天黑便在附近的渡口泊下,一个能补给船上所需物资,再一个也是担心老夫人总在船上身子受不住,停了船,老夫人能上岸走走。 这天停了一个小渡口,从舱房的窗户看去,大约渡口小,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艘民船泊在此处,花管家回说,他上去看过了,虽是小渡口,饭菜倒还算干净,前头不远便有个馆子。 老夫人道:“既如此,棠丫头咱祖孙来就去走走吧。” 棠梨应了扶着老夫人站起来,出了船舱上岸往花管家说的馆子去了,的确不错,虽没有山珍海味,但小菜做的极清爽可口,老夫人跟棠梨吃的颇为尽兴。 吃饱便回了船上,刚进了船舱坐下,花管家便急匆匆的来了:“回老夫人,旁边泊了武威将军府的船。” 老夫人一愣:“是卫家的船,可问清楚了,是卫家的什么人?” 花管家:“是将军夫人。” 说着似有若无的瞄了棠梨一眼又道:“说是清明节老夫人回乡祭祖,这是返京呢,不想将军夫人病了,才停在了这里,将军府的老管家刘福刚匆匆上岸找郎中去了,估摸这会儿郎中也该到了。” 棠梨听了花管家的话,隔着窗子看了看,果然旁边不远泊了一艘颇气派的船,船上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有些糟乱,想必是那位将军夫人的病闹的。 正想着却忽瞧见有两个人从舢板走到了旁边的船上,前头胖墩墩跟个弥勒佛一样的老头儿大约是将军府的管家刘福,至于后面一个,正恰巧一阵风过,那人微微侧脸,船角的琉璃灯正打在他脸上,棠梨微微一愣,心道怎么会是余宝胜,他不在安州怎么跑来了这里。 棠梨看出来,纪婆婆也瞧见了,不禁道:“那个不是安州庆福堂姓余的庸医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将军府请的大夫不会是她吧,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余市卖鱼的老李,使了一百两银子给老妻治病,可是差点儿丢了命。 怎么将军府会找他来。” 老夫人道:“虽说叶家跟将军府没什么来往,可如今碰上了,却要去见个礼儿才是。” 说着站了起来:“棠丫头,咱们祖孙俩去走一趟吧,你不知道这位将军夫人可是一位人物,当年随老将军征战的时候,也曾勇冠三军,今儿让你这丫头见识见识将军夫人的风采。” 棠梨岂会不知老夫人打的主意,是想让自己给这位将军夫人诊治,不过这话不好说,自己在这里毕竟不是正经大夫,加之又是女子,所以给人看病都得绕个弯子才行。 棠梨跟着老夫人去了旁边卫家的官,那个花白胡子胖墩墩的刘管家迎了她们进去,刚一进舱房便听见一个声音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合着诊了这么半天,连症候都说不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大夫,不是大夫来充什么大夫……”声音急而冲,像机关枪一样啪啪的响。 棠梨不禁莞尔,看来这位将军夫人的风采果然与众不同。 刘管家忙道:“叶府老夫人到了。” 里头那个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道:“来了就进来吧,站在外头做什么。” 棠梨暗道这位将军夫人倒真是直爽性子。 进了里头寝室,便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坐在床上,看见叶老夫人便道:“老夫人来的正好,你说说天下有这样的糊涂大夫不,诊了脉却说不出症候,也不开药方,也不知刘福从哪儿找来的庸医?” 余宝胜听见庸医两个字立马一激灵,如今自己庸医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安州城,以后谁还敢找自己看病,加上庆福堂已经归了总号,余星阑说的好听让自己当股东,打的什么主意傻子都知道,不就是想把自己架起来,空有股东的名头却主不了事吗,俗话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余宝胜心中不满索性收拾收拾离开了安州。 到了这小渡口当大夫,这余宝胜虽医术不行,却是个会经营造势的,刚来了这儿没多少日子,便人人都称呼他神医,短短一个月便凭着自己的医术在这个小镇里混的风生水起。 余宝胜深知这庸医的名声要是再扣到自己脑袋上,可就摘不下来了,忙道:“从脉象上看老夫人这病是外感风寒。” 那将军夫人没好气的道:“这用的着你说吗,若不是染了风寒,找你来做什么,快着开要药方子。” 余宝胜这回可不敢再辩驳,拿起笔略沉吟写了一个方子。 方子刚一写好,将军夫人便挥挥手,刘福忙领着余宝胜出去了,生怕老祖宗一着急,拿大刀片子把余宝胜给剁了。 将军夫人到底是病人,跟余宝胜着了顿急,又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累了,老夫人忙起身告辞,出来正瞧见刘福拿着药方子往外走,看情形是去抓药。 老夫人道:“刘管家,这药方子可否让我瞧瞧。” 刘福微微一愣,心说这位老夫人怎么会想起看药方子了,说到底两府的人并没什么来往,今儿不过是碰巧遇上,不得不来见个礼儿,也就是面儿上的事,看药方子做什么? 虽心中疑惑却不敢说什么,而是把方子递给了老夫人,不想老夫人看都没看便递给了旁边的姑娘,刘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棠梨并不管刘福,接过方子看了一遍,摇摇头:“这个方子并不对症,吃了也无用。” 第34章麻黄汤证 第34章麻黄汤证 刘福心道,今儿这事儿可稀奇,叶府的老夫人要看药方子,这什么棠姑娘还说不对症,吃了无用,这两位莫非把自己当大夫了不成,这药方子还没抓呢,怎么就知道没用了,以两府的交情,如此行事可有些唐突。 心里虽有不满却不好显露出来,只得顺着话头含糊的说了一句:“原来姑娘也精通医术吗?” 这句本是应付之词,棠梨如何听不出来,微微笑了笑道:“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瞧过几本医书。” 刘福听了暗暗撇嘴,这姑娘可真是,就看过几本医书,就敢说人家神医开的方子没用,岂止唐突简直不知所谓,也不知是叶府的什么人。 两府虽没什么来往,可大致情况也是知道的,叶府两位姑娘一位少爷,如今都已成婚,而这位棠姑娘绝不是叶府的小姐,且看穿衣打扮说是主子吧,有些寒酸,若说是下人,这通身的气派,又实在不像,且刘福刚可听的真真儿,这位姑娘称呼老夫人为祖母,这身份真让人猜不透了。 顾忌叶府的老夫人,刘福纵心中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家老夫人嘱咐奴才跟老夫人说,这么晚了还劳动您老走这一趟,着实过意不去,只是如今病着,又在半路上,慢待之处还请老夫人莫怪罪,待回京得了机会再请老夫人过府说话儿。” 这就是明摆着的客套话儿,两府自来没什么交情,将军府又从不结交大臣,老将军夫妻这些年连府门都不大出,若非这回清明回乡祭祖,病在半道儿,怕是几年也见不着的,更何况如今叶全丰在岳州任职,老夫人也跟了去,根本不在京城,如何过府说话儿。 且这刘管家话里儿根本不提棠梨,可见是心中已是不耐,这几句话虽客套却是送客之言,老夫人素知老将军夫妻的性子,并不以为意,笑道:“如此,刘管家就不用送了。” 说着让棠梨扶着回自己船上去了。 送着叶老夫人走了,刘福也并未跟自家老夫人回禀棠梨的话,他只当是这姑娘胡乱逞能呢,只是遣人去抓药,煎了,让婆子服侍老夫人吃下便睡了。 却说这边儿棠梨跟老夫人回了船舱,纪婆婆忍不住道:“这将军府的人可真是糊涂,棠姑娘都说那方子没用了,那刘管家却理也不理,不听咱们姑娘的,有他后悔的时候。” 语气颇有些不忿。 棠梨笑道:“这也怨不得人家,婆婆瞧我这年纪,哪里像个大夫了,便我开口说那方子不对症,人家也只会当成笑话听呢,不当面驳我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了,若不然连听都不耐烦听的。” 纪婆婆哼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现成的菩萨就在眼前呢,却非饶远道去拜那没用的假佛爷,我看这将军府老夫人这病是治不好的了。” 老夫人侧头看向棠梨:“棠丫头,将军夫人的病可要紧?” 棠梨:“要说症候却并不要紧,只是受了寒,发透了汗就该好了。” 老夫人:“既如此寻常的病症,那个姓余的也治不好吗?” 这个刚棠梨看方子的时候也想不通,这余宝胜便是再不济,好歹是余家人,且从安州庆福堂的火爆程度来看,这余宝胜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见钱眼开,并不用心罢了,叶老夫人前头那场病有些复杂需仔细斟酌病因变化,方能对症下药,或许有些难度,而李大娘的病却也寻常,棠梨相信若余宝胜诊了脉再开药绝不会用麻黄汤。 而今日这将军夫人的病比李大娘的病更为简单,不过就是受寒,一剂麻黄汤发透了汗就能好,偏偏这余宝胜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开了桂枝汤,这桂枝汤虽也有解肌发汗的功效,却重在调和营卫,药效温和,这一剂药下去发汗不透,病邪不尽结果反而会加重病情。 故此,棠梨也颇为疑惑的道:“按说以余宝胜的医术,不该开这样不对症的方子。” 说着忽的灵光一闪,却明白了缘由,想必这余宝胜是怕了。 前头给叶老夫人诊病开的便是麻黄汤,被叶大人大骂庸医不说,连自己的药号都受了牵连,后李老伯求医,又是一剂麻黄汤险些闹出人命,庆福堂并入了总号,他自己甚至无法在安州立足,不得不跑到这渡口小镇来讨生活。 这教训实在太刻骨铭心,以至于余宝胜对麻黄汤生出了惧怕之心,轻易不敢再用,加之这次的将军夫人,虽未表明身份,可那官船,排场都摆在那儿呢,一看就不寻常,有了前车之鉴,哪敢再用麻黄汤,却诊脉又知是受寒,需解表发汗,既然麻黄汤不能用便退而求其次开了桂枝汤,聊胜于无。 想到此,不免摇头,这余宝胜的医术之所以并不出色,大约原因也在于此,顾忌太多,不能对症施药,这却是医者大忌。 老夫人看了看对面的官船问了一句:“吃了那庸医的药会如何?” 棠梨:“发汗不透,病情会加重,夜里估摸会发高热。” 老夫人又问:“那什么方子对症?” 棠梨毫不犹豫的道:“麻黄汤。” 老夫人闻之色变,麻黄汤,老夫人太熟悉了,这不是差点儿要了自己老命的方子吗,她可是记得,前头那场病几个大夫都开的麻黄汤,自己越吃病越重,到末了不得不停在安州。 若非遇到棠梨这个医术高明的神医,自己的老命只怕就毁在这麻黄汤上了,怎么,如今棠梨竟说将军夫人的症候该用麻黄汤? 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旁边纪婆婆听了也是异常惊讶,自从亲眼见老夫人吃了两剂麻黄汤,就卧床不起之后,麻黄汤在纪婆婆眼里就跟砒霜差不多,这一听棠梨说麻黄汤,便觉这是要命呢。 忙道:“将军夫人的年纪可比老夫人还大上几岁呢,如何禁得住这样峻猛的虎狼之药。” 棠梨:“虽将军夫人年纪大些,身子骨却比祖母强健,从她受了寒却依然有精神数落余宝胜就能瞧出,身体强健,阳气不虚,正是麻黄汤证,一剂透汗而出,寒症自解。” 第35章不贪之心 第35章不贪之心 老夫人听了,略沉吟便叫了花管家过来,吩咐他去药铺抓一剂麻黄汤来备着,夜里瞧着对面些,瞧着将军府的船上糟杂起来,便把药送过去。 花管家自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以棠姑娘的医术,说那将军夫人病会加重,便一定会加重,可今日过去的时候说明白了那刘管家也不相信,再去说也没用,倒不如等将军夫人的病重了,再送药过去,比废多少话都管用,如此一来,将军府便欠了叶家一个大人情,便无交情,日后对叶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还是老夫人厉害。 当然,前提还得是棠姑娘的医术高明,若不然这将军府的人情可不好找,想着忙去岸上抓药,还怕一剂不够,抓了两剂,回来也不睡觉,瞪着眼盯着对面儿。 果然刚敲了三更鼓,对面船上人影晃动,忙乱了起来,花管家立马来了精神,洗了把脸,整了整衣裳,提着药便去了。 再说这边儿将军府的船上,老夫人跟棠梨一走,刘福就把棠梨的话扔到脖子后头去了,想着这叶府越来越不济了,这样唐突的丫头,也能跟在老夫人身边儿,刘福后来猜着棠梨应该是叶府亲戚家的女孩儿,也只有如此才说得通。 却夜里婆子来报说老夫人哪儿发起了高热,病的人都迷糊了,可把刘福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心里暗骂那个姓余的郎中,什么狗屁的神医,这一服药下去,病没好不说还发起了高热,老将军之所以遣自己跟了老夫人回乡,便是怕出什么闪失,如今病成这般,自己哪能担待的起啊。 更有甚着,若老夫人有个万一,那自己这条命也就甭想要了,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主意,这会儿纵然找来那个姓余的也无济于事,正焦急间,小厮过来回说叶府的花管家来了。 刘福一听就努了,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叶府的人还跑来添乱,遂没好气的道:“他来干什么,没瞧见咱们这儿正乱着呢吗?” 那小厮忙道:“那花管家说是来送药的。” 刘福一愣继而便想起了今儿叶府老夫人跟那个什么棠姑娘来时的情景,那个棠姑娘貌似说过这姓余的郎中开的方子不对症,自己只当她逞能呢,不想竟让她说中了,这说明啥,说明那姑娘不是逞能,是真懂医术。 刘福可记得那姑娘只是跟着叶府老夫人来见个礼儿,并未诊脉也未过问自家老夫人的病情,且只照了个面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照个面儿就能知道姓余的方子不对症,这花管家又半夜来送药,如此作为必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不然这个时候早该睡了,哪会这么巧,这说明人家早就看出了老夫人的病会加重,一早预备了药,只等着送来治病呢,料定了自家老夫人半夜会发高热,这位姑娘岂止是懂医术,只怕还是一位高人啊。 心中感叹却不敢怠慢,忙走了出去,一见花管家便道:“哎呦,这怎么话儿说的,大半夜还劳动花管家跑这一趟。” 花管家心说,要不是你老家伙不信我家棠姑娘的话,老子也不用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吹河风了,脸上却绽开一个笑容道:“刘管家客气了,不瞒您说,老夫人今儿一回去听棠姑娘说起将军夫人的病,便遣小的去抓了药,吩咐小的瞧着些您这边儿,若有动静便把药送过来。” 说着还顿了顿才道:“我家棠姑娘说了,这麻黄汤正对将军府人的症候,一剂可愈。” 刘福虽有些信了棠梨的医术,可一想到那位的年纪,便仍有些犹豫,毕竟不能拿主子的身子开玩笑,如今一听花管家说一剂可愈,这心倒是落了地。 那棠姑娘年纪是不大,可叶老夫人却非冒失之人,既由着这花管家如此大包大揽的说一剂可愈,必是有十分的把握才敢如此,更何况,如今已是半夜,这时候去哪儿找大夫去,这药既是叶老夫人送过来的,便真有闪失也有叶府担待,自己倒能脱些干系。 想到此,便道:“如此,就请花管家回去替我家主子谢过老夫人。” 说着把药递个旁边的小厮让他送到里面舱房之中,煎了服用。 花管家见刘福收了药,便不做停留,告辞回去睡觉了,刘福却不敢睡,在舱房外守着,一会儿便遣人问问里头的动静。 大约半个时辰,里头的婆子出来道:“老夫人用了药,出了一身透汗,如今已经不烧了,睡得也安稳了,瞧着是好多了,这回的方子倒极灵验,明儿一早还事请这位大夫来给老夫人复诊才是。” 花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听见婆子的话,点点头,心道,是得请这位大夫来啊,不禁请大夫,还得连叶府的老夫人一并请过来,这一回将军府这个人情可是欠定了,谁能想到那么个小丫头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人呢。 转过天儿一早刘福便亲自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并说自家老夫人说昨儿病着慢待了客人,今儿身子好了,特意遣了自己来请老夫人跟棠姑娘过去说话儿。 棠梨心道这刘管家可真会说,明明是请自己过去复诊的,却打着说话儿的名头,不过于棠梨来说却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将军夫人,叶老夫人跟周婆子黄大勇一样无论贵贱身份都是病人,而自己是大夫,给人看病是本份。 这一回再过来,便大不一样了,从小厮到婆子,乃至刘福这个大管家都恭敬非常,再不似昨日的客套应付,而将军夫人一见棠梨便亲热的拉了她在身边坐了,仔细端详一会儿笑道:“昨儿只说这姑娘模样生得好,却不想原来还是个有大本事的,昨儿那个姓余的又诊脉又问病情症候,啰嗦了大半日,才磨磨蹭蹭的开了方子,不想那药吃下去夜里反倒发起热来,真真儿一个庸医,而你昨儿只见了我一面儿,也没问病情,便一剂治好了我的病,这样的医术我瞧太医院那些个老头子都比不上,快跟我说说,你这小小年纪,从哪儿学得这般好本事。” 棠梨自是不能说实话,只得道:“并未认真学,只在家里看了些医书药书。” 卫老夫人愕然,心道只看过几本书就能有这样高明的医术,这怎么可能,心中疑惑不免看向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是知道卫老夫人疑惑什么,笑道:“当日在安州城若非棠丫头,我这条老命也就交代了,您别瞧她年纪小,医术却着实高明,如今除了棠丫头,旁的什么神医名医的我可再不信了,没得一点儿小病,倒让他们治成了大病,岂不冤枉。” 卫老夫人:“这么说倒真是我的造化了,如今治好了我这病,倒不知怎么谢你这位小神医了。” 小神医,棠梨暗暗摇头,小叶大夫,小神医,好像怎么着也丢不开一个小字了,不过也不怪人家,谁让自己年纪小呢,便在现代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才试着开方子,方子开出来先要过爷爷的眼,爷爷先会指出自己用的方子对不对症,然后会一一解说方子中每一味要的作用,爷爷总说,一个好方子,需每一味药都用的正恰好,君臣佐使各司其职,方能医病,且不能一味用经方,需根据病人的病情症候过往病史,体质强弱,做适当的加减。 到自己真正能独挡一面成了军总中医科的叶主任,已经三十岁了,十六虽对于大夫来说的确太小了。 只不过没人想到自己这十六的小姑娘皮儿里装的却是三十多的灵魂,医术若再不精,真就愧对爷爷多年的言传身教了。 想起爷爷,便道:“老夫人客气了,大夫本来就是要治病的,何用言谢。” 卫老夫人却认真的看着棠梨:“当真不用谢。” 棠梨道:“真的不用。” 语气同样认真。 卫老夫人跟棠梨对视片刻,忽侧头看向叶老夫人道:“老妹妹你这孙女对我老婆子的脾气,跟老妹子商量个事儿呗,把这丫头让给我如何,你不是已经有俩了,不像我正缺个孙女。” 叶老夫人笑了起来:“老姐姐我虽有俩孙女,却已出了门子,心里眼里都是她们的父女婆家,我这老婆子一年里也来瞧不了几回,哪如棠丫头贴心,如今我可真是离不得这丫头了呢。” 卫老夫人指着叶老夫人道:“瞧你这抠门样儿,不就想要个孙女吗,倒像是我挖了你的心肝儿一般,得了,你既舍不得,我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过这丫头我瞧着顺眼,回头若有空去京里,千万给我个信儿,我让人接你来将军府住上几日。” 棠梨也不客气,开口道:“若棠梨去了京城,定会去叨扰老夫人,到时老夫人可别嫌棠梨烦啊。” 卫老夫人指着她道:“我正愁没个说话儿的人呢,你来了正好。” 旁边将军府的刘管家暗道这棠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人啊,刚老夫人的话就是让她开条件提要求呢,老夫人跟老将军的脾气一样,最欠不得人情,这位棠姑娘医好了病,自是要酬谢的。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事,必不会放过,而这姑娘却什么都不提,只说医病是本份,如此看似放过了大好机会,实则不然。 若开口提了要求,不管要什么,将军府必不会推辞,可如此一来这治病的人情也就到头了,往后这姑娘跟将军府便再无干系。 偏这位棠姑娘却不提要求,反而说医病是本份,这句话说出来既赢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也让将军府继续欠着这个人情,这人情欠着日后便有来往,这不老夫人已开口邀这姑娘去将军府小住几日。 要知道这可是武威将军府,平日里除了老将军那些同僚麾下,旁人别说小住就是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来,说起来这姑娘一个药方子可是赚大了。 棠梨可没刘福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谨守着爷爷的教诲罢了,且将军夫人也实在不是什么大病,若不是余宝胜让麻黄汤吓破了胆,也轮不到自己出手。 说到余宝胜,便不免想起了余星阑,想到余星阑棠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啊,不是有余星阑吗,自己愁什么,如此,冷泉里那个烫手山芋便有了着落,治那男人的寒热相战,余星阑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想到此,提了几日的心总算放下了,冷泉中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直觉告诉棠梨,那个男人很危险,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如何治那男人的病自己可以好好想想,至于怎么请余星阑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花管家不说是余星阑在那男人跟前儿举荐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来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好了。 这边儿两位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儿,外头日头便升的老高,艄公们吆喝着行船,棠梨方扶着叶老夫人告辞,两相别过各自登船,离开了渡口,一北上一南下,不大会儿便没影儿了。 棠梨正坐在窗边儿上剥核桃,圆滚滚的核桃纸皮儿一般薄,轻轻一捏便捏开了,把里头饱满的核桃仁剥出来放到桌上一个汝窑莲花瓣的小瓷碟中,递到老夫人眼前:“祖母,吃核桃。” 叶老夫人捏了一个,放到嘴里道:“棠丫头,可知今儿你错过了大好机会吗,那武威老将军夫妻最是信诺守诺,今儿她说要谢你,便不是虚客套,是真要谢你,不管你提怎样的条件,将军府也绝不会推诿。” 棠梨自是知道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摇摇头:“便不是我,旁的郎中遇到相信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忽发现这丫头之所以招人疼,便是这份不贪之心,不贪银子不贪功劳,不用道谢,仿佛看病真是她应做的本份,可老夫人却知道,哪来的本份,棠梨不过一个十六的小姑娘,她的本份是绣花做女红,将来也好相夫教子,跟看病可不搭边儿。 想到此不免失笑,自己较这个真儿做什么,想起一事不禁道:“听花管家说岳州送来的那个盒子里装的都是药方子,谁的药方子如此要紧,都等不及咱们回去巴巴的送了来?” 第36章暂行之法 第36章暂行之法 棠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提自己见过那位京城贵人的事为好,便道:“棠梨也不知,只从这药方子上看,此人应是热毒攻肾,又不知为何寒邪入体,成了寒热相斗之势,这病便难治了。” 老夫人瞧了眼那一摞药方子,不禁道:“不用诊脉,只瞧这些方子就能知道这些? 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知道的?” 棠梨笑了:“这也不难,这头先几个方子都是清热解毒的凉药,可见病人是热毒之症,后头几个方子却又用了驱寒之药,可见是又添了寒邪,再往后的方子既有清热的也有驱寒的,这病却未见好转,反而更重,可见已是寒热并存了,寒热相悖,并存必定相斗,故此成了这般。” 旁边的花管家忍不住道:“那姑娘怎么知道是热毒攻肾?” 棠梨:“这个也不难,前头几个清热的方子里用的大都是凉药,却有一味独活是微温辛苦之药,岂不奇怪。” 纪婆婆点头:“可是,既要清热的自然都该是凉药才对,怎么却多出一味不对路的呢,怪不得老夫人说这些都是庸医,连药性都不知,便胡乱开药,真真的该杀。” 棠梨摇头失笑:“方子是有些不妥,这味独活却并未用错,独活虽是微温辛苦之药,却归肾经,在这个方子里是一味引经之药,也是这味独活,才能看出病人是热毒攻肾。” 花管家是真的服了,眼里尽是敬佩之色,先头他还总觉得棠梨年纪太小,虽说看好了老夫人的病,也让人不太敢相信,可今儿听棠梨这一番话,才知这医术高低真是不分年纪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尽是庸医,似棠姑娘这般十六的,也极可能是一位药到病除的神医。 不看别的就冲这连病人的面儿都不见,只看方子就能知道病症的,估摸整个大梁也找不出几个来。 虽心里服气却抓住了棠梨话里的关键,忙道:“棠姑娘说这病难治,就是说还有的治了。” 花管家可是个知根知底儿的,这病人可是齐王殿下当今皇叔啊,这身份尊贵不亚于皇上,若非群医束手,断不会四处求医,也更不会凭着一个药方子就找来岳州,亲自登门留下这药方子,明摆着就是逼着老爷说明大夫的下落,只不过齐王殿下大约也猜不到,给老夫人看病的神医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正因如此老爷才如此为难。 不过,既棠姑娘一看方子便把殿下的病说的八九不离十,想必是有法子治了,若不用诊脉就能治病,就太好了。 想着,不禁满含希望的看向棠梨。 棠梨:“对医者而言,并无不可治的病,只是此病却极为麻烦,便是我亲自出手也并无把握能治好,更兼若治这病只用药怕是力有不逮,需沿经络穴位行针相助方能见效。” 花管家刚升起的希望嗤一声泄了大半,心里叹了口气,也明白棠梨话里的意思,是啊,那齐王殿下再尊贵也是男子,棠姑娘却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还要行针,这行针隔着衣裳可不行,需得没有遮挡方能认穴,这如何使得。 老夫人皱了皱眉:“全丰这般年纪,怎做起事来越发荒唐了,这样的方子送来做甚?” 花管家见老夫人脸色有些薄怒,忙道:“回老夫人,老爷也知不妥,只是这病人的身份不同,加之亲自登门,不由分说就把方子留了下来,根本不容老爷推拒。” 老夫人却哼了一声:“身份不同? 什么身份,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说强逼着大夫看病的,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如此的不讲道理。” 花管家瞄了眼棠梨才道:“那个,回老夫人是齐王殿下。” 老夫人一愣,怎么会是他呢,说起来在大梁这位皇叔身份贵重战功赫赫,的确比天王老子还牛气。 棠梨也颇为意外,暗道,原来冷泉里那人竟是一位王爷吗,难怪余宝胜要倒霉呢,得罪了皇族没要他的命都算运气了。 老夫人脸色凝重:“棠丫头,这齐王并非寻常皇族,他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却是太后所出,只是生性淡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他有心皇位,如今坐在九龙御座的便不是当今万岁了。” 棠梨大为惊诧,没想到这位齐王殿下竟如此尊贵,心中却也十分佩服,想这世间千万年,王朝更迭,归总来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莫不是为了名利富贵,而真正能看破富贵,淡薄名利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尤其这位还出身皇族,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时选择放弃,只做一位闲散皇族,却又在国家有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可与圣人比肩了,如何不让人敬佩。 若不知这些棠梨或许还能袖手旁观,既然知道了,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治病的法子才行,棠梨自然也知老夫人这般说的意思,便道:“我再仔细想想如何治这病吧。” 以后的一个月里,棠梨每天都在忙碌,不是翻看医书就是写写画画,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老夫人说话儿打牌,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忙什么,也不恼并吩咐下头人不许扰她,还拨了梅婆婆过去看顾,免得棠梨忙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了。 顺风顺水的走了一个多月,棠梨这边才算忙完了,大睡了两天起来,也快到岳州了,棠梨站在船头,沐浴着有些潮湿的风,欣赏这岳州的景色。 这是岳州最大的湖,大到极目所见皆是碧兰的湖水,远处天水相接融汇在一处,渺渺茫茫浩浩荡荡,分不清是天还是水,只是一汪的蓝。 听甘草说岳州城就在湖边儿上,雄伟壮观,像是龙王的水晶宫,这还是先头叶大人未走的时候,甘草听王氏夫人身边的婆子说的,那些婆子是跟着王氏夫人陪嫁到叶家的,王氏出身岳州望族,故此这些婆子也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岳州人,说起自己家乡来自是千好万好,毕竟月是故乡明吗。 不过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用爷爷的话说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而这岳州最不缺的便是水,一想到以后自己跟爹娘就会住在这里,棠梨颇有些期待。 忽的肩上一沉落下一个披风,棠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梅婆婆,梅婆婆虽话不多,却心思细腻,自从老夫人把梅婆婆拨过来之后,梅婆婆就把棠梨当成主子了,除了指点甘草傻姑拳脚功夫之外,还揽了棠梨的衣食起居,根本不用棠梨说话,便打理的妥帖周到。 尤其衣裳,也添了许多,棠梨摸了摸肩上的披风,布料轻软舒服非常,鸭蛋青的颜色也是自己喜欢的,样式也不花俏,只在领口处用银丝线镶了一圈牙边儿,披风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一丛兰花,很淡却极素雅好看。 棠梨知道是梅婆婆做的,她看见过她在灯下绣这件披风,伸手摸了摸领口精致的牙边儿不禁道:“婆婆的手艺真好。” 梅婆婆却道:“有些年不拿针,生疏了。” 棠梨:“我还当婆婆只会拳脚功夫呢。” 旁边的甘草道:“才不是呢,婆婆可厉害了,做衣裳,绣花,做饭,打架……总之什么都会。” 棠梨笑了伸手点点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婆婆的一成本事,娘就不愁了。” 甘草:“瞧小姐说的,好像甘草是个笨蛋一样,我已经学会很多了,不信小姐问婆婆。” 说着一脸希冀的看着梅婆婆。 梅婆婆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开口道:“湖上风凉,姑娘还是进去吧,老夫人也该起了。” 棠梨知道老夫人还等着自己回话儿呢,毕竟干系齐王殿下,轻忽不得,想着便进了舱房,果然老夫人已收拾妥当,正让摆早饭,见了棠梨便招招手:“快来坐下吃饭,这日里夜里的看书,瞧瞧这小脸都瘦一圈了。”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真的,那可好,小脸最是好看,倒省的我减肥了。” 老夫人跟棠梨待的日子久了,对于她这些新鲜词儿也不觉得多稀奇,摇摇头:“胡说,减什么肥,姑娘家圆圆润润的才有福气,瘦猴子一样的可不中看,来,多吃点儿。” 说着一会儿让盛粥一会儿吩咐添菜,恨不能一顿就把棠梨喂成个胖丫头。 一顿早饭吃的格外热闹,一时饭毕撤了下去,老夫人方道:“这些日子我底细想过,齐王这病难治的紧,你想不出法子也在情理之中,太医院那些老头子不一样没法子吗,你也别想了,回头我去跟齐王府的人说明白就是。” 棠梨心中一热,她虽不是这里的人,却并非不通世事,她很清楚即便叶家是世家大族,叶全丰又是二品封疆大吏,但这些远不能跟皇族相比,尤其还是齐王这样身份尊贵又有战功的实权皇族,他说的话只怕当今皇上也是要听的,更何况叶家。 他既把这些药方子留在叶府,就是逼着叶家把自己交出去,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准早把自己的底细透出去了,因为根本没必要为自己冒险,而叶大人并未如此,可见其人品。 还有老夫人,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自己为不为难,只顺水推舟的把事情交给自己便好,但老夫人却要亲自出头跟齐王说明白,足见老夫人是真把自己当成孙女疼了。 老夫人如此,自己又如何能让她老人家作难,想到此忙道:“法子我想出来了,已经写了下来,等到了岳州让伯父交与齐王殿下便好。” 老夫人仍有些担忧:“不需你亲自出手也行吗?” 棠梨略沉吟道:“这病复杂之极,便我亲自出手也毫无把握治好,如今我能想到的法子是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寒热,使其不能相斗,虽不能痊愈,至少近一两年里也应无大碍了,至于怎么除病根儿,还需再想想。” 第37章初进岳州 第37章初进岳州 能暂时无碍也极难得了,毕竟齐王殿下这病了不是一两日,且连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想出法子来,跟棠丫头比差远了,想到此老夫人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也不是咱们不治,是这病太难治了。” 旁边的花管家也是暗暗点头,可不是吗,齐王殿下这一两年里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治病,要是容易治,也不会想方设法逼着老爷交人了,如今虽交不出人,却有了治病的法子,好歹也能应付过去。 说话间便到了岳州,船还未靠岸便看见了岳州城,这是一座古城,因临着大湖而建,远远看去仿佛笼在了水雾蒸腾之中,初升的朝阳在天上铺陈开来,映着浩荡的碧波,倾了半湖绚烂的霞锦,真如海外的仙人之城一般。 棠梨忍不住道:“这岳州城果真是名不虚传。” 纪婆子听了笑道:“好是好却也让人又爱又恨啊。” 棠梨疑惑的道:“却是为何?” 纪婆婆:“姑娘不知,这岳州湖大水多又有山,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却也爱闹水,这水一闹起来,便成了一片汪洋,岳州城还好,到底是州府大城,虽临湖却建的地势高,即便水患闹得再大,除非把整个岳州都没了,不然绝不会淹到岳州城的,可别的地方就不成了,一闹起水来,站在岳州城头往下看,湖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死人,瞧着都瘆得慌。” 棠梨叹了口气,果然是水火无情,大自然是厚待人类的,大方的给与了广博的土地,丰饶的物产,阳光,雨露,风,让人们能获得了丰足的衣食得以繁衍生息,而有时候也是残酷的,一旦闹起灾患,人在大自然面前便如同蝼蚁。 纪婆婆又道:“便不闹水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这边靠近岳州城,外围有水军驻守,还算安生,可再往外就不成了,常有水贼草寇出没劫掠百姓不说,还有吃人的猪婆龙,这岳州都是湖,百姓自然是打渔为生,一个不小心便让猪婆龙咬住,少个胳膊腿儿算是有运道的,大多都是让猪婆龙生吃活嚼了,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打鱼的汉子,被一头猪婆龙咬住半截身子,嘴里还喊救命呢,下半截已经没了,血乎流烂,吓的我老婆子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呢。” 猪婆龙? 棠梨微愣了愣才想起,纪婆婆说的猪婆龙其实就是鳄鱼,棠梨记得看过古医书上说过,江南常有猪婆龙出没,咬伤渔人,记录了一些急救外伤的法子。 而棠梨对古人闻之色变的猪婆龙唯一的印象却是皮包,她知道鳄鱼皮装作的包包贵的要死,是最顶级的奢侈品,后来被管控不许猎杀,就更贵了,却未想到这里多到成了灾难,还有水贼,这岳州哪里是好地方,分明比穷山恶水还可怕。 不禁道:“不说有水军驻守吗,怎会任由水贼劫掠百姓。” 纪婆婆摇摇头:“岳州城外虽驻守了数万水军,可想剿灭水贼也是难上加难。” 棠梨奇怪的道:“这是为什么?” 这次纪婆婆没说话,却是梅婆婆开口道:“这岳州多水泽湖泊,水道交错,水贼又不会凑在一起劫掠,莫说岳州只有这数万水军,便是再多一倍也无用。” 棠梨暗暗点头,可不是吗,水军是官兵,统一扎营集中练兵,有组织有纪律,可水贼却不一样了,就如土匪一般,占个山头扯上一面大旗就成了伙,这偌大的岳州还不知有多少伙水贼呢,这些人都是各自为营,劫掠百姓也是打游击,官兵来了就躲起来,官兵一走接着出来干自己的营生。 就算官兵兵强马壮,若是两军对垒怎么都好说,可对付这些草寇就力不从心了。 棠梨忽然想起,听老夫人略提过一句,好像叶大人正是因治河得利,方得以升任,这么说来皇上倒真是知人善任,而只要叶大人在任这几年,岳州不闹水患,剿灭作乱的水贼草寇,便是最大的政绩,也必然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 正想着船已靠了岸,一搭好跳板,早已等候在岸上的叶全丰王氏夫人便先一步上了船,棠梨扶着老夫人一出来,叶全丰夫妻便跪了下去:“母亲大病初愈儿子却不能在身边侍奉实在不孝。”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别一见就跪啊跪的,公务当前,有什么不孝的,便你在我跟前儿能做什么,更何况还有棠丫头在呢,她的本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棠梨这才上前蹲身行礼:“叶……”刚要叫叶大人,瞧见老夫人一脸不满便又改了口:“大伯安,大伯母安。” 叶全丰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已算十分难得了,苏氏道:“这码头风大,有什么话回府再叙吧,母亲这病虽大好,身子到底有些虚,可不能吹风。” 一行人这才依次上了车,棠梨跟老夫人坐了中间一辆,听见车夫吆喝了一声,便踢踏踢踏的走了起来,进了岳州城便换成了轿子,棠梨这才跟老夫人分开,坐了后面一顶轿子。 换乘的时候,棠梨瞧见旁边不远有一个三层高的楼,中间门楼子上挂着招牌写的是观潮阁,隐约有丝丝缕缕的茶香飘过来,想来是个茶楼,正在城门处,建的又高,品茗观潮倒十分应景。 不过一瞥之下,并未细看便上了轿,殊不知齐王殿下正坐在观潮阁三楼的雅室之内,棠梨抬头的一瞬他也正往下看,瞧了个正着。 齐王略怔了怔,何以这姑娘如此面善? 倒想哪里见过一般,正想着,却听韩松道:“是他。” 齐王不禁道:“你说谁?” 韩松指着下面:“刚那丫头就是咱们在安州山上碰上的那小子,我就说怎么瞧那小子怎么别扭呢,原来是个丫头。” 齐王这才想起来,怪不得瞧着面善,果真是见过的。 韩松道:“他不是安州人吗,怎么一转眼就到岳州来了,还是跟叶老夫人一处来的,莫非她是叶府的小姐?” 齐王:“叶府的两位小姐都已出嫁,不会在岳州。” 韩松:“是呢,看她的打扮该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会是叶府的小姐,许是亲戚家的女孩儿。” 齐王:“遇到她的那日叶全丰刚进安州城。” 主子一提醒韩松点点头:“是啊,那天叶大人也刚到安州。” 齐王又道:“我记得她说她是大夫。” 韩松脸色一变:“属下想起来了,这小子不禁说她是大夫,还说出了您的病情,跟庆福堂的余星阑说的一般无二。” 齐王吩咐了一句:“查查她的身份。” 韩松应了声是,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雅室之中。 齐王拿起茶盏啜了一口香茗,忽觉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接着一股寒气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与那股燥热纠缠在一起汇聚成一股狂躁几乎要炸裂开来,齐王忙静心凝神运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吐出一口气。 韩松进来的时候,齐王整个人已经入水捞的一般,韩松不禁大惊:“主子莫不是发病了。” 齐王摆摆手:“不妨事,如何,可查清楚了?” 韩松:“回主子话,那丫头叫叶棠梨,是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也是叶府的远亲,不知怎么就认下了,跟叶老夫人颇为投缘,便跟着老夫人来了岳州,还有一事,吏部已发了文书,叶全章升任竹山县知县,不日便会前来岳州上任。” 齐王略沉吟片刻道:“你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叶全丰并不是个讲人情的,以他的性情绝不会毫无缘由的提拔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叶全丰之所以在安州城停留也不是因为探亲,而是因叶老夫人病重。” 韩松心道,是啊,叶老夫人病重才不得已留在安州,也是冲着那个庆福堂余神医的名头,可那个余宝胜根本是个庸医,后来叶老夫人病愈,叶全章便成了叶府的亲戚,这事情越想越蹊跷,这叶全章跟叶老夫人的病有什么干系不成,忽想到那小子在山上说的话,不禁道:“主子莫不是觉得,叶棠梨跟那个老神医有什么干系吧。” 齐王:“这却不好说,只是事情太过凑巧,让人疑惑,不过这疑惑也许很快便能解开了,老夫人既回了岳州本王也该去叶府走一遭了。” 再说棠梨跟着老夫人一进叶府,便被苏氏拖进了书房见叶全丰,叶全丰也不想这么急,可刚齐王那边儿递了话来,言道齐王殿下听说叶老夫人回了岳州,一会儿亲自登门拜见。 叶全丰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以齐王殿下的身份,当今天下有资格让他拜见的唯有慈安宫的太后,便是皇上都是他的晚辈,如今说是来拜见其实是为了他的病症。 到了这时候也没必要绕弯子了,直接道:“匣子里的方子你可看了? 如何?” 棠梨:“看了,从方子上瞧殿下这病已成寒热相斗之势,若驱寒势必会加重热毒,若清热又会使寒邪愈重,彻底治愈的法子,目前棠梨还未想到,只想到了一个暂时抑制之法,因需药方配合行针方能见效,棠梨不便出手,故此需您出面请出一个人来。” 叶全丰一听微有些惊诧:“什么人?” 棠梨目光一闪道:“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 第38章行针之人 第38章行针之人 叶全丰颇为意外,想不到棠梨让自己出面请的人是余星阑,按说棠梨跟余星阑连面儿都没见过,怎会推荐他,而据自己所知,齐王来岳州之前已经找过余星阑,也正是余星阑提起老母亲病愈一事,殿下才找上门来,如今棠梨翻过来又要寻余星阑出手,岂不奇怪。 想到此便道:“为何是他?” 棠梨道:“棠梨见过他开的药方,用药精准,法度严谨,是位医术高明的好大夫,齐王殿下身份尊贵,这寒热并存之症又有些险,旁的大夫棠梨不识亦不知底细,实不敢托付如此人命关天之事。” 叶全丰暗暗点头,是啊,这可是给齐王殿下治病,轻忽不得,若棠梨亲自出手自是最妥当,可棠梨的身份又不能出手,退而求其次,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值得信任了。 不过,上次老母亲的病并未用余星阑的方子,虽他面儿上未说什么,只怕心里不满,这次若他寻个借口搪塞,便不好办了。 棠梨见叶全丰有些犹豫,略一想便知缘故,把自己写的东西递了过去:“大伯遣人把这个送过去,想来少东家不会推辞。” 叶全丰接过来,见是厚厚一摞纸,上面从方子到行针之法,乃至何时用药,如何用,何时行针,该针哪个穴位,针进几分,停多久,用针的手法,用药行针之后病人的反应,以及那些药方内服,那些药外用,都一一记录下来,十分详尽。 不过内服叶全丰能理解,为何还有外用药,齐王殿下这病是内症,并无外伤啊,心中疑惑便也问了出来。 棠梨自是知道叶全丰的脾气,也不以为意耐心解释道:“殿下之病源于体内寒热并存,寒热相逆,并存体内必然相斗,而若要祛热毒必用寒药,除寒邪必用热药,如此不但不能祛除体内寒热,反而会助了寒热之势,使之相斗的更为厉害,故此轻易不能用药,药不能下我才说这病难治,棠梨搜肠刮肚想了一个月也未想出彻底治好的法子,虽不能彻底治好却可暂时压制,用药配合行针使殿下体内寒热暂时维持住平衡之态,便如打仗,虽两军对垒却因势均力敌而不敢轻动,只要能维系平衡,便寒热并存体内,暂时也应无碍了。” 棠梨的话浅显易懂,叶全丰也觉得这法子颇有道理,却仍未说为何有外用药,却听棠梨又道:“若想维系寒热平衡,必须用药,祛寒邪用热药,除热毒用寒药,此乃药性所定,别无他法,却可在用药之时,用别的方法平衡寒热,比如药浴。” 叶全丰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外用药不是治伤的而是用来泡澡的,不过若请出余星阑,这行针的法门只怕便给余星阑学去了。 叶全丰知道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独到的法门绝活儿,有的是祖传秘方,有的是行针的法门,可不管什么都是绝不外传的,甚至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就是怕自家法门传于外人,而这纸上所记录的针法,便叶全丰这个外行也看出极高明,若是别的大夫,想必会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想到此不免提醒了一句:“那余星阑出身余家,聪明好学,医道一门上颇有天赋,除了随余家的老东家习医,还曾遍寻天下名医为己师,学了一身好本事,方能年少成名。” 说着顿了顿却并未往下说。 棠梨却听明白了,略想了想,问了一个貌似无关的话:“您说这天下有多少病人?” 叶全丰一愣,不明白这丫头忽然问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道:“这如何能算的清。” 棠梨眨了眨眼:“那么有多少大夫? 这些大夫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妙手回春的良医,又有多少庸医呢?” 棠梨一连几句问,把叶全丰问的更是一头雾水,却未恼仍道:“有多少大夫自是算不清,但有一点却十分确定,这些大夫里大多是庸医,良医却少之又少。” 这句话实是叶全丰的肺腑之言,老母亲不过一个寻常的受寒,前后竟找了十几个大夫都未治好,若非在安州遇到棠梨,指不定老母亲如今还缠绵病榻呢,便如今想起来,仍有些压不住怒意,只是这些与自己的话有何干系吗? 却听棠梨道:“医道一门也如学问一般,取百家之长方能精益求精,敝帚自珍只会止步于前,而棠梨这点儿微末之技若能成就几位良医,或许便能少些病患,棠梨何乐而不为也。” 叶全丰倒真是有些震惊了,若非亲耳所闻,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十六的小丫头竟有如此胸怀,相比之下倒是自己狭隘了,试想若世间的大夫都如这丫头一般,又怎会出这么多庸医,庸医比一个草包先生还要可憎,因草包先生误的不过是前程,而庸医误的却是人命。 这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却着实不凡,难怪老母亲如此喜欢她,便是叶全丰自己也不觉在心里给棠梨重新定位,这丫头的胸怀眼界见识比自家两个女儿不知高出了多少,日后真说不准有什么造化呢。 叶全丰久历宦海,能做到二品封疆大吏,除了能力之外,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至今为止他看好的人没一个看错的,这丫头绝非凡人。 棠梨自是不知叶全丰这些想法,却想起一事道:“还请大伯遣人把这些誊抄一份再送去。” 叶全丰笑着点点头,齐王殿下之所以找到岳州来,说到底就是源于余星阑看过棠梨给老母亲开的药方子,余星阑更是多方打探消息,若是把这个直接送过去,余星阑必会认出,到时也就瞒不住棠梨的身份了。 叶全丰倒不是怕别的,是顾虑到像齐王这样的王公贵族,便自己也是得罪不起的,若他们听闻棠梨的名声,执意求医,自己只怕也挡不住,更何况这丫头不仅是女子,相貌气度也格外出挑,这样的女子怀着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若无坚实的靠山,岂会不引人觊觎。 正是因这个顾虑,当日在安州抓药的时候才让人誊抄了方子,却因一时疏忽,让余星阑看了原方,才有了后来这许多麻烦。 想到此,便交于书童誊抄,刚交代清楚纪婆婆便来了,说老夫人哪儿寻棠姑娘呢,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影儿了,遣了老奴出来找人。 叶全丰一听哪还敢拦着,忙让棠梨走了。 棠梨前脚刚走,后脚儿花管家便来回禀说齐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头花厅待茶。 叶全丰拿了书童写好的看了一遍,轻吁了一口气,终是能应付过去了,想着便往前头花厅去了。 到了厅中,见过礼,不等齐王开口便把那治法呈了过去,也不解释这法子的来处,并非叶全丰不想解释,实是不好解释,先头说的是游方郎中,寻不见踪迹,如今忽然有了治法,该如何解释,若说寻到了人,为何不亲自来给殿下诊治,难道以殿下之尊还请不动一个游方的郎中吗,所以无法解释便干脆不解释了,既当日齐王并未戳破,想来如今也不会为难自己。 果然,齐王看了那法子之后,脸色虽仍无表情,却也不见恼恨之色,而是问道:“此法可治本王之症?” 叶全丰不敢隐瞒开口道:“此法不能祛除殿下体内寒热,只能使其暂时平和,不再相斗。” 旁边的韩松皱了皱眉,心道,不能治,这算什么? 合着白忙活了半天,又是一个不能治病的大夫。 而齐王仔细想了一会儿,觉着这个法子颇为可行,他虽不懂岐黄之术,却是练武之人,且内外同修,自是熟悉人体经脉,而这个法子正是用针疏通经脉,配合内服外用之药,从道理上说的通。 只是这行针之人却十分要紧,便道:“何人行针?” 叶全丰:“下官想请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为殿下行针。” 齐王虽有些惊讶,可想想除了这位开方子的神医,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靠谱些,便点点头:“姑且一试吧。” 这就是答应了,叶全丰忙道:“下官这就遣人去安州。” 却听齐王道:“这倒不必,据本王所知,余星阑如今正在岳州。” 叶全丰愣了愣,听花管家说去接老母亲的时候,那个余星阑还在安州料理庆福堂分号,怎么一转眼也来了岳州,莫非也是冲着棠梨来的。 叶全丰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合着这些人都是跟着棠梨跑的,棠梨在安州便都去了安州,如今棠梨来了岳州,他们又都跑来岳州。 齐王是为了治他身上的寒热之疾,而余星阑只怕是为拜师而来,想想不觉好笑,棠梨这么个十六的小丫头如何能做余星阑的师傅。 叶全丰是猜的不错,余星阑之所以在安州一是为了料理余宝胜留下的烂摊子,二一个就是盼着能有机缘见到老神医,毕竟叶府的老夫人跟鱼市的李老伯都是老神医的病人,作为大夫他非常清楚,看病没有只看一次的,便药到病除也需复诊,可他等了几天也未见老神医露面,反倒叶老夫人启程去了岳州,余星阑想都未想便跟了来,且他走的快,动身虽晚却比棠梨她们早到了一日,昨儿一早便到了,如今正在岳州庆福堂的分号里坐诊。 第39章十二经脉 第39章十二经脉 余星阑既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又是名医,来了岳州分号自然要坐堂看诊,这一看就是溜溜的一天,至掌灯时候,庆福堂关了门,才得空儿吃口茶,这茶才吃了半盏下去,掌柜的江河匆忙走了进来道:“少东家,齐王跟前儿那位韩大人来了,正在前头花厅说要请少东家出诊。” 余星阑微微一愣暗道,齐王殿下那寒热相斗之症,自己已诊过说明自己不能治,还荐了那位不露面的老神医,齐王殿下来岳州不就是求医来吗,怎么不去寻老神医,却回头找自己看诊? 不过韩松既亲自来了,自己也不好推脱,遂起身去了前头,本想再说明齐王的病症自己实在无法,谁知一见到韩松,这位齐王府的黑脸护卫头子,话都未说便递过来几张纸。 余星阑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亮,不禁道:“是了,若使这个法子便能用药了,药能下,虽不能彻底除去病根儿,却能抑制殿内寒热相斗之势。” 说着热切的看向韩松:“殿下可是寻到了那位老神医,这治病之法必是出自老神医之手了。” 韩松根本不为余星阑的热切所动,仍是那张黑脸,直接开口道:“这上面的行针之法,余大夫可能使。” 连语气都是平直的毫无起伏。 余星阑知道齐王府的人大都如此,故此并不在意韩松的冷脸,见他提到针法更有些激动:“这上面的针法虽精妙,却记录的异常详尽,星阑自幼随祖父习学医道,针灸也学了二十多年。” 言下之意,这针法都写得如此清楚,自己若是再不会,就白学二十多年了。 韩松:“既如此,明日一早韩松便来接余大夫。” 撂下话不等余星阑再问,便转身走了。 余星阑徒呼无奈,这齐王府的人还真是,好歹跟自己交代明白,倒是找不找着老神医啊,可人已经走了,再着急也无用。 却忽想起一件事,急忙低头去看手里的纸张,目光落在字上,不免有些失望,这纸上的字虽说写的规整却也呆板,想来是出自那些文书之手,跟老神医的字差了何止千万里。 余星阑自己也写的一手好字,之前也颇为自得,可自从见了老神医所开的方子,余星阑那点儿自得就没了,祖父常说书法与医道相通,真正的医道高手写出的字不仅有血肉筋骨,还要有神有魂,还说自己的字什么时候有了神魂,医道也便大成了,自己当日听了心里还有些不服,可见过老神医的方子之后,余星阑便知祖父的话并没有错,医道与书法的确相通,能写出神魂兼具的字,方子也必是最灵验之方,这便是医道大成的境界。 韩松交给自己的这几张纸,方子针法都精妙无比,作为大夫他肯定能写出这样方子跟针法的,必是一位医道大成者,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唯有那位给叶老夫人看病的老神医。 而这几张纸上的字,既不是老神医所写,必是寻了文书誊抄的,至于为何誊抄,还真让人想不通,当大夫的开方若不是亲书,也是弟子记录,还没听说找文书誊写的,且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自己在安州官驿看了方子,荐给了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方来岳州求医,果真求得治病之法,从这方子针法来看,必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神医,只是为何老神医不亲自医治殿下,却把这方子针法写下来,让自己施针,这针法既让自己看了,必就学会了,如此精妙的针法,怎会轻易便送了自己,岂不奇怪。 若想明白,只怕还需等明日,询问殿下这治病的法子从何处而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韩松就来接余星阑,到了地方余星阑才知道,这岳州声名赫赫的观潮阁原来是齐王殿下开的,且内有乾坤。 从后门进去是个清净的院子,两层的小楼,虽不奢华却阔朗大气,岳州这样四季如春的地方,院子里却并无花木,只种了半院子松树,此处临湖,隐约的潮声伴着松涛阵阵,倒颇负意境。 余星阑跟着韩松上了二楼,转过宽大的屏风便见齐王殿下歪靠在窗前的竹榻上,单手支在榻沿上闭着眼假寐,余星阑一进来,便睁开了眼,眼下有微微的青圈,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齐王昨儿又发病了,自然睡不好,以往发病只要泡在冰水里运功抵制一阵也就过去了,上次虽听余星阑说自己这病不可泡冰水,否则会更加重,也未当事儿,发病之时仍如此,可昨儿在叶府,叶全丰也说不能泡冰水且给了治病之法,这冰水便停了,好在这病并非日日都发,相隔大约十五日左右才发一次,十天前刚发过一次,算着这几日不会发病,谁想昨儿夜里却发起病来,不能泡冰只能强自运功抵御,那一阵一阵的燥热之意,直折腾了一宿,至天亮方压下去。 余星阑见过礼,便近前诊脉,诊了半晌道:“殿下昨儿夜里可是发病了?” 齐王微微点了下头,看向余星阑:“法子余大夫想必看过了,可行得通?” 余星阑:“能想出这个法子的,必是一位医道高手,只看这上面的方子,星阑也受益良多,想来殿下是寻到那位老前辈了。” 齐王看向他道:“余大夫并不曾见过,如何知道这开方子的大夫便是老前辈?” 余星阑微愣了一下,便道:“星阑自幼习医,虽算不得奇才,但在医道一门上也有些天分,星阑学了二十多年,医术也不过尔尔,故此星阑敢断定若非医道大成的老前辈,绝开不出如此精妙的方子。” 余星阑言之凿凿,齐王目光一闪,若果真如余星阑所说,那叶全丰为何要隐瞒? 余星阑见齐王并未回答自己的话,便又道:“虽星阑可以施针,到底不如老前辈亲来更稳妥。” 旁边的韩松忍不住道:“这法子是叶大人给的,给叶府老夫人看病的大夫不便出面。” 余星阑愕然,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 叶大人这也太奇怪了,先头说是游方的郎中,找不见人,如今终于找见人了,却又来了个不便出面。 自己的面子不够大,身份尊贵的齐王殿下也请不出来吗,难道真如姑丈所言,这位老前辈是前朝慕容氏一族的后人? 若果真如此,倒也说得通,只不过若干系前朝皇族,叶大人又何来胆量,敢如此应付齐王殿下。 想不通也只能暂时搁下,毕竟治病要紧,韩松虽不拘言笑做事却极妥帖,早就照着纸上所写备下了东西,其实就是巨大的木桶,把熬好的药汤倒进桶里,齐王也服下药坐进桶内,配合齐王的内家功法,按十二经脉行针。 这是棠梨想了足足一个月才想出的法子,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这是人体的十二经脉主要功能是运行气血,链接脏腑,沟通上下,不同的经脉对应不同的脏腑,只有脏腑健康,十二经脉运行流畅,方能气血充足生生不息。 十二经脉既是链接脏腑的通道,自然也能运药,至于运到哪儿就要行针跟内功配合了,且为了加重齐王体内寒热的比重,棠梨之所以想到了泡澡的法子,还是来自于齐王泡冰水的启发,通过药汤蒸腾来用药,以达到寒热平衡,这是个看似简单却极复杂的过程,而且会很累,不止齐王这个病人累,行针的余星阑更累。 不过棠梨毫无愧疚,棠梨如今算想明白了,余星阑这人看似厚道实则心眼比藕眼儿还多,自从他起了要拜师的念头之后,便一步一步开始算计着怎么逼自己露面。 他在齐王跟前儿举荐自己,一个是他想不出治法,再一个便是想借齐王之手,得知自己的下落,要不然他绝不会紧跟着跑来岳州。 他既算计了自己,如今被自己算计一下也算有来有往,至于两个大男人如何在浴桶里行针就不是棠梨能管的了。 想到此不觉偷笑了一声,正好被进来的纪婆婆瞧见,不禁笑道:“今儿瞧着倒有些像你这年纪的小姑娘了。” 棠梨眨眨眼:“瞧婆婆说的,难道棠梨以前不像吗?” 纪婆婆摇头:“不像,你这丫头说话做事都稳,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老成持重,哪像十五六的小姑娘啊。” 棠梨暗道不像才对,自己离十五六已经老远了,便如今穿到这个身子里,让她像是小丫头一样扮活泼可爱,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扮嫩也是需要天赋的,而自己显然没有这份天赋。 棠梨站起来拉了纪婆婆坐下道:“这么晚了,您老怎么还没睡呢。” 纪婆婆:“老了,没那么多觉了,睡不着便来你这儿走走。” 瞥见桌上厚厚一摞医书,纪婆婆摇摇头:“你不总说晚上别做针线,伤眼,你这看书就不伤眼了?” 棠梨:“我是想起一个医案,随便翻了翻。” 纪婆婆:“可是为了齐王殿下的病。” 棠梨点点头:“正是,殿下这病蹊跷,也不知起先的热毒是怎么来的?” 纪婆婆:“这事儿我倒是听过些影儿,好像是跟南燕打仗的时候,南燕有一位公主瞧上了殿下,后两国和谈,宴席上不知怎么就给殿下下了药。” 棠梨愕然,怎么也没想到齐王殿下这病因竟如此香艳,想起齐王那张脸,暗道,果然蓝颜祸水,这长得太俊了,就容易惹上烂桃花,且这朵烂桃花还是一株有毒的夹竹桃,把堂堂的齐王殿下差点儿折腾疯了。 第40章还有怪病 第40章还有怪病 听纪婆婆一说棠梨才知道原来齐王殿下的热毒是这么来的,不过却又有些疑惑的道:“即便南燕公主下了药,也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这种药总有法子解吧,怎会拖延了这许久?” 若非拖延,齐王也不会想到用冰水祛毒,以至于弄成如今寒热相战之势。 碍于自己如今姑娘的身份,棠梨不好直接说的太明白,只含糊的提了一句,纪婆婆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若是旁人也不至如此,说不得还是好事儿呢,只是搁在咱们这位齐王殿下身上,却麻烦了。” 棠梨更疑惑了,心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说白了不就是下了吗,而解这种药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就是找个女人行房,便是寻常的庄稼汉,只要手里能拿出银子,去花楼找个女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更何况堂堂的齐王殿下。 且不说王府里成群的妻妾,便是齐王殿下不想劳动自己的妻妾,只要透出点儿意思,估摸想爬上齐王殿下床榻的女子能绕着王府排上几圈了。 纪婆婆见她一脸疑惑,低声道:“这事儿干系齐王殿下的名声,有些不好说,若是传出去可了不得。” 棠梨更好奇了,伸手抱住纪婆婆的胳膊摇了摇:“这里就您老跟我,我不说谁能知道,您老这起了头却不说明白,棠梨这觉都睡不着了。” 纪婆婆笑了:“好,好,老婆子说给你听就是,齐王殿下虽排行最末却也是先皇最受宠的一位皇子,身份尊贵,可惜得了一种怪病,不喜女子近身,这病小时还好,并不大显,年纪越大却越发厉害起来,乃至如今偌大的齐王府里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跟前儿伺候的不是护卫就是小太监,京里私下里都管齐王府叫全阳观,就跟尼姑庵似的,都是一水的男人。” 棠梨听了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全阳观,这名儿可真好笑,不过却十分形象,都是男人可不是全阳观吗,这种病棠梨没见过却听过,好像叫厌女症,想不到那个长得国色天香的齐王殿下竟有这样的怪病,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怪不得他被下了不找妻妾却去泡冰水呢,原来是个有病的。 纪婆婆道:“也正因这个怪病,齐王府中并无女眷。” 棠梨:“照这么说,齐王殿下岂不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纪婆婆:“这倒不会。” 棠梨颇为奇怪:“为何,这样不能近女色的怪病难道还能娶妻不成。” 纪婆婆:“其实殿下幼年这病不大重,太后只当他性子冷,也未在意,曾订下了一门亲事。” 棠梨心说,摊上这么个有病的未婚夫,若是寻常人家也罢了,大不了退婚,可齐王殿下的身份,就算知道闺女嫁过去得守一辈子活寡也不能反悔,没得拿一家子的脑袋开玩笑呢,也不知谁家闺女这么倒霉。 想到此不禁道:“这女家的爹娘如今知道底细,难道舍得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纪婆婆:“说起这女家也是了不得,正是镇国公府,这门亲事还是老公爷当年跟先帝订下的,如今老公爷虽在,可先帝爷却已驾鹤西归,这门亲事便再无转圜了。” 棠梨暗道,这国公府的小姐运气实在够背的,本来投生在如此煊赫门第,该是金尊玉贵一生顺遂,偏偏摊上了这么一门亲事,这嫁了还不如不嫁呢。 不对啊,棠梨忽道:“刚婆婆不说齐王府并无妻妾女眷吗? 难道现在这位准王妃还没过门。” 棠梨可是在冷泉里见过齐王,那男人美是美,瞧着年纪也得有二十七八了,这年纪在古代可不算小。 古代人平均寿命低,成婚也早,男子十四五,女子十二三成婚的极为普遍,便是自己这个身子,今年十六,而便宜爹娘,也不过才三十出头,这么算来,十五六便生了自己,成婚只会更早。 以齐王殿下的年纪,孩子都该十二三了,怎可能有未婚妻却没娶过门呢。 纪婆婆:“这里却有个缘故,先帝跟老公爷订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国公府那位贵女刚落生,谁知这亲事订下没两年呢,这位贵女却被家中恶仆拐走了,国公府找了这些年,都没找着,亲事也便耽搁下了。” 棠梨心道,这可真是巧,齐王殿下有厌女症,国公府那边儿的未婚妻就丢了,如此一来倒正好了,两家都装糊涂不提,这亲事就这么悬着了。 莫不是那个齐王厌恶女人,又脱不开婚事,恼恨之下干脆找人把那国公小姐咔嚓了吧,不可能,纪婆婆刚说国公府闺女落生没两年就被拐走了,算起来当时齐王的年纪也还是个孩子,哪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计。 纪婆婆叹了口气:“要不说这人是命呢,命里有的富贵,不用求也会来,命里没有的,便生在金银窝也没用。” 说着忽看向棠梨:“对了,你医术通神,似殿下这种怪病可能治?” 棠梨略沉吟道:“殿下这种病该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用药方子针灸是没用的。” 纪婆婆:“啥是心,心啥什么病来着?” 棠梨:“心理疾病,就是心病,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无用。” 纪婆婆:“这么说就是没法子治了。” 棠梨:“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能找到病因起源,再根据病因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纪婆婆叹了口气:“要说咱们齐王殿下可真是骁勇善战的一代英豪,虽是皇子,性子冷,可真到了褃节儿上,却也是咱们大梁的救星啊,偏就是老天爷不开眼,怎么让殿下摊上这样的怪病了呢。” 棠梨劝道:“我娘常说老天爷最是公正,若是哪儿亏待了谁,必会在旁处补回来的,想必齐王殿下也是如此,说不准以后这病就好了且更有后福呢。” 纪婆婆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吧。” 说了半天话儿,直到外头打了二更鼓,纪婆婆嘱咐棠梨莫再熬夜,方转身去了。 送着纪婆婆走了,棠梨仍是在想齐王,他怎么会得厌女症呢,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只要女子近身便会发病,轻者起红疹,重者当场晕倒的也有,就是不知道齐王殿下是哪种? 也亏了自己没给他治病,不然自己一搭脉,这位却晕了,还怎么治病。 棠梨胡思乱想了一阵,便觉困倦上来,索性合上书,草草洗漱后上床睡了,临睡前想着明儿是不是去城外走走,今日上了岸便是车,下了车又换成了软轿,虽见识了岳州的好风景,却只是走马观花,更何况风景好坏对棠梨来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岳州有什么好药,她能采来配药。 说到配药就不得不说棠梨住的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就在东正院的隔壁,严格说算是东正院的小跨院,跟老夫人的院子就隔着一道月亮门,虽不大却能看出是为自己精心布置的。 因这院子里除了寝室书房还多了一间药房,就在院子角,药房不大却贴墙放了通到顶的药厨子,每个药屉都标注着药名,里面的药材装的满满当当,比自己在安州时许多小药号的药都全,成色也极好。 旁边还有捣药的捣子,石碾子等制药的工具,药厨子前是一个异常宽大的条案,想是让棠梨在这儿抓药制药的地儿。 布置的如此齐全,可见一早便知自己要来岳州叶府里住的,不然绝不会弄个药厨子摆着,若自己不是大夫,这药厨子当摆设都嫌碍事呢。 既然有这么齐全的家伙什儿,自然不能白搁着,怎么也得物尽其用才行,所以她打算明儿边去城外的山上走走,看看有什么药。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起来,过去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便出叶府往城外去了。 没让干草跟着,只带了梅婆婆,若是依着棠梨梅婆婆也不用跟,可梅婆婆固执非常,她执意要跟,自己说破嘴也没用,只得由着她了。 这岳州着实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湖,山不高却因水多而草木葱茏,气候湿润,药材也多,不到半天,棠梨便采了满满一背篓,拍了拍跟梅婆婆道:“今儿收获不错。” 说着跟梅婆婆一前一后沿着山道下山。 到了山脚下,棠梨往后望了望道:“不知竹山县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好风景?” 梅婆婆开口道:“姑娘瞧,从这儿望过去,前边那片雾气蒙蒙的青翠,便是竹山县的竹海,距岳州不过五十里,若骑快马一个时辰能走两个来回。” 棠梨搭着凉棚往那那边儿看了看,刚在山上就瞧见那片青绿,先头还当是山里植被蒸腾的雾气,听梅婆婆说才知道是竹海。 怪不得叫竹山县呢,有竹子有山还有水,想来应是个不错的地方。 正想的出神,忽然梅婆婆拉了自己的袖子一下,低声道:“来人了,该是从山上下来的。” 棠梨回神看过去,山道上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梅婆婆绝不会欺骗自己,更不会开玩笑,正纳闷呢便见那边儿山道上真的有人下来了,果然自己的耳力远不如练武的梅婆婆。 待那人走的近些,棠梨不禁暗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会碰到他了呢。 从山下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余星阑。 余星阑也背着个药篓,身后跟着小厮狗宝,狗宝也背着个药篓子,两只背篓里都装了许多药材,想来也跟自己一样大获丰收。 这山道只有一条,两人都从山上下来,想躲也来不及了,便打了个照面,当日在安州官驿匆匆一瞥,余星阑根本未留意,加之误会棠梨是叶府女眷,根本不敢盯着打量,故此这一照面只是觉得有些面善,但并未认出,棠梨自是认得余星阑。 虽认得,却想多事,毕竟自己摆了余星阑一道,把给齐王治病的事推给了他,说起来是有些不厚道的,故此虽碰见了,也只当不认得,两下过去也就是了。 不想余星阑却一眼瞄见了棠梨药篓里的药,大约觉得是同行,得打个招呼,便停下脚来冲棠梨拱拱手:“在下余星阑,这厢有礼了。” 第41章第一要方 第41章第一要方 棠梨心说这余星阑也真是,哪有这么打招呼的,至少也该报上庆福堂的招牌字号,自己才好答言,毕竟自己是不认得他的吗。 不过棠梨倒是多虑了,余星阑没报旁边的小厮狗宝生怕棠梨小看了自家少爷,忙一挺胸脯道:“我们家公子是庆福堂的少东家,更是冀州府有名的神医。” 那样儿别提多牛气了,不知道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呢。 余星阑却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皱眉的神情落在棠梨眼里,棠梨便知余星阑不喜打着庆福堂的名号招摇,便拱手还礼:“原来是余大夫,失敬失敬。” 棠梨这声余大夫,余星阑异常舒服,不觉神情舒展道:“在下是见了这药篓里的草药,猜着兄台是同道中人,便停了下来,冒昧的问一句,兄台在何处坐堂?” 棠梨本以为余星阑打个招呼就走了,谁知却来问自己在何处坐堂,这却不大好说,目光一闪道:“余大夫误会了,在下并非大夫,哪里能坐堂?” 余星阑微微一愣,目光落在棠梨背后的药篓上,不是大夫,怎么可能? 棠梨笑道:“在下真不是大夫,不过家里却开过生药铺,虽破了本钱,倒认得些药材,今儿上山本是因祖母想吃山里的蘑菇,才走了一趟,顺道采了些药材回去,留着暑热的时候熬些清火的药汤。” 余星阑再看向地上药篓,果然都是清热去火的药,且除了药材的确有些刚采的蘑菇,却由不得自己不信了,心中颇有些失望。 余星阑一直想请些有真本事的大夫来庆福堂坐堂看诊,爷爷说庆福堂最盛的时候,有数百家分号,每个分号的坐堂大夫少说也有十几位,且大都是医道高手,各分号的大夫每年都会聚在一起,探讨医道与医案上一些神奇的药方,还会会诊一些疑难杂症,那时候的庆福堂真是人才辈出,可如今呢,仅剩下几十个分号,除了冀州的总号还算兴旺,其他州府的分号,也不过勉力支撑罢了,坐堂的大夫是有几个,可有真本事的却少之又少,这便是庆福堂没落的根本原因。 毕竟光靠祖父的名声跟余星阑这个刚闯出名号没几年的少东家,实在无法支撑起庆福堂,庆福堂需要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不是如今这些净想着混饭吃的,且不是一个两个。 可医术高明的大夫实在不好找,即便那些有名声的神医名医也大都名不副实,就如这次叶府老夫人的病,不过一个脾虚湿滞之症,前后十几个大夫都当伤寒来治,用了麻黄汤。 即便是伤寒,也需根据病人的年纪,体质,病因来斟酌用药,如何问都不问就直接用发汗峻猛的麻黄汤,更何况还不是寻常的伤寒,真是一群庸医。 正因如此,余星阑才求才若渴,看见棠梨的药篓,便停了下来,说是打招呼实是想探问探问底细,若果真有本事,便请到庆福堂坐诊,谁想竟闹了个乌龙,人家根本不是大夫。 虽失望,却并未显出来,仍是拱拱手道:“是在下冒失了。” 棠梨:“余大夫不用如此,误会罢了,说开就好了。” 两人这儿正说着,忽那边儿蹬蹬跑来个汉子,看打扮像个打鱼的,这岳州临湖靠山,老百姓多以渔猎为生,故此这里出现打鱼的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汉子满脸通红,神色慌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跑过来便道:“你们谁是大夫?” 棠梨便知这是来求医的,想来是急病,要不然绝不会跑到这儿来,估计是来不及请郎中,知道这边儿常有采药的,实在没辙便跑来撞撞运气,倒真撞着了,念头至此,便伸手指了指余星阑:“这位是庆福堂的余大夫。” 那汉子倒也利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余星阑跟前儿:“求求您去瞧瞧我家小子,不知怎么抽过去了,您救了我家小子,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求您,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磕头。 余星阑伸手拉住他:“你再磕头,耽误时候,你家小子怕真就没命了,快走吧。” 那汉子听了忙一咕噜爬起来就引着余星阑走了。 棠梨道:“梅婆婆咱们也去瞧瞧吧。” 梅婆婆自是知道棠梨是想看那病人的状况,万一余星阑搞不定,姑娘还能帮忙,只是刚姑娘可说,自己不是大夫了,若帮忙岂不露了馅,不过姑娘聪明总有应付之法。 其实梅婆婆不了解棠梨,虽棠梨看好了叶老夫人的病,但梅婆婆却没把棠梨当成大夫,自老夫人把自己拨过来,就把棠梨看作了主子。 所以并不理解棠梨作为大夫在病人之前,只会救人绝不会想到露不露馅,当然,棠梨还是希望余星阑能搞定,不用自己出手,也免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山下有个湖,事实上这岳州境内,除了山就是湖,湖水绕山而行,成就了岳州的鱼米之乡人杰地灵,却也因这样的地势,常有水患之忧,大鱼之害,水贼之扰,如此,倒真难说这岳州的百姓是福是祸。 离湖不远有个村落,村子不大瞧着也就二十几户人家,那汉子的家是村头的第二家,棠梨也跟了进去,一进去就见院子里围着十几口子人,都在哪儿出主意,有的说用烤脚心,有的说掐人中,七嘴八舌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哭声:“狗子啊你这是咋的了,你要有个好歹儿可不是要了娘的命吗,狗子啊……” 那些村民一见汉子带着好几个人回来,立马道:“狗子娘快别哭了,狗子爹请了大夫回来了,快着让大夫给狗子看看吧。” 那妇人大约是哭的糊涂了,仿佛没听见,仍是抱着孩子不撒手,只是一味的哭着说着,白等汉子喝骂了一声:“儿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快着把孩子抱过来让大夫看看。” 汉子声若洪钟,这一喝终于震醒了妇人,忙抬头看了看丈夫,把孩子抱了过来。 余星阑是大夫,他一来村民们便都让开了,棠梨跟在余星阑后面正好看清妇人怀里的孩子,孩子看上去也就四五岁大,黢黑的肤色,生的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个壮实孩子,只是这会儿满脸通红,两只眼睛上翻,口眼歪斜,手脚不停抽搐。 余星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烫的吓人,急忙让狗宝把药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针来,抬手便刺入风池,热府等穴,缓缓捻动,不大会儿功夫,那孩子手脚抽搐的频率减缓了许多,人也仿佛安稳了一些。 余星阑轻舒了一口气,让那针慢慢行着,便开口问那妇人病发的原因,那妇人抽搭着道:“我正在院子里收拾渔网,狗儿在外头追着鸭子跑,忽听不见孩子的喊声,我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外头一看,就见狗子仰着躺在地上,两眼翻着,嘴眼都歪了,手脚一个劲儿的抽,我说这是抽羊角风呢,前头村子里的两个小子就是这么抽死了,忙喊孩子爹去寻大夫。” 余星阑点点头,在心里想药方子,若病的是大人,这药方子倒不难开,只是四五岁的孩子,方子便要底细斟酌了,这么大的孩子,脏腑还未长全,若贸然用药却极为不妥。 而治这小儿惊厥的症候,该疏风清热息风止痉,用银翘散加大黄,只是这大黄的药力只怕孩子受不住,若不用此方,又该用何药替代呢,倒真有些为难了。 余星阑虽年少成名,却并不善儿科,儿科乃是医道众门里最难的一门,除了小儿脏腑未全之外,还有小儿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病症,所以儿科又叫哑科,不好断症,也不好下药,故此才说此门最难。 棠梨见余星阑拧眉思索,便知他正在斟酌方子,这四五岁的孩子用药不妥,不用药吧这病又急,故此难住了余星阑。 刚他那两手针法来看,是个高手,只是这高手也难治小儿病,自己怎么提点他一下才是,棠梨想着四下里看了看,忽瞧见那边儿窗台上,晒着的白饭豆,眼睛一亮,状似无意的走了过去,拿起一颗来捏着手里,悄悄一弹,那颗白饭豆正打在余星阑的袖子上落在了地上。 余星阑正在苦思,被这豆子打中,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便瞧见脚边的白饭豆,日头下白晃晃的豆子肥墩墩的可爱。 余星阑眼前一亮猛然想起爷爷说过的一个治小儿惊厥的方子,名曰四豆饮,为治小儿热病的第一要方。 而这狗子忽然发病,两眼上视,手足抽搐,口眼歪斜,正是急惊风的症状,有道是急惊为热,慢惊为寒,热不可用凉药,寒不可用热药,此病的病因乃是相火不降,热伤津液,乃至肝胆二经升降不和,乃成急惊,而四豆饮养中生津以和木气,热退惊病自愈,此症正合用。 想到此便跟狗子娘道:“家里可有黄豆黑豆绿豆白饭豆这几样?” 狗子娘忙道:“有,有。” 余星阑:“除黄豆二十粒,其余三样各十五粒煎了给狗子吃下,这病就该无碍了。” 第42章进了叶府 第42章进了叶府 狗子娘有些不信:“这,这豆子能治病?” 余星阑还未说什么,旁边狗子爹便骂了起来:“你个老娘们懂个屁,这位可是庆福堂的大夫,说豆子能治就一定能治,还不快去煎药,再磨蹭可是找打呢。” 狗子娘一听庆福堂哪还有不信的,忙跑去煎药了,不大会儿功夫,煎了一碗端过来,给狗子灌了下去,这药一下去,狗子便不再抽搐。 余星阑:“抱进屋里睡一觉,明儿早上应就能好了。” 狗子娘忙抱着孩子进屋了,狗子爹不知怎么道谢又想磕头,被余星阑拦下了。 狗子爹忍不住问:“余大夫,我家狗子平日能吃能睡壮实的紧,怎说病就病了,这往后要是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回,不是要我夫妻的命吗?” 余星阑:“只平日给他少吃些,便不会再犯。” 狗子爹愣了愣,他们夫妻成亲多年才得了这么个小子,自是疼的紧,尤其自己婆娘就怕孩子饿着,一会儿就塞些吃食,喂的儿子胖墩墩的,只是这吃跟病有啥干系,想到此不禁道:“这吃得多还能生病?” 余星阑:“万事皆过犹不及,孩子小脏腑未全,吃的太多不能克化便成了火,火旺生热,狗子的惊厥之症便是从这火上来的。” 狗子爹挠了挠脑袋:“那,那我一会儿就嘱咐我那婆娘,以后少给狗子些吃食,真是太谢谢余大夫了。” 余星阑摆摆手:“不用客气。” 一转身瞧见棠梨微微一怔:“兄台未走?” 棠梨咳嗽了一声:“这就走,这就走,告辞告辞。” 说着便出了院子,往村外行去。 余星阑跟狗子爹说明日再来复诊,便也告辞准备离去,却瞥见脚边儿那颗白饭豆,暗道今儿多亏了这颗白饭豆,不然一时真未想起四豆饮来,而狗子这病是急症却不能耽搁的。 想着,便弯腰捡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狗子爹见余星阑对一颗白饭豆看了又看,以为余星阑喜欢吃这个呢,忙寻了竹筐,跑过去,呼啦啦把窗台上的白饭豆一股脑划拉进筐里,提过了往余星阑怀里一塞:“这是去年的豆子,余大夫别嫌弃。” 余星阑待要推辞,狗子爹却坚决要送,只得作罢,于是主仆俩从村里出来的时候,除了药篓还提了一筐白饭豆。 狗宝伸手扒拉了扒拉筐里的豆子道:“这家可真是,做什么非送咱们一筐豆子干啥。” 余星阑也觉好笑,自己端详白饭豆是想刚才的四豆饮呢,不想狗子爹却误会自己喜欢吃豆子了,直接送了自己一筐。 狗宝:“少爷您笑什么啊?” 余星阑摇摇头:“对了,刚那位兄台怎么也来了?” 狗宝撇撇嘴:“谁知道呢,估摸是来瞧热闹的吧,少爷您就别管那小子了,又不是大夫。” 余星阑:“可我总觉着这位兄台不寻常。” 狗宝:“不是大夫却装模作样的跑来山上采药,岂止不寻常,简直可笑,少爷您这是求才若渴,想多了,咱庆福堂就是再缺大夫也不能找个蒙事的啊。” 余星阑暗道,真不是大夫吗,可为什么她身上有种同行的熟悉感呢,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正想着却听狗宝道:“真是的,不就给齐王殿下治个病吗,怎么跟看犯人似的,这上山采个药还堵着。” 余星阑回过神,便见不远处肃立的韩松,站在那儿跟尊石像一般,自从自己给齐王殿下行针治病开始,韩松便总会出现在自己附近,想是怕自己若有什么事儿误了齐王殿下的病。 余星阑知道这是韩松的忠心,也不以为意,而是主动过去打招呼并问了一句:“殿下可还好?” 韩松点点头:“主子说行针之后,比之前好了许多。” 提起这个韩松虽仍是一张冰脸,心里却颇为欢喜,这病折腾了主子两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始终不见好不说,还弄成了寒热相战。 韩松先头不大知道主子的病,后来听余星阑底细一说,才知道这寒邪竟是主子用冰水驱热毒入体的,主子运动祛热毒的同时也在受着寒邪之苦。 好容易有了治法,虽说只是暂时抑制之法,却也比无计可施强多了,至少余星阑照着那方子上行针之后,主子觉着松快了许多,所以韩松时刻都盯着余星阑,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主子这病可是刚有起色呢。 想到此便道:“行针的时辰快到了,我来接余大夫过去。” 余星阑自是知道他的意思,把手里装饭豆的筐塞到狗宝怀里方道:“你且回庆福堂吧,我去别院走一趟。” 涉及齐王殿下,狗宝可不敢胡说,老实的应一声便走了。 狗宝脚程快,进了城之后,走不远就瞧见前头骑毛驴的棠梨跟那个老婆子,狗宝本不想理会,只是跟在后面,可走着走着,前头两人却忽然拐进了旁边一条大街。 狗宝有些诧异,心道这小子跑这条街上做什么,这条街上可都是岳州有名的衙府,其中布政使叶府正在这条街。 狗宝心中好奇,便小心的跟了过去。 有梅婆婆这个厉害的高手在,棠梨想不知道有人跟着都不可能,自从一进岳州城,梅婆婆便知会了自己,说余星阑的那个小厮跟了过来,问棠梨是不是把这小子捉来。 棠梨摇头,还真是梅婆婆的风格,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只不过没必要,他要跟就让他跟,就让他亲眼看见自己进了叶府,难道还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不成。 故此,狗宝便眼睁睁看着棠梨堂而皇之的进了叶府,狗宝惊异非常,忙掉头往齐王的别院去了,他得把这个爆炸性消息告诉少爷,那小子竟是叶府的人。 狗宝到的时候,余星阑刚给齐王殿下行了针,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这行针可是个累活,沿着十二经脉走一遭,便余星阑也有些体力不支。 屋里除了余星阑就是齐王,一时狗宝进来低声禀了棠梨进叶府的事,余星阑颇为惊讶:“你是说那位兄台进了叶府,你没看差?” 狗宝:“少爷,狗宝这眼神可是最好的,只见过一面的便忘不了,怎会认错,我亲眼看见那小子进了叶府,看门的侍卫连拦都没拦,远远听着好像还请安呢,少爷,您说这小子别是叶府的私生儿子吧。” 第43章劲节先生 第43章劲节先生 余星阑眉头一皱呵斥道:“不可胡言。” 心里却也十分疑惑,刚那位兄台说他是为了祖母上山采蘑菇顺道采了些草药,之所以认得药材也是因家里开过生药铺,这会儿狗宝又说他进了叶府,若说是叶府的下人,看门的侍卫绝不会请安,且那位的气度又怎可能是下人。 不是下人那就是主子了,她说的祖母难道是叶府的老夫人,若如此他难道是叶府的少爷,可据自己所知叶大人两女一子,两位小姐皆已出嫁,大小姐叶媛虽是庶出却自幼丧母养在夫人王氏膝下,嫁的是庆州知府赵长荣,二小姐叶婉嫁的门第颇高,乃是镇国公府次孙赫连瑀,叶家的大少爷叶之鸿尚未成婚,如今在兵部任职,并不在岳州,且自己曾与这位叶家大少爷曾有一面之缘,若再见必会认得。 忽想起刚那位兄台旁边的婆婆,貌似是上次在安州官驿内给老夫人看诊时在门外守着的,如此说来,莫非真如狗宝所说那位兄台真是叶大人的私生子,也只有如此才说的通。 不可能,这叶大人为官清正人品高洁,如何会有私生的儿子,更何况,叶府乃世家望族哪会开过什么生药铺。 若说是他打谎,如何又识得那么多药材。 余星阑行针之后在外间里歇息,与内寝只有一道屏风相隔,里间里的齐王殿下行完针用了药,正在打坐运动以行药力,狗宝也怕扰了齐王,说话的声音极小,余星阑便以为里面是听不见的,殊不知齐王殿下耳力惊人,狗宝的话尽数听了去。 待余星阑歇过来,告退出去,韩松进来便见殿下已打坐完毕,正坐在窗前,神情像是思索些什么,韩松仔细端详了一下殿下的神色,见较之上次又好了许多,不禁道:“这位老神医的法子当真管用,这才行了两次针,主子这病便好了许多,若他能亲自来给主子诊治,想必好的更快些。” 齐王却道:“她应不便给本王诊治?” 韩松一怔:“主子莫非知晓了这位老神医的底细。” 齐王想起那日观潮阁下的女子,明眸皓齿,灵气内蕴,虽模样极出挑,可那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吗? 还是说自己猜错了,若说叶老夫人跟前儿的孙辈儿也只有那丫头了,她并非叶府的人,而是叶全丰在安州认下的亲戚,那个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 想到此开口道:“你再去查查叶全章的底细?” 韩松颇有些意外:“主子是说那个安州驿丞叶全章?” 齐王点头:“查查他家祖上是否有行医之人。” 不说齐王这边儿心生疑惑,暗自查叶家的祖宗八辈,且说棠梨,在叶府住着,虽说衣食住行样样精细周到,且出去采药也无人拦阻,本该十分惬意,却总是想起在安州的便宜爹娘,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竹山县那边儿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看,也帮着爹娘打个前站。 打定了主意便跟老夫人提了,老夫人道:“这个何用你担心,回头让花管家去帮着料理便是,保管处处妥帖。” 棠梨忙道:“老夫人心疼棠梨,棠梨明白,只是爹爹从驿丞升任知县,品阶连跳了数级,若在旁的州府也还罢了,偏又在这岳州府,难免有人质疑,若花管家再出面帮忙料理家务,与爹爹并非好事,与大伯来说也不大妥当,且棠梨也只是去瞧瞧,至于旁的还需等爹娘到了再拿主意。” 老夫人见她执意如此,也无法拦阻,只是嘱咐梅婆婆跟着,莫出什么闪失。 老夫人既应了,棠梨便打算明日一早动身去竹山县,晚间陪老夫人用过饭,周妈妈便来请她去给王氏诊脉。 棠梨心里有些纳闷,王氏那个病不过是肝郁气滞,自用了自己开的药之后,便大好了,今儿怎又请自己过去诊脉? 周婆子大约看出了棠梨的疑惑,便低声道:“夫人跟老爷刚用过饭,这会儿正在内堂吃茶呢。” 棠梨便明白了,指不定是叶大人要说什么,王氏夫人这才让周婆子来寻自己,只是叶大人跟自己有什么话好说,莫不是他又看了什么医书医案的,来问自己的吧。 说到这个棠梨便觉好笑,叶大人堂堂的封疆大吏,又初到岳州,公务必然十分忙碌,可这百忙之中仍会抽出空来看医书,看不明白的地方便来问自己,颇有不耻下问的精神,只是叶大人终究是外行,问的问题有时棠梨也不好解答。 弄得如今,棠梨都有些怕叶大人来问这些。 想到此,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周婆子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这几日公务忙,老爷不得空闲研究那些医书,姑娘只管去便是。”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妈妈提点。” 周婆子:“姑娘不用跟老奴客气,要说谢,该老婆子谢姑娘才是,若不是姑娘,老婆子如今还在外头当差呢,哪能入得夫人的眼,进了内院,老婆子有这般福运可都仰赖的姑娘,老婆子虽是下人也知道感恩图报,往后只姑娘有什么吩咐,老婆子便赴汤蹈火也不在话下。” 棠梨自是知道这是周婆子是跟自己套近乎呢,想她是叶府的下人,自己哪用得着她赴汤蹈火啊,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含糊的应付了过去,便到了叶府内堂。 果然,叶大人也在跟王氏夫人一边一个坐在榻上正吃茶说话儿呢,棠梨上前见礼,叶大人微微摆手,王氏却拉了棠梨坐在身边道:“今儿嘴馋晌午的时候吃了个粽子,下半晌便觉心里有些扑腾,你来给我瞧瞧,是不是积了食。” 说着伸了胳膊出来让棠梨诊脉。 棠梨按在王氏腕上,仔细诊了一会儿道:“不妨事,吃一盅山楂水便好。” 王氏道:“果真是积食了,看来往后可不能嘴馋了,没得嘴给身子惹祸呢。” 说着话音一转道:“听纪婆婆说明儿你要去竹山县?” 棠梨:“是,算着日子爹娘也快到岳州了,我便想着先去竹山县瞧瞧。” 王氏笑道:“你这可是舍近求远了,你大伯是岳州的布政使,竹山县离岳州城不过五十里,你跑去能瞧出什么来,想知道什么倒不如问你大伯。” 说着还跟丈夫道:“你快跟棠丫头说说竹山县的事,也免得让她白跑一趟。” 棠梨目光一闪,王氏虽说让自己问叶大人,但棠梨可不傻,叶大人虽是岳州的布政使,掌控的是整个岳州的大局,又怎会知道小小一个竹山县的事情,若特意关注就说明竹山县有很大的麻烦,且棠梨忽然想到正是叶大人安排爹爹出任竹山县知县的,莫非这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为之。 想到此,棠梨忙道:“还请叶大人赐教。” 虽老夫人把自己当成孙女看待,整个叶府的下人也称呼自己棠姑娘,但叶府的人可以如此,自己却不能顺着杆儿爬,叫声祖母也是为了哄老人家欢喜,真格的棠梨却异常清楚,自己并非叶府的小姐,所谓的大伯大伯母也自是不能叫的,这是分寸。 叶大人放下手里的茶盏道:“竹山县虽离岳州城不过五十里,却远不如岳州安稳,这竹山县临水靠山本应是富足之地,鱼米之乡却因山中有虎狼出没,水里有猪婆龙伤人性命,以至于成了岳州最穷的一个县,没了生计老百姓只能靠着朝廷救济勉强过活,竹山县有上千户,两万多人,这么多张嘴总靠着朝廷救济养活,也不是长久之计。” 叶大人这般一说棠梨倒是明白了叶大人为何让爹爹去竹山县任知县了,叶大人这是想试试爹爹真有才能还是纸上谈兵,这竹山县离岳州不过五十里,等于在叶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若爹爹治理不好,竹山县惹出什么麻烦,叶大人也能及时出手料理。 既然是试验才能自然要选个有难度的,才能试的出,毕竟能打理好一个小小的安州官驿并不等于能治理好一个县,官驿里不过是来往迎送,且安州还是个小地方,着实看不出什么来,而竹山县的知县却要管这一县上千户两万多人的生计,棠梨是个大夫却也知道这一县之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竹山县还有非常现实的困难,有山但山里有虎狼作恶,有水却水里有猪婆龙伤人,这让渔猎为生的百姓何以为继。 棠梨却也没想到竹山县是这么个境况,难怪老夫人要拦着自己呢。 棠梨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就是个大夫,若看病再难的症候她也敢迎难而上,在她的字典里没有不能治的病,哪怕癌症她也曾治愈过不少病例,但竹山县的境况,却让她无所适从,她想帮爹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让她很是挫败。 却忽然想到,叶大人绝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说这些的,他既说了必是有法子解决,至少能指一条明路,想到此,蹲身一礼:“请叶大人指点。” 叶全丰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聪明,不过几句话便看出了自己是有意提点,便也不再打哑谜,开口道:“这竹山县虽穷却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据我所知,有位劲节先生便在竹山县隐居,此人有圣贤之风救世之才。” 说到此顿了顿又道:“只是近日听闻先生身染重疾,请了不少大夫去瞧都言不可治。” 说着看向棠梨,颇有深意的道:“先生大才如此陨落实在可惜。” 言下之意,棠梨自是明白,若此时自己出手治好了,就等于救了这位劲节先生的性命,以这位先生的秉性,救命之恩自会报答,过后爹爹去请,自没有请不来的。 棠梨实在佩服叶大人的心计,想来能做到封疆大吏这样品阶的都不是寻常之辈,这心计更是深沉难测。 棠梨都再想是不是从安州自己治好老夫人病的时候,叶大人便开始计量安排了,有道是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病的,尤其这位劲节先生有了年纪,这病就更不稀奇了。 想必叶大人早就遣人暗中盯着,要不然怎会如此巧,劲节先生这一病就让自己赶上了。 不过叶大人如此算计也是为了竹山县的百姓,且若能请出劲节先生出山,对爹爹这个即将上任的竹山县知县也大有好处。 想到此,棠梨便道:“如此,棠梨明儿一早便去竹山县。” 待棠梨告辞出去,王氏才道:“你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棠丫头能听明白吗? 她可没说去给那位先生瞧病。” 叶大人:“只怕可着大梁也找不出比这丫头更聪明的了,可惜之鸿已定了亲事,不然……” 叶大人话未说完就被王氏打断:“老爷可真是糊涂了,慢说之鸿跟青岚是自小定下的亲事,便没这桩亲事,棠丫头祖上跟咱们家联过宗,虽远也是一个姓儿,哪能成婚呢。” 叶大人点头:“倒真是我糊涂,忘了这个。” 王氏:“我看老爷是看医书看的,盼着家里头有个神医呢,是也不是?” 叶全丰:“这歧黄之术当真有意思的紧,若非为官,我倒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说着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王氏柔声道:“妾身记得《国语·晋语八》中文子曰:‘医及国家乎? ’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可见这医国比医人要难的多,以妾身愚见,若能为医国的上医,惠及万千百姓,不是比悬壶济世更有意义吗。” 叶全丰略沉吟半晌,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倒是我糊涂了,从此丢开医书,去医万民方是正道。” 王氏暗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丈夫看医书看的都快入迷了,自己还真怕他哪天想不开非要去当大夫了,那这么一大家子人该仰赖何人。 不提王氏慧语劝说丈夫,再说棠梨,转天一早便启程往竹山县去了,道儿远自不能再骑毛驴,套了马车,梅婆婆赶车,棠梨坐在旁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出了岳州城,风景越发绮丽,远山隐在碧波间,水汽蒸腾,波光袅袅,如一幅长卷的水墨画在棠梨眼前缓缓展开,意境高远美不胜收。 只可惜沿途的百姓却并无和乐之态,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都带着困窘绝望,对周围的美景视而不见,这也怨不得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生计都不能维系,哪里还有闲心欣赏什么风景。 进了竹山县,寻人扫听劲节先生,那人奇怪的打量了棠梨两眼,仿佛棠梨不知劲节先生住哪儿,很奇怪似的,往山上一指道:“先生这些年一直在上头的老君观里修行呢。” 棠梨愕然,这位劲节先生竟是个老道吗? 第44章绝非死症 第44章绝非死症 沿着山道拾阶而上,不大会儿便瞧见隐在青松翠柏中的一方古刹,也不知多少年了,观前的石阶已磨的圆润光滑,透出一种玉质的细腻,映着爬满墙的苍苔,有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厚重。 站在石阶上棠梨抬头,上面有块古旧的匾额,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匾额上的字已褪的几乎看不清,需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是老君观三个字。 两扇门半掩着,从门缝里看进去,颇有些冷清,不像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可从刚问路那人的反应看,这位劲节先生应是竹山县一位人尽皆知的人物,他的修行之所怎会如此冷清? 正纳闷呢,门从里头开了,出来一个眉目清秀十二三的小道士,看见棠梨几个揖了个礼道:“施主若是来求药的,还请改日再来,我家师傅如今病着,看不得诊。” 棠梨更为讶异,叶大人说这劲节先生有圣贤之风救世之才,到了这竹山县才知竟是个出家人,如今这小道士却又说他家师傅看不得诊,既能看诊必是大夫了,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那小道士见棠梨并没有走的意思,以为她仍要求药,又道:“我师傅病的极重,已有许久不看诊了,施主若是求药还请去旁处吧,也免得耽搁了病患。” 棠梨方道:“我不是来求药的,在下闻听劲节先生贤名,特意前来拜访。” 那小道士道:“刚也说了我师傅病重,实不宜见客,施主请回吧。” 说着又揖了一礼。 棠梨目光一闪:“不瞒小师傅,在下也是大夫,既先生病了,可否让在下进去瞧瞧?” 那小道士愣了愣,打量棠梨一遭,眼里尽是怀疑之色,想必是觉得棠梨这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怎可能是大夫,即便是大夫,这么点儿年纪,医术又能高明到哪儿去,前头来了那么多郎中大夫,可都说师傅这病不可治了,这小大夫又有什么用? 想到此摇摇头:“施主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棠梨上前一步挡住道:“小师傅,不试试如何知道我不能治,更何况,你家师傅如今已经病成这般,便再坏也不过如此了,让我试试若万一治好了,岂不是救了你家师傅一命。” 那小道士觉得棠梨的话有些道理,师傅如今都吩咐他们准备后事了,还能坏到哪儿去,便打开了观门:“那,你进来吧。” 棠梨迈步走了进去,进了老君观,棠梨暗暗松了口气,头一次知道给人看病还得费尽口舌。 老君观里不大且年久失修有些破败之相,但观中古木参天,松涛阵阵,倒是颇负意境,棠梨跟着小道士直接往后院中行去,一进后院便见院子里搭着木架子,架子上都是晾晒的药草,棠梨便忍不住吸了口气,这股草药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了,看起来这位劲节先生还真是位大夫。 棠梨跟着小道士正要进屋,却见另一个小道士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棠梨皱了皱眉:“清风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了师傅病了不能看诊也不能见客吗,怎么又把人带进来了。” 清风? 棠梨忍不住想笑,想来这个说话的小道士该叫明月才是,正想着,便听清风道:“明月,他说他是大夫,知道师傅病了,来给师傅瞧病的。” 棠梨暗道,果然让自己猜中了。 明月眉头皱的更紧,扫了棠梨一眼道:“他是大夫?” 语气很有些不屑。 清风凑到那明月耳朵边儿上低声嘀咕了几句,想必是说服明月,让棠梨给他们师傅看病,毕竟这时候死马的当成活马医,万一治好了呢。 那个明月虽不信任棠梨的医术,却被清风说动,不情不愿的让开身子让棠梨进屋看诊。 棠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军总医院炙手可热的中医科主任,竟也有如此不受待见的时候,搁在前世自己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屋里的摆设不似出家修行的,若非墙上挂的老君像,棠梨还以为自己进了药房呢,整个一面墙的药柜足有两人高,上面标注着药的名称,旁边的长案上秤药捣药的家伙什,一应俱全。 靠窗的炕上躺着一人,棠梨进来他也没什么动静,躺在哪儿一动不动仿佛死人,清风低声道:“这便是我师傅。” 棠梨近前,见炕上躺了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年纪瞧不大出,但面色萎黄,瘦弱不看,闭着眼眉心皱的紧紧,若非气息短促,还真不像个活人。 棠梨心道,怪不得那么多大夫来看了都说不可治,光瞧这光景的确像是不治了,只不过棠梨却发现,自己靠近的时候,炕上的人虽看似毫无反应,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虽很轻微但棠梨还是发现了。 爷爷曾一再说望闻问切四诊望为第一诊,可见望诊的重要,只有仔细观察跟后面的闻问切相结合才能辨别病因症候用药方能切症。 若果真是不可治,便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即使只是轻微的反应也说明病人尚有神识,并非濒死之人,棠梨探身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问症状病因? 炕上的劲节先生自是不能回答,旁边的小道士明月不信棠梨,故此只在旁边立着不吭声,眼底尽是忧虑之色。 清风到底厚道些,开口道:“我师傅近一年立志苦修参悟道法,不让我们跟随,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后面竹林内的草屋中,除了每月十五出来看诊舍药,其余日子皆在竹林内,不准我们送米粮亦没有被褥炭火。” 棠梨愕然:“那你师傅吃什么?” 清风:“饿了就吃野菜,渴了就喝山间的泉水,这般过了一年,前几日又逢十五却不见师傅出来看诊,我跟明月进去竹林便见师傅昏在地上,这才知道病了。” 棠梨倒是未想到劲节先生这病竟是自己作的,他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不成,不用吃饭只餐风饮露即可,便是精壮的汉子这般过上一年也熬不住,更何况劲节先生这样有些年纪的人。 食不果腹,衣被不能御寒,又处在竹林那样潮湿阴冷之地,不得病才奇怪。 棠梨伸手诊脉,果然脉象微弱,左寸弱,尺弱尚可见,右村弱,关滑数弱,尺若甚。 明月见棠梨诊脉的样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的,料定她再装蒜,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样,可诊明白了,我师傅这病可有的治?” 棠梨自是知道这小道士不信自己,并不说能不能治,而是说起了症状:“从脉象上看,先生这病应有些时候了,发病时卧床眩晕不能转侧,每日都会昏厥数次,呕噫不能食数日,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清风明月两人惊愕的对视了一眼,心道,他怎么知道的如此详尽,尤其明月顿时收了轻视不屑之心,能只一搭脉便能如此精准详实的说中师傅的症状,足可见此人医术不凡。 至少前头那些个大夫就没一个说中的,想到此忙肃容揖手:“不知贵客竟是高人,刚明月失礼了,还请贵客大人大量莫要与明月计较。” 棠梨笑道:“我的确看起来不像大夫,明月小师傅不信也在情理之中。” 明月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棠梨记着自己刚才失礼冒犯,甩手走了,那师傅的生机岂非要断在自己之手,好在他并不与自己计较。 忙道:“前头的几位大夫都说我师傅这病已不可治,让我们尽早预备后事。” 说着眼巴巴望着棠梨,眼里充满希冀。 棠梨也不忍为难他便道:“劲节先生这脉象乃是中气大虚之症,不过看着虽险却绝非死症。” 清风明月听了顿时大喜过望,齐声道:“当真?” 棠梨点头:“性命攸关,自不会胡言。” 说着让梅婆婆取了纸笔出来,写了个方子递了过去:“足量三剂煮半个时辰,不分昼夜分三次服用,若我所料不错,一剂下去,先生应能醒了,至明早,便可大有好转。” 清风明月虽信了棠梨是个医道高手,也对她这番言语有些存疑,他们师傅可不是病一两日了,且前头好几个大夫来瞧过都说不能治让预备后事,连方子都不敢开,谁知这位竟说吃一剂便能清醒,明儿一早就能见大好,难道这不是药方而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不成。 两人互视一眼便有了主意,清风道:“既贵客说家师明日便能大好,便请贵客暂在观中住下,待明日家师清醒再感谢贵客。” 棠梨哪会不知这俩小道士的心思,不过是怕自己开的药不管用,才寻个借口留住自己,本来自己来寻劲节先生就是为了让他知自己的情,这话都没说上一句呢,要是走了岂不白跑了一趟,便点头道:“如此便打扰了。” 棠梨暂时留在了老君观里,便让梅婆婆回叶府送信儿,也免得老夫人担忧。 老君观的客居是简陋了些,不过棠梨自小跟着爷爷四处看诊,什么苦没吃过,相比之下这老君观还算条件好的呢,至少被褥干净,有水有饭,还有这阵阵松涛以及隐约的流水声,想必不远处有山泉,卧在竹榻上耳畔听着松涛泉鸣入眠,倒颇有意境。 第45章中西结合 第45章中西结合 转天棠梨起了个大早,难得能住在老君观中,怎么也不能错过山里的好景致,听两个小道士说,这老君观后面的竹林子便是竹山县有名的竹海,前几日在岳州城外的山上远远望见的那片青葱翠嶂便是这里,且有许多药草,棠梨便寻了个竹篓背着,穿过老君观直接进了后山。 一出老君观映入眼帘便是千竿青竹,翠影摇曳凤尾森森,棠梨往远处看了看,竟好像没有边际,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竹海。 旁边有一弯清泉沿着山壁岩石缝隙流淌下来,发出叮叮咚咚的水声,伴着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以及啾啾的鸟鸣,组成了一首最动听的乐曲,犹如天籁。 棠梨驻足听了一会儿才抬脚进了竹林,湿润的空气催生了许多药草,不多会儿棠梨便采了满满一篓,其中还挖了几颗刚冒出尖尖儿的鲜嫩竹笋,棠梨怕迷路一直沿着那道泉水而行,看看日头升了起来,才原路折返回来。 道儿上看见了劲节先生苦修的草屋,说是草屋其实是竹子搭的,只是顶上盖了茅草,棠梨进去瞧了瞧,不禁摇头,这劲节先生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苦修,屋里空空如也,莫说被褥就是连床都没有,更没有炭火,便棠梨只在竹林子里待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冷意侵骨,可想而知到了晚上这里得多冷,没有被褥炭火御寒,不冻死都是命大了,更何况吃的还不好。 苦寒之地大都食荤,就是为了抵御寒冷,天天吃野菜喝泉水,谁扛得住,加之竹林内阴冷清寒,若偶尔避暑休假自是一方宝地,若久居饮食上便要改变,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有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的饮食特点,正是跟各地的气候有关,中医上讲风寒暑湿燥火六淫治病,此六淫之所以致病正是因过了,有道是万事过犹不及,平和中正方能安泰祥和,可各地的气候又不同,人想适应气候便只能改变饮食习惯,暑热的地方多食去暑之物,而湿气重的阴凉之地便要助阳除湿,这与治病是一个道理。 而劲节先生久在这样阴寒之地居住,阴寒必生湿气,只吃野菜喝泉水,那野菜大多是清火的寒凉之物,泉水更是山上积雪所融,日日如此湿气未除又添寒凉,长久下去,必会营养不良加风湿病,再重些便中气大虚而至晕厥,这便是劲节先生的病因。 按说劲节先生既能看诊,这样浅显的道理也该明白,为何还要执意苦修,棠梨一直不大理解出家人这种苦修,人不是神仙,总要吃五谷杂粮,餐风饮露都是神话故事里瞎编的。 也不知劲节先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想成仙? 从后山回来,一进老君观,那个叫明月的小道士便迎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神情:“叶,叶大夫你那药方当真比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还灵验,果然就像你说的那般,只昨儿吃了一剂我师傅便清醒了,今儿早上吃了第二剂,如今都能下炕走动了,我师傅特意让我来请叶大夫过去,也好当面道谢。” 既然能让明月来请自己,可见好了不少,棠梨便放下药篓往去见劲节先生,这也正是她来竹山县的目的。 一进院便瞧见院子里走动的劲节先生,昨儿他躺在炕上不言不动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会儿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棠梨猜着至多不过六十岁,或许更年轻。 听见动静,劲节先生转过头看向棠梨,眼里惊诧一闪,心道,这便是治好自己病的神医? 怎么是这个年纪。 清风明月这些日子不分昼夜的守着师傅,就怕师傅有个闪失,今儿一早见师傅都能下地溜达了,欢喜非常,一欢喜就忘了说棠梨的年纪,只说是医术高明的神医治好了师傅的病。 劲节先生这才让明月请了棠梨过来,哪想竟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不免疑惑自己的病真是他治好的,还是说这小子撞了大运,凑巧治好了自己的病症,却想起今儿一早清风拿给自己看的方子,那方子用药大胆,配伍精妙,自己足足看不下十遍,也未发现有一味药是可有可无的。 劲节先生精通医理,自是知道大夫开出的方子总有几味药是可有可无的,就是说加了这味药,与病症也没多大干系,只要不反不畏,至多也就无功无过,而大夫明知无功无过却仍要写在方子上,一是为了银子,二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医术高超。 殊不知医术高低与用药多少并无干系,只要切症,便只一味药也能治病,不切症便开上一百味药也无济于事,相反大多大夫都会开许多种药,这说明有很多药是不确定的,才一股脑都写下来。 而棠梨这个方子,党参,白术,干姜,炙草,制附片,生芪,生半夏,生姜,数数仅用了八味药,且一剂自己便清醒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可是病的都快预备后事了,而第二剂用过便能下床走动了,这哪是药方分明是神仙丹,且如此精到的配伍完全称得上医道圣手,便至今除了余家的老东家余宝蕴,自己真不知大梁还有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医。 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神医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子,奶毛还没腿尽呢,怎会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 棠梨整了整衣裳,躬身:“晚辈叶棠拜见先生。” 叶棠? 劲节先生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天下有姓叶的郎中,倒是新上任的岳州布政使姓叶,心中疑惑便从怀里拿出那个方子来道:“这方子可是叶大夫开的?” 棠梨点点头:“正是棠梨开的,昨儿本是来拜访先生,却听清风说先生病了,在下不才倒看过几本医书,便自请为先生诊治了一番,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谅解。” 劲节先生心道这位当真谦虚过头了,要是看过几本医术就有这般神乎其技的医术,天下的神医便比牛毛还多了。 想到此不禁笑道:“叶大夫莫要谦虚,我这病前头也寻了不少大夫,有两位还是岳州有名的神医,结果都说不可治,而叶大夫不过两剂药,贫道便能下地走了,若叶大夫这般医术还不算精,那别的郎中岂非都成了庸医。” 棠梨:“先生过誉了,虽见了大好,也需诊诊脉象。” 劲节先生也便不再说这些,十分配合的伸出胳膊,棠梨搭了一下脉,点点头:“好了许多,再修养些日子便好利落了。” 到底劲节先生大病初愈,棠梨也不好搅扰,更何况棠梨虽是冲着劲节先生来的,却只是为了让他先欠自己一个人情,等到爹爹来竹山县上任,亲自来请,这人情便用的着了。 目的达到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便要告辞回岳州城,只是棠梨这儿还没开口呢,就听观外一阵喧闹,清风明月便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师傅,外头抬了个被猪婆龙咬了的渔人,让师傅您出去救那打鱼的,我说师傅病了不能看诊,那些人却不听,正在外头磕头呢。” 劲节先生听了也不再管棠梨,急步便往外头去了,因大病初愈,身子仍有些发飘,脚底下仿佛没根底儿一般,清风明月两个小道士忙过去扶着师傅。 棠梨也跟了过去,一出观门瞧见外头的情景,棠梨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观外的山道上放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个唉唉惨叫的渔人,他的小腿被齐着膝盖咬了一口,整个腿都是血乎流烂,连他身下的门板都染红了,还顺着门板流到了山道上,瞧着异常瘆人,那人虽仍在惨叫却声音微弱,脸色惨白。 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棠梨想都未想,便从腰上拿下自己的针包,快步过去,取针扎在那渔人腿上,她扎的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腿周围便扎了十几根长针,随着这些针扎下去,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 周围的人没想到这个十五六的小子如此厉害,只扎了几针这血就止住了,惊愕之余都有些发傻的看着她,棠梨一皱眉对清风明月道:“去取刀子,酒,针线,棉布,要快。” 清风明月回过神来,忙跑进了观里,不一会儿便取了针线刀子,还有一个酒葫芦,棠梨接过刀子,用酒消了一下毒,匆忙之间也只能如此,便开始下刀清理伤口上被咬的烂肉,她下手极稳,速度也快,不一会儿便把伤口清理干净,把里头断骨接好,便开始缝合,因咬的很深,需一层层缝合,费了些功夫,终于缝好,也出了一身汗,不是热的而是紧张。 棠梨当初在急诊外科实习过几个月,这样的外伤病患接的很多,虽后来成了中医科的权威,很少再上手术台了,但这样缝合的小手术还是难不倒她的。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这里的条件太简陋,她怕处理不好会引发败血症,就麻烦了,好在她的药箱子带了过来,梅婆婆已经拿了出来打开,棠梨从里面找出自己配置的伤药,敷上之后包扎,包扎妥当方起针,观察了一会儿,见伤口并无渗血的现象,才松了口气,这样中西结合的外伤手术,棠梨也是头一次尝试。 抹了把汗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冰脸,正惊诧的看着自己,却是在安州冷泉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位冷面大汉,貌似是齐王殿下的护卫叫什么韩松来着。 第46章岳州三害 第46章岳州三害 韩松来此纯属巧合,他奉了王爷之命去查叶全章,却什么也没查到,叶全章虽跟叶家祖上联过宗也是久远之前的事了,说白了是叶家想认下这门亲戚,硬寻了个由头,而叶全章家人口极简单,父母早逝,靠着丈人家寒窗苦读,后得中金榜,也未忘本,仍娶了小门户的苏氏为妻,无论叶全章还是苏家祖上连个郎中都没有更别说名医了。 韩松知道主子让自己去查叶全章为的是那个在安州扮成小子骗了自己的丫头,在安州只远远照了一面便能看出主子的寒热相战之症,可见医术高明,昨儿韩松记起安州的事才想明白,主子让他查叶全章是疑心给叶府老夫人看病的老神医就是这丫头。 本来没查出什么很是郁闷,不想今儿一早却在城门口看见了出城的梅婆婆,这婆子韩松是知道的,本是定远侯府的人,后跟着主子嫁进叶府成了叶老夫人身边的护卫,这么一大早在城门口看见她却有些奇怪,更何况她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要紧事。 韩松便多了个心眼儿,随后跟了过来,不想这一跟就跟到了竹山县的老君观,梅婆婆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可跟韩松这种真正的高手却是没法比的,所以梅婆婆能轻易发现庆福堂的伙计跟狗宝,却无法发现韩松。 梅婆婆是得了棠梨的吩咐回去送信儿的,毕竟来竹山县的时候不知道会在老君观中留宿,若不送信回去,老夫人一担心说不得就使人来寻了,到时候想隐瞒身份也不能了。 昨儿回岳州城的时候天色已晚,便只得转天一早再出城往竹山县赶,不想却带了个尾巴上山。 故此棠梨救治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尽数落进韩松的眼中,韩松虽已知这丫头医术不凡,可知道跟亲眼看见又不一样,在安州山上只是听棠梨说了几句主子的症候,并无太多感受,而今天他可是亲眼看见那个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从小腿齐齐咬断了,不管谁看见都知道这条腿算是保不住了,就算不死以后也是个少条腿的残废,别说打鱼了就是走道儿都难。 岳州水泽丰沛,除了最大的一个湖,还有许多零散的小水域,深浅不一,常有猪婆龙作恶咬伤咬死渔民的事儿,也因此韩松并不觉得奇怪,但他着实被棠梨这医治手段给惊住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治伤的,跟缝衣裳似的,拿针线直接把起来,要是别的大夫这么干,流血也能流死了,偏偏这丫头那十几根针一扎,不禁止住了血,看那渔人的样子,好像还能止疼。 这样神奇的医术若非亲眼所见,打死韩松都不会相信,且那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被灌了一碗药汤子之后,已沉沉睡去,看样子安稳了许多。 这么看来,这丫头莫非真是主子要找的老神医,可这么点儿个丫头,如何习的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呢。 棠梨却不理会韩松怎么想,处理完渔民的伤,灌了碗老君观现成的安神药汤,因常有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来求医,劲节先生也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唯有包扎止疼,所以老君观里常备着安神药汤,是用来止疼的。 老君观有现成的药房,棠梨便又写了个方子,让清风去抓了几剂给那渔人的家属,嘱咐她回去按时服药,且留下住处地址,说明日自己去复诊换药,那渔人的家属跪下咚咚的磕了几个头,这才抬着人下山去了。 韩松倒是识趣并未留下,只是深深看了棠梨一眼,也跟着走了。 喧闹的老君观又恢复的清净,劲节先生郑重请棠梨进了观内,在昨儿那间房中落座,明月上了茶,茶亦是竹叶茶,棠梨不禁暗暗摇头,这竹叶煎茶的确是好东西,滋味清午纯和,有清热利尿,清凉解暑作用,只是既是清热解暑之物必然性寒,劲节先生本就有风湿,再吃这竹叶茶,岂非雪上加霜。 想到此,便道:“先生大病初愈,却不适宜用竹叶煎茶。” 劲节先生虽是出家人却性子清傲执拗,不然也不会因苦修差点儿要了性命,不过若让他服气,便也极好说话儿,只是这劲节先生才高孤傲,能让他服气的人便整个大梁也找不出几个来。 但今儿亲眼见识了棠梨的急救之术,在医术上劲节先生服气了,所以便听了棠梨的话,让清风把竹叶茶撤了下去。 劲节先生的目光扫过棠梨身后的梅婆婆,眼底闪过惊诧,他虽如今隐居在这老君观中,却是见过大世面的,虽不知这婆子的身份,但也看得出并非寻常人家能出来的,倒像是那些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人。 而这位小叶大夫,这年纪实在太小了些,若非亲身体会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么年纪的小子竟有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呢。 且她刚才处理渔民的伤势熟练非常,仿佛经常处理这样的伤,这让劲节先生很有些想不通,念头至此开口问道:“不知小叶大夫在何处行医坐诊?” 这是问棠梨的家世呢,以劲节先生猜想这般年纪有这样的医术,也只有医道世家才可能有这样出色的子弟,而医道世家大都不是开医馆便是药号,自然也是在自家的医馆药号里坐诊了,所以只要问出在何处坐诊行医,身份来历也就清楚了。 不想棠梨却道:“不瞒前辈,在下只是看了几本医术略懂些医术罢了,却并非大夫,自然也不能行医坐诊。” 啊? 饶是沉着如劲节先生,也忍不住惊呼,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样的医术,都能算的上生死人而肉白骨了,她自己却说不是大夫,只看过几本医书,这让自己这个研习了半辈子医道的人情何以堪。 棠梨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过于谦虚之嫌,可没法子啊,自己的医术来自上一世,真要是说了实话估计这位劲节先生更会觉得自己胡说,明知说不通干脆就选个最简单的,即便不可信也找不出漏洞,其实若忽略自己的灵魂,这一世的确也只看过几本医书,算不得谎言。 劲节先生看了棠梨好一会儿才道:“小叶大夫说笑了,你这样的医术当今世间只怕也难寻出第二人了,怎可能只看过几本医书。” 棠梨却言之凿凿,劲节先生不信也得信了。 劲节先生毕竟大病初愈,刚在观门口又站了许久,如今说了几句话便有些体力不支,棠梨趁机告辞,打算离开,这人情劲节先生是欠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用留在老君观中了。 不想劲节先生却盛情挽留,说今日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就住在山下的莲花村,住在老君观,也方便明日复诊,棠梨本想着先回岳州城明儿再来的,被劲节先生一说也觉得有理,今儿自己处理那渔民的伤口虽及时,到底消毒条件不能跟现代相比,就算用了自己配置的药膏,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不感染。 想到此,便未辜负劲节先生的盛情,留了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又得劳动梅婆婆回去送信了,棠梨想到那渔民的伤势怎么也得三五天才能安稳,便让梅婆婆回去跟老夫人说,索性在这老君观多住上几日,顺便也观察一下这竹山县的风土民情,等父亲来上任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打定了主意,第二日棠梨一早便下山了,劲节先生遣了清风给棠梨带路,莲花村是个湖边的小渔村,棠梨来的时候便看见水面上有好几条渔船,正在撒网打鱼。 棠梨皱了皱眉:“不说湖里有猪婆龙吗,怎么还下水……”话说到一半便明白过来,这些渔民可是此地土生土长的,怎会不知水里有猪婆龙,只是打鱼是他们唯一的生计,别说有猪婆龙,就是有大白鲨,也一样得下水。 清风道:“这边水浅又有成片的芦苇,猪婆龙便常在这边出没,除非不下水打鱼,不然根本防不住,忍忍都说岳州有三害,这猪婆龙排第三,可把岳州的老百姓祸害的不善,尤其竹山县几乎每天都有被咬伤咬死的渔民。”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倒有些奇怪:“三害? 那其余两害是什么?” 清风:“这第二害是水贼,常四处游走掠抢财物,官兵屡剿不绝,这两害也还罢了,若运气好许能躲过去,可第一害却是想躲也躲不开的,便是疫病,尤其竹山县几乎隔两年便要闹上一回,一闹起来就不是一两条命了,是一村一村的死人,竹山县的人口越来越少了,正是这疫病闹的。” 疫病的发生大多伴着,比如地震水灾等等,这竹山县未闹水灾的时候也有疫病出现,便只有一个可能饮食不洁。 想到此便问:“这竹山县的百姓平日喝哪儿的水?” 清风:“还能是哪儿,就喝这湖里的水呗。” 果然,棠梨往湖里看了看,这里的水域都是相通的,这边儿提了去喝,也许前头便有人刚倒了秽物,这水看似清澈却远远达不到饮用水的标准,若烧开了也许好些,但大多渔民都习惯直接喝生水,喝这样的水不得病才奇怪。 要想彻底除掉竹山县这第一害,唯有净化水源,而棠梨忽然想明白为何叶大人让父亲来竹山县了,大约也是因自己的医术,想凭借自己的医术看看能不能杜绝竹山县多发的疫病,殊不知有些病却不是大夫能治的。 第47章半斤生芪 第47章半斤生芪 棠梨跟着清风一到被咬伤渔民的家,就见昨儿那个躺在门板上的汉子,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长板凳上,往远处的湖面上望着,大约是望那些打鱼的船。 清风显然是认得这汉子,进了院便打了招呼:“阿根叔,你怎么起来了?” 那叫阿根的汉子一见棠梨忙着就要站起来,棠梨忙道:“你这腿还没长好,千万别动。” 那汉子忙高声冲屋里喊了句:“他娘快着端茶,昨儿老君观那位神医来了。” 忙着又招呼棠梨:“神医快坐快坐。” 说着伸手从旁边拉了个板凳过来。 棠梨:“不忙坐,我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吧。” 说着弯腰把那汉子的伤腿架到了板凳上,把包扎的棉布一层层拆开,随着棉布拆开,露出里面的伤口,并没有化脓的迹象,不过昨儿糊的一层厚厚的药膏已经吸收了。 棠梨从药箱子取了酒用棉布沾了消毒,又上了一层药膏才重新裹上,阿根的婆娘早就端了茶出来,只是见棠梨正在看丈夫的伤口,不敢说话,这会儿见又包上了才道:“家里没什么好茶,这是阿根在山上采的野茶,神医您将就着喝,回头我就去县城里买好茶去。” 棠梨去那边儿水桶里洗了手方回来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这野茶最好,比城里卖的茶可香多了。” 阿根婆娘这才松了口气,刚沏茶的时候心里还嘀咕呢,生怕怠慢了这位神医,虽说这位瞧着年纪比自家的小子大不了多少,可昨儿亲眼瞧见救自己男人的本事,谁还敢把这样的神医当小孩子看。 好在这位神医虽然本事大,却极和气,也没什么架子,阿根婆娘的胆子大了些,小声的问了句:“神医,阿根的腿以后还能不能走。” 这是阿根婆娘一直担心的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自己男人打鱼活着,要是阿根的腿不能走了,还怎么打鱼,那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棠梨自是知道她担心什么,开口反问:“为何不能走?” 阿根婆娘一愣,自己问神医,怎么神医倒问起自己来了,自己也不是大夫,哪能知道丈夫的腿能不能好啊。 只是以前村子里那些被猪婆龙咬伤的,大多都是当场就咽气了,连个全尸都保不住,便侥幸活了的,也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废,别说打鱼了,自己活着都不易。 想到此,阿根婆娘道:“以前村子里那些被咬伤的都落下了残疾。” 棠梨:“那些可是我治的?” 阿根婆娘忙摇头,棠梨道:“别人治的我不知,但经我手治的没有残疾的先例。” 棠梨这还真不是吹牛,中医不讲截肢,就算骨头断了也能接上,而对于外伤引起的感染,棠梨始终觉得中药的膏剂,比西医的抗生素更有用,最重要的是中药几乎没有副作用。 所以就算齐根断的骨头,只要救治及时,也能续上,截肢是西医的手段,棠梨虽能理解却不认同,中西医完全两个体系,若硬是要用西医解释中医是永远也解释不通的。 阿根婆娘顿时欢喜起来:“这么说阿根以后还能下湖打鱼。” 棠梨点头肯定的道:“打鱼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要小心猪婆龙。” 阿跟婆娘叹了口气:“这猪婆龙哪里是小心就能躲开的,什么时候要是湖里的猪婆龙绝了种就好了。” 阿根:“你这婆娘可是胡说呢,听老人们说,老时年间还没人的时候便有猪婆龙了,怎可能绝了。” 棠梨倒忽然想起现代时一句脍炙人口的公益广告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电视上轮番播放这样的公益广告,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鳄鱼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此这个,棠梨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要想治理这岳州第三害,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既然以后鳄鱼皮能成为人人追捧的奢侈品,没道理古代不行,更何况鳄鱼可不止皮值钱,全身都是宝,有“软黄金”的美誉,鳄鱼肉、骨及内脏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氨基酸、维生素和多种微量元素,营养价值极高。 且肉质细嫩,其味既有水生动物的鲜美,又有陆上走兽的野香,更能增补气血、提高免疫力,据研究一斤鳄鱼肉含牛、羊、猪肉两百倍的营养成分,所以,这猪婆龙不仅不是祸害还是宝贝。 但要让人们知道这些,就的好好想想如何运作了,棠梨是大夫,并不善这些经营之道,所以若想运作此事还需个内行才行。 至于这内行往哪儿去找,需仔细斟酌。 从阿根家复诊出来,棠梨还在琢磨这些事,虽有个想法却并无头绪,本要回老君观,却被几个村民堵住了路。 问了才知是想请神医家去看诊,棠梨这才松了口气,心道,不说明白还当是遇上劫道的了呢,棠梨本来就是大夫,看诊怕什么,跟着村民们去了。 这一看才知莲花村虽不大,病患却不少,棠梨是一早来到掌灯十分才走出莲花村,看了几十个病人,其中有一半都是猪婆龙咬后所留的伤,还有就是病弱的老人孩子。 孩子大多是寄生虫病,而不洁净的水正是病因,清风说岳州三害,是疫病水贼,猪婆龙,而水源正是疫病发生的原因也是竹山县急需解决的问题。 至于怎么解决,棠梨也并无头绪,一路无话的上了山,还没到老君观远远就瞧见明月正在观前的石阶上来回踱步,不时往山道下看,像是有什么急事。 终于看见棠梨,几步冲了过来:“叶大夫您可回来了,快跟我去看看师傅,我师傅又昏过去了。” 棠梨颇有些意外,劲节先生的病自己颇有把握,不过就是中气虚弱加上风湿罢了,并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吃上两剂药,好好休养几日便能恢复,怎会又发病了。 心中虽意外却不敢耽搁,脚下如风跟着明月走了进去,劲节先生果真昏过去了,就像前儿自己见到的那样儿,一动不动仿佛死人。 棠梨伸手搭脉,半晌抬起手道:“今儿可是有乡民看诊了?” 明月微微一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棠梨叹了口气:“先生本就是苦修而致大虚之症,除了用药更需休养,此时精神不济,哪里能看诊?” 说着取了纸笔又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明月:“此方足量三剂,煎法同前。” 明月忙接了过去,正要去抓药,却看见上面药的用量与上次不同,制附子二两,生黄芪半斤,不免有些为难之色。 棠梨道:“怎么,是药不够了吗?” 明月:“旁的药都有,唯有这附子黄芪,观内已经不多了,凑不上这方子的用量,可否减些用量?” 棠梨摇头:“若减了用量,此方便无用了。” 明月:“那我去山下的药房去抓。” 说着就要走,棠梨急忙喊住他:“天都黑了,便你这会儿下山只怕药铺子也都关门了,先生的病不过是虚弱过甚而致晕厥,并非急症,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 明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天一黑买卖家便都关了门,哪还能抓药,只能点头应了,打算明儿一早顶着门。 打算好了便把药方子揣进了怀里。 转天天刚一亮,明月就下山了,先去了竹山县县城里的药房,竹山县不大,人口也不少,整个县城颇为萧条,买卖家就更少了,药铺子只有一家。 虽开了门却说没这么多生芪,让明月给支到了岳州的庆福堂,明月没辙只得往岳州去了,到了庆福堂一问,别说半斤生黄芪就是一百斤也有。 明月松了口气,把方子递了过去,让伙计抓药,明月心急师傅,等伙计一抓好药给了银钱就跑了,都忘了方子还在人家手里。 第48章以方识人 第48章以方识人 余星阑这几日颇郁闷,他之所以来岳州是想寻到那位老神医的踪迹,进而求教医道,哪想齐王殿下都出马了,却依旧不见老神医的影儿,至于狗宝说那日见的那个少年进了叶府,虽心下疑惑却并未往旁处想。 因郁闷而心情不佳,除去给观潮阁给齐王殿下行针,连门儿都不出,而这几次行针之后,齐王殿下的寒热之症虽未根除却已趋于稳定,不用日日行针,故此今儿打算好好研究一下,齐王殿下的医案。 除了针法,这上面的每一个方子都精妙无比,更要紧的是这种治病的思路与那位老神医一般无二,作为大夫余星阑非常清楚每一位大夫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特点,这种特点表现出来便是治病的思路,医术越高明的大夫,这种特点越明显,这也是爷爷让自己多看医案的目的,医案上最能看出一位大夫的医病思路,进而有所获。 就如齐王殿下这个医案,寒热相战,不能用药便不可医,因药又寒热之性,入体之后不仅不能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自己思想良久都是无解,但这样棘手的症候到了老神医手里却有了法子,用冰水泡浴行热药,用热汤之时行凉药,配合精妙的针法游走十二经脉以助药性,加之齐王殿下的内家功法,使的体内寒热平衡,虽无法根治,却不会因寒热相战而至发狂,对齐王殿下来说已是非常侥幸了,若非这位医道到手,那么大梁尊贵睿智的皇叔,战场上赫赫威名的大将军王,末了只会落一个发狂疯癫的下场。 余星阑一边翻看医案,一边儿暗暗唏嘘,见狗宝喜滋滋的进来,不禁道:“赶是一大早捡了金元宝不成,怎么乐成这般。” 狗宝:“奴才是没这样的造化,不过咱们庆福堂今儿一大早却是个开门红。” 余星阑微有些疑惑:“什么开门红?” 药铺子不比别的买卖家,卖的是药,说开门红实有些奇怪。 狗宝便道:“刚顶门就来了个抓药的,少爷猜那药方子上写的啥?” 余星阑:“这如何能猜到?” 狗宝:“那方子上只生黄芪就是半斤,还有制附子二两,我的天老爷,奴才跟在少爷身边这么些年,少爷开的药方子,奴才都见过,从没哪一个方子用这么些生黄芪制附子的,便是老太爷也没用过啊,这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庸医,估摸就认准黄芪附子贵呢,才开了这么多。” 余星阑微微皱眉:“既知这药方子不妥当,怎么还抓给他,万一有什么闪失,咱们庆福堂担了干系也还罢了,那病患的却不是玩笑的。” 狗宝道:“掌柜的也是怕出事儿,特意去问了今儿坐诊的老大夫,说虽他不敢这般用,但古书上曾见过这样的医案,用大量的生黄芪制附子,来治中气大虚,近乎绝命之人,能起死回生呢。” 余星阑忽想起,自己也曾看过这样的医案,只是敢如此用药的大夫自古而今也没有几个,故此医案也极少,而当今天下便是自己的祖父,也从不曾用过这么大的剂量,自己记得祖父用生黄最多的一次是二两,还踌躇了许久。 那么敢开出半斤用量的,不是庸医必是医道高手,而如今岳州真正称得上医道高手的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神医,不做第二人想。 想到此,余星阑蹭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到了前头便寻掌柜便道:“刚那方子可记下了?” 掌柜怔了一下,他们这位少东家,少年老成自来是个稳重性子,可从未见他如此急躁过,至于方子,庆福堂刚开门,也只有刚才那个小道士顶门抓了药,莫非少东家说的是那个小道士的方子。 来庆福堂抓药的有马大哈忘了拿走药方子的,便压在柜台下,等顾客来找的时候,还给本主,既少东家想知道,掌柜便从柜下拿出了那个方子:“刚抓药的是个小道士,神色慌急,想是着急,倒把方子忘下了,少东家说的可是这个?” 说着递了过去。 余星阑急忙接过一看,不禁大喜忙道:“那抓药的小道士呢?” 掌柜的心说少东家今儿是怎么了,却忙道:“小道士着急,抓了药就跑了。” 旁边打杂洒扫的小伙计这会儿忽然开口道:“刚那个小道士我认得,是竹山县老君观里的,好像叫清风,那个老君观里的老道是个神医,最是慈悲,举凡有乡民寻过去,都会看诊还白送药,故此竹山县的人若得了病都会去老君观,去年我娘病的时候,我还跟着去过一次呢。” 掌柜的道:“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听人说过竹山县那老君观里是有一位大贤,号劲节先生,虽是出家人却精通医术,常为老百姓诊病舍药。” 余星阑颇为兴奋,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劲节先生就是自己从安州找到岳州的老神医,自己到处找了半天,却不知原来这真佛近在眼前。 余星阑忙吩咐:“狗宝,备礼,咱们去竹山县拜访这位老前辈。” 而老前辈棠梨这会儿正在煎药,不是信不过清风明月,是这药剂量太大,想来清风明月没煎过这样的,便自己亲自来煎,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儿,与其闲待着还不如找点儿事儿做。 煎好了,看着劲节先生服下才放心。 劲节先生吃下药便睡了过去,他这病本就是因中气大虚而得,吃了第一剂药刚见了好转,却又给人诊病以至劳累过度晕厥,故此这次再用上回的药便不成了,需大量生芪才行。 见劲节先生沉沉睡去,棠梨正要去后头的竹林子里逛逛,想着挖几颗鲜嫩的竹笋,让梅婆婆送回叶府,老夫人最喜吃油焖鲜笋,见了必然欢喜,说不得能多吃一碗饭呢。 在棠梨精心的药膳调理下,老夫人的身子比之前康健了许多,脾胃之气已复,多吃些也无妨。 只是棠梨刚出了院,还未来得及往后山走呢,明月便急匆匆的跑了来,见了棠梨便道:“小叶大夫,外头来了位贵客,说特意来拜访师傅的,可是师傅这会儿睡着呢?” 贵客? 棠梨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位齐王殿下,毕竟前儿韩松亲眼看见自己救助阿根叔了,而韩松本就是齐王的护卫,他看见没道理不禀报他主子的。 更何况棠梨可不会以为韩松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老君观,他也不是山下那些乡民,来老君观看病求药,他既来了必是有目的的,想来齐王起了疑心,让韩松暗地里查自己,所以韩松才会出现在老君观,这是唯一能解释通的。 对于齐王棠梨从未想过能瞒得住,虽说叶大人亲自帮自己打了掩护,可这掩护却打的漏洞百出,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都看得出来。 而齐王对于棠梨来说压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大梁朝的皇叔,最顶级的权贵,而棠梨虽不算纯粹的草根,却也不过是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以自己近日所知的齐王之人品,即便知道自己骗了他也不会故意刁难。 只是齐王殿下找到老君观做什么? 想到此便开口道:“你就说先生病体未愈,不能见客。” 明月:“我已然这般说了,可他却说他是大夫,既先生病了,正好他进来瞧瞧。” 说着还看了棠梨一眼,目光颇有深意。 棠梨自然知道明月的意思,是说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进的老君观,如今外头来了个有样学样的,便也不好拒绝。 不过棠梨却相当意外,大夫? 这么说就不是齐王殿下喽,殿下可是不懂岐黄的,且即便来了也绝不会说自己是大夫。 想到此不禁道:“他说是大夫就会看病啊,万一是个胡说蒙事儿的呢。” 明月:“可,可他说他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他手里拿着庆福堂的福牌呢。” 说着把手里的福牌递了过来,棠梨接过仔细瞧了瞧,还真跟自己前头得的那一块一模一样,纪婆婆不说这东西少的很吗,怎么这不过一两个月,自己就见了两,一面在自己腰上的荷包里揣着呢,另外一面正拿在自己手里。 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这样少见的能代表身份的牌子,一见就是一双。 不过即便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这会儿来了也没用,劲节先生刚吃了药睡下,那药里放了安神药,这一觉怎么也得明儿见了,故此,莫说庆福堂的少东家,就是皇上来了也没用。 想到此便道:“你师傅劳累过度,这一觉需睡足了方能清醒,你去跟那少东家说明白了,若他仍执意要拜见,就领他进来好了。” 明月愕然:“可,可是师傅睡着呢。” 棠梨:“他既报出了名号,想是来诊病的,诊病的话,醒着睡着都无妨。” 明月虽觉这么做有些不妥,可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便只能出去,不大会儿果然就引了余星阑进来,棠梨并未回避,也没必要回避,只要自己不主动承认,余星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如今她把劲节先生认成自己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他不是一直觉得是老前辈老大夫吗,劲节先生年纪大,亦是医道一行的老前辈,正与他的想法吻合,也省的他再疑神疑鬼的出招儿试探,自己可不想跟他纠缠。 余星阑一进来看见棠梨愣了愣:“兄台怎也在此处?” 棠梨打了个哈哈:“在下是听说这竹山县老君观的香火极灵验,故此来烧香拜老君爷的,不知您来这儿是,莫非也是来烧香的?” 余星阑摇摇头:“我不是来烧香的,星阑是特意拜访老前辈的,希望老前辈能收了我这个弟子。” 棠梨:“哦,原来是来拜师的,那在下就不打扰兄台了,后会有期。” 说着打了招呼出去了。 看着棠梨出了院门,余星阑忽觉不对,看向明月:“这位兄台既来烧香不应在前头大殿吗,怎跑到这后头来了。” 明月暗里直搓手,刚两人的对话他可听明白了,这庆福堂的少东家跟小叶大夫是认识的,而少东家并不知小叶大夫的底细,小叶大夫也不准备让少东家知道,所以才以烧香当幌子。 自打小叶大夫来老君观头一天,就不是来烧香的而是跟眼前这位一样是特意来拜访师傅的,小叶大夫拜访师傅为的什么明月至今也没想明白,可这位少东家此来刚说的极明白,他是来拜师的,想跟着师傅学医术,也不知他从哪儿知道的师傅会医术的。 虽心中疑惑,脚下却不慢,引着余星阑进了里间,小心的把师傅的手腕子拿出来搁在枕头上,低声道:“余大夫请。” 余星阑不敢怠慢,伸手往脉上一搭,便更确定,这位劲节先生便是自己寻了许久的老前辈,从脉象看,正是中气大虚之症,与今儿早上那药方子正好对上。 第49章谁的徒弟 第49章谁的徒弟 且那方子上的一手好书法自己是认识的,必是老神医无疑了,想到自己踏破铁鞋终是找到了人,便很是兴奋,兴奋的心绪有些不稳,手下也没了准头,忙抬起手稳住心神方重新搭脉。 虽是中气大虚却已趋于平和中正,中气平和元气已复,这病也便无大碍了,如此重的大虚之症,只一剂药便能恢复,真乃医道圣手,便自己的祖父也做不到如此。 半斤生黄芪,敢这般用药的整个大梁恐也不会有第二位了,自己若能得老神医指点,医术必能一日千里,说不定还能窥破医道又一层门径。 这余星阑颇为心诚,既打定主意拜师,便真把自己当成弟子一般,竟守在榻前不走了,清风明月也不好开口送客,便只能让他暂时待在这儿,打算等师傅醒来再做道理。 不曾想劲节先生这一觉便睡了一天一夜,至转天方醒过来,一睁开眼便见床跟前儿守着个陌生青年,劲节先生愣了愣:“你是谁? 怎会在这里?” 余星阑忙道:“在下庆福堂余星阑,倾慕老前辈医术,特来拜师求教。” 拜师求教? 劲节先生奇怪的看了他半晌开口道:“庆福堂,姓余,余宝蕴是你什么人?” 余星阑听他提起爷爷,暗道难道这位老神医竟是祖父的旧识,怎过去祖孙俩游历之时并未听祖父提过呢,却道:“正是家祖父。”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呵呵笑道:“原来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老道失礼了。” 余星阑:“老前辈与家祖父熟识?” 劲节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熟识称不上,倒是有过数面之缘,说起来有三十多年了吧。” 说着脸色有些追忆更有些黯然。 说起劲节先生跟余家老东家余宝蕴的缘分,就不得不提他的亡妻,那时劲节先生还未出家,金榜登科又娶了心爱的娇妻,这大登科后小登科,可谓人生最快意之时,不想娇妻却患了心症,身子日渐衰弱,自己也无心仕途,带着妻子四处求医,神医名医不知看了多少,不是骗子就是说不可治,后遇到了游历在外的余宝蕴,虽也说妻子的病乃是胎里带的先天不足之症,医书上曾有记载谓之缺心症,此病不可治。 是自己软磨硬泡的求着开了几剂药,妻子服用之后虽略好些,到底不能续命,一年后撒手人寰,娇妻病逝,劲节先生万念俱灰方才出家当了老道,也是从那时起开始翻看医书药典,研究岐黄之术,本以为这么多年于医道一门便称不上神医也算小有所成,可见过叶棠之后,劲节先生这点儿自得便烟消云散了,方知医道艰深无涯,自己的医术大约刚窥见医道的门径罢了,哪来的有所成。 无论是棠梨救治自己的方子还是那日骨肉重续,都让劲节先生大开眼界之余,也更为汗颜,这两日他甚至想,若自己当年能找到叶棠,或许亡妻的心症便有救了,只是又想到自己跟叶棠的年纪相差了几十年,又怎可能让叶棠来治亡妻。 因有这么一段前情,故此劲节先生说跟余宝蕴有数面之缘,也正是因余宝蕴都不能治妻子的心症,劲节先生才自己习学医术,要知道余宝蕴的医术在大梁可是首屈一指的,他都不能治,别的大夫就更不用指望了。 只是这余星阑出身医药世家,其祖父又是当世医道宗师,何必跑来拜自己为师,劲节先生便再自大也知自己的医术是无法跟余宝蕴这种医道宗师相较的。 想到此,不禁道:“少东家客气了,老道虽能开几个方子,却算不得医术高明,少东家若想拜师还是另寻医道高人吧。” 看过昨儿那个方子,余星阑已经认定劲节先生便是自己找了好几个月的老神医,哪里肯就此罢休,忙道:“若老前辈还算不得医道高人,这天下只怕没有敢称高人了。” 余星阑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一脸的真诚,根本不像虚客气,这倒令劲节先生更为疑惑,这小子可不是寻常人,他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医道宗师余宝蕴的孙子,绝不会为了客气就把他嫡亲的祖父也贬了,除非他真如此认为。 可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医术,说白了也就比那些庸医强些,却为何余星阑如此肯定? 还真是咄咄怪事。 见余星阑一脸坚定,劲节先生倒不好再说什么,无论如何也得先弄清楚事情原委才好应对,想到此,便寻了借口支走了余星阑。 余星阑虽不想走,奈何老神医并未应他拜师之求,这师徒的名份未定,硬是守在榻前便有些不妥,好在老神医也虽未应却也并未拒绝,还有希望,又想到老神医还在病中,也并非拜师的好时机,便暂时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劲节先生看向清风,清风自然知道师傅的疑惑,挠了挠头道:“这个清风也不知缘故,师傅疲累晕倒,小叶大夫开的药方里需半斤生黄芪,道观里没有这么多,便去了山下,谁知山下的药房也没什么多,只得去了岳州城的庆福堂,弟子抓了药回来,没过多久,少东家便来了老君观说要拜师。” 劲节先生听了这番经过更糊涂了,这清风说了等于没说,难道去庆福堂抓个药,就能引得余星阑跑来拜师吗,这说不通啊。 却忽想起什么开口道:“你抓药的方子呢?” 清风这才嗫嚅的道:“弟子心急,那方子忘在庆福堂了。” 劲节先生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余星阑口口声声称赞自己是医道高手,且特意跑来拜师,原因便是叶棠开的药方。 叶棠的医术高深莫测,开的药方更是精妙绝伦,大概余星阑见了这个药方,才认定自己医术高明,殊不知竟找错了人。 不过想想也颇为可笑,叶棠的年纪比这个余星阑可小不少呢,偏偏这余星阑一口一个老神医老前辈,也不知他这老字从何而来。 正想着却听清风又道:“刚少东家来的时候正遇上小叶大夫,瞧着像认识的,还说了话呢。” 劲节先生颇为意外:“你说余星阑认得叶棠?” 清风点点头:“少东家称呼小叶大夫兄台,想必是认识的。” 劲节先生略沉吟道:“你去请小叶大夫过来一趟。” 清风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棠梨便来了,进来先给劲节先生诊了诊脉,点点头道:“先生身子需,若想恢复需好生歇息调养,不可过于劳累了。” 劲节先生难得打了个趣道:“有你这么一位老神医在跟前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棠梨无奈的道:“先生,晚辈是郎中不是神仙,郎中虽能治病却不能起死回生。” 那意思就是说,再来这么一回,自己想治怕也没用了。 却忽意会到劲节先生的话不大对,仔细过了一遍,不禁道:“前辈跟前儿,叶棠哪敢称什么神医?” 心道更遑论还是老神医,自己可才十六岁,距老神医这三字远着呢。 劲节先生却并未回答,而是道:“叶大夫跟庆福堂的少东家相识。” 是问句却说得异常肯定。 棠梨这才明白劲节先生那句老神医的意思是映射余星阑拜师之事,也不免好笑,开口道:“叶棠这般年纪,只怕当不得老神医的称谓。” 劲节先生便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小子根本是有意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的,想必是不想被余星阑缠上,庆福堂这位少东家,劲节先生是有些耳闻的,痴迷医道,即便他祖父是医道宗师,却依然四处拜师,求教医术,也正因如此年纪轻轻便有了名声。 遇到叶棠这般高明的医术,自然不会放过,估计已经纠缠一阵子了,不然叶棠也不会趁机把自己推出来,不过也不能怪叶棠,他这样的年纪也实在不适合当余星阑的师傅。 只是余星阑的性子,不禁道:“怕这位少东家不会轻易放弃。” 棠梨点头,自然是知道余星阑的牛性才逼不得已让劲节先生做这个挡箭牌的,想到此便道:“先生医术精湛,只有清风明月两个弟子岂不可惜,倒不如再收一位天资高的俗家弟子,也好传承前辈医术,济世救人,也是前辈的大功德。” 劲节先生是何等人,棠梨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老道虽不才,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这点儿微末的医术,便不是庸医也强不了多少,说什么传承岂非笑话。” 棠梨:“前辈谦虚了,您仁心仁术实乃我辈楷模。” 劲节先生疑惑的道:“即便你不想收徒弟,与他说明白也便是了,何必如此? 莫非你还另有苦衷?” 棠梨略有些为难道:“至于晚辈的苦衷可否晚些时候再与先生道明?” 虽好奇劲节先生却也不会强人所难,点点头:“如此也好。” 棠梨忙道:“那这收徒之事?” 劲节先生笑了两声:“这余星阑可是余宝蕴的亲孙子,老道收这么个俗家弟子,想来不会亏的。” 第50章组团诊病 第50章组团诊病 劲节先生既答应了棠梨自然不会食言,待棠梨走后,让清风请了余星阑过来,开门见山的道:“少东家果真要拜师?” 余星阑听了顿时大喜,忙道:“能拜您老为师求教医道,乃弟子的造化。” 这还怎么样呢,就开始自称弟子了。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老道虽能开方诊病,却是半路出家,你余家乃是传承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令祖父更是医道宗师,老道自思医术远不如令祖父,就算我应下,于医道上给你的指点也不多,即便如此你还要拜吗?” 劲节先生虽应了棠梨,可这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毕竟此事的缘由余星阑不知,自己却是清楚的,说白了余星阑跑过来拜师冲的可不是自己,而是叶棠那小子,以自己的医术当余星阑的师傅的确有些牵强。 余星阑却不知此中另有乾坤,只当老神医以为自己拜师之心不够坚定,特意来试探自己的忙跪下行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星阑拜见师傅。” 这头一磕到地,劲节先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伸手扶起他道:“老道一个出家人,若认真收了你做弟子,总有些不妥,不如你我就做一对记名师徒吧。” 余星阑本就是余家人,虽拜师却是为了求教医道,也不可能背离了祖宗,前头拜的几位师傅也都是记名,并非入门弟子,如此倒两相便宜。 故此劲节先生的提议倒正合他的心思,余星阑忙应了,接着便道:“齐王殿下的寒热相战之症,弟子照着您方子上所写用药配合针法,如今已趋于平和,若无变故半年之内应不会再发病,只是殿下这热毒寒邪长在体内总不安稳,不知师傅可想出了彻底医治之法。”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心道叶棠那小子倒是个未卜先知的,走之前把这些事一一交代的清楚明白,正因如此,自己这个当师傅的,才没有第一天收徒弟就丢了脸去。 劲节先生假做深沉的想了一会儿方道:“此症颇为麻烦,若想根除还需再思量。” 余星阑却郑重的道:“弟子这几日给殿下行针倒有了个想法?” 劲节先生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余星阑:“殿下这寒热相战之症虽重,若寻病因却起于热毒,这热毒又是因助情之药,而助情药大多以助阳为效,躁火入体不得宣泄故此化为热毒,若能宣泄而出,体内只剩寒邪,医治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棠梨一早把这些都交代清楚了,故此劲节先生对于齐王殿下的病情已知之甚详,初一听的时候也觉这个症候实在棘手,根本不能下药又如何医治,后听棠梨说起平衡寒热的法子,不禁暗道,这叶棠年纪不大,这医道上的造诣,实在深不可测,这样一个平衡寒热的法子,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便想得出也做不到,莫说假他人之手,便是自己亲自出手也不成,皆因这寒热若想达到平衡,用药的时机,份量,行针的手法,针入的穴位等等,都不能有丁点差错,若错了哪怕一点儿,后果便会加重病情,而齐王这病耗到如今已到了最险之地,稍有差池,结果很可能就万劫不复,体内寒热失去控制,就如一锅煮沸的汤,不能宣泄而出便如扬汤止沸,沸乃益甚,再没有釜底抽薪的法子之前,唯有平衡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虽知此症棘手作为大夫却也颇有兴趣,就如翻山,山越高越险,翻过去才越有成就感,故此,劲节先生才问余星阑的想法。 不想这一问倒觉颇有道理,是了,这齐王殿下的寒热之争起因是错吃了情药,此种药并不会要人性命,不过是为了云雨和谐春风一度罢了,若寻个女子来不就都解决了。 就算热毒去寒邪留,总比寒热相战要好治多了,只不过如此简单的道理,余星阑想的出,自己也明白,那天纵英才的齐王殿下又怎会不知,结果热毒未清又添寒邪,可见殿下即便知道这个法子也不想用,所以才致如今这般险症。 想到此不禁道:“若如此简单,大约也不会耗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余星阑何尝不知,只是他一直百思不解的地方,明明有捷径可寻,为何齐王殿下偏要绕原路,况且便绕了远路也不一定有用,这才是关键。 虽百思不解事关齐王殿下也不能问,之所以今日提及是因余星阑认定劲节先生便是老神医,而齐王殿下的病多亏了老神医才得以控制,故此便老神医说起此事,想必也不会发做,这是余星阑的目的,他想让劲节先生去劝齐王殿下,寻个女子解毒,以齐王殿下的地位,此事极为容易,既有捷径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劲节先生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过暗暗苦笑,眼前这个便宜弟子根本不知他师傅是个冒牌货,自己去劝齐王殿下,不是自找没趣吗,余星阑糊涂认错了师傅,齐王殿下可不会如此糊涂,况那样杀伐决断的人物,又怎是自己一个出家人能劝的动的。 想到此,呵呵笑了两声:“这个也需再思量,再思量。” 余星阑虽觉师傅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也没往别处想,又提起了叶老夫人以及鱼市李大娘的病症,方子,请教,这两个病案棠梨也跟劲节先生说过了,棠梨说的极为详尽,病因表症,用药的思路说的清楚明白,虽只这三个病案,劲节先生也是受益良多,故此如今说来也头头是道,并未露馅。 余星阑满意而归,劲节先生长出了一口大气,这便宜师傅真不是好当的,好在就三个病案,若是多了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劲节先生太过想当然了,余星阑是走了,可没两天又来了老君观,且是匆忙而至,这次却不是求教而是请师傅下山诊病,患病的是个五岁的孩童。 劲节先生颇为难,他很清楚自己的医术至多也就跟余星阑不相伯仲,若余星阑治不好的病症,自己去了只怕也白搭,可他如此慌急而来,必是急症,拖延不得,自己若推拒亦不妥,一时左右为难。 正为难的时候,却忽想起今儿正是自己跟叶棠约好见面的时候,因收了余星阑这个便宜弟子,有些事便需时常沟通,也免得露馅儿。 想起棠梨劲节先生心里有了底,跟余星阑道:“莫急,莫急。” 余星阑能不急吗,需知病急如火,更何况病的还是常府的小少爷,今儿庆福堂刚开门,常老爷便到了,请自己过府看诊,近日岳州首富常家的小少爷病了的事,已在岳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余星阑自然也有耳闻,只是听祖父提过当年在岳州设立分号的时候,常家的生药铺子关了张,虽不一定是庆福堂的原因,到底有些缘故,故此常府的人求医抓药从不来庆福堂,如今常老爷却亲自登门求医,这是化解两家矛盾的最佳时机,余星阑怎会放过,更何况医者父母心,人家上门求医他也不会拒绝。 常老爷能舍下脸面来庆福堂求医,可见是无计可施了,而且常府这位小少爷得来是在不易,常老爷虽是岳州首富挣的千万家财,却于子嗣上很是艰难,夫人虽早丧了,小妾却纳了十几个,可就没一个有孕的,眼瞅着年过半百,膝下犹虚,常老爷成日唉声叹气,后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生子方,又挑了个壮实好生养的女子纳进门,也不知是这生子方灵验还是这壮实女子果真好生养,反正是怀上了,这壮实女子颇有造化,十月怀胎一朝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喜的常老爷什么似的,也不嫌女子是乡下出身,直接扶成了正室夫人,还大摆流水席,整个岳州城没有不知道的。 可想而知这位常府的小少爷得养的多金贵,只是越养的金贵,身子越弱,自打落生三五朝便要病上一场,此次是因昨儿晌午常夫人想起家乡的吃食,让厨房里做了一碗肉面,这肉面顾名思义就是把肉捣成肉泥掺进面里,擀成面皮再切成面条,用高汤煮了,因肉香扑鼻,被小少爷看见,闹着要吃,常夫人一贯把儿子当小祖宗哪有不依的,喂了小半碗下去,不想次日又吐又呕又拉肚子的闹起病来,忙去禀了常老爷。 常老爷大骂了妻子一顿,便让管家去客院叫大夫,自从生了儿子,常老爷便特意养了两个大夫在府中,平日好吃好喝好待承,就是为了儿子闹起病来,不用去外头请大夫。 这两个大夫过来一看都说是伤食证,这跟夫人所说的病因也一致,常老爷便让他们用药,两个大夫却又以小公子体虚难任克伐为由,言道应以消补兼用之药,用的大安丸研粉化开灌了进去,不想腹泻加剧,呕吐亦未止,常老爷大怒,大骂两个大夫是庸医,并赶出府去,又另寻了一位郎中来诊,说是虚症应以温脾健胃为要,开出方子是六君子汤,这一回倒是呕泄立止,常老爷大喜,重谢了这位郎中许多银两好处,又续吃了几剂,不想却腹胀如鼓,痛不可忍,又去寻了那个郎中前来,郎中又说变成了实证,开了一方大承气汤,这大承气汤一下,胀痛倒是缓了,然腹泻不止,又见神疲气短,汗出肢厥,手足抽搐,眼见的就要不行了,可把常老爷吓坏了,再去寻那郎中,早不知去向,逼不得已才来庆福堂求医。 而余星阑虽知这是个好机会,奈何自己并不精通小儿科,这小孩子脏腑未全,脉都诊不得,如何能看病,故此,小儿科在医道上是专门的一科,并不是所有大夫都能看的。 于是余星阑直接来了老君山请他新拜的师傅劲节先生,不仅余星阑来了,常老爷也来了,常老爷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虽也听过劲节先生的名声,却并不知这位医术深浅,如今见劲节先生不急不慌从容的样子,常老爷顿觉这种从容乃大医之风,若不是真有本事,哪会如此。 也不在疑心,看起来反倒比余星阑还要安稳。 劲节先生面儿上虽从容,心里却有些焦急,心道若叶棠那小子今儿不来,这戏演到了这份上,自己可没法收场了。 正想着,清风进来道:“师傅,叶大,呃公子来了。” 清风本习惯称呼叶大夫,却想起余星阑跟常老爷在,忙改了口称呼叶公子。 劲节先生暗松了口气站起来道:“今儿于叶公子约好,不好食言,既叶公子来了就一块儿去吧。” 一块儿去? 余星阑颇为讶异,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这小子呢,而且去常府可是去诊病的,不是去游玩的,这位叶公子也不是大夫,诊病还能一块儿去吗? 第51章夜半阳回 第51章夜半阳回 常老爷虽也觉这么些人去给儿子诊病是多了点儿,可只要劲节先生肯下山走这一趟,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要能治好宝贝儿子的病,别说带一个就是带一群,他也没意见。 只是心急儿子的病忙道:“马车就在山下呢。” 这话里的意思谁去都行,只快些便好。 劲节先生倒是也不磨蹭了,颇痛快的道:“治病如救火,咱们这就去吧。” 说着领先大步走了出去,丝毫没有刚才的犹疑。 棠梨暗暗好笑,劲节先生还真是相信自己,莫非真当自己是神医了,什么病到自己这儿都能医到病除,不过小儿科的确有些难,既不好诊的准确也不好用药,这是小儿科难的地方。 一行人下山坐进了常家马车,果真是岳州首屈一指的富豪,这马车都大的离谱,棠梨,余星阑,劲节先生,都坐进来仍然宽绰有余,中间还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是一套精美的茶具,旁侧还有一个漂亮的婢女侍弄茶水,即便如此也不觉拥挤,马车行起来很快却异常平稳,这个棠梨已经见怪不怪了,前头跟着老夫人来岳州,叶府的马车也是如此,虽不如常家的宽绰奢华却一样平稳,因在轮子上缠了厚厚的牛皮,所以走起来既轻快又稳当,棠梨为古人的智慧所折服,她觉得这完全可以视为轮胎的雏形。 梅婆婆跟明月还有余星阑的小厮狗宝共常家的管事在后面一辆车上,那辆车便简单的多了,棠梨想起狗宝刚看自己的诡异目光,便知他必是看见自己出入叶府,故此猜疑自己的身份呢。 常老爷虽是主人却惦记着自己宝贝儿子的病,心急如焚,也就没心情客套,一个劲儿催前头的车夫快些,马车飞奔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常家。 常家在岳州城西,偌大的宅邸乌泱泱占了大半条街,这条街叫常荣巷,棠梨记得刚这位常家老爷的大名好像正叫常荣,那么这条街是以他命名的还是巧合呢。 棠梨猜着应是前者,毕竟常家是岳州首富,这首富弄条自己命名的街道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事后世也有很多。 常家的宅邸坐落在街中,高高的门楼子上雕刻着精美飞檐瑞兽在日头下恢弘壮观,这样常家的宅邸可比布政使叶府还要气派许多,可见财力雄厚。 常老爷让着几人直接进了内院之中,管家早已传了话进来,这一路也不见一个女眷,只是那些朱红的柱子边儿上偶尔会冒出一两个丫髻,想必是常府的小丫头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呢,棠梨不觉莞尔,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常年在内院里伺候,出门的机会少,见的人更少,冷不丁来了几个男的,自然不会真守规矩的避开。 棠梨忽想起,红楼梦里的贾雨村,去甄老爷家做客,瞧见个庭前摘花的丫头,那丫头冲他笑了一下,他便惊为天人,过后中了金榜回来娶了那个丫头做填房,这样的故事话本子戏文了多的是,这也等于侧面告诉这些丫头,每一来府的男客都是机会。 所以丫头偷窥客人,从古至今也不算个稀奇事。 过了个腰子门,进了一处院落,院子颇大,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难怪刚还没进院便闻见一股浓烈的花香,棠梨略扫了一圈,有自己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有两个婆子正在花圃边儿上收拾修剪,能开的如此灿烂,想必也多亏这两位婆子的悉心照料。 对于院子里的花草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人了,就看这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十几个婆子,便知常老爷是真把儿子当成小祖宗了。 想也是,这常老爷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子息,不当祖宗才奇怪,尤其常家偌大的家业,银子有的是,别说十几个婆子就是一百个婆子也请的起,只是越是如此,对小孩子反而没有半分好处。 这便是富家养儿多体弱的原因,而那些穷苦人家,成天里辛苦奔食儿,没功夫也没有条件娇养孩子,大多丢在一边儿,饿了给口吃的,渴了给口水,如此却养的壮实。 常家这位小公子之所以体弱多病,便是养的太精细了。 棠梨随着劲节先生余星阑进了内室,一个穿绸裹缎的壮实妇人正抱着孩子抹眼泪呢,看打扮绝非下人,常老爷道:“这是内子,她出身乡野,如今淼儿又病的厉害,也就不讲究那么多礼数了,先生快来给瞧瞧,若能治好小儿,常荣愿出资重修老君庙,给老君爷再塑金身。” 劲节先生自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摆摆手:“这个且容后再说,先治小公子的病要紧。” 说着近前瞧了瞧那孩子,也不免暗惊,这孩子气息微弱,双目紧合,手脚还不时抽搐,看上去的确不好,劲节先生又去看孩子的指节,关纹隐微难见,这是要不成了啊。 劲节先生如今深悔接下这档子事,虽说常老爷许下了重喏要重修老君庙,可前提得把他宝贝儿子治好了才行,瞧着情景只怕不易,但已经来了,也得尽量一试,如今也只能指望叶棠了,他知道棠梨医术高明,可精不精小儿科却难说。 劲节先生生怕棠梨不知病况,又底细问了发病的起因经过,以及用了何药,常老爷倒是知无不言,把孩子吃了肉面之后开始呕吐腹泻然后大夫怎么治的,用的何药,结果如何,一一说了一遍。 待常老爷说完,棠梨已经知道这常家小公子是什么病了,其实这孩子的病并非庸医误了而是被眼前这位疼儿如命的常老爷给误了,从发病的病因来看,最先头那大夫说是伤食证并没有错,且还顾虑到小公子体弱难任攻伐,故此以消补兼用之大安丸来治,实在很是对症,可见这位大夫的医术不错,可惜常老爷见儿子吃了药后腹泻加剧,呕吐也未止住,就以为是庸医用错了药,把人家赶了出去,又另请了一位大夫前来。 而这后一位大夫认证属虚,用了温脾健胃的六君子汤,见呕泄立止,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庸医,见有效了,也不论症候虚实,便又用了几剂,补的太过以致腹胀如鼓,痛不可忍,这大夫便又说是实证,不顾患儿体质,贸然用了大承气汤攻之,结果可想而知,这孩子没被治死着实算命大的,若是再吃一剂大承气汤,常家小公子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好在只用了一剂,棠梨刚才就站在劲节先生身后,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常小公子症候看起来虽危及,却在刚劲节先生拉他手的时候,微睁了一下眼,虽只一下,棠梨也看清楚了,那眼里神光尚好,故此这症虽危及却可治。 心里有了底,冲劲节先生微微点了下头,劲节先生刚还后悔的什么似的,一见棠梨点头立马有了底气,他这底气来自棠梨,只要棠梨点头那就一定能治。 棠梨点了下头,便悄悄退了出去,在外头寻到了小老道明月耳语了几句,屋里的常老爷本还十分忐忑,可一见劲节先生神色从容,一副不当事儿的样儿,顿时大喜,忙问:“先生,小儿这病可有的治?” 不怪常老爷如此说,实在是这孩子瞧着真像不行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庆福堂请余星阑。 劲节先生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诵了声:“无量寿佛,老君爷庇佑,常老爷子息绵长,富贵永继啊。” 这话虽未说一定能治,可意思一样,且这般说好听了许多,也间接奉承了常老爷一句,外头的棠梨听的真切,在心里笑的肠子都快破了,越跟这劲节老道接触,就越觉得这位当老道实在可惜了,这位完全就是个人才啊,俗尘中的人情熟络练达,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棠梨知道劲节先生这句有些奉承之嫌的话,是因常老爷刚说要重修老君覌再塑老君爷金身,就冲老君覌那个破烂劲儿,就知道这种好事从没有过,想也是,那竹山县又有猪婆龙又闹瘟疫,老百姓穷的能吃饱饭都是造化,哪有闲钱拜佛烧香,更别说舍钱修老君覌了,不仅没有银子,还需劲节老道,初一十五义诊兼送药,虽说在竹山县赚了个响亮的名声,可老君覌却穷掉了腚,就连清风明月的道袍都打着补丁呢,可见有多穷。 所以忽然碰到常老爷这么个亮闪闪的大金主,岂能放过,不过棠梨只猜到了劲节先生的一个心思,还有一个她没猜到,老君观虽说竹山县的百姓常去,却是去看病的,真正烧香添香火银子的却没几个,而常老爷是岳州首富,官府商界都颇吃得开,这样的人物号召力不用想也知道,只要他出资重修了老君观,老君观必然声名远播,香火鼎盛也是指日可待。 故此,劲节先生不惜奉承也要拉住这个大金主。 果然,常老爷听了异常欢喜,心道,怪不得这个劲节老道有些名声呢,果然是个有修行具慧眼的,虽高兴却没忘了正事,笑道:“借老神仙吉言了,只是小儿这病该用何药,还请老神仙开个方子出来。” 常老爷高兴的连称呼都改了,直接换成了老神仙。 劲节先生也不推辞,点点头:“这个容易。” 说着出了内室,到外间来开方子,清风早已侯在桌前,打开药箱拿出纸笔来,一边放在桌子上一边低声在师傅耳边说了句话。 劲节先生眼睛一亮,拿起笔挥笔便写了方子,开口道:“照此方急煎频灌,四时尽二剂,夜半阳回。” 第52章她来做甚 第52章她来做甚 常老爷听劲节先生如此断言说夜里便能见好,终是松了口气,心道,孩子已经病得这般了,竟一剂药就能救回来,这位老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常老爷乃岳州首富,劲节先生虽在竹山县老君观修行,可连刚来上任的布政使叶全丰都知道此人,常老爷这个坐地户哪有不知的理,只不过他自来奉佛,庙里倒是常去添香火,可道观却不大去,并非不信道法而是更崇尚佛缘罢了,却不想今日竟是老道救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看起来这老君观,自己往后得常去烧香才行。 再有常家跟庆福堂那点儿过节,过了这么些年也该揭过去了,本来庆福堂余家便是数百年的医药世家,前朝第一药号,可不是自己说的,是皇帝御口亲封,虽说是前朝的皇帝,那也是九五之尊天上的真龙啊,岂是自己这些小老百姓能比的。 常家那几个生药房本来便勉强维持,庆福堂一开,人家字号硬,又是行家,别的药号哪能相比,莫说自己,就是那有名的胡记不一样关张大吉了吗。 自己揪着这点儿过节不放,实在有些小肚鸡肠了,且如今自己上门求医,人家也未记前嫌,便余星阑不精通小儿科,却亲自带着自己去了竹山县的老君观请这位老神仙,这份胸襟可比自己大多了,也难怪人庆福堂能绵延数百年呢,看起来往后还需多走动亲近才是。 常老爷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跟余家走的近没有半点坏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一生了病寻不着靠谱的大夫,那不就是那自己的命开玩笑吗,这余家世代的医药世家,不说老东家跟余星阑的医术,便是这两位治不了,人家也能找着能治的高人,所以说,这大夫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常老爷虽相信劲节先生的医术却也怕宝贝儿子出什么意外,毕竟这病瞧着险,万一吃了药有个变故,再去竹山县接人可就来不及了,因此一边吩咐婆子去煎药服侍少爷,一边让管家备下筵席,表示谢意,并提起重修老君观之事。 若只单纯的筵席劲节先生倒可推辞,只一提重修老君观,这酒席可就推不得了,故此顺着常老爷的意思,入席吃酒。 棠梨自是不会掺和,寻了个借口告辞,常老爷请的本来就不是棠梨,说白了,常老爷对于劲节先生让这位叶公子跟来,很有些奇怪,这位也不是大夫,跟过来就站在旁边瞧热闹了,若是再跟着上席,就有些过分了。 故此,棠梨告辞正合常老爷的心意,哪会挽留,不过客气两句,便不理会棠梨去留了,劲节先生心下暗急,自己虽也懂医术,可自己这医术怎么能跟棠梨相比,尤其这小儿科,自己大约还不如余星阑呢,且这药方子开下,常府小少爷未转好之前,常老爷绝不会放自己离开,这筵席也不过是为了拖住自己罢了,筵席过后必要留宿。 这治病的真佛可是棠梨不是自己,她走了,自己留下,万一常府小少爷有个不好,自己怎么收场啊,想到此,忙道:“无量寿佛,还有一事要寻叶公子,贫道去去就回。” 说着脚步匆匆追棠梨去了。 席上的常老爷愕然,心道,这劲节先生倒是几个意思,这筵席都摆上了,他怎么倒去追不相干的什么叶公子,难道这位奇怪的叶公子还是什么厉害人物不成,瞧着也就是十五六的年纪,毛还没长齐呢,能是什么人物? 虽心中不信,却也问了一句:“能得劲节先生如此相待,实在少见,少东家可知这位叶公子是何人?” 余星阑比常老爷还疑惑呢,之前也就在山下跟这位见过一面,就连姓叶,都是今儿才知道的,那回知道她的底细,不过姓叶,狗宝又说亲眼见她进了布政使叶府,莫非真是叶家的公子,不是叶大人嫡亲的兴许是叔伯房里的呢,叶家乃世族大家,虽叶大人这一枝只得了一位公子,可不见得别的房头没有啊。 想到此,开口道:“在下与这位叶公子也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底细却不知,倒是知道她如今就住在布政使叶府之中。” 布政使叶府? 常老爷大惊:“难道这位竟是叶府的公子?” 余星阑:“据在下所知,叶府的之鸿少爷如今正在兵部任职,应不会出现在岳州。” 常老爷暗暗点头,是啊,这年纪也不对啊,叶家的两位小姐比叶家大公子还小呢,如今都已出嫁,哪来的这么个十五六的兄弟,可若不是叶府公子,为何会住在叶府呢,实在令人费解。 且不说席上两人猜疑,却说棠梨刚走出常府大门,就听后面一声呼唤,棠梨站住回身,见是劲节先生气喘吁吁的追了出来,不禁道:“先生不去吃酒,怎么出来了?” 劲节先生好容易喘匀了气才道:“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常家小少爷该如何?” 棠梨眨眨眼:“刚先生不是已经开过方子,并说夜半回阳吗,既然回阳这病自然见了好转,先生等着常老爷舍银子重修您的老君观吧。” 劲节先生:“你这话说的轻松,这常府的小公子你刚也瞧了,病了绝非一两日,且平日里娇生惯养,身子骨养的极弱,便见了好转也还需调理才行,只一剂回阳救逆加参汤如何能行。” 棠梨摇头失笑:“先生可是糊涂了,常老爷心急火燎的跑去竹山县是为了救他家宝贝儿子的命,只要命保住,身子弱调理就是,区区调理之方还能难住先生不成。” 劲节先生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就算不精通小儿科,到底也研究了半生医道,区区调理之方,怎能难倒自己,至于常家小公子年纪小,也不过酌情减量便是,药理并无不同,方子自然也一样。 想到此,颇有些尴尬:“那个,倒是贫道糊涂了。” 不过劲节先生也留了个心眼,虽说相信棠梨的医术,就怕万一,万一有变故怎么办,便道:“若有要事贫道让清风去府上寻你。” 棠梨便知劲节先生是拐着弯的问自己住哪儿呢,笑了一声:“若果真有事,可去布政使叶府寻我。” 撂下话便去了。 劲节先生呆在当地,半晌儿方回过神来,他本以为叶棠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呢,哪想竟住在叶府,她又姓叶,那么她到底是叶府的什么人,为何又跑去竹山县老君观,如今想来,这一切可不像是巧合啊。 莫非是叶全丰,劲节先生青年时曾在户部供职,当时叶全丰也刚进户部,虽无什么交情,到底算共过事的。 如今这么些年过去,知道自己底细的人也没几个了,但叶全丰确算一个,便是叶全丰指点,叶棠找上自己也说不通啊,自己在这岳州地界虽有些名声,却也是因为医术,若说她是来求医的,简直是笑话,叶棠的医术是自己平生所见最高的,已经可以称为神鬼莫测了,她怎会来找自己求医。 可若不是求医,她来做甚? 劲节先生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倒是常府的管家在后面等的有些心焦,里头筵席都摆上了,老爷跟余少东家都巴巴的等着这位入席呢,谁知这位倒站在大门口不动了,若说是参悟什么高深的道法,这时间地点人物可都不对,哪有在人家大门口参悟道法的。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便硬着头皮过来相请,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好在劲节先生回过神来想起这是在常府,跟着管家进去了。 常府的筵席自然丰盛无比,即便是素席依旧色香味俱全,可见常府厨子功力不凡,常老爷以茶代酒敬了劲节先生三杯,便开口留宿。 见劲节先生痛快的应下,才放心,吃过筵席常老爷让管家引着劲节先生去了客居,他自己亲自送余星阑。 一直送出常府大门,方回转,却不去歇息而是直接来了内室,一见夫人忙道:“那药可灌下去了,如何?” 常夫人道:“这老道可比前头几个大夫强远了,开的那药灌下去不多时,摸着胳膊腿儿也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的吓人了,仔细摸一会儿还能摸出几分温乎气儿,手脚也不怎么抽了,人也安稳了不少,这会儿睡着呢。” 常老爷轻手轻脚的进去瞧了瞧,见果真安稳了许多,这颗心才算放下,只要安生的过了今晚,明儿宝贝儿子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常夫人:“依着我,不如把这老道养在府里,以后淼儿有个病有个灾的,便不用四处去寻大夫了。” 常老爷:“妇人家懂什么,先头那两个是名不见经传的郎中,养在府里也就养了,可这位劲节先生却是真修行的老神仙,岂能胡来。” 常夫人:“那以后淼儿要是再生病可怎么办?” 常老爷:“你放心吧,我已应下重修老君观,再塑太上老君爷金身,往后咱们带着淼儿常去烧香便是了。” 常夫人点点头:“淼儿能脱得大难,多亏太上老君爷庇佑,等淼儿病好了,我便带他去老君庙烧香。” 果然一过子时,常家小少爷的身子便暖和了起来,至天明,人也清醒了,睁开眼喊了声爹,又喊了声娘,这一声爹娘,把常老爷夫妻叫的老泪都差点儿掉下来,常夫人抱着儿子一个劲儿的亲,真好似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常老爷忙让人去请劲节先生。 第53章水榭看诊 第53章水榭看诊 劲节先生看过之后也是松了口气,开了理中汤交代虽见了好身子却仍虚着,还需调理一段日子才行,到了这会儿常老爷可是真把劲节先生当成活神仙了,举凡劲节先生交代的话都当神谕一般,认真听着,格外虔诚。 劲节先生交代明白,便告辞说要回老君山,还说昨儿夜里下了雨观里的大殿年久失修,不知会不会漏雨,这话说的明白,常老爷如何能听不出来,立马道:“老神仙先行一步,我这就让管家去寻工匠人手,明儿就开工修缮。” 劲节先生揖手道:“无量寿佛,贫道定会日日诵经为常老爷祈福,愿常家子孙兴旺富贵永昌。” 这几句话虽常听人说,可别人并不是劲节先生,说出来也不过是虚客套,而从劲节先生这样的老神仙嘴里说出来就大不一样了,听的常老爷心花怒放,亲自送了劲节先生出府上车,还一再交代车把式走慢些,莫颠着了老神仙,那殷勤小心的样子,比伺候亲爹还上心呢。 劲节先生倒不再客气,揖了个手便去了,等马车走的老远,清风探头看了看还道:“师傅,那常老爷还望着呢,这下子可好了,咱们老君观重新修缮,那得多气派啊。” 劲节先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清风挠挠脑袋:“师傅,我说重新老君观呢,您怎么跟徒弟说起了山啊,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吗。” 劲节先生暗暗摇头,他这俩徒弟实在是够实在,可这太实在了,就没了精灵气儿,说话也得说直白了才会明白,自己哪是说的山水,自己这是心有所感,他是想说想要香火旺,老君观也得有真神才行啊,这真神可不是台上老君爷,而是姓叶的小子。 劲节先生如今也没想明白,叶棠如此帮自己是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帮她挡住余星阑这个缠上来的徒弟,也说不通啊,就算她不想收余星阑,直接拒了或者不露面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若说她跟叶全丰有什么干系,叶全丰指点她来寻自己,就更说不通了,她医术通神,只怕当今天下也难有比她再高明的了,自己一个出家人能帮她什么,实在令人困惑。 而且这小子不仅医术高明,还是个大大的福星,自己为修缮老君观的事愁了这些年,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可这小子不过跟自己走了一趟常府,不仅修缮老君观的事情解决了,还为老君爷重塑了金身,这种好事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就这会儿坐在常家的马车上,劲节先生还觉有些不真实呢。 正出神忽听清风道:“师傅,您说叶棠的医术真那么厉害啊,比您老还厉害,可她的年纪比我跟明月没大几岁啊。” 劲节先生摇摇头:“本事跟年纪有何干系,我的医术若跟小叶大夫比,差的何止千里。” 这是劲节先生发自内心的感叹,从看到叶棠上山开的第一个方子,劲节先生便知自己的医术远远不及这个才十五六的毛头小子,在常府她甚至并未亲自看诊,便能一剂药救活了常家小少爷,这样的医术,若非亲眼所见,自己绝不会相信的。 只是劲节先生也分外疑惑,就算叶棠天赋异禀,打从娘胎里就学医也不过十五六年光景,怎就习的这样一身神鬼莫测医术,要知道医术虽也需天赋却更需经验,这也是百姓更信任老大夫的原因,年纪大诊的病人多,自然经验丰富,医术也便高明,叶棠这样的年纪若习医,还未出师呢,又哪能看诊。 不说劲节先生心中疑惑,却说棠梨从常府出来便直接回了叶府,刚一进府,花管家就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棠姑娘回来了,夫人刚还寻姑娘呢,说有事儿要跟姑娘商量,这会儿夫人正在花园子里纳凉呢。” 棠梨点头:“我这就过去。” 迈脚穿过廊子往花园行去。 这叶府颇大,前面规整严谨,后宅却另有乾坤,尤其这花园,挖了一个偌大的水面,引了外头的活水,临着水飞桥水榭一应俱全,尤其水榭,半边探进水中,下面是栽了荷花,养了锦鲤,那水榭四面通透,坐在其中凉风习习,荷香阵阵,着实是个纳凉消暑的好地方。 王氏夫人是岳州人,颇喜欢水,岳州天气又热,常在此消暑,宴客女眷也喜欢在这边,不过,平日里棠梨几乎都在老夫人那边儿,花园倒极少来,便是来了知道有客也会避开。 虽说叶家认了自己这门亲戚,到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真要是碰见了外客,问了倒不好说,不如避开,也免得尴尬。 棠梨本以为王氏夫人寻自己是要跟自己说叶家二小姐叶婉的事儿,这些日子只要得了空,王氏夫人便会唉声叹气的说起此事。 叶婉虽是叶府的二小姐却是正经嫡女,身份要比长女叶媛高上许多,这便是嫡庶有别,也因此能得嫁高门,可以说这位嫡出的二小姐,前头二十来年都是顺风顺水的,嫁的婆家也显赫,可谓人生赢家,可这位赢家一嫁了人却开始不顺了。 归根到底便是子嗣,成亲数年却一直无孕,若嫁的寻常人家也还罢了,就凭叶府的势力,婆家也不敢慢待,偏偏是国公府,那镇国公府乃是显贵门庭,这门亲事是叶家高攀,就不好说了,且数年无孕,若婆家较起真来,拿出七出之罪作伐,便写封休书把叶二小姐休回娘家啊,叶家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如今国公府虽未那这件事作伐,可那做婆婆的却不消停左一个小妾右一个通房的,一个劲儿往儿子房里头塞,若是叶婉再生不出个嫡子来,往后净剩下给人当便宜娘了。 因为无孕,上头公婆不待见,指望丈夫,不用想也知道更不靠谱,要是靠得住,也不会有这么多通房小妾了。 如此上下都不讨好,也难怪王氏夫人忧心了。 棠梨知道王氏夫人跟自己说这些,大约是想九月的时候让自己跟着她去京城,趁着给国公府老太君拜寿的机会,给叶婉诊病,说起来这世家大族还真是规矩多,麻烦也多,娘家母亲想给女儿看病还得偷偷摸摸的进行,生怕婆家知道了要怪罪。 棠梨猜着王氏夫人寻自己还是这档子事,哪知刚进花园子远远就听见丝竹声传了过来,听着像是有伶人唱曲儿,那曲子伴着丝竹隔着水传过来,格外好听。 棠梨便站住了脚,倒不是为了听曲而是既有丝竹曲声,水榭那里必定有客,自己过去有些不妥,可若不去,花管家又说王氏夫人寻自己有事。 正为难,就见周婆子迎了过来,见了她蹲身道:“棠姑娘可来了,夫人都念叨半天了,这不正让老婆子出去瞧瞧呢,姑娘就来了,倒省了我的腿脚。” 棠梨便问:“可是有客?” 周婆子道:“是按察使刘大人的夫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水榭里纳凉听曲子呢。” 棠梨:“既有客,我去却有些不妥。” 周婆子:“姑娘就别磨蹭了,正是夫人让我来请姑娘过去的。” 棠梨听周婆子如此说也只能往水榭去了。 一进水榭,便见主客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年纪得有五十上下,虽妆容精致,却仍看出些许暗沉憔悴之色,体态丰腴,身上的衣裳裁剪的极合体,且那料子很不一般,有个名儿叫素女纱,这名字取自于李商隐的诗句,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据说是冰蚕吐司织成的,夏月里穿在身上,倍感清凉。 棠梨本不懂这些,只是如今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儿,这些衣裳料子首饰什么的也便知道了一些,这个素女纱当时自己还想,这个素女纱难道有空调的作用,因此记得格外真切,如今一见便认了出来。 不过这位按察使夫人却有些奇怪,这水榭四面通透,本就不热,她穿着如此凉快的衣裳,依旧频频挥着手中团扇,且额见隐约有些汗意。 不过再瞧了一眼,棠梨便不觉奇怪了,也明白了王氏夫人让自己过来的目的,大约是给这位按察使夫人诊病的。 棠梨猜的不错,王氏的确是让她来诊病的,虽说丈夫来岳州是皇上钦点的二品大员,比按察使品阶高,但这宋良成却已在岳州做了两任按察使,即便丈夫高他一级,可若想在岳州站稳脚,也需这位按察使配合才行。 只是这位宋大人乃典狱出身,性子强硬,不大圆融,即便叶全丰是他的上级官员,也不买账,以至于叶全丰虽来了数月,却一直展不开手脚,故此这些日子一直是愁眉深锁。 王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便让娘家人扫听一下这位宋大人,知道这位宋大人虽性子硬却是个惧内的,又听说他夫人近日身子不大妥当,便有了主意,下了帖子请宋夫人来府上听曲。 宋夫人因身上不好,近一年都不大出门,大小宴席也都是能推就推,只是王氏夫人亲下的帖子却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本想着应付应付便回去,谁知这王氏夫人格外热情,一会儿拉着她听曲子,一会儿赏荷花,喂鱼,倒未寻得告辞的机会,只得留了下来。 这会儿见忽来了少年,倒微微一愣,心下颇为不满,暗道,这王氏夫人糊涂了,她们女眷在此纳凉听曲,叫个小子进来做甚? 第54章症瘕积聚 第54章症瘕积聚 棠梨刚回府便来见王氏并不知这边儿有客,故此并未回房更衣,如今还是出府时的男装打扮,宋夫人这才认成小子。 王氏见了棠梨颇为欢喜,上前两步携了她的手道:“快来见过宋夫人。” 宋夫人见王氏对个十五六的小子如此亲热,便是对嫡亲的子侄也不该如此,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外客在,微有些惊愕。 也不免重新打量棠梨,也不禁暗赞了一声道,好俊秀的模样儿,唇红齿白,微微含着个笑站在那儿,令人一见便无法生出厌烦。 王氏自是看出了宋夫人的不满惊愕,却也不点破,只在旁边瞧着,棠梨却不能让宋夫人误会下去,上前蹲身一礼:“夫人万福。” 她这一见礼,宋夫人方才恍然,又仔细端详了她半晌不禁笑了起来:“这么一打扮我还当是哪家的少爷呢,原来是个标志的姑娘。” 棠梨:“让夫人见笑了。” 王氏夫人方笑眯眯的道:“莫说宋夫人,便是我若不知底细也认不出的。” 宋夫人点点头:“这姑娘生的模样好,眉宇间却有股子英气,扮成男装也只觉的好看,若不说真看不出底细来。” 王氏夫人道:“老夫人说棠丫头有些像她年轻那会儿,这一老一小的啊格外投缘。” 宋夫人就知道棠梨是谁了,听丈夫说过,叶全丰上任途中,叶老夫人病在安州,请了许多大夫却不见效,后来不知怎么碰上个神医给治好了,还认下了一门亲戚,便是那安州驿丞叶全章,过些日子便来竹山县上任了,听说老夫人颇喜欢这驿丞家的女儿,不仅先一步带来了岳州,还祖孙相称,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虽猜出了棠梨的身份,宋夫人心中仍是疑惑,便这丫头是叶府亲戚家的女孩,到底不是叶府正经小姐,来见客却有些不妥。 却听王氏夫人道:“夫人别瞧这丫头年纪不大,却当真习了一身好医术。” 宋夫人一愣,忽就明白为何王氏夫人好端端给自己下帖子纳凉听曲了,这不定是听说自己身子不爽利,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荐大夫呢。 只不过这一明白过来,心里更有几分恼火,这丫头模样是不差,可这模样跟医术有甚干系,更何况这么个十五六的年纪,就算天赋异禀,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又能学到多少本事,且还是个姑娘家,要说绣花做针线兴许成,看病哪里是她能干的。 虽心下恼火却碍于王氏夫人的身份不好发作,极力压了压火气,耐着性子问了句:“不知姑娘师从哪位神医国手?” 若这丫头当真有个厉害师傅,也算说过得去。 不想棠梨却道:“棠梨并无师门,不过是在家时看过几本医书。” 听见这句宋夫人那张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更是沉了下去,眉头一皱便要发作。 王氏夫人却开口道:“夫人不是外人,也不用瞒您,我家老夫人在安州那场病,要不是这丫头,如今还不知怎么着呢,想想都后怕。” 王氏夫人这一句话硬生生宋夫人要发作的怒火顶了回去,宋夫人颇有些不信的道:“夫人是说老夫人的病是这姑娘治的。” 王氏点点头:“可不是吗,棠丫头不仅治好了老夫人的病,还掂量了调理的药膳,如今老夫人的身子骨可康健多了,再不似以往那般三五日的便闹病,不仅如此,前头我有个月事不顺的病,也让这丫头两剂药就给治好了,以前身子总觉乏的很,也没精神,略料理些事就不济了,如今倒是好了,我家老爷前儿还说我这气色好,真是多亏了棠丫头。” 宋夫人听了端详了端详王氏,当真是满面红光,也四十多的人了,可那肉皮格外细粉,只敷一层淡淡的官粉,便红里透白,瞧着也就三十多的样子,哪像自己,这身子闹得心情烦躁睡不安枕,脸色也难看,今儿出门之前,光梳妆就用了一个时辰,粉敷了厚厚的一层也遮不住蜡黄暗沉的肉皮子,着实让人懊恼。 宋夫人待要不信,可王氏夫人却言之凿凿,又以叶府的老夫人跟她自己做例子,宋夫人便不好恼了,只是仍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这丫头的年纪也太小了些。 棠梨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猜疑,年纪是自己穿过来之后最大的硬伤,且她也并无师门,说自己医术高明实在不可信。 而说服这样的猜疑,棠梨也驾轻就熟了,略瞧了瞧宋夫人便开口道:“若棠梨未看错的话,夫人头晕头胀,心烦躁汗的症候已两年有余了吧。” 棠梨这一句话,宋夫人大惊不禁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还不曾诊脉怎么就能知道我这症候,还能断出两年有余。” 心道这丫头莫不是能掐会算? 棠梨却仿佛知道宋夫人的想法,开口道:“诊病与算命不同,需望闻问切四诊方能断症候,而这四诊之中望诊居首,刚一瞧夫人脸色,便大约知道了症候,想来除了头晕头胀心烦躁汗之外,还会心慌气短,这边儿的胳膊常觉麻木,月水先至而量多,色红且有块,观夫人症候,怕是症瘕积聚在了此处。” 说着抬手一指宋夫人的腹部。 宋夫人脸色一白,她出身书香之族,自幼读书识字,兼之父亲略通岐黄,书房之中有一些医药类的书,她也看过一些,虽不会诊病,但这症瘕却是知道的,这症瘕积聚就是说自己的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怪不得自己这肚子大了许多呢,且摸着硬邦邦的,先头还道是气,可气哪有两年不散的。 她可是知道这症瘕是不治之症,自己得了这样的症候,哪还会有命在,越想脸色越白,几乎没了人色,身子也晃了晃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凉榻上,张了张嘴竟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是真吓着了。 王氏夫人也唬了一跳,见宋夫人这个样子不禁暗暗后悔,自己今儿这事做的太冒失了,本来是听说宋夫人身子不爽利,想棠梨医术高,请过来治好了,那宋大人也自然知这个人情,往后便不跟丈夫交好,至少也不要作对,让丈夫安安稳稳的当这个布政使。 哪想这宋夫人却不是什么身子不爽利,王氏夫人虽不知这个什么症瘕积聚是什么病,可就看宋夫人这样子也知是要命的病。 这要是棠梨治不好,自己这好心可就变成坏事了,不仅没帮上丈夫还给丈夫添了堵,这可真是棘手。 心里虽后悔却忙上前扶住宋夫人安慰道:“夫人莫急,棠丫头医术好,让她好生诊治诊治,多吃上几剂药,估摸就能好了。” 王氏夫人这本是急切之下的安慰之词,可听在宋夫人耳里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更何况宋夫人虽心神大乱,却也还有神志,这会儿略定了定神,想起这丫头只一眼就能说出自己的病症,且看出自己腹内生了瘤子,这岂是寻常郎中能做到的,莫说寻常郎中,便是京中太医院的太医令只怕也没这样神乎其技的本事,她可是连脉都没诊呢,就看自己的脸色就说出了病症,且精准无比,这是神医啊。 想到此,宋夫人心中再没有半分轻视猜疑,整了整脸色扶着婆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棠梨就要行礼,棠梨吓了一跳,哪能受这样的礼,忙侧身避过道:“夫人何必如此? 棠梨一个小辈儿哪里受得起夫人的礼。” 宋夫人却道:“还望神医救我性命。” 棠梨:“夫人便不说,棠梨作为大夫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理,且夫人这病也并非要命的病,又何谈救命之说。” 宋夫人愣了愣道:“你是说我这病不会要命?” 她的声音有些低,却说得极慢,仿佛怕棠梨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且目光紧紧盯着棠梨,一瞬不瞬,好像怕她故意隐瞒一般,审视着她的神色变化。 棠梨却毫不犹豫坚定的道:“夫人这病说到底不过是阴虚肝旺,血份蕴热而起,只需养阴清热,凉血平肝便好,只不过夫人这病拖了两年有余,若想彻底治好,怕是要多吃几剂药才行。” 宋夫人听的真切,顿时松了口大气,刚以为自己这病必死无疑呢,竟是万念俱灰了,如今这丫头一句话便又觉大地回春,说不出的生机勃勃,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宋夫人觉得好像往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似的,真是吓的魂儿都差点儿没了。 却忽想起棠梨刚说的,忙又问:“我肚子里这瘤子,也能消下去吗?” 旁边的王氏夫人这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禁变了脸色,这瘤子她可知道,这却是不治之症啊,想着看向棠梨,心道,这丫头不会托大吧,这样的病她能治的了? 想到此,忍不住提醒道:“棠丫头,你需好好与夫人说底细才好。” 棠梨岂会不知王氏话里的意思,却不以为意,略想了想,开口解释道:“夫人如今正是肾气渐衰,冲任空虚,癸水将绝的年纪,以致肝肾不足,由此而病,阳失潜藏,故下虚上盛,肝阳上亢则头晕头胀,烦躁出汗,又因肾阴不足,不能濡养筋脉,所以胳膊会觉麻木,腹内积聚的症瘕也是由此而来,故只找到病因对症下药,病去这症瘕自然也便消于无形了。” 第55章鹬蚌相争 第55章鹬蚌相争 棠梨前世看诊并不用解释这些,因能挂上自己这个军总的中医科权威主任的号十分不易,名声在外,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自己的医术,可在这里却不成,尤其患者的身份也都极特殊,就如这位按察使夫人,丈夫是三品大员,给这样的贵妇看诊,便需说个清楚明白,让她认同了你的医术,配合治疗才可能有疗效。 所以棠梨把病因症状,病情以及如何治,都一一道来,果然,宋夫人听后,眼中再无疑色,开口道:“那我这病就劳烦小叶大夫了。” 棠梨便知他认同了自己的观点,王氏早让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棠梨略斟酌写了个方子递了过去:“照此方抓药,吃上三剂应能见效,五剂之后,头晕头胀的症状便该没了,只是若想大好,需吃上十剂才行。” 宋夫人先头听棠梨说需多吃些药还以为要吃多少呢,这一听不过才十剂,自己这两年里灌了多少苦药汤子数都数不过来,都快当饭了,区区十剂算什么,又一想,这小叶大夫既如此说,想必她平日看诊极少开这样的量,所以才会觉得多,不也正说明了人家的医术高明吗,自己这一趟叶府真没白来,想不到竟遇到这样一位神医。 因宋夫人被这症候纠缠的日子久了,不胜其烦,这一听说能见效,哪里还待的住,忙告辞回府去了,临走前并未对棠梨道谢,只是说容后再见。 棠梨知道宋夫人的意思是,这看病的情份她记下了,若自己这药当真能治好病,她必不会亏待自己,似她们这样的地位,谢字是不用说出口的,记在心里便是了。 棠梨也并不指望宋夫人的谢,她是大夫,治病是本份,何用道谢。 王氏夫人很是高兴,本来还以为今儿这事儿办砸了,不想宋夫人如此严重的病症到了棠梨手里也不成问题,却仍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棠丫头这会儿宋夫人走了,你跟我撂句真话,这病真的不打紧吗?” 棠梨点头:“真不打紧,若宋夫人照着我今儿开的这个方子服药,吃个七八剂就应大好了。” 王氏夫人就明白了,七八剂就能好,棠梨刚说的是十剂已留出了余量,从此事来看便知这丫头年纪虽小,做事却极稳妥,便心里有底,也不会把话说太满。 这份人情练达,真是极难得,尤其她才不过十六岁,怪不得老夫人总说婉儿媛儿比不上,自己先头嘴上不说,心里还有些不服,今儿才知道,老夫人的话的确不差。 晚间在内房中跟丈夫提及此事,叶全丰点头道:“这丫头是个极好的。” 叶全丰的性子却很少夸赞什么人,今日说句极好当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王氏纳罕的道:“看起来老爷是当真喜欢这丫头了,可惜不能给咱们鸿儿当媳妇儿。” 叶全丰:“怎么又提此事,难不成好的都要嫁进咱家不成。” 王氏夫人笑了一声:“我不过与老爷说笑罢了,虽不能当咱家的媳妇,却是亲戚,以后她爹娘来了岳州,两家走的近些便是。” 说到叶全章夫妻,叶全丰想起劲节先生的事,便问了一句,王氏夫人道:“棠丫头前头去竹山县老君观,住了好几天才回来,若未搞定那劲节老道,怕是不会留在老君观的,只是倒未听这丫头提,也不好问,老爷若想知道,待明日我问问她便是。” 叶全丰却摆摆手:“不必问了,这丫头心里有数就好。” 王氏却有些忧虑:“可那竹山县实在不是个好地儿,且不说常出没的水贼跟猪婆龙,就是那疫病也是大麻烦,叶全章虽是进士出身,却没正经当任过,那驿丞不过管一个官驿跟治理一个县却大不一样,他能成吗?” 叶全丰:“成不成的这会儿也不好说,不过以小窥大,从安州官驿的井然有序来看,叶全章的确有真才实学,并非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酸秀才,且,正因竹山县这般麻烦,才越能看出真本事,竹山县虽小,却离着岳州城不过五十里,若不能妥善治理,岳州城也不得安生。” 叶全丰心里异常清除,皇上钦点自己岳州任这个布政使,就是为了让岳州太平,而要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大赫赫有名的岳州三害便必须根除,可这岳州三害由来已久,又怎是短时便能除去的,水贼游走四处,居无定处,便劳动官兵出马也无用,更何况即便水军大营就在岳州,自己一个布政使想借兵剿贼也十分麻烦,若借一次便需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猪婆龙凶恶非常,出没也无定时,除非不下湖,或可避免被猪婆龙所伤,只是这岳州百姓以渔猎为生,不下水打鱼,难道活活饿死。 再说疫病,这却是三害中最麻烦的,疫病是过人的,一旦发起来,往往是一村一村的往外抬人,可疫病比水贼跟猪婆龙更难防,因不知这疫病因何而发,何时发。 叶全丰本来并未想把叶全章安置在竹山县,可领教了棠梨的医术之后,便改了主意,棠梨医术高明,或许她去了竹山县能找到疫病的病因。 只要找到发病的病因,便可以预防,若竹山县能治理好,那么自己再照着竹山县的法子,根除整个岳州的三害也就有例可循了。 所以他才点拨棠梨去找劲节先生,劲节先生有治世之才,隐居避世岂不可惜,且他在竹山县隐居数十载,对于竹山县的境况,劲节先生知之甚深,若棠梨真能请他出山,对于初到竹山县上任的叶全章来说,是一大幸事。 而棠梨此事也正在琢磨竹山县的三害,父亲既主政竹山县,这三害是必须要除的,水贼,猪婆龙,疫病,这三害真是没一个善茬儿啊。 棠梨摆弄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把砚台,水丞,跟一方玉狮子的镇纸,摆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这三害便如三头猛兽,把小小的竹山县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要饿了便会随时扑过来咬上一口。 竹山县的百姓便是这些猛兽的盘中餐,棠梨拿起砚台碰了碰水丞,那官窑青瓷的水丞发出叮一声脆响,余音袅袅煞是好听。 甘草进来瞧见她的动作忙伸手把水丞抢了过去,对着窗外仔细端详了半天,见没磕坏,才放了心不满的道:“小姐,这水丞是官窑青瓷的,贵着呢,要是磕破了怎么好。” 棠梨眨眨眼,忽的抓住甘草:“甘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甘草愣了愣,虽觉小姐的要求有些怪异,却仍说了一遍:“这水丞是官窑青瓷的,贵着呢,要是磕破了可怎么好,小姐说的是这句吗?” 棠梨忽的笑了,伸手捏了捏甘草愈加丰满的小脸蛋道:“没错,就是这句,你去跟老夫人禀一声,就说我去竹山县的老君观了。” 老君观? 甘草一愣忙道:“小姐你今儿早上不刚去过了吗,怎么又去……”不等她话说完,已不见棠梨的影儿了。 甘草撅了噘嘴:“真是的,这到了岳州没有夫人管着,小姐更不着家了,见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那老道庙有什么好风景,值得小姐天天往哪儿跑。” 棠梨可不会管甘草的唠叨,出了叶府就奔着竹山县去了,到老君观去寻劲节先生商量主意。 劲节先生一听棠梨的话不禁低诵了一声无量寿佛:“叶大夫当真是仁心仁术,不仅医术高明还未竹山县的百姓忧心,只是岳州水域众多,竹山县更是三面临水,虽百姓以渔猎为生,可让他们捉猪婆龙却难上加难,那猪婆龙凶恶狡猾,出没无常,如何捕捉,便冒险捉了又有何用?” 棠梨:“先生或许不知这猪婆龙浑身都是宝,尤其那猪婆龙的皮,坚实美观,可以做成帽子,护臂,软甲,荷包等都是极好的材料。” 劲节先生愕然看着棠梨,那表情仿佛棠梨生了两个脑袋一般,心道这叶棠莫不是疯了,怎么让他一说这猪婆龙倒不是岳州三害,反倒成了宝贝。 半晌儿方道:“贫道在岳州数十载,还是头一次知道猪婆龙还有这些好处,却只叶大夫知道这些好处怕是无用吧。” 棠梨:“这是自然,需所有人都知猪婆龙的好处才行,若人人都知猪婆龙是宝,到时不用百姓也自会有人去捉。”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你是说那些水贼?” 棠梨:“先生英明。” 劲节先生颇有些疑惑的看着棠梨,以劲节先生的智慧,棠梨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那些水贼都是为了银子不要命的主儿,若知道猪婆龙能换银子,就算知道猪婆龙食人为了银子也会下水去捉,无论是被猪婆龙吃了,还是捉到猪婆龙,与岳州百姓来说都是除了一害,这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只不过,叶棠一个大夫,这般绞尽脑汁的为竹山县百姓除害是为什么,若说医者仁心,断不会想到这些,这些却不是他一个大夫该操心的事情。 从这叶棠第一次上山,劲节先生便猜不透她的来意,如今就更迷糊了,不过却知此事若成,对于备受水贼猪婆龙所苦的竹山县百姓来说,实是一桩大好事。 第56章一桩生意 第56章一桩生意 这竹山县本是劲节先生爱妻的家乡,妻子活着的时候常与他提起,颇为思念,妻子心疾后,便把妻子葬回了竹山县,因妻子爱竹,于是葬在了老君观后山的竹林里,劲节先生在老君观出家当了道士,老观主去后,主持了老君观。 劲节先生是爱屋及乌自是盼着竹山县百姓安康和乐,为了这为祸乡里的三害,劲节先生也是日夜忧思,甚至多次代百姓出面去官府进言请愿,希望官府派兵剿灭水贼,可竹山县的知县官卑职小,别说调兵就是县令自己前往水军大营只怕也进不去。 也正因此,水贼越发猖狂,百姓苦不堪言,劲节先生一个出家人能做的也只是看诊舍药,虽是义诊药也白送,却不能从根儿上解百姓之苦,这三害不除,百姓永无宁日。 叶棠这个法子虽听起来有些荒唐,若万一有用呢,想到此便道:“你这个法子若想实行,需让所有人都知猪婆龙的好处,这猪婆龙危害岳州已久,且数量众多,这是众多周知之事,若蒙骗只怕不可行。” 棠梨摇头失笑:“先生,叶棠再不济也是大夫,怎会行蒙骗之举。” 劲节先生也意识到自己此话不妥,咳嗽了一声道:“叶大夫有何打算?” 棠梨往外头瞄了一眼,外头来了许多工匠,正搭架子准备翻修老君观,可见这常老爷还真是言出必践,也说明常老爷对劲节先生极为敬重,想到此开口道:“此事寻常人做只怕极难,却若是常老爷便是举手之劳。” 劲节先生看了棠梨半晌儿,缓声道:“常家小少爷回阳续命,常老爷虽心怀感激,却常家这万贯家财也并非轻易而得。” 棠梨便知道劲节先生的意思了,他是说常老爷能舍下银子翻修老君观是为了他家小少爷积福德,即便心怀谢意也是商人,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再说,你是救了人家宝贝儿子的命,可人家不也舍了大银子吗,若再让人家这样白做事,只怕不妥。 棠梨笑道:“先生不知,这正是一桩好买卖,若做好了只怕比什么买卖都赚。” 开玩笑,奢侈品的买卖要是不赚钱,这世上就没有赚钱的生意了。 遂大略说了说如何能在这种买卖上获利,棠梨终究是个大夫,做买卖是外行,但知道自己这个路子是对的,因为后世的结果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到最后,见劲节先生仍有些不信,便道:“先生只需寻机会跟常老爷提一提此事即可。” 劲节先生听了这话倒松了口气,若棠梨真让他凭着治病的这点儿恩情让常老爷答应此事,还真有些为难,挟恩图报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加之根本也算不得什么恩情,只是因重修老君观之事,自己倒是欠了棠梨一个大人情,若不应她有些过意不去,应了又怕作难,只是提一提却简单,便痛快的点头应了。 棠梨倒是胸有成竹,她相信的不是自己而是商人的头脑,常老爷能凭自己一己之力做到岳州首富挣下偌大家财,头脑必然不同寻常,像这样的豪商,棠梨现代时也曾接触过几位,旁的还好说,只一提到生意相关,嗅觉极为灵敏,对于赚钱,这些人有非同一般的天赋。 劲节先生又跟棠梨讨论了一下常记小少爷的病症,把自己开的方子说与棠梨听,见棠梨点头说好,才放了心,说了会儿话棠梨方告辞离开,临走前把自己记录的一些医案送给了劲节先生,这是棠梨想了几天的主意,劲节先生的医术完全属于自学成才形,棠梨并没有当人家老师的习惯,且劲节先生年纪摆在那儿呢,又颇有声望,自己一个小丫头,若开口闭口教授指点医术,实在托大,但劲节先生的医术的确有待提高,就凭他把自己苦修的差点儿没命就知道,提升医术迫在眉睫,于是棠梨便想到了写医案,她把自己记忆中的一些典型的医案都写了下来,送与劲节先生,只要他时常翻看,必然不会有所悟,说白了大夫这一行,就是看悟性的。 劲节先生如获至宝,待棠梨一走便忙翻了起来,只看了一个医案就知这是棠梨专门为自己写的,医案典型,病症详实,用方精妙,且下面还特意注明为何用此方,此方中何药可以加减,加减之后会有何种效用,能切何症。 劲节先生在心里佩服棠梨的医术之余,又不禁暗暗叹息,自己前面的人情还没还清呢,这又欠了一个,人家如此费心点拨自己的医术,自己岂能不知情呢,同时也暗赞棠梨做事稳妥周到,如此既点拨了自己的医术又顾及了面子,与这样的人相交实在是件极舒服的事。 正想着,却听余星阑喊了声:“清风师兄,师傅可在?” 劲节先生急忙把医案收了起来,这便宜徒弟既然收了,戏就得唱下去,好在劲节先生在老君观修行久了,出家人那套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已经学了个十成十,所以应付个把人也不算什么事,只是这余星阑总是问一些他遇到的疑难医案,让自己很是为难,这医案涉及具体症候药方,却不是云山雾罩能应付的,所以一听余星阑来了,劲节先生便有些头疼。 只不过这次他忽然有了主意,他可以先发制人,不等余星阑求教自己,自己直接给他讲,至于讲什么也是现成的,就是刚叶棠送自己的医案。 果然余星阑大感兴趣,竟不再提别的,认真听着劲节先生所讲的医案,直到此时余星阑才把劲节先生跟自己寻找许久的老神医对上号,前面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师傅。 不说这一对师徒研究医案,且说棠梨从老君观出来去了一趟山下的村子去看被猪婆龙咬伤的阿根,刚进院子就看见阿根拄着拐杖正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虽仍不能健步如飞却比上回好了许多,他婆娘在旁边洗衣裳,一边唠叨:“人说伤筋断骨需百日,这才几天你就走上了,回头刚接好的骨头再断了,可怎么好……” 阿根看见棠梨忙斥道:“你这婆娘就知道唠叨,还不去倒茶,叶大夫来了。” 阿根婆娘忙放下手里的衣裳,两只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搬了个凳子过来道:“叶大夫您坐,我这就去倒茶。” 棠梨:“劳烦阿根婶了。” 阿根婆娘:“瞧叶大夫说的,你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呢,就是让我们一家子拿命谢您都应该,一碗茶算什么劳烦。” 阿根也点头:“是了,没有叶大夫,我这腿就废了,腿废了不能打鱼,这一家老小也只能饿死了。” 棠梨还是听出了他的忧心。 弯腰去检查了检查他的腿道:“放心吧,废不了,再有个半月一月的就能长好了,只不过还需小心些避开那些猪婆龙才好,这次是咬的轻且救治及时,才保住了你这一条腿。” 阿根也是后怕:“可不嘛,就我们村里被猪婆龙咬过的,就算没死的也都成了残废,他们都说我运气好,碰上了小叶大夫您这样的神医,加之我当时反应快,一见被咬了挥刀便砍了过去,就算那猪婆龙皮厚,也疼的它松了嘴,我急忙抽身这才保住了一条命,要不然等那猪婆龙叫了同伴来,七八条非把我吃了不可,说来这猪婆龙还真成精了,只要咬住了人就能唤来同伴。” 棠梨:“它们不是成精了,那些同伴也不是它唤来的,而是受了血腥味的吸引。” 阿根一拍大腿:“叶大夫这般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饿,我们村前头阿菜家的大小子,去年就是被猪婆龙咬住了没来及脱身,那血染红了水面,不一会儿功夫就来了十几条猪婆龙,生生的把阿菜家的大小子撕扯着吃了,连根骨头都没留下。” 阿根婆娘把茶递到棠梨手里道:“可不吗,阿菜家的大小子刚订了亲事,说好日子行礼过门呢,哪想这媳妇还没娶到家就成了寡妇,他娘哭的啊听着人心里恓惶。” 棠梨:“阿根叔你们以后大雨尽量别单独行动,可以把你们的船连在一起,这样便遇到猪婆龙也不至于撞翻,且人多了也有帮手,还可在船上准备些鸡鸭,若遇到了猪婆龙,割了脑袋远远的丢出去,鸡鸭的血腥或许能把猪婆龙引走,至于打的鱼可以均分,如此又安全又谁也不吃亏岂不好。” 阿根眼睛一亮:“是了,叶大夫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阿根婆娘:“人家叶大夫是神医比那些读书识字的秀才公还有学问呢,你能跟人叶大夫比啊,真是的,咱们这村里数老黄公公年纪大,有威望,回头你去找黄公公商量商量这事儿,一起出湖即便打的鱼少些,只要人能安生的回来就好,总比三天两头的死人强。” 阿根点头道:“等会儿我就去,人多了说不准还能捉一条猪婆龙回来炖鱼肉呢,到时候我得多吃两碗。” 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棠梨笑道:“若能捉一条回来自是好,不过千万注意安全。” 棠梨从阿根家一出来,没走多远就见阿根拄着拐往村里去了,想必是去找那位德高望重的黄公公。 棠梨收回目光往远处望了望,碧青的湖水,在日头下闪着粼粼波光,三两渔舟映着远山竹海,说不出的祥和美丽,谁能想到如此祥和的美景下面却藏着致命的危机呢。 第57章急症结石 第57章急症结石 棠梨从村子里出来,又往竹山县县城里逛了一圈,毫不意外的荒凉萧瑟,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买卖的铺面好多都是上着门板,不像营业的样,那些开门的也都没什么客人,伙计们懒洋洋的在门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是唠嗑,也有靠着墙打盹的,这是竹山县最宽的一条街,也该是最热闹的都如此萧条,便可知这竹山县当真是个穷县。 明明是山水灵地,鱼米之乡,却因三害为祸而成了这般。 棠梨暗暗叹息,这样的地方在现代绝对是旅游区,风景秀丽,又有人文底蕴,肯定会吸引众多游客来观光的,或者还有落户的,毕竟这里的风景实在美,气候也好。 棠梨顺着大街走到了竹山县县衙,县衙的破旧程度也在棠梨的意料之中,毕竟竹山县的境况她是知道的,而这县衙如此破旧也说明先头那位县令为官清廉。 若是贪官可不会管老百姓多苦,地方多穷,就算蚊子腿上也能刮下三两肉来,有些还是地方越穷,当官的越富,称之为穷庙富和尚。 棠梨在县衙外看了看便转身往回走,路过刚街上唯一哪家药铺子的时候,走了进去,有客人上门,那伙计掌柜的也没多热情,指了指旁边的牌子:“这上头的药都是没有的,若你的方子上有这些药,那就请去岳州城的庆福堂吧,那边药全。” 棠梨不禁愕然,心道还有这么做买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掌柜伙计被庆福堂买通了呢,想到此却看了看那牌子不禁道:“这些大都是常用药,没有这些,你们这药铺子还做什么生意?” 那掌柜的打了哈气:“这位公子,您是外地来的吧,不知我们这儿的境况。” 说着低声道:“我们这儿比不得岳州城,常有水贼来掠抢,那些值钱的药上了就是招祸呢,且老百姓穷的哪还有闲钱看病吃药啊,有病也都碍着,也就被猪婆龙咬伤了,为了保命才会来买些外伤药,所以我们这儿伤药多的是,而且灵验非常,公子要不要买些回去备着。” 棠梨哭笑不得,心道,这外伤药还能买回去备着啊,再说自己本来就是大夫,用得着备药吗。 正说着忽外头蹬蹬跑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瞧打扮像是哪家的老仆,进来就问:“大夫呢快跟我回去瞧瞧我家老爷。” 那掌柜的显然是认得这老家院忙道:“老岳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这药铺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先头是有个坐堂大夫,可天天闲着没病人哪还待得住,早走了,您要寻大夫,尽早去岳州城,别耽误了你家老爷的病,咱们这竹山县可是一个大夫都没有的。” 那老家院脸色都白了:“可,可是我家老爷肚子疼的厉害,瞧着是急病,去岳州城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我家老爷哪等的了。” 那掌柜的道:“那也没法子啊,对了要不去山上的老君观,只是听说劲节先生最近病了,大约不会出诊。” 那老家院也不在犹豫,转头出了药铺就要往老君观去,棠梨紧追了几步拦住他道:“这位老人家,若是急病,等您去老君观请了大夫回来,怕也来不及。” 老家院急的满头汗跺了跺脚:“来不及也得去,我家老爷肚子疼的直打滚呢。” 说着就要走,棠梨却道:“老伯,或许我可以试试。” 你? 老家院打量棠梨一遭,顿时没好气的道:“你个小子才多大,别跟我这儿添乱,我家老爷哪儿等不得呢。” 撂下话绕过棠梨就要走,不想被梅婆婆拦住了。 老家院恼了起来,心说今儿怎么遇上了这样奇怪的人,自己这儿急的都要火上房了,还跑来添乱,一着急抬手就来推梅婆婆,哪想根本推不动,老家院更是火了,正要发作,梅婆婆却冷声道:“我家公子是神医。” 那意思能请我家公子去看病是你家老爷的造化。 老家院心道这都什么人啊,大街上拦着自己不让走非说是神医,自己看不是神医是神经病还差不多,棠梨却道:“我真是大夫,老伯这会儿去老君观,一来一回也不少时候,便请了劲节先生出诊,只怕也耽误了你家老爷的病,倒不如让我去试试,便治不好至少也能应急,需知这急病可等不得。” 顿了顿又道:“您老别看我年纪不大,却是庆福堂的大夫。” 棠梨怕这老人家仍不信,只得又冒充庆福堂的大夫。 庆福堂? 老人家半信半疑,棠梨无奈只得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那块庆福堂的福牌递给老人家:“这是庆福堂的牌子,你看我没骗您吧。” 那老人家虽不认得庆福堂的福牌,却是识字的,看见上面的字,才算信了,而且这小子说的也在理,自己便去老君观也怕来不及,老爷疼的那样,得赶紧找个大夫回去。 想到此,便道:“你既然是大夫,那快跟我走吧。” 棠梨跟着老家人却又原路往县衙那边儿走去,到了县衙门口,从侧面的一个胡同里进去,绕到后街上的一个院子外。 老人家道:“这便是了,你快跟我进来吧。” 院子不大,只有前后两进,这一路上也只门口有个看门的小子,没瞧见其他下人,到了后头一进门外,老家院:“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告我家夫人。” 棠梨便站下等着老家院进去回禀,很快老家院便回来引了棠梨进去,里面的院子很农家,左右都辟成了菜畦,一边种的小葱韭菜,另一边种的是菠薐菜,一片青绿绿的喜人,院子角还搭了一排鸡窝,养了一群鸡,一只花尾巴的大公鸡从鸡窝上跳下来,后头跟了一群母鸡大摇大摆的在菜畦间觅食。 棠梨正在打量,便听见屋里的闷哼声,夹杂着一个妇人的抽泣声:“官人,官人,这可是说的,怎么说疼就疼的这般了……” 棠梨便没心思再打量院里,快步走了进去,一进屋就瞧见窗边的竹榻上,有个男子正坐在上面,想必是腹痛难忍,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低着头一时也看不出年纪,旁侧有个三十上下的妇人正急的手足无措。 棠梨快步上前,一伸手按在病人的右胁处问:“可是这里疼?” 病人已经疼得冷汗直冒,却仍抬头看了棠梨一眼,目光闪过一丝讶异,只不过棠梨按的正是痛处,也没再打量点头道:“正是。” 棠梨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针包打开,吩咐老家院卷起病人的裤筒,露出小腿,抽出针对着小腿一侧的阳陵泉刺了下去直透阴陵泉,紧提慢按和拇指向后捻转多次,稍停,将针提至浅层,行重插轻提,如此行针约半柱香时间,病人长长呼了一口气,神色再没有刚才的痛楚难忍,舒缓了许多。 旁边的老家院愣愣看着棠梨,刚才棠梨那针扎进去可是扎了个通透,吓人非常,哪想竟真有如此神效,那针下去,老爷就不疼了。 这会儿哪还会不信棠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这么一位有本事的神医。 旁边的妇人却顾不上棠梨,只一叠声的问:“可是好了,还疼不疼……”神色颇为紧张心疼,看起来夫妻感情极好。 棠梨倒不禁想起自己的便宜爹娘来,若易地而处大约她娘也会如此吧,这对夫妻年纪上跟自己爹娘也差不多,男人瞧着三十四五,一身的书卷气,但眉宇间却隐有硬朗之气,而且刚才他那般疼痛难忍的境况下,还能抽空打量自己,可见此人性格坚韧,于外表的文弱不同。 男人看向棠梨,心里仍是异常惊讶,这么年轻的大夫本就不多见,有这般一针见效的高明医术的就更少了,以自己的阅历,也只见过眼前这么一位。 男人忍不住道:“好高明的医术,不知我这是什么病,怎会如此疼痛难忍?” 棠梨:“敢问您平日可是好酒?” 男人还未说话旁边的妇人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官人每天都要吃酒,无酒不下饭。” 棠梨:“可是还喜吃肥甘之物。” 妇人点头:“你怎么知道这些,官人最喜吃肥甘厚味的吃食。” 棠梨:“想必除了腹疼还有便结腹胀,尿频急痛的症状。” 夫人又点头:“真真神了,竟说的一点儿不错,那我家官人这倒是什么病呢?” 棠梨:“这酒与肥甘之物都是本性属湿热,积久化火成了石头正堵在胆道上,老爷这病是胆里结了石头。” 夫人愕然:“胆里生了石头,还有把这种病,怎么从未听说过?” 棠梨不以为意,胆结石这个名字古代并没有记载,这个病在中医上属于胆胀,胁痛的范畴。 那男子却很是沉着冷静开口道:“这病可能治?” 胆里结了石头要怎么治,难道要破开肚子取石头吗。 仿佛知道他想的什么,棠梨道:“如今病不太重倒不用破腹取石,清热利胆排石即可,只是若老爷不想日后再犯,饮食上需注意些,肥甘之物少食,酒更要少饮。” 第58章如何厚报 第58章如何厚报 棠梨开了方子嘱咐了煎服之法,并说明日登门复诊,便告辞去了,那位夫人不好相送,便由那位老家院送了棠梨出来,千恩万谢之后递上一个钱袋子:“今日老奴眼拙不识神医,您莫要怪罪,劳您走这一遭了,这是诊费,神医莫要嫌弃。” 棠梨却并未收而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这诊费就不用了,告辞。” 说着转身去了。 老家院只能回来禀了老爷夫人,那妇人愣了愣:“没收,莫不是嫌少?” 老爷:“这位年纪不过十五六却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岂是那些视财之人,便不看别的只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婆婆便不是寻常人。” 那妇人点头:“是呢,瞧着真不像个大夫,偏偏医术如此高明,老爷今儿这病多亏了他,不然还不知怎么着呢,坏了,一着急竟忘了问这位大夫的姓名,在何处坐堂看诊,这日后如何寻她。” 老家院:“这位神医临去前不是说明日上门复诊吗。” 那妇人:“对啊,倒忘了这个,那明儿她来了,定要问个底细。” 不说这边等着棠梨复诊,且说棠梨从竹山县城出来,想着明儿还要来复诊,回岳州城便有些折腾,倒不如上老君观住一晚,明儿复诊后再回岳州城,便让梅婆婆回岳州知会老夫人。 梅婆婆见这边儿离着老君观不远,想必不会出差错,便应着去了,棠梨却想这么早上山,若遇到余星阑有些不妥,便打算溜达一会儿,消磨些时候再去老君观。 也不往远处走,就顺着水边也欣赏一下竹山县的好景致,岸边有妇人正在捣衣,把衣裳铺在岸边的石头上用木槌来回捣,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远处有渔人撒网捕鱼,网起来一网活蹦乱跳的鲜鱼带着亮晶晶的水花,虽隔着远也仿佛看到了渔人脸上满足的笑。 想到此,棠梨也不禁微笑了起来,此时的竹山县美丽祥和,只可惜这祥和并未维持下去,忽听一阵尖叫,猪婆龙,猪婆龙,棠梨回神见是那几个捣衣的妇人,虽嘴里尖叫着人却已经吓傻了,竟不知逃命,仍呆呆的不动,棠梨大喊了一声快跑,那些妇人方醒过神来,急忙往岸上跑,却有一个妇人没跑,还伸手去捞水里的衣裳。 别人叫她赶紧跑,她只是不听,棠梨快速过去想拖她上来,不想就这会儿功夫那衣裳忽的顶了起来,窜出一只硕大的鳄鱼头,张开大嘴便往正捞水里衣裳的妇人咬了过去。 棠梨脸色一变,抓住那妇人用力一拽,拽到了岸上,不想自己脚下却一滑,往水里栽了下去,下面正是鳄鱼的两排獠牙,棠梨心道完了,今儿算是喂鱼了,她下意识闭上眼,琢磨自己这个死法也太惨了点儿吧。 正想着忽觉腰上被什么缠上,她还想莫非是鳄鱼的舌头,然后猛然身子拔了个高,好像飞了起来,耳边的风声告诉棠梨她并没有喂鱼,念头至此身子一沉,跌进了一片蒿草中,虽说有蒿草也跌的不轻,棠梨费了些力气爬起来却对上霜雪一般的视线,视线如霜雪人也一样的冷,可惜了这样一副绝佳的好皮相,冷冰冰的能冻死人。 怪不得他的侍卫也是一张冷脸呢,还真是仆随主,一点儿不带错的,这么一张冷脸,即便知道他救了自己,也让人生不出感谢之心来,更何况这救人有这么救的吗,也太没诚意了吧,戏文里的英雄救美可不会把人甩在蒿草从里。 棠梨本来心中异常怨愤却忽想起这位齐王殿下貌似有厌女症,被人下了都不用女人而用冰块的男人,指望他惜香怜玉绝无可能,更何况自己这样距离香玉也着实远了些。 想到齐王殿下的病,棠梨满腔的怨愤便消了下去,她是大夫对待病人总要宽容些,医者仁心吗,想到此拍拍身上的蒿草站了起来道:“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定当厚报。” 棠梨虽知眼前这人是齐王殿下,而上回自己在老君观救根叔的时候被齐王殿下的侍卫韩松亲眼所见,以齐王殿下的本事,想必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已经查的清清明白,齐王自然也知道自己谁,估摸也知道余星阑那个针法跟平衡他身体寒热的法子出自自己之手,也正因如此他刚才才会救自己吧。 毕竟他的病还没彻底痊愈,自己这个唯一有希望治好他的大夫要是挂了,估摸他这病也就没指望了,即便两人都知彼此是谁,可没戳破自己乐的装糊涂。 不想这冰块子一样的齐王殿下却回了一句:“你打算如何厚报?” 这句话完全在棠梨的意料之外,上回冷泉里匆匆一瞥,便知此人不拘言笑亦极不好相与,而以他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想也不会跟自己这么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救命之恩,更何况,要轮到救命之恩,自己可是先救了他的命吧,要不是自己,他这会儿非疯既傻,他体内相冲的寒热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儿不过偶然救了自己一下,且这救命的根源说不得还是为了他的病,自己不过客气一句,怎这位齐王殿下竟顺竿爬了上来,问自己如何厚报,棠梨呆了呆方回神道:“公子想在下如何厚报?” 棠梨也是想不出法子才这般应对。 棠梨琢磨以齐王殿下的身份应该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才是,齐王的确没说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只是岔开了话题:“你既是大夫,便来给我诊一下脉吧。” 棠梨愕然:“在这儿?” 齐王冷声道:“怎么,此处不能诊脉?” 棠梨:“这个倒不是。” 捣衣的妇人们经过这一场惊吓早散了,各自回家压惊去了,水里的猪婆龙没捞到食物打牙祭,迅速隐没在水中,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件没捞起的衣裳,在水面上飘来荡去。 水边不远有一片竹林,竹林边儿上有一块颇为宽大的青石,大约常有人在此歇脚,那青石平滑干净,如同一个天然的石凳,棠梨跟齐王殿下如今就坐在这青石上,药箱子尚手边,棠梨打开取了脉枕,放在石头上示意齐王把手放在枕上。 齐王略一犹豫便把手放了上来,棠梨伸手搭脉,其实棠梨早已看过齐王前头的完整医案,对于他的病症已经非常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想出那个平衡寒热的法子。 而棠梨更知道,堂堂齐王殿下绝不会是因为要救了自己一命,才跑到这竹山县来的,棠梨怀疑自己出岳州城的时候,齐王就跟着自己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让自己给他诊脉,看起来这位不止想暂时压制病情,他想彻底痊愈也无可厚非,而自己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果然,这脉象与自己想的一样,棠梨抬起手问道:“公子是想治好此病?” 旁边的韩松忍不住道:“这个自然,难道还有喜欢留着病的不成。” 齐王紧紧盯着棠梨:“此病有治愈之法?” 话说的冷,语气更冷,甚至带着几分戾气,明白就是质问棠梨,既有治愈之法为何非要暂时压制。 棠梨却不惧,微微笑了一下道:“治愈之法本来就有啊,只是公子不用,在下能有什么法子?” 齐王眉头一皱:“何法?” 棠梨眨眨眼:“公子此症之根是热毒,而这热毒来自情药,虽如今已成寒热相战之势,但若公子配合,解热毒祛寒邪,也并不太难,只热毒寒邪一去,公子这病自然便痊愈了。” 棠梨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这位声名赫赫的皇叔,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厌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这个令棠梨很是好奇。 仿佛意识到棠梨眼中的窥伺,齐王如冰似剑的目光扫过来:“叶大夫想知道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棠梨可扛不住,咳嗽了一声:“在下只是说治病之法罢了,并无他意。” 齐王冷哼了一声:“最好如此,除了此法还有何法可治?” 棠梨摇摇头:“不伤公子中元之气而祛热散寒,唯有此法。” 齐王看了她良久方开口道:“此压制之法可用多久?” 棠梨知道他问的是这个法子能管多长时间,想了想道:“如今公子体内寒热平衡,只要寒热不增不减,便无大碍,至于多久倒不好说。” 旁边的韩松:“你是大夫,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棠梨:“大夫也不是神仙,医的是病不是命。” 韩松大恼,伸手按在腰间就要拔剑,棠梨却道:“你要是一剑把我砍了,你家主子这病可就真没得治了。” 韩松又恨恨的把手放了下来。 棠梨心道,这家伙脾气还真是暴躁,在冷泉边儿上就给自己来过这么一回,这会儿又来,真当自己好欺负呢,也不想想自己手里攥着他家主子的命呢。 齐王低声喝道:“退下。” 韩松这才悻悻的退后数步。 棠梨心道,这齐王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真想吓退韩松,早怎么不开口,根本是他授意韩松如此,想吓唬自己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谎。 齐王又问了一遍:“当真无法?” 棠梨:“并非无法可医,是有医治之法公子却弃之不用,如之奈何?” 第59章也有例外 第59章也有例外 齐王倒还算厚道,棠梨给他诊了脉便也不在为难,放了棠梨告辞离去,等棠梨走的远了,韩松才道:“公子觉得如何?” 齐王自然知道韩松说的是什么,他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手腕,他自己也奇怪刚棠梨给他搭脉的时候竟然没有感觉。 这却是从来未有之事,齐王府之所以连个婆子丫头都没有,就是因为他自小的这个怪病,举凡女子都不能近身,便是当今太后他嫡亲的娘也不例外,说起来这个怪病比如今这寒热相战的病还要严重些,但这丫头竟是例外。 难道因她穿了男装,还是说这丫头根本没丫头样儿简直跟个野小子差不多,所以自己对她没有厌恶恶心的感觉。 不对,也曾有女子扮成男装接近自己,结果还未碰到自己,只闻到那股子脂粉的气,就恶心作呕,难道因为这丫头身上并无女子的脂粉香气,这丫头身上也有味道,刚一靠近,自己就闻到了,一股子药草味儿,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齐王虽并不觉这个怪病有什么不好,他一直觉得女人很是麻烦,天天除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争宠,什么都不会,远不如自己麾下的将士爽利,所以不能近女子也不错,却未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个女子是例外的,这让齐王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但韩松却看出了主子的意思,大喜过望:“主子,您别看他一身男装,可真是个姑娘,她刚可给您搭脉了,你要是没觉得难受,您这寒热相战的病就有治了。” 齐王挑眉看向他:“怎么说?” 韩松:“那丫……不,那棠姑娘不是说了吗,您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因主子不能近女子才无法治,如今既有能近身的,主子还愁什么,索性纳了这姑娘进府不就得了,既能解毒又能治病,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韩松说完见主子并无反应,继续道:“主子您是我大梁的齐王殿下,当今皇叔,地位尊崇,这位棠姑娘也不过一个驿丞之女,能进齐王府做妾,可是她的造化,只要主子有此意,叶家巴不得做这个大媒呢。” 齐王摇摇头:“叶全章虽只是个不入流的驿丞,但这丫头却不简单,且一身医术出神入化,这有本事的女子,大多心高气傲,只怕不会与人做妾。” 韩松:“这个也做不得准吧,毕竟主子您的身份摆在这儿呢,不是有句话叫宁为王侯妾不做平民妻吗,这姑娘又何能例外?” 齐王:“如今说这个早了些。” 韩松便知主子的意思了,主子是觉得一次做不得准需再试试,说的也是,主子这怪病可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么些年,来来去去多少女子,没一个能近身的,怎么就这丫头例外了。 万一是凑巧她今儿搭脉的时候主子状态好,就不那么厌烦女人了呢,过后真把这位纳进府,却不再状态了,岂非白费了功夫。 韩松:“那属下这就让人跟过去。” 齐王这儿奇怪棠梨还纳闷呢,刚才搭脉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一下,毕竟知道这位有厌女症,自己虽穿了男装却实实在在是个女的,别回头自己一搭脉,这齐王殿下厌女症发作,怒上来,一剑把自己砍了,亦或一鞭子把自己抽死,自己冤不冤啊,她刚可见识这位的鞭术了,实在厉害的紧,一条马鞭子都能用来当套马杆使,虽说今天套的是自己这个人,道理是一样的,以此推论这位齐王殿下的剑法一定比旁边那个长着一张冷脸却一肚子八卦的侍卫强远了,不,应该说不再一个级别上。 所以棠梨伸手的时候还真有些忐忑,以至于真搭在齐王殿下的手腕上,好一会儿才找准了脉,从齐王的脉象上看,并未感觉急数的变化,可见他的心态是安稳的,并未对自己的碰触产生反感,这让棠梨松了口气,但也暗暗疑惑,难道齐王殿下的厌女症是讹传,不应该啊,纪婆婆可不是信口胡言之人。 想了一路也没相通,眼瞅到了老君观干脆不想了,棠梨的运气不大好,刚走到老君观门口,迎头便遇上余星阑,两人一照面,余星阑愣了愣。 棠梨先拱了拱手:“少东家有礼了。” 余星阑也拱手回礼:“叶兄有礼了,不知兄台这是来寻我师傅?” 棠梨目光一闪笑着点了点头:“在下近日有些难解之事,劲节先生道法高深,在下便来寻先生讲讲道法,许能开解一二,心中藩篱难释就不扰少东家了。” 撂下话往里头去了。 余星阑虽知师傅医术高深,却并未听师傅讲解过道法,如今既这位叶公子如此说,想必师傅的道法也很是高深了,回头有机会倒是要听师傅讲上一讲。 劲节先生倒是颇欢迎棠梨,并不是为了讲道法,而是自己积了许多问题正不想不通透,棠梨来了正好作解,棠梨在现代带过几个学生的,所以做起老师来也是轻车熟路,况这医案本来就是自己写的,摘录的也是自己曾经亲手治好的病症,故此讲解起来通透明晰,劲节先生颇为收益,也更加兴致勃勃,一直缠着棠梨讲到起更,方勉强罢休。 棠梨回客居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棠梨想起昨儿那男子的结石症需复诊,便未耽搁,随便洗了把脸,便准备下山复诊,谁知刚一走出客居便见劲节先生站在外面,一身准备出门的打扮,棠梨不禁道:“先生这一大早要出去?” 劲节先生:“昨儿你说山下有个胆里面生石头的病人,贫道从不知有这样的病症,可否跟你去瞧瞧?” 棠梨心道,这话问的,你这老道都装扮好了,自己还能说不行吗,只得点头:“那就走吧。” 从山道一下来便看见不远处的马车,以及马车外的韩松,棠梨微微皱了皱眉,暗道,齐王殿下不会又来让自己诊脉了吧,她昨天已经把能说的该说的都说给他听了,他还想怎么样,自己都说他这病非不能治而是他自己不配合治,也就是说他这病治不治的好,全看他自己的,跟自己毫无干系。 正想装作没看见,韩松却已经走了过来躬身:“我家主子请棠公子上车。” 棠梨打了个哈哈:“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我只是去复诊,前头走几步就到了,用不着劳烦你家主子了。” 韩松却动也不动,跟个铁塔似的拦在前面,只是一句话:“请上车。” 饶是棠梨脾气好也有些恼:“我说了不用劳烦你家主子,你是听不明白还是耳朵不好使。” 却在这时车窗的帘子撩了起来,露出齐王那张不拘言笑的俊脸:“若公子不愿与我同乘也就罢了。” 他这话说的棠梨倒不好拒绝,只得道:“还有一位前辈同往。” 齐王倒是痛快:“那么可否请这位前辈一同上车。” 听着虽是商量,语气却不容拒绝。 棠梨不欲多生枝节,毕竟这位是齐王殿下,大梁的顶级权贵,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且他也并未如何,只是跟他共乘一车也没什么,况从这儿到竹山县也没多远,再不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劲节先生是前辈自是让前辈先上,然后棠梨才上去,一进车厢棠梨下意识便往劲节先生旁边坐,不想韩松却先一步坐了过去,冷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一般。 即便齐王这马车颇为敞亮,却也只两排四个座位,韩松坐了对面的座位,棠梨也就没了挑拣,只得坐在了齐王这个大冰人儿旁边了。 坐在他旁边棠梨却发现了一个好处,凉快,如今这般暑热的天气倒正好,这一路棠梨都在琢磨齐王的目的,若说是求医,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也太不符合齐王殿下的高贵身份了,况以这位冰人的性格,死缠烂打这四个字,估计下辈子也不可能在他的字典里出现。 可是除了求医,棠梨想不出别的可能,难道这么一大早赶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搭个便车,这更扯了。 棠梨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外头车夫恭声回禀:“主子,到了。” 棠梨回神,撩起车帘看了看,果真是昨儿那家,门口还有张望的老家院呢,棠梨看了齐王一眼,心道看起来昨儿自己猜的不错,这位一直跟着自己呢,要不然怎会知道自己要复诊的人家。 棠梨跳下车,老家院有些发傻,大约没想到来了这么些人,棠梨道:“在下毕竟年轻,学艺不精,便请了位老前辈来给你家老爷瞧瞧,这位是老君观的劲节先生。” 那老家院一听劲节先生,眼睛都亮了,忙一叠声道:“还劳动老神仙走这一遭,我家夫人若知道,定然欢喜,您几位快里头请。” 棠梨随劲节先生进了院,余光往后瞥了瞥,齐王殿下并未跟进来却也未走,仍回了车上,倒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等自己吗。 那老家院见马车上人不进来倒也松了口气,看个病也不是打狼,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啊,便这位老神仙不来,也不要紧,这位小大夫的医术,自己昨儿可是亲眼见过的,一针下去老爷就不疼了,简直神了。 棠梨跟劲节先生一进屋,床榻上昨儿那男人惊呼一声:“劲节先生?” 说着已经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上前见礼。 劲节先生笑道:“贫道方外之人,怎受得秦大人的礼。” 棠梨愣了愣,原来这病人跟劲节先生竟是认识的,而且秦大人? 莫非这位还是竹山县的官吏? 第60章如何道谢 第60章如何道谢 那位秦大人道:“且不说劲节先生大才,便如今虽隐居老君观却为竹山县百姓舍药义诊,这份慈悲大义怎受不得在下这一礼。” 说着疑惑的看向棠梨:“原来这位竟是劲节先生的高徒吗,难怪医术如此高明。” 劲节先生待要解释棠梨却开口道:“大人这病在下虽诊过到底拿不准今儿特意请了先生下山。” 说着要了昨儿的方子递给劲节先生:“这是我昨儿开的方子,先生瞧瞧可妥当?” 劲节先生被棠梨当幌子已经当习惯了,颇为配合的接过,看的异常认真,心里却暗暗叹息,这人跟人真不能比啊,医道一门上自己虽是半路出家,可算算日子也精研了三十多年,可叶棠这小子今年才不过十六,就算在娘胎里就习医也不过才十六年,比自己足足少了一半,可就是这一半的年头,这小子的医术却已高明至此,且不说这个病自己听都未听过,更别说治了,可一看这方子再想叶棠说的病症,竟觉再恰当不过,方子上的每一味药都是常用药,并不稀奇可配伍在一起却极切症,他记得曾经跟一位颇有造诣的医道高手讨论过何为神医,那位高手说能化腐朽为神奇,能用最寻常的药治最重的病,这才能称神医,他自己是远远够不上神医之名的。 而这个标准用在这小子身上竟如此贴合,劲节先生也不由从心里承认,这小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一位真正的神医,至于他的医术高到何种地步,劲节先生却不知,因自己认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又每每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所以无法猜度,只知道很高很高。 棠梨把房子递给劲节先生便问那位秦大人:“吃了药觉得如何?” 秦大人:“这药昨儿吃过之后,拉了两回,每回拉的大便皆胶黏灼烫,拉过之后肋下便不觉那般疼痛难忍,只是隐隐还有些不舒服,我正说让老岳头再去抓两剂呢,说不准吃下,这病就好利落了。” 棠梨摇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会如此快,且大人饮酒食肥甘之物时日已久,这病是从此而得,又岂会几剂药便能治好的。” 秦大人虽失望但也知道这位小大夫断不会糊弄自己,想想昨儿发病的时候妻子焦急的模样,还是忌口吧,想着忙开口道:“那这方子可是要重开?” 棠梨:“重开倒不用,只稍稍改动一下即可。” 正好劲节先生把药方还了回来,棠梨接过那笔勾去芒硝,把大黄的用量减为三钱,重递给秦大人:“此方足量三剂。” 老家院忙问:“这方子再吃三剂我家老爷这病是不是就能好了?” 棠梨摇头失笑:“老伯的性子倒是比你家老爷还急,这三剂吃下去应不会觉得疼了,但若想痊愈还需再诊再看。” 棠梨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没法子,这里并无先进的检查仪器,可以清楚看到胆道内的情况,所以只能靠诊脉。 老家院又问:“不知神医在何处坐堂?” 这是问去哪儿复诊呢,毕竟也不能次次都让棠梨上门。 而这个问题却是棠梨最难回答的,这当大夫没个看诊的地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棠梨忽然想若是自己在这竹山县开堂坐诊会如何,念头一起棠梨自己都摇头,且不提别的只自己这女子的身份,就绝无可能。 老家院见棠梨好半天没回答,不禁道:“神医?” 棠梨方回神:“这个……”她正想着该怎么应付过去,劲节先生却开口道:“素闻秦大人好棋,凑巧贫道也好此道,若秦大人有暇,不妨来老君观对弈一局,一来可讲经论道二来贫道也可见识秦大人的高深棋技。” 秦大人便知这是让自己去老君观复诊呢,便笑着应下:“如此在下可就去叨扰了。” 说了几句便告辞出来,秦大人病体初愈不好走动,仍是老家院送了出来,一出来便见那辆马车仍在,韩松也如自己进去时一般,在车前站着。 棠梨待要请劲节先生上车,劲节先生却摆摆手:“我还需去拜访一位老友,就在前头不远。” 那意思是不上车了。 棠梨也知这大约是劲节先生不想上车寻的托辞,别说劲节先生就是自己也不想上去啊,里头那位齐王殿下可比这韩松还冷上一倍不止,且并不相熟,共乘一车实在有些尴尬,最重要的一点,棠梨猜不出齐王殿下这么做的目的,这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这么一位权贵,非要车接车送,若非他那张冰脸,若非知道他有厌女症,就这股子殷勤劲儿,棠梨都误会他喜欢自己了。 棠梨不想上车面对齐王,便刻意磨蹭了一下,也不能算刻意磨蹭,毕竟刚再里面劲节先生很够意思的帮自己解了围,自己也不能不仗义,便略交代了一下秦大人的病,也免得秦大人去老君观的时候,劲节先生无法应付,毕竟下棋只是幌子,复诊才是真。 细细交代了一番,方目送着劲节先生去了,棠梨此时若照镜子便知,自己的目光有多依依不舍,弄得旁边的韩松都用一种猜度怀疑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估计是怀疑她跟劲节先生有点儿什么。 棠梨上车的时候忽得了个主意,一上车便闭上眼一副假寐不理外物的样子,可即便闭上眼棠梨依然能感觉对面射过来的目光,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不容忽视。 不过意外的这一路,齐王倒是并未说话,仿佛这一趟就是为了接送自己,感觉马车停下,外头的韩松禀告说叶府到了,棠梨方睁开眼,拱拱手道了句谢便要下车,下的有些急,偏急中生乱,一下没站稳,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好在手腕被人拉住,方平安落了地,棠梨抬头顺着自己的手腕看向齐王那张冰脸,虽知马车里并无旁人,却也颇为意外,以她的了解,齐王绝不是什么惜香怜玉之人,更何况这位还有厌女症,按正常逻辑便自己摔死他也不应出手拉自己,更何况这样的高度便摔下去以自己的身手完全可以自救,所以这位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可他偏偏就伸手拉住了自己,不仅拉住了,这会儿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若非知道底细,棠梨都觉这堂堂齐王殿下化身登徒子了,光天化日之下,抓着姑娘的手不放,不是登徒子又是什么。 可这三个字按在这位齐王殿下头上,棠梨这个当事人都觉不可能更遑论别人了,棠梨想这些的时候,手腕仍被他抓着未放,就算出于君子之风,拉自己一把,这么半天也该放手了吧,难道他想给自己诊脉,就算诊脉这会儿寸关尺也都诊明白了吧。 而且棠梨觉得若自己不开口,大约这位不会放手的,因为从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开始,他的目光也落在自己手上,且目光之专注让棠梨差点都以为自己手腕上是不是长出了金元宝。 他抓着一点儿松手的迹象都没有,棠梨只好挣了一下,不想却未挣开,他抓着自己的手看似并无用力,却挣不开,棠梨微微皱了皱眉,决定用些大力气,总不能让他永远这么抓着吧,可就在她用上大力气的时候,齐王却松手了。 棠梨全身的力气落了空,整个人往后倒去,这是要跌个倒栽葱,比刚才正面摔下去还惨,且这个跌法根本无法自救。 棠梨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去庙里烧烧香了,最近简直灾难连连啊,也不知是不是犯小人,正想着刚被放松的手腕猛然又被抓住,一扯,一股大力,棠梨整个身子往前扑了过去,结结实实扑进了齐王殿下怀里。 棠梨一站住急忙往后退了数步拱手道:“多谢。” 棠梨这句道谢说的有些勉强,毕竟她觉得自己这无妄之灾眼前的齐王正是祸根,若非忌惮他权贵的身份,棠梨早就抬脚踹了,什么东西明明吃了自己的豆腐,却还冷着一张冰脸,活像谁欠了他三百吊银子一样。 棠梨勉强道谢,可齐王却仿佛没听出来一般,且还开口道:“从昨儿到今儿,我已救了你两次,你这道谢也未免过于敷衍。” 棠梨愕然看向他,这齐王殿下是吃了什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够奇怪了,而这话里的意思却更奇怪,他这话里的意思,打算让自己怎么谢他? 棠梨忽然发现张着一张冰脸的男人如果脸皮厚起来,真能厚的难以想象,简直比城墙还厚,棠梨觉着自己的脾气大约太好了,让这齐王以为自己是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看起来自己也没必要顾及什么身份面子了,得让他知道,便是挟恩图报也该是自己而不是他。 想到此,棠梨绽开一个笑:“若真论起救命之恩,是不是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棠梨的意思是自己救他在先,要不然这齐王早变成疯王了,哪还有机会站在这儿挟恩图报。 不想齐王却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并未反驳棠梨而是道:“是该有个先来后到,如此这救命之恩,你想我如何谢你?” 第61章动之以情 第61章动之以情 齐王这一句倒把棠梨问住了,自己何曾提过让他谢自己的话了,略想了想道:“在下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为医者本份。” 齐王却点点头:“小叶大夫医者父母心着实让人钦佩,可我却不是大夫。” 言下之意棠梨是大夫救人是本份可以不求回报,但他不是大夫所以救了人还是要报答的。 话说到这儿棠梨也颇有些无语,暗道这齐王殿下生了一张冰脸,性子却狡猾,明明是自己先救了他,便自己不求回报,他也该心存感激才是吧,如今倒好,不禁未心存感激还挟恩图报,委实有些不大厚道,况且他救自己这两次若说救命之恩也有些勉强,昨儿虽把自己从鳄鱼嘴边儿上拖拽了出来,却是用的他那根长马鞭,且还把自己丢到了蒿草从里跌的那一跤,今儿屁股还疼呢。 有这般救人性命的吗,再说今儿若他不拉自己,凭自己的身手也能自救,且他既伸手拉了自己却又在自己用力挣的时候,忽然松手,以致自己倒栽出去,无力自救,这时他却又伸手拖拽自己,说到底自己今儿这一番无妄之灾俱是因他而起,不怪罪是自己厚道,哪想到他嘴里却成了救命之恩,口口声声让自己回报。 何曾遇到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若他是个市井无赖倒也罢了,大不了不理会便是,再若纠缠让梅婆婆远远丢出去了事,可他是齐王,虽这番来去并未戳破身份,却彼此心知肚明,故此不好太失礼。 可自己局着面子,这位却根本不领情,一再提什么救命之恩,让人很有些恼火,棠梨默念了数句自己是大夫,不应于病人计较,方压下火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公子想让在下如何报答?” 棠梨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棠梨这句话说出来,是想看看这齐王殿下到底能多不要脸,也刷新一下自己对无耻之徒的认知底线,正想着却听齐王道:“救命之恩非儿戏,岂可草率而定。” 棠梨愕然,不想这齐王前头铺垫了这么长的戏,激起了自己的火气之后却鸣金收兵了,这句救命之恩岂可草率而定,根本跟没说一样吗,合着自己跟他前头一来一往说的那些都吃饱了撑的逗闷子呢。 棠梨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大夫当下来,脾气已经很好了,可遇到这齐王应是破了功,动了真火,也不想再虚应故事,丢下一句:“告辞。” 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叶府。 待她的身影隐没在影壁后,韩松暗暗纳罕,主子的脸色瞧着虽没什么变化,可韩松跟了主子十几年了,却看出主子唇角微微挑了挑,眼里除了深沉冷静外仿佛有了些旁的东西,况主子平日里一贯不拘言笑,除非正事与必要的应酬,皆沉默少语,可刚才主子跟叶家那丫头说的那些话,韩松掂量了几个过子,也找不出哪一句是跟正事有关的。 韩松不禁往叶府瞟了一眼,主子的厌女症莫不是好了,要不然怎会对姓叶的丫头如此不同,以主子以往的性子来看,今儿着实有些奇怪。 正想着,忽听齐王道:“韩松,你说她会如何报答本王?” 啊,韩松愕然,再也想不到主子会问自己这个,以自己看,那丫头虽未发作,心里必是恼了,要不然也不会沉着一张脸拂袖而去,瞧这意思,不定背后咒骂主子也未可知,哪还会报答。 可主子这般问必是心里想要这丫头的报答了,想明白了,韩松道:“属下愚笨不大懂这些,倒是看过些戏文,那戏文里若是男女之间报恩大都以身相许。” 韩松这句话说得极缓慢,颇有些小心翼翼的,一边说还一边儿瞄着主子的脸色,只要主子脸色有异立马便会住嘴,谁知主子听了这话之后并未发作,且还点了点头:“这戏文编的倒是有些意思。” 韩松更是惊诧,主子不是真动了纳那丫头的念头吧。 正讶异,却又听主子道:“她不说医者父母心吗,如此,身为大夫为本王这个病患医病,便是她的本份了。” 韩松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主子不是改性子了,是为了治病,想想也是,姓叶的丫头不说了吗,若想治愈主子这寒热之症,需女子不可,偏偏主子近不得女子,如今有个例外的,便是现成的解药,岂有不用之理。 只是,这姓叶的丫头瞧着脾气虽好,却是个硬气性子,如今又恼了主子,只怕主子想纳她,不大容易。 想到此,忙提醒道:“主子,这棠姑娘虽出身不高,可一身高明的医术,今儿瞧着这意思,属下先头倒是想简单了。” 齐王略沉吟了半晌道:“你是说本王纳不得吗?” 韩松忙道:“属下并非此意,只是听韩柏说过这女子若只样貌出挑,或是虚荣爱财的倒好应付,不过诱之以利便可,可若有才情的便会麻烦一些,他言道这世间举凡有才情的女子大多有脾气,才情越大脾性也就越大,如此倒不好应付,需徐徐图之,不能诱之以利便要动之以情。” 不能诱之以利便要动之以情,齐王自然知道韩柏是个什么德行,虽跟韩松是嫡亲的兄弟,可这兄弟俩的性子却南辕北辙,一个板正规矩不近女色,一个八面玲珑,最喜沾花惹草,也正因如此,韩松留在自己身边,韩柏在府外,韩柏既说了这番话,便是有些道理的。 又想起刚那丫头虽未发作却隐含怒意的脸色,齐王也不得不认同韩柏所谓的道理,这女子有才情的脾性便大,宜徐徐图之。 再有,今儿虽试验了一番,自己对这丫头并无厌恶之感,却也只是两次的接触,做不得准,毕竟这些年女子都不能近身,自己对这丫头到底能亲近到什么程度,还需再试。 想到此便道:“让人盯着,她一出叶府便来回禀。” 韩松应着吩咐了下去。 再说棠梨回叶府生了会儿气,至晚间忽觉好笑,想自己堂堂一位王牌主任,涵养在整个军总都是有名的,自己一个大夫却跟病人置起气来,实在不该,更何况他说让自己回报就回报不成,自己也不是牵线木偶,不理会他也便是了,何必动气。 相通了心境也平和了,看了一会儿医案却想起今儿那位秦大人,劲节先生临走倒是提了一句,那位秦大人正是竹山县的县丞,在竹山县当了两任县丞,既是父亲的下属亦是同僚,若他配合父亲这个县令也还罢了,若他不服父亲这个空降的知县,就麻烦了,莫说治理好竹山县就是父亲想站稳脚也实属不易。 而以棠梨的经验似父亲这样忽然空降的官员,让下属官员嘴上服气容易,心服却难,虽跟这位秦大人只见过两面,棠梨却已大略知道这位秦大人的性子,此人虽看似洒脱不羁却是个心性坚毅之人,从他疼的那般依然能审视打量自己,便可看出一二。 看起来自己还需跟这位秦大人打好关系才行。 想起秦大人的病,棠梨决定明儿上山采些金钱草,为秦大人配药,金钱草配鸡内金正适宜秦大人的结石症,她记得岳州城外龟山的水潭边儿上长了成片的金钱草。 打定主意便也不再熬夜看医案,洗漱了径自睡了,转天一早便出了叶府,往岳州城外的龟山去了,棠梨未让梅婆婆跟着,自己不过出城采个药,哪用得着梅婆婆亦步亦趋的跟着。 梅婆婆虽应了没跟来,却多了两个跟屁虫,甘草跟傻姑,这两个在安州的时候,虽不是经常跟棠梨出去,却也隔三差五的会出去溜达溜达,自打来了岳州,连叶府的大门都没出过,着实憋闷的够呛。 棠梨扛不住两人可怜兮兮的目光,更禁不住两人的央求,答应了让她们跟出来走走,这两人一出叶府就跟两只放了风的鸟一般,看什么都新鲜,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棠梨笑着摇头,看起来实在憋坏了,便也由着她们,听见傻姑银铃般的笑声,棠梨也不禁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只不过她的好心情并未维系很久,待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棠梨脸上的笑便有些僵,虽说她昨儿想通了,不跟病人置气,可这一大早又见着,也有些让人搓火。 棠梨实在不明白,他堂堂齐王殿下,那么多正经事不去做,天天纠缠自己做什么,棠梨自觉该说的已经说尽了,该做的也都做完了,他还跟着自己做什么,他不近女色,治不好病,也不能赖上自己吧。 棠梨压了压火气,决定不去理会齐王,他乐意跟就跟,自己无视便好了,而奇怪的是齐王也并像昨天那般,今天仿佛恢复了正常,并未上来纠缠,连话都没说,只是跟着,自己出城他亦出城,自己上了龟山他也跟着上山。 如此反倒棠梨有些不适应了,说无视可一个大活人在屁股后头跟着,谁能做到无视,不,是两个,还有那个韩松。 棠梨找到上回那个水潭,让甘草带着傻姑去旁边玩耍,自己采了满满一篓金钱草,一抬头便看见齐王殿下,他正坐在潭边儿的石头上,不言不语也没看自己,旁边的韩松也一样,像两尊石像杵在哪儿。 这倒让棠梨想起第一次在安州遇到他们的情景,想想他虽身份尊贵终究是个病人,作为大夫总不好真的无视,便决定跟他好好说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石头坐了,略斟酌了一下言辞道:“你这病虽目前未想到治愈之法,但你莫着急,我正在翻医案,或许有别的法子。” 第62章来看景的 第62章来看景的 齐王看了她一会儿道:“我在此并非为了医病。” 不是为了医病,那跟着自己做什么,难不成他是来这龟山寻冷泉的,想到此,棠梨摇摇头:“公子这病寒热相战,万不可再泡冰水冷泉。” 谁知齐王又道:“我也并非来找冷泉的。” 不是为了医病也不是来找冷泉,难道这堂堂齐王殿下是来赏景儿的,想到此棠梨下意识四下扫了一圈,这龟山远远望去形如一只大乌龟因而得名,山势平缓碧草茵茵间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映着清澈的潭水,在日头下摇曳生辉,这景致的确不错,若说是来赏景倒也说得过去。 棠梨觉得自己大约猜着了,便拱拱手:“那在下就不打扰公子的兴致了。” 撂下话冲那边儿的傻姑甘草招了招手,径自下山去了。 齐王微怔了怔,隐约听见那个胖丫头问:“小姐,那两个人怎么不跟咱们下山?” 接着便听见回答:“他们是来看景儿的,想来还未看够,咱们莫打扰人家。” 那个傻呼呼的姑娘嘟囔了一句:“傻姑也没玩够呢。” 接着便听见那丫头说:“回头再出来就是,今儿不早了,再不回去,梅婆婆便要出来寻了。” 那个叫傻姑的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人走远了,声音也听不真切。 韩松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您今儿上山是来看景儿的?” 他怎么记得主子是要动之以情呢,然后让那丫头心甘情愿的为主子解毒呢,怎么一转眼就成看景的了,就主子这进度,只怕跟那丫头一年也无济于事,那丫头医术是高明,可于这男女之事上却是个实打实的榆木疙瘩。 韩松遥想那些千方百计接近主子的女人,根本不管主子的冷脸,离着八里地都能颠颠儿的贴过来,为了爬上主子的榻,什么招儿都使的出来,远的不说就说那位南燕的公主,不就是,连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主子如今这病的病根儿便是从这儿来的。 怎么主子这无远弗届烦不胜烦的魅力,到了这丫头这儿却失效了,这丫头根本不买账,这么下去,主子这毒什么时候能解啊,还是说主子不准备解毒了。 却听齐王道:“这的景色确不错。” 说着站起来往山下走。 韩松愣了愣忙跟了下去,回了观潮阁,余星阑已经等着施针呢,行针后也不多留,告辞去了,韩松低声道:“主子,近几日余星阑常往老君观去。” 齐王:“他是劲节老道的记名弟子,去老君观有何新鲜?” 韩松:“属下是觉得余星阑怎会拜劲节先生为师,有些蹊跷,听闻劲节先生人品高华,慈济天下,便出家前也是一位谦谦君子。” 齐王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以劲节老道的品性,的确不像会做出此事的人,却真的跟那丫头串通收了余星阑,此事的确有些说不通,但这丫头身上的事,又有几件是说的通的,不提别的,便她这一身医术便说不通,若说看几本医书便能成为药到病除的神医,自己是不信的。 偏偏这丫头的确医术高明,在这丫头身上有太多诡异之事,多这一件也就不觉稀奇了,虽不知劲节老道为何配合这丫头,但齐王却知这丫头去找劲节老道的目的,是为了她爹,她爹叶全章是新任的竹山县知县,便叶全章才能卓绝,且有叶全丰撑腰,想在竹山县站稳脚也实属不易,不过若能请出劲节老道帮忙,以劲节老道在竹山县老百姓之中的威望,叶全章这个知县当起来便容易多了,忽想起这丫头还治好了岳州首富常府的小少爷,还有竹山县的县丞秦兆也欠了她一份人情,这份人情只怕要还在她父亲叶全章身上了。 这丫头医术高明,运气也委实不差,且这般劳心劳力皆为了她父亲,孝心可嘉,提到孝心,想起今儿从宫里送来的书信,是太后遣人送来的,信里提醒他莫忘了国公府老太太的寿辰。 因先皇订下了自己跟国公府的婚约,虽至今未能履行,只婚约在,便是姻亲,自己虽是高高在上的齐王却也是国公府的孙女婿,老太太过寿却不能失礼,且听闻姨母近日身子越发不好,也当回去看看姨母。 想到此,便吩咐收拾东西启程回京,韩松愣了愣,心说殿下不说要动之以情让棠姑娘解毒吗,本来就没什么进展,这一回京岂不更耽搁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事儿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主子如今这病安稳了许多,故此不急,若果真有变,自己便直接绑了那丫头往主子榻上一丢也便是了。 不提齐王殿下收拾行装准备回京,叶府这边儿也忙乱了起来,棠梨从龟山回来,一进老夫人的院子就见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搬抬箱子,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儿,迈进屋纪婆婆正指挥着收拾,衣裳鞋子帽子袜子护膝袖套,都是老夫人平日里穿戴用的。 老夫人斜靠在窗边的炕上,身后倚着一个团花福寿牡丹的大迎枕,手里拿着一碗茶,一边儿吃茶一边儿瞧着纪婆婆忙活,一抬眼瞧见棠梨,冲她招招手:“棠丫头回来了,过来坐。” 棠梨过去坐在炕边儿上,把老夫人手里的茶盏接了放到炕上的紫檀几上,道:“这是做什么,您老莫不是要出远门?” 老夫人道:“不是我出远门,你这丫头也一道去。” 棠梨愣了愣:“去哪儿?” 她爹娘快到岳州了,这时候自己还能去哪儿?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回京走走。” 棠梨颇为不解:“您老才到岳州没多少日子,怎么又回京城?” 老夫人:“先头我这身子骨不大康健,虽住在京里,亲戚们知道我的境况,便不大走动也不怪罪,倒是省了不少事,只是这回是国公府老太太做六十六的大寿,这老太太娘家跟我家沾亲,算起来我当叫一声表姐,这回亲自给我下了帖子,不去不成,偏我这身子骨虽好了些,到底拿不准,说不得你这丫头要随我走一趟了。” 棠梨虽惦记爹娘,但老夫人如此一说,便不好说什么了,况老夫人虽身子比之前康健了许多,到底日子短,调养身体固本培元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这时候若得个小病什么的,遇到之前那样的庸医,自己这些日子的功夫可就都白费了,且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若再来一次重病,伤了中元,想调养都难,自己跟着倒好放心些,想到此便问:“何时启程?” 纪婆婆道:“从岳州到京城,快船也需走一个多月,老太太是九月初八过寿,得早些,夫人说三日后启程。” 棠梨愣了愣,心道怎么夫人也去,却想起纪婆婆说过,叶家的二小姐,也是王氏夫人所出嫡女,叶婉高嫁的镇国公府二房头上的次孙,如此叶家跟国公府便成了姻亲,国公府老太太过寿,王氏不到却不妥当。 老夫人兴致颇高,拍了拍棠梨的手:“这岳州虽好却远不如京里繁华,回头让婉丫头领着你好好逛逛。” 说着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一不好,不大出门,亲戚们久不走动都生疏了,趁着这次回去,你也认认,别回头一家子见了都不认得,像什么话。” 老夫人说了许多京城的新鲜景儿,又提了些过去未出嫁时淘气的事,一直说到天色晚了,肚子都饿了方才传膳,吃了晚饭,棠梨又陪着在院子里饶了两圈,待消了食,老夫人睡下,方回自己屋。 一回屋就见两个大箱笼,摆在堂屋,知道是梅婆婆叫人收拾的行李,有梅婆婆操持这些,棠梨倒省了许多心,进屋想了想,便写了几个医案收了起来,准备明儿一早上老君观,自己这一走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可都入冬了,有些事还需劳动劲节先生帮忙,例如秦大人的结石症,至于宋夫人的病也无妨,只她照着自己的方子按时吃药,便能病愈。 转天一早,棠梨往竹山县去了,刚到老君观山下,便看见围着好几十村民,正敲锣打鼓的热闹,棠梨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呢,只是跑到老君观山下办喜事的倒是没见过,忽听见根叔的声音,棠梨走了过去,拨开人群,才知哪是什么办喜事,是山下的渔民捉了一条猪婆龙。 根叔看见棠梨异常高兴,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兴奋的道:“小叶大夫您看,照着您说的法子,我们真捉了一条猪婆龙,虽捉的时候伤了两个兄弟,到底没让这畜生跑了,大家伙都说是太上老君爷庇佑,便打算抬上山,供到老君爷坐前。” 棠梨:“那两个伤了的兄弟呢,可还好?” 根叔挠挠头:“还好,只是伤了皮肉,骨头没事,上回小叶大夫留的那个伤药,敷上过了一宿,就结痂了,可真是灵验。” 说着看向棠梨,一副想张嘴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儿。 棠梨笑了笑,从药箱里又拿出一罐子伤药来递给他:“这个根叔先拿去,回头我把方子给劲节先生,让清风明月帮忙多配些出来,以后谁家要用,来老君观取药便是。” 根叔忙道谢,棠梨摆摆手:“道谢倒不用,倒是有件事想劳烦根叔,你们捉的这只猪婆龙可否卖给我?” 第63章生意之道 第63章生意之道 根叔挠挠头:“这东西皮坚肉厚,不能吃不能用的,我们正打算在老君爷坐前供上一日,便架起火堆烧了,给那些被猪婆龙咬死的乡民报仇,小叶大夫要去做什么。” 棠梨心道谁说猪婆龙不能吃不能用的,明明浑身都是宝,烧了岂不可惜,便道:“如今天儿热,这猪婆龙若是供上一日必然臭气熏天,熏着老君爷就不好了。” 根叔:“这倒是,我们光想着上供倒忘了如今天热,这猪婆龙放不住的。” 棠梨:“既放不住,也别糟蹋了卖给我如何?” 根叔脸色涨得通红:“小叶大夫这是臊我们呢,您救了我的命,还把您家的祖传秘方写出来配成药任乡亲们取用,这份恩德,乡亲们都不知怎么报答,您要这猪婆龙只管拿去,哪用买啊,若收了您的钱,我老根以后在竹山县哪还抬得起头来,兄弟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些乡民纷纷道:“是,老根说的在理儿,小叶大夫仁心仁术,不能收银子,那边是小叶大夫的马车,咱们把猪婆龙抬过去。” 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七手八脚把猪婆龙抬过去放到了马车上,放好了便嗖一下散了,根本不容棠梨拒绝。 棠梨哭笑不得,这些乡民倒实在,这猪婆龙可是难得的好洞子,这般白要了却占了大便宜,看起来这人情算欠上了。 棠梨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马车上的猪婆龙,伸手摸了摸,也不知乡民们是怎么捉到的,竟没什么伤,只是嘴里戳了一根臂粗的木杠子,整张皮都是油光水滑的,幽暗的绿,天然的纹路,低调而奢华。 梅婆婆颇有些奇怪的看了棠梨一眼,她可从未见过姑娘这般神色,自从姑娘跟老夫人来了岳州,吃穿用度那都是照着府里的小姐来的,加之老太太疼姑娘,好东西流水一样的送过来,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可也没见姑娘如何,以梅婆婆瞧着,棠姑娘虽出身不是多富贵,这份气度,大多世家大族里的正经小姐也比不上,也怨不得老太太从心里喜欢。 只是今儿这一贯大度的姑娘,却对一条凶恶的猪婆龙露出一种捡到金元宝的神情,这让梅婆婆一时颇不适应,半晌方道:“姑娘要这猪婆龙做什么?” 棠梨:“婆婆,这可是宝贝,您先把这猪婆龙拉回去,让厨子宰杀了,婆婆可要亲自盯着,莫让厨子割坏了,需剥出一张整皮子下来,再送到皮货铺子里硝制,咱们多给银子,让它们快些,启程之前要制好拿回来,还有,肉,皮,骨,血,掌,内脏,总之这条猪婆龙所有地方都留着,我有大用。” 梅婆婆心里虽觉奇怪,却并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且跟了棠梨这么些日子,也大约知道姑娘的性子,断不会胡闹,她既说有大用,必是真的有用,便应着上车回了,如今天热这猪婆龙得及时料理,不然非臭了不行。 棠梨径自上了老君观,财大气粗的常老爷一上心,老君观翻修的极快速,几乎一日就是一个样儿,今儿连大门都整修好了,上面的匾额也用金粉重新描摹,映着日头金光烁烁,气派非常,再不见之前的荒凉老旧,香火也旺了许多,棠梨这一路上来,瞧见不少香客,大都穿着体面不凡,呼奴唤婢前后簇拥着,一看便是富贵人家,之前棠梨也来过老君观数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香客。 可想而知这些人必是因常老爷才大老远跑到这老君观上香,观里大殿前的香炉内,香火长燃,堆了厚厚的香灰,那边儿清风正对一位胖墩墩的香客揖手,请他进大殿侧面耳房待茶,棠梨看过去,耳房内已坐了几人,廊下忙着烧水的是两个没见过的小道童,不止这两个,进了老君观,棠梨已经看见七八个脸生的小童,都梳着两个包头,穿着道服,想必是人手不够,新找来的,只不过这短短的时日,也不知从哪儿寻来这些童子。 正想着,清风从耳房出来,瞧见棠梨忙快步迎了过来,揖手道:“小叶大夫来了,我师傅正在后面的药房之中。” 这时又有香客到了,棠梨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寻先生。” 清风又揖了揖手,迎客去了。 人家老道倒是在丹房炼丹,劲节先生这个老道却有些不务正业,天天在药房里消磨,不过想想棠梨又觉这般更好,谁规定道士就得炼丹呢,棠梨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丹的,有病了就得吃药,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治不好病的,而僧道不都是以慈济天下当成修行吗,这一点跟医者倒是不谋而合,故此,劲节先生虽不研习道法,不炼丹,看病配药也是修行。 棠梨以为药房里只劲节先生,便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却发现有客,不免有些尴尬,只是这脚都踏进来了,再退出去却更为失礼,只得硬着头皮拱拱手赔罪:“不知劲节先生有客在,倒是在下唐突了。” 劲节先生笑了:“叶公子客气了,我正跟常老爷说起你呢,你就来了,倒正好。” 说着看向对面的常老爷:“这位叶公子便是刚贫道提起的小友,上次在贵府见过,不知常老爷可还记得。” 常老爷目光一闪,身为岳州首富,他一天见过的人不知多少,岂会个个都记得,但这位叶公子却是例外,毕竟那日他是跟着劲节先生去给淼儿治病,且劲节先生的言行举止对这位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小子,颇为客气甚至还有些恭敬之意,故此,对这位叶公子常老爷印象颇深。 能让劲节先生视为小友,此人必然不凡,常老爷笑呵呵的道:“叶公子风采卓然,老夫想不记得都难,今日再见,实乃三生有幸。” 棠梨忙道:“常老爷客气了。” 寒暄过了,各自落座。 童子添了茶,棠梨不禁暗道,有了常老爷这个岳州首富的香客,的确不同,就连这茶具都换成了汝窑的,茶汤清澈,飘着几片碧青的竹叶,悠悠然沉入碗底,再寻常不过的竹叶茶,配上这汝窑的茶盏堪比世间最顶级的名茶。 棠梨浅啜了一口,慢慢品味茶汤里特有的竹香,带着些许微苦却回味无穷,常老爷也未说话,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棠梨身上,暗中猜度她的身份,刚劲节先生说正好提到她,而她来之前,自己跟劲节先生貌似说的是收购猪婆龙的事。 对于劲节先生这个提议,常老爷虽有些讶异,但仔细一想又觉不无道理,劲节先生虽是出家人,却慈悲为怀,平日里便义诊舍药,为了竹山县的百姓做了不少善事,而猪婆龙更是岳州三害之一,竹山县更是害中之害,为了竹山县百姓,劲节先生提议让自己牵头收购猪婆龙,也说得通,可此事跟这位叶公子有甚干系? 常老爷并未疑惑太久,劲节先生便已开口解惑:“实不相瞒,这收购猪婆龙之事,是叶公子的主意。” 常老爷一怔,不禁道:“猪婆龙危害已久,从没人提过这样的事,不知叶公子缘何有此想法?” 棠梨放下茶盏方道:“常老爷既问到此处,在下也当直言,叶棠之所以提议此事,且托劲节先生与常老爷说项,是因这是一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有道是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人,常老爷乃商界翘楚,岳州巨贾,这好买卖自然先想到的便是您常老爷了。” 常老爷目光一闪:“叶公子谬赞了,不过做了几年小生意,积了些薄产家资,实担不得叶公子如此夸赞,只是既说到买卖,常某倒是能说上两句,以常某直言,这猪婆龙顶大了就是宰杀了卖肉,便卖的价儿高些,也不可能一本万利。” 棠梨:“若只卖肉自然不可能,若这猪婆龙通身都卖了,且卖的价高无比又当如何?” 常老爷愕然:“通身都卖了,怎么个卖法儿?” 棠梨:“先说这猪婆龙的肉不但味道鲜美,且还有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驱邪除湿之功效,经常食用可补气养血、平喘止咳,若能经常食用,还可美容养颜。 再说猪婆龙的肝,能补脑、生新血、去湿气、滋阴养肝、明目,医书上有载猪婆龙肝加金石斛、谷精草、枸杞子,炖服,可明目退翳,治多种眼病,猪婆龙的肾与木瓜、薏苡仁、白茯苓或鲜枸杞叶清炖能清肺化痰、止咳平喘,猪婆龙的骨头能强筋健骨、填精益髓,通和血脉,对风湿骨痛有奇效,可选带骨的肉,配伍准山、萝卜、生姜、排骨同炖,味道甘甜清香且能滋补筋骨。 猪婆龙的爪子能滋阳壮阳、补肾固精有护肤养颜之效,猪婆龙的血更能消炎、清热解毒,便是猪婆龙熬成的油,也可入药,能促进血液循环、舒筋活洛、消除疲劳;对筋骨痉痛、组织挫伤、青紫瘀肿、冻疮、头痛、胃脘痛、蚊虫叮咬、皮肤风疹等有奇效。” 说着顿了顿,扫了眼已经两眼发光的常老爷,方道:“这些不过是些零头小利,真正值钱的却是猪婆龙的皮,若运作得当,一张猪婆龙的皮可价值千金。” 千金? 常老爷不由张大了嘴,一想到一张猪婆龙的皮就能卖上千金,而岳州多水泽湖泊,这猪婆龙简直多如牛毛,要是都捉来换成银子,这是多大一笔啊,饶是常老爷这个岳州首富,家资千万,也不觉有些失态。 只不过,这小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俗话说的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句不好听的,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懂什么买卖啊,信口一说的话,还能当真不成。 想到此,正了正神色呵呵笑道:“常某倒是也开了几家皮货铺子,知道些行情,便是极品紫貂也不过千八的银子,这还是近些年京里达官贵人们都稀罕,行情看涨,才有这个价儿,往年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何以这猪婆龙的皮能卖到千金?” 棠梨:“在下并非生意人,对于买卖也是实打实的外行,不过却明白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如今岳州猪婆龙为患,可这岳州的三害之一,却并非整个大梁的三害。” 常老爷是生意人,岂会不明白棠梨的意思,是啊,这买卖本就是南货北贩,东货西贩,商人方可从中获利,就如那紫貂在北地里收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硝制后挑了好的卖到京里方得了好价钱,这猪婆龙在岳州是害,若到了京城,说不准就真成了个稀罕东西,以常老爷的经验,这稀罕的东西都是有利可图的。 只不过,千金? 常老爷还是觉得有些胡说,便道:“不知叶公子有何方法,能把猪婆龙的皮卖到千金?” 棠梨:“听闻京城镇国公府的老太太今年过六十六的大寿,若这寿礼之中有件稀罕物件,老太太甚为中意,常老爷觉得这物件儿可能值上千金?” 第64章一成利润 第64章一成利润 常老爷眼睛一亮,不免重新打量这位叶公子,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曾透露过这个叶棠住在布政使叶府,自己曾疑心是叶府的少爷,却年纪又不对,虽也曾暗中探访也扫听不出,只得作罢,如今他提起镇国公府老太太的大寿,常老爷便知这个叶棠便不是叶府的少爷,也必是亲厚之人。 叶府的二小姐嫁的是镇国公府的次孙,两家成了姻亲,国公府老太太大寿,叶家的老夫人夫人必当前去拜寿,这位叶棠能跟去已很说明问题,更何况听她话里的意思,送什么寿礼也能插上话,足见他在叶府地位。 说到底皮毛这类东西,本也不是老百姓能穿用的,都是京里那些贵人们稀罕,才有如今的行情,镇国公府那可是大梁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且不说国公爷是三朝元老,战功赫赫,就说国公府的大房嫡子娶的是顾家贵女,这顾家乃太后母族,若论起来国公府的长房长媳是太后的叔伯妹子,也正因如此,才与皇家定了儿女亲事。 有这么一层关系,国公府也算皇亲国戚,而这位老太太稀罕的东西,京中权贵女眷必会竞相效仿,说不准宫里的娘娘们也会知道,如此多的贵人喜欢,便是一块最寻常的猪皮也会变得无比金贵,更何况这猪婆龙的皮本就稀罕。 先头也不过是听劲节先生随口一提,并未当成正事,这会儿常老爷却凝神开始仔细斟酌此事,若这个叶棠真能把这猪婆龙的皮当成寿礼送到国公府老太太跟前儿,那么这的确是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作为生意人,常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开口道:“若叶公子能做到你说的,常某自然不想错过这样一桩好买卖,且常某还能许下公子一成利,只这桩买卖不赔,这一成的利润便永远不变。” 棠梨暗道果然是生意人,脑子就是转的快,自己不过起了个头,常老爷便已明白了,且还许了自己一成利,这一成利听着不多,但棠梨却知,这桩买卖若是做起来,这一成的利着实是一笔很大的银子,且还是持续不断的。 棠梨自己倒是使不上什么银子,但爹这官做起来,总少不得应酬来往,只凭朝廷的那点儿俸禄是不成的,需有个长远丰厚的进项才行,有了这笔进项,娘便不用愁了。 念头至此便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常老爷本是有些拿不准,这才抛出一成利来,既是利诱也是试探,若棠梨不接话头或是虽不拒绝却模棱两可,常老爷都要重新考虑这桩买卖能不能做,见她毫不犹豫的应下,常老爷的心才算定了,举起手中茶盏道:“常某在此先以茶代酒敬叶公子,愿叶公子此次进京不虚此行。” 棠梨也端起茶盏道:“多承吉言。” 一口喝干。 常老爷哈哈笑道:“那日匆忙却不知公子如此爽快,可惜这老君观无酒,不然常某倒要跟叶公子一醉方休。” 旁边的劲节先生也呵呵笑着,瞥了棠梨一眼,心道这叶棠可不止医术高明,谈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自己先头还琢磨怎么让常老爷答应此事呢,不想叶棠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常老爷不仅答应了做这桩买卖还许了叶棠一成的利润,这可真是,早知如此,自己还转述什么,让叶棠自己来便是。 吃着茶,说了会儿话,常老爷便提起他家小少爷的病,言道照着劲节先生交代的方子吃了些日子,倒是好了许多,只是惯常出疹子的毛病仍不见好。 这个劲节先生也知道,头次看病的时候因病情危重,并未发现身上有无红疹,后来被接去复诊时才发现,问及身边的婆子说小少爷自小便常出这样的红疹,有时候还会伴着发烧呕吐,也瞧了大夫,都说是胎里带的毛病,治不好,许长大些就好了。 按说这皮肤红疹多是湿气发于表,可劲节先生并不善小儿科,虽照着棠梨指点的法子诊过,却不像湿气,这也正是今儿劲节先生一见棠梨分外高兴的原因,就常府小公子这红疹,常老爷已经问过自己,上次自己推说需回来斟酌斟酌,好歹糊弄了过去,可今儿常老爷又上老君观,若再提起却不好推脱了。 果然说起此事:“老神仙医术高明,万望替小儿开个方子,除了这病根儿,也免得年年都犯。” 棠梨插话道:“小公子这红疹是每年的何时犯?” 常老爷虽觉叶棠问起这个有些奇怪,却仔细想了想道:“每年一开春便会犯,天气越暖和,犯的越厉害,至秋凉的时候,便会转好。” 劲节先生清楚棠梨的医术,知道她这般问必是看出了什么,便不吭声,只吃茶等着下文。 棠梨那日往常府走了一趟,便觉小公子院里那些奇花异草不妥当,果然让自己料中了,这常府小公子身上的红疹,罪魁祸首便是院子里那些花草,便自己一踏入其中,都觉香气过于浓烈,更何况住在哪儿的人了,更何况常府的小公子,年小体弱,久在其中不出疹子才是怪事。 想到此,便道:“常小公子这个病,在下倒是见过一个差不多,也是出红疹,请了许多名医圣手有说湿气有说风邪,药也吃了不少,却皆不见好,后家里来了一位有年纪的婆婆,说是院子里花草太多的缘故,那人家虽不大信,却抱着试试的想法,把院子里的花草都挪了出去。” 常老爷着急的问:“如何?” 棠梨笑道:“也是奇了,那花草挪出去没几日,孩子身上的红疹便好了,且再未犯过。” 常老爷听了,站了起来道:“既如此,常某这就家去把小儿院中的花草移出来。” 撂下话便拱手告辞去了。 待常老爷走了,劲节先生摇头道:“小叶大夫如此医病之法,倒让贫道大开眼界了。” 棠梨自是知道劲节先生的意思,嘻嘻笑道:“这个病不大好说,且并非人人都会得的病症,若直接说,只怕常老爷不信,而这个病用药是治不好的,倒不如说个先例,常老爷心疼儿子,医病心切,便不会过问缘由。” 劲节先生点头道:“原来如此。” 暗赞这小子机灵,这般医病的确省去了不少麻烦。 又说起县丞秦大人的结石症,棠梨把方子给了劲节先生,说若秦大人上老君观复诊,便用此方,劲节先生低头一看不禁道:“就这两味药?” 棠梨:“金钱草清热利湿、排石解毒、散瘀止痛,这鸡内金能健胃消食通淋化石,正对秦大人之症,再加别的药,反倒画蛇添足。” 劲节先生忽有所悟,是了,自己之前总觉方子需多开几味药方有效用,原是大谬,叶棠说的是,只要对症,何必画蛇添足呢,所谓大繁若简,用药也是如此,闭上眼思索这其中的道理。 棠梨见劲节先生仿佛入定了一般,也不再打扰,把自己昨儿写得医案放下,起身出了房门,在前头寻清风交代了一番,便下山回岳州城了。 棠梨回府的时候,厨子已经把猪婆龙宰杀好了,照着棠梨吩咐的,分割了个零碎,据甘草说只一张皮子还算囫囵,已经送到了皮货铺子里去硝制,说明儿就能制好拿回来。 棠梨想起什么问了句:“送到哪家的皮货铺子?” 甘草道:“奴婢扫听过了,这岳州城最好的皮货铺子便是常记,奴婢便送到常记去了,只是这常记的招牌硬,价儿也贵,咱们又着急要,给了两倍的工钱,足足二两银子,这常记可真够黑心的,一点儿都不厚道。” 说着还恨恨的跺了跺脚,不知是心疼银子还是恨常记黑心。 棠梨摇头失笑伸手捏了捏她鼓囊囊的小脸道:“放心吧,这银子会一文不少的退回来,以后咱们再硝制皮子一个钱也不用给了。” 甘草奇怪的看向棠梨:“小姐您不是病了吧,怎么大清白日说起胡话了,那常记店面大,招牌硬,掌柜伙计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今儿我拿着皮子过去,若不是给双倍的工钱,人家都不收呢,哪还能退回来。” 棠梨:“放心吧,你家小姐何时胡说过?” 棠梨想了想,她家小姐虽说爱逗她跟傻姑,但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既小姐说能退回来便一定能退回来。 想到此,终于放了心,那可是二两银子呢,想想都心疼。 转天一早,花管家便跑来说,外头常记皮货的掌柜来送皮子了,甘草愣了愣,不说好今儿自己去铺子取吗,怎么送上门了,即便送上门也用不着掌柜出马吧,难道这常记皮货铺子是没人了吗,别是看那猪婆龙的皮子不好硝制,想加钱吧,要不然掌柜的来做什么,说好的价儿哪有反悔的。 越想越觉自己猜的不错,不免气了上来,三步两步到了前头,打定了主意,只要这掌柜的敢开口加钱,就让他尝尝自己的拳头,教训教训这黑心的掌柜。 甘草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多少银子一样,那掌柜见了心里直打鼓,暗道这位姑奶奶的脸色,怎么这么黑啊,像要揍人似的,不是恼了自己昨儿要双倍的价儿了吧。 这本就是铺子里的规矩,急要的便需加钱,只不过自己没想到,东家会为了此事亲自来了一趟铺子,问清楚有人送了一张猪婆龙的皮子,便让自己把工钱跟皮子一起送到叶府来。 第65章京城巧遇 第65章京城巧遇 甘草凶神恶煞的道:“都说你们常记的铺子最讲诚信,说好的价儿便不会变,可你这么急巴巴的跑来,是不是想加钱?” 说着还攥着拳头在老掌柜眼前晃了晃,老掌柜的白胡子跟着颤了几颤:“小,小的不是来加钱的,小的是来送钱的?” 甘草愣了愣:“送钱,送什么钱?” 老掌柜忙道:“我们东家让把昨儿收的工钱送回来,还说往后举凡您府上的活计儿,只管送去,绝不收一文银钱,这是昨儿姑娘结算的工钱,这是姑娘送去的皮子已硝制好了。” 说着把钱袋跟一个包袱放到桌子上又道:“姑娘若无事,小的便回了。” 撂下话不等甘草再说什么,扭头跑了,虽说有了些年纪,可腿脚却格外麻利,一转眼就不见了影儿。 甘草,看看桌子上东西挠挠头,嘀咕了一句:“还真让小姐说中了,这常记还真把钱送回来了,而且,以后都不要钱了,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常记钱太多,准备以后都白送了?” 棠梨迈进来正听见她的嘀咕不禁笑了:“常家虽是岳州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却是商家,商家岂有白送的。” 甘草更糊涂了:“不白送,那怎么把工钱送回来了,还说以后都不要一文钱。” 棠梨笑道:“不要钱是为了赚更大的银子。” 说着走过去,把包袱打开,硝制好的鳄鱼皮,光滑柔韧,呈现出奢华的光泽,手感极好。 甘草也不禁道:“这皮子真好,做个垫子正好。” 棠梨摇头失笑,鳄鱼皮做垫子,这丫头倒真奢侈。 开口道:“不做垫子,做别的。” 甘草端详了端详:“这大小除了坐垫子还能做啥?” 棠梨:“做剑鞘。” 剑鞘? 甘草愣了愣:“小姐也没剑啊,做剑鞘岂非白搁着没用?” 棠梨:“我没有,不会送人吗?” 甘草挠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小姐巴巴的用猪婆龙的皮做个剑鞘到底送谁。 夜里纪婆婆服侍着老夫人安置下刚要走,老夫人却叫住她:“我记得库里还守着一串七宝佛珠手串,你拿出来。” 纪婆婆道:“老夫人这莫不是要为棠姑娘准备一份寿礼。” 老夫人:“棠丫头头一回去京里,赶上老太太的大寿,空着手总不妥当,她小孩子家也不知送什么,我替她预备一份倒便宜。” 纪婆婆笑道:“您老这可是白操心了,昨儿棠姑娘从竹山县运回来一条猪婆龙,让厨子宰杀了,心肝脾肺肾就连爪子都制成了药,只那皮子送去皮货铺子硝制好了,姑娘画了个样儿交给府上的针线房里做去了,我瞧姑娘画的那样儿像个剑鞘,问了梅婆子说是姑娘吩咐下这次上京的寿礼。” 剑鞘? 老夫人愣了愣,进而笑了起来:“想来你跟这丫头说过国公府的事吧。” 纪婆婆:“老奴是想着姑娘头一回进京,又跟着老夫人,免不了要去国公府,便随便提了老太太些事,说起老太太前些年得了一把短剑,甚是喜欢,只是一直寻不见合适的剑鞘,有些不美,不想棠姑娘竟留了心,置办了这么一份寿礼。” 老夫人:“我这位表姐,年轻时着实是位人物,弓马骑射,无有不精的,后来嫁进国公府,成了老封君,这一身功夫也就撂下了,平日里子侄孙辈儿的都知老太太的性子,只搜罗了稀罕的刀剑便会送过去,人家库房里都是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唯有我这表姐库里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么个人如今也老了。” 说着叹了口气。 纪婆婆:“您这说着说着怎么还叹上气了,如今棠姑娘在跟前儿,把您老这身子骨调理的越发好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准都能骑马打猎了,您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呢。” 老夫人也笑了:“这倒是,自打有了棠丫头在跟前儿,说笑逗趣儿,又依着她的法子调理,这身子真是舒坦多了,不似那时总跟扛座山似的,不想说不想动的,要是搁以前,国公府老夫人的大寿,我便想也是去不成的。” 纪婆婆道:“是啊,有个棠姑娘在跟前儿,我们心里也有底呢,听夫人的意思这回想让棠姑娘给咱们二姑娘瞧瞧。” 提起二姑娘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婉丫头嫁进国公府有些年了,若再不生养这日子只怕不好过,她婆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往长远打算也得有个子嗣傍身才行。” 纪婆婆:“就凭棠姑娘的医术,您老不用愁,说不准这一趟去了,明年就能给您再添个小四辈儿。” 想到棠梨,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这丫头的医术可比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强远了,不过,那猪婆龙凶的紧,常听见咬死人,也不知这丫头从哪儿弄来的。” 纪婆婆:“听说是竹山县渔民捉的,本说是送到老君庙上供,棠姑娘瞧见说要买,渔民感念棠姑娘救过渔民的命,便白送了姑娘,棠姑娘说回头写个方子让老君观的小道士制成伤药,让竹山县的百姓随便取用。” 老夫人点点头:“这丫头年纪虽不大,做事却大气,若这天下所有的郎中都有棠丫头这份仁心就好了。” 纪婆婆道:“光有仁心却是个庸医也不成,反倒误了人的姓名,得似棠姑娘这般仁心仁术的才好。” 老夫人笑了:“这话说的在理儿,你明儿去针线房瞧瞧,让那些人仔细些,那猪婆龙的皮子难得,别做坏了,倒糟蹋了好皮料。” 纪婆婆应着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听着帐子内,老夫人呼吸匀称似是睡熟了,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其实即便纪婆婆不嘱咐,针线房的人也不敢怠慢,虽说棠梨不是府里的正经姑娘,却是老夫人跟前儿实打实的红人,且夫人老爷也都格外亲厚,更兼都知棠梨医术高明,且性子温和,并无架子,哪怕是她们这些下人若开口求医,棠姑娘也不会拒绝,因此棠梨虽在叶府的日子不长,倒是看好了不少病号,也混了个好人缘。 针线房的人也让棠梨看过诊,正愁没法子报恩呢,赶上棠姑娘要做东西,正是好机会,哪有不尽心的,照着棠梨绘制的图样,做的精益求精,美轮美奂。 拿到成品之后,棠梨都有些爱不释手,顺着鳄鱼皮的纹路自下而上,仿佛天成,墨绿的颜色也更显厚重,棠梨不知国公府老太太那把心爱的短剑是什么样式,但参照其他短剑,应该差不多。 棠梨这边的寿礼准备停当,也该启程了,叶府的大船平稳快捷,加之老夫人夫人都在,船上一应用品齐全,这一路上倒很是舒适。 只是路程远,到京的时候正是九月初一,叶府的船一靠岸,棠梨扶着老夫人一出船舱便瞧见一位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站在岸边,身边跟着仆从小厮,五官长相跟叶大人有七八分相似,棠梨便知这是叶府的大少爷叶之鸿,听纪婆婆说如今正在兵部任职,叶大人是文官,叶府的大少爷却进了兵部,不过想想老夫人出身侯府,侯府虽是勋爵人家,却是实打实的武职,军方一脉,这叶府的少爷进兵部也就不奇怪了。 老夫人一上岸,叶之鸿便紧几步上前跪下磕头:“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老夫人笑道:“祖母安的很,起来吧,这都入秋了,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的,一家子骨肉用不着这些虚礼,快去见你母亲吧,念叨你好些日子了。” 叶之鸿,又给母亲行了礼,王氏携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见比离京那会儿瞧着胖了些,才放了心,指了指棠梨:“这是你全章叔叔家的棠妹妹。” 叶之鸿早接了岳州的家书,对祖母在安州重病,群医束手最后让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治好了,后认了这门亲戚的事,早已知晓,刚祖母一下船他就瞧见祖母旁边的棠梨了,心里着实有些意外,虽知年纪不大可也没想到这么小,且这姑娘的举止气度实在不像小户之女,更何况她还有一身高明的医术。 莫说祖母就是自己这头一回见,也觉这姑娘笑吟吟的让人觉着亲切舒服,遂躬身行礼:“棠妹妹这一路辛苦了。” 棠梨回了礼:“大哥哥安好。” 老夫人笑道:“外头不得说话,家去再说。” 叶之鸿忙应着,吩咐把车赶过来,一众人上车往城里的叶府去了。 马车进了城门,外边便热闹了起来,有车马声,也有做买卖的吆喝声,还有小孩子的笑闹,透过车窗的缝隙,能看见外头热闹的街景,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便是叶之鸿吩咐停车,且让车夫把马车靠在一边儿。 棠梨猜想是遇到了什么大人物,所以叶之鸿才吩咐暂且避让,只不过叶大人已是二品大员,叶府也是望族世家,能让叶府避让的,估计是王公勋爵了。 正想着,马蹄声却停了,不多时叶之鸿在外道:“祖母,齐王殿下知道您在车上,便停了马,说过来给您老见个礼。” 接着便听齐王那有些冷肃的声音道:“老夫人安好,小王有礼了。” 老夫人忙让开了车门道:“殿下金尊玉贵,老婆子如何受得殿下的礼。” 齐王目光若有若无瞥过棠梨道:“在岳州多亏叶大人荐了神医妙手,医好小王痼疾,本该过府亲自道谢,奈何接了家书,匆匆回京,未免失礼,刚听说是老夫人车驾,便过来见个礼以表小王谢意。” 第66章来得真快 第66章来得真快 老夫人瞧了棠梨一眼方道:“殿下为百姓安泰征战南燕,出生入死,落下伤病,全丰身为臣子寻个大夫为殿下分忧,也是本分,当不得殿下的谢。” 齐王:“想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病的,太医院那些太医不顶用,说不得还要劳烦这位神医,故此小王这谢意也不单是为如今,有何当不得的。” 棠梨倒是从不知道这位冷冰冰的齐王竟如此能说会道,这几句话表面儿上是跟老夫人客气,话里的意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先铺了路,让自己给他治病呢,这番未雨绸缪当真好心计。 不过你有张良计,本姑娘有过墙梯,不管你怎么未雨绸缪,本姑娘一概当没听着,不明白也就是了,我就是不会治不能治,就算你是天潢贵胄的齐王殿下又如何。 心里打定了主意,棠梨便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都维持着这一个姿势神情,仿佛入定的老僧,两耳不闻旁事,一心只念阿弥陀佛。 齐王倒也不多纠缠,见了礼便告辞去了,待齐王的车驾过去,叶之鸿才吩咐车夫继续走,上马之前却看了眼棠梨,刚齐王那番话可是句句有深意,这深意绝不是冲着叶府而是这位棠妹妹吧。 叶之鸿倒是未想到这丫头竟跟齐王还有牵扯,齐王的怪病如今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便不敢公开议论也大都知道齐王四处求医之事,如今齐王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回了京城,不用想也知道那怪病好了,只不过既是病好了,还说刚才那一番话做什么? 那意思竟还要治病,而他提到的神医妙手除了棠妹妹不做第二人想,莫非自己这个便宜妹子医术如此高明,竟连齐王殿下的怪病都治好了? 而棠梨也很是无奈,自己跟这位齐王大约是八字犯冲,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呢,这大老远来京城也能街上巧遇,也不知这是什么狗屎运。 这齐王殿下简直是块狗皮膏药,贴上就撕不下来,想着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夫人已经在旁边打量半天了,这丫头眉心皱的紧紧,根本没有被齐王青眼有加而欢喜的神色,反而像是摊上了什么大麻烦一般,老夫人开口道:“看起来殿下知道给他治病的那法子是出自你手了,我还一再嘱咐全丰莫泄露出去。” 棠梨道:“这齐王何等人,此事本就瞒不过的。”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他是带兵的人,熟知兵法,精于韬略,如此漏洞百出的伎俩,如何能瞒得过他去,起先也不过是一时疏忽,过后稍稍一查也就什么都清楚了,棠丫头,刚我瞧着殿下神色不像有病之人,是不是你那法子奏效,已经治好了” 棠梨摇头:“看似康健却不过是因他体内的寒热达到平衡,而形于外的表象,只是暂时的,病根不除,这症候是好不了的。” 老夫人:“如此说来,倒很不妙啊,若体内寒热有变,这病岂不又会犯了。” 棠梨:“虽是这个道理,但齐王殿下精于内家功法,只要不是来势汹汹的寒热变化,寻常变化,他自己运功便能平衡,并无大碍。” 老夫人方松了口气:“如此还好。” 说着到了叶府,叶家乃是世族大家,在京城的是老宅,建了有上百年了,族中子弟大多争气,这老宅子屡屡修葺扩建,到如今真是颇为气派。 棠梨过了气派的大门,进了叶府,只见庭院深深,隐着亭台阁谢,一进进一层层,竟仿佛没有尽头,棠梨并未安置客居仍住在老夫人这边儿,东正房连着的一个小跨院,跟老夫人的院子隔着一个月亮门,且还有个侧门直通前面,倒颇为方便。 想是提前布置的,很是周全,除了桌椅床褥古董瓷器,外间还有一个药厨子,棠梨翻了翻,大多常用的药都有,可见早知道自己要来,才预备下这样带着药厨子的小院,只不过叶之鸿这位大少爷终是外行,有些草药是不能放太久的,需隔些日子便要拿出去晒晒,挑拣一番,也免得因久放而失了药性。 棠梨指挥着甘草傻姑把药厨子里的草药都倒腾了出来,该晒的晒,该拣的拣,她自己也跟着忙活,只不过刚把药都搬出来,纪婆婆就跑了来,满脸的笑道:“姑娘快跟我过去,将军夫人来了,这会儿正跟老夫人吃茶说话儿呢,老夫人遣了老奴来请姑娘。” 棠梨一时没想到将军夫人是哪一号,一脸疑惑的道:“将军夫人来便来,唤我去做什么。” 棠梨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老夫人再喜欢自己,自己也并非叶府的正经主子,所以来了客也没有见自己的道理。 纪婆婆摇头道:“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姑娘就忘了,咱们去岳州的半道上,你不是治好了将军夫人的病吗,估摸将军夫人早让下人盯着呢,咱们叶府的船一靠岸,只怕将军府那边儿就得了信儿,要不然哪能来的这般及时。” 棠梨这才想起自己用麻黄汤治好的那位将军夫人,当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以将军夫人如此,自己刚跟老夫人刚进叶府,她就来了? 虽有些纳闷,却也不能怠慢,且不说将军夫人的身份地位,就是冲老人家这年纪,也不能失礼,想到此,忙整理整理衣裳头发,便跟纪婆婆往老夫人这边来了。 一进屋就见那头发斑白的将军夫人正坐在罗汉榻上,跟老夫人叙话,脸色比上次船上好了很多,红光隐隐,声音也洪亮爽利,光听声儿也知道身子骨硬朗的紧。 见了棠了,将军夫人笑道:“自打上回一别,我一直念叨呢,想着小叶大夫若再不来京,我就遣了人去接过来,不想这念叨着就来了。” 棠梨上前见礼,将军府人摆摆手:“我老婆子一贯最厌这些礼啊什么的,见了面不是你拜我就是我拜你,无趣不说还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来直往的好。” 说着一拍大腿:“得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今儿来是寻小叶大夫你瞧病的,你快着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跟老夫人告了声罪,便拉了棠梨要往外走。 棠梨哭笑不得忙道:“夫人便着急也等我去拿了药箱子才是。” 将军夫人这才放开她道:“瞧我这一着急倒糊涂了,拉着就想走,却忘了大夫诊病这药箱子可缺不得,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话音刚落,傻姑便跑了过来,怀里抱着的正是棠梨的药箱,到了跟前儿塞给棠梨,棠梨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以示夸赞,傻姑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棠梨这才跟着将军夫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往叶府外去了,她们一走,纪婆婆不禁道:“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什么事值得这般急,连饭都不容人吃便拖拽了去。” 老夫人:“莫要胡说,将军夫人虽性直却并非不识人情,她如此着急,只怕是府里的病人十分要紧才会如此拖着棠丫头走了。” 纪婆婆:“这将军府人丁不旺,将军虽得两子如今却一南一北都在边关戍防,并不在京中,如今这将军府里除了这位夫人只有老将军,能有什么要紧之人,哎呀,莫不是老将军病了吧。” 老夫人点点头:“十有八九是老将军,到底有了年纪,三灾九病的免不得,也不知是什么病,重不重?” 纪婆婆:“老将军的身子骨一向康健,估摸也就是染了风寒,再说,就凭咱棠姑娘的医术,便是再重的病也能治好,您老就别跟着操心了。” 老夫人:“呸呸,这把子年纪了,这嘴还没个把门的,胡说什么呢。” 纪婆婆:“老奴可说的是大实话,您老还是吃些东西睡一会儿吧,这一路舟车劳顿可不得歇呢。” “老夫人虽身子调养的康健了许多,到底之前身子亏的厉害,这一路又是船又是车的折腾,还真是疲乏,便随便吃了一口,躺下睡了,特意嘱咐纪婆婆棠梨回来便唤醒自己。” 却说棠梨,跟着将军府上车直往将军府来,这将军府又跟叶府不同,门楼子差不多,内里的风格不大相同,叶府有些曲径通幽的景致,亭台楼阁隐在其中,设计的精致巧妙,而将军府却是大开大合的阔朗之风,路过花园的时候,棠梨略打量了打量,花草俱无,倒是种了不少四季常青的松柏,虽也有个不小的水面,却并无粉嫩的荷花,而是种了许多柳树,虽已立秋却仍垂绦万缕,在水面上摇摇曳曳,虽不妖娆却风姿别具,中和了些许府里的阳刚之气,显出几分难得的柔美。 隔着水却不像叶府一般搭了戏台,也有个偌大的台子,却是个练武的所在,因两边插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烁烁,杀气凛然。 将军夫人见她瞧那台子不禁道:“我没福气,没生养闺女,就得了两个秃小子,自小只能跑能跳了,就跟着他们爹习武,那个台子就是他们父子练武比试的地方,先头两个混账小子在的时候,没一日消停,如今都不在身边儿,这府里倒清净了,我跟他们爹反倒有些不惯了。” 棠梨并未吭声,知道这是将军夫人想儿子了,自己虽是大夫这事却解决不了,老夫人的性子却豁达,只是一瞬黯然便不再提了,而是道:“今儿这般拖了你来,也是没法子,我家那老东西的旧伤又发了,前儿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开了药吃下不见好,老东西就恼了,说太医院那些太医都是混账王八羔子,再来复诊便骂了出去,这老东西越老脾气越不好,一会儿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与他计较才是。” 第67章久瘀化热 第67章久瘀化热 说着进了内院,这内院也与外面一般阔朗,院内也不见花草,却也未似外面一般都是松柏,而是种了一架葫芦,葫芦种子墙根儿,沿着墙搭了方正的架子,那葫芦藤弯弯绕绕把那架子缠了个严实,绿色的藤蔓间坠着一个个葫芦,不是那种手捻的小葫芦,是大葫芦,最大的目测得有二尺高,小的也有人脑袋大,累累的垂下来,让人担心它们下一刻便会掉下来。 而葫芦架下放着一把藤椅,上面靠坐着一位须发虬髯的老人,正在闭目养神,虽上了年纪却仍能看出威武的身形,听见动静,睁开眼,那眼中仿佛迸发出兵戈之气,这种目光只有真正在战场拼杀过人才会有,现代时她接触过几位致休的老将军,故此,对于这种目光,棠梨很是熟悉。 自从来了这里,除了眼前这位老将军,棠梨也只有齐王身上有这种感觉,老将军犀利的目光盯着棠梨良久方开口道:“你这女娃娃倒有几分胆魄,不似往日的那些小丫头风吹吹就倒,老夫看一眼,就哆嗦个不停,好像老夫是阎罗王一般。” 棠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我生来胆子就大,小时候坟圈子里也常跑着玩的,什么阎王小鬼一概不怕。” 老将军哈哈笑了起来:“这女娃子有趣儿,老婆子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将军夫人本还怕老伴的脾气硬,不好相与,回头一见面给棠梨个下不来台,到时候不好收场,毕竟是自己硬拖着人家来给老伴看诊的。 不想这一老一小倒很是合拍,不禁笑道:“不是找的是我硬着拖来的,要不是为这你这腿,我也不会她一进京,就忙着拖了过来。” 我的腿? 老将军颇有些不解:“我的腿跟这小丫头有甚干系。” 将军夫人道:“你忘了,前次我跟你提过,回京的半道上病了,后遇到叶府老夫人的事了。” 老将军:“这事我记得,你说叶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小神医,医术高明,只一副药就把你的病治好了,这才顺风顺水的回了京,你还说回头请哪位小神医来京的。” 将军夫人点头:“我说的那个小神医可不就是她吗。” 老将军愕然指着棠梨:“你说这丫头就是那个小神医,怎么可能,这丫头也就十五六吧,虽说胆子大,可郎中也不是胆子大就能当的,你少哄我。” 将军夫人没好气的道:“我哄你做甚,还不是为了你这腿疼的老毛病,快着让小叶大夫,昨儿不是闹了一宿疼吗。” 旁边的小厮,刚要伺候着撩衣挽裤腿,却想起棠梨是女子,身子僵在半截未敢动手,棠梨却不以为意,把手里的药箱子放在地上,半蹲下,见那小厮刚要挽的是右腿,想必伤在右腿,便利落的把右边的裤腿挽了起来,这裤腿一挽上去,便见膝盖处已经红肿起来,伸手碰了碰有些热,棠梨也不诊脉,从药箱中翻出一瓶药膏来,涂在膝盖处。 也真奇了,那黑糊糊的药膏一抹上,老将军立马就感觉疼痛缓了许多,也不觉得那么火辣辣的了,不禁道:“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如此灵验,一抹上就不疼了。” 棠梨笑道:“算不得什么灵丹妙药,只是用生大黄生栀子,白芷红花等熬煮成膏,能快速褪瘀热,而老将军您这腿伤并非新伤,而是经年的陈伤,这骨伤多会血瘀,久瘀化热,便会红肿热痛,正好用这药膏,因切症故有奇效。” 老将军点点头道:“这说起话来倒真像个郎中。” 将军夫人不禁道:“你这老东西什么像不像的,本来就是。” 又忙问了句:“小叶大夫,他这腿伤闹了几十年了,刮风下雨的疼起来,连觉都睡不了,红肿起来路也走不得,你瞧瞧这样重的伤可还能治好。” 棠梨:“陈伤因年头久远,一个是当日只怕未治彻底,才留了病根儿,过了这么多年,想治好只怕不易,若是想不疼或是少犯几次,倒不难。” 老将军:“你这小女娃子好大的口气,昨儿太医院那个姓贾的太医,又是按摩又是施针,又让我灌了两大碗药下去,结果屁事儿不顶,却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折腾了个不亦乐乎,若不是我这腿疼,早一脚给这混账踹出去了,狗屁太医,都是混账王八蛋。” 将军夫人听他骂起人来,忙咳嗽了一声:“你这老东西胡说什么,小叶大夫在呢。” 棠梨笑道:“的确是一帮混账王八蛋。” 老将军顿时大乐:“你这丫头有意思,合我老头子的胃口,丫头你定了亲事不曾?” 棠梨愣了愣,心道,怎么好好的忽然问起亲事了,眼珠转了转道:“棠梨虽是郎中却也是姑娘家,老将军这般直接问女孩家儿亲事,让棠梨如何答?” 将军夫人忙道:“就是,你这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哪有当面问人姑娘家亲事的。” 老将军:“问问也不会掉块肉怕什么,丫头你别学外头那些说话蚊子大,说句话动不动就脸红的,忒不爽利,能急死个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棠梨不免好笑,这老将军还真是个炮筒子脾气,这份毫不作为的真性情,当真可爱,便点头道:“老将军放心,棠梨不禁胆子大,脸皮也厚,您只管问,我是不会脸红的,不过您问之前,是不是想让棠梨给您老人家诊诊脉。” 老将军笑了:“就知你这丫头是个爽利的,跟那些人不一样。” 不过也没再问,而是伸出手让棠梨诊脉。 棠梨仔细诊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问:“前头用的方子可否给棠梨一观?” 将军夫人忙让人取了来,棠梨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将军夫人见棠梨的神色不对,不禁道:“怎么,这方子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棠梨道:“岂止不对,是大谬,老将军此是经年的陈伤,年头长了,已经耗了元气,元气积弱不能拖邪外出,方致疼痛难忍,此是病因,且观将军脉象,沉细弱稍涩浊,可知元气已虚亏,此时应健脾固肾,养血祛风,可这方子上却尽是活血化瘀之药,活血化瘀更徒耗精血,用了此方老将军的伤治不好不说,这身子只会虚上加虚,故此,老将军这伤红肿难褪。” 将军夫人道:“可是你刚不是说你涂的药膏里有红花吗,这红花不是活血的吗。” 棠梨:“红花是活血,所以外用才见奇效,但内服却万不可用,老将军这伤虽陈,脉象上瞧倒不算太重,好生调养一阵,莫在伤上加伤,或可痊愈。” 老将军大喜:“当真?” 腿上这伤已让他烦不胜烦,时不时便会犯上一回,犯的时候,莫说骑射就是站起来走路都难,若能痊愈,便不能上阵杀敌,至少可出去骑射打猎,也不会跟现在似的天天呆在家里,真真无趣的紧。 棠梨不用猜也知道老将军的想法,似老将军这般戎马一生之人,让他们老实的躺在家里养闲,纯属受罪,便点头道:“便不能痊愈,骑射也应无碍。” 老将军倒也看得开:“能骑射便好,丫头你快开药,治好了我去西郊的山里给你猎头鹿来。” 将军夫人摇摇头:“你这老东西好没正经,猎头鹿给小叶大夫做什么?” 老将军:“你懂什么,听人说那鹿角可是难得的药材,这丫头医术高说不准能配一副好药,活人救命也是一桩功德,丫头,你快开方子。” 棠梨从药箱里拿了纸笔过来,唰唰写了个方子,递了过去:“药煎三次,第一次跟第二次的药汁内服,第三次煎药时加一两生姜,这第三次的可以用来泡洗,过后再擦这个药膏。” 将军夫人忙让人一一记下,这才吩咐人去抓药,开了方子,棠梨又跟老将军说了会儿话方告辞出去了将军府回叶府去了。 将军夫人要送被棠梨婉拒,论年纪将军夫人都能做自己这身子的祖母了,怎么说也是长辈,哪有长辈送晚辈的理。 将军夫人倒是也未跟她客气,遣了身边的婆子送棠梨,她自己回了内宅,一进院就听老伴道:“要不是亲眼见,我还真不信世上有这样一个小丫头,又会医术又有趣。” 将军夫人:“便她有趣,你也没有直接问一个姑娘亲事的。” 老将军哈哈笑了两声忽有叹了口气道:“你说咱们那俩小子真真的没福气,早巴巴就娶了媳妇,要不然把这丫头娶进来多好。” 将军夫人:“闹半天你打的这个主意,我说你怎么一见面就扫听人家亲事呢,不过扫听也白扫听,咱家那俩小子便不娶年纪也太大了些。” 老将军:“这丫头来京里做什么来了,你不说她爹在岳州任职吗?” 将军夫人:“这不是国公府老太太过寿吗,叶府既是亲戚又是亲家,怎么也要来的,至于这丫头一块过来,想必是为了她家的二姑娘嫁进国公府一直未听见有孕。” 老将军愣了愣:“这丫头才多大,自己都没出嫁,怎么能治这种病?” 将军夫人:“未出嫁也是大夫,且她医术高明,什么病不能治。” 第68章成了解药 第68章成了解药 老将军:“说起国公府,我记得跟皇家还有一桩婚约呢。” 将军夫人:“快别提这事儿了,国公府那长房嫡孙女打小就没了,找了这些年也不见影儿,估摸着是找不见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耽搁到这会儿啊。” 老将军:“这么说要黄了。” 将军夫人:“黄倒不一定,听见说自打闺女没了,那顾氏娘子日日想孩子,想出了一身病,后来顾家那边儿瞧着不好,把侄女送了过来,一直养在顾氏娘子跟前儿,当闺女一般。” 老将军哼了一声:“顾家倒好心计,生怕这桩婚事黄了,巴巴的又送了一个过去。” 将军夫人:“要我说送了也白送,听说齐王有个怪病,不能近女身,这顾家的算计纵然成了,嫁过去也是守活寡,这哪是嫁闺女分明是往火坑里推呢。” 老将军皱了皱眉:“齐王文韬武略,是难得的英才,这些不过是谣传罢了,哪里能作准,莫要胡言。” 将军夫人不乐意了:“我胡言,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也去过齐王府,可见着了一个婆子丫头不曾,齐王这年纪,论理儿儿女都该有一群了,更何况他堂堂亲王何等尊贵,便因婚约暂不能成亲,房里也该有几个侍奉的,怎可能一个都没有,连端茶倒水洗衣裳的都是小厮太监。” 老将军:“你们妇人家就爱嚼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不准齐王就爱用小厮太监呢,横竖这事儿信不得。” 将军夫人:“你不信就瞧着,这无风不起浪,若无此事断不会传的这般有鼻子有眼的。” 老将军知道老妻的性子,再争论下去不定恼起来,又要十天半月的不搭理自己了,如今自己正犯腿疾,不得出去,儿子们又不在,惹恼老妻,颇为不智,便偃旗息鼓,横竖那齐王的婚事自有太后操心,也不关自己什么事。 且不说老将军夫妻争论,再说棠梨从将军府回到叶府,先去见了老夫人略说了说将军府的事,老夫人道:“卫老将军是三朝元老,当年在战场上也是骁勇善战的一员猛将,外人瞧着何等风光,殊不知那些赫赫战功都是搏命换来的,临老了落下这一身伤病,谁也替不了,棠丫头你多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治好,也免得受罪。” 棠梨:“您老放心,老将军虽有多处伤病,却都不大要紧,只腿上这伤有些沉,虽沉却也不难治,只不过让前头的大夫治差了,如今再治起来便麻烦些。” 老夫人点点头:“现如今这太医院也是越发不济了,这病治不好也还罢了,却反倒越治越坏了,实在让人恼火,我看整个太医院都是一群庸医。” 棠梨虽觉老夫人这话有些过于武断,但目前来说她的确碰到了不少庸医,若说医术精湛的也有,却并非太医,诸如余星阑跟劲节先生的医术都很不错,但他们一个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一个是老君观的道士,跟太医院贴不上边儿。 而棠梨一直以为太医院是为医者的最高目标,也是医道一门的圣殿,举凡能进去的,都该是医道圣手,不想却如此让人失望。 莫说圣手,就连切症都做不到,让人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庸医是如何能成为太医的,这捡拔太医的标准又是什么? 太医院都是这样的庸医,也难怪齐王殿下要四处求医问药了。 老夫人舟车劳顿,本已疲乏之极,原打算回了叶府便去歇上一觉的,不想棠梨被将军夫人接去了将军府,老夫人担着心便没歇着,这会儿见棠梨平安回来,心下放松,困意上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气。 棠梨:“这长途跋涉可累的不轻,可该歇着了。” 说着扶了老太太进了内寝,等着老太太睡过去,方出来回了自己院里。 梅婆婆早令人备下的热汤,棠梨痛快的泡了个澡,便觉通体舒泰,这一路的风尘疲惫都一扫而空,并无睡意,只用了些饭菜便靠在窗边炕上,倚着一个团花的大迎枕看书,书是从老君观弄来的,老君观原来的覌主也是颇通岐黄,故此有不少医书,棠梨便挑了几本带过来,上头的医案并不新奇,但用药却别出一格,令棠梨对一些常用药的药性配伍有了新的领悟,也算有所得。 棠梨歪在迎枕上看书,甘草拿着一块布巾跪坐在旁边,裹着棠梨的头发,一截一截的擦着,还没擦干呢,却听见蹬蹬的声音,小花管家跑了进来,小花管家是岳州花管家的小子,花管家跟着老爷去了岳州,小花便成了京城叶府的管家。 跟他爹一样是个八面玲珑的,做事却稳重妥帖,也难怪这般年纪就成了京里的管家,可这会儿却半点稳重劲儿都不见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草草行了礼便道:“棠姑娘,不好了,齐王府来了个叫韩松的,说要请姑娘去齐王府,大少爷说姑娘舟车劳顿这会儿只怕歇下了,待禀过老夫人再做道理,谁知那叫韩松却不容大少爷说话,直接便要往内宅里闯,大少爷自是不允,一言不合,那姓韩的便拔了剑,大少爷气不过,两人便在二门上动起手来,瞧着那姓韩的功夫极好,只怕大少爷不是对手,夫人刚去国公府瞧二姑娘了,不在府里,老夫人正睡着,奴才不敢贸然搅扰,只得来寻姑娘。” 小花未说完,棠梨已经下地往外走了,后头甘草跺了跺脚:“小姐头发还散着没梳呢。” 棠梨伸手把头发挽在头顶,顺手拿起桌上的毛笔别住,快步出了屋子,往前头去了,未到二门便听见刀剑之声,棠梨紧走了几步,便见叶之鸿正跟韩松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韩松是齐王的护卫,梅婆婆说过韩松是真正的高手,而叶之鸿是叶府的大少爷,却能跟韩松过招虽看上去落了下风,但能跟韩松过招,已相当厉害了,当然,韩松也有意想让,虽说他是齐王的护卫,若伤了叶府的大少爷只怕也不好交代。 见棠梨出来,韩松一剑把叶之鸿挡了开去,纵身跃了过来:“我家主子发病了,还请小叶大夫快跟我走。” 棠梨一惊,她是最知道齐王病症的,他体内的寒热相冲,如今无碍是因寒热达到了平衡,一旦有变便会发病,但齐王精于内家功法,寻常寒热变化他自己能运功调节,故此棠梨料定不会发病,哪知刚进京就发了病,不对,就在上午还在街上遇到齐王呢,瞧他红光满面的,不像会发病的样儿啊。 不过韩松也没必要用这种事骗自己,便让甘草去拿了自己的药箱子出来,对叶之鸿道:“大哥哥,我且去一趟齐王府。” 说着便跟韩松走了。 叶之鸿收剑入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问梅婆婆:“婆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棠妹妹跟齐王殿下相识。” 梅婆婆:“相识应算不上,不过齐王的病症虽姑娘未亲自出手,却也算是姑娘治的。” 叶之鸿没听明白,这治病还能有算不算的吗,但韩松是齐王的贴身护卫,既他亲自找来,且不惜在叶府动手,想来齐王是真病了,且还是急病,不过自己这个新认妹妹的医术真就如此高明,而齐王殿下又得的什么病,值得如此急迫。 的确急迫,急迫的连辆马车都没有,天杀的韩松像搬口袋一样,把棠梨往马上一横,就这么跑了好几条街,到了齐王府门前,棠梨都快颠散架了,两只脚一落地,胃口里晌午吃的东西便要往外返,棠梨急忙调整呼吸,方压了下去。 一抬头见韩松一脸焦急,棠梨也不好再怨他,这冷脸汉子心里只有他家主子,为了他家主子的安危,别说把自己当口袋,就是当成球踢过来也可能,算了自己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这些。 本来棠梨还想好好欣赏一下齐王府气派的门楼子的,不想韩松冷声说了句,得罪了,接着便被这厮抗在了肩上,抗在肩上还不算完,还纵身跳上了房,棠梨着实亲身体验了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惊险刺激的程度简直让棠梨毕生难忘。 她唯有闭上眼,不看不想,才勉强撑下来,感觉两脚落在实地上的时候,棠梨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饶是棠梨不想计较,可这韩松也做的太过分了些,怎么也得踢这厮一脚才能解气,正想缓过来伸腿踹韩松一脚,却听见咣当关门的声音,咔嚓落了锁。 棠梨忽觉不对,四下一扫看见宽大的床榻上,盘腿而坐的齐王殿下,看似正在运功,但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以及越发不稳的气息,让棠梨瞬间便明白了韩松的目的,她不禁把韩松的祖宗八代骂了一遍,这哪是让自己来治病的,分明是让自己来给齐王解毒的。 自己这个仁心仁术的大夫,今儿却被当成了解药,实在可恶,而就在这时,床榻上的齐王忽的睁开眼看向自己,他的目光跟以前不同,以往眼里的万年寒冰忽的就消失了,变成了火,在眼底隐隐跳跃,仿佛下一刻便会迸发而出成燎原之势。 棠梨一惊,在那火光燎原之前,捏出银针,快步过去,对着脑门一针扎了下去。 第69章又下药了 第69章又下药了 银针刺入神庭穴的刹那,齐王眼底的火光退去了一些,恢复了一丝理智,棠梨又取出银针刺入头顶的几个穴道,令他能保持清醒的理智,自己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成了他的解药。 见他目光越发清明,棠梨低声道:“非常时期,失礼之处,殿谅。” 说着伸手便去脱他的衣裳,只不过手刚伸到衣领处,便被他捏住了腕子,皱眉看着棠梨,神情很是不爽,语气比神情更不爽:“你,做甚?” 棠梨:“脱衣裳啊还能干啥?” 齐王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放肆。” 棠梨这才明白,他是误会自己要把他如何了,拜托,刚若是自己手上的银针慢一点儿,这会儿估摸已经被这位当成解药生吞活剥了,这会儿稍微清醒了点儿,又成贞洁烈男了,这副自己居心不良要占他便宜的脸色,是闹哪样。 想到此,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如今体内寒热平衡打破,若不及时行针,非傻即疯。” 齐王微有些愣:“你要行针。” 棠梨没好气的道:“不然呢,莫非你以为我吃饱撑的,服侍你更衣,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话音一落,手腕上的力道卸了,棠梨便伸手又去扯他的衣领,却被他拦住:“我自己来。” 棠梨讪讪的收回手,她绝不承认自己刚才那一瞬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这也怨不得她,毕竟这齐王殿下生就了一张极品的好皮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机会吃帅哥的豆腐,也算差点儿被颠散架的补偿吧,不想这齐王殿下却小气的紧,这点儿小小的补偿都吝于施舍。 不过亲眼看帅哥宽衣解带心里多少也平衡了一些,虽时机不大对,但棠梨还是想起了曾经在酒吧了里看到的猛男秀,以她目测,这齐王殿下的身材绝对算一等一了。 想着这冰着一张脸的齐王殿下,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风情,棠梨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神情颇有些不怀好意,可惜齐王殿下脱衣裳的速度飞快,棠梨根本来不及好好欣赏,入目可见便是精壮的胸膛了。 而齐王的手已经下滑放到了腰间,看那样子仿佛要脱裤子,棠梨忙道:“只脱上面就好。” 齐王仍是一张冰脸道:“不需脱裤子吗?” 齐王这一句话,棠梨差点儿让自己的唾沫呛死,怎么有人能这么冷着一张脸说脱裤子呢,棠梨咳嗽了一声道:“咳,咳,那个裤子就不用了。” 说着打开药箱取出备用的银针,在他上身扎了起来,两包银针都扎了进去,棠梨方抹了把汗坐在榻沿儿上:“好了,你把丹田内积聚的热邪之气,沿着我行针的穴位逼出来吧。” 齐王也还算听话,盘腿运功,棠梨也屏气凝神在旁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听见那几不可闻的血气运行之声,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棠梨猛然出手,一巴掌打在齐王的胸膛上,齐王闷哼一声,张嘴噗的喷出一口黑血,好在棠梨躲的快,不然这口黑血便都便宜棠梨了。 黑血吐出来,棠梨抓过他的手腕搭了搭脉,气息平和,方松了口气,这忽然窜起的热邪算是解了,这家伙应不会拿自己当解药了。 忙活了这么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又是急匆匆来的,这会儿口渴了厉害,抬眼见榻桌上放着茶壶茶盏,干脆舍了茶盏,直接提起茶壶,对着壶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壶下去,方才痛快了,放下茶壶,见齐王眼里有惊诧之色,才想起自己喝水太过豪放,许是吓到了这见惯了宫中贵眷名门闺秀的齐王殿下,遂呵呵笑道:“那个,来的匆忙,有些口渴,口渴了。” 齐王眼里仿佛闪过一丝笑意,棠梨愣了愣,再去看时,仍是那张冰脸,暗道,自己大约是看差了,这位齐王殿下根本就是冰雕,哪会有笑意。 棠梨并未起针,虽热邪化成淤血吐了出来,体内仍又余下的需多行一会儿针,棠梨索性便坐在一边儿,见榻几上除了茶盏还有一叠子顶馅儿菊花酥,做的精致小巧,勾人食欲,反正已经丢脸了,也不在乎多丢一些,想来这冰脸的齐王殿下应该不会吝啬到连一碟子菊花酥都舍不得,好歹自己也算救了他的命,吃他一叠菊花酥就算两清了。 想到此,一伸手把碟子拿了过来,搂在臂弯间,捏起一块塞到嘴里,棠梨暗暗点头,这齐王府厨子的手艺着实不凡,这菊花酥做的,酥脆香甜,入口既化。 一转眼一碟子菊花酥就进了肚,又把剩下的半壶茶灌进去,棠梨才觉肚子里有了底,往后靠了靠,看了对面一眼:“昨儿瞧殿下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发病了,不是又被人下药了吧。” 棠梨本是开玩笑,哪想齐王听了这话却并未反驳,只是脸色愈发冷沉,棠梨大为纳罕:“真被人下药了。” 见齐王的脸色已经开始转黑,棠梨忙识趣的道:“那个,我是出于医者之心,需深究病因,方能切症,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莫怪罪。” 心里却好奇的要死,上回听纪婆婆说过,齐王这怪病的起因便是南燕那位公主对齐王殿下一见倾心,势必弄到手不可,才弄了厉害的情药下到了齐王的酒中,想跟齐王殿下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惜齐王殿下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情药化成了热毒入体,为了解毒又运功泡冰水,久而久之便成寒热相战之症,四处求医。 有了这么一回惨痛的教训,是谁都会格外小心谨慎了,谁知齐王殿下硬是同一条沟里摔了两回,又被人下药了,这齐王殿下的桃花也忒旺了些。 齐王脸色极不好看,跟泼了一瓶子墨汁似的黑,半晌开口道:“本王却未想到棠姑娘竟有如此一身高明的医术。” 棠梨心道,你就装吧,不知道,鬼才信呢,不知道一发病让韩松跑去叶府寻自己,不对,韩松可不是去找大夫的,而是拿自己当解药了,这就更不对了,这位齐王殿下不是有厌女症的吗,难道这怪病忽然好了,若如此何必舍近求远找自己来当解药,直接去花楼找个顺眼的花娘嘿咻一下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过既然他打算继续演下去,那自己就陪着呗,总比什么都戳破了好些,想到此,便道:“不敢称高明,只不过在家里看过几本医书药书罢了。” 齐王道:“我这病当真无法医治?” 棠梨心里一惊,暗道莫非这齐王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便自己知道一个方法,也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治好,更何况,这法子需在全身穴道行针,且并非一两次三四次可成,日日行针,至少需半年,才能把他体内的寒邪热毒尽数祛出,这行针自是不能隔着衣裳,这全身行针就得,自己豁出去不在乎这古代的礼教规矩,也不能跟一个男的半年天天裸成相见啊,更何况这热毒跟寒邪若一起祛除,极其危险,一旦未把握好,病人很可能失去理智,就如刚才那般,若非自己及时用针定住神庭穴,只怕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他的解药。 所以,即便知道这个治法,无法实行也等于不知,想到此,便道:“我不是说过吗,并未无法只是目前还未想到罢了。” 齐王却紧追不舍:“何时能想到?” 不想他今儿如此刨根问底,棠梨颇有些为难,半晌方道:“医道一门变化万千,便是同一种病也有诸多不同的治法,殿下这病有些麻烦,何时能想到法子,棠梨也拿不准,该起针了。” 说着站起来开始起针,把针收起来,棠梨看了眼紧闭的门开口道:“殿下这病无碍了,棠梨若再不回去,只怕叶府老夫人那边惦记。” 齐王却并未理会棠梨的告辞之语,而是开口道:“你我如此,只怕已有损姑娘清誉名节,棠姑娘不怕吗。” 棠梨愣了愣,心道这齐王倒是几个意思,好好的提名节清誉做什么,难道自己就给他行了一遍针,就有损名节了,想到此便道:“不妨事,不妨事,棠梨是医生,给人医病是本份,莫说是齐王殿下,便今日病的是街上的贩夫走卒,棠梨也不会袖手旁观,且名节清誉不过身外物,棠梨并不在意。” 齐王微哼了一声:“你倒想得开。” 棠梨:“世道艰难,想开了才能活的开心长远,凡事跟自己过不去,只会短命夭寿,此等蠢事棠梨不为也。” 齐王沉默良久方道:“韩松,送棠姑娘回叶府。” 话一出口,门便从外头开了,韩松虎虎生威的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主子跟棠梨的衣裳都还齐整,不像经了事的,既然未经事,主子这病岂非好不了了。 想着却又发现主子的神色不像有病未解的,又看向棠梨,棠梨岂会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提了提自己药箱子道:“韩大人是不信我的医术吗?” 韩松见主子微微点了点头,便知主子是真让自己送这丫头回去,只得送棠梨回乐叶府。 棠梨一回来,老夫人已经醒了听见了信儿,正着急呢,便见棠梨进了屋,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窗户边儿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方道:“倒是全须全影的回来了。” 棠梨笑道:“瞧您老说的,那齐王殿下又不是吃人的豺狼,更何况,我是去诊病的,他便真是豺狼,也不会蠢到对大夫动手吧。” 第70章初进公府 第70章初进公府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若是动了你,他那病只怕就没得治了,只不过在岳州时听你说过,用了你写下的治法,便不能完全治愈也可无碍,且齐王殿下有内家功法护身,按理说不会发作,更何况今儿上午还在街上见过,瞧这不像发病的样儿啊。” 棠梨:“齐王殿下这病的确不会轻易发作,但若外邪侵扰便会打破身体里的寒热平衡,因而发病。” 外邪侵扰? 老夫人不禁道:“你是说,又被人下了药。” 棠梨:“虽不能十分确定,也有分把握,应是中了招,只是不知下药的是何人,这份胆量倒真令人佩服。” 不说齐王殿下的身份有多尊贵,就是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也足以让女子退避三舍了,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人都说美女是红颜祸水,这美男的桃花多起来也不遑多让啊,且齐王殿下前头因桃花生病而四处求医的事,天下尽知,以齐王殿下的身份若再栽进一个坑里,估摸把那女子活剐了都可能,故此棠梨对这位胆敢给齐王下药的女子很是佩服,实在勇气可嘉。 老夫人本不过顺口一猜不想竟猜中了,略惊了一惊便想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便道:“看来齐王是去了国公府。” 棠梨颇为意外:“国公府,怎么可能?” 老夫人坐下喝了口茶道:“你不知,国公府的长房长媳出身太后一族,跟太后虽不是亲姊妹,却自小一处里长起来的,情份不同,便齐王殿下也称姨母的,也正因这层关系自小订了亲事,国公府的长房孙女成了齐王府未过门的正妃,只等大了便成礼,老公爷极喜欢这小孙女满周岁的时候便在府中大宴宾客,谁知也是这一日,这金尊玉贵的小孙女却不见了。” 棠梨不禁道:“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会不见? 且刚满周岁的孩子,走路尚且不能,如何会不见? 国公府那么多下人难道还看不住个周岁的孩子。” 老夫人:“说的是,这好好的个大活人怎就没了,后来隐约听说是小公爷房里的妾侍争宠,串通了奶娘把孩子抱了出去,后见事情败露,那妾侍上了吊,奶娘也吞了,这两个做事知情的一死,孩子的下落也就无人知道了,国公府派人找了这么多年,却连点儿消息都没有,都说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让那恶毒的奶娘弄死不知丢在哪儿了,只是这话没人敢在国公府说罢了。” 棠梨暗暗点头,想来是因跟皇家订的亲事,国公府才找了这么多年,就算找不着,只一日不确定那孩子的死讯,跟皇家这门亲事便也在,加之皇家也并未操持退婚事宜,这国公府乐的装糊涂呢。 不过,棠梨疑惑的道:“即便如此,此事跟齐王发病有何干系? 国公府就算再显赫也是臣子,怎敢给皇族下药?” 老夫人:“国公府的人自是不敢,但若那长房顾氏身边的可就不一定了,论辈分那顾氏却是殿下的姨母,自打丢了闺女,身子便不大好了,三灾九病不断,一年一年的不出屋,齐王回京必要去探望,这顾氏身边养着个娘家的侄女闺名唤做顾莲,今年有十八上了吧,听说一早便心仪齐王。” 老夫人这一说棠梨便明白了,这顾莲既是顾家人,论起来便是齐王的表妹了,这表哥表妹的发生点儿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齐王那皮相生的招人,那些离着远攀附不上的便眼馋够不着也没用,可顾家姑娘却不一样,伸手便可及的荣华富贵,能忍住不伸手才稀奇。 这位顾莲想必是到了年纪心急了,见齐王这边儿没动静,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来了个铤而走险,直接下药,以求把生米煮成熟饭,跟那位南燕的公主一样愚蠢,以棠梨对那冰脸齐王的了解,若他不想娶,就算真煮熟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南燕公主那药如此霸道,这齐王殿下都扛住了,宁可把自己折腾成寒热相战,也不愿意女子近身,这位顾莲表妹岂不是白走了一招险棋吗。 果然,女子一旦沾了情字脑袋就糊涂了,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硬生生断了自己的路,且,以齐王的秉性,这位顾莲表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棠梨却忽然想到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这齐王貌似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厌憎,莫非因自己不像女子,所以连齐王把自己当成男的了,所以才会如此。 想到此,棠梨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说自己发育的不是很完美,但还过得去吧,莫非是自己今儿这身匆忙间未及换的袍子过于宽大,辨不出男女来。 而那位顾氏夫人倒是怎么想的,是眼看闺女找不着,皇家的亲事就要黄了,出于为娘家考虑默许自己的侄女代替,还是说因身子不好,无心理会这些事,但顾氏这样的名门望族之女,却行此下三滥的手段,传出去顾家一族的脸可就丢尽了,就连太后也免不了要受些牵连。 正想着却听老夫人叹道:“想当年太后何等风采,入宫为后母仪天下,为顾家争得了多少荣光,可也不过几十年光景,便不复当年了,到如今教养出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儿,莫说皇家便是我都瞧不上眼。” 旁边的纪婆婆道:“老夫人怎么倒真动了气,横竖是人家府里的污糟事,不甘咱们的事,说起来,这京里哪个府里是消停的,便面儿上瞧着一团和气,背过脸去不知怎么打呢,也就咱们府里拎清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倒是,咱们府里拎清是我膝下只全丰一个,又自己辟府单过,跟其他房头也不过年节儿走动走动,到底远些,不似国公府,几个房头都在一块儿,那长房的小公爷偏又是个风流的,之前顾氏夫人身子好的时候多少还消停些,后来丢了闺女,顾氏夫人思女成疾,也就懒得管这些事了,没了约束,小公爷房里侍妾丫头添了一大帮子,成日里你争我斗的,哪有安生日子,若依着我,当日便不该应下婉儿这门亲事,偏她爹娘点了头,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拦着孙女高嫁,若寻个性子安稳的,哪怕贫苦些,总有个清净日子,总比如今的光景好。” 棠梨颇认同老夫人的话,别人只瞧见了高嫁的风光,可日子还是得两口子一天天的过,若是这么个花心大萝卜,这一辈子也甭想消停,便你自己想消停,别人也不能让你消停,所以说这女子嫁人找夫婿,人品比门第更要紧。 却又听老夫人道:“你婉姐姐嫁了这么个女婿,虽高门显贵却没个嫡子傍身,这日子越发艰难,棠丫头你明儿好好给婉丫头瞧瞧,便不得嫡子生个闺女,以后也是个依傍,省的一个人孤清清的在国公府熬着。”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您老放心,棠梨必尽所能为婉姐姐医治。” 说话便到了寿辰的正日子,一大早棠梨便随老夫人跟王氏坐车轿往国公府去了,国公府距叶府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朱红的大门,上悬着赦造的牌匾,气派非常,门前甚为热闹,车轿众多,从大门前排开直占了半条街,当真是煊赫公府,门庭若市。 有专门接待女眷的管事婆子,把老夫人跟王氏迎了进去,直接让到内堂的女眷席上,席上已有不少人,有妇人也有云英未嫁的姑娘,一个个打扮的体面精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弄得棠梨都分不清谁对谁,只是紧紧跟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让她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不过却一个也没记住,只记得对方审视打量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并不奇怪,毕竟棠梨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虽跟着老夫人王氏前来却并非叶府的正经小姐,只不过是个亲戚,原本就没必要来的,毕竟自己跟这国公府八竿子也打不着,偏偏跟了来,老夫人还挨个引见,一口一个棠丫头叫的亲热,这些人大都是知道叶府底细的,怎可能不猜疑自己的身份。 好在,应酬了没一会儿,便被王氏寻个借口拖到叶婉院里去了,想来这母女俩一早就订好了计策,叶婉并未去前头席上待客,而是托病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闲。 棠梨随王氏进来的时候,便闻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炕上靠着一位穿淡紫衣裳的少妇,圆脸肤白,体态丰腴,眉眼间有几分王氏的影子,棠梨便知这是叶府的二小姐叶婉,旁边的炕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有个小丫头正拿着扇子在药碗上扇着,想必是想让药快些凉下来。 棠梨吸了吸鼻子,便知是大补之药,微微皱了皱眉,王氏已经开口道:“不是跟你说了,别吃这些药了,又不顶用,没得白受罪。” 叶婉忙从炕上起来道:“娘来了怎么也不报我知道,我看你们是讨打了。” 王氏道:“你莫错怪丫头们,是我不让她们报你,你这还病着呢,回头出去冲了风怎么好。” 叶婉:“我也不是纸糊的,哪会如此娇弱。” 说着看向棠梨笑道:“想来这便是棠妹妹了,前儿听娘提起,我便欢喜的什么似的,在闺中的时候便想有个妹子,不想如今真有了。” 棠梨行礼唤了声婉姐姐,叶婉笑着拉了她的手,做到炕上,端详了一番道:“怪不得祖母疼爱,这模样我瞧着也从心里喜欢呢。” 第71章外头风光 第71章外头风光 王氏四下瞄了一眼,叶婉低声道:“娘放心,里外都是妥帖之人。” 王氏这才放了心叹了口气:“早知当日便不该应下这门亲事,也免得瞧个病还跟做贼的一般,棠丫头快给你姐姐瞧瞧,这成婚五年了这肚子都没动静,真真急死个人。” 棠梨:“大娘莫着急,待我先给婉姐姐诊脉。” 说这旁边的丫头已经放好了软枕,这丫头刚棠梨进来就瞧见了,刚她称呼叶婉姑娘,必是从叶家跟着嫁过来的丫头,模样并不出挑盛在肤色白皙,年纪瞧着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却是小姑娘的打扮,应是为着叶婉耽搁了,一行一动稳妥周到。 便见棠梨这般年纪的大夫,也只是微微有些讶色,便恢复如常,可见当初王氏夫人挑这个陪嫁的大丫头,费了多少心思。 而叶婉嫁入国公府外头瞧着风光,人人羡慕叶家攀了高门,殊不知这高门里头的日子却是有苦说不出,就算看个病都需如此遮遮掩掩,更不消说平日里在府里必是步步小心,这般过日子,便富贵滔天又有什么意思呢。 叶婉心急,见棠梨诊了半晌也不说话,神色瞧着有些凝重,心里咯噔一下,她自是相信娘家的,爹娘祖母既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棠梨带过来给自己诊病,必是有真本事的,即便这丫头年纪太小了些,叶婉也不会小视,更何况她还知道祖母先头的病跟母亲那经年的旧疾都是棠梨治好的,如此医术完全可称神医了,自己如何会不信。 因此见棠梨神色,有些慌急,如今自己在国公府还能有安稳日子,是因父亲任了岳州布政使,哥哥在兵部也颇有建树,靠着父兄自己那婆婆还不敢太为难自己,只是若再无孕,婆婆必要再提过继庶子之事,而这人选必是侍妾杨氏所出之子,这杨氏是婆婆娘家的外甥女,若当真过继进来,往后这国公府二房之中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心中一急脉便有了变化,棠梨抬眼看她,见她一脸焦色,便知端地,开口宽慰道:“婉姐姐宽心,从脉上瞧并非什么大病。” 棠梨这一句话真如甘霖落下,顿时便浇灭了叶婉的急火,稳住了乱蹿的心神。 棠梨感觉指下的脉安稳下来又仔细诊了一会儿方抬起手来,略沉吟道:“婉姐姐何时初潮,可是从初潮起月水便不正常?” 棠梨一句话,叶婉暗惊,一号脉便能知道这些,这丫头还真是神医啊,叶婉正要答话,旁边的王氏却已道:“正是,正是,婉丫头十三岁初潮,自头次便不大正常,要么两三月不行一回,要么一来便一两个月都不见干净,我也是虑到以后,生怕嫁了人不好生养,寻了不少号称千金圣手的大夫来瞧,可治了这么多年亦不见好,我之前也想着婉儿嫁过来五年无孕,只怕病根儿就在这上头,可知道病根却始终治不好也是枉然。” 叶婉见娘亲一脸心疼着急,忙道:“娘莫着急,若您再为这个病了,婉儿可就真成不孝女了。” 王氏:“娘不着急,娘就是心疼你这日子难过,若你那婆婆是个好的也还罢了,偏偏是那么个不省心的。” 这边儿正说着,忽听外头婆子的声音:“给夫人请安,杨小奶奶安。” 叶婉一听顿时脸色一变,低声道:“我婆母来了。” 说着已站起身匆匆迎了出去,只是还未走出去,人已从那喜鹊登枝的屏风外走了进来,头先一个年纪有四十上下,生的富态,中等身量,穿了一件暗绿的衣裳,外罩秋香色长对襟儿褙子,头发梳的极精致,插着一支金晃晃的寿字簪,耳上挂着寿字耳坠子,这一身打扮既不张扬却也喜庆,又极衬身份,只是这妇人虽做了这一副富贵端庄的打扮,眉眼间却隐约流出些刻薄的小家子气,也不知这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贵眷怎会有小家子的刻薄气。 妇人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妇人,年纪比叶婉小些,穿着一件桃粉的褙子内搭月白石榴裙,这打扮比棠梨这个真正的小姑娘还鲜亮几分,眉眼跟旁边的妇人有几分相似,尤其那股子小家子气竟如出一辙,只是这年轻的妇人瘦了一些,衣裳穿的极为合身,越发显得丰胸细腰,模样倒不算特别美,但那双眼却仿佛带着钩子,看人黏黏糊糊的,仿佛要勾住什么一般。 再参考刚才听见外头婆子的请安,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位必是叶婉那不省心的婆婆跟她夫君房里得宠的小妾,只不过棠梨觉得奇怪,自古以来婆媳便是天敌,这婆婆看儿媳妇不顺眼倒也不算稀奇事,可没见过婆婆不待见儿媳妇却对儿子房里的小妾格外青眼的,这两人眉眼又几分相似,莫非是亲戚? 那孙氏夫人一进来,便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见除了王氏跟个脸生的小丫头,并无什么郎中大夫,不免侧头瞪了外甥女一眼,心道,哪来的什么大夫,倒害的自己匆匆跑了过来。 杨氏也未想到屋里是这个境况,叶婉嫁入国公府五年无孕,这是上下皆知之事,本来女子无孕已是犯了七出之罪,婆家完全可以一封休书休回娘家了事,偏偏叶婉有个做了封疆大吏的爹,还有个争气的兄弟,便婆婆有意让夫君休了她,却也要顾忌叶家,不敢轻举妄动,也才退而求其次想出让俊儿过继的主意,只要叶婉生不出儿子,俊儿过继之后,便是嫡子,日后这国公府二房的家业便都是自己母子的,没她叶婉什么事。 故此她一直防着,先头那些大夫也都是自己跟姨母暗地里买通了的,开的那些药只会让叶婉越吃越怀不上,但她跟姨母能防着京里的大夫,却防不住叶家,不过女儿出了门子娘家便是外家,便瞧病也自有婆家请医问药,娘家若擅自出头便是越俎代庖,于理不合。 且若是让婆婆亲自逮到这把柄,往后叶家再登门便有的话推脱了,这才急巴巴的催着姨母前来,不想屋里却并无郎中,只是王氏跟个小丫头,一时也有些尴尬。 叶婉岂会不知婆婆跟杨氏所为何来,先给婆婆行了礼,看向杨氏,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过了半晌,那杨氏方有些不情愿的蹲身行礼:“给姐姐请安。” 叶婉方道:“前几日听说杨妹妹身上不大爽利,一直歇着连屋子都不大出了,怎么今儿跑我这儿来了,莫不是特意来给我请安的,虽说照着礼数该当如此,不过妹妹既身上不爽利,姐姐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妹妹少来个一两次,姐姐也能担待一二。” 这几句话说的那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只不过,身份在哪儿摆着,她一个侍妾便再不情愿,也不能公然忤逆大妇,只得咬着牙咽下这个哑巴亏。 旁边的孙氏一见外甥女吃了瘪忙打圆场:“也不怨她,是我听说亲家母来了,若不照面岂不失礼,这才急巴巴的赶了过来,也让杨氏过来给亲家母见个礼儿,说不准以后亲家就当外祖母了。” 王氏脸色不变,嘴里却道:“这可真是借亲家吉言了,我临来京的时候,念着婉儿的子息,便去岳州的庙里求了个签,倒真是个上上大吉的签,那解签的和尚断言,不出一年,便能称心如意,想着必是姚应在婉儿身上了,我欢喜的什么似的,添了一封大大的香油钱,待来年还愿的时候再封一个,顺带给我那外孙子求个吉祥平安符,得了这个好消息,今儿就忙忙的来了,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婉儿知道,不想我这还没来得及说呢,亲家母倒是未卜先知了,莫非亲家母成了活神仙,能掐会算了。” 王氏的话说的杨氏脸色异常难看,眼里惊疑不定,她很清楚若叶婉生下嫡子,就没自己娘俩什么事了,往后嫡子继承家业,还有自己母子什么事。 孙氏脸色却未变,反倒一脸欢喜的道:“哎呦,佛爷庇佑,这可是一桩大好事,回去我就在佛前上柱香,保佑着我那宝贝孙子快快的落生下来,我这当祖母的也好好享受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棠梨在旁边跟看戏似的,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孙氏的段数明显比那个小杨氏高多了,不说旁的就凭明明心里恨不能儿媳妇一辈子生不出来,嘴里却一个劲儿的念佛说盼着抱孙子,光这一点儿,就可见孙氏的城府心计,叶婉这个婆婆着实不是善类。 孙氏看向棠梨:“这姑娘好个气派体面的模样,只是以往倒不曾见过。” 叶婉道:“还未来得及给婆母引见,这是我二叔家的妹妹,以前一直在安州住着,这是头一回来京。” 孙氏目光一闪,心道叶府嫡枝也不过叶全丰一个,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怎会突然蹦出个二叔来,又一想大约是旁支的,便道:“真不愧是叶家的姑娘,这站出去京里那些名门闺秀都比下去了。” 王氏:“她小孩子家家的,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哪能跟京里的闺秀们比呢,不过是念着她姐姐才跟我来的,要不然课可是连屋子都不出的。” 棠梨很配合的低头做出个害臊的样儿,孙氏暗道,果真是小地方的,刚夸了两句就这般上不得台面,就算模样再好又能成什么大事,便也无心再逗留,笑道:“瞧我,亲家母难得来一趟,我倒过来讨嫌,得了,你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儿吧,我去前头瞧瞧,今儿客多,轻忽不得。” 第72章固肾运脾 第72章固肾运脾 叶婉恭声道:“儿媳送婆母。” 孙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又不是出门,都在家里送什么,跟你娘妹子说话儿吧,好好养着身子,回头给我生个孙子便比什么都强。” 说着瞥了旁边的小杨氏一眼:“你姐姐病着,你该替她分分忧,跟我去前头迎客,免得外人不见咱们国公府二房里的人,回头不定嚼什么舌根子呢。” 小杨氏应了一声,跟着孙氏出去了,到了外头不甘的道:“姨母您这才来还没说上两句话怎么就走了。” 孙氏白了她一眼:“说你没个成算还不认,你巴巴的叫了我来,不就是想抓住她背着婆家寻大夫的把柄吗,可你也见了,除了她娘跟个不知什么外八路的妹子,哪有大夫,你省省心吧,慢说她没寻大夫,便真找来个什么大夫,也不顶用,若是有早有了,哪还能等到这会儿,上回贾太医来瞧给她瞧病,我私底下问了问,贾太医说她这身子是胎里带的毛病,不易有孕。” 小杨氏嘟嘟嘴:“不易有孕可没说一定就没有啊,万一有了呢,那咱们俊儿还有什么前程,终归不踏实。” 孙氏目光一利看向她:“我且有句话给你,没我点头不许动什么歪心思,叶全丰如今任岳州布政使,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岳州自来是皇上的心病,如今钦点叶全丰去岳州,正说明叶家圣眷正隆,叶婉更是叶家嫡女,若你动了她,叶家岂肯干休,若翻出来,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记下了?” 小杨氏虽心里不爽,却不敢违逆姨母,见姨母一脸厉色哪敢辩驳低声道:“记下了。” 孙氏脸色缓了缓:“你呀这性子也太急了些,日子长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需知事在人为,只要持的住算的准,终有你的结果。” 不说这姨甥俩暗中谋划且说屋里,孙氏一走,王氏脸上的笑便没了,狠声道:“你这婆婆端的没打好主意,你得小心些,莫着了她的道,也不知你公公是怎么想的,便是你正经婆婆没了,续一个进来,堂堂国公府还怕找不见好的,怎巴巴的娶了这么个商户之女,明明满心的坏水,脸上却笑得山花灿烂,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叶婉拉了王氏坐下,又从丫头手里接了茶递在王氏手里道:“娘说这些,我倒不怕丢丑,只是棠妹妹还未许人家呢,回头听了这些污糟事心里头一怕,不想出门子,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王氏这才道:“可是,瞧我一见你婆婆这个两面三刀的样儿,心里都就恨得慌,都忘了棠丫头还在呢,她一个姑娘家是不宜听这些的。” 棠梨:“大伯娘忘了,棠梨是大夫,虽未嫁过人,想来这居家过日子就跟配药一般,总有个君臣佐使,婉姐姐有主心骨,这日子便会越过越顺当,棠梨虽不懂家务,却听过一句话,水大漫不过桥去。” 叶婉略沉吟半晌,笑道:“我还当来了个女神医,原来是个心有七窍的灵丫头,今儿你这话我记下了,只是就怕我这桥还没搭起来呢,水就到了,又当如何?” 棠梨:“这个婉姐姐尽管放心,只若备好了料,这桥不过一转眼就搭成了。” 叶婉眼里一喜拉着棠梨道:“妹妹可别哄我,让姐姐白欢喜一场,也不瞒你,我这病着实请了不少大夫,药吃的连苦都忘了,可就是不顶用,我自己都有些灰心了,想着大约我是命中无子,实在没有也只得过继一个了。” 棠梨:“婉姐姐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计量这些有些早了。” 想了想道:从姐姐的脉象上瞧,妹妹断着根源在于肾气亏虚,若治当以固肾养精为本,但刚我进来闻见姐姐吃的药,却是四物汤加了知母黄柏大蓟小蓟,刚问了丫头,前头姐姐吃的也是四物汤只不过加的不是这几味而是桃仁红花,莪术,水蛭,香附,今日吃的四物汤所加乃是凉血止血的药,前头吃的四物汤却是破淤通经的药,如此杂乱无章,自相矛盾,怎可能有效。” 王氏道:“你瞧吧,我就说你那药不对头,那个什么贾太医说不准被你婆婆跟那小贱人买通了,便不敢害你的性命,也断不会让你有孕。” 说着看向棠梨:“棠丫头你医术高明,快着给你姐姐好好瞧瞧。” 叶婉:“娘,您可真是,棠妹妹不正说着我这病呢吗,您这一插嘴倒打断了棠妹妹。” 王氏:“是了,是了,瞧我一着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棠丫头你快说快说。” 棠梨笑了笑:“不妨事,姐姐平日可是常觉腰酸痛,眼睛干涩,还不是耳鸣,头发也掉的厉害,稍吃些冷的便觉微胃痛痞胀不舒,还会拉肚子,若吃热的却又心烦上火,睡觉都睡不踏实。” 叶婉:“妹妹你可真是神人,咱们今儿才头一回见,怎么好像你日日跟着我一般,竟什么都知道,正是你说的这般,火上来便觉烦热非常,躺下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一宿里连半个时辰的安稳觉也没有,白日里事情又多,也不得歇,这日子长了便越发厉害了。” 棠梨:“这正是肾气大亏,脾虚不运的症候。” 叶婉:“你是说姐姐这病还有的治。” 棠梨点头:“只固肾运脾,疏通姐姐体内淤制的热毒,这病便好了大半,只是姐姐肾气亏虚太过,若想调理过来,却不是一两剂药之功。” 叶婉忙道:“那得吃多少剂才能见效。” 棠梨:“见效的话,三剂便应见效,只说若想调理过来需吃上十剂,待姐姐肾气固,身子好转才可祛热毒,体内热毒去,身体康健,方能有孕。” 叶婉:“依着妹妹,我这病得治多久。” 棠梨略想了想道:“前后怎么也需三个月。” 叶婉傻住了,自己嫁过来五年无孕,在这国公府里已经成了笑话,正房无嫡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才一个个动了非分之想,尤其那个小杨氏简直不把自己这个正房原配放在眼里,仗着婆婆是她姨母,三天两头的跑过来对自己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让自己过继她儿子,她倒打的好算盘,便自己最后当真无子,需过继也不会要她生的,她那儿子小小年纪便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东西。 这些年希望过后又是失望,不知多少回了,因此,她都不报希望了,可就在自己灰心之时,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叶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切,生了幻觉,想着不禁用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吸了口气,却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疼原来也是如此值得欢喜的,想着又用力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唇角扬了起来。 虽笑着却只傻看着棠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见女儿这个样儿心里酸涩无比,伸手摸了摸眼角钻出的泪,道:“瞧你这是高兴傻了不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婉方过神来,忙吩咐速速取纸笔过来,亲自在桌上铺开,将那紫毫笔沾了墨递在棠梨手里:“妹妹快给姐姐开药。” 棠梨暗暗摇头,这可真是想孩子想疯了,不过这国公府二房头的形势来看,叶婉若不能生下嫡子,往后这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棠梨略斟酌写了方子,一写完叶婉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瞧了又瞧,便要让丫头去外头抓药,王氏忙拦住道:“且慢,刚你婆婆跟那个小杨氏巴巴的跑来可就是为了逮你私自请大夫的纰漏,如今你让丫头出去抓药,不正中了他们的计吗。” 叶婉道:“便如此又能如何,横是不能我自己出去抓药吧,真这么着岂非更不妥。” 王氏也着急:“这可怎么好,真真没大夫难,有了大夫开了药还是难。” 棠梨道:“婉姐姐大伯娘莫急,棠梨倒有个主意。” 两人眼睛一亮一起看向棠梨:“妹妹倒是有什么主意,快些说与姐姐。” 棠梨:“横竖姐姐每日都要吃药,旁人也不会奇怪,至于姐姐吃的什么药,想来这府里人还没有辨认的本事,大伯娘难得回京城,送些东西给闺女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儿便停住话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也不用说了,若到这会儿,王氏跟叶婉还不明白,那就真成傻子了,王氏道:“这个法子好,回头我就让周妈妈送来,你仍照以前一般吃药,只是把药换成棠丫头开的,便你那婆婆再精明也瞧不出破绽来。” 叶婉点点头,拉了棠梨道:“妹妹当真是我命里的贵人,姐姐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叶婉:“既姐姐认了我这个妹子,又何必言谢,倒显得外道了。” 叶婉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姐姐的不是了,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只将来你那外甥出来,让他好好给你这姨母磕几个头才是。” 王氏:“这话实在,一家子姐妹不该外道才是。” 正说着,纪婆婆来了,进来行了礼便道:“前头老太太稀罕那猪婆龙皮做的剑鞘,要见棠姑娘呢。” 第73章瞧着面善 第73章瞧着面善 叶婉愣了愣:“猪婆龙的剑鞘? 哪里来的?” 纪婆婆道:“是棠姑娘知道国公府老太太大寿,特意备下的寿礼,是用猪婆龙皮做的剑鞘,老太太刚一眼就打上了,拿在手上便舍不得放下,问是谁送的,老夫人便说是棠姑娘,老太太这才遣了老奴过来请姑娘。” 棠梨却有些为难的看向叶婉:“只是婉姐姐……” 王氏忙道:“有你开的方子,你婉姐姐这病也就不愁了,倒是老太太哪儿怠慢不得,你快跟纪妈妈去吧,我再嘱咐几句话也过去。” 棠梨这才蹲身告辞,跟着纪婆婆去了。 瞧着棠梨的身影出了院子,叶婉不禁道:“娘亲信里说起咱家在安州认了一门远房亲戚,我还纳闷爹爹平日做事稳重怎这次却有些仓促,想咱们叶家虽比不得那些显贵人家却也是世族大家,爹爹又才干卓绝,万岁爷钦点了岳州布政使,想攀附咱们叶家的不知多少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了,安州这家更是连亲戚都算不上,怎么就认下了,今儿一瞧这丫头,方知到底是爹爹的眼力好,这丫头虽出身寻常了些,可就凭她这一身医术,谁家不得当个佛爷供着,且又治好了祖母跟娘亲的病,若是我这回果真能如愿有喜,那这丫头可真真是咱家的贵人了。” 王氏拉了她坐下:“可不是,外人只道叶全章是高攀了咱家,殊不知有大好处的反倒是咱家,还不止如此呢,你父亲虽是皇上钦点的岳州布政使,可到底是外来的和尚,能不能站稳脚可难说,尤其那岳州的按察使,已是两任,那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若他事事跟你爹爹作对,你爹爹纵然是头强龙也不顶用,那宋良成又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好在是个惧内的,又恰巧他夫人生了病,我便请了宋夫人来府,让棠丫头诊病,这一诊果真吓人的紧,说是这里长了个瘤子。” 说着指了指自己肚子。 叶婉脸色一变:“哎呦,这可是恶症治不好,我们府里前些年有个婆子腰上长了个疙瘩,后来赶上庆福堂哪位老东家做堂义诊,她巴巴的排了一天去瞧了,那余老东家一摸就直摇头,说是里头生了瘤子,外头能摸到已经很大了,治不得了,果然那婆子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没了,老夫人听说此事心生怜惜,赏了四十两银子呢。” 王氏:“这个我也知道,当时一听是这个病,我这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样的病谁能治得好,回头这宋夫人有个好歹,宋良成岂非要迁怒你爹爹,岂不帮了倒忙,可棠丫头说不要紧,开了药方子,宋夫人回去吃了,真是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气色好,说身上也越发舒坦了,因这个两口子特意备了礼过来道谢,听你爹说那宋良成也不跟你爹作对了,事事有商有量,相处的颇和谐,因宋夫人这事,那宋良成也对岐黄有了兴致,时常翻些医术药典的,这倒投了你爹的脾气,瞧两人的情景竟似那结交十几年的老友一般,咱们两家也走的近了,若是没有棠丫头,你爹爹在岳州的日子哪会这么快便顺遂起来。” 叶婉听了心里更是欢喜,连这样的恶症都能治好,那自己这不孕又算的什么,更何况棠梨刚也说了,自己这并非不孕,是胎里带的肾虚,养好了便能有孕,只要自己肚子争气能一举得男,自己那个继婆婆跟那小杨氏便再折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头,毕竟自己也并非没根没叶任人拿捏的,自己父亲是封疆大吏,哥哥在兵部当差也颇有建树,便娘的母族王家也是岳州望族,那小杨氏除了有继婆婆这个姨母,还有什么依仗,孙家本就上不得台面,杨家就更不消说了,跟自己比简直一天一地,若不是靠着她那狐媚功夫,又怎会生了儿子。 想起这些却又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当娘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棠丫头说万病皆从气上生,尤其咱们女子,万不能生气,凡事想开些,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到时候扬眉吐气,你便会发现,这天地宽的紧,只想开了条条都是大道。” 叶婉点点头:“娘别担心,我只是一时气闷罢了,这些道理婉儿明白,真气坏了自己,岂不便宜了那贱人。” 王氏:“日子长着呢,这儿才哪儿到哪儿呢,且让她蹦跶几日,待你产下嫡子,她一个侍妾不过一个下人,你便捏个错打发了出去,想姑爷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有理有据,便是你那个继婆婆想护着自己的外甥女也得掂量掂量,这里可是国公府,有家规宗法,你婆婆敢护短便去报老太太知道,到时候看老太太如何发落。” 叶婉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说娘俩如何计较,且说棠梨跟着纪婆婆从二房这边儿过去,穿廊过庑不大会儿便到了女眷席上,国公府的寿宴设在花园子里,用细扇的屏风隔开了男女席,屏风上绣着的是汾阳王郭子仪过寿,七子八婿齐来拜寿的故事,寓意吉祥且极为应景。 那绣着故事人像的纱绢上映出那边儿男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倒是这边女席安生的多,便吃酒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生怕行止不妥落在旁人眼里被耻笑了去。 正中的主位上,老夫人陪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那老太太面带慈和,头上插了一大朵正黄的菊花,那菊花有碗大,着实少见,且花瓣卷曲丝丝垂了下来,映着满头银发,格外好看,虽满头银发,眉眼间却仍蕴着英气,跟老夫人一般,一看便知是出身将门。 她手里正在摆弄自己送的那个剑鞘,瞧神情颇有些爱不释手。 纪婆婆引着棠梨过来道:“老太太,我们棠姑娘来了。” 那老太太的目光方从剑鞘上收回来落在棠梨身上,打量了一遭道:“这倒是奇了了,之前也未见过,怎么瞧着这丫头有些面善呢。” 老夫人笑道:“我头一回见的时候也跟您一样,后来才想明白,这丫头的眉眼间的英气活脱脱就是咱们家门里出来的,可不面善吗。” 老太太点头:“你这一说可真是,越瞧越像,丫头你近前来,跟我说说这剑鞘是用什么皮子做的,竟是从未见过。” 第74章百态人心 第74章百态人心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棠梨,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讥讽看笑话的,羡慕的大约是想这丫头倒真是好运气,一个叶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孩儿,有机会进国公府已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却又入了老太太的眼,哪怕就露个脸儿往后说出去也风光,嫉妒的是那些有女孩的人家,琢磨着自家的女孩还没说上话呢,怎么就让这么个不着边儿的丫头抢了风头,那些讥讽看笑话的也是别样心思。 棠梨还未上前答话,只暗暗扫了周围一遭不免暗暗摇头,便这小小的女眷席上,便可看进百态人心,更不消说那朝堂之上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说是浮云,可能真正看透的有几人? 莫说这些人便是自己费了这些心思也是因有所求。 有道是无欲则刚,自己既有所求便必须习惯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情景,想必今日过后自己就会成为这些京城贵眷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某某小官的女儿竟妄图攀附国公府云云,想到此,棠梨反而微微露出些笑意,若自己这个七品官的女儿能成为这些京城顶级贵眷之间的话题,自己这一趟京城便没白走。 更何况,虽这副皮囊才十六,可里头的芯儿却已不是花季的小姑娘了,多年的行医生涯,祖父的谆谆教诲,早历练出了丰富的阅历,若如此轻易便会被别人的目光跟闲话影响,那她前世的三十来年岂非白活了。 想到此,棠梨丝毫也不慌张,噙着个笑上前行礼:“棠梨给老太太拜寿,愿老太太松柏长青福寿无疆。” 老太太笑道:“从今儿一早给我拜寿的也不知多少,来来往往说什么吉利话的都有,可我听到这会儿也未记住,倒是这丫头的两句话,着实顺耳,丫头,你这寿礼当真稀罕的紧呢,这么多来贺寿的,送什么寿礼的都有,可送剑鞘的就你一个,若送件刀剑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都知道我娘家是将门,我家的便是个丫头都会刀剑拳脚,也有送兵器的,或是宝剑宝刀,弓箭都不新鲜,只送个剑鞘是为何?” 棠梨:“听老夫人说您这儿有把无鞘的短剑,是难得的宝刃,您多方寻找,想配个剑鞘,却始终不得,棠梨偶然得了一块好皮子,纹路天然,皮制坚韧,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赶上您老过大寿,老夫人带我来京开开眼界,正好把这剑鞘送来给您老人家,有道是鲜花赠美人,宝剑赠也英雄,这剑鞘极难得,正配老夫人那把宝刃。” 老太太道:“你这丫头倒是个爽利会说话儿的,我这老人家听了心里都欢喜,你这寿礼我收了,回头配我的短剑,对了,你这丫头还没说这是什么皮子呢,听我这老妹子说是猪婆龙的皮做的,可是真的,这猪婆龙我虽没见过,却是知道的,听说岳州那边儿有,凶悍非常,常掀翻渔船,把渔人生吞下去,是岳州那边儿的三害之一,你这小身板是如何捕到的。” 棠梨:“棠梨可没这样的本事,这是竹山县那些渔民捉的,本想送上老君观上供,半道上正遇上我,我便寻他们要了过来,见这皮子坚韧好看,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 老太太:“竹山县的渔民可真好本事,竟然连这种为祸一方的凶兽也能捉到,不知这竹山县可是在岳州?”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此时哼了一声道:“想来,旁人若想捕到这样的凶兽难上加难,可这棠梨姑娘却容易的紧。” 老太太疑惑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那女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两声方道:“老太太怕还不知道呢,这位棠姑娘的爹爹便是这竹山县新上任的知县大人,那竹山县在岳州城外,听说猪婆龙为患,那些村民便捉了一头,知县大人若开口,就算心中不愿也得双手奉上,难道还为了一头凶兽去得罪知县大人啊。” 棠梨不得不打量这个崩出来的女子,不,女人,年纪瞧着有十了,梳着姑娘的发髻,身上穿了件桃红的褙子,搭配里面雪白的菱纱裙,站在那儿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模样是真漂亮,可那满身的怨愤是从何而来,莫非自己得罪过她,还是她认得自己,不然为何头一个蹦出来于自己为难。 棠梨从没想过隐瞒自己爹爹的官职,因这是事实,自己便想隐瞒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自己为何要隐瞒,却不想今日有人用这个理由想让自己难堪实在可笑,父亲如今升任七品县令还是叶伯伯赏识的缘故,若不是叶伯伯举荐,自己父亲还是个不入流的驿丞呢,所以这女子用自己父亲的官职让自己难堪,可打错了主意。 女子话一出口,整个女眷上席顿时鸦雀无声,再无刚才的私语糟杂,齐齐看向棠梨,这次没了羡慕嫉妒只有等着看笑话的,都想着如此难堪的境地,这丫头不定扭头哭着跑了,毕竟这种境况若再待下去屈辱更甚。 却未想到棠梨既没哭也没跑,反而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仰头挺胸,一副义正辞严阳春白雪的道:“这位姐姐大约不知我家里的事,我爹之前只是个驿丞,连品级都没有,如今能得举荐,担任竹山县的知县,是我们家的大喜事,不瞒这位姐姐,我爹爹升迁之时,我母亲吩咐在安州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整个安州城都轰动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你家母亲可真没见过世面,不过一个七品就高兴的摆了三桌流水席,谁信呢,我看你是吹牛的吧,仔细牛皮吹破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自己跟这女人从未见过,更不消说什么恩怨了,这女人为何处处与自己作对,难道就是因为老太太把我叫到前头来问了几句话,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如此针对自己吧,自己是何处得罪她了。 棠梨本想不理会了,让她乐意说什么说什么去,横竖日后自己也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用在乎什么名声口碑的,便别开头打算继续跟老太太说猪婆龙的事,这可是正经生意,马虎不得。 可这女人却没完没了,见棠梨并不理会自己的话,更气上来,低声咕哝:“一个七品芝麻绿豆的小官,就我们国公府看门都比这品阶高,还显摆呢,真好意思。” 棠梨慢慢转回头盯了她一会儿,那女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内宅寿宴。” 棠梨:“这位姐姐不必紧张,我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内宅,怎会不顾分寸,我只是想问问,姐姐的父亲如今是几品?” 那女子一听脖子仰的更高了,一脸不屑的道:“我父亲岂是你一个七品官的女儿问的,不过发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我爹如今是正四品。” 棠梨点头:“那想必姐姐的父亲天赋异禀,这四品官位打从落生便封了。” 那女子一听吓了一跳忙道:“你,你胡说什么,除了大梁的皇族哪有人一落生就封官的。” 棠梨:“既然姐姐说不是一落生就封官,那么您父亲这四品官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谁,谁说是掉下来的,是我爹爹才敢卓绝,隔不几年便会升迁,自然就成四品了。” 棠梨点了点头:“我当姐姐的爹爹天赋异禀呢,一下子就成四品官了呢,原来也是一级一级升的,那敢问姐姐,令尊如今升到四品,那四品之前呢,再之前只怕也做过七品县令,姐姐这般瞧不起七品,不知姐姐的父亲听了只怕不会欢喜吧” 那女子自知失口,只得辩驳道:“我顾家声名显赫,富贵已极,你爹一个寒门学子如何能比。” 棠梨再一次点头:“哦,如今听了姐姐的话,棠梨才知道,原来这官位品阶看的不是才能而是出身。” 那女子忙道:“我,我何时说看出身了,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比那梁上挂的红帐子都要红上几分,终于缓过劲儿还要再出言讥讽,却被老太太一句拦下:“你姑姑还病着呢,你这嫡亲的侄女不在跟前儿伺医奉药,跑这儿来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回去,省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女子脸色一白:“老……”老太太挥挥手,那女子只得瞪了棠梨一眼退了下去,这一说姓顾棠梨倒有些纳闷,姓顾的跑到国公府来做甚,且瞧她的样儿也不像是拜寿的客人,倒像常年住在这儿的,忽想起纪婆婆提过,顾氏乃是太后一族,这国公府的长房长媳便是顾家人,跟太后娘娘是堂叔伯的姐妹,因丢失了亲闺女,做下了病,后来顾家又送了个侄女过来,其意不说自明,记得那位养在国公府的侄女叫顾什么来着,怎么这会儿又忘了。 老太太打发了姓顾的便跟棠梨笑道:“这么说这猪婆龙是你要来的。” 棠梨道:“确切的说是买的。”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道:“买的? 怎么买法儿,你给了多少银子?” 棠梨略沉吟道:“这个倒有些不好算。” 棠梨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丫头咕哝了一句:“什么不好算,必是没给人家银子才是真。” 众人又看向棠梨。 棠梨点头:“的确是没给银子。” 那小丫头道:“我就说吧,仗着自己爹是父母官,就为所欲为欺行霸市,这样的官哪是百姓的父母根本是喝血吃肉的豺狼。” 第75章可爱丫头 第75章可爱丫头 棠梨看向那义愤填膺的小丫头,瞧年纪也就十一二的样子,穿着一件儿桃粉的褙子,梳着两个包包头,系着粉色碧玺的珠串随着她说话,晃来荡去映着那张婴儿肥的苹果脸越发可爱,可爱到她说自己父亲是豺狼,棠梨也不想跟她计较。 因此,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谁知这小丫头见她棠梨不吭声只是笑,却更加生气,一指她:“你笑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无法辩驳才笑的。” 棠梨:“我是笑你一个小姑娘见过几个父母官,又凭什么断定就是豺狼。” 那小丫头虽厉害却是个诚实之人,给棠梨一问不想扯谎,却也不想被她问住便哼了一声道:“似你抚琴这般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我是没见过,但你刚才自己说的,要了人家的东西却不给银子,若不是仗着你爹是知县,人家敢怒不敢拿言,又怎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棠梨点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是说未给银子却没说是白要的。” 小丫头一愣:“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不讲理,这世上买东西自然都要给银子,你不给银子不是白要难道是人家非巴结着送你的不成。” 棠梨:“那些渔民本是要送的,只不过都是靠打鱼为生的穷苦人,为了捉这条猪婆龙,伤了好几个人呢,虽性命无碍却也得养一阵子,用命做代价捉来的鱼,便人家送,我也不能要。” 那小丫头撅嘴哼了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到底不还是要了人家的,这就是口是心非,跟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一样,嘴里喊着尽忠报国,可真打起仗来,都成了缩头乌龟,没一个上前的,三哥说这些人都该丢到地窖里让二哥炼丹。” 棠梨微愣了愣,这小丫头的身份不简单啊,敢在这样的女眷席上公然数落朝堂的臣子,除了皇族大约也没谁有这样的胆子。 再端详这小丫头一遭,见这丫头衣裳打扮,看着样式虽不稀奇,但那做工针线却并不是外头有的,便想起因自己给齐王治病,老夫人大约提过一些皇族的事,以便自己知晓为何齐王的地位如此尊贵。 这大梁朝是薛姓,灭了前朝慕容氏改朝换代,前头几位君王不提就说前头那位文帝据说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在位期间,减负税,免徭役,开恩科,开水渠鼓励农桑,励精图治二十载方有大梁如今的昌盛,这是帝王政绩,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但这位文帝却是个克妻的命数,先后立了四位皇后,前三位皆早早便葬入了黄陵,唯有最后这一位顾家贵女,命硬一直熬到了文帝薨逝,这位依然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齐王殿下的生母。 因这第四位皇后娶的晚了些,前头的皇子已都娶妃纳妾孩子生了一大把,这位皇后方才生了齐王,因此这齐王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比好些皇孙都要小上许多,但辈分大。 这大梁朝的皇位更迭很令人称道,自打开国的头一位帝王便是嫡长子这么一路传下来,从无意外,也没发生过皇子间你死我活的夺嫡争位事件,竟是父贤子孝,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故此先帝也立了长子为太子,准备百年之后传位,谁知不等先帝传位,这位太子殿下便想早早的寻阎王喝茶去了,太子没了,这皇位便顺着传给了皇长孙,便是当今圣上。 论起辈分来,齐王便成了皇叔,据说当年先帝看中齐王的才干,是想过把大位传给齐王,却被齐王母子断然拒绝,言道若如此便坏了大梁自建国以来的良好传统,先帝这才把大位传给了孙子,而齐王既躲了清净又赢得了名声,再南燕作乱之事却挺身而出,带兵征讨,保住大梁的疆土之后,却又急流勇退,以求医之名,把兵权一交,走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件事至今都为文人墨客称颂。 而当今这位皇上听说自小身子便不大好,病病弱弱的却也未耽误生子,生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最小,尚未成年,却最受皇上皇后宠爱,眼前这个小丫头大约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公主,听说当今皇后也是出自顾家,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为何这小丫头非要跟自己针锋相对了,论起来,这小丫头跟刚走的那个顾家的外甥女是表姐妹儿,这表妹给表姐出头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小丫头在席上如此无礼,却并无人喝止,公主之尊,便是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无权管束只能看着。 猜到了这丫头的身份,棠梨便不再跟她逗闷子,而是正了正脸色道:“猪婆龙潜在水泽之中,咬死咬伤的渔民不计其数,这才成了三害之一,那些咬伤的渔民因不能及时用药,也是不死既残,棠梨承了乡民们送猪婆龙的情,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才是,棠梨寻了个伤药的方子,配成药放在老君观中,渔民若有所需便可自行取用,虽不能帮忙除害,如此也算尽了些绵薄之力,而渔民们送我猪婆龙的时候,我父亲尚未赴任,便棠梨有心仗势欺人,也为时过早了。” 那小丫头一愣,自己只是见表姐吃瘪,气不过才出口跟棠梨为难,哪想人家是有个当县令的爹,可人家爹还没到任呢,自己刚提的豺狼之说自然站不住脚,且,人家刚也解释的很清楚了,人家虽没给银子,却寻了方子配了伤药,让渔民们取用,既然能让人自由取用,自然不是一两包,配这些伤药所需银子,可比那条猪婆龙的价钱高多了,想到此,脸上一红:“那,你刚不说清楚了,你要是一开始就说配了伤药,我也不会误会你白要人家东西啊。” 棠梨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刚应该说明白些,也免得姑娘你误会。” 那小丫头见棠梨如此说,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说着跺了跺脚:“总之,今儿是我冤枉了你,等回头我送个物件儿给你赔礼便是。” 撂下话跟老太君说了句什么,扭身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都未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颇有些失望,有几个脸上都显露了出来,老太太扫过那几个暗暗摇头,这些人一个个出身名门,又嫁入煊赫门庭做了当家主母,总该有些见识才是,怎眼皮子还是这么浅,殊不知这人的机遇富贵看的可不是出身,出身再高,却一身的小家子气,这富贵只怕也享不长久,换言说,便出身寒微,可似这丫头一般聪慧明白,人情通达,又岂会埋没,这丫头明明是一块极品美玉,这些眼皮子浅的却当成了石头,站在一边儿扇凉扇,看热闹,将来有她们打脸的时候。 老太君伸手拉了棠梨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刚委屈你了,她小孩子家说的话你就当卖我这寿星一个人情,别跟她计较了。” 棠梨忙道:“老太太这般说棠梨惶恐,那姑娘并不知底细,我又未说明白,猜疑也在情理之中,有什么可计较的。” 老太君笑眯眯的跟旁边的老夫人道:“你倒好运气,白捡了这么个明理的好孙女,我这瞧着都眼热呢。” 老夫人忙着把棠梨拽了过去,推到自己身后道:“你瞧着眼热也没用,棠丫头可是我孙女,谁也抢不走。” 老太君笑了起来,指着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性子,可惜我府里有出息的几个都订了亲,要不然我非把这样的好姑娘抢过来不可,你再藏也没用,行了,我不抢你孙女,你倒是让我问问清楚,这剑鞘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这才让棠梨出来,继续说此事,棠梨便道:“这猪婆龙虽为害一方,却全身都是宝,尤其猪婆龙得皮,光滑坚韧,既好看又实用,只可惜知道此事的人太少了。” 老太太何等人,虽是将门虎女却也是听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棠梨的话一出,老太太便明白了棠梨大老远送这剑鞘的用意,只怕这丫头一听说会跟着自己这老妹子进京拜寿起,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自己的喜好想必也早早扫听清楚,知道自己有把心爱的短剑正想配个剑鞘,这丫头便直接当寿礼送了过来。 这猪婆龙皮做的剑鞘既好看又新鲜,且正是自己所需之物,自然会一眼相中,而这丫头也并未想隐瞒自己,刚那几句话便是她的解释。 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的算计,并非为了牟利而是为了岳州百姓,猪婆龙为害一方,百姓早恨透了,却因以捕鱼为生不得不下湖,这是拿命去换生计,实在的惨,若这为害的猪婆龙变的价值不菲,这祸害便成了宝贝,以后便是岳州百姓的福祉,当然,前提是这价值得人所共知。 若自己举手之劳便能造福一方百姓,也是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呢,想到此,便有了主意,让婆子去取了自己的短剑来,插在剑鞘里,异常合适,老太太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便放回托盘内吩咐道:“送去宁寿宫,就说是我新得了个剑鞘,一时竟辨不出是什么皮子做的,让太后娘娘给掌掌眼。” 第76章梁上君子 第76章梁上君子 棠梨整整衣裳深深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君。” 老太太摆摆手道:“如今上了年纪,连府门都不大出了,若依着我年轻的性子啊。” 说着笑了笑却未往下说,倒是旁边的婆子接过话头道:“若依着您年轻那会儿的性子,听见这样的新鲜事儿哪还坐得住,这会儿说不准已上船往岳州去了。” 老太太瞪了婆子一眼:“就你这老货的嘴快,也不瞧瞧孙辈儿们都在呢,多少也得给我这当祖母的留些面子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道:“姐姐也真是,您年轻那会儿做的事,谁不知道呢,便这些孙辈儿生的晚,也听旁人说过,您这面子早没了,不过是孙辈儿们孝顺,装不知道罢了,您还真当瞒的住不成。” 老太太听了也笑了起来:“这个我原也明白,只是我这当老祖宗的也得成全孩子们的孝心才是,倒是今儿让你戳破了,往后倒装不得糊涂了。” 老夫人忙道:“这么说倒是我多嘴,得了,这盏酒就当给姐姐赔不是了。” 说着拿起小桌上的菊花小盏,旁边的纪婆婆已经斟了一盏温酒,老夫人便要干了,老太太忙伸手按住:“你这些年身子弱,这一盏酒吃下去只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老夫人:“前些年我这身子不争气,总病着,酒也吃不得,旧年的老姐妹儿亲戚们也不大走动,就为姐姐大度不怪罪,也当敬的,至于我身子,姐姐莫担心,自打去了岳州,一日好似一日,若非大好,这次姐姐过寿只怕来不得了,这酒也是寿酒,妹妹借花献佛,祝姐姐儿孙满堂福寿无疆。” 说着吃干了一盏。 老太太仔细端详了端详她的脸色,见老夫人一盏酒下去,脸色红润更显精神,再不见过往的病弱之态,方才安心道:“你这身子瞧着是真大好了,记得你离京的时候,全丰去太医院请了好几位太医,也没见怎么着,看起来全丰外放岳州倒不是坏事,你这积年的老病都好了,回头我也得去走一趟,到底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地方,这般养人。” 老夫人刚本想说是棠梨的医术高明方治好了自己的旧疾,却瞧见纪婆婆使的眼色,方想起来,这次棠梨跟来是给婉丫头瞧病的,老太太虽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可底下儿孙房里的事也不好掺和,且婉丫头那个继室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巴巴等着过继自己外甥女生的儿子呢,哪会轻易让婉丫头有孕,故此棠丫头医术高明之事先不易张扬。 说说笑笑倒是分外热闹,一直闹到了散席,棠梨方跟着老夫人从国公府出来,上了车老夫人便靠坐着闭上了眼,纪婆婆有些心焦看向棠梨,棠梨会意伸手搭了搭老夫人的脉,摆摆手轻声道:“只是多吃了几盏酒,刚再席上不觉,这会儿酒气行开,便有些上头,不妨事。” 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颗乌梅来给老夫人噙在嘴里,老夫人睁开眼:“你这梅子酸酸甜甜的当真好吃。” 棠梨笑了:“您老喜欢,回头我再多做些装在罐子里,给您搁在身边,嘴馋了便吃一个,生精止渴消食健脾,倒比吃药还强些。” 老夫人道:“这可好,省的吃那苦药汤子了,对了,婉儿的身子如何? 这都成婚五年了也不见喜信儿,若无嫡子傍身,她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棠梨:“您老莫着急,婉姐姐哪儿我去过了,仔细诊了脉,并非无子之症,乃是先天有些弱,前头用药又不切症,只一味的补只会越补越虚。”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那个婆婆一心抬举自己的外甥女,想谋了国公府二房嫡子的位子,变着法儿使坏,她那姑爷是个不理事的性子,只管自己躲清静,由着他继母拿捏折腾,婉丫头这才步步艰难,当年我便不愿意结这门亲,若非国公府,也不至于瞧个病也得遮遮掩掩。” 纪婆婆:“您老这会儿说这个可不顶用了,不过您老也别担心,棠姑娘不是说了二小姐只是身子虚并非命中无子吗,回头调理好身子,一准儿给您老生个白胖的外曾孙子,保管您老笑的嘴巴都合不上。” 老夫人给她逗笑了:“我笑不笑的有什么打紧,只婉儿丫头的日子顺当安生就行了。” 说话到了叶府,棠梨扶着老夫人回屋坐下,便听老夫人道:“今儿在席上先头难为你的是顾家的,是国公府长房夫人顾氏的外甥女叫顾莲,因生的有几分像太后娘娘,在顾家颇为受宠,也养的性子有些尖利刁钻,不过今儿在席上便为难针对你,却有些奇怪,你可是与她有什么恩怨?” 棠梨摇摇头:“我跟着老夫人刚进京,到今儿也没几日,除了去将军府给老将军治旧伤,便只去过一趟齐王府,从未见过这位顾家姑娘,更谈不上什么恩怨了。” 老夫人:“这就奇了。” 纪婆婆端着茶走进来递在老夫人手上道:“这有什么奇的,这位顾家的姑娘对齐王殿下的心思满京城谁人不知,只不过估计太后娘娘跟顾家的体面,没人说破罢了,她跟齐王殿下又是表亲,指不定在齐王府里暗查了眼线,瞧见了棠姑娘,报给了这位,怕是不知道姑娘是去治病的方才在寿宴上发难。” 老夫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看向棠梨:“棠丫头,你跟我撂句实底,齐王殿下这病当真不能治吗?” 棠梨略沉吟方道:“治倒是能治,只不过他这病起于热毒,若想除根还需从热毒上治才行,除了药还需行针,且不是行一两次便行,循序渐进方可。” 说着顿了顿:“需沿全身经络行针,认穴要准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如此也并非十分把握,一旦有差错,那热毒邪火发作起来,便只有……”说着顿了顿终是开口道:“只有阴阳相合方能平息。” 老夫人这才解了心中疑惑,以她对棠梨医术的了解,她真不信有什么病是这丫头不能治的,且这丫头也说过这世上并无不可治之症,何以一个寒热相战就不可治了。 今日听她细说方知,齐王这病并非不可治而是不能治,且不说若有差错便需阴阳相合,便是保证无差错,男女之间如此近身行针也只能是夫妻才行,更何况棠丫头刚也说了,需精准认穴,这穴位遍布人身经络,若想认准必然不能着衣,若棠丫头是男子也还好说,偏偏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便为了治病如此裸成相见也极是不妥,看起来这齐王的病想除根却难了。 棠梨服侍着老夫人洗漱了睡下方才出来,出来一抬头已是月上中天,皎皎明月悬在空中,四周连颗星星都没有,瞧着甚是孤单,忽的隐约传来一阵菊香,棠梨顺着香寻过去,跨院东墙边儿上种了几株菊花,月色下绽放了一角黄灿灿的芳华,棠梨伸手撷了一支,簪在鬓边儿上,左右看了看,瞧见廊下的接雨瓮,便走了过去,微微弯腰对着水瓮照了照,月光晃晃,水里映了一张熟悉却略显生涩的脸,这是她却也不是她。 人的缘份很难说,自己忽跑到这里来,变成了这个叶棠梨,名字一样,连长相也毫无二致,区别只是水中是她十六岁的脸,只不过脸可以变得年轻,眼睛却不行,水中映出的眼睛没有十六小姑娘的懵懂单纯,里面沉浸着岁月洗练的厚重,棠梨忍不住抬手遮住鼻子以下,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不禁点点头道:“这才对,这才是叶主任。” 棠梨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道:“叶主任是什么?” 棠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见房顶上坐着一个人,他并未似以往见的一般穿着黑衣,而是穿了一件宝蓝的绸袍,腰上系着玉带,头上的紫金冠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奢华的光影,这身穿着倒跟他的身份极为相符,只是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谁家的亲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人家的屋顶上偷窥的,不止偷窥还偷听。 棠梨忽有些紧张,这家伙到底来多久了,以他的身手梅婆婆几个都发现不了更别说自己了,若他来的时候长了,岂不是听见了自己跟老夫人的话了。 想到此忙道:“你在哪里多久了?” 齐王倒也不奇怪棠梨问这个做什么,直接道:“你把那朵菊花戴在头上的时候。”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没听见就好,却又不满道:“你既刚才就来了为何不出声,难道贵驾放着堂堂亲王不做,打算改行去当梁上君子了。” 齐王:“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兴致才未出声。” 顿了顿又道:“这菊花你簪上很好看。” 棠梨一愣,这话可有些不对劲儿了,自己跟齐王认真说连熟悉都算不上,也就因为治病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他深更半夜出现在这儿已是很奇怪了,如今又蹦出这么一句来就更奇怪了。 第77章别有算计 第77章别有算计 棠梨伸手把鬓边的菊花拿了下来,不打算理会他这奇怪的话,而是道:“如此深夜时分,殿下不在自己府中,闯入叶府后宅是否有些不妥。” 齐王却道:“观你平日性情并非那等迂腐女子。” 棠梨却有些气结,这人什么意思,是夸自己还是拐着弯的说自己不守规矩,棠梨微微瞥了瞥嘴角:“棠梨便不是迂腐女子,却深更半夜在这后宅之中,殿下在人家屋顶上说话,是否也有些不妥。” 棠梨话音刚落,房顶上的齐王忽一纵身跳了下来,棠梨唬了一跳,这房顶虽不高,可也不算矮了,至少若是自己是绝不敢这么跳下来的,更何况他亲王的身份,若是一失足在叶府后宅摔个断胳膊断腿的,莫说自己,就是叶府上下也的完蛋。 不过棠梨很快知道自己多虑了,齐王不禁跳了下来,还是以一种异常飘逸的姿势,很轻松的落在了地上,便棠梨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飘逸的姿势配上格外俊美英挺的脸,实在很帅。 实在很帅,以至于棠梨有些出神,手里的菊花掉了也不觉得,齐王却恰巧接住,抬手重新簪在了棠梨的发鬓边上,棠梨回神,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几步,站的远了些看着他,若说刚他的言语有些奇怪,如今这行为便不是奇怪能解释的了,这已经很逾越了。 便棠梨这个相对开明的现代人都觉齐王此时的行为太过暧昧,这男人给女人簪花也并非不可,若是夫妻情侣之间哪是闺房之乐,证明感情好,若是兄妹之间说明兄妹情深,倒也说的过去,可自己跟齐王连熟人都算不上,他抬手给自己簪花可就不对了。 难道这齐王殿下仍对自己说不能治他病的话有所怀疑,毕竟他曾一再确认,因心中存疑,自己又一口咬定不可治,他无计可施之下,准备自己,以达治病的目的。 棠梨自己都觉这个理由很是荒谬,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对自己这般,若棠梨真是十六的小姑娘,这样的帅哥,又如此作为,或许她会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才如此。 可惜棠梨只是有个十六小姑娘的皮囊,芯儿里却已是三十来岁颇有历练的女人,三十岁的女人早已经过了憧憬梦幻爱情故事的时候,她理智而现实,她更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胡话,试想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不了解对方性情职业兴趣爱好生活习惯等等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爱的死去活来,若真的爱上那就只能是脸了,只看脸的爱情怎么可能靠得住。 况且棠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是长得不差,但绝非那种祸国殃民的美女,像齐王这种身份高贵在皇族,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美女,只要他想环肥燕瘦,莺歌燕舞,应有尽有,又怎会看上自己,再有,棠梨可记得他是有厌女症的,那么美女对他来说只会生厌又怎可能喜欢。 便有例外,棠梨也不会自恋到认为那个例外就是自己,这比中头等大奖的几率还低呢,综上所述,这齐王做这些还是为了他的病。 没想到这人身为皇族却如此龌龊,竟想出这样无耻的计策,棠梨心里真有些恼了,脸色也不大好看蹲身行了一礼道:“深夜后宅,孤男寡女独处实在不妥,殿下若有事还请明日一早再来吧,棠梨告退了。” 说着一抬手把鬓边的菊花拽了起来丢在一边儿,再也不理会齐王,转身回自己院了。 韩松悄无声息的出现低声道:“殿下,这里毕竟是叶府后宅,待的久了总是不妥。” 齐王弯腰捡起地上的菊花道:“既不妥那便回吧。” 话音一落纵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去远了。 而此时老夫人寝室的灯亮了起来,纪婆婆端了盏茶进来,床帐早已经拢了起来,老夫人并未入睡而是靠坐在软枕上,见她进来接过茶吃了一口方道:“走了?” 纪婆婆点点头:“走了。” 老夫人略沉吟道:“这位皇叔虽未见过几回,但关于他的传闻却听过不少,却并非那些浮浪子弟,且他又曾带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如此一位地位超然身份贵重的皇族,做出这等夜探内宅之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纪婆婆:“可说是呢,也不知齐王殿下大半夜跑来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跟棠姑娘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老夫人:“说了什么?” 纪婆婆:“也未说什么要紧的,就是棠姑娘见墙角的菊花开的好,簪了一朵在鬓边,齐王殿下说好看。” 老夫人目光一闪:“你说这齐王是不是瞧上棠丫头了。” 纪婆婆:“瞧着有些这意思,不过要是真有意思可不大妥当,齐王殿下跟国公府嫡孙女的婚约可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若先帝跟老公爷还在世也罢了,偏偏都不在了,这婚约便也没了转圜的余地,就算有,国公府大约也不会同意退婚,您老没见那顾氏大娘子身边那个顾莲吗,堂堂顾氏贵女连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上了,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嫁进齐王府吗,今儿在席上为难棠姑娘,必是得了什么消息,故此,便齐王那位正儿八经的王妃回不来了,只这婚约在,国公府,顾家便消停不了,再有,咱们棠姑娘论样貌性情,比那些京里世家大族的贵女是不差什么,可到底出身微寒了些,她爹如今也不过一个七品县令,跟齐王府是天壤之别,莫说正妃便是个小小的侍妾也是高攀了,而棠姑娘的性子,想必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虽瞧着和缓,内里却刚硬,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又有一身好医术,怎会与人做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莫说他是亲王皇叔,便是当今圣上,只怕这丫头也不会答应。” 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正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我才担心,齐王是何等身份,他若真瞧上了棠丫头,非要纳她进府,谁又能拦得住,再说甚些,若齐王以叶全章两口子要挟,便棠丫头性子再硬,想来也不会不顾她爹娘的安危,却以这丫头的性子,若非情愿,只怕……”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颇有忧色。 纪婆婆怕老夫人身子才康健又因这些事忧思伤身,忙劝道:“这事情啊都是咱们在这儿瞎猜的,如今瞧着也不过有些意思罢了,再有齐王殿下自来有个厌女的怪病,怎可能忽然病就好了,我琢磨着这里头弄不好有事儿呢。” 老夫人:“你是说,他别有算计。” 纪婆婆:“您老莫忘了,齐王殿下可是带兵之人,那兵法韬略必是精熟的,战场上都所向披靡,若是算计个小丫头还不容易,我估摸着,莫非还是为了他那个病吧。” 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倒也可能,只不过他那冷性子可是出了名儿的,便为了治病也不至于如此吧。” 纪婆婆:“您老也甭操心了,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便齐王殿下真瞧上了咱们棠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男人若真稀罕一个女人,哪是变着法儿的都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心爱之人的,又怎会舍得委屈心上人做妾,这婚约便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到底娶亲的还是齐王殿下,若他执意不娶,谁还能应押着他成亲不成,更何况,国公府那位贵女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着,估摸着找不回来了,齐王如今可不小了,听说太后娘娘哪儿早急的什么似的,若非殿下这个厌女的怪病,估摸侧妃侍妾的早把齐王府填的满满当当了,那还能叫纯阳观。” 老夫人听了嗤一声笑了:“外头人混说的话,你倒记得。” 纪婆婆:“如何不记得,我倒觉得这个名儿很是贴切,那齐王府可真是连个母的都没有,不是纯阳观是什么,行了,时候不早,今儿又在国公府应酬了一天,您老赶紧睡吧,回头错了盹明儿又该闹头疼了。” 老夫人:“头疼也不怕,有棠丫头呢。” 纪婆婆摇头:“棠姑娘要是听见您老这话,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呢。” 说着服侍着老夫人躺下盖好锦被。 老夫人道:“棠丫头喜兴,自是笑的。” 说着忽的睁开眼:“不对,便齐王瞧上了棠丫头也不该大晚上跑到叶府后宅来啊,他明知此事是瞒不住的却仍如此作为,这是拐着弯的知会咱们呢,他这分明是真动了心思。” 与此同时,齐王府中,韩松也忍不住心中好奇的问:“主子便您想纳了小叶大夫,也不必夜探叶府吧。” 齐王却道:“韩松你说以她的性子会答应做妾吗。” 韩松想也不想的摇头:“属下瞧着她根本不像个姑娘,谁家姑娘四处给人看病的,莫说做妾,想来她连嫁人这事儿想都没想过吧。” 齐王:“你的眼力不错,她是不会答应做妾的,便她答应你主子我也不会答应。” 韩松愕然:“主子您这是何意?” 齐王道:“国公府我那位表妹,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这婚约是不是也该退了。” 第78章退婚传闻 第78章退婚传闻 退婚这事儿也曾提起过,虽国公府嫡长房的顾大娘子是太后娘娘的妹子,可就算如此也不能真就耽搁了主子的婚姻大事,故此,前些年太后娘娘跟主子提过几次,主子并未答应,韩松知道主子的心思,主子不喜女子近身,不娶妃也正合了心思,有国公府的婚约在,那些肖想主子的有过顾忌,也不会硬缠上来,却不想这世上还有个叶棠梨。 主子不喜女子近身的怪病一遇到这丫头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对这位一点儿都不厌恶,不,瞧今儿晚上这意思,岂止不厌憎啊,韩松自小便跟着殿下,主子今儿晚上这般神情表现,这么多年来韩松可都没见过。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若有人说殿下给个女子簪花还说好看,打死韩松都不信。 若说刚才在叶府,韩松对主子的心思还有些拿不准,这会儿瞧着主子手里那支菊花,又开口说要退婚,就算韩松再迟钝也知道主子的心思了,主子是真瞧上那丫头了,先头在岳州时可说为了治病纳进府做妾侍的,如今这都要退婚了,不用想也知道,主子是动了娶那丫头当正妃的念头。 想到此,韩松不免提醒了一句:“主子若想纳妾许还成,若您想娶那小叶大夫做正妃,那位的出身只怕太后娘娘哪儿过不去。” 齐王眉头微蹙了蹙,目光落在手中那支菊花上,那舒展垂下的花瓣,初看并不起眼,可若瞧久了便会让人挪不开目光,他拿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菊香,并不浓烈却清淡隽永,跟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有些像。 自己最不喜熏香,府里都知自己这个习惯,屋里并无香炉熏香之物,便这偌大的齐王府里也并无一株花草,只有松柏青竹,而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尤其憎恶,这或许也是他不喜女子近身的根源,但她身上并无这些味道,她好像从来不用脂粉,也不喜珠翠簪环,甚至常做男装打扮,自从第一次见她便是清清爽爽的。 想到今日给她簪花时,嗅到的那药草香,齐王恍然,原来自己并非不喜香,而是不喜旁的香只独好这药草香,就如自己的不喜女子的怪癖一般,对旁的女子憎恶却独独对她不一样,不憎恶反而想靠近,再靠近,今儿晚上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拥她入怀,这般想着执着菊花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心里仿佛有只小手那么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挠了一下,有些痒亦有些期待。 韩松在旁边端详主子很久了,越端详心里越惊,主子这是入进去了啊,虽自己对这些男女上不大明白,但他兄弟韩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家,韩柏说过这男人哪怕是块冰坨子,只要有了心尖儿上的人都能化成一汪水,虽说主子这情形距离一汪水还有些差距,但以主子过往的性子,有这样的神情已是了不得了。 韩松心里有些打鼓,这事儿可有些麻烦,若纳妾还好说,便那叶棠梨出身卑微些,只要主子喜欢,想来太后娘娘哪儿也能点头,可殿下却要娶回来当正妃,这可就难了。 殿下可是大梁朝的亲王,又是当今的皇叔,身份何等尊贵,这正妃自然也是尊贵非常,寻常世家大族的贵女想做齐王妃都不够资格,更何况叶棠梨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只是韩松却极清楚主子的性子,只主子想定的事便不会改,所以那叶棠梨很可能就是这齐王府的女主人,自己往后对那丫头真的客气些才行。 棠梨却心情不佳,今日难得生出了赏花的雅兴,还被不速之客搅合了,实在让人郁闷,而这个不速之客还是冰坨子一样的齐王殿下,便更让人不爽了,更何况这冰坨子一样的不速之客竟还撑着一张冰脸调戏了自己,棠梨的心情简直糟到了极点。 棠梨可不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男人伸手给自己簪花,还说了那么暧昧的话,不是调戏是什么,不过棠梨也实在佩服这位,做出如此轻浮的调戏之行,却仍能冷着一张脸,这位齐王殿下绝对是亘古难寻的一代奇葩,为了治病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棠梨进了屋,坐在榻上撑着下巴想是不是干脆豁出去把齐王的病给治好了,不就是行针吗,自己可是医生,虽叶家祖传的是国医,可她学的可是西医,手术解剖也并不陌生,在医生的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为病人解除痛苦是医者的天职,即便行针有一定风险,只要自己小心些,想来不会出意外。 虽有些风险但总比应付齐王今儿晚上这种暧昧的手段要强吧,想到今儿晚上齐王的表现,棠梨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已经起了起鸡皮疙瘩。 梅婆婆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奴无能,请姑娘责罚。” 棠梨忙伸手扶起来道:“婆婆这是做什么,今儿晚上的事跟婆婆有何干系,他可是齐王,莫说咱们叶府后宅,便是皇宫大内他想去谁又能拦的住。” 梅婆婆:“终究是老奴的失职。” 棠梨:“婆婆不必自责,便不论他亲王的身份,就凭他的身手,莫说擅闯后宅,就是想做采花大盗,都不叫个事儿,更何况旁边还有那个韩松当帮手。” 饶是梅婆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姑娘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满京城未嫁的姑娘都要把家里的护院打发了,等着采花大盗上门来呢。” 棠梨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也不免感叹,看起来这齐王虽怪病缠身却并未影响桃花运啊,这行情不迭反涨,也不知这些姑娘是看上了哪点儿,难道是那张脸,可齐王也不是后世的明星,人人都认得,相反听说这位一直很是低调,除了当年带兵征讨了一趟南燕,就连皇宫的家宴都经常缺席,加之那些姑娘也都是世家贵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心里想见只怕也没机会。 不过人的心态也很奇怪,越是见不着的越是会想出一些有的没的,就如文章的留白一般,真要是把结局清楚明白反而落了下乘,需的给读者留有遐想的空间,方是好文章。 这男人想必也是如此,那些平日里常见的便再好也不稀罕,而像齐王这样只在传说中出现,传说齐王生的极俊,这便让那些姑娘有了遐想的空间,更兼又有亲王,皇叔,大将军等等这样的闪闪发亮的光环加持,这齐王的形象顿时便高大梦幻起来,最要紧虽订了婚约,那正位的王妃却不见了影儿,如此一来大家都有机会,齐王成为姑娘们的深闺梦里人也就不奇怪了。 跟梅婆婆说笑了一会儿,便洗漱睡了,转过天一早起来便在旁边的小药房里配好了给叶婉的药,让甘草送到王氏那边儿。 王氏忙让周婆子接了,知道甘草好嘴,让丫头把厨下刚做的菊花酥装了一大包给了甘草,又让人亲自送了出去,方道:“怪道老夫人喜欢棠丫头,你瞧瞧这丫头做的事多周全,我昨儿还发愁这抓药的事呢,论说咱们叶府抓几剂药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就怕婉儿那个婆婆安着坏心,让人盯着咱们府上,也未听说有病人若看见去药铺抓药,只怕又会生出旁的心思来,虽咱们叶府不怕她到底婉儿的身子要紧,早早的养好身子有个嫡子才是第一要紧之事,我这儿正发愁呢,棠丫头就送了药来,不是这药啊我都忘了她那院里备着个小药房呢。” 周婆子本就是知着棠梨的情呢,听了这话忙道:“我这么瞧着,棠姑娘行事说话跟咱们家二姑娘有些像呢,都是大度周全的性子。” 这句正说到王氏心里,王氏笑道:“是呢,昨儿在国公府,两人虽是头回见,可瞧着就亲近,正是应了老夫人那句话,这丫头啊跟咱们叶府投缘,这回若能治好婉儿,我就当这丫头是活菩萨一样拜都愿意。” 说着便让周婆子打点着提盒送去国公府,把药夹在里头,便婉儿那婆婆再怎么着也不能搜检儿媳娘家送去的东西。 王氏还怕别人去了不放心,特意让周婆子跑了一趟,又仔细嘱咐了几句才放她去了,周婆子这一去一回倒顺当,只不过脸色有些奇怪。 王氏见了还当女儿哪儿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这个脸色,莫不是婉儿哪儿有什么事儿?” 周婆子忙道:“二姑娘哪儿倒无事,只不过我在国公府听见那些婆子私下里说,国公府跟皇家那婚约怕是要凉了。” 王氏一愣:“这不大可能吧,这婚事可是老公爷跟先帝订下的,岂能说退就退,便国公府应了,那顾家也不会答应,你没见那顾家贵女都养在国公府了吗,只怕是你听差了。” 周婆子:“若是一两个婆子也就罢了,我可听见好几个都这般说,听说是国公府长房那边儿的庶出姑娘跟养在顾家大娘子跟前儿的那个叫顾莲的不知怎么打了起来,闹到了长房的小公爷顾大娘子跟前儿,这事才捅了出来,那些婆子说那国公府长房的那姑娘,虽是庶出却厉害的紧,两句话不合,便动起手来,把那个顾莲的脸都抓破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断不会有错。” 第79章志在必得 第79章志在必得 王氏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天老爷,这庶出的怎么这般阴毒,这是竟要破了那顾家姑娘的相啊。” 周婆子:“我头一听见也吓了一跳,您说着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有这样的心思,那顾家姑娘若是破了相,莫说齐王妃就是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都难了。” 王氏:“这国公府的长房里可真不消停,想是这些年顾家大娘子身子一直不好,也没精力管束内宅,倒让这些贱皮子们得了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什么,若没有恶毒的娘教着,岂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这些不安份的就早打发了要紧,不然往后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周婆子:“可说是呢,先头还都装着矜持,齐王殿下这一说退婚,便都急的顾不得了,还未出阁呢竟因争个男人,打成这般,若传出去国公府的体面也就甭要了。” 王氏:“说起退婚也奇,那国公府的长房嫡孙女也不是丢了一年两年了,那是自满月便没了的,这么些年过去也不见皇家那边儿退婚,怎么忽然提起这档事了,莫不是齐王心里有人了吧。” 周婆子:“我瞧着也是这意思,要不然怎会忽然提起退婚的事了,只是也未听说齐王殿下跟哪家的小姐有来往啊,这两年不是一直四处求医吗,还是这回老太君大寿,殿下才回京来的。” 王氏:“想是在外头瞧上了什么人吧。” 周婆子:“想来太后娘娘也是疑心这个,听说特意把齐王殿下叫进宁寿宫去问了许久,可就是什么都未问出来,殿下只说这些年都寻不见人,这婚事早些退了也免得不消停。” 王氏点头道:“咱们这位皇叔这心里倒跟明镜似的,许不是瞧上了什么人,是想一气断了那些人念想,免得生出许多龌龊事情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周婆子:“可是呢,可惜那顾家姑娘这么位大族的贵女,连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实在的丢人,也不知顾家是怎么教闺女的,这哪是大家贵女的做派,就算小门小户的丫头也做不出这样的丑事啊。” 王氏:“古人说红颜祸水,这男人生的太好了也一样,瞧瞧咱们这位皇叔,不就是例子吗,出征南燕让那南燕的公主瞧上下了药,落了个难治的病,好容易这病好了些,却又让自己的表妹给算计了,怪道那日齐王府的护卫硬闯内宅请棠丫头过去看病呢,为此还跟泓儿打了一架,这是又着了道,齐王这桃花委实多了些。” 周婆子:“可惜这些桃花费劲了心思也不顶事儿,这婚事若是一退,齐王殿下跟国公府还有什么干系,那些抱着热火罐有念想的,这一下子可就凉了,就是不知这婚事能不能退的了。” 王氏:“这个还真难说,婚事是老公爷跟先帝订下的,如今两位都不在了,这婚约只怕不易退,想来太后娘娘便疼儿子也得掂量掂量此事的轻重,想必会先要弄清楚齐王的心思。” 正说着叶之鸿回来了,周婆子忙紧着上前打起帘子,又吩咐丫头端水拿换洗的衣裳,收拾停当,叶之鸿方道:“娘跟周妈妈刚说什么话儿呢?” 王氏:“不过是几句不打紧的闲话罢了,倒是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不是说约着人去郊外打猎了吗?” 叶之鸿:“是去了,还不过却听见个消息,心里有些不安,便家来了。” 王氏吓了一跳以为事关丈夫忙道:“什么消息?” 叶之鸿:“娘别担心,不是父亲,是听见魏康说齐王殿下要跟国公府退婚,都说齐王是瞧上什么人了,才如此着急的要退婚,此事宫里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娘娘哪儿都头疼呢,我听了这个消息,哪还有心思跑马打猎,忙着赶回来问问,是不是真有这档子事儿。” 王氏松了口气:“瞧你这孩子,越大倒越淘气了,你刚那个脸色,还以为出了什么祸事,吓的娘心里直扑腾,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是有这么档子事儿,不过这跟咱家却没干系,你二姐虽说嫁进了国公府,却是二房头里的媳妇,跟大房的事情扯不上。” 叶之鸿:“二姐是跟这事扯不上,可娘难道忘了,我不是新得了一个妹子吗。” 王氏一愣,半晌方回过味来他说的是棠梨,不禁笑道:“棠丫头跟这事儿更不贴边了。” 叶之鸿摇头:“娘您一贯精明怎么此事竟未瞧出来,您跟祖母进京那日遇到齐王车驾的事,母亲莫不是忘了?” 王氏点头:“这事娘记得,不就是碰巧遇到,因你爹荐了大夫治好了齐王殿下的病,殿下心怀感念,碰巧遇到我跟你祖母进京,便过来见了礼,也不叫什么大事。” 叶之鸿:“母亲糊涂,那齐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他可是先帝亲封的亲王,又是当今皇叔,地位尊贵,莫说祖母跟您的品阶,便是国公府那位老太君,也当不得殿下见礼的,更何况还是在半路遇上的,以齐王殿下的身份,根本不必理会,又怎会巴巴的上来见礼。” 王氏:“这么说的倒也在理儿,这么说他不是冲着你祖母来的。” 叶之鸿:“那日我正在车旁,听的一清二楚,齐王殿下说的清楚,是因父亲举荐了神医治好了他的病,特意过来致谢,他嘴里说着致谢,目光却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棠妹妹身上。” 王氏愕然:“你是说齐王殿下瞧上的人是棠丫头,这怎么可能?” 叶之鸿:“如何不可能,棠妹妹除了出身寒微了些,样貌才思性子,何处比不得那些京中贵女,若非如此,祖母又怎会如此喜欢。” 王氏脸色一变心里终于明白儿子的担忧了,此事若是真,对叶府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啊,莫说棠梨只是七品县令的闺女,便是叶府嫡出的姑娘,这皇家的也是攀不上的高枝儿啊,更何况,虽说齐王是太后所出,可太后也是顾家人,便再心疼儿子也得念着娘家,若非太后默许,顾莲便再大胆如何敢给齐王下药,由此可知,太后并不反对,顾家的算计,若自己外甥女当真找不回来,换成侄女也无不可,这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处都落在了一家里。 所以,便齐王当真瞧上的是棠梨,太后也绝不会同意让棠梨当齐王的正妃,至于会怎么做,也不难猜,若查出真是如此,太后十有八九不会逆了儿子的心意,因齐王不同旁人,自小有个厌女的怪癖,府里连个母的都见不着,好容易开了窍,太后自不会反对,折中的法子便是纳妾,按道理说,以棠梨的身份做亲王的妾侍,也是很高攀了,若是换个人便当成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乐不颠儿的应了,可棠梨却不是寻常女子,虽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棠梨的性子,自己跟老爷老夫人都已十分清楚,这丫头看似亲和柔软,却是内里刚强宁折不弯的性子,加之她爹娘也是不离不弃恩爱非常,便自己的丈夫房里还有两个侍妾呢,可听说那叶全章身边竟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棠丫头自小长在这样的家里,怎肯做妾。 若太后发了话便是懿旨,这丫头来个宁死不从,不定闹出多大的事呢,真到那种地步,叶家又何能置身事外,昨儿自己还说认下棠梨这门亲戚是叶家的福气,不想这一转眼就可能成了祸事,还是大祸,毕竟跟皇家拧着劲儿来,谁担得起啊。 心里有些乱,一时没了主意,忙抓住儿子道:“鸿儿这事可是大麻烦,怎么想个法子消解了才好。” 叶之鸿:“母亲莫急,如今这些不过传闻,并未落到实处,且儿子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我那日见了齐王的意思,心里的猜测,我都不能确定,更遑论太后娘娘了。” 王氏:“可是若齐王殿下真瞧上了棠丫头,这都非要退婚了,必是动了真格的,回头在太后跟前儿和盘托出,太后如何还能不知道。” 叶之鸿摇摇头:“母亲过虑了,若齐王殿下真想娶棠妹妹,便绝不会如此做,这世上有谁比齐王殿下还了解太后娘娘呢,殿下可不是那些只知玩乐富贵的皇族,他是带兵平了南燕之乱的大将军,韬略兵法运用的异常娴熟,怎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王氏:“咱们说的是退亲之事,怎么扯上兵法韬略了,难道这娶媳妇也跟打仗平乱一样?” 叶之鸿:“用兵志在取胜,娶妻志在必得,有何不同?” 王氏:“这么说,齐王殿下是真瞧上棠丫头了。” 叶之鸿见母亲不似刚才那般方点头道:“儿子瞧着十有八九是真的。” 王氏:“不能吧,不说齐王有厌女症吗。” 叶之鸿:“这个儿子也想不通,大约棠妹妹是个例外吧。” 说着忍不住戏谑了一句:“能做这万千女子中的例外不知棠妹妹会不会觉得荣幸了。” 就算齐王退婚的事,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叶府上下的丫头婆子也都暗里议论,饶是如此,棠梨也没往自己身上联系过。 在她想齐王退婚也好,不退也罢,都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棠梨正专心给叶婉调养身子,自从吃了棠梨开的药之后,不再觉得腰酸腿疼,叶婉便欢喜的不行,隔一日便说想妹子了,让人去接棠梨过来说话儿,因此棠梨常来国公府,一常来便难免遇到大房的人。 棠梨本来是有些担心遇到顾莲的,毕竟那天在寿宴上,顾莲明摆着针对自己,虽然棠梨有些莫名其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先遇到的却是传说中大房那位庶姑娘。 第80章加减切症 第80章加减切症 这日棠梨给叶婉诊了脉,先开出了方子让叶婉瞧,或许是嫁到这国公府来吃过亏,叶婉总是要看看方子的,接过来仔细瞧了一遍,不禁道:“这个方子跟前头吃的那瞧着差不多。” 棠梨:“这两个方子的首药都是固肾运脾为根本,只不过前一个方子是湿而用泽泻,茯苓两味渗利下行之药跟补气升提之药辅助气机升降,以祛散湿邪,而活血前方只用了一味益母草,此方去茯苓泽泻,加了大巴戟天又加了温阳的干姜,这祛邪便转向了温阳化瘀,有利于祛除淤滞。” 叶婉:“可吃了前头那个方子,我觉得好了许多,棠妹妹不也说见好了吗,且这几日感觉着月水将至,这可不是大好了吗,我还琢磨着这个方子如此灵验,想着多吃些日子呢。” 棠梨:“婉姐姐算算距上次月水多少日子了。” 旁边的丫头丹红忙道:“算着日子不到二十天。” 棠梨点点头:“刚我给婉姐姐诊脉,脉象明显有力了许多,特别左脉弦劲而数,此为月水将来之像,而婉姐姐身子亏虚,若无淤血闭阻,不可能二十来日便要来月水,婉姐姐的身子还需几个月的调养月水才可能正常,此时来月水便是淤滞明显,需加大活血化瘀药用量,使的体内淤滞排出,同时还需升提阳气,以免下血太过而使气机下陷,故此需换几味药再用。” 叶婉笑道:“到底是棠妹妹,医术高说的更是明白不似旁的大夫那般,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云山雾罩的说一串有的没的,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 棠梨暗道若天下病人都似叶家这父女俩一般,那医生这一行就难做了,自己之所以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是因带过不少学生,那些学生虽是中医专业的毕业生,对于治病也仅限于书上的那些,而书上多是经方,笼统总结出来的,可病人却不一样,便是同样的病也会因人而异,所以同样的病也不能只用一个方子,需根据病人具体情况,适当加减,使的方子更为切症,方能治病,因此临床给学生讲起病案来便要事无巨细,把前因后果为何加减用药,有何功效都说清楚,有这样些学生打底,才能应付叶全丰父女俩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假行家。 叶婉听的明白,知道这药正对自己的病,便把方子递了回去,棠梨收了起来,自己开的方子虽每次都给叶婉瞧,却不会留在国公府,毕竟这国公府二房也不知有多少眼线,若留下回头露出去可就被叶婉的婆婆拿住把柄了,一句疑心婆婆便扣上了个不孝之名,到时候就麻烦了。 棠梨是真觉叶婉这嫁人嫁的有些憋屈,叶府虽也是世族大家,可比起国公府却清净的多,老夫人是个明白人,王氏夫人也不是那歪缠的媳妇,便也有几个妾侍,却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哪像这国公府,且不说大房就一个二房头里就不知有多少龌龊了。 当然,这国公府的大房据棠梨这些日子听的闲话来看,比二房更热闹,棠梨不想掺和进国公府各房的家务事里,给叶婉诊过卖,又嘱咐了几句平日不得进寒凉之物,便告辞了。 叶婉让丹红送棠梨出来,怕从前头走遇到大房的人不好说话,特意从后面穿过花园的小门直接便出了国公府,哪想越躲越躲不掉,棠梨一进花园正往小门那边儿走呢,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住自己去路的是个绿衣的小丫鬟,这绿衣是国公府丫鬟的标配,只要是丫鬟都如此打扮,至于大小级别便要看腰上的系的绸带了,红黄白绿,排列,越前面的级别越高,而眼前这个丫头腰上的绸带是白色的说明是国公府级别比较低的丫头,不是洒扫的便是跑腿儿的,如今插着腰拦住自己的去路,棠梨一时有些不解,便道:“这位姐姐拦住我的去路可是有事?” 那丫头却一叉腰,一脸不屑的道:“我走我的,何曾拦你的路了,况你也不睁开眼看看这可是国公府的花园,我可是国公府当差的,走哪儿难道还要像你一个外人交代不成。” 棠梨微微皱眉,这明显就是找茬儿呢,要不然哪有这么说话的,棠梨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是叶棠梨,来瞧婉儿姐姐的,这会儿要回叶府了,这路窄你堵在这儿我怎么过去。” 棠梨直接道明自己的身份就是婉转的告诫这丫头,自己是二房大奶奶的娘家人,是国公府的客,莫说这么个低级别的小丫头,便是老太君见了自己也断不会如此,若弄出事追究起来,只怕没这丫头的好果子吃,劝她见好就收,莫把事情闹大做绝,以免将来不好收场。 这丫头倒也不傻,听出棠梨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棠梨的身份,虽不是二房大奶奶嫡亲的妹子,却也是叶家颇看重的,那日老太君寿宴,棠梨可拔了头筹,不仅送的寿礼被老太君看中还让人送去了皇宫大内给太后娘娘品鉴,且话里话外颇喜欢这丫头,若非老太君发话,这丫头岂能如此随意出入国公府,便是那叶大奶奶的亲妹子来了,也不能这般随意。 一想到那日寿宴上的事,这丫头便生了怯意,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目光闪烁的看向旁边的湖石小声喊了句小姐,虽声音小棠梨也听见了,看向旁边的湖石,之间湖石底下露出一角月白的裙角,日头下泛着隐约的金线,一闪一闪的,这样的裙子自然不是丫头能穿的,若不是丫头便是小姐了。 正想着是谁,湖石后面的人走了出来,瞧年纪有十七八上了,穿了一身粉衣裳,生的杏眼桃腮,身姿袅娜,若非她眼里的嫉恨,倒不失为一位佳人。 只可惜她眼里的嫉恨,毁灭了这一副好容颜,而嫉恨,棠梨确定并未见过这姑娘,更不知道她眼里的嫉恨是从何而来? 第81章恶毒庶女 第81章恶毒庶女 棠梨正纳闷间,这姑娘抬手就甩了那丫头一巴掌:“贱蹄子成日就知道勾男人,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不过一个下贱丫头也敢往那样的高枝儿上巴,我呸,趁早哪来的滚哪儿去,也免得丢人现眼。” 那丫头捂着脸委屈的只掉泪,却不敢回嘴,眼里尽是惧意,想来这姑娘也不是什么慈善的主子。 棠梨根本不知道这姑娘无厘头的说这么一篇子话是什么目的,而且,瞧这打扮想是国公府的姑娘,如此显贵之家出来的姑娘,张口闭口贱蹄子勾男人的,实在的不妥,这哪里像大家小姐,简直就是那些街市上撒泼胡搅的泼妇。 与这样胡搅的人讲理是讲不通的,更何况棠梨根本不知道她说这些话为的什么,索性不理会,抬脚打算绕过这主仆二人往前头小门走,不想棠梨刚迈出一步,那姑娘却也往前了一步,正好拦在棠梨前面,棠梨往左她便也往左,棠梨往右她便也往右。 这下就算棠梨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恼了,不免皱眉看向她:“姑娘有话说?” 虽恼到底性子使然,不喜与人争执,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是小姑娘,至少对于棠梨的心理年龄来说,眼前这位算是小姑娘,棠梨一个三十来岁不好跟小姑娘计较。 故此仍留了余地。 可这姑娘却丝毫也不领情,而是道:“顾莲那贱人说你去过齐王府,可是真的?” 棠梨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今儿这场无妄之灾的引子竟是齐王,这姑娘简直让人无语,自己去过齐王府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凡是去过齐王府的女的,她都要这般来堵着审问一番吗,她若是国公府那位跟齐王定了婚约的姑娘,来质问自己还有那么点儿道理,可她显然不是,那么她如此作为凭的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更兼这姑娘连顾莲都捎带上了,她若不提顾莲棠梨还真不知她是谁,如今倒是知道了,这姑娘想必就是因争风跟顾家贵女大打出手的那位国公府长房的庶女,棠梨尚记得周婆子提过她的闺名,叫谢灵菡,刚听名字的时候,棠梨便觉这名字既好听寓意也好,也曾听老夫人闲话说起过谢家的孙女一辈的名字,是老公爷亲自起的,顺着灵字排下来,那位刚满月便丢了的长房嫡孙女,叫谢灵萱,可见老公爷对孙女也是很重视的,并不似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家,只重视男丁,女孩子随便起个名字了事。 可惜这样的好名字安在这样一个胡搅蛮缠不知所云的泼妇头上,真有些糟蹋了,谢灵菡见棠梨并不回答,反而露出些许像是嘲讽的神情,谢灵菡顿时恼怒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没听见我的话吗,我问你可是去过齐王府?” 棠梨本不想跟她计较,可这姑娘却咄咄逼人,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姿态,而且连最基本的礼貌尊重都没有,跟这种人站在一起都觉掉价儿,棠梨索性不走花园的小门了,转身打算换个门出去,反正国公府也不止这一个门,难道她还能每个门都堵上不成。 可棠梨还是高估了谢灵菡,棠梨转过身刚举步要走,谢灵菡却又走过来拦在了前面,嘴里道:“今儿要是不说明白了,想走没门?” 棠梨脸色沉了下来看了她半晌道:“我去未去过齐王府为何要告诉你,敢问姑娘是齐王殿下的什么人? 有何资格质问这些?” 谢灵菡道:“我姐姐是齐王未过门的正妃,这门婚事是我祖父跟先帝爷订下的。” 棠梨眉角一挑点头道:“刚姑娘如此火急火燎的扫听我去没去过齐王府,我还以为姑娘便是齐王殿下那位未过门的正妃呢,原来不是啊,倒是我误会了,说起这事,棠梨倒想起听过些此事的传闻,貌似姑娘那位姐姐自满月莫名走失,至今也没有消息。” 谢灵菡脸色一滞:“我姐姐便找不见了,可这婚约却是先帝跟我祖父订下的,永远也不会变。” 棠梨打量了她一遭忽的笑了起来,谢灵菡更有些恼:“你笑什么?” 棠梨:“刚我还纳闷,姑娘这气势汹汹的跑来质问我去没去过齐王府的事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听了姑娘的话,棠梨方想明白,姑娘莫不是想代姐出嫁吧。” 被棠梨一句点破了心思,谢灵菡却丝毫也不觉得窘迫,反而理直气壮的道:“我姐姐找不回来了,婚约又是早定下的不能变,自然是我这个妹妹代替姐姐嫁入齐王府才是正理,也免得人家说我们国公府无诚信不守约。” 棠梨好笑的看着她:“你这妹子做的倒真实在,未过门的姐夫也一并收了,令姐有姑娘这样的妹子实乃一大幸事。” 谢灵菡也不傻自是听出棠梨话里的讽刺,顿时脾气上来:“你这贱丫头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着伸手一把抓了过来,这丫头出手极快,若非棠梨在军营里待过,练过些拳脚功夫,这回可就吃大亏了,她抓过来的目标正是棠梨的脸,棠梨抓住她的手腕,看见她涂着大红的蔻丹的尖利指甲,饶是棠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自己眼疾手快,被这样尖利的指甲抓一下子,绝对破相,可见这谢灵菡年纪虽不大,心思实在恶毒,也不知国公府怎么养出这样的孙女来。 谢灵菡本想故技重施把对付顾莲的手段如法炮制的用在棠梨身上,不管这个姓叶的丫头是真去过齐王府还是顾莲骗自己的,就冲这张比自己好看的脸,也不能饶过她。 不想这次却失手了,一击未中反被抓住了手腕,她自来娇生惯养,从来都是自己占先拔尖儿,哪有吃亏的时候,便是前些日子抓破了顾莲的脸,爹爹也只是罚自己跪了三天祠堂罢了,且这三天里虽有婆子看着,可娘使了银子,那些婆子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自己没怎么受罪。 可这会儿手腕子却疼的紧,谢灵菡尖叫了起来:“疼,疼,你,你放开,来人啊……” 她这一喊,惊动了附近洒扫拾掇花草的婆子,呼啦啦跑过来七八个,把本来就不宽的小路围了个严实,人人手里还拿着家伙,有扫帚有锄头还有水桶还有翦子,谢灵菡她们自然是认得,虽是庶出可她娘有手段颇受小公爷的宠爱,连带着这位庶出的姑娘也是水涨船高,加之这些年长房的顾大娘子因丢失了女儿,病了一场,身子不大好,常日里在屋里养病,连院门都不大出,也不大理会内宅事务,小公爷是男人总不好管内宅,便把事情交在了几个姨娘手里代管,这几个姨娘里最得宠的便是兰姨娘,也是这位庶姑娘的亲娘。 正是因为知道底细,故此这些婆子忙忙的跑来助阵,琢磨着这可是个好机会,若能在菡姑娘跟前儿表现一番进而入了兰姨娘的眼,那可就造化了,不说飞黄腾达,谋个好差事也不在话下。 谁知,这些婆子一到跟前儿看清了谢灵菡对面的棠梨,顿时泄了气,就算她们是花园里当差的使唤婆子,可这位姑娘自老太君过寿之后便常来常往,如何能不认得,且不说这姑娘是二房头上叶大娘子的娘家妹子,就是老太君也极喜欢这位啊,而菡姑娘虽是老太君嫡亲的孙女,可老太君厌烦菡姑娘的亲娘,连带的也不待见这个孙女,加之这菡姑娘自小养在她亲娘身边,行动做派实有些小家子气,老太君更为不喜,就连那日过寿都特意发话不叫往前头席上去,这可是打了兰姨娘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啊。 也正因如此,菡姑娘才越发嫉恨顾家那位贵女,寻了机会大打出手,抓破了顾家姑娘的脸,再瞧瞧今儿这意思,明显就是故技重施啊,且还没得逞,让叶家姑娘抓了个现行,这两边都是祖宗,那个她们也得罪不起。 虽知得罪不起可都跑了过来,这时候是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实在不好收场,只能僵在了哪儿,不动劲儿,也不敢说话。 谢灵菡见她们这般更气的不行:“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见这贱丫头敢跟我动手吗,还不给我一起上,把这贱丫头打死。” 这些婆子心里暗暗叫苦,面儿上却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只是站在哪儿不动。 谢灵菡更是气的七窍生烟,正要再骂,棠梨手上却一用力,谢灵菡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棠梨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道:“真吵。” 从腰里的荷包里掏出一个药丸子来,趁着谢灵菡张嘴叫喊的时候,塞了进去,一抬她的下巴,咕隆一声咽了下去。 谢灵菡顿时惊恐起来,想大叫,却发现竟出不来声,周围的婆子也是傻眼了,哪想到叶家这位姑娘会如此大胆啊,刚那个是什么药啊,难道是毒药,要真是毒药,菡姑娘有个好歹,她们这些婆子也就没命了。 棠梨怎会看不出她们的心思,笑道:“你们这位姑娘实在有些吵,这只是暂时让她安静些罢了。” 那些婆子方松了口气,却又听棠梨道:“这位妈妈可否把你手里的剪刀借来一用?” 第82章谢府公子 第82章谢府公子 那拿着剪刀的婆子愣了愣:“这是剪枝的,姑,姑娘要这个做……”话未说完见棠梨的神情虽平和却有股子令人不得不从的气场,也未敢说下去,忙着把手里的剪刀递了过去并颇周到的说了句:“这剪子刃口刚磨过,很是锋利,姑娘小心些莫伤了手。” 棠梨笑了一下点点头:“多谢妈妈提醒。” 说着接过剪刀便冲谢灵菡的手指头去了,周围的婆子一见这势头脸色都变了,叶姑娘要了剪子不是要剪菡姑娘的手指吧,这如何使得,尤其刚那个递剪子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刚才自己就不过来凑热闹了,便过来也不该拿剪子啊,最糟糕还是自己把剪子递过去的,这要是出了事,自己想脱开干系都不可能。 心里怕极忙道:“姑,姑娘不可。” 棠梨扫了这些婆子一眼忽笑了一声道:“妈妈们以为我要做什么,我不过是见你们菡姑娘这指甲久不打理有些尖利,使唤起来颇有些不便,正好今儿闲来无事,帮你们菡姑娘修剪修剪,刚你们菡姑娘说了我出身微寒,故此做些事并不觉如何,也不用你们道谢。” 说着剪刀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挨到了谢灵菡的手指,谢灵菡吓的不行,想喊叫却偏喊不出声,急的脸色通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手也开始激烈的挣扎想抽回去,哪想棠梨看上去瘦瘦干干没几两肉,手劲儿却大,抓住她的手腕,想抽都抽不回来。 棠梨见她挣扎不紧不慢的道:“想来菡姑娘刚也听见那位妈妈的话了,这剪子是才磨过的,刃口快的紧,棠梨不过想给姑娘修修指甲,若姑娘挣扎,我这手一歪,可就没个准头了,若是把姑娘这嫩汪汪水葱一样的手指戳出几个血口子,姑娘可要吃些疼了。” 棠梨的话一出口,谢灵菡果然不敢动了,只是眼里迸出强烈的恨意,如刀子一样落在棠梨身上,棠梨却只做不见,对于谢灵菡这种人棠梨也不是没见过,说白了就是被教坏了,虽生在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之族,奈何却养在小妾之手,由这谢灵菡的表现便能知道她娘是个什么货色。 这样的人你跟她讲道理,讲礼法是没用的,这种人自私自利惯了,觉得天下都欠她的,什么好事儿都该是她的,看见比自己好的便嫉恨,生出许多恶毒心思手段,且没脑子,她就不想想,她堂堂一个国公府的贵女,便是庶出也远不是自己这个七品官的女儿能比的,她跟自己过不去实在荒谬,更何况叶婉还是国公府二房头的大娘子,她在国公府里公然为难自己,传出去丢人的可是国公府。 而棠梨呢虽脾气不坏可也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她不欺人可若有人想欺负到她头上,她也不会忍气吞声,就如现在,棠梨手里的剪刀几下便把谢灵菡那一手养了好久的指甲给剪了个精光。 剪好了,还歪着头极认真的欣赏了一会儿才放开,那谢灵菡已经恨毒了棠梨,棠梨一松手,谢灵菡想都没想,抬手又抓了过来。 棠梨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谢灵菡的手抓了空,哪里肯罢休,目眦欲裂的又冲了过来,棠梨身后的梅婆婆早已不耐,刚要动手被棠梨拉住一侧身站到了旁边的石子路上,而谢灵菡的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却也未扑空而是扑到了一个男子的身上。 这男子瞧着年纪有十八九的样子,生的英挺俊美,比之桃花朵朵的齐王殿下也毫不逊色,只不过比起齐王那张生人勿进的冰脸,这男子要亲和许多,只是此时眉头皱起板着脸,颇有一股凌人的气势,把那疯子一般的谢灵菡都压住了。 谢灵菡虽收敛了一些,不似刚才的疯婆子样却也满脸愤恨,张嘴想控诉棠梨,却发不出声来,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却只能干着急,最后恨恨的瞪向旁边的丫头,示意那丫头替她说。 那丫头早已经吓傻了,她自打跟着菡姑娘,只见过菡姑娘欺负人,便那顾家的贵女在菡姑娘跟前儿都未讨的好去,所以她今儿才敢在花园子里拦住棠梨。 谁知,顾家贵女虽有顾家撑腰却是个软骨头,这叶棠梨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却如此厉害,菡姑娘竟一点儿好都没讨到,不,应该说还吃了大亏。 吓的魂儿都没了,哪敢往上凑啊,这会儿给谢灵菡一瞪竟也没发现,还是在哪儿傻站着,直到那青年旁边的小厮伸手拍了她一下:“你主子说不出话了,你也哑巴了不成。” 那丫头方回过神来,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大公子。” 棠梨不禁又看了那青年一眼,暗道,原来这位便是国公府长房的那位嫡孙,好像单名一个晖字,合府都称一声晖少爷,怪不得年纪不大却有这般大的气势呢,连这嚣张谢灵菡都压制住了。 那谢灵菡明显对这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兄弟,颇有惧意,想来那位长房的顾大娘子虽不理事,而她生的这位公子却不简单,这样的威势可不是一两日能成的。 谢晖今儿本是去太医院询问母亲的病情,这些年母亲的病好好坏坏,药吃了不少,可总是不见好,拖了这十几年,身子越发不济,前儿又因表姐顾莲跟灵菡争执动手,父亲却因兰姨娘的关系,明里暗里袒护庶妹,母亲动了气,已在炕上躺了两日,太医也来瞧过脉了,药也吃了却不见好转,谢晖便又跑了一趟太医院询问,只是那些太医院的老头子,云山雾罩说的仍是老三篇,末了说娘这是心病,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那意思这病吃药不济事,还是得想开了才行。 饶是谢晖好脾气都差点儿把太医院砸了,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满京城谁不知娘是心病,若能想开还用得着来寻他们这些太医吗。 生了一肚子火,回来便不好从前门进,怕万一遇到个登门的客人,自己这一脑门邪火,失了礼数却不好,便绕了个圈从花园这边的小门回家,不像自己这脚刚迈进门,就碰上这么一出全武行的大戏。 第83章天意留客 第83章天意留客 谢晖是知道棠梨的,即便那日祖母过寿,男女分席,自己在外面随父亲应酬却也听闻了这位叶家姑娘,听说是叶府远亲家的女孩儿,献了猪婆龙皮做的剑鞘做寿礼,祖母极是喜欢,且直接让人送到了宁寿宫太后哪里,可见祖母有多中意这件寿礼了。 后又听小厮说起那日女席上的热闹,顾莲不顾身份公然出言不逊,并撺掇虹霓公主为难这位,硬是都没讨了好去,便存了好奇之心,想着回头有机会倒要见见这位叶姑娘,不想今儿便碰上了。 谢晖早就来了,就在谢灵菡从湖石后头出来质问棠梨是不是去过齐王府的时候,谢晖便到了,所以从头到尾看了个满眼。 谢晖很不想出来,因谢灵菡的所作所为实在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堂堂的国公府千金贵女,竟然跟个泼妇一般口出恶言,还是为了争妹妹的婚事,嘴上说不过人家,便要动手抓花人家的脸,如此行径哪是千金贵女,若是此事传出去,国公府的脸也丢尽了。 为了国公府的体面,谢晖只得出来收拾残局,再让谢灵菡闹下去,叶家这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说不准把她另一只手的指甲也剪了,到时候一旦闹起来可不好收场,况叶家这姑娘是亲家姑娘,来国公府是客,如此却有些失礼。 本来就不喜这个庶妹,如今见了这般作为更有些厌烦,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头脸色沉了几分,冷声道:“说吧,这倒是怎么回事儿?” 那丫头瞄了眼旁边的主子,磕磕巴巴的道:“是,是我们姑娘闷了来花园子散心,不想正遇上这位叶姑娘,我们姑娘便上来见了礼,随便说了几句不着紧的话,不想这叶姑娘便恼了,跟我们姑娘动起手来,把,把我家姑娘的指甲都剪,剪了。” 这丫头说完,棠梨不免失笑,今儿还是长见识了,竟然真有这样一张嘴就颠倒黑白的,明明是这谢灵菡主仆俩,堵住自己,不让过去,非要质问自己去没去过齐王府,后见自己不理会,恼恨起来便来抓自己的脸,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这会儿只怕便是那顾莲第二了。 谢晖见棠梨的笑不禁道:“叶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说?” 棠梨看向他:“对于如此颠倒黑白之言,棠梨无话可说,便由大公子论断便了。” 谢晖:“叶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姑娘此事缘由?” 棠梨挑了挑眉:“若论缘由大公子不是都亲眼见了吗,又何须再问?” 谢晖咳嗽了一声,知道自己刚一进来这丫头便知道了,那么她刚才所作所为便是故意的了,且她刚才必然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作为,因她拿准了自己不会袒护庶妹,她从一开始的守礼退让,到后来逼不得已出手收拾谢灵菡,这一切都占在了理儿上,打到哪儿都没她的错处。 且,这丫头虽看似好脾气,说出话的却句句含着机锋,这性子着实不是个好欺负的,且她这份步步为营的稳妥心思,跟她这年纪却有些不符,也难怪一向霸道的谢灵菡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且这亏还找不回来,只怕经过这一次,谢灵菡也会收敛一二了。 谢晖:“是了,倒是在下糊涂了,既瞧见了又何须再问姑娘。” 棠梨倒是未想到他如此好说话儿,这般就直接认错了,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遂道:“棠梨出来大半日了,见天有些阴上来,怕会落雨,方急着回去,不想被人拦住纠缠,心里不免有些急躁,若言语有不当失礼之处还望大公子大人大量莫跟棠梨计较。” 谢晖唇角微微一翘,露出个笑来道:“棠梨姑娘这般说倒让在下更有些汗颜,姑娘远来是客,国公府招待不周已是不妥,哪有还让姑娘赔不是的道理,若传出去,我国公府岂非成了混横不讲理的土匪窝了吗。” 棠梨:“大公子说笑了,天下间哪有大公子这般的山大王呢。” 谢晖也忍不住笑了:“这也没准儿,谁规定山大王便都长了一脸横肉呢。”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瞬间棠梨便觉这青年真是很招人喜欢,很难对这样的人生出恶感,跟他那个庶妹子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两个娘一个爹的兄妹就是不一样。 旁边的谢灵菡一见两人说说笑笑打成了一片,更是恨的牙痒痒伸腿踢了丫头一脚,那丫头吃痛忙道:“大,大公子,奴婢刚说的句句是实,奴婢发誓。” 说着举起手真要做个发誓状。 棠梨道:“需知抬头三尺有神明,这誓可不是胡乱发的,可是会应的哦。” 也是凑巧偏这时候,天上忽的打了个响雷。 那丫头一听顿时脸色一白,忙改口道:“大,大公子,奴,奴婢错了,奴,奴婢刚才都是胡说的,不是叶姑娘,叶姑娘拦着我们姑娘,是我们姑娘听顾莲小姐说叶,叶姑娘去过齐,齐王府,说,说不准,齐王殿下瞧,瞧上叶姑娘了,这,这才拦着来问,后,后来我们姑娘一着急便动了手,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老天爷您就饶了奴婢吧。” 这一幕瞧得棠梨哭笑不得,自己不过随便吓唬她一下,哪想凑巧打了个雷,就把她吓成这样了。 谢晖也是一愣狐疑的看向棠梨,这丫头也真是神了,她刚说发誓会应,就打了个雷。 棠梨也不理会他的目光,这些古代人不管多聪明,骨子里都有些迷信,也不想想,今儿一早就有些阴天,这都阴了大半天了,雨也该下了,下雨自然要打雷这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就是凑巧罢了。 正想着,果然又一个响雷,这个响雷不禁把那丫头吓破了胆,就连谢灵菡都吓住了,也顾不得要找棠梨的麻烦,捂着耳朵跑了,脚步慌乱,跟逃难一般,转眼就不见了影儿。 棠梨摇头,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正要告辞,却听谢晖道:“落雨了,看起来叶姑娘要暂时留在国公府了,那边儿有个水榭,不若在下做东请叶姑娘去那边儿吃上一盏茶如何?” 第84章好言好句 第84章好言好句 棠梨抬头看了看,果然落雨了,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虽出来时带了伞,这么走出去倒也不会淋湿多少,只是脚下这双鞋可就毁了,若是寻常的鞋子也还罢了,湿了回去刷洗刷洗还能再穿,可这双却是前几日将军府那边儿送过来的,那婆子说是将军府人亲手做的,不是那些绸子缎子的是软羊皮的,穿在脚上柔软轻便,极为舒适。 棠梨知道这是将军夫人为自己给老将军治伤的谢礼,这一双鞋却比给多少金银都要贵重,虽贵重若棠梨束之高阁反倒不美,更何况这双鞋棠梨很是喜欢,便常常穿着,今儿早上出来的匆忙,也忘了阴天得换下来。 既然这位大公子相邀品茶,倒不如暂避一时,待这阵雨过去再回叶府,想到此便道:“既得大公子盛情,棠梨荣幸之至。” 谢晖本还怕自己贸然相邀,棠梨会拒绝,不想这位竟与自己往日见的那些装腔作势的闺秀不同,言行间落落大方,这爽利的性子实在让人舒服,遂笑道:“如此,叶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水榭,这水榭并非上次老太君做寿开女席的那个,这个要小上许多,并无太多装饰,只是在中间放了一套根雕的桌凳,那根雕极是天然,颇有一番古拙质朴的韵味,不一会儿小厮端了一套茶具进来放在桌上。 棠梨本还想这般古拙天然的所在,与那些官窑汝窑那些极贵重的茶具倒有些不搭,却见那小厮放下的并非自己想的这些,而是一套隐约泛着暗玉色的茶具,不免有些好奇,拿起一只茶盏仔细端详,方发现并不是玉质,而是竹根的,只是那竹根想必经年日久,隐约泛着暗青色,乍一看像玉却非玉,且并未做成寻常茶盏的式样,而是依着竹根的形状而抠成,虽不算多贵重却难得天然之趣,跟这套根雕的桌凳极搭,不免暗暗点头,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着实很有品位。 这个水榭也是谢晖平日里最喜欢品茶消遣之地,因此府中人都知道这是大公子的地方,偶尔大公子会在此处招待志趣相投的一二好友品茶,除了大公子身边的人日常洒扫,旁的人是绝不敢踏入的。 也因此这水榭倒真是一方清净之地,且临水而建,水中植了莲花,只不过这会儿已过重阳,没有了亭亭净植的莲花,剩了一片残荷铺陈在水中,伴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很有些萧瑟之意。 谢晖见棠梨看水中的残荷不禁道:“可惜已经入秋,若是夏日,这水中的莲荷盛开,此处倒是观荷的好地方。” 语气颇有些遗憾之意。 棠梨道:“不能观荷亦可听雨,棠梨倒觉得有失有得才是人生真趣。” 谢晖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是了,不能观荷亦能听雨,得失之间方得真趣,好言,好句,果真叶姑娘境界高,倒是在下落俗了。” 棠梨摇摇头:“棠梨不过信口胡诌罢了,公子如此说倒是贻笑大方了。” 谢晖却道:“在下虽不敢自诩诚挚君子却也从不打谎。” 棠梨见他神情格外认真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相比盛开的荷花棠梨更喜欢那鲜嫩的大白藕,不管是蒸煮炒炖都是棠梨最喜欢的菜式,想到这些,棠梨便更喜欢这些残荷了。” 谢晖不想棠梨会如此说,愣了一下不觉失笑:“这个容易,回头我让人挖一筐藕来给你送去,不管蒸煮炒炖都行。” 棠梨也不推辞拱手道:“那我这里就先谢了。” 谢晖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你喜欢吃藕,我这边儿管够。” 说到这儿两人不觉相视一笑,这一番蒸煮炒炖下来,两人顿时熟悉起来,似经年的好友一般。 整整吃了三盏茶,雨方停了,棠梨起身告辞,谢晖也并未挽留,只是笑着说了句,回头让人给她送藕过去,棠梨笑着点头,转身去了。 旁边谢辉的心腹小厮存福端详了少爷好一会儿小声道:“公子您不是也瞧上这姑娘了吧。” 谢晖看向他疑惑的道:“也?” 存福忙道:“公子您没见那日老太君寿宴上顾莲姑娘给这姑娘下套吗,还撺掇虹霓公主为难这位,先头还当是巧合,刚瞧咱们府的菡姑娘那意思,别是齐王殿下真跟这姑娘有点啥吧,俗话说的好空穴不来风,若真没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跟这姑娘为难呢。” 谢辉微微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敢私下里嚼说皇族的舌根儿,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一会儿回去自己领十板子,涨涨记性。” 存福一张脸立马变成了苦瓜:“公子,奴才是胡说的,您就饶了奴才这回吧,下次奴才再不敢胡说了。” 谢晖:“二十板子。” 存福顿时闭上了嘴,他可知道公子的脾气,平日里跟个菩萨似的,可要是真说要罚,绝对说一不二,哪还敢再求饶,再求便不是二十板子了而是变成三十了,那自己的屁股还不打烂了啊。 存福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暗腹诽,公子一定是瞧上那姓叶的丫头了,不然怎么如此听不得这些,说到底只不过是齐王府的八卦,虽跟菡姑娘扯上了些干系,可公子跟菡姑娘又不是一个娘,历来对兰姨娘母女的作为颇为反感,若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断不会为了这个庶妹子发怒。 存福当真是误会他家公子了,谢晖还真没那意思,虽对棠梨很是喜欢欣赏,却并非男女之间那样的喜欢,只是莫名觉得亲切,想和她亲近,想她过得平顺安和,不想她陷入这些麻烦之中。 谢晖很清楚以棠梨的出身,跟齐王府越无干系越好,而谢晖也不信棠梨会去攀附皇族,既无意被扯进这件事里,对她并无好处,即便她跟齐王并无干系,可三人成虎,尤其如今太后娘娘正在暗中查问,若此事传出去对棠梨却大大不利。 谢晖管不了别人至少能管住自己身边的人,他希望棠梨能少些麻烦。 第85章花团锦簇 第85章花团锦簇 棠梨回到叶府跟王氏说了说给叶婉诊脉的情景,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在小药房里熬制膏药,对于这些棠梨并不陌生,现代时中医世家叶家的膏药远近闻名,故此如今做起来也算轻车熟路,又赶上这里的药还算齐全,便先熬制一些,老将军的旧伤很难根治,有这膏药便不用行针了,发作起来贴上一贴也就是了,极为方便,便自己不再跟前儿也不妨事。 只不过这膏药熬起来颇为费事,直弄到了掌灯十分方熬成,放到一边儿晾着,明日便可装罐子了,送去将军府了。 忙活完了,直了直腰,看了看那边儿架子上的沙漏,已是晚膳时候不禁道:“怎么都这时候了,老夫人那边儿可传膳了不曾?” 梅婆婆道:“不曾传,倒是使人传了话来说等姑娘忙完了再过去吃饭。” 棠梨忙洗了手往外走,路过东墙边儿瞧见那株菊花,脚下停了停,那墨色的枝干上又开了几朵新菊,夜风中垂挂的嫩黄花瓣在摇曳出动人的风情,棠梨不觉想起那夜,齐王便是把这样一朵菊花插在自己的鬓发上,还说了句很好看。 想到这些棠梨忽然明白了为何最近总有人要为难自己,她还当是自己长得讨嫌不带人缘呢,如今方想明白,此事的祸首大约是这周身桃花灿灿的齐王殿下。 若是齐王跟其他皇族子弟一般,并无不近女子的怪病,府中美人如云,也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大夫,便这个大夫是女的也不会有人往歪里想,偏偏齐王是个有怪病的,以至于齐王府上下连个母的都见不着,这样有病的齐王依然桃花朵朵,惦记的人多如牛毛,甚至似顾莲这种有心的表妹,还在齐王府里安插了眼线,而自己忽然出现在齐王府且与齐王共处一室甚久,这个甚久棠梨是从外人的角度出发,尤其顾莲的角度,大约在顾莲眼里她的亲亲表哥三尺之内出现个母的都要紧张,更何况孤男寡女关着门待了些时候,这对于顾莲来说足以脑补出一出缠绵悱恻起伏跌宕的大戏来。 更何况,京里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别人并不知自己精通医术,只被人看见了自己跟齐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齐王身边除了自己,从未出现过女的,所以自己便成了这些人的公敌,也不搞搞清楚便一个个跑过来发难,实在可笑,那个顾莲可笑,那个国公府的谢灵菡更是蠢得没边儿了,被那个顾莲挑了几句,在国公府便拦住自己质问,连国公府的体面都不顾了,这种蠢如猪的竟是国公府的小姐,简直生来就是给国公府丢人的。 这一切麻烦都是因那齐王而起,若非他让韩松请自己过去治病,若非他的齐王府跟筛子眼一样四处撒气漏风,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无妄之灾。 这齐王简直是个霉星,自己以后还是离他远些,越远越好。 想到此,收回目光再不看那株菊花,迈脚出了跨院往老夫人这边过来,刚进来便见傻姑扛着老大一个筐从那边的照壁拐了进来,到了廊下才把肩上的大筐放在地上,冲着棠梨裂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小姐,这是那个什么国公府让人送来的,我刚从大门那边儿走正好碰上,便给小姐扛了回来。” 说着舔了舔嘴唇:“那个,小姐,傻姑想吃蜜糖桂花藕。” 棠梨愣了愣,走过来一瞧见是一大筐藕,便知是那位国公府大公子送来的,今儿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他倒当了真,这就送过来了,倒真是一位诚挚君子,跟他那个庶出的妹子犹如云泥之别。 屋里老夫人听见动静,扶着纪婆婆的手走了出来,到了廊下瞧见一大筐藕不禁道:“这可是,棠丫头这才来了京里几天儿啊,竟就有上门送礼的了,莫非又是将军府送过来的吧。” 旁边的小丫头嘴快的道:“刚傻姑说了不是将军府是国公府送来的。” 老夫人倒是也不意外看了眼棠梨道:“婉儿自打嫁进国公府倒越发小气了,送还不送些好东西,巴巴的送一筐藕来做甚,咱们这叶府里虽不济,没他们国公府水面大,好歹也有个荷花池子,难道还缺藕吃不成。” 棠梨却未说破只笑道:“想必婉姐姐知道棠梨爱吃藕,怕叶府里的藕不够我吃的,特意送了一筐过来。” 老夫人嗤一声乐了:“促狭鬼,叶府那么个大荷花池子,要是把那底下的藕都挖上来,得有这么是来筐呢,你便顿顿都吃也吃不清的。” 棠梨:“总归是婉儿姐姐的好意,棠梨心里欢喜呢。” 老夫人点了点她:“好,好,你心里欢喜,祖母也不唠叨了。” 说着走过来,瞧了瞧,点点头:“这藕瞧着倒是比咱们府里的大些。” 傻姑凑过来拉了拉老夫人的袖子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看着老夫人,那样子可怜的紧,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不用这么瞧着我,我知道傻姑是想吃蜜糖桂花藕了是也不是?” 傻姑忙不迭的点头。 老夫人笑了,吩咐纪婆婆去厨房走一趟让再做一个蜜糖桂花藕,纪婆婆应着去了,傻姑欢呼一声也跟着纪婆婆跑了出去。 棠梨扶着老太太进屋吃饭,不一时饭毕,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又吃了半块桂花藕便告辞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小院看看那熬好的膏药,刚迈进小院,便看见东墙上的人,不禁暗道,这位梁上君子看来是当上瘾了,自己可不想跟他有什么干系,想到此,便迈脚走了过去,进屋关门,只当没看见那东墙上的大活人一般,坐在灯下接着翻看医书。 看了一会儿,甘草端了茶进来,低声道:“小姐,齐王殿下还在呢?” 棠梨瞪了她一眼,甘草吐了吐舌头退了下去,棠梨继续看书,直到一本看完,打了哈气,洗漱了,熄灯上床睡觉,熄了灯屋里暗下来,窗外的月色便映了进来,还有对面东墙上的人影。 他的坐姿看上去很是闲适,仿佛坐的不是叶府的墙头而是他齐王府的软塌,棠梨实在搞不懂这位天潢贵胄的想法,外头那个顾莲跟国公府他那位未过门的小姨子为了争抢他都快打破头了,他却跑到这儿来蹲墙头,若是这件事被人瞧见传出去,那个顾莲跟谢灵菡还不把自己生吞了。 想到此,忽有些恼,这人实在的不厚道,自己好歹是给他治病的大夫,便不求回报,他也不能如此以怨报德吧,这种麻烦一旦黏在身上想抖搂干净就难了。 想到此,猛的坐了起来,拿了衣裳套上,把头发草草扎了起来,便下地开门走了出去,棠梨想问问齐王倒是想怎样,是想拿自己当挡箭牌为他挡那些烂桃花不成,若果真如此,这厮就太不是东西了。 棠梨越想越气,怒冲冲开门出去想质问齐王如此做的目的,可开了门却发现东墙哪里空空如也,只余一轮皎月挂在天际,淡淡清辉落在东墙下的新绽的菊花上,晶莹闪动,大约是夜露。 棠梨竟隐约有丝怅然,遂摇摇头,他走了不是正好,他走了就等于麻烦走了,自己怅然个什么劲儿,关门回屋睡觉。 转天一大早棠梨刚起,纪婆婆便匆匆来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棠梨迎过去道:“这一大早怎么婆婆就来了,莫非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了?” 纪婆婆:“经过你悉心调理,老夫人的身子康健的紧,只是今儿一早宫里来人传话,说宁寿宫里的菊花都开了,太后娘娘邀了各家女眷进宫赏花。” 棠梨:“这是好事儿啊,怎么婆婆这个脸色。” 纪婆婆道:“可那传话的小太监说了,让你也去。” 棠梨一愣:“我也去,婆婆莫不是听差了吧,我父亲不过一个七品县令,太后如何会召我进宫。” 纪婆婆神情有些复杂:“就是说的,老夫人哪儿也有些纳闷,听说太后娘娘正在查问齐王殿下退婚之事,是不是跟近日外头的传闻有关,特意让我过来问你一声,你跟齐王殿下……”说着却不好说的太直白了顿了顿话头。 棠梨岂会不知纪婆婆要说什么,坚定的道:“婆婆放心,我跟齐王殿下除了诊过一次病之外并无干系。” 纪婆婆:“婆婆还能不知你这丫头的性子吗,只不过三人成虎,便并无干系,也架不住外人瞎传,若太后娘娘是因上次你献与老太君的寿礼想见见你倒无妨,就怕是因外头的传闻,疑了你。” 棠梨:“便太后娘娘有所疑心,只我心怀坦荡,想太后娘娘之尊也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纪婆婆:“你这般一说我便放心了,那就赶紧收拾收拾,随老夫人进宫吧,这是大事可不能误了时辰。” 赏花自是借口,却也不似纪婆婆说的那般是太后疑心自己跟齐王如何如何,偌大宁寿宫花园里各色名品菊花竞相争艳,而比这些菊花更花团锦簇的是那些女眷,尤其那些贵族少女们,一个个打扮的天仙一般,都力求摆出最美的姿态来,这哪里是赏花会分明是比美大赛,或者说是相亲会,棠梨目光落在不远处站在太后身边的齐王,这满园竞艳的花想必是为了这位吧。 第86章釜底抽薪 第86章釜底抽薪 或明或暗的秋波几乎都送往太后那边儿,有几个大胆的甚至不加掩饰心中情意,那目光直白热烈,若没有太后跟众位诰命在场估摸这些姑娘们都能一拥而上把齐王直接扑到,更有沾亲带故的诸如那个顾莲昨儿国公府遇到的那个谢灵菡,顾莲也还罢了,好歹也是齐王的亲表妹,可谢灵菡却并非顾氏大娘子所出,认真算起来跟齐王并无干系,可这会儿却也表哥表哥的叫的格外欢实,引得旁边的顾莲一个劲儿用眼睛剜她。 棠梨刚一来就瞧见顾莲了,毕竟就站在太后身边儿跟齐王一左一右金童玉女一般,任谁都不可能忽视,棠梨特意多看了两眼,顾莲脸上并未发现什么伤痕,只是脂粉擦的有些厚,那张脸白的有些不自然,好在底子好,且眉眼间跟太后娘娘有四五分相似,神韵上却有天壤之别,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便只是神韵上的差别,姿色也大大落了一大截,即便如此,在众位闺秀中也算拔了尖儿的了,也难怪谢灵菡要对她下毒手,大约是觉得顾莲凭这张脸会勾了齐王。 棠梨觉得谢灵菡实在可笑,这天下姿色出众的美人千千万,以齐王的身份,若他真有心纵然一天换一个也不稀奇,难道她能把天下比她美的女子都破了相不成,且她公然对顾莲动手的行为,实在愚蠢之极,若说之前她还有一线机会嫁给齐王,那么此事之后,她这个国公府的庶女必然上了太后娘娘的黑名单,太后娘娘作为亲娘断不会眼看着儿子娶个泼妇,这样的王妃往后不定做出什么事来,皇家体面还要不要,况她抓花脸的还是顾莲,这顾莲可是太后娘娘亲侄女,他一个国公府的庶女竟敢对顾家贵女动手,这也等于落了太后娘娘的脸面,纵因太后的身份不屑与她计较,但也绝不会让她当儿媳妇。 而顾莲因此事上受了委屈,国公府却亏了理,若太后娘娘以此为借口提出退婚,国公府纵然不想也不好拒绝,顾家更可以此事对国公府发难,说国公府教女无方,不配与皇家结亲,这整件事表面上看是谢灵菡占了便宜,实际上得利的却是顾莲,若这件事并无人授意,那这顾莲的心计城府实在不容小觑。 想着却又不禁摇头,这顾莲若有如此心机城府断不会只是听眼线回报说自己进过齐王府,便在那日寿宴上与自己为难,这般不仅为难不到自己,反而把她自己的心思曝露与众人之前,于她这样出身的世族贵女来说,实算不得光彩。 正想着过来一个女官道:“姑娘可是叶府的棠姑娘?” 棠梨点头:“正是,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那女官道:“吩咐可不敢当,太后娘娘听说姑娘便是用猪婆龙皮制剑套的人,便令奴婢招棠姑娘过去问话。” 棠梨心道,这明摆着便是托词,自己虽暂住叶府,却并非叶府的千金,以自己父亲的官位,太后娘娘如何能知道自己,却指明让老夫人携自己进宫,想来自己的祖宗八代,太后早就一清二楚,哪会到这会儿才知自己是制剑套的。 寻这个托词让自己过去,大约想探探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一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叹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给齐王诊了病,竟惹上了这样一身的麻烦,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 棠梨跟着女官穿过一丛丛的菊花,以及花前做出各种优美姿态的闺秀,在一片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中到了前头的凉亭之中,这亭子建在高处,有个颇雅致的名儿抱香亭,说是亭却似比轩馆还要大,四周拢着杏黄的幔帐,中间的软塌上铺了明黄坐垫,两边宫女执孔雀翎羽扇,扇下斜靠着金凤大迎枕上的太后娘娘,浅浅含着个笑意,气度雍容。 旁边最近的便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再旁边才是叶老夫人,另一侧首座上也是棠梨的熟人,正是将军夫人沈氏,其余的棠梨便不识了,或许有些在老太君寿宴上见过,却也不知是哪家的。 棠梨近前提行礼,因不过是赏花会,不是正式的场合,太后一早也说了不过是寻了乐子,不必拘束,便也不用行叩拜大礼,只需蹲身道句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便成了。 太后面色慈祥和善,摆摆手道:“不用拘礼,近前些让哀家瞧瞧。” 棠梨便往前行了一步站定,微微颔首,太后端详了一遭不禁道:“这姑娘的眉眼哀家瞧着跟莲儿有几分像,两人这么站在一处,不知道的还当是姊妹呢。” 太后话音一落,旁边的顾莲却不依了嘟着嘴道:“我跟她又不沾亲带故的,怎会像,爹娘说我跟姑姑生的一模一样呢,不信您问问在场的人,我跟您像不像。” 众人一听忙紧着附和,这个说有道是养女随姑,这话可是半点不错,莲姑娘这模样跟太后娘娘着实的像,那个说可是,可是,越瞧越像……七嘴八舌的凑趣,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 太后却道:“这世上的人哪有一模一样的人,纵是亲母女也没有这么像的,何况姑侄,哀家不过随口的一句话,怎么就引到这上头来了,却忘了正题。” 说着看向棠梨:“听老太君说,那猪婆龙皮的剑套子是你做的。” 棠梨:“虽是棠里的主意,却并非棠梨所做。” 太后娘娘挑了挑眉:“此话怎讲,莫非这剑套不是你献给老太君的寿礼吗。” 棠梨:“寿礼虽是棠梨所献,却从捕捉猪婆龙到硝制皮子,乃至做成剑套,皆跟棠梨无关,捕捉猪婆龙的是岳州竹山县的渔民,硝制皮子的是岳州常记皮货铺子无偿帮忙,并未收取一文银钱,加上叶府绣房里的绣工们日夜赶工,方有这份寿礼,若棠梨硬说是自己所做,实在违心。” 太后:“说到底主意是你出的,寿礼是你献的,便说出自你手也无不可,如今你说出这些,待哀家赏赐下去,你可就亏了。” 棠梨:“棠梨并未出什么力,便拿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心里也不能踏实。” 太后看了她半晌方道:“你倒是个实诚孩子,既你性子实诚哀家也不饶弯子,哀家问你,该赏赐些什么给这些人方才妥当。” 棠梨略抬头道:“太后娘娘喜欢这剑套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太后忽的笑了起来:“倒真是个聪慧明白的姑娘,心也善,是了,哀家颇喜欢这剑套,只不过这剑套却是老太君的心爱之物,哀家虽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夺人所爱,倒真是可惜了。” 老太君道:“这剑套子跟我那把短剑正相合,若非如此,便送与太后娘娘也无妨。” 太后娘娘嗤一声乐了:“你算了吧,你这话说的痛快,真要给了哀家,必定后悔,过后不定又缠着哀家打赌,变着法子的把东西赢回去,这呀可不是头一回了。” 老太君有些讪讪的道:“瞧娘娘说的,老身哪有这般小气。” 众女眷都笑了起来。 太后跟叶老夫人道:“你家这位姑娘哀家瞧着中意,瞧年纪也及笄了,可许了人家不曾?” 叶老夫人暗道不好,这太后娘娘莫不是想做媒吧,若太后娘娘开口做媒,棠丫头的婚姻大事可就说谁是谁了,便棠丫头的爹娘也能违抗,这是不管棠梨跟齐王有无干系,太后娘娘都要一次绝了后患,果真是太后娘娘,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狠辣,看起来太后也是属意自己娘家侄女当儿媳的。 叶老夫人此时实有些进退两难,若说不曾许人,太后娘娘金口一开可就再无转圜了,若说许过人,便是欺瞒犯上,若太后追究下来,叶府都得受牵连。 老夫人正为难之时,却忽听旁边一声巨响,接着便瞧见远处一座殿宇浓烟滚滚,便离着有段距离,也有瓦砾碎石落在了这边儿来,那些正赏花的贵女们也跟着尖叫起来,生怕那些石头瓦砾砸到自己,捂着脸提着裙子往旁边的廊子上跑,一时间安静的宁寿宫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都颇有威严,喝了几声,那些贵女方才醒悟过来这是宁寿宫,不得失礼,加之也都躲到了廊子上,不会再有危险,便稳住了心神,不在乱喊乱叫。 太后脸色颇不好看吩咐一声:“去瞧瞧,倒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嬷嬷应一声去了不大会儿功夫便回来道:“娘娘是安泰殿走了水,这会儿已经扑灭了,不过……”说着顿了顿:“二皇子伤着了,皇上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宣召过去了,可那些太医都说,二皇子的伤太重,怕是……”却未往下说。 太后听了忙站了起来:“去安泰殿。” 走了两步却想起什么跟将军夫人道:“夫人也随哀家去吧。” 刚那嬷嬷说安泰殿走水的时候,棠梨便注意到将军夫人的脸色有些焦急,便猜到这安泰殿烧伤的二皇子大约跟将军夫人有些干系,这会儿太后娘娘邀将军夫人一起过去,更证实了棠梨的猜想。 正想着,忽的自己手腕被人抓住,棠梨抬头正是将军夫人,棠梨正奇怪呢,将军夫人已经急急开口:“太后娘娘,棠姑娘医术高明,我家老头子的旧伤便是她治好的。” 第87章天才皇子 第87章天才皇子 太后神情微怔,看向棠梨,这丫头会瞧病,自从前朝出了一位神医皇后之后,倒也有不少女子习学医术,只是医术高明的却凤毛麟角,因女子身份多习女科,行走于内宅之中,混个营生。 可将军夫人沈氏却并不是会打谎之人,众所周知二皇子乃沈贵妃所出,这位沈贵妃却是将军夫人娘家的亲侄女,沈贵妃父母早逝,自小养在姑姑姑丈身边,跟亲闺女差不多,也因此一听说二皇子伤重,太后方邀将军夫人一同前往。 不想将军夫人却要拽上棠梨,非说棠梨医术高明,太后待要不信,沈氏言之凿凿说她治好了老将军的旧伤,老将军那旧伤却是没有不知道的,就为了此事,沈贵妃曾多次奏请皇上,去将军府探望,且让太医院院正院使都去过不止一趟,都说这积年的旧伤只能慢慢调理云云,没有一个说能治的,这怎么一个小丫头就给治好了? 这事儿听着都稀奇。 且,这丫头的年纪也不过才十六,便学过医也绝称不上精通啊,更遑论高明了,岂不可笑,虽心下觉得将军夫人关己则乱,大约糊涂了,便道:“皇上已宣了太医院众人前去医治。” 意思是有太医院的太医在呢,用不着这么个小丫头前去裹乱。 可将军夫人却异常执拗,紧紧抓着棠梨道:“那些太医院的太医没一个顶用的都是庸医,棠姑娘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他们强。” 太后娘娘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比方,那些太医听见非气吐血不行,合着他们那么多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太医,到了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了。 太后甚至将军夫人的性子,若不应只怕也拦不住,可叶棠梨跟着过去实有些不妥,便看向叶老夫人道:“府上这位棠姑娘,还精通歧黄之术吗?” 话里的意思是让叶老夫人说句话,将军夫人想必不好驳了去。 叶老夫人岂会不知太后的意思,目光一闪点头道:“将军夫人说的不错,棠丫头的确医术高明,老将军的旧伤,老身不知,只知道老身前头得的那场病若没这丫头老身这条老命便撂在安州了。” 太后颇为震惊,不觉又打量棠梨一遭,莫非自己看走了眼,这丫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若说将军夫人关己则乱,叶老夫人可清醒的紧,且以老夫人的身份年纪,断不会胡言,那么这丫头竟真是个医道高手不成。 太后忽想起自己曾问过儿子为何叶家这丫头会出现在齐王府且跟儿子同处一室许久,若果真心里喜欢,何用这般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纳进王府便是。 可儿子却说自己多想,叶家丫头出现在齐王府是为了治病,至于治什么病,太后自然比谁都清楚,虽清楚却不信儿子之言,儿子的病可难治的很,这么些年四处求医问药也没治好,这小丫头便当真会些医术也不过皮毛,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儿子真喜欢上了,怕自己出手料理才故意寻了这么个荒谬的借口。 正因太后疑心儿子是骗自己,这才借着今儿这赏花会的名头让叶老夫人把这丫头带进宫来,瞧瞧到底是个怎样的丫头,能让自己那冷性情的儿子都动了凡心。 本打算自己若瞧着过得去,便做主纳成侍妾,她父亲不过七品县令,能入王府未妾已算很高攀了,若非看在儿子难得动心的份上,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纳个七品之女的。 可今儿这一打眼,先头纳妾的这个念头便没了,出身微寒些倒不打紧,横竖是个侍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太后却未想这丫头如此气度不凡,且异常聪慧,自己不过提了句寿礼,这丫头便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立刻就把她自己摘了出去,只说是竹山县的渔民跟那个常记皮货铺子的功劳,如此聪慧的女子岂会甘于人下,而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为齐王正妃的,既不可能,干脆便快刀乱麻一下斩断,也便没了念想,只可惜太后这一招釜底抽薪还没使出来,安泰殿那边儿便出事了,不想又爆出这丫头医术高明的底细。 若这丫头当真医术高明,那么儿子说的便是真的了,这丫头跟齐王共处一室并非男女之事而是诊病,虽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这丫头的年纪实在不像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没亲眼瞧见,实难取信。 亲眼瞧见? 太后忽的灵光一闪,对啊,眼前现成的不就是个机会吗,安泰殿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必是二皇子伤的不轻,既将军夫人沈氏非要拖了这丫头去,便由着她便了,自己正好也瞧瞧这丫头到底是蒙事儿的骗子,还是真有本事能治病。 想到此,便道:“不成想棠梨姑娘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夫,如此,便一道过去瞧瞧吧。” 将军夫人大喜,忙拖着棠梨跟随太后往安泰殿走。 棠梨也只得跟了过去,还未进安泰殿呢,就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进了安泰殿棠梨真给惊住了,这哪里是雕梁画栋的皇家宫殿,简直就是一片乱石堆,殿宇都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瞧着异常破败。 如此大的爆炸威力,难道是? 棠梨眼睛一亮,在这时候可是所向披靡的大杀器,若大梁有研究制作的人才,那就屹立于不败之地了,能把这个研究出来的人绝对是天才,棠梨想起她们过来可是来看二皇子的,难道二皇子便是这位天才? 虽瓦砾端墙到处可见,却已被太监们清出了一条道来,棠梨跟着天后将军夫人沿着道往里走,前面的假山方子都炸没了,二皇子又伤重不好挪动,便暂时移到了后面几间尚算完整的屋子里,让太医治病。 棠梨几人还未进屋远远便听见一个怒声:“赶紧治,若治不好朕诛你们的九族。” 自称朕又有如此王霸之气,除了当今皇上恐也没人敢这般霸道了。 棠梨听纪婆婆说过当今皇上自小体弱多病,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儿,这么多年也没调理好,说白了是个病秧子,不想病秧子也有发威的时候,想必二皇子的伤不妙。 第88章小叶大夫 第88章小叶大夫 门前一个老内官瞧见太后忙迎了过来:“老奴给太后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摆摆手:“得了,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二皇子伤的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那老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话,太医们都说二皇子伤的极重,他们只能尽力医治,万岁爷正为此事发怒呢。” 太后摇摇头:“这些太医若无治病的本事,便把这些太医都诛了九族又有何用。” 正说着从里头出来一行人,身边人哗啦啦跪下一片高呼万岁,将军夫人扯了下棠梨也跟着跪下扣头,棠梨的视线只能看见那明黄袍摆下的海水江崖,随着他的脚步呼啸而动,耳中听见皇上给太后请安的声音,口称皇祖母,棠梨微愣了愣,一时间无法把那位虽到中年却风韵绝佳的太后娘娘,跟祖母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 过了片刻方才想起,当今皇上乃是皇孙继位,论辈分自当称呼太后娘娘一声皇祖母,齐王殿下也便顺理成章变成了皇叔,只不过这皇上的健康状况令人堪忧,便只听他的声音,气息便有些不足,可见身子虚的很,这当侄子的可比他叔叔弱太多了,齐王便被寒热相战折磨了两年之久,却仍能生龙活虎,棠梨可还记得在竹山县外湖边上他的身手,只用马鞭子就把自己拽了回去,且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夜闯内宅,好好的亲王却做了个梁上君子,实在让人不齿,最令人不齿的是他犯桃花却把无辜的自己拖进了他的桃花阵里,若不然哪有今日的无妄之灾。 正想着,便听那皇上道:“不知哪位是小叶大夫?” 棠梨并未出声,虽说自己也姓叶,且许多人都称呼自己小叶大夫,但这里是皇宫大内,问话的是九五之尊,皇上如何能知道自己,想来是重名重姓的也未可知,自己贸然出头却不妥当。 正低着头不想将军夫人拉了她一把低声道:“皇上问你呢,怎么不应?” 棠梨这才确定,皇上真是在问自己,未抬头只是开口道:“民女叶棠梨。” 皇上看向棠梨,也不禁颇为意外,不由又问了一句:“你便是皇叔说的那位医术通神的,小叶大夫?” 棠梨暗道,怪不得刚在宁寿宫不见了齐王呢,原来跑这儿来了,他倒是真关心他侄孙儿,估摸一听见声儿就来了,只是这厮着实有些不厚道,也不想想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呢,他却在皇上跟前儿说自己医术通神,皇上必会让自己给二皇子治伤。 皇上御口一开,自己不想治都不成,可如今这事儿,治好治坏于自己都无半分好处,治好了岂不当众打了这些太医们的脸吗,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同行,回头不定谁使个坏,自己就得倒霉。 若治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倒无妨,反正自己也不是正经挂盘行医的大夫,这神医之名自己也并不在意,只是怕会惹怒了皇上,刚自己可听的真真儿,皇上说若治不好便诛九族,话虽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可自己若出手治了,却没治好,皇上一怒,自己这条小命一样保不住。 齐王这厮倒是跟自己有什么仇什么怨,把自己拖进他的桃花阵里惹了一身腥,如今还想让自己送命。 虽心里极为不满,却不敢不应只得道:“民女叶棠梨,并未认真习学过医术,只是瞧过几本医书,略知道几个草头方,并非坐堂行医的大夫,亦不知圣上所说医术通神的小叶大夫是不是民女?” 皇上愣了愣,心道这丫头的话说的可有些奇怪,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小叶大夫不成,不过她说并未学过医术只看过几本医书,略知道几个草头方,如此皇叔竟说她医术通神,特特举荐了来给老二治伤,岂不荒唐,可皇上深知皇叔的性子,若无十分把握绝不会说医术通神之语,且皇叔的病众人皆知,如今瞧着可好的紧,莫非就是这丫头治的,若果真如此,这丫头的确称得上神医了。 想到此,便道:“皇叔之疾可是你出手治好的?” 此事从一开始就没想能瞒过去,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以及齐王的病,不打适宜自己出面,才拐了个弯子。 齐王在岳州便知晓了,不然也不会在京城大街上拦住老夫人的车轿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就是想揭破此事,让自己避无可避,也好给他治病。 如今皇上问起,棠梨便想否认也不成,只得点头:“齐王殿下寒热之症,民女曾在一个医案上见过,故此照着医案写了治法,出手的却并非民女,而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时候不把余星阑拉进来,就太对不住自己了,更何况自己也并未说谎,在岳州给齐王行针治病的的确是余星阑,再有,棠梨虽跟余星阑并未说过几句话,却也能从他只言片语里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重振庆福堂,重振余家,如今自己在皇上跟前儿举荐他,对他余家对庆福堂有利无弊。 棠梨话音一落,就见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跪在地上:“圣上明鉴,这丫头的年纪瞧着也不过十五六,便下官的徒孙都比她大上许多,就算天分奇高,自幼随明师习学医术的,没有一二十年的历练,也出不了师的,更何况她还是女子,若她真是神医,老夫这把年纪岂不白活了,下官是如何也不信的,若是她刚提过的那位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下官倒是亲眼见过他的医术,的确不凡。” 对于这些太医虽今儿是头一回见,但间接的却接触了一些,例如叶老夫人的身子,太医多年调理仍不见有效,反而越发虚弱,还有齐王的病,便一开始在军营中有所耽误,可到了京城,太医们开的方子仍以寒药为主,以至于发展成寒热相战,再有老将军的旧伤,治了这许多年,竟无丝毫好转,有这些病例在前头摆着,棠梨对太医们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但今儿这位老太医倒让棠梨有些微改变,他不信自己的医术是人之常情,便棠梨自己,若遇到十五六岁敢称神医的也会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89章烧伤奇药 第89章烧伤奇药 但这位老太医却肯定了余星阑的医术,可见这太医院也并非都是嫉贤妒能之辈,亦有如此诚实中肯的老人家,因此虽这位老太医不信棠梨的医术,棠梨也不恼,反而对这位老太医的话颇为认同。 只不过棠梨认同有人却不认同,老太医话音一落,便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施大人这番话是说本王胡言吗?” 那位老太医听了身子抖了抖匍匐在地道:“微臣不敢质疑齐王殿下之言,只是这位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且她自己也说并未认真习学过医术,若说医术通神,微臣实不敢苟同。” 棠梨暗道这老太医也真有些好笑,明明都怕的身子发抖了,却仍硬挺着死扛,以齐王的性子,只怕不会有什么惜老怜贫之心,且他语气中已有些动怒,大约是跟他接触过几次,对于这个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的齐王殿下,棠梨多少了解了一些,至少从他语气的些微变化能听出是不是动了怒。 而他动怒之后会做出什么,棠梨不用想也知道,且本来他对太医院便早有微词,很可能趁此机会把这老太医收拾了,棠梨却觉这老太医很是难得,至少在这里的太医不止他一个,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这些的,即便他们也不信自己,却知道是齐王举荐的自己,莫说自己十六,便是六岁,估摸他们也绝不会跳出来自讨没趣,毕竟相比踩压同行,保命更要紧,更何况他们大约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同行。 棠梨趁着齐王尚未出手之际开口道:“这位大人所言极是,医道一门高深无涯,棠梨不过看过几本医书,凑巧治好了几个稀奇的病例,实算不得医术高明,更不敢称神医,众位大人都是太医院的国手,亦是棠梨的前辈,棠梨初窥医道门径,还需众位前辈多多指点才是。” 棠梨这番话说的很是谦虚,把在场的众位太医都捧成了前辈,她自己以晚辈自居,礼数周到,并无丝毫得意猖狂,倒令在场的太医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毕竟这好话谁都喜欢,就因齐王殿下一句话,便被让这么个小丫头压在头上,实在令人气闷,如今棠梨这般表现,大家伙也知道见好就收,纷纷开口客气了几句。 其中一位太医虽客气了两句却继而开口道:“既齐王殿下所荐,小叶大夫的医术必然不凡,想来二皇子的伤也不在话下。” 棠梨微微皱眉,暗道这倒是什么人,这几句话听着是好心,却句句透着恶意,想必他早看过二皇子的伤,知道治不好,拿着齐王的举荐说事儿,把棠梨推到了前头,治好了是齐王殿下举荐之功,若治不好这罪过便要落在自己身上,跟他们这些太医没了干系,这一招祸水东引玩的真是驾轻就熟,只这几句话便知此人不是什么好鸟。 皇上虽觉棠梨的年纪说医术通神实有些荒谬,当想到老二的伤可拖不得,这些太医虽多可不是说不能治就是说治不好,没一个顶用的,如今既都说这丫头能治,何不让她试试,万一治好了呢。 想到此,便开口道:“请小叶大夫入内诊治。”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尊,刚那个老太监已经走了过来道:“小叶大夫,您快起来跟老奴进去诊病吧。” 棠梨只得站了起来,跟着老太监进了屋里,屋里帐幔低垂,越往屋里走越有股子浓重的硫磺味,不,应该说是的味道,棠梨便知自己猜的不错,这位二皇子大约是在这安泰殿里鼓捣了,属于易燃易爆之物,想是不小心引燃了,发生爆炸,这才把整个安泰殿炸成一堆瓦砾,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让他在宫里鼓捣这样危险的东西,难道就不怕哪天把整个皇宫都炸了吗。 也或许皇上并不知道的危险,这个倒极有可能,毕竟到如今棠梨也未发现有烟花这个东西,想必也没有,不想倒是在这皇宫之中见识到了的威力,而制作的竟还是二皇子。 棠梨走到床前,床帐早已拢了起来,床上平躺着一个黑人,真不是棠梨夸张,的确是个黑人,也不知烧的还是被熏黑的,总之浑身都是黑的,床边儿有四个美貌宫女,正拿着浸了冰水的布巾小心擦拭床上的黑人,只不过一碰床上的黑人便哎呦一声,听到这底气充足的哎呦声,棠梨倒松了口气,能有力气叫,就说明并不严重,且他的肺部也并未受伤,若不然便他想叫也叫不出声的。 刚那个老太监近前低声道:“小叶大夫,您瞧二皇子这伤可要紧?” 这老太监滑头的紧,人都烧黑了,还问棠梨伤势要不要紧,这是捡着好听的说呢。 棠梨正想着该怎么治这烧伤,即便她是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可烧伤的却没有,因各医院都有专门的烧伤科,一般烧伤的病患都是急症,是不会送到中医科的,所以棠梨治烧伤还真没有可循的例子,不过叶家倒是有专门治疗烧伤的叶氏烫伤膏,极有口碑,可这会儿现去配也来不及了,寻常的烫伤药膏治疗这样程度的烧伤,根本不顶用,不然也轮不到自己出手了,这么多太医可不是摆设。 棠梨正苦思用什么药能快速有效的治好二皇子的烧伤呢,忽抬眼瞧见床边摆的瓷罐子上,绘制了一副金鸡报晓图,棠梨猛然眼睛一亮,是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个方子,不正是治疗烧伤的吗。 想到此便开口道:“去取凤凰油来。” 棠梨话一出口,屋内人皆是一脸不解,太后沉着脸道:“凤凰乃神鸟,何曾有人见过,更遑论制成油了。” 太后的语气有些不好,想是认定了棠梨胡说八道。 皇上也道:“皇祖母说的是,朕也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油?” 满屋里也只有齐王并无什么表情,仍跟刚才一般无二,瞧不出他心里的情绪,只是看着棠梨道:“何处去取?” 棠梨哭笑不得:“怎么,莫非宫里连鸡蛋都没有吗?” 棠梨说完众人更觉奇怪,将军夫人道:“棠丫头啊,这凤凰油跟鸡蛋有何干系不成?” 棠梨还未回答,却听刚那位花白胡子的老太医道:“下官曾在医书见过凤凰油的记载,乃是用蛋黄煎制而成,故此又称鸡子鱼,据说治疗烧伤烫伤有奇效,不知姑娘说的可是此物?” 第90章皇家亲情 第90章皇家亲情 棠梨:“正是,既前辈知道此药,还请速速取来,二皇子这伤可拖不得。” 那老太医摇头道:“这凤凰油虽医书上有所记载却并未交待制法,故此宫中御药房中并无此药,又如何能取得来。” 棠梨愣了愣,倒是未想到如此寻常的蛋黄油宫里竟然没有,这倒有些难办了,这治烧伤的药属这蛋黄油灵验且疗效迅速,治疗这种急性烧伤最是切症。 太后娘娘开口道:“这个什么凤凰油的你若知道制法倒也不难,只说出来,让御药房里加紧制出一些便是。” 棠梨摇摇头:“这凤凰油的制法儿民女虽知晓,却制成能用做治伤的,至少需一日方成,二皇子这伤只怕等不得这许久。” 齐王忽的开口道:“你的药箱子里可有这药?” 棠梨不免在心里腹诽,这齐王殿下看似冷冰冰,谁想却是个专门惦记人家东西的,自己那个药箱,他统共没见过两回,却知道药箱里有自己制好的成药,如今当着皇上太后娘娘问出来,自己倒不好说谎,只得道:“我哪儿倒是还有一些,只是今日跟随老夫人进宫,并未携带药箱。” 棠梨话音刚落,齐王便叫了韩松过来让他速去叶府取棠梨的药箱子,韩松应声去了,根本连问棠梨这个主人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药箱子是齐王府的物件儿呢。 心中虽腹诽,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凤凰油是自己提的,既有自是要拿出来的,只不过心里总有些不爽快,毕竟自己的东西被当成别人的物件儿取来要去,搁谁也高兴不起来。 韩松动作异常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打了个来回,棠梨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非常怀疑这家伙是做火箭去的,不然怎能这么快。 韩松手里提的正是棠梨的药箱,这个药箱是棠梨来岳州之后寻个木匠打的,木料寻常,做工寻常,样式跟这边郎中使唤的有些不同,是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小枕,针包等物,下面是一个个暗格,放着棠梨自己配的一些药,有外用的也有内服的,都用白色的瓷瓶装着,棠梨并未一一标注,所以打开药箱之后,齐王便看向棠梨直接开口问:“哪一瓶?” 棠梨心道你不是能吗,还问自己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啊,找得着算你本事,这药箱子的暗格里可有十几瓶药呢,又未标注,老娘就不信你小子能找得着。 这些也不过在心里想想,这当口,棠梨若是拿乔,下场可想而知,太后娘娘疑心自己跟她儿子生了男女之情,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恨不能把自己灭了,皇上为了他儿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棠梨还记得进来之前,皇上正要诛这些太医的九族呢,自己哪敢不尽心尽力。 棠梨走过去,伸手拿出一个白瓷瓶来,略顿了顿交给那位老太医:“前辈请看。” 太后目光一闪,心道便从这丫头并未把药直接用在二皇子身上,而是交给太医,便能看出这丫头的心思了。 虽这治伤的凤凰油是她提出来的,太医却说只在医书上见过,若她拿过来直接治伤,治好了还罢,若有闪失,这丫头便是头罪,如今她先交给太医,这药过了太医的手若无异议,便算过了明路,就算真没治好,这丫头便一样脱不开干系,但这罪却轻了许多。 寻常这般年纪的姑娘,又小门小户的出身,便是站在这儿只怕腿都软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更遑论给皇子治病了,且治病的同时还能如此谨慎权衡利弊,这丫头着实不简单。 这会儿莫说太后娘娘,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棠梨精通医术,知道众位太医都不知道的凤凰油,并且还拿了出来,棠梨的医术还用说吗,更何况这药箱子也证明了,棠梨的确是个大夫,若非大夫,谁会成天在家放个药箱子。 太后娘娘自然也知道,儿子说的话并非虚言,这丫头出现在齐王府,且跟儿子共处一室,应该真是治病,可知道归知道,太后娘娘总觉儿子不大对劲儿,虽说从始至终也没跟这丫头说几句话,可太后娘娘就是觉得儿子对这丫头不一般。 老太医双手接过凤凰油,神色颇有些激动,这可是古医书上记载的神药,自己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见了,可这回儿这瓶凤凰油就在自己手上,怎能不兴奋,他颤颤巍巍的打开瓶塞,对着光亮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种膏状物,凑到鼻下闻了闻,有股子蛋黄煎焦的气味。 老太医点头道:“的确是凤凰油油,的确是。” 棠梨不免好笑,这老太医刚可说只在医书上有所记载,他并未见过实物,真不知他凭什么认定这瓶真是凤凰油,难道就凭这股子蛋黄的焦糊味,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不过棠梨给他也不过是想过个明路,并不是真让他辨别真假,他都没见过何谈辨别呢,既老太医说是,那便可用了,开口交代那几个宫女,让她们把凤凰油擦在二皇子烧伤的患处。 那些宫女却未动,直到皇上摆摆手示意照做,方才接过瓷瓶,小心的涂了起来。 随着宫女把黑乎乎的凤凰油涂在患处,二皇子的叫声逐渐弱了下来,不大会儿竟传来了鼾声,虽轻微可屋里人却都听见了。 皇上愣了愣低声问道:“如何了?” 床边的小太监忙道:“回万岁爷话,二皇子睡着了。” 皇上几步走过去瞧了瞧,见的确是睡了,虽眉心仍紧紧皱着,脸上身上仍是黑的,却不似刚才那般叫,且既能睡着,想必不大疼了吧,伸手想碰碰脸,只不过伸到一半便停下了。 棠梨在侧面正好清楚的看见皇上的动作以及神情,棠梨颇为动容,不都说皇家无亲情吗,举凡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宝座之后,便成了孤家寡人,父不是父,子不是子,更有甚着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但此时此刻棠梨并不觉得这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君王,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心疼儿子的父亲。 第91章狂热分子 第91章狂热分子 皇上瞧了许久,方抬头看向棠梨:“小叶大夫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医术,可见岳州的确人杰地灵,不知小叶大夫的师傅是何等医道高手,竟能教出小叶大夫这样的神技?” 棠梨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要盘问底细,她的师傅自然是爷爷,只不过在这里却不能说,说了只怕会当成要怪,直接烧死了事。 便仍说以前的说辞:“回万岁爷话,民女并非坐堂看诊的大夫,也并无师门,只是自幼喜欢看些医书,之前随父亲在安州任职,也只给家里的人诊过病。” 皇上看着棠梨,并未说话,但棠梨知道皇上必不会相信这番说辞,莫说皇上便是自己都不信,只不过棠梨心里清楚,即便皇上不信也查不出自己的底细,除非有人能看透过去未来,否则绝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细,而自己这番说辞也的确是事实,这里的棠梨的确只看过几本医书。 皇上未发话,旁人自然不敢答言,一时间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便在此时,一个有些阴沉沉的声音道:“可知若有隐瞒便是欺君大罪,论罪当诛。” 棠梨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人就站在老太医身后半步,也穿了一身太医服饰,容长脸,留着山羊胡,脸色跟他的语气一样有些阴沉。 棠梨微皱了皱眉,自己刚又是前辈又是谦虚的,皆是看在同行的份上,此人跳出来绝非善意,也不知自己跟这个阴沉的太医到底结过什么仇,他如此恨自己不死。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这位太医贵姓。”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旁边的将军夫人低声道:“他便是我先头跟你说过,给老头子治伤的那个贾太医。” 棠梨恍然暗暗点头,原来是他,想不到这人看病没本事,倒善于给人下绊子使坏,便道:“原来是贾太医,民女这厢有礼了,贾太医刚也说了,欺君乃是大罪,论罪当诛,既如此,除非民女活够了上赶着想死,不然如何敢欺君。” 贾太医:“医道一门极为高深,举凡神医大手,莫不是有几十年的历练钻研,方有所成,你年纪不过十五六,便从娘胎里开始学医也不过十几年光景儿,寻常人诊病开方尚且不能,如何会有这般高明的医术,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棠梨:“贾太医也说了寻常人不能,又未说民女不能。” 贾太医脸色一滞:“你难道你不是人吗?” 棠梨:“我自然是人,却不是寻常人,我是天才,贾太医可知天才之意,便是天生下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因此寻常人几十年才能学会的本事,我却不用学,只看书便能精通。” 贾太医一张脸气的通红,指着棠梨:“圣上面前,你,你莫要胡搅。” 棠梨:“胡搅的好像不是民女而是你贾太医,前几日听老将军说太医院有个姓贾的庸医,莫非就是说的尊驾?” 贾太医听了这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整个太医院就他一个姓贾的,想不认都不成,更何况这丫头说是老将军说的,自己想反驳都不好开口,难道要说老将军胡说吗。 贾太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大言不惭的自称天才还把老将军搬了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岂不承认自己便是庸医了。 这两人一番言辞来往,皇上倒觉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丫头不仅医术高,这嘴头子一样利落,几句话便让贾太医说吃了亏,不敢再与她为难。 且这样的她瞧着颇有些小姑娘的俏皮,可爱非常,倒让人不忍再为难她,且她能治了老二的伤,医术如何已不用再讲,至于来历底细,皇上不觉看了眼齐王,既皇叔对这丫头如此信任,想必早已查过,并无不妥,若再深究岂不多此一举,况有这么一位医道高手,也并非坏事,说不准自己哪天还得劳烦这丫头呢,到这会儿皇上也看出来了,太医院这些人虽不能说都是庸医,也没几个好的,要不然今儿自己也不会一怒之下要诛他们的九族。 想到此,脸色更是和缓笑道:“朕倒盼着大梁能多几个似小叶大夫这般的天才。” 棠梨刚说的那些完全是为了气那个贾太医,不想皇上也这般说,倒让棠梨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皮再厚,也没厚到非说自己是天才的。 皇上见棠梨脸色有些红,不禁莞尔,到底是个小丫头,便道:“老二伤的重,多亏小叶大夫妙手回春,还需劳烦小叶大夫几日,不若这几日小叶大夫便留在宫里吧。” 语气听着像是商量,可棠梨知道哪来的什么商量啊,商量是身份对等的双方才有的事,自己一介草民跟九五之尊的皇上,哪有商量的余地,除了遵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皇上金口一开棠梨便只能留在宫里了,给棠梨安排的屋子是安泰殿旁边的芳华轩,应该也是隶属安泰殿的,只不过位置偏了些,故此这回走水爆炸并未受到波及,二皇子便挪了过来,安泰殿开始修缮,说是修缮完全就是重建,毕竟先头那些殿宇已经成了瓦砾,除非宫里再没有安泰殿,不然只能重建。 病人挪了,棠梨这个大夫自然也跟着住进了芳华轩,随着二皇子的伤一日比一日好,棠梨也看清了二皇子的长相,年纪十四五的样子,虽有些稚嫩却是个难得的小帅哥,棠梨不觉感叹,皇家的优秀基因,从齐王到这些皇子们,真是没一个磕碜的,只不过被这样一个小帅哥成天的缠着,也令人烦不胜烦。 棠梨仔细想了想,是因什么这小子缠上自己的呢,貌似自己只是提醒了他一句,火药是需要合理的配比才能降低它的危险性,而最大的保留它的威力。 然后这烧的焦黑的小子既缠上了自己,不停的问棠梨怎么配比才能降低危险保留威力,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她要是知道这些,还当什么大夫啊,直接去研究原子弹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不知道这些他还捣鼓个什么劲儿,趁早放弃至少宫里能安生些,免得他这安泰殿三天两头的走水。 棠梨问过宫女,自打三年前,安泰殿就常常走水,只不过没有这次厉害,棠梨便知这小子已经在安泰殿鼓捣了三年火药。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狂热分子,不过在这里能把火药鼓捣出来的,绝对是天才,自己这个天才是糊弄人的,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天才。 第92章老天厚待 第92章老天厚待 棠梨正想着便听梅婆婆低声道:“姑娘,来了。” 棠梨自然知道梅婆婆说的是谁,必是二皇子,从这位能下床走动开始,每天都会过来缠着自己问东问西,话题的中心就是火药。 今日照旧,棠梨刚站起来,二皇子薛誉已经进了屋,棠梨是以二皇子专职大夫的身份留在宫里的,安置在了二皇子所住正院旁的小跨院里,老夫人奏请太后让梅婆婆留了下来,梅婆婆自幼跟着老夫人,进宫也是常事,对宫里的规矩极是清楚,有梅婆婆在,棠梨倒真松了口气。 虽她并不怕,但皇家规矩繁多,自己若不小心行差踏错犯了什么忌讳,也是大麻烦,有梅婆婆提醒,棠梨倒是应对及时,躬身行礼,只是这身子并未躬下去,便已被二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我的宝贝。” 不由分说抓着棠梨便要往外走。 棠梨早已经习惯了这小子的做派,从他能下床就这德行,棠梨微微一翻挣开手道:“二皇子的伤势虽大好,却还需静养,不宜四处走动。” 棠梨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要拉自己去看什么,除了那些制作火药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但这小子却异常执拗:“你若不跟我去,那我只能让人把东西搬到这儿来。”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可刚把安泰殿炸成废墟,要是搬到这儿来,只怕这芳华轩也是朝不保夕。 这小子是皇子,且皇上对这个儿子很是纵容,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这小子鼓捣的什么东西,可如今安泰殿已成一片瓦砾,皇上仍由着他摆弄这些,就很说明问题了。 皇上是这小子的老子,他乐意纵容儿子,为了培养儿子的爱好,把整个皇宫都炸了是他的拳拳爱子之心,棠梨不予置评,当然,她也没置评的资格。 但她至少可以规避风险,尤其她如今就住在芳华轩,若是芳华轩也不慎走水,那自己这个棠梨可就变成烤梨了,如此,倒不如跟他去瞧瞧,至少那些东西放在哪儿比搬动要安全一些。 权衡了一下利弊,棠梨点头答应,二皇子顿时眼睛发亮,欢喜的又要来拖棠梨的手,棠梨已先一步避开道:“二皇子请。” 那小子挠挠头出了屋,棠梨跟着他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小院,院门紧闭,门前守着个十二三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棠梨认的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叫冯六,年纪不大却颇机灵,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怪不得今儿没见他呢,原来守在这儿呢,冯六见了棠梨忙凑上来见礼,棠梨还未说什么,二皇子已经不耐的摆摆手:“磨蹭什么,快些把锁打开。” 棠梨这才发现,那院门是锁着的,冯六不敢怠慢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一个过去开了锁,二皇子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进了院却发现棠梨没跟着,催了一句:“都在里头呢,你瞧了就知道了。” 这小子眼里的晶亮让棠梨有些无奈。 棠梨只能迈步跟了进去,这一进去还真把棠梨下了一跳,这哪是什么院子,分明就是一个制作土火药的作坊,硫磺硝石木炭,这些东西堆了满满一院子,还有炼制火药的炉子,一应俱全,院子里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二皇子献宝一般的道:“怎么样,这些宝贝可是我千方百计才弄来的,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配比我琢磨了几天,就像你说的,这配比最要紧,可惜那天在安泰殿我没记住那次放了多少,要不然你也见了那威力对不对,把整个安泰殿都炸成了那个德行,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还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棠梨微微皱眉,这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狂热分子,炸了他自己住的安泰殿,把他自己弄成了糊家雀儿,他却丝毫没有悔改,甚至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很厉害,这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他不明是非,不知对错,偏偏宠溺纵容他的父亲是九五至尊的皇上,这小子更能为所欲为。 若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过是架鹰溜鸟,斗鸡走狗也还罢了,偏偏他却鼓捣火药这样危险的东西,如今只是炸了一个安泰殿,以后呢,谁也拿不准这小子会干出些什么来,要是这小子觉得在宫里实验不过瘾,跑到外头去,那就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了。 二皇子得意的笑了几声,却见棠梨一脸严肃,不快的道:“你怎么这个神情,是觉得我不厉害吗?” 棠梨很认真的道:“二皇子实在厉害,只是棠梨不明白二皇子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二皇子愣了愣:“还能为什么,就为我痛快,高兴呗,一听到那轰隆隆的声音,我就痛快高兴。” 棠梨:“难道二皇子此生便是为了自己痛快高兴吗?” 二皇子看向棠梨:“你什么意思?” 棠梨:“棠梨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二皇子这般人生未免无趣了些。” 二皇子:“那你觉得怎样才有趣。” 棠梨:“想来上天赐予我们生命,赋予我们才能,必不只是让我们自己活着痛快高兴的,总要有所作为,方不负老天这番厚待。” 二皇子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你也想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教本皇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本皇子可没那个兴趣,况,你又怎知老天厚待过本皇子,本皇子一出生娘亲便没了,我连我娘的样子都没见过,只能从宫人的讲述,猜想我娘的样子,这般你还敢说老天厚待了我吗。” 棠梨点点头:“老天的确极厚待二皇子。” 二皇子眼里厉色一起,正好冯六捧了茶进来,被他一伸手打翻在地:“你懂什么?” 棠梨:“棠梨便再不懂,却也明白些道理,二皇子虽没有娘亲,可二皇子却有个世上难寻的慈父,且二皇子生在皇族,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二皇子若不觉得这是老天厚待,或许可以出去看看,看看那些三餐不济的穷苦人,看看那些整日为衣食奔波的百姓,他们之中也有没娘没爹的,可他们依旧要为生计奔波。” 二皇子瞪了许久丢下一句你懂什么,恨恨的转身去了。 冯六担心的看了棠梨一眼,也忙跟了出去,不大会便有两个太监冷着脸把棠梨请了出去,说是请其实是赶。 梅婆婆低声道:“二皇子自幼丧母却最得圣心,姑娘不过是为他治伤,待他伤愈,咱们也便出宫了,何必如此。” 第93章废弃之地 第93章废弃之地 棠梨暗暗苦笑,是啊,自己这回的确有些多事了,只是一时没忍住,就得罪了一位正得宠的皇子,以自己一个七品官之女的身份,简直是自寻死路,想是前世带学生带出的毛病,到了这里也没改,看见有天赋的孩子便想引导一下,却忘了这里是大梁,自己也不是那个军总医院的王牌专家,身份在这里犹如天堑,一个弄不好不仅自己的小命遭殃,还会连累别人,日后自己需谨慎些,慎言慎行。 梅婆婆见棠梨的神情,轻声道:“姑娘也莫担心,二皇子的性子虽得圣心,却并不会乱来,且,姑娘还治好了他的伤,想来二皇子也不会如何。” 棠梨自然知道这是梅婆婆安慰自己,摇摇头道:“是我莽撞了,不过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随他去吧,倒也可趁此机会出宫。” 梅婆婆点头:“这倒是,宫里是非多,能早出去也踏实。” 棠梨进宫是因太后娘娘的赏花会,碰巧二皇子伤了才留了下来,若出宫自是要禀明太后娘娘才行,因此,棠梨便往宁寿宫来辞行。 太后听了并未答应棠梨出宫的要求也未拒绝,只是说了句:“哀家知道了。” 便问起了二皇子的病,再未提棠梨出宫之事,棠梨也不好硬追,禀明了二皇子的病情,便告辞出来,很有些郁闷。 棠梨前脚一走,太后身边的嬷嬷道:“这位倒真有些不同,若是旁的姑娘,有机会待在皇子身边,哪还舍得出去,恨不能一辈子留在宫里才好呢,尤其,老奴听说二皇子对这位格外青眼。” 太后沉默良久道:“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宫里瞧着金碧辉煌,尊贵以及,却也不过是红墙围着的四角天空罢了,哪里如外头一般天高云阔,真正聪明的是不会往这里头扎的。”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殿外,那红墙碧瓦之外的天地,与自己来说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嬷嬷深悔自己失言,勾起了主子的心事,忙岔开话题道:“那主子怎么未应她出宫,如今二皇子的伤瞧着也好的差不多了。” 太后:“这丫头虽是我召进宫的,到底还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嬷嬷便明白了,皇上宠爱二皇子宫中人尽皆知,为了二皇子的伤差点儿诛了太医们的九族,这位棠姑娘虽是因太后进宫却是给二皇子治病的大夫,她的去留,太后不好贸然决定。 嬷嬷暗暗叹息,太后如今这处境跟当年可真是没法比,当年母仪天下何等荣耀,何等尊贵,如今虽仍尊为太后,却因当今皇上并非皇子继位而是皇孙,论辈分太后娘娘是皇祖母,这太后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却说棠梨,太后未允她出宫,便只能回了芳华轩,夜里落了雨,秋雨阵阵有些恻恻清寒,便也不再看书,早早洗漱了睡下,刚躺下忽听外头叩门的声儿,梅婆婆出去不打会儿功夫回来道:“是二皇子跟前儿的冯六,说二皇子忽发高热,让姑娘过去瞧瞧。” 棠梨愣了愣,忽发高热? 不应该啊,安泰殿爆炸的时候,二皇子躲进了一个紫檀木的大柜里,伤势瞧着严重,却并不致命,且这些日子用凤凰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正因如此棠梨才能向太后辞行,难道又有了反复? 虽奇怪,却不敢耽搁,忙着起身套了衣裳,便往芳华轩正殿行来,到了门外,冯六却拦住了梅婆婆说,二皇子病的厉害,人多了恐有搅扰,梅婆婆正要辩驳,棠梨道:“婆婆且回去吧,这边离的不远,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便是。” 梅婆婆本来也不是宫里人,是老夫人奏请,太后娘娘恩典方留了下来,冯六是二皇子身边得用之人,他既拦住自己,便说明是二皇子的意思,梅婆婆再不情愿也得遵从。 棠梨劝着梅婆婆去了,方跟冯六走了进去,冯六手里提着灯在前边引路,走了一会儿棠梨便觉出不对劲儿了。 这芳华轩虽大,可没说走这么半天还走不到正殿的,且二皇子所住寝殿,棠梨也不是去过一两回了,怎可能连路都认不得,冯六引着自己走的这条绝非通往寝殿的道。 棠梨这会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白日里自己那些话惹恼了二皇子,他想收拾自己,便以病当托词把自己诓了过来。 想明白这些,棠梨反倒不担心了,这完全是熊孩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绝不会想出如此幼稚的招数。 冯六偷眼见棠梨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慌乱,暗道这姑娘还真是生了一个熊胆儿,都到这儿了一点儿怕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是真胆大还是装的,一会儿进了怀清堂,她若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那自己就真服了。 怀清堂在芳华轩内,这芳华轩虽毗邻安泰殿,却是一处早已废弃的殿宇,据说是前朝慕容氏一味颇为痴情的皇帝为了怀念皇后修建,自皇后薨逝之后,这位勤政的帝王便再不理政事。 芳华轩建好之后,便传位于太子,自己搬到了芳华轩,终日思念皇后,终郁郁而逝,而这位传奇的皇后便是前朝有名的神医皇后,小字怀清,故此这里有个怀清堂,乃是那位帝王御笔亲题,后辗转数百年,江山易主,这芳华轩也早已废弃,听说半夜里总能听见人声,像是念书又不大像,因此都说此处闹鬼,白日里宫人大都绕着走,夜里就更没人敢来了。 今儿白天,这位说的那些话,二皇子心里不受用,这才吩咐自己引小叶大夫来这怀清堂,是想吓吓她,就是不知这位医术高明的小叶大夫不怕二皇子却怕不怕鬼。 到了怀清堂前,冯六站住脚躬身道:“小叶大夫,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主子吩咐,只小叶大夫在这怀清堂内待上一晚,白日之事主子便不再计较,奴才告退。” 第94章夜半歌声 第94章夜半歌声 撂下话不等棠梨说什么,冯六转身就跑了,脚步飞快,仿佛怕一旦停下,棠梨就会赖上他一般,转眼便不见了影儿。 虽跑的快却把灯笼留了下来,也不知是故意留给棠梨的还是跑的太快没来的及拿,棠梨摇了摇头,弯腰提起地上的灯笼,刚才冯六说这里是怀清堂,名字倒是真雅致。 棠梨把灯笼举高了一些,名字虽雅只是这院子却破败的厉害,也不知多少年未曾修缮过了,或者已经被遗忘成了宫里的废弃之地,即便如此破败,却仍可看出当初修建时的精美,想来这怀清堂必不是冷宫一样的地方。 棠梨试着推了推院门,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门一开便有一股极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只不过棠梨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棠梨提着灯笼照着地上的台阶,走了进去,深秋时节夜露重,此处又是废弃之地,多年无人进出,苍苔早已长满了台阶,稍不小心便会滑一跤。 棠梨小心的走了进去,站定了,略打量了一遭四周,倒没有想象的破败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夜里的关系,屋宇殿舍还算齐整,甚至月色下还能瞧见檐角的瑞兽。 院子里也并无荒草,有一块花圃大小的地方,种的却不像花草,棠梨走到花圃跟前儿,微微弯腰折了些放到鼻端嗅了嗅,不仅笑了,怪不得自己刚一进院便觉味道熟悉呢,原来这花圃中种的是药草,且看得出来是有人特意打理的。 虽是些寻常药草,若无人打理也绝不会长的如此规整,且已经采摘了不少,看起来此处是有人常来,只不过会是什么人在这宫里的废弃之地打理草药呢,难道是太医,棠梨立刻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太医院虽有执守太医,却有固定地方,若无宣召绝不允许踏入内廷,更何况打理草药可并非一时半刻的功夫,只会是长期居住在宫里的人,可宫人病了都有专门养病治病的地方,何必跑到这儿来种草药。 正想着,却忽听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伴着夜风隐隐约约,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棠梨倒是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想来这什么怀清堂废弃多年,且有闹鬼的传言,所以他才让冯六把自己诓来,是想吓唬自己,报一报今儿白天自己教训他的仇,还真是小孩子的把戏。 不过,二皇子这如意算盘打错了,棠梨虽不是天生胆大,她是大夫,知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致病,知道人的经脉穴位,主什么脏腑,甚至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本质,这些都能用来治病,但棠梨却从不信鬼神。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便有也是人扮的,所以即便如今是深更半夜又在这废弃破败之地,听见人声,棠梨并不惧怕,只是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 棠梨驻足仔细听了听,却发现那个声音并不是唱歌,她念叨的是自己异常熟悉的汤头歌,刚她念叨的是补益之剂的四君子汤,四君子汤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接着是升阳益胃汤。 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从补益之剂背到发表之剂的麻黄汤,麻黄汤中臣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背到此处却仿佛不记得,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好几遍。 棠梨听的着急,忍不住道:“发汗解表宣肺气伤寒表实无汗宜。” 棠梨话一出口,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只余呼呼的夜风吹动残破的窗棂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有人正在摇着缺油的老纺车。 过了许久,久到棠梨都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错觉的时候,那个声音又继续念了起来,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桂麻相合名各半太阳如疟此为功,大青龙汤桂麻黄杏草石膏姜枣藏,姜枣藏…… 背到大青龙堂又卡壳了,棠梨接道:太阳无汗兼烦躁风寒两解此为良,那个声音便又停了,只不过这次并未停很久,不过一会儿便又继续往下背。 棠梨索性坐到了旁边的廊凳上,把手里的灯笼搁在一边儿,闭着眼听着那个声音,只她卡壳,棠梨便会提醒,然后她便接着往下背。 直到把汤头歌都背了一遍,那个声音才真的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开口背了一遍,这次背的丝毫不错。 棠梨正想着这里面背汤头歌的倒是什么人,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莫非是犯了错的宫女,怕受责罚偷着跑来这里藏身,这也说不通啊,宫女犯错自然有主子责罚,再说还有慎刑司,是专门管宫女太监的,且若是偷藏在这里宫女,必生怕被人知道,如何还会背汤头歌。 正想着,正屋的门开了一扇,从里头探出个白花花的脑袋来,待看清了,棠梨不仅愣了,竟是个老婆婆,估摸得有六七十了,满头的白发,一脸皱纹,但那目光却异常清亮跟她的声音一样纯真年轻,若非如此,刚才棠梨也不会往宫女身上猜了。 那老婆婆盯着棠梨看了半晌方道:“你是谁,怎么也会背我的汤头歌?” 棠梨正想着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呢,那老婆婆却又道:“我知道了,你也是郎中对不对,婆婆说过,想做郎中给人诊病,先要会背这汤头歌才行,可是我笨的紧,背了许久才背下来,背下来过几天却又忘了,若是婆婆在又要骂我偷懒了,我没偷懒,我认真的背了好多遍的……” 她虽然看似是跟棠梨说话,却根本不等棠梨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叙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了许多,棠梨听了一会儿方才听明白,这婆婆的婆婆教她背汤头歌,可是她总是背不好,那位婆婆便骂她偷懒,她很委屈,明明认真背了,只是记不住,或是记住又忘了。 从她的言语中棠梨觉得,这位婆婆大约跟傻姑一样,虽不是傻子,智商却不高,想必她嘴里的婆婆就是照顾她的人。 第95章白发婆婆 第95章白发婆婆 棠梨笑了笑:“你这不是会背了吗,若是那位婆婆知道想必不会再骂你偷懒了。” 白发婆婆听了先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好听,若只听声音,绝不会想到会是一位婆婆,且,虽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可笑起来却异常灿烂动人,棠梨都不觉一呆。 只可惜她只笑了两声便戛然而止,脸上灿烂动人的笑颜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她摇了摇头:“婆婆不会知道,也不会骂我了。” 棠梨一愣:“为何?” 白发婆婆极认真的道:“婆婆病了,她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治病,让我好好背汤头歌。” 她这般说棠梨便明白了,这位白发婆婆的年纪瞧着也有六七十了,更何况她嘴里的那位婆婆,那位婆婆必是得了重病,快不行了,怕她伤心,才会骗她说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想到此,棠梨道:“那位婆婆既如此说,想必病好了便会回来了。” 白发婆婆忽的抬头看向棠梨,眼里闪着希冀:“你是郎中,婆婆说过郎中是世上最好的,不会骗人,婆婆真的会回来吗。” 她先发了棠梨一张好人卡,才问棠梨,棠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谁说人傻就没心眼儿的,这婆婆都会迂回战术了。 棠梨知道她嘴里说婆婆不会回来了,但心里一直存着希望,她相信她的婆婆说过的所有话,哪怕是骗她,她也相信,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正因信任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仍心存希望,或许正因希望,才让她即便在这样的废弃之地,仍保有着快乐简单的心态。 既如此,让她永远心存希望又何妨。 想到此,棠梨肯定的点点头:“是,婆婆会回来的,她还要听你背汤头歌呢。” 白发婆婆顿时笑靥如花,那样的笑容真是很美很动人。 不知是因为她的逻辑里郎中都是好人,还是自己说那位婆婆会回来,白发婆婆不再像刚才一般,只探出脑袋来跟堂梨说话,而是冲棠梨招招手:“你来。” 如今已是深秋,且是半夜,秋风刮在身上,有些刺骨,而棠梨并不知道二皇子诓骗自己,以为真是二皇子病急,连斗篷都没披便匆忙出来了,又在这怀清堂的院子里待了许久,实在有些冷,既白发婆婆让她进去,自是不会拒绝,若真在外头冻一晚上,非得伤寒不可。 棠梨走了过去,白发婆婆把门打开一扇,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快速把棠梨拉了进去,然后关门上闩。 屋里有些黑,棠梨方想起提灯忘了带进来,正想着是不是出去拿,屋里便亮了起来,是旁边案上蜡烛,白发婆婆把火镰放到一边儿,指了指四周:“你看这里的药草都是婆婆教我种的,婆婆不在我也没偷懒。” 棠梨真有些愕然,虽说在院子里就知道有人打理那些药草,却未想到竟有这么多,这屋里不像寝室也不像书房,更像一间药房,靠墙一整排通到顶的药柜,分门别类的贴着名称,两边是敞开的架子,架子上晾晒好的药草,怪不得在外面便能闻到浓侬的药草香呢,原来这怀清堂里竟藏着个药房。 白发婆婆很是兴奋,拉着棠梨给她挨个解说,这是什么药,归哪一经,能治什么病症,竟是说的分毫不差,说完还仰着脸,一脸渴盼,棠梨微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大约是她跟那位死去的婆婆的相处模式。 白发婆婆虽有了年纪,心理上却仍是个孩子,是孩子便渴望被肯定被表扬,棠梨身边有个傻姑,已经习惯了,所以跟这位白发婆婆相处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她伸手拍了拍白发婆婆的脑袋,笑道:“看起来你是用功背汤头歌了,这些药的名字归经用途说的一丝不差。” 白发婆婆欢喜的咯咯笑了起来,又拖着棠梨去了里屋,里屋里也堆满了一筐一筐的草药,都是晾晒的,棠梨暗暗吃惊,这白发婆婆也不知在这怀清堂里多少年了,若不然怎会积了这么多药,不过,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也没人来,更不会有人给她送饭了,而院子里棠梨是看过的,种的都是草药,并无菜蔬稻谷,那她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这位白发婆婆会辟谷,不用吃饭也能活的很好。 正想着却见白发婆婆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一碟子菊花糕来,自己往嘴里放了一块,大约觉得吃独食不合适,又捏了一块塞给棠梨,歪着脑袋道:“我最喜欢菊花糕,可好吃了,你也吃。” 棠梨的确有些饿了,便吃了一口,这一口棠梨便知为什么白发婆婆可以安生的在这怀清堂里,过安生日子了,以前那些年棠梨不知,但如今必是二皇子看顾她的,因为这菊花糕的味道棠梨太熟悉了。 自从棠梨留在这芳华轩,几乎每日都能吃到,说是二皇子除了菊花糕,其余点心一概不吃,所以伺候二皇子的厨子只做这一种点心,精研一种,日子长了,便成了绝活,做出的菊花糕无论软糯,甜度,口感,都堪称极品,棠梨身为二皇子的专职大夫,这也是顺带的福利。 所以,这怀清堂的菊花糕必是二皇子让人送来的,若是二皇子看顾这傻婆婆,必知道怀清堂闹鬼的传闻是假的,那么他让冯六引自己过来,并不是真要对自己如何,只是想吓唬自己罢了,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二皇子大约想不到,自己并未被吓到,反而坐在这儿享用他最喜欢的菊花糕,若他知道不知会不会气炸了。 一块菊花糕下肚,棠梨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一暖和便有些犯困,棠梨打了哈气,索性靠在药柜边儿上,打算睡一会儿,可眼睛刚闭上,就被白发婆婆拍醒了。 棠梨睁开眼,白发婆婆把一本书塞给了她,棠梨揉了揉眼,就着烛火看了看,是一本很古老的书,都发黄了,也不知是什么书,封皮上没有书名,只左下角处仿佛有两个小字,棠梨分辨了好一会儿,方看出是怀清。 棠梨以为是诗集随笔一类的,摇摇头,她一个大夫对诗词歌赋的兴趣不大,那些耳熟能详的知道一些,欣赏水平连及格线都达不到,而这封面上注明的怀清二字,显然便是这怀清堂的主人,敢注名写诗集的,必十分精通此道,自己一不能欣赏二不能品评,看了也是白看,遂把书递了回去。 不想白发婆婆却不接,反而指了指那书,又指了指棠梨道:“你是郎中。” 棠梨有些无奈,自己是郎中跟诗词歌赋有何干系,难道当大夫的不仅要会医术还得懂诗词歌赋不成,可白发婆婆执意让她看,还做了个翻书的动作。 棠梨不好再推拒,便翻了翻,想着先应付一下,可一翻开棠梨便再没有应付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什么诗集而是一份诊疗笔记,除去病人的年龄职业住址之外,对发病的原因,病情发展,用过何药,效果如何,都一一记录详实,每一个病案下面还有医生的治疗思路以及心得,这一本薄薄的怀清集并未记录太多医案,对别人来说或许根本无用,但对于医者来说却是无价的珍宝。 第96章多管闲事 第96章多管闲事 但这些却并不是棠梨吃惊的原因,棠梨吃惊的是这怀清集上的治病思路,以及一些药方自己莫名熟悉,若仔细寻找,便会发现,有些治病思路跟药方跟自己极为相像,尤其这些医案里所用的几个经方,棠梨很清楚,并非古方而是经过现代许多中医专家临床反复实验而得,所以这里的大夫是绝不会知道这些方子的,更不消说用在病人身上并留下如此详尽的记录。 可这怀清集如今就真实的在自己眼前,每一个医案每一个经方都记录的清楚明白,既这里的大夫不知,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位怀清堂的主人也跟自己一样是穿过来的,而且也是一位大夫。 白发婆婆见棠梨看的认真,便也不扰她,跑到一边儿去收拾架子上的草药,且很小心的不弄出声音,只是收拾草药的间隙会抬头看看棠梨,神情颇为满足。 棠梨从头翻了两遍合上,一抬头正好对上白发婆婆看过来的目光,她目光里的满足信任,令棠梨想起了傻姑,傻姑也总是这么看着自己,也许正因如此,虽头一次见,棠梨却觉这位婆婆很是亲近。 棠梨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怀清集道:“婆婆可认得这位呃,怀清郎中。” 棠梨略顿了顿,棠梨很清楚,能在这内宫之中,有座以名讳命名的宫殿,绝非只是个郎中这么简单,但未弄清楚之前,棠梨还是觉得称呼大夫更贴切。 白发婆婆憨憨的摇了摇头:“不认得,这是婆婆交给我的,只是我看不懂,你说的怀清是谁” 棠梨颇为意外:“你不知这里是怀清堂吗?” 白发婆婆又摇摇头:“婆婆没说过,我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 棠梨想起外头的牌匾,不禁道:“婆婆可识字?” 白发婆婆继续摇头:“婆婆没教我认字,只让我背那个汤头歌,对了,还教我收拾这些草药。” 棠梨倒是没想到,疑惑的道:“婆婆既不识字,为何把这书给我。” 白发婆婆:“婆婆说这书上有好多治病的法子,可惜我看不懂,你是郎中,给你。” 棠梨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觉得自己是大夫,能看懂才给了自己。 棠梨暗道这白发婆婆嘴里的那位婆婆不知是什么身份,不仅住在这怀清堂,手里还有这里主人的诊疗笔记,而这位怀清又是什么人呢,为何她的诊疗笔记会在宫里? 正想着,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听见冯六的声音:“殿下,殿下,这边儿是芳华轩的废弃之地,里面只有个傻婆子看门,没人会……”冯六的话未说完,就听齐王冰冷的声音道:“开门。” 棠梨愣了愣,心道,怎么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会儿可是深更半夜,莫非是来找自己的忽听咣当一声,大约棠梨正纳闷呢,忽听咣当一声,紧接着便是冯六急切的声音:“殿下,殿下……” 棠梨正琢磨着是不是齐王把院门踹开了,便听见齐王的声音:“叶棠梨,叶棠梨。” 连着叫了两声,棠梨想装听不见都不可能。 只得开门走了出去,一出去便瞧见齐王正站在院子中间,虽是深夜月色却好,从天空倾下的月色把院子照的极亮堂,因此齐王焦灼的神情也格外清楚。 棠梨颇有些不解,虽说外头如今都再传自己跟齐王关系匪浅,可棠梨却最是明白,自己跟齐王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般,说下大天来,也只能算医患关系,只不过自己这个医生是女的,而这位齐王殿下虽有厌憎女子的怪病却挡不住一茬又一茬的桃花。 桃花多了,自己这个出入过齐王府的女大夫,就被人嫉恨上了,实在冤枉,若是这齐王注意些,过些日子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偏偏这位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一点儿避讳的意思都没有,不仅如此还有事没事儿便会制造些误会,让别人以为自己真跟他有什么。 好容易,太后娘娘哪儿相信自己没勾引她儿子,不再想方设法的发落自己,自己往后也落个清静,哪知平地起波,这齐王竟半夜跑到怀清堂来寻自己。 今儿晚上这档子事若传出去,自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成心,这不等于毁自己吗,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亲娘太后,估摸又要多想了。 棠梨在心里怪齐王多管闲事,你一个亲王又是文武全才的国之栋梁,不想怎么为国为民的做些事,成天盯着自己一个大夫做什么。 棠梨忽的下了个决心,等从宫里出去,就给齐王治病,虽说治起来有些麻烦,还有些不合礼法,但自己一个现代人,讲什么礼法,给病人治好病才是医生该做的,至于危险,只要自己小心些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一半以上的概率,值得试一下,只要治好了病,想来齐王便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 齐王看见棠梨几步过来盯着她上下打量,那焦灼的目光让棠梨很有些不能适应,且两人也离得太近,近到有些不自在,棠梨微微后退两步,蹲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神情一滞,脸上的焦灼之色消退了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冰脸,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无事便好,你身边那个梅婆婆不见你回去,心里焦急,怕你不常来宫中,只怕走迷了,听闻我在宫里,便来寻我帮了个忙。” 棠梨这才明白为何齐王会出现在这儿,原来是梅婆婆去找他帮忙了,估计是怕二皇子会因白天的事为难自己,之所以去寻齐王,也是因齐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虽说比二皇子没大多少,论辈份二皇子却的叫一声叔爷,在这内廷之中也只有齐王能压住这个被皇上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了。 他如此一说,棠梨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来不是人家多管闲事,是梅婆婆找人家帮的忙,自己还嫌人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声说了句:“多谢殿下。”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齐王哼了一声道:“这是你的心里话便好。” 说的棠梨越发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自是棠梨的心里话。” 第97章条件交换 第97章条件交换 正说着,二皇子匆匆而来,一进来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唤了声叔爷,虽早知两人的辈份,可亲耳听见齐王这样的年纪被称呼爷爷,棠梨仍觉有些滑稽。 二皇子瞄了棠梨一眼,见棠梨一点儿狼狈惧怕的样子都没有,这跟自己先头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自然知道怀清堂里没有鬼,但因傻婆婆常常夜里念叨什么汤头歌,给路过的宫女听了去,便以为怀清堂闹鬼,后来说的人多了,便传的越发离谱,还有宫女说亲眼看见了,里面有个白头鬼,脑袋都是白了,舌头有三尺长云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其实就是个傻兮兮的白发老宫女罢了。 不过女的大多胆小,因这个闹鬼的传言,无人敢接近怀清堂,倒也是好事,免得被人发现这傻婆子在里头,虽不知这傻婆子是怎么进宫的,但若被人发现,便会被送出宫,她这样年纪大,又傻乎乎的,出了宫只有死路一条。 二皇子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忍见这傻婆婆丢了命,不过就是让人照应着些,也不费什么事,且这怀清堂所在的芳华轩跟自己的安泰殿毗邻,别人都怕鬼不来芳华轩,也就没人来自己的安泰殿,他也好安心研究自己那些宝贝。 却未想到这个叶棠梨竟不怕,不仅不怕瞧这神色比白天的时候更神采飞扬,不知道的还当她捡了金元宝呢,自己更未想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最不爱管事的叔爷,会忽然蹦出来管这丫头的闲事,按说这两人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齐王看了二皇子一眼:“听说二皇子忽发高热,冯六方去请小叶大夫,不知怎么小叶大夫却在怀清堂。” 二皇子再霸王在这位叔爷跟前儿也不敢放肆,只是今儿自己故意收拾叶棠梨的事,却不好说出口,毕竟叶棠梨治好了自己的伤,真说出来自己不成恩将仇报了吗,既不能说便只能推到冯六身上了,这奴才平日里跟着自己净落好处了,偶然替主子背背黑锅也应当。 想到此,便瞪向冯六:“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请小叶大夫前来诊病吗,怎么小叶大夫会在怀清堂?” 冯六傻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主子是让自己背锅呢,二皇子既发了话自己想不背都不成,只得道:“昨儿晚上奴才一时贪杯吃多了酒,去请小叶大夫的时候,酒劲上来,便糊涂了,连道儿都走差了,稀里糊涂就跑怀清堂来了,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 说着跪在地上,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棠梨心道这不是摆明了睁着眼说瞎话吗,冯六是自小伺候的,更是二皇子身边儿第一得用的奴才,这芳华轩统共就这么几处,别说吃醉了,就算闭上眼也都不会走错,更何况,他若走差了,怎么不见他的影儿只把自己留在了怀清堂。 果然齐王道:“既是吃醉走差了,怎么只有小叶大夫在。” 冯六一时语塞:“这,这……”说着用眼偷瞄二皇子。 二皇子咳嗽了一声:“想来这小子吃醉了酒,走的急,小叶大夫跟丢了,自己走到这怀清堂的也未可知。” 说着看向棠梨。 棠梨哭笑不得,这还真是明明是这小子使坏想吓自己,却让自己给他圆谎,真亏他做的出来,不过想想,此事真追究下去毫无意义,且若闹大了,只怕太后更要疑心自己跟齐王的关系,自己虽不惧,却不得不顾念岳州的百姓,自己此次京城之行,可不是为了跟这些皇族权贵搞暧昧,拉仇恨的,她是来做广告的,为岳州的猪婆龙做广告,目前来说很是顺利,太后虽未明确表示,但已经暗示了会帮忙的意思。 只要太后肯帮忙,猪婆龙成了供不应求的紧俏货,这猪婆龙便不再是三害之一,而是岳州最大的宝贝,可以让岳州百姓富裕安康。 因此,太后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且在这内廷之中,自己又是外官之女,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说不准还会连累叶老夫人。 想到此,点头道:“是,我自己跟丢的。” 二皇子颇为满意的道:“叔爷爷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小叶大夫自己也说是跟丢了。” 齐王看了棠梨一眼道:“既如此,倒是本王多事了。” 撂下话径自出怀清堂去了。 棠梨感觉这齐王像是恼了,至于恼什么,棠梨却猜不出,齐王近日来言行很是诡异,毫无规律迹象可循,既猜不出干脆也不用费力气了,先把眼前的事料理清楚要紧。 而眼前的事最要紧的便是这位白发婆婆了,虽棠梨跟白发婆婆只相处了几个时辰,但棠梨却很喜欢这位婆婆,而且她这样的在宫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被人发现,还是免不了被赶出宫,棠梨不知二皇子是出于善心还是一时兴起,照顾白发婆婆,但以棠梨对他的了解,一时兴起的成分居多,若是一时兴起,待兴致过了,便极可能弃之不理,白发婆婆不是物件儿,想理就理,想弃便弃,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不应该关在这牢笼一样的怀清堂里,她应该跟傻姑一样,有更广阔的天地,即便有些傻也活的自由自在。 棠梨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她觉得冥冥中早有定数,或许是那位死去的婆婆有灵,更或许是那位跟自己一样来自现代的同行,也就是这怀清堂的主人,让自己在这里遇到了白发婆婆,以前自己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便绝不能置之不理。 想到此,便开口道:“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制作火药的配比告诉你,但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二皇子大喜,他费了这么多力气跟这丫头周旋,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她若早如此痛快,自己又何必让冯六把她弄来怀清堂呢,至于她提的条件,只要能制出她说的那种稳定又有威力的宝贝,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第98章随遇而安 第98章随遇而安 二皇子异常痛快的点头:“什么条件你说就是。” 棠梨指了指里面在灯下吃菊花糕的白发婆婆:“我想要她。” 二皇子愣了愣,脸色有些为难:“这婆子是个傻的,除了会打理草药,既不会伺候人也不大听使唤,你要她去做甚?” 棠梨挑了挑眉:“二皇子若是为难,那棠梨刚的话就当没说好了。” 二皇子一听脸色有些急:“别,别介啊,有话好说,我也没说为难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要这傻婆子去有些亏,若想要伺候的,我给你弄几个机灵的岂不比这傻婆子要强的多。” 二皇子说完,见棠梨丝毫不为所动,只得道:“好,好,你要她也成,回头我去寻蒋荣想想法子,你出宫的时候她跟你出去便是。” 说完眨眨眼:“你的条件我可答应了,你说的那个配方也该说了吧。” 棠梨:“二皇子如此痛快,棠梨自然也会守诺,待棠梨出宫之时,自会把配方交与二皇子。” 二皇子愕然:“你,还这是何意,莫非还怕本皇子诓你不成。” 棠梨:“二皇子乃天潢贵胄,自不会诓骗民女,只是棠梨也是许久之前曾在书上瞧过这个配方,日久年深的,有些记不清了,需得好好想上几日,想来二皇子也知这配方有多要紧,若棠梨想不清楚,随便说个模棱两可的,只怕这芳华轩也会如安泰殿一般。” 二皇子自是知道棠梨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挟自己,想来自己若办不成这傻婆子的事,那个火药的配方只怕再过一年她也想不清楚。 自小备受父皇宠爱的二皇子,还从没遇到过敢要挟自己的,心里老大不的不爽,可一想到棠梨知道火药的配方,又不好发作,虽说这丫头来宫里没多少日子,但二皇子也大约知道些棠梨的性子,这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心里却极拿的定,完全不似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丫头好诓骗,她既说了条件,自己若做不到,这丫头是绝不会把配方交给自己的。 故此,虽不爽也只能忍着,等以后自己拿到配方,再想法子收拾这丫头还不容易吗,想到此,只得黑着脸勉强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还未走出怀清堂,便又听后面棠梨道:“还有一事需劳烦二皇子,棠梨想搬到这怀清堂来。” 二皇子站住脚蹭的转过身来一脸的奇怪,指了指破烂的怀清堂:“你要搬到这儿来?” 虽说这芳华轩不如自己的安泰殿,但收拾收拾好歹也算过得去,可这怀清堂却年久失修,说是宫里最破烂的地儿也不夸张,又有闹鬼的传言,宫女嬷嬷太监都绕着走,也正因如此,这傻婆子藏在这里多年,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呢,这丫头却要主动住进来,就算她知道这里没什么鬼怪,难道这破烂失修的怀清堂,还能比她如今住的地方舒适不成。 棠梨却肯定的点点头:“劳烦二皇子了。” 二皇子瞪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你想受罪,随便你,不过先说好,你搬到这儿来,那些伺候你的宫女婆子可就没了。” 棠梨本来也不习惯那么多人伺候,统共就她一个,平日里不过吃饭睡觉看书,且自己有手有脚,哪用这么多人伺候,更何况还有梅婆婆呢。 二皇子显然觉得棠梨不识好歹,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不过倒是守诺之人,走了不大会儿,梅婆婆便提着棠梨的行李来了,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两身换洗的衣裳跟棠梨平日看的医书。 跟着梅婆婆一块儿来的还有冯六,他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把怀清堂上下里外打扫了一番,虽仍破旧不堪,到底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不仅如此还送来了被褥洗漱之物以及点心吃食,临走还客气的道若还差什么只管吩咐外头那俩小太监,说完才告退走了。 梅婆婆往外头看了看低声道:“这二皇子的性子倒不似外头传的蛮横无理,刚走的时候脸沉的那般,活像任由姑娘在这儿自生自灭一般,不想转头便遣了人过来收拾。” 棠梨也点头:“可见传言不可信。” 梅婆婆却又担心的道:“可是姑娘刚答应二皇子那什么配方,若到时交不出,这二皇子发作起来,只怕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棠梨:“婆婆莫担心,此事我并未诓他,的确在书上见过,说起来这火药起源于炼丹,而丹药一道也属医道一门,故此医书上曾有记载。” 梅婆婆倒是更担心了:“如此倒更是不妥,这书上记的配方,姑娘既未见过也未试过,如何知道就是真的,二皇子为了研究这些东西,连安泰殿都炸成了飞灰,可见极是痴迷,若姑娘未提条件给他,便不是真的至多也只是觉得书上记载有误,可如今姑娘提了条件,便成了要挟,若这配方是真还则罢了,若是假的,他必定恼怒,他是当今皇上最宠的皇子,他若为难姑娘只怕谁也挡不住。” 棠梨:“婆婆宽心,这配方虽棠梨未曾试过,却可肯定是真的无疑。” 她既如此肯定,梅婆婆又思及棠梨虽年纪小,性子却格外稳妥,从她给老夫人治病到如今,每一件事做的莫不周全,若无把握,断不会如此莽撞得罪二皇子。 想到此,梅婆婆方安了心。 棠梨搬到怀清棠来,最欢喜的便属白发婆婆了,大约从梅婆婆身上找到了先头那位婆婆的影子,白发婆婆对梅婆婆言听计从,总是跟在梅婆婆身后,梅婆婆让她做什么,便会欢喜的去做,在梅婆婆跟前儿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姑娘,丝毫也不怕梅婆婆的冷脸,不到半天功夫,梅婆婆的冷脸便摆不下去了,虽不能说多慈祥,但每每跟白发婆婆说话,都不自觉带了些微笑,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梅婆婆如此,白发婆婆便围着梅婆婆背汤头歌,背完了就眼巴巴看着梅婆婆一副求表扬的神情,梅婆婆只要微微点头,白发婆婆便会欢喜的手舞足蹈,然后一边背着汤头歌一边去收拾架子上的草药,那样子活像一个欢快的小姑娘。 看到这样的情景,棠梨颇有些感叹,或许人傻一些更容易快活,因为傻所以要求不高,要求不高便容易满足,就如这白发婆婆一般,只一个简单的点头,便能让她快活许久。 可能外人眼里这白发婆婆傻的可怜,但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比任何人都要快活,或许世上大多人都比白发婆婆聪明伶俐,但越聪明烦恼便会越多,烦恼多了便永远也得不到如此简单的快活,人生的得与失,真的很难说,端看从何角度去理解了,不过有一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知足常乐。 这不仅是棠梨的感慨,也是这怀清堂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写得正是这四个字,虽有些残破模糊,却仍能看出笔力娟秀圆润,跟自己手上这本医案笔记上的字,并非一人所书,墙上这幅字明显是女子所书,而这本医案笔记上的字却遒劲有力,即便记录的是医案,却仍能从字里行间窥得一些王霸之气,或许可以说是帝王之气,故此棠梨颇为疑惑,从封面上的怀清二字来看,这位穿越前辈应该是女子无疑,但这记录者又是何人? 两人之间是何关系,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为何在这内宫之中会有如此一座怀清棠? 正想着,梅婆婆端了茶过来,把案上的灯挑亮了些道:“姑娘想什么呢,手里拿着书却盯着墙发呆?” 棠梨方回神:“我只是好奇这怀清堂的由来?” 梅婆婆道:“这事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些。” 棠梨忙道:“梅婆婆知道这位怀清是什么人?” 梅婆婆点头:“说起这位可是大大的有名,我不想知道都难,前朝慕容氏有位会医术的皇后,听说这位皇后的医术通神,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不仅如此还得皇上钟情,偌大后宫只她这么一位皇后,据说那位皇上颇为勤政爱民,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圣主明君,这位皇后也颇有贤名,可这位皇后娘娘薨逝之后,皇上便传位于太子,修建了这座怀清棠,终日躲在此间怀念皇后,不理国家政事,后郁郁而终。” 棠梨拖着下巴:“若如此说,这位皇上为了妻子而弃江山百姓,算不得圣主明君了,不过却是一位难得的痴情之人。” 梅婆婆:“也不止她一位,之前还有一位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得帝王专情,且说起这位皇后跟姑娘还有些干系呢。” 棠梨愕然:“婆婆是知道的,我父亲之前不过是安州驿丞,便如今升任了,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怎可能跟皇族扯上干系?” 梅婆婆:“跟姑娘的爹娘的确没甚干系,不过跟姑娘却有些牵连,姑娘之前不是见过那位余家的少东家吗,这位皇后娘娘便出身余家,人称二姑娘,且余家出过不止一位皇后。” 棠梨这才恍然大悟,如今庆福堂已经大不如前,却仍有如此规模,可想而知当年昌盛的时候是何光景,这天下第一药号绝非浪得虚名,且棠梨虽跟余星阑接触不多,却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一些东西,这便是老字号的底蕴,也是庆福堂得以传承数百年的原因。 想到此,不禁道:“能得帝王钟情想必这位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了。” 梅婆婆道:“奇不奇女子的不知,倒是因这两位皇后,得了一句话,慕容氏出痴情种。” 棠梨看了看手上的医案,不知哪位余家二姑娘,但这位怀清皇后,从自己手上这本医案笔记就可看出,这位即便当了皇后却依然是一位称职的大夫,如今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这医案笔记上只记录病因,病程,药方,药效,以及用药心得,却独独没有患者的资料,想来能让皇后娘娘亲自出手诊治的病人,绝非街上的贩夫走卒,或是得圣眷的大臣,或是皇族中人,而这些人的资料是不能记录在案的,且棠梨也知道了这医案是何人抄录,必是那位爱妻之深郁郁而终的痴情帝王,他在这怀清堂内用抄录医案的方法怀念自己挚爱的妻子,而白发婆婆嘴里的那位婆婆想必跟前朝皇族有些渊源,才会守在这破败的怀清堂内。 棠梨合上医案,抬手推开窗子,竟已是月上中天,皎月如轮,倾落一院的月光,一阵秋风送来满院的草药香,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菊花香,怎会有菊花香? 棠梨微怔了怔,抬脚走了出去,梅婆婆并未拦她,只是在后面不远处跟着,棠梨出了房门,顺着花香寻了过去,直寻到院子角方看见那里种了几株菊花,不是宫里常见的那些名品,只是最寻常不过的菊花,颜色也只有白色一种,想到白发婆婆心心念念的菊花糕,不禁莞尔,也不知白发婆婆种这些菊花是用来入药还是想做菊花糕了。 棠梨正想着,忽听二皇子的声音道:“能如此随遇而安,看来你还爹还真是个芝麻小官。” 棠梨抬头,果见二皇子靠着影壁看着自己,神情还算平和,只是说出的话有些刻薄,想来仍在恼恨棠梨要挟他的事。 棠梨:“多谢夸赞。” 二皇子哼了一声:“本皇子可不是夸你,是讽刺,你当真听不出吗?” 棠梨:“人生很长,境遇亦不同,即便昨日锦衣玉食,明儿或许三餐不继,今日众人追捧,异日便可能人人唾骂,若能做到随遇而安,无论何种境遇都可泰然处之,如何能说是讽刺。” 二皇子:“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不过你嘴上说的再淡然,想必心里却另有打算吧。” 棠梨:“二皇子此话,棠梨不懂。” 二皇子:“少装了,你若不是另有打算,又怎会攀我那叔爷的高枝儿,不过你这番心计恐要白费了,我那叔爷是好,可惜最不喜女人,便太后宫里的嬷嬷宫女奉个茶都得离着老远,你既去过齐王府,想必知道我叔爷那府里可是连个母的都没有,所以只要你是女的,就甭想我叔爷会瞧上你,更何况,我叔爷早有婚约,便不讨厌女人,你一样没有机会。” 第99章见仁见智 第99章见仁见智 二皇子说完斜昵着棠梨,想看看这丫头被自己戳破了心思后还能不能装的下去,随遇而安? 狗屁,这样绞尽脑汁攀高枝的女人,他见多了,这丫头的手段根本不够看。 不想棠梨只是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自己所想被戳破心思之后的难堪,继而露出个有些嘲讽的笑来,二皇子不禁道:“你笑什么?” 棠梨:“我笑这株菊花长错了地方,若长在外头如今秋日花开有人赏,花落有人惜,若赶上几个有才的儒生秀才,说不准还会吟一两首诗来称颂,也不枉它凌霜独开的傲骨之姿,却如今长在这深宫内院废弃偏荒之地,便开的再妍丽,也无人赏无人惜,若它自己能选择,想来宁愿长在郊外路边的。” 二皇子岂会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哼了一声:“我看不尽然,在郊外路边可没人理会,而在宫里,便这样的废弃之地也有人浇水施肥,它又怎会选在外面。” 棠梨摇头失笑:“棠梨觉得好的二皇子未必认同,二皇子认同的棠梨却不一定会觉得好,这便是见仁见智了,但若是棠梨的话倒愿意自由自在的过活。” 二皇子仍是不信:“你父亲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你家又是寒门出身,我就不信你撂着高枝不攀,宁愿家去过苦日子。” 棠梨点头:“我家的确微寒,我父亲的官位也不高,家里的日子是算不得富足,但我父母夫妻恩爱,一家和乐安康,虽不富裕却衣食无忧,且棠梨并不觉得这是苦日子,反觉得有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家,是棠梨的幸运,棠梨虽不敢说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却并不羡慕那些富贵奢华,更何况棠梨虽去过齐王府却是为齐王诊病,且并非棠梨主动去的,而是齐王府的韩松去叶府竭力相请,棠梨也只能走一趟了,至于二皇子所说攀高枝,棠梨实在不解其意。” 棠梨把相请二字刻意说的重了些,以便二皇子明白,自己可不是乐意给齐王诊病,实是被逼无奈,所以他说自己要攀齐王的高枝,纯属他自己的臆测。 棠梨如今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早知道后面有这么多麻烦事,当初在岳州她便不应该出手给齐王治病,就让他变成个疯子傻子好了,也免得跟他纠缠在一块儿,要是真有什么还罢了,可自己跟他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就引了这么多猜疑闲话,非说自己跟他有一腿,凭什么,就凭他是齐王,就因自己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之女,所有人就都认为自己想攀他的高枝儿。 就连太后跟二皇子都如此,不用说别人了,且任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既解释无用,做什么还白费唇舌,棠梨干脆不理会了,微微屈身行了礼便转身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便听二皇子道:“我刚去寻蒋荣说了此事,他说这婆婆是记录在册的宫女,宫女出宫需皇后娘娘定夺,可皇后娘娘如今正病着,后宫事务是太后帮忙打理,我若直接去跟太后说让这宫女跟你出宫,却不合宫规,想来太后也不会答应,不过,若是我去要了她在身边伺候倒容易的多,先要过来,待过些日子,再报个病送出去便成了,只不过此事需费些周折。” 棠梨也知宫女出宫并非小事,二皇子的法子的确最为妥当,便道:“那就有劳二皇子费心了,棠梨告退。” 说着抬脚又要往里走,二皇子急忙叫住她,棠梨回身:“不知二皇子还有何吩咐?” 二皇子:“我是想跟你打个商量,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答应你把白发婆婆弄出去,自然会说话算话,不过是晚几日罢了,你是不是先把那个告诉我。” 棠梨眨着眼:“棠梨也想告诉二皇子,奈何棠梨未想起来,这配方非同小可,棠梨也不能胡诌,故此,还得劳烦二皇子等上几日,让棠梨好好想想清楚。” 二皇子脸色黑成了锅底,咬了咬牙:“你这是跟本皇子玩不见兔子不撒鹰呢,行,我成全你,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我把这白发老婆子弄出去的时候,你还跟这儿装糊涂,那可就别怪本皇子心黑手辣了。” 二皇子这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瞧那意思恨不能咬下棠梨一块肉来才解恨呢,撂下话,转身走了,背影都带着煞气。 梅婆婆不无担忧的道:“姑娘做什么非要得罪他,若二皇子过后为难姑娘,岂不麻烦?” 棠梨:“这件事了了,算着日子也该启程回岳州了,到时候若二皇子还想如何,除非去了岳州,不然就算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岳州去,况,我早把他得罪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回。” 梅婆婆点头,这倒是,本来叶府人回京就是为了给老太君祝寿,兼让棠梨给大姑娘瞧瞧脉,如今老太君的大寿早过完了,大姑娘的身子也无大碍,也该回岳州了,再不走,等封了河想走都走不了了,岳州那边儿可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呢,老夫人跟夫人都不在可不行。 再有,棠姑娘的爹娘已经来岳州上任,这都好几个月了,连面儿都没照一个呢,怎么也得紧着回去才行,况,这京里着实是个是非窝,姑娘这般恬淡的性子,都招了许多闲话,非说姑娘想攀齐王的高枝儿,太后哪儿是又试探又打压,跟防贼似的,二皇子这儿也是冷嘲热讽,这叫什么事儿啊,依自己看根本不是姑娘想攀高枝儿,是那齐王殿下对姑娘有意,有事没事就往前凑,就齐王对棠姑娘这意思,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不喜女子近身的,反倒是格外的稀罕。 这一大堆的麻烦事,只棠姑娘离开京城自然也就没了,不过当前还得先出宫才行。 棠梨出宫的事倒顺畅,转过天,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说二皇子的伤既好了,若再留棠梨在宫里,叶府的老夫人不定怎么惦记呢,太后娘娘准了姑娘出宫之请,特命老奴来送姑娘,那嬷嬷不禁话说的好听,还带了好多太后娘娘的赏赐,是些首饰簪环,装了足足一个小箱子,捧在那嬷嬷手里,金光宝气的。 棠梨叩谢了太后娘娘赏,便跟着嬷嬷出了宫,白发婆婆极是不舍,拉着梅婆婆的衣角不放手,梅婆婆只得在她耳边说过几日便接她出去,方才松开手。 棠梨本以为二皇子回来缠着她要配方,不想直到出了宫也不见二皇子的影儿,倒令棠梨颇有些奇怪。 回了叶府先去见了老夫人,正好在王氏夫人也在,瞧着一脸喜色,见了棠梨紧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道:“今儿去国公府瞧了你婉儿姐姐,瞧那气色红光满面的,说这次月水来,一点儿都未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小腹哪里暖融融的,腰也不疼了,这都是你开的那方子的效用,想来过不久便能听见喜讯儿了,你婉姐姐特意让我谢你,说等将来孩儿生下来,好好给你这姨磕头。” 棠梨听了也笑道:“婉儿姐姐太客气了,总谢来谢去的有什么意思,只婉儿姐姐能有子息,便是最好的了。” 王氏夫人点头:“我也终是松了口气,不用日日发愁了。” 说了会儿话王氏便告辞去了。 老夫人让棠梨坐在自己身边打量她一遭道:“瞧着倒像瘦了一圈似的。”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宫里吃的好喝的好,棠梨还怕自己发胖,等出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不认得棠梨了呢。” 老夫人噗嗤一声乐了:“你这丫头就会逗祖母开心,哪里胖了,我瞧着瘦了,宫里虽不会少了你的茶饭,但规矩多,便是山珍海味摆在跟前儿,一想到那些规矩也吃不下去了,好在出来了,可得好好补补。” 说着便吩咐纪婆婆去厨房里瞧瞧,晚上多置办几个棠梨喜欢的菜式。 棠梨又跟老夫人略说了说二皇子的伤,还说了那白发婆婆过几日会送过来的事,老夫人听了叹道:“那道宫门进去不易出来却更不易了,既能出来便是好事,回头那婆婆来了,你记得好好待她。” 说了会儿话,棠梨刚要回自己屋里歇息,外头叶之鸿却走了进来,棠梨见过礼,却不好立时便走,只得站在旁边,等着叶之鸿给老夫人请了安,才告辞说要回房,不想叶之鸿却拦下她道:“棠妹妹,外头有客来寻你,若不见失礼。” 客? 棠梨愣了愣,这京里自己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都没出去过几趟,怎会忽然蹦出个客来寻自己,莫不是找错了,想到此,摇摇头:“棠梨在京里并无熟人,怎会有客?” 叶之鸿道:“还不是你那个什么凤凰油惹的,这些日子你在宫里没回来,反倒落了个清净,要不然叶家的大门都让求医的挤破了。” 棠梨愕然:“求医? 大哥是说刚堵在外头那些人都是来求医的?” 叶之鸿:“可不嘛,不知谁把太后娘娘赏花宴的情况传了出去,棠梨这个神医的名号便坐实了,来求医的络绎不绝,都堵在了叶家大门外头,刚回来的时候棠梨还纳闷呢,怎么叶府门口有这么多人,瞧穿衣打扮也不像寻常百姓,原来是求医的。” 第100章难如登天 第100章难如登天 叶之鸿:“那些求医的不理会也便是了,可如今来的这位客人棠妹妹却不好怠慢。” 棠梨更是奇怪:“什么样的客人?” 叶之鸿:“这位客人乃是太医院院正施大人,想是得了信儿,棠妹妹前脚进门他后脚就来了,说要跟棠妹妹求教。” 棠梨:“这如何使得,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医道前辈,哪有向我一个晚辈求教的道理。” 叶之鸿道:“可说是呢,这施老头的年纪当棠妹妹的祖父都嫌老,却口口声声的说要求教,他刚一开口我听着都别扭。” 叶老夫人:“我还说太医院都是些老糊涂,不想还有个明白的,这医术高低可不再年纪,棠丫头年纪是不大,可要论起医术来,这些太医院的老头子都裹在一块儿也不成,技不如人再不虚心求教,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庸医了,这施老头能舍下老脸登门,说明还有得救。” 叶之鸿却道:“虽是这个理儿,可太医院却并非都如这位施大人一般明白,棠妹妹治好了二皇子的伤,大大出了一回风头,把整个太医院都压了下去,便施大人不在意,其他人只怕并无如此心胸,说不准暗中嫉恨,棠妹妹还需小心些才是。” 棠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棠梨多谢大哥哥提点,以后会收敛些尽量不出头。” 叶之鸿:“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顿了顿又道:“棠妹妹用一味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这风头已是出了,再若收敛不出头怕也无济于事,依着为兄的主意,倒不如索性高调些,凭棠妹妹这一身高明的医术,广结善缘,便那些人心中嫉恨,也不敢轻举妄动。” 棠梨自然明白叶之鸿的意思,既然无法低调,便索性高调到底,官场之中人心险恶,却也是踩低攀高,只要有绝对的实力,那些想出阴招算计的,也的权衡一下得失利弊,别回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老夫人道:“虽说祖母上了些年纪,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济在这京城的地面儿上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孙女去,棠丫头只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当个大夫治病救人本是积功德的好事,还要小心提房东提房西的岂不可笑。” 叶之鸿自来知道祖母的性子,便也道:“祖母说的是,咱们叶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之族,好歹也有些体面,棠妹妹医术高便高,哪还用藏着掖着的。” 棠梨心中暖融融的,自己对老夫人好歹也算有过救命之恩,老夫人护着自己还说的过去,可这叶之鸿跟自己却才见了没多少日子,却真如兄长一般,提点庇护,棠梨如何能不感动。 这般说起来以往倒是自己见外了,虽老夫人认了自己做孙女,自己却并未把她老人家当成祖母看待,还有叶之鸿这个兄长,也不过是应付客气。 想到此,心中不觉愧疚上来,又再起身深深一福唤了声祖母,大哥,这一声祖母大哥唤的发自内心,格外亲近。 老夫人自是明白她这一礼的意思,也不说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这施老头跟余家的老东家颇有些交情,医术也算不差,虽有些迂腐人品却端正,他既上了门,咱们也不好失礼,你便去会会他,看这老头儿要做什么?” 棠梨点头:“我这就过去。” 棠梨跟着叶之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顺着抄手游廊往前头厅中行来,本来棠梨还未想明白这位施太医是谁,直到进了花厅,才知正是在安泰殿见过的那位说出在医书上见过凤凰油记载的老太医。 老太医见了棠梨,颇为激动的迎了过来,且还要见礼,棠梨忙侧身避过:“您老是前辈,这可万万使不得。” 施太医道:“叶大夫的医术远胜老夫,这声前辈越发愧煞老夫了。” 棠梨:“晚辈虽凑巧治好了几个病人,到底年青,不比您老经验丰富,医道一门说起来也并无捷径可走,诊的病多了,方能磨炼医术,这方面晚辈差的远呢。” 施太医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丫头虽医术高明,却难得并不骄傲自满,目下无尘,明明医道造诣远胜自己却仍固守晚辈之礼,如此谦恭着实难得。 叶之鸿插进来请施太医上座,施太医推脱一番方落座,下人重新上了香茶,施太医吃了两口茶,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今日贸然登门,是有一事想求教叶大夫。” 说着顿了顿,神色有些局促,仿佛不好开口。 棠梨便明白了他的来意,开口唤甘草取了纸笔过来,略想了想便写了起来,不大会儿写完看了看,并无遗漏错处,才搁下笔,吹干上面的墨迹,双手递与施老太医。 老太医有些莫名,却也接了过去,低头一看,呆愣住了,不禁道:“叶大夫如何知道老夫是要求这凤凰油的方子。” 棠梨:“那日在宫中前辈曾言在书中见过凤凰油的记载,却遗憾并无制法,今日棠梨刚从宫中回来,前辈便登门造访,若非为了这凤凰油,晚辈想不出其他原因。” 老太医又道:“这凤凰油是治疗烧伤烫伤的神药,翻遍医书也只有寥寥几笔记载,并无制法,若有人得这一方,必是当成传家至宝,断不会轻易与人,叶大夫这般写给老夫,不觉可惜吗。” 棠梨:“能治病的方是药方,这凤凰油再难得若是藏起来也是无用,若能广传于外,为更多病人解除痛苦,想来也是当初制此油的前辈所愿,棠梨不过碰巧知道此法罢了,写给前辈能让众多病患受益,本是晚辈应做之事,有何可惜。” 老太医站起来不等棠梨避开便已躬身一礼:“叶大夫仁心仁术,老夫佩服。”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似叶大夫这般仁心仁术的,越发少了,利字当前,仁心医德便抛诸脑后,被那些阿堵之物花了眼,迷了心,不思钻研医术,只想着如何过太平富贵的日子,若得了灵验之方绝不会告诉他人,医术上也敝帚自珍,长此以往,医术何以精进,若人人都如叶大夫,我大梁医家如何会中落至此。” 棠梨虽觉老太医这话对自己有些过于吹捧,却也认同老太医的观点,这大梁的大夫实在有些让人无语,只见了发热便断定是伤寒,直接上麻黄汤,也不动动脑子,便麻黄汤是治太阳病之第一方,却是峻烈之剂,若非实证且身强体壮之人,断不可用,用了便会更伤中元,病上加病。 这样的大夫竟然还能被称为神医,举着银子的病患排着队的上门求医,正是这些病患的追捧,让这些庸医更加肆无忌惮,就如这老太医说的,利字当前,哪还顾得上医德仁心呢,造成这种局面的说到底还是根儿上的教育出了问题。 棠梨不是做教育的但她上过医学院且带过学生,虽然她也不能保证医学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仁心仁术,但大多数还能固守医德的底线,这便是教育之功,系统科学的教导学生自然比野路子出来的要有底线的多,且医术上也有一定的保证,总不会出现一见伤寒便上麻黄汤的庸医。 只不过棠梨虽知根源所在,却无能为力,因这里是古代,古代是有完备的教育体系,从各地的书院到京城的国子监崇文馆,教授的是礼、乐、射、御、书、数,也称为“君子六艺”,是古代男子安身立命之本,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基本技能。 却没有一所书院学馆是专门教授医学的,以至于在古代学医的途径除了家传便是拜师也有天赋高自学成才的,如余星阑是家传,劲节先生便是后者,家传如余家这般医药世家,自是不用担心医德,因一个医药为业的家族能绵延数百年之久,必有其立足之本,那便是一个家族的底蕴,所以才能教出余星阑这样的子孙。 至于劲节先生,本就是读书人,机缘巧合入的医道一门,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加之又出家当了道士,自然悲天悯人,医德高尚。 但其他大夫便很难说了,出身经历且不提,拜师学艺的机遇也各不相同,很多都是药铺医馆伙计出身,瞧着当大夫是个较轻松的营生,方才踏上此道,这样为了生计的大夫,跟他们讲医德仁心岂不荒谬。 所以,没有系统的教育才是大梁医道中落的根本,若想改变现状,唯一可行的便是开设专门教授医学的书院学馆,在这里却是比登天还难之事,学馆书院乃是国之重器,首先需皇上许可,大臣也无异议,便如此也不一定能成,还需众多医道名家的鼎力支持,毕竟既是学馆书院,除了必要的配置最要紧的便是老师,而教授医术必然是在医道一门里颇有建树的名家方可胜任,而这样的名家大多敝帚自珍,不会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他人。 所以,即便皇上首肯大臣复议,这教授医学的学馆想开起来,依旧难入登天。 正因知道这是不可能达成之事,所以棠梨也只能选择沉默,明知不可行之事说出来也白搭,还不如不说的好。 老太医见棠梨并未说话,又长长叹了口气方一脸黯然的告辞,不知是因年纪大了,还是对医道一门的现状绝望,脚步有些不稳,叶之鸿忙令小厮扶他出去,并亲自送到大门外,看着老太医的轿子走了方才回转。 回来却见棠梨并未走,而是坐在花厅中发呆,上前在她跟前挥了挥手打趣道:“棠妹妹若是舍不得那凤凰油的方子,为兄去给你要回来。” 第101章鸡犬升天 第101章鸡犬升天 棠梨噗嗤一声笑了:“这凤凰油并非什么稀罕东西,制法也不难,却对烧伤烫伤有奇效,那日在宫中若无老太医作保,只怕皇上未必会肯用,便老太医未曾上门求方,我也打算写给他的,以表谢意,更何况,这凤凰油也并非棠梨所创,医道前辈创此方并传承下来,想来不是让人当成宝贝藏起来的,药方子本来就是给人治病的,自然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叶之鸿道:“施太医说的不错,若天下郎中都有棠妹妹这般胸襟,医道一门也不会没落至此。” 棠梨:“大哥哥如此夸赞,小妹可不敢领,我倒不觉大梁医道一门没落,只是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隐在民间不出,让几个庸医浑水摸鱼了。” 叶之鸿:“我瞧着可不是几个,说实话,除了棠妹妹,我瞧着都是庸医。” 棠梨摇头失笑:“大哥哥这话若传出去,小妹可就成医道同行的公敌了。” 叶之鸿:“可不止我,祖母,父亲,母亲,就连二姐都是这般想的,你不知,祖母母亲可是深受庸医之苦,不说旁的就说这太医院,也就施大人的医术还过得去,其余都是混俸禄钱粮的,且一个个还牛的什么似的,若请他们来一趟好处银子需多多打点,若真有医病的本事也还罢了,偏偏都是庸医,开的方子就没顶用的。” 棠梨也很是奇怪,偌大的太医院,瞧着竟没一个像样的,按理说太医院算是医行的最高殿堂,非国手圣手不可进,却怎么瞧着都是混日子的,而且一个个嫉贤妒能,那日在安泰殿的那个姓贾的不就是,句句针对自己,恨不能拿住自己个错,就地正法,哪有半分国手风范。 想到此不禁道:“太医院是专给皇族诊病的,应层层筛选,非国手不得进,怎会变成这般。” 叶之鸿:“棠妹妹有所不知,前朝出了一位余家的贤后,又出了一位神医皇后,故此许多医术高明的圣手皆出皇族,以至医道一门在前朝曾盛极一时,甚至许多儒生学子都弃文习医,一时间名医辈出,后前朝国运衰颓,我大梁立国,慕容氏一族覆灭,以至医道没落。” 棠梨暗暗点头,是啊,前朝出了两位传奇一般的皇后,一是出自医药之家的余家,一是神医,因这二人至高无上的地位,皇族中人多有习医者,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皇族中人都习学医术,更遑论百姓,恐怕臣子们都是半个大夫,医道一门因皇族慕容氏而兴盛,却也因前朝覆灭而没落。 想到此,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却又道:“便如此,那太医院也不是寻常医馆药铺,也不该有这么多庸医啊。” 叶之鸿:“原先倒还过得去,却自打贾安当了太医院院使后,把太医院的人换了一茬儿,如今太医院都是甲安的人。” 棠梨这才明白,为何刚那施老头明明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可说话的时候却无人理会,反倒是那个姓贾的一开口,那些太医忙着吹捧附和,原来这施老太医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他这一把手也是摆设,远不如姓贾的那个二把手有话语权。 这境况实在尴尬,也叫人疑惑,于是问道:“姓贾的何以能在太医院一手遮天?” 叶之鸿:“棠妹妹在宫里待了这些日子,可知哪位娘娘得宠?” 棠梨:“倒是听过一些,说皇上跟先皇后鹣鲽情深,可惜皇后娘娘早早便薨了,如今新立的这位皇后娘娘出身太后一族,不知是不是皇上怕外戚做大,因此对这位新后并不上心,先头倒是对沈贵妃颇为宠爱,可这沈贵妃也寿数不永,生下二皇子便去了,至于如今,听说皇上常去月华宫,想来是中意那位月嫔娘娘吧。” 对于这些内宫的八卦,棠梨并不很好奇,但这内宫之中实在无聊的紧,虽说宫规严,却也挡不住那些宫女嬷嬷们的八卦之心,而内宫之中八卦的素材也极有限,除了皇上跟娘娘们的,也没别的了,因此成日里便是八卦皇上去了哪个宫了,喜欢哪位娘娘什么的这些,便棠梨不想听都听了满耳朵,不过自己这八卦是没法子才听的,而叶之鸿这么个大男人,又是外臣,怎会对内宫的八卦感兴趣,还巴巴的问自己。 正纳闷呢,叶之鸿已经开口解惑:“你可知那位月嫔娘娘姓什么?” 他这般一说棠梨哪还能不明白,却也有些意外的道:“难道那个姓贾的太医跟这位得宠的月嫔娘娘有干系。” 叶之鸿:“想来棠妹妹也听说了,这位月嫔娘娘并非世家大族出身。” 棠梨点点头,关于这位月嫔娘娘的起家史,在内宫里已经成了传奇,被众多宫女羡慕,说起这位月嫔娘娘的出身,还真是草根里的草根,别说世家大族,就是寻常人家里头也数不上的,娘早死了,家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先头借住的城东玄清观里房子,家里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就靠着她爹跟兄弟摆摊卖大力丸壮阳丹此类野药过活。 这玄清观虽是座不出名的小道观,可这观里却有一棵千年的老槐树,皇上不知怎的听说了此事,寻了个良辰吉日便驾临了玄清观,再回宫的时候便稍待走了一位绝色美人,当夜便临幸了,未出几年便封了嫔位,赐号月,便是如今这位住在月华宫的月嫔娘娘。 这完全就是一出灰姑娘的翻版,不知多少女子都梦想着有这样的机缘呢,只不过这跟姓贾的又有何干系。 却听叶之鸿道:“这位月嫔娘娘也姓贾,正是那贾太医的嫡亲姐姐。” 棠梨暗道,怪不得姓贾的能在太医院呼风唤雨胡作非为呢,原来后台如此厉害,娘娘的亲兄弟,那不就等于国舅吗,这样强硬的背景自然有的是人巴结,不过即便他姐姐是娘娘,可这太医也不是随便谁想当就当的吧。 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叶之鸿摇头道:“这太医虽也是官职却与旁的不同,旁的官职除非祖上荫封,圣上恩典,皆需科考出仕,而遴选太医只需地方推举,太医院甄别定夺即可,如此,便不似科举那般严格。” 棠梨眉头皱起:“即便不如科举严格,医者事关人命也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太医院吧。” 叶之鸿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这丫头说出的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堂堂太医院院使竟成了她嘴里的阿猫阿狗,不过细想之下,的确有些道理,那贾安前头不过是个摆摊儿卖野药的,要说医术高明,实在有些可笑,可就这样的人竟然成了太医院的院使,如此荒唐之事,便是戏文里也编不出来,竟是真的。 遂摇摇头道:“月嫔娘娘的亲兄弟进太医院想来并非难事。” 棠梨暗暗叹息,是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姐姐成了宠妃,兄弟当个太医有什么新鲜的,那杨贵妃得了宠之后,家里的兄弟姐妹外甥侄子,只沾了亲的哪个不是高官厚禄,相比之下,这贾安只当个太医也算相当低调了。 只不过,皇上此举到头来害的却是自己,因太医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太医院说白了就是专属皇上的医疗组,即便医疗组里并非都是庸医,但用贾安这样的人掌管,对皇上也无半点好处。 为了取悦宠妃而把如此要紧的位置当人情送给自己的小舅子,皇上此举实为不智。 正想着,又听叶之鸿道:“不过贾安此人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此次你用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算是当众给了他难看,只怕他会记恨在心,日后棠妹妹需小心些才是。” 棠梨知道叶之鸿的好意,点点头:“多谢大哥提点。” 叶之鸿笑道:“其实我也是杞人忧天,棠妹妹为二皇子治伤乃是齐王殿下举荐,以齐王殿下的威望,想必那贾安也不敢为难妹妹,更何况还有二皇子呢。” 提到二皇子,棠梨暗暗苦笑,若是自己不给他,或是自己给他的配方不管用,只怕他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想想自己也真是倒霉,明明是治病救人,谁知却招惹了个煞星。 除了煞星还有那个齐王也是个大麻烦,棠梨如今越发想不通他要做什么,他不是有厌女的怪疾吗,为何跟自己如此暧昧,难道自己不是女的,或者说在他眼里自己不是。 想到此,棠梨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远远算不上波涛汹涌,但两性特征还是非常明显的,只要不是瞎子,应该不会把自己当成男的,尤其最近一段日子自己可都是女装打扮。 想着不觉有些郁闷,明明在安州在岳州自己过的挺滋润的,怎么一到京城就什么都不顺了呢,或许自己跟这里八字不合,还是尽早回岳州的好,想来也快了,天再冷封了河,想走也走不成了,自己也需早做准备。 第102章巧之又巧 第102章巧之又巧 棠梨要准备一些成药,用来调理老将军的身体,那些光耀的赫赫战功,说起来人人羡慕,可这光耀的背后却是老人家身上一道道疤,以及缠绵不去的伤病,这些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老将军却仍能保持乐观的心态以及上阵杀敌的雄心,这让棠梨很是敬佩,每次去给老将军诊脉,棠梨都会想起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用在老将军身上太贴切了。 想到此,棠梨忽然想起上此去将军府,听将军府的管家说起下个月初十是老将军过寿,到时自己大约已不再京城,但既知此事,寿礼总要送一份,自己虽是大夫但送药却不妥当,倒不如写一副字托叶之鸿送过去,也是自己的心意。 至于写什么,倒也现成,便是这首龟虽寿,既应景又贴切。 想着,便放下手上的医书,让甘草铺纸研墨,甘草应着过来准备妥当,眼见着棠梨认真无比的写了一篇字,歪着头念了一遍,只不过有一半不认得,念的磕磕巴巴。 棠梨摇头:“这些字我记得都教过你,才多久就不认得了。” 甘草挠挠头:“那个,甘草记性不好。” 棠梨:“记性不好? 那梅婆婆教的拳脚功夫怎么没见你忘了。” 甘草嘿嘿一笑:“这个甘草也不知道,小姐教的字就是记不住,可那些拳脚甘草想忘都忘不了,想来甘草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 棠梨哭笑不得:“这世上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你跟着梅婆婆学拳脚我不管,但字也是必须会认,识字便能读书,读书便能明白许多道理,懂得道理便不会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人活一世总要活个明白通透才是。” 甘草低下脑袋:“甘草知道错了,以后会用心学识字。” 棠梨点点头:“明白就好。” 说着看了看自己写的字,有些不满,让甘草重新铺纸重写,一连写了几张,挑了一张最好的,交代甘草明儿拿去外头铺子里裱糊,这才钻进药房里去配给老将军的药。 老将军上了年纪,伤病缠身,彻底治愈已不可能,需长期服药调理,若服用汤药,日日都要熬药,倒不如成药,服用起来简单方便,便是老将军出门也可随身携带。 老将军虽征战半生,如今年纪大了,却最不喜吃苦哈哈的药汤子,故此,棠梨打算做成蜜丸,也免得老将军叫苦,想起这些棠梨不免好笑,还真是人越老越像孩子。 老将军的身体状况棠梨十分清楚,只要药全配起来也简单,而叶府给棠梨预备的药材虽全到底不是药铺子,有些不常用的药材便需去外头购置了,例如配老将军这药里便有一味石斛,石斛稀少珍贵,并不常用,因此叶府的药房里没有,虽叶之鸿说过,若缺什么药只管遣小厮外头去买,但棠梨想明儿自己得去国公府给叶婉复诊,索性绕些路去药铺子走一趟。 想到此,便去给叶婉配药,这也是棠梨仔细想过的结果,国公府外头看似光耀显赫,实则不然,长房还好,虽那位顾家大娘子不大管事,到底还有一位能干的大公子,约束下人,不会出大格,可二房却不同,叶婉那位婆婆明显没按好心,还有那个什么小杨氏,没一个省油的灯,阴损的招数一个接着一个,加之如今自己大夫的身份已经曝露,那边儿肯定知道自己上次去是给叶婉诊病的,若是服用汤药,抓药熬药,需过好几道手,即便再小心也保不齐有疏漏,若制成药丸交于叶婉,按时服用,比汤药保险的多。 这事进宫前棠梨便思量好了,药都是现成的,只不过制作起来费了些功夫,窗外翻了鱼肚白方才做好,棠梨直起腰打了个哈气,上炕略闭了闭眼,天便大亮了,棠梨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过来,换了衣裳去老夫人那边儿用了早饭,国公府的车便到了。 棠梨拿了配好的药,上车往国公府来了,棠梨还想着若是再碰上那位不讲理是庶女,自己该怎么应付,好在今儿自己运气不错,并未遇上那位,一路顺当的到了叶婉的院子。 叶婉迎了出来,不等棠梨见礼便拉了她的手道:“咱们姐妹何用这些虚礼。” 携着棠梨进屋坐于榻上,上下打量了一遭方道:“瞧着妹妹倒跟以前一样。” 棠梨奇怪的道:“婉姐姐此话从何说起?” 叶婉笑道:“我是想着妹妹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见过大世面了,总有些不同之处,想来你见过大房里那位顾家贵女,因常在宫里走动,两只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上了,看人都是这么看的。” 说着还学了个斜眼看人高高在上的样儿。 棠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婉姐姐这一学还真有些像。” 叶婉:“我说是吧,你瞧你去宫里住了一趟,怎么还是这个样儿。” 棠梨笑道:“我眼睛又没毛病。” 叶婉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瞧着和善,说出的话可真毒。”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棠梨方才诊脉,诊了好一会儿,棠梨方抬手道:“姐姐这身子大有起色了。” 叶婉高兴的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不似以往那般总提不起精神,腰也怎么疼了,吃了你开的药,这里总觉着暖融融的舒服。”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棠梨:“这就好,只是姐姐这身子若想受孕还需调理些日子。” 说着叹了口气:“本来姐姐的处境,此事不应被外人所知才好,如今却瞒不住了。” 叶婉拍了拍她的手:“瞒不住便瞒不住,此事与妹妹何干,更何况以我那个婆婆的性子,也瞒不太久的,如今挑明了倒也好,妹妹不用太担心,以咱们叶府如今的境况,她怎么也需顾忌一二。” 棠梨点点头,把配好的药递给叶婉:“这是我给婉姐姐配的药,姐姐就照着盒子里我标注的顺序吃,不出半年必能如愿。” 叶婉大喜,忙接过那盒子让丫头仔细收好,重又抓住棠梨的手:“娘说的是,棠妹妹真是我叶家的福星。” 棠梨:“婉姐姐这般说可外道了。” 叶婉忙道:“是了,倒是我糊涂了,你本就是我亲妹子。”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音,叶婉愣了愣暗道这时候丈夫来自己屋里做什么,况且还有谢晖,虽说谢晖比自己丈夫小,论辈分的叫自己一声嫂子,可国公府长房嫡孙的身份,却是自己这一房远远不能比的,且跟自己的丈夫虽是堂兄弟,却并不多亲近,今日怎会过来? 虽心中奇怪却也不能怠慢,忙站起身不等迎出去,帘子打起,两人一前一后已进了屋。 棠梨见过谢晖,但对于叶婉的丈夫,自己这个便宜姐夫却是头一回见,因自己每次来,这位姐夫不是在外应酬便是在其他侍妾屋里,直到今儿才算见着人。 这个便宜姐夫虽不如后面的谢晖出色却也是风度翩翩,也难怪叶婉虽受冷落依然痴心不悔执意要为他生儿育女呢。 棠梨蹲身见礼,便宜姐夫笑道:“这位便是那位医术通神的棠妹妹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前几次你来正赶上姐夫衙门里有差事不得空,倒错过了,今儿才见着,倒是姐夫的不是了。” 叶婉哼了一声:“光嘴上说有何用?” 便宜姐夫倒好脾气笑道:“夫人说的是,我这当姐夫的头一回见棠妹妹,空着手总说不过去,好在前儿得了一件儿好东西,正好给棠妹妹当见面礼。” 说着一挥手,后面的小厮捧上一个长匣来打开,里面是两根羚羊角。 叶婉点点头:“这见面礼倒还说得过去。” 棠梨道:“这羚羊角晶莹剔透,是难得的宝贝,太贵重了,棠梨不能收。” 叶婉:“有道是宝剑赠英雄,这东西搁在你姐夫手里也就是个摆设,在你这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手里才是宝贝,你若推辞便是嫌这见面礼不好。” 棠梨只得道:“如此,棠梨便收了,多谢姐夫。” 便宜姐夫笑眯眯的挥挥手:“一家子,无需客气,对了,这是我家二弟。” 棠梨蹲身行礼,谢晖也回了一礼,彼此落座,上茶,棠梨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叶婉也不留,正要吩咐人送她出去,谢晖站起来道:“倒是巧了,我昨儿约了之鸿兄去郊外跑马,正好顺路,不若我送棠姑娘回去便了。” 眼瞧着两人走了,叶婉瞥了丈夫一眼道:“怎么今儿二弟一起过来了?” 谢昪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刚我回来在大门口正碰上二弟,他说来探探你的病,便一块过来了,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婉道:“你不觉得,他今儿有些奇怪吗?” 谢昪:“哪儿奇怪了?” 叶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白眼,她这丈夫虽不缺心眼,却也没多少城府心机,跟他说这些根本是白费功夫,索性摇头道:“没什么。” 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这病了也不是一两日了,虽辈分上自己算是谢晖的嫂子,可两房并不亲近,之前可从没见他来探过病,今儿怎么忽然来了,且在府门外遇到丈夫,这也太巧了,更巧的是他竟然约了之鸿跑马,如此正好顺道送了棠梨回去,这巧上加巧的事,怎可能都撞到了一起。 若不是巧合,那就是刻意,若是刻意而为,那谢晖如此费劲心思制造巧合的目的,难道是为了棠梨? 可他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大公子,寻棠梨这么个小丫头做什么? 第103章城外出诊 第103章城外出诊 谢府的马车一路出了城,棠梨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丝奇怪的神情都没有,谢晖反倒有些撑不住了,忍不住道:“早过了叶府,已经出了城,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 棠梨挑了挑眉:“有什么可怕的吗?” 谢晖:“当然有,忘了你上次可是得罪了灵菡,她是我的妹子,我这当哥哥的给妹子出气,做出什么事来也在情理之中吧。” 棠梨点点头:“的确在情理之中。” 谢晖:“那你怎么不怕?” 棠梨:“虽在情理之中但以我的观察,大公子为人磊落,明辨是非,即便心疼妹子,也不会平白冤枉了好人,且上次在贵府与令妹的事情,大公子全数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并非棠梨招惹令妹,而是令妹受人挑唆来为难棠梨,大公子若想为令妹出头,当日便不会为棠梨解围了,如此,棠梨有何可惧吗?” 谢晖点点头:“的确无甚可惧,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这般被我带出城,怎的连问都不问,难道你不好奇我要做什么吗?” 棠梨:“不知道才会好奇吧。” 谢晖愣了愣:“我还没说呢,你怎知道我要做什么?” 棠梨:“虽大公子跟姐夫是堂兄弟,可谁都知道国公府两房并不亲近,且婉姐姐病了也不是一两日,以往却不见大公子过去探病,以此可知这探病之说乃是托词,大公子打着探病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棠梨而来,而棠梨不过一个小女子,我父亲也只是岳州的一个小小县令,以大公子的地位身份想来不会看在眼中,若说有事来寻棠梨,也只能是棠梨的医术了。” 谢晖笑了起来:“棠姑娘当真聪明,既姑娘已经猜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此次冒昧之举,实是为了一位朋友,他的妻子久病不愈,请过不少大夫,不禁未见好,这病反倒越发重了,如今瞧着有些不好,我这朋友忧心妻子,寝食难安,听说棠姑娘医术高明,又知姑娘跟谢府有亲,求我请棠姑娘走一趟。” 棠梨暗暗点头,自己果然猜的不错,谢晖费了半天心思就是为了让自己去看病,只不过谢晖口中的这位朋友夫人的身份着实让人好奇,虽说自己给二皇子治好了烧伤,可自己会医术的事情,也不会传的满世界都知道吧,便是叶府外头那些求医的也都是京里有名有号的人家,才会知道自己在宫里的事,而谢晖这位朋友不禁知道自己医术高明,且连自己跟谢府有亲都知道,可见消息灵通。 说起来自己跟叶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谢府就更挂不上了,说自己跟国公府有亲,实在牵强,知晓这些弯弯绕的又岂是寻常人,更何况此人还是国公府大公子谢晖的朋友,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谢晖让自己帮忙诊病,一这个为朋友是他的至交好友,再一个,这位朋友妻子的病必然重到无计可施的程度,这才来寻自己。 既是重病便耽搁不得,想到此,棠梨脸色有些凝重道:“还有多远?” 谢晖:“不远了,他家就住在城根底下。” 说话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小厮回禀:“公子到了。” 谢晖却未动,而是看着棠梨道:“此次贸然请棠姑娘过来诊病,实有些不妥,若姑娘不想,在下这便送姑娘回去。”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来都来了,还回去做什么,救人如救火,你再啰嗦下去,延误了病情,就真白跑一趟了。” 说着推开车门,一纵身跳了下去。 谢晖跟着下来指了指前头:“就是那个院子。” 棠梨也不废话,快步走了过去,谢晖从后面车上下来的甘草手里接了药箱子,也跟了过去。 是个挺寻常的小院,院子里种了一架葡萄,虽已是深秋,却仍有未摘下来的果子,垂挂在藤上,随着秋风一摆一荡的,院子角搭了鸡窝,围了一圈篱笆,养了七八只芦花鸡,咯咯的叫着,有个七八岁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正惦着脚喂鸡呢,嘴里还学着咯咯的叫着,小丫头生的极漂亮,抿起嘴唇角有两颗笑窝窝,可爱非常。 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眼睛一亮,便跑了过来,小丫头跑的飞快,跟个小炮弹一样,棠梨还未反应过来,小炮弹已经扑进了谢晖的怀里,而谢晖已经撂下了药箱,一把抱起了小丫头,笑道:“小岳岳想没想谢叔叔啊。” 谢晖一开口棠梨差点儿笑出来,小岳岳,这名字听着都好笑。 小丫头点点头:“想,岳岳想跟着爹去找谢叔叔,爹说等娘病好了才能去找谢叔叔。” 说着小丫头脸上的笑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这年纪不该有的忧愁,瘪瘪小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瞧着都让人心疼。 谢晖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指了指棠梨道:“你看,谢叔叔请了大夫来,她给你娘瞧瞧,你娘的病就能好了。” 小丫头看向棠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怀疑:“这位姐姐是大夫? 怎么跟以前来的那些大夫不一样,以前来的都是白胡子老爷爷,这姐姐怎么没有胡子?” 小丫头话音刚落,屋里一个声音道:“岳岳不许胡说。” 随着声音走出一个二十五六虽的青年人,生的很是斯文,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想必便是谢晖嘴里的那位朋友。 青年人快步上前见礼:“劳烦姑娘走这一趟,若姑娘能治好拙荆之病,蒋洵愿……”他话未说完就被棠梨打断道:“先进去看病人要紧。” 那蒋洵忙道:“姑娘请。” 棠梨迈脚还未进屋,便听外头一阵马嘶声,接着就听见一个有些奇怪的声音道:“我说施太医您老可麻利点儿,这救人如救火啊。” 棠梨一愣,已经进来了几个人,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的那位施老头,后面跟着一个白脸小子,虽说穿着小厮的衣裳却并非寻常小厮,而是宫里的小太监,怪不得声音那么奇怪呢。 能劳动宫里的太监请了太医院的一把手来治病,谢晖这位朋友的身份着实耐人寻味啊。 那小太监大约也未想到院子里有这么些人,微愣了愣,正想怎么应付,却见施太医眼睛一亮紧走了几步过去道:“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便松了口气道:“有棠姑娘在就好了,就好了。” 连着说了两个就好了,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虽说未见过棠梨,可到底在宫里当差,女神医治好二皇子烧伤的事自是知道,好像就叫什么棠姑娘,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小太监想着打量了棠梨一遭,暗道这么个小丫头,竟真是那什么女神医吗,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儿吧。 便自己不信可施太医言之凿凿自是不会认错人的,更何况旁边还有国公府的大公子呢,自是不会错的,若这位女神医真如传言中那般医术高明,一下子治好了病人,那自己这趟差事可算捞上了,回头在总管跟前儿表表功,一准儿能得个肥差。 想着,立马堆起个笑来,上前行礼,态度甚为谄媚。 棠梨自是领教过这些宫里的太监什么德行,只当没瞧见,心里却暗暗猜测这蒋洵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劳动太医院院正也就罢了,竟连宫里的小太监也来跑腿。 蒋洵一见施太医来了,脸色颇有些尴尬,虽说跟谢晖颇有交情,却也知叶棠梨这位女神医不大好请,一个是因这叶棠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贸然请人家出诊实在不妥,二一个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虽说她爹只是个七品县令,可她却顶着叶府小姐的名头,加之跟齐王殿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谁敢请这位出诊。 蒋洵也是实在没辙了,才起了请棠梨的念头,哪知竟这般巧的遇到了施太医,施太医先头来过两次,也开了药,可那药吃了却未见效啊,正因不管用自己才厚着脸皮求到好友谢晖头上,哪知就撞到了一块儿。 蒋洵自是知道,这大夫之间也是王不见王的,尤其这施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院正,而这叶棠梨在宫里治好了二皇子的伤,就等于扫了整个太医院的脸子,这两人撞在一起能有好儿吗。 正心惊肉跳着琢磨怎么应对,不想那施太医见了叶棠梨不仅没生气反而一脸惊喜热情的跑过来寒暄,还一口一个有棠姑娘在就好,瞧意思倒像松了口气。 蒋洵也松了口气,忙道:“那内子的病就劳烦棠姑娘施太医了。” 棠梨:“先进去看过病人再说。” 一行人这才进了屋。 蒋洵快走两步,把床帐拢起来,棠梨方瞧见床上的病人,年纪跟蒋洵差不多,容貌并非很出挑,却很让人舒服,即便脸色蜡黄,病的沉,可从她眉眼间的祥和也能看出应是一位贤良温柔的妻子。 施太医自觉站在棠梨的身后低声道:“蒋夫人是小产后失于调养,以至下血不止,老朽前次开的方子倒也对症,只是不知为何不见好转,反倒露了危相,老朽百思不得其解。” 棠梨自是知道施太医所说下血不止便是血崩,这病若治不好是能要命的,而这蒋夫人的病势瞧着的确不妙,也难怪这蒋洵着急了。 棠梨并未说话,只是坐在床前伸手搭脉。 第104章一剂而愈 第104章一剂而愈 稍顷,棠梨抬起手指看向施太医:“前辈所用何药?” 施太医忙道:“蒋夫人的症候是下痢纯血,久治不愈,脉象上又现阴虚之像,加味四物汤最为对症。” 说着让后面的小厮取出药方来递给棠梨:“这是老朽前次所开之方。” 棠梨接过看了看,上面写着,川芎、当归、芍药、生地、槐花、黄连、桃仁,水煎服,正是加味四物汤,此方的确是治疗血崩的对症之方,若蒋夫人此症初起之时用此方慢慢调理或许可行,却到了如今这般程度,此方之药力之于病灶便如杯水车薪,药力不够,不仅不能对症,反而会误了病症。 这是实话,可施太医毕竟是医道前辈且偌大的年纪,又是太医院院正,自己若把此等实话说出来,有些不妥,既不能直言,便得想个说辞才行,只是该用什么说辞,既不会扫了施太医的面子,又能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着实有些难度。 棠梨苦思冥想妥帖的说辞,旁边的蒋洵脸色越发灰白,本来请了棠梨过来,还觉有了一丝希望,可眼见着棠梨诊过脉也看了方子,却一味沉思不开口,神色瞧着颇为凝重,蒋洵心中刚升起的些许希望霎时沉了下去。 床上的蒋夫人却睁开了眼,柔声唤了声夫君,这一声夫君,蒋洵的眼泪差点儿落下来,俯身抓住妻子的手长叹了一声:“秀娘,此生你我便不能终老,为夫也定不负你,来生你我仍做夫妻恩爱白头。” 虽强忍着未落泪,声音已有些哽咽。 屋子里异常安静,都被这夫妻生离死别的无奈悲伤所感,棠梨却咳嗽了一声道:“蒋公子跟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只不过今生还长远着呢,便期许来生夫妻恩爱,是不是有些早了。” 蒋洵愣了愣,忽的明白过来,急切的道:“你,你是说,内子这病有救。” 棠梨:“夫人这病瞧着虽危但以棠梨看,一时半刻的并无性命之忧,只需调养得当应是无碍。” 蒋洵大喜过望,猛地站起来,噗通跪在地上:“若姑娘能救内子,蒋洵定不忘姑娘大恩。” 棠梨微侧身避过:“蒋公子不必如此,棠梨身为大夫,治病是本份,况夫人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症候。” 说着看向施太医:“施太医这方子本十分对症,只是夫人这病前头耽搁了些日子,施太医这方中补血之力有些不继,只需加大药力即可。” 施太医见缝插针道:“加大药力却该用何方?” 棠梨:“晚辈记得在医书上看过一个专治此症的方子,用黄芪,当归各一两,桑叶,煎汤送服三七细末三钱。” 施太医还未说话,蒋洵却先道:“这,黄芪当归用一两,三七三钱,如此大的剂量,内子久病体虚,只怕受不住。” 棠梨:“黄芪补气,当归三七皆为补血之药,尊夫人此症乃气血两虚所致下血不止,这几味药正对症,至于剂量,剂量若小药力便不足,药力不足如何能治病。” 棠梨一边解释,心里却暗暗叹息,到底还是自己的年纪太小了,即便有了些名头,却仍不能取信于人。 施太医道:“叶大夫所言极是,这些日子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方子对症为何不见效,今日听叶大夫一言真如醍醐灌顶,正是因药力不够的缘故,叶大夫此方看似简单,细想之下却极为精妙。” 蒋洵一听施太医如此大赞,才算放了心,忙遣人抓药,亲自送了棠梨等人出来,又谢了一遍道:“待内子服药之后,明日还要劳烦棠姑娘走一趟。” 棠梨道:“好说好说。” 又跟施太医行礼作别,方上了车。 马车到了叶府大门外停下,谢晖道:“那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 棠梨却摇摇头:“明日就不用劳烦大公子跑这一趟了。” 谢晖愣了愣:“你不去复诊吗?” 棠梨:“不是不去,而是用不着了。” 谢晖:“为何?” 棠梨笑道:“病好了,还复诊做甚?” 撂下话,跳下车进了叶府。 谢晖愕然许久,直到马车到了国公府,方才回过神来,心里却觉这小丫头也太托大了些,蒋夫人这病可不是一两日了,多少大夫都说不成了,若非如此谢洵也不会求自己来请这丫头了,这么沉的病,多少大夫都没看好,这丫头一剂药就能痊愈? 怎么可能,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怕也没有这样的效用吧。 只不过,这丫头既说了用不着,自己明儿便不好去接她复诊,蒋兄哪儿可怎么交代呢,谢晖忽觉有些头疼,这小丫头一句用不着,倒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却说棠梨进了叶府,迎头便撞上了叶之鸿,叶之鸿往外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道:“刚是国公府的马车。” 棠梨点点头:“我去看婉姐姐,坐国公府的马车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叶之鸿:“坐国公府的马车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马车里的人,若我没看错的话,马车里的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谢晖吧,我倒不知棠妹妹竟跟他也相熟。” 说着还眨眨眼。 棠梨如今多少知道些叶之鸿的性子,面儿上瞧着妥帖稳重,可熟悉之后,却完全不同,尤其私底下,很喜欢逗棠梨。 棠梨摇摇头:“跟他有交情的是大哥哥才是,若非他说跟大哥哥约好去郊外跑马,顺道送我回来,我也不会被他拐去了城外。” 叶之鸿愣了愣:“这可不像他性子会做的事,不过他诓你去城外做什么?” 棠梨:“看病呗,他一个朋友的妻子病了。” 叶之鸿:“朋友? 莫不是蒋洵?” 棠梨挑了挑眉:“大哥哥也知此事?” 叶之鸿:“怎能不知,我跟谢晖蒋洵曾就读国子监,有同窗之谊,只是蒋洵的性子有些孤僻,不大与人来往,唯与谢晖投契交好,蒋洵妻子病重之事,我一早便听说了,想着以蒋洵的身份人脉,寻个看病的好大夫并非难事,倒不想竟寻到了棠妹妹头上。” 棠梨:“我见他家境寻常,并不像什么达官贵人之流。” 叶之鸿:“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他虽不是达官贵人,可京里的达官贵人见了他却都要客气几分呢。” 棠梨:“真没瞧出来,这位蒋公子如此厉害,莫非来头大。” 叶之鸿道:“是不小,你不知他叔叔便是如今的大内总管蒋荣。” 棠梨这才恍然,果真来头惊人,她忽然想起二皇子貌似提过去寻这个蒋荣,运作傻婆婆出宫之事,原来这蒋荣是大内总管,虽是奴才,可皇上身边儿的奴才不知比多少主子都有体面呢。 也难怪,这蒋洵会跟谢晖叶之鸿这样的世族权贵之子成为同窗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有人来寻,叶之鸿匆匆去了,棠梨回了内院不提。 转过天一早,刚用过早膳,外头管家便来回禀,说国公府老太君身子有些不爽利,遣人来请棠梨过去瞧瞧。 梅婆婆奇怪的道:“前儿还见过老太君的,瞧着满面红光的,怎的就不爽利了。” 梅婆婆如此一说,棠梨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必是谢晖寻了借口,来接自己去蒋家复诊的,这样的借口,棠梨想推辞都不成,只得去走一趟了。 一上马车,果然谢晖坐在里面,看见棠梨,谢晖忙拱手道:“知道棠姑娘忙,但还请看在上次我帮你解围的份上,再劳动一趟,拜托拜托。” 他一个堂堂国公府大公子,如此低姿态相求,棠梨不好拒绝,心里知道谢晖必是不信,自己一剂药便能治好蒋夫人的病,这才非要自己复诊,也不说破,只摇头道:“本不用多此一举的,既大公子如此说,便去走一趟吧。” 谢晖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只要棠梨去复诊,自己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马车一停下,隔着车窗便看见了施太医,这老头也真有精神,一大早就跑了来,大约是为了验证棠梨昨儿开的方子。 看见棠梨,施太医便站住了,等棠梨下车寒暄几句,便一起往里走,进了院,便瞧见昨儿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一脑袋冲了过来,这次却不是冲向谢晖而是改成了棠梨,这小丫头虽说生的漂亮可人,但她那股子没头没脑的冲劲儿,棠梨还真怕自己接不住,当着这么多人,若被小丫头撞个屁股蹲儿可不好看,正想着怎么接住这小丫头呢,不想小丫头冲到跟前儿却来了个急刹车,站下了。 仰着小脑袋,一脸佩服的看着棠梨:“姐姐,姐姐,你真厉害,我娘吃了你的药,今儿早上就能下地了,还做了小岳岳最喜欢吃的枣儿糕。” 说着小手举了起来:“你看,这就是我娘做的,我特意留给姐姐的。” 小手上捏着一小块枣糕,不知捏了多久,都被小丫头捏扁了。 小丫头大约也没想到,看了看自己手上难看的枣糕,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那个,这块给我捏的不好看了,里头还有,我这就去给姐姐拿。” 说着转身要往屋里跑。 棠梨却拿起了她手里的枣糕,放到嘴里吃了下去道:“真甜,真好吃,谢谢小岳岳。” 说着还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顿时脸红了,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欢喜,小脸红彤彤趁着粉嫩嫩的肤色漂亮非常,转身叫了声爹,欢快的跑去晚了,跟个小蝴蝶似的。 蒋洵已然走了出来,躬身便是深深一揖:“内子的病如此沉重,却一剂而愈,叶大夫真乃神医。” 第105章再论师承 第105章再论师承 棠梨回了一礼:“蒋公子谬赞了,想是贤伉俪痴心动天,夫人方能痊愈,棠梨不敢居功。” 蒋洵待要再说什么,谢晖却插了进来:“蒋兄,嫂夫人当真好了。” 蒋洵点头:“岂能有假,昨儿吃了叶大夫开的药,睡了一宿,今儿一早便能下炕了,还给岳岳做了枣糕吃呢,若不信待我唤她出来。” 话音未落秀娘已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相公唤,妾身也当出来给恩公磕头。” 说着,走到棠梨跟前儿便要下跪。 棠梨忙扶住她:“夫人不可,如此大礼,棠梨若受了,岂不折寿。” 棠梨这般一说,秀娘便不好再磕头了,只是心里却过意不去:“叶大夫于我夫妻如此大恩,连个礼都不受,让我夫妻如何心安。” 虽棠梨认为治病是自己的本分,根本不用道谢,但显然蒋洵夫妻不是如此想的,他们认定了自己是救命恩人,若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却麻烦。 需的想个法儿才好,棠梨可不想治个病便被当成恩人,微抬头瞧见院子里的葡萄架,忽有了主意,道:“夫人既种了葡萄,不知可会酿酒。” 棠梨这话一出,院子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说着道谢的事儿呢,怎么提起了酿酒,这话题也差的太远了吧。 谢晖忍不住道:“你怎知嫂夫人有一手酿酒的绝活儿,难道小叶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还有掐会算的本事。” 棠梨也是一愣,自己哪是能掐会算,只是想化解麻烦罢了,不想却歪打正着,遂开口道:“原来夫人竟有如此好手艺,那棠梨可就厚颜开口了,若有好酒可否送棠梨一坛,不瞒夫人,棠梨旁的不好,唯有这葡萄酿,棠梨喜欢的紧。” 棠梨一番话,引得众人笑了起来,蒋洵道:“蒋某虽清贫,却因我家娘子祖传的酿酒手艺,倒不缺好酒,虽今年秀娘一病,未得酿新酒,好在去年的葡萄酿还有几坛,就埋在这葡萄架下了,我这就都掘出来,若不嫌弃,让秀娘掂量几个下酒菜,就我这小院中吃上几杯酒如何?” 大概是妻子病愈,蒋洵心中欢喜,竟邀众人吃酒,不过他这般,棠梨倒觉此人并非叶之鸿所说性子孤僻,之所以给人留下孤僻的印象,想必是因他的身份,虽说他叔叔是大内总管,毕竟不是勋贵世族子弟,便为他叔叔着想也得低调一些,如此便能理解他这样的身份为何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了。 蒋洵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虽自己是欢喜之极诚心相邀,但小叶大夫却是未出阁姑娘,自己贸然邀她与自己这些人吃酒,于礼不合,很是唐突。 心中后悔,忙要改口转圜,棠梨却开口道:“如此,今儿可得了大便宜,只是夫人大病初愈,不易操劳,若众位不嫌弃,便让我这丫头做几个菜好了。” 说着一指甘草。 甘草立马兴奋起来,她跟棠梨学了不少菜式,正愁没机会施展,今儿得了机会,岂会放过,挽着袖子问:“灶房在哪儿?” 蒋洵下意识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甘草快步冲了进去,秀娘忙跟了进去,毕竟来者是客,自己这主家哪能当甩手掌柜呢。 不一时便做了一桌子菜,八仙桌就摆在葡萄架下,众人落座,日头正好,虽是深秋,却也不觉着冷,挖出的两坛葡萄酿就摆在桌子上,拍开封泥,顿时满院酒香,棠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葡萄酒的香气,真是久违了。 虽是为了化解麻烦寻得借口,不过喜欢葡萄酒却是真的,而且这蒋夫人的确好手艺,这葡萄酿,色红清透,酒香馥郁,口感极佳,真是难得的好酒。 棠梨细品慢饮,生怕糟蹋了如此佳酿,却偏头见施太医一仰脖就是一杯,不一会儿便干了几杯下去,暗道,这老头儿哪是喝酒根本是灌酒吗? 施太医酒喝得爽快,却没多少酒量,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些醉了,摇头晃脑的连声赞道:“好酒,好酒,夫人当真好手艺,好手艺……”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看向棠梨道:“你这小丫头跟老头子打哑谜,老头子扫听了一圈,也未扫听出,你这小丫头师承何人,这一身医术倒是怎么来的,快给老朽说说。” 棠梨目光一闪,这老头儿是喝多了,还是借酒装醉来探听自己的底细? 可惜不管这老头是什么打算,都注定无用,因棠梨的底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实话说出来,只怕也无人相信。 故此道:“棠梨并无师承,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施太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棠梨:“你这丫头休要糊弄老夫,别说看几本医书,就算你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也不可能习得你这样高明的医术。” 棠梨没辙的道:“棠梨的医术并不算高明。” 施太医:“你这丫头不厚道,不说别人就说这蒋夫人的病,多少大夫都未见效,老朽也是束手无策,可这样难的病症,倒了你这小丫头手里,竟一剂而愈,你说你的医术若不算高明,那老朽又算什么。” 说着又打了嗝:“不过,小丫头就算你不说,老夫也能猜出你的师承。” 这话倒勾起了棠梨的好奇,不禁道:“还请前辈赐教。” 她是真好奇,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老头儿怎么能猜的出。 施太医却坐了下来,看了棠梨半晌方道:“便你这丫头隐瞒,却也瞒不过老朽,我大梁医道一门虽已没落,可前朝却出过一位医术通神的女神医……” 施太医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心道这老头儿果真是醉了,这些犯忌讳的话都敢说,真是活腻歪了不成,他活腻了不要紧,在做的可不想被他连累,尤其谢晖,更知其中利害,若让这施老头儿再胡言乱语下去,真说出什么传出去,自己跟蒋洵便不会如何,可棠梨却不同,干系到前朝皇族,小命只怕都难保,今儿可是自己硬拉了棠梨来复诊的,若因此惹上杀身之祸,岂非自己的罪过。 想到此,忙道:“施太医吃醉了。” 说着唤了施家的车夫小厮过来:“快扶你家老爷家去吧。” 车夫小厮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扶着施太医走了。 都出门了还能听见老头嘴里叨咕着什么女神医呢,看来是真醉了。 被施老头这般一闹,众人哪还有心情吃酒,谢晖跟棠梨也起身告辞,蒋洵夫妻也并未挽留,只是把两坛子葡萄酿装在车上。 望着马车走远,秀娘方道:“刚施太医说的女神医倒是什么人,怎么相公跟大公子的脸色如此难看。” 蒋洵道:“施太医所说女神医乃是前朝一位皇后。” 秀娘一惊:“如此说来,若小叶大夫的医术真是传承于此,岂非麻烦。” 蒋洵:“干系前朝皇族,岂是麻烦这般简单,若被有心人知道,奏上一本,只怕是灭门之祸。” 秀娘脸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小叶大夫可是你我夫妻的恩人啊。” 蒋洵见妻子脸色大变,怕她大病初愈一着急伤了身子,忙道:“这也不过是施太医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且小叶大夫不也说了,并无师承,她的医术是看医书学的。” 虽嘴上如此说,蒋洵自己都觉得荒唐,就如施老头所说,就算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只怕也习不成这般高明的医术。 妻子这样重的病症,都能一剂而愈,此等医术已不能称高明,完全可以说是通神,这开的哪是药方子,根本是老君的九转金丹,而前朝那位女神医的医术据传能活死人肉白骨,同样神鬼莫测的医术,同样是女子,且这小叶大夫的年纪是十六,正也是前朝那位女神医声名鹊起的年纪,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很难不令人怀疑啊。 秀娘低声道:“这位小叶大夫,性子爽利,让人喜欢,且对妾身又有救命之恩。” 秀娘的话虽未说明,蒋洵也明白,点点头:“这些我省得,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小叶大夫别瞧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极稳妥,就看她得罪了二皇子尚且能安然无恙的出宫,便知一二。” 秀娘:“二皇子也真是,若非小叶大夫为他治伤,哪能这么快便痊愈,他倒好,反倒要难为人家,当真没处说理去了。” 蒋洵:“二皇子可是宫里的霸王,皇上最宠的皇子,若是说理就不是霸王了。” 不说蒋洵夫妻这边儿且说棠梨,在马车上看着地上的两坛子葡萄酿,想着怎么分配,一坛子送与老夫人,每日喝上一小盏,对老人家的身子大有好处,另外一坛带回岳州给爹娘尝尝,自己来了京城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谢晖这一路都在看棠梨,越看越糊涂了,在蒋家,施太医那些话虽是醉话,却也让人心惊肉跳,细一想这丫头的一身医术的确可疑。 便那些医道世家里的子弟,别说成名,就是能独立坐堂看诊,也得学个十几年才有可能,这还得说是天分极高,聪明好学的,就如余家那位少东家余星阑,可即便余星阑也是近一两年才有些名头,更何况余星阑的医术自己是知道的,虽比太医院这些人强,可跟棠梨却没法比,莫说余星阑,只怕就算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老东家的医术,也及不上这丫头。 而余家这老东家的医术在大梁,已是顶顶高明的了,凭这丫头的医术,追究师承的话,除了前朝那位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女神医,还真想不出别人了,若如此,可真是一桩大麻烦。 第106章卖的什么 第106章卖的什么 如此境地已是危机四伏,愁也该愁死了,可这丫头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这一路只顾盯着那两坛葡萄酿了,难道不知若此事传扬出去,顷刻便是灭门之祸,莫非这丫头是个天生没心没肺的。 念头至此,谢晖自己都不信,这丫头聪敏机变,自己早便领教了,那颗心七窍玲珑,哪可能没心没肺,如此说来,她这般不在意,莫非真如她自己所言,是自学成才,虽说这事儿听着不大可信,可纵观古今也不是没有先例,说不准这丫头便是那得天地造化的。 想到此,心情放松了些许开口道:“这里并无旁人,你与我撂句实底儿,你这医术当真是你自学而成?” 棠梨奇怪的看向他:“大公子缘何有此一问,自棠梨记事起跟随爹娘在安州,随老夫人去岳州之前,从未出过安州,且身为女子,便想拜师学医也不可能,只能寻了些医书来自己参详。” 谢晖想想也是,这丫头的身世来历清楚明白,并无可疑之处,且大梁不比前朝,女子习医的极少,便是前朝医道一门昌盛之时,官宦人家也大都不会让女眷习医,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那位女神医的造化,倒是皇族中曾有几位公主通晓医术,却也远不如那位女神医高明,虽也曾有些名声,日久年深的也便无人记得了。 到了大梁,女子习医更是少之又少,莫说官宦人家,便是那小门贫户的,也不会让女儿学这个,就算想学,医馆药铺子里的老大夫们也是不收女徒弟的,故此,棠梨说自己看书参详而得的医术,倒合乎情理,之所以引人疑心的是她的年纪太小,而医术却太高明了。 这丫头的事情,京里还有谁不知道,从她给叶老夫人治病开始,她的医术便屡屡令人震惊,更何况她还治好了齐王殿下跟二皇子,再加上今日的蒋家嫂子,若非亲眼所见,谢晖绝不会相信,蒋家嫂子那么沉的病,竟被这丫头一剂药便治好了。 可即便这丫头医术通神,也不能就说她就跟前朝皇族有干系啊。 想到此,微微叹息道:“棠姑娘当真是得天地造化的聪明人,只看着医书参详,便能参详出如此厉害的医术,着实令人羡慕。” 棠梨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这是真心夸赞,还是说反话讽刺自己呢,不过以这位大公子的人品,应该不会是讽刺,那就是真心夸赞了。 棠梨最近深深领悟了一个真谛,那就是瞎话说十遍就成了真的,瞎话说多了,脸皮也就厚了,再说起来一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就如现在她非常顺溜的接受了谢晖的夸赞,并回了一句:“过奖,过奖,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就会开方医病了。” 谢晖愣了愣:“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棠梨:“过于谦虚了也不好,毕竟是事实吗。” 谢晖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你还真是,真是……”竟想不出该说她什么,只得摇头又笑了起来。 棠梨见他不在用猜度,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跟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天生投缘,反正从第一次见的时候,棠梨对他便颇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是一种亲近的感觉,不想他替自己担心,更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太医院那个施老头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棠梨最知道自己的底细,她的医术并非传承自前朝那位女神医,若非说她跟那位女神医有什么干系的话,就是那位跟自己极可能是穿过来的同行。 就算自己猜测是真,此事除了自己,也不会有别人知晓,便是让他们这些古代人想破了脑袋,只怕也想不到这些。 所以,没什么可忧虑的,不过这京城还真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自己还是尽快配好老将军的药,回岳州的好。 想到老将军的药,棠梨忽然记起,还缺一味石斛呢,忙道:“一会儿到前头停一下,我自己回去便可。” 谢晖掀开车帘往前面望了望道:“前面是街市,你莫非想买什么东西?” 棠梨见他问了,只得道:“我是想去药铺子里买药。” 谢晖道:“我当你要买什么,原来是抓药,这个容易,前面便是庆福堂,停一下,待你买了药便是。” 棠梨:“如此,便太劳烦大公子了。” 谢晖:“今儿本是我诓你走的一趟,若不把你送回去,如何安心,况,也正好顺路。” 他既如此说,棠梨也不好再推辞,说话儿便到了庆福堂,棠梨跳下车见谢晖也跟着下来,不禁道:“只差一味药,大公子在车上稍等片刻便好。” 谢晖:“坐车的时候长了,腿脚都有些僵,正好下来活动活动。” 棠梨道:“你这话说的,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谢晖:“你这可是胡说,本公子青春年少,尚未娶妻,离着七老八十远着呢。” 棠梨笑了起来:“那大公子可得抓紧了。” 谢晖:“抓紧什么?” 棠梨:“还能抓紧什么,娶媳妇呗。” 谢晖也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怎么不知道害臊呢。” 棠梨:“大公子忘了,棠梨可是大夫,若光顾着害臊,如何医病。” 谢晖:“这倒也是,不过,你这一口一个大公子的听着实在别扭。” 棠梨也觉的有些别扭,便道:“不叫大公子那叫什么?” 谢晖略想了想:“你如何称呼之鸿兄?” 棠梨:“自然是大哥。” 谢晖:“这不就是了,谢叶两家本就是亲家,你就依着之鸿兄,也唤我大哥好了。” 说着颇期待的看着棠梨。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却也痛快的叫了一声大哥。 谢晖满意的点点头:“这听着顺耳多了,不是抓药吗,对街便是庆福堂,走吧。” 棠梨这才往对街看去,倒有些意外,帝都京城,天子脚下,这里的庆福堂应该比别的分号,要兴隆的多才对,哪想却如此清冷。 招牌还是那个招牌,可庆福堂这个金字招牌下面,却生意寥寥,连一个进去抓药看病的都没有,若都如此也还好说,偏偏旁边的铺子生意兴隆的紧,外头的马车都排着长龙,棠梨搭着凉棚望了望,这马车的队伍竟一直排到了街市另一头。 且这些车马旁边都跟着下人听差,这气派非富即贵,却都在这儿排队,着实奇怪。 谢晖见她并未跟上,便回过身来唤她,棠梨便指了指旁边:“这些排着长龙的车马是做什么的?” 谢晖:“你没瞧见旁边也是药铺吗,自然是买药的。” 药铺? 棠梨这才往那铺子看去,果然,那个铺子上头挂着招牌,写的是连升堂,这招牌却不像药铺,倒像卖鞋的。 而且,铺面远不如庆福堂气派,中间的门未开,只开了两边的小门,一个进一个出,棠梨看了一会儿,发现出来的人的确都提着一包药。 棠梨便更觉奇怪了,同样都是卖药的,生意怎会如此天差地远,况庆福堂可是数百年的老字号,便如今不比前朝,那也是大梁鼎鼎有名的药号,京城的庆福堂又是余家亲自掌管的,余星阑的能力棠梨多少知道一些,庆福堂在他手里,绝对不会出现以次充好,缺斤短两亦或是哄抬药价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何庆福堂的生意如此冷清,而旁边这个连升堂却如此火爆呢。 若是排队的都是穷苦人,还可能是连升堂的药价低廉所致,却这些排队的非富即贵,这样使奴差婢的人家,又怎会因便宜来排队,这不是笑话吗。 想着,不禁道:“莫非这连升堂卖的不是药,而是太上老君八卦炉了炼的九转金丹,能医死人肉白骨,所以这些人才来排队争抢着买。” 谢晖笑了:“这连升堂卖的虽不是九转金丹,也差不多。” 棠梨:“怎么说?” 谢晖:“你可知这连升堂的东家是谁?” 棠梨:“我如何能知道?” 谢晖低声道:“说起来跟棠妹妹你还是同行。” 棠梨:“这有什么新鲜的,开药铺的自然是我的同行了。” 谢晖:“不止同行,只怕你还见过。” 棠梨:“大哥说笑了,我刚来京城不久,见过的人屈指可数,怎可能见过这连升堂的东家。” 谢晖:“太医院的贾太医你见过吧。” 棠梨愕然:“你是说,这连升堂是那个贾安开的。” 谢晖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正是他。” 棠梨虽只见过那个贾安一次,却深知那厮绝不是什么好鸟,在安泰殿的时候,就曾给自己下过绊子,若不是施老头说见过书中记载的凤凰油,说不准皇上就当自己胡言乱语治罪了。 更何况,这贾安的底细,自己也知道,他姐姐便是皇上最宠的月嫔,本来自己还奇怪这贾安的姐姐正得宠,想谋什么肥差谋不到,怎么偏偏进了太医院,今儿看来这贾安倒是颇有些心路,进太医院明着不会落人口实,暗里却开了连升堂。 这连升堂一看就大有猫腻,挂着药铺子的招牌,卖的绝不是药,至于卖什么,棠梨一时也猜不透。 却听谢晖道:“不过这连升堂后面的东家也不止一个贾安,还有史家也参与其中。” 第107章二两石斛 第107章二两石斛 棠梨:“史家也是太医?” 谢晖摇头:“不是太医,是吏部侍郎家。” 棠梨颇为意外,即便棠梨对古代的官职不大清楚,却也知道这吏部侍郎是个了不得的官儿,掌管着官员任免,可谓是大权在握,能做到这个位置必是天子宠臣,既是天子宠臣,何必开这么个药铺? 想到此不禁道:“你是说吏部侍郎也是这连升堂的股东。” 谢晖:“吏部侍郎史庆达虽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得圣上赏识,一路做到侍郎高位,倒不会在这些上头下功夫,只是对他家老太太极是孝顺。” 棠梨不解:“孝顺难道不好?” 谢晖:“孝顺是好,可若不分是非黑白,一味听从他家老娘的吩咐就太过了,尤其他家那位老夫人最是偏疼小儿子,只小儿子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来,这小儿子说要开铺子,侍郎大人大人便不想答应,可他家老夫人的绝招儿一使,他就只能应了。” 棠梨好奇的道:“什么绝招儿这般灵验。” 谢晖呵呵一笑:“妇人还能有什么绝招儿,不过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虽俗套了些,可管用啊,尤其对这位孝顺的侍郎大人,那是百试百灵。” 棠梨:“这位侍郎大人也没原则了,这是他兄弟想开铺子还好说,若是想当皇帝难道他还要造反不成。” 谢晖唬了一跳,忙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话若传出去,可是杀头灭九族的罪过,你不要命了。” 棠梨是说顺嘴了,在她前世皇帝也不过是个历史书里的称呼罢了,随便提,却忘了这里是大梁,这样的话是犯了大忌讳的,遂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大哥说的这些跟这铺子里卖什么有何干系?” 谢晖:“干系大了,开个药铺子能赚多少银子,连升堂又不是庆福堂那样的老字号,姓贾的跟史庆逵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怎会花心思费这事儿,这连升堂是挂羊头卖狗肉,明着是药铺子,暗里却是敛财之所。” 棠梨:“不做买卖这财从何处来?” 谢晖:“你这丫头瞧着挺机灵,怎么今儿傻了,那史庆逵是没权没势更没本事,可他大哥却是吏部侍郎,掌管着官员考评任免,只他一句话,便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尤其外官,每到年节儿都会跑到京里来挖着心思的走门路,想为自己谋个肥缺儿,有门路的还罢了,只舍得花银子疏通,总有希望,可那些没门路的,便是手上捧着银子,也送不出去,就剩下干着急了,而这时候,忽然有了个门路,他们如何会吝惜银子。” 棠梨暗暗震惊,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这连升堂打着药铺子的幌子,卖的却不是药而是官儿,只要当官的都希望连着升迁,即便自己的便宜爹,他那样的性子都不甘于只做个驿丞,更不消说旁人了。 这连升堂的招牌当真起的贴切,怪不得生意如此火爆,这些人排着队来送银子的,估摸都是外官,他们为的不是治病而是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多少银子舍不得。 棠梨也想明白了,为何做这样的买卖竟无人管,一个是人家挂着药铺的招牌,二一个也没明目张胆的卖官儿,不过给这些跑官儿的,开了个门路,省的手里有银子也没地方送,至于能不能办成事儿就难说了,可就算办不成想来这些外官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也正因如此,这条连升堂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敛财。 只不过这些事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别说人家还挂了个药铺子的招牌,就算明目张胆的卖官儿,也不是自己能管的,还是抓药要紧,想到此,便也不再说什么,迈脚进了庆福堂。 庆福堂里倒是有几个客人,伙计见有客上门,忙招呼:“这位公子姑娘,是抓药还是瞧病。” 棠梨道:“抓药。” 那伙计道:“若是抓药,您把方子交给小的,便可去那边儿坐着吃茶,等抓好了,小的给您送过去。” 说着指了指靠墙的几条板凳,想是庆福堂设的等候区,这经营理念让棠梨想起了后世,遂暗暗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在怀清堂看了那本医案笔记之后,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 棠梨看向谢晖:“那大哥咱们去那边儿坐吧。” 谢晖倒也随和,点头跟着棠梨去那边儿坐了,刚坐下,便有个提着大茶壶的伙计倒了两碗茶放在桌子上。 刚那个招呼他们的伙计方道:“还请姑娘把方子交给小的,好给您抓药。” 棠梨道:“不需药方,我只买一味药,你们这里可有石斛?” 那伙计道:“您来我们庆福堂算是来着了,这石斛又叫还魂草,珍惜贵重,用的却不多,旁的小药铺大多没有,便有也没有我们庆福堂的品相好,我们这儿可是正宗的铁皮石斛,不知您要多少?” 棠梨:“包二两吧。” 二两? 那伙计愣了愣,眼珠一转道:“我们这儿坐堂的是位老大夫,脉科好,看方子更准,要不然您拿出方子让我们老大夫瞧瞧。” 这伙计一开口棠梨便知,自己这二两的剂量吓到了伙计,他不好直接说,便拐了个弯儿说让老大夫看看自己方子,看方子是假,把关是真,大约是想怕自己被庸医诓骗才买这么多石斛,毕竟石斛属于珍稀药材,价格自然不低,寻常方子用药都是以钱为单位,没有用两的,这伙计倒是个心眼好的,而且还格外机灵。 只不过这方子却没有,现写也不妥当,这里可是庆福堂,虽说余星阑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写的方子,就怕万一,万一看见,岂不拆穿了自己跟劲节先生的谎。 只是若不写,这小伙计却也不好应付,便寻了个托词道:“方子搁在家中未带出来,待下次有机会再让老大夫看吧。” 小伙计却又道:“那敢问姑娘,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棠梨倒是未想到这小伙计如此执拗,待要不答,只怕这小伙计更会认定自己受了庸医的诓骗,略想了想说出两个字:“雀目。” 那小伙计愣了愣道:“这雀目是啥病,小的在庆福堂待了两年多也从没听过这种病,姑娘莫不是被什么庸医诓骗了吧。” 伙计话音刚落,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昼而明视,暮不睹物,名曰雀目,你这小子无知也就罢了,怎还说出来丢人现眼。” 第108章老奸巨猾 第108章老奸巨猾 棠梨侧头看去,见门口进来一位老者,瞧着有七旬上了,虽身着布衣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这位老者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棠梨想起了祖父,便他未说出雀目的症状,棠梨也确定这位老者必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那伙计本是好意提醒棠梨,怕她被不良庸医诓骗了银子,不想这忽然冒出来个搅局的,被这老头儿当众说丢人现眼,小伙计面子有些下不来,正要顶上一句,忽见老掌柜匆匆走了出来,到了跟前便道:“老东家,刚我听着像是您的声音,还当做梦呢,出来一瞧竟真是老东家,您老这身子可还好,小的这儿给您请安了。”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我还成,不过老刘头啊,我瞧着你倒是好精神,比前些年的时候更硬朗了。” 老刘头道:“都是拖了老东家的福。” 老者:“是你自己保养得当,跟我可没干系。” 说着转头看向棠梨:“这位姑娘刚说治雀目之症,不知用的何方?” 那掌柜的见棠梨有些犹豫之色,忙道:“这是我们庆福堂的老东家,也是咱们大梁赫赫有名的神医。” 掌柜的意思棠梨自是明白,是说凭着庆福堂老东家的名号,断不会贪图自己的秘方,之所以问,是想帮自己把关,自己说出来只有好处。 棠梨微微一怔,便知掌柜的误会了,自己犹豫并非是怕泄露了治病的秘方,而是一听见掌柜的说是庆福堂的老东家,有些走神,这位老东家便是余星阑的祖父,如雷贯耳的神医余宝蕴余老爷子。 棠梨回过神来,见余老爷子还等着自己的方子呢,便道:“石斛,仙灵牌各半两,苍术三钱,共研成细末,每服一钱,一日三次可治雀目之症。” 老东家略想了想道:“不知此方是何人所开?” 棠梨目光一闪:“并不是大夫开的,是我在一本书上瞧的,正赶上家中有人得了此症,便打算抓了回去试试。” 刚那个小伙计听了却来神儿了:“我说姑娘,您可真是胆大,那书上的方子如何能做得准,若真是好大夫,治病救人都来不及呢,哪还有闲工夫编书,所以这书上的方子十有八九都是胡编出来的,瞧了当个乐也就是了,哪能真拿来治病呢,这药方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对症可是会死人的,亏得今儿我们老东家在,不然您家里可得出大事儿了。” 棠梨不免好笑,这小伙计倒是会见风使舵,刚瞧那意思还要顶余老爷子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拍上马屁了。 棠梨看了老东家一眼,见老爷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棠梨只得道:“虽书上的方子做不得准,可在下想着这石斛,仙灵牌,苍术并无毒性,吃了也无妨。” 那小伙计嗤一声:“便是五毒也不能胡乱……”小伙计话未说完,便被余老爷子打断:“哪本书上的方子,可否请姑娘告知书名。” 棠梨暗道,还真是嫡亲的祖孙俩,这性子都一模一样,都是喜欢刨根问底儿的,自己不过随便一说,哪有什么书名,这老爷子非要问,让自己如何答。 棠梨略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我平日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具体是哪本书上看的,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余老爷子颇有些遗憾之色:“此方只用了三味药,看似简单,却配伍精妙,极是对症,能开出此方之人必是医道高手,一方如此,想必其他方子亦是如此,若能得此书一观,于医道一门必有进益,可惜,可惜了。” 棠梨见自己随口的应付之词,却引得老人家连连叹息,不免有些愧疚,遂道:“老人家也莫要如此,待我家去,底细找找,若寻出来再告知您老也便是了。” 余老爷子眼睛一亮:“当真? 你这丫头不是见老头子可怜,诓老头子的吧。” 棠梨忙道:“当真当真。” 余老爷子这才放了心,瞧了她两眼,跟掌柜的道:“去后面把库房里的霍山石斛称一斤拿过来。” 掌柜的虽吃惊,却不敢怠慢,忙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提了两个大包出来:“东家,这是霍山石斛,半斤一包。” 老东家接过直接塞给了棠梨,棠梨一愣:“老人家这是何意?” 余老爷子道:“你不是要买石斛吗,这就是,你只管拿回去便是。” 棠梨忙道:“在下虽要买石斛,可这霍山石斛的价格却比寻常石斛贵了十倍不止,不可相提并论,且在下说要二两,这可是一斤。” 余老爷子倒未再坚持,而是道:“老头子许久不来铺子,倒是糊涂了,忘了这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了许多,老刘头,快去给这姑娘包二两铁皮石斛来。” 掌柜的也松了口气,刚老东家一开口就把一斤霍山石斛送了出去,自己听着都肉疼,这霍山石斛可是庆福堂的镇店之宝,如今药市上那是稀缺药材,有市无价儿,就算庆福堂也没多少存货,送出去可就没了。 忙着让伙计包了二两石斛过来:“姑娘这是您要的石斛。” 棠梨问了价儿从荷包里拿了钱放在桌子上,道了句多谢,对余老爷子行了礼,便提着药包出了庆福堂,上了车,谢晖才道:“刚那老爷子便是有当世神医之称的庆福堂的老东家。” 棠梨:“大哥见过这老爷子?” 谢晖:“小时大约是见过吧,我家祖父跟这老爷子有些交情,因此我家有一面庆福堂的玉牌,听奶娘说我周岁时得过一场大病,群医束手,眼瞅着不成了,父亲亲自拿着玉牌去请了这老爷子,方保住了我这条命。” 棠梨这才明白他这个大约见过的意思,虽见过可那时只是个周岁的孩子,根本不记事儿,见过也等于没见过。 不过庆福堂的玉牌,棠梨忽想起纪婆婆是跟自己说过,镇国公府貌似跟庆福堂有些干系,却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药包,猛然想起一事,不禁道:“上当了。” 谢晖一愣:“上什么当? 难道庆福堂给你的石斛是假的? 不能啊,庆福堂虽不如前朝兴盛,却也是数百年的老字号,断不会卖假药的。” 棠梨:“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说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更是摇头:“越发胡说,余家老爷子乃当世神医德高望重,怎会诓你个小丫头。” 棠梨:“德高望重是真,诓了我一个小丫头也不假,他先时说让掌柜给我包一包霍山石斛,便是试探,我一时不查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你是说刚老爷子让掌柜的去后面库房拿什么霍山石斛是试探你懂不懂药。” 棠梨点头:“我说那方子是在杂书上看的,老爷子心里不信,便用了这么一招儿告诉我,已经看破了我的谎,只是不想当面点破罢了,这老爷子可比他孙子厉害多了。” 谢晖:“怎么,你还见过余星阑?” 棠梨心道何止见过,自己差点儿就成了余星阑的师傅呢,不过余星阑的段数跟他祖父可没法比,这老爷子真可算老奸巨猾。 却说被棠梨吐槽老奸巨猾的老东家,这会儿已经进了庆福堂后院,刚坐下便打了两个大大喷嚏,掌柜的忙道:“您老这是着凉了吧,我这就让人拿药去。” 老爷子抬手止住:“拿什么药,我又没病,估摸是那小丫头叨咕我老头子了。” 掌柜的愣了愣:“老东家是说刚那位买石斛的姑娘。” 老爷子吃了口茶点点头:“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丫头打算两句话就把我糊弄过去,想的美,先别说这个,你你且跟我说说最近京里有什么新鲜事?” 掌柜的:“要说新鲜事儿倒是有一桩,是宫里传出来的,说是叶府出了一位女神医,用什么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虽此事外头人知道的不多,可京中各府都传遍了,叶府里这些日子,日日宾客盈门,都是冲着这位女神医去的,小的听了都想见见这位女神医了。”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你刚不是见了吗。” 掌柜的愕然:“老,老东家,您是说刚那位姑娘就是那位叶府的女神医?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瞧着也就十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也来不及啊。” 老爷子:“虽是这个理儿,可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独得老天造化的,就如前朝那位。” 掌柜的一想是啊,前朝那位神医皇后可不就是十五六便声名鹊起吗,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据说活死人肉白骨,在那位跟前儿,什么资历年纪都成了笑话,只不过都说前朝那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方年纪轻轻便有这样高明的医术,难道刚那小丫头也是神仙下凡那个模样儿瞧着在倒是有几分神仙样儿,可年纪实在太小了,而且看起来不像会医术的? 想到此不禁道:“老东家您是怎么瞧出她会医术的?” 老爷子:“若是寻常闺阁女子,又怎知道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上十倍,可见她对药材十分熟悉,且她随口便说出雀目之症,便是咱们药房里的伙计都不知这个病症,她却随口便能说出,可见于医道一门上,并非只通皮毛,若她爽快的说出书名倒还罢了,偏要寻借口遮掩,由此,我便确定,这丫头虽年纪不大,却是医道高手。” 第109章毛骨悚然 第109章毛骨悚然 掌柜的仍是不信:“便她知道霍山石斛非寻常石斛可比,也可能是家中有人习医,她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也不一定便是医道高手。” 余老爷子:“你可知这丫头旁边那位是何人?” 掌柜的:“那位公子气韵天成,想必来历不凡。” 老爷子:“他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他周岁的时候,老夫见过一面。” 掌柜正在心里佩服老东家人脉宽广呢,却听见这话,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不禁道:“老东家,您老周岁见的还是奶娃娃呢,如今那位公子瞧着可有二十上了,你真没认错。” 老爷子却颇为确定:“认不错认不错,且不说这小子的面相效似老公爷,便是他耳后那块胎记,老朽也是认不差的。” 掌柜的心道,原来老东家是瞧见了那公子耳后的胎记啊,怪不得如此肯定呢,而叶府跟国公府本就是姻亲,这么说来,那丫头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了,老爷子既猜出了那丫头的身份做什么不当面戳破,反而打这样的哑谜做甚。 心里正疑惑,便听老东家道:“两月前星阑的家书里说拜了岳州竹山县老君观的劲节老道当师傅,说这老道医术通神,老夫很是疑惑了一阵子,这劲节老道未出家时,老夫曾给他夫人治心疾,那时他与医道一门还是一窍不通,倒是听说他夫人去后,他出家潜心研习医道,莫非这几十年里,竟有了大成,便让星阑把劲节老道看过的医案方子抄录了一份过来,老夫看后也是深感佩服,想不到区区几十年光景,一个门外汉竟有如此大成,便是老夫也是远远不及,便赶去了岳州,想当面请教,不想却大失所望。” 掌柜的疑惑道:“怎会大失所望,莫非老东家没见着人?” 余老爷子:“人是见着了,的确是昔年的故人,医道上也算小有成就,可若说高手却实在牵强,不是老夫夸口,便是星阑的医术只怕也比那老道不差,老夫断定那些精妙的医案药方,绝非出自劲节老道之手,其中必有蹊跷,可任老夫怎么试探,这老道却滑溜非常,且那些医案方子说的头头是道,硬是找不出半分破绽,只得作罢,却路过安州,在个山村里借宿,那户人家姓黄,说起城里一位女神医给他家瞧病的事,我便求了方子来瞧,从药方的用药习惯来看,与星阑抄录的方子如出一辙,且这位女神医跟刚那丫头一般年纪,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 掌柜的:“哦,小的明白了,所以老东家才用石斛试探。” 老爷子:“星阑被这丫头耍的团团转,老夫这为人祖父的总要帮我那傻孙子一把,既诓了星阑总要拿出点儿真格的来才行。” 掌柜的愕然:“你莫不是真想少东家拜在这位门下吧,可这丫头的年纪,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老爷子:“若是她肯收了星阑,却是天大的造化,可这丫头费了这么多心思诓星阑,便是不想收,有个劲节老道在,多少也得拿些诚意出来才是。” 掌柜的:“老东家是说,少东家也会来京城,不然跟刚那位碰不上啊。” 老爷子摇头:“不用来,这丫头的爹娘都在岳州,她来京里不过是客情,想来过不多久便回岳州了,你说到时候两人还能见不着吗。” 掌柜的忍不住看了老东家一眼,怎么觉得老掌柜这张脸有些像狐狸呢,还是一只老狐狸,老东家莫不是瞧上刚那姑娘了,想让那位当孙媳妇吧,这可有些不妙。 想到此,忙道:“老东家,若刚那姑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的话,近日却有些传言说,这位齐王殿下对这位女神衣有意,正跟太后哪儿商议着想跟国公府退亲呢。” 老东家眉头一皱:“当真?” 掌柜的:“都是各府里传出来的,听说齐王殿下的怪病便是这位姑娘医治的,且干系皇族,想必并非空穴来风。” 老东家却道:“只要那丫头不点头,皇族又能如何,这娶媳妇就跟打仗一样,还得各凭本事。” 掌柜的心道,老东家莫不是忘了,那位齐王殿下可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将军王,当年领兵征讨南燕,可是所向披靡,不是自己长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若这情场如战场,自家少东家对上齐王殿下哪有胜算,老东家这心念念的孙媳妇怕是只能惦记着了。 棠梨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相中的孙媳妇,回来之后,便足不出户开始忙着配药,整整忙活了两日才算把药配好,装在盒子里,写上日期以及服用的剂量方法。 弄好了正打算亲自去将军府送药,不想韩松来了,说他家主子又犯病了,请棠梨去一趟齐王府,棠梨倒是想不去,可韩松的意思已经摆明了,若自己不去便会如上次一般扛了她去。 棠梨还达不到威武不能屈的境界,没得选的前提下也只能去了,而且棠梨也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彻底治好齐王的寒热之疾,虽费时费力还有一定危险,但也只是一时的麻烦总比这般无休止的纠缠来的好,或许自己这次可以征求一下齐王的意思。 既拿定了主意,便跟着韩松出了叶府,见外面停着齐王府的马车,且马车前还有几个齐王的亲卫,分列左右,这气势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棠梨微微叹了口气,齐王这家伙当真不厚道,自己跟他明明一清二白,可暧昧的谣言却传的满天飞,以至于他那些桃花纷纷来找自己的麻烦,如今这阵仗自己若是上了齐王府的马车,明儿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儿呢。 正想着怎么避开这个麻烦,忽的从那边儿又过来一辆青帷马车,到了叶府门前停下,车门一开,冯六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见棠梨几步走了过来:“奴才这儿给小叶大夫见礼了。” 棠梨:“冯公公客气了,您这是?” 冯六:“听见说叶老夫人不日便回岳州,二皇子说他的伤口这几日有些隐隐发疼的迹象,二皇子不信太医院那些人,特遣奴才来问问小叶大夫,可有什么灵验的止疼方,若有让奴才带回去,免得以后发病了,还要劳烦小叶大夫大老远从岳州跑来京城,岂不麻烦。” 冯六话说的严实,棠梨又怎会不知二皇子遣他来,是拐着弯的提醒自己,答应的火药配方不留下,就算她回了岳州也没用。 棠梨道:“只二皇子遵医嘱,伤口应不会复发,至于调养的方子,需再仔细斟酌两日,二皇子且莫着急。” 话说明白,也得了回音儿,冯六便道:“既如此,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说着转身要上车,却被棠梨叫住:“冯公公且慢走一步,在下正要去齐王府,可否搭冯公公一趟便车。” 冯六自是早瞧见,前边齐王府的马车了,眼珠转了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道看来外头的传言不可信啊,这位小叶大夫明摆着想跟齐王撇清干系。 虽说齐王殿下不能得罪,可这位小叶大夫也不好惹啊,跟二皇子这位霸王对上还丝毫不怯阵的,就这么这一位,可见这位的胆儿有多肥。 她都开口了,自己如何能拒绝,只得道:“小叶大夫请上车。” 冯六却未上车,就坐在车夫旁边,一直送到了齐王府,棠梨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来:“每天泡脚之后涂抹,可止痒治脚气。” 塞给冯六便下车去了。 冯六拿着瓷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暗道,这小叶大夫还真神了,她也没给自己搭脉,怎么就知道自己有脚气呢,这个病死不了人,也碍不着什么事,可就是痒啊,痒起来抓心挠肺的,有时候他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脚指头剁了,也寻太医治过,可就是不见好,也不知这药会不会管用,回去试试不就得了。 棠梨最不喜欢欠人情,今儿抓了冯六的壮丁,虽是顺道却也得有所回报,送他一瓶药治好他的脚气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跟着韩松一路进了齐王的寝室,棠梨上回来的匆忙,也没心思打量这里的摆设,今儿才算正式打量了一番,寝室很大,整体风格不算奢华,至少于皇族来说,已算很低调了,却一桌一椅,乃至博古架上的一件瓷器,也并非凡品。 棠梨正看着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忽听齐王道:“前些年征战南燕,并不在京城,后来虽班师回朝,却也大都不在京中,这里的东西都是管事布置的,日后若长住的话,还需重新收拾。” 棠梨微微皱眉,这齐王总说些奇怪的话:“这里是齐王府,如何收拾自然听殿下的。” 齐王却道:“这些事我却不在行,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本王也好参详参详。” 棠梨咳嗽了一声:“殿下说笑了,棠梨不过一个大夫,若论治病还可,旁的却是一窍不通。” 齐王:“不通也无妨。” 听了这话,再看他的神色,棠梨忽觉有些毛骨悚然,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再拖下去,不定说出什么来了。 第110章狗拿耗子 第110章狗拿耗子 拿定主意棠梨略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近日民女翻看医书寻得了一个治寒热之疾的法子,殿下或可一试。” 以棠梨想,自己抛出这个对齐王来说应该极赋诱惑,这几年他四处求医不就是为了治好此症吗,且他前面一直试探,想让自己为他治病,如今自己主动提出来,岂非正合了他的心,以他冰块的性格便不会表现的多雀跃,也不该如此平静吧。 棠梨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岂止平静,脸色神情简直毫无变化,甚至还微微皱了下眉头,别说雀跃,看上去仿佛还有些勉强。 棠梨暗道,这病人跟大夫拿乔的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位莫不是嫌命长了,莫非是旁的原因,略想了想倒是想了一个理由,便道:“殿下如今虽未发病,是因体内寒热趋于平衡烦才得保平安,可这平衡却是暂时的,只要殿内寒热之邪一日不除,只要略有变化,便会发病,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说不准哪次发病便会丧失心智乃至危及性命,故此,殿下之症越早治越妥当。” 齐王听了这些脸色依旧如常,只是缓缓坐在床榻之上开口道:“近日,本王常觉心悸,莫不是发病的前兆。” 心悸? 不该啊,棠梨愣了愣,莫非他的病有了自己不知道的变化,想到此,从药箱里拿出枕包上前,齐王颇配合的把手腕放在枕包上,由着棠梨诊脉。 棠梨沉心静气仔细诊了许久,虽寒热之根仍在,却并无变化,短期内应不会发病,当然若似上回一般被人下了药,却另当别论,只是若照实说了,他以为无碍,并不着急治疗,又不知拖上多久了,这病拖的越久,自己跟他便撇不清干系,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吓唬他一番,就算他再厉害,到底也是个病人,从自己行医开始,就没见过有人不怕死的。 想到此,棠梨脸色凝重的收回手,齐王开口问:“怎么,不好?” 棠梨:“是有些不妙,从脉象上看,的确有发病的迹象,殿下这病迁延日久,若再发病便会来势汹汹,若不及早医治,只怕……”说到此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齐王:“如此严重吗,本王倒未觉如何?” 棠梨:“殿下不是觉得心悸吗,这心悸便是征兆。” 齐王:“如何治?”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就说这世上的人没有不怕死的,便道:“若想彻底去除殿内寒热之邪,每日施针配合药浴,需连续一月方可。” 齐王:“听闻叶老夫人即将启程返回岳州。” 棠梨:“这正是民女要跟殿下商议之事,民女是随叶老夫人来京的,自然也要一道回去,且民女爹娘也在岳州,更不能滞留在此,只得劳动殿下了。” 齐王:“你是让本王随你前往岳州。” 棠梨:“若殿下实在不得空,也只能另想他法。” 棠梨不过是客套,病人自然是跟着大夫走,没得自己这个大夫还要听病人的,若他执意不去岳州,倒更省了自己的事儿。 正想着,便听齐王道:“皇上下旨命本王去岳州巡视水兵营寨,明日便会启程。” 棠梨愣了愣,心道,这人还真是不厚道,合着他早已经领了去岳州的圣旨,却到这会儿才说,摆明了是逗自己玩呢。 棠梨心里有气,蹭的站了起来:“既殿下身体无碍,棠梨这便告辞了。” 蹲身行了礼,转身便走,刚走到缠枝隔扇门边儿上,便被韩松拦住了去路,棠梨转过身:“殿下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需民女诊治?” 齐王走了过来道:“数日不见你这脾气倒越发大了,当大夫的怎么连耐心都没了。” 棠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莫非这小姑娘当久了,连心智也变得不成熟了,跟病人置什么气,况且,等治好了他的寒热之疾,以后便再无干系了,这本就是他的目的,目的达到,想来也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想到此,心里那股气便平了,神色也缓和了下来:“民女是来为殿下诊病的,既病已诊过,便该告辞回去,也免得老夫人惦念。” 齐王:“我有话问你,这两日你与谢晖常在一处,本王竟不知你与他何时有了这般交情。” 棠梨倒未想他问的是这事儿,自己跟谢晖有没有交情跟他齐王有什么干系,他问的着实奇怪,只是也不好跟他解释辩驳,只得道:“殿下,民女是大夫,只要是医病救人,不管是谁来想请,民女都不能拒绝。” 齐王看了她半晌道:“国公府与顾家早有婚约,只是并未成礼,听闻谢候对这么婚事颇为上心,正寻高僧择良辰吉日,想来过不了多久长房的嫡孙媳妇便能进门了。” 饶是棠梨脾气再好,这会也动了真气,这齐王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不就是警告自己,人家早有婚约在身,且是高门贵女,自己便再使心机勾引谢晖,也是枉然。 棠梨气的脸色通红:“人言齐王殿下博览群书,不知可知道一个典故?” 齐王:“什么典故?” 棠梨:“狗拿耗子,民女告辞。” 快步走了出去,这一次韩松倒是未再拦阻,只是走出廊子,隐约听见齐王的声音:“韩松,这是什么典故?” 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句话虽是民间俗语,却也是有故事的,故此说是典故也没错,只是这样的民间俚俗之语,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大约没听过,正好送给他。 不过,这谢晖竟跟顾家定过亲,顾家姑娘,莫不是那个顾莲吧,棠梨摇摇头,不可能,那个顾莲若是跟谢晖定过亲,以古代的礼俗,成婚前不应见面,而那个顾莲却几乎长在了国公府,还跟在那位顾家大娘子身边,要知道那位顾家大娘子可是谢晖的亲娘,这晨昏定省的,想不见那个顾莲都不可能,故此,谢晖要娶的顾家姑娘绝不会那个顾莲,更何况那顾莲还给齐王下过药,还是在国公府,若是谢晖的未婚妻,也太丢人了,难道国公府上赶着让自家的长房嫡孙戴绿帽子不成。 所以谢晖的未婚妻必是顾家别的姑娘,这顾家还真能折腾,当今太后皇后可都是顾家人,国公府长房大娘子是顾家人,长房孙媳还是顾家人,就连齐王也不放过,这顾家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难道就忘了自古以来最忌讳外戚坐大,顾家这般,韬光隐晦才是保命之道吧。 自己真是想这些做什么,跟自己又没关系,老将军的药已经配好,只等二皇子把傻婆婆弄出宫,便可启程回岳州了。 至于二皇子要的配方,最初便源自于炼丹,而炼丹本就属医道一门,更何况,前世资讯发达,想知道什么网上一搜都有,所以棠梨还真知道,至于真假,棠梨倒并不担心,数千年的中华民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总比二皇子一个人靠谱的多。 更何况,棠梨只负责提供配方,至于做不做的出二皇子想要的东西,就不是棠梨该担心的了,该担心的是皇宫里的人,二皇子完全就是一个不计后果的狂热分子,他能把安泰殿炸成飞灰,谁能保证他下次不会把整个皇宫都炸了,所以有二皇子这个小魔王的皇宫绝对是危险地带,离的越远越安全。 棠梨决定信任二皇子一回,回到叶府便把写好的配方找了出来,连同老将军的药,让梅婆婆一并送去了将军府。 自然,棠梨此时并不知今儿这一张配方,日后会惹多大的麻烦,却又帮了自己多大的忙。 第111章风雪归人 第111章风雪归人 梅婆婆刚走,婆子便来传话说前头来了一位宫里的内官领着一位婆婆,说是要见姑娘。 棠梨愣了愣,这配方可刚送出去,就算梅婆婆脚力再快,也不可能刚出去,二皇子哪儿就接着了,更何况二皇子说过此事还需费些周折,怎会这么快。 心中疑惑却脚下不停,出了自己住的小院往前头去了,一进花厅看见坐在那儿吃茶的小太监,棠梨仿佛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蒋家碰到送施太医过去的那位,大内总管蒋荣正是那蒋公子的叔叔,想必是因自己治好蒋夫人的病症,蒋公子心怀感激,告诉了其叔,傻婆婆才能提早出宫,还真是县官不如现管,二皇子天潢贵胄都需费周折之事,蒋大总管一句话便成了。 那小太监看见棠梨忙起身行礼:“奴才刘喜儿见过小叶大夫。” 棠梨道:“公公客气了。” 刘喜儿:“今日我师傅在御前伺候,脱不开身,让小的过来给您赔个礼,待日后有机会必亲自登门道谢。” 棠梨自然知道他嘴里的师傅便是蒋荣,忙道:“棠梨本就是大夫,医病救人是本分,况蒋夫人也并非重症,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当谢。” 刘喜儿:“小叶大夫您就别推辞了,为了夫人的病,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了一遭,可也没见有用,倒是小叶大夫您一剂药就治好了,我师傅说您这简直就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神医。” 棠梨:“公公谬赞了。” 刘喜儿也不再多说,指了指后面的傻婆婆:“皇上下了谕旨,宫里的老嬷嬷们举凡有家人想出宫的,都放了出来,骨肉团聚尽享天伦,这位嬷嬷要来叶府见姑娘,小的就顺道送过来了。” 刚棠梨一进来傻婆婆便高兴的跑到了棠梨这边儿来了,一脸戒备的看着刘喜儿,生怕刘喜儿再把她带走一般,这会儿更是缩在棠梨身后不出来了。 棠梨唤了甘草过来,领她去自己院里,傻婆婆只是拉着自己的衣袖不动,棠梨说让她帮自己收拾药草,傻婆婆才跟着甘草去了。 哄走了傻婆婆,棠梨拿出一个瓷罐子递了过去:“今儿劳烦刘喜儿公公走这一趟,棠梨也没旁的东西,这是一罐子姜糖,冬日里若公公在外面值差,含上一颗,倒可驱寒,公公莫嫌弃。” 刘喜儿眼睛一亮,要说起来凭着师傅的体面,他在宫里也是颇吃得开,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若是这姑娘给个金银珠宝的,他还真瞧不上眼儿,这姜糖若是旁人给的,自己能当场丢回到她脸上,可这位姑娘的就不一样了,这位姑娘年纪是不大,这医术当真了不得,之前治好了二皇子或许还能说碰巧了,可一剂药便治好了夫人,却是自己亲眼所见,这位亲手做的姜糖那就是宝贝啊,自己今儿也算造化了。 想到此,也不推辞:“那奴才就不客气了。” 说着接了过去,方告辞去了。 刘喜儿前脚一走,叶之鸿便迈了进来,笑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的竟比京城的府尹大人还忙,如今连宫里的内官都上门了,这刘喜儿可不是寻常太监,他是大内总管蒋荣的徒弟,平日见了朝中大臣,都代答不理儿的,哪曾见过如此客气,棠妹妹当真好本事。” 棠梨:“哪是我的本事,是那蒋公子的面子大。” 叶之鸿:“那也得棠妹妹治好他娘子的重病才有面子,所以说还是棠妹妹的本事。” 棠梨噗嗤乐了:“大哥哥就别捧了,需知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叶之鸿也笑道:“我可没捧你,你这神医名副其实,如今我可是打心里服气了,就凭棠妹妹的医术,若在开个医馆,那求医的真能挤破了门。” 医馆? 棠梨忽有些动心,自己若在岳州开个医馆是否可行? 叶之鸿见她神色,便猜到她的想法,忙道:“我刚是胡说的,棠妹妹只当没听见吧,若是让祖母父亲知道,说不准得挨板子。” 棠梨:“这是为何?” 叶之鸿:“这还用说,必是怪罪我出了馊主意,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开医馆坐堂,岂非荒唐。” 棠梨:“我本来就是大夫,坐堂看诊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荒唐的。” 叶之鸿:“棠妹妹若有这个念头赶紧掐了的好,慢说如今大梁便是前朝医道兴盛,有女子习医,也是在各府内宅走动,没听说又一个公然坐堂看诊的。” 棠梨:“若只知默守陈规如何能有进益,且大夫不同于旁的,看的病人越多经验越丰富,经验多了,医术才能提高,闭门造车,终究难成大器。” 叶之鸿:“妹妹这话我却认同,旁人不知,妹妹不就是看书学的吗,也没见诊过多少病人,不一样医术高超,就连宫里的蒋大总管都说你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若妹妹这样的医术都不算成了大器,那些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早该羞愧的自挂东南枝了。” 棠梨一时语塞,叶之鸿拿自己做例子,还真堵的她无言答对,横是不能说自己看上去是个十六的青春少女,内里却是三十多的老女人,她自幼便随祖父四处行医,后进了军总,每日里都要看数十个病人,自己的医术虽有家传天赋,却也是经验积累,尤其早年虽祖父行医的经历,让她对医方针法,有了许多新的领悟,也正因此,才会成为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 可这些却是不能说的,说了也没人会信,棠梨忽然想起前朝那位同行前辈,在这样男子为尊,君权父权夫权占了绝对主导地位的古代社会,能兴盛医道,让女子可以习医,实在令人钦佩。 试想若她随波逐流,大约也就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翻不起一丝浪花,而如今即便已经改朝换代,人们却仍能记住她的功德善举,兴盛了医药这一个行业,这背后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珠玉在前,自己若不作些什么,岂不白来了一趟,想来老天让自己穿到这里也不是混吃等死的,总该有点儿用处才对,便做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至少她也应该做自己,不能随波逐流,至于如何做,或许开医馆是个不错的选择。 拿定了主意,更是归心似箭,好在老夫人跟夫人那边儿也早已收拾妥当,寻了一个晴好的日子,启程南下,船到岳州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天也冷的紧,好在早传了消息,花管家早带着暖轿在码头候着,船一靠岸,便直接换了暖轿。 棠梨却未坐轿,而是辞了老夫人夫人,坐进了码头上一辆青帷马车,这马车自不是暖轿能比的,好在梅婆婆一早就想到了,夹了炭火在手炉里,让棠梨抱在怀里,倒也不觉着冷。 甘草噘着嘴道:“小姐做什么这么急,先跟老夫人夫人回叶府明儿再走也一样啊,也省的这样的大雪天里还得赶路,回头冻病了岂非得不偿失。” 棠梨:“你穿的这么厚还能冻病了,也是人才了,更何况你不是跟着梅婆婆练武的吗,可没见过练武的人怕冷的。” 甘草:“我自是不怕,我是担心您,小姐身子弱,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好。” 棠梨:“我是大夫,病了也能自己治。” 甘草还要说什么,被梅婆婆瞪住:“打从一上车就听见你叽喳了,这才刚入冬,哪至于就冷的这样了,你若冷,去车外跟着跑,一会儿就热了。” 甘草推开一角车门,顿时一股寒风钻了进来,冻得她一激灵,忙合上缩了缩脖子:“这岳州真比咱们安州都冷。” 抬头见傻姑正往嘴里塞什么,自己塞不算还给旁边的傻婆婆也塞,甘草:“好啊,你们俩偷着吃姜糖了,快给我。” 说着扑过去就要抢。 谁知傻姑眼疾手快,把手里剩下的姜糖一股脑塞进了嘴里,甘草急了,板着她的嘴让她往外吐,傻婆婆在旁边咯咯的笑。 棠梨也不喝止,由着她们闹,一时间车里热闹非常,棠梨微微掀开窗帘,远处的山近处的湖,都已罩上了一层莹润的白,风雪里的远山近湖笼在这莹润的白里,成了一片瑰丽的冰雪之国。 这里是岳州的竹山县,爹娘如今就在竹山县的衙署里,这里也将是她的家。 马车停在县衙门前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远远就瞧见爹娘站在衙门口,不停往这边望,马车一停下,苏氏便忙着跑了过来,棠梨下车刚叫了一声娘,便被苏氏搂在了怀里:“你这疯丫头怎么一走就不见了影儿,早知道就该把你栓家里,看你还怎么往外跑。” 叶全章从婆子手里接过伞撑在娘俩头上道:“你呀,闺女没回来你成天的叨念,想的什么似的,这好容易见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天黑雪大,棠儿又做了这些日子的船,想来累的紧,你还是别唠叨了,先进屋去把那热热的姜汤喝上一碗,也免得着了寒气。” 苏氏摸了摸眼泪瞪了丈夫一眼:“就你知道疼闺女,难道我这当娘的就是个狠心的。” 棠梨忙道:“爹,娘,我饿了,这一道儿上都想着娘做的菜呢,差点儿没馋坏了我。” 苏氏白了女儿一眼:“就知道你们爷俩是一溜儿的。” 棠梨忙道:“谁说的,明明我最喜欢娘的。” 苏氏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出去一趟倒成马屁精了,行了,快进去吧,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再不吃可就凉了。” 第112章曲线救国 第112章曲线救国 竹山县后衙,棠梨送走唠叨了半天的便宜娘,拖鞋上床,来回打了两个滚道:“还是家里的床榻舒服。” 甘草捂着嘴笑:“这话若是让老夫人听见,可要说小姐没良心了。” 棠梨:“老夫人是疼我,可叶府到底不是家里。” 甘草:“要不老人们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梅婆婆呵斥一声:“就知道胡说,让夫人知道看不打断了你的腿,时候不早,还不伺候姑娘洗漱歇息。” 甘草吐了吐舌头,转身断水去了。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也实在有些累,洗漱了,躺下,盖着被汤婆子焐的暖融融的被子,棠梨舒服的吁了口气,不大会儿功夫便睡熟了。 梅婆婆把炭火盆子上的铜篦子拿下来,把火拨的旺些,便去外间炕上睡了,本是甘草值夜,梅婆婆嫌她粗心大意,睡觉又死,真要夜里口渴想吃茶,叫也叫不起来,干脆让甘草守着傻姑跟傻婆婆,自己搬过来守着姑娘。 梅婆婆躺下略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姑娘呼吸绵长,睡得极熟,听了一会儿方闭目安眠。 转天一早,棠梨刚睁开眼,便听见外间里便宜娘的声音:“你们收拾东西,轻些别吵着小姐,这一路上又是车又是船的,可累的不轻,让她多睡些时候,好好歇歇,哎呦,甘草这几个大箱子都装的什么东西啊。” 甘草:“夫人,这两个大箱子里是小姐的衣裳,那两箱子是书,外头厢房里那几个是些摆件玩意。” 苏氏愕然:“我怎么不记的有这么多东西,棠儿从安州走的时候就两个装衣裳的包袱,跟一箱子医书吧。” 甘草:“这些不是原来的,衣裳是老夫人给的,摆件儿玩意儿也是人送的。” 苏氏过去翻了翻:“好家伙,这么多衣裳得穿多少年啊,棠儿才多大,回头身量长了,这么多衣裳不是都穿不得了吗。” 甘草:“穿不得再做就是了。” 苏氏瞪了她一眼:“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这样的好布料,便做上一身衣裳,也不少银子呢,这几箱子衣裳做下来,咱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梅婆婆道:“老夫人最稀罕孙女,偏嫡亲的两个都出了门子,好容易又认了姑娘当孙女,自是疼爱有加,这些衣裳是老夫人吩咐绣房照着府里姑娘的份例做的,昨儿姑娘说家来,老夫人很是舍不得,生怕姑娘这一家来就不去瞧她老人家了,只让带了这一季的衣裳,其他的搬去了叶府放在那边儿姑娘的屋子里。” 苏氏:“这么说棠丫头倒真是投了老夫人的缘了。” 甘草:“岂止投缘,老夫人拿咱们小姐当亲孙女一样疼呢。” 苏氏点点头:“棠儿倒有些福气,外头那几箱子玩意也是老夫人给的?” 甘草:“有老夫人给的,也有将军府跟国公府给的,还有皇上御赐的呢。” 苏氏吓了一跳:“皇,皇上,御,御赐,胡说什么呢,皇上也是你能编排的,看回头抓了你去砍脑袋。” 甘草撅了噘嘴:“我可没胡说,夫人不信您问梅婆婆。” 梅婆婆点头道:“夫人不必惊慌,姑娘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方得了皇上赏赐。” 苏氏:“你说啥,这丫头治好了二皇子的伤,这怎么可能,京城不是有太医院吗,那太医院里什么神医国手没有,哪用得着旁的大夫。” 甘草:“哎呦,夫人这个有什么可问的,那些太医院的人也就名声好听,却没什么真本事,若不是小姐,二皇子那伤不定怎么着呢。” 苏氏:“又胡说,棠丫头不是跟着老夫人拜寿去的吗,怎么就给二皇子治上伤了。” 甘草:“是拜寿没错,可太后娘娘召见咱们小姐,也不能不去啊,这进了宫谁想到赶上二皇子受伤,那些太医治不了,就只能小姐治了。” 苏氏有些呆滞,皇宫,太后娘娘,二皇子,皇上,国公府,将军府,这些她也就在戏文里听过,就算丈夫如今任了知县,她也没想过自己闺女会跟这些权贵有了牵连,这怎么听着都不想真的。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甘草心里没个数也就算了,嘴上还没把门的,她娘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叶大人了,如今甘草说什么皇上,皇子,将军的,还不吓坏了便宜娘啊。 棠梨故意咳嗽了一声,苏氏回过神来,几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边上问棠梨:“棠儿,甘草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真见过皇上了?” 棠梨:“娘,我是跟着老夫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赶上二皇子烧伤,正巧我知道一个治烧伤的古方,告诉了太医,治好了二皇子,一切不过凑巧罢了。” 苏氏:“这么说,是人家太医治好的,跟你也没什么干系,我就说你这丫头就算会些医术,也就比外头那些赤脚大夫强些,又哪里能跟人家太医比呢。” 棠梨:“是,是,娘说的都是。” 说着目光闪了闪道:“娘,您说那些太医怎么医术那么高。” 苏氏:“哪是自然,不高能进的了太医院吗,听你爹说,太医院都是地方上最知名的神医,一个个都是行了大半本辈子医的老大夫,你说人家这么大年纪得诊过多少病,这诊的多了,自然医术就高。” 棠梨:“这么说,我要是想提高医术,也得多诊病了。” 苏氏点头:“自然,医术也是一门手艺,熟能生巧,看的多了才能熟不是。” 话一说完苏氏忽的回过味来,瞪了女儿一眼:“你少跟娘这绕弯子,老夫人信任你,让你过去瞧病也就罢了,至于别人,你还是给我消停些。” 棠梨:“娘,我可是大夫,哪有大夫天天在家关着不给人诊病的。” 苏氏:“娘不管什么大夫不大夫的,娘就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的到处给人看病,若是传出去,日后还有哪家敢娶你这样的媳妇进门。” 棠梨:“没人娶才好,我在家陪爹娘一辈子。” 苏氏:“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落叶归根,咱们女子终究得有个归宿才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更何况身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嫁人还能做什么,爹娘也不能永远陪着你,真有哪一天,你又该怎么办。” 棠梨:“可做的事情多了,读书明理,也可以做买卖开铺子,只要有一技之长,还能愁养不活自己吗。” 苏氏:“你这丫头去了京城一趟越发喜欢胡言乱语,真有女子做买卖开铺子那也是逼不得已,但能有第二条路也断不会抛头露面。” 棠梨:“娘,您是不知道才这么说,我可听说前朝就有一位奇女子,振兴家业做了好大的生意,还做了许许多多的善事,被人们一直称颂至今呢。” 苏氏:“你这可又是胡说呢,哪有这样的奇女子,娘怎么不知道。” 棠梨:“您不知道是因为您不出门,这位奇女子做的是药材生意,姓余,她家的药号便是庆福堂,传到如今都有数百年了。” 苏氏:“要说这个,娘倒是听人说过。” 棠梨:“您看,我不是瞎说的吧。” 苏氏:“是真事又如何,听老人们说那余家姑娘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神仙投胎下凡,数百年里也才出了这么一位,后来不是当了皇后吗,若不是神仙,哪有这样大的造化,你又不是神仙,跟人家学什么?” 棠梨颇不服气:“娘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神仙投胎下凡的?” 苏氏笑了个前仰后合:“我是你娘,你是不是神仙投胎,娘还能不知道啊,娘确定你就是个不省心的丫头,跟神仙贴不上半点儿边儿,行了,别胡说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吃早饭吧,再犯懒就晌午了。”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起来,自己想开医馆从便宜娘这儿是说不通的,只能曲线救国去找便宜爹试试了。 吃过早饭,雪也停了,棠梨便想着出去走走,梅婆婆拿了一件狐狸毛里的斗篷给她罩在外面,又把风帽戴上系好,才放她出去。 穿的扎实,也不觉得冷,出了屋便听见厢房里便宜娘的声音:“这个瓷瓶子可值钱,我在安州的瓷器铺子里见过差不多的,这么一个小瓶子卖一两银子呢,甘草你慢着些,轻拿轻放知不知道,回头摔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哎呦这个盒子里装的都是珍珠啊,天老爷,这么大一颗都能换一个院子了,快着收起来,收起来,也不知这些京里人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宝贝都往外送,真是的……” 棠梨摇头失笑,想来有这几个箱子,她娘一时半会的顾不上自己了,自己正好趁机出去走走,想着迈步出了小院。 这竹山县多年被猪婆龙水贼所扰,虽是鱼米之乡,却弄成了个穷县,便不至于民不聊生,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就更没有闲钱修缮县衙了,多年不曾修缮维护,很是破旧,不过自己屋里倒布置的颇为舒适,床榻桌椅乃至书架,一应俱全,虽不是多奢华,可跟这外头一比却有天壤之别,这是为何? 棠梨心里纳闷,便让梅婆婆去唤了管家过来,这位管家棠梨昨儿才头一回见,安州的时候家里根本用不着管家,想必是爹来竹山县任职之后找的,年纪有三十四五的样子,瞧着很是稳重干练,也不知爹是从哪儿找来的。 第113章再进秦府 第113章再进秦府 不大会儿管家进来躬身行礼:“丰年见过大小姐,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棠梨:“并无什么要紧事,想问问管家,我这屋子是何人置办收拾的?” 丰管家:“是夫人说大小姐即将归家,吩咐小的收拾的,若大小姐觉的哪里不妥,小的再让人重新收拾。” 棠梨目光一闪:“并无不妥,不,应该说太妥帖周到了才奇怪。” 见丰管家一脸不明,棠梨笑了一声:“我爹之前只是个驿丞,家中也的确没什么资财,可即便如此,这东西的好坏贵贱还是能瞧出些的,不说旁的,便只屋里架子上摆的那对葫芦瓶,想来便不是百八十两银子能买的来的,而我爹便如今升迁也不过七品,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五两银子,还有那些桌椅,也非寻常木料,以我父亲的俸禄,如何置办的起这样的家私? 不知管家可能为我解惑?” 丰管家脸色变了又变:“这……” 棠梨:“管家也不必为难,我只是想不通其中缘由才有此一问,若管家不想说也无妨。” 管家忙道:“这,这些家具摆件儿都是常记铺子里送过来的。” 常记? 棠梨愣了愣,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打量管家一遭,开口道:“我记得常府的管家也姓丰,跟你同姓,这个性却不多见,这么瞧着跟那位常府的丰管家倒是有几分相似,莫不是沾亲?” 丰管家:“不瞒大小姐,常府的管家丰收是小的兄长。” 棠梨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日后家中之事便偏劳丰管家了。” 丰管家忙道:“这是小的该做的,大小姐若无旁的吩咐,小的下去了。” 棠梨:“丰管家,我爹爹初入竹山县为官,虽不至于草木皆兵却也应低调谨慎些才好,若因这些落人口实,有碍父亲官声就是大事了,且我叶家本就寒门小户,并不讲究这些,家私陈设只能使便好。” 丰管家:“小的这就让常记铺子里的伙计们换过来。” 棠梨点头:“如此有劳丰管家了。” 丰管家躬身退了出去,梅婆婆不禁道:“姑娘既知他是常府的人,怎么还留着。” 棠梨:“想是常老爷知道了给他家小公子看病的人是我,这才送了这份人情过来。” 梅婆婆:“便是人情,也没见过送管家的啊。” 棠梨:“这正是常老爷的用心之处,嬷嬷想想这丰年是常府大管家丰收的亲兄弟,凭着常府大管家的面子,在岳州城哪个大宅门里谋个差事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却把人送到了咱家,这一个是还人情,二一个便是押宝。” 梅婆婆:“姑娘是说,常老爷想结交咱们老爷。” 棠梨:“常老爷虽是岳州首富,到底是商人,我是不觉得商人有什么不好,不偷不抢,靠着自己赚的千万家财,这是本事,可大多数人却不是如此想的,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若想平安结交官员便势在必得,爹爹虽如今只是个七品县令,可谁又能知道以后呢,这就好比做买卖,看准了哪个买卖赚钱,便的下本才行,不下本钱哪有的赚。” 梅婆婆:“当真是奸商,这么多七拐八绕的心思,姑娘治好了他家小子,还人情本是应该的,他倒还做上买卖了。” 棠梨笑道:“这才是商人,在商人眼里,万事万物皆是生意,不过,我倒有些好奇,常老爷是如何知道我的底细的。” 梅婆婆:“可是呢,姑娘给常府小公子瞧病的时候可是扮的男装,就连那老君观的劲节老道都没瞧出姑娘的身份,怎么那常老爷就摸着底了呢。”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第二天便明白了缘由,次日棠梨正在屋里看书,甘草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我听夫人那边儿的婆子说,今儿秦县丞让人来下了帖子请咱们老爷过府赴宴,还说是请夫人小姐一并过去。” 棠梨微微一愣,秦县丞请爹爹倒不稀奇,有夫人作陪,请娘一块儿去也说得通,可让自己也去就有些奇怪了,难道这秦县丞知道了自己便是给他看病的大夫,他是如何知道的,劲节老道可都没看破其中机关,自己不过去过秦府两次,如何会被看出破绽,即便看出破绽,又怎会知道自己便是新任知县的女儿。 正想着,便宜娘便一阵风的跑了进来:“棠儿,快来把这个换上。” 棠梨目光扫过便宜娘手里的衣裳,是一套簇新的衣裙,临出京的时候,将军夫人让人送过来的,是用织锦缎做的,上面的掐牙滚边都嵌着银线,做工精细,极为好看,只是穿上这样的衣裙去秦府赴宴实在不合时宜,忙道:“娘,我爹初来乍到,我穿上这样的衣裳去县丞府上,人家指不定要笑话您,把压箱底儿过年的好衣裳都给闺女穿上了。” 苏氏:“这可是胡说,便是娘压箱子底儿也没这样的好料子给你做衣裳啊,这是昨儿收拾你那些箱子里的,我瞧着厚实又好看,便让甘草拿了出来,外头刚落了雪,正好穿,姑娘家就该穿的鲜鲜亮亮的,谁能笑话,快着,你爹还在前头等着呢。” 棠梨见说不通,只得道:“娘,您看爹初到竹山县上任,应该低调些才是,我穿上这身衣裳出去,人家没准以为爹是个贪官呢。” 苏氏:“胡说,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在安州这么多年,可曾见他贪过公里一文铜钱。” 棠梨:“咱们家里自是知道爹的,可外人不了解爹,如何能知道,只是眼瞧着什么便是什么了,你说女儿穿了这么一身衣裳出去,人家必的想爹的俸禄,怎可能供的起女儿穿这样的衣裳,必是个贪官。” 苏氏想了想:“你说的倒也在理。” 棠梨:“自是在理儿,更何况头一次去县丞府上,素净大方些便好,花枝招展的却不妥当。” 苏氏点头:“行了,我说不过你,不穿就不穿吧。” 让甘草去拿了一套素净的衣裳来催着棠梨换上,左瞧右看的端详了一会儿,方觉满意,母女俩这才往前头去了。 到了秦家门口,下了轿,秦大人夫妇已经迎了过来,彼此寒暄之后,秦夫人看向棠梨:“这位是……” 苏氏忙道:“这是小女,还不给秦大人秦夫人见礼。” 棠梨蹲身一福:“棠梨见过秦大人秦夫人。” 秦大人道:“姑娘不必多礼。” 心道那位叶大夫竟真是叶知县的千金,若不是夫人回了趟娘家,估摸这会儿还不知道那叶棠是个姑娘呢。 秦夫人笑眯眯的打量棠梨一遭道:“夫人当真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好模样,好气派的闺女,我这瞧着都眼热了。” 苏氏:“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罢了,比不得令公子,听我家老爷说,都进府学了,可真是出息,等将来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夫人的福气在后头呢。” 棠梨心道,怪不得两次来秦府看病都未见到小辈儿,原来是去上学了,不过便宜娘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以秦大人夫妻的年纪来猜,他家公子至多也不过十四五,这样的年纪便进了府学,的确很出息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进了秦家,秦家棠梨是来过的,说是家宴,也不过在正厅摆了一桌席,秦大人招待便宜爹落座,秦夫人却拉着棠梨母女进了次间,次间里摆了一张小席,虽不如外面丰盛却也荤素俱全,棠梨依在娘身边坐了,听着娘跟秦夫人拉家常。 说的都是一些家里琐事,却也颇热闹,丝毫没有冷场,棠梨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并不插言。 秦夫人时不时瞄她一眼,见她乖巧的坐着,暗道,这丫头还真能装,若非知道底细,只瞧这个乖巧的女儿样儿,谁能想到她有那般高超的医术呢。 第114章县丞说书 第114章县丞说书 秦家不大,里外也不过隔了几扇屏风,故此外头说话也听的一清二楚,便宜爹跟秦县丞客套了几句,便说起了县里的政务,便宜爹叹了口气:“这场雪虽下的不大,天却冷了,竹山县的百姓大都是打渔为生,如今不能下水捕鱼,这一冬该如何熬过去,这几日我日夜难寐,愁的便是此事,叶某初来竹山县,于民生习俗知之甚少,还望秦大人指点一二。” 秦县丞倒未想到这位叶知县竟是个如此爽利的性子,不似其他官员打官腔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看起来这叶知县是真担心百姓疾苦,本来秦县丞之所以下帖子请叶全章一家过来赴宴,一是想求证一下当日给自己看病的叶棠是不是叶全章的女儿,虽说妻子言之凿凿,到底并未亲见,且此事太过离奇,不亲眼证实,总让人觉得不像真事。 二一个,秦县丞也是想探一下自己这位新任上官的意思,若叶棠当真是叶全章之女,就凭她跟叶府的关系,叶全章这个县令很可能是来走个过场的,这在官场是司空见惯的事,那些有来历有根底儿的,都会下来走个过场,混上一任,便升迁了,若果真如此,自己便也没必要跟他交底,毕竟若是走过场的,也不会真想为百姓做事。 如今这席面才刚开头,叶全章便如此开门见山,且他眉宇间深沉的忧色,也不是作假,秦县丞反倒有些自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位叶知县的确是一位心有百姓的好官。 想到此,开口道:“叶知县如此为百姓着想,秦某佩服。” 叶全章:“哎,秦大人如此,倒让全章越发自愧了,全章虽心忧百姓,奈何却无应对之策,只是自己在衙署里发愁,又有何用,知县知县,知一县百姓疾苦,方为知县,我这知县只知发愁却苦无良策救济百姓,实是愧对百姓。” 秦县丞:“大人也不用如此忧虑,这竹山县的境况由来已久,并非叶大人之过,说起来竹山县依山傍水,乃是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百姓应过得富足和乐才对,却被三害所扰,水里虽鱼虾丰足,却有猪婆龙危害,县里有良田可收稻谷,却又有水贼劫掠,便侥幸躲过这两害,却不定一场疫病便命丧黄泉,百姓这日子过的实在苦不堪言,虽地处鱼米之乡却要年年靠着朝廷救济,而我大梁地域辽阔,贫苦之地也不止一个竹山县,便有救济也不过杯水车薪,这些年都是靠着一些良善富户捐粮捐银,舍粥施米,熬过来的。” 叶全章道:“虽如此,可靠着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县丞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当下的境况也没旁的法子。” 叶全章道:“我未进岳州之时便听闻了这岳州三害之名,实是为祸已久,若是能除掉这三害,岳州府便安生了。” 秦县丞:“这除三害之事也不是一两年了,朝廷的水军便驻扎在岳州,朝廷屡次遣水军清剿水贼,可岳州多山多水泽,水中地形复杂,朝廷清剿的时候,水贼便躲起来,待朝廷的收兵,便又会出来劫掠百姓,杀人越货,没了朝廷水军,就凭官府这些衙差,又能如何,再说那水里的猪婆龙,神出鬼没,一旦遇上不是被生吞下去,尸骨无存,便是重伤残疾,比水贼还要麻烦,再有就是疫病,隔个一两年便要发一次,朝廷的医官也派了几个下来,却也不见有用,只疫病一发,便到处都是死人。” 说到此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屏风道:“说起这个,倒让人愤慨,想我大梁朝君明臣贤,大好江山,怎么就没有比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呢。” 叶全章:“医术高超的大夫自是有的,只是并未寻到罢了。” 秦县丞道:“之前叶大人若说此言,秦某倒不以为然,如今却信了。” 叶全章:“哦? 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秦县丞:“是有个缘故,也不怕叶大人笑话,在下平日里有些嗜酒,也喜口腹之欲,饭食多肥腻,日子久了便积成了病,那日里忽然发病腹痛如绞,内人大急忙遣了老仆去请大夫,只是咱们竹山县穷,药铺子都要开不下去了,也没有看诊的坐堂大夫。” 叶全章被他的话吸引不禁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腹痛如绞,想是急症耽搁不得,若去岳州城寻大夫只怕来不及” 秦县丞:“正是这个理儿,若寻不到大夫,只怕我这疼也得疼死了,好在我命不该绝,老仆出了药铺便遇到了一位神医。” 说着顿了顿,目光往此间儿挑了挑。 棠梨暗道,这秦县丞若不当官的话可以考虑去说书了,治个结石症都能让他说的跌宕起伏,惊险万分,只不过,说到这儿,棠梨倒是有些想不通秦县丞的目的了。 先头棠梨以为他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份,可这身份依然确认过了,怎又跟父亲提起自己给他看病之事,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只怕是要戳破自己大夫的身份,他这么做并不合常理。 虽心中疑惑棠梨却并不着急,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就等着结果吧,果然便宜爹道:“既是神医想必药到病除了。” 秦县丞点头:“当真是药到病除,医术之高乃是我生平仅见,我当时便想,若这位神医肯留在咱们竹山县,便再发疫病,想来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便宜爹眼睛一亮:“秦大人此言极是,敢问这位神医如今在何处坐诊,待本官亲自去请他。” 秦县丞:“这,却有些难。” 便宜爹:“有何难处,秦大人只管明言?” 秦县丞:“这位神医治好了我的病便走了,虽我一再相问,却也并未告知何处坐诊? 只留下了这个药方,叶知县请看。”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药方子来递给了叶全章。 叶全章接过一看,便知今儿秦县丞请自己一家子过府饮宴,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上官,而是因自己的闺女。 叶全章是个聪明人,既知道了秦县丞的目的,也并不扭捏,开口道:“小女胡闹,倒让秦大人见笑了,棠儿还不出来给秦大人见礼。” 第115章又见玉牌 第115章又见玉牌 棠梨站起身,苏氏下意识要拉住女儿,棠梨笑了笑:“娘,我去去就回。” 抬脚出去,屈身行礼:“那日来竹山县,凑巧遇到贵府的老家院,听说是急症,若去岳州城请大夫只怕来不及,便随老家院走了一趟,因方便行走惯做男装打扮,并非故意隐瞒,还望秦大人莫怪。” 秦兆忙道:“叶大夫客气了,若非叶大夫妙手回春,我这条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了,救命之恩尚不知如何回报,怎会怪罪。” 棠梨:“既得秦大人称呼一声大夫,治病救人便是为医者的本分,何谈回报二字。” 秦兆哈哈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叶大夫虽年纪不大,这份胸襟气度却有大医风范,我大梁有叶大夫这般神医,乃是百姓之福。” 叶全章:“她不过胡闹的看过几本医书,哪禁得住秦大人如此夸赞,若传出去可不定成了大笑话呢。” 秦兆摇头道:“哪里是笑话,叶大夫的医术在下可是亲身体验,真是药到病除,神奇非常,这诊病可不似旁的,半点做的假。” 说着又道:“在下今日于大人一见如故,若大人不嫌在下高攀,咱们也别如此客套了,日后便兄弟称之如何?” 叶全章正想着怎么跟秦兆这个县丞打好关系呢,虽说自己是上官,可秦兆在竹山县当了十几年县丞,是个实打实的地头蛇,若秦兆与自己政见不合,这个竹山县的知县只怕当得难上加难,自己难些倒也不怕,可知县县丞不合,所出的惠民政令便不能顺利实施,若果真如此,吃亏的却是百姓,竹山县如今的境况,百姓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如今秦兆主动示好,自己哪有不接着理儿,遂斟满酒盏举起道:“我年长一岁,日后便称呼一声秦兄弟了,这盏酒愚兄敬秦兄弟。” 秦兆忙举起酒盏:“应弟弟敬兄长,叶兄。” 两人酒盏一碰,一饮而尽。 秦兆放下酒盏:“既如此,往后也不是外人,不若请出嫂夫人,重新见礼。” 叶全章点点头,请出次间的女眷,彼此见礼落座,棠梨也上前给新出炉的叔叔婶子见礼。 秦夫人还给了见面礼,却是一块玉牌,棠梨微微一怔,这个见面礼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乍一看跟庆福堂那个玉牌有些像,仔细端详了端详,样式是有些像,却并未寻到字,只是在被面刻了一把小伞,想来这玉牌大都是随身之物,刻的不是如意吉祥的花纹,便是家族徽记,便如庆福堂,一看便知是做什么使的,而秦夫人给的这方玉牌却刻了一把伞,伞谐音散,应该不算什么好寓意的物件吧。 大约知道棠梨的疑惑,秦夫人道:“我娘家是商户,当初起家的买卖便是卖伞,后家里兄弟争气,把生意做了起来,到如今也算薄有家资,便想着虽富了不能忘本,便在这玉牌上刻上了伞,你拿着这方玉牌,不管在哪儿,挂着常记招牌的铺子,只管进,瞧上什么就拿什么,不用一文铜钱。” 棠梨暗暗吃惊,依着秦夫人所言,凭着这枚玉牌可以随便进常记的铺子拿东西,如此贵重的玉牌秦夫人能随手当见面礼送给自己,这秦夫人跟常家究竟什么关系。 苏氏听了忙道:“这玉牌如此贵重,可收不得。” 秦大人笑道:“嫂夫人不用客气,这常记乃是贱内娘家开的,不过是几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罢了,故此这玉牌给侄女正合适。” 苏氏并不知常记的底细,一听说是卖胭脂水粉的,便棠梨真去拿些胭脂水粉的想也值不了几个钱,且这秦县丞夫妻都说了是见面礼,也不好推脱,好在秦家不是还有个小子们,等回头见了再给回去也就是了。 想到此,便跟棠梨道:“既是你婶子给的,便拿着吧。” 一听口气便知她娘的心思,棠梨暗暗苦笑,也不知她娘日后若知常记是岳州城的首富,这见面礼又该如何还回去。 只是娘发话了,棠梨也不好再推脱,心知这玉牌绝不是秦夫人送的什么见面礼,不过是常老爷借着秦夫人的手还的一份人情,是自己治好他家小公子的谢礼,而常记的铺子几乎囊括了衣食住行,这份谢礼实在有些太大了。 不能退回去,只得等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便是了,想到此便谢过秦兆夫妻,收了起来。 秦夫人跟自己丈夫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这丫头执意不收,自己便没法跟兄长交差了。 一时宴毕宾主尽欢,送了叶家三口上轿去了,秦夫人不禁道:“你说这丫头别是不知道玉牌的底细吧,若果真如此,这见面里岂不白送了,回头没法儿跟我哥交代啊。” 秦大人:“你呀就别操心了,这丫头可不是寻常的姑娘,你那玉牌一拿出来,这丫头便明白了。” 秦夫人:“这小丫头真这么聪明?” 秦大人:“岂止聪明,她爹是刚升任不久的七品县令,她娘也是小户出身,未见过什么世面,可这丫头却不然,你姐姐不是说了,叶府都当她是自家小姐一般看待,且她又随老夫人夫人去了一趟京城,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又岂会被一块常记的玉牌吓住。” 秦夫人点头:“我姐姐也说,这位棠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言行间还颇有大家之风,便比起那些世家大族的闺秀也不差什么。” 秦大人:“世族闺秀又哪里有这丫头的医者仁心。” 秦夫人:“说起来这丫头也真是稀奇,也没正经拜过师傅,学过医术,怎么就习了这么一身高明的医术呢。” 秦大人:“读书时曾听夫子说,这世上能得上天灵慧造化之功的人万中无一,却一旦有这样的人,便是顶顶聪慧之人,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便不用苦读,不需指点,亦可成一代宗师,想来这丫头便是夫子说的万中无一之人吧。” 秦夫人:“可她是女子,身为女子终究不过嫁人生子,便她医术再高明,难道还能真出去行医济世不成。” 秦大人笑了笑,并未跟自己妻子再说什么,他妻子贤良淑德,堪称女子典范,而大多女子也如妻子一般,却也有不一般的,虽为女子也能做出一番大事,前朝便有先例。 第116章各有所长 第116章各有所长 却说棠梨三口,回了县衙,棠梨刚要跑就被她娘拦住,棠梨心知不妙忙打了哈气:“娘,昨儿夜里看书晚了,今儿又起的早了些,这会儿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娘若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也一样。” 说着转身要走,苏氏已然眼疾手快的抓住她:“少装样儿,娘还不知道你,夜猫子一样,越到晚上越精神,你什么时候这个时辰睡过,娘不是跟你说别出去疯跑吗,你这是拿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棠梨忙道:“娘这可冤枉我了,自打跟了老夫人来岳州,棠儿可乖了,几乎天天都待在叶府,娘不信问甘草。” 说着冲甘草使了眼色。 甘草会意忙道:“夫人,小姐说的是真的,自来了岳州小姐日日陪着老夫人,从不出门的。” 苏氏:“当真没出过门。” 甘草:“当真。” 苏氏一拍桌子:“没出过门,那秦县丞的病谁治的? 在安州我是怎么吩咐你要看住小姐的,你倒好帮着你家小姐圆起谎来,我看你是屁股痒痒,想挨板子了。” 甘草一听板子吓得小脸都白了,忙嗖一下躲到了棠梨身后,摇了摇她的胳膊:“小姐您可得救救甘草。” 棠梨:“娘,你真是冤枉甘草了,她说的没错,我是没出去疯跑,那日去竹山县是想着爹即将前来赴任,总的提前瞧瞧县衙在何处,是个什么样儿,看看能不能提前收拾一下,置办些家具一类的东西,可巧就赶上秦家的老家院跑出去寻大夫,我见那老家院急的一头脸的汗,花白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偌大的年纪,若跑一趟岳州城,就算请了郎中来治好他家主子,只怕这老人家却要病了,这般年纪的老人,一病可就难说吉凶了,娘常常教导女儿做人应多多行善,方能积攒福德,若是女儿不曾遇到这老家院也还罢了,可遇到了却见死不救,岂非白费了娘亲平日的教导。” 苏氏被棠梨一番话噎住,自己平日的确尝尝教女儿行善积德,她如今那这话堵自己,就不好真打甘草板子了,只不过心里还有些气,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棠梨凑过来道:“娘,不说话便是饶了甘草这顿板子了吧。” 苏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都说了,来竹山县是你的一片孝心,你这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的,娘要是打了甘草板子,岂非成了不讲理的了。” 棠梨嘿嘿一乐:“娘亲哪会不讲理,娘亲人最好,心最善,跟那观世音菩萨一般。” 苏氏忙呵斥了一声:“不许胡说,菩萨也是浑说的。” 说着,忙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又叨咕了一番,什么小孩子家胡言乱语的不作数,菩萨莫要怪罪,回头定去庙里多多上香云云。 棠梨听着有些想笑,忙忍住,真要笑出来她娘不定又得唠叨多久呢。 苏氏祷告好一会儿方道:“以前的事也就算了,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再不许往外跑。” 棠梨:“娘,天天待在家里岂不要闷死了。” 苏氏:“闷什么闷,你见过哪家的姑娘成天往外跑的,你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在家里跟着娘亲学女工针线,以前在安州家里人少娘里外忙着,也顾不上管你,如今丰管家极能干,里外的事都操持的明白清楚,娘也闲了下来,正好教你。” 棠梨愕然,她可不想大好的时间浪费在做针线上,想到此忙道:“娘,我还得看医书呢。” 苏氏:“看什么医书,就算你医术再高,难道还能真出去当大夫行医不成。” 棠梨:“为何不成?” 苏氏:“当然不成,身为女子到了都得嫁人生子,这是女子一生的归宿,你见过哪个姑娘家到处给人诊病的。” 棠梨:“怎么没有,前朝不就是有一位吗。” 苏氏:“前朝那位娘是听人说过,可人家不是寻常女子,是天上的凤凰下凡,天生凤命,后来不是当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了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小丫头跟人家比什么。” 棠梨:“娘,您这都是迷信,哪有什么神仙下凡,都是戏文里编出来糊弄人的。” 苏氏:“娘不管什么信不信的,娘就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应该老老实实的学针线女工,等你学好了女工,我跟你爹给再给你寻一门妥帖殷实的婆家,嫁过去相夫教子,安生和乐的过日子,娘也就放心了。” 说着忽想起什么来道:“过了年你都十七了,可不能再耽搁,从明儿开始,娘亲自教你,先教绣花。” 棠梨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小院,进了屋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发愁,自己今儿可是出师不利,本来还想着探探娘的底线,自己开医馆的事儿有没有可能,谁想自己还没开头呢,就让娘一番大道理给堵了回来,不仅开医馆的事儿成不了,还让娘发狠的要教自己绣花。 绣花儿这种事,可是棠梨上辈子做梦都想不出来的事,棠梨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在灯下看了又看,甘草忍不住道:“小姐,您这瞧什么呢,都瞧半天了。” 棠梨:“我是看看这双手能不能学会绣花。” 棠梨一句话甘草噗嗤笑了:“小姐可真是,这学不学的会绣花,光看手也看不出来啊。” 棠梨:“谁说看不出来,听人说江南那边儿的绣娘,都生了一双巧手,当初挑选学绣活儿时候肯定是先看手的。” 甘草:“小姐这话,甘草可不信,这会不会绣花跟手好不好看有啥干系啊,您瞧我的手,生的短粗难看,不一样会绣花吗。” 说着把自己的手伸到棠梨眼前,还来回翻了翻,争取让棠梨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清楚她的手有多不好看。 甘草的手是不大好看,指头短粗生的像十根短粗的小棒槌,因跟着梅婆婆练功夫拳脚,手掌都是茧子,可是这样的手,却是会绣花的,绣出的花虽远不如叶府的绣娘,但娘都夸过好几次,可见是拿的出手的,至少比自己强。 梅婆婆见棠梨有些发愁,不禁道:“姑娘愁什么,这绣花有什么难的,我瞧那施针认穴的功夫可比绣花不知难上多少呢,姑娘不一样无师自通吗。” 棠梨暗暗苦笑,这能一样吗,施针认穴自己可是从小学的,自能拿筷子的时候便跟着爷爷学施针,是名副其实的童子功,就如医术一般已经融入了自己骨血成了一种本能,也正因如此,便穿到这个身体里来,也不会忘却。 可绣花,自己是真没学过,应该说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得学这个,便宜娘说的是有道理的,在这里,医术会不会的没人理会,绣花做针线却是女子的必备技能,便自己再不想学也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或许梅婆婆说的对,自己能施针认穴,绣花有什么难的。 棠梨的豪气也只坚持了两天,手上扎了无数个针眼儿之后,棠梨泄气了,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绣花更难学的了,她非常怀疑,自己再没学会绣花之前,这两只手便已经费了。 再又扎了自己一下的时候,棠梨深切体会到了,满清十大酷刑的痛苦煎熬。 旁边的苏氏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瞧着聪明伶俐的,怎么就这么笨,你手里的针是绣花的不是扎自己的,总往自己手指头上招呼什么?” 棠梨:“娘,我也不想的,真的。” 说着可怜兮兮的伸出自己手:“娘,您说女儿要是成了残疾,还有婆家肯要吗。” 苏氏:“不就扎了几个针眼儿吗,至于就成残废了吗,行了,今儿就歇一日吧,明儿再接着学。” 撂下话站起来走了。 甘草忍不住道:“小姐您今儿是躲过去了,可明儿怎么办?” 棠梨却道:“只过了今儿,明儿你叫小姐我就熬出头。” 甘草待要问,棠梨已经进屋去翻看医书了,甘草不敢打扰只得作罢。 转天一早,苏氏刚过来,外头丰管家便来回禀,叶府的纪婆婆来了,言道想讨夫人的示下,说老夫人想咱们小姐了,若夫人答应,便接着小姐去叶府住几日。 苏氏自是知道纪婆婆是叶府老夫人跟前儿最得体面的婆子,如今亲自来了,又是老夫人的意思,苏氏如何能拒绝,便只得嘱咐了女儿几句,由着她上车去了。 一上马车棠梨便道:“多亏纪婆婆来的及时,若不然我这十根指头就要废了。” 纪婆婆伸手拿了棠梨的手看了看,见上面都是针眼儿,心疼的道:“这可是怎么这么多针眼儿? 回头老夫人见了不定多心疼呢,要说你这丫头聪明伶俐的,看病施针都那么厉害,怎么绣个花儿就难住了。” 棠梨:“想来老天生人都是各有所长,大约我天生就不适合绣花。” 纪婆婆道:“说起来你娘也真是,做什么非让你学绣花,便不会又如何,回头挑两个手巧的绣娘跟你回来便是,莫说绣手帕,荷包,就是绣百子帐,也不过几日功夫便能完活儿。” 甘草:“婆婆不知,我们家夫人不是为了让小姐绣帐子,是怕我家小姐不会女工针线,找不着好婆家。” 纪婆婆听了心觉好笑,这苏氏夫人竟还担心这个,她若知道堂堂皇叔齐王殿下惦记上了这丫头,不知还不会逼着女儿学绣花了。 第117章一诺千金 第117章一诺千金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纪婆婆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道:“观潮阁到了。” 棠梨:“今日多亏婆婆帮忙,不然棠梨可要食言了。” 纪婆婆:“跟老婆子客气什么,再说也不过出来跑一趟罢了,正好我还能出来逛逛躲躲懒呢,不过老夫人倒是真想姑娘了,不如我在外头候着,等姑娘办完事出来,一处回叶府。” 棠梨摇头:“今日这个病人的病症有些麻烦,我也拿不准需多少时候,婆婆不用等着,待我这边儿完了事,自己回去便是。” 纪婆婆点头:“那好,我回去一禀告,老夫人不定多欢喜呢,老夫人一欢喜,府里的厨子可就忙了。” 棠梨:“那可得让祖母等着我,别我没回去,就自己先偷着把好菜都吃了。” 纪婆婆笑了:“成,我帮你盯着。” 见这边儿说完了,旁边候了半天的观潮阁掌柜才道:“我家主子正候着呢,姑娘请。” 棠梨点点头,跟纪婆婆道了别,跟着掌柜的进了观潮阁。 纪婆婆方吩咐车夫回叶府,旁边的小丫头不禁道:“婆婆,棠姑娘来观潮阁是约好看诊吗?” 纪婆婆:“不然呢,难道姑娘还来这儿吃酒不成。” 那小丫头道:“奴婢听人说这观潮阁可贵着呢,一桌小席就得上百两银子,这还不是楼上临湖的位置,若是临湖的位置更贵,即便如此,也抢手的紧,得提前一个月预定,若无预定任你是谁都是进不去的,听人说便是咱们岳州的知府大人都吃过闭门羹,当时都说这观潮阁得关门了,触怒了知府大人能有好吗,可过后不禁没关门,知府大人还说自己坏了观潮阁的规矩,亲自登门道了歉,您老说这事稀不稀奇,也不知这观潮阁是什么人开的,这么大的胆子,连知府都敢得罪,您说棠姑娘是不是给这位观潮阁的东家诊病啊。” 说着忽懊恼的道:“早知道刚才就跟着姑娘去了,也好见识见识这观潮阁的东家是怎样的厉害人物。” 纪婆婆瞪了她一眼:“这一出来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回头看挨上一顿板子,看你还多不多嘴了。” 叶府的老夫人夫人虽宽善,可规矩还是规矩,违了规矩,板子却是躲不掉的,小丫头一想到板子,忙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纪婆婆暗道不知自己吓唬这丫头,是此事干系皇族跟棠姑娘的清誉不可外传,便棠梨未说,纪婆婆也知道今日看诊之人必是齐王殿下。 前些日子老夫人刚回岳州便听老爷说,皇上已下了谕旨,着齐王殿下来岳州巡视水寨兵务,这不昨儿就到了岳州城,只不过殿下一早让人传了话,此次巡营虽是皇上谕旨,却不宜声张,因此不许外传,更不许岳州官员去码头接驾,如此齐王殿下虽已到岳州,外头却并无消息。 齐王殿下甚是低调,一进岳州便住进了观潮阁再不出门,而这观潮阁的东家正是齐王殿下,岳州知府初来乍到不知底细,赶着来碰这个钉子,能有好果子吃吗,这是齐王殿下不屑与他计较,不然,这岳州知府头上的乌纱帽早丢了。 在京里便瞧着齐王殿下对棠姑娘有意,京里先头不还传齐王殿下想跟国公府退婚便是因为姑娘吗,虽说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可棠姑娘一回岳州,齐王殿下便跟了来,想来绝不是巧合。 至于治病,便不是全是借口,也有此意,若不然,以棠姑娘的性子大约不会来观潮阁,不过纪婆婆倒有些奇怪不,这齐王殿下瞧着红光满面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怎么棠姑娘却说拿不准,棠姑娘的医术自己可是亲眼见过的,无论多重的病,也没见姑娘说过一句拿不准的,齐王殿下到底是什么病症,棠姑娘这个拿不准是说齐王的病症拿不准治不治的好,还是别的拿不准? 棠梨拿不准的的确不是齐王的病,便是他体内寒热相战,极为麻烦,却并非不可治,只要可治棠梨便有把握能治得好,棠梨拿不准的是齐王体内的热毒,他这热毒并不寻常,乃是情药所生,且治此寒热之症,需药浴配合行针,一旦祛除寒邪,体内多年积的热毒倾巢而出,相当于吃了数倍剂量的情药,便齐王意志再坚韧,只怕也扛不住如此强劲的功效,若这家伙失去理智,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棠梨可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会做君子。 不过,棠梨出京前,便跟韩松说好了,让他预备治病所需物件儿,且一再叮嘱缺一不可,韩松极为忠心,这些年心心念念便是治好他主子的病,如今有机会,想来不会在这上面打折扣的。 掌柜的引着棠梨直接进了观潮阁的后院,棠梨是第一次来,进了后院才知原来这观潮阁还别有洞天,后面俨然是个别苑,布置静雅,极赋格调,比起京里的齐王府更多了一份清雅的意境。 掌柜的只送到了后院口瞧见韩松便退下了,不知是不是为了他主子,韩松倒比以往客气了许多,微微躬身:“我家王爷正在屋里候着小叶大夫呢,请。” 棠梨却站住脚:“出京前我说那些东西,韩大人可预备齐全了吧。” 韩松道:“都预备下了。” 棠梨点点头:“如此便好。” 这才迈脚走了进去。 屋里并未看见取暖的熏炉却暖融融的,甚至有些热,不过一门之隔,仿佛两个季节,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温暖如春,棠梨的斗篷便穿不住了,一进后院,甘草跟梅婆婆便被人请到了别处等待,如此倒是省了棠梨的事,自己想的这个治法儿在现代也还罢了,在这里却有些惊世骇俗,便是甘草跟梅婆婆知道也很是不妥,如今倒是省心了。 一进屋便看见了歪在榻上看书的齐王,棠梨微微一愣,未想到他竟是这个打扮,以往见他都是穿戴整齐,冷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今儿穿的却很是休闲,宽袍大袖的袍子,连腰带都没系,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领口也散开了些,他又是靠坐的姿势,便露出一大片胸膛来,棠梨只微微抬头瞄了一眼,便仿佛能感觉到那里硬实的肌肉。 本是阳刚十足的,偏偏他未束发,头发披散在身后,却又有几绺落在胸前,使的那露出的胸膛有些若隐若现的,瞬间冲淡了些许阳刚之气,加上他俊朗好看的脸,竟平添了几分妖孽之姿,棠梨不禁想起了头一次见他的情景。 在安州山上的寒潭里,他便是这般,披散着头发,坐在水中,寒气缭绕在他周身,美的如梦似幻,若不是韩松的剑横在了脖子下面,自己还回不过神呢。 这家伙虽说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跟个大冰坨子似的,可若是妖孽起来也真妖孽,只不过,这般见客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棠梨不好盯着看,垂下目光屈身:“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仿佛才看到棠梨一般,放下手里的书道:“小叶大夫不必多礼。” 伸手一指对面:“请坐。” 棠梨看了看他对面的座位,虽隔着一方小几,自己与他并排坐在榻上却不妥当,便道了句谢,坐在下首的锦凳上。 齐王倒是也没说什么,而是道:“听闻叶大夫近日连家门都不出,本王还当叶大夫忘了之前的约定呢。” 棠梨:“棠梨虽不才却也知一诺千金,既应了殿下,自是不会爽约。” 齐王:“好个一诺千金,那本王就先谢了,若非叶大夫医者仁心,本王还不知要被这病症磨折多少年呢。” 棠梨愣了愣道:“殿下,这病还没治呢,您这谢的也太早了些吧。” 齐王:“本王信你。” 棠梨心道,我自己都拿不准,你信有个屁用,既说到这儿了,也不用再客套,便道:“刚韩大人说在下交代的东西都在屋子里?” 她扫了一眼周围,自己交代的东西一件都没见。 齐王摆了摆手,小厮打起了一侧的幔帐,里面的屋子比外面这间大出去数倍有余,估计是因治病新近改的,不然弄这么一大间空屋子做甚。 自己交代的灶台已经盘好,灶膛里炭火烧的正旺,怪不得,刚一进屋便觉得热呢,这么个大灶烧着,哪还用熏炉取暖啊,炉膛里烧的是最好的银丝炭,即便屋里闭着门窗,也并无一丝烟气,那银丝炭可是非常贵的,这么大的灶烧上一天,想想都肉痛,不过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自己也不用替有钱人担忧,灶上面是一口巨型的大锅,大锅上横着一个超大的笼屉,笼屉虽是竹制,却做得极结实,锅里的药汤烧开了,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即便这一切都是韩松准备的却到今儿也不明白,棠梨让他准备大灶笼屉做什么,就算蒸馒头也用不了这么大的笼屉啊。 想到此,不禁道:“这都是叶大夫交代我备下的,只是不知这笼屉叶大夫打算做什么使的” 棠梨道:“笼屉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蒸东西用的。” 韩松一愣:“蒸什么?” 棠梨若有若无的扫了眼没有表情的齐王,忽觉这位淡定的脸色有些碍眼,遂开口道:“蒸人。” 第118章有备无患 第118章有备无患 韩松愕然:“蒸,蒸什么人?” 棠梨:“自然是病人。” 韩松:“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病法子?” 心道这么蒸还不把人蒸熟了啊,就算主子内功精深,这么蒸也扛不住吧。 棠梨:“殿下之症若在下治便只有这一个法子。” 说着看向齐王:“的确有些危险,若殿下改变主意不治了也无妨,想大梁万里江山人才济济,以殿下的身份,另寻一位医道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韩松眉头一皱,这丫头明摆着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这丫头就推三阻四不想给主子治病,好容易答应了,事到临头难道又要反悔不成,这丫头仗着高明的医术一再拿乔,若不是主子的病还需她治疗,韩松都想一剑斩了这刁钻的丫头。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很清楚,主子对这丫头极是不同,不,应该说极为上心,自己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主子对哪个女子这般过。 故此,即便自己多想斩了这丫头,也只能想想,果然,齐王道:“叶大夫的医术已是我大梁顶尖儿的存在,本王怎会改主意,本王这便坐于这蒸笼之上。” 说着便要纵身跃上去,棠梨忙道:“殿下且慢。” 齐王收住身形看向她:“莫不是这锅中的药汤尚不够火候。” 棠梨点头:“的确还欠些火候,需熬煮些时候,药力才能彻底发出来,再有,我交代的好像还差一样吧。” 韩松瞄了自家主子一眼,显然主子老神在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道:“叶大夫交代的呃,姑娘,并未寻到?” 韩松都觉这借口太烂了些,莫说自家主子是当朝皇叔,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王,便光凭主子这张脸,往外一站,那姑娘也是乌央乌央的,怎可能找不着。 棠梨愕然,这韩松当自己傻不成,慢说自己让他寻个花楼里的姑娘,便是那些世家大族的闺秀,若说是伺候齐王,估摸都有人争抢,便是在自己行针过程中,未出岔子,担了这样一个名声,过后想来齐王殿下也会有个交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自己只是说寻个花楼的姑娘来,那花楼的姑娘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便是码头上扛活的力巴只要出的起银子也能找的来,难道堂堂齐王还不如个扛活儿的,这不明摆着敷衍自己吗。 棠梨:“既未寻到,那便等寻到了再治。” 说着便要提着药箱子走人。 韩松是真恼了,蹭一下拦住棠梨的去路,一脸怒容,手扶在腰上的剑柄上,那意思只要棠梨敢走,他就不客气了。 棠梨:“韩大人这是做甚?” 韩松:“未曾医治不许走。” 棠梨:“不是我不给殿下治,在京城的时候我可是有言在先,如今我交代的治病条件,并未齐备,如何治?” 韩松:“你,我家主子对你百般忍让,你却屡屡刁难,你当我家主子是何身份,由得你如此放肆。” 棠梨:“棠梨是大夫,大夫眼里不分身份贵贱,只有病人,且你说我屡屡刁难,有何根据?” 韩松:“你,你说需用蒸笼火灶虽奇怪也还罢了,为何还要花楼的姑娘,难道治病还需花楼姑娘做助手不成。” 棠梨:“敢问韩大人是大夫,还是在下是大夫?” 韩松:“自然你是大夫。” 棠梨:“既然我是大夫,你又如何知道怎么治病,需知这世上的病症无奇不有,治病的法子自然也是如此,若治殿下此症,的确需姑娘做助手才行。” 韩松脸色涨红如猪肝色,也不知是恼怒的狠了还是被棠梨的话气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韩松不说话,齐王却开口了:“虽治病之法无奇不有,但用姑娘做助手的,却是头一回听说,心中亦有些不解,不知这花楼的姑娘要做何用,可否请叶大夫为本王解惑。” 棠梨本来也没想瞒着,听齐王问了,便道:“殿下之症由何而起,想必殿下最为清楚,虽棠梨想出这个治疗之法,还是有些险,若万一控制不住,那热毒发作起来,却非药物针法能压住的,故此需一位花楼的姑娘,有备无患,当然,若殿下不喜花楼的姑娘,另找一位合殿下心意的也可。” 听到这儿齐王自然明白了棠梨的意思,她让韩松找花楼的姑娘,哪是给她当助手的,分明是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非礼她,这才寻了个替死鬼。 齐王真是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当自己是什么人了,不过区区热毒就让自己饥不择食,同花楼的姑娘行那男女之欢,若果真如此,自己又岂会受这寒热相争之苦多年,初起时寻个女子解了便是。 不过,由此齐王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这丫头的治病之法,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若不然她不会担心到非让韩松寻个花楼的姑娘不可。 想到此,齐王道:“叶大夫既知本王病因,想必也听说了当日之事,平叛之后南燕公主给本王下了情药,当时虽在边塞荒凉之地,若想寻个侍寝的女子也并非难事,奈何本王自幼患有女子不能近身的怪病,这才贻误治病之机,延宕至今,形成寒热相争之症,本王这怪病由来已久,便体内热毒发作,也绝不会让女子近身,如此,叶大夫可放心了?” 被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棠梨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虽如此,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些。” 齐王挑了挑眉:“叶大夫是不信本王,认为本王所说怪病子虚乌有,乃是故意欺瞒,那么本王倒是想知道,本王缘何故意欺瞒叶大夫?” “这……”他这么问让棠梨怎么答,难道要说自己不信他得了怪病,齐王殿下身染怪疾,不近女色,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京里世族圈里几乎人尽皆知,虽说并未阻挡前赴后继的桃花,可这事却无人怀疑。 自己之所以怀疑也并非不信,是觉得齐王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传说中不近女色的样子,而自己给他行针,需精准认穴,隔着衣裳是不行的,一旦出了岔子,热毒发作,自己可就是现成的解毒剂,就算他真不近女色,到了那种时候,还会管什么怪病不怪病吗。 想到此,开口道:“并非棠梨不信殿下,而是这治病之法棠梨也是头一次用,棠梨相信殿下意志坚定,但棠梨也有言在先,若殿下之症非让棠梨医治,便需答应棠梨的条件才可,古人云君子一诺千金,莫非殿下要食言不成。” 第119章美人受惊 第119章美人受惊 韩松怒道:“主子如此跟您解释,已仁至义尽,你别不知好歹。” 棠梨却看向韩松:“棠梨虽非威武不能屈,却也有自己的坚持,若因此被韩大人斩于剑下,也是棠梨命该如此,韩大人请便吧。” 韩松本是要吓唬吓唬她,好让她速速为主子医病,哪知这丫头硬气的紧,不禁不服软,反而一言把自己将在当场,这拔剑也不是,不拔也不是,着实有些难堪。 齐王道:“既是有言在先,便依叶大夫,韩松去找人。” 韩松应一声是,黑着脸去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带了一位美人过来,美人大约有些受惊吓,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如此却更美了。 便身为女子的棠梨,都觉这美人生的实在美,眉眼五官自不必说万里挑一的好看,这还罢了,风情才是最难得的,明眸善睐,万种风情尽在这眉眼盈盈之间,只一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 棠梨对韩松找美人的本事心服口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寻来这么一位绝色美人,着实不是件容易之事,棠梨忍不住瞥了眼榻上的齐王殿下,韩松可是齐王的近身护卫头子,头一号心腹,这心腹都是最知主子心的,韩松找美人如此轻车熟路,莫非是熟能生巧,难道这齐王的怪病其实是幌子,暗里却是个花丛高手? 想到此,棠梨又觉说不通,若果真如此,齐王这病大约早好了,也不会拖延至今。 正想着却听齐王道:“叶大夫所言之事都已齐备,可否开始?” 棠梨点头:“请殿下褪了衣裳坐于蒸笼之上。” 齐王大约未想到棠梨如此大胆直白,一时竟愣了愣,不过看棠梨神色不似玩笑,略迟疑道:“褪去外袍?” 棠梨:“殿下这病拖延数年,寒邪热毒已侵入经脉,若要祛除,便需沿经脉穴位行针,方可祛毒,需认穴精准,不能有丝毫偏差,若隔衣行针并无把握。” 她说的如此清楚,齐王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不禁道:“是全身的经脉穴位?” 棠梨:“若是只针一半,或许能治好殿下顽疾,却极可能留下后遗症。” 韩松忍不住道:“什么后遗症?” 棠梨:“不良于行。” 韩松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治的时候主子尚好,让你治过之后反而不良于行,你这算什么治病之法?” 棠梨:“棠梨是说,若只针一半的结果,并不是说一定会有后遗症。” 棠梨嘴里解释着,心里却直翻白眼,齐王这么磨叽不就是不想脱裤子吗,难道他脱光了,让自己行针,他还觉得吃亏了不成。 韩松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不禁道:“你是让主子脱……”裤子两字终究没说出口。 齐王看了棠梨良久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并吩咐韩松带着那位美人退到幔帐之外。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齐王跟棠梨两人,齐王看了棠梨一眼,伸手褪去宽松的外袍,抬眼见棠梨并无丝毫无措害臊的神情,有条不紊的打开药箱,拿出针包,站在灶台旁的凳子上,那样子分明是等着齐王脱了裤子坐上去,她好施针。 齐王脸色有些沉,飞快褪去裤子纵身一跃,便坐在了笼屉上,盯着棠梨:“行针吧。” 棠梨点点头,手里的针已经扎了进去,不消片刻,齐王便感觉一股躁动之气从丹田中升起,沿着经脉向上游走,他知道这正是那股无法逼出体外,只能尽量压制的热毒,遂闭上眼随着那引导之力运功……而随着棠梨针落之处,发出噗噗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大,里外相隔了两层幔帐,也只有韩松这样的练家子才能听到,旁边的美人却什么也不知道,却已经定下心神来打量这里的摆设,打量了一遭,美人那惊怕的恐惧之心便无影无踪了,她是青莲阁今年选出的花魁,众所周知青莲阁的花魁都是清倌,不仅长的要美,还需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都出挑府,方能选上,也正因如此,每年青莲阁花魁的缠头之姿已是天价,更不消说梳笼了,非一掷千金的豪富绝出不起,而出得起银子的也都是脑满肥肠形容猥琐之人。 跟里头那位真是云泥之别,而且这里可是观潮阁,旁边掳了自己来的冷面男人称呼那位公子主子,莫非里头那位俊美不凡的公子便是观潮阁的东家。 这观潮阁的东家在岳州可是颇有些名声,毕竟知府大人曾亲自上门赔礼,因此,外头都传这观潮阁的东家大有来头。 若自己能攀上这么个大靠山,不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且不用再伺候那些脑满肥肠之人了,岂非是自己的造化。 只不过,为何里面还有个丫头,刚自己只顾着怕了,他们说了什么也未听真儿,如今留下了那丫头在屋里,莫不是那公子未瞧上自己,不能啊,刚虽惊怕却也看的清楚,那就是个小丫头,长得是不差,可装扮的太平常了些,且脂粉未施,头发也只梳了个麻花辫,站在那儿跟街上那些丫头一般无二,自己跟她相比简直就是一如美玉,一是顽石,只要是男人想来都不会弃美玉而选顽石。 想到此,忽的信心大增,扫了眼旁边的冷面汉子打算自荐一下,好进去伺候那位正主儿,于是开口道:“奴……”只是她刚吐出一个字,旁边的汉子眉头一皱,抬手便是一计手刀,青莲没来得及自荐,便晕了。 韩松可不管她晕不晕,反正韩松这会儿也知道棠梨让自己找花楼的姑娘是预备着给主子解毒吗,既是解毒,只要人不死,晕不晕的也无妨,反正不影响功效,倒是她若出声,怕会惊扰到里面的治疗。 韩松如今对棠梨的医术彻底服气了,不说别的就是这一手金针认穴的功夫,便不是哪个大夫能使的出,难怪她如此拿乔,这医术的确高明。 韩松这人性子虽直,却佩服有真本事的人,之前是觉得棠梨故意刁难,如今亲眼见识了她的医术,便知她先头并非刁难,而是这医治之法的确危险。 半个时辰后,棠梨收针下来,瘫坐在地上,这样的行针不禁耗费精神也耗费体力,一遭针行下来,她全身几乎脱力,如今她真是一动也不想动,索性靠在旁边的凳子上,想着缓缓再说。 可刚闭上眼便被人抱了起来,棠梨睁开眼疑惑的看着齐王,这次行针并无差错,他应不会兽性大发才对。 被她这样的目光一看,齐王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摇摇头:“你太累了,软塌上更舒坦些。” 第120章高床暖枕 第120章高床暖枕 沿着全身的经脉行过一遭,棠梨的力气几乎用尽了,看齐王殿下目光清明理智,索性由着他把自己抱到外间的软塌之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再去叶府。 许是累过劲儿了,也或许是齐王殿下怀里暖融融的温度,过于舒适,棠梨在怀里便睡了过去,齐王抱着她却并未往外走,而是穿过另一侧的幔帐,往里面行去。 外间韩松暗道,果然主子对这丫头不一般,竟把人抱去了里面,那边可是主子的寝室,除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就连自己都没进去过,主子的心思哪还用猜啊。 想着侧头看了眼昏在旁边的女人,这青莲阁的清倌人该如何处置,送回去,不成,那丫头先头便说了,主子这病需连续行针一个月方能治愈,且这花楼姑娘是她提的条件,若如今送回去,下次行针的时候,这丫头再以未遵承诺为借口,不给主子治病,岂非又要麻烦。 想到此,便叫了管事来,吩咐把人暂且寻个闲屋子安置,待主子的病痊愈之后,再送回青莲阁。 不说青莲被管事弄出去安置,且说棠梨,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天黑才醒过来,虽醒了却仍舍不得睁开眼,而是伸了懒腰闭着眼在枕头上蹭了蹭,自己是做梦吗,怎么这床这枕头如此舒服呢,舒服的恨不能永远睡下去才好。 棠梨尚未彻底清醒,以为在自己家里,并无防备,哪知自己这副娇憨慵懒的小女儿神态,已尽数落进齐王眼中。 行针的棠梨累脱了力,而齐王却体内轻快了不少,经脉也不似以往那般淤阻,把棠梨放到床上之后,便坐在对面打坐运功,气血运行一周天之后收功,更觉精神百倍,索性拿了本书翻看,手里翻着书,目光却落在对面的床帐之内。 床帐并未放下,故此,棠梨的睡姿神态一览无遗,她睡得很是香甜,眉宇间那份倔强褪去,五官眉眼儿看上去更显清丽。 这丫头真是生的极好,便这般近的端详,也未寻出丝毫瑕疵,且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脂粉的痕迹,就是干净干净的一张脸,肤色透白细腻,随着窗外照进的光影,流转出一种如玉的润泽,让人很想摸一下,好生感受一下那玉一般的质感。 因此他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想伸手去感受一下,不想她却醒了,齐王只得收回手,不想却把她难得一见的小女儿之态看在眼中。 虽两人认识的日子不算长久,但却知道她的性子,这丫头虽不过十六,但心思成熟,言行稳妥,人情世故上应对的颇为练达,很多时候跟她说话,齐王总感觉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才十六的小丫头,这让他颇为疑惑。 不过今日这样的睡姿神态,的确是个小丫头,这娇憨的样子让人很想把她拢在怀里好好稀罕稀罕,齐王自然不会这么做,因为她醒了。 棠梨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俊脸,初初睡醒的棠梨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呆,琢磨这张俊脸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是在哪儿见过,不能啊,自己虽是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寻自己看诊的病号天天排大队,也有推不掉的人情,给几个当红的明星看过病,她记得有个男明星,是专门演古装剧的,很红,那张脸被誉为被上帝吻过的,可在棠梨看来,眼前这张脸比那个什么明星帅多了,若自己是演艺公司,绝对会签这个,一准儿能红的发紫。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帅哥开口了:“叶大夫这般,是不认得本王了。” 叶大夫正常,本王又是什么东西? 棠梨眨眨眼,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真是睡迷糊了,竟忘了这里是大梁,历史里没有的朝代,却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有皇上,有大臣,有权贵有世族,而眼前这张俊脸的主人,正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的一位顶级权贵,当朝皇叔,齐王殿下。 清醒过来,棠梨立刻坐了起来:“齐王殿下。” 感觉身下被褥的轻软舒适,棠梨飞快打量了一遭,不禁道:“这是哪儿?” 齐王:“这是本王的寝居。” 棠梨愣了愣:“我怎会睡在殿下的寝居之中?” 棠梨略皱了皱眉,她记得自己行针之后很是疲乏,便由着他把自己抱到榻上去暂歇,怎么一睁眼却跑到了人家床上来了,棠梨试图认真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齐王殿下的怀抱很暖很舒服。 齐王:“叶大夫医者仁心,为本王行针以至累到脱力,如今正是隆冬,外面虽有炭火到底不如这里暖和,怕你在外间睡受凉,便挪到此处来了。” 若信了他这样的说辞,绝对是智商欠费了,此处虽不是京城的齐王府,却也并不比齐王府差多少,岳州的观潮阁可是名声在外,乃是岳州城首屈一指的高级场所,相当于现代的顶级会所,若非豪富权贵,连大门都进不来,齐王明显是这里的东家,这后院根本就是他在岳州的别苑,堂堂齐王殿下的别院,怎会连一间像样的客房都没有,就因为暖和,就让自己躺在齐王殿下的寝居内,睡着他这高床暖枕,这理由简直荒谬。 不过即便荒谬,他既然说了,棠梨也只能装傻,不然,这情境就太尴尬了,想到此,棠梨咳嗽了一声:“的确暖和,多谢殿下体恤,时候不早,棠梨也该告辞了。” 棠梨这般说,是提醒齐王,自己要下地回家,他在床边上坐着自己没法下去,齐王却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身子动也不动。 棠梨只得继续提醒:“殿下,时辰不早,想必家里已是惦记了。” 齐王看了她一会儿,方起身,站在旁边拍了下手,棠梨方一下地,外头便进来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厮,端着洗漱之物,棠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齐王倒也识趣,转身出去了。 洗了把脸,棠梨彻底清醒过来,侧头见窗外已是灯火初上,棠梨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好在料子好,这般睡了一觉,也没太多褶皱。 整理好衣裳,又重新梳了麻花辫,这才走了出去,外间并不见齐王,却是韩松站在门边儿道:“马车已然备好,叶大夫请。” 第121章徒弟上门 第121章徒弟上门 韩松把棠梨送回叶府,撂下一句明儿一早再来接她过去,便打马走了,那张脸虽仍跟谁欠他银子一样,但态度上客气了一些,棠梨可记得,今儿在观潮阁,韩松差点儿没拔剑把自己砍了,如今这样的态度,让棠梨很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觉得自己这当大夫的实在不易,为了给他主子治病把自己都累成狗了,才对自己态度改观的,这倒极有可能,毕竟棠梨自认对韩松有些了解的,这人的性子虽有些鲁莽,却是个忠勇之人,尤其对他主子齐王,称得上忠心不二,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给他主子治病,多少也能感动他一些些吧,心有感动,态度略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韩松如何,经过今儿的行针,对于齐王的寒热之症,棠梨有了更确切的把握,自己治疗路子是对的,加之齐王的配合,估计不用一个月,便能彻底治愈,治好了病,他一回京城,自己跟他也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在叶府内堂见了老夫人,祖孙俩自是一番亲热不提,转过天棠梨起了个大早,想着就早去观潮阁,也好早去早回,谁知一出叶府,便看见了余星阑正站在对面的照壁下,旁边是余家的马车。 见棠梨出来,余星阑快步走了过来,迎头便要行弟子礼,棠梨忙往旁边一闪:“少东家这礼,棠梨可生受不起。” 余星阑:“数次相见却不辨真容,若非祖父提醒,星阑至今仍蒙在鼓中,请师傅莫怪弟子糊涂。” 棠梨:“少东家的医术本就颇有造诣,棠梨也不必少东家高明多少,不过是凑巧多看了些医案,有些病症上,比少东家略熟一些罢了,更何况,少东家与我同为医道中人,应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何必执着于师傅弟子之名。” 余星阑颇有些落寞:“师傅是不想收弟子吗?” 棠梨费了这么多唇舌,这位怎么还是不明白呢,真是看着挺聪明,实际却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棠梨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少东家,我知道你痴迷医道,为了精进自己的医术遍寻天下名医为师,你这精神,棠梨心下佩服,可佩服归佩服,你这弟子,棠梨却不能收的。” 余星阑:“却是为何?” 棠梨苦笑:“少东家,棠梨虽通医术,到底也是闺阁女子,如何能收少东家做徒弟?” 棠梨的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余星阑半日没吭声,棠梨瞧了瞧他的脸色,想来这番话是有用了,便继续道:“蒙少东家青眼,棠梨这儿倒是有些医案,回头让人送去庆福堂,少东家若有空,可翻翻,棠梨尚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着拱拱手上车去了。 甘草道:“小姐,您干吗不收他当徒弟啊,他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您收了他,那咱们以后再去庆福堂还不横着走啊。” 棠梨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螃蟹,横着走做什么?” 甘草:“又不是您要收的,是他上赶着要当徒弟。” 棠梨:“你想收,回头我跟他说说,拜你当师傅得了。” 甘草:“小姐又打趣奴婢,他是要跟小姐学医,又不是学拳脚,拜我做什么?” 梅婆婆:“就是学拳脚,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好意思收徒弟吗。” 甘草嘿嘿一乐:“我这不是想给您老家找个徒孙儿吗。” 梅婆婆:“有你这个徒弟,我都快气死了,再来个徒孙儿,我得少活十年。” 甘草:“谁说的,您老长命百岁,活一千年,不,一万年。” 梅婆婆白了她一眼:“你当婆婆我是王八还是乌龟啊,还一千年一万年。” 甘草:“您不是王八也不是乌龟,您是老寿星。” 梅婆婆听了只瞪了她一眼,倒未在数落。 棠梨在旁边暗笑,想来这人都是要相处的,相处的日子多了,感情也不一样了,就说梅婆婆刚跟着自己的时候,虽对自己很好,却不大爱说话儿,对干草跟傻姑也只是教拳脚,并未真当成徒弟,如今却不一样了,都能跟甘草打岔说笑话了,可见是从心里认了这两个徒弟。 梅婆婆能收徒,哪是梅婆婆年纪大,资格老,拳脚功夫也厉害,可自己凭什么,这么一张小丫头的脸,还是未嫁的姑娘,便在现代,十六也当不了老师啊,连幼儿园的老师都嫌年纪太小,更何况余星阑比自己可大多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大。 即便自己年纪比他大,从心里说,棠梨也不想当余星阑的师傅,余星阑这人说好听了是性子板正,说难听了就是无趣,这样人肯做事,也能做成事,但当徒弟还是算了吧,就算要收,也得收个机灵顺眼的,如蒋家那个漂亮的小岳岳,机灵可爱,招人疼,比余星阑强多了,就不知道那丫头对学医有没有兴趣,还有她爹娘乐不乐意。 想到此,棠梨忽觉自己简直异想天开,莫说收徒弟了,就是想坐堂看诊都行不通,若不能看诊,她这个大夫还能做什么,像娘说的那般,嫁人生子吗? 棠梨想想都觉可怕,难道自己穿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个安分守己的贤惠女人嘛,这样的女子,大梁遍地都是,又何必多一个自己呢。 可不如此,她又能如何,在这个礼法森严的男权社会,身为女子想做点儿事情,太难了。 观潮阁中,有了昨儿的经验,今儿行起针来轻松了许多,其实昨儿是怕出差错太过紧张才导致脱力,今儿却没那么累了。 而且,幔帐后还有一位绝色美人有备无患,便是真有差错,齐王兽性大发,有这么一位美人侍奉枕席,想来齐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棠梨这会儿对齐王的厌女症更为怀疑,除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再有便是这位美人若真是厌女,这美人今日怎会又在此出现,便是韩松弄来的美人,若齐王不点头,想必也不会留在观潮阁了,既留下便是满意了。 且,这美人今日虽仍未说话,但隔着重重幔帐,棠梨都能感受到她严重炙热的情意,齐王殿下作为男人如何能不知道。 第122章春风化雨 第122章春风化雨 棠梨都觉自己手里的针是不是可以稍微歪上一歪,也免得辜负了幔帐外美人的一番情意,不过,这个险她是不敢冒的,真要出了岔子,自己一家子的命都得搭进去。 今日行针只用了两个时辰,晌午时便结束了,齐王邀棠梨在观潮阁中用饭,棠梨待要推辞,齐王道:“尚有些病症上的事情要请教叶大夫。” 棠梨便不好说什么了。 观潮阁的饭菜看似简单,却做得极其用心,哪怕一道最简单的汤,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棠梨虽不是什么美食家却是识货的,知道越是厨艺高明的大师做出的菜越是简单,讲究的是本味,难怪观潮阁名声在外呢,且不说这独享观潮湖景的地势,便是这厨子的手艺也值了。 因菜做的美味,棠梨难得的吃了两碗饭,饭毕方想起,这饭都吃完了齐王也没请教自己什么问题,便道:“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齐王:“叶大夫行针之时,本王觉得有股气在经脉中流转,很是舒服。” 棠梨:“行针是帮助殿下打通淤阻的经脉,至于殿下感觉有股气流转,想是运功的缘故,正因殿下的内家功法,这个治疗之法也才有效。” 齐王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拿不准,想不到我的内家功法还能跟叶大夫的医术配合。” 棠梨:“棠梨虽不懂这些,却知道这练功就是练气,是沿着人体经脉运行,针灸亦是如此,就如两人同走一条路,便是道路漆黑难行,若两人相互扶持,必然会事半功倍。” 齐王:“叶大夫对医道一门的领悟还真是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 棠梨挑了挑眉:“这四个字听着可不像是夸赞。” 齐王:“以叶大夫的医术难道还需本王的夸赞吗?” 棠梨:“在下虽是大夫,却也是人,人都是喜欢听夸赞的,棠梨何能免俗?” 齐王轻笑了一声:“本王以为叶大夫已非世俗女子可比,但叶大夫如此说,本王今日便俗上一俗好了,叶大夫妙手回春,堪比再世华佗,这样的夸赞,不知叶大夫可满意否?” 棠梨:“满意。” 说完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冲淡了尴尬,氛围都和谐了起来。 棠梨今日忽然发现,这齐王虽说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若是接触接触,也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不好相与,或许自己之前是误会他了,说起来,为了让自己给他治病,使出什么手段来,也是人之常情。 随着一次次行针,棠梨对齐王的观点也在逐渐改变,从一开始觉得他手段卑劣到情有可原,再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两人已经极熟络,熟络到几乎棠梨天天都在观潮阁吃午饭。 吃午饭还不算太稀奇,稀奇的是两人一边吃还一边儿有说有笑,这种变化是逐日递进改变的,棠梨身在其中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但站在旁边的韩松却看得异常清楚,主子这一招春风化雨用的当真精妙,就在一个月前,这位小叶大夫对主子还多有防备,甚至没见到花楼的姑娘,便不给主子行针,可如今那个青莲阁的花魁早就送回去了,这位小叶大夫也没说什么,仍旧跟主子有说有笑的。 而主子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其实韩松早就看出了端倪,自己跟主子这么些年,何曾见主子对哪个女人如此过,主子可是有厌女病的人,甭提说笑吃饭了,还离着三尺开外,主子便会不舒服,为此,太后娘娘可是愁了多少年,求医问药的也没治好,绝色的美人也不是没往齐王府送过,却没一个能靠近主子的,当年南燕的那位公主,便是下了情药,都被主子一脚踢了出来,韩松都觉,主子这辈子大约就是个光棍王爷了,谁想蹦出来个例外。 主子不禁不厌她,瞧这意思还喜欢的紧,只不过,主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以前是不了解,如今可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了,别看她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这丫头却比京中那些世族闺秀还要傲气,那些世族大家的闺秀,平日里眼高于顶,可到了主子跟前儿那也是一个个成了低眉顺眼的绵羊羔子,挖空了心思想挤进齐王府,当不成王妃,当个侍妾都甘愿。 可这丫头的性子,让她做小,绝无可能,照主子这稀罕劲儿,做正经的齐王妃也不新鲜,若如此,却另有一桩大麻烦,便是主子跟国公府的婚约。 虽说那位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幼时便走丢了,至今也不知死活,可国公府却始终未说人死了,就是想挂着跟皇家的婚约,主子若纳妾哪怕是娶侧妃,国公府都不会说什么,但这齐王正妃却绝不能是旁人。 主子是禀了太后说要退了这婚约,太后虽未反对也未应主子,结果到底如何,却不好说,再有,不是韩松说丧气话,主子是一招春风化雨,缓和了跟小叶大夫的关系,到底人家对主子有没有那意思,还真不好说,若是这丫头没那意思,主子不是白费了这番心思吗。 想到此,韩松忽然从心里佩服起了棠梨,也不过才十六的丫头,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这丫头的厉害可不是顾莲那种段位能比的,对着主子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用心,仍让人摸不清她的底,这丫头岂止厉害简直成精了。 棠梨却并不知韩松在心里佩服自己,今儿是最后一次给齐王行针,今日行针至关要紧,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已经行了一个月针,拿起针,棠梨仍有些紧张。 齐王端坐于蒸笼之上看着她道:“我这被扎的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大不了就是扎坏了,你再给我治便是了,怕什么?” 棠梨听了这话,倒放松了一些:“真扎坏了,说不准会变成疯子,你这个当今皇叔堂堂的齐王殿下,被我扎成了疯子,早被皇上砍脑袋了,哪还有重新医治的机会。” 第123章龙之逆鳞 第123章龙之逆鳞 齐王道:“我已交代了韩松,是我执意逼迫你为我治病,若有闪失,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并不相干,便皇上也不会怪责于你,更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棠梨暗道,这人莫非能看透人心,不然怎知道自己想的什么? 却听齐王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纵我不想知道都难。” 都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真的吗? 棠梨愣了楞,可惜这会儿不能照镜子,要不然定要仔细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 既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自己还怕什么,更何况,这针已行了近一个月,都未出岔子,今儿这最后一次,只要自己谨慎些,想也不会有意外。 想到此,便收拢精神,手中金针扎了进去,针行过半,棠梨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抬头不禁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齐王竟睁开双目。 因这燃了蒸腾药汤的火灶,且紧闭门窗,即便外面正值隆冬,屋里却炎如暑夏,未着衣衫的齐王还罢了,加之他体内寒热交织,倒也不觉如何,可棠梨却汗出如水,衣裳都贴在身上,以往行针之时,齐王颇有君子之风,都会闭上眼,眼不见,彼此还能自在些。 却不想今儿竟睁开了,且他的目光过于炽烈,仿佛燃着一把火,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棠梨仿佛都能感觉那一阵阵的热烫之意。 棠梨暗道不好,莫不是自己阴沟翻船,这最后一次行针竟出了偏差,见他目光越发不对,棠梨试着唤他:“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齐王吐出一个字:“热……”目光却仍直直盯在身上。 棠梨低头,因汗出的多,衣裳贴在身上,而齐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胸前,棠梨心觉不妙,刚想叫韩松,却忽然想起,因这些日子,行针顺利,跟齐王相处的也算愉快,对他的病也有了把握,便默认了韩松把那个什么青莲送走,不想竟在最后一次出了差错,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且这会儿再让韩松去找人,也来不及了。 当今之际唯有自救,至于这自救之法,倒也是现成的,虽说人的伤疤不能揭,可这当口也顾不得许多了,想到此,棠梨一咬牙开口道:“听闻殿下自幼患有厌女的怪症,不知这个自幼是多大年纪?” 棠梨话一开口,果然,齐王身子一僵,眼里的炙热也仿佛退了一些,这是有用了,棠梨暗喜忙再接再厉:“棠梨的医术殿下是知道的,虽不敢说,天下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但若能了解病因,再根据医理辨证施治,对症下药,棠梨相信,无论何种疑难病症,都有治愈的可能,若讳疾忌医,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想治就难了,殿下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忘了,莫如棠梨大胆猜上一猜,是七岁,八岁,亦或九岁……” 棠梨每说一句,齐王的眼里的炙热便退一分,直到棠梨说到亦或九岁之时,他眼里已是一片冰寒,棠梨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着话,手里的金针却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待说到九岁,最后一针也刺了进去并迅速转到齐王身后,握起拳头,在他背心处敲了下去啊,随着棠梨的拳头落下,齐王顿感喉头腥甜,一张口连着吐出数口,血痰,那血痰已成黑色且腥臭无比。 这几口血痰吐出,顿觉胸中一片畅快,仿佛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下意识闭上眼运功,棠梨把针起了下来,收回针包之中,见齐王仍闭目运功,脸色正常,气息安稳,心中一松,直接从矮凳上出溜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缓了半天两条腿才有了些力气。 棠梨暗暗苦笑,看起来自己的胆子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大,刚被他那冷厉的目光看着,棠梨心里也怕的要死,棠梨甚至觉得,刚那一瞬他若手里有剑,估摸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也间接证明了棠梨一直以来的猜测,他那厌女的怪病,绝对事出有因,且这个因至于齐王便如龙之逆鳞一般,不可触碰。 自己今日为了自保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却也大大得罪了他,过后说不准他会寻自己的麻烦,自己也真够倒霉的,本来这一个月跟这位齐王殿下处出了良好的医患关系,不想这一个月的劳心劳力,只需一句话便全部抹杀,如今不用指望他会感激自己治好他的顽疾了,只他不寻自己的麻烦,就念佛了。 事已至此,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等他运功结束,自己这条小命弄不好都悬了,想到此,扶着凳子站了起来,虽说腿还有些软,也顾不得了,收拾了药箱子,扶着墙走了出去。 自打把青莲送了回去之后,主子便吩咐下了,行针之时不许人进入寝居,便韩松也退到了寝居外候着,即便他武功精深,耳力超群,离的这么远也听不清里面说什么,更何况刚才棠梨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对面的齐王能的见,故此,韩松并不知道寝居内的变故,见棠梨出来也不以为如何,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行针,只是看着棠梨道:“主子的病可是好了?” 棠梨点头:“差不多吧。” 韩松愣了愣,心道好就是好,没好就是没好,差不多是几个意思,便道:“小叶大夫的意思是,以后主子不会再犯病了。” 棠梨:“这个,在下可不敢保证?” 韩松一皱眉脸色也沉了下去:“小叶大夫此话何意,你不说能治好主子吗?” 棠梨:“这次是治好了,可即便我是大夫也不能保证你家主子不会再得啊,万一又遇上一位南燕公主那样倾慕殿下的女子,不惜下药求欢,而殿下又不喜女子近身,便只能用别的法子压制,如此,极可能又成寒热相争之势,所以,在下说不能保证殿下再犯病,可有错吗?” 韩松脸色已经铁青,心道这丫头的一张嘴真是毒的可以,这是盼着主子再得一回病不成,若非她医术高明治好了主子的病,韩松恨不能直接把人丢出去。 哼了一声道:“小叶大夫慢走不送。” 第124章如意金锁 第124章如意金锁 送走了棠梨,韩松忽觉有些不对劲儿,往日行完针,主子可都是一起出来的,尤其后面这半个月,不是留饭就是吃茶,怎么今儿不见主子,莫不是出了差错,想到此,迅速进了寝居,见主子正在打坐运动,脸色如常,气息平稳,这才放心。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这丫头是个大夫,便未对主子生出什么情意,也不会害了主子才是。 正要出去,齐王却运功完毕,睁开眼道:“人呢?” 韩松自然知道主子问的是棠梨便道:“小叶大夫回去了。” 齐王哼了一声:“跑的倒快。” 韩松见主子脸色有些不对,心道,瞧主子意思,莫非那丫头未治好主子的病亦或是留了什么后手,想到此脸色一变:“只主子吩咐一声,属下这便拿她回来。” 齐王微微皱眉:“拿她做什么?” 韩松:“不是她使了坏未治好主子的病吗?” 齐王:“谁说她未治好?” 韩松愣了愣,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可主子分明脸有怒色,且眼里仍有未散尽的戾气,主子虽性子冷,平日里也不拘言笑,却鲜少发怒,若非那丫头做了什么事,主子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以主子的修养加之,对她的上心程度,那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的主子如此? 越想,韩松心里越好奇,看了主子一眼,想问却不敢。 齐王却已披衣而起,到外间榻上坐了,接过小太监捧上的茶,吃了一口,入口有些清淡,回味却格外甘甜,不禁道:“这是什么茶?” 小太监道:“这是今日叶大夫拿过来的,说跟王爷提过的。” 前几日吃茶的时候,她说竹山县山上有种野茶,虽比不得观潮阁的极品名茶,却别有一番味道,自己还说有机会定要品鉴一番,不想她今儿就拿过来了,瞥了眼茶盏,忽觉因她积在胸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齐王吃了一整盏茶下去,方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小太监便知王爷的意思了,等会儿下去就得跟管事说,速去购置此茶,王爷喜欢,不管这茶有没有名气,日后都是齐王府的专用茶。 小太监端了茶盘子退下去,齐王靠在榻上看书,只不过书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儿行针时的情景,这丫头年纪虽不大,却并不似瞧着那般瘦,若非这丫头提起那些事,自己也险些受不住心猿意马。 那些事是宫中隐秘亦是他不可碰触的逆鳞,她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此事的除了太后其余人早已被赐死,故此绝无可能外传,莫非她的医术真能通神,只从脉象便能知道病因? 这怎么可能,就算她医术高明,毕竟不是神仙。 但怒意过后,齐王又不由为她这份机智折服,她这一招险中求安,若非精准把控住了自己的心思,绝不可能成功。 齐王忽觉或许自己以往还是小瞧了这丫头的,仿佛总是在自己以为了解她的时候,这丫头便会又给自己一个惊喜,齐王很想知道这副小丫头的面孔下,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惊喜。 齐王知道自己对这丫头动了心,正因动了心,才会不似过去一半反感排斥,甚至想去抱她,这种感觉对于他极是新鲜且颇为期待。 可小丫头却滑不留手,简直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齐王相信她之所以答应亲自给自己行针,绝对不是想讨好自己,以她的性子,宁可给街边不认识的贩夫走卒诊病,也不想攀附权贵。 若不然,当日在安州便出手了,哪还会藏起来,让自己绕了这么大弯子才逮到她。 他是齐王亦是带兵的主帅,从来不缺杀伐决断,既然她惹的自己动了心,便休想再跑,不过要逮到这只小狐狸,却需费些心思。 正想着,小太监走了进来回道:“主子,奴才收拾屋子时捡到了此物,不知是不是小叶大夫?” 说着双手呈上托盘。 齐王看了过去,托盘上是一把如意小金锁,用红绳穿着,看上去像是戴了许多年了,那串着金锁的红绳都很旧了,正因年头长了,才会断开,以至于遗落在寝居内,想来刚才那丫头也是有些慌乱,才会连落了东西都不自知,匆匆忙忙的跑了。 齐王伸手把金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一端详却有些疑惑,这样的小金锁大都是婴儿出生时打制的,取了吉利之意,若是大家族也有的会刻上家族徽记或姓氏,而这把如意金锁,赤金的材质虽不算稀奇,可这工艺却绝非出自民间作坊,若自己未看错,这把如意金锁应是内造。 内造之物除了皇族所用,便是赏赐了,而能的赏赐的又岂是寻常人,且这样的如意金锁明显是给新生儿的,刚落生的孩子便得了赏赐,不是皇亲宗室也必是显贵之族,如此,这丫头身上怎会有这样一把金锁? 她的身世底细,韩松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她的身世颇为简单,叶全章当年中进士之时便已娶了苏氏为妻,生下一女之后,便去了安州,一直到今年棠梨治好了叶老夫人的病之前,叶全章一家从未出过安州,叶全章出身寒门,苏家也是寻常人家,这样内造的东西怎会出现在叶家女儿身上? 难道这丫头的身世还另有玄机不成。 想到此,便起身去了书房,比着金锁画了一张图样唤了韩松进来:“这个送回京城,让韩柏查清楚这金锁的来历。” 韩松拿着图样去了,齐王又看了许久方收了起来,丢了这如意金锁,他倒看看那丫头回不回来。 棠梨走的急,并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直到晚间沐浴的时候,甘草看见棠梨的脖子才道:“小姐了你的金锁呢?” 棠梨这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若是别的也还罢了,大不了不要便是了,可这金锁却是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过万不能丢的东西,若是被便宜娘知道可不得了,所以,再不情愿,她也得再去一趟观潮阁。 第125章宋家复诊 第125章宋家复诊 明天正是给宋夫人复诊的日子,棠梨便打算从宋府出来再去观潮阁,那个时辰过去运气好的话兴许赶上齐王不在,自己直接找那观潮阁的掌柜问问,岂非省了许多麻烦。 琢磨好了次日一早,棠梨便往宋府来了,宋夫人跟前儿的管事婆子一早就候在了府门口,棠梨一下车,便紧着迎了过来:“老奴给姑娘请安了。” 棠梨:“这大冷的天还劳动妈妈出来一趟,若染了风寒倒是棠梨的不是了。” 管事婆子忙道:“瞧姑娘说的,我老婆子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便真染了风寒有姑娘您这样的神医在,老婆子也不怕,只姑娘给老婆子开服药,吃了一准儿就好了。” 棠梨笑道:“虽是如此说,还是不病的好。” 婆子也笑道:“倒也是。” 两人说笑着进了宋府,沿着一侧的抄手游廊进了花园,棠梨不禁道:“夫人在园子里吗?” 婆子点头道:“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夫人起了兴致,让人把东边的亭子收拾了出来,摆了酒,说等着姑娘您来了,正好一处里赏花吃酒,倒也是个乐子。” 棠梨笑了,当日给宋夫人瞧过病开了方子,交代了照着方子吃药的顺序,便随老夫人去了京城,上个月回来之后,才开始给宋夫人复诊,已然好了大半,往后只需略加调养便好,宋夫人病症已消,棠梨如今来宋府也不过是请个平安脉。 也是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位外传河东狮的宋夫人,其实是个很精彩的女人,不禁通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颇有生活情趣,不似这里其他的妇人,只是一味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即便宋大人位居三品大员,她依然保有了自己的独立人格,花开时赏花,落雪时赏雪,听宋府的人说,以往身子好的时候,也常出去郊游,甚至去戏园子里喝茶听书,从不理会外头人怎么说,只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棠梨觉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宋夫人,才令宋大人如此珍视,即便被外人笑话怕老婆,也无所谓,故此对于管事婆婆的话并不意外,提着药箱进了园子。 宋府的花园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湖石假山,曲桥回廊,一花一草一桥一石都是费了心思的,从廊子过去,路过的每一个花窗都各成一景,比之叶府又精致了许多。 穿过一个腰子门,便瞧见管事婆子说的那个亭子了,说是亭子,只是亭子里除了宋夫人还有别的女客,棠梨停下脚步:“今日府上有客?” 那管事婆子道:“不是客,是我们家夫人娘家人。” 棠梨:“既有客在,棠梨明日再来便是。” 那管事婆子还未说话,亭子那边儿的宋夫人却瞧见了棠梨,笑着走了出来:“可是来了,倒让我好等,快进来伤害吃酒。” 说着携了棠梨的手走了进去。 一进亭子看清里面的人,棠梨不禁一愣:“秦夫人,常夫人?” 宋夫人道:“原来你认得我娘家的嫂子跟妹子啊,这倒更好了。” 棠梨这会儿方才明白,那日秦县丞邀她们一家三口过府,秦夫人一出手便送了一面常记的玉牌给自己当见面礼,当时棠梨便猜到这秦县丞夫妻跟常家必有干系,或许秦夫人便是出身常家,却未想到,秦县丞竟跟按察使宋大人是连襟,今日自己哪是来复诊的,分明是宋夫人有意揭破这层关系。 怪不得常家能成岳州首富呢,有个三品大员的妹夫,加上常荣的生意头脑,想不富甲一方都不可能。 只是这常家也瞒的够结实,若非今日宋夫人主动揭破,棠梨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常荣竟是宋大人的大舅哥。 而今日宋夫人揭破这层关系,想来也并非赏花吃酒这样简单。 常夫人是常荣为了求子后续进来的,出身乡下,人老实话也不多,笑着谢过棠梨为她家小公子治病之后,便坐在一旁。 秦夫人却笑道:“前几日去县衙寻你母亲说话的时候不见姑娘,我心里还遗憾呢,不想今儿在我妹妹这儿倒遇上姑娘了。” 宋夫人笑道:“行了,也都不是外人,就别打哑谜了,也不瞒你,今儿知道你来复诊我特意寻了她们来,就是想说明白了,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 说着拉棠梨坐下道:“说起来,你倒是瞒的结实,若非瞧见你开的方子,我还不知给我姐夫,侄子治病的是你呢,想我那兄长多精明的一个人,也给你摆了迷魂阵糊弄了去,我这想想都觉好笑。” 棠梨忙站起身对常夫人道:“当日棠梨并非故意欺瞒,只是因身份不便,不好道出实情,至于劲节先生,他的确不知棠梨身份,还请夫人莫要怪罪先生。” 常夫人道:“叶大夫言重了,你治好了淼儿的病,便是我常家的大恩人,那位劲节先生也是一位得道高人,岂敢怪罪。” 宋夫人道:“行了,别说这些了,今日这园子里的梅花开的好,还是赏花吃酒吧。” 棠梨:“吃酒且缓一缓,待我先给夫人诊脉才是。” 宋夫人笑道:“是呢倒忘了这茬儿。” 棠梨打开药箱,拿出枕包来给宋夫人诊脉,半晌之后方起手:“夫人这病已好的差不多了,只需再吃两剂药巩固调养一下便可。” 宋夫人点头:“是了,我自己也觉得好,不似之前,总觉着心烦,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也总是发脾气,吃了你的药方觉舒坦了。” 棠梨:“夫人的病本不严重,若非耽搁了些时候,是不用吃这么多药了。” 宋夫人:“这可是,前头寻的那些大夫都说是什么名医神医却都是虚的,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真到了病上,一个顶用的都没有,明明是他们医术不精,却还要说我这病治不好了,真把我吓着了,那几日真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要不是叶大夫,再被那些庸医治下去,我这条命可就真保不住了。” 第126章极品新茶 第126章极品新茶 宋夫人执意相留,棠梨推脱不过,在宋府待到过了晌午方告辞出来,虽值隆冬,日头却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想着从宋府到观潮阁,并不远,索性遣走了车夫,打算步行过去,可以逛逛街市,顺便去庆福堂抓两剂药,给便宜娘调养调养身子,这一晃都在叶府住一个月了,若再不回去,估摸便宜娘就得找过来了。 提起娘的身子,棠梨不免摇头,自己如今多少也有些名声,外人见了都是一口一个神医的叫着,医术上自不会是假的,偏她娘执意不信,不管谁说自己的医术高明,亦或是治好了多少病人,她娘仍觉自己是小孩子的胡闹,对于自己只看过几本医书便能瞧病的事情,坚决不信。 以前在安州,大约不想让自己失望,便宜娘好歹还让自己诊过两次脉,可如今自己想诊都诊不到了,宁可去寻外头那些走街串巷的郎中,再不然便是四处寻寺庙道观烧香,拜神求佛,盼着能赐个孩儿。 棠梨并不反对她娘烧香拜佛,虽棠梨不信这些,但至少是个心理慰藉,从心理层面上说,只要不过分并无害处,不过,要说烧了香就能怀孩子,纯属胡说,烧香拜佛能求得自己心安不假,可若想怀胎,还得靠大夫。 只不过,这些跟便宜娘是说不通的,便宜娘根本不信棠梨,又如何肯吃她开的药呢,故此,便宜娘的不孕症倒不是麻烦,最麻烦的是得想法子让便宜娘吃药。 从宋府出来,穿小巷子抄近路不大会儿功夫便到了街市,刚进街市便瞧见庆福堂的招牌,棠梨站住了脚,甘草疑惑的看了看上面的招牌,这些日子小姐出门几乎都带着她,甘草很是欢喜,但欢喜归欢喜,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想着便问了出来。 棠梨:“来药铺子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抓药。” 甘草:“可叶府不就有药房吗,什么药没有,小姐何必跑外面来抓?” 棠梨:“这是给娘抓的药。” 甘草这才明白过来,跟了小姐这么多年,甘草自是知道棠梨的脾气,虽说叶府老夫人把小姐当成亲孙女一般疼爱,叶大人跟夫人也未把小姐当外人看,但小姐却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叶府的主子,所以给夫人抓药才会来外面的药铺。 棠梨取出药方子走了进去,伙计甚为机灵,忙着上前招呼:“这位公子可是抓药,方子您给小的这就给您抓去,您可去那边坐着吃茶。” 棠梨点点头,把方子递给他道:“照方子抓三剂。” 便去了那边儿坐下等着。 那伙计拿了方子递到柜上说了句三剂,上头抓药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接过方子一看,不禁一愣,抬头往棠梨这边看了看,低声吩咐了那伙计两句,拿着方子往后头去了。 棠梨一碗茶吃完,见药还未送来,打算过去寻伙计问问,刚站起来便见余星阑从后面走了出来,棠梨暗暗叹了口气,若非众多药号之中,庆福堂的药最有保障,棠梨断不会来这里抓药,免的碰上余星阑这块粘糕。 自棠梨把自己记下的两本医案送给他之后,余星阑不禁没消停,反而隔三差五便跑一趟叶府,递名帖求见,这家伙虽说瞧着性子有些执拗,却也知道变通,若他直接说求见棠梨,大约早被看门的打出去了,偏偏他说求见叶公子,因整个叶府上下都知棠梨喜扮男装出门,故此,余星阑来求见叶公子的反倒不好赶他。 弄得棠梨想出门,还得先让甘草出去探探路,免得碰上余星阑。 棠梨也不是讨厌余星阑,是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她自然先头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医案也送给他了,只要他自己多瞧多看多研究,必有进益,找自己做什么。 今日棠梨来庆福堂抓药,一个是庆福堂的药好,再一个她琢磨着余星阑一个堂堂的少东家,没说天天呆在药铺子里的,便在铺子里待着,也不会在前头,所以棠梨才来的,哪想余星阑是没在前头,可有耳报神,还真是冤家路窄。 看起来以后若再来抓药,势必要让人誊写个方子才行,免得被人认出来。 若未看见也就罢了,如今人家都出来了,棠梨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好失礼,起身拱手:“少东家。” 余星阑脸上颇为惊喜,几步迈了过来:“棠,哦,不,叶大夫怎么来了。” 棠梨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不废话吗,若不是为了抓药,谁没事儿喜欢往药铺子里跑啊,嘴上却道:“正巧今儿得空,来抓两剂药。” 大约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是废话,余星阑搓了搓手,脸上颇有些局促:“那个,是了,瞧我问的什么话,棠,不,叶大夫来庆福堂自是来抓药的。” 他一这般棠梨倒有些不落忍,说到底余星阑并无讨厌之处,而且他对医术这样执着钻研的态度,实在难得,自己总给他吃闭门羹,是有些过分了。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少东家此话也不尽然,来庆福堂的也不一定就是抓药来的。” 说着往上面看了看,这庆福堂的二楼整个一层都是用来坐堂看诊的。 余星阑顺着棠梨的目光扫了一眼,也不禁笑了:“是啊,来这儿也可能是求医的。” 两人这一来一去,尴尬顿去,气氛和谐了许多,余星阑道:“若叶大夫得空,可否赏光尝尝星阑前日所得新茶。” 棠梨目光一闪:“在下孤陋寡闻,倒不知这隆冬时节还有新茶,倒要尝尝。” 余星阑这话本就是托词,被棠梨戳穿,脸色有些尴尬,棠梨却笑了,这庆福堂的少东家还是没修炼到家啊,虽说是开药号的也是买卖家,做买卖这么脸皮薄哪成,有句话怎么说的,买卖想做大,就得脸皮厚。 余星阑把棠梨让到了后院待茶,这庆福堂的后院布置的虽简单却舒适,桌上放了茶具,待小火炉上的水滚了,余星阑洗茶冲茶,一系列动作异常娴熟好,顿时茶香满溢,这茶香却极熟,棠梨颇为吃惊:“此茶?” 余星阑接口道:“此茶茶汤清冽,香气悠远,且入喉之后回甘绵长,当真是极品好茶,只可惜这样的好茶寂寂无名,并不为人所知,也便卖不上价,可惜可惜。” 棠梨看向他:“少东家连道可惜,莫非是打算着把庆福堂改成茶叶铺子吗。” 第127章有工作了 第127章有工作了 余星阑:“叶大夫说笑了,这茶是前日去老君观,师傅所赠,说是百姓自己摘得,这竹山县风景别致物产丰富,若无三害为乱,当真是个好地方,这样的茶若拿到京城卖,必能卖个好价钱。” 棠梨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若想运作起来却并非易事。 而棠梨能做的事跟劲节先生一样,力所能及的把茶送出去,希望能遇到识货的行家,主动来做这个生意,就算不能致富,百姓也能多样进项,有了进项便不至于挨饿。 不过,余星阑这人倒是厚道,如今自己跟劲节先生打的谎,已经戳穿,他却仍称呼劲节先生师傅,可见人品。 想到此,便多了几分好感,开口道:“劲节先生可还好?” 自打从京里回来,便开始给齐王行针,也未得空往老君观走动。 余星阑:“老君观重新修建后,先生把旁边的两个空闲院子打通,用做诊病之所,每日里求医的病人都排到山门外去了,求医的病人多,大夫却只师傅一个,一忙起来,连喝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虽我能去帮忙,到底不能日日都去,好在清风明月在,虽未出师,却能开方子了,只是需师傅把关,如今老君观的名声传了出去,上山求医的越发多起来,前儿我去老君观,还跟师傅商量不行从庆福堂派两个大夫过去。” 棠梨心中一动:“如此说来,老君观需坐堂的大夫?” 余星阑:“急需,若非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儿就派过去了。” 说着叹了口气:“虽说我余家的庆福堂经营了数百年,各地都有我余家的药田,便赶上灾年,也不怕没药,大夫就难了,药没了,辟出药田种就是了,只要管理得当,什么药材都种的出来,可大夫,尤其医术好品性也好的大夫,太难找了,便是我余家的庆福堂都缺大夫,更遑论别处了。” 棠梨:“既如此缺大夫,我推荐一位去老君观坐堂如何?” 余星阑大喜:“叶大夫医术高明,你推荐的必也是医道高手,不知是哪位大夫,可否把住处告知星阑,也好就亲自去请?” 棠梨摇摇头:“不用劳烦少东家了,我说的不是别的就是我自己。” 余星阑愕然:“叶,叶大夫……”不知是惊着还是吓着了,说话都有些磕巴。 棠梨挑了挑眉:“少东家这是何意,莫非是觉棠梨不够资格吗?” 余星阑苦笑了一声:“叶大夫医术高明,乃是名副其实的神医,若叶大夫不够资格看诊,那星阑又算什么?” 棠梨:“既如此,为何少东家瞧着很是为难呢。” 余星阑:“叶大夫虽医术高明,可到底是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虽说我大梁礼法对女子并不是太严苛,但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给人诊病,仍有些不妥。” 棠梨:“既女子不妥,便穿男装好了。” 男装? 余星阑愣了愣,看向棠梨,虽说自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就是男装,虽说自己眼拙,可若是别的女子穿男装,总会露出些行迹来,自己绝不会认不出,可她,自己还真未认出来,只是觉得这位有些过于俊美,除此之外并不觉得是女子。 不禁自己没看出来,师傅跟常老爷也一样没认出来,只是即便认不出,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便道:“虽可做男装打扮,但也难保万一,若传出去只怕有碍姑娘的名声。” 棠梨:“是你的名声还是我的名声?” 余星阑:“自然是你的名声。” 棠梨点头:“既是我的名声,我自己都不在意,少东家又怕什么?” 余星阑:“这,星阑是怕万一有麻烦,误了姑娘的终身。” 棠梨:“为医者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若因诊病救人误了终身,这终身也算误的其所,更何况哪条王法规定了女子必须嫁人,若是不嫁又何谈什么误终身之说。” 余星阑惊讶的睁大的眼:“你,你不嫁人。” 棠梨:“即便身为女子,也不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至少于我来说做个大夫更适合。” 这话余星阑无法否认,以这位的医术不做大夫实在太可惜了,忽想起祖父写给自己的信里,言辞间颇喜欢她,先头他并未往这上头琢磨,如今想来,莫不是祖父想让她当孙子媳妇吧。 想到此,忽心中一动,若是自己,倒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棠梨在旁边看着余星阑,在心忖度着,忽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开口道:“那些医案虽记录的还算详尽,到底是写在纸上的,虽也有精妙之处,却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远不如临症施治来的直观,也更有所得。” 余星阑本就痴迷医道,若金银财帛相诱怕无半点用处,可要是搬出医术来,他不上钩才怪。 果然,余星阑听了,两只眼睛都亮了几分,开口道:“叶大夫打算何日去老君观坐诊?” 棠梨想了想,如今齐王的行针疗程已经结束,他体内寒邪热毒已经祛除,剩下的调理,也简单的多,不用非寻自己,随便找个靠谱些的大夫开药即可。 所以,等一会儿自己去观潮阁寻了自己的如意金锁回来,以后就没事儿了,正好自己打算回竹山县,正好可以去老君观坐诊。 想到此,棠梨便道:“明天如何?” 余星阑点点头:“那明儿我去接你。” 棠梨摆摆手:“一会儿我便回竹山县了,县衙离着老君观不远,我自己去就好。” 余星阑想想也是,虽说她穿着男装到底是姑娘家,自己贸然去接有些不妥,忙点头:“那明日星阑在山下候着叶大夫。” 虽说没有工资,好歹算有了份工作,棠梨前世忙惯了,穿到这儿忽然闲了下来,心里没抓没挠的,除了当大夫看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不管做什么,棠梨心里极了解自己,她绝不是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料,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一样不可能。 第128章上了贼船 第128章上了贼船 棠梨从庆福堂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齐王来岳州不是只来治病的,他是领了皇命,来岳州巡查兵营水寨的,这是正经差事轻忽不得,如今他身上的寒热之疾好了,这个时辰应不在观潮阁才是,自己正好去寻如意金锁。 想到此,便往观潮阁去了,棠梨猜的不错,齐王的确不在观潮阁,管事恭敬的迎她入内待茶,倒正合棠梨的心意,也不客气,迈脚进了观潮阁。 管事把她请到后院也并未问棠梨做什么,让人上了茶,便躬身出去了,只留了棠梨自己在屋里,如此正中棠梨下怀,待那管事一出去,棠梨便放下茶盏,迈脚进了里面,给齐王在这里行针了一个月,她很清楚这里是他的内寝,只不过前头特意收拾出来,暂时做了行针的诊室,如今用不着了,自然就恢复了原貌。 即便知道齐王手下不乏能干之人,却也未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这里就完全变了个样儿,原来先头地方阔朗是把隔扇拆了,如今重新装起来,先头用作熬药的火灶已经拆去,换上一个偌大的书案,古朴的纹路,精美的镂空雕花,绝非凡品,靠墙是一整排的书柜,原来这里竟是书房。 这齐王手下的人手脚也太利落了些,这才一天就把屋子复原回书房,那自己的金锁往哪儿找去啊。 棠梨正发愁,目光落在书案上不禁一愣,案上有张纸被一个成色极好的田纸压着,纸上并无字迹,画了一个金锁,这金锁的样式怎么看怎么眼熟,很像自己丢的那个。 想仔细再看看,便伸手去拿,只是刚碰到纸边儿,便听外头管事的声音:“主子,叶大夫来了。” 棠梨一怔,伸出去的手只得缩了回来,这可是人家的书房,主人不在,乱翻人家的东西,极不妥当,既不在自是去办公务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棠梨的手刚收回来,齐王便已走了进来,棠梨屈身行礼:“棠梨见过齐王。” 齐王看了她一会儿方道:“不过才一日,叶大夫倒越发客气了。” 棠梨自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是说自己之前给他行针的时候毫不客气,棠梨心道,自己倒是想客气呢,可他那样光着,自己若给他行礼必要低头,这一低头不就看见不该看的了吗,就算自己是大夫,到底也是个女的,能不看的还是尽量不要看的好,以免尴尬,就算行针的时候,有些穴位,棠梨靠的是经验,好在当了多年大夫,行针经验丰富,便不用看也不会扎错。 想到此,便道:“棠梨出身乡野,之前为殿下行针或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莫怪。” 齐王:“本王倒不知叶大夫原来出身乡野。” 棠梨心道,自己不过是寻个托词缓和一下尴尬罢了,他倒抓着不放了。 正想着怎么再转圜一下,却听齐王道:“叶大夫请吧。” 棠梨一愣,抬头却见不知何时,他已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榻几上也放好了枕包,他的手搁在枕包上,一副等着自己过去号脉的样子。 棠梨只得走了过去,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连续给他行了一个月针,对于他的身体棠梨比他自己都清楚,他本是习武之人,又会内家功法,身体较许多人都要健壮的多,即便这两年被寒热之邪侵扰,也并未伤及根本,如今顽疾已去,哪还用得着复诊。 棠梨也只能走个过场,搭了一会儿便抬起手道:“殿下脉搏平稳有力,可见病邪已去。” 齐王点头:“多亏叶大夫妙手回春,方治好了本王的顽疾。” 说着顿了顿:“这病侵扰本王多年,若非叶大夫,本王非疯既傻,如此大恩,本王定当重谢才是。” 棠梨为了他治病也是被逼无奈,是想尽快治好他的病,便不用再见面了,何曾想要他的重谢了。 想到此便道:“棠梨是大夫,治病是医者本份,殿下不必客气。” 齐王却道:“叶大夫医者父母心,可本王亦有原则,更何况叶大夫此等大恩,本王若不重谢,日后传出去本王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棠梨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不过就是个看个病罢了,怎么就扯到忘恩负义上了,难道自己不要他的重谢,反倒错了吗。 想到此,棠梨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却听齐王又道:“只是本王思索良久,也未想到该如何谢叶大夫才好,既然今日叶大夫来了,索性问上一问,叶大夫想本王如何谢你?” 棠梨心道这齐王是闲的没事儿了不成,自己不需他谢,他非执意要谢,还扯出什么忘恩负义的名声云云,自己不说话,他却又来问自己怎么谢,有谢人家还得问本人的吗。 既然他问了棠梨也不好不应,略想了想道:“棠梨说了无需谢,却殿下执意要谢的话,棠梨也无法,便随殿下之意吧。” 齐王目光一闪:“叶大夫此话当真?” 棠梨没辙的道:“当真。” 齐王:“既如此,那本王择日便上奏皇上请婚。” 请婚? 棠梨愣了愣:“什么请婚?” 齐王:“自然是为本王请婚。” 棠梨:“殿下请婚跟谢我有何干系?” 齐王:“刚本王已问过叶大夫,你不是说随本王之意吗,请皇上赐你我成婚,便是本王的意思。” 棠梨大惊蹭的站了起来:“谁要跟你成婚了?” 这人莫不是被热毒侵扰多年,烧坏了脑子吧,自己跟他之多就是医患关系,根本不算相熟好不好,怎么就扯到成婚上了。 齐王:“叶大夫为治本王顽疾,亲自为本王行针,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本王同处一室一月之久已是不妥,更何况本王还未着衣衫,如此裸成相见,唯有夫妻方可,本王请婚有何不妥?” 棠梨一张脸涨的通红:“那是为了认穴精准,才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治你的顽疾。” 齐王:“即便如此,到底已成事实,若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棠梨:“这观潮阁中,都是殿下的人,如何能传的出去? 便是真传出去也无妨,棠梨并不在意这些。” 齐王:“叶大夫心胸豁达,可以不在意,却本王的名声又当如何?” 第129章并非如此 第129章并非如此 棠梨是真没想到这齐王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尤其他是怎么做到板着一张冷脸,却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难怪得了将军王称号呢,如此天赋异禀不用凭什么兵书战策,只凭他这脸皮就能所向披靡。 若自己真是个十六的小姑娘,说不准还真给他唬住了,可惜自己不是,最起码芯子不是,所以想用这招糊弄自己差的远呢。 想到此,棠梨笑了:“棠梨虽在京中待的日子不长,可殿下不近女色的名声却如雷贯耳,以殿下的名声,便棠梨给殿下行针的事情传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人误会,也妨碍不到殿下什么名声吧,况,棠梨记得殿下自幼便订了婚约,您的齐王妃出身煊赫,乃是国公府嫡长房的贵女,如今虽未成婚到底有婚约在先,却又说请婚是何意?” 齐王挑了挑眉:“你在意我跟国公府的婚约?” 棠心道这人怎么听不出重点呢,自己什么时候说在意他的婚约了,分明是拒绝好吗,咳嗽了一声道:“棠梨此生不会嫁人,也只能辜负殿下青睐了。” 齐王:“不嫁人,你想做什么?” 棠梨:“不瞒殿下,棠梨想开堂坐诊,也不辜负所学这一身医术。” 齐王:“莫说我大梁,便是前朝慕容氏医道昌盛之时,也没听过女子开堂坐诊的。” 棠梨:“世上的事哪一样不是从无到有的,棠梨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 齐王点头:“你说的是,事在人为,不过有人帮你的话,岂非更好。” 棠梨愣了愣:“帮我? 殿下此话何意?” 齐王:“本王只是想说,以你如今的身份若公然开堂坐诊,只怕行不通,可若换个身份,或许可成。” 棠梨:“换个身份?” 齐王点头:“是,换个身份许多事便容易的多,譬如本王的王妃,本王是堂堂亲王又是当今皇叔,地位尊崇,且有战功在身,本王的王妃济世救人,想来无人敢置喙,莫说你想开一家医馆坐诊,便是开上个百八十家的也无妨,且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令堂便再开明想来也不会允你此事,而本王却不会反对。” 棠梨疑惑的看着他,这齐王殿下先是以名声威逼,后又来了个利诱,他是八辈子的老光棍投胎不成,即便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想娶媳妇还不容易,只招招手,估摸相当齐王妃的闺秀能挤破齐王府的大门,做什么非跟自己较劲儿。 若棠梨真是十六的小姑娘,弄不好还能天真梦幻一把,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迷倒了这冰块一样的齐王殿下,所以他才非娶自己不可。 可惜棠梨早过了梦幻的年纪,她不仅是个大龄女青年,还是个大夫,作为大夫理智是基本素养,所以齐王说的这些,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之所以没说什么,是一时间想不出他忽悠自己的目的。 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是这个原因,想到此便道:“殿下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是为了退掉跟国公府的婚约吗?” 棠梨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在京里的时候,这事儿就闹得沸沸扬扬,而齐王退婚的传言里,貌似自己还脱不开干系,以至于太后娘娘都疑心自己跟齐王,特意把自己召进宫,名为赏花实则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竟勾引的一贯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闹着退婚。 好在正巧赶上二皇子烧伤被自己治好了,太后也便相信了自己去齐王府并非去勾引齐王,而是去给她儿子看病的,那之后便没听见齐王跟国公府退婚的事了。 齐王这一番折腾也未退掉婚事,自是心有不甘,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也便不新鲜了,若果真如此,自己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幌子人选了。 前头在京里,自己跟齐王殿下的谣言,可传了好一阵子,有这层铺垫,自己这个退婚的幌子可是顺理成章,他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跟国公府退婚,可见心里极反感这门婚事,这国公府也着实可悲,虽说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婚约,却如今国公府那位贵女自走失便未找回,这婚事有也相当于无了,何必非留着不可,退了岂不拎清,再说,就算那位贵女未走失,以齐王这态度,便嫁进齐王府当上了齐王妃,也跟个摆设差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齐王还患有不近女色的怪病,本来棠梨还觉得这个病不靠谱,可昨儿行针之时,自己说的那几句试探之言后,从他的反应来看,八成是真的。 这种病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尤其难治,行针吃药皆不管用,需得他自己看开想通了才能治愈,可这位齐王殿下性子极硬,让他想通看开,几乎不可能。 若自己所料不差,嫁给他就相当于守活寡了,而那光鲜的齐王府便是火坑,这样的婚约退了岂不正好,可惜,国公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齐王想退婚的话,便要费些心思手段了,只不过国公府那位贵女自走失这么多年也没找回来,估摸着是找不回来了,这婚约相当于名存实亡,退不退婚又有什么打紧。 却听齐王道:“你可听过关于本王的传言?” 棠梨心道,自己貌似问的不是这个吧,却仍装傻的问了句:“什么传言?” 齐王:“就是说本王患有怪病隐疾,不能人道的传言。” 棠梨愕然,这冰块一样的齐王殿下怎么转型了,莫不是自己治好了他的寒热之疾,连性子都变了,竟跟自己说起这些来。 棠梨咳嗽了一声:“棠梨在京里待的日子不长,且极少出去走动,纵有传言,棠梨也不知。” 齐王却并不觉的尴尬,接着道:“前些年虽也有传言,却并不似如今这般人尽皆知,让我堂堂齐王的脸面往哪里搁,本王虽恼火却也不好真追究此事,也只能另想解决之法了。”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对待谣言,最好的态度就是冷处理,不理会日子久了也就消弭了,若认真追究治罪,只会闹得越来越大,传的越来越离谱。 棠梨却越发不明白:“这跟殿下退婚有何干系?” 齐王:“因本王跟国公府有婚约在先,偏偏国公府跟本王有婚约的女儿,自由走失至今也未寻回来,人不在便不能成礼,加之本王府中并无丫鬟婆子,这传言便愈演愈烈,为今之计,只有本王娶了王妃,这些传言才会消弭无踪。” 棠梨这会儿才算听明白了,这齐王的确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却不是因为自己行针之故,而是外头传言他不能人道的事情。 大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人道是最大的侮辱了,更何况齐王这样身份高贵,又战功赫赫的男人,被人说不能人道,必是不能忍的,虽不能忍,奈何他的确有病,所以便想娶个王妃来回去,都娶媳妇了,那些不能人道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这个王妃的人选却要费些心思了,得知道底细的,还得能配合他演戏的才行,虽说齐王殿下的桃花旺的很,可要想找到一个这样的王妃也不大容易吧。 所以他才找上自己,并开出让自己动心的条件,至于为何非要跟国公府退婚,棠梨猜测,或许是因不能人道的名声太难听,以至于他因此事而迁怒国公府。 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很令自己动心,可这种不靠谱的话听听也就罢了,谁当真谁就是傻子,就像他所说,前朝医道那般繁荣,都没有女子公然开堂坐诊的先例,这里可是大梁,大梁可是连个女大夫都没有,平民百姓家里都不让女儿学医,他堂堂的齐王殿下会眼瞅着自己的王妃抛头露面的开医馆吗,用脚趾想都不可能。 所以,这齐王殿下纯粹一个大忽悠,棠梨就奇怪了,自己的脸看起来好骗不成,不然这么胡说八道的话,他怎么都说得出来,而自己竟为了这个荒唐的话题跟他扯了半天,简直是浪费时间。 想到此,开口道:“棠梨医术还过得去,若殿下哪里不舒服,棠梨可帮忙医治,至于旁的,请恕棠梨无能为力,出来的时候久了恐家母惦念,这便先告辞了。” 撂下话,站起身屈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她前脚走,后脚管事便进来回道:“主子,棠姑娘脚步甚快,像是怕有人追她一般。” 管事其实想说怕有鬼追她的,但想到很可能棠姑娘怕的便是主子,便改了口。 齐王眉梢一挑,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本王还道她当真如此沉稳呢,原来并非如此。” 第130章着了道儿 第130章着了道儿 韩松略迟疑方道:“殿下当真要向陛下请婚?” 齐王:“你觉得以她的性子,本王若请了婚旨,她可愿嫁?” 韩松:“这……”说实话的话,是不是有些打击主子,跟那丫头也接触了许多次,那丫头的脾性,韩松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丫头瞧着脾气好,可心里却有大主意,有时候韩松甚至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像个才十六的小丫头,若主子真请下婚旨,为了家人或许她会嫁,可若是她的本心,想是不愿的,虽说这么多年主子的桃花从未断过,可那丫头绝不是其中一朵,就算自己这个莽夫都能看出,那丫头对主子无意,行针治病估摸也是为了摆脱主子的纠缠。 说到纠缠,韩松原先以为这个词儿大约跟自家主子一辈子都搭不上干系了,谁知自己想错了,主子虽未像外头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纠缠女子,却连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唤上了,从安州到岳州又从岳州到京城这又从京城回了岳州,这一番折腾,不都是为了那丫头吗,如今甚至想娶她做齐王妃了,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的大将军王啊,简直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而且,这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弄不好还是单相思。 韩松都觉主子这心思用的不值。 齐王看了他一眼道:“说实话这么难吗?” 韩松只得道:“那丫头一心想着当个坐堂看诊的大夫,估摸是真不像嫁的,但听闻她极看重家人,若殿下请了婚旨,想必也由不得她了。” 齐王摇头:“韩松,这成婚需的你情我愿方是美事,若不情愿又有什么意思?” 韩松心道,自然你情我愿更好,问题这不是人家不愿意吗? 看了眼主子的脸色低声道:“属下瞧着这丫头拧的很,想让她点头只怕不易。” 齐王点头:“是不易。” 韩松:“那主子您这婚旨?” 齐王:“我不过说来吓吓她罢了,免得她开口要那如意金锁。” 韩松愕然:“主子是不想把那金锁还给她,那本就是她的吧。” 齐王:“谁说本王不还,不过是略迟些还罢了,这金锁本王瞧着甚是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一般,一时却想不起来,待韩柏查查再说吧。” 韩松倒是松了口气,原来主子只是吓唬那丫头的,不是真要请婚,主子跟国公府的婚约还在呢,若此时主子上表请婚,岂不是公然给国公府没脸吗,国公府便不能把主子如何,这疙瘩也算系上了,以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日后若主子再领兵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不过,那如意金锁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怎会戴在那叶棠梨身上,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棠梨也是转过天才想明白,自己大约着了齐王的道儿,他一说要请婚,自己就吓住了,连自己的如意金锁都顾不上便跑了,今儿底细一琢磨,他跟国公府的婚约可是先帝跟老国公订下的,像这种婚约都有着政治上的考量,牵连甚广,即便他是齐王也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未跟国公府退婚,如何请婚,便他真的上了请婚的折子,只要皇上没糊涂,便绝不会答应,明知不会成功的事,又怎会去做。 倒是自己昨儿被他一句请婚吓住,一时有些慌,才未细想这些,只不过他如此吓自己的目的为何? 实在让人猜不透,且他说请婚可能是吓唬自己的,他又开出那些令自己动心的条件做甚? 棠梨自认并不愚蠢,又活了两世,对于人情世故也算通透练达,可怎么就看不明白他齐王了,若真论起来,齐王在这儿算大龄青年,可比起自己却还小几岁呢,若是前世这样的小子,只在眼前一晃,自己就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怎么就不灵了,是自己变笨了还是齐王段数太高,棠梨觉得应是后者,想也是,他年纪是没自己大,棠梨指的是心理年龄,可他生长在皇宫,在宫里长大的哪个是简单,更何况他还曾带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绩,纵观历史上能有几人,这样的人段数能低的了吗。 棠梨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呢,本来还想着给他治好病,之后两人便拎清了,谁知一时马虎又把金锁丢在观潮阁了,若是别的物件儿丢也就丢了,偏偏这金锁是她自幼便戴在身上的,便宜娘极其看重,时不时便要问一句,若知道自己弄丢了,估摸砍了自己的心都有。 正想着,便宜娘进了屋,瞧见棠梨身上的男装打扮,便知她要出去,眉头一皱:“昨儿刚家来,又要出去,谁家姑娘像你似的总往外跑,让你学学针线女红,你倒好连影儿都找不着,今儿不许出去。” 自己可是跟余星阑约好了,不出去哪成,想着凑过去在苏氏身边坐了,牵了她娘的袖子摇了摇:“娘,前头我可不是出去疯跑了,我是去了叶府,今儿出去也是正经事,您就别拦着女儿了。” 苏氏被女儿撒娇的样子哄的,脸色缓了缓,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 棠梨:“娘您不知道吗这竹山县有个老君观,灵验的紧,香火也旺,女儿是想去老君观烧香,保佑咱们家平安和乐。” 苏氏一听不禁道:“这个老君观,我也听人说过,正想着哪天去呢,只是如今你爹衙门里公务忙,娘在家里也不得闲,倒耽搁了。” 棠梨:“娘您忙您的,女儿去也是一样。” 苏氏一想也是便道:“那你就去走一趟吧。” 棠梨暗喜,又陪着娘说了会儿话儿,把苏氏哄得高兴了,才收拾着出了门,虽耽搁了一些时候,好在县衙离着老君观不远,倒也赶得及。 棠梨一出城就瞧见前头山脚下的余星阑了,他穿了件青色棉袍,料子样式都极寻常,可如此寻常的衣裳,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一种儒雅的效果,大约因为他身量高,且有些清瘦的缘故。 余星阑很像个大夫,他也的确是大夫,余家虽大不如前,但有这么一位认真的少东家,或许庆福堂不一定能找回昔日的繁荣昌盛,但至少不会没落。 第131章再入老君观 第131章再入老君观 看见棠梨,余星阑紧几步过来,躬身便要行礼,棠梨却先拱了拱手:“你我本就是同行,如今我又在老君观坐堂,免不得常常见面,若少东家如此客气,倒更不自在了,更何况你我的年纪,若让旁人瞧见你这般,岂不奇怪。” 余星阑:“祖父常教导星阑,医道一门不分年纪大小,达者为尊,叶大夫医术高明,莫说星阑便是我祖父也是服气的,而星阑医术进益更是有赖于叶大夫教导点拨,虽叶大夫不承认星阑这个弟子,可在我心里,叶大夫便是星阑此一生的良师。”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庆福堂的少东家,能力是有,也认真好学,可就一样不好,太过死板,棠梨都怀疑他那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榆木疙瘩,自己早就说过,不想当他的老师了,他怎么还这么没完没了的。 棠梨:“少东家言重了,棠梨并无师承修习歧黄之术也都是自己悟出的野路子,不过是碰巧看好了几个病人,才有了些名声,虽有些名声,医术却不敢称高明,而少东家出身医药世家,家学渊博,底蕴深厚,何用我一个野路子出来的郎中点拨,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余星阑愣了愣:“可那些医……” 棠梨不等他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至于那些医案是棠梨想与少东家共同参详参详,这点拨教导从何而来,若少东家如此客气,日后棠梨倒不好再寻少东家参详医案了。” 余星阑听了心中不免焦急,棠梨让人送给他的那些医案,令他受益良多,诊脉用药上也大有长进,她这几本医案竟比自己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四处拜师所得还多的多,这些医案从症候到脉诊以及行针用药,皆纪录详实,且会在后面注明用药缘由,用药简单配伍却精妙,虽只是医案可之于自己来说却是最好的老师,也正因此,自己才会对棠梨如此恭敬,若日后没有了,自己的医术只怕又要止步不前了。 想到此忙拱手道:“既如此,星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大夫。” 棠梨满意了,看起来对付这余星阑威胁比讲道理有用的多,这不自己一说不给他医案,他的榆木疙瘩脑袋就开窍了。 棠梨拱拱手:“上山吧。” 说着迈脚踏上了山道。 余星阑随后跟了上来,虽时辰尚早,可山道上的香客却不少,以至于有些狭窄的山道上有些拥挤,棠梨不禁道:“今儿也不是什么烧香的正日子,怎么这么多香客,也不过短短数月,这老君观的香火倒越发旺了。” 余星阑:“这些不是香客,大多是去看诊的,自常家小公子的重病痊愈,常老爷捐银子重修了老君观之后,师傅的神医之名便传了出去,来求医看诊的人就更多了,不过师傅慈悲为怀,不收诊费,这些人病好了之后心存感激,便会来烧香,故此,虽不是香客,可老君观的香火比旁的道观寺庙旺的多,只不过师傅如此做法,周围的寺庙道观颇为不满,说师傅是挂羊头卖狗肉,前些日子清风观的主持还特意跑来问罪。” 棠梨倒不知自己去京城的这几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禁道:“那劲节先生如何应付的?” 说到这个,余星阑脸上露出一个笑:“师傅虽秉慈悲之心,行医济世,却也是修道多年,精研了道门诸经,那清风观的主持来跟师傅论道法,被师傅说的无言答对,气哼哼的下山去了。” 棠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劲节先生出家前便是以博学出名的大才子,虽后因妻子病逝出家当了老道,学问却在肚子里呢,那清风观的主持来跟他论道,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看起来,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月,劲节先生这日子过得很是热闹啊。 说着便到了山门前,迎头就瞧见清风站在门前,指挥着两个小道士洒扫,一抬眼瞧见棠梨跟余星阑,愣了一下便快步迎了上来,揖了个礼:“清风见过叶公子。” 棠梨点点头:“客气了,劲节先生可还好?” 清风:“师傅极好,只是常念叨叶公子,若知叶公子来了,必然十分欢喜。” 余星阑却给清风行礼,唤他师兄。 棠梨听着忽有些敬佩余星阑,这拜师之事本是自己跟劲节先生串通好演的戏,如今已然戳破,这个师傅是假的,余星阑不认也理所应当,可余星阑却仍紧守弟子之礼,不仅一口一个师傅,连对清风明月也都是礼数周全,不说旁的,这一件事便可瞧出这人的品格了。 短短几个月,老君观的变化极大,棠梨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还破烂斑驳不堪,如今却已整修一新,除了大殿,院子多了几个,香客络绎不绝,更多了十几个小道士,来往招呼。 棠梨往大殿那边儿望了一眼,香雾缭绕几都看不清大殿里的老君像了,跟之前自己来时的香火寥落,大不一样。 若非确定这是老君观,棠梨都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余星阑显然常来,轻车熟路的把棠梨引到了侧面一个院子里,进了院子,便瞧见求医的已经排了长长一队,都快排到院外来了。 一进院便有个小道士说有急事拉着余星阑走了,余星阑先头还有些犹豫,大约觉得把自己晾在这儿不妥当,棠梨却道:“少东家只管去忙你的,我自去寻先生便是。” 余星阑忽想到棠梨跟师傅是相熟的,若非如此,自己还得不了这么个便宜师傅呢,便放心的去了。 待余星阑去了,棠梨便迈脚往里走,到了屋门前却被个小道士拦下了:“这位公子若是看诊,请去后面排着,等到了您的个,才能进屋。” 老君观里除了劲节先生棠梨只认得清风明月还有余星阑,这小道士却眼生的紧,想是不会放自己进去,便道:“在下不是来求医的。” 那小道士打量棠梨一遭,大约觉得她也不像病人,便道:“公子若是烧香,出了这个院往东走便是大殿。” 小道士瞧着也就十一二的样子,模样极清秀,说话却一本正经的,像个小老头儿,棠梨觉得好玩,便想逗逗他:“我也不是来烧香的。” 那小道士皱了皱眉:“公子不求医不烧香,来老君观做甚?” 棠梨眨眨眼:“我是来寻劲节先生的论道的。” 一提论道,那小道士立马脸色一变,瞪起了眼:“你是哪个观的?” 棠梨正想再逗他,却听里头劲节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灵飞,还不快请叶公子进来。” 第132章留下诊费 第132章留下诊费 那小道士愣了愣忙揖手道:“原来您便是叶公子,师傅提过多次,说您医术高明,您快请进请进。” 棠梨这才走了进去,一进去见劲节先生正在给一位妇人看诊,不好打扰,便站在一边儿,等候的空闲瞧了瞧那妇人,瞧着有四十上下,却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眼下有两个大大的黑圈,坐在那儿都有些恍惚,旁边是他的丈夫,穿着打扮上看不倒是殷实人家。 不用号脉,只这妇人的精神状态棠梨便知必是失眠症,也就是中医讲的不寐,这个病倒不难治,只是要找对病因,对症下药方能见效。 劲节先生一边儿诊脉一边问:“觉着哪里不好?” 那妇人有气无力的道:“倒也没有哪里不好,就是夜里睡不着。” 劲节先生:“多久了?” 旁边妇人的丈夫忙道:“快两年了,这岳州的大夫都找遍了,也没治好,这不才来了老君观,老神仙您给瞧瞧这倒是什么病啊?” 劲节先生略顿了顿,看向棠梨:“这病我倒有些拿不准,叶公子你来瞧瞧。” 劲节先生一句话,那两口子的目光立马看向棠梨,一看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极为不满,心道这劲节老道糊涂了不成,好端端的看着病呢,怎么推给了这小子。 虽心中不满,却碍于老君观的名声,不好发作,只得忍着让棠梨诊脉,棠梨手指一搭心中便明了了,这妇人两手脉俱缓,此脾受之,脾主思,这妇人的病便是从这思虑上来的,七情致病用药石来医并无效用,需得仍用七情来解方可见效。 这大约也是劲节先生拿不准的原因,棠梨略打量这妇人一遭,见她神色有些不耐,隐有怒色,想是对劲节先生让自己诊脉,极是不满。 那妇人见棠梨看了自己一眼,又去搭脉,可那手指分明未按在脉上,这哪是会看病的样儿,若非听说这老君观的老道医术高明,自己哪会大老远跑到这竹山县来,岳州城里哪个药号里没有坐堂大夫,可自己夫妻冲着劲节老道来的,偏偏这老道让个十几岁的小子来诊脉,想来是他的弟子,若真是会医术的弟子也还罢了,可瞧这小子号脉的样儿也知道,必是个刚进门的新弟子,连号脉的都没学会呢,就来诊病,把自己当成他学医术的靶子了不成。 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没好气的道:“你倒是会不会号脉?” 棠梨却道:“会啊,夫人何出此言?” 那妇人:“你这连脉都找对,还大言不惭的说会,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棠梨仍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道:“夫人怎会是傻子,夫人是病人,若不是病人来老君观做什么。” 说着还笑了一声。 她若不笑还好,这一笑真正勾起了那妇人的满腔怒火,指着她:“你说谁傻呢,你是大夫吗,就在这儿冒充,打量我们好骗吗。” 棠梨眨眨眼:“妇人此话可说差了,我本就是大夫,何谈冒充,至于您夫妻二人好不好骗,在下可就不知了。” 那妇人给棠梨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蹭的站起来,指着棠梨:“就算你是大夫,我们这病也不看了,这就走人。” 说着拉着丈夫就要走。 刚让着棠梨进来的那个叫灵飞的小道士不免有些着急,如今老君观香火旺盛,可都是因师傅治好了许多病人,这名声传了出去,都上老君观来求医,求医顺便就烧香了,也有那些被师傅治好的人,心怀感激,也会三五不时的来烧香,这老君观的香火才旺了起来。 若是这夫妻二人如此出去一喧嚷,这些年师傅好容易积下的好名声,便都付之东流了。 想到此,忙上前要拦,可没等他拦下,棠梨已先一步开口:“走可以,诊费需留下。” 诊费? 那夫妻俩两张脸都难看之极,那丈夫脾气还算好,开口道:“你也不过就诊了诊脉,既没开方也没抓药,何来什么诊费。” 虽也有些怒意,到底还是有涵养,没说什么更难听的来。 可那位失眠的夫人却再也压不住火气,转过身对棠梨道:“你连号脉都不会,还好意思要诊费,真是厚脸皮。” 棠梨嘿嘿一乐:“夫人此话差矣,刚说了我会号脉,既然在下帮夫人号了脉,就算治病了,更何况并非在下不开方子,而是夫人不用,既夫人不用,便跟在下无关,这诊费理所应当的要给。” 那妇人听了棠梨的一番胡搅蛮缠,心里更怒,却不好跟个小子计较,更何况,这里是老君观,香火鼎盛,旁边那老道更是有老神仙之称,在这儿发作起来却不妥当。 遂极力的忍了忍上涌的怒火,心道,算了,今儿算自己两口子倒霉,遇到这么个混账小子,既他要诊费就给他好了,就当给要饭的了。 想到此,便开口道:“行,给你诊费。” 说着让丈夫付钱,那位丈夫从钱袋里寻出一块碎银子来抬手丢在了号号脉的桌案上,发出叮的一声响,丢下银子便扶着妇人要走。 棠梨却道:“二位且慢行一步。” 夫妻俩纵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压不住了,尤其那位妇人,搜的转过身来:“诊费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棠梨老神在在:“在下未想如何,叫住二位是想说,这诊费不够。” 夫妻俩俱是一愣:“你,你说什么?” 那男人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听差了,又问了一句。 棠梨:“我是说您二位给的诊费不够。” 那妇人咬着牙道:“这足有一钱银子,便是岳州最好的大夫,只号个脉,也不敢要这么多诊费,你竟说不够。” 棠梨:“夫人此话却有些没道理了,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货,您去铺子里买东西,同样的东西也分个三六九等吧,更何况大夫的诊费并无明码标价,那些岳州城的大夫一钱银子成,我这儿却不行。” 那妇人气的脸色已经铁青:“好,好,那你说你的诊费要是多少?” 棠梨伸出五个指头。 那妇人惊愕的道:“什么,五钱,你这是讹诈,整个大梁的大夫都归总在一块儿,也没有敢要五钱银子诊费的大夫。” 棠梨却挑挑眉,好整以暇的道:“谁说五钱了,我的诊费是五十两。” 第133章以怒治思 第133章以怒治思 五十两? 夫妻俩同时惊呼出来:“你,你疯了,你,你,胡说……”那丈夫还算脾气好的,气的已经语无伦次,那妇人本就是个躁性子,又被失眠症折磨了两年之久,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时大怒,指着棠梨:“你家有多少账没还,上我们夫妻这儿来讹诈,真当没了王法不成。” 旁边尚有几个排队等着看诊的人,看不过去道:“是啊,这小子真敢开牙,五十两便在岳州城都能买一处院子了,这小子就号了号脉,连方子都没开,就敢要这么多诊费,这哪是大夫,根本是土匪吗”还有的道:“闹半天当大夫这么赚啊,号号脉就能赚五十两,这可比做什么买卖都赚啊,早知道老子也不做什么买卖了,当初学医多好……”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好不热闹,虽各自的观点不同,可有一样却是一致的,都觉得棠梨要五十两诊费纯属胡天儿。 刚那个叫灵飞的小道士,听的心中焦急,暗道师傅不说这位叶公子是当世最厉害的神医吗,自己刚还懊恼没认出来,有些不礼貌呢,可亲眼见识了这叶公子的所作所为之后,那点儿懊恼早已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师傅大约糊涂了,这姓叶的哪是什么神医,根本就是个搅屎棍。 本来老君观名声在外,老百姓甚至称呼师傅一声老神仙,以示尊敬,香火也旺,眼望着老君观极可能成为岳州第一道观了,偏偏来了这么一位搅合,别说开方子,就瞧她刚号脉的架势,连自己这个刚入门不久的都能看出,她号的不对,更何况别人了,不会号脉也就罢了,偏偏还狮子大开口,竟要五十两诊费,这是财迷疯了,就算她敢开口,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给她这么多银子,给她这么一搅合,老君观的好名声不得毁的干干净净啊。 心里焦急,看向师傅,想着师傅是老君观的主持,只要开口说一句把这胡说八道的小子赶出去,许还有救。 谁知他师傅脸上却平静安详,一点儿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也就罢了,唇角还微微挑起了个笑,仿佛颇有兴致的等待着什么。 师傅莫不是给这小子气疯了吧,要不然怎会是这个神色,难道师傅就不怕万一闹到官府,这小子落个讹诈的罪名,老君观也得受牵连? 正想着,便听见有人喊着报官,报官,这小子简直就是讹诈……那个妇人也怒声跟她丈夫道:“当家的,咱们这就去报官。” 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只不过脚刚抬起来还未迈出去便被棠梨叫住了:“报不报官的随你们的意,只是不付诊费,就想走,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那妇人简直气的快背过气去了,一张脸红一阵青一阵又白一阵,都快成三花脸了,张了张嘴,半天又说了一句:“你,你,你这是讹诈。” 棠梨却笑了:“敢问这位夫人,哪条王法里规定过诊费不能是五十两。” 那妇人的脸都成了灰黑色了,哪曾想这小子如此胡搅蛮缠,王法哪会规定这些。 周围的人义愤填膺都说棠梨是强词夺理,面对众人声讨,棠梨不紧不慢的道:“既是王法没有规定诊费不能给五十两,那在下要五十两有何不对吗,不过,刚我想了想,这诊费是有些不合理。” 众人还当她服软了,纷纷道:“本来就不合理。” 哪知却听见棠梨道:“似我这等高明医术,五十两诊费可不成,得一百两才行,这位夫人,刚我说的不作数,你得付五十两才可。” 周围人为她如此无耻的作为所惊,一个个哑口无言,惊愕的看着她,仿佛棠梨是哪里来的怪物一般。 棠梨却不理会众人,跟那妇人道:“快付诊费,一百两银子,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棠梨话音一落,那妇人气到极致,忽觉胸口翻腾,喉头发甜,下意识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来,接着身子一软便倒在她丈夫怀中。 那丈夫气的目眦欲裂,瞪向棠梨,那神情恨不能把棠梨生吞活剥了才解恨,便想把妻子放到一边,先过来跟棠梨拼命。 只是他身子刚一动,棠梨却已先一步过来,拿了他妻子的手腕开始号脉,不似刚才一般,胡乱的按脉,而是三指准确的按在寸关尺上,丈夫一愣,再瞧棠梨的神色,极其认真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认真到,他想拼命的怒气都打消了一些。 棠梨却不理会丈夫疑惑的目光,仔细诊了一会儿脉方道:“淤血吐出,夫人这病也就好了。” 那丈夫一脸莫名的盯着棠梨,半晌儿才回过味来:“你,你刚才不是要诊费,是,是为了给我夫人治病?” 男人虽回过味来,却仍有些不能置信:“我家夫人这病可有两年了,不行针,也没用要,这就好了? 天下,还,还有这么治病的? 这是什么道理?” 棠梨:“刚令夫人言道已有两年不寐,寻了数个郎中,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可见令夫人之病并非药石可医,需找到病因,对症治疗方可痊愈,刚我诊令夫人的脉象,两手俱缓,此是脾受之病,脾主思,想来令夫人这病乃是思虑过甚而至,因这病是从情志上而得,便需得从情志上治才行,以怒治思正好对症,如今夫人胸中淤血已出,病因已解,只需好好睡上一觉,便可家去了。” 那丈夫这才明白过来,这位不是见钱眼开的疯子,人家是真正医术高明的神医,不看别的,只看如今妻子睡得香甜,便知人家可不是胡来,是真有本事,可自己夫妻刚才还误会人家,说了不少难听的还要保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忙恭敬的道:“我夫妻糊涂,刚还骂神医,实在不该,神医说的是,您这样的医术,莫说五十两诊费,便是五百两也不多,我,我这就让下人家去取五百两银子送来。” 说着便要吩咐下人回家拿银子,棠梨却拦下道:“老君观是义诊,这诊费就不用了。” 那丈夫却执拗起来,棠梨越是不要,他越是非给不可,来回打过了半天,末了还是劲节先生开口道:“若施主实在过意不去,不若把这银子捐给济民堂吧。” 第134章一品茶香 第134章一品茶香 济民堂? 那位丈夫有些疑惑之色,自己好歹也是岳州土生土长的,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儿? 正疑惑间,却听外头一个声音道:“朱兄自来消息灵通,怎么竟不知济民堂?” 随着声音,常荣常老爷迈了进来。 那位丈夫连忙唤了两个婆子来扶着夫人,叫灵飞的小道士机灵非常,忙低声道:“观内备有客房,可供休息。”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位夫人已睡得极香甜,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得连搀带抱的扶去客房安置。 这边儿那位朱兄忙拱手道:“前几日还说去寻常老弟吃酒呢,却赶上家中有事未得闲儿,不想今儿倒是在老君观碰上,真是巧了。” 常荣也拱手:“这老君观我是常来却不新鲜,可在这儿碰上朱兄,却真是巧了。” 那姓朱的道:“还不是为了内子的病吗,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听闻老君观有一位老神仙,医术高明,便来碰碰运气,毕竟内子这病都两年了,哪是一朝一夕便能治好的,不想竟造化了,遇到了这位小神医,连药都未用,就治好了内子的不寐之疾,真神了,若非亲眼所见,我可不信天下间还有这般神奇的医术。” 常荣笑道:“若是旁人,兄弟或可不信,却若是叶公子出手,倒不觉奇怪。” 姓朱的愣了愣:“怎么,原来老弟竟认得这位小神医吗。” 常荣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看向棠梨,棠梨便知这常老爷的意思,略斟酌了斟酌方道:“在下曾跟劲节先生去常府为常小公子看诊。” 姓朱的不禁道:“哎呀,早知老弟竟认得这么一位神医,我也不用着急的四处求医了,内子这病不定早治好了。” 常荣见后面看诊的已经排成了长龙,他们在这儿说话儿不大妥当,便道:“这老君观后面的竹林景致颇佳,若朱兄无事,不如去吃盏茶如何?” 姓朱的也不好再耽搁后面看诊求医的,加之夫人如今睡着,自己也走不得,倒不如跟着常荣去吃茶,顺便也扫听扫听这位小神医的底细,怎么岳州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神医,自己竟连丁点儿消息都没听着。 跟棠梨劲节先生拱手道了谢,便随常荣去了后面的竹林精舍。 劲节先生看了眼棠梨道:“刚跟常老爷去的那位朱老爷在这岳州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棠梨并未开口,知道以劲节先生的性子,若无下文绝不会提起这些,果然,劲节先生又道:“说朱老爷,你大约不知,可他家的字号,想来你是见过的。” 棠梨好奇的道:“什么字号?” 劲节先生:“一品茶香。” 这个棠梨自是知道,是岳州鼎鼎有名的茶行字号,有铺子还有连带的茶楼,听纪婆婆提过,不止在岳州,在其他州府,也有分号,虽比常记稍差一些,却也是岳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家。 劲节先生一说出一品茶香的字号,棠梨便知劲节先生的意思,必是听说自己推销茶叶的事了,才特意提了这朱老爷的底细。 棠梨躬身道:“多谢先生指点。” 劲节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叶公子何必如此,若说到指点,老道倒该多谢叶公子才是。” 棠梨:“先生说笑了。” 两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意思,话也不用多说,点到便好。 棠梨刚给那位朱夫人看病,屋里人可是看了个满眼,惊讶之余也暗暗心喜,这可是造化了,老君观劲节老道的医术虽说不错,也没到立刻见效,药到病除的程度,怎么也得吃上几剂药才行,若赶上不好治的病症,吃上十几剂亦或者几十剂也不新鲜,可这位小神医却神乎其技,都不能用药到病除来形容了,毕竟她可没开方子,只是要了个诊费,那位朱夫人两年没好的不寐症就给治好了,这医术简直就是再世华佗啊,碰上这么一位神医,自己这病还有什么可愁的。 心中既欢喜又敬畏,故此常老爷跟朱老爷寒暄耽搁了看诊,也没有着急的,都老实的在后面等着,等着棠梨看诊。 谁知棠梨给朱夫人看了诊之后,便起身站了起来,瞧意思竟是不会看诊了,众人不免着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忙道:“叶,叶大夫,我这头疼的毛病有半年了,怎么都治不好,劳烦您给瞧瞧。” 棠梨愣了愣,虽然她来老君观便是想着往后在这儿看诊,可今儿毕竟是头一天,且还没跟劲节先生打招呼便坐下看诊,实在不妥,至于刚才,也是劲节先生让自己给那朱夫人号脉,才出手的。 后面的病人自然还是由劲节先生看诊才是,谁知后面这位却直接开口叫自己给他看病,这不等于拆劲节先生的台吗。 自己是大夫,若不理会有些不近人情,若应承了却更是不妥。 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尴尬的境况,劲节先生却开口道:“刚灵飞说有位要紧的贵客来了老君观,不好怠慢,叶公子可否替我一会儿,我去前头瞧瞧便回来。” 撂下话不容棠梨反驳,已经迈脚走了。 屋里的病人脸色都是一松,这老神仙一走就剩下小神医了,他们自然也归小神医管了,正合了大家伙的心思,哪有不欢喜的。 棠梨自然也知道,会客乃是劲节先生的托辞,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这儿看诊,既如此,倒不好辜负他的美意索性坐下来看诊不提,且说常老爷跟朱老爷。 在后面的竹林精舍中落座,有青衣小童取了山间清泉在红泥小炉上烧滚,冲入天青色的茶盏之中,顿时满室茶香。 朱老爷眼睛一亮,拿了茶盏仔细端详了半晌问:“这是何茶?” 常老爷笑了:“若是旁人问也还罢了,朱兄可是茶道大家,这天下的茶还有朱兄不知的吗?” 朱老爷:“常老弟这是笑话我呢,老弟今儿的茶,我便未见过,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常老爷:“这茶的出处容兄弟先卖个关子,朱兄先说这茶如何?” 第135章一桩买卖 第135章一桩买卖 朱老爷啜了一口赞道:“汤色清透,回甘绵长,最难得是这奇香,便我一品茶香最顶级的好茶,也略逊一筹,只可惜炒制的有些粗糙,芽形有些散乱,倒真是可惜了,若能精心炒制,必是最顶级的好茶。” 常老爷:“既如此,敢问朱兄,此茶可能卖的出去?” 朱老爷摇头失笑:“常老弟这是说笑话儿呢,这样的好茶只会供不应求,哪可能卖不出去?” 常老爷却道:“不瞒朱兄,真不是说笑话儿,这茶便产于竹山县,山上有片野茶树,三害作乱,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温饱已是不易,也没闲钱去买茶叶,便上山摘了些野茶做待客之用,便是此茶。” 朱老爷愕然:“你说这茶是乡民在山上采的野茶?” 常老爷点头:“正是。” 朱老爷何等人,到这会儿若是还不知常老爷的意思,就白在商界混这么多年了,只不过,交情归交情,客气归客气,若涉及买卖,便需谨慎了。 朱老爷又喝了一口叹道:“茶是好茶,可若是想卖上好价儿却难,常老弟也不是外人,买卖上的门道,老弟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再好的货,那也得有名声才能卖的上价儿,外行人不懂,只当好东西就能卖上价儿,可咱们却知道,这酒好也怕巷子深啊,老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老爷呵呵笑道:“朱兄说的极是,只不过此事却与其他生意不同?” 朱老爷:“有何不同之处?” 常老爷:“不知朱兄可知道竹山县来了一位知县大人?” 朱老爷:“这个倒是有些耳闻,先头只是安州的驿丞,去年年底忽的便升任到了竹山县任县令。”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位知县大人姓叶,听闻跟布政使叶府沾亲,自上任以来官声清廉,勤于公务,为百姓做了不少事,竹山县老百姓私下里都称呼叶青天,老弟问这些做什么? 莫非这茶还跟青天大人有什么干系不成。” 常老爷:“是有些干系,这位叶大人自上任以来为了竹山县百姓的生计,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你我都是岳州的坐地户,又都是生意人,竹山县的境况自是清楚,这么多年都是靠着朝廷救济过活,朝廷救济又岂是长久之计,赶上个好官也还罢了,不会克扣,或克扣的少些,拨到下面来总能活命,可若是赶上个贪官,日子可就难过,叶大人深忧百姓,自上任以来跑遍了整个竹山县,连发了数道政令,帮百姓谋生计,这济民堂便是叶大人亲自所设,广集善款,用以安民助民,而此茶便是济民堂的一桩买卖。” 朱老爷愕然:“这济民堂不是善堂吗,怎么又做上买卖了?” 常老爷:“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捐再多的银子,也总有用尽的一日,倒不如自谋生计安稳长远,竹山县依山傍水,并不愁生计,既然水里有恶龙水贼靠不住,那就靠山好了,济民说的轻松,可真做起来却不易,尤其想为百姓谋个长久生计,更是难上加难,不瞒朱兄这济民堂做生意的事,乃是在下的点子。” 朱老爷疑惑的看向常荣,这常荣可不贼精贼精的,能把常记做到岳州第一商号,手段心计缺一不可,生意人利字当前,他可不信常荣会忽然变成了大善人。 是,他们生意人也会做些铺桥修路施粥舍粮的善事,可那一是为了跟官府打好关系,再说生意场上混的除了心机手段,也需有个好名声。 可要好名声却不代表就成善人了,有道是无奸不商,这四个字虽不大好听,可的确是他们生意人的本色,这常荣若是给岳州府所设的济民堂出谋划策还勉强说得通,这小小的竹山县,莫说一个济民堂,就算那位叶知县亲自登门,怕是也请不出常荣这尊大佛,可如今常荣的确费心费力的为竹山县奔走,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跟自己说这些。 莫非他这么用心良苦是想讨好叶全丰,不应该啊,若是别人还可能,但他的妹夫可是岳州按察使宋大人啊,虽比叶全丰低却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一点儿不掺假的封疆大吏,这么硬的靠山摆在那儿,常荣有必要去讨好叶全丰吗。 更何况,还如此用心,难道是这里有大银子可赚,朱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他是内行,自然知道这茶是绝品好茶,正因藏在山里才无人问津,若运作得当,的确是一桩大生意。 想到此,也不再纠结常荣为什么会帮那个叶知县,他关心的是生意,遂开口道:“既是做生意,那我也就不跟老弟客气了,咱们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此茶济民堂要价几何?” 常荣笑了:“朱兄还是未明白小弟之意,这济民堂是叶大人为百姓长久生计所设,若直接卖出,跟等着朝廷救济有何区别。” 朱老爷疑惑道:“不卖,打算如何?” 常荣:“入股,朱兄的一品茶香远近驰名,把这茶交于朱兄运作打理,最是妥当,济民堂不需朱兄花银子买,只是以茶入股,要所得利润的一成。” 朱老爷心道,果真这常荣是个猴精儿的,一成说着轻松,那可是净利,是实实在在的肉,而且,一成利听着不多,可如此好茶,若运作得当必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到时候利润的一成便非常可观了,割给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济民堂,实在肉疼。 常荣岂会不知朱老板的心思,又让侍茶的小童斟了一盏茶,吃了一口貌似无意的道:“听闻嫂夫人这不寐症有两年了,今儿在这老君观就睡过去了,可见是好了。” 说起夫人,朱老爷心情极好:“是呢,以往在家是怎么都睡不着,熬鹰一样,人都不成样儿了,多亏这位小神医妙手回春,若不然,内子这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呢,这位小神医的医术当真高明,我朱丙申好歹也是岳州人,怎么就没听过这位神医的大名呢。” 常荣:“据在下所知,这位小叶神医是随父上任来的岳州,以前一直呆在安州,朱兄不知道也不稀奇。” 姓叶,先前在安州,如今随父上任? 朱老板可不傻,这么一想还能不知这位神医的底细吗,却仍有些不信道:“老弟是说,这位小神医是那叶知县……” 第136章神医之名 第136章神医之名 常荣呵呵一笑:“这个我也只是猜测,或是巧合也不一定。” 朱老爷心道,这常荣话都说出口了还能吞回去不成,他这般说自是不想落下口实,当真是只老狐狸。 而且,常荣如此上心这济民堂冲的绝不是叶知县,若说是冲布政使叶大人倒也不见得,叶大人来岳州上任可都一年了,前头可没见常荣上赶着巴结,二品大员都不屑巴结又怎会上赶着个七品知县呢。 不是冲叶府亦不是冲叶知县,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想到此,朱老爷道:“前几个月听闻贵府小公子染恙,本想去府上探望的,却赶上内子病着,怕去了反倒过了病气,便不曾登门,不知如今可好了?” 常荣目光一闪:“朱兄客气了,小孩子家身子弱得个病也是常事,朱兄是长辈,哪有长辈探小辈儿的道理,更何况,如今已然大好又调理这几个月,更是健壮了不少。” 朱老爷:“小叶大夫当真是华佗在世啊。” 两人相对一笑,虽未说明白,却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棠梨治好了自家夫人,朱老爷本来便想着重谢,如今有这个机会倒便宜,更何况这桩买卖做下来不仅表达了自己谢意且有丰厚的利润回报,虽割让一成的利润有些肉疼,但这一成的利润并非送与他人,而是交给济民堂,济民堂是为百姓所设,自己拿出些银子也是行善积德,一举数得,这桩买卖划算的紧。 想明白了,朱老爷也极痛快:“若老弟信任朱某,这茶便交与朱某吧,只不过咱们丑话也得说在前头,常老弟是生意人,自是知道,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没有十成十都赚的,虽这桩买卖我也极看好,可就怕万一,末了若是未成,老弟可莫要怪罪。” 常荣:“朱兄说哪里话,只要朱兄出手,哪还有不成的。” 朱老爷:“常老弟就别捧了,回头捧得高摔的狠,万一有个差池,我这老脸可也就别要了。” 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以往倒是听闻叶知县出身寒门,苦读中榜方入仕途,却原来是医道世家。” 常荣摇摇头:“据我所知,小叶大夫的医术并非家传。” 朱老爷颇为意外:“不是家传,如何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莫非拜了哪位名师高手。” 常荣仍是摇头:“也不曾听说小叶大夫有师承。” 朱老爷愕然:“常老弟逗我呢吧,既非家传也无师承,那小叶神医这一身医术是从何处而来,难道是生来就会的不成。” 常老爷没说话,可心里却觉朱老爷最后这个猜测貌似有些靠谱,据余星阑说这小叶大夫的医术是看了几本医书药书之后无师自通的,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相比之下,常老爷更愿意相信,棠梨的医术是与生俱来的,这世上钟敏毓秀得天地造化的人,虽不多,可也不见得没有啊,说不准小叶大夫就是一个。 棠梨却并不知朱老爷跟常荣正在猜测她的医术从何而来,她这会儿正忙着看诊,自从她几句话治好了朱夫人之后,后面看诊的便没有一个敢怀疑她医术的,一个个都用敬重的目光望着她,她开出的方子,也当成宝贝一样郑重的收起来,瞧那样儿估摸把这方子当成传家宝了。 对于这种目光棠梨很是熟悉,前世的时候,以她军总中医科王牌主任的名头,来看诊的病人都是这么看着自己的,所以棠梨丝毫不觉得奇怪,且能处之泰然。 而劲节先生跟余星阑这对阴差阳错的师徒,也并未因棠梨看诊便离开,而是在旁边打下手,一个誊写方子,一个认真记录,把棠梨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前世她看诊的时候也是有学生在旁记录的,所以棠梨习以为常,不觉奇怪,道观里的小道士,诸如灵飞这样的,先开头见主持这般颇不习惯,可见主持师傅一副心甘情愿,也没人敢说什么。 因朱夫人这件事,加上劲节先生跟余星阑的大力支持,棠梨头一天看诊异常顺利,眼瞅天色已晚,求诊的人也都下山去了,棠梨方直了直腰,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忽然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前世,虽累却心情极好,可见她还真是个劳碌命,之前那般在家里天天闲着,浑身都皱巴,这看了一天诊,却觉通体舒畅。 劲节先生却颇遗憾的道:“若叶公子日日来老君观看诊当真是百姓的造化了。” 棠梨:“虽不敢保证以后日日都能来老君观看诊,但近几日是可以过来的。” 劲节先生大喜:“无量寿佛,若叶公子能来就太好了,贫道替那些求医的百姓先谢过叶公子了。” 棠梨:“先生何必如此,倒让在下惭愧了,需知为医者本就该诊病才是。” 棠梨敢打这个包票是因了解便宜娘的性子,她娘对烧香拜佛之事一向很是热衷,尤其爹从驿丞一跃升为七品县令之后,她娘更是虔诚,只要得空必要去烧香的,自己只需回去说在老君神像前许了愿,七七四十九日日日来老君观烧香。 她娘如此虔诚,自是不会拦着自己的。 果然,棠梨家去一说,苏氏便极为欢喜开口道:“早就跟你说过佛爷灵验着呢,应当多跟着娘去烧香磕头,你却不耐烦这些,如今可是开窍了,知道佛爷灵验了吧。” 棠梨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一定虔诚向佛,多烧香,多磕头,让老君爷庇佑咱们叶家阖家平安。” 苏氏:“这才像话。” 棠梨:“那娘是答应女儿去老君观烧香了?” 苏氏白了她一眼:“娘之前不让你出去,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到处疯跑,坏了名声,虽你行得正做的正,到底人言可畏,万一传出个不好的名声,还怎么找婆家,如今你去烧香拜佛,是正经事,娘如何还会拦你。” 棠梨心道合着自己出去给人看病是疯跑,反倒是烧香拜佛成了正经事,她娘这逻辑也真是醉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烧香的借口,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出来看诊了,倒也不枉自己编了这么一大通的瞎话。 棠梨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不错,虽然仍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坐堂行医,到底能看诊了,而且济民堂那边儿有朱老板跟常荣帮忙也有了大起色。 说起济民堂虽是父亲主导,可真正出主意的却是劲节先生,这是棠梨从余星阑嘴里知道的,棠梨倒不觉意外,当日本就是叶全丰点拨自己来寻劲节先生的,而劲节先生也的确不负众望,只一个主意便为竹山县百姓谋了个长久生计,可见真有治世安民的大才。 而棠梨自己对于这些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也就是大夫。 棠梨这大夫做的很是成功,且棠梨也终于领教到了古代的传播力量,即便没有先进快速的各种媒体通道,只口口相传,力量依然不能小觑。 棠梨在老君观坐诊了只三天,神医之名便不胫而走,来求医的病人从老君观山门一直排到了山脚下,日日如此,以至于山道上都挤满了人。 棠梨每日一早过来,一直到天擦黑才回家,累是累,但心里满足,果然她还是适合做大夫。 但棠梨也未想到,因看诊却也招来了麻烦,这麻烦便是岳州头一号的纨绔子弟,知府公子吴玖,进而引发了一件轰动整个岳州城的大事。 第137章大煞风景 第137章大煞风景 棠梨在老君观坐诊,因医术高明,药到病除而声名远播,有疑难杂症经久不愈的听说此事,便都往老君观来了,一时间老君观人满为患。 好在劲节先生跟余星阑分担了一部分病人过去,不然棠梨真是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这日落了雪,山道湿滑难行,除非得了急病非治不可的,旁的人都不会这个天上山,因此热闹了半个月的老君观,终于清静了一些。 棠梨也终得了空在竹林精舍里边吃茶边赏景,这竹林精舍本是先头劲节先生的苦修之地,自从上回大病了一场差点儿丢了命,劲节先生便看开了,不再一味苦修,看开了是棠梨想的,用劲节先生的话是悟了,至于悟到什么,棠梨没问,估摸问了劲节先生也不会说。 棠梨颇有自知之明,她并无慧根能明白这些佛道中的道理,所以还是不要问的好,免得露怯徒惹笑话,不过余星阑甚至常荣常老爷,倒是跟劲节先生论起道来,却是有问有答,他们三位说的热火朝天,棠梨先开头也认真听了一会儿,可越听越糊涂,到后来都有些头晕脑胀,干脆不听了,专心赏景。 这场雪从昨儿晌午就开始下了,一开始只是细碎的雪粒子,可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便大了起来,雪片如鹅毛落下来,不大会儿功夫便是厚厚的一层。 雪下的大,山路难行,棠梨便遣了甘草家去送了信儿,说自己不回去了,就宿在老君观,便宜娘便不满自己在外留宿,想来看在老君爷的面儿上,也不会太数落自己,更何况,也并非自己不家去,这不是落雪了吗。 因昨夜宿在老君观,今儿才有机会欣赏这雪压青竹的好景致,这片竹林本就清幽,如今雪压竹枝,一阵风过,竹叶飒飒,摇落满枝落雪,似繁花飞絮,如碎玉琼瑶,真正美到了极致。 不知是不是景色太美,热闹论道的三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闻簌簌的落雪声。 其实旁边三人虽是论道,注意力却并未离开棠梨,棠梨的身份虽外头的人并不知晓,可在座这三人却都是门清的。 劲节先生是从常荣嘴里知道此事的,初时颇为惊诧,过后想想又觉这位叶知县的千金,着实是一位奇女子,且不说她这神鬼莫测的医术,便是这般在外抛头露面的行走,也不是寻常女子敢做的。 虽她扮成男装到底是女子,大梁的礼教虽算不得太严苛,但对女子也是束缚颇多,尤其棠梨还是知县千金,出来走动都是稀奇事,可这位竟还来老君观坐诊看病,此事若传出去,只怕对她名声有碍,可瞧她泰然自若的意思,竟丝毫不惧,此等奇女子,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而余星阑跟常老爷也一样,三人想法一致,故此虽明知棠梨身份,却并不说破,权当他仍是叶棠一般,也正因如此,棠梨在老君观看诊大半月,也并未有人疑心,即便觉得她生的俊俏了些,也没往女子身上联系,这也多亏了棠梨前世里在部队的历练,让她身上有了军人的因素,摈除了些许女子的阴柔,而显得英气十足。 忽一阵风过,把精舍外的雪吹了进来,其他三人坐的靠里还好,棠梨却因贪看外面的景致,站在了精舍的围栏处,雪花扑了一身,头上也沾了一些,棠梨抬手拂了拂,待放下手却对上精舍外一张色眯眯的脸。 孔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无论男女都是看脸的,所以对于男人好色,棠梨倒不是特别反感,便自己是女的不也喜欢帅哥吗,但好色也要好的有底线,有道是风流不下流才是,毕竟爱美是人的天性,这世上大约没有人喜欢丑的。 而外面这人猥琐下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这人的两只眼睛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实在令人不舒服。 棠梨皱了皱眉,大好的清幽之地,怎么来了这么个煞风景的,不过,此处乃是老君观的后山精舍,寻常香客应是进不来的吧,更何况,这样的大雪天,若非脑抽了谁会巴巴的跑到山上来上香。 目光扫过旁边常府的丰管家,方明白了几分,想必这个色眯眯的男子颇有来头,不然丰管家也不会直接把人带到这后山的精舍中来。 瞧年纪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打扮很是体面,可这气色一看就知酒色过度,既丰管家引了人来这里,必跟常老爷颇有交情,却常老爷结交这等酒色之徒做甚? 常荣也是一愣,顿时脸色一沉,一个眼刀瞥向管家,丰管家自是知道老爷恼了,可今儿这事儿实在怨不得自己,这吴公子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一贯的胡作非为,常家是岳州首富,这小子虽说不敢对常记如何,却也时常上门跟老爷论交情,老爷不好得罪吴知府也只能应付了事。 也不知这混账从哪儿得的消息,知道老爷在老君观,竟寻了来,来了直接报了老爷的名号,外头的小道士见他说的亲近,真当他是老爷的至交好友呢,便直接引到了后边儿。 丰管家看见吴玖心觉不妥却也晚了,这小子自来熟的紧,根本不管丰管家说什么,直接就闯了进来。 正瞧见棠梨抬手的动作,棠梨本就生的模样不差,加之前世在军总多年,气质并非寻常女子可比,更何况他做的男装打扮,更有种别样的魅力,这种魅力落在心正的人眼中是欣赏,可看在吴玖的眼里,却是下流。 这吴玖是吴知府独子,因一脉单传,家里很是溺爱,以至于养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王八蛋,除了吃喝嫖赌,一点儿正经事不干,在花楼里也就罢了,好歹人家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偏偏这吴玖无法无天,若是瞧上谁,便是大姐上也敢直接抢回府去,尤其这厮不光喜欢姑娘尤好男色。 这会儿瞧见棠梨连魂都没了,哪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美少年,竟是比自己府里那两个还俊俏,瞧那张白皙的小脸儿,仿佛能掐出水来,如此俊俏的少年郎,若能抱在怀里消受一回,这辈子都没白活啊。 第138章来了混账 第138章来了混账 这厮的目光太过放肆,棠梨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避开,余星阑却站起来挡在她身前,被余星阑挡住视线,吴玖有些不爽,他倒是见过余星阑:“这不是余少东家,大雪天的不在庆福堂待着,跑这老君观里做甚?” 余星阑呵呵笑了两声:“想来吴公子不知,劲节先生正是余某的师傅,余某来老君观请教医道有何不妥,倒是吴公子,这样的大雪天不去寻乐子,来这老君观真有些稀奇。” 棠梨还真没想到,平日里瞧着余星阑一根筋儿似的,跟自己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不顺当,不想对上这什么吴公子倒是语带机锋,这一来一往竟半分也未落了下风去。 转念一想,棠梨便明白了几分,余星阑痴迷医道,当日误以为自己是个前辈高手,追着拜师,且亲眼见过自己的医术,虽后来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小丫头,可先入为主,达者为先,对上自己仍像个学生一般不自觉紧张,他这种表现也让自己以为他是一根筋。 却忘了他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庆福堂数百年的药号,盛名底蕴一样也不缺,即便如今远不如前朝兴旺,却仍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字号,药行里的大拿,余星阑若真是一根筋儿,如何能做庆福堂的少东家,他只是痴迷医道罢了,若除去这个,在商场上必是一名悍将,从今日他几句话便把这什么吴公子怼了回去,便能瞧出他的本事。 那吴公子脸色微微一沉,心道,这余星阑真当自己是根儿葱了,还当在前朝他家庆福堂鼎盛的时候,有皇家当靠山,余家能飞扬跋扈,如今可是大梁,莫说庆福堂,就是旁边的岳州首富常荣不一样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吗。 想到此,哼了一声:“本少爷今儿就想来老君观烧香,难道还违了哪条王法不成。” 常荣眼看事情不对上前两步道:“前几个月,这老君观整修完毕,虽只是座道观山上的景色还算别致,还打算着邀公子前来逛逛,却去府上拜见府台大人的时候,听闻公子去了学里,想着公子进学却是正经事,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了,便也不好打扰,这才罢了,怎么今儿这样的雪天,公子却得了空。” 常荣这几句话说出来,棠梨才算知道这小子原来是岳州知府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嚣张,连余星阑这个庆福堂的少东家都不放在眼里。 庆福堂虽是药行里的大拿,到底是商户,即便有些关系,得罪官府也没好处,更何况还是岳州知府的公子,只要庆福堂在岳州开了铺子,就得受府衙的管辖,若不然,官府若想整治个商号还不简单吗,随便寻个借口就能封门,就算官面儿上有关系,等疏通明白了,损失也造成了,这也是老百姓常说的民不与官斗,不是不想斗,是斗不起,毕竟老百姓都想过安生日子,谁也不想三天两头的折腾官司。 只不过岳州知府有这么个混账儿子,怕也是不省心。 那吴公子对常荣显然客气了许多,呵呵一笑:“常兄这是笑话小弟呢,什么蟾宫折桂,不过是腻烦了,去学里耍了几日罢了。” 他哪里是去上学,是瞧上了学里新来了两个学生,眼馋的想弄上手,后又听说老君观里来了小大夫,模样生的俊俏风流,一时起了色心,这才大雪天跑了来。 刚上山的时候,山路湿滑,风雪打在脸上冻得他都想折返回去,好在没回去,不然可就遇不上这样的美少年了。 想着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目光越过常荣盯在棠梨身上:“这位小公子瞧着脸生,仿似不曾见过,常兄给老弟引荐引荐呗。” 常兄? 棠梨心道,这吴公子还真敢叫,慢说常荣是岳州首富,想来即便这吴公子的亲爹,知府大人见了常荣也需客气几句,这小子却直接称呼常兄,他这一开口直接给常荣降了一辈儿,而常荣的妹夫岳州按察使,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不也跟着成了知府的晚辈吗,这长辈倒是当得便宜,就不知那岳州的知府大人受不受得起了。 常荣咳嗽了一声:“哦,瞧我竟忘了引荐,这位是布政使府的叶公子。” 吴玖一惊:“哪个布政使府?” 常荣:“想吴公子近日在学里一心攻读上进,外头的事便不理会了,咱们岳州还能有第二个布政使府不成,自是叶大人府上。” 吴玖心下暗暗遗憾,就算他色心再大,也不敢打叶府少爷的主意啊,那叶全丰可是二品大员,自己爹才四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差着好几级呢,慢说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子也不敢得罪叶府啊,可惜,实在可惜了,这样的美少年,竟不能弄上手。 虽心下知道叶府得罪不起,可美色在前吴玖也有些舍不下,上前道:“原来是叶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吴玖,今日在山上不便,改日在下做东,在观潮阁摆一桌上席赔罪,到时还望叶公子赏光。” 棠梨并未答话,只是拱了拱手权当还礼,侧头跟劲节先生交代一声,转身走了,摆明了不打算给吴玖面子。 若是别人敢这般公然慢待自己,吴玖能想出一百种阴险的招数来整的你哭爹喊娘,可这会儿吴玖色心一起,不禁不觉得这是慢待,反而觉得这般冷冷淡淡不拿自己当盘菜的样儿,越发的有个性,尤其那张板着的小脸,怎么瞧怎么俊。 不禁没恼反而嘿嘿一笑:“叶公子当真有个性,有个性。” 余星阑不屑跟吴玖打交道,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一时间这后山精舍中只剩下劲节先生常荣跟这个吴玖,劲节先生是主人,不好跟余星阑棠梨一般,转身就走,即便反感吴玖也得留下作陪,他这老君观隶属岳州府,好歹也得给知府大人几分面子。 让着吴玖落座让小道士重新烹茶端了上来,吴玖却仍望棠梨走的方向张望,那神情分明盼着人还能回来。 常荣摆手:“吴公子,请吃茶。” 第139章急着奔丧 第139章急着奔丧 吴玖这才收回目光,吃了口茶道:“怪不得常老哥常往老君观跑呢,若知此处风景如此绮丽,兄弟也一早来了,也免得错过这样的好景致。” 常荣呵呵一笑:“吴公子见多识广,什么好景致未见过,这老君观别人瞧着兴许还过得去到了公子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好在有些野趣权当散散心吧。” 吴玖:“常老哥这话可是客气了,我瞧着这老君观的景致比什么名山大川都好,景儿好。” 顿了顿往棠梨走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道人更妙,可惜,可惜如此一位美少年竟动不得,实在让人眼馋。 却忽然想起今儿自己来的目的,可不是来赏景的,是听人说这老君观有位坐诊的小大夫不禁医术高明且生的格外俊俏,自己这才冒着大老远跑来老君观。 想到此,看向劲节先生:“老神仙,听闻您这道观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坐诊。”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道:“医术高明的神医,老道却不知,若说坐诊看病的大夫倒有两位,不知吴公子问的是哪位?” 两位? 吴玖一愣:“怎么是两个,不是说是一位美少年吗。” 劲节先生心道,这厮明摆着就是冲着棠梨来了,当真是色胆包天,不过他既是冲着棠梨来的,只怕也瞒不住,好在刚常老爷已经先点明了棠梨跟叶府的关系,这吴玖虽是知府公子,想来也不敢开罪布政使。 想到此,便道:“的确是两位,对了,刚公子已然见了。” 吴玖:“见了,什么时候见的?” 他自己怎么都不记得了,却猛然想起,刚才这里是还有两个人,不禁道:“你说的是叶公子跟余星阑。” 劲节先生点头:“正是。” 吴玖愕然半晌方道:“老神仙你跟我这儿说笑话儿呢吧,常老哥不说那位是叶公子吗,怎么又成坐诊的神医了。” 常荣:“叶公子精通医术慈心济世,特意来老君观为百姓义诊。” 常荣都如此说了,也由不得吴玖不信,呵呵笑了一声:“原来外传的神医便是叶公子啊,叶公子出身世家却仍有如此大善,实是我辈楷模,日后当亲自登门向叶公子请教。” 常荣岂会不知他的色心,不过常荣却不担心,此事揭破,其一自己并未说谎,叶老夫人可是一口一个孙女叫着,棠梨在外以叶棠之名行走,叶大人也是知道的,棠梨在叶府的地位,即便不是嫡出的小姐也差不离,只要叶府认,不是亲的也是亲的。 其二就算没有叶府这层关系这位棠姑娘也不是能开罪起的,虽说自己一直在岳州可京里的消息也有所耳闻,听说齐王殿下对这位颇为有意,先头听说着消息常荣也觉得不可能,只因这两人的身份相差太远,慢说正经名份,便是给齐王当个侍妾,这位棠姑娘的身份也够不上,就算叶府正经嫡出的千金,匹配齐王殿下那也是配不上的。 可叶棠梨前脚回了岳州后脚齐王就跟了来,说是有皇上谕旨来岳州巡视水寨兵营,可也太巧了些,且齐王殿下来岳州之前便已让手下来告知,一概迎接的仪仗皆免,就怎么悄无声息的来了,既没去巡视水寨也未进岳州府衙,直接住进了观潮阁,其后,棠姑娘便往观潮阁给齐王殿下治病,一早进去,天黑方见出来,这一治便是一个月。 这要是说两人没关系怎么可能,齐王那冷性子大梁谁人不知,且素来有怪疾,不喜女子近身,也正是如此,至今也未娶王妃,听说齐王府里甚至连个婆子丫头都没有。 这样的齐王殿下,却跟棠姑娘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自己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若是传宗接代或是看重美色寻个乐子,都是直接上榻的,只有真心喜欢,才会这么一日一日的磨。 虽说齐王殿下跟国公府早有婚约,可国公府那位贵女自幼丢失至今也未寻得下落,即便不能退婚,这齐王正妃也是个空的,更何况齐王殿下可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叔,便不似皇上那般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娶个侧妃也在情理之中,只要齐王殿下中意,就算棠姑娘是七品县令之女,也一样能一步登天。 这吴玖若消停些还罢了,真敢把主意打到棠姑娘身上,那就是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敢动齐王殿下的心上人,不止他死的干脆利落,连他爹吴知府也得跟着倒大霉。 想到此,开口道:“叶公子医术高明,为人却极低调,寻常不大应酬,吴公子若想吃酒去寻叶公子可是寻错了人,倒不如来找在下,在下做东,保管吴公子尽兴。” 吴玖自是知道常荣财大气粗,为人爽利,出手大方,不似别的奸商那般抠唆,上次去青莲楼,可是包下了头牌姑娘青莲给自己陪酒唱曲儿,异常尽兴。 只不过,常荣再是财大气粗,就算包下岳州所有的花楼小倌,也寻不到比叶公子还俊的少年郎啊。 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常老哥说的是,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兄弟跟常老哥那就是知己,吃酒非得找常老哥不能尽兴。”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番,吴玖心里实在痒痒的难受,遂道:“不瞒常老哥,兄弟近日身上有些不好,寻了几个大夫也瞧不出原因来,这不昨儿听见朋友说,老君观来了位神医,这才顶风冒雪的上了山,是想着让神医给我瞧瞧脉,开两剂药吃,您看兄弟这好容易来一趟,也不能白跑不是,要不我先去寻叶神医瞧瞧病。” 常荣心道,这厮还真是活腻歪了,非的往棺材上撞,自己也不好拦着,便道:“吴公子请便。” 吴玖忙起身拱拱手转身去了,步履飞快,一转眼就没影儿了,常荣心道,这可真是也不知是去瞧病还是赶着去奔丧的。 吴玖这会儿色心起来,哪还管别的,寻了小道士引路,到了前头看诊院子,进了屋,果然瞧见棠梨跟余星阑,一边一个坐在里面,吴玖根本看都不看余星阑,紧几步一屁股便坐到了棠梨对面的凳子上,把手往桌上的枕包上一搭嘿嘿笑道:“劳烦神医给我瞧瞧病。” 第140章尿裤子了 第140章尿裤子了 吴玖还在门外的时候,棠梨就看见了,只是不想搭理他才故作不知,这吴玖一对绿豆眼贼呼呼的往自己身上扫,不用想也知道他不是来瞧病的。 不过这厮胆儿还真肥,竟敢打大夫的主意,难道不知大夫是最不能得罪的吗,本来自己避开是不想多生事端,她自己是不怕的却怕给便宜爹惹麻烦。 可这厮偏追了过来找收拾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想到此,棠梨伸手便要搭脉,不妨斜着伸过来三根手指,先自己一步搭在吴玖的腕子上,是余星阑:“叶大夫累了,不若在下给吴公子瞧瞧吧。” 吴玖本就是拿看病当幌子,目的是跟棠梨亲近亲近,眼瞅美少年的手都伸过来了,谁知半截却让余星阑给截了,吴玖一时恼恨上来,直接抽回手瞪向余星阑:“本公子找的是神医,你小子也配给本公子诊脉。” 余星阑没想到这吴玖如此混不吝,自己好歹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即便庆福堂如今大不前,却也是大梁首屈一指的药号,莫说他吴玖就是他老子知府大人,冲着余家也得给自己几分体面,这吴玖简直就是个混账。 余星阑是因知道棠梨的身份,见这吴玖明显不怀好意,怕棠梨在他手上吃了亏,才跳出来抵挡,不想这吴玖竟直接跟自己翻了脸,气的余星阑脸色铁青,可对上这样的王八蛋,若跟他对骂,自己岂不也成了混账,讲道理更不可能,若能讲通了道理就不是混账了。 一时间僵在当场,好在棠梨脸色一沉开口道:“此处是看病的地方,若是想吵嘴打架请出去。” 棠梨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吴玖作为岳州头一号的公子哥,到哪儿不是远接高迎,谁见了都是奉承话儿,何曾被人如此驱赶过,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忽的想起了眼前这小子可不是没根儿没叶儿随着自己捏圆搓扁的货色,他是叶府的少爷,自己的爹是岳州知府,人家的爹却是布政使,老子的官位品级差了好几级呢,自己若是得罪了这位,估摸自己老子都能把自己打个半死。 更何况,如此俊俏的少年郎,这一生气,小脸通红,瞧着仿似更俊了几分,对上这么一张俊脸,吴玖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泄了个无影无踪,哪还会发作,脸色一缓笑了:“叶大夫说的是,此处是看病的不是打架的地儿,小弟就是来看病的看病的,还请叶大夫帮小弟仔细瞧瞧,小弟就信叶大夫的医术,旁的阿猫阿狗就算了。” 说着还颇不屑的瞥了余星阑一眼。 余星阑气了个七窍生烟,正要说什么,却见棠梨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就让余星阑安稳了下来,他自己都奇怪,这丫头明明年纪不大,却怎么来的这么大气场,只一个眼神就莫名让人信服。 棠梨见余星阑脸色和缓了许多,心道,这余星阑虽性子看着稳重到底年轻了些,几句难听的话都受不得,想到此忽又觉的好笑,这么说好像自己多老了一般,不过若论前世的年纪,自己的确比余星阑大上几岁。 吴玖见棠梨微微抿嘴浅浅笑了一下,这一抿嘴颊边酒窝若隐若现,真真俊美中又添了几分俏皮,一时间魂都快没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棠梨,目光极不规矩,嘴里忍不住道:“叶大夫生的真真俊俏。” 棠梨却神色凝重:“倒是未瞧出来,吴公子如此看的开,都病的这般重了,还不忘称赞大夫。” 吴玖一听才清醒过来,他色归色,可自己的小命还是最要紧的,要是没了命,就算再倾国倾城的美人,没命受用,不也白搭吗。 清醒过来,忙问:“叶大夫说笑呢吧,您这还没号脉呢,怎就知小弟有病。” 棠梨:“吴公子并非医道中人,自是不知这里的门道,我们这一行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诊,这望诊为首,号脉却排在最末,所谓望诊便是不用号脉只是看一眼就知病因病情,刚我自己观了观吴公子的气色,着实病的不轻。” 棠梨一脸严肃,语气极为郑重,倒唬的吴玖越发没底,虽自己说是来看病的,可那是自己为了美少年打的幌子,谁知竟真有病。 吴玖待要不信,可眼前这位的确是神医,不说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就是自己相识的一个哥们儿,也是言之凿凿,说他老娘多少年治不好的咳疾,这位一副药就好了,可见这位的神医之名不是混的,神医如此郑重其事的告知自己有病且极重,自己能不信吗。 想到此,脸色都白了:“那,那个叶神医您不是跟小弟开玩笑的吧,小弟这些日子虽饮宴多了些,酒吃的有些过,可没觉着哪儿不舒坦啊。” 棠梨:“若等感觉到哪儿不舒服了,这病就无治了。” 吴玖脸又白了几分:“这病会不会死人?” 棠梨点点头:“暂时还不会危及生命,不过再耽搁下去就说不准了。” 吴玖:“那,叶神医您快给我治啊。” 棠梨点头:“那吴公子想行针还是吃药。” 吴玖:“行针快还是吃药快。” 棠梨目光一闪:“若论疗效自然是行针快些。” 吴玖忙道:“那行针,行针吧。” 棠梨点点头:“那吴公子坐好,待我行针。”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针包,从针包侧面的小袋中取出一团银晃晃的东西,捏在手里一抖,屋里人才看清,竟是一根尺来长的银针。 吴玖吓了的腿都软了:“叶,叶神医,您,您不是要拿这个行针吧。” 棠梨:“吴公子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病隐在内,非此长针不可,如此长针却不能有丝毫偏差,公子莫动,若这针扎偏了,就算保住一条命也是痴捏呆傻。” 话音未落,手上的长针从吴玖的胸前扎了进去,直接破衣而入,不过一瞬便进去了一半。 吴玖吓的魂儿都差点儿没了,哪还敢动,僵直着身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棠梨手里的针失了准头,自己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吴玖这会儿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上色心,只是盯着自己胸前的哪根长针,琢磨着这么老长的一根扎进胸口,还不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扎透了啊。 越想越怕,怕到极处忽觉下边一热,竟尿裤子了。 第141章病入膏肓 第141章病入膏肓 不知是不是刚在后山的精舍里吃多了茶,吴公子这一泡尿的实在,裤子湿了不算,还顺着屁股下面的板凳滴滴答答的。 棠梨是治病的大夫,只做不知,余星阑也颇有涵养,并无嘲笑讥讽之色,可屋里打杂的小道士年纪小,并不城府,一见这位吴公子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谁知叶大夫这一针下去,竟吓得的尿了裤子,真真可笑,撑不住笑出了声。 小道士一笑,吴玖臊的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虽说丢了大人,可那长针还在自己胸前扎着呢,不敢动,更不能发作,只得强忍着。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棠梨方起针出来道:“好了。” 吴玖虽恨不能立刻拔腿就走,可到底怕自己的小命没了,忙道:“叶神医一针,我这病就好了?” 就算知道这位是神医,可这扎一针就说好了,怎么看都像蒙人的,更何况刚他可说自己这病极重,若不及早治疗恐有性命之忧,若不是他说的如此严重,自己又怎会让他行针,若不行针,自己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尿了裤子,今儿这丢脸的事要是传出去,往后自己还怎么混啊。 那些平日里奉承自己的,就算冲着老爷子的面子不敢说三道四,可背后能不笑话自己吗。 若是丢完人真治好了病也还罢了,若是被糊弄了,自己岂不成了岳州城的大笑话,想到此,看向棠梨:“我这病不用吃药吗?” 棠梨却异常正经的摇摇头:“尚不到服药的时候?” 吴玖愕然心道,这吃药还分时候不时候的? 有病就得吃,病好了自然就不用吃了:“那个,叶大夫您这话,小弟有些不明,既小弟这病未好,如何不用吃药?” 棠梨:“不是不用吃,是不到时候。” 吴玖虽心下有些着恼,却不敢得罪棠梨,只得强忍着怒火问:“那,怎么知道到了吃药的时候。” 棠梨:“吴公子可听说过病入膏肓这四个字。” 吴玖一惊:“听,听说过,就是说得了治不好的病,叶,叶大夫不是说的小弟吧,刚叶大夫不还说小弟这病有的治吗。” 棠梨:“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故此不可为,公子病症虽未到此不可治的地步,却也相去不远,若要治公子之病,需将深入膏肓之疾表发于外,方可用药,刚行针正因如此。” 吴玖本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其父虽是科举入仕,这小子却最厌读书真真的一肚子草包,被棠梨几句之乎者也说的头昏脑涨,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就是说刚那一针是为了表发自己内里的病症,待病表出来再行用药。 虽心里有些不信,可这神医说的极认真详细,倒不像作假,又问了怎么个表发法儿,有何症状,棠梨一一说给了他,也由不得吴玖不信了。 问底细了,就得下山回府,可裤,裆水涟涟的湿了一大片,这坐着多少还能遮掩些,一旦起来可就现眼了,更何况自己也得从老君观走出去,下山方能坐上马车回府,且不说这老君观里大大小小的道士,就算外头山道上也保不齐就有冒着雪来烧香的,自己这丢人的狼狈像可不能被人看见。 坐着也就屋里这几个人看笑话,要是起身出去,可就不知丢多少人了,想到此,刚要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脸色颇有些尴尬。 棠梨心里暗笑,却不动声色侧头望窗外看了看道:“雪停了,余大夫不若你我出去走走。” 余星阑自是知道棠梨的意思,他虽瞧不上仗势欺人的吴玖,到底庆福堂岳州的分号还得开下去,真得罪了知府大人,也是麻烦,庆福堂是药号也是买卖,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到底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虽心有不忿,到底跟着起身出去了。 其他两个打杂的小道士也被灵飞叫出去扫雪,屋里只剩下吴玖的人,吴玖的好脸色再也撑不下去,呱嗒就掉了下来怒喝了一声:“戳在哪儿做什么,还不给本少爷更衣。” 吴玖丢了大人恼羞成怒,这一声喝骂声音极大,外头廊下的棠梨跟余星阑都听的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余星阑低声道:“这吴玖心胸狭隘行事阴险,并无容人之量,叶大夫今日开罪了他,只怕来日会有麻烦。” 说着顿了顿又道:“他虽无官无职其父却是知府大人。” 棠梨挑了挑眉:“他来老君观本就是求医的,我是大夫,他来求医,我给他治病,有何麻烦?” 余星阑愣了愣:“他有病?” 就算自己的医术远不如叶棠梨也能瞧得出吴玖除了酒色过度没什么别的症候,所以他一直认为棠梨刚说的什么病入膏肓的不治之症,纯属忽悠。 难道自己看错了,吴玖真有病? 待要问清楚,棠梨却已出了院子,往客居去了,余星阑也只得作罢,虽吴玖不是个好东西,但这棠姑娘也并非没根底的,就凭她跟叶府的关系,就算吴玖过后回过味来,想来也不敢难为她。 想到此,略放了些心,又想到刚才吴玖的狼狈像,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丢人,平日里吴玖仗着他爹的势力,在岳州城欺男霸女,可没少做坏事,为此还得了个小霸王的诨号,谁知这小霸王竟是个怂蛋,一针就吓尿了裤子,想想都好笑,难怪连色心都没了,蔫不出溜的跑了。 却说吴玖从老君观回了岳州城,这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回到府衙便让管家去找了十几个大夫,挨个给他诊脉。 十几个大夫众口一词都说并无大症候,只是有些肾虚,开的药方都是补肾助阳的,吴玖却并不关注这些,一再问可还有别的病,例如什么重症绝症不治之症一类的。 十几个大夫都摇头说没有,吴玖心下暗恼,果然上了那小子的当,不仅如此,回得府来寻管家扫听了一下,才知,那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叶府的少爷,叶府是有一位大少爷正在兵部当差,人始终在京里,根本就没来岳州,那小子是个冒牌货。 不过吴玖虽恨那小子骗了自己,却也暗暗高兴,那小子生的着实俊俏,若不是叶府少爷,就好办了,等弄在手里还不由的自己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想到此,心里越发痒痒起来,心里正痒痒着忽又觉身上也跟着痒痒了起来,吴玖忍不住伸手挠了两下,谁知越挠越痒,先开头只是胸口痒痒,后来是肚子,接着是胳膊腿儿,等到半夜的时候,整个身上无一处不痒,忙唤丫头掌灯。 待屋中灯火一亮,那丫头瞧清楚了忍不住惊呼一声:“大公子您这身上……” 吴玖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不过半宿的功夫自己身上竟长满了红疙瘩,密密麻麻的,瞧着都瘆得慌。 第142章深夜来访 第142章深夜来访 大公子房中一闹惊动了整个府衙,吴知府两口子忙着披衣过来,一见儿子满身满脸都是疙瘩,因痒得难受便要去抓,抓破了弄得浑身血乎流烂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连个人样儿都没了,尤其在灯下,真如恶鬼一般。 吴夫人几步过来:“这,这是怎么了,白日里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起了这么一身的疙瘩,别抓,别抓,抓破了可就坏了。” 吴知府直皱眉,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他这当爹的最是清楚,因是吴家的独苗,自幼又养在母亲跟前儿宠溺着长起来的,自己也不是不想管,可一管老母亲就护着,别说打了就是说句重话儿,母亲那边儿都是寻死觅活的,说自己想让吴家断子绝孙云云。 几次过来,自己也不好再插手,待老母亲过世之后儿子也大了,便自己这个爹想管也不顶用了,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只他不闯出太出格的祸事,便不作理会。 心知儿子不是个正道的,素常专往花街柳巷里钻,这一身的疙瘩别是染上了什么脏病吧,想到此,不免恨声道:“平日里不知好好读书做学问,天天跑出去拈花惹草,必是过了脏病家来。” 吴玖到底是有些怕的,见父亲脸色不善,忙往他娘后面藏了藏,吴夫人心疼的不行,瞪了丈夫一眼:“你这爹倒是亲的还是后的,儿子都病的这样了,不敢进让管家去找大夫治病,还一味的数落教训,你别张嘴闭嘴的嫌弃,也不想想真要是儿子有个好歹儿,你吴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吴知府哼了一声:“这么个混账东西死了倒干净,也省的脏了我吴家的门楣。” 虽嘴里说的狠,却瞪了管家一眼:“戳着做什么,没听见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去找大夫。” 管家忙着去了,倒也省事,只把白天给公子看病的大夫再找回来便是,虽说半夜都睡了,可知府大人府上找大夫谁敢怠慢,不大会儿功夫就来了个齐全。 这些大夫心里还纳闷呢,白天刚给大公子诊过脉,没病啊,怎么又来找大夫,莫非突发了什么急症? 这急症可不好治,治好了还罢,若万一治不好,运道差些,这吴公子一命呜呼了,知府大人膝下就这么一根儿独苗,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连他们赖以糊口的营生都得断送了。 本就心中忐忑,待瞧见吴玖这一身血乎流烂的疙瘩,更是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什么病? 吴知府见这些大夫来的倒是利落,可进了屋却都愣着没一个上前的,不禁有些恼,瞥了管家一眼,管家忙道:“我说几位神医别愣着了,快瞧瞧我们家大公子这是什么病,是行针还是吃药,您几位倒是快着点儿啊。” 有个花白胡子姓张的大夫平日里不大和人,便被推了出来:“张大夫您资格老医术高,还是您老先给大公子瞧瞧吧,我等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位张大夫恨不能骂娘,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对我多尊敬,这时候一见势头不好,倒想起老子来了,明摆着就是让老子顶缸。 虽说心里知道这些人都没按好心,可谁让他自己人缘差呢,被众人推出来顶缸也不敢推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这近前底细一瞧,心里更没谱了,这是什么病啊,瞧着像是疹子,可这疙瘩又比疹子大,要说是水痘吧也不像,挠破了许多,血乎流烂的瞧着甚是恶心,仿似还能闻见一股恶臭,老张大夫强忍着才没捂鼻子。 吴夫人却不乐意了:“还不号脉,光用眼睛看能看出是什么病不成。” 张大夫只得伸手搭在了吴玖的手腕子上,越号越纳闷,这脉不急不缓,不平不促,四平八稳的不像有病的啊,可吴公子这浑身都成烂桃了,若自己硬说没病,别说知府大人不信就是自己这儿都觉说不过去啊。 若有病,脉上怎么瞧不出来呢,这老张大夫倒是也有心眼儿,号了一会儿做了个深沉的样子道:“这脉上瞧着像是湿毒内蕴,表发而出,在下尚有些拿不准,不若让其他大夫再瞧瞧可有别的意见,若跟在下想的一样,也好彼此商量出个良方来,尽快治好大公子的病症。” 张大夫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吴知府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其他大夫,那些大夫在心里把老张大夫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吃亏,轻飘飘两句话就把锅甩了回来。 众大夫只能上前号脉,这一号脉又把老张大夫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这老家伙忒他娘坏了,这脉象四平八稳,哪像有病的,什么湿度内蕴表发而出,完全就是搪塞之语。 吴知府等他们诊完了,咳嗽了一声问道:“如何?” 众大夫只得道:“回府台大人,从脉上看的确是湿毒内蕴表发而出。” 吴知府:“既知道是什么病,那就拟方子吧。” 众大夫一听拟方子,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出这风头,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风头没出,落个医治不利的罪名。 吴知府看向那位张大夫:“既是这位大夫先瞧出的病症,便由你开方子吧。” 那张大夫一惊,心道这方子可不能开,他是大夫最知道这里的厉害,湿毒内蕴表发于外,不过是自己的搪塞之词,具体吴公子得的什么病,自己可没看出来,不知病症,不晓病因,如何能开方,这药不对症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真把吴玖治死了,自己一家老小都别想活命了。 想着汗都下来了:“这,这方子还需斟酌。” 吴知府脸色一沉:“既知症候还斟酌什么,来人笔墨伺候。” 不消片刻,便备下了笔墨,管家一摆手:“张大夫请吧。” 老张大夫再不想也没辙,只好抹着汗开了方子,颤颤巍巍的递给了管家,管家哼了一声,心道这老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有胆子你再斟酌个试试,想着把方子双手捧给老爷过目。 吴知府瞧了一遍,微微皱眉,就算他不通岐黄之术,好歹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是不会看病,可这方子的好坏高低还是能瞧出来的。 这方子根本就是个太平方,所谓太平方就是病人吃下这样的方子治不好病也治不坏,既能保病人太平也能保大夫太平,故此叫太平方。 吴知府暗骂一声庸医,到底身为知府大人,不好当面点破,却也不想让这些人好过,伸手递给管家:“把这方子让这几位大夫瞧瞧,若都觉对症,便去抓药。” 吴知府一句话屋里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那些大夫还当今儿终于脱了麻烦,哪想知府大人一句话又把他们装了进来。 虽不想却不敢不接,方子拿在手里,真跟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无二,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方子是怎么回事儿,唯今之计也只能众口一词说这方子对症了,若有异议,知府大人让开方子岂不轮到自己坐蜡。 吴知府心里暗骂,这些庸医,生怕担了责任,过后自己发难,哪有半分医者济世救人胸怀,怪道都说大梁医道一门没落,就凭这些没有医德的庸医,不没落才怪。 吴知府冷声让管家送客,根本不提诊金之事,就算提了,这些大夫又哪敢收,能全须全影儿的从府衙出来就是祖上积德了。 吴夫人埋怨丈夫:“老爷怎么让大夫走了,儿子这病还没治呢?” 吴知府哼了一声:“指望这些庸医,你儿子只怕死的更快。” 吴夫人一愣:“他们是庸医,你倒是寻个好的来啊。” 吴知府道:“这好大夫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有些麻烦。” 吴夫人:“咱们请大夫治病,就算医术高,不过多给些诊金罢了,有什么麻烦的,我看你就是巴不得儿子病死才好,我那婆母啊,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丢下我们娘俩没人管,连病了都请不来大夫……”这吴夫人哭天抹泪的哭起了婆婆来。 吴知府烦不胜烦,只得道:“这不是诊金的事,只因这大夫的身份不大好请。” 吴夫人收了声奇怪的道:“大夫还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坐堂看诊的吗。” 吴知府:“这位却并不是外头坐堂看诊的大夫,是布政使叶府的公子,有神医之称,你说人家这身份,出多少银子能请的来。” 吴知府这一提叶府,床上正要死要活的吴玖猛地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姓叶的,他医术高必能治我的病,你们快去找了他来。” 吴知府倒有些奇怪了:“你见过这位叶神医? 在何处?” 吴玖却难受的一叠声嚷嚷着让丫头给他抓挠,根本不听他爹的问话。 吴知府无奈,把跟着他的小厮叫来细问,那小厮心眼极多,琢磨着公子往老君观可不是去看病的,而是冲着那位美少年去的,老爷一贯最恨公子这些荒唐行径,若知道原委罚不了公却,自己这些跟着伺候的也短不了一顿毒打,哪里肯说,只说公子读书读的有些心烦,听人说老君观的景色好,便去散了散心。 吴知府听了恼恨起来,冷哼道:“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畜生也不会去读书,你们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那小厮低着脑袋:“真,真是去散心的,正巧赶上那位叶神医在老君观义诊,叶少爷便顺道让这叶神医给诊了脉,这叶神医说少爷病的极重,少爷说没感觉哪儿不好,神医说如今还有得治,若少爷觉出不好了,就没得治只能等死了,少爷一害怕便让那叶神医治了。” 吴知府越听越糊涂:“你是说少爷在老君观让叶神医诊过病,还治了?” 小厮点点头:“诊过,也治了,奴才亲眼所见,这么长的一根针,从少爷胸口插了进去,半盏茶的功夫,才起出来,神医说少爷的病在什么膏什么肓的,奴才听不明白,大概意思就是,少爷的病在身子里头,得用行针之术发出来,才能对症下药。” 吴知府看了看儿子这一身疙瘩,再对照这小厮的一番话,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看起来这位叶神医的医术真不是空穴来风。 看起来若想治儿子的病,只有自己亲自出面去请这位叶神医了,想到此,吩咐道:“管家备轿,去叶府。” 叶全丰这几日正琢磨着水寇之事,棠梨自京中回来之后,因太后娘娘格外喜欢猪婆龙皮做的剑鞘,一夜之间,便传的沸沸扬扬,常记更是直接贴了告示,高价收购猪婆龙,据说这猪婆龙全身是宝,骨头,肉,内脏都是难得的药材,一时间猪婆龙从岳州三害一跃成了岳州之宝。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金银财宝,总有不怕死的,老百姓如此,那些水寇也一样,本来做的就是刀口舔血有今儿没明儿的营生,为了银子杀人越货,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忽有一天发现了一桩比抢劫杀人更赚的买卖,岂会放过。 只要捉一只活的猪婆龙,卖给常记足够后半辈子吃香喝辣了,为何说是活的,是因常记一早便说明白了,猪婆龙虽全身都是宝,可最值钱却是那张皮,这皮子大家都知道,越整越值钱,油光水滑一点儿伤没有的是最顶级的,这样一张皮子能值一千两银子,常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白花花银子在哪儿摆着,谁能不动心,虽说捉猪婆龙极可能连命搭进去,可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只要成了,就什么都不愁了,再说他们是水贼,干的就是不要命的营生,横竖都是不要命,为何不堵上一把。 有了这种念头,隐藏在暗处的水寇纷纷出动,目的不是岸上的百姓而是水里的猪婆龙,叶全丰奉圣旨来岳州任布政使,其一便是清缴水寇以安百姓,如今这水寇齐齐出动去捉猪婆龙,倒让叶全丰有些矛盾起来,猪婆龙是一害,水寇亦是岳州一害,若是单独绞杀一害都是官府应做的,可如今水寇不劫掠百姓,反倒去捉猪婆龙,虽是为了谋财可对岳州的百姓倒是一件好事,若官府此时出兵清缴,倒有些不妥,可不出兵难道就眼看着这些水寇公然出没吗。 因此事愁的一连数日都睡不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也便不好扰了妻子,这几日都在书房里安置,今儿晚上也是如此,想了半宿,刚合上眼,便听花管家的声音:“老爷,吴知府来了,说有急事求见老爷。” 叶全丰微愣了愣,这吴允虽只是四品知府,却在岳州任职多年,官声还算过得去,却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成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吃喝嫖赌,虽吴允是自己下级官员,却并无来往,这时候来,莫非真有什么急务? 想到此,便叫了人进来洗漱更衣,去了前头花厅。 吴知府正斟酌着怎么开口,一见叶全丰忙躬身先赔罪:“下官深夜而至,扰了叶大人好眠,还请叶大人赎罪。” 人家一上来就赔罪,叶全丰也不好责难,摆摆手:“吴大人不必如此,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了。” 叶大人这话明摆着是以为自己有要紧的公务,可自己却是为了私事而来,一时有些尴尬,可想想儿子的命,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此来并非公务,而是为了犬子,犬子今日去老君观散心,巧遇叶神医坐诊,正赶上身上不好,便让叶神医瞧了瞧,叶神医言道,犬子病重几不可医,需先行针表发出来,再对症施药,犬子在老君观行了针之后回府,不想夜里便起了一身红疹,奇痒难耐,下官本不敢扰府上,让管家请了旁的大夫,不想,十几个大夫都说不知何症,更不能医治,无奈之下,下官只得贸然登门想请叶神医走一趟,若能医好犬子之病,下官,下官……” 吴知府本来想说下官必有重谢,可想起这里是叶府,以神医的身份,又岂会稀罕自己一个知府的重谢。 第143章尿亦是药 第143章尿亦是药 叶全丰倒是未想到他是为了棠梨而来,虽说叶府有棠梨自己的院子,可她什么时候来住,自己却未留意,且棠梨来了也是去后院陪老夫人夫人,加之自己衙门里的公务也忙,除非隔些日子来给自己请一次平安脉,能见着,大多时候她在不在府里,自己都是不知的。 想到此,扫了花管家一眼,花管家忙道:“赏月里倒是住了好些日子,最近倒没见回来,老夫人哪儿昨儿还念叨呢,说大冷的天也不知忙什么呢,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还说若是再不见人,就让纪婆婆去绑了来。” 饶是叶全丰一贯不拘言笑,听了这话脸色也和缓了下来,这丫头倒真是合了老夫人的缘法,才几日不见就想的去绑人了。 下首的吴知府听了个十分迷糊,心道,自己说的可是叶神医,怎么叶大人提起了老夫人,这后宅的老夫人跟叶神医有甚干系。 虽疑惑却不能问,到底是叶大人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只是道:“犬子这病生的急,恐有性命之忧,若非如此,下官绝不敢贸然来请叶神医。” 叶全丰:“管家寻了个妥帖的婆子去后宅寻纪婆婆问问,谨慎些,莫惊动了老夫人。” 花管家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纪婆婆走了进来,叶全丰忙站了起来:“这大晚上的,您老怎么亲自过来了。” 纪婆婆是老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叶全丰自小就是从纪婆婆怀里抱起来的,比奶娘还亲一层,虽是下人在叶全丰这儿却当成长辈看待,颇为敬重。 纪婆婆行了礼笑道:“老婆子这是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咱们小叶神医有济世救人的胸怀,我老婆子不会医术好歹搭个下手也是积福德了。” 叶全丰一愣:“婆婆是说,她知道今晚有人上门求医,特意交代了婆婆,这么说她今儿回来过了。” 纪婆婆摇头:“她啊如今在老君观为百姓义诊,比老爷您还忙呢,哪有空回来,是让甘草跑了一趟,说今晚上若有人上门求医,就把治病的法子告诉一声就成。” 吴知府一听就傻了:“这位婆婆,下官冒昧前来实是无奈,犬子起了一身的疙瘩,奇痒难耐,已经挠的通身没一块好皮,且叶神医一早也撂了话,说犬子是病气在内,需表发出来方能对症下药,犬子病的这般,叶神医不亲自去,只说个治病的法子怕是无用啊。” 纪婆婆看了他一眼:“这法子我还没说,你也没试,怎么就知没用了,更何况这法子便是小叶神医亲口交代下的,且撂下了话,你只照着法子做,保管你家公子药到病除。” 吴知府虽心中不信,却也不敢得罪这位婆婆,就看叶全丰的态度就知,这位极有体面,只得道:“那就劳烦婆婆把叶神医交代的方子给在下回去试试吧。” 纪婆婆:“什么方子,没开方子啊?” 吴知府心里真有些恼了,这个叶神医,自己好歹是这岳州的知府,就算有叶府撑腰,也太不拿自己这个知府当回事儿了,连个方子都不开,是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不成。 纪婆婆一番话倒勾起了叶全丰的好奇心:“不开方子,如何治病?” 纪婆婆道:“这个老奴可不知道,只是交代了若是浑身长满了红疙瘩的病,只需用尿泡个澡便好了。” 尿? 泡澡? 吴知府愕然看着纪婆婆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婆婆莫不是记差了,这尿又不是药如何能治犬子的重病?” 叶全丰:“吴大人有所不知,这尿的确是药,《药解》中曾言,取小便,去头尾,取中间,清心泄火,退热除烦,《纲目》亦有记载可杀虫解毒,疗疟、降火最速。” 吴知府忽想起那些庸医号过脉都说是火毒内蕴,表发于外,若依着这个说,的确对症,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只不过,这尿泡澡,实在有些……唉,得了,既如此,先试试再说吧,怎么也得先救命。 想到此,躬身道:“既如此,在下就比着叶神医的法子回去试试,若能药到病除,下官再登门道谢。” 叶全丰知道他念着儿子,心里着急,便也不为难他摆摆手:“吴大人不必客气,救命要紧。” 吴知府又躬身一揖,方才转身去了。 叶全丰摇头道:“虽说尿的确是药,可用来泡澡也实在罕见,婆婆您果真没听差,棠丫头是这么交代的?” 纪婆婆:“瞧老爷说的,老婆子虽说上了些年纪,可耳朵还不背,听的真真儿的,就是这个法子,不过听甘草说,这个什么吴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打一进老君观,那双眼睛就黏在棠姑娘身上了,让姑娘诊病也是故意的,想是棠姑娘心下恼了才挑了这么个治病的法子。” 叶全丰眼里闪过笑意,以棠梨的性子,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这丫头别看是个大夫,性子却外柔内刚,不说睚眦必较,可若真得罪了她也甭想有好果子吃。 这吴玖可不是什么君子,凭着他爹吴知府这个靠山吃喝嫖赌,荒唐之极,尤其听说还有龙阳之好,棠丫头在老君观坐诊行医必是要做男子打扮,估摸是这吴玖瞧见棠丫头生的好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惹的棠丫头出手整治他,若果真如此,倒也是自作自受。 想到此,脸色微沉:“棠丫头身边儿可跟了人?” 花管家道:“回老爷话,梅婆婆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呢。” 叶全丰方点点头:“这就好,回头你知会梅婆婆一声,咱们叶府不欺人,却也万不能让人欺了。” 花管家忙道:“小的明儿一早就去。” 心道这吴玖还真是色心上来什么都不顾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棠姑娘头上,也不想想,棠姑娘是他这号人能肖想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起了一身烂疮得拿尿泡澡,他不是骚吗,这回让这小子骚气个够。 不说吴玖回去用尿泡澡,且说棠梨这边儿,在老君观义诊了半个多月,眼瞅着看诊求医的越来越多,终究瞒不过去,让便宜娘知道了,苏氏气归气,可到底心善,见那些求医的大多是穷苦百姓,为疾病所苦,实在可怜,加之棠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苏氏答应棠梨隔一日,来老君观坐诊一次,天黑前必须家去。 虽隔日才能出来一次,好歹是过了明路,不用藏着掖着了,且如此一来,也能得空去瞧瞧自己那些老病号。 这天棠梨特意去了宋府,不想却扑了空,问了管家方知宋夫人去了竹山县的济民堂,棠梨一愣,早知宋夫人在济民堂,自己还大老远跑岳州城来做什么。 第144章色胆包天 第144章色胆包天 说起这济民堂先头也只是便宜爹跟秦县丞商量出来的,想为竹山县的百姓谋个长远的生计,但先开头也只是个想法,具体怎么做,如何做,却并无太具体的章程,虽说便宜爹跟秦县丞意见一致,但县衙毕竟是官府,能做的也只是引导跟适当的政策支持,其实似济民堂这样的点子,竹山县并非首创,别的州府县也早曾有过类似的组织,只不过真做成的,至今也并无先例。 由此可知便宜爹跟秦县丞顶了多大的压力,好在有常荣常老爷,常荣是岳州首富,是地道的生意人极善经营,有他主导,济民堂才能开的长久。 而只有开的长久才能让百姓受益,至于常老爷是怎么做的,棠梨一直很是好奇,正好趁着今儿去寻宋夫人的机会,去济民堂瞧瞧,也长长见识。 拿定了主意,便让车夫回竹山县,只不过马车还没出岳州城,在大街上便让人拦下了。 马车一停,梅婆婆便问了一声:“怎么停下了?” 外头车夫忙道:“是有位姓吴的公子说是咱们公子的朋友。” 棠梨微微皱眉心道姓吴的不会是吴玖吧,正想着果就听吴玖那有些猥琐的声音传了进来:“叶神医,在下吴玖。” 棠梨暗叫倒霉,今儿出门前忘了看黄历,早知道会碰上这块料,自己还不如在家待着呢。 只不过自己虽不待见吴玖,他到底是知府公子,若是碰上了都不理会,是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此推开车门往外拱了拱手:“吴公子。” 吴玖那天从老君观回来,晚上便起了一身的疙瘩,岳州城的大夫来了十几个硬是连什么病都没瞧出来,末了还是他老子舍了老脸,去叶府走了一趟,得了个用尿泡澡的法子,回府一试,竟真的好了。 只不过用尿泡澡这个事儿说出去实不大好听,吴知府交代府里上下不许提及此事。 吴玖倒是不觉如何,反而是病一好,身子舒坦了,思及棠梨那格外俊俏的脸蛋儿,色心便又冒了上来。 病刚好的时候,便要亲自登门道谢,被他老子大骂了一顿,吴知府可不傻,儿子是自己生的,什么德行他最清楚,这混账哪是上门道谢,根本是又起了色心,心里头恨儿子不识时务这叶神医便不是叶府嫡亲的少爷,就凭能随意近处后宅,那也是极亲近的关系,儿子平日里去花楼小倌里荒唐也还罢了,竟惦记上叶府的人了,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若真得罪了叶大人,别说这混账就是自己怕也落不上好,况虽说叶神医用尿泡澡的法子的确药到病除了,可吴知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这尿即便如叶大人所说有治病的功效,可自己就不信,找不到能代替的,更何况,这叶神医的医术高明的紧,这明摆着就是心中着恼,故意收拾这混账呢。 吴知府心中明白,自然不会让儿子出去惹事,交代管家,严加看管,不许他出门,可吴知府府衙事忙,也不能天天在家看着儿子,吴夫人又是个心疼儿子没有底线的娘,趁着丈夫忙公事,便放了吴玖出来。 这吴玖一出来就奔着叶府来了,谁知还没到叶府呢,在街上便遇到了棠梨的马车,吴玖当日去老君观在山下见过叶家马车,那车把式他记得,故此一下就认了出来。 待瞧见车门打开,里面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俊脸,吴玖舔了舔嘴唇:“在下今儿刚出来就遇到了叶神医,在下跟叶神医当真有缘。” 说着话,一双眼几乎黏在了棠梨的脸上。 梅婆婆冷声道:“我家公子有事要办,你若无事赶紧闪开。” 梅婆婆的话极不客气,吴玖被个婆子冷言申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刚要发火,却瞄过棠梨的脸,那火气嗖一下就消了,心道,看在美人的份上,就不跟这婆子计较。 脸色缓了缓道:“多亏叶神医的法子,医好了在下的病,在下本想登门道谢,不想你我如此有缘,在街上就遇到了,此定是天意,不若在下做东,请叶神医去观潮阁里坐坐,也聊表在下的谢意。” 棠梨:“吴公子客气了,叶某本是大夫,行医治病是本份,无需道谢,且今日,的确与人有约在先,不好耽搁,改日叶某做东请吴公子如何。” 吴玖心里惦念了好几天了,哪舍得轻易放了棠梨,心道,这小子还真当自己不知他的底细呢,称呼他一声叶神医那是客气,狗屁的叶公子,他就是叶府的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子,自己瞧上他是他的造化,竟还敢摆谱。 想到此,嘿嘿一笑:“约了人怕什么,正好叫过来一起交个朋友。” 棠梨眉头拧了起来,这吴玖还真是色胆包天,这是打算强留自己不成。 吴玖见棠梨不说话,还当她犹豫呢,有些不耐,几步上前,伸手便要拉棠梨,只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棠梨,斜着便抽过来一记鞭子,啪一声,狠狠抽在吴玖的胳膊上。 吴玖哎呦一声惨叫,捂着胳膊蹬蹬退了几步,跌在地上,抬头指着前面的黑脸汉子骂道:“你是谁,敢管小爷的闲事儿,活腻歪了不成。” 那黑脸汉子根本理都不理他,手里的鞭子一扬直接甩了过来,这一鞭子正打在吴玖脸上,力道十足,吴玖惨叫一声,捂住脸,顺着指缝往下淌血,那样子吓人非常。 黑脸汉子却仍不罢休,鞭子又扬了起来,棠梨忙道:“且慢。” 棠梨这一声且慢,那黑脸汉子停住了手里的鞭子,吴玖虽混账可他身边的小厮却机灵,一瞧势头不对忙道:“敢打我们家公子,活腻歪了,你,你叫什么,敢不敢报上名来。” 黑脸汉子冷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韩松。” 那小厮默默记在心里,回去也好跟老爷夫人有个交代,嘴里却虚张声势的嚷嚷着:“行,你等着,看回头怎么收拾你。” 一边儿嚷嚷一边儿招呼人来把吴玖抬着跑了,一刻不敢迟疑,生怕一迟又挨鞭子。 吴玖一行人跑没了,棠梨方道:“今日多谢韩护卫。” 这黑脸汉子正是韩松,棠梨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韩松,且这一贯看自己不顺眼的大黑脸,还出手帮了自己,虽说他帮的有些血腥,到底是把吴玖赶跑了,倒省了自己的麻烦。 第145章善心善行 第145章善心善行 韩松并未答话,只是躬了躬身走了,棠梨愣了愣:“梅婆婆,我怎么觉得他今儿有些不对劲儿呢,以往就算我去观潮阁给齐王看诊的时候,他都未对我这般客气有礼过。” 梅婆婆:“这位韩护卫虽有些不拘言笑,却忠心不二,姑娘治好了殿下的顽疾,他心中感激,对姑娘客气些也在情理之中。” 棠梨也觉梅婆婆说的在理,这韩松虽常冷着脸,对他主子却忠心,一心为齐王着想,当日齐王犯病,他甚至闯入叶府后宅,胁迫自己去看诊,可见其心。 今日他帮自己想来也是看在自己给他主子治病的份上,不过他出手也太重了些,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抽过去,把吴玖抽了个皮开肉绽,吴玖虽不是好人,他爹却是岳州知府,算不得位高权重,可在这岳州却是实权在握,眼瞅着儿子出去一趟被打的血乎流烂,不敢开罪齐王,弄不好就把今儿的事记在自己头上,记恨自己倒也不怕,她怕给便宜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就盼着吴知府不知自己的身份底细,只当是叶府的亲戚,有所忌惮,或许能小事化了,说起这个,棠梨不觉暗暗叹息,自己到了这里也学会了看形势,若依着自己本来的性子,吴玖这样的混账,不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是绝无可能的。 而自己只是让他难过了一宿,实在是不想惹麻烦,想着小惩大诫一番,这厮熄了色心也便是了,谁想这厮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病刚好色心又起,且这色胆更大,在大街上就敢来拉扯自己。 偏遇到韩松出手,这事儿就算闹大了,后面真不知如何收场了。 梅婆婆大约知道她的担心,开口道:“姑娘不必忧心,老爷一早便交代下了,咱叶府不欺人,可也万不能让人欺了去的。” 棠梨心中一热,叶伯伯平日里倒不见对自己有多亲近,可今日梅婆婆这番话,棠梨便知叶伯伯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 其实棠梨多虑了,她是怕给便宜爹惹麻烦,可韩松是谁,就算不搬出齐王殿下,只他的身份,就不是吴知府敢惹的,莫说抽了吴玖两鞭子,就打死了,吴知府也得自认倒霉。 而且,就算吴知府想吃这个亏,还得看齐王殿下答不答应呢。 棠梨却不知这些,打发了吴玖直奔竹山县的济民堂而来,济民棠离着县衙不远,先头是个尼姑庵,只不过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没什么人来烧香,年头多了,里面的尼姑也都去了别处,这庵堂也就荒了下来。 虽有些破,里面倒宽敞,竹山县这些年一直靠着朝廷救济过活,衙差们的饷银都是东拼西凑的,公账上一文闲银子都没有,叶全章跟秦县丞一商议索性亲自上阵,带着衙差把破庙修整了一番,这才有了些样子。 但仍是破旧不堪,不过如此破旧的地方,却极热闹,棠梨一迈进济民堂的院子就瞧见了宋夫人跟秦县丞的夫人还有自己的娘,都在院子里忙着。 至于忙什么,棠梨一时还真没看出来,只是院子一头堆了许多竹子,想是从山上扛下来的,这竹山县的山上是一片竹海,故此最不缺的便是竹子。 棠梨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这院子里人虽多,却并不混乱,分工合作井井有条,有用锯子竹子的,也有把竹子剖成篾片篾丝,交给旁边的夫人,在那些妇人的巧手下成了竹篮,竹筐,竹盒等物。 棠梨暗道,果然是常老爷,天生就是生意人,便宜爹跟秦县丞为了给竹山县的百姓谋个生计,都快愁白头了也没想出来,可到了常老爷这儿,根本不叫个事儿。 这竹编的东西,虽不算什么金贵物件儿,却胜在有野趣,在岳州是没什么行情,可到了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若是做的别致有趣些,更受那些大家宅门女眷的青睐,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这手艺若是学会了,不耽误正事,闲暇的时候编上几个,换了银钱,便不能发财,糊口是不成问题的。 这才是授人以渔,是长久生计。 不过,宋夫人这边儿做的却不是竹编,心里好奇便走过去拿了一截竹子仔细端详,宋夫人瞧见她走了过来:“呦,这不是咱们叶神医吗,不说你近日都在老君观坐诊吗,怎的今儿来了这济民堂。” 棠梨:“老君观哪儿有劲节先生跟余大夫在,我隔日去便好,今日本是去府上给夫人请脉的,不想却扑了空,府,府上管家说夫人在济民堂,我便来了。” 说着看了看那边儿刷好桐油正晾晒的长短不一的竹筒,不禁道:“这是要做什么?” 宋夫人目光瞟了眼那边的苏氏,心知是怎么回事,听棠梨问,遂笑道:“是个小玩意,我屋子外头就挂着一个呢,你见过的。” 宋夫人一提,棠梨倒想起来了,宋夫人是个极有生活情趣的,屋子布置的也是别具一格,尤其她屋里的那些小摆件儿小玩意,虽不见的是什么金银古董,却极有趣味。 棠梨尤其喜欢,那廊下挂的一串风铃,不是寻常的铜铁所制,而是竹子的,把竹子截成长短不一的竹筒,用风筝线串起来,悬在廊下,若有风便会发出声音,虽不似铜铁清脆,却有古拙的韵味,棠梨每次去,都要拨上一拨。 棠梨恍然:“原来是做风铃呢。” 宋夫人道:“这都是以往我做姑娘时鼓捣的玩意儿,不过是为了寻个乐子罢了,若不是这济民棠,倒未想有一日还能当成了个正经营生做。” 棠梨道:“宋夫人来济民堂是教她们做这个的。” 宋夫人点头:“老爷常日里在衙门里忙公务,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来这济民堂走动走动就当散心了,顺便教她们做些小玩意也能换些银钱。” 棠梨蹲身一礼:“夫人善心善行,实在令棠梨敬佩。” 宋夫人:“快别这么说,比起你这个济世救人的神医,我这又算得什么。” 第146章两害相斗 第146章两害相斗 棠梨:“棠梨是医者,与人医病是该做之事,宋夫人方是大善。” 秦夫人过来道:“我说你们也别争了,其实也不是做什么善事,只要竹山县的百姓能过个长久安生的日子就成。” 宋夫人:“这话是,咱们也不需这些虚名声,只能帮上忙便好。” 说着叹了口气:“这竹山县本是山明水秀的鱼米之乡,若无三害就好了。” 秦夫人:“姐姐就别忧心了,你没瞧见湖上一艘艘的船都是捉猪婆龙的,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这水里的猪婆龙估摸就绝了。” 宋夫人也不禁点头,是啊,如今的猪婆龙虽仍有三害的名头,实际上却已成了一条财路,一只猪婆龙就能卖一千两银子,这可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啊,俗话说的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猪婆龙再凶再恶也没用,巨大的利益之前,世上从来不缺挺热走险之辈,更何况那些水寇本来就是亡命徒,宋夫人记得前几日丈夫回来念叨过此事说自己在岳州任职多年为了这三害绞尽脑汁也未想出解决之法,却不想一个猪婆龙皮做的剑鞘,便一气解决了两害。 宋夫人还记得当时丈夫一边说一边儿叹道:“更奇的是,谁能想到这个法子竟还是个姑娘想出来的。” 宋夫人听着稀奇,便问:“什么姑娘? 这不是朝廷大事,怎么出来姑娘了。” 宋大人道:“你呀还不知呢,这主意就是给你治病的那个叶棠梨想出来的,她一早就跟你那兄弟商量好了,她跟叶老夫人去京城拜寿奉上猪婆龙皮做的剑鞘当寿礼,博得太后欢心,这边儿你兄弟让常记贴了告示,重金收购,一夜之间猪婆龙便从三害变成了宝贝,白花花的银子跟前儿,那些水贼自然眼馋,纷纷出来捉猪婆龙,偏常记的告示上写得清楚,活的没伤皮的猪婆龙才能值一千两,若是死了,虽也收,价钱却差远了,那些水贼贪着银子,自是千方百计都要捉活的,这活的猪婆龙哪是容易捉的,捉倒是捉着了,可水贼也搭进去了不少,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实在妙,官府正好袖手旁观以逸待劳,做那得利的渔翁,可惜是个姑娘家,可惜了可惜了。” 丈夫一向眼高于顶,轻易也不夸赞什么人,却说起棠梨一连道了数个可惜,可见心中的遗憾之意,而宋夫人之所以来了竹山县的济民堂,却并不是因丈夫的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还棠梨给自己治病的人情,而是作为一个女人从心里欣赏棠梨。 虽棠梨的年纪不大,但宋夫人从不会轻看棠梨,有些时候,宋夫人觉得棠梨的成熟独立,以及对人情世故甚至比自己还要看的通透。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女子该是附庸,便是自己的丈夫虽好些,却也脱不开骨子里的本性,但宋夫人却觉女子不该是附庸,都是人活一世,凭什么女子就是男人的陪衬,棠梨便很好,年纪不大,医术高明,敏慧通透,人情练达,有能力,有头脑,有思想更有个性,这样的棠梨让宋夫人欣赏之余,更希望她能永远如此。 所以宋夫人,来了竹山县的济民堂,她知道棠梨如此费尽心思的谋划,就是为了竹山县的百姓谋个生计好过日子,自己帮了竹山县的百姓就等于支持了棠梨。 想到此,宋夫人便不再忧心了,她对棠梨极有信心,她既想出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必然便是深思熟路过得,而从目前来看,的确已有了效果,那些水寇不在劫掠百姓,而是却对付猪婆龙了,百姓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这边儿正说着,苏氏瞧见的棠梨,快步走了过来,瞪了棠梨一眼:“你这丫头,昨儿答应的好好的,说今儿在屋子里做针线,怎么一早上就跑没影儿了。” 棠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娘,宋夫人秦夫人在呢。” 那意思是您老多少给女儿留点儿面子。 苏氏这才想起,如今在济民堂,不止有宋夫人秦夫人,还有许多百姓家的妇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呢,当着这么多人数落闺女,是有些不妥。 可到底心有不甘,只得又瞪了棠梨一眼作罢。 宋夫人跟秦夫人都是人精,哪会看不出这母女之间的眉眼官司,虽觉好笑,却也只当不知,凑着说了几句笑话岔开了话题。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真让便宜娘唠叨起来,今儿这人可就丢大了,好在常老爷来寻棠梨,说有事商议,棠梨就坡下驴,忙着跑了。 苏氏心中纳闷,常老爷可是岳州城的首富,如今又管着济民堂,真有事自然该去寻老爷亦或是秦县丞,找棠梨商议什么,便想上去拦住棠梨,可还没等张嘴呢,就被宋夫人秦夫人一左一右的拉了过去。 这番情景棠梨自是瞧见了,知道宋夫人跟秦夫人哪是拉娘说话儿是有意帮自己拦着娘呢,暗暗好笑。 常荣见她脸色不像着恼,方才松了口气,却仍开口道:“那日在老君观……” 他一开口棠梨便知他是因吴玖之事想跟自己赔礼,自从知道是自己治给他儿子治病开始,常老爷便对自己很是客气,可客气归客气,以常老爷的年纪,当自己的长辈亦是绰绰有余,作为晚辈怎可让长辈赔礼,忙拦住他的话头道:“常老爷唤棠梨来,可是为了猪婆龙的事。” 常荣便知她并未怪自己,心里暗暗挑了个大拇指,这姑娘的心胸堪比丈夫,便也不再提吴玖的事,点点头道:“今日请姑娘过来,是常某有个想法,这猪婆龙皮不禁韧性十足且纹路极美,其实也不一定只做剑鞘,还可以做成别的,例如荷包一类手袋一类的,或许那些京里的贵眷们会喜欢。” 棠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可真是无论古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这脑袋稍微一转就是一个赚大钱的点子,棠梨相信只要是女的对包和鞋都是有执念的,古代的女子也一样,这个生意做起来绝对一本万利,更何况一开始自己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之所以做成了剑鞘,是为了投太后之好。 如今太后这个活广告已经做完了,效果也出来了,就不用再纠结与做包还是做剑鞘,什么赚钱做什么呗。 想到此,棠梨笑道:“棠梨看病还成,做生意却是外行,常老爷问我这些,岂不等于问道于盲吗,况这生意本来就是常记主导,如何经营自然也是常老爷做主,我这个外行就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第147章来了朋友 第147章来了朋友 常老爷笑了:“若说别人不懂生意,常某倒信,叶大夫却不然,若叶大夫有一日不做大夫来做生意,常某便得改行了,免得血本无归。” 棠梨:“常老爷说笑了。” 常老爷:“这可不是说笑,常某是真心佩服叶大夫,不说旁的就说这猪婆龙,若非叶大夫的妙计,只怕如今还是岳州的三害之一,不知多少无辜的渔民葬身其腹家破人亡呢。” 棠梨忙摆手:“常老爷谬赞了,棠梨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大夫罢了。” 常老爷见她并不居功,心中暗挑大拇指,行善不留名,助人不为利,这才是真正的仁心仁术,只这份胸襟便不知胜过多少大丈夫了。 常老爷此次本也有试探之意,毕竟自己是生意人,这猪婆龙的买卖又是一条巨大的财路,而这财路一开始可是棠梨的主意,若她分一杯羹也是该的,当初虽未说明,常老爷便有心理准备的,却未想到,眼瞅着巨大的利益到手的时候,她却真的一文不取。 这世上原来真有不为财帛名利所动之人,常老爷忽一想又觉不奇怪,以她的高明医术,若想要财帛名利还不简单,且她父叶全章虽只是七品县令,却能力卓绝,官声清廉,又有叶府这样的亲戚门路,往后的仕途想不顺畅都难,何须她一个姑娘家来出头做什么生意,更何况,便她一文不取,自己多用些心思经营济民堂,这济民堂经营的红火,便是一项最亮眼的政绩,有如此政绩,作为竹山县的知县叶全章何愁不高升。 想到此便也不再提此事,说起他家小公子:“吃过上次叶大夫开的药,一直未病,只是前儿奶娘见园子里梅花开的好,抱着去瞧了瞧,想是着了凉,夜里有些发烧,喂了些姜汤,发了汗方见好,内子心忧,让我寻叶大夫问问,是不是再吃几剂药调理调理,淼儿虽年幼到底是个小子,又是我常家的独苗儿,总这般弱不经风的,将来又如何能担得起常记。” 听了常老爷的话,棠梨便知这才是常老爷来寻自己的目的,棠梨略斟酌了一下言辞,方道:“药虽能治病,却不能强身健体,令公子身上的病既已痊愈,再用药只会弄巧成拙,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若无病还是不用药的好。” 常老爷:“不用药,那小儿的身子如何能康健起来?” 棠梨:“恕棠梨直言,若常老爷想让令公子身子康健,却也不难。” 说着顿了顿。 常老爷忙道:“还请叶大夫赐教。” 棠梨:“赐教不敢当,就是常老爷跟常夫人少疼他些就是了。” 常老爷愕然:“少疼他些?” 心道这是什么原理自己人到中年才生了这么个独苗,只恨不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哪能不疼呢。 棠梨见他神色便知必不认同,只得道:“富贵人家养孩子大多精细,身边有奶娘,丫头婆子伺候着,怕他冷着热着,饿着,又怕风又怕日晒,甚至连走路都怕摔着,日日都有人抱着,殊不知,越是如此,养的孩子越弱,身子弱便没有抵抗力,稍有些冷热变化,便会生病,越病越弱,越弱越病,如此循环往复,如何能强壮的起来。” 常老爷:“那该如何?” 棠梨:“小孩子是如同花草一般,也需见风晒太阳,日日捐在屋子里自然不行,更不能天天抱着,他的腿便是用来走路的,若总抱着,腿的机能退化,走起路来便东倒西歪的不稳当,所以我才说让常老爷跟您夫人少疼他些,让他自己出去跑跑跳跳,身子骨就健壮了。” 棠梨这般一说,常老爷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他对不懂医,却见过别人家的孩子,常在街边儿上瞧见那些摆摊做买卖的夫妻,夫妻俩忙着做买卖,也顾不上孩子,就搁在旁边,让他们自己玩泥巴,饿了塞块糕饼馒头的,也不管冷热,渴了就给喝井水,冬天里冻得小脸通红,可身子却异常强壮,一个个胖墩墩的,跑跑跳跳欢实的紧,哪像淼儿,瘦的皮包骨头,小脸上连点儿血色都没有,这么大了走道都还不稳。 难道真如棠梨所说,是自己太疼儿子了。 棠梨又道:“还有一事,小孩子也是要有玩伴的,奶娘丫头婆子这些人再多也只是伺候衣食,不能代替玩伴,常老爷不若给令公子寻一两个玩伴试试,或许对令公子的身子骨大有益处。” 常老爷点点头,这个他之前倒是想过,只不过一个是没有太合适的,再有淼儿先头总是病着,也没法子寻玩伴,如今既是好了,也该开蒙了。 正想着,常家的小厮进来禀告:“老爷,外头有一位姓齐的公子说是叶大夫的朋友。” 姓齐的,棠梨愣了愣,自己认识的人都捋一遍也没有一个姓齐的啊,不禁道:“他说是我的朋友?” 那小厮忙道:“是。” 常老爷接过话头:“既是叶大夫的朋友,还不快请进来待茶。” 小厮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引进来主仆二人,棠梨一见,脑仁都疼,哪是姓齐的根本就是齐王殿下跟韩松,他堂堂的齐王殿下跑济民堂来做什么? 还说是自己的朋友,自己跟他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怎么自己不知道,他们至多也就是医患关系罢了。 常老爷倒是没想到叶大夫这位朋友竟如此的气势不凡,就凭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雍容贵气,岂是寻常人,常老爷乃商界翘楚,看人的眼光自是有的,只一照面便知这位身份不凡。 忙上前行礼:“这位想必便是叶大夫的朋友了,在下岳州常荣,见过齐公子。” 齐王摆了摆手:“常老爷不必多礼,今日正巧路过竹山县,听说叶兄在这济民堂,想着多日不见叶兄,心中甚是惦念,便冒昧前来,希望未打扰到常老爷跟叶兄谈正事。” 常老爷忙道:“齐公子客气了,在下也是正巧在这儿碰上了叶大夫,闲话了两句家常,并无什么要紧事,外头还有事儿,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棠梨跟齐王,气氛颇有些尴尬,除了治病,两人实在没什么交情,这会儿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只是蹲身想行个礼一是拉开彼此的距离,二是化解尴尬的气氛,谁知,她身子还未蹲下,便被齐王拦住了:“叶兄何必如此多礼。” 说着瞧着她道:“况如今叶兄行此礼岂不怪异。” 棠梨这才想起自己穿的男装,行蹲礼的确诡异,便只得改成躬身:“殿下。” 齐王轻笑了一声:“我刚可说是叶兄的朋友,你这一声殿下岂不穿了帮。” 棠梨只得又道:“齐公子。” 齐王方点点头:“我观叶兄素是个爽利之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儿。” 棠梨不想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道:“不知齐公子来寻棠梨有何事?” 齐王挑了挑眉:“怎么,若无事便不能来寻叶兄了吗?”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这齐王殿下今儿是吃什么不消化了,怎么竟跟自己这儿逗闷子,不说他来岳州是奉皇命来巡视水寨兵营的吗,怎么这么闲的无事可做。 第148章吴玖没救 第148章吴玖没救 棠梨:“若齐公子无事,棠梨还需看诊,先少陪了。” 说着拱拱手便要走,齐王却一步拦在了前面:“谁说无事,今日来济民堂是请叶兄去水寨走一遭。” 水寨? 棠梨愣了愣,齐王所说的水寨不就是水军兵营吗,这岳州临水,历来便是水军的练兵之地,驻扎着大梁最精锐的水军,水寨营地临山靠湖,距离竹山县极近,但水寨直属兵部并不受地方管辖,莫说一个小小的竹山县,就是岳州府的布政使叶全丰,若想调用驻守在岳州的水军,也得先上奏朝廷,待兵部签发了调令,水寨那边儿才会出兵,若不然即便是叶全丰这个封疆大吏,也是一个兵也调不动的。 这些个大兵一个个牛的不行,在地方官员跟前儿从来都是比大爷还大爷的,即便水寨便驻扎在竹山县内,可便宜爹这个竹山县的县令多次前去拜望水寨守将,却屡次碰壁,连水寨大门都没进去。 其实便宜爹上赶着碰这个冷钉子也是为了水寇之事,毕竟靠着竹山县那几个衙差,也就当当班冲个门面,平日里对付几个地痞无赖还成,真要是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水贼,根本就是白给,正因如此,这些年那些水寇愈发嚣张,便也常有劫掠百姓之事发生,便宜爹去水寨也是无计可施了,想试图说服一下水寨守将,看看能不能派几个大兵隔三差五的来竹山县巡视巡视,以震慑那些水贼。 可惜,便宜爹这个县令的官职实在太小了些,连营寨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说服什么守将了,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自古而今都一样,军是军政是政,官府县衙是政府职能部门,管的是百姓民生,军队却是用来打仗的,流的是血,挣的是军功,跟科举出仕的官员不同,故此即便那些同朝为官,也要分个文武两班,泾渭分明,更别说地方上了。 不过,棠梨倒是未想到齐王来寻自己竟是去水寨兵营,不禁道:“水寨乃是朝廷军事要地,在下一个平民百姓前去不妥吧。” 齐王:“叶兄是大夫,去看病有可不妥?” 棠梨:“看病? 不是有随营的军医吗?” 齐王哼了一声:“若那些庸医有用,我又何必来寻叶兄。” 既是看病,棠梨便不好推脱了,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病了,能让齐王殿下亲自出来请大夫。 想到此,便道:“既是去看诊,还请殿下稍待,等我去拿药箱来。” 棠梨话音刚落,韩松已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提的正是棠梨的药箱子,双手递了过来,棠梨伸手去接,不想却被齐王先一步拿在手里道:“叶兄请。” 棠梨心道这齐王莫非还怕自己不去吗,不然扣住自己的药箱子做甚。 不过他乐意拿着就拿着好了,自己新进制了许多药都搁在里面,颇有些份量,平日里去老君观不是媒婆提着便是甘草,自己虽不至于拿不动,可若是路远或是上山,就有些吃力了,既他愿意代劳,倒省了自己的力气。 只不过,棠梨略瞄了他一眼,瞧他神色这药箱子提在他手里,仿佛比梅婆婆都要轻松些,忽想起他本就是带兵之人,弓马娴熟,且内家功法精深,记得梅婆婆曾提过一次,说韩松是高手,而齐王殿下更是深不可测。 想到此,忽觉自己有些幼稚,以他的伸手,莫说这样一个不到二十斤的药箱子,就是上百斤的石头,估摸他也是提的轻松自在。 棠梨出去寻了常老爷说去看诊,常老爷倒有些意外,本来他还以为这位吴公子真是来济民堂寻棠梨的朋友呢,不想竟是来求医的,刚明明瞧着这位吴公子跟棠梨之间有些暧昧之意,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心里虽奇怪,脸上却丝毫不露,笑呵呵的道:“既是看诊,自是耽搁不得,叶大夫快些去吧,一会儿我去告知叶夫人也便是了。” 棠梨正是这个目的,便宜娘好容易答应自己去老君观坐诊,若是因今日的事恼起来,反悔可就麻烦了,以便宜娘的性子,若自己说出去看诊,不禁不会答应,多半还会挨顿数落。 便宜娘不让自己出去坐诊,就是怕自己抛头露面的多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往后找不着好婆家,若是知道自己跑去都是男人的水寨兵营去看诊,估摸便宜娘能直接气晕过去。 可常老爷去说的话,就不一样了,常老爷毕竟是外人,加之瞧刚才娘跟宋夫人秦夫人那个熟络亲热劲儿,怎也会给些面子。 交代好了,便跟着齐王出了济民堂,常老爷瞧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若有所思,唤了旁边的管事过来问:“岳州府近日可来了什么人?” 管事愣了愣,心道,这都快年根儿底下了,不管当官的还是生意的大都往京里头扎,当官的跑关系,做生意的送礼,都得去京城,这时候谁来岳州啊,老爷问这个做什么? 却忽想起一件事儿来忙道:“回老爷话,若说近日咱们岳州还真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贵人。” 管事一提,常老爷也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齐王殿下奉皇命来岳州巡查水寨,只不过自打来了岳州就没怎么露面,就连接风的筵席都免了,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刚那位可是自称齐公子,忽又想起京里关于棠梨跟齐王殿下的传言,顿时一惊,看向门外,难道这齐公子竟是齐王殿下。 若果真如此,京里的那些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了,齐王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任你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不会看一眼的,可刚自己可瞧得分明,自打那齐公子进来,眼睛便须臾片刻都未离过棠梨,若非心中喜爱,又怎会如此。 先头自己还担心因为吴玖,叶大夫会有麻烦,如今想来,自己该担心的不是叶大夫而是吴玖了,那吴玖若是就此消停,不再招惹叶大夫,或许还能混过去,若再纠缠,只怕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吴玖就是没救了。 第149章八卦话题 第149章八卦话题 却说棠梨跟着齐王从济民堂出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车轿,只有两匹高头大马,棠梨愣了愣,这没车轿自己怎么去。 琢磨是不是进去寻常老爷借马车用用,虽不远可若是用脚走,也得走上大半日,况这大冷的天,等自己走到,估摸也冻成冰棍了。 正想着,却听齐王道:“水寨是练兵之地,进出需骑马,不宜车轿。” 棠梨:“你是说让我骑马,可是我从未骑过。” 说着下意识瞄了眼门前那个昂着脑袋,踢踏着前蹄的大黑马,这大黑马棠梨知道是齐王的专属坐骑,比后面韩松的那匹褐色皮毛的马,更为神骏,瞥了自己一眼,一甩脑袋,打了个响鼻儿,仿佛对自己极不屑,这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样子,活脱脱跟他主子一个德行。 棠梨觉得,别说让自己骑它,就是往前再近一步,估摸都有危险,她那订着铁掌的蹄子若是给自己一下,想来自己这小命就交代了。 齐王却:“你莫怕,乌云脾气温和。” 棠梨眨眨眼,看向那刨着蹄子,打响鼻儿的大黑马,心道,齐王殿下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这大黑马要是脾气温和,天下大约没有脾气不好的马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棠梨还是觉得院里这匹温和的黑马为妙,想到此,便道:“要不,你们先去,我让常府的马车送我到水寨外面,我自己进去。” 齐王挑了挑眉:“那水寨是我大梁的军事要地,有重兵把守,非营内兵将者擅自靠近,立马便会射成筛子。” 棠梨脸色一变看向齐王,琢磨这厮是不是吓唬自己呢,可他的神情却极严肃,不像玩笑,且自己跟他貌似也没熟到开玩笑的程度,尤其是这种玩笑。 被他两面堵住了话儿,棠梨也不免有些恼:“既是军事要地,在下这个平民百姓还是莫要靠近的好,免得还没进去便被射成了筛子。” 齐王:“叶大夫不常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份吗。” 棠梨没好气的道:“是本份,可若在下还未见到病人自己的命就先没了,再提什么本份,岂不可笑。” 齐王:“营寨虽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若靠近确有性命之忧,可叶大夫跟我进去,谁还敢拦阻不成。” 棠梨:“我说了不会骑马,如何能随你进去。” 齐王:“你我共乘一骑便是。” 棠梨愕然看着他:“共……乘……自己跟他共乘一骑这如何使得?” 正愕然间,腰间已多了一只胳膊,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便已骑到了那大黑马的背上,棠梨大惊,两个手臂下意识要抱住什么,正好贴进了齐王怀里,棠梨想推开他,却听他道:“莫动。” 接着便是一声嘶鸣,大黑马便窜了出去。 棠梨吓了一跳,怕自己摔下去,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闭上眼,心里把齐王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这厮实在的不厚道,明知自己不会骑马,还非硬来,自己要是掉下去摔死,做鬼也不放过这混账。 今儿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啊,简直就是犯小人不宜出门。 棠梨把脑袋扎进齐王怀里,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怕啊,就这么着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而且有他的狐狸毛斗篷挡着冷风,也好过些。 小命当前,棠梨根本顾不上自己跟齐王如此共乘一骑落在别人眼里有多暧昧,她亦不知,今日过去之后,京里又多了个热门的八卦,就是齐王殿下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是因为有什么怪病,而是另有癖好,据说在岳州的观潮阁里藏了一位美少年,很是宠爱,便是去巡视水寨,也得带在身边,不舍稍离,营地里的好些兵将都亲眼见过,齐王跟那少年共乘一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斗篷为他挡住外面的冷风,生怕染了风寒。 很长一段日子里,棠梨都不知这个热门八卦里的美少年就是自己,后来知道了很是懊恼过一阵,可再懊恼也没用,只能继续装不知道,她深知想让一个八卦消失就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 果然,没多久的确出了另一则八卦,只不过令棠梨备感郁闷的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话题的主角,仍是自己。 此是后话不提,且说如今,自己的双脚重新站在地上的时候,棠梨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约因惯性原理,她的身子仍有些晃,以至于即便双脚站在地上,身体依旧不稳当只能半靠在齐王怀里,棠梨就是以这种十足暧昧的姿势看见了眼前黑压压一大片兵将。 前世的经历,令棠梨对军营并不陌生,即便朝代不同,可兵营里的氛围却差不多,当兵的大都性子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脑子里想什么,表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所以只看这些人的神色,棠梨就知道,他们必是误会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了。 尤其最前面那个穿着一身铠甲的黑脸将军,看打扮应该便是这水寨的守将,这位守将脸虽黑,也极严肃守礼,带着人上前行礼:“末将卫平参见齐王殿下。” 齐王摆摆手:“卫将军不必多礼。” 那黑脸将军目光落在棠梨身上,忍不住道:“这位便是殿下说的那位神医?” 心道殿下莫不是糊涂了,这哪是什么大夫啊,瞧这意思,十有八九是殿下相好的小相公吧。 棠梨自是听出了这黑脸将军话里的意思,感觉缓过来一些,忙一把推开了齐王,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仿佛齐王是过人的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齐王倒是也未恼,只是看了棠梨一眼,整了整自己的斗篷,跟那黑脸将军道:“这位叶神医医术高明,那些患病的兵将,现在何处?” 黑脸将军虽觉这小子真不像什么大夫,可齐王殿下说是神医,也不能违逆,便道:“末将怕这病过人,把那些患病的兵挪到了那边儿的大帐之中,也方便军医诊治。” 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 果然不远处有个单独的大帐篷,外面用油布围了起来,偶尔有穿着医官服饰的进出,棠梨揉了揉鼻子,又生石灰的气味飘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古代若爆发瘟疫,都是用生石灰消毒隔离,莫非这兵营之中发现了疫病? 第150章清创截肢 第150章清创截肢 想到疫病,棠梨神色凝重,水寇猪婆龙疫病是岳州三害,可这么多年来水寇劫掠杀人跟被猪婆龙咬死的加在一起远远比不上一次疫病所带来的人口伤亡,自古以来瘟疫便等于死亡,便是医学水平发达的现代,对于瘟疫严防死控,却依然无法避免,更何况如今的大梁。 棠梨仔细研究过岳州府志,自有岳州开始便有瘟疫的记载,可见由来已久,但也只是记录,何时发过瘟疫,死伤多少人口云云,而对于防疫治疗的记载却是从前朝方有的,只可惜州府志上记载的也并不详尽,只是说官府设医署专司疫病之事。 虽记录的并不详尽,但棠梨还是注意到了,在前朝那数百年里,岳州爆发瘟疫的频率大大降低,曾经数年甚至十几年都未有疫病发生,即便也并未完全杜绝,但即便发现疫病,也并未蔓延,死于疫病的人口也少了很多,这充分说明前朝对于应对瘟疫的措施已经相当完备,只可惜随着改朝换代,这些措施并未沿袭下来,以至于瘟疫频发,最终成了岳州的三害之首。 这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而棠梨作为医学世家叶家的传人,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专家,对于瘟疫相当清楚,《黄帝内经》有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这里的治是管理,所谓治未病,便是未病先防,既病防变,也就是说防大于治,有力的防疫措施是杜绝瘟疫的关键。” 这个防不止是防止发生瘟疫,还需一旦发生要防止蔓延,想到此,再也不敢耽搁,忙道:“我去看看。” 说着抬脚便往那边的帐篷走去。 棠梨怕是瘟疫,行动异常快速,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守将卫平倒是颇为意外,心道这小子瞧着跟个弱鸡似的,刚还是齐王殿下从马上抱下来的,即便中正如卫平都不免往歪处里想了,毕竟齐王殿下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如今不禁跟这小子共乘一骑,且抱上抱下的,亲近成这样儿不说,加之这小子生的唇红齿白,模样比女子还漂亮,要说两人没什么,谁能信啊。 以为是齐王殿下的新宠,带到水寨来开眼的,虽齐王说是神医,卫平却并未当真,可这会儿一听说有病人,立马便去了,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弱鸡似的小子真是大夫不成。 且这小子样子看着弱,可这一走起来,挺胸抬头步履坚实,倒颇有几分气势,莫说外头那些大夫,就是水寨里的那些医官,也没这份气势。 卫平虽出身不凡却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性子虽直,对有真本事的人却格外敬重,对于齐王的尊崇也并非因他身份高贵,而是因齐王当初带兵平乱的丰功伟绩,让他从心里敬重,若不然即便亲王也不会令他如此礼遇。 所以棠梨的做法,让卫平多少有了一丝改观,觉得或这小子真是大夫,只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动了真格的才行。 那帐篷里的士兵得的病可不是寻常的病,是皮肤病,那流脓打水的,有的烂的都能看见骨头了,就是自己瞅着都瘆得慌,这小子能扛得住? 心里本就好奇,加之齐王都过去了,他这个水寨的守将自然也得跟着,再有他也想尽早治好这些士兵,当兵的没上战场,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皮肤病丢了命,岂不冤枉。 棠梨一进帐篷,迎面便是一股子冲鼻的臭味,要说这帐篷着实不小,病人也不算多,两边的大通铺上总共也就躺了十几人,可这股子臭味,跟掉茅坑里差不多,实在刺鼻的很。 这股臭味很不正常,棠梨目光落在那个正换药的士兵身上,皱了皱眉,几步走了过去对那换药的小兵道:“你这么换药还不如不换呢?” 那小兵正屏住呼吸,想着快些换了药,好出去透透气,省的被熏死,不想来了个说教的,先头以为是医官呢,吓的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了,侧头一瞧见是个小子,以为是这里哪个伤病的家属呢,遂没好气的道:“瞎咋呼什么,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儿。” 说着从托盘里拿了块布就要往那伤病的伤口上擦。 棠梨伸手抢了过来:“你这块布上刚已然用过,上面还有脓血,怎么还用?” 那小兵气的不行:“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脏水不染衣你懂不懂。” 棠梨给这小子气乐了:“这是换药,不是洗衣服,你若不是大夫,如此还情有可原,可若你是大夫还这样换药便是草菅人命。” 这小兵当初之所以谋到医官手下,就是图个轻松,比成日在水里练兵强,也不用去对付那些水贼,那些水贼可都是亡命徒,一个弄不好小命可就没了。 谁知,活儿是轻松了,也没了性命之忧却得给这些伤病换药,这些伤病得了烂腿病,流脓打水,烂的都露骨头了,要多臭有多臭,医官嫌脏,就把这些活丢给了他这个小兵,他没得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干,干是干了却满心不愿,应付差事便了,哪管这些伤病的死活。 本来便心有不满,偏还来个找茬儿的,竟说自己是草菅人命,不免怒上来:“你小子谁啊,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跑这儿来撒野,敢情是活腻歪了不成。” 棠梨冷冷的道:“我看你是你活腻了。” 说着把这小子往旁边一推,那小子这会儿方看见,齐王殿下跟卫平,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 卫平脸色阴沉:“拖下去斩。” 棠梨不会同情这小子,如此对待病人,即便如今他只是个学徒还不是大夫,也是祸害,没有医德的大夫,都是祸害,死一个少一个。 棠梨没理会这小子的死活,而是把自己药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镊子剪子刀子,烈酒等物,开始为那个伤兵清创。 这伤病的伤并不严重,只不过是清创不及时,加之不注意卫生,才会如此,棠梨用剪刀把外面腐烂的肉剪开,把里面的脓血清理干净,从药箱子里拿出药敷在伤口上。 那伤兵舒服的吁了口气:“多谢大夫,这药真灵,一敷上就觉好多了。” 棠梨笑了:“哪有这么灵,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不过你这伤并不严重,按时敷药,过几天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那伤兵听了,顿时激动了起来:“你,你是说我这腿还能保的住? 我还能走?” 那两个军医可都说自己这腿早晚会烂掉的,他已经心灰意冷,想着以后再也无法当兵不说,家去还成了老婆孩子的拖累,哪想竟有了救。 棠梨点点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病,养好就能走了。” 棠梨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先头以为是瘟疫呢,真要是瘟疫,可就麻烦了,这一看不过就是皮肤病罢了,这也并不奇怪,这里是水寨大营,这些兵常年累月在水里练兵,极容易染上湿气,这湿气若不及时排出,便容易患皮肤病,加之水边多蚊虫,这些士兵又不在意,蚊虫叮咬后,抓破了再下水,伤口便容易感染,这些军医又不大负责,随意处理,以至于本来一个小伤口却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只要不是瘟疫,棠梨便放心了,只不过这个伤病的运气好,不代表所有伤病的运气都好,一共十八个伤病,有十二个伤口不算太严重,清创上药便能痊愈,而剩下的六个因病的早,又延误了治疗,局部脚趾已经发黑坏死,若想活命只有切掉。 棠梨很有些不忍,这些大兵的年纪来看,都是老兵了,若截掉脚趾便成了残疾,虽仍能走路,却当不得兵了,家去之后也做不得太重的活计,家里的老小,往后又该指望谁来养活。 可不截却连命都保不住,想到此,棠梨对那军医便恨的不行,作为军医,不过一个小小的皮肤感染竟然治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这比庸医还可憎。 心里虽不忍,手上却并不迟疑,手里的小锯把一个个坏死的脚趾锯了下来,本来卫平叫了个小兵过来打下手,谁知那小兵看见棠梨锯掉一个脚趾后,吓的脸色煞白,手抖的连托盘都端不住。 想是刚进兵营的新兵,没见过这样血乎流烂的场面,棠梨也不难为他,从他手里接了托盘,顺手就塞给了旁边的齐王。 棠梨多少有点儿恶作剧的心态,这切脚趾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别人看来的确有些吓人,这齐王总是冷着一张脸,轻易没什么表情,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因此,过程中棠梨有意无意的瞄了他好几眼,却发现他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仿佛并未看见托盘里血乎流烂的脚趾头,只是在棠梨瞄过来的时候,目光动了动,眼底仿佛划过一丝笑意。 棠梨反倒觉得无趣了,这家伙莫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吧,不过他的胆子倒真是不小。 棠梨却忘了,齐王虽是身份尊贵的皇族,却也是带兵平乱的将军,不是那些养尊处优,成日里架鹰溜鸟的王孙公子,是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杀神,大军过处人头滚滚,白骨成堆,区区几个脚趾头还能吓到他不成。 第151章卫生条例 第151章卫生条例 两人这番不着痕迹的眉眼官司,落在卫平眼里,忽觉或许自己没猜错,这位的确医术高明,但跟齐王殿下的关系也绝非寻常,若不然齐王殿下怎会如此心甘情愿的给她打下手。 不过,卫平这会儿倒觉齐王殿下看上这位也有些道理,且不说这位生的比女子还漂亮的脸蛋,就是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也是世所罕见,听闻齐王殿下受顽疾所苦多年,曾四处求医不果,如今这般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必是顽疾得愈了,想来便是这位神医的手笔。 齐王感念他为自己医病,遂生出好感,也在情理之中,虽说齐王殿下不喜女色,可男色就不一定了。 卫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虽说自己不认同这样的关系,但贵族圈中倒也并不罕见,更何况齐王还是齐王皇叔,只要他喜欢,谁能管得着,况这位叶神医瞧着弱巴巴的,可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切脚趾头的劲头子,估摸也不是个善茬儿,就算齐王有心,这位若无意只怕也没用。 卫平忽的意识到自己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大约是被眼前这两人的眉眼官司给带歪了,遂正正神色咳嗽了一声道:“敢问神医,这是何病? 是何原因而起? 可会过人? 营中尚有得此病者,只不过并未重到不能行走,因此也未送到这边儿来。” 棠梨:“并非什么大病,不过是寻常的皮肤病罢了,若说这病因,该是由湿气而起,这水寨临水而建,士兵们平日里又在水中练兵,湿气重,便易生湿疹疮脓等疾,若处理及时倒也没什么,这几位是因处理不当,耽搁了,不然也不用截脚趾的。” 卫平:“这里是水兵营寨,常年都要在水中练兵,不知可有什么法子,也免得士兵们为此疾所苦?” 棠梨:“这倒不难,只要平日里多注意卫生,春夏可在营寨内燃艾草一可祛蚊虫,二可化湿气,若有染病者,及时涂药,想来便无大碍了。” 卫平:“军医也曾配置了不少药膏,让士兵涂抹却并不见有效。”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棠梨的药箱。 棠梨不免好笑,这位卫守将,瞧着粗枝大叶的,不想却是个细致人,这话说的虽委婉,棠梨如何听不出是打自己药箱子里那瓶药膏的主意呢。 棠梨从药箱里把那药瓶拿出来道:“今日来水寨并不知要治此病,这药膏却只带了一瓶,刚都用尽了。” 见卫平神色颇为遗憾,又道:“家里还有些,回头我让人送过来便是。” 卫平心道,就算你家里再有也总有用完的时候,这水寨里的兵可是一茬接着一茬的,也不能次次都去要不是,这样灵验的药膏,若是能知道配方,多多配置发到没个士兵手里,方才一劳永逸,只不过,人家来水寨看病,已是看了齐王殿下的面子,如今头一次见就管人家要方子,实在有些不好开口,且卫平也并非不通世故,自是知道如此灵验的配方,可是宝贝,就如庆福堂,数百年里都是药行里的大拿,凭的不就是余家那些祖传的制药方子吗。 这叶神医有如此灵验的配方,若是卖给药号可是价值千金的,当个传家宝都可能,怎会轻易说出,或许自己可以出高价购买。 想到此,便道:“水寨练兵,湿气是无法避免的,不知叶神医这个药膏的配方能否卖与在下,叶神医不必为难,只管出价儿? 在下虽非家赀万贯,倒也有些银钱存项。” 棠梨忍不住笑了,刚还说这位守将是个细致人,一转眼又成了直性子,不过为了麾下士兵舍得拿出自己的银钱存项来购买药膏,可见此人轻财重义,摊上这样一位将军,是这些水寨大头兵的福气,若换一个只知升官发财的,哪会管底下大头兵的死活。 想到此,心中敬佩,开口道:“将军客气了,区区配方简单易得,若能解士兵湿疾之苦,倒是一桩好事。” 说着从药箱子里翻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将军只让人照着这方子上的配置便可。” 说着又不禁提醒了一句:“庆福堂是数百年的老字号,诚信公道,药材的品质算是同行里拔尖儿的了。” 卫平也未多想,接过方子道:“叶神医果真是仁心仁术,解我士兵之苦,乃是大功,回头末将必上折为叶大夫请功。” 棠梨忙摆手:“将军说笑了,一个小小的方子罢了算的什么,不过即便有药还需注意卫生。” 卫平挠了挠头:“不怕叶神医笑话,这营寨里都是糙老爷们,这老爷们在一块儿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若是军法自是无人敢违抗,可这卫生怕不能强求。” 棠梨:“既如此,那就制定成军法不就好了。” 卫平愕然:“这注意卫生如何制成军法?” 棠梨:“若将军不怪在下越俎代庖,在下倒可拟定一个条例让将军过目,看是否可行?” 卫平虽觉荒唐,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人家已经把珍贵的配方送给了自己,自己这个水寨的守将,可知了人家一份大人情,如今人家主动请缨,要帮忙制定卫生条例,要说越俎代庖的确是,可人家怎么说也是一片好意,毕竟这费脑费力的,又不图什么,自己如何能拒绝。 再说,她想写就写呗,写了自己过过眼,至于用不用,不是得自己说了算吗。 想到此便道:“那就劳神医费神了。” 却见棠梨又打开了药箱子,拿出笔墨来,铺在桌子上,提笔写了起来。 卫平嘴巴都张了老大,心说这位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这制定军法条例,何等大事,便天纵英才也得深思熟路吧,这位倒好,连想都不想,提笔就写,这也,太,太儿戏了。 不免看向齐王,指望殿下能开口劝一下,这军法条例可不能如此儿戏吧。 不想齐王已凑过去看,却点了点头,看向这位神医的目光里尽是欣赏之色,卫平大是奇怪,也凑过去瞧,这一看,也不免暗惊。 心道这位以前不会当过军医吧,怎么对兵营如此熟悉,这随手写的条例,竟如此严谨实用,若非亲眼见她提笔就写,卫平必定以为她不定想了多久呢,这样严谨实用的条例,就算自己想上一年也是想不出的,这小子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这样的人才合该是军人,怎么就成大夫了。 第152章不胜酒力 第152章不胜酒力 齐王也颇为意外,他自是知道棠梨医术高明,这天下也无人能及,却不知除了医术之外她还有如此才能,随手写出条例已很令人惊诧,偏每一条都极适宜兵营,便是让这兵营中里资历最老才能最高的参谋文书来拟这条例,恐也不会比这个更好。 她如何会对军营之事如此熟悉,难道她曾当过兵,念头至此,齐王忽觉好笑,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出外行医诊病尚且要瞒住家人,扮成男装,怎可能当兵。 齐王忽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事,自己这么多年从未对女子动过心,为何却独独对她不一样,若说因容貌,她虽生的不差,可比她美的女子自己也不是未见过,便如那个南燕的公主,也不是不差的,可自己对她并无丝毫感觉,便被她算计,吃了那情药之后,对那凑上来的南燕的公主也只觉恶心,并破例头一次打了女人,之所以未直接砍了她,是顾忌两国战事初平,已然和谈,若自己砍了南燕的公主,再起刀兵,好容易盼得和平的百姓又要陷于战火。 平乱归来,皇上赐赏中亦有美人,自己却连看都未看一眼便退了回去,便国色天香也无法入自己的眼,更遑论上心了。 就连齐王自己都以为自己这一生大约与女子无缘了,谁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叶棠梨,若说之前他尚有些不确定,那京城之后,他匆忙赶来岳州,不是为了治自己身上的顽疾,而是想见她,他便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丫头了,喜欢的毫无道理可言,喜欢的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这般喜欢,为何如此的放不下。 今日仿佛找到了答案,她虽是女子,却于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她虽年纪不大却悲悯世人有大医之风,虽为女子却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她性格爽利却又聪敏慧黠,她心有七窍却也有军人的磊落,总之她身上的每一样特质都与自己相合,这样的她,让自己如何能不上心,更何况自己跟她之间本就是前缘天定。 棠梨倒不知自己不过稍微改动挪来的卫生条例,惊到了两个大男人,她只是想举手之劳,尽自己的一份力,兵营都是男人,这里又是岳州,常年临水练兵,若不注重卫生,极易染病,便如这次若有严谨的卫生条例,一个普通的皮肤感染,也不至于弄到非要截了脚趾头。 且这回还算幸运,不过是皮肤感染,若是疫病呢,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对于瘟疫,防患于未然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棠梨把写好的卫生条例递给卫平:“卫将军请过目,可有不妥之处?” 棠梨写得时候,卫平已在旁边看清楚了,接过来对棠梨拱了拱手:“叶神医大才,卫某敬服,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叶神医可否入我水寨做军医? 叶神医医术高明,一来可为士兵们治病,二来这卫生条例本就是叶神医拟定,若由叶神医亲自督促实行,想必能事半功倍。” 棠梨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卫将军是想让在下入伍吗?” 卫平:“好男儿当保家卫国,入伍既能报效国家,亦可建功立业。” 棠梨不禁暗暗好笑,好男儿? 这位卫将军说的倒不错,可惜眼光不大好,自己虽穿着男装,却是道地的姑娘,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自己求他,怕他也不会答应的。 只不过,他说的如此铿锵,自己若拒绝却需想个妥帖的理由才好,正斟酌间,齐王却开口道:“叶神医医术高明,悬壶济世是我大梁百姓之福,若入军中倒不如在外面,能救治更多病患。” 卫平也是一时觉得叶神医颇有军人的样子,才开口的,倒也未想棠梨回答应,不过,人家叶神医都还没说话呢,这齐王殿下便急巴巴的出来拦阻,倒有些奇怪,莫非舍不得? 看起来这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若这叶神医真是齐王殿下的人,那自己这个提议便有些逾越了,想到此,便不再提及此事,笑道:“今日辛苦叶神医跑这一趟,水寨之中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守着湖倒是不缺鲜鱼,营地里有个老兵,旁的也还罢了,这鱼做的着实一绝,不是卫某夸口,在这岳州想来也只有观潮阁的大厨能与这老兵一较高下了,叶神医必要尝尝才是。” 听他提起观潮阁,棠梨目光若有若无扫过齐王,自己在观潮阁为齐王行了一个月的针,虽说诊资一文未收,倒是未亏待自己的五脏庙,尤其后来,自己跟齐王的医患关系处的极好,几乎日日都会留下用饭,很是领略了观潮阁厨子的好手艺。 京里的国公府,叶府,乃至皇宫内廷里御厨做的菜,自己也都是吃过的,可若论厨艺高低,这观潮阁的厨子绝不逊于大内的御厨,观潮阁之所以成为岳州最贵最大爷偏生意还最好的馆子,虽有齐王这样牛哄哄的东家,却也跟厨子有些干系。 如今卫将军说军中厨子的做鱼手艺,能跟观潮阁的厨子一较高下,可见必是真有本事的,棠梨倒也未推辞,她对这些当兵的极为了解,别管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是真性情,说一便是一,不会虚客气,而请外人留在军营用饭,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若拒绝反倒失礼,便道:“那在下今日可有口福了。” 卫平果然很是高兴,哈哈笑了两声:“来人,让老邱把今儿早上捞的鲜鱼炖了,再把我帐中的好酒都搬出来,今日就在大帐外摆宴招待贵客,大家伙喝它个痛快。” 下面的士兵顿时欢呼了起来,这老邱炖的鱼还好说,平日里倒也常吃,可这好酒就难了,尤其卫将军大帐里的酒,可是从京里送来的极品佳酿,除非过年,将军才会拿出个两坛来赐下来让他们解解馋,这么多兄弟,就两坛子酒够干什么,狼多肉少,能尝上一口都是运气,谁知今儿将军发话把好酒都搬出来,这可是赶上了,今儿非得好好解解馋不行。 卫平一声令下,这些大兵迅速行动起来,不大会儿功夫,大帐外便染起了火堆,一个是取暖,再一个也是照亮,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宴席便摆在火堆两侧,卫平让齐王上座,齐王却摆摆手,坐到了左首上席,棠梨的旁边。 卫平心道,齐王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啊,便也不好扰了殿下的好事,挥手吩咐上菜,军中的菜都是论盆的,鸡鸭鱼肉倒也丰盛,尤其那鱼,的确不同凡响,虽装在大盆里并无什么卖相,可味道却真是一绝,既入味又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鱼的鲜美。 棠梨吃了有小半盆,还有些意犹未尽,卫平却举起了酒碗:“叶神医仁心仁术,卫某佩服,这一碗酒敬叶神医,卫某先干为敬。” 说着一仰脖,一碗酒便干了。 军营之中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血性汉子,棠梨在军营里待了几年,对这些很是习惯,且也练出了好酒量,所以也见怪不怪,也端起了桌上的酒碗抬了抬:“多谢将军。” 便也喝了下去,喝酒的爽快劲儿,看的旁边的韩松直瞪眼儿,心道这位可真是个奇葩,见过哪家姑娘这么喝酒的。 瞄了眼殿下,见主子未有拦阻的意思,且唇角微扬,仿似心情极好,心下暗暗纳罕,主子这心思还真难猜。 棠梨的豪爽令卫平大为高兴,一拍桌子:“痛快,痛快,再来……” 连着三碗下肚,棠梨便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忽的意识到,自己被军营的氛围所感,一时竟忘了,这里并非现代,自己也不是那个曾经千杯不醉的叶主任。 芯儿还是那个芯儿可皮儿却换了,这个身子并没有锻炼酒量的机会,所以也不可能千杯不醉,等她醒悟到这个的时候,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叫都叫不醒了。 卫平本来想着,这叶神医如此痛快,再叫人搬些酒来的,谁想这位架子是够豪气的,可酒量却浅的紧,三碗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若这位是寻常大夫也还罢了,偏偏他跟齐王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殿下若怪罪下来,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忙起身要赔罪,不想齐王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叶大夫不胜酒力,已然醉了,本王送她回去。” 卫平目光划过齐王怀里醉的一塌糊涂的叶神医,虽觉齐王殿下这般把人抱在怀里,实在有些暧昧,但也不好拦着,忙道:“末将恭送殿下。” 眼巴巴看着齐王殿下抱着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卫平忽想起刚自己说摆宴,齐王殿下并未出声拦阻,莫不是故意的吧。 不过,就算齐王殿下真心喜欢,可这位叶神医毕竟是个男的,太后哪儿能过得去吗,若怪罪下来,只怕这位叶神医性命不保。 但又一想,齐王殿下何等人,那可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他若想就没有保不住的人,且,瞧殿下的意思,也不似做戏,当年平南燕之乱,自己也曾跟随殿下左右,何曾见殿下这般着紧过谁,这千年的铁树想开花,谁还能拦得住不成。 第153章真断片了 第153章真断片了 棠梨这一觉睡得极熟,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她睁开眼便见暖暖的阳光从青色的纱帐外琉璃窗中透了进来,折射成千丝万缕的光线,落在地上一片金灿灿的,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舒服。 且,这床也格外舒服,比自己在叶府里的床榻还要舒服,舒服? 青色的纱帐? 琉璃窗? 这里不是竹山县县衙,更不是叶府? 棠梨蹭的坐了起来,忽觉头有些疼,伸手按住太阳穴,回想了一下,貌似自己昨儿被齐王强行抱上马,去了兵营给那些士兵治病,然后那位卫将军为了答谢自己,下令在大帐外摆了酒宴,招待自己跟齐王,自己一时忘了已然换了身体,连喝了三碗酒…… 棠梨觉得自己的脑袋一蹦一蹦的疼,一是因那酒太烈,二是因自己自不量力,那么大的碗的酒,竟连喝了三碗,不醉死才怪。 再然后呢? 棠梨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也是一丁点儿都没想起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醉了趴在桌子上,而这里棠梨也并不陌生,自己给齐王行针的时候进来过几回,这里是齐王在观潮阁的寝居,即便自己喝醉了,被齐王带了回来,如何会睡在这儿? 正想着,齐王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汝窑莲花瓣的小盏,他走到床榻边儿坐下,把托盘放到床边儿的小几上,拢起了纱帐,把那莲花瓣的小盏递了过来:“吃了这醒酒汤,头就不疼了。” 棠梨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仰脖喝了下去,把小盏递还回去道:“多谢。” 齐王却目光一闪挑了挑眉道:“你倒是想得开,难道就不奇怪怎么会睡在此处,要知道这里可是本王的寝居。” 他的脸色仍如以往那般,并无丝毫不同,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以及他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十足的暧昧。 棠梨可不想跟他陷入这种暧昧尴尬的境地便道:“殿下的寝居又如何?” 齐王:“叶大夫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虽本王尚未婚娶,可你一个姑娘家在一个男子寝居中睡了一整晚,若是传出去,这名节怕是毁了。” 棠梨嗤一声笑了:“若我在意名节,想来殿下如今还受那顽疾之苦。” 说着便要下床,却忽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对,不是自己昨儿穿的那身男装,而是换了一套软锦的寝衣,这软锦是难得的好料子,是江南的贡品,听说是一种特殊的蚕吐丝织成,做成贴身的寝衣最是舒服,只可惜,这料子太金贵,寻常人家连见都见不着,便叶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也是压箱子底儿的存项,老夫人喜欢棠梨,让纪婆婆翻出来拿了一块给纪婆婆让她给棠梨做了件小衣,棠梨至今都没舍得上身呢。 而如今自己身上穿的这寝衣便是软锦做的,且很是肥大,不用猜也知道是齐王的,饶是棠梨都有些脸红:“我,我昨儿的衣裳呢? 这是谁,换的?” 齐王:“你不记得了?” 棠梨瞪着他,心道这不明知故问吗,自己若记得还用的着问他吗。 齐王:“你昨儿在水寨中吃的大醉,若那般送你家去,怕是不妥,我便让人给你家里送了信儿,说叶老夫人有些不爽利,把你留在了叶府。” 棠梨虽觉这齐王的行为有些逾越,可这事儿做的也算周到,便宜娘本来就极不乐意让自己出来,怕落个不好的名声,将来寻不着婆家,若是昨儿自己那样醉醺醺的家去,只怕自己去老君观坐诊的事也得黄了。 只不过,既他都用叶府当借口了,为何不干脆把自己送回叶府,偏要带到这观潮阁来,还把自己安置在他的寝室之内,到了这种地步,若棠梨还觉他对自己毫无企图,那自己就是头一号的傻瓜。 虽如此,棠梨仍想不通他的目的,是真看上自己了? 可他不是不近女色吗,且他那个病自己是知道的,那是心病,极不好治,自己也曾试探过,并不像作伪,难道好了? 怎么好的? 是他自己想开了,还是有别的契机? 棠梨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瞧出端倪,索性直接道:“殿下意欲何为?” 齐王却并未答她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来,棠梨一见心中欢喜:“果然落在了这里?” 找到了就好,免得便宜娘哪儿不好交代。 说着便要去拿回来,不想齐王却合上了手道:“这金锁果真是你的东西? 你没认错?” 棠梨没好气的道:“自然是我的,是我自小带着从未离身的东西,怎会认错,想是行针的时候未注意,遗落在此处,上次我来便是要寻这枚如意金锁的。” 齐王倒是并未再问什么,而是道:“你的医术这样好,怎么性子却如此散漫,如此要紧的东西,也能丢了,这是丢在了观潮阁,若是旁处,只怕便不易找了。” 说着并未把金锁递给棠梨,而是探身过去,把金锁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往后仔细些,莫再遗失了。” 棠梨愣愣看着他,这齐王今儿着实有些怪异,说话怪,神情怪,就连行动都怪异的紧,不应该说怪异,应该说暧昧。 尤其他还亲手给自己戴上金锁,并嘱咐莫再遗失了,若非这金锁是自己从小便戴在身上的,棠梨都差点儿以为这是他的东西了。 如此暧昧可不是好事儿,还是尽快避开他为好,想到此,棠梨道:“昨日多谢殿下,今日棠梨已答应了劲节先生去老君观坐诊,时辰不早,也该动身了。” 齐王倒是也未再为难她,颇识趣的出去了,他刚出去,梅婆婆便进来了,手里拿了一套换洗的衣裳,想是从叶府拿过来的,毕竟这里到叶府更近便。 棠梨接了衣裳过来换了,看了看那套软锦的寝衣不禁道:“昨儿梅婆婆就来了?” 梅婆婆:“昨儿齐王殿下遣了人去县衙唤了老奴过来伺候姑娘。” 棠梨:“那我这衣裳也是婆婆换的。” 梅婆婆点头:“是啊,姑娘昨儿是吃了多少酒,醉成那般样子,姑娘就是大夫,难道不知酒多伤身。” 棠梨知道梅婆婆是为了自己好,道:“这一回,便记下了,日后再不贪杯,您老就别唠叨我了。” 梅婆婆:“你呀,还嫌我唠叨,若是夫人知道……”梅婆婆话未说完,棠梨忙道:“今日之事,万万不能让娘知道。” 梅婆婆见她的样子,不觉好笑:“姑娘还有个怕的,着实不易,老奴看也就夫人能管得了姑娘了。” 棠梨:“这不是怕,是孝顺,她是我娘亲,自然要顺着不让她生气着急才是,好了,走吧,老君观那边儿不知来了多少病人了,今儿只怕要忙到天黑了。” 第154章出现转机 第154章出现转机 棠梨在老君观忙了一日,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棠梨侧头往外看了看,天色虽有些暗了下来,却并不太晚,不禁道:“今儿倒是早。” 甘草过来收拾东西,听见这话遂道:“要不是劲节先生一早就吩咐了清风明月,想来您便是一宿不睡,也是瞧不完的,如今您叶神医可是声名远播。” 声名远播? 棠梨摇头失笑:“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呢?” 甘草道:“这算什么,外头传的才邪乎呢。” 棠梨:“这都神医了,还能传的怎么邪乎?” 甘草:“外头都说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不忍见咱们岳州的百姓被疾病所苦,故此大发慈悲,遣了天上的药王转世投胎来凡间行医救人。” 棠梨纳闷的道:“这个跟我有什么干系?” 甘草:“这说的可不就是您吗。” 棠梨愣了愣,不觉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神仙转世投胎的。” 梅婆婆道:“您不是神仙姑娘是菩萨,心肠慈悲,见不得人家生病。” 棠梨:“这才是越说越邪乎了,我呀既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我是大夫,大夫生来便是给人医病的。” 正说着,便听劲节先生道:“说的好,大夫生来便是医病的,若是我大梁多些叶大夫这样的医者,正是百姓之福了。” 棠梨却道:“在下倒希望天下无医。” 劲节先生愣了愣:“天下无医?” 棠梨:“天下无病自然便天下无医了。” 劲节先生恍然:“是了,天下无病自然便无医了,虽然都知不可能,但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胸怀,即便医术高明,却宁可天下无医,这便是大医胸怀,看来大医并不在年纪,那些七老八十皓首耄耋的老大夫,穷尽一生钻研医道,最终也只是庸医,并非不用心,而是这胸怀上便落了下乘,自然也成不了大医国手。” 劲节先生躬身一礼:“叶神医大医胸怀,实令人敬佩。” 棠梨忙侧身避过:“便是医道上,您老也是前辈,这礼晚辈万万受不得。” 劲节先生摇头:“有道是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虽贫道年纪长些,可医道上却远不如叶大夫。” 棠梨生怕这老道再说下去,自己真成前辈了,遂道:“时辰不早,恐家中惦记,这便回了。” 说着让甘草提了药箱子走了。 劲节先生不免摇头失笑:“这么瞧着倒像个毛头小子了。” 后面的余星阑低声道:“师傅您还未瞧出来不成?” 劲节先生疑惑的道:“瞧出什么?” 余星阑:“师傅聪明一世怎么这事儿上却糊涂起来了,您想想当初她为何来老君观,那时候应不是来坐诊行医的吧。” 余星阑这么一问,劲节先生倒是想起来了,是啊,当日这棠公子一来,便救了自己的命,也因此欠了她个人情,后来自己才配合她收了余星阑这个便宜弟子,然后便是给常府的小公子看病,常老爷捐银子重修了老君观,这倒不奇怪,毕竟治好了常府的小公子,可他揽下济民堂的事就令人想不通了,常老爷可是岳州首富,是商人,这商人再有慈悲心也是利字当头,可这济民堂却是为了百姓谋生计,无利可图,便做成了,名声也不是他的,无利无名,常老爷图什么? 说到名声,劲节先生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济民堂是为了百姓,是好事,是善事,也是一桩最拿得出手的政绩,若竹山县的济民堂成了,百姓得了实惠之余,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新任的竹山县知县叶全章了。 等等,不禁看向余星阑:“叶神医跟叶知县莫非有亲?” 余星阑:“岂止有亲,师傅可知叶知县膝下只有一位千金,年方十六。” 劲节先生何等聪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想自己当真是老眼昏花,竟让个丫头给糊弄了,难怪她生的如此模样,把个吴玖都招来了,而这件事大约只有自己不知底细。 想到此,有些不满:“既知道怎么不说?” 余星阑挠挠头:“师傅,我以为您知道呢。” 劲节先生没好气的道:“你不说,我如何能知道。” 余星阑:“她当初来老君观就是冲着师傅您来的。” 劲节先生:“我说她好端端的跑老君观来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叶知县,有如此一位不同凡响的女儿,叶知县倒真是好福气。” 怪不得那秦县丞三五不时就往老君观跑呢,说是跟自己下棋,话里话外问的却是竹山县的事情,劲节先生虽不想掺和政务,却若对百姓有利,也是一桩好事,便也会点拨一二,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丫头为他爹铺的路啊,自己既已知道,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况,知道棠梨的身份之后,劲节先生忽有个感觉,或许这一次有机会除去危害已久的三害,还岳州百姓一个太平的鱼米之乡。 劲节先生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其缘由的,这岳州三害,瘟疫,水寇,猪婆龙,叶棠梨是神医,她高明的医术,劲节先生亲身领教过多次,劲节先生甚至认为,便大梁所有的大夫都算上,也不会有比叶棠梨医术更高的了,若说这能治疫病的舌她其谁,而猪婆龙跟水寇相比疫病要容易一些,水寇贪财以利诱之,去捉猪婆龙,这鹬蚌相争,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待那时官府再出兵清缴便能以逸待劳。 而官府出兵却着实不易,岳州虽有驻守的兵营水寨,却直属兵部,并不受地方节制,便是岳州的布政使叶全丰,若无谕旨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那些水寇在岳州盘踞多年,心狠手辣,狡猾非常,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想清缴必须调兵,听常老爷提过,齐王殿下的顽疾也是叶神医出手治好的,以齐王的性情,这份人情必要还的,而齐王不仅是皇叔也曾是带兵的大将军,军营之中颇有威望。 那水寨中的守将的确不买叶全丰的账,可若齐王殿下开口,必会言听计从,本来极难办到的事,却因一个叶棠里出现了转机,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些水寇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第155章小舅来了 第155章小舅来了 却说棠梨一回家便瞧见马棚里多了匹马,顿时眼睛一亮问看门的小厮:“可是有客来?” 小厮忙道:“大名府的舅老爷来了,下半晌就到了……”不等小厮说完,棠梨眉眼一弯便跑了进去,后面的梅婆婆摇头失笑,虽说尚未见过这位舅老爷,却过好多回了,甘草说姑娘自小便跟这位舅老爷亲,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一贯稳重的姑娘一听说舅老爷来了,蹦跳着就跑进去了,那样子活脱一个小丫头,若只瞧这个样儿,谁能猜出是如今岳州城声名远播的叶神医呢。 莫说旁人,便是梅婆婆自己成日在姑娘跟前儿伺候着,有时也会忘了她不过是个正值韶华的小姑娘,一是因她医术高明,再有姑娘的稳重练达对世情的通透,也着实不像未经世事的。 若非跟这位舅老爷感情好,想来也不会如此毛躁。 梅婆婆倒有些好奇,这位舅老爷倒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姑娘这般欢喜,遂紧着几步进了后院,刚一进院,便瞧见一个壮硕的黑脸大汉,站在院当间儿,上下打量了姑娘一遭,笑道:“这一晃眼儿的功夫,我家棠丫头就长成大姑娘了,瞧瞧这小模样儿,将来这女婿得可劲儿的挑,得能文能武的,生的还得俊的,脾气也得好才配得上我家棠丫头。” 饶是棠梨都有些脸红:“小舅如今越发喜欢胡说了。” 苏定山哈哈笑了起来:“傻丫头,小舅这可不是胡说,姑娘大了哪有不找女婿的,这可是最正经的话了,不过呢,想娶我家小丫头,得先过了小舅这关才行。” 旁边的甘草忍不住道:“舅老爷您这关有啥好过的?” 苏定山摆了架势:“你家舅老爷我虽不会做那些酸儒的诗文,可这拳脚骑射的功夫却不差,那些风吹吹就倒的酸儒秀才休想娶我苏定山的外甥女。” 旁边的苏氏伸手拍了兄弟一下:“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有功夫想这些倒不如赶紧娶个媳妇,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小子,也免得断了苏家的香火。” 苏定山嘿嘿一乐:“那个姐,这事儿急不得,总的有合适的才行。” 苏氏:“什么合适的,娶妻娶贤,性子好身体好家世清白的姑娘就成,媒婆子给你说了多少,你这挑肥拣瘦的相不中,你莫不是要找个天上的仙女不成。” 苏定山:“姐,快别提那媒婆子了,上回说的那胡屠夫家的姑娘,我去相看了,那生的膀大腰圆,一张脸黑漆寥光,比你兄弟我都魁梧,这哪是姑娘,分明是那画里的夜叉。” 棠梨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苏氏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还有你,一个姑娘家成日就知道往外疯跑,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女工都做不好,将来嫁了婆家可怎么办。” 棠梨:“娘,您看天色不早,小舅大老远来了,指定饿了。” 说着冲苏丁山挤了挤眼。 苏定山会意忙道:“哎呦,可是,这一路上净忙着赶路了,都没打尖儿歇脚儿,这会儿是真饿了,姐啥时候开饭啊。” 苏氏岂会看不出她们舅甥俩的诡计,不过心疼兄弟,也便不再唠叨,白了两人一眼,去灶房让多做几个菜去了。 苏氏一走,舅甥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苏定山伸手拨了拨棠梨头上的帽子,笑道:“也难怪你娘唠叨,你说一个姑娘家成日做小子打扮做什么。” 棠梨:“这般出去方便啊。” 苏定山:“我一进岳州城便听说这里有个大名鼎鼎的叶神医,医术高明,心也善,在老君观为百姓义诊,我还不知竟是你这丫头,这到了家,听姐姐一唠叨才知这位叶神医便是我家的棠丫头,舅舅就说,我家小丫头是个不凡的,瞧瞧这一转眼就成神医了,舅舅听着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不过你年纪到底不大,虽有了些名声也不能骄傲,常言道谦受益满招损,你得谦虚些,尤其对那些老大夫更不能失礼,如此才能有长远的进益。” 棠梨倒是颇有些意外:“小舅,你好像长进多了,莫不是拜了名师?” 苏定山:“哪来的什么名师,只不过平日里跟在陈大人身边,见多了陈大人行事,小舅觉得做人便当如陈大人这般虽居高位却谦逊有礼。” 棠梨暗暗点头,知道小舅说的陈大人便是大名府那位知府大人,余星阑的姑父,在安州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虽只一面却也能看出为人,更何况自己也听叶伯伯赞过这位陈大人,说他为官清正,能力卓绝,是当今官场难得的清流。 小舅拳脚骑射功夫不差,性子却有些莽撞,如今能有这般见识,自是因陈大人的缘故,便陈大人并未着意点拨教导,可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却更加有用,老百姓有句俗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活泥,虽有些粗俗,却是真理。 棠梨:“那小舅这次也是公务在身了,是路过特地来岳州看棠梨的吗?” 小舅还未说话,却听便宜爹的声音:“你小舅这次来可不是路过,是正经事,往后在岳州要待长远了。” 棠梨愣了愣,继而高兴起来:“长远? 就是说小舅不走了,莫不是爹爹把小舅调到竹山县来当差了,这可好了,往后天天都能见着。” 叶全章摇摇头:“你小舅是大名府的捕快,爹不过一个竹山县的知县,哪能调府衙的捕快。” 棠梨:“莫非是叶伯伯?” 苏定山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个鬼灵精,小舅本来还想卖卖关子呢,谁想你一下子就猜着了。” 棠梨心道,这还用猜啊,苏家统共就这么些人,除了爹当了知县跟小舅这个府衙的捕快,其余都在老家种地呢,有能力调动小舅工作的,除了叶伯伯还能是谁? 棠梨:“那以后小舅便要去布政司衙门当差了吗?” 苏定山摇头:“不是去布政司,是去兵营。” 棠梨愕然:“竹山县外的那个兵营?” 苏定山点头:“这话说的,除了这个岳州还有第二个兵营不成。” 棠梨不免有些担心:“小舅,这当兵跟做捕快可是大不一样。” 苏定山:“小舅如何不知这个,当捕快是清闲可没什么作为,加之陈知府治下有方,大名府民风淳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案子,小舅这个捕快除了巡街也没别的差事可干,你小舅是个闲不住的,这差事啊都快把你小舅闷坏了,正好听说岳州这边水寇作乱,朝廷必要清缴,趁这用人之际,小舅若能进兵营,没准就能立个功劳啥的,便不能立功,能杀几个作恶的水寇,也不枉你小舅学的这一身功夫了。” 叶全章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好,有志气,棠丫头让管家把家里的好酒搬出来,今儿晚上让你小舅喝个痛快。” 第156章被绑架了 第156章被绑架了 说是让小舅喝个痛快,可小舅还没醉呢,便宜爹却先醉了,东倒西歪的险些出溜桌子下面去,只能扶去内间,苏氏担心丈夫,交代棠梨两句便去了。 一时酒桌上就剩下了舅甥二人,棠梨把下面的炭火拨了旺了些,把上面暖的酒倒出一杯来递给苏定山,见小舅颇有兴致便道:“小舅当初怎么去学功夫了?” 苏定山:“小舅为了学功夫可挨了你外祖父一顿狠揍呢,当初小舅说要去学功夫,你外祖父死活不应,拼了老命拦着,说咱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头刨食儿的庄稼人,学功夫有什么用,若要学,不如学诗文,将来若是中个秀才举人的,也好光宗耀祖,可我自小便不喜念书,一听见那些之乎者也就脑袋疼,但我也不想当庄稼汉。” 棠梨:“那小舅想做什么?” 苏定山:“我呀那时候一得空便去镇子上的茶馆,那里有个老先生说书,说的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别提多带劲儿了,只要人家茶馆的伙计不赶,我能在哪儿站一天,我最爱听的还是那些打仗的事,那时候我就想将来我也要当个上阵杀敌的大将军,所以我才想学功夫,可你外祖父不依啊,把我好一顿揍,揍的小舅三天都没下炕。” 棠梨:“然后呢?” 苏定山摇头:“你外祖父见我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要不把我打死,要不让我去学功夫,还能怎么着,只能应了。” 棠梨失笑:“外祖父还是很疼小舅的。” 苏定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娘,只可惜……”说着脸色暗了暗。 棠梨知道小舅难过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永远是这世上最令人遗憾之事,遂伸手抄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了起来:“这一杯敬小舅,愿小舅此去建功立业,鹏程万里。” 说着一仰脖干了。 苏定山愣了愣笑了:“好,等将来小舅建功立业,给我家棠丫头寻一门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让我家小丫头享一辈子福。” 棠梨没好气的道:“小舅还是先操心您自己吧,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舅母是正经。” 苏定山低声道:“你娘就是瞎操心,这姻缘可是一辈子的事,哪能随便就成,至少得看着顺眼才行,况且,立业方能成家,如今我一文不名,娶媳妇着啥急啊。” 棠梨:“小舅便想建功立业是好事,却也要当心,那些水寇都是些亡命徒,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且在岳州盘踞多年,对岳州地形只怕比官府还要熟悉,若不然也不会朝廷屡次清剿,皆无功而返,便是水寨里的水军训练有素,对上这些善于藏匿行踪狡猾非常的水寇,怕也很难讨到好处。” 苏定山:“这些我来之前便已扫听清楚了,你放心,小舅虽不喜读书却也不傻,这剿寇就是上阵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小舅不会莽撞。” 棠梨这才放心见小舅大约嫌酒杯太小,干脆抄起酒壶仰脖灌了起来,不禁好笑,小舅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性子倒适合当兵。 舅甥俩一边聊一边喝,直喝到月明星稀,曙光初透方尽兴,各自回屋睡去不提,转天一早棠梨起来未见小舅,不禁道:“小舅呢?” 苏氏白了她一眼:“昨儿我怎么嘱咐你的,让你看着点儿你小舅,莫让他吃太多酒,你怎么做的?” 棠梨不禁瞥了眼甘草,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个嘴不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跟娘说呢,甘草忙低下脑袋,自己倒是不想说,可扛不住夫人问啊。 苏氏:“你看甘草做什么,你说一个姑娘家吃这么多酒像什么话?” 待要再数落,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秦夫人来了,在前头候着夫人去济民堂呢。” 苏氏也顾不上数落棠梨,忙着去了。 棠梨松了口气,梅婆婆在旁边忍不住道:“姑娘也真是,上次吃醉了难受了一晚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棠梨:“这不是在家里吗,对了,我小舅呢不是还睡着吧。” 梅婆婆:“舅老爷根本就没醉,今儿得去水寨报到,说头一天去不能晚了,天没亮就走了。” 棠梨心道,就算小舅想建功立业也不用急成这样吧,以她看,如今寒冬拉月,便要清剿水寇也不会在这时候,怎么也得等到开春。 这时候,便捕鱼的都歇了,不会下水,但能在水里发现有船必是去捉猪婆龙的水寇,这时候猪婆龙大都藏匿在礁石群,或者芦苇荡之中,极难捕捉,更别提还捉活的,简直就是不要命的事,想来这些水寇也不是傻子,就算有银子没命花不一样得不偿失吗,可他们仍然前赴后继的去捉猪婆龙,并非不怕死,而是没得选。 这些水寇能在岳州盘踞多年,自然不是单打独斗,必是有组织的,就如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也是有大当家二当家下面的小头目大头目最底层的大头兵,只要有组织便有高低贵贱之分,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地位低的便只能言听计从。 上头下令让去捉猪婆龙便如军令一般,不去就是死,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运气好的话,没准真捉到一只,还能弄些银子,没得选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前几日还听阿根说过,水边上总是飘个死人过来,被猪婆龙嘶咬的不成样子了,怕染了水,来年闹瘟疫,村民们都自发的把尸体捞上来,盖上生石灰埋了,先开始也就一两具,后来越来愈多,有得猪婆龙没撕咬的太厉害,便瞧出了装扮,正是那些水寇。 百姓都说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便都上老君观烧香,虔诚非常。 棠梨当时听了心觉好笑,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只怕也没闲工夫管这些,而这些亡命徒又岂会怕什么报应,能诱得他们如此不惜命的唯有金银财宝,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诱之以利方能让这些人前赴后继。 棠梨却未想到的是,正因这个利把自己也裹挟了进去。 感觉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棠梨便知道自己着了别人道,棠梨今日去了常府,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说是复诊其实就是去疑心病,自从棠梨跟常老爷说过小公子的病因是养的太金贵开始,常老爷倒真听进去了,儿子屋里伺候的散了一半,只留下几个底细的,还请了两个先生,一个开蒙教读书,一个教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另外还选了两个年级差不多的小子一起跟着学,如此不过一个月,那个风吹吹就倒的小公子,已然康健了不少。 常老爷大喜,特意请了棠梨来复诊,听棠梨亲口说身子康健,无病无灾,才算放心,复诊完毕,常老爷令管家摆了酒席,棠梨不好推脱,便留下应承了一下。 常老爷是知道棠梨身份的,自然不会像招待别的贵客那般,但若只是吃饭,也有些不妥,思来想去倒是想了个主意,不知从哪儿听说棠梨喜欢听琴,寻了个琴艺好的伶人,在隔着席远远设了一道屏风,让那伶人隔着屏风抚琴,琴声悠扬若隐若现,加之常府花园的好景致,倒也颇有意境。 自那次在水寨吃醉了之后,棠梨在外面是绝不沾酒的,常老爷也不过意思意思的敬了一下,棠梨一推脱,便不再让了。 因没沾酒更谈不上醉了,但一出来就着了道,也让棠梨郁闷不已,尤其棠梨自己还是大夫,这样的迷药只一闻便知里面是什么成份。 实在算不得什么高级货,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迷药,而这样的迷药只有一炷香的效力,且并不会完全被迷晕,眼前发黑不过一时,最大的效用是浑身发软不能走动,这就有些奇怪了。 虽说岳州有水寇危害,绑票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那些水寇绑票是为了讹诈钱财,自己这一穷二白的,绑自己做什么,若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更不可能了。 那些水寇便再胆大包天也知道民不与官斗,他们图财目标是那些有钱人,绝不会碰官眷,而且,便宜爹虽是知县,却是岳州最穷的竹山县知县,县衙都是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出身寒门,也没什么家底儿,那些水寇便绑了自己,也讹不到银子,断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样毫无好处的事。 由此可知这绑了自己人并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份,不是图财,图色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出来都是做男装打扮的,这一点棠梨还是颇有信心的,除非像那个吴玖一样好男风,不然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想起吴玖,棠梨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让自己猜着了,就是那个混账吴玖,色心上涌,胆大包天,让人绑了自己,不对,吴玖就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而今天能让自己着了道的,绝非寻常,首先是熟知自己今日的行程。 知道自己近日都住在叶府,叶府离常府不远,自己过来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不会带太多人,所以梅婆婆并未跟着,自己身边只有甘草,而甘草虽也学了功夫,却不到家,且远没有梅婆婆警醒,所以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且,若不为讹财,也不为色,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便是自己的医术。 不是棠梨自夸,她如今在岳州城着实有些名头,人人都知叶神医医术高明,不管何等疑难杂症到了叶神医这儿都能药到病除。 而今日绑架自己的人,多半是为了医病,却也有些说不通,如今都知叶神医没隔两日便在老君观义诊,若想求医只管去老君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棠梨忽感觉身子荡了一下,立刻便知自己此时正在船上,即便船撑的再稳,也跟在陆地不同,而船上,如今只要湖里有船便只有一个可能,棠梨暗惊,难道是水寇? 棠梨是醒了,可手脚却被绑着,眼上还蒙着黑布,既不能动也不能看,只能凭感觉猜。 正想着,忽感觉船停了下来,接着手脚的绳子被解开了,但眼上的黑布并未取下,有个婆子的声音响起:“叶大夫对不住,这是我们水寨的规矩,等一会儿到了地儿,便会给您把布取下来,得罪了,我扶着叶大夫走。” 水寨? 棠梨暗道难道是卫将军,怎么可能,卫将军若是想请自己,何必费这些周折,只派了小舅来,自己还能推脱不成。 更何况,即便小舅没去兵营的时候,自己不也去了吗。 感觉那婆子搀着自己的手臂,下了船,虽看不见却能闻见一股股鱼腥掺着血腥的气味,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令人作呕。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味道有些莫名熟悉,仿佛在哪儿闻过,棠梨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常记的皮货作坊,那后院正在宰杀猪婆龙,需剥下整张的皮子之后,再把皮骨,血,等一一炮制入药,那些硝制的师傅都是熟手,动作利落,不消一刻,一只凶恶的猪婆龙便被剥皮抽筋,分肉去骨,简直令人惊叹。 但味道实在不大好,所以棠梨并未多留,但这股味道依然记忆深刻,而这味道除了常记的皮货作坊,整个岳州城也只有一个地方有了。 这水寨并非水军大营而是那些水寇的贼窝。 意识到这一点,棠梨也不禁发冷,这些水寇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儿绑了自己来,自己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真难说。 正想着,忽的旁边的婆子站住了开口道:“见过大当家。” 大当家? 棠梨心道,还真让自己猜着了,果然是贼窝,却听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道:“这小子就是外面传的那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叶神医? 这么大点儿年纪,就算是大夫也还没出师呢吧,会诊病吗?” 那个婆子不敢说话,棠梨便开口道:“年纪跟医术有何干系吗,若年纪大医术便高,为何大当家不找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大夫来,应该不难吧,现如今随便哪个药号坐堂的大夫,都比在下年纪大,大当家又何必费这些功夫。” 棠梨说完,便听那大当家道:“到了这儿还能如此镇定,倒有几分胆气,把他的黑布去了。” 大当家一发话,棠梨眼上的黑布便没了。 棠梨眨了眨眼,略适应了一会儿,便对上一张狰狞的刀疤脸,这人的五官应算俊朗的,只不过被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破坏了,加上冷厉的目光乍一看颇有些狰狞,大约别人见了会觉得可怖。 但棠梨却没什么感觉,她是大夫,即便是中医可学的却是临床,当初从学校出来,先去的急诊外科实习了大半年。 急诊外科大都是突发事件,什么车祸,煤气爆炸都不新鲜,伤者送来的时候,有的甚至浑身找不到一块好皮,跟那些伤者比起来,这样的刀疤实在算不得什么。 棠梨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这位大当家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你不怕我?” 棠梨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四个字:“我是大夫。” 那位大当家哈哈笑了起来:“先头见你这年纪,还真不信你是那个什么叶神医,这会儿瞧着倒有些像了。” 棠梨:“大当家请在下过来,不是出于好奇之心吧。” 那大当家:“自然是有求叶神医,不得已才请叶神医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叶神医莫怪,听闻叶神医医术高明,曾治好过被猪婆龙咬伤的百姓,不知可有此事?” 他这般一说,棠梨便明白了个七八,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这水寇里的要紧的人物,被猪婆龙咬伤了,才绑了自己过来。 棠梨点点头:“的确治过几例。” 大当家的目光一闪,露出一丝喜色:“如此,请叶神医到后面瞧瞧我兄弟。” 棠梨心道,大当家的兄弟吗,莫非是二当家,这水寇难道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会让二当家去捉猪婆龙。 跟着大当家到了后面,棠梨略打量了一遭,这里还真是跟水军大营很像,各处的营帐,设施都跟棠梨去过的水寨大营,颇为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人,卫将军治下的水军大营,军纪严明,令出必行,即便洒扫的一些老兵,也都极有规矩,可这里却如一盘散沙,要说军人的气势,也只有这位大当家身上能彰显出来,其他人就是贼寇,如此明显的差别令棠梨越发好奇这位大当家的来历,棠梨自信不会看错,这位大当家绝对是军营里出来的,军队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只要在里面待过,便能练就一身铮铮铁骨,而这份属于军人的铁骨就如刻到骨子里的烙印,哪怕是在这样的贼窝里,一样无法磨灭。 大帐后面有个小些的帐篷,棠梨跟着大当家走了进去,里面收拾的极干净,且案上放了一个香炉,里面燃着安神香,大约是想让病人安睡。 对面的床榻上躺着个小子,瞧年纪也就十三四的样子,或许是用了安神药,这会儿睡了过去,可脸色蜡黄,眉头紧皱,一看便很是痛苦。 大当家的开口道:“这是舍弟,那日出去被猪婆龙咬了一口,正咬在脚上,找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这才不得已请了叶神医来。” 棠梨过去把被子撩开,见左脚的伤口已经发黑,皱了皱眉:“我的药箱子呢。” 大当家忙让人拿了过来,不禁道:“叶大夫,舍弟的命能不能保住?” 棠梨:“只要把这只脚切掉,命便无碍。” 第157章扶好别抖 第157章扶好别抖 “脚切了疼也疼死了,哪还有命在,什么神医分明就是庸医。” 棠梨话刚出口,便听一个女子的怒喝,虽是怒喝却因口音软糯,不像发怒,好似撒娇一般,听的人心里有些痒痒的。 身为女子的棠梨都有这种感觉,就不用说男人了,怪不得男人都喜欢江南女子呢,且不说江南女子生的水润秀美,便这吴侬软语就把人骨头都叫苏了。 更何况,还是个绝色美人,说话的女子生的极美,模样生的美,那眉眼流转间的风情更美,加之皮肤白皙,身子婀娜,款款而行,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只不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使的这幅画落了下乘,棠梨微有些讶异,她很确定刚那丝嫉恨是冲着自己来的,棠梨不免仔细端详了端详,暗暗摇头,这样的美人若自己见过绝不会忘掉,可若见都未见过,这嫉恨又从何处而来? 况她一进来就骂自己庸医,分明就是针对自己,自己何时得罪过她吗。 大当家也不知是看惯了美人还是不喜女色,眉头一皱:“不是让你照顾小杰吗,你做什么去了?” 那美人立马美眸含泪,委屈的道:“奴家怕那些婆子不底细,把药煎糊了,便亲自去给杰少爷煎药去了。” 说着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里面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汤。 大当家脸色却并未好看多少,盯了美人一会儿,伸手一指旁边的婆子:“你告诉她,上次没好好伺候小杰的贱人,去哪儿了?” 那婆子哆哆嗦嗦的道:“上,上次那个,个,贱,贱人被大当家丢进龙池了。” 这婆子当时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丫头也不过就是嫌小杰少爷总叫疼,没法睡觉,发了句牢骚,正好让大当家听见,大当家二话不说,便把人提溜出去,扔到那边儿圈着猪婆龙的池子,那丫头的身子刚下去,就被池子里的猪婆龙撕扯的七零八落,那血染的水都红了,自打见了那一幕,自己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便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哆嗦。 那美人大约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俏脸一白,花容失色:“奴家定好好伺候杰少爷,万不敢怠慢。” 大当家点点头:“不敢就好,你刚说什么?” 那美人虽心中惧怕,却仍道:“大当家莫信这庸医胡说,常言道十指连心,这手指头若扎一下都疼的钻心,更何况正只脚了,若切掉只怕杰少爷的命也没了。” 大当家瞥了眼棠梨目光闪了闪:“不是你说,不是你说岳州出了个叶神医,医术高明,曾治好过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怎么人请来了,你又说是庸医?” 听了这话,棠梨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之所以被绑到这个贼窝来,的确是这美人使得坏,她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未想出怎么跟这美人结了怨,真是连面都没见过。 美人大约未想到大当家如此直白的揭破此事,眼中闪过慌乱,不过心理素质极佳,不过一瞬便恢复过来:“奴家也是听别人说的,加之外头都说叶神医医术高明,奴家便信了实,眼见大当家为杰少爷的伤着急,奴家才说出来,想着若请了来,治好了杰少爷也免得大当家日夜难寐,怎知外头竟是讹传,如此庸医,岂非害了杰少爷。”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温柔,加之那眼里的情意,活脱脱一个虽郎心如铁却芳心暗许的痴情解语花,顺道又给自己使了个绊子,棠梨在心里不觉赞叹,这演技都能拿奖了。 可惜这位大当家却不为所动,仍是先头那般面无表情,皱着眉看向棠梨:“你怎么说?” 棠梨:“令弟的伤口已然感染发黑,唯有切掉方能保住性命,若由在下来治,便只有此法,若大当家不信,可另请高明,只不过大当家得快些,以令弟如今的伤势,至多还能拖一日。” 一日? 大当家脸色阴沉的盯了棠梨半晌道:“你可知这是何处,我是何人?” 棠梨点头:“在下是大夫,大夫只管诊病,至于旁的跟在下无关。” 大当家:“小杰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命我看的比我的命还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棠梨点头:“只要切掉这只脚,就能保住命。” 大当家:“可会很疼?” 说完大约自己都觉荒唐,摇摇头:“只能保住命便好。” 棠梨倒不觉的什么,这才是家人,真心实意的担心,跟那美人的虚情假意的话语相比,这样的亲情更真实,也更动人。 棠梨:“大当家放心,我这里备有麻沸散,只要灌下去,便会沉睡,莫说切掉一只脚,就是把整条腿都切了,也不会知道,不过之后醒过来的确有些难熬。” 大当家明白棠梨的意思,是说之后虽然疼,可跟命比起来,这点儿疼也不算什么了,自己就这一个亲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小杰。 想到此下定决定道:“那舍弟就有劳叶神医了,想来叶神医需要帮手,我这就去找两个机灵利落的小子过来。” 说着便要出去找人。 棠梨却道:“且慢。” 大当家站住回身:“叶大夫还需什么?” 棠梨:“不需什么东西,是想跟大当家说,这切一只脚非同小可,需格外谨慎,男子虽有力气到底心粗,不如女子细致。” 说着若有若无瞥了眼旁边的美人。 那美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都没了人色,棠梨暗道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给我使绊子,那我也得回敬一下,这有来有去的才有意思不是。 大当家自然明白棠梨的意思指了指那美人:“你听叶神医的吩咐,若有违逆仔细你的命。” 那美人一百个不乐意,却不敢拒绝只得道了声:“是。” 余光却瞪向棠梨。 棠梨冲她眨眨眼,心道,你瞪我也没用,老娘今儿教你个乖儿,不管什么时候,大夫都是不能得罪的。 棠梨冲她招招手,指了指那腐烂发黑的脚:“一回儿我切的时候你扶着他的脚。” 那美人虽心中不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点头应着,却见棠梨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锯来,在杰少爷的脚上比划,然后拿出笔画了个圈,点了点:“扶这儿。” 看见那把锯子,美人脸色就成了灰白的,浑身忍不住发抖:“你不说切吗,怎么用锯。” 棠梨:“这脚上可都是骨头,什么刀能切的动,自然的用锯子才行,扶好了,别抖……” 第158章毒亦是药 第158章毒亦是药 旁边的婆子忍不住道:“叶神医你刚说的那个麻沸散好像还未用。” 棠梨:“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放下锯从药箱子里翻出一个药包来递给那婆子:“用开水冲调。” 那婆子忙接过去了,不大会儿功夫端了个小碗过来,里面是褐色的药汤,大当家凑过去闻了闻并没什么药味,不禁有些怀疑:“这是麻沸散,怎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棠梨点头:“这是我自制的,虽无色无味,效果却极好,你们给他灌下去吧。” 那婆子下意识看向大当家,这位叶神医瞧着可不大靠谱,大当家不发话,哪敢轻举妄动。 说实话大当家对棠梨也有些怀疑,毕竟这叶神医的医术高明与否都是外头传的,自己并不曾亲眼见过,且这年纪也实在太不贴谱了些,那些行医一辈子,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们,可都说没辙了,这小子能行? 就在这时,榻上的小杰大约过了药劲儿,身子动了动,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喊疼,前几日还有些体力,还喊得出来,如今这伤越发严重,又不吃不喝,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就连喊叫的声音都小的几乎听不见,但他那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滴落的冷汗,以及皱起的眉头,都表现出极大的痛苦,大当家在心里叹了口气,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冒险一试,毕竟别的大夫都说保不住命了,只有这叶神医说有法子,虽说没了一只脚,能保住命也是好的。 想到此,咬了咬牙伸手拿起药碗,走到榻边,掰开嘴灌了下去。 药一灌下去便立竿见影,刚还皱眉要醒的病人,又沉沉睡了过去,且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无踪且唇角微微上扬,竟还露出一丝笑来,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瞬间便转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之中,这种神奇的转变,在场的人皆亲眼目睹,想不信都不可能。 大当家:“叶神医果然医术高明,这药竟比太上老君的金丹还要灵验。” 棠梨:“大当家谬赞了,这可不是什么仙丹,是用毒蘑菇碾成粉制的麻沸散。” 大当家一惊:“你说这药有毒?” 棠梨:“大当家莫紧张,不过微毒罢了,正因有毒才有致幻麻醉的效果,如此可最大限度的减轻手术的痛苦,比起切骨割肉的痛苦,这点儿毒便算不得什么了。” 那个扶着脚的美人,却开口道:“既是毒便对身子有害,杰少爷何等金贵,若因此伤了身子,留下什么病根儿,岂非要痛苦一辈子,想想都叫人心疼。” 棠梨挑了挑眉,心道她还真是一点儿不拉空,这见缝插针的本事当真了得,只有机会便会给自己一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竟如此恨毒了自己,若说前头许是巧合,如今她这般不依不饶,棠梨便知绝对是苦大仇深。 只是这仇结的着实糊涂,自己跟她都没照过面,怎么就结了这么大仇。 果然,这美人的一番话,大当家脸色又阴了些:“叶神医,这毒当真无妨?” 棠梨:“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只要是药多多少少都有些毒,只善加利用对症施治这毒便成了良药,就如砒霜是剧毒,寻常人若吃下必死无疑,可这般剧毒亦能入药,可蚀疮去腐,杀虫,劫痰,截疟,适当配伍可治大病,故此,是毒是药需对症来看,岂可一概而论。” 那美人被棠梨说的无言以对,一张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棠梨噎的,不过这般有红似白的一张美人脸,倒真不多见,棠梨很是欣赏了一会儿。 方道:“这回可是真要锯了,你若再抖,我这锯子一偏,说不准就多锯下来一截儿,到时可就不光没脚了。” 大当家目光阴冷的看向美人,美人忍不住一哆嗦,身子哆嗦,可手却稳当多了,棠梨暗暗好笑,果然是装的,可惜,这大当家并非怜香惜玉之人,眼里只有榻上这个少年,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亲兄弟比女人重要的多。 棠梨这套手术的家伙是在京城的时候,自己画了图让叶之鸿帮自己置办的,叶之鸿虽在兵部当值,到底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置办一套工具自是难不倒他,虽远远达不到现代的水准,也给了棠梨很大惊喜,本来棠梨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能用就行,而叶之鸿拿来的成品,已大大超出她的预期效果,使唤起来也算顺手。 就比如这个锯钢口极好,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锯了下来然后就是缝合,虽是截肢但对棠梨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唯一的难度是消毒有些麻烦,好在有棠梨独门配制的药,加上针灸止血,这手术做的有惊无险。 棠梨不觉如何,可旁边的人却不然,谁见过这样的阵仗,眼不眨的就把一只脚锯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用针线缝,更缝衣裳似的,那针线穿过皮肉的样子,看着都疼,就算杀人不眨眼的大当家,都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小杰,却发现小杰并无丝毫感觉,他仍沉沉睡着,甚至脸上的笑都未消失,仿佛锯掉的并不是他的脚。 大当家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移向棠梨,看起来外传的并非虚言,这位叶神医的医术岂止是高明,简直就是华佗在世。 且,瞧她文文弱弱像个读书的酸秀才,可割肉锯骨面不改色,这份胆气可并不寻常,要知道这可不是杀猪宰羊,这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如此大胆的大夫除了这位只怕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大当家不禁想起了当初一起征战沙场的那些袍泽,大半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于伤病,战场上刀剑无眼,刀伤剑伤太过寻常,而那些军医也不过应付差事,往往小伤烂成了大疮,最后连命都没了。 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大夫,自己那些袍泽或许就不会死,即便不能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至少能好好的活着,这样的世道他们这些人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第159章冤家太多 第159章冤家太多 缝合之后,棠梨开了一张药方:“照此方一日三剂。” 大当家接过并未看开口道:“去请余先生过来。” 棠梨微愣了一下,继而暗暗摇头,天下姓余的多了,那就能是个姓余的都跟庆福堂有干系,可等那位余先生进来一照面,棠梨不免有些吃惊,自己以后可以改行去算命了,简直想什么什么中,这姓余的岂止跟庆福堂有干系,根本就是个老熟人。 这余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安州庆福堂分号的余宝胜,还真是冤家路窄,上次半道上给将军夫人治病的也是他,后来却不知去向,倒不想他也来了岳州,且跑到水寇窝里来了。 看他打扮气色,应混的不错,不过倒有些奇怪,余宝胜虽贪婪成性,视财如命,到底是余家人,医术虽算不得高明,却也是行里人,按理说应该称呼余大夫,怎么会是先生? 棠梨认得余宝胜是因在安州庆福堂分号门口见过,但余宝胜却并未见过棠梨,进了帐篷,目光扫过棠梨微有些诧异,作为大夫他自然知道小杰的伤势,已不可治,只能等死了,但大当家就这么一个亲兄弟,自是不会甘心,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让人潜入岳州城找大夫,前头来的几个还说的过去,虽说医术不见得多高明,至少年纪上瞧着像个大夫,可今儿怎么来了个毛头小子。 这小子的年纪就算是个大夫也只能当个学徒,杰少爷这么重的伤,找个小学徒来做什么,看起来大当家的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大当家见了余宝胜开口道:“听闻先生通晓医理可是真的?” 余宝胜忙道:“回大当家话,在下是读书人,闲暇时候倒是看过几本医书,只是略知一二,通晓实不敢当。” 棠梨目光闪了闪,看起来这余宝胜是改行了,安州有名的余神医竟然成了个略知医理的读书人,实在荒谬,若非知道底细,自己都得让他糊弄过去。 大当家把棠梨开的药方子递了过去:“那有劳先生看看这个药方可妥当?”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当着自己的面叫来余宝胜看药方就是警告自己别想糊弄他,就算他不懂医术,但他这里人才济济,有通晓医理的,想来,若这余宝胜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自己这条小命也就悬了。 余宝胜接过药方一打眼,不免吃了一惊,复又抬头看向棠梨,有些犹疑,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大当家,这方子是何人所开?” 大当家指了指棠梨:“忘了给余先生介绍,这位便是如今岳州那位大名鼎鼎的叶神医。” 叶神医? 余宝胜目光一闪,他在安州怎么倒的霉,他自己最清楚,说到底就是给叶老夫人治病,自己开了一剂麻黄汤,那叶大人一瞧就恼恨起来,大骂自己是庸医直接赶了出来,以至于自己无法在安州立足,只得远走他乡,后来好容易在个码头小镇落脚,正打算东山再起,谁知又是这姓叶的坏了自己的营生,让自己不得不再次跑路,不能行医便没了生计,好在自己识文断字,不能行医混口饭吃倒不难,只是想过舒坦日子就有些不易了,末了只能在这贼窝里讨生活。 自己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归给到底都是因这姓叶的,要不是她,自己如今还在安州好好的当神医呢,有药铺有名声,有地位,哪会落到这般如丧家之犬。 余宝胜虽未见过棠梨但对这方子的字记忆深刻,这是害的自己倒霉的罪魁祸首,能记不住吗,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想什么来什么,这小子仗着医术高明便不给其他人留活路,如今落在这贼窝里,也就相当于落到了自己手上,如此大好的报仇机会,怎能放过。 棠梨见他严重恨意一闪,便知要坏菜,即便余宝胜没见过自己,可只要他见过自己开的方子,便会知道自己是谁,且自己又姓叶,如今在这岳州城医术高明又姓叶的神医,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更何况,自己跟叶府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是秘密,只稍微扫听一下,就会知道。 这余宝胜因安州的事恨上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人根本不会自醒自己的错误,只会怨恨别人,把自己的遭遇倒霉都归结在别人身上。 他不会想他身为医者,应有最基本的医德,应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他只会觉得是因自己才害的他无法在安州立足。 棠梨忽觉自己最近的运气着实有些差,好端端的便被绑到这贼窝里来给人治病,不仅遇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却处处要害自己的蛇蝎美人,还碰到了余宝胜,这厮可是恨毒了自己,如今得了机会,岂会相安无事,即便自己这方子并无差错,余宝胜也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会管大当家的兄弟死活,反正若小杰不治,头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这个主治大夫。 果然,余宝胜看了那方子一遍道:“叶大夫不亏有神医之名,便余某这个外行,也能瞧出这方子配伍精妙,消炎镇痛,正对杰少爷的病症。” 棠梨心知他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为今之计只有小心防范,想到此便道:“余先生谬赞了,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余先生先头太过自谦,您这岂是略通医理,分明就是医道高手,先生又姓余,倒让在下想起有天下第一药号之称的庆福堂余家,莫不是先生本家。” 棠梨几句话说出来,大当家脸色略沉看向余宝胜,估摸也有了疑心,毕竟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姓余又知医理。 余宝胜心中暗暗骂娘,这姓叶的小子真他娘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刚给她上了点儿眼药,这小子转手就给自己挖了坑。 余宝胜虽在这里待的日子不长,可对这位大当家的狠厉手段却颇为清楚,那是一言不合就直接丢进池子里喂鱼,以至于水寨西边池子里的猪婆龙比外头湖里头都肥,那是用人肉养起来的。 这位大当家最恨被人欺瞒,若知自己的身份底细,只怕自己便会成为那些猪婆龙的嘴边肉。 第160章蛇蝎美人 第160章蛇蝎美人 余宝胜:“想这世上同姓之人数不胜数,也并非是个姓余的便跟庆福堂有干系吧。” 棠梨:“如此说来,是在下想错了,不瞒先生,在下跟庆福堂的少东家有几分交情,一听先生姓余便想着若是余家人也算碰上了熟人,可惜,可惜了。” 余宝胜咳嗽了一声并未答言,他很清楚棠梨点出这些是警告自己莫从中使坏,他手里捏着自己的底呢,自己若使阴招,这小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余宝胜虽恨棠梨到底不敢赌,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水寇的大本营,这里随便拉出一个身上都背了不止一条人命,尤其这位大当家,更是个狠角色,除了对他这个兄弟,其他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不说以往便这回,明明是他兄弟自己非要出去,被咬伤,跟着杰少爷身边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丢进池子喂了猪婆龙。 因杰少爷先头嫌寨子里的女人不好看,便去岳州城弄了几个女的回来,挑了最美的近身伺候,还绑了这姓叶的来医病。 这大当家性子多疑且喜怒无常,若知道自己这身份都是假的,只怕立时便会要了自己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不跟这姓叶作对,免得她抖搂出自己的老底儿来,而且,这小子在这里可不止自己一个冤家,就算自己不使坏,也自有人出手。 余宝胜瞄了眼旁边的美人,这美人的目光可不善,且这不善明显是对着姓叶的小子来的,这女人要是毒起来可比什么都毒。 想到此呵呵一笑把方子双手递了回去:“大当家,这方子在下瞧着甚妥当。” 大当家并未接而是道:“如此,还要劳烦先生把这方子誊抄一份。” 余宝胜知道大当家的意思,这水寨虽称作水寨,到底不是正规的水兵大营可比,即便不愁衣食,却并无固定的大夫,药品也只是一些寻常的伤药,真要是病了抓药还得去岳州城。 这姓叶的如今可是声名远播的神医,她开的方子万一被药铺的伙计认出来,一旦报官惊动官府就麻烦了。 只不过自己的字迹,也不保裉,自己可在安州开过庆福堂,虽不受总号辖制,到底也是余家的本家,年轻新来不会认得自己的字迹,可那些老伙计就难说了。 大当家见他有些迟疑,眉头一皱:“劳烦先生了。” 话说的客气,语气可是一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冷冷冰冰的下令,根本不是商量。 余宝胜哪还敢推辞忙道:“在下这就抄。” 说话已备下笔墨在案上,余宝胜提起笔心道,虽说最近一年自己的运气差了些,可这都走了一年背字了,怎么也该转运了吧,想来没那么巧,自己就誊抄一个方子,就让人认出来了。 想到此落笔誊抄了一份,大当家拿过扫了一遍,递给棠梨:“叶神医瞧瞧可有错漏之处?”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刚自己开好方子的时候,他可是看都没看就让人请余宝胜过来,足以说明他是不识字的,虽不识字却极有心计,他先让余宝胜誊抄再让自己看看可有错漏,这一来一去,过了两手,便万分稳妥了,自己跟余宝胜就算有胆子使坏,也不会成功。 棠梨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誊抄了自己的方子,一个字都不差,便道:“并无错漏。” 大当家这才交给下头人吩咐速去抓药。 只是那人刚要走却被一个柔媚的声音拦住:“且慢。” 是那美人,见大当家眼里冷光闪过,也不由打了个颤儿却咬咬牙道:“大当家这药方若拿到岳州城去抓药,只怕立时便会官府知晓。” 说着伸手指向棠梨:“她是齐王的人。” 齐王? 大当家脸色一变:“当真?” 棠梨也愣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齐王的人,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忍不住道:“姑娘是记错人了吧。” 那美人呵呵冷笑了数声:“我曾亲眼所见,你一连十几日在齐王殿下的寝居之内,怎可能认错。” 亲眼所见? 棠梨略想了想,终于想起这美人是谁了,当初自己给齐王行针治他的寒热相斗之疾,因怕万一有差错,控制不住齐王体内的热毒,提出了治病的条件是找个青楼的女子来有备无患,棠梨记得韩松寻了位青莲阁的头牌姑娘,前头的十几日里都在幔帐外候着,自己虽未瞧见真容,但影绰绰那动人的身姿也知必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莫非那美人便是眼前这位,也只能是她,不然怎会知道自己给齐王行针之事。 想到此不禁道:“原来是岳州城大名鼎鼎的青莲姑娘,在下失敬了。” 棠梨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青莲心中更恨,自己好端端一个青莲阁的清倌头牌,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就为了来青莲阁一亲芳泽,自己都未瞧上一个,她想着凭自己的容貌才情怎么也能攀个王孙公子,那日在观潮阁知道了齐王殿下的身份,心中暗暗兴奋,这齐王殿下出身高贵地位显赫,手握重权,若自己攀上,哪怕入齐王府做个侍妾,都不枉此生了。 谁知那十几日竟是自己一生里最大的羞辱,她之所以一连十几天都在幔帐外候着,只是给齐王治病的条件。 齐王瞧上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姓叶的,同为女子,自己比这姓叶的丝毫不差,为何齐王对自己连一眼都吝于施舍,却对她那般珍爱,即便在那样的境况下,也并未动她,且为了她的名声,还让那个黑脸侍卫告诫自己,不许外传。 自己还被掳掠到这贼窝里来,伺候这个病歪歪的小子,像个粗使的婢女一般,伺候他吃喝拉撒,还要给他擦身子,还要防备这那个不怀好意的二当家三当家。 大当家看向棠梨:“你是何人?” 棠梨:“大当家说笑了,我自然是大夫,不是大当家让手下请我来给令弟治病的吗。” 青莲却哼了一声道:“你是女子怎会是大夫?” 棠梨知道她的身份开始便知瞒不住了,当日在观潮阁行针之时,因那寝居之内燃了火灶,热如炎夏,衣裳早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身上,即便在幔帐后只怕也能瞧出端倪来。 棠梨不明白这位青莲姑娘跟自己连话都未说过一句,面儿也未照过一次,她这恨意是从何而来,不禁处处给自己挖坑使绊子,还揭破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棠梨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水军大营,这里是水寇的老窝,那些水寇横行岳州十数年之久,烧杀掳掠为害一方,可不是什么良民,他们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他们根本没有底线,也正因此,青莲此时揭破自己女子的身份,真可谓十分恶毒。 棠梨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并不包括大当家,棠梨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大当家虽是这水贼的头儿,但他跟其他那些水寇不一样,即便他目光阴冷神色不善,但棠梨却觉得比起外头那些水寇,这位大当家该是可以讲理的。 想到此,棠梨笑道:“哪条王法规定女子不能做大夫了,况,青莲姑娘刚可是亲口说看见在下给齐王殿下行针治疗顽疾的。” 青莲:“你,你根本就是齐王的人,不然怎会那样医病。” 棠梨:“青莲姑娘此话从何而起,在下身为大夫,行医治病乃是本份,齐王殿下多年被顽疾所苦,求到我头上,我若不能医也便罢了,既能医如何能推脱,至于怎么医病,青莲姑娘并非医道中人,又怎知医病之法。” 青莲:“便你再巧舌如簧,齐王跟你也绝非寻常,既跟齐王有牵扯你便是官府中人,大当家,跟官府牵扯之人,绝不能留。” 棠梨暗惊,这青莲分明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自己跟她哪来的这么大仇。 想到此,便道:“大当家,在下是大夫,大夫治的是病,却不会问病人的身份,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贩夫走卒,只来求医,在下便绝不可袖手,这于身份并无干系。” 大当家冷冷看了棠梨一会儿:“来人,押去地牢。” 根本不容棠梨再说什么,进来两个汉子,推搡着棠梨出去了。 所谓的地牢是靠着一片山壁挖的半截地窨子,上面挡了铁栅栏,上面一关门,下面便更黑了,棠梨适应了一会儿方才看清,其实就是个山洞,三面都是山壁,可想而知这水贼的老巢是依着山的。 棠梨正在琢磨那位大当家,若他信了青莲,应该把自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或者把自己丢给外头那些水寇,但他却把自己关在了这里,倒让人猜不透他的目的了。 棠梨不知想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抬头能瞧见铁栏外的明月,皎皎银辉从缝隙中穿进来,照在地上,一片银白。 棠梨抬头看去,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失踪了,她常常住在叶府,久了爹娘也都习惯了,若自己不回叶府,叶府的人大约会以为自己回了竹山县,如此,只怕得过几日才会发现自己被绑架的事了。 不对,还有甘草呢,刚才问了那个婆子,那婆子说只有自己,并无旁人,可见甘草并未一起绑来,这些水寇杀人不眨眼,若怕甘草报信,说不准便杀人灭口了。 想到此,棠梨心中更加担忧,正在此时,忽听哗啦的声响,铁栅栏门开了,棠梨微微眯眼,才看清来人,不禁道:“大当家深夜来此有何赐教?” 第161章冲冠一怒 第161章冲冠一怒 大当家:“这水寨中一共有三位当家,除了我还有二当家三当家,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必不会放过你,如今他们在外办事尚未回来,我已令人备下小船,可连夜送你回岳州。” 棠梨:“大当家此举是因令弟的伤吗。” 大当家:“若无叶大夫妙手回春,小杰只怕性命不保,我唐荆山虽是个大老粗,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 棠梨:“大当家果真是明理之人,不过大当家如此明白之人,为何会留在这里,大当家便不为自己打算,可令弟呢,难道大当家也想让令弟在这水寨之中待一辈子吗,更何况,说句不怕大当家恼火的话,即便大当家如此打算,可这水寨能长久吗,且这些年水寇屡屡作乱,杀烧抢掠,恶行罄竹难书,大当家以为朝廷还能隐忍多久,一旦朝廷下决心清缴,就凭这些乌合之众可能抵得住朝廷的精兵悍将吗,到了那时大当家又如何自处。” 大当家沉默良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棠梨:“大当家何出此言? 莫非忘了在下是大夫。” 大当家:“你医术高明不假,但女子之中有你这般胆识的不多,有你这样见识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个只知医病的大夫想来说不出这番话来,即便你是大夫,但也必然大有来头。” 棠梨失笑:“在下只是被大当家爱弟之心所感,想劝劝大当家罢了,且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大当家对令弟的拳拳之心只怕更胜父母,如此,自当为以后谋算,即便不想他蟾宫折桂光宗耀祖,想必也希望他平安和乐才是。” 大当家脸色微暗:“叶大夫可是跟我说笑话不成,小杰的脚没了,便能保住性命,也成了瘸子,一个瘸子如何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令弟的脚……”棠梨刚要再劝,却听外头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大当家,远远瞧着像是二当家三当家的船回来了。” 大当家:“知道了。” 看向棠梨:“你再不走就走不了,若落在他们二人手中可没你的好果子。”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快步走了出去,跟着唐荆山行到湖边,果然有一小船等在哪儿。 棠梨跳了上去,冲岸上的唐荆山拱了拱手:“在下的话虽算不得金玉良言,却是出于真心,大当家不妨斟酌一二,再有今日大当家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唐荆山:“你已为小杰治了伤,并不欠我什么,且,此番放你回去也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这水寨的兄弟们。” 棠梨愣了愣:“大当家这是何意?” 唐荆山:“齐王的威名我大梁何人不知,若动了你只怕不用等日后,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棠梨愕然,闹了半天这大当家是被那个青莲诱导误会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了,自己也不过就是给齐王治过病罢了,就算知道自己被这些水寇绑了,难道还能冲冠一怒为了自己,把这些水寇的老窝端了不成。 先别说他会不会如此,便真有这样的心,只怕也没这样的能力,这些水寇所盘踞的水域地形极其复杂,若没有熟知地形的向导,根本就找不到地儿。 正因如此,这些水寇才能在岳州横行十数年之久。 不等棠梨再说什么,船已经划了出去,飞快拐过几个山壁,便再也望不见那水寨了,棠梨本来还想记一下地形,可正是深夜,即便明月当空,也什么都看不清,更遑论记了,棠梨只觉小船动游西晃的,一会儿过个山壁,一会儿好像又绕了水湾,浅滩,晃得她晕头转向,别说记了,连站都站不稳,只得扶着船帮,尽量压住那一阵一阵上涌的恶心。 她竟然晕船了,棠梨正觉难过,那个婆子端着一碗水过来道:“叶大夫喝口水吧。” 那婆子便是白日里在小杰帐篷里见过的那个,人还算和气,唐荆山既派了她来,必是信得过的,且她若要害自己,也不会等到这会儿了。 即便如此,棠梨还是存了小心,先是抿了一小口,棠梨只想着或许这碗水里下了药,便未发现那婆子手中的帕子,棠梨刚抿了一口水,那帕子便捂了过来,那婆子身手极快,加之棠梨并未防备,自然着了道。 不说棠梨这边儿被帕子迷晕,且说岳州城内今日已是风声鹤唳,本来绑架棠梨这事儿大当家做的相当周全,棠梨是大夫常出外看诊,且有时住在叶府有时家去,两边都已习惯,若不见棠梨便只当她回了家里或是叶府,也不会往别处想。 加之棠梨身边也有人跟着,也想不到会被绑架,偏偏今儿去常府看诊,因离的近,只带了一个甘草,谁知就出事儿了。 如此费心算计,本来万无一失,却漏算了自打在京城便喜欢夜探深闺的宵小之徒。 齐王殿下这几日巡视水寨大营,便不得闲去寻棠梨,可数日不见心里着实有些想念,而齐王又熟知棠梨的性子,都说自己是个冷心冷性的,可自己这冷性冷性的偏偏遇上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指望着她来寻自己,想都别想。 便自己去找她,怕也要扑空的,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竟是比自己这个堂堂齐王还要忙上几分,成天不是在老君观做堂义诊便是出诊,一刻都不得闲。 若想见她只能是夜里,齐王并不觉自己这般夜探人家姑娘的闺房,有何不妥,既无不妥自然便身体力行了。 问了韩松知道今日并不是去老君观坐诊的日子,便知棠梨必是住在了叶府,一个纵身便出了观潮阁,蹿房越脊往叶府去了。 轻车熟路的便到了棠梨住的小院,往小院对面的屋脊上一坐,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金瓜子正要往下面的窗子掷,却发现那窗子漆黑一片未燃灯火。 齐王便觉不对,她喜欢夜里看书,这个时辰是不会睡的,莫非不在叶府,齐王叫了韩松过来:“她今日可是回竹山县了。” 韩松摇头:“今儿去常府看诊,昨儿棠姑娘便搬到了叶府,城门口一直有人守着,未见棠姑娘出城。” 韩松做事极为妥帖,况岳州城门一直有人值守,既未见棠梨出城,便说明她仍在岳州城,若未出城,这般时候却不在叶府,那么定是出了事。 想到此,齐王脸色阴沉,莫非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那丫头:“给我查,她今日去过那里,见过什么人,不可有丝毫遗漏。” 韩松也知出了大事,那棠姑娘如今可是主子的心尖子,真要有个闪失,谁担待的起,心里也着实奇怪,这人好端端的在岳州城,怎么就没了。 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主子,查清楚了,棠姑娘今儿去了常府,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晌午时常荣在府中摆了宴席。” 齐王皱了皱眉:“席间可还有什么人?” 韩松:“据常府的管家说,常荣不知从哪儿扫听得棠姑娘喜欢听琴,便寻了善琴艺之人在席间凑趣,棠姑娘也只是听了一个曲子便告辞出了常府,之后便不知去向。” 齐王:“那善琴艺的是什么人?” 韩松:“是青莲阁的琴师,常荣特意花费重金请过来的,对了,还有一事,值守在城门的侍卫说,大约午时过了,有一辆青莲阁的马车出了城,半个时辰后便返回了。” 看起来此事跟那青莲阁的琴师脱不开干系,吩咐去青莲阁拿人。 青莲阁的琴师哪知自己一时贪财帮了青莲一回,却惹上了齐王殿下,被韩松提留进来,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直哆嗦,跟打摆子似的,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奴,奴婢叩,叩见殿下。” 齐王根本看都不看下面的人,冷声道:“她在哪儿?” 那琴师:“殿,殿下若,若是问,问那位叶大夫,可,可不干奴家的事,是,是青,青莲,她,她给了奴婢一百两,两银子,让奴婢帮忙把,把,叶大夫弄出城,城外的湖边儿上有船等,等着,奴,奴家,送了人上,上船,就,就回来了,不,不知,那船去了哪,哪儿……”说到这儿却被齐王的目光一扫,吓得魂儿都没了忙又道:“不,不过,青,青莲,前,前几日忽然就不见了,先,先开头都说是被,水寇绑了,后来没几日,来,来了个男人,拿大银子给青莲赎了身子,姐,姐妹们都说那,那男人是北边的富商,青,青莲交了好运,给那,男人当填房去了。” 填房? 只怕是压寨夫人吧,这些水寇在岳州横行多年,绑个青楼女子回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他们万不该动自己的人。 齐王冷声道:“拿本王的手令去水军大营调兵,随本王下湖剿寇。” 韩松:“是。” 转身去了。 不过片刻便惊动了整个岳州城,叶全丰得了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水军已经齐齐集结在岳州城外,只等齐王令下便直奔贼巢。 叶全丰心道,这齐王殿下熟读兵法善韬略,更曾亲入南燕平叛,立下赫赫战功,绝非莽撞之人啊,今儿是怎么了,这岳州的水寇可不是说剿就能剿的。 这些水寇盘踞岳州十数载之久,所仰仗的便是地形,他们所藏身的那处老巢,周围,山壁云集,暗礁丛生,被当地的渔民称为鬼蜮,若非熟悉哪里的地形,贸然前往必是有去无回。 第162章混世魔王 第162章混世魔王 叶全丰刚到营外正好碰上岳州按察使宋良成,宋良成等的正是叶全丰,见他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拱手:“叶大人可算来了,虽这些水寇作恶多端,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 叶全丰点点头:“我也正是为此而来,只是殿下冷静睿智更精于兵法,怎会如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良成点点头:“下官也是刚接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也不知具体缘由,不过刚从韩护卫哪儿听说了一些,好像是因叶大夫。” 叶大夫? 你是说棠丫头? 叶全丰愣了愣:“棠丫头跟出兵剿寇有何干系?” 宋良成:“说是叶大夫失踪了,只怕是被那些水寇绑了,殿下一怒之下方才集结兵马。” 叶全丰脸色一变,虽一直知道齐王殿下对棠丫头颇不一般,却也未想到会是如此,正如宋大人所言,齐王殿下冷静睿智,又是带兵的主帅,当年南燕那般声势浩大的举国入侵,却也折在了殿下手中,彼时殿下不过才二十,便一战成名,当年那般年纪尚有如此战绩,如今数年过去,性子也愈发沉稳,做出如此激进之事,只能说明殿下太在乎了,这便是关己则乱。 也只有事关心上人安危,这位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冷心冷情的大将军王,才会冲冠一怒。 宋良成道:“那水寇老巢藏于鬼蜮,地形复杂,若无向导根本无法进入,且如今正值隆冬,也不宜交战。” 正说着忽听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叶大人吗,听闻叶大人高升岳州,还未来得及恭贺大人呢。” 叶全丰一惊忙跪在地上:“参见二皇子。” 宋良成虽是三品大员也曾在京中任职,可宋家毕竟不比叶府,且那时官职不高,虽入朝廷却跟这些龙子凤孙并无交集,故此并不认得二皇子,却早有耳闻,他生母沈贵妃,当年颇得圣宠,后虽病逝,皇上爱屋及乌,对这位沈贵妃所出二皇子便格外宠爱,只不过传闻这位二皇子性格乖戾,对诗书学问毫无兴趣,只是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皇上也由着他,这位二皇子极少外出,却怎么来了岳州? 虽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也跪在地上参拜。 二皇子打量了他的官服一遭道:“这位想必便是岳州的按察使宋大人吧,曾听父皇提过宋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有宋青天之称,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饶是宋良臣久居高位也兴奋的老脸通红:“臣在岳州任上数年,却并未除去三害,更有负君恩,心中惭愧已极。” 说着对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大礼叩头方起身。 叶全丰心道,这位二皇子虽素来低调,并不参与国事,却到底是龙子啊,轻飘飘两句话便收拢了一位封疆大吏的忠心,看起来这天家骨肉,真没一个简单的,只不过,这位可极少出宫,更何况出京来岳州了,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且还是这个节骨眼儿,他来做什么? 若是得圣上委派来岳州公干,自己这个岳州布政使没道理不知道啊,若说是为了私事,这岳州能有什么事值得二皇子大老远跑这一趟的? 叶全丰便开口道:“不知二皇子此到岳州是?” 二皇子摆摆手:“叶大人不必紧张,本皇子是静极思动,在宫里待的烦闷了,便想着出来散散心,听说叔爷在岳州,便来走走,顺道送些小玩意过来。” 说着随手指了指湖边儿。 叶全丰跟宋良成下意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齐齐一惊:“这是什么? 怎么跟跟大铁桶似的。” 二皇子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的确是铁桶,不过是个能发射弹的铁桶,是我新近研究出来的,听说叔爷要剿水寇,正好用这个试试,看看威力如何?” 发射弹的铁桶? 叶全丰跟宋良成彼此对视了一眼,虽说不知二皇子在宫里捣鼓什么,但二皇子把皇宫炸了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看二皇子这一脸兴奋的神情,就知道,这哪儿是什么小玩意,分明就是大杀器。 二皇子这是想在岳州试试这桶的威力,叶全丰跟宋良成两人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位祖宗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做事全凭心情,根本不考虑后果,这炸了水寇的老巢自是好,可万一伤及百姓,又该如何。 指望这位考虑这些,绝无可能,想到此,叶全丰忙道:“二皇子,如今正值隆冬,并非剿寇之机,且这剿寇有岳州的水兵大营,二皇子这玩意就不必了吧,这火器非同小可,且不可控,只怕会伤及无辜。” 二皇子脸色一沉:“得了吧,那些水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什么可无辜的,就算他们以前无辜,可绑了本皇子的师傅,那也是罪大恶极,便把他们一个个都剁成肉酱,也难解本皇子心头之恨。” 叶全丰两人齐齐傻眼,心道,师傅? 这教导皇子们的不是太傅便是大儒,这样的人物若来了岳州,他们又怎会不知呢。 宋良成:“敢问二皇子,是哪位太傅大儒来了岳州?” 二皇子:“什么太傅大儒,那些老学究跟本皇子有什么干系,本皇子说的是叶大夫。” 叶大夫,棠梨? 叶全丰眼睛都睁大了一圈,棠丫头什么时候成了二皇子的师傅,怎么自己不知道。 二皇子可不管两人如何想,摆摆手:“总之,我师傅就是她,她不想认都不行,所以,那些水寇敢动本皇子的师傅,就是活腻了,不让他们尝尝本皇子的手段,以后别人若知道,还当本皇子好欺负呢。” 撂下话,迈脚进了营帐。 宋良成:“叶大人,这叶大夫可是真人不露相啊,下官竟不知她是二皇子的师傅,只是下官有些想不通,叶大夫医术高明自是不假,可做二皇子的师傅,难道是教授医术吗。” 叶全丰苦笑了一声:“不瞒宋大人,此事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至于其中缘由,还需等棠丫头回来方能知晓,不过,有二皇子在,此事却更麻烦了。” 宋良成点头,二皇子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虽说齐王能辖制,可如今这出兵剿寇的便是齐王,哪里还会辖制二皇子,瞧齐王殿下这意思,真要是棠梨这丫头有什么不测,只怕把整个岳州城平了也不新鲜,偏偏里面两位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他们执意出兵,岂是自己跟叶大人能拦得住的。 到了如今,能拦住里面两位的唯有叶棠梨一人。 第163章是起猛了 第163章是起猛了 可如今棠梨正在那水寇的老巢之中,宋良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这水寇真是不长眼,好端端的绑叶大夫做什么?” 叶全丰:“前日里府衙那边儿便传来消息,说近日总有水寇上岸来绑人,绑的都是郎中,过不几日便又送了回来,不曾做出劫掠百姓之事,府衙的捕快也问了那些郎中,可那些郎中怕说出来身家性命不保,一个字也不敢透露,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出一二,若不是为了医病,绑大夫去做什么。” 宋良成:“这就说得通了,必是水寇里什么要紧的人病了,虽绑了几个大夫过去,却不顶用,这才来绑叶大夫,不过,既前头几个郎中都送了回来,想必也不会对叶大夫如何,更何况叶大夫医术高明,别管什么疑难杂症,必能药到病除,这医好了病,还能扣着人做什么。” 叶全丰:“话虽如此,可这都过了一天一宿了,还不见人,怕是出了什么变数。” 正说着,忽宋良成道:“叶大人你瞧那湖面上仿佛有条小船飘了过来。” 叶全丰忙看了过去,这会儿天色已是蒙蒙亮,这营地正在湖边,并无遮挡,视野开阔,只是正值清晨,寒气凝结有些雾气昭昭,但也能清楚看见,那雾气笼罩的湖面上有一艘小船缓缓飘了过来,叶全丰忙令人去看究竟,就这么一艘小船,应该不是水寇,可这寒冬腊月的大清早,渔民们都不下水了,举凡湖面上有船,都是不怕死去捉猪婆龙的。 但去捉猪婆龙的大都是水寇,且都是一队一队的,撑的也都是大船,再说,也没有一大早就下湖的。 不大会儿功夫,便听见蹬蹬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兵服的青年男子快步走来,怀里抱着个人,用斗篷裹着,看不见面容,但这青年男子叶全丰却认得,忙上前一步:“定山,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棠梨的小舅苏定山。 苏定山:“叶大人等会儿再跟您解释,先救我家小丫头,这些水寇真不是东西,把人迷晕了丢在船上,这寒冬腊月的在水面上飘了一宿,没冻死真是造化了。” 苏定山话音刚落,大帐前人影一闪,齐王已到了近前,伸手便把人接了过去,苏定山没想到,自己说话的功夫,抱在怀里的外甥女就被人劫走了,眉头一皱,便要抢回来,开玩笑,小丫头可是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岂能让别人抢走。 更何况还是个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只不过苏定山手未伸过去,就被叶全丰拉住躬身行礼:“参见齐王。” 苏定山愕然,这小子就是赫赫有名曾平南燕的齐王? 不像啊,虽说有些冷冰冰的,可分明就是个才二十多的小子啊。 再说,就算他是齐王殿下,也是不相干的外男,从自己这个小舅怀里抢人,从哪儿也说也没道理啊。 想到此开口道:“我是她的……”苏顶上本来想说我是她的舅舅,应该我抱着,你一个不相干的外男抱着不合礼数。 可没说完,便对上齐王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凛,后面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了,苏定山顿时就信了,这位的确是那位传说中所向披靡的将军王,这份气势若非寻常人能有。 齐王目光略缓了缓:“这边暖和些。” 说着已抱着人进了大帐。 苏定山有些莫名其妙,即便这位是齐王殿下,可这么抱着个未出阁大姑娘进自己的帐篷也不合适吧,这根本不是暖和不暖和的事。 侧头看向叶全丰:“叶大人,齐王殿下跟我家小丫头,这,这……” 叶全丰拍了拍他的肩膀:“棠丫头跟殿下颇有交情,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苏定山挠了挠脑袋,颇有交情是怎么个意思,这一男一女的哪有论交情的,更何况就刚齐王殿下那伸手的顺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媳妇呢,自己这个亲娘舅都得靠后了。 叶全丰知道苏定山的性子,可棠梨跟齐王殿下的事,便是自己也是大略猜的,具体两人到了什么程度,自己也不知晓,又如何跟苏定山解释。 但有一样,叶全丰却看得清楚,齐王殿下对棠梨那是爱到心尖儿上了,毕竟何时见过冷静睿智的将军王,如此急躁而不计后果的要出兵,又何时见过一贯冷心冷情的齐王殿下,如此形于色的紧张心疼,不管两人之前是怎么个情形,今儿叶全丰算是看明白了齐王的心,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大帐内炭火烧的正旺,外面虽是寒冬,帐内却温暖如春,榻上棠梨还昏睡着,身上盖着一件狐狸毛的大氅,那狐狸毛雪白雪白的,无一丝杂色,映的那张小脸上越发眉眼如画。 榻对面齐王手里拿着一卷兵书,书是翻开了,可目光却并未在书上停留,而是越过手中的兵书,落在对面榻上的棠梨身上。 不用郎中,自己一探她的脉便知是中了迷药,除此并无丝毫损伤,也是到了此时,自己的心才算安稳下来,细想起来也不禁暗暗苦笑,自己以前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个小丫头,如此不计后果,若非她平安归来,此时这片水域已是惊涛骇浪。 他心知如今还不是剿寇的时机,亦明白叶全丰跟宋良成的苦心布局,但即便知道这些,若这丫头有个闪失,自己一怒之下,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原来不知何时,这丫头已经如此要紧,要紧到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她能影响自己至此,刚还躁动狂暴的心,只把她抱进怀里,便安稳了。 这丫头究竟哪儿好,惹的自己如此喜欢,齐王认真看了一会儿,眼,鼻子,唇,头发,手,脚,就算那隐在雪白狐狸毛里耳朵都异常秀气,总之哪儿哪儿自己瞧着都好。 这会儿外头集结的水军已各自归营,因这丫头,水边只剩下自己这一顶大帐,他想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即便她并无损伤,却也能想到她这次的经历必然十分凶险,便她再聪明也终归是个小姑娘,而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寇。 忽见她眼睫动了动,像是要醒了,齐王放下手里的兵书走了过去,在榻边儿上坐了下来,棠梨皱了皱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齐王的脸。 棠梨心道,自己做梦了吗,即便做梦怎会梦见齐王,自己跟他又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没道理做梦还能梦到啊。 下意识闭上眼,过了会儿才又睁开,眼前依然是齐王那张脸,要说区别也是有的,记忆中这张脸虽生的俊却是冷冰冰的,总是一副万年寒冰生人勿进的样子,今儿这冰仿佛融了一些,尤其眼睛,仿佛江南二月里的春风一般,和煦温柔。 被这样温煦的目光望着,真是通体舒泰,不对,这目光的主人可是齐王,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棠梨陡然清醒过来,蹭的坐了起来,起的太急,加之他离的又近,一头撞在他怀里。 棠梨急忙要推开,却被他的胳膊揽住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棠梨不免有些急:“你,你放开我。” 齐王却道:“可是你自己主动扑到我怀里的,怎么又让我放开。” 语气颇有些戏谑逗弄的味道。 棠梨:“谁主动了,我是起猛了。” 齐王轻笑了一声:“便起猛了,也是你扑到我怀里的,由不得你不认账。” 饶是棠梨一张脸都红了:“你,你先放开我。” 说着挣了一下,哪里挣的动,齐王是习武之人,且精于内家功法,以前身染顽疾之时也非寻常高手能比,更何况如今,顽疾已愈,只他不放人,棠梨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是挣不开的。 齐王低头,目光落在她一截红透的脖颈上,不觉心中一荡:“那你可认账吗?” 他说话的时候,略低了些,气息拂在棠梨的脖子上痒痒的。 棠梨忽觉有些危险,这齐王殿下不是又被人下药了吧,不然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是棠梨可不敢挑战雄性动物的本能,忙道:“认,我认了。” 不管认什么,先撇开他是正经。 齐王大约满意了,点点头:“我可记下了。” 说着松了手。 棠梨立马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不过这榻并不宽大,即便棠梨退的再远也有限。 不过有限也好过抱在一块儿,棠梨稳了稳心神才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齐王:“这里是岳州城外的大营,本是准备出兵清剿水寇的。” 棠梨一惊:“清缴水寇? 这个时候?” 齐王:“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时的确不是最佳时机,但他们既敢动本王的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棠梨愣了愣:“你的人? 谁?” 齐王挑了挑眉:“刚你可都说了,怎么这才一转眼就不认了,本王的人自然是你。” 棠梨指了指自己:“我何时成了殿下的人,我自己怎么不知。” 齐王:“你不知无妨,我知便好,不过,他们倒还算识趣,把你送了回来,既如此,且容他们多活些时日吧。” 棠梨不禁道:“其实这些水寇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齐王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棠梨:“这次便是那位大当家放我回来的,他兄弟被猪婆龙咬伤不治,才出此下策,我看他性子磊落,颇有血性,像个行伍出身的。” 行伍出身? 齐王:“可知名姓?” 棠梨点头:“他自称唐荆山。” 第164章渣都不剩 第164章渣都不剩 齐王:“你说水寇的大当家是唐荆山?” 棠梨:“殿下认识此人。” 齐王:“虽未见过,却听过此人名声,他曾在登州任水军副将,骁勇善战,曾立下不少战功,却因性子过于刚正与主将不合,辞了武职回乡了,怎会在岳州,且成了水寇的大当家。” 棠梨:“如此说来,便不会错了,虽只一日,但此人的性子却正如殿下所言,极为刚正,且他虽成了水寇的大当家,可真正主事的却不是他,探他口气,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方落草为寇。” 齐王看向她:“你倒不亏是大夫,只是你这般慈悲之心,怕那唐荆山便知道也不会领情。” 棠梨:“我也没想他领情,我只是觉得他那样的人,实在不该落到如此下场,且他还有幼弟。” 齐王目光温软:“好,此事我记下了,只他并未作恶,待清缴之时倒可酌情一二。” 棠梨:“如此,多谢殿下。” 齐王:“你我之间何用如此客套,不说旁的,只你如今平安归来,本王便知他这份人情。”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自己这睡了一觉醒过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尤其齐王,简直如换了人一般,莫非跟自己一样换了芯儿。 想着不禁仔细端详了端详,脸还是那张脸,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要说满面春风倒也不至于,俊脸上仍没多少表情,可双眸之中却与往常大不一样,往常这人脸冰心冷,就算生的俊美,可那眼里也都浸着冰碴子,被他瞄上一眼,都觉冷飕飕的,可今日却冰雪消融,目光所到之处便如那春日的轻风拂过心头,有些痒痒的。 齐王见她打量自己不禁轻笑出声:“你若想看,近些岂不更清楚。” 说着倾身往前凑了凑,几乎凑到了棠梨的脸上,棠梨想后退却奈何退无可退,气息交融,说不出的暧昧,棠梨一张脸不觉有些热:“我的眼好,远些也能看清楚。” 齐王见她脸颊染上红晕不禁暗笑,平日里她那安稳劲儿,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令她慌乱的事情,明明才十六的小丫头,倒比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还难琢磨些,不想今儿自己这番逗弄,倒有意外的收获,这丫头大约不知,她如今这般晕生双颊的样子,有多撩人,撩的自己的心都有些痒,想把这可爱的小丫头,紧紧抱在怀里,恣意怜爱一番。 只不过,若自己真做了,怕这丫头立马就得炸毛,他可深知她的性子,且如今时机不对,这里也不妥当,只是这般轻易放过她,又实在有些亏,想自己为了她可是一天一宿都未合眼,便不能把她如何,怎么也得收点儿利息才划算。 想到此开口道:“既如此,那就远些好了。” 棠梨刚要松口气,不妨他回撤之时,薄唇扫过自己的,虽一扫而过,棠梨却也能感觉的到,顿时瞪向他,却发现他好像并无所觉一般,那没表情的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棠梨心里虽有些恼,可齐王如此,她也不好当场发作,且这事儿自己也拿不准是他有意而为还是无意碰到,毕竟刚才两人离的太近了些。 棠梨颇有些郁闷,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跟齐王之间仿佛不一样了,之前自己刻意打造的医患关系,变成了暧昧,这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最糟糕的是,控制权并不在自己手里,莫不是这齐王当真瞧上了自己。 棠梨忽觉毛骨悚然,自己可不想跟皇族扯上什么干系,想到此飞快穿鞋下地,退开一大段距离方道:“今日多谢殿下,接连两日未归家,只怕家中爹娘惦念,这便先告辞了。” 撂下话,也不等齐王答应,转身便要出去,不想齐王比她更快,已先一步拦在门口。 棠梨:“殿下还有事?” 齐王:“事儿倒没有,只是外头冷的紧,你昨夜里在湖上本就受了风寒,若这般出去,怕真要病了。” 说着拿了斗篷给她披上,系好了风帽,端详了端详方唤了韩松进来,让他送棠梨回去。 棠梨这才出了大帐,一出去迎面便是一阵寒风,棠梨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狐狸毛里儿尚带着余温,她微微低头,领口的狐狸毛柔柔的贴在脸上异常舒服,有淡淡的味道,是最上等的沉水香。 棠梨微微有些出神,他仿佛颇喜欢沉水香的味道,记得京城齐王府他的内寝之中,也燃的此香。 韩松恭声:“棠姑娘请上车。” 棠梨颇奇怪的看了韩松一眼,从刚才他进了帐子就对自己格外恭敬,棠梨可还记得以往韩松什么德行,当初为了给他主子治病,硬是闯进叶府内宅,扛着自己就跑了,别说恭敬,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可今儿他对自己却毕恭毕敬,这实在有些奇怪,棠梨忍不住道:“韩护卫莫不是病了,用不用在下给你瞧瞧?” 韩松忙道:“韩松无碍,不敢劳动姑娘。” 棠梨:“韩护卫你我也算老熟人了,不用如此客气的,更何况,我是大夫,本来就该诊病的。” 韩松:“多谢棠姑娘,真的无碍,外面冷,姑娘请上车。” 棠梨颇有些遗憾:“那好,你若有不舒服再来寻我便是,别客气啊。” 韩松脸抽了抽,自己倒是不想客气,慢说自己没病,就算往后真有病,也不敢劳动这位啊,这位可不是什么七品小官之女,她是齐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亦是他的主母,身份尊贵不说,且又是殿下的心上人,如今都这般,等成了婚更不消说了,就算这位要天上的星星,只怕殿下也会摘下来给她。 棠梨并不知韩松的想法,她倒是有些担心,爹娘知道自己被水寇绑了,不定多着急呢,毕竟这回齐王闹的太大了,都动用了水军,如今小舅正在水军,自己被绑了的事,必然瞒不过小舅,小舅若知道,爹娘哪儿也就瞒不住了。 眼瞅到了竹山县县衙,棠梨下了车,正想着一会儿进去怎么应对,忽听韩松道:“主子已交代过了,叶知县并不知昨夜之事。” 棠梨松了口气,明白韩松所指昨夜之事,并不是齐王集合兵马清缴水寇之事,毕竟这么多的水军扎在岸边,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便宜爹还是竹山县知县,水军大营就在竹山县外,有什么动静,纵别人不知爹这个知县也该知道,所以就算想瞒也绝无可能。 韩松的意思是说,便宜爹虽知齐王调兵打算清缴水寇,却并不知这些事是因自己而起,也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水寇绑了的事了。 想来爹娘以为自己这一日一夜是在岳州城叶府呢,如此,便不会担心,也省了自己许多麻烦,要不然以便宜娘的性子,只怕这一回事过去,别说自己去老君观坐诊,就是想走出家门都不可能。 想到此,暗暗松了口气,迈脚刚要进去,却见甘草跑了出来,一下子扑进棠梨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你要是再不回来,甘草该怎么交代啊呜呜呜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棠梨本还担心甘草遭了不测,这会儿见她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跟前儿,提着心才算放下,不过再由着这丫头哭下去,惊动了爹娘,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忙凑近甘草耳边道:“别哭了,回头爹娘若知道,我出不了门,你也一样。” 甘草本就是性子跳脱,又跟着棠梨出去跑惯了,哪肯老实的待在家里,一听棠梨的话,忙抹了把脸道:“那,那我不哭了,反正小姐也好好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甘草捂着脑袋委屈的道:“师傅,您打我做什么?” 梅婆婆没好气的道:“打你是轻的,先头我怎么嘱咐你的,跟着姑娘需格外当心,仔细有人算计姑娘,可你倒好,姑娘没怎么着呢,你先让人弄晕了,这是姑娘福大命大,方得平安,若有闪失,你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甘草低着头:“我知道错了。” 棠梨见她可怜忙道:“此事不怪甘草,那些人精心算计好了,又有内应帮忙,便咱们再谨慎也没用。” 说着想起那个叫青莲的,自己跟她连面都没照过,话更没说过一句,不想她却恨上了自己,在水寨之中,一再陷害,若非唐荆山不信她,自己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可见真是不能得罪女人。 说起来,当初这个青莲还是韩松找来的,想到此回头看向韩松:“韩护卫可还记得,当日在观潮阁行针时,那位叫青莲的女子,好像是什么青莲阁的。” 韩松:“回姑娘话,如今已无青莲阁。” 棠梨一愣:“为何?” 韩松:“昨儿夜里知道姑娘出事,主子大怒,命人平了青莲阁。” 平了? 棠梨愕然,什么叫平了? 甘草凑过来低声道:“就是烧了,一把火青莲阁连渣儿都不剩了。” 第165章男人如枣 第165章男人如枣 棠梨:“你怎么知道的?” 甘草:“奴婢当时就在青莲阁啊,说起来这青莲阁还真是个黑店,先头只当是男人取乐子的地方,谁想私底下竟还跟那些水寇有勾连,小姐您济世行医,外头哪个提起来不从心里敬重,偏她们黑了心肝竟绑架姑娘,要不是他们把我藏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这样的腌臜地儿烧了才干净。” 棠梨瞥眼瞧见娘出来了,忙拦住甘草的话头迎上去:“娘,您怎么出来了?” 苏氏:“我是怕你总不回来,连家门都认不得的了。” 棠梨嘿嘿一笑:“瞧您说的,再怎么着女儿还能不认得家吗。” 苏氏白了女儿一眼:“成日里就知道往外跑,你瞧瞧谁家姑娘似你这般,答应你去老君观坐诊,是想着毕竟是善事,可你倒好,不去坐诊的时候也不着家,娘都摸不着你的影儿,你也不想想,这要是传出去,谁家还会娶你啊。” 棠梨顿时觉得头大,莫非自己从生下来就像嫁不出去的,好像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便宜娘就话里话外的担心这事儿,总怕自己没人要,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苏氏本还想唠叨两句,却瞧见后面的韩松,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一番,心道这男人看上去颇有气势,瞧着像个行伍之人,这行伍之人不似读书人那般讲究礼法规矩,想来不会在意妻子抛头露面,虽说年纪瞧着有些大,可只要没成过婚,倒也可以考虑,而且年纪大点儿怕什么,年纪大的男人知道疼人。 想到此,苏氏眼睛一亮,上前两步道:“这位是?” 韩松自是不敢怠慢,忙躬身行礼:“在下韩松给夫人见礼。” 苏氏忙摆手:“哎呦,快别这么客气,瞧你这打扮在水军大营当差?” 韩松有些莫名,这位叶夫人问这个做什么,韩松虽只是齐王府的护卫头领,但级别着实不低,若以水军大营里的职位论,等同于守将的级别,但叶夫人如此问了,自己却不好回答,虽知棠梨的身份,可此事到底尚未揭破,就算棠姑娘自己也是不知的,若贸然表明自己的身份,且不说会不会吓到这位叶夫人,只怕还会打乱了主子的谋划,若果真如此,自己可担待不起,但若不据实以告,让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说谎骗人,又实在做不到。 因此脸色颇有些为难,好在棠梨看便宜娘太过热络,忙上前拉住:“娘,您问人家这个做什么?” 苏氏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心道,这不废话吗,还能为什么,若不是自己闺女不争气,女工针线都不行,成日就知道往外跑,自己至于担心她嫁不出,看见个合适的就想扫听扫听吗。 棠梨颇了解便宜娘,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倒是未想到她娘如此饥不择食,连韩松都不放过,若便宜娘知道韩松曾经扛着自己就跑,说不准真能拉着韩松娶自己不可。 果然,她娘脸色绽开一个笑道:“不知这位军爷贵庚了,家乡何处,可曾娶妻……” 棠梨见她娘越问越离谱忙道:“娘,韩将军是去叶府寻叶伯伯议事,正巧回水军大营,便顺道捎了我一程。” 苏氏一惊:“将军?” 棠梨点头,她娘虽着急自己的婚事,却也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先头不知韩松的身份,见他送自己回来,才会多想,如今自己道出韩松的身份,她娘自然会偃旗息鼓。 果然,苏是神色一正蹲身行了个礼:“不知将军身份,愚妇刚才言语无状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莫要怪罪。” 韩松吓了一跳,她虽只是个七品县令的夫人,却是棠姑娘的娘,即便不是生身之母,也是养母,日后也便是主子的岳母,自己哪里受得住她的礼,忙侧身避过连道不敢。 棠梨虽觉韩松这表现有些过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执意如此,自己也拦不住不是,只得拉住苏氏:“娘,韩将军还有公务呢。” 苏氏忙道:“是了,瞧我倒忘了这茬儿,韩将军公务要紧,可不能耽搁了,今日多谢将军送小女家来,等她父亲回来再登门拜谢。” 韩松躬身又连道了两声不敢,又冲棠梨行了个礼,方上马去了,王府的马车也随后跟着走了,苏氏疑惑的道:“这位韩将军也太随和了些,怎还给你行上礼了,他倒是做什么的将军,记得你父亲提过咱们岳州水军的守将好像姓卫来着,不姓韩啊。” 棠梨目光一闪:“这岳州的水军大营有多少人马,这么多兵马,难道就只一个守将不成。” 苏氏点点头:“这倒是,听你父亲说岳州的水军大营老大呢,一操练起来,湖面上乌压压都是兵,可气派着呢,这么多兵自然也不能只有一位将军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娘瞧着他长得老实,必然性子稳妥,不似外头那些油滑的,若是你能嫁这么个人,娘就放心了。” 棠梨没辙的道:“娘,您这是什么标准,难道长得老实性子稳妥,你闺女我就得嫁给人家吗。” 苏氏:“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这男人就得找老实稳妥的,那些油头滑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大都不是过日子,你想他能跟你花言巧语,自然也能跟别人如此,这样的男人一肚子花花肠子,真嫁了这一辈子有的苦吃了,这就好比买枣子,你瞧着长得歪七扭八,却又脆又甜,那顺溜好看的却是涩的,这挑男人跟买枣一个,光捡好看的没用,得心好,人实在的才知道疼人。” 棠梨忽然想起在安州的时候,只那卖枣的一来,便宜娘便专挑那歪七扭八不好看的买,那时自己还奇怪来着,原来是这个道理,不过便宜娘还真有才,从挑枣延伸到了挑男人,只是,即便有理,也不能一概而论吧,也有那一脸老实相的,内里却龌龊无比,毕竟没钻到心里去看,又怎知是好是坏。 苏氏看了女儿一眼,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倒不是怕闺女嫁不出去,是想着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也得挑个能包容她又顺心合意的,就如自己的爹娘,当初千挑万选的选了丈夫,看重的便是他老实稳妥,品性好,果然,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即便他得中金榜,做了官,自己多年不孕,也不曾有过纳妾之心。 说到这个,苏氏不免又瞧了瞧女儿,她这闺女虽不是亲生的却跟亲生的一般无二,但这模样儿却太过出挑了些,不是说多美,是这股子气韵着实不凡,虽说自己嘴里总数落,可心里却知自己这闺女是万里挑一的,也正因如此,自己生怕她嫁不好,却也怕她嫁的太好,将来在婆家有什么事,自己跟丈夫插不上手帮不上忙,让她受了大委屈。 想到此,不免又叹了口气,棠梨:“娘,您总看着我叹气做什么?” 旁边的甘草嘿嘿一乐插嘴道:“这还用问,自是担心小姐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得养小姐一辈子,夫人,甘草猜的可对。” 叶夫人白了甘草一眼,却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我是想清静清静,你这不听话的早早嫁出去,我也好省些心,免得成日跟你这丫头着急。” 甘草:“夫人其实您不用着急,小姐这么好,不知多少人争抢着要娶呢,到时候只怕夫人您又舍不得了。” 叶夫人只当甘草是说笑话安慰自己呢,摇摇头:“好了,别再外头说了,怪冷的,进屋吧。” 娘俩进了后衙,不见父亲棠梨不禁道:“我爹呢?” 叶夫人:“你爹去了水军大营,也不知闹了什么事,听说京里来的那位齐王殿下本来是巡察水军大营的,却不知怎么忽然调了兵在湖边上扎起了营,要剿水寇,这一用兵事儿就多了,你爹去了府衙,刚听管家说,那水边上刚扎的大营不知怎么又撤了,那些水军也都散了,说是不剿了,秦夫人说这位齐王殿下曾带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应不是个胡闹之人,这回也不知怎么了,一会儿剿一会儿又说不剿的,害的你爹一个知县还得去水军大营点卯。” 棠梨微有些怔愣,难道齐王调兵是为了自己,刚才在那大帐之中,因他态度暧昧,未及细想,如今听娘这么一说,加之刚甘草说齐王一怒之下平了青莲阁,这场兵事竟是因自己而起吗,怎么可能? 而此时水寨大营之中,叶全章也有些受宠若惊,本来他们这些地方官来水军大营是点卯的谁知一转眼成了设宴,还是齐王亲自设宴。 以叶全章的官职,在这大帐之中也就是敬陪末座的份儿,偏偏叶全丰一把拉住他到了前面首席中来,既是齐王设宴,主位上自然是齐王殿下,而这首席之中坐的人,水军守将卫将军,岳州布政使叶全丰,按察使宋良成,这旁三位,一位是大将军,两位封疆大吏,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坐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尤其瞧见下面席上一脸错愕的知府大人,叶全章更是如坐针毡,刚想开口跟叶全丰说自己下去坐,那主位上的齐王却已开口道:“本王一贯不喜繁文缛节,故此今日设宴不分品阶高低,大家随意坐,只要畅快了就好。” 第166章知府提亲 第166章知府提亲 齐王发话了,叶全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留在首席上,主位上除了齐王旁边坐的便是二皇子,二皇子脸色颇为不爽,好容易得了机会,想试试自己新研制出来的火器威力如何,谁想竟黄了,故此很有些郁闷。 本就不爽还要应酬这些当官的,实在无趣的紧,他一贯不喜跟这样的场合,这些当官的没几个好的,莫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专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脑子里想的都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真格的没几个能行的,也就是父皇心慈方容的这些酒囊饭袋,若换了自己,保管把这些人收拾的哭爹喊娘,没力气弄这些虚故事。 与其应酬这些人还不如去找师傅探讨探讨,自己研制的火器呢,想到此,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齐王唤住他:“宴席刚开始,你做什么?” 二皇子:“叔爷爷您就饶了我吧,再坐下去我就真烦死了,这里没意思的紧,我去寻我师傅耍去。” 二皇子一席话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众人留,摆明了烦的就是在座的众人,被人家这么明摆着嫌弃,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可尴尬也不敢说出来,因这位二皇子自来便有混世魔王的称号,皇上极宠,京中朝堂上的一品大员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这些地方官了。 齐王眉头一皱:“皇上令你来岳州是为了玩的吗?” 提起父皇,二皇子还是有些怵的,嘿嘿一笑:“这倒不是,只不过,叔爷爷也知我的性子一贯懒散,若是捣鼓些玩意还成,正经事可做不来,再说这不有叔爷爷您有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如今岳州风调雨顺,百姓康乐,都是您跟众位大人的功劳,等回了京,在父皇面前,我必要好好禀告一番,让别的州府都以岳州为榜样,好好学学安民之道。” 二皇子刚一句话说的众人尴尬非常,可这一番话说出来,又令众人一个个兴奋不已,这位可是皇上最宠的二皇子,那在皇上跟前随便一句话都能顶别人说上一万句,只他刚那些话在皇上跟前说上一句,他们这些人想不升官都难。 若有造化说不准一下子就入了圣上的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想到此,一个个忙道:“二皇子押送火器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也当早早回去歇息,免得累出病来,倒是微臣等的罪过了。” 二皇子笑了:“就是说,我累的紧,先回去歇着了。” 说着冲齐王眨眨眼快步出了大帐。 齐王微微皱了皱眉,唤了侍卫过来吩咐了几句,方举杯与众人共饮。 叶全章颇有些疑惑低声道:“这二皇子的师傅是何人,怎会在岳州?” 叶全丰心道,这事自己也迷糊着呢,在水边大营碰见二皇子的时候,他说水寇把他师傅捉了去,他要助齐王剿寇,搭救他师傅,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指的是棠梨。 可棠梨怎会成了二皇子的师傅呢,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可能,自己还想得空问问叶全章呢,毕竟他是棠丫头的亲爹,有些事应比自己知道的清楚些。 谁知,自己还没开口,叶全章反倒先问上自己了,叶全丰摇头:“我听二皇子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正是棠丫头。” 叶全章一惊,手里的酒盏差点儿掉了:“棠,棠丫头,怎么可能?” 叶全丰摇摇头:“是有些荒唐,可二皇子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不过想想,这事儿发生在旁人身上或许荒唐,可若是棠丫头,倒也并非不可能,就她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一身高明的医术,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并且她一个主意,那凶恶的猪婆龙立时身价百倍,从危害百姓的岳州三害摇身一变成了摇钱树,正因有如此巨大的利益,那些水寇才会铤而走险,两害相争受惠的却是岳州的百姓,如此精妙的算计,便是当日我也是未瞧出来的,也难怪老夫人常说这丫头聪慧,常人难及,这回我算领教了,全章你生了个好闺女,这丫头注定不凡,只怕还有大造化呢。” 叶全章有些懵:“猪婆龙的事不是劲节先生想出来的主意吗,劲节先生前儿来了县衙跟在书房之中一番恳谈这猪婆龙之后该如何,如何防患瘟疫,以及安民之策,都说的极为详尽,使我受益良多,跟棠儿有何干系。” 叶全丰对他迟钝无语了,还亲爹呢,自己闺女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前儿听自己妻子说闲话说起苏氏四处拖人给棠丫头寻婆家的事,那劲儿头生怕自己闺女嫁不出去一般,如今再看这个当爹的迷糊样儿,叶全丰不免有些好笑,可见这两口子真是一点儿不了解自己闺女。 这样的女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只要她点头不知多少人都要争抢着娶回家的,哪可能嫁不出去,若非之鸿自幼定了亲事,不能退婚,无论如何都要娶了家来,又岂能便宜了外人。 更何况,如今齐王这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不然也不会有这场乌龙出兵剿寇的事了,自然也不会有这场宴席,今日齐王设宴实际上便是赔情呢,毕竟于公于私,他昨儿调兵剿寇的事都有些不妥。 正想着,忽见齐王走了过来,叶全丰等急忙站了起来:“殿下。” 齐王摆摆手,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叶全章,道:“听闻竹山县的济民堂百姓人人称道,是近些年官府做的一桩最实在之事,对竹山县的新任知县莫不交口称赞,不知哪位是叶知县?” 齐王亲自动问,叶全章不免有些慌,极力定了定神,道:“下官竹山县知县全章叩见殿下。” 说着身子一矮便要跪下叩头。 只不过并未跪下去,便被齐王拖住了胳膊:“今日只是小宴,并非公事,叶大人不必如此。” 叶全章只得躬身站定,颇有些疑惑的看了齐王一眼,这位当朝皇叔的性子可是远近闻名,若说那位二皇子是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那么这位便是冷心冷情杀伐果断的冷面王,倒未想到竟如此随和,看起来这传言真不可信。 齐王其实也没想着吓他,如此关注抬举叶全章也是因棠梨之故,叶全丰在旁边看得明白,暗暗好笑,看起来不管多冷的男人,只要碰上真心喜欢的女人都是一个样,会情不自禁做出于自己过往性子极不符的事情,更会爱屋及乌的,好奇心上人身边的人,叶全章一个七品知县,对齐王殿下行叩拜之礼本是礼法,可明显齐王殿下不想受这个礼。 他根本不在乎叶全章官卑职小,在他眼里叶全章是棠梨的父亲,自然不会让他给自己磕头,但叶全章并不知他弯弯绕的心思,齐王殿下如此,真有些惊到了叶全章。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有叶全丰在,咳嗽了一声,举起酒盏:“下官等敬殿下。” 如此方解了叶全章的围。 待宴席毕,众人散去,叶全章刚走到自家马车前,便瞧见了吴知府,正站在那儿好像是等自己呢,忙上前行礼:“参见吴大人。” 吴大人呵呵一笑:“如今也不是在府衙,全章兄何必如此多礼,刚车夫说我的车轱辘拔了缝,需的修补,一时乘坐不得,不知全章兄可否捎我一程。” 吴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官,既开口了叶全章自然不能拒绝,忙道:“吴大人请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叶全章吩咐车夫先去岳州府衙,便琢磨着吴知府这是何意,叶全章可不是傻子,堂堂府衙的马车出门前必是底细检查过的,又怎会车轱辘拔了缝都不知道。 吴知府此举必有他意,叶全章想了半天也未想出,吴知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吴知府一开口,叶全章就明白了,他这般套近乎是因今日齐王殿下对自己格外青眼的举动。 吴知府打量叶全章一遭道:“全章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过往只知全章兄跟叶府有亲,却不知还有如此通天的门路,得齐王殿下青眼,全章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当真令愚兄羡慕啊。”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大约误会了,下官在安州任驿丞十数载,连安州城都未出过,也并无机会拜见齐王殿下,不瞒吴大人,今日席间方是下官首次瞻仰殿下英姿。” 吴知府颇有些意外,心道怎么可能是头一次见,今日席上,齐王殿下对叶全章都不能说抬举了,瞧那意思,分明还有几分敬重之意,难道是自己眼花看差了。 忽又想起一事,遂道:“此事不提,还有一事要深谢全章兄。” 叶全章疑惑的看向吴知府,虽说自己来竹山县上任至今,吴大人对自己还算客气,那是因叶全丰的面子,可要说他谢自己,便有些奇怪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有什么事,让府衙大人亲自道谢的。 吴知府:“是犬子上次染疾,群医束手,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去叶府去求医,虽叶大夫不在,却交代了一个医病之法,果然药到病除,真不愧是神医,犬子病愈之后,我多次上门答谢,不想却只是不凑巧,后方知,叶大夫实是全章兄的公子,有如此出色的后辈承继家门日后必能光耀门庭,全章兄当真好福气。” 公子? 光耀门庭? 叶全章越发不解:“吴大人此言从何说起? 下官膝下只有一女,并无男丁。” 吴知府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当日听儿子说这叶神医实乃竹山县叶知县之子,自己还纳闷呢,叶全章从安州调来岳州任知县可是三级跳,自己这个岳州知府自然要摸清底细,这后面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关系,也免得回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故此,从叶全章到他妻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夫妻子息艰难,这么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闺名棠梨,年方十六,自小喜欢看医书药书,竟天赋异禀习得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赶上叶全丰来岳州上任,因老夫人病重耽搁在安州馆驿之内,这位叶棠梨出手治好了叶老夫人,方成了叶府的亲戚,说是亲戚,也不过是祖上联过宗罢了,真要论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 若没有这个精通医术的女儿,就凭叶全章要门路没门路,要人脉没人脉的,只能在安州当一辈子驿丞,想升迁纯属做梦。 这怎么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早有耳闻,叶知县这位千金,常扮成男装出外采药看诊,加之又时常住在叶府,以此推断,儿子嘴里的这位叶神医十有八九就是叶全章的女儿,叶棠梨。 虽猜到了实情,吴知府却没想说破,也没打算跟叶全章证实,可今儿这宴席之上,见叶大人对叶全章异常亲厚,那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亲戚,真如自家的兄弟一般照拂,这也还罢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齐王殿下的态度,何曾见过一向高高在上的冷面王,对谁如此青睐,虽想不通缘由,却知道有齐王殿下跟叶府,这叶全章的仕途必是一帆风顺。 虽心里有些不忿,却想到了另一层,自己儿子显然对那叶棠梨颇为中意,若趁着现在叶全章尚未升迁之时结成儿女亲家。 虽说那叶棠梨常抛头露面出门,有些不大妥当,但自己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整日留恋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真要是娶个柔弱的女子进门,哪里能辖制的住,而这叶棠梨自己虽未见过,却上次给儿子治病便知其性情,并非那柔弱女子,应是个极其刚硬有主意的,如此,或许能管住儿子也不一定,再有这叶棠梨医术高明,几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有道是人食五谷哪有不病的,莫说那些朝廷大员,即便是皇上,也难保没个三灾九病,若得机会,凭着这丫头的医术,自己何愁不飞黄腾达。 刚在席上,吴知府一直再盘算此事,也因此才有了此次车轱辘拔缝硬要蹭车的事情,前头说的那些一是试探,毕竟此事是自己猜测,并未落实,再有便是求亲做铺垫。 如今叶全章既认了只有一个女儿,吴知府自然而然就坡下驴的提起亲事:“全章兄,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投契,可见有缘,我便冒昧提个事儿,望全章兄应允?”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客气了,有事只管吩咐下官便是。” 吴知府笑了两声:“不是吩咐,不是吩咐,是一桩私事,我吴家虽子息不旺,倒是也有一子乃拙经所出,乃乙卯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尚未定亲,拙荆也与我商议过此事,只要人品好,心善,出身门庭一概不论,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那日犬子碰巧去老君观烧香,于令爱见过一面,后突发急症也是令爱出手方能药到病除,这可真是老天赐下的缘份,加之两人年岁相当,我便冒昧跟全章兄求亲,只全章兄允下亲事,待过门之后,我夫妇必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叶全章有些傻眼,哪想到吴知府说着说着竟说到了亲事上,要说起来,自己一个七品知县,虽是科举出仕,却是寒门出身,跟吴知府结儿女亲家,算高攀了,应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若叶全章是那等心里只想着高官厚禄名利富贵的父亲,应是忙不迭的答应,可叶全章并非这样的人,而是一个处处为女儿想的父亲,即便女儿不是亲生的,可跟亲生的一般无二。 对于给女儿选婆家的事,虽妻子总是抱怨,但叶全章却并不着急,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价之宝,再出色的男人也是配不上的,更何况,吴知府那位公子,可是名声在外,不说恶名昭彰却也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如此纨绔子弟想娶自己闺女,绝无可能。 虽心中有些恼,到底碍于上官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不怕知府大人笑话,下官这内院之事却得跟内子商量才成,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下官若应下,只怕家去便会闹个不消停了。” 叶全章本是托词,却未想到吴知府家里也有河东狮,竟心有戚戚焉的道:“这儿女亲事并非小事,自是不能草率而行,全章兄也不必为难,且家去跟夫人商议,待商量订了,再另寻黄道吉日,遣媒人上门提亲,方显郑重。” 叶全章满脸愁容的进了家,苏氏迎上来,忙吩咐婆子去端姜汤,自己帮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搭在架子上,又把火盆子挑旺了挪过来,待姜汤来了,递过去见他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算放心:“怎这样晚,管家说宋大人早就回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叶全章:“你呀就会瞎操心,我是去水寨大营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赶上知府大人的车坏了,送了他一趟,方回来的晚了。” 苏氏嗤一声乐了:“快算了吧,我又没说你做什么去了,用得着编这样没影儿的瞎话吗,哦,人家堂堂知府大人的车还能坏了,就算坏了,人家还能愁没车不成,非得巴巴的蹭你这个七品小县官的车坐。” 说着瞥了丈夫一眼,疑心更甚:“你不必如此藏着掖着,我跟你成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你未休了我已是念在多年的夫妻之情,虽我不是多贤良之人,却也不会眼瞅着你叶家断了香火,你便纳了个小的进门,我也没有拦着的理儿,只不过我到底是你原配妻子,你瞧上什么人,总的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掂量掂量,日后该如何相处,不使你作难。” 说着竟是抹起泪来。 叶全章顿时慌了起来,忙道:“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何尝说过要纳妾了,倒是你三天两头的总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我叶家也不是什么贵州望族,没有什么可承继的家产族业,自爹娘去后,只我一人,便有几个亲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便是早已疏远不走动了,纵然是亲戚,当年我那般难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伸伸手,如今哪有脸找过来,更遑论管我叶家的香火之事了,只我不在意,谁又能说什么,况咱们也并非所出,不是有棠儿吗,棠儿乖巧懂事,有这一个宝贝闺女便多少儿子都不换。” 说着过来给妻子擦了擦眼泪:“你我夫妻多年,这情份岂是旁人能比,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儿倒是有一档子麻烦事要跟你商量呢。” 苏氏一听,也不掉泪了,忙道:“我就瞧着你自打进门脸色就不对,竟真有事,快说与我是什么麻烦?” 叶全章便把今日吴知府求亲之事说了,苏氏一听求亲先是高兴了一下,心道,到底老话说的是,有女不愁嫁,就算棠丫头这成日往外跑的,这不也有人巴巴的惦记着求亲吗,而且还是知府公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官宦子弟,高贵门庭。 能上赶着求亲,可见女儿还是颇有行情的。 叶全章见妻子一脸喜色,不禁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可跟你说,这吴知府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既不知苦读求取功名,也没个正经营生,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常日里吃喝嫖赌,是岳州城头一号的纨绔,听说还好男风,常往那些小倌里头取乐子,这种混账纨绔想娶我叶全章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的梦去吧。” 苏氏:“这位吴公子的浪荡荒唐,我也听宋夫人提过几回。” 叶全章:“那你还高兴什么。” 苏氏:“我高兴是咱女儿行情好,有人惦记,又不是说他来求亲,就得答应,虽说这知府公子名声不好,到底门第在哪儿摆着,知府大人只有求亲之意,传出去对棠儿便有好处。” 叶全章:“什么好处?” 苏氏:“你想啊,这求亲就好比赛跑,起点高跑的就远,这头一个有意求亲的便是知府公子,后面若是太差的,自然不敢登门,如此一来,说不准便能选个合心合意的好婆家。” 叶全章:“你呀成日就知道瞎想,跟你说过多少次,亲事不可高攀,需知齐大非偶,那高门大户外面瞧着光鲜,里头有多少龌龊谁有知道,棠儿又不是那能受的委屈的,真要嫁进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便再富贵,一生不顺意,又有何趣。” 苏氏:“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我也不是非让女儿攀什么高门,我是想着寻个行伍出身的,这样的人大多性子粗,不在意什么礼节规矩,棠儿性子执拗些,也能有所包容,你回来的晚了,没瞧见,今儿送棠儿回来的那个,瞧着不差,年纪虽大些性子却稳妥老实,只可惜官位高了些,是个将军,要不然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叶全章拿自己妻子没辙,看见了谁都想拉回来当女婿,好像闺女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怕她再往下说,忙岔开话题:“你还是想想,怎么推了现如今这门亲事吧,吴知府可说了,过些日子寻个黄道吉日,便遣媒人上门提亲,真要媒人上了门,再想拒都难了。” 苏氏一惊:“这吴知府好没道理,他虽提了亲,可咱们还没点头呢,哪有就遣媒人的道理,这哪儿是求亲,简直是强买强卖。” 叶全章:“我是七品县令,人家可是四品知府,这品阶高了好些呢,他若真遣了媒人上门,咱们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媒人打出去不成。 吴知府自来城府深,他既开口了,便已打定了主意,你说这岳州城的闺秀多了去了,咱家棠儿也没什么名声,怎么就让这纨绔的吴公子惦记上了呢。” 苏氏:“吴知府可说了旁的,难道一上来就跟你提亲不成。” 叶全章:“他说他家公子去老君观烧香,见过棠儿,后来得了什么急症,也是棠儿交代法子治好的,因这个才瞧上了棠儿,要提亲。” 苏氏:“我就说得有前因吧,这事儿还得问你闺女才能明白。” 正说着,棠梨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爹娘有何事不明需问女儿的,尽管开口,女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让你好生在家学女工针线,你只是不听,非要出去坐诊行医,如今惹了个大麻烦回来,看你怎么办?” 棠梨:“娘这话越发听不明白了,什么麻烦啊?” 苏氏:“问你爹。” 棠梨看向便宜爹,叶全章咳嗽了一声:“爹问你可是见过府衙公子?” 府衙公子,棠梨愣了愣,才回过味来:“爹说的莫不是吴玖。” 叶全章:“你既如此说,必是见过了。” 棠梨:“见过是见过,可也不过是两面罢了,头一次在老君观他来烧香,顺道让我诊了诊脉,后他家去犯了急症,他爹求到叶府门上,是我交代了医治之法,后来在街上碰过一面,他也只是谢了我医治他的病,并未有什么交集,爹问这个做什么?” 叶全章:“今儿吴知府开口为他儿子求亲,要跟咱们家结儿女亲家。” 棠梨愕然:“爹说什么,吴知府替他那混账儿子提亲,知府大人难道不怕娶了我这样的媳妇进门,让他吴家断子绝孙。” 第167章徒弟上门 第167章徒弟上门 苏氏喝了一声:“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呢,什么断子绝孙,说到底这麻烦也是你成日往外跑惹来的,如今知府大人亲自开口,这亲事应了不是,拒了不妥,真真要愁死个人了。” 棠梨:“这等小事,有何可愁的,爹只推到老夫人头上不就好了,就说我的亲事您跟娘都做不得主,需得老夫人点头方可,吴知府若想求亲,需得先去叶府,只老夫人点了头万事好商量,就凭臭名昭著的吴玖,知府大人若真敢上门,不被老夫人打出来才怪。” 叶全章眼睛一亮,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老夫人极疼棠儿,当成嫡亲的孙女一般,有些日子不见便让人来接,话里话外的也总是说,棠丫头的亲事得好好挑选,需的品貌相当,性子得好,知道体贴疼人的,还要有担当,有学问…… 这些都是妻子回来跟自己学的,自己当时听得都觉好笑,世上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便真有这样的早不知被多少人抢去做上门女婿了,哪还轮得到棠儿。 不过,老夫人倒是真疼棠儿,断不会应允吴家的亲事,想到此终是松了口气,正要问女儿今日席间叶大人所说之事,不想却听管家在外回道:“老爷夫人,外面有位公子来求见叶大夫,他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的。” 棠梨一时没想起二皇子的事,遂道“哪里来的什么徒弟,一准儿是骗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骗到衙门里来了,你去告诉那人,若再胡说八道,一顿板子打他个皮开肉绽,看他还敢不敢行骗。” 不想管家却道:“可小的见那人气度不凡,不似江湖骗子,已自作主张让到花厅待茶,对了,他认得傻婆婆,刚在前头撞见,还跟傻婆婆说了两句话。” 认得傻婆婆,棠梨一愣,这才想起来,莫不是宫里那个混世魔王来了,自己在京里的时候只不过为了傻婆婆给过二皇子一个的配比方子罢了,怎么就成他师傅了。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当徒弟上瘾不沉,有事儿没事儿就要认师傅,可他到底是二皇子,如今找上门来,自己若避而不见,不定这厮会闹出什么事来,这小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性子乖张不说,手里还有硬货,皇宫内廷都敢炸一个乱七八糟,更不用说小小的竹山县县衙了。 想到此,便道:“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出去,却被苏氏拽了回来:“你瞧你这穿的什么,就往外跑?” 棠梨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在房中洗了澡,换了一身家常的半旧袄裙,虽是半旧的衣裳,见客也并不失礼啊,不禁道:“我穿这样挺好的啊。” 苏氏:“好什么好,去换了男装再出去。” 棠梨这才明白,便宜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自己出外都是做男装打扮,如今有人找上门来,自然也不能穿帮,殊不知,二皇子早就知道自己是女的,如今说是来寻叶大夫,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不过若跟便宜娘解释这些,不定又得唠叨自己个没完,倒不如去换身衣裳省事,想到此,便道:“我这就去换。” 迈脚往自己屋里换衣裳去了。 苏氏叹了口气,见丈夫闭口不言,不禁埋怨道:“你这当爹的倒是心大,你就不担心女儿的名声,这往外跑也就罢了,如今都找上门来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喂,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你。” 苏氏见丈夫一无所觉的发呆,上去推了一把。 叶全章方回过神来,他是再想今儿水军大营的宴席之上,貌似刚开席二皇子便离席走了,寻的托辞好像是说去见他师傅,自己当时还纳闷,二皇子的师傅怎会在岳州,刚管家说外头有位公子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莫非是二皇子? 想到此,自己不禁摇头,棠儿怎会是二皇子的师傅,这事儿想想都觉荒唐。 棠梨也觉荒谬,自己怎么又成人家师傅了,前头一个余星阑,这又蹦出个二皇子来,莫非自己天生就带着为人师表的气场,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自己的徒弟呢。 棠梨换了一身男装出来,未进花厅先看见厅外的冯六,冯六见了棠梨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叶大夫请安。” 棠梨打量他一遭:“冯公公这一向可好?” 冯六忙道:“劳叶大夫动问,奴才不敢当,上回在京里,您开的那药方子奴才吃了两服,那缠了奴才多年的顽疾便好了,奴才正不知怎么谢叶大夫呢。” 棠梨:“不过举手之劳,冯公公不用客气。” 撂下话方迈脚进了花厅。 刚一迈进来,迎头差点儿撞上人,棠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避开来人,看清楚了方道:“棠梨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却挥挥手:“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何必如此,况若真论起规矩来,我是徒弟你是师傅,也该我给你见礼才是,我今儿特意来找你的,想让你看看我新近研制出的火炮,就照着你教我的那个配方研制的,威力十足,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只我这火炮一开,也保管炸成飞灰。” 棠梨一惊:“你把火炮带来了?” 二皇子点头:“带是带来了,不过那火炮是用船载的,若拉进县衙来有些麻烦,便搁在城外的湖边儿上了,让侍卫们守着呢,没我的令,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你快跟我走,去城外的湖边上,我打个样儿给你瞧瞧。” 棠梨忽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二皇子也不知是真天真还是无法无天惯了,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危不危险这回事,只要自己痛快了,什么事都能干,那火炮也不是烟花,说放就能放,那是在如今这个世界,具有最顶级的大杀器,一旦开启,便不知有多少人命葬身其中,岂能儿戏。 这二皇子年纪小不知轻重也就罢了,怎么齐王也由着他这般,难道就不怕惹出大祸来,还是说齐王根本不知道,这小子是偷跑出来的。 棠梨觉得应是后面这个,齐王是带兵之人,即便尚未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却亲眼见过二皇子把安泰殿炸成废墟,大约也能猜到火炮的威力,应不会允许二皇子带出来胡闹的。 棠梨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把火炮弄出来的?” 二皇子嘿嘿一乐:“本皇子是谁啊,皇叔爷的性子谁不知道,这火炮落到他手里,就没我说什么事儿了,到时候还怎么让师傅见识我的研究成果,跟你说,我进岳州城的时候,先扣下了一门,等师傅你见识过了,再送回水军大营,不过就多费一枚炮弹罢了,别啰嗦了,快着跟我出去瞧瞧。” 棠梨硬是被他拖拽出了县衙上车,一直到了城外的湖边上,下了车,棠梨便看见水边儿上泊着的船,船不大却很是坐实,上头有数名侍卫把手,离得近了看的更清楚,那舢板上用红布盖着的想必便是二皇子说的火炮了。 棠梨其实也有些好奇,虽说在现代连核武器都见识过的自己,这样的火炮实在有些不值一提,可这里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大梁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打仗所用武器,也不过刀枪,火器,哪怕是最落后的火炮,在这个世代也绝对是毫无争议的霸主,毕竟人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刀剑,却挡不住威力巨大,当日见二皇子把皇宫炸了,棠梨就觉他是个天才,若善加利用说不准真能造出什么东西来,果然,让自己说中了,短短几个月,火炮便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二皇子显然颇为兴奋,看着棠梨的目光很是迫切,完全就是一个急于表现,想立刻被肯定的孩子,挥了挥手,船上的护卫撩开了红布,二皇子献宝一般:“师傅你看,这就是我研制出来的火炮,这是炮筒,这是引信,只要把炮弹从这里装进去,点燃引信,炮弹便会打出去。” 棠梨伸手摸了摸那黑黝黝的炮筒,看了看远处的湖面道:“这火炮的有效射程是多远?” 二皇子愣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道:“有效射程,这个词恰当,到底师傅是行家,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这火炮虽说威力巨大却也有短板,那就是不能打太远,就是师傅说的这个有效射程不过一二里,虽如此,若两军对战,只要运用得当,也可歼敌千万。” 说着冲船上的侍卫打了手势,两个生的异常粗壮的侍卫,答应一声,便站到了火炮两侧,略调整了一下方向对准不远处湖心的一艘破船,估摸二皇子叫人弄来特意做靶子的,然后燃了引信,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溜火光从炮筒中冲了出去,硝烟散去,湖里连个船影儿都没了。 虽说知道火炮的威力,但亲眼看见还是颇为震撼,刚才那声巨大的声响,震的自己耳膜都有些嗡嗡作响,更遑论不远处的水军大营了,只要不是聋子,绝不可能听不见。 棠梨忽觉不妙,齐王如今可就在水军大营呢,若是他来了瞧见自己也在,问起来,自己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被二皇子硬拽过来,看火炮威力的。 棠梨如今不知为何,有些怵他,总觉着他如今对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却又实在想不出原因,既如此还是不碰面为好。 第168章斩草除根 第168章斩草除根 二皇子却异常兴奋:“如何,厉不厉害?” 棠梨由衷的点头:“二皇子当真厉害。” 二皇子有些得意:“你是我师傅,徒弟厉害你这师傅岂不是更厉害吗。” 棠梨急忙撇清:“二皇子切莫说笑了,当日在京城说好的你帮我把傻婆婆弄出宫,我用交换,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况,棠梨不过一个行医的郎中,又怎有资格做二皇子的师傅,我家里还有些事要料理,就先告辞了。” 撂下话转身就走,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冯六忍不住道:“主子,叶大夫走的可真快,不知道的还当后面有鬼追呢。” 二皇子瞪了他一眼:“你才有鬼追呢。” 冯六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罪该万死。” 说着瞧着那边儿的滚滚烟尘忙道:“主子,齐王殿下来了,您私藏下一门火炮,如今又在岳州城外试验,只怕难过齐王这关。” 二皇子:“什么私藏不私藏的,要知道这火炮本就是本皇子研制出来的,送到岳州来配备水军,本就是剿寇之用,我在这儿岳州城外试验,其一试试火炮的威力,再有也能震慑那些水寇,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话音刚落,齐王已经到了近前,看了看远处湖面上散落的木屑,哪里还看得出半点船的模样儿,虽早知这火炮威力无敌,可亲眼看见结果仍是极为震撼。 且刚才那声巨响,真如雷鸣一般,震的整个水寨大营都晃了几晃,自己也是一惊,忙让人去看出了何事,方知并非雷鸣,而是二皇子在水边试验火炮呢。 好在竹山县外没什么人家,不然非吓坏了不行,齐王跳下马,没理会二皇子先往左右扫了扫问:“她人呢?” 二皇子装傻:“什么人,没人,就我一个,在水寨待的有些闷了,来水边儿散散。” 齐王:“你进水寨大营,总共也没多少时候。” 意思是你闷得也太快了些。 二皇子:“叔爷也知道我自来懒散惯了,最厌烦规矩,偏水寨大营却是处处都要讲规矩的,所以跟我八字不合,我一进去就觉得憋闷。” 齐王点点头:“大营里憋闷,这里便自在了,既是散心这火炮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有些招架不住:“叔爷您就别跟我较真儿了,我说实话还不成吗,这火炮的威力说到底靠的是,而这我虽捣鼓多年,却一直没鼓捣明白,若非叶大夫给我的配方,便不会有这几门火炮,于情于理都得让叶大夫看看,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藏起了一门火炮。” 齐王:“你刚不还说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散心吗?” 二皇子伸出两个指头:“刚我说错了,是两个人,两个人,不过叶大夫是我硬拖出来的,叔爷千万别怪她。” 齐王目光一闪:“怎么,你怕我怪罪于她?” 二皇子:“倒也不是,只是她真是我拖来的,若依着她的性子,断不会跟着我胡闹的。” 齐王:“倒是难得,我们二皇子还有自知之明。” 二皇子嘿嘿一乐:“这都是叔爷您教导有方。” 齐王却不上当开口道:“眼瞅便过年了,你也快些回京吧,免得皇上惦念。” 二皇子一听回京立马就急了:“我才刚到岳州,连地儿都没捂热乎呢,怎么叔爷就要赶我回京去。” 齐王:“你刚不说水寨大营规矩多,闷得慌吗,既觉烦闷回京便是。” 二皇子:“我,我是说水寨大营闷,可没说岳州也闷,早闻岳州城风景绮丽,民风质朴,在京里便心向往之,如今好容易来了,自是要好好领略一番,哪能急着就走啊,叔爷放心,我不会惹事,就是随便走走瞧瞧。” 见齐王仍是一脸冷肃,忙又道:“再说,这火炮虽送了过来,可怎么装怎么使唤,怎么修理,只有我最清楚,我若走了,万一有什么毛病,我不是还得过来吗,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待在岳州,既然教他们怎么使,若有毛病,也能及时修理。” 齐王:“如此你得住在水寨大营。” 二皇子:“我能不能住在别处。” 说着指了指后面的竹山县:“我瞧这里就挺好,山清水秀的,那位叶知县我刚见过,是个和气之人,不如我就住在这竹山县县衙里好了,这边离着水寨大营也近,一来一去也就盏茶的功夫,什么都不耽误。” 齐王:“县衙是官署,又不是客栈,岂是随便住的,你不住水寨便住在观潮阁,两处都不喜,便回京。” 撂下话,上马去了。 二皇子摸了摸鼻子:“冯六,你觉不觉得叔也的心情不佳,好像极不愿我留在岳州似的,你说我哪儿碍眼了。” 冯六眼珠转了转低声道:“主子,在京城的时候,奴才听过些传言,说齐王殿下瞧上了叶大夫,想纳她进王府呢。” 二皇子:“胡说,满大梁谁不知叔爷跟国公府订亲之事,还是老公爷跟圣祖爷亲口定下的婚约,岂容更改,所以这齐王妃只可能出自国公府。” 冯六:“是,婚约早定不能更改,可指的是齐王正妃,没说不许娶侧妃的,更何况,国公府那位长房嫡女,自幼便走失,至今也无音无讯,虽说有婚约在,也不可能让齐王殿下终身不娶吧。” 二皇子:“这么说,那些传言是真的。” 冯六:“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不过瞧齐王殿下的意思,的确对叶大夫有些不同,不过,便齐王真有意,太后娘娘哪儿怕也不会轻易应允。” 二皇子:“太后出身顾家,自是要为顾家打算。” 冯六:“主子,要不咱还是回京吧,奴才瞧着这岳州也不是什么好地儿,不止有猪婆龙水寇,还总闹瘟疫,也不如京城繁华,尤其这竹山县,还是岳州有名的穷县,老百姓吃饱肚子都难,自然也不会有玩意儿,主子在这儿待着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谁说没意思了,这竹山县有我师傅,就是人杰地灵之地。” 冯六:“主子您还是别招叶大夫了,且不说叶大夫的性子不是爱玩闹的,就瞧齐王殿下这意思,这位也莫招惹的好。” 二皇子:“混账话,她是我师傅,我找她是请教本事,谁玩闹了,就算她以后真进了齐王府,难道就不是我师傅了不成。” 冯六心道,这师傅可是主子自己说的,人家叶大夫可是没承认。 虽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 二皇子:“怪冷的,走了。” 冯六愣了愣不禁道:“可是回水军大营。” 二皇子:“回哪儿做什么,去观潮阁,早些歇着,明儿还有要紧事呢。” 冯六心里疑惑非常,火炮已经交接了,主子的差事就算了结了,在这岳州城还有什么要紧事,不过知道主子的脾气没敢问,反正主子去哪儿他当奴才的跟着就是。 第二天站在老君观山门外,冯六终于弄明白二皇子所说的要紧事是什么,还是叶大夫,整个岳州城都知道,叶大夫在老君观坐诊行医,主子自然也听说了,偏还说什么要来烧香拜真人,只怕二皇子要拜的真人并非太上老君而是里头坐诊的叶大夫。 二皇子进了老君观便不紧不慢的逛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却跟着人群往里走,不用想也知道,人多的地方便是棠梨的坐诊之地。 还没到地儿远远就瞧见求医的排成了长龙,二皇子愣了愣:“怎么这么多人?” 冯六:“主子,叶大夫医术精湛,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如今在老君观开堂坐诊,加之又是义诊,一文诊费不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来求医的自然不少。” 二皇子:“天下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图,不是图名利便是图富贵,你说师傅图什么?” 冯六:“听人说大夫都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这医者父母心,想是什么都不图的。” 二皇子嗤一声:“狗屁的医者父母心,我看都是黑心,庸医,不说别处就说太医院,都是些什么货色,提起那些人本皇子气就不大一出来。” 正说着,忽听前面一阵吵闹:“你怎么加个,我们可都排半天了……” 滚一边儿去,加个儿怎么了,啰嗦什么,找打是不是? 二皇子挤到了前头,正瞧见一个小子,穿了件百蝶穿花的袍子,大冷的天手里还捏了把扇子,一摇一摇的自以为风雅,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却是笑话。 尤其在这老君观里,不是来看病便是来烧香的,打扮都极是素净,谁会穿的如此花枝招展,明显酒色过度的一张脸上,很有些猥琐。 刚吆喝的正是旁边跟着的小厮,那小厮仗着主子的势,恶形恶状,直接把前面排队求医的老汉推到一边儿,那老汉气不忿,说了几句,那小厮举起手里的鞭子就要往老汉身上抽。 二皇子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人家都排队,你非要加个,人家说你两句就要抽人,还有王法吗。” 那小厮翻了二皇子两眼,一撇嘴:“王法,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岳州,我们公子的话就是王法。” 二皇子:“你们公子的话便是王法,好大口气,不知你们家公子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厉害。” 那小厮哼了一声:“说出我们公子的名号,吓死你。” 二皇子:“不怕,我胆子大,你且说出来试试,看能不能吓死我。” 那小厮一拍胸膛:“我们家老爷是这岳州城的知府大人。” 二皇子忍不住嗤一声乐了:“我当是什么了不得人物,原来是知府公子。” 那小厮一听话头不对,不禁怒道:“你什么意思?” 二皇子:“没什么意思,就是被你家公子的名号吓着了而已。” 吴玖觉得这小子无论语气还是神情明摆着就是嘲笑自己,顿时恼火上来:“你这小子趁早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少管闲事,惹恼了小爷,没你的好果子吃。” 二皇子:“巧了,偏我就喜欢吃果子,好的坏的都喜欢。” 吴玖脸色一沉:“你小子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刚那个老汉大约听见吴玖是府衙公子,有些惧怕,偷着拉了拉二皇子的衣襟低声道:“这府衙公子是岳州城有名的混世魔王,惹上他没好儿,算了吧。” 二皇子忽想起,在京里自己也被人暗地里称呼混世魔王,先头也没觉得什么,谁想这姓吴也有这样的绰号,如此说来,自己岂不跟这姓吴的混账成一路货色了吗。 看看这姓吴的猥琐样,二皇子顿时心情极差,尤其吴玖这张脸更觉碍眼,于是直接抬腿一脚就踹在了吴玖胸口上。 吴玖哪里想到,自己都报出了家门这小子还敢跟自己动粗,一时不妨,被这一计窝心脚直直踹飞了出去,咣当砸在那边儿的墙上,疼的他直哎呦。 指着二皇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今儿不把这小子剁成肉酱,我就把你们剁了。” 吴玖话音一落,除了刚那两个小厮,又从旁边钻出两个来,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瞪着二皇子,眼瞅就要动手。 棠梨走了出来,扫了眼墙边的吴玖,方道:“这里是老君观不是演武堂,几位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二皇子见她神色不善,忙道:“可不是我要动武,是这姓吴的起的头。” 吴玖这会儿终是看出了些门道,指了指两人:“好啊,原来你,你们认识,叶棠……梨……”他的梨字还未出口,二皇子又是一脚踢飞了出去。 这会儿没刚才的好运气,直接晕了。 跟着吴玖的那些人,一看这架势便知不好,谁都不是傻子,以往公子只要报出家门,就没有不怕的,毕竟老爷可是岳州知府,堂堂的四品命官,就算比不得那些一品大员,可岳州天高皇帝远的,老爷便是实打实的土皇上,只在岳州这地界儿上讨生活的,谁不怕。 可这小子不禁不怕,还一脸嫌弃憎恶的往死里下黑手,刚那两脚可真是一点儿没留手,而且打了公子也没跑,还跟这叶大夫有说有笑的,这小子若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就是有来历的,瞧意思像是后者,毕竟胆子再大也没说大到不要命的。 要说有来历的,那可就坏菜了,敢明目张胆的痛殴知府公子,这小子的身份必然不简单,莫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不管怎么说,公子被人打成这德行,若连个名号都不知道,回去也没法交差,想到此,头先的小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看回去禀了我家老爷,再收拾你小子。” 二皇子倒是乐了:“报名,莫说你,就是你们家老爷也没这个资格。” 那小厮心里着急又道:“你小子怕了,不敢说。” 二皇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若想找揍他儿子的,便去观潮阁,我如今住在哪儿。” 观潮阁,那小厮陡然一惊,顿时连后脖颈子都是凉飕飕的,这观潮阁别人不知底细,自己可是知道,那是齐王殿下的产业,而观潮阁可不是客栈,有银子就能住在里头,便是吃饭都得提前几个月预订,还不一定能排上号,能长住在观潮阁的也只有齐王殿下了。 莫非这小子是齐王殿下? 不,不对,年纪上瞧着不对,而且听闻齐王是有名的冷面王,不拘言笑,可这小子却笑得很是欢实。 可不是齐王本尊又住在观潮阁,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真让人猜不透,不管如何,反正问出了地方,回去也勉强能交差了,趁着这位没发威,赶紧撤吧。 想到此,丢下两句虚张声势的狠话,抬着吴玖跑了。 二皇子颇有些郁闷:“就这么块料,也敢称混世魔王,真是丢人。” 棠梨却暗暗好笑,让他这么一说,混世魔王倒成了褒义词,这吴玖大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挨了两脚的原因,并不是他欺凌老人,而是因这四个字,若以后知道,估摸得气吐血不可。 棠梨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他找上门来,还帮自己解决了吴玖这个麻烦,说起来也算自己欠了他份人情,便不好太冷淡,却也不知这小子非缠着自己做什么? 昨儿上了自己家不说,今儿还跑来了老君观。 交代清风一声,把他让到后面方道:“二皇子此来老君观有何指教” 二皇子:“你看这话可就远了,你是我师傅,我是弟子,只有师傅指教弟子的,哪有弟子指教师傅的道理。” 棠梨没工夫跟他打嘴架,外头还有好些病人呢,索性直接了当的道:“你若无事我可出去看诊了。” 二皇子忙道:“别介啊,弟子大老远来了一趟,师傅总的指点一二才是。” 棠梨:“二皇子天赋异禀,连火炮都能研制出来,哪还用别人指点。” 二皇子:“别人是不用,可你不是我师傅吗,昨儿师傅既说到了那个有效射程,想必知道解决之法。” 棠梨这才明白,他今儿来的目的,真有些后悔昨儿一时嘴快,便惹了这么个跟屁虫回来,不过,棠梨觉得以这小子对火器的痴迷,倒不妨多引导引导,虽说自己是个外行,可这小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没准自己这个外行随便几句话,就能创造出不可能的奇迹来,毕竟火炮都被他研究出来了,又怎知别的没可能。 想到此,便给他粗略讲了讲自己所能知道的一些关于火器的原理,好在她是军总的大夫,认真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外行,作为军总的大夫,也是要随着野战部队演习,一些必要的素质是必须的,虽说她一个大夫不用打仗,但枪支弹药也是有些常识。 所以如今班门弄斧的给这位天才讲起来,也头头是道,从二皇子越越兴奋的神情来看,棠梨成功了,果然,棠梨的长篇大论之后,二皇子便眼睛发亮的盯着棠梨:“师傅,你别做大夫了,跟我回京,咱们一起研制更厉害的火器,这可比当大夫有意思多了。” 棠梨心道,就自己这两把刷子,也就这会儿还能糊弄糊弄这小子,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估摸自己想糊弄都不可能了,这就是面对天才的悲哀。 棠梨摇摇头:“我不过只知皮毛,且对此并无兴趣,我只喜欢做大夫。” 二皇子虽觉可惜却也未再说什么,他着急忙活的下山去改造他的火炮去了,棠梨的一番话给了他拨云见日的感觉,有些过去怎么也想不通的原理,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并未回观潮阁而是去了水军大营,毕竟火炮都在这里。 二皇子乖乖的回了水军大营,且一头扎进了放置火炮的库房里,便再也不出来了。 卫守将怕二皇子有闪失,忙来寻齐王禀告此事,齐王挑了挑眉问韩松:“他今儿去了何处?” 韩松:“回主子话,二皇子今日一早去了老君观,下山之后也没去观潮阁,直接回了水军大营。” 齐王点点头:“知道了。” 卫守将:“二皇子一直说水寨里闷,不耐烦待在这边,怎么今儿转性了。” 齐王:“二皇子痴迷火器,能让他转性也只有这个了,他自来如此,不妨事,由着他便是。” 卫守将:“可这眼瞅便过年了,二皇子若执意不回京只怕不妥。” 齐王:“这个不必着急,想来再过几日,他便会启程回京了。” 卫守将很有些疑惑,瞧昨儿二皇子那意思,明摆着就想留在岳州不走了,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却听齐王道:“三日后本王启程回京。” 卫守将方明白过来,齐王殿下为何那么说了,是想把二皇子直接带回去,齐王是奉了皇命来巡视水军的,如今差事办完自然要回京复命,却想起什么忙道:“那剿寇之事……” 齐王:“水寇之所以盘踞岳州多年,依仗的便是那纵横水道下复杂的地形,且这岳州的水道四通八达,若不能聚而歼之,一旦逃脱,待休养生息之后,又会死灰复燃,只有将其引往一处,方能斩草除根。” 第169章礼贤下士 第169章礼贤下士 想卫平在岳州任守将数载,也跟这些水寇缠斗了数载,这些水寇着实如打不死的蟑螂一般,朝廷一剿就钻进水泽之内隐于暗处,使的水军无功而返,可一旦水军撤回,他们便又会出来为恶,不过近一年里倒是略消停了些,虽绑架富户之事多了几起,可劫掠百姓却少了,即便如此,这水寇依然是岳州大患,若不根除百姓永无宁日。 想到此点点头:“殿下顾虑的是,只是这些水寇狡猾之极,平日里便劫掠也都是小股人马做案,抓住这些人也无济于事。” 齐王:“故此,只有找到这些水寇的老巢,大军长驱直入,方能一劳永逸。” 卫平忙道:“此法虽好,却难实施,因他们隐匿的那片水域地形复杂,暗礁丛生,若无向导,便我水军进去怕也是有去无回,至于这向导……” 刚说到这儿,韩松进来回禀:“布政使叶大人有要事求见殿下。” 齐王:“请叶大人进来。” 叶全丰进来见过礼,齐王道:“叶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跟卫将军正说起剿寇之事,不知叶大人可有良策?” 叶全丰:“下官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齐王挑了挑眉:“哦,这倒巧了,那本王便洗耳恭听大人良策了。” 叶全丰却摇头道:“殿下见笑了,下官虽任岳州布政使,却时日尚浅,这些水寇盘踞岳州十数年之久,下官能有何良策? 不过,日前竹山县叶知县举荐了一位贤才,此人在岳州多年,且才能卓绝且对岳州形势极是清楚,剿寇一事,下官虽不能,他必有良策于胸。” 齐王:“不知叶知县举荐的这位贤才现在何处?” 叶全丰:“正在大帐外。” 齐王:“怎不早说。” 说着已站起迎了出去,一出大帐便看见叶全章跟个老道站在一处,叶全章本不想来,可跟劲节先生一番恳谈之后,深觉劲节先生乃是一位高人,虽是出家之人,但对岳州形势看的极清楚明白,尤其对朝廷近几年剿寇之所以失败,更是详细分析了一番,力陈利弊要害,叶全章听的暗暗佩服,如此人才,万不能耽搁在在自己这个小小的竹山县县衙里,便举荐给了叶全丰。 他哪儿知道,叶全丰对劲节先生慕名已久,来岳州之前,便知老君观又这么一位隐世高人,也早有意请他出山,却知这位劲节先生当年因妻子病逝悲痛之下看破红尘在老君观出家,几十年来一直醉心医术,不理凡尘俗世,故此想请他出山几乎不可能。 也正因劲节先生痴迷医术,他才起意让棠梨去试试,不想这一试果真成了,劲节先生心甘情愿下山,如今又被叶全章引荐到自己这儿来,正中了叶全丰下怀。 叶全丰心中欢喜,却也明白,劲节先生之所以下山可不是看的自己这个布政使的面子,更不是为了叶全章,而是因为棠梨,故此,叶全丰自是万分客气,直接带着人来了水军大营,俗话说的好这好刀得用在刀刃上,劲节先生这把剿寇的刀子利不利,拿的看拿在谁手里,若是在全章手里,也不过能对付十七八个水寇罢了,在自己手里,多些,或许能对付个百十来人,却也并不大用,可要是这把刀握在齐王殿下手里,便大不一样了,说不准就如二皇子新进研制出的那个火炮一般,威力巨大,只要齐王这把刀用的好,砍得正,想来这危害岳州数十年之久的水寇之害,便能彻底铲除,还百姓一个安乐清平的岳州。 虽想的好,叶全丰却也怕齐王殿下这位有名的冷面王,不给面子,到时候摆个冷脸,而像劲节先生这种隐士高人大多心高气傲,回头两相一碰,来个相看两厌可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见齐王一听说有贤才献策,忙着站起来迎了出去,叶全丰松了口气,心中也不禁暗道自己当真是糊涂,想齐王殿下虽性子冷,却是大梁堂堂的皇叔,又是带兵之人,手底下都能统御千军万马,又岂会不知礼贤下士,更何况自己可是糊涂了,外头跟劲节老道站在一块儿的还有全章呢,别看全章官位不过小小的知县,品阶不过七品,可得了个争气的好闺女,便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也巴望着给他这个七品知县当女婿呢,那日在大帐的宴席上,叶全丰就看明白了,这齐王殿下可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棠梨呢,连全章的礼都不受,且说话极是客气,想想也好笑,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先认了老丈人,这事儿等回头谱了,跟自己夫人念叨起来,非笑坏了不行。 果然,一见齐王,叶全章便不由有些紧张起来,便要叩头,已被齐王先一步拦住:“叶大人不必如此。” 说着对旁边的劲节先道:“这位想必便是劲节先生,久仰先生大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之幸。” 说着躬身一礼。 劲节先生自是不敢受齐王的礼,忙侧身避开道:“贫道不过一出家之人,如何担得起殿下如此相待。” 齐王:“先生虽是出家人,却仍心念百姓疾苦,实在令人钦佩,如今隆冬天寒,请先生帐内吃茶叙话。” 一行人这才进了大帐,彼此分宾主落座,方重说起剿匪之事,劲节先生道:“殿下所言甚是,若想彻底除了这一害,必须聚而歼之且要一击即中。” 卫平:“先生说的极是,若想聚而歼之唯有直捣水寇老巢,可这水寇狡猾非常,隐藏在水泽之中,以复杂的地形暗礁为屏障,想找到准确地点,已是不易,便知道地点,若无熟知地形的向导也是无用。” 劲节先生起身,揖手:“这向导吗,贫道倒可举荐一位。” 齐王大喜:“如此,请先生速速说来。” 劲节先生看向叶全丰:“听闻叶大人暗地里派人寻访一位江湖人?” 叶全丰点点头:“正是,听闻这位曾是水上霸主人称混江龙,对这一带水域地形极为熟悉,只可惜当年金盆洗手之后便不知踪影,至今已有十数年,也不知人在何处,不知先生说的可是此人? 莫非先生知道此人下落?” 劲节先生摇头:“我也只知他姓李,当年曾有过数面之缘,至于他如今在何处,却也并不知晓? 不过,他称混江龙,自是离不开水的,即便退隐想必也是在水上讨生活,若想寻此人,只从这上面着手,便一定能寻到此人。” 齐王:“韩松吩咐下去,若寻到此人速速报来。” 韩松应着去了,齐王本要吩咐设宴,劲节先生推辞道:“殿下莫怪,非是贫道不识抬举,而是老君观中尚有求医的病患,今日叶大夫不在,只星阑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贫道还需早些回去才是。” 第170章探听行踪 第170章探听行踪 叶全丰目光闪了闪,心道这劲节先生推辞宴席倒不奇怪,可找的这个托词却有些奇怪,拖只是想推辞,只说老君观那边儿求医的人多,余星阑一人忙不过来,难道齐王殿下还能硬留他不成,可他却提了棠梨,这明摆着是说给齐王殿下听的,估摸这老道是知道了些什么。 倒真是消息灵通,齐王殿下对棠梨的心思,虽说从未有过遮掩,可因两人的身份天差地远,知道根底儿的人真不多,不说旁人就是全章这个当爹的,到如今也是稀里糊涂的,他举荐劲节先生是觉以劲节先生大才,屈就他小小的竹山县,实有些大材小用,却哪里知道,请出这位隐居多年不理俗事的劲节先生的人,其实是他的亲闺女。 说起来好笑,在场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知这里的文章,只是全章这个当爹的最是糊涂,这大约便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而劲节先提起棠梨也是间接的告诉齐王,自己这趟出山并无攀权富贵之心,只是因棠梨的人情,也等于直接告诉齐王,自己志不在庙堂,心在山野,不会入朝为官。 这暗语机锋打的当真妙不可言,也令叶全丰暗暗钦佩,果然这劲节先生名不虚传,且不说他的大才,就凭这份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风骨,便当世罕见了。 叶全丰听懂了劲节先生的暗语,齐王自然也心知肚明,以他的身份即便知道这劲节先生乃当世奇才,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他还祭出了叶大夫,便看在她的面子上,自己也断不会为难他。 不过,她不在老君观会在哪儿,叶府还是竹山县县衙? 自己明日便将回京复命,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两个月,走之前总要见她一面道个别才是。 想到此,便也不再相留,让卫平带自己送客,劲节先生等人出了大帐,还没走出水寨,便听后面一个公鸭嗓子喊道:“叶大人留步。” 他这一句叶大人,叶全丰跟叶全章都停了下来,有个小子两手里各提着个食盒小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方认出是刚在齐王殿下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叶全丰等人不敢怠慢,忙欠身:“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那小太监忙摆手:“叶大人不必客气,殿下并无什么吩咐,只是刚观潮阁送了几盒点心过来,观潮阁旁的吃食寻常,这点心做的倒还过得去,记得上回老夫人回京之时,颇喜欢国公府的点心,便让奴才拿来给叶大人,让您捎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叶全丰什么人,这小太监一张嘴就知齐王的意思了,这哪是送什么点心,分明是用这点心探听消息,看看棠丫头是不是在叶府? 叶全丰心里暗暗好笑,可见这男人都一样,哪怕尊贵如齐王殿下,能统领千军万马,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堂堂冷面王,一旦碰上情之一字,也成了凡夫俗子,其实以他的地位,只是想知道棠梨的行踪罢了,何需这般弯弯绕的手段。 叶全丰心里虽好笑,面儿上却不露,伸手接过点心来道:“殿下日理万机,却还惦记下官家中这些琐事,上此从京里回来,家母便大赞了国公府的厨子做点心的手艺好,比我们府里的强远了,如今有了这点心,可真好,只可惜,棠丫头今儿不在府里,要不然,家母有了这些点心,再有个陪着解闷说话的孙女在旁,不定多欢喜呢。” 旁边的全章忙道:“今儿棠儿随内子去了济民堂,老夫人若惦记,待家去让她去住些日子。” 叶全丰点头:“这么着就好了。” 说着跟小太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下官多谢殿下赏赐。” 小太监道:“叶大人客气了,各位大人慢走。” 叶全丰等人这才出了水寨大营。 叶全章回县衙的时候手里提了一盒点心,苏氏瞧见奇怪的道:“你不是去办公务了吗,怎么还有空买点心?” 叶全章把外头的大衣裳脱了,洗了手,坐下接了妻子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方道:“不是买的。” 苏氏更奇怪了:“不是买的,还能是半道上捡的不成,光瞧这外头的盒子也知道是值些银子的,你快告诉我哪儿捡的,回头我也捡去。” 叶全章惯知道妻子的性子,摇摇头直接道:“今日去水寨大营,齐王殿下赐给叶府老夫人两盒点心,说是观潮阁的,临回来前,叶大人硬塞给了我一盒,不等我推辞就走了。” 苏氏:“怪不得这盒子瞅着都金贵呢,原来是观潮阁的点心啊。” 叶全章奇怪的道:“你知道观潮阁?” 苏氏:“以前只听过名儿,都说是岳州城名气最大的馆子,前些日子听宋夫人说起,这观潮阁不光名气大,还牛的不行,贵的要死,一桌席面从上百两到上千两的都有,把我吓得,天老爷,这么贵的席面谁去吃啊,宋夫人笑的不行,说就这还得提前三个月订呢,怪不得街上都是馆子呢,原来这么赚啊,这盒点心既是观潮阁的,也不知多少银子,不行,这么金贵的东西,可不能吃,等我明儿扫听扫听再说。” 说着叫了婆子来吩咐收好,还特意嘱咐别让傻姑跟傻婆瞧见,免得她们俩偷着吃了。 叶全章暗暗摇头,左不过一盒点心,竟当成了宝贝,想起叶全丰的话,便道:“棠儿呢?” 苏氏:“自是在她自己屋里呢。” 叶全章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苏氏急忙拦住他:“你做什么?” 叶全章:“我去瞧瞧她。” 苏氏按着他坐回去道:“今儿她在济民堂教那些妇人分辨药材,累了整整一日,你就别去了,让她好好歇歇。” 叶全章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不免有些心疼:“棠儿在老君观坐诊,已不轻松,难得在家歇上一日,你怎拖着她去济民堂?” 苏氏:“你自己闺女什么性子你这当爹的不清楚怎的,我若不拖她去济民堂,不定又跑哪儿去了,岂会老实的在家里待着。” 叶全章语塞,半晌儿方道:“棠儿这性子我瞧着倒好,能行医坐诊,为百姓医病,有什么不好的,你做什么非拦着她。” 苏氏白了丈夫一眼:“咱们是她的爹娘,女儿什么样儿自是都能包容,可外人呢,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将来怎么嫁人,难道你还真想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说着叹了口气:“纵她不是我亲生的,却跟亲生的没两样,我这当娘的总得替她的终身打算,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合适的来,那个庆福堂的少东家你还记得不,我瞧着他对咱们棠儿有那么点儿意思,又都是大夫,想来不会嫌弃棠儿抛头露面,只是不知他家里什么境况? 订没订过亲? 你说回头我让秦夫人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叶全章:“那个,我书房里还有些公务。” 撂下话快步走了。 苏氏自是知道丈夫是不想听自己说这些,哼了一声,女儿的亲事还得自己操持才行,要不然,等好婆家都被人挑走了,再着急可就晚了。 第171章虚惊一场 第171章虚惊一场 当娘的着急,女儿却一点儿都不急,棠梨今儿在济民堂教那些渔民辨认药草,忙了正正一日,着实有些累了,家来草草吃了碗便打算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好有精神去老君观看诊。 自打来了这里,棠梨倒是很适应,唯有洗澡有些麻烦,作为现代人天天洗澡已经成了习惯,可在这里洗澡却是个大工程,需把浴桶抬到屋里,然后烧水,再把热水一桶一桶的提进来倒进浴桶中,洗个澡得准备半天,所以棠梨只能改了自己日日沐浴的习惯,且很少泡澡。 毕竟她泡一个澡,梅婆婆甘草几个得马不停蹄的忙活半天,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今儿是因梅婆婆一早就准备好了,加之的确有些乏累,才奢侈了一回。 本来她这小院旁边有个闲屋子是辟做浴房的,只是如今正是隆冬,那屋里未点炭火,冷的紧,不如内寝暖和,梅婆婆便让甘草多把浴桶抬进了屋里,搁在屏风后,怕棠梨着凉又挪了两个烧的旺旺的炭盆子进来。 其实浴桶里热气蒸腾,便不添这两个炭盆子也不会冷,家里人都知棠梨沐浴之时不喜有人伺候,准备齐全之后,便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棠梨利落了脱了衣裳,便跳进了浴桶,靠着桶壁坐下,头枕在桶沿上搭的巾帕上,舒服吁了口气,只觉人生这一刻都圆满了,想想忽觉那些整日勾心斗角岌岌于功名利禄的人,图的什么,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夜卧不过三尺,官做的再大又有何用,反倒越做越贪,越贪越不足,便做到一品大员也不会满足,一生皆如此,有何快乐可言,所以说知足常乐啊。 棠梨心有所感,喃喃吐出这几个字来,却忽听有人接道:“若世上的人都如你这般,当真就天下太平了。” 棠梨吓了一跳,差点儿就尖叫出声,却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到了嗓子眼的声音硬是咽了回去,急忙伸手拽下桶沿上的巾帕下来,虽说这巾帕遮不住什么,但总好过没有。 棠梨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瞪向屏风,她房里的这屏风是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屏风虽不算稀罕,上头的绣工却极难得,是苏州的双面绣,一面是不畏冰雪,盛放的红梅,一面是夏日苒苒的风荷,一座屏风两个节气,听梅婆婆说这屏风老夫人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当年大姑娘出嫁的时候,都没舍得给。 因老夫人这份心意,棠梨不好不收,便摆在了自己的内寝里,当个隔扇使唤,如今是冬天便让荷花这一面朝里,自己在屋里看着这摇曳的风荷,遥想一下夏天,也是一种乐趣。 可惜如今半分乐趣也寻不见了,那苒苒的风荷之间映出了一个修长而冷肃的剪影,正是齐王殿下,饶是棠梨的的好脾气也不禁有些恼:“圣人云非礼勿视,齐王殿下贵为亲王又是当朝皇叔,身份贵重,莫非连圣人之言都不知吗?” 齐王却轻笑了一声道:“本王是带兵的将军并非那些读书人,只需熟读兵法战策,至于圣人之言教化之功,该是朝堂上那些文官操心之事。” 棠梨不免气结,他堂堂的齐王殿下,文韬武略,早就名声在外了,这会儿却说自己只知兵法,不知圣人之言,这不明摆着耍无赖吗。 且是如此堂而皇之大言不惭的耍无赖,真令人无语。 棠梨微微吸了口气道:“那殿下总之男女有别吧,此处乃棠梨闺房内寝,外男贸然进入,是不是有些不妥。” 齐王点点头:“外男夜入闺阁内寝着实不妥。” 棠梨:“既如此,殿下请吧。” 齐王却笑了:“我今儿是特意来跟你辞行的,若走了,如何辞行。” 棠梨微愣了一下:“辞行?” 齐王:“我来岳州是奉皇命巡水寨大营的,如今差事了了,自然要回京复命,兼之年关将至,府中有些事需我亲自料理。” 棠梨心里颇为纳闷,自己跟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他走便走呗,做什么特意来跟自己辞行,且还深夜如此潜入内寝,堂堂的齐王殿下跟个采花贼一般,怎么想怎么荒唐。 可他非说来辞行的,自己能如何,若是喊人,惊动了爹娘,真要是碰上了,到时候如何收场,或许他正是拿准了这一点,知道自己不会声张,才会堂而皇之的进来。 为今之计也只能应付过去了事,想到此,棠梨道:“那棠梨在此祝殿下一路顺风。” 棠梨话音刚落,忽见那剪影转了过来,虽知搁着屏风,自己又缩在浴桶之中,他并不会看倒,但棠梨仍下意识避了避:“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齐王却道:“当日在观潮阁你为我行针之时,也未见你怕过,今日怕什么,是怕本王失礼吗?” 棠梨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若还知道礼,岂会半夜跑到女子的闺阁内寝来。 棠梨:“观潮阁跟今日如何能一样?” 齐王:“怎么不一样?” 棠梨:“在观潮阁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我为你行针是治病。” 齐王点点头:“哦,如此说来是有些不同,不过在观潮阁你我之间并无屏风遮挡,如今隔着屏风说话,倒有些不便。” 棠梨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齐王:“我不过与你说笑罢了,本王虽是带兵之人,基本的礼节还是知道的,只是想到这一回京便要数月,心中惦念,我走了你可会惦念?” 棠梨:“殿下此次来岳州巡营,又带兵威慑了水寇,令那些水寇不敢再上岸劫掠,此等功绩,岳州百姓定会时时惦念。” 齐王:“本王又未问岳州百姓,本王问的是你,叶棠梨,本王走后你可会惦念本王?” 棠梨一滞:“殿下此言,棠梨有些不明,殿下回京复命是正事,何谈惦念,且以殿下身份本来就不会在岳州久留,若殿下担心你的寒热之疾,大可不必,如今殿内的寒邪热毒已清,顽疾自愈,日后断不会再犯……” 棠梨说完,外面好一阵沉默,棠梨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自己竟有些慌乱。 过了半晌忽听外面的齐王仿佛叹了口气:“以你的聪慧,想来不会不知我的心意,你既如此,我也不逼你,咱们来日方长,本王从不信缘份之说,可自从遇到你却由不得我不信了,叶棠梨不管你怎么想,此一生你都是本王的,这是天定的缘份,待到你我大婚之日,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避到何处。” 棠梨觉得这齐王是疯了不成,自己跟他哪来的什么缘份,有也是孽缘,还大婚,谁跟他大婚,正要反驳,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再了。 棠梨飞快跳出来,套上衣裳出去,哪还有人,却发现自己放在桌上平日涂鸦的宣纸不见了,不禁暗道,这齐王也不是什么毛病,堂堂的亲王却非要当小贼,当小贼还罢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胡话。 不过,这个大麻烦终是走了,而且还带走了二皇子那个小麻烦,棠梨可不想被那混世魔王缠住,自己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了,至于他能不能成功就跟自己无关了,这俩麻烦一走自己也能消停了,虽今儿晚上虚惊一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172章成药方子 第172章成药方子 齐王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大张旗鼓着实热闹了一番,便棠梨在山上的老君观都隐约听见了送行的锣鼓声,那些小道童爱热闹,纷纷登到高处眺望山下的大热闹,就连求医看诊的人都不多,棠梨倒落了个清闲。 余星阑执壶倒了碗茶递给她:“叶大夫不去瞧热闹?” 棠梨啜了口茶水:“余大夫不也没去吗?” 余星阑摇头:“我可不是不去,是去不了,齐王殿下跟二皇子皆是天潢贵胄,星阑一届草民哪有送行的资格。” 棠梨看了他一眼:“这听着可不大像你。” 余星阑挑了挑眉:“怎么?” 棠梨:“据我所了解,余大夫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况若论出身余家也是累世的望族。” 望族? 余星阑苦笑了一声:“曾经的望族罢了。” 棠梨拖着下巴:“都说兴衰乃是定数,我倒觉得事在人为,不说别人就说你们余家也并非一气儿的兴衰吧,纵观古今能开上百年的字号已是了不得了,而你家的庆福堂却绵延了数百年,历经两朝,即便如今大不如前仍稳坐医药行的头把交椅,这数百年中也并非一直兴盛,也有衰败落魄,但余家人并未放弃,终是保住了庆福堂的招牌,并绵延至今,庆福堂这块数百年的金字招牌凝结着你们余家多少祖辈的心血,想来算都算不清了,若是这些祖辈的先贤在衰败之时随波逐流,想必也便没有今日的庆福堂了,所以,何必妄自菲薄,何必追忆过去,把握现在,尽力而为,说不准便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想来当日庆福堂初开之时,余家的先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庆福堂会成为天下第一的药号吧。” 余星阑愣了好一会儿,是啊,自己从祖父手中接过庆福堂那日起,便给了自己太大压力,这些压力是因庆福堂曾经那般兴盛,前朝时出过数位皇后,庆福堂更是开有上百家分号,是当时首屈一指的世家望族,如此兴盛的庆福堂,自己虽未亲历盛世,却常听族中的老人们提起,便提便叹息如今的余家大不如前。 余星阑背负着振兴余家的使命,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有前朝余家所达到的高度在哪儿摆着,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让余家恢复昔日的荣光。 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这才是最难的,这些事不能说与别人亦不能自己开解,一直闷在心里成了死结,而今天余星阑才知道即便是死结只要方法对,也能迎刃而解,就如看病,不对症的药吃多少也无用,若对症即可药到病除。 而棠梨今日几句话便是最对症的药,故此自己才有醍醐灌顶之感,是了,他何必在意以前的庆福堂如何,如今庆福堂在他手中,这片天地便是他的,只要他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也无愧于余家的列祖列宗了,况,她说的不错,事在人为,余家的先祖能做的事,自己如何不能。 想到此,心中这些年所积壁垒顿时一扫而空,说不出的轻松,他整了整衣裳,郑重的一躬到底:“星阑多谢叶大夫点拨,令星阑拨云见日。” 棠梨往旁边避开道:“余大夫何用如此,这是你的家事,外人本不该多言,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了,况,庆福堂牵头在竹山县收购药材之事,我还未谢余大夫呢。” 余星阑:“这些不过小事,且竹山县的药材品相佳,药效也好,是极难得的好药材,庆福堂收上来正好配置成药。” 棠梨:“怪不得都说庆福堂的成药好呢,果真是真材实料。” 余星阑:“叶大夫医术高明,这成药药效好,虽跟药材品质有一定关系,但最有用的还是配药的方子,余家这数百年的所遗留下的方子虽有效,可惜品类太少,听祖父说先前余家兴盛之时,成药的品类可达上百种,可惜动荡年间遗失了许多,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半,还有一些残缺的,祖父这些年除了行医便是填补这些残缺的药方,只不过祖父虽在医道上有所建树,却不如余家先祖,所以有些力不从心。” 说着看了棠梨一眼,那眼中的殷切实在太过明显,只是不好当面说出口才停住了话头。 棠梨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若余大夫不嫌弃,棠梨倒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余星阑虽是这么想的,可也未想棠梨如此痛快的答应下来,忙道:“叶大夫此话当真?” 棠梨点头:“自是真的,只不过这些成药方子虽然残缺却也是你余家的传家秘方,给我一个外人瞧,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余星阑忙道:“叶大夫说笑了,以叶大夫的医术,这些方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秘方,况还是残缺的,若能补齐,叶大夫便是我庆福堂的大贵人。” 棠梨:“贵人可不敢当,只不过我也是有私心的,咱们当大夫的便是一日里不停的看诊,又能看多少病人呢,且如今的大夫有多少是精通医术的,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的,而求医的人又如何能分辨这些,只是靠运气罢了,赶上好大夫病治好了还罢了,若赶上个庸医,延误了病情,便可能有性命之忧,且诊费也不低,富贵人家自不会在意这些,但那些穷老百姓,一年辛苦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钱,哪里舍得看病,有病了也大都忍着,如此小病忍成了大病,若是成药的品类多,价格也不高,寻常人家都能负担的起,有个寻常病症,便可买成药家去服用,如此既能省了看诊的费用,也能治好病,岂非一大好事。” 余星阑目光晶亮:“听祖父说庆福堂初开之时并不售卖成药,后来是我们先祖有位二姑娘广征民间验方汇总,提炼验证,总结出一百个成药方子来,并开设了药厂,赶上那年闹瘟疫,庆福堂布施的成药救了数万百姓,也成就了庆福堂这块金字招牌,先祖做成药之初也如叶大夫一般想法。” 棠梨倒是听过这位二姑娘,后来当了皇后,因她庆福堂到达了顶峰,造就了煊赫的余家,也成就了她自己的传奇。 未想到,自己跟这位传奇人物的想法却不谋而合,难道这就是缘份。 不管是不是缘份,这件事都是棠梨要做的事,不是因为庆福堂也不是因为余家,是她发自内心想去做的事,她知道,这件事做好了能惠及更多百姓,比她在老君观做义诊有用的多。 第173章知府求医 第173章知府求医 至于齐王回京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心中明白却偶尔也会想起那夜的情景,他就坐在那儿,自己跟他只一屏之隔,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但屏风上映出的轮廓却异常清晰,不同于以往的冷硬,甚至看起来有些温柔,且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往常也大不相同,虽从京城开始齐王对自己便有些异样,却也是守礼的,可那夜他的语气极为亲近,在讲究礼法的大梁,他那样的语气是极为不妥的,不过若非采花贼,谁会夜间进入女子闺房。 想到此,棠梨不觉有些懊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大麻烦的,之所以称为麻烦,是因棠梨有种直觉,自己跟他以后还有牵扯。 棠梨微微摇了摇头,自己担心这些做什么,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各式各样的问题就如一座座山峰,不管多高多险,只要想便都能翻过去。 想明白了,棠梨顿觉轻松了许多,可见人大多是自寻烦恼,想开了,便也不在烦恼,且事情太多也没空闲让她烦恼,棠梨要在老君观坐诊,不去老君观的时候,还需去给自己那些老病号复诊,且年关将近,家里也忙了起来,今年便宜娘心气儿高,还没到小年呢,就操持了起来,带着人把整个后衙打扫了几遍,把崭新的灯笼都挂了起来,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子上都缠了特意剪的叶子跟花,这是傻婆婆的手艺,用纸做成的叶子和花,惟妙惟肖,夜里,廊下的灯一打,红花绿叶喜庆非常。 傻婆婆刚来叶家的时候有些胆小,过了些日子,便熟了,虽还是有些傻兮兮的却自在了许多,跟傻姑凑在一起一时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一时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也不知笑什么,可笑声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就连便宜娘都说,听见她们笑,心情都觉敞亮了。 棠梨一进后衙便听见傻婆婆的笑声,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可傻婆婆的笑声却始终如少女一般清亮好听,目光往旁边爹娘的院子看了看,唇角弯了弯,看来娘很喜欢傻婆婆。 正想着,却见丰管家匆匆进来:“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棠梨微有些讶异,忽想起刚在县衙外看见了吴府的马车,想必是吴知府来了,近些日子,吴知府常来家中走动,不是跟爹谈诗论词便是下棋,那情形不知底细的真以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呢,先头爹娘还担心吴知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惦记着给他那个混账儿子提亲,后来见吴知府并未提亲事的意思,才放了心。 今儿那吴知府在,爹唤自己去书房做什么? 莫非吴知府走了? 想到此便问了一句:“吴大人可是走了?” 丰管家:“吴大人今儿跟老爷去了一趟济民堂,如今在书房跟老爷下棋呢。” 棠梨点点头,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想来今儿才是吴知府走动这些日子的目的,虽猜不出是什么,但肯定跟自己有关,莫非仍是为了他那混账儿子? 不大可能,这里是大梁朝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吴大人仍惦记着提亲之事,也该跟爹娘商量,断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提。 若不是亲事又是什么? 他堂堂的知府大人,成日往竹山县的县衙跑,还一口一个全章兄的称呼着,如此费尽心思折节下交,必有所图。 莫非是想让自己给什么人看病,棠梨觉得这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自己除了医术也没别的可让一位知府大人如此了。 想着,已到了书房,棠梨蹲身行礼:“吴大人万福。” 吴知府:“唉,又不是外人,这里也不是公堂,叫什么吴大人,贤侄女若不嫌弃唤一声吴伯伯就是了。” 吴知府如此说,棠梨也只能改口道:“吴伯伯。” 吴知府圆胖的脸笑成了弥勒佛:“这才对,你吴伯母时常跟我抱怨,生了孽障小子,若是个女儿如你这般该多好,又可心又有本事。”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谬赞了,她一个小孩子不过胡闹罢了,哪有什么本事。” 吴知府:“这可不是谬赞,是实打实的,贤侄女年纪是小,可本事着实不小,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如今的岳州谁人不知活死人肉白骨的叶神医呢。” 叶全章一时更为疑惑,本来这些日子他虽常来走动,却并未提起两家结亲之事,今日却忽然说想见见贤侄女,自己也不好拒绝,这才唤了女儿过来,可听这话头愈发拿不准他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又要旧事重提不成。 吴知府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咳嗽了一声道:“不瞒全章兄,我有一至交好友,素有旧疾,这些年也寻了不少大夫,却终不见好转,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岳州出了一位神医,便特意赶来岳州求医,如今正在府衙之中,不知贤侄女何时得空去走一趟,若能医好他的旧疾,倒也不枉他大老远跑了一趟。” 叶全章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提两家结亲之事就好,医病是小事,如今棠梨在老君观坐诊,已是名声在外,吴大人是岳州知府,至交好友求到他头上也不稀奇。 想到此,看向棠梨:“如此,棠儿便去一趟吧。” 棠梨点点头,正想着是明儿上午还是下午去呢,不想吴知府听了立马站了起来:“不瞒全章兄,我这朋友被这病折磨的日夜难安,本来昨到了岳州之后,便催我来请叶神医,只是昨儿实在有些晚,不好上门打扰,这才等到今儿,我这朋友心急治病,可否劳烦贤侄女现在就随我去一趟。” 现在? 叶全章有些犹豫,这都下半晌儿了,等到了岳州城天也该黑了,这再心急也没说大晚上请大夫治病的,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急症,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并非叶全章多想,也不是不信任吴知府,这吴知府乃堂堂四品朝廷命官,再怎么着也不会龌龊到,也不至于用这种借口诓骗,叶全章不信任的是吴知府那个混账儿子。 他隐隐听了些传言,吴知府虽不再提结亲之事,可他那个儿子却在家里大闹了几次,都传到了自己耳中,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吴知府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他那个儿子可就不一定了,万一那混账使出什么龌龊手段,在他吴府内宅之中,说不准女儿就吃了大亏,心中忧虑,神情便有些犹疑。 吴知府如何看不出来,心里暗骂自己儿子混账,以前成日里往花楼小倌里头钻也就算了,荒唐归荒唐,横竖那些本就是给爷们取乐子的,可自打碰上了叶棠梨,也不知那小子中了什么魔,竟一门心思的闹着要娶她。 过去他娘天天发愁逼着给他娶媳妇,他要死要活的不乐意,如今这终于想娶了,本该高兴的事,可偏偏招惹上的人不对。 这叶棠梨看似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可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丫头的后戳有多硬,先头自己之所以想结亲,是以为这丫头跟叶府虽走的近,到底只是亲戚,自己儿子堂堂知府公子,难道还配不上一个七品县令之女呢,可那日水寨宴席之后吴知府多方扫听,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啊,原来这丫头竟是齐王殿下瞧中的人,自己儿子跟齐王殿下争女人,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可儿子是个混账,根本不管这一套,撒泼打滚的闹了几场,让自己命人送到别院看管了起来,才算消停了。 想到儿子,吴知府便忍不住叹气,索性直接开口道:“全章兄不必担心,犬子如今在别院中闭门读书,怕他胡闹,我已命人严加看管,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第174章送上门了 第174章送上门了 吴知府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叶全章便再不情愿也不好拒绝,棠梨自是明白便宜爹的难处,开口道:“想来吴大人这位好友久为疾病所苦,及早看诊也能解除他的病痛之苦。” 吴知府大喜忙道:“如此,就劳动贤侄女随我走一趟了。” 虽不好拒绝,却仍有些担心,看见梅婆婆跟着才算放心。 棠梨倒是并不担心,吴玖虽不是好鸟,可在自己手里吃过教训,他若不长记性,还敢来,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自己这药箱子里可是有几样好东西,正想找个人试试效果呢。 想着,瞄了眼梅婆婆手里的药箱,她心里倒希望这吴玖别长记性,不然,自己还得费心找人试这些东西。 想来吴知府那位至交好友的确病的厉害,这吴府的马车赶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屋府的管家早得了信迎出来行礼。 吴知府摆摆手,想起什么低声道:“府里今日可有事?” 管家机灵非常,老爷这一问便知问的是夫人跟少爷,忙低声回禀:“夫人一早便去了别院,刚夫人跟前的婆子回来,收拾了东西,说要在别院住些日子。” 吴知府自是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这是恼恨自己把儿子关起来,眉头皱了皱,若不是妻子如此不可理喻的一味宠溺,儿子也不会如此混账不知事,若只知道吃喝嫖赌倒还好,至多也就多费些银子罢了,可这混账偏偏要去招惹不能招惹的人,若惹恼了齐王殿下,他自己自寻死路不说,连带整个吴家都得跟着他完蛋。 想到此,暗暗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 又问:“史先生今日如何? 可用了饭食?” 管家忙道:“先生今日胃口不好,奴才吩咐厨子照着先生的喜好,精心烹制了菜肴端过去,也并未用多少,不知为何发了怒,发落了两个随从,瞧着心绪不佳,晌午时候奴才过去请安,问了请神医的事。” 吴知府:“你怎么答的。” 管家:“奴才说,老爷亲自登门,今日必能请了神医回来,史先生的脸色方和缓了些。” 吴知府点点头,这会儿功夫,棠梨也已经下了车,管家自是早知底细,忙上前行礼:“给叶大夫请安。” 棠梨:“管家不必多礼。” 吴知府冲棠梨笑道:“近日有人送了些茶过来,说是极好的,贤侄女正好帮着伯伯品评品评。” 棠梨道:“吴大人说笑了,棠梨一个大夫,哪懂茶道,便再好的茶在棠梨这儿也是糟蹋了。” 吴知府:“贤侄女莫要谦虚了,我可听说贤侄女是茶道高手。” 棠梨微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大约是因竹山县的野茶,因自己给一位病人开的药里用了这野茶,那病人病好了,这野茶也随之声名鹊起,短短两个月以往无人问津的野茶便成了紧俏货,多少人争抢着要买,价格也是翻了几十倍不止。 当然,这是那位开茶行的王老爷的营销策略,从结果看异常成功,棠梨也再一次感叹,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士做最好,自己先头想的那些招儿跟这位王老爷的营销策略一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幼稚可笑。 因借了自己这神医的名头,这野茶也得了名,叫神仙茶。 吴知府说自己是茶道高手,估计是从这件事上来的,棠梨也不好解释,便道:“大人如此,棠梨愈发惶恐,于茶之一道,棠梨的确是外行,还是莫丢人了,去瞧瞧病人吧,待看过诊之后,再偏吴大人的好茶。” 吴知府笑道:“难怪外面人人称道,贤侄女当真不愧这神医之名,既如此,贤侄女便先随老夫去客居吧。” 说话引着棠梨进了府衙客居,跟吴知府说的那位至交好友一照面,棠梨微微一愣,心道,怎会是他,若是旁人,只见过一面,又不是有什么干系,棠梨还真不一定能记得住,可这人棠梨却极有印象。 因这厮生的脑满肥肠,一脸不可一世,故此,棠梨记住了这人,他不是别人正是京城连升堂的那位大管事,一个管事却对那些排队的官员,呼来喝去,毫不客气,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棠梨印象深刻。 棠梨怎么也未想到吴知府所说的至交好友竟是连升堂的管事,不过棠梨的讶异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 那个管事仍是在京里见到的那副嘴脸,即便吴知府进来,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脸上却并无半点恭敬,扬起的下巴以及神情都一再表明他并未把吴知府这个四品知府看在眼里。 棠梨看着心里都觉不舒服,可吴知府却不以为意,仍是笑道:“史先生,这位便是我们岳州大名鼎鼎的叶神医,在下特意请来给先生看诊。” 姓史,果然,棠梨可记得那牛哄哄的连升堂背后的东家便是史家跟那个太医院的贾安,如今吴知府称呼他史先生,必是史家的人无疑了。 想起连升堂的红火,棠梨心道,这可是撞到自己手里的,若不让这头肥猪好好出点儿血,都对不住自己,尤其这肥猪还巴巴的送上门来,不宰一刀岂非可惜。 这史管事本名史非,是史家远房子弟,惯会拍马,巴结上史庆逵得了连升堂管事这么个肥差,差是肥差,可自己这身子不争气,偏偏得了病,求医问药的折腾了两年也没见好,若不是实在没辙了,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一听说岳州出了位神医就不远千里的跑了来,住进吴府就是想着毕竟是在岳州,知府大人出面,一个大夫还能请不来吗,谁知自己真高估了这吴长进,让他找个大夫,好几天都没找来,想想都让人火冒三丈,若不是因为自己这病寻了多少大夫都不见有用,断不会在这儿傻等。 今儿好容易大夫来了,谁想还是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史非一见棠梨,顿时怒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脸色越发难看:“这位便是吴知府说的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吴知府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怒意,忙道:“先生别看她年纪不大,医术着实高明,前些日子犬子忽染急病,便是叶大夫开的方子,药到病除。” 吴知府如此一说,史非倒有些半信半疑了,心道给这吴长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自己,倒不如试试。 想到此,便道:“那就号脉吧。” 谁知棠梨却摇头道:“不用号脉。” 不用号脉? 这是看病吗,史非待要发怒,却听棠梨道:“观先生气色,想必这病有两年上了吧。” 第175章偷鸡不成 第175章偷鸡不成 棠梨这一句出口,史非的怒火便发不出来了,虽说仍觉这小子的年纪实在不像什么神医,可连脉都不号,只看自己一眼便能说出自己的病期,着实震住了史非,莫非自己真看走了眼,这小子真是位高人。 吴知府本来见史非要发作,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这岳州知府已是两任,若不能再进一步,这辈子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可熬到了四品,再往上就难了,不是光靠能力政绩就行的,得有人提拔,而史家掌管吏部,自是最好的选择,这史非虽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可他是史家人,只要攀上他就等于攀上了史家。 故此,吴知府这才对史非这个小小管事百般讨好,还费尽心思跟叶全章一个知县结交,就是为了请出棠梨给史非治病,谁知史非一见棠梨不等她看诊,就要发作,若果真发作起来,自己打好的算盘可就落空了,既没巴结上史家,还得罪了棠梨,往后还想升迁,做梦吧,不罢官削职就是祖宗庇佑了。 心里都凉半截了,谁知棠梨一句话便有了转机,史非的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忙道:“叶大夫未号脉,怎就能断出病期?” 棠梨:“想必吴大人也知道,我医道一门看诊讲究望闻问切,切脉排在最末,首要的便是望诊,望气观色知病,并不稀奇。” 那史非仍有些不信开口道:“叶大夫既瞧出了我病了两年,可知是何病,又因何发病?” 吴知府暗暗皱眉,心道,就算医术再高终究不是神仙,能一望就知病期已是极厉害了,这史非却还要问什么病,因何发病? 这不摆明了是刁难人吗。 吴知府待要说句什么替棠梨解围,谁知棠梨却先一步开口道:“若在下所观不错,先生这病是从脾胃所起,以致不思饮食,乃是伤食之症。” 史非心道,看起来这小子的确有两把刷子,自己这病可不就是从吃上起的吗,只不过心里仍存疑,便道:“这伤食之症,我也知道是小孩子的病,吃些消食克积的药也便好了,怎的我这病却两年未好?” 棠梨:“的确如先生所说,伤食并非什么大病,也并不难知,若药对症,断不会拖两年之久。” 史非:“你是说,我这病之所以两年不好,是吃错了药? 这怎么可能?” 当初自己得病的时候,特意求了堂哥,请的太医院的一位太医,怎可能用错药。 棠梨见他不信,也并不着急,而是道:“若我所料不错,当日先生得病之初,必是用了大补之剂。” 史非又是一惊,心道,这小子也太神了,她可是连脉都没号,知道自己的病期,病症,病因也就罢了,怎么竟连一开始用的什么药都知道,这哪是看病的大夫,分明就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 心中疑心去了大半,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这史非虽狗仗人势的嚣张惯了,却也知道大夫是得罪不得的,尤其医术高明的大夫更是如此,毕竟再怎么着他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得病的,得了病就得找大夫治病,如今这世道好大夫难求,就连太医院里也都是庸医,自己一个小小的伤食症竟拖了两年都没治好,先头还道是自己的原因,如今才知是让那庸医给耽误了。 想到此,忙道:“叶大夫果真是神医,竟连我两年前用的什么药都知道,不瞒神医,两年前家里老人过寿,请请了一位厉害的厨子,做的佳肴美味,实在太过可口,我便多吃了些,谁知竟病了,请了大夫来说是虚症,需进补药,家中正好有上好的老山参,便熬了参汤服用,先头几日还算有些效果,可后来不但不管用,反倒又添了气闷胸胀,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且暴躁易怒,还流鼻血。” 正说着,鼻子里便落了两管鼻血出来,旁边的丫头急忙拿了帕子上来,又去端水,洗脸净手进里间更衣,半天方收拾妥当出来。 棠梨始终在外间看着这些下人来来去去的折腾,这排场她瞧着竟比那齐王还大,齐王这当今皇叔,堂堂的大将军王,也没见有这么多人伺候,更何况,只是流了鼻血而已,用得着这么折腾吗,这姓史的不过连升堂一个管事就这么大的排场,棠梨有些想象不出,那位连升堂背后真正东家会是什么样儿。 一时收拾妥当,史非方出来先假模假式的说什么劳烦叶神医吴大人久候了,实在失礼云云,可语气分明没什么诚意,说到底这史非在京里狗仗人势惯了,只要想升官的,别管品级如何,见了他都得讨好,他如何会把吴知府跟棠梨看在眼里。 能说这么两句没诚意的客气话,已自觉很给面子了,且还是看在棠梨的份上,若不是棠梨刚才的一番话,让史非领教了棠梨高明的医术,他也断不会如此。 吴知府心里虽有气,却不敢发作,棠梨倒是无所谓,自打她在京城看见那连升堂的德行,对这姓史的就没什么好感,她如今想的是怎么把手里的刀磨得更快些,待会儿狠狠宰这肥猪一刀。 史非重新坐下方又接着刚的话道:“叶神医医术高明,不知我这病该用何药?” 棠梨:“先生这病本不是大症候,若两年前病症初起之时,只需一剂药便可痊愈,可是如今已拖了两年,便有些麻烦了。” 史非一听心中暗急忙道:“怎么个麻烦法,是不能治了吗,还是不好治?” 棠梨:“治倒是能治,不过这药却有些贵重难求。” 史非本来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自己这病真要是治不好了,往后哪还有好日子,却听说不是不能治,而是药贵,那颗心才算放了下去,又不免嗤笑,心道这叶神医到底是小地方的,医术虽不错,可这见识着实不大,想自己堂堂连升堂的管事,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天天吃人参都算不得什么,还能有什么贵重的药是自己吃不起的。 想着,便露出些许轻蔑之色道:“史某虽不是商贾巨富,几剂药却还是吃的起的,叶大夫尽管开方子便是。” 说着挥手让人预备笔墨。 棠梨却道:“若治先生之症,寻常药只怕不管用,需得灵丹方可。” 史非愕然:“不知这灵丹,该去何处求?” 棠梨:“岳州城外有座老君观,听闻之前的老观主是一位得道的老神仙,坐化钱留下了三枚灵丹,能医百病,若能求来,必能药到病除,只不过这灵丹乃是老君观的镇观之宝,之前岳州城首富常老爷的公子重病,去老君观求药,捐了整整一万两银子,并把老君观翻盖修葺一新,方求了一枚灵丹,医好常府了小公子。” 莫说史非,就是吴知府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万两银子,加上翻盖老君观这都算下来得多少啊,怪不得棠梨说着灵丹贵重难求呢,的确是贵,太贵了些。 史非也有些傻眼,他先头想的贵至多就跟天天吃人参似的,谁想竟是如此,饶是他在连升堂见多识广,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银子求一颗药,也着实有些肉痛。 棠梨见他神色颇有些纠结,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漏声色,且叹了口气道:“正因有常老爷在先,刚在下才说这药贵重难求,便如此,也要看机缘,纵有银子,若无机缘只怕也求不到这灵丹。” 史非:“叶神医此话怎讲?” 棠梨:“先生并非岳州人有所不知,这老君观如今的覌主脾气有些古怪,若不得他意,纵再多的银子,只怕也求不得灵丹。” 史非倒是未想到这一枚灵丹如此难求,忙道:“叶神医既如此说,想必知道如何能得这位观主之意了。” 棠梨:“这个不瞒先生,在下如今正在老君观坐诊,跟这位观主见过几次,这位观主虽脾气古怪,却慈悲为怀且通医术,只若行了大善,求药想必也并非难事。” 行善? 史非的字典里从来就出现过这两个字儿,乍一听颇有些不习惯,可想想自己的病,只得道:“那如何行善,总的有个章程吧?” 棠梨:“这个,在下就不知了,倒是常听老观主说,行善在于心,有心行善事方得善果,若并非出自本心,便做了善事也无善果。” 棠梨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车轱辘话,彻底把史非绕晕了,史非听的愈发迷糊,想不明白只得看向吴知府,那意思,让吴知府给他解惑。 吴知府可是岳州知府,岳州这地界儿的,只要有名有号的,他这个知府如何能不知,这老君观的底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先头常荣捐银子重修老君观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传言的确是老君观的劲节老道治好的,正因这个缘故,常荣才捐了大银子,只不过后来叶棠梨声名鹊起,神医之名传遍岳州,不仅在老君观坐诊还经常出入常府,且常荣还帮着叶全章经营济民堂,这里的事就不难猜了。 劲节老道纵是隐士高才,可于医术一道却并见的有多高明,至少比棠梨这个神医差远了,之前也不过是给那些山下的村民看诊舍药的,得了好名声罢了,那常府的小公子是常荣老来得的独苗,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就因自小病弱,没少折腾,远的近的名医神医的不知请了多少,都没治好,若果真是劲节老道医好的,后来怎不见老道去常府,反倒是叶棠梨隔三差五的便过去,更何况,如今去老君观求医的可没听说谁是冲着劲节老道去的,所以棠梨刚说的那一番话,吴知府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又想想叶棠梨的行事作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叶棠梨分明就是想快刀杀猪,让这史非出出血。 想明白了,吴知府心里这个后悔啊,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就编出这么一番话来,忽悠史非。 这史非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身为连升堂的管事,只有他讹被人的,可没听过他被人讹银子的,今儿这叶棠梨一出手就让他掏上万两的银子,纵然史非如今为了治病掏了,也断没有不肉痛的,将来万一事情败露翻出来,知道是讹他,以这厮睚眦必报的性格,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想到此,莫名出了一身冷汗,早知如此,万万不该揽这个事儿,他是真没想到叶棠梨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来不及了,这叶棠梨话已经说出去了,若先头她并未让史非知道她医术何等高明,这会儿自己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她前头露的了一手神乎其神的望诊,不号脉就把病因,病情,病症,病期,以及用药,说的一丝不差,作为病人的史非如何能不信服,也顺理成章的让史非相信能治他病的唯有这贵重难求的灵丹,这丫头当真好心计,好手段,不过转眼间,便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让自己明知她都是胡编的谎言,却不能戳破,不仅不能戳破,还得为她这番谎言背书。 史非见吴知府不说话,脸色有些沉:“吴大人乃岳州知府,想来知道这位观主,不知史某该做何等善事才能求得灵丹。” 吴知府汗都下来了,若是没有前面棠梨的那番话,还好说,可棠梨前头已经立下了标准,那就是常荣捐了一万两银子并重修了老君观,那么史非做善事必然不能比常荣寒碜,也就是说必须在一万两银子之上,若是让史非这种爱财如命的出一万两银子做善事,实在不是件容易之事,也不好开口。 不过吴知府在官场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心思一转便有了个主意,这颗烫手山芋既然是叶棠梨丢过来的,那自己丢回去就是了,自己不能拿这丫头如何,可叶全章却是自己的下属县令,把史非这颗烫手的善于丢给叶全章,便日后事发,自己也能推到叶全章头上。 想到此,便道:“不瞒先生这老君观正在竹山县,听闻这位观主当年之所以在竹山县出家,是因其亡妻是竹山县之人,且竹山县有一济民堂,百姓人人称道,若先生欲行善事,倒不如放在济民堂。” 棠梨看了吴知府一眼,心道,这吴知府还真是老奸巨猾,知道这是烫手山芋,直接甩锅给了济民堂,如此一来,便过后这史非心疼银子,也不会直接寻他的不自在。 棠梨在心里冷笑,难怪吴玖那个德行,果真他这爹也不是什么好鸟,想攀附史家却又不想担风险,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自己既然敢宰史非这头肥猪,就不怕他过后会报复。 吴知府见棠梨心知肚明的目光,吴知府老脸发烫,虽说自己就是想甩锅,可让一个小辈儿看穿自己的心思,也着实有些挂不住。 史非可不管吴知府挂不挂的住,他一听济民堂眼睛便是一亮,他一进岳州可就听说了这个济民堂,是竹山县新开的,类似善堂一样的就地方,不过这个善堂却不同一般,因济民堂后面有个常荣。 这常荣可是大名鼎鼎的岳州首富,便是自己在京里都有所耳闻,这济民堂背后有这么一位财神坐镇,还愁没有银子吗,且这些富商极好对付,只要自己搬出史家来,许上一两点好处,银子算什么,便自己在济民堂捐上一万两银子过后必能赚回双倍。 想到此,顿时心花怒放,这可真是,又治了病又做了善事,还赚了一笔大银子,这趟岳州之行,可算是满载而归。 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肉痛银子,痛快的道:“这济民堂,我也一进岳州便听说了,当真是为百姓所设,如此积德行善之事,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便捐上一万五千两银子好了,若能让竹山县的百姓吃饱穿暖,史某也不虚此行了。” 棠梨:“史先生善心善行,着实让人钦佩,想来劲节先生若知晓,必也深受感动。” 史非:“那灵丹……” 棠梨:“在下明日便将先生善行,告知观主知道。” 史非:“如此,便劳烦叶神医了。” 棠梨起身告辞,吴知府本想送她出来,却被史非唤住,只得让管家送棠梨,棠梨心知史非叫住吴知府的目的,这史非爱财如命,有连升堂在,只有让别人掏银子贿赂他的份,让他平白掏一万五千两银子,怎么可能,虽说他答应的痛快,可这一万五千两银子断然不会从他荷包里掏出来的,既然他不掏,自然就得有人掏,如今他住在吴府,只吴知府想谋升迁之路,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就得落到他头上。 大约吴知府刚才一时糊涂,未想清楚这些,想着把这块烫手山芋甩给济民堂,就跟他无关了,怎么可能,这史家粘皮四两肉的主儿,他有所求又怎可能不出血,天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吴知府来说,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便是他攀附史家的代价,不过棠梨倒是有些好奇,这吴知府掏不掏的出来这么多银子,以他的俸禄若是能一下子掏出一万五千两银子来,必是贪官无疑,搜刮的民脂民膏用这个法子归还,倒也算是有来有去。 吴知府当日揽下史非这事的时候,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自己破财,还是一笔巨财。 想到此,不觉低笑了一声,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棠妹妹。” 棠梨眉头一皱收起了笑,抬头,果然是吴玖,这混账不知何时拦在自己前面的堵住了道,色眯眯的盯着自己,一双贼眼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令人很是不爽。 棠梨侧头看了眼管家,那管家忙道:“少爷,老爷吩咐奴才送叶大夫。” 吴玖:“你下去吧,我送棠妹妹便是。” 管家待要说什么,吴玖脸色一沉:“还不下去,在不下去回头我告诉夫人。” 那管家显然极怕夫人,吓得一哆嗦忙着退了下去,还把周围的下人都遣走了,一时间廊子上就剩下棠梨跟吴玖还有梅婆婆,跟吴玖的小厮。 吴玖一见人都走了,便要上前拉棠梨。 棠梨后退一步避开,梅婆婆脸色一沉就要上前,被棠梨伸手拦住,看向吴玖:“听知府大人说,吴少爷近日都在别院闭门苦读? 怎的回来了?” 吴玖手落空,却也不恼,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棠妹妹也想着哥哥呢,连哥哥我在别院闭门读书的事都知道。” 说着又要来拉棠梨。 棠梨这次并未躲闪,只是吴玖还未碰到棠梨,棠梨指间银光一闪,就听吴玖哎呦一声,退了几步抓着手看向棠梨:“你用什么东西扎我?” 棠梨手扬了扬手里的银针:“我观吴公子虚火上升,便给吴公子扎了两针,驱驱火气。” 吴玖:“那,怎么有些痒?” 棠梨:“哎呦,你不说我倒忘了,今儿白日里刚给一个生了烂创的病人用针放脓血,家去未得清理,便来贵府出诊,这针上尚有那病人的脓血,这脓血一旦沾上,便会过人,先是痒然后就会烂成片,今儿那个病人就是,已经烂的看不出人样了。” 吴玖脸色煞白:“你快给我解药?” 棠梨:“吴公子说笑呢,这烂创未发之前用药可没用,需得发出来之后,再用药才有效用,所以,吴公子就别着急了,且回去等着,等你身上的疮发出来烂成片,再去寻我给你开药吧,再有,提醒吴公子一句,这烂创虽不疼却痒的难受,奉劝吴公子莫要用手去抓,抓破了就算以后治好也会留疤,告辞。” 撂下话,便迈脚往前走。 谁知那吴玖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起身就扑了过来,棠梨没想到这混账会如此,一时未反应过来,梅婆婆却早有防备,身子一扭便挡在棠梨跟前,抬腿一脚便踹了过去,吴玖直接摔了出去,落在廊外荷花池子里,噗通一声。 那小厮忙大声喊叫起来:“快来人来人,少爷落水了……”不一会儿来了十几个,七手八脚的把吴玖捞了上来,本来就在腊月里,正冷的时候,在屋里点着炭火盆子都不暖和,吴玖在荷花池子里涮了个过子成了落汤鸡,出来被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吴知府从客居出来,正看见这一幕闹剧,脸色一沉:“混账,你这是做什么?” 吴玖可不怕他爹,哆哆嗦嗦的指着梅婆婆:“就是这婆子踹本少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把这老乞婆打死了事。” 这叶棠梨身边的婆子什么身份,就算吴府的下人也有所耳闻,那可不是寻常的老婆子,哪是叶府老夫人跟前儿的心腹护卫,纪候府上出来的,别看有了年纪,那身手也是一等一的,莫说他们这几个,就是把外院的家丁都叫来,一块儿上,估摸也不是对手,更何况,这纪候府出来的人,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啊,再说,老爷还在呢,谁敢听少爷的啊。 吴玖见他们不动,气的直跳脚:“你们都死了,还不给我上。” 吴知府喝了一声:“来人,把这混账嘟了嘴给我捆起来,省的丢人现眼。” 吴知府一句话,那些家丁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吴玖堵上嘴捆了起来。 这吴玖气的满脸通红,可除了呜呜的叫唤,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知府虽气自己儿子不争气,却也对棠梨极为不满,就算儿子纠缠她,她也能直接把人踹荷花池子里去吧,这还是在自己府衙之中,也太不给自己自己面子了。 吴知府脸色沉沉看向棠梨:“这是怎么回事?” 棠梨还未开口,梅婆婆却道:“吴大人,我家姑娘来贵府看诊,是因吴大人执意相请,且临行之前,吴大人一再保证令公子在别院闭门读书且有人看管,我家老爷才答应此事,若不然以令公子之前的荒唐行径,我家老爷断不会答应让姑娘走这一趟,谁知我们姑娘刚从客居出来,走到此处便遇上令公子,令公子出言轻薄不说还要上来拉扯我家姑娘,如此唐突失礼,若老奴不出手难道任由我家姑娘被令公子拉扯不成,在大人府中发生如此荒唐之事,吴大人不问令公子却要问我家姑娘,是为何意? 我家老夫人最是疼爱姑娘,一再嘱咐不得让人欺负了姑娘,若知今日之事,势必会让老爷到府上要个说法,吴大人若想问什么,不如等我家老爷来了再问不迟。” 吴知府一惊,心知肚明,梅婆婆嘴里的老爷可不是叶全章,而是岳州布政使叶全丰,人家可是正经的二品大员,封疆大吏,自己一个四品知府在叶全丰跟前儿连话都递不上,敢问什么,更何况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自己这混账儿子色迷心窍,做出荒唐之事,被人家教训了也是活该。 若此事就此偃旗息鼓也还罢了,真如这婆子说的闹起来,叶全丰上门讨说法也还罢了,只怕传到京里那位齐王殿下耳中,自己这混账的小命都悬了。 想到此,忙道:“妈妈误会了,并未要质问贤侄女,只是我刚过来,不明就里,便随便问了一句,并无他意,如今年关将至,叶大人公务繁忙,此等小事就莫要惊动大人了。” 说着看向棠梨露出个和善慈祥的笑:“贤侄女放心,伯伯必会狠狠惩治这混账,给贤侄女出气。” 棠梨自是知道吴知府忌讳的什么开口道:“如此,多谢吴大人,棠梨告辞。” 蹲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吴知府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看向那边儿还唔唔叫唤的儿子,顿时气上来,这哪是儿子根本就是冤家,不帮着家里也就罢了,还给家里惹祸,他是嫌自己头上这乌纱戴的太稳当了不成,越想越气,冲过来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承了他这一晚上的怒火,踢的极狠,直把吴玖踢的呜咽一声,翻个白眼便没动静了。 旁边的小厮忙又掐人中,又捋胸口的,好容易才缓过来,忙抬着回屋,找大夫去了。 第176章将计就计 第176章将计就计 棠梨从吴府出来天已黑透,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便交代好了今儿住在叶府,叶府距府衙不远,却也需走上一段,棠梨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撩开窗帘,欣赏外面的夜景。 临近年关,岳州城也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即便已经天黑,街边仍有行人车马走动,有些商铺也并未关门,马车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棠梨听见一声吆喝,是个卖豆花的,顿时勾起了馋虫,她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边儿,自己走了过去。 卖豆花的是一对夫妻,靠着巷口是挑豆花的担子,旁边方了两张桌子板凳,丈夫盛豆花,妻子收拾碗筷,人干净动作也利落,见有生意上门,妻子忙热情的招呼:“公子这边坐。” 擦了擦板凳让着棠梨坐下:“公子要吃咸的还是甜的?” 棠梨:“三碗甜豆花。” 那老板娘愣了一下不禁道:“公子您就一个人,要三碗哪里吃得完?” 棠梨:“不是我自己吃。” 说着拉了梅婆婆坐在旁边,指了指那边儿的马车:“一会儿劳烦老板娘给那边儿的伯伯送一碗过去。” 老板娘看向对面的马车,笑道:“公子心眼儿真好,我家小子也给人赶车,要是也能赶上公子这样的主子就好了。” 老板喊了一声:“端豆花。” 老板娘应一声过去,端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又道:“有昨儿新腌的甜豆,软糯入味,公子可要尝尝?” 棠梨点头:“那就要一份。” 老板娘转身进了巷口的院子,大约是家里,不大会儿端了一碗甜豆过来,棠梨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又软又糯甜的刚刚好,便又要了一份打包,老板娘高兴非常,用油纸包了大大的一包,足有两份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梅婆婆道:“这么多,你可要赔本了。” 老板娘笑了:“瞧您说的,这豆子是我自家种的,不过就是费些功夫罢了,而且,天都黑了,若是卖不出去,明儿就不好吃了,倒不如给这位公子一起打包回去孝顺家里的老人。” 梅婆婆道:“你也没问,怎知我们公子买这甜豆是给家里老人吃的。” 老板娘:“这还用问啊,爱吃这甜豆的除了孩子就是老人,都这般时辰了,孩子早睡了,打包回去自是给老人解馋的,难道我说的不对?” 梅婆婆笑了:“说的是,我家老夫人年轻时倒不喜吃这些,如今上了年纪口味倒变的跟孩子一样,就爱吃这些,我家公子每每遇上便会捎一份回去,我家老夫人可喜欢了。” 老板娘:“这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不禁口味一样,性子也差不多,就喜欢小辈儿在跟前说说笑笑的,就冲公子这份孝心,您家老夫人不定多疼呢。” 梅婆婆:“这倒是,我家公子是孙辈儿里最得老夫人喜欢的。” 老板娘瞧着棠梨:“这可是,公子生的这般俊的模样儿跟那画里的金童似的,又这般心善孝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等公子娶个能生养的孙子媳妇家去,您家老夫人就更欢喜了。” 棠梨一口豆花差点儿喷出去,却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得道:“豆花很好吃,多谢。” 拿着一大包甜豆上车了。 老板娘瞧着好像不禁道:“瞧瞧,您家公子还害臊了,这娶媳妇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啥可害臊的,别说您家这样的人家,便是我们这样穷苦人,也操持着给儿子娶媳妇呢,传宗接代可不是小事。” 梅婆婆都忍不住想笑,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老板娘脸色一滞:“这,我们这小摊子,十天半个月也卖不了多少钱,您这么多银子,我们找不开。” 梅婆婆:“不用找了,存着娶儿媳妇吧。” 说着塞在老板娘手里走了。 老板娘攥着手里的银子,望着消失的马车,半晌才回过神来:“当家的,今儿可真是交了好运,碰上这样一位大方的公子,人有和善还孝顺,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这位公子,娶个好看贤良的媳妇。” 大约是做买卖的缘故,老板娘嗓门高声音大,马车走了老远了都还能听见她说话,梅婆婆撑不住笑了出来,棠梨没辙的摆摆手:“这老板娘眼神不大好,竟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梅婆婆:“姑娘天生有股子英气,便模样生的好,扮成男子倒也极像。” 棠梨叹了口气:“其实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而不是像男人。” 梅婆婆:“女子不好吗?” 棠梨:“不是不好,是束缚太多,不方便,如果我是男子,便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既可行医济世,又能游览大好风光该有多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诊还要假扮成男子。” 梅婆婆没吭声,跟了棠梨这么些日子,姑娘什么性子早已知晓,有时候梅婆婆很想不通,叶全章夫妻俩,虽对女儿疼爱有加,却并不出格,却怎养出了姑娘这样的女儿来,姑娘的一些想法独特大胆,甚至可以说离经叛道,因此她跟这里的女子极不相同,不管是那些世家千金还是小户家女儿都跟姑娘不一样,有时候梅婆婆甚至觉得她不像是大梁的人,但梅婆婆觉得这样真好,谁规定女子就得相夫教子,像姑娘这般才有意思,才没白活一场。 至于夫人担心姑娘终身大事的问题,梅婆婆觉得夫人根本就是多虑了,像姑娘这样的女子,嫁也不能嫁给凡夫俗子,得这世上最出色男人才能匹配。 例如齐王殿下。 梅婆婆很看好齐王,即便他有婚约在身,但梅婆婆觉得齐王一定会解决好这些,他真心喜欢姑娘,绝不会委屈姑娘,至于齐王如何处理跟国公府的婚约,梅婆婆也不知道。 棠梨想的也是齐王,却不是什么婚嫁之事,她想的是岳州那些水贼,如今安生并不代表以后也安生,事实上只要那些水寇在,岳州便永远别想安生,劫掠已成了他们的习惯,人性是懒惰而贪婪的,习惯了劫掠便不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那些水寇并非良善之辈,更无底线,多年的劫掠最大程度的激发了他们人性的恶,虽不能说那些水寇里都睡坏人,但至少有一半人身上不止一条人命,那可是人命啊,所以这些水贼必须清缴干净,而过了这个年,一开春便是最佳时机。 棠梨本来以为齐王来岳州明着是巡防其实就是为了清缴水寇而来,不想他却回京了,若开春之前他不回来,便有些麻烦,虽说岳州有叶全丰这个布政使,也有水军,可一个朝廷兵部直属一个地方,虽都是大梁的臣子,却是两个系统,以往多次剿寇失利皆是因地方跟水军无法配合,就好比一个军队里有两个主帅,能打赢仗才奇怪。 而齐王既是带兵的统帅,在军中有着绝对的威望,而他齐王的身份又能震慑地方,所以他做清缴水寇的主帅最合适。 但他却回京了,每每思及此事,棠梨的心情都颇为复杂,既希望他能回来,又想他最好别来。 叶府后院今儿晚上格外热闹,因棠梨来了,凑齐了人手,正在陪着老夫人打雀牌,一人手边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铜钱,棠梨跟前儿小箱子里的铜钱已经见底儿了,而老夫人那个匣子却堆的满满,有些装不了还堆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碰一下便哗啦哗啦的响。 老夫人异常高兴,时不时吃一颗丫头叉到嘴边的甜豆,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的钱匣子,一张脸笑成了弥勒佛,瞥着对面棠梨的箱子道:“棠丫头你要是再输下去,可就输光了。” 棠梨:“祖母您这话可说的早了,待会儿我赢一把大的就都回来了,我可先跟您老说好了,别回头输了您老赖皮不认账。” 老夫人眨眨眼:“瞧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当祖母的赖过她这孙女的帐一样,我赖过吗?” 老夫人问旁边的儿媳妇王氏,王氏只是抿着嘴乐,并不吭声,那意思谁还看不明白,老夫人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何时赖过这丫头的账了?” 王氏忙道:“您老没赖过没赖过还不行吗。” 老夫人哼了一声:“本来就没赖过。”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都低着头乐,老夫人瞧见不满道:“你们笑什么?” 旁边的纪婆婆道:“老夫人您要是再说下去,可就成了此次无银三百两了。” 正说着,棠梨胡了,老夫人一见忙捂住自己的钱匣子:“这把不算,重来。” 纪婆婆摇头:“刚您老还信誓旦旦的说不赖账呢,怎么就不算了。”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玩了半宿才散了,棠梨也没回自己屋,就在老夫人这儿睡了,老夫人倒精神,洗漱过后还不觉得困,让纪婆婆捧了一碗红枣姜茶过来,一边儿喝一边跟梅婆婆说话儿:“我记得明儿棠丫头不是得去老君观坐诊吗怎今儿过来了?” 梅婆婆道:“本是过不来的,可今儿吴知府去了县衙,说他府里有个至交好友听说岳州有位叶神医,特来求医,求姑娘去府衙看诊,这才过来的。”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这吴长进着实没个成算,这偌大的岳州难道只棠丫头一个大夫不成,什么至交好友还得让棠丫头亲自登门看诊。” 梅婆婆:“说到这个也是奇怪,那位知府大人的至交好友并不是官场中人,满身的庸俗市侩气,说话倒是一嘴京腔官话,像是从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老夫人略沉吟片刻:“姓什么?” 梅婆婆:“姓史。” 老夫人点点头:“原来是史家的人,史家老爷如今正任吏部侍郎,这就难怪吴长进如此费心上赶着讨好了。” 纪婆婆道:“这吴长进瞧着倒像个正仁君子,谁知也是这等人。” 老夫人:“他出身寒门,若果真是什么正仁君子又怎会一路做到四品知府,且还攀上了史家,心机城府可见一斑。” 梅婆婆道:“可不是吗,前头他还提过结亲之事呢,就他那个混账儿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夫人:“是了,我倒忘了这事儿,今儿你们去府衙可还顺当?” 梅婆婆:“别提了,那吴知府一再保证说他儿子已经关在别院有专人看守,谁知还是碰上了,那混账一见姑娘就要拉扯,被老奴踹下了荷花池子去。” 老夫人:“踹的好,下次他若再纠缠,莫要留情,直接打断他的腿,什么混账东西,屡教不改,还敢打棠丫头的主意。” 纪婆婆:“是啊,就凭他也配。” 老夫人:“对了,那姓史的道是什么病症,值当大老远跑来岳州。” 梅婆婆把棠梨看病事说了一遍,老夫人笑的不行指着里屋笑道:“这个鬼灵精可真是,一万五千两银子都能开十几间药铺子了,什么药金贵成这样啊,这不明摆着讹那姓史的吗。” 梅婆婆道:“姑娘说了上赶着来的肥猪,不杀了放放血对不住自己。” 老夫人又笑了起来:“倒真是这丫头的性子,不过这姓史的只怕不会不舍得掏这么多银子吧。” 梅婆婆:“姑娘说了,姓史的不掏就得吴知府掏,这吴知府掏与不掏都难过。” 纪婆婆:“这话怎么说?” 老夫人:“你想啊以吴知府出身,并无家资产业傍身,光靠着俸禄,若能一下掏这么多银子,岂不是露了自己的底,若不掏便得罪了姓史的,以后更麻烦,所以掏不掏的都难过。” 纪婆婆恍然不禁道:“姑娘当大夫可惜了,若是当官说不准能到一品大员呢。” 老夫人摇头:“我看她不当官倒好,也给那些人留条活路吧。” 纪婆婆梅婆婆几个都笑了起来。 说笑了一阵老夫人方道:“说是说乐是乐,那吴长进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棠丫头如此算计他,只怕他会怀恨在心,阿梅你警醒着些。” 梅婆婆点头:“老奴记下了。” 老夫人道:“其实也是我多虑,吴长进若非活够了就该知道消停些方是保命之道,真惹到那位爷头上,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梅婆婆:“老夫人说的是齐王殿下,说到殿下,他此次忽然回京,莫不是为了国公府的婚约吧。” 老夫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 纪婆婆道:“那婚约可是圣祖跟老国公爷定下的,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上次在京里的时候不是闹过一回吗,还闹到了太后跟前儿,为此太后还宣了棠姑娘进宫,上回太后娘娘未答应,难道这过了几个月就变了主意不成。” 老夫人:“以太后的脾气,断不会答应此事,更何况这桩婚约所牵连的不止齐王跟国公府还有顾家呢,太后身为顾家人,又怎会眼瞅着娘家败落。” 梅婆婆道:“可是齐王殿下若执意退婚呢?” 老夫人:“阿梅这婚事干系的并非男女两人情投意合便行,牵扯各方家族势力,异常复杂,尤其当今皇上龙体并不康健,各位皇子不是年纪小,就是性格乖张,而齐王殿下能力卓越,身份尊贵,又有军功,若继位,齐王便是最适合的人选,且一呼百应,若果真有这一日,齐王妃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国公府跟顾家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梅婆婆有些泄气:“老夫人是说,齐王殿下想退这婚约,绝无可能,那咱们姑娘呢。” 老夫人:“你呀白跟了棠丫头这么多日子,竟不知她的性子吗,这丫头可不是会受委屈的,正因齐王殿下深知这丫头的性子,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执意退婚。” 梅婆婆:“可是再怎么着终是无用功啊。” 老夫人:“不然,这回齐王回京前,特意来了府中一趟,虽未明说可是意思却极明白,他要娶的人便是棠丫头,我瞧他的神情像是胸有成竹,他是带兵之人,断不会做莽撞之事,若无十足的把握,绝不会特意来我跟前说这些,可我也想不通他这把握是从何而来,算了,往后看吧。” 棠梨却不知齐王临走还特意来了叶府见老夫人,她只是有些担心水寇之事,而年关将至,却传出了府衙典当东西的传闻,说是知府大人把自己俸禄都捐给了济民堂,年都过不去了,这才暗里典当夫人娘家陪送的嫁妆,一时间,知府大人的清廉之名,传遍了岳州,甚至都没人去提吴玖过去那些荒唐事了。 棠梨还真挺佩服吴知府,这手段真高,本来是对他极为不利之事,转眼便成了好事,如此以来既攀上了史家,又落了个清廉的官声,这一万五千两花的太值了。 从他笑呵呵一脸和善的神情,棠梨真看不出半点对自己的不满来,不过棠梨却知吴知府必是记恨自己的,除了自己让他损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之外还有吴玖,吴玖病了,吴知府多次上门来求自己给他儿子治病,自己都寻借口推脱了,后来听说从京里请了位御医过来,终是治好了,只是听说留了一身一脸的疤,成了麻子,虽说此事跟自己无关,说不准吴知府就会记在自己头上。 棠梨猜的不错,吴长进的确是恨上了棠梨,就为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自己足足挨了夫人十天的骂,末了史非这厮还觉得自己颇为财力,临走又敲了自己一笔,然后就是儿子生病,这混账在棠梨这儿没占到便宜,便到处胡来,没多少日子,便染了一身病回来,寻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吴知府只得腆着老脸来求棠梨。 可棠梨却死活不给自己面子,吴长进只得求了史非请了一位太医过来,病倒是治好了,却成了麻子,吴长进每次看见儿子那张麻子脸心里都堵得慌,心里越发记恨上了棠梨。 琢磨着这丫头如此猖狂说到底靠的不就是齐王殿下吗,自己还就不信,若这丫头成了残花败柳,齐王还能要她,只是想对付这丫头不能轻举妄动,得等机会。 奈何棠梨虽总出去看诊,身边却总是有人,一直等过了年,二月秦夫人做生日,方得了机会,秦夫人做生日,在秦府花园摆了筵,还请了戏班子来,各加女眷也来的齐全,吴夫人自是也来了,不过她脸色极其不好,心情更差,因她身边多了个人,是吴知府新进纳的妾侍,生的虽不算多美,但笑脸迎人,八面玲珑,根本不惧吴夫人一张黑脸。 棠梨常来秦府,已是熟悉非常,府中从管家到小厮丫头,都知夫人极喜欢这位棠姑娘,故此无人管她,任她在秦府里各处随意走动。 棠梨跟那些夫人寒暄了个过子,便寻了一处清净之地,打算歇一会儿,秦夫人这生日宴,估摸得闹到天黑了。 棠梨寻的地方是秦府花园的一处角楼,地处隐蔽,却视野绝佳,上到二楼,秦府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 这还是上次秦夫人带自己来过一次,棠梨才知秦府这花园里还有这么一处清净之地,棠梨在二楼鹅颈椅上坐了,扫了眼周围,心道,若是刚才拿一壶茶来就好了。 念头刚起,便上来一个丫头,手里端着托盘行了礼道:“夫人知道姑娘不耐烦宴席上的喧闹,寻了这里躲清静,遣奴婢给姑娘送些茶点过来。” 棠梨点点头:“多谢姐姐了。” 那丫头把托盘放下:“若姑娘没旁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蹲身行礼便要下楼。 棠梨却叫住了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茶壶:“这可是神仙茶?” 那丫头微愣了愣忙道:“正是。” 棠梨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这丫头走了,棠梨倒了杯茶,端起来看了看,茶汤红亮,清可见底,挑了挑眉,余光瞥见楼下假山处,一个裙角一闪而过,正是刚下楼的那个丫头。 棠梨琢磨这丫头是什么来历,虽不敢说秦府的下人自己个个都认得,但棠梨敢肯定,这丫头绝不是秦府中人。 不是秦府的丫头便是跟着赴宴的女眷来的,这些女眷因隔三差五的便去济民堂,棠梨大半都认得,他们身边常日带的丫头婆子,也多照过面,脸生的还真不多。 棠梨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刚给自己送茶的丫头貌似是跟着吴夫人来的,她不跟着主子伺候,却跑来给自己送茶,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更何况,这茶也说的不对,自己问她可是神仙茶,她说是,可这明明是大红袍,虽看不出异样,但棠梨确定这茶里必有古怪。 棠梨暗道,难道是吴长进安排的,他要怎么对付自己,棠梨虽有些好奇,却绝不会冒险,吴长进等这个机会有数月之久,可见他费了多少心思,这样的人绝不会按什么好心,而对付一个女子最恶毒的手段便是毁其清白。 尤其自己尚未出阁,那么自己该如何应对呢,戳破此事,并无证据,若将计就计,又太危险,正想着忽瞧见楼下一个女子想必是去了后面更衣,见这边清净想从这边绕回席上。 而这女子正是今日跟在吴夫人身边据说吴知府新收的那位年轻妾侍,棠梨忽有了主意,在楼上打了招呼:“吴夫人。” 第177章你,是谁? 第177章你,是谁? 那妾侍本是史家的歌姬,名叫玉兰,五官不算极美,但肤色白皙,身段窈窕,且能说会道,被史家送给了吴长进,这是史家惯有的笼络手段。 碍于这层关系,玉兰方能在府衙站住脚,可到底是侍妾即便能跟着出来应酬,也没什么体面,那些夫人连正眼都不瞅自己一眼,就算自己上赶着打招呼说话儿也只当没瞧见,更不消说被人称呼夫人了。 因此听见棠梨的声音,玉兰愣了一下方意识棠梨是跟自己打招呼呢,顿时高兴了起来,她虽不大清楚棠梨的身份,但却看见了宋夫人拉着棠梨说话儿,那个亲劲儿,不知道的还当是亲闺女呢,不止宋夫人,其他女眷也对棠梨极亲近甚至还有些讨好。 女席之中也只有吴夫人对这位棠姑娘冷冷淡淡的不大理睬,而吴夫人看自己就如眼中钉,若不是自己是史家送过来的,估摸早被她治死了,虽迫于无奈带了自己出来应酬,却绝不会给自己介绍席上的女眷,所以,她并不知棠梨的底细,只是看别人的态度,认定这位棠姑娘地位不凡。 如此地位不凡的姑娘,跟自己打招呼已经很令她受宠若惊了,更何况她还称呼自己宋夫人,玉兰做梦都想当个正头夫人,无奈出身卑微,纵有心却没那个命,越没那个命,越想得到,这是人的通病。 玉兰何能例外,故此,棠梨一句宋夫人,玉兰心里欢喜的不行,忙道:“棠姑娘,你怎么不在席上跑这儿来了。” 棠梨:“不瞒宋夫人,刚在席上被宋夫人拉着吃了两杯酒,有些酒意上头,便寻了借口,出来散散酒,瞧见这边角楼上风景好,便上来了,宋夫人若不忙,可上来吃盏茶。” 棠梨出口相邀,玉兰深觉得了体面,哪会拒绝,忙道:“那就叨扰姑娘了。” 抬腿上了角楼。 棠梨给她斟了一盏茶:“宋夫人请。” 玉兰忙接过吃了,棠梨又斟了一盏,见玉兰又喝没了,两盏茶下肚,玉兰便觉有些躁热,便以手为扇扇了两下:“岳州山秀水美,着实是个好地方,可就是有些热,这刚开春就这么热。” 棠梨抬头见外面的柳树正随风摆动,随着摇曳的柳枝,拂进一阵阵凉风,虽开春了仍是有些凉,尤其这角楼在高处,更觉凉风习习,若是坐久了只怕要添衣裳,哪里会热,而玉兰这状态也不像单纯的热,她是燥,这躁意从何而来,棠梨最是清楚,组魁祸首正是刚那两杯茶,看起来真有人憋足了劲想算计自己。 这茶的功效已经证实了自己初步的猜测,而第二步呢,或许该来人了吧。 念头至此却见那边儿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不用走近棠梨便看出来是谁了,正是吴玖,显然是吃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两个小厮架着都打踉跄。 看见了吴玖,不用再想也知道这卑鄙下流的手段是出自何人之手了,眼见吴玖就要过来了,棠梨看向对面,玉兰已经趴在了小几上,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变成了红的,通红,一直能红到脖颈,呼吸也有些急促,这明显就是被人下药了,虽说递茶的是自己,可下药的却另有其人。 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听见脚步声从楼下传了过来,棠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呢,吴玖若是一会儿上来看见自己,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而棠梨很想知道,吴长进到底有多龌龊。 这当口下楼是来不及了,只能躲起来,至于躲哪儿,棠梨飞快打量了一下周围,这角楼的地势建造高,又临湖,用来避暑最合适。 而这里也的确是宋夫人避暑赏月之地,故此一应用具都有,除了桌椅还有一张贵妃榻,还有些书架屏风之类的家什。 而棠梨相中了屋里的折扇屏风,正好能躲一下,想到此,下面脚步声也愈发近了,棠梨不敢怠慢一转身就躲到了屏风后。 她刚躲好,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嘴巴便被人捂住了,棠梨大惊失色,哪想到这屏风后早有人了,且这厮力气极大。 棠梨低声道:“你,是谁?” 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还夹杂着些许不满:“你的忘性怎么这么大,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 棠梨这会儿脑仁都嗡嗡作响,哪有心思盘问这些有的没的,他既不答,棠梨干脆也不问了。 棠梨并不担心后面的人会虽自己不轨,从他的身手来看,是个绝顶高手,若他真想要自己的小命,估摸这会儿自己已经陪阎王爷喝上茶。 综上所述,虽不能确定这位对自己是不是善意,但棠梨却肯定并无恶意,况且,也没有时间了,吴玖上来了。 第178章有人来了 第178章有人来了 吴玖是被两个小厮扶着上来的,一上楼看见小几上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一摆手把两个小厮推开:“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还不滚。” 那两个小厮往那边儿瞥了一眼,哪还能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他们可不敢坏了少爷的美事儿,忙蹬蹬的下楼去了,还特意走远了些,免得听见不该听见的动静。 两个小厮一走,吴玖便摇摇晃晃的往这边儿走了过来,一边儿走一边道:“棠妹妹今儿看你还往哪儿跑,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说话儿扑过去,抱起玉兰就亲嘴脱衣裳,那玉兰也异常配合,这角楼虽在花园一角,却因宋夫人偶尔来观景,桌椅摆设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可供小憩的软塌,正好便宜了这两人,不消片刻功夫,两人便滚在了榻上,一个吃了药,一个喝醉了酒,两人恰如干柴烈火,稍一碰便着了起来。 棠梨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衣裳一件件丢开,光天化日之下便开始上演了活春宫,饶是棠梨也有些看不下去,下意识闭上眼。 棠梨这个现代人都有些扛不住,看起来古代人这方面奔放起来可比现代人放得开多了,若只她一个人躲在这儿看也还罢了,偏偏还有个一块儿看的,还是个男的,这就尴尬了。 棠梨便想往旁边挪一下,不想她刚一动,一只手臂便揽住了她的腰,耳边热意更甚,她感觉仿佛有个软绵绵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耳边:“别动,有人来了。” 这一句棠梨倒是听出来了,愕然暗道,怎么竟是齐王,他不是回京了,什么时候又到了岳州? 只不过棠梨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吴知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早听闻宋大人这园子别致,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尤其这处角楼,虽在园子一角,却格外清幽,若登楼远眺,这园子里的风景一览无余岂不妙哉。” 接着便听旁边众人附和:“吴大人此话甚是,这处角楼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宋大人好雅趣……”接着便听有人道:“众位大人听,好像有声音……,这,这是什么声儿,想是男女……”那人并未说下去。 但其余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都是妻妾成群的,这种声儿还能不知道吗,正因知道才不好说出口,吴长进也咳嗽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正要走,却忽见那边儿两个鬼祟的小厮,认出是自己儿子跟前儿侍奉的,不禁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那两个小厮本来走的远了,可是瞧见自家老爷来了,才过来,听见老爷问话,不敢不回磕磕巴巴的道:“回,回老爷话,我,我们是跟着少爷来的?” 吴长进眉头一皱:“你们少爷呢?” 两个小厮往楼上瞄了一眼道:“回老爷话,在,在楼上。” 两个小厮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道,都说吴知府这位公子荒唐,果真名不虚传,只不过今日是宋府夫人过寿,他在宋府干这种事,着实说不过去,只不过这吴玖荒唐大胆也就罢了,跟他一起鬼混的女子又是何人? 难道是宋府的丫鬟,想趁机攀附上位,这种事倒也不新鲜,虽说吴玖行事荒唐,到底是知府公子,若能攀附上当个侍妾总比丫鬟强,此事若未被人发现,倒也好办,过后把人要过去便是了,想来若吴知府开口要个小丫鬟,宋大人应不会拒绝。 可如今众目睽睽,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呢,这事可就难办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发生在宋府,虽是吴玖荒唐,也大大的削了宋大人的面子,好在宋大人并不在这儿。 谁知,吴知府却忽然脸色一沉:“去请宋大人过来,犬子如此荒唐,今日我要当着宋大人的面,打死这个孽障。” 众人愕然,心道,这吴知府是疯了不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是能藏则藏,能盖则盖,怎么他倒要闹大不成。 宋大人一来,这事儿可就难收场了。 吴知府旁边的小厮却不管那一套,听了老爷的吩咐,扭身便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宋大人便来了,还跟着叶全丰叶全章跟秦县丞,四个人本来是商谈清剿水寇之事,谁知吴知府的小厮来请,说有要事需宋大人做主。 宋良成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吴长进的为人,以前也还罢了,虽说没做出多少政绩,却也说的过去,只是在教儿子上面,很让人无语,可毕竟这是家事,却从去年开始吴长进竟然攀附史家,令人颇为不耻,因此即便今日请了他,席间也对他颇为冷淡,谁知这会儿吴府的小厮却来请自己。 宋良成待要不理,可毕竟是在自己府中,太过怠慢也说不过去,便起身跟着小厮过来了,一到角楼下,便听见了楼上的声音。 宋良成脸色一变看向我给吴长进:“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吴长进躬身道:“犬子荒唐,竟在贵府中做出此等下流之事,下官无奈这才请了大人前来。” 宋良成:“吴大人此是何意? 莫不是这楼上的是令公子?” 吴长进:“正是那孽障,贸然请宋大人前来,是想把那孽障打死,给宋大人赔罪。” 宋良成自然知道吴长进绝不会如此做,那吴玖再不济也是他亲生的儿子,还是吴家的独苗,吴长进若真有这样的狠心,想来吴玖也成不了如今的德行,既不会做,却说出如此狠话,其目的是要做什么? 却见吴长进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叶全章,宋良成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吴玖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这角楼上的人是棠梨? 若如此,吴长进如今的奇怪态度就解释的通了,想到此,脸色一白,眼前都有些发黑,这吴玖敢打棠梨的主意,这不是找死吗,叶棠梨虽是叶全章之女,可齐王殿下那点儿意思,谁看不出来,为了这丫头,差点儿把水寇的老巢给轰了,若是这丫头在自己府上出了事,自己哪能脱得干系? 心里大骂吴长进阴险小人。 却忽听见上面的淫声浪语不绝于耳,宋良成那糟乱的心却忽的安定了下来,看向吴长进:“既如此,那就上楼吧。” 吴长进正是这个目的,自然不会拒绝,一行人上了角楼,映入眼帘的便是软塌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吴长进本来心中得意非常,叶棠梨这丫头自以为攀上了齐王,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就让这丫头知道知道自己的手段,做了这样的丑事之后,就不信齐王还会要她这个残花败柳。 第179章一石数鸟 第179章一石数鸟 正暗暗得意却忽听旁边的小厮叫了声:“玉兰夫人。” 吴长进急忙看向那榻上纠缠的两人,一个自然是自己的儿子,而另一个却不是叶棠梨而是自己的侍妾玉兰,吴长进脸色难看之极,儿子跟自己的侍妾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是在宋府,他吴家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光了。 吴长进怒火中烧,大喝了一声贱人,便两步上前,抬腿把吴玖从榻上踹了下去,挨了他爹一计窝心脚,吴玖的酒醒了大半,方看清眼前的情形,愣愣的看着榻上的玉兰不禁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叶全丰道:“吴公子这话可奇怪,不是她还能是谁?” 吴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可惜还未出声,便又挨了自己亲爹一脚,吴长进这一脚踹的极狠,直把吴玖踹飞了出去,撞到了柱子上,眼睛一翻晕了,人晕了也就说不出话了。 吴长进这一举动看在众人眼里,颇有些耐人寻味,虽说刚吴进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爹踹晕了,可口形众人看的可是异常清楚,分明是个叶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觉此事大有蹊跷,吴玖跟自己父亲的侍妾偷情,被当众捉奸之后却一脸莫名的说,怎么是你,叶大人问了句不是她还能是谁,吴玖说了叶字就被他爹踹晕了,这信息量可有些大啊,且吴长进这一举动,分明就是怕他那儿子说出什么来,众人又想到,今日之所以能到这角楼来,可是吴长进怂恿的。 而吴长进的儿子吴玖纠缠叶全章女儿之事,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听说吴长进还曾有意跟叶家结亲,只是后来听说,齐王中意叶家女儿,这才歇了心思,只是听闻吴玖不乐意,在家闹了几回,弄得吴长进烦不胜烦。 这时候忽然就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会是巧合吗,众人都看出蹊跷,叶全丰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今儿这事明摆着就是吴长进的阴谋。 宋夫人极喜爱棠梨,棠梨也常出入宋府,对宋府的园子也是极熟,今日寿宴女眷众多,棠丫头一贯不大喜欢应酬这些,以她性子多半会寻个清净之处躲清闲,而这处角楼虽风景俱佳,却地处偏僻,若非熟悉之人想来不会特意跑到这边来。 而棠丫头来这里却顺理成章,至于吴玖来此绝非偶然,今日之事是有人精心设计,其目的便是毁了棠丫头的名节。 吴玖声名狼藉,早没什么名声可言,而棠丫头却是未出阁的姑娘,且如今虽未挑明,可齐王的心思已不是秘密,若失了名节,纵然齐王再情深义重,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一场算计,实在的阴险毒辣。 想到此,叶全丰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起来自己过往倒小看了吴长进,这厮竟是如此一个心思毒辣的小人,而这番算计不知暗地里谋划了多久,且在宋府之中发生此事不仅棠丫头名节尽毁,宋大人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全章自己乃至叶府,都会牵连其中,这一招出手一石数鸟,当真好心计。 而吴长进谋划许久,必是一击即中万无一失,不想却变成了如今的情形,叶全丰虽暗暗庆幸,却也想不明白,到是怎么回事。 再看那榻上的女人却极不对劲儿,吴玖已经被踹晕了过去,且来了这么多人,便是那些花楼里做皮肉生意的,这时候也会知道羞耻,至少遮挡一下,可这位却仿佛没看见他们这些人一样,不遮不挡不说,还不停扭动着身子,脸色潮红,唇齿间呓出的声音,饶是他们这些男人都觉不堪入耳,这明显是被下了药。 吴长进喝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人拖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不成。” 吴家的小厮听了,忙上前要拖人。 叶全丰却道:“且慢。” 吴长进:“叶大人,这贱人做下此等丑事,实在汗颜,还是下官把这贱人拖回府去,也免得污了众位大人的眼。” 叶全丰:“事情还未清楚,吴大人就把人拖回去,有些不妥吧。” 吴长进脸色一变:“叶大人此言何意,此等家丑又不是什么案子,难道还要审问不成。” 叶全丰:“虽不是案子,可此事却有些蹊跷,本官虽不是大夫却也看过几本医书,算的上略懂一些,本官看这位玉兰夫人的情形,有些奇怪,像是被人下了药,若果真如此,自是要查问清楚,毕竟这里是宋大人府上,出现这种事若不查清问明,传出去可不大妥当吧。” 说着看向宋良成。 宋良成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在谁家府里发生这样的丑事,脸色也好看不了,且这里还牵扯了叶大夫,不说叶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自己夫人的重病,与自己夫妻有恩,便只叶大夫的人品德行,平白无故被人如此算计,自己作为岳州按察使,也当为她讨回公道。 更何况,此事还发生在自己府中,更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去,想到此开口道:“叶大人所言极是,此事大有蹊跷,需查问清楚才行,来人,去前面席上请余大夫过来。” 管家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余星阑便到了,楼上众人已分别落座,而那玉兰也被两个婆子套了衣裳,吴玖仍晕在地上。 余星阑一见这阵仗愣了一下,便躬身行礼,宋良成摆摆手:“不必多礼,之所以请余大夫过来,是想让余大夫看看这位玉兰夫人可有什么不对劲儿之处?” 余星阑点点头,过去看了看玉兰夫人,号了脉方道:“这位夫人应是被下了药?” 宋良成跟叶全丰对视一眼,开口道:“何药?” 余星阑看向那边儿小几上的茶壶,拿起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一变:“是玉女散。” 宋良成:“何为玉女散,有何效用?” 余星阑略有些迟疑道:“这,这玉女散多是花楼里才有,是那些老鸨子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市面上并不常见。” 第180章来日方长 第180章来日方长 在场的都是男人,自然明白余星阑话里的意思,这玉女散出现在宋府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心人所为,其目的绝不是算计个小小的侍妾。 即便这侍妾是史家送的,若想发落了也不难,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若不是玉兰会是何人倒不难猜测,这吴玖惦记叶全章女儿的事也不是什么新闻了,眼瞅到不了手,狗急跳墙做出这样卑鄙下流之事,也说得通。 只不过,这事情即便大家心里猜出原委,却没一个说出口的,一是这些人大都知道齐王对棠梨有意,二一个棠梨的亲爹叶全章虽只是七品,却极得叶老夫人喜欢当成亲孙女一般,得罪了叶全章没什么,可若是得罪了叶府,那往后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三一个棠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且性情和善,只若求医没有不应的,在场多多少少都承过棠梨的情,所以对于这样涉及女孩儿家名声之事,不约而同选择闭口不言,毕竟众口铄金,这样的丑事若牵出未出阁的姑娘,即便跟她无关,传出去也不大妥当。 别人都明白的事,宋良成跟叶全丰自然更明白,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明知是吴长进做的,却也不能再查问下去,若不然,真牵出棠梨便不好了,事关棠梨还是交给齐王殿下更为妥当,至于吴长进,敢做出这样的事,莫说仕途,他这条老命能保住都是老天开眼了,况,今儿的事吴长进偷鸡不着蚀把米,也没落上什么好。 想到此,便有了主意,宋良成咳嗽了两声:“此事虽蹊跷,却是吴大人家事,还是吴大人自行料理为好,我等外人不好掺和。” 宋良成此话一出口,吴长进便知他是为了那丫头的名节着想,打算偃旗息鼓,把这事儿囫囵过去,吴长进暗暗冷笑,事情既已如此,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再后悔也晚了,倒不如破罐破摔,把事情闹大,纵拼了自己头上这顶乌纱,也不能让叶棠梨这丫头好过。 想到此,开口道:“宋大人所言极是,这的确是下官家事,是这孽障痴心妄想不得,方想出如此下流的手段,是下官教子无方,事到如今,下官纵然打死这孽障也于事无补,只得替这孽障向全章……”他话未说完,宋良成跟叶全丰俱都是脸色一变,心道,这吴长进真不是个东西,这是见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棠梨拖下水。 两人刚要出声制止,却不妨屏风后传出一声咳嗽,众人大惊,刚一上楼,众人的注意力便都在吴玖跟这什么玉兰的丑事上,谁能想到这屏风后面竟然还藏了人。 如此一来今儿这事也就愈发蹊跷了,自然都好奇屏风后到底藏了什么人,叶全丰却已经听了出来,忙躬身:“不知齐王殿下在此,下官等失礼了。” 屏风后齐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棠梨,目光颇有些不舍,这丫头难得如此乖巧的在自己怀里,本想着多抱一会儿,谁知吴长进这厮却非要讨嫌的不让自己如愿,事关这丫头的名节,纵再不舍也得出去了。 只不过这出去也是为了这丫头,自己是不是该寻这丫头要点儿好处,想到此,低下头薄唇贴在她滚烫的耳珠上亲了一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儿且算了,咱们来日方长。” 棠梨一张脸更是滚烫,事实上从刚才一躲进屏风她便处于这种状态,毕竟跟个男人躲在这儿,屏风外还有人现场上演活春,宫,即便看不见,可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若他还如以前一般冷冰冰的也还罢了,偏偏今儿却跟变了人一般,本来两人躲在这儿听这样的事已经很尴尬了,谁想他还不安分,竟然伸手把自己揽进了他怀里抱着,棠梨怕惊动外头的人,不敢挣,只能任由他抱着,若只抱着也还罢了,偏他的嘴唇还时不时擦过自己的后颈,自己能清楚感觉到那烫热的气息。 即便在现代,他这种行为完全够得上流氓了,更何况这还是古代,尤其他还顶着齐王殿下的身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无语,难道是因他以前不近女色,如今怪病好了,便想加倍找补回来,可就算他想找补,也不该找自己啊。 棠梨心里虽恼,奈何却不能出声,也不能推开他,只能忍着,如今好容易他要出去了,正想着松口气呢,不想他却亲了自己还说什么今日算了,来日方长,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棠梨待要恼怒,齐王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见齐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忙又行礼,齐王摆摆手:“众位大人不必多礼。” 说着看向地上死猪一样的吴玖跟那边儿明显药劲儿还没过去的玉兰,眼中冷光一闪:“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摆明了是明知故问,如今齐王从屏风后出来,自然是众人上楼之前,他便在了,又怎会不知吴玖跟玉兰做了什么事,既问了就说明不想轻易放过吴长进。 吴长进自然也明白,脸色顿时煞白,他之所以想破罐子破摔,目的便是坏了棠梨的名声,让齐王殿下因此厌弃棠梨,谁能想到,齐王竟然就在这屏风后面,却一直未出声,直到刚才自己要说出叶棠梨来,才从屏风后出来。 这个时机绝非巧合,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丫头,若非真心,堂堂的齐王殿下又何必如此藏头露尾,而且,吴长进忽然想到,自己今儿设计陷害的人可是叶棠梨,虽不知怎么变成了玉兰,但叶棠梨也必然在这角楼之中,那送茶的丫头必然不敢说谎。 若叶棠梨也在,会藏在何处,不用想也知道了,吴长进下意识看向屏风,刚未注意,如今日头西斜,影绰绰映出个人影来,不是叶棠梨还能是谁? 吴长进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做梦也想不到,齐王对这叶棠里如此喜欢,喜欢到一到岳州便来寻她,如今明摆着不会放过自己,就算攀上了史家,可得罪了齐王,自己也完了,不仅自己完了,整个吴家也都一块儿完了。 第181章又见谢晖 第181章又见谢晖 吴长进看见棠梨,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了,只不过碍于齐王无人说破,只当没瞧见便了,只有叶全章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被叶全丰扯住方意识到如今境况,虽心中疑惑却也只得暂时忍耐,待家去再问底细。 宋良成道:“这角楼终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去厅中吧。” 齐王点头:“如此也好。” 众人方簇拥着齐王下楼去了,临下楼齐王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方下楼去了,这一幕正落在叶全丰眼里,暗道,看起来齐王来宋府真是来寻棠丫头的,只不过他堂堂齐王殿下,竟然如此潜入人家内府,实有些不妥,若非惦记的紧,只怕也不会如此。 今日之后,棠丫头便再想撇清也不能了,叶全丰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齐王故意而为,毕竟他的意思虽然明白,可棠丫头却并未点头,甚至并无表示,若齐王心急,弄出这么档子事儿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止叶全丰如此想,他们走了之后,棠梨也觉他是故意的,宋良成虽是岳州按察使,品级不低,可跟皇族也无法相比,便齐王殿下礼贤下士,也绝不会来参加夫人的寿宴,更何况,他若真想来,也用不着像个小贼一样偷偷潜入人家内府,躲在角楼的屏风后,如此行径哪里适合尊贵的齐王殿下,若非亲眼所见,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他偏偏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刚是来不及想,如今仔细琢磨,棠梨几乎敢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自然,他不是神仙,必然不会知道吴长进父子会趁着今儿的机会陷害自己,他必是早就来了,自己从席上下来的时候,他肯定跟在自己后面,之所以躲在屏风后,必是知道那送茶的丫头有问题,所以在此守株待兔,只不过,没想到事情这么巧,自己把吴长进的侍妾请上了楼。 然后自己也躲到了屏风后,跟他一起目睹了一场活灵活现的春宫。 棠梨后来很多年里想起今日发生之事都觉尴尬,可问及他,却唇角含笑神情颇为怀念,言道,当日为了把她娶到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令棠梨忍不住骂了老谋深算。 此是后话不提,且说棠梨从宋府出来,回家的一路都在想怎么应付爹娘的询问,今儿这事儿势必瞒不过去了,而便宜爹知道的事,便宜娘一定也瞒不住,至于问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自己跟齐王的关系。 想到此,棠梨便觉一个头两个大,她跟齐王说到底真没什么关系,至少她是这么觉得,可爹娘必然不信,别说爹娘,如今就是棠梨自己都不信,齐王对她实在太过暧昧,尤其今儿更是露骨,那句来日方长说出来,就算自己再傻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不过,自己跟他怎么可能,不说自己无意成婚,便有意也不该是他,他的身份地位跟自己极不匹配,且还有婚约在身,这婚约是圣祖皇帝跟老国公爷亲口所订,是万万不可能退婚的,说句最实在的话,就算国公府那位长房的嫡长孙女,一辈子找不回来,齐王妃的位置也永远是她的。 所以,齐王如此实在匪夷所思,但棠梨这会儿顾不上想齐王,她得琢磨怎么应付爹娘的盘问,却未想到马车到了县衙外,却瞧见了一个人,算是熟人,国公府长房长孙谢晖身边的小厮,棠梨还记得名字叫福来。 这福来是谢晖跟前儿伺候的,自然不会离开主子单独行动,他出现在这儿必是跟主子一块儿来的,莫非谢晖来了岳州,是跟齐王一起来的吗,谢晖一直在兵部供职,而岳州水寨大营隶属兵部,如今已然开春,也到了朝廷清缴水寇的时机,谢晖被派遣过来也说的通。 若是公务,福来就更不该出现在自家门口了,虽说自己跟这位谢大公子在京里的时候颇为投缘,可说到底并无沾亲带故,即使有些交情,却也远远到不了他一来岳州便登门上自己家的程度。 棠梨心中颇为奇怪,那福来却异常机灵,瞧见棠梨的马车,三两步便跑了过来见礼:“奴才福来给棠姑娘请安。” 棠梨摆摆手:“多礼了,福管事怎么在此?” 福来:“姑娘叫奴才福来吧,奴才是跟着我家大公子来请姑娘的。” 棠梨愣了愣倒明白为什么谢晖晖出现在自己家了,年前便听说国公府长房的顾氏大娘子病的愈发厉害,除了太医院,也请了不少地方上的名医诊治,后来也未听说是好了还是没好。 如今谢晖忽然出现在岳州自己家中,不用想,必是他母亲的病未好,所以来岳州请自己为他母亲诊病。 想明白了,棠梨也不在耽搁,迈脚进了家,果然,厅中父亲正陪着谢晖吃茶说话,棠梨一进来,谢晖便站起迎了过来,笑眯眯的打量棠梨一番道:“这一晃有半年不见,似是长高了不少。” 这话说的极亲近,仿佛一瞬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在京城第一次见谢晖的时候,她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所以两人才格外投缘。 如今相隔半年再见,却仍不觉陌生,不禁笑了起来。 叶全章不禁道:“原来你们早已认识?” 棠梨:“爹,在京里的时候,大公子曾多次为我解围,还特意送了国公府的大白藕给我。” 叶全章恍然:“原来如此,刚不知这些事,倒怠慢了,如今请受在下一礼,以表谢意。” 说着便要行礼。 虽谢晖年纪轻,但身为国公府的长房嫡孙,身份尊贵,莫说叶全章一个知县,就是岳州知府见了也得行礼,但谢晖却忙伸手拦住:“叶大人是长辈,这礼可万万使不得。” 虽说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自来了一直以晚辈自居,格外谦卑有礼,叶全章可不敢当人家的长辈,实在是够不上啊,如今谢晖真当自己是长辈,叶全章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棠梨给便宜爹解围,岔开话题道:“大公子此来岳州可是为了公务?” 谢晖摇头:“并非公务而是特意来请你这个神医去京里为家母看诊。” 第182章当爹的心 第182章当爹的心 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若是别人来,或许棠梨还能寻借口推脱,可谢晖却不然,且不说自己跟他颇为投缘,便看在他曾帮自己解围的份上,也不能拒绝。 况,因猪婆龙之事,自己也欠着国公府老太君的人情,故此,这京城势必要走一趟了,只不过爹娘这边儿不知会不会答应。 叶全章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开口道:“当日在京中多蒙大公子照应,如今大公子亲自来了岳州,你便去吧,家里有你娘操持,不用担心。” 棠梨倒是未想到便宜爹如此痛快就答应了,便宜爹最不喜攀附权贵,当日跟叶府认亲,一个是祖上的确联过宗,再有也是老夫人执意如此,加之从心中敬佩叶全丰的为人,才点了头,且当日自己治好了老夫人的急症,算起来是叶府欠了自家的情,可这国公府跟自家却没丁点儿干系,且是大梁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比之叶府可显贵的多。 以便宜爹的性子,断然不会攀附,今日却不知为何如此? 谢晖极是高兴,对叶全章躬身一礼:“多谢叶大人体念。” 叶全章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在下官卑职小,如何能受得起大公子的礼。” 谢晖:“叶大人乃我叶家的大恩人,出京前,祖母一再叮嘱晚辈不可失礼。” 叶全章有些疑惑,这位大公子也客气谦卑的过了吧,自己也不过答应棠梨去给他母亲看病,这是因当日在京城,国公府对女儿的照应,此去也不过还了人情罢了,哪里能称的上什么恩人,还是大恩人。 棠梨也有些纳闷,虽说知道谢晖是一位谦谦君子,从不因自己出身尊贵而自矜自傲目下无尘,但也不至于对父亲如此吧,要说是因父亲答应自己去京城给他母亲诊病之事,自己本就是个大夫,大夫看病乃天经地义,算什么大恩。 谢晖看出他们父女还有话说,既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便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约定明儿来接棠梨去码头,谢府的快船正在那边儿。 虽有些匆忙,棠梨倒也不以为意,自己在岳州都听说了,国公府长房大娘子病的事儿,可想而知病情严重,若非如此,也不会特意让谢晖这个嫡长孙跑来岳州。 谢晖侍母甚孝,他母亲如今病着,心中着急也在情理之中,正说明他一片孝心。 棠梨随父亲送了谢晖出县衙,看着他的马车去远了,父女方回转却并未让棠梨回自己的屋去收拾行李,而是唤他去了书房。 棠梨便知必是为了今日宋府之事,今日在宋府角楼便宜爹也在县城,自然瞒不过去,棠梨还真有些怵头,不是怵头吴长进父子算计自己的事,而是怵头齐王,不知该怎么解释。 要说自己跟齐王并无干系,今儿在宋府岳州的官员可都亲眼看见了,齐王跟自己躲在屏风后,一起观赏了一番男欢女爱。 纵然齐王身份尊贵可也是个男的,自己也尚未出阁,这孤男寡女一块出现在宋府偏僻的角楼已经很让人误会了,再加上还一同躲在了屏风后,看了一出现场版的船戏,若说两人毫无干系,便是棠梨自己都不信。 可要说两人有什么,棠梨又觉实在冤枉,自己去角楼是不想应酬那些女眷躲清静的,谁知道吴长进堂堂一个岳州知府会使出这样下流的手段来算计自己,更不会想到,齐王出现在屏风后,这一切纯属巧合,只是太过巧合了,有些不大好解释。 果然,一进书房叶全章便道:“今儿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会跟齐王在一处。” 棠梨扶了扶额头:“爹您不是疑心女儿跟齐王有什么吧,女儿再不知轻重,也不会去攀附皇族,今日女儿跟齐王同时出现在角楼,真是撞上的。” 叶全章倒也不是不知女儿的性子,这丫头自小便懒散惯了,不大喜欢拘束,除了对医术其他事上都是漫不经心的,且心思通透明白,纵然是尊贵的皇族,女儿也不屑去攀附,可是今儿自己亲眼所见,齐王对女儿的态度的确不同,甚至可以说暧昧。 虽说自己没见过齐王几回,但多少听过些这位当朝皇叔的事迹,这位齐王殿下年少之时便已成名,文韬武略世所罕见,弱冠之年便领兵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大梁能有如今的太平,真要归功于这位齐王殿下。 出身尊贵,文武全才,又有赫赫战功,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亘古难见,这般人物按理说早已是妻妾成群,偏偏这位齐王如今二十多了依旧孑然一身,他齐王府中据说连个母的都没有,也因此都传说齐王有隐疾在身,故此不近女色。 虽说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位齐王殿下却依旧我行我素,从不理会,加上性子冷,对于上赶着凑过来的女子,丝毫不会客气,所以不近女色之名传的更凶。 可今儿这位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不禁跟自己女儿一起藏在屏风后,且为了维护女儿的名声,不惜被人误会,实在与传闻相差甚远,要知道他堂堂齐王殿下来宋府可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而是跟个小偷似的,偷偷潜入宋府后宅,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且,他虽未说几句话,可那眼底流露出的情意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尤其自己还是当爹的,哪个小子惦记上了自己闺女若是都不知道,岂不是白当爹了吗。 加之叶全章回府途中想起了上回在水寨大营,这位齐王殿下对自己便格外有礼,他一个堂堂亲王,自己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这品级身份可是天壤之别,他连眼角都不扫自己一下,方是正理,可他却那般礼遇,若不是看在女儿的面上,怎会如此。 所以,叶全章愈发肯定齐王对自己女儿有意,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跟齐王本该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怎会有了这些牵扯,他叫了棠梨来书房,便是想问明白此事顺便探探女儿的心思。 第183章什么变了 第183章什么变了 棠梨见便宜爹仍是有些忧色,遂道:“更何况,齐王早有婚约。” 这件事叶全章倒也听说过,是圣祖爷跟老公爷在世时订下了婚事,如今圣祖爷薨逝老公爷也仙去了,婚约更不能改变。 想到此,叶全章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点点头道:“爹并非迂腐之人,也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品性良善,与你情投意合便好。” 说着想起余星阑道:“爹瞧着那个庆福堂的余大夫便不错。” 棠梨愕然:“爹您可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跟余大夫只是一起看诊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叶全章颇有些遗憾的道:“这倒可惜了,我瞧他性子极好,人也和气,虽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举手投足却并无架子,谦逊有礼。” 棠梨:“爹若如此喜欢他,回头认他做干儿子好了。” 叶全章:“胡说,人家可是堂堂庆福堂的少东家。” 棠梨心道,干儿子算什么,余星阑当日还死缠烂打的非要认自己当师傅呢,认了干爹,还长了一辈儿呢。 叶全章不在跟女儿说这些有的没的,正色道:“当日你承了国公府老太君的情,那位大公子也帮过你,已是欠了两份人情,如今大公子又亲来岳州请你,自是不好推脱,势必要去京城走一趟,倒也好,算是还了人情,只是京中人事繁杂,尤其这些世家大族里更是如此,你自己还需小心些。” 棠梨自然知道便宜爹的话中之意,以往便宜爹从未嘱咐过这些,今日说这么多大约是宋府发生的事,让爹有些心有余悸。 莫说便宜爹,便自己如今想来也有些后怕,若自己未瞧出那送茶的侍女不对劲儿,及时作出对策,被吴长进父子算计,下场可想而知,吴长进可不是想成全他那混账儿子,他是想彻底毁了自己,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玷污已是名节尽毁,且还被众位大人当众发现,除了自杀大约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纵然自杀也不会一了百了,如此丑事,必然会牵连爹娘跟叶府,这吴长进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且他堂堂一位知府却想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招数,也足以说明,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这样的人却是岳州知府,棠梨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明明该是鱼米之乡富庶的岳州,却三害俱全,百姓苦不堪言,有这样的知府,能活着已是运气。 想到此,不免有些担心便宜爹的处境:“爹,如今清缴水寇在即,您也要小心了。” 叶全章知道女儿的意思:“清缴水寇有齐王殿下跟卫将军,爹不过一个知县,缴寇之事也轮不上爹,爹只管盯着把你那个卫生条例,实施下去,若能避免瘟疫肆虐,便比什么都强了。” 棠梨点点头:“爹若需人手帮忙,可去庆福堂寻余星阑。” 叶全章瞥了女儿一眼:“刚不还说跟人家并无交情,怎么这又让爹去找人家帮忙了。” 棠梨:“爹,这可是两码子事,庆福堂余家乃是数百年的医药世家,不止底蕴丰厚,在前朝数次帮助朝廷,抵御瘟疫,纵观各朝各代,前朝是瘟疫爆发最少的,虽不能说都是余家之功,但庆福堂绝对功不可没,对于防治应对瘟疫,绝非其他药号能比,且余家那位老东家,我曾在京城见过一面,慈悲为怀,济世天下,仁心仁术,余星阑也颇有其祖之风,爹若寻他帮忙,应不会推辞,对了,我这里还有一面庆福堂的玉牌,爹可持此玉牌去庆福堂。” 说着唤了甘草来,让她回屋去拿玉牌。 不大会儿功夫,甘草拿了两个牌过来:“小姐,匣子里有两块,奴婢都拿过来了,您看是哪一块。” 棠梨摇了摇头:“都说是玉牌了,另外这块是玉牌吗?” 甘草挠挠头嘿嘿一乐:“奴婢只听见小姐说要牌子了,没主意是玉牌还是木头牌,那是这块了,木头的奴婢拿回去收起来。” 说着把玉牌递给棠梨,自己拿着木头的便要放回去。 叶全章却道:“且慢,把你手里的这块给我看看。” 甘草虽有些纳闷,却仍把木牌递了过去,叶全章接过看了又看不禁道:“这木牌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到是在何处见过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得问棠梨:“这木牌是从何处得来?” 棠梨:“在安州的时候,鱼市街那个卖鱼的李老伯送的,当日我治好了他妻子的病,李老伯便非要把这木牌送与我,推辞无果只得收下。” 李老伯? 叶全章仍是未想出来在哪儿见过。 便道:“这玉牌先放在这儿吧,我好好想想。” 这玉牌当日本是推辞不过才收的,纵然收了,却一直放在匣子里,便宜爹说见过,兴许就有些用处,便点头:“您收着吧,放我哪儿也没用。” 棠梨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回了屋洗漱完毕换了寝衣躺在炕上却并无睡意,干脆起来,推开窗子,顿时倾入满窗的月光。 棠梨在窗下坐了下来,已是春天,虽是夜里,却也并不觉的冷,便那夜风也和煦起来,拂在脸上很是舒服,随着徐徐夜风,仿似飘来一阵花香,这花香若有若无,棠梨仔细分辨了一下,也未分辨出是什么花的香气,想来是傻婆婆种的什么药草,傻婆婆喜欢捣鼓这些,如今岳州气候温暖,更为适宜,便把后衙各个院子,空着的地方,都种上了药草,带着傻姑每天都忙的不亦乐乎。 想到此,棠梨不禁摇头失笑,有时候她真觉人傻一些更好,人傻一些,头脑简单一些,能活的更快活,太聪明了,心思太多,烦恼也便多了。 提起烦恼,棠了不免想起了齐王,虽今日在书房安抚了爹,可她自己却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跟齐王之间不会如此简单,有什么东西仿佛已经悄然变了,甚至,此次进京诊病,棠梨都觉没准跟齐王有什么干系。 第184章再入公府 第184章再入公府 翌日一早,棠梨便随谢晖登船北上往京城而去,谢晖出身世家,文采卓绝,风雅谦逊,兴趣广泛,对于岐黄之术也有涉猎,又与棠梨颇为投缘,故此这一路行来说说笑笑倒不觉无聊,且如今正值初春,柳丝轻软春水逶迤,赏不尽的绮丽春景,且身边还有谢晖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风雅公子,时不时抚琴弄萧,若非清楚此行是进京看诊,棠梨自己都觉是游山玩水了,且是高配高品质的游山玩水。 一时琴声停歇,棠梨方回神,谢晖抬头看向棠梨:“刚想什么呢?” 当着抚琴之人走神,还被人家看了出来,多少有些不妥,好在抚琴的人是谢晖,他性子温和,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些,便道:“对不住了,你如此好的琴艺,今日却是对牛弹琴了。” 谢晖忍不住笑了:“偏偏我就喜欢对着牛弹,其奈我何。” 棠梨也不禁笑了:“那作为牛的我当深感荣幸。” 谢晖:“这些东西不过是消遣之物罢了,你瞧那些百姓不懂这些,只一家人守在一起,一样过得快活自在。” 棠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此处水流平缓,船行的也慢了许多,能更清楚的瞧见岸上的风景,有捣衣的妇人,也有挑担叫卖的小贩,也有正准备下水捕鱼的船家,还有总着角的孩童,扯着一只风筝撒欢一般的跑,却不妨跑的太急,脚下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手里的线扯断了,风筝失了束缚飞上了天,那孩子哇的哭了起来,捣衣的妇人忙丢下石锤,跑了过去,扶起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抽抽搭搭的孩子往不远处的风筝摊去了,买了个新风筝,那孩子顿时破涕而笑。 棠梨莞尔,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满足,一个风筝就能喜笑颜开,只是有些奇怪,谢晖竟然能有这样的感叹,不禁疑惑的看向他。 却听谢晖继续道:“想来你也听说过,我本还有个妹妹的,不是上回你见的那个,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棠梨心道,谢晖所说的便是齐王那位未过门的正妃吧,刚落生便跟皇家订了婚约的那位国公府的长房嫡女,本来天生的王妃命,谁知运道有些不济,没两年就走失了,至今也无音讯。 便点点头:“略有耳闻。” 谢晖:“母亲怀着阿芙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因孕中失于调养,阿芙一落生便不大康健,也不似旁的孩子一样,可以出去玩耍,我便时常淘弄些玩意拿去哄她,那日我在外面寻了个扎风筝的人家,扎了一个大蝴蝶的风筝,想阿芙一贯最喜欢蝴蝶,便兴匆匆的拿去给她,想着,她便不能出去放,瞧着也欢喜,只可惜她并未瞧见。” 说着俊脸上染上一层黯然。 想来阿芙便是他那个妹妹吧,他这般神色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他拿着风筝回去,他妹妹却已经走失不见了。 有时想想,棠梨真觉生在这样的世家大族未必便是好事,正是因为随着身份地位附带的东西,太诱人,才会有人惦记,并使尽阴谋手段去算计。 不用想也知道,一个国公府这样的世族大家的嫡出小姐,若非有人暗里算计,精心布局,怎会无故走失,且内宅中的算计龌龊,有时候真让人齿冷,这位大小姐也只能说运气实在差了些。 正想着,却听谢晖道:“棠姑娘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棠梨愣了愣抬头看向谢晖,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此事,小时候的事棠梨哪会记得,她自己都是半截穿过来的,好在那时候年纪小,虽行为举止有些变化,大人也不会往别处想,只当是她病了一场的缘故,至于小时候什么样儿,并非不记得而是根本不知道,她记忆里的童年皆是前世的事,说出来,只怕这位大公子以为自己胡说呢。 只是,他这般问了,却不能不答,略想了想道:“大约七岁的时候,我病了一场,大约病的有些重,后来虽病好了,七岁以前的事便不大记得了。” 谢晖:“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棠梨点点头:“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跟爹娘来安州之后的事情吗。” 谢晖的神情颇有些遗憾:“这倒可惜了。” 棠梨摇头:“不过是小时候淘气的事罢了,如今我都长大了,也过得很好,想不起来也无妨。” 谢晖也笑了点点头:“倒也是,你如今这般很好。” 棠梨不想继续绕在这个话题上,便道:“令堂的病是个什么境况? 大公子不若先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些准备。” 谢晖:“若说母亲这病也有好些年了,刚说了怀阿芙的时候,病了一场,月子里又生了气,调养了几年刚见了些起色,阿芙便走失了,自阿芙走失母亲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年之久方能下榻,却一直不见大好,太医名医不知请了多少,都说是郁结于心,若母亲自己想不开,便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棠梨点点头,这倒是,她记得上次在国公府见过的那位跋扈的谢灵菡,瞧年纪跟谢晖的那位亲妹妹差不多少,国公府这位长房的大娘子出身顾氏,必然心高气傲,既她所出的嫡女跟小妾的庶女年纪一般,想来是在她怀孕之时,丈夫纳妾,且从那个跋扈的谢灵菡,便不能猜出她娘是个什么货色,孕妇本来就敏感,偏又遇到丈夫纳妾,还弄了这么一个狐媚子不知礼数的妾侍,心中郁结难遣,不病才奇怪,后来又遭受了女儿走失不见的打击,自然是病上加病,若非心存找回女儿的希望,估摸都撑不了这么多年。 想到此,抬头却对上谢晖的目光,自从这次在岳州见面,这位大公子总是用这种似有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的目光看着自己,很有些奇怪。 大约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奇怪,谢晖收回目光,略低头,抚弄了一下琴弦,顿时一串泠泠之声,从他修长的指尖滑出,便只这么随意一拨也极是悦耳。 抬起手道:“母亲见到棠姑娘,应很欢喜。” 棠梨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医术,遂道:“大公子尽管放心,棠梨必尽全力医治令堂。” 谢晖却并未道谢,点点头:“没准母亲见到你,病就好了也不一定。” 棠梨摇头失笑:“怎么可能,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若想治病还需用药才行。” 谢晖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说话不过几日,便到了,棠梨此次进京乃是匆忙成行,想着看了诊便回转岳州,便只带了梅婆婆,甘草本缠着要来,让梅婆婆数落了两句,只得作罢。 虽只带了梅婆婆一人,但船上却有好好几个使唤婆子,这一路行来倒是分外妥帖周到。 棠梨已然收拾妥当,等着船泊停靠岸,忽见码头上一字排开十几辆马车,丫鬟仆妇小厮管事的有几十人之多,虽人多却并不吵闹,极有规矩,那马车也都是翠玉华盖,一看便非寻常人家能有。 棠梨暗道莫非今日来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 正想着,便听梅婆婆低声道:“是国公府的马车。” 棠梨一愣,随即释然,原来是接谢晖这位大公子的,只不过若是接大公子,应该管家来吧,便有主子来,也该是同辈的兄弟,可这码头上的阵仗瞧着像是来了女眷。 她记得谢晖好像是个跟顾家订了亲事,却尚未成礼,那位顾家姑娘想必不会来接自己的未婚夫吧,难道是那个谢灵菡? 棠梨都不信,那个谢灵菡刁蛮任性,且瞧着极怕谢晖,躲还来不及呢,那还有往前凑着找不自在的理儿。 不是妻子不是妹子,还能是谁? 棠梨真猜不出了,却听梅婆婆低声道:“是顾大娘子的马车,马车旁边的那个顾婆子是大娘子身边的管事妈妈,我曾见过几回,她自来不离主子左右的。” 棠梨一惊,心道,不说这位大娘子病的厉害吗,若非如此,谢晖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岳州去请自己啊,怎么如今却能来码头接人了,此事当真让人想不通。 纳闷的功夫儿已经放好了连桥,棠梨扶着梅婆婆的手走了过去,一上岸便瞧见当头那个穿着颇体面的婆子几步上前:“老奴给姑娘请安,姑娘一路辛苦。” 这婆子面容可亲,只是神情有些过于激动,棠梨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妈妈不必多礼。” 那婆子却上下打量棠梨一遭道:“像,真像,越瞧越像。” 棠梨给这婆子一连几声像真像的说的越发糊涂,忍不住问了句:“像什么?” 那婆子却并未答话,后面的车门开了有个颇激动地声音道:“快,让我瞧瞧。” 棠梨愣神的功夫,已被那顾妈妈扶着送到了车前,车厢里歪着一位贵妇,容颜端丽,身姿纤弱,虽上了妆却仍透出遮不住的病气,不过目光却异常的亮,这种亮甚至驱走了些许凝结在她眉心的沉沉郁色,使的她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精神。 上次进京虽常去国公府走动,可这位大娘子却一直病着,闭门不出,便是老太君的寿宴也并未出席,所以棠梨并未见过这位大娘子,今日算头一回见。 这一见却莫名有些说不出道不名的感觉,眼眶莫名有些酸意,略稳了稳心神,便要蹲身行礼,只是这礼并未行下去,便被那贵妇人拉住了手:“上车来,让我好好瞧瞧。” 旁边两个婆子扶着棠梨上了车,一上车,那妇人便拉着棠梨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许久,那一双白皙却枯瘦的手,颤抖着划过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半晌方放下来道:“这些年……”说了三个字便仿佛噎住,再也说不出旁的来了。 车外的谢晖道:“虽开了春这码头上仍有些凉,母亲还病着,不宜在此久留,不若先回府,如今阿芙就在您跟前儿,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有多少话不能说。” 那贵妇抹了抹眼泪:“是了,倒是我糊涂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府才是。” 顾婆子把车门关上。 谢晖方吩咐了一声,车队行了起来。 纵然再傻,此时也能猜出大概了,为何谢晖不远千里跑去岳州请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他母亲看病,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他走失多年的妹子了。 棠梨忽觉有些荒谬,她虽早知自己并非便宜爹跟娘的亲女儿,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国公府这样世家大族扯上干系。 更何况,这境况岂止是扯上了点儿干系,虽常听人提起这位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自己啊。 怪不得谢晖前几天一个劲儿问自己还记不记得小时的事呢,还跟自己说了那么一大篇兄妹情深的故事,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他妹子了。 可自己怎会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根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想到此开口道:“夫人思女心切,郁结生疾,缠绵多年不愈,此是心病虽不好医却非不可医,夫人安心,棠梨必竭尽所能,医好夫人之疾。” 顾大娘子愣了愣,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顾婆子忙道:“大娘子,事到如今也不用急在一时了,且先回府再说吧。” 那夫人叹了口气:“是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虽如此说,手却未放开,始终紧紧抓着棠梨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人就不见了一般。 棠梨也不知该说什么,从心里她觉得此时很有些荒谬,却也明白堂堂国公府断不会胡乱认亲,更何况还是亲女儿,必然是有根据了,可是什么根据呢,一般这种失散多年认回来的戏码就没听说过凭长相的,更何况虽这位顾妈妈言之凿凿说自己跟她家大娘子未出阁之时如何如何像,却也只是她自己说罢了,再说,世上的人有千千万,长得有些像也并不一定就是母女。 所以长相并不靠谱,得有确切的根据,像那些故事里讲的胎记啦,玉佩,长命锁一类的,长命锁,棠梨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莫非是这个长命锁。 她还记得梅婆婆曾说自己这把长命锁并非寻常市面上能见的东西,便宜娘也是屡次叮嘱自己不能弄丢了,这次来京之前,便宜娘还特意检查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戴着呢。 难道是因为这把长命锁,不,怎么可能,这长命锁乃是自己贴身之物,从未视于外人,国公府又是如何知道的,并由此确定自己便是那个走失多年的大小姐。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国公府,却并未声张,而是从侧门进去,换了软轿再至内宅,这位大娘子病体未愈又强撑着病体乘车去码头累了一场,回来便有些撑不住了,靠在炕上脸色颇有些难看。 旁边的顾妈妈急忙从炕边儿的匣子里,拿出一个药丸子来,用温水化开,便要服侍着大娘子吃药,棠梨却道:“且慢。” 那顾妈妈一愣,疑惑的看向棠梨。 棠梨道:“我可否看看这药?” 大娘子目光柔和,点点头,顾妈妈把药盏递了过来,棠梨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可有药方?” 顾妈妈摇头:“这是侯寻一位有道高僧为大娘子配的灵药,姑娘不知,先头未服药时,大娘子连榻都起不来的,如今却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了,因是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故此并无配方。” 顾妈妈何等人,一见棠梨的神色脸色便是一变:“这药可是不妥?” 棠梨暗暗冷笑,岂止是不妥,是大大的不妥,这哪里是什么治病的灵丹,分明就是催命的毒丸,不过也难为这人费尽心机,竟然能找到这个来入药。 只是这顾婆婆刚说了这灵丹乃是侯爷寻一位高僧所配,这侯爷自是指的国公府如今的家主了,也就是这位大娘子的夫君,谢晖的亲爹。 自己若直接说这灵丹有问题,只怕不妥,更何况大娘子如今服用之后,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人家可是夫妻,总不会宁可相信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的丈夫吧。 想到此,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正想着,便听大娘子道:“你莫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大娘子声音跟她的神色一般柔和,目光中是坚定的信任,棠梨忽有些惭愧起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在这个世界待的久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大夫了吗,做大夫首要便是医德,如此干系性命之事,岂能隐瞒。 更何况,眼前这位温柔可亲的妇人,极大可能还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娘亲,若果真如此,自己若隐瞒这药的害处,岂非是害了自己的母亲。 想到此脸色肃然,开口道:“不瞒大娘子,若我所料不错,这并非治病的灵丹,之所以大娘子服用之后感觉精神好转,是因这药里加了一味阿芙蓉。” 旁边的谢晖却脸色大变:“你是说这药里有阿芙蓉? 怎么会?” 大娘子见儿子脸色不对,忙道:“阿芙蓉是药吗,晖儿知道?” 谢晖:“母亲这阿芙蓉盛产于南燕之地,虽也算药材却不可久服。” 大娘子:“若久服会如何?”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久服便会成瘾,一旦成了瘾便再难戒掉,我曾见过一个例子,成瘾之后若不再服用,便会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娘子听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比这冷汗更让她觉得森然的,是拿这灵丹给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丈夫。 第185章又来认亲 第185章又来认亲 正说到此处,忽听外头有囔囔靴声,接着便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怎么都在外面守着,大娘子病着,跟前儿少人了伺候怎么成,愈发的没规矩了。” 说到后面一句,先时的温和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严厉威慑,一听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那些婆子想是颇惧这位家主不敢辩驳,只是一叠声的认错。 大娘子眼中瞬间翻腾起似恨似怨的复杂情绪,却扫过棠梨的时候,归于平静,神色也恢复了平和开口道:“是我嫌她们在跟前儿乱,都遣了出去,你怪她们做甚?” 外面的人顿了顿道:“既是大娘子给你们说情,今日之事权且记下,日后服侍主子若不尽心,一并重罚,下去吧。” 那些人谢了主子不罚之恩,接着蜀锦平针绣如意牡丹的帘子打起,进来一位头戴冠冕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大约是刚从朝堂下来还未来得及换衣裳,谢家是以战功显赫,而自老公爷之下除了袭的爵位,却并不再入武职而是做了文官,而这位谢候也极为斯文,五官气质,谢晖真是像足了其父,且这位谢候保养得当,身姿修长并未有中年男人发福的迹象,跟谢晖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倒像兄弟,完全可以相像出当年这位谢候风华正茂之时的风姿。 谢伯渊一进来瞧见棠梨方知有客,微微一愣道:“这位是?” 谢晖刚要说话,大娘子已先一步开口:“这是晖儿从岳州请来的叶神医。” 谢伯渊打量棠梨两眼,大约是见棠梨年纪太小不像个大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未发作,而是道:“吃了那灵丹不是觉得好多了吗,怎么又请大夫? 可是那灵丹吃完了,不妨事,回头我再去庙里走一趟便是。” 大娘子:“你公务繁忙,我不能为你分忧也就罢了,还要累你四处求医问药,着实为难你了。” 谢伯渊:“大娘子此话从何说起,你我是夫妻,本不分你我,我说什么为难,只是你病的年头长了些,只怕寻常大夫不能医治,若你吃着这灵丹有用,不若选个日子,我陪你去庙里走一趟,一是求药二来也拜拜菩萨,那观音庙极灵验,说不准你这一拜病就好了,比寻什么神医太医的都强。” 这话当着棠梨说可实在有些不客气,就差直接指着棠梨的鼻子说,你是庸医,赶紧滚蛋。 棠梨在心里苦笑,要不是谢晖大老远跑去岳州,自己也不想折腾这一趟啊,如今倒好,辛苦不说,还讨嫌了。 谢晖看了棠梨一眼:“父亲,棠姑娘当日曾治好二皇子,医术精湛,有口皆碑,并非那些寻常大夫可比。” 二皇子? 谢伯渊微微一愣,当日虽自己并不在场却也是听说了的,都说叶家出了小丫头,医术高明的紧,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请了她来,便能药到病除,老将军的旧伤,听说也是她治好的,弄得如今老将军逢人便夸这丫头的医术,连带的还要骂几遍太医院那帮庸医。 以至于,即便这丫头不在京中,却也是颇有名声,刚见这么个十六七的小丫头,一是觉得荒唐,倒忘了这茬儿。 遂道:“不知是叶大夫,倒是本侯失礼了。” 棠梨:“侯爷客气了。” 谢伯渊一个侯爷能说句失礼已算降尊纡贵,见棠梨识相也便不再看她,却扫过棠梨刚搁在炕桌上的药盏摇了摇头,不禁道:“怎么今儿未用药,怎么越发成了孩子。” 说着伸手拿了药盏,舀了一匙送到大娘子唇边:“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得了。” 语气温柔如水,像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若不是知道这药里有什么,看见这样的情景,棠梨必会以为这是一对情深义重的恩爱夫妻,可一想到这药里的东西,再看这位谢候温柔如水的态度,棠梨便觉从后脊梁升起一股寒意。 她这个旁观者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娘子又当如何了。 大娘子看了丈夫良久,张开了嘴要吃那药,谢晖心中一急忙道:“不能吃。” 谢伯渊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儿子:“为何不能吃?” 谢晖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以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知这药里有阿芙蓉那样的东西,如何还能让母亲服用,这不等于害了母亲吗。 只是如今这灵丹的来处还未查清,不能说明,却又要跟父亲解释为何不让母亲服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张俊脸有些窘迫发红,下意识看向棠梨,期望棠梨能帮他解围。 棠梨倒也不负所望,开口道:“回侯爷话,刚这药化开,我闻了闻,里面用了人参,人参虽补却是热性,大娘子心火郁结,便病了多年中气亏虚,也只能用温补之法徐徐图之,人参万万用不得,若用了不仅不能治病,反倒适得其反,加重病情。” 谢伯渊:“若是如此,为何大娘子前头服用了几次便觉精神大好。” 棠梨:“精神好乃是一时之力,正如那强弩之末,如此一病只图一是起效,却并不能除根,待日后再发作起来,便会更重。” 谢伯渊:“依你的意思,大娘子这病该如何医治?” 棠梨:“大娘子这病起于心,病根儿在心,自然要从根上治方能见效。” 谢伯渊听了却冷笑了一声:“你这话说了等于未说,大娘子这病起因如何,想来这京城之中早已无人不知,当日那位庆福堂的余老东家来了也是如此说,可我家大娘子这心病又如何能医的好。” 棠梨缄默无语,这位谢候瞧着温文儒雅一派温柔,说出的话来可是丝毫也不客气,可观此人并不像这般秉性之人,莫不是关心则乱。 大娘子颇为不满:“人家也没说错,病因病根的确如此,侯爷急什么?” 谢伯渊方意识到自己这般年纪,对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着实有些不妥,便咳嗽了一声以缓解尴尬。 棠梨倒是并未生气,她是大夫,怎么极品的病人家属没遇到过,一开始或许还会觉得委屈,可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也能理解,病人家属如此也是心中着急,担心家人。 而从这位谢候的表现来看,棠梨倒是略打消了一些疑心,或许这位侯爷并不知药里有什么,只是担心妻子的病,特意求了灵丹回来,至于这灵丹里有什么东西,他又如何能知道。 这一对夫妻明明彼此有情却隔着一层什么,以至离心,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而这误会十有八九跟那位谢灵菡的母亲有关。 想到此,棠梨道:“敢问侯爷,这灵丹侯爷是从何处而得?” 谢伯渊道:“城南的观音庙中,听说那观音庙有位得道高僧,炼出的灵丹可治百病,想到大娘子的病,便去求了一些,服用后果然有效。” 谢伯渊话音刚落,大娘子却忽道:“听说,听谁说的?” 谢伯渊脸色一滞:“你管哪听来的做甚,求了来能治病不就好了。” 大娘子却冷哼了一声:“治病? 怕是吃了你这灵丹,治不好病,反倒要了我这条命,正好如了西院那母女的意吧。” 谢伯渊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我去庙里求来的又关她什么事? 况且,不过是有一味人参不大妥当罢了,怎么在你这儿就成要命的毒药了,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大娘子也恼怒起来:“谁也不能趴谁心里看去,如何知道按了什么心。” 谢伯渊蹭的站了起来,显然已是怒气勃然,脸色铁青的看了妻子半晌,终是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棠梨有些发傻,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先头本来还猜测是内宅妻妾争宠的手段,可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夫妻吵架了。 刚那位拂袖而去的谢候跟这位大娘子,分明就是一对冤家,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吵起来,这样无法沟通,误会怎可能解得开,夫妻关系能好了才奇怪。 根本不用那位姨娘挑拨,这两人已经闹成了乌眼鸡,两口子也不管场合地点便吵了起来,让自己这个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妥,实在尴尬。 大娘子大约缓了过来,拉了棠梨的手道:“你别怕,我这病也不是一朝两日能治好的,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的紧了,我已让顾妈妈收拾了旁边的院子,备了热汤,你先去泡个热水澡,睡一觉,明日再说。” 棠梨点点头:“那就多谢大娘子了。” 大娘子脸色有些暗淡:“在这里客气什么。” 棠梨略想了想,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个白瓷瓶来:“这是我配的药,有镇定安神之效,大娘子睡前服用一粒,应能得一夜好眠。” 大娘子仿佛颇为感动:“到底是姑娘好,知道疼人,比小子强多了。” 说着还半真半假的白了旁边的谢晖一眼。 谢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大娘子:“就知道傻笑,你妹妹累了,还不带她去歇着。” 谢晖应了一声,跟棠梨告辞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廊角的腰子门,便是一个小跨院,院子虽不大,却收拾的极用心,有假山有流水,一丛丛绿油油的藤蔓搭在那假山石洞上丝丝缕缕垂挂下来,似一帘瀑布,上面星星点点开了黄色的小花,飘来阵阵幽淡的清香,芬芳馥郁。 正对着门廊是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无论景致摆设都极为用心,只是棠梨仍觉有些奇怪,这院子瞧着并非临时收拾的,倒像是特意给什么人留着的一般。 抬头瞧见正屋前有块扁上面写着,芙园,联系船上谢晖跟自己提起的他那个走失的亲妹子,棠梨便明白了,这里想必是那个阿芙的院子,因这位大小姐走失的时候年纪尚小,才会安置在亲娘身边,且这院子也不大。 自从进到这里棠梨的感觉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模模糊糊像是曾经来过这里,难道是这身体的自我意识,还有小时的一些记忆。 谢晖打量她半晌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棠梨微微叹了口气:“大公子,都到这会儿了,我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就该看看脑子去了。” 谢晖有些不好意思:“在岳州的时候,我怕直接说出来,你觉得荒唐,便不会来了。” 棠梨看向他:“大公子恕我直言,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妹妹,这认亲总的有个凭据吧。” 谢晖:“自是有凭据的,就是这个。” 说着伸手探到自己领口里,把挂在胸前的一块如意金锁拽了出来。 一见那个跟自己这个一模一样的如意金锁,棠梨便明白了,却仍不解的道:“可是你们又怎知这金锁在我身上?” 谢晖大约真把她当成亲妹妹了,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说到这个,我还要问你,这如意金锁乃是贴身之物,如何会在齐王手上,当时他拿过来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 棠梨忍不住要夸自己铁口直断了,就猜着这件事跟齐王脱不开干系,果然让自己猜着了,如今看来岂止是跟他有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幕后推动的,如此,他之前的种种暧昧跟笃定便能解释的通了,尤其那日在宋府的角楼上,他那句来日方长。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既是这国公府走失的大小姐,也便是他订下婚约的人,这婚约是圣祖跟老公爷亲口所订,只要大梁还在,这婚约便在,齐王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揭开此事,谢晖这才远赴岳州请自己前来,说是为母诊病,其实是认亲。 只不过这认亲之路有些曲折罢了,正想着便听谢晖道:“今日之事你莫在意,母亲跟父亲一贯如此,见了面便吵,都吵了十几年了,再有,今日母亲在父亲跟前儿未说……” 棠梨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知道,大娘子是不想有人害我。” 谢晖:“当年你忽然不见,实在蹊跷,查到如今也未查出端倪来,如今这灵丹又有问题,怕是这幕后之人所为,母亲是想趁次机会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棠梨暗暗点头,这位大娘子到底是出身顾氏,并非草包,隐忍多年为的不就是揪出在后面做手脚之人,可惜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也就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这位再次出手,岂能放过。 至于隐瞒谢候,原因也不难猜,大娘子必然猜测这些事是谢灵菡的母亲,那位兰姨娘做的,想到此,不禁道:“之前他们也是这么吵吗?” 谢晖明白棠梨的意思,摇摇头:“父亲跟母亲是自小便认识青梅竹马,情份也旁人亲厚,父亲纳妾之前,他们感情极好,后来父亲纳了兰姨娘进来,便时时争吵。” 棠梨:“侯爷对那位兰姨娘可好?” 谢晖摇摇头:“从未见父亲在兰姨娘房中留宿,以前是在母亲这里,后来他们吵得厉害,父亲便搬去了书房。” 棠梨:“这么说侯爷并不喜欢那位兰姨娘,为何又要纳她为妾平白给大娘子添堵呢。” 谢晖:“这些事我倒是耳闻了一些,父亲有此去城外巡视庄子,却赶上大雨,便在庄子上歇了一宿,过了数月,那庄头管事便带了个有孕的女子过来,她是那庄头的女儿,在府里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让老太君做主。” 父亲才不得已纳了她进府,生下了灵菡。 棠梨心里叹息,还真是毫无新意,不用想也知那庄头必是早就想攀附家主,趁着侯爷因大约耽搁在庄子上,便动起了歪主意,不管是喝多了酒还是下了药,总之是成事了,且他闺女还异常争气的怀上了,然后这庄头又刻意隐瞒了数月,直到闺女的肚子月份大了,才带着来国公府闹,国公府不是那些贫民小户,最在意体面,这样的丑事自然能捂就捂,让侯爷纳了她进府,息事宁人,好过闹得沸沸扬扬。 可大娘子孕期竟然发现丈夫出轨不说,还把怀了野种的女人纳进府当了小妾,若以往两人感情不好也还罢了,偏偏两人之前极好,这夫妻感情好,自然便容不下别人,加之那兰姨娘也生了个跟自己女儿只差几个月的女儿,以大娘子刚强的性子,能忍得住才怪,忍不住也不能去发落那个兰姨娘,便只得跟丈夫吵,见了面便吵,没一天消停的时候,后来亲闺女又莫名其妙没了,大娘子伤上加伤,便一病不起了。 棠梨又道:“国公府论说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寒门小户,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就得不少吧,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个小孩子,竟然走失了?” 谢晖:“这事说起来也蹊跷,赶上那年正月十五灯节儿,热闹的紧,父亲联系阿芙身子弱,平日不大出门,便想抱着她去外头看灯,父亲亲自抱着,阿芙身边的婆子丫头们便都没带,只带了一个乳母,还有灵菡,去了街上,碰巧遇到了朝中同僚,便把阿芙交给旁边的乳母,寒暄几句,可就这会儿功夫,那乳母跟阿芙便都不见了,父亲急的不行,惊动了官府四处寻找,却连人影都不见,连着找了数月都未找到,因跟皇家有婚约,不好说是乳母拐带,便对外说不慎走失了。” 棠梨:“能到国公府来当乳母,想必不是无名无姓之人吧。” 谢晖:“的确,可那乳母却是母亲娘家的亲戚,虽说有些远,论起辈分来,我还要叫她一声表姨呢,这位表姨命不好,丈夫犯了事,砍了脑袋,那时已经怀了身孕,因见她可怜,加之手脚利落,做事底细周到,便让她来当了阿芙的乳母,一个是好歹是亲戚,总比外人强些,二一个她心细,阿芙身子不好,也能照顾的更好,谁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棠梨:“这件事太过蹊跷,她受大娘子恩德本该报答好好照顾你妹妹,却行此恶事抱走了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却仍铤而走险,只能说她得到的好处值得她如此,想必她那个儿子也没了吧。” 谢晖点头:“你还真是比刑部审案子的还厉害,你怎知她儿子没了?” 棠梨:“这还用说吗,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畜生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崽儿,做人的难道还不如畜生吗,便这位乳母心思再阴毒,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儿子,既是跑路了自然要带上自己的儿子,只要找到这母子二人,谁在后面使的阴招也便一清二楚了。” 谢晖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天南海北的一直再找,可就算用尽我国公府的力量,也未寻到一点儿消息,有时候我想或许那母子俩是不是跑去了南燕,父亲为此还请命跟着平叛大军去了一趟南燕,为的便是找人,终究一无所获。” 说着看向棠梨:“可惜你病了一场,不记得小时的事了,要不然问问你不就知道了。”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敢问谢大公子,令妹走失之时芳龄几何?” 谢晖:“五岁。” 棠梨:“你指望一个五岁的病弱非常的孩子能记住什么? 便能记住,如今已过了十几年,也早忘了。” 谢晖:“是我糊涂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你找回来了,阿芙,你能回家来真好。” 第186章血缘亲情 第186章血缘亲情 阿芙? 自己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吗,亦或是齐王搞得鬼,从见了那位大娘子,棠梨便有些疑心,自己未记错的话,这位顾大娘子跟那位太后是姊妹,也就是说,是齐王殿下的亲姨,国公府走失的长房嫡女,也是齐王未过门的王妃。 齐王曾多次试图退掉婚约而未能如愿,无计可施之下,干脆出此下策,让自己顶了这名头? 而他如此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确对自己有意。 事到如今,若棠梨还觉齐王对自己并无他意,实在有些自欺欺人了,且不说宋府角楼上他的态度言语,便回想之前,两人的接触,也是很暧昧的。 也正因如此,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才有自己跟他的传言,且惊动了太后特意召了自己进宫,更不消说在岳州他做的那些事。 棠梨忽然发现,其实很多事情是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之所以忽略,是没想过自己跟齐王会有什么发展,却没想到,他如此执着。 执着到把他未婚妻的名头按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这些念头只是想想罢了,棠梨其实明白,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是绝不会胡乱认女儿的,且那个如意金锁的确是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更何况自己也很清楚,便宜娘不曾生育,自己是他们的养女。 便身世可以杜撰,但这枚如意金锁却做不得假,之所以国公府知道此事,应该是上次在观潮阁给齐王行针的时不慎把金锁落下了,而自己这枚金锁,梅婆婆也曾说过,不似市面上能见之物,梅婆婆既能看出,齐王如何看不出,便让人查了查,一查之下方知出自国公府。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有谢大公子不远千里远赴越州请自己进京看诊。 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至于他的目的也不用猜了,自己的身世揭破,必然要认祖归宗,走失十几年的国公府长房嫡女回归,这桩国公府跟皇家订下的婚约也便有了着落。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自己的,棠梨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让他如此中意了,仔细回想两人之间,从第一次见面貌似便不大愉快,后来虽有所缓和,可也远远达不到非君不娶的程度,事实上,棠梨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他板上钉钉的未婚妻,真有些不适应。 谢晖见她出神,忍不住道:“阿芙可是在想齐王?” 棠梨回神看向他:“想他做什么?” 谢晖:“你莫不是忘了,你跟他自小便定了婚约的,说起来,之前在京里虽听过一些传言,却并未当真,一是见过你之后,觉得以你这样的性子是不屑于攀附什么权贵皇族的,二一个齐王一贯不近女色,如今想来,倒是我想错了,即便你不屑攀附皇族,可架不住有心人惦记,倒也是巧,让齐王发现了你的金锁,那日齐王来府跟母亲说起此事之时,我方明白为何当日一见你便觉格外亲近,原来你我竟是兄妹,能找到你真多亏了齐王。” 棠梨:“他倒真闲在,还有空管这些事。” 谢晖颇有些不解:“听你的语气,好像对他颇有成见,却是为何?” 棠梨:“他堂堂齐王殿下,我敢对他有什么成见。” 谢晖端详她半晌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棠梨奇怪的道:“我跟他统共也没见过几回,说相熟尚且牵强,又怎么吵架?” 谢晖愣了愣:“不熟? 怎么可能,他那日在母亲跟前儿可是说的清楚明白。” 棠梨:“他,他说了什么?” 谢晖:“他说与你两情相悦,想尽快迎娶。” 棠梨愕然,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冷的跟块冰似的男人,脸皮厚起来简直堪比城墙,自己跟他统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吧,怎么就两情相悦了。 愕然之后,棠梨忽想起来,就算齐王不这么说,只要自己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那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除了嫁他貌似也没有第二条路。 想到此,不免有些泄气,侧头看向谢晖:“我真是你妹妹吗,会不会你们弄错了?” 谢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如意金锁怎会弄错,更何况刚顾妈妈不是说了,你跟母亲未出阁时长得极像。”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那位顾妈妈明显是老眼昏花了。 笑过之后,谢晖道:“你跟齐王的婚约是圣祖爷跟祖父订下的,若他们在世或许还有转圜,所以……”说着顿了顿。 棠梨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所以除非天崩地裂,否则这婚约永远不能改变。” 谢晖点点头,打量棠梨的神色道:“你别看他性子冷,不拘言笑,可论起来你得叫一声表哥,再说,他若敢欺负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握了握拳,做出一个揍人的架势。 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刚认的便宜哥哥,还真是可爱,就凭他这副斯文样儿,寻常的地痞流氓兴许还能应付应付,至于齐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便齐王之前顽疾未愈的时候,对上那些功夫高手,也能以一敌十,这可不是自己杜撰的,是梅婆婆说的,更何况如今,不夸张的说就是齐王不还手,任谢晖打,估计也能把他累死。 不过,即便明知这些,可听了谢晖的话,棠梨也觉心中溢满暖意,这便是天生的血缘亲情吧。 两人说了一大会子话,谢晖方去了,棠梨便去沐浴更衣,浴房设在西次间,绘了大朵芙蓉花的折屏后,水汽氤氲,四个梳着双环髻的大丫头,捧着皂角香膏巾帕等洗漱用具,一字排开站在一侧,想是伺候沐浴的。 棠梨可不想洗澡还被人围观,挥挥手:“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那些丫鬟倒也听话,放下东西,退了出去,梅婆婆伺候棠梨已久自然知道她的习惯,也退到了外间。 她们都出去了,棠梨方褪了衣裳滑进浴桶之中,浴桶颇为宽大,水面上撒了许多花瓣,被热水一泡,整间浴房都弥漫着花香。 棠梨撩了一下水,花瓣顺着自己的手散在水中,霎时好看。 到底是国公府,这沐浴的设施比之叶府都要奢华,自己这算不算麻雀变凤凰了呢。 正想着,便听屏风外道:“大娘子让老奴送了玫瑰香膏过来,这玫瑰香膏是太后娘娘所赐,用来沐浴,能使肌肤嫩滑白皙,清香馥郁。” 这顾妈妈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在这时候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光凭一个如意金锁就认女儿,终究不稳妥,而顾妈妈此来,想必是为了自己胸口这颗朱砂痣。 此事无法回避,棠梨便道:“那就有劳妈妈送进来吧。” 第187章有大福气 第187章有大福气 见人回来了,大娘子忙问:“如何?” 顾妈妈点了点头,大娘子愣了半晌,开口道:“秋儿你掐我一下。” 顾妈妈如何不知主子的心情,依言对着主子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问道:“疼不疼?” 大娘子喃喃的道:“疼,好疼,真疼……”虽然嘴里喊着疼,可语气却满是欢喜:“秋儿,这不是梦,阿芙真的回来了。” 顾妈妈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大力点了点头:“是,芙姐儿回来了,当日芙姐儿落生的时候,产婆子还说,咱们芙姐胸口那颗朱砂痣,就说是有福的,奴婢可记得真真儿的呢。” 说到这个,大娘子却叹了口气:“那产婆子都是捡着好听的说罢了。” 顾妈妈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是想到本该一辈子金尊玉贵日子顺遂的姐儿,却被奸人所害,这十多年都流落在外,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如何还能说有福气。 顾妈妈摇摇头道:“奴婢倒是觉得,那产婆子说的不错,大娘子您想想,虽是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坏人可也不少,尤其那些丧尽天良的人牙子,为了银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当年姐儿被人拐了出去,必然不敢放在自己跟前儿,卖给那些人牙子是最省事的,可若落到那些人手里,哪有什么好儿啊,可如今您瞧姐儿好好的回来了,还成了女神医,举手投足那个大气劲儿,真跟您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您说这还不是福气啊,更何况,姐儿如今才多大啊,大福气还在后面儿呢。” 大娘子也点了点头:“是了,大福气在后面儿呢。” 顾妈妈忽想到什么低声道:“此事大娘子瞒着侯爷只怕不妥,毕竟侯爷是姐儿的亲爹。” 大娘子一听侯爷两个字,脸上的喜色退了下去:“亲爹? 他早有了闺女,哪还会稀罕阿芙。” 顾妈妈道:“大娘子您也消消气吧,兰姨娘这档子事本来就蹊跷的很,到如今也说不明白,公候之族出了这样的事是家丑,若是闹大了,终归不好,只能息事宁人,老太君这才做主让侯爷纳了进来,虽说纳了,可这十几年里,就算那兰姨娘生产的时候,侯爷也没过去那边儿,可见侯爷心里还念着大娘子的。” 谁知顾妈妈不劝还好,这一劝更勾起了顾氏的怒火,柳眉一竖:“他可真是心里念着我,巴巴的去什么庙里求了毒药来给我,这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他的眼,挡了他跟那贱人的道儿。” 顾妈妈叹了口气:“大娘子跟侯爷是自小的情份,侯爷什么秉性,您还不知吗,他若是这样的人,大娘子又如何肯嫁过来,至于这求药之事,大娘子只想想当年咱们姐儿的事,便明白必有蹊跷。” 顾氏其实也不是糊涂人,虽说气了这么多年,却也不信自己丈夫能狠心到害自己这个结发之妻,只是一想到,那边院里的贱人母女,就如吞了绿豆蝇一般恶心,看见丈夫就来气,忍不住便把满心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想到此,心头萦上一丝柔软。 可一想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那丝柔软重又坚硬起来,她开口道:“当年的事,到如今都未查到蛛丝马迹,可见那贱人的城府手段,那贱人知道阿芙回来了,说不准又会想出什么阴毒的主意来,害阿芙,秋儿,你知道,我想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把阿芙找回来了,再不能有闪失,哪怕一丝都不行,除了这个,我也怕。” 顾妈妈:“大娘子怕什么?” 顾氏:“我怕我这身子不争气,万一哪天一口气上不来,我这好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该怎么办,谁来疼她护她?” 顾妈妈:“大娘子您担心这个做什么,您莫不是忘了,咱们姐儿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呢,奴婢听见外头都说咱们姑娘能活死人肉白骨,大娘子您这点儿小病又算什么,回头让姐儿给您开上两剂药,吃下去,管保百病全消。” 顾氏听了倒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却勾起了咳嗽来,顾妈妈忙过去给她轻轻捋着胸口,半晌方停歇下来。 顾妈妈见主子一通咳嗽过来,只喘气,脸色也白了不少,低声道:“大娘子本就病着,今儿又去了一趟码头,想是乏的狠了,不若睡会儿吧,对了,姐儿刚留了药给大娘子。” 说着拿了刚棠梨留的瓷瓶来,倒出一颗药来,服侍着主子吃了下去。 顾氏把药瓶要了过去,攥在手里瞧了又瞧,不大会儿功夫便觉困倦起来,合上眼当真睡了过去。 顾妈妈暗暗称奇,虽说早就听说了叶神医的医术如何高明,可再听说也不如自己亲眼见来的震撼,主子这些年思女成疾,总不得安睡,若一宿能得一个时辰的好觉都是极不易的,常常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什么安神的定心的不知吃了多少,可没一个管用的,如今只吃了一粒这药,竟然就睡着了,且睡得十分安稳,可见外头的传言半分不虚,她们这位终于找回来的姑娘,当真是医术高明,有姑娘在,主子这病还愁什么,苦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否极泰来了。 正想着,外头丫头进来低声道:“妈妈,小林管事来了。” 这小林管事是侯爷跟前儿伺候的,他来必是侯爷遣过来问话的。 顾妈妈嘱咐丫头好生守着,迈脚走了出去。 小林管事不过二十五就成了侯爷跟前儿的心腹,靠的可不是溜须拍马,像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之族,主子不多,下面的人却不少,管事婆子丫头小厮,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这还只是府里伺候的,若是连外庄铺子的都算上,就更多了,能在侯爷跟前儿露脸都难入登天,更何况还是得用的心腹。 这小林管事年纪虽不大,可心思灵,主子不用说,便能把主子的心思猜个通透,深谙主子的心意,做事办差自然顺意,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 正因为知道侯爷的心思,小林管事对顾氏这边儿的人格外恭敬客气,见了顾妈妈便先行了个礼:“小林子给顾妈妈请安了。” 第188章初露端倪 第188章初露端倪 侯爷跟前儿的人,顾妈妈也不敢托大:“林管事客气了,这般时辰林管事过来可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小林管事:“有些公务需侯爷亲自料理,今儿晚上怕是要在前头书斋里歇了,怕大娘子这儿等门,遣了奴才来禀告。” 顾妈妈听了这话在心里叹息,这个借口侯爷已用了,日日如此,明明是情投意合恩爱的夫妻,却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虽心中仍有彼此,却终因那个兰姨娘母女生了嫌隙,提起西院的那兰姨娘,顾妈妈暗暗咬牙,这贱人虽出身卑微,却是个极不简单的角色,当年芙姐莫名失踪,跟她绝脱不了干系,可这么多年了来却始终未抓到她一丝把柄,可见其心机,好在芙姐回来了,也算老天有眼。 小林管事往屋里瞄了一眼低声道:“大娘子可好了些,侯爷说那庙里的灵丹既有不妥,便先别吃了,听说庆福堂的老东家余老爷子如今在京里,侯爷说明儿亲自过去请,余老爷子的医术可比太医院的强远了,至于今儿那位小叶大夫,虽说有些名声,到底年纪轻了些,让她瞧不要紧,若用药还需谨慎些才好。” 顾妈妈知道侯爷这是着紧大娘子,见棠梨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心中信不过,之前听说这位小叶神医的名声时,顾妈妈也觉不大可信,毕竟医术不是别的,没说学个几年就能当大夫的,更何况还是神医,可今日亲眼瞧见棠梨只是闻了闻便能知道,那灵丹里加了阿芙蓉,便知这神医之名绝不是虚的,还有刚大娘子吃的那药,一颗下去立时见效,这样的药堪比灵丹,岂是寻常大夫能配出来的。 却也不会拂逆了侯爷的意思,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心里暗道,待侯爷知道,他不信任的小叶大夫便是大姑娘,不知会如何了。 正想着却见谢晖走了进来,遂上前道:“这么晚了,哥儿怎么还没回去歇着,这一路舟车劳顿莫非不累。” 谢晖道:“一路船行平稳,且有阿芙说话,倒真不觉得累。” 顾妈妈笑了:“不累也得去歇着,时辰可不早了。” 谢晖:“这就去。” 说着望了望屋里:“阿娘睡了? 今儿倒难得” 顾妈妈:“这可是多亏了芙姐儿给的那瓶药,吃下就睡了,当真灵的紧,说起来,过了年也才十七,怎么学的这么一身好本事。” 谢晖:“这些事等日后问过阿芙就知道了。” 顾妈妈点点头,却忽道:“只不过,老奴刚瞧着芙姐儿的神色,有些奇怪,似是不信此事。” 谢晖:“阿芙,走失的时候年纪还小,本就不大记事,后来听说又生过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以前事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而且,听表哥说过,叶知县夫妇一直把她当亲闺女一般,这么多年也未告知她身世,如今说是阿芙,她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以她的性子,本就不喜跟权贵打交道,如今忽然说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必是要纠结一番的。” 顾妈妈愕然,心道,若是换一个人,摊上这样一步登天的好事,还不高兴坏了啊,哪里还能纠结,国公府长房嫡女,又跟齐王殿下有婚约,这样的身份,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不来,却还有她们姐儿这样,不想要巴不得往外推的。 谢晖:“妈妈也也劝着阿娘些,先莫着急,人既回来了,便怎么也跑不的,只养好了身子,往后日子长着呢,更何况,当年的事还未查清楚,暂不把找到阿芙的事宣扬出去更稳妥些。” 顾妈妈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再说棠梨这边儿,泡了热水澡换了衣裳,便靠在窗前的炕上,由着梅婆婆在用帕子帮她擦头发,棠梨上一世是军医,常随部队演习,行动坐卧都习惯了军队的节奏,头发也是利落的短发,从未留过长发,更遑论这么长的,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头发从生下来就一直留着,十几年下来,已经长到了腰际,加之她的头发生的颇浓密,洗头便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擦头发也需旁人帮忙才行,要不然若是自然晾干,这一宿她都别想睡了。 棠梨终于理解古人不爱洗头的原因,不是不爱洗,是太麻烦,棠梨手里虽拿了一本医案,却半天未翻页,梅婆婆擦好了头发,见姑娘还没翻页,不禁道:“姑娘想什么呢?” 说实话,虽今儿才知道姑娘的身世,梅婆婆却并不觉的太意外。 叶全章虽说金榜题名,颇有才能,到底是寒门出身,妻子苏氏也是寻常的庄户人家,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养出姑娘这样的闺女来。 正如老夫人说姑娘身上的气韵可不像个寒门小户的丫头,便说是出身那些有着上百年底蕴的世家大族也毫不违和,加之叶全章夫妻并无其他子女,且在岳州的时候,自己去庆福堂帮着姑娘抓过几次药,药是给苏氏夫人调理身子用的,但自己却听庆福堂的人说,那药方是治不孕的。 既是不孕,如何能生的出闺女来,且之前梅婆婆也见过姑娘戴在身上的那块如意金锁,那金锁却不是寻常人家之物便疑心姑娘的身世不简单,只是未想到会是国公府莫名走失的那位长房嫡女。 出身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且刚落生便跟皇家订下了婚约,这位大小姐可说是从娘胎里便金尊玉贵,齐王妃的身份可比皇家公主都要高些,正因这样的身份,却忽然走失,着实蹊跷,当年真是狠闹了些日子,过了数月才渐渐消停了,也是别家消停,国公府一直人仰马翻的。 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外头都说这位大小姐怕是找不回来了,谁想竟是棠姑娘,想来国公府能确定,也必是因那金锁的缘故,她记得那金锁姑娘曾不慎遗失在观潮阁,那观潮阁是齐王殿下开的,若是旁人想凭着一枚金锁查出什么来,只怕不易,可若是齐王殿下想查,却简单的紧。 而齐王殿下如此做,自是为了姑娘,这事怎么说也是一桩好事,怎的姑娘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呢? 第189章余老爷子 第189章余老爷子 棠梨放下手里的医案,扫了眼周围,国公府长房嫡女的屋子,精致舒适自不必说,只是自己在这里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想到此开口道:“婆婆你说这国公府的人会不会弄错了。” 梅婆婆一听便知棠梨心中所想,摇摇头道:“老奴跟在姑娘身边也好些日子了,旁的不敢妄言,可那齐王殿下对姑娘却是实打实的,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活一世不易,便生在世家大族公候之家也不一定会事事如意,尤其婚姻之事,要门当户对容易,情投意合却难,齐王殿下自先便对姑娘有意,以殿下的地位权势,若只是一时兴起,断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查姑娘的身世,他这般正是因深知姑娘的性子。” 棠梨:“是,他做这些事当真是非了不少心思,且深谙套路。” 自己一个活了两世的人都被他不知不知觉的套了进来。 梅婆婆疑惑的问:“何为套路?” 棠梨:“就是阴谋心机。” 梅婆婆摇头:“姑娘这话可是笑话了,若非心中着紧姑娘,堂堂的齐王殿下又何需如此,想来殿下这些日子也是极难的,国公府的婚约是圣祖跟老公爷亲口订下,自是不能更改的,殿下又钟情姑娘,不想委屈了姑娘,本是无法两全之事,却有了转机,如今姑娘身份揭破乃是国公府嫡出贵女,亦是殿下未过门的王妃,既有婚约又是心爱之人,这可是天定的美满姻缘,姑娘嫁过去之后必然夫妻恩爱,顺遂和美的好日子,老奴真不知姑娘这儿愁什么呢。” 棠梨:“我也不是愁,我是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嫁人。” 梅婆婆噗嗤笑了出来:“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大了不嫁人难道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棠梨:“妈妈不觉得嫁人很麻烦吗,尤其还是嫁给皇族,便是似叶府这样的人家,都有许多规矩礼法,更何况皇族,一行一动,就连吃饭睡觉都是规矩,如今我日子过得好好,做什么要自找罪受。” 梅婆婆愕然,虽说自来便知姑娘跟旁人不同,却也未想到她会觉得嫁人是找罪受,想那齐王殿下不说身份,便只论容貌能力品性在大梁也是能拔个头筹的,那张俊脸纵常年冷冰冰的,也是不知多少世族贵女的深闺梦里人,莫说正妃,便是侧妃,侍妾,只要齐王有意,环肥燕瘦的美人早已填满了偌大的齐王府。 如此多少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好姻缘,到了姑娘这儿就成了自找罪受,听姑娘这话里的意思,那齐王府倒想是火坑一般。 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对姑娘真心实意,待成婚之后,必会疼爱纵容姑娘。” 棠梨:“婆婆觉得他能容忍一个天天往外跑四处抛头露面去给人看诊的王妃吗?” 这…… 棠梨见梅婆婆迟疑的神色摆了摆手:“婆婆也觉不会吧,之前还好说,若我果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才麻烦。” 梅婆婆见她是认真烦恼不禁道:“国公府寻了这么多年,想是不会弄错的。” 棠梨心里也知道不会弄错,不说自小戴的如意金锁,便是跟那位大娘子跟谢晖那种一见便觉格外亲近的感觉也无法自欺欺人,那是一种天生的血缘牵绊,她只是不想改变如今还算自在的日子,而对于这国公府,从心而论,棠梨也不大喜欢,人多心杂,与富贵权力并存的便是贪欲,去年棠梨只来过几次便领教了这权贵之家内里的阴暗龌龊,只是去年她不过是个来看诊的大夫,便从叶家的层面说也不过是姻亲,纵如此也惹了一些麻烦,而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最尊贵的长房嫡女,不用说别人,就是那个刁蛮跋扈的谢灵菡也不会善罢甘休。 棠梨倒不是怕她,是不想跟那样一个蠢货对上,谢灵菡那些奇葩想法跟理所当然的优越感,让人很是无语。 好在,如今她住的这芙园是大娘子正房的一个小跨院,大娘子这些年三天两头的病,便极少出去,侯爷也发了话,不许闲杂人等来这边扰了大娘子养病,府里人自然也知道,侯爷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西院里兰姨娘母女。 当初这兰姨娘能收进府来,那心计手段可非同一般,本来还以为进府以后必会折腾出不少事来,不想这些年都老实安分,若非生了二姑娘谢灵菡,大约都没人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兰姨娘。 纵然谢灵菡再刁蛮也不敢往大娘子这边儿来,所以棠梨也碰不见她,倒省了许多麻烦,但大娘子的身体需得好好调理。 转天一早,棠梨刚起来,顾妈妈便来了,随着顾妈妈进来的是一溜丫头婆子,有捧首饰盒子的有抬着箱笼的,进来放到外间一一打开,钗环玉佩,镯子戒指,一应俱全,金的玉的,珍珠玳瑁玛瑙翡翠……什么材质的都有,一时间映的满室生辉,还有那两大箱子的衣裳,光看料子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顾妈妈道:“这些是大娘子一早就让人备下的,昨儿时候晚了,怕扰了姑娘歇息,便没送过来,姑娘瞧瞧可喜欢。” 棠梨点点头:“劳烦妈妈一大早跑这一趟,来人,看茶。” 旁边的丫头忙去端茶,顾妈妈忙道:“茶就不用了,大娘子哪儿惦记姑娘,这一趟遣我来送东西也是来瞧瞧姑娘若起了过去一起用饭。” 棠梨也不好推辞,便让梅婆婆先把东西收拾起来,自己跟着顾妈妈往旁边正院行来。 一进屋便见谢晖坐在一边儿,冲她笑了笑。 棠梨上前给大娘子见礼,大娘子摇头:“一家人客气什么,快来我身边坐。” 说着拉了她的手坐在炕边儿上,上下打量她一遭问:“昨儿睡得好不好? 屋子有哪儿不顺意的告诉娘,床褥枕头可还松软? 下人们服侍的如何,有惫懒的别由着她们,来告诉娘,娘替你发落了她们……” 棠梨心里理解大娘子的心情,遗失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找了回来,作为一个母亲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的好,一股脑都补偿出来,但理解归理解,终归棠梨不完全是她女儿,对于这样的热情也有些不大适应。 微有些局促:“都好,多谢大娘子。” 大娘子神色有些黯然,顾妈妈道:“大娘子,哥儿跟姑娘这些日子在船上指定吃不好,不如先传膳吧。” 大娘子点点头:“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时辰,阿芙指定饿了,传膳吧,让她们快些。” 不大会儿功夫,进来四个婆子提着偌大的食盒,行了礼,把一个个小菜摆在那张花梨的八仙桌上,虽是早膳却颇为丰盛,十几个小菜装在一套粉彩福寿字的小碟中,青的青白的白还有做成荷花梅花样式的糕饼,配上香喷喷的紫米粥,光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晖指了指地上的绣墩:“坐吧。” 棠梨略有些迟疑,顾妈妈见她神色低声道:“大娘子起的早,这个时辰已是用过饭了。” 棠梨这才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小菜,忽然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有些纳闷,这大娘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 却也并未出声,待用过饭,洗漱了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丫头端了茶上来,方听谢晖问:“如何,今儿的早饭可还合你的口味?” 棠梨:“这些小菜都是照着我平日里的喜好,多谢费心了,甚为可口。” 谢晖摆手道:“阿芙谢我可是谢错了人,你这才刚回来,便阿娘跟我再有心,也不会连这样吃食上的事都知道。” 棠梨愣了楞看向谢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谢晖笑了:“齐王。” 只说了齐王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了,也不用再说,棠梨也明白了,自己在观潮阁给齐王行针的那一个月,早中晚三餐几乎都是在观潮阁用的,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留心,自己喜欢吃什么自是一清二楚了。 只是,棠梨倒真未想到那冷冰冰的男人会留心这样的小事,且,自己来国公府之前,便知会了这边,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现他的真心吗。 棠梨忽觉自己这想法有些可笑,他堂堂齐王,又跟国公府早有婚约,不管如何,只要大梁朝还在,这婚约就不会改变,这是圣祖对有功臣子的最高赏赐,亦是承诺,真不真心结果都一样,故此齐王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可他却偏偏做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他是打定主意非娶自己不可了吗? 谢晖见她神色微有些疑惑,齐王是自己的表兄,正因这层关系,谢晖自认还算挺了解这位表兄的,齐王自小便是个冷性子,便是太后也没见怎么亲近过,后来出了那件事后便更冷了,偌大的齐王府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所以外传他不近女色。 莫说外人,就是自己都以为这位表哥简妹夫,大约因那件事得了什么隐疾,对女子尤其厌恶,自己还曾为此发过愁,若是阿芙找回来,嫁给这么个不近女色的夫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如今看来,外传的那些当不得真,就从这些小事上的事无巨细,便可知他对阿芙的心意,更何况,阿芙还是齐王找回来的。 只不过看阿芙的神色,像是不大中意这门姻缘,两人不是早已情投意合了吗,莫非自己想错了? 棠梨却不想提这些,而是道:“棠梨给大娘子请脉吧。” 顾妈妈忙去挪了软枕过来,让棠梨诊脉。 大娘子定定看着棠梨,从她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这是她的女儿,那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这么多年没有亲娘护着,她经历了什么,受过多少委屈,越想,越发心疼心酸,眼角也有些湿热。 见棠梨诊完了,方抬手摸了摸眼角问:“怎么想到学医术,跟何人学的?” 棠梨抬头:“并未认真学过,就是在家看过些医书药书。” 大娘子笑了:“我家阿芙当真聪明,在家看书便能学会这么高的医术。” 棠梨愣了愣,这不过是她无奈之下搪塞的借口,毕竟她在这边的确没有师承,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身医术的由来,大多数人刚一听的时候都觉十分荒谬,即便后来勉强相信了,心中也难免存疑。 只有这位大娘子却一听便信了且真心实意的高兴,在这世上大约只有母亲,才会如此毫无条件,毫不怀疑单纯的去相信自己孩子的一切,因自己孩子的聪明而自豪。 棠梨心中一片温软,只是让她叫阿娘仍是有些张不开口,她毕竟不是这身子真正的主人。 正想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音:“给侯爷请安。” 大娘子脸上的笑凝滞一瞬,落了下去,眼里的喜悦被说不清是怨愤还是酸涩替代,帘子打起,昨儿那位谢候走了进来,谢晖上前请安,谢伯渊摆摆手,在炕上坐了瞧了瞧大娘子的神色道:“今儿瞧着倒是比往日气色好了许多。” 大娘子哼了一声:“没让人下药治死当真是我的运气了,若不然死了都不知什么死的。” 谢伯渊脸色一变:“什么死啊活的,一大早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字眼做甚,更何况,就算那灵丹里有一味药用的不大妥当吗,也不是毒药啊,先头你吃了不也觉得好多了吗。” 谢晖道:“父亲,这灵丹里有阿芙蓉,这阿芙蓉虽不是毒药却比毒药更可怕。” 阿芙蓉? 谢伯渊皱了皱眉:“这是何药? 怎从未听过?” 谢晖看向棠梨,谢伯渊也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不由看向棠梨,这一看倒不禁愣了,昨儿过来妻子这儿,匆忙间只是一瞥,见是个十六七的小丫头,深觉荒唐,这么点儿年纪哪会是什么神医,也未再打量,连模样五官也没瞧清楚,今日方才看清楚。 这一看忽觉这小丫头竟眼熟的紧,越看越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遂盯着棠梨若有所思。 见丈夫这般神色,大娘子心中愈发酸楚难言,只不做声。 谢晖怕棠梨不自在,开口道:“父亲。” 谢伯渊方回神:“这位是?” 棠梨蹲身行礼:“我是给来给大娘子看诊的大夫叫叶棠梨,给侯爷请安。” 谢伯渊:“你就是那位医好二皇子的女神医,想不到你年纪这么小,便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实在难得,不知叶大夫师承何人?” 棠梨有些无奈,正要答话,听见外头小厮道:“侯爷,余老东家到了。” 谢伯渊一听笑道:“刚我去庆福堂的时候扑了空,便留了话,让老东家回来无论如何过来一趟,不想这么快,晖儿你速速随我去迎老东家。” 说着站起来匆匆出去了,谢晖也跟了出去。 棠梨可是未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熟人,还是这位余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德高望重,可就是有些老顽童脾气,他既来了,只怕自己这身世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不想见生人,大娘子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余老爷子是庆福堂的老东家,德高望重医术精湛,跟老公爷颇有交情,也正因这个缘故,才能请的动他来看诊,只是他常四处游历,悬壶济世,在京里的时候不多。” 棠梨心道,如今这位老爷子在京里的时候可不少,就自己所知,自己去年从京里走的时候,他便在,如今已是转年开春,他仍在,可见至少这半年多里,并未出去游历。 正想着,便听外头谢伯渊的声音:“老爷子屋里请。” 帘子打起,走进来一位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人家,正是庆福堂的老东家余宝蕴,一眼瞥见棠梨,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在这儿。” 棠梨躬身行礼恭声道:“棠梨给前辈请安。” 余老爷子摆摆手:“别前辈前辈的了,听着别扭,若你这丫头不嫌弃我这老骨头,就跟星阑一般叫爷爷吧。” 老爷子这般说了,棠梨便不好推脱只得叫了声:“余爷爷。” 余老爷子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乖啦,乖啦。” 两人这般来去,看的其他人讶异不已,谢伯渊不禁道:“老爷子您认得这位姑娘?” 余宝蕴捋着胡子点头:“认得,认得,熟的紧,说起来,既然有棠丫头这个医道高手在,侯爷何必还请我过来给大娘子诊脉。” 谢伯渊愣了愣:“这个,若论医术,在当今大梁,只怕无人能比的过您老人家,内子这病多年不愈,怕还得您老出手才行。” 余宝蕴摇头指了指棠梨:“侯爷这番话当着这丫头的面说,可是让我这老脸发烧呢,实话说,若论年纪,我老头子或许还能拔个头筹,可若论起医术,我这老头子可就得甘拜下风了。” 谢伯渊愕然,以老公爷跟余宝蕴的这层交情在,余宝蕴断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推脱,他既如此说了,就代表这丫头的医术的确比他高明。 若说谢伯渊之前对棠梨的神医之名再有疑心,如今却也不得不信了,只是,这丫头小小年纪,如何学得这样一身好医术呢,竟连余家的老爷子都甘拜下风。 第190章幕后黑手 第190章幕后黑手 大约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谢伯渊脸色有些尴尬,棠梨便开口道:“前辈这是又变着法的鼓励晚辈呢,想晚辈才多大年纪,就算看过几本医书,经验上也无法跟您老相比,理应多跟前辈讨教才能有所进益,正如大娘子这病,晚辈正拿不准想寻一位前辈请教,您老就来了。” 余宝蕴一吹胡子不满的道:“叫爷爷。” 棠梨只得叫了声余爷爷。 老爷子这才高兴起来:“你这小丫头嘴乖的紧,倒哄的我这老头子心里越发欢喜,既如此,那我老头子也别白来一趟。” 说着便给大娘子号脉。 号了一会儿脉两道白花花的长寿眉皱了起来:“不对啊,我记得去年给大娘子诊脉的时候,只是长期思虑过度,不思饮食,所致脾胃虚弱,气血不足,我也曾说过因这病是从思虑上所得,若想治便也得从思虑上治方能见大好,除非大娘子自己想开了,不然便是太上老君的九转灵丹,只怕也不顶用,而今日大娘子这脉象却大为好转,莫不是府上有了喜事。” 以余宝蕴跟老公爷的交情,国公府的事自是瞒不过他,更何况满京城谁不知,公府长房的顾大娘子思女成疾,这么些年都是病歪歪的,连院门都不大出,所以这能让大娘子好转的喜事除了那位多年前走失的大小姐,还真想不出别的。 旁边的谢晖听了暗挑大拇指,不愧是余老爷子,当真医术高明,这一搭脉就知家有喜事,且猜的八九不离十的,也只有这位老爷子了。 谢伯渊却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忽伸手抓住妻子的手臂:“可是阿芙找到了?” 大娘子见丈夫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激动,本来想刺他两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怔怔看着他。 谢伯渊却很是激动,摇了摇妻子:“你说,你告诉我,可是咱们的阿芙找到了,她在哪儿,在哪儿?” 谢晖见母亲不说话,只得开口道:“父亲,阿芙就在这儿啊。” 说着指了指棠梨:“父亲难道没看出来阿芙长得跟母亲很像吗。” 谢伯渊猛地看向棠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棠梨看,同样的目光没了刚才的审视疑惑,却而代之的是不能自抑的激动喜悦,棠梨忽然发现,人的眼睛真是很神奇的,同样的眼睛可以瞬间变换截然不同的内容,而随着不同的内容,身份也便不一样了,棠梨不知自己跟大娘子年轻的时候像不像,毕竟她并未见过大娘子年轻时的样子,但顾妈妈大娘子甚至谢晖都说自己像,而这位谢候的目光,让棠梨觉着,或许自己是真的很像年轻时的大娘子,因为从谢候眼里她看见了对过往幸福时光的追忆,正因如此刚这位看自己还如看陌生人一样的男人,如今已自觉装换成了父亲的角色。 棠梨以前总觉电影电视剧里演的悲欢离合总是那么赋予戏剧化,世上哪有如此巧合,如此轻易的事情,而当这样的戏剧化的情节真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棠梨终于认同了一句话,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一个人可以五分钟前还是陌生人,五分钟后便用一种满溢着父爱的目光望着自己,谢伯渊显然有些激动:“你是阿芙?” 这是问句,棠梨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是阿芙吗,或许这个身体是,可她的灵魂却跟阿芙毫无关系,所以这份血缘亲情也该是属于阿芙的,自己若承过来,总感觉有些亏心。 而且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大善于应付这种找回失散多年女儿的情境,或许是职业关系,也或许是她已经历了两世的灵魂,早已不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了,所以这种戏纵然她想演都是演不出来的。 所以,面对明显有些激动的谢伯渊,棠梨只能僵直着身子不说话,好在谢伯渊也没指望自己会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怪不得刚我觉得如此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原来竟是一叶障目,这眉这眼,可不跟大娘子年轻那会儿一样吗。” 大娘子冷哼了一声:“哪里是一叶障目,根本是早不放在心上了,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这便是找茬儿吵架了,棠梨在心里叹息,这位大娘子当真是个别扭性子,想来年轻的时候在家里必是十分得宠的,明明心里在意,嘴上却说着刺人的冷言冷语,也多亏了这位谢候对她真心真意,方能这么多年未改弦易张琵琶别抱。 大约谢候就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对于大娘子的冷言冷语并不以为意,却也回过神来,想起余老爷子还在,便道:“今日多谢老东家不辞辛苦来给内子看诊,待内子病愈之后,我夫妻必当亲自当门道谢。” 余宝蕴也知人家这是一家重逢,自己在这儿有些不妥,虽有些不愿却也只能先告辞,只是临走却凑到棠梨跟前儿小声问了一句:“丫头你跟爷爷说实话,你当真不是你那娘亲生的啊。” 一句话问的棠梨哭笑不得,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好,只得躬身道:“前辈慢走。” 老爷子一瞪眼:“叫爷爷。” 棠梨只得又重复了一遍:“余爷爷慢走。” 老爷子这才去了。 棠梨不禁摇头,这老爷子真是越活越像孩子了。 不多时谢伯渊父子送人回转,跟大娘子商议道:“阿芙回来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我想在府中摆宴庆贺,不知大娘子意下如何?” 顾氏哼了一声:“你莫忘了当年害阿芙的幕后黑手并未找到,如今大摆筵席,昭告找回了阿芙,那背后之人岂肯善罢甘休,说不定又会使出什么阴毒之计来害我的阿芙,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找回女儿。” 谢伯渊被妻子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半晌方压住火气道:“你这是什么话,阿芙难道不是我女儿,我这个当亲爹的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顾氏:“是你女儿不假,可西院不还有个侯爷的亲女儿呢吗。” 谢伯渊再也压不住火气,一拍桌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氏:“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我好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再不明不白的让人害了去。” 谢伯渊一张脸气的发红,眼瞅就要发作起来,谢晖忙道:“父亲莫恼,母亲也并他意,只是阿芙好容易找回来,怕再有变故,毕竟当年之事确有蹊跷。” 谢伯渊:“即便当年之事有蹊跷,可这么多年也并未查出什么来,难道因当年之事,就不让别人知道阿芙已然归家吗。” 谢晖也知隐瞒下去不是常事,阿芙的身份不止是公府的长房嫡女,还是自幼便跟齐王订下婚约之人,认真说,即便尚未成礼,阿芙却已是皇家的媳妇了,从订下婚约那一刻,阿芙的名字便记了皇家玉牒之上,这是所以人都知道的事,但当年之事未查清之前,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棠梨听了一会儿,大约明白了其中缘由,便开口道:“便是官府捉拿盗贼也需真凭实据,而往往容易拿住的都是那些惯犯,他们偷了一次之后尝到甜头,自然便会偷盗第二次,官府只要盯紧了顺藤摸瓜必然能人赃俱获,若是那些盗贼只偷盗一次便洗手不干,想必官府也无计可施,若想把这样的盗贼绳之以法,便只有一个法子,让他再起贪念。” 谢晖:“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 棠梨点头:“拐带绑架公府嫡女是何等大罪,想必无人不知,寻常下人仆役断不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而有此胆量敢冒着杀头的罪过犯险的,必是心高有所图谋,且曾因犯险尝过大甜头,才会有胆量再行险招儿。” 谢晖:“你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对你下手,所图为何?” 棠梨摇头失笑:“你莫忘了我是个大夫,看诊治病还成,查案子可是实打实的外行,不过,这所图为何倒也不难猜,只要想想,这么做了之后对谁最有利,那个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谢晖忽的想到什么,顿时眼里一片冷厉之光,暗道莫非真的是她? 不觉看向父亲,见父亲脸上也是一片冷色,估摸也想到了其中关节。 谢伯渊倒是个痛快人,想到了便不再藏着掖着,开口道:“阿芙可是疑心西院?” 棠梨咳嗽了一声,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西院的身份再怎么说也是姨娘,就算这位谢候再不待见,也曾有个肌肤之亲,若不然谢灵菡从哪儿钻出来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谢候作为一个男人,看起来还是个一个颇有情有义的男人,即便不喜那位兰姨娘,估摸也不愿意把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想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之人,这是男人的通病。 而自己作为晚辈也不好直接说这些,便隐晦的提醒了一下,谁知这位谢候却直接挑明了。 棠梨不免有些尴尬,谢伯渊柔声道:“阿芙莫怕,爹爹并非要责怪你,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疑心西院?” 谢伯渊语气和缓,目光温柔的看着棠梨,的确无丝毫责怪之意,棠梨心下一松道:“棠梨并不知国公府内宅之事,只是想到人做任何事必然有其目的,尤其绑架公府嫡女这件事,若无泼天的好处,想必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毕竟此事若败露,便是性命都难保,而若公府嫡女没了,有可能落下好处的大约也只有这位兰姨娘了。” 谢晖点头:“是了,兰姨娘生了灵菡,灵菡虽是庶出却是国公府的二小姐,阿芙跟齐王的婚约,自是不能更改的,即便阿芙没了,婚约也不会作罢,唯一的解决之法,只有替嫁,而这替嫁的人选,自然是灵菡这个国公府的二小姐最为合适。” 兰姨娘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且,当年她是如何进府当上姨娘的,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如阿芙所说,她当年因犯险成功过一次,尝到了甜头,自然便会想更大的好处,她的心的确很大,大到敢对公府嫡女下手。 棠梨暗道,何止心大还能忍呢,甘心在偏僻的西院里忍气吞声当十几年的隐形人,这份韧劲儿耐心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所谓成大事者都能忍人所不能忍,这位兰姨娘当真是个了不得人物呢。 所以说这深宅大院里也是人才辈出,随便一个姨娘都能兴风作浪,绑架了长房嫡女之后,还能安生的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 若非今日自己这个失踪多年的人回来了,或许这位兰姨娘真能如愿以偿。 第191章小官之女 第191章小官之女 谢伯渊看向棠梨,心中既激动又欣慰,聪明而不张扬,敏慧而又通透,这才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女,是他谢伯渊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被谢伯渊过于慈爱的目光盯着,棠梨颇有些不自在,这些谢候角色转换的倒是快,自己可不行,她终究不是真正的阿芙。 不过,这样也正好便于行事,毕竟那兰姨娘是这谢候正经纳进来的妾室,且还生了一女,便这十几年活的像个隐形人,也有些地位,若这位谢候有意偏袒,便想将计就计也不好办。 正想着,却听顾氏道:“我绝不答应什么将计就计,我盼了十几年,好容易盼着阿芙回来了,断不能再有闪失。” 谢伯渊:“阿碧……” 谢伯渊刚出口,便被顾氏厉声打断:“你别叫我,若不是你纳了这么个贱人进来,阿芙又怎会被她所害,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怜我的阿芙,本该金尊玉贵的公府嫡女,却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好容易家来了,你却又要用什么将计就计,你安的什么心。” 谢伯渊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话,阿芙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这当爹的还能害了自己女儿不成。” 顾氏冷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准,毕竟侯爷也不知阿芙一个女儿。” 谢伯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棠梨暗道,这位顾大娘子还真是,那张嘴说出的话跟刀子一样,哪儿疼往哪儿扎,不过变成这样倒也不难理解,有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若这顾大娘子对自己的丈夫不大在意,或者跟别的世家大族里的夫妻一样,就是门当户对的凑在一起过日子,想来也不会如此,毕竟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只娶一个妻子并无妾侍通房的男人,绝对是凤毛麟角,尤其公候之家。 但这位谢候跟前儿却并无别的女人,就一个兰姨娘还是一时意外,且即便纳了进来,也一直冷落在偏院,可见夫妻二人都在意着彼此,正因在意眼里才更容不得沙子,只一见面便会想起西院那个姨娘,哪还有好话,自然什么难听说什么,出口的话如刀子一般,哪儿疼往哪儿扎,可只图了一时痛快,却忘了说这些是源于在意,心里在意,伤了对方,自己一样也不好过,有道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如此相处模式,夫妻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好在,这位谢侯爷倒是涵养好,虽气的脸色铁青却也并未说什么也没拂袖而去,可见心里十分在意妻子。 棠梨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道:“有道是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隐患不除终究不得安。” 谢晖道:“阿芙说的是,这样一个阴毒之人藏在府中,实在防不胜防。” 顾氏刚一怒之下说了那些话,本就有些后悔,又见丈夫不似往日跟自己辩驳,而是一言不发,心里的火气不觉消了下去,人也冷静了不少,知道儿女的话有道理,却仍有些担心:“你们说的倒是轻巧,也不想想她十几年前便能做下这样的事,且做的天衣无缝,更是隐忍十几年也未露出丁点马脚,可见心机深沉,便你们将计就计,只怕这贱人也不会轻易出手。” 棠梨:“这倒不会,她是庄头之女,虽出身不高若是嫁个实权的管事应该不难,便没有大富贵,也会吃穿不愁,可这位心高,瞧不上这样的日子,一心攀高枝,她爹是公府外庄的庄头,离她最近的高枝自然便是公府了,她处心积虑许久,赶上侯爷巡视外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凭这个机会方进了国公府。” 顾氏:“她虽费尽心机,终究心满意足得偿所愿,进了国公府就该安生着过日子,为何还要生事害人。” 棠梨:“她若是安生过日子之人,想必也不会绞尽脑汁的攀高枝了,更何况人的贪欲怎会满足,只会越来越贪,野心也越来越大,她是庄头女儿的时候,想的就是进公府为妾就好了,可她成了侯爷的侍妾又生了公府的二小姐,自然便不甘心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了,她自己受出身所限,心再大也不过如此,可她的女儿却不一样,公府贵女,即便庶出也有机会攀一门好姻缘。” 谢晖接着道:“而现成就有一门最好的姻缘,便是阿芙跟齐王的婚约,她方处心积虑的谋算,若阿芙找不回来,公府跟皇家的婚约又不能取消,只能另择人代替,而首要的人选便是她所生的女儿,真真好盘算。” 棠梨:“她费尽心思铤而走险,不惜隐忍十几年之久,为的不是让她女儿嫁入皇家,她也好母凭女贵,盘算了十几年,又怎会眼看着这些盘算落空,故此,她必会出手,一旦她出手便好办了。” 顾氏:“可是她仍旧隐忍着若不出手呢。” 谢晖:“不会,只要阿芙回来的消息传出去,齐王那边再配合一些,她的谋算落空,孤注一掷也会放手一搏。” 谢伯渊微微皱了皱眉:“齐王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亲事虽是圣祖跟老公爷订下,可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提过一句,去年还有过退婚之念,若非太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我也略听见外头一些传言,说齐王有中意之人,指不定还盘算着退婚呢,如何还会配合这边。” 谢晖听了忍不住瞥了棠梨一眼,笑道:“父亲可知齐王那位意中人是什么人?” 谢伯渊:“听传闻好像是岳州一个小官之女,也不知真假,怎么莫非你知底细。” 棠梨忽觉不妙,虽外头一直有自己跟齐王的传言,却也未想到这种不靠谱的传言竟然连公府这位家主都知道了,棠梨忽觉或许只有自己还认为跟齐王没什么,别人眼里,自己跟齐王早已不清不楚。 谢晖自然看见棠梨的神色,暗暗好笑,开口道:“父亲,此事我不仅知道底细,人也认得,不止我,父亲也认得。” 谢伯渊愕然:“我也认得,怎么可能?” 顾氏倒明白了过来看向棠梨:“那如意金锁便是齐王拿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着紧一件事,你哥哥说的人不会是你吧。” 第192章公府大宴 第192章公府大宴 顾氏如此直白的点破,一时间棠梨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总觉着自己跟齐王并不似外头传言的那般,若说不是,那传言里的小官之女确是自己不假。 顾氏见她神色犹疑,当她是姑娘家害臊了,遂轻笑出声,拉了她的手:“谁家姑娘大了不找婆家,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况你们还是自小订下的婚约,若非皇家规矩,你当叫他一声表哥,先头我还担心,他那么个冷性子,真要是你回来嫁过去,天天对着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夫婿,岂不要受委屈,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那样的性子,远远的看见女子都厌烦,不想却对你如此上心着意,可见你们这是天定的姻缘,怎么拆都拆不散的。” 棠梨心道,或许是孽缘也未可知。 谢伯渊方回过神来,心里暗暗点头,当真是天定的姻缘,当日阿芙莫名失踪,穷尽公府之力寻了十几年也未寻到一丝消息,便是自己都绝望了,怕是凶多吉少,也的确想过让灵菡代嫁,毕竟跟皇族的婚约干系整个公府,不能作罢,比起顾家灵菡毕竟是姓谢的,代嫁过去也算说的过去。 只是这个女儿因疏于管教,性子刁蛮暴躁,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好在,阿芙找回来,虽流落在外十几年,可这模样,性情,举止,气韵,便是满京城的世家贵女都比上一比,也是毫不逊色,这才是他谢家的女儿,公府最尊贵的嫡女。 一想到这样的女儿差点儿被人所害,谢伯渊脸色冷沉了下去,吩咐:“去下帖子,三日后公府设宴庆大小姐归家。” 谢候是如今国公府的家主,亦是谢家一族的族长,他一句吩咐下去,不止国公府整个京里的贵族圈都炸开了锅。 公府嫡女虽金贵可再金贵也比不上齐王妃,那可是正经上了皇家玉牒的王妃,嫁的又是出身尊贵,战功赫赫的皇叔齐王殿下,虽说性子有些冷,可再冷也挡不住各家的热忱。 毕竟公府的长房嫡女虽说一落生便订下了婚约,可也是自幼便走失了,公府对外说是走失,却这里的龌龊谁不明白,也不是贫民小户家的女儿,堂堂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会无故走失,自是被人算计了,这算计之人既然敢下手必不会心慈手软,只怕这位大小姐是找不回来的了。 人回不来,自然也不能履行婚约了,齐王殿下也不能一直不娶吧,哪怕不娶正妃,侧妃总要纳上几个,正妃之位虚悬,这侧妃不就相当于正妃了吗。 这等好事只要家里有未嫁女儿,勉强能够上的,谁不惦记,只要齐王一日不娶,这些人的热火罐就一直揣着,谁想这热火罐还没揣明白呢,忽然就传了消息出来,国公府那位凶多吉少的大小姐竟然找回来了。 这一则消息就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浇的各家心凉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怀疑是不信还有侥幸,毕竟这人自小就没了,十几年都没半点消息,怎会忽悠一下就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是真是假,别是找人冒充的吧,毕竟如今公府大不如前,跟皇族的婚约若是再散了,公府跟皇家的牵扯也就断了。 再有,便是真找回来了,已经在外流落了十几年,能平安长大都是运气,更别提什么教养了,只怕长成个乡野村姑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便找回来嫁进齐王府也是个笑话,那位眼高性冷的齐王会娶这样一个王妃吗,不满意自然还是要纳侧妃的,自家女儿仍有机会。 按着各式各样不可言说的心思,都想来见识一下公府这位失踪十几年的大小姐是何等粗俗,京里举凡有名有号的人家都来了,竟是比下帖子请的都齐全。 宴席设在国公府花园之中,分男女两席,男宾席上自有谢伯渊父子应酬,也不过是吃酒客套,说些无伤大雅的恭贺之词。 女眷这边儿却不然,各家夫人都铆足了劲儿想来看笑话,并且把自家女儿好一番装扮,衣裳,首饰钗环,无不精挑细远,力求能把国公府那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大小姐,比到泥地里去才好,故此,今日女眷席上当真是花枝招展,堪比百花争艳,一个个都瞄着内堂那边儿,等着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大小姐出来,可等了半天也未瞧见人。 倒是瞧见叶婉挺着个肚子从廊子上行了过来,一见她,那些等的不耐的人忙凑了过来说话儿,说着说着就拐到了棠梨身上。 叶婉岂会瞧不出这些人的心思,暗道这些人想看国公府的笑话,怕是要落空了,棠梨是流落在外十几年不假,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这些花枝招展的所谓世家贵女比得上的。 且不说模样,便是周身的气派,跟这些大家闺秀站在一起,棠妹妹也是鹤立鸡群。 更不消说,棠妹妹那样敏慧,那样通透,叶婉也是自视颇高的,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若跟棠梨站在一处,自己这个叶家嫡女除了出身其他也是比不过的。 且,如今,棠梨身份揭破,她是国公府长房贵女,这样的出身可比自己还高,到底是祖母的眼光好,一眼就瞧中了棠梨,当孙女一般看待,虽当日并未指望什么,但如今公府却结结实实的承了叶府这份人情,且有这层关系,日后两家更能更加亲近。 再有,棠梨成了公府的大小姐,自然要在京中住下,有她这个神医在,自己肚子里这孩子也能更稳妥,只不过这丫头怎的还不出来。 正想着,便听丫头低声道:“老太君出来了,棠姑娘也在呢。” 叶婉抬头,见老太君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旁边扶着她的正是棠梨,叶婉是知道祖母格外疼爱棠梨,连梅婆婆都拨了过去,平日里的穿戴虽瞧着不起眼,实则都是祖母让人备下的,哪有差的,只是这丫头不喜打扮,以往都穿的极简单,颜色也素净,钗环更是能不戴就不戴,即便如此,也是极出挑的。 更不消说今日这般精心装扮了,一身海棠色衣裙,裙摆由浅渐深随着走动如花盛开,头上一只蝈蝈簪,水光冉冉的一汪碧色,耳坠拇指大亮晃晃的明月珰,配上眉目如画的小脸,真比堂前那株开的正盛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第193章一场闹剧 第193章一场闹剧 不止叶婉,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落在棠梨身上,大约太出乎意外,一时间无人开口,只闻不远处男席那边儿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老太君见众人神情,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棠梨,脸上的笑更大了,她这一生丈夫位极人臣,封妻荫子,儿孙也算争气,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便是孙女,大孙女有造化跟皇家结了亲本是一桩好事,不想幼年却走失了,找了十几年也没找见,倒是还有一个孙女,可这个孙女实在上不得台面,庶出也就罢了,却还刁蛮任性,言行举止样样儿让人瞧不上,竟无半分公府小姐的气韵。 以往女眷宴席上瞧见人家那小姐姑娘行止有度大方得体,再想想府里这个,心里都堵的慌,故此从不叫她到跟前儿来,这正是老太君心中的憾事,不想大孙女竟找回来了,还是自己见过的那个棠丫头。 去年寿宴上瞧见这丫头便极喜欢,心里还曾叹息,瞧瞧人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的,明明出身家世都寻常,可硬是养出这般大方得体,气度不凡的女儿来,过后没少跟身边的婆子说起叶府老夫人的好眼光,话里难免有几分酸意。 谁曾想这丫头竟是自己嫡亲的孙女,这还有什么可眼馋的,自打知道此事,老太君这几日睡觉都能笑醒,加之这丫头性子讨喜,说话有趣,老太君更是日日都盼着她过来说话儿,来晚一会儿便遣人去叫。 今儿也是等棠梨过来方才出来,棠梨上一世便常跟老人家打交道,这一世又三五不时在老夫人跟前儿,对于哄老人高兴颇有经验,更何况,自己如今顶着阿芙的身体,是老太君嫡亲的孙女,祖孙之间本来就亲,自然能相处的极好。 不过棠梨对于这样的日子有些不大适应,她是大夫,她就该行医看病,可阿芙却是这公府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以往在安州的时候,便宜爹不过一个不入流的驿丞,便宜娘还恨不能把她捐在家里呢,自己出去采一趟药,便宜娘都要唠叨许久,更何况如今这样的身份。 顶着公府嫡女的名头,怕是出门都不易,更遑论行医了,想起这些都不得不提一下那个齐王,这人面儿上瞧着冷冰冰,对谁都代答不理的,实际上却是个多管闲事的,纵然自己的如意金锁不慎遗落在观潮阁,按道理他还给自己便是,为何还要深究调查,偏偏就让他查出了底细来,阴差阳错的,自己就成了这公府走失的大小姐。 他如此绞尽脑汁用尽手段揭开自己的身世,就是为了娶自己,他就这么喜欢自己吗,棠梨这几天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自己跟那齐王究竟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牵扯,暧昧或许有一些但远远达不到情有独钟甚至谈婚论嫁的程度,甚至这些暧昧还是棠梨仔细回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 直到如今,棠梨也无法想象自己跟那个冰块一样的齐王成为夫妻,她甚至觉得两人连相熟都有些勉强,这样就能成亲了吗,更何况,自己根本不适合当什么王妃好不好,这些疑惑问题棠梨怎么也解答不出,想找那个罪魁祸首,那人却在远在岳州。 不管棠梨怎么想,眼面儿前的事也的先应付过去,这宴席是为了自己而设,即便知道这些人都存了什么心思,却依然要笑着见礼,说些假的不能再假的场面话。 棠梨一贯不喜这样的场合,以往是能避则避的,当然以往需要她应酬的场合也不多,而今天自己却是宴席的主角,想躲清静都不可能。 棠梨觉得自己的脸大约都笑僵了,而这些人都是谁对谁,她也没搞清楚,好容易找了个净手的借口出来,寻了水边一个亭子坐了,想着在这儿歇会儿再回席上去,不想她进亭子还未坐下便见那边一行人走了过来,近了瞧见模样儿,棠梨暗暗叹息,说起来算上这次自己总共才来了京城两次,见过的人都没几个,说过话的就更少了,可巧过来的这几个人她竟都认得,也不知是运气还是晦气。 这一行人,头先一个年纪最小,穿了一身织金大红的衣裳,那颜色极正料子又好,行动间那裙摆的红金闪动,配上那张漂亮的苹果脸,顾盼间的神采,整个人便如天上的虹彩一般明艳动人,人如其名,正是当今最尊贵的虹霓公主,她后面的两人也是熟人,一个是顾家那位曾经给齐王下过药的贵女,好像叫顾也是阿芙的表姐吧,至于最后面一位满脸不遮掩的妒色,上次在这里截住自己的谢灵菡,阿芙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莲跟这位小公主凑到一起倒不稀奇,毕竟上回便是这位苹果脸的小公主替这顾莲出头找自己麻烦的,不过谢灵菡跟她们在一处倒让人想不到,棠梨记得去年来京的时候,闹的沸沸扬扬的一桩事,便是这谢灵菡跟顾家贵女打架的事,把顾家贵女的脸都抓花了,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两人竟然跑倒一块儿去了。 这三个人的神色明显就不是来找自己叙旧的,棠梨本想先行避开,不想那打头的小公主一下子便跑了过来,拦在自己身前:“你跑什么,莫不是知道自己是个冒牌的心虚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这小丫头落在后面的顾莲身上,那顾莲被她的目光一看,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你看我做什么?” 棠梨:“我看你当真好好本事,次次都有人替你出头。” 顾莲:“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人替我出头了,虹霓是看不惯你这冒充阿芙。” 棠梨心道,我倒宁愿自己是冒充的。 顾莲见她不说话以为占了理,又道:“我劝你就早哪儿来的回哪儿,冒充公府嫡女,可是要吃官司的,到时候你一家子都别想要命了。” 棠梨:“你既如此肯定我是冒充的,做什么不去跟大娘子跟侯爷说,你去说了,他们说不准就把我送衙门里去问罪了。” 顾莲脸色一变:“你,你……” 棠梨颇有些不耐:“你什么你,有本事就去揭穿我啊,在这儿叫嚣有什么用,不过就算你揭穿了我这个冒牌货,替嫁的人选也不会是你吧,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顾莲:“你,你胡说什么,谁想嫁去齐王府了。” 棠梨噗嗤乐了:“我何时提过齐王府了,顾莲姑娘原来是这个心思啊。” 顾莲脸色通红,死死盯着棠梨,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棠梨心情大好,看向旁边的谢灵菡:“说起来这边还有个亲妹妹呢,你跟这位顾姑娘过来兴师问罪,莫不是也想嫁进齐王府吧。” 谢灵菡却不是个会遮掩的:“本来就该是我。” 棠梨笑了点点头,心道这谢灵菡的口气天经地义,说明真是这么认为的,而她如此天经地义,想必是有人从小就告诉她的,这个人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那位兰姨娘。 那位兰姨娘还真是千种谋算万般计量,都是想让自己女儿攀上皇家这个高枝儿,可偏偏生了这么个闺女。 谢灵菡简直不是刁蛮任性了,这是愚蠢,这样的蠢货还想着当王妃,就算真嫁过去,怕也没好果子吃。 只不过这人如此之蠢也真是让自己为难,若是顾莲那样的倒还好,蠢到谢灵菡这种程度的,倒不好应付。 正想着怎么对付呢,却见那边儿顾妈妈寻了过来,看见顾妈妈,棠梨便知用不着自己动脑子了,索性在亭子里坐了下来,等着顾妈妈。 不大会儿顾妈妈到了近前,先给虹霓公主见了礼才进了亭子。 棠梨:“妈妈怎么来了?” 顾妈妈从后面丫头手里接了小托盘放到桌子上,托盘梨是个定窑白瓷盅,顾妈妈揭开上面的莲花小盖,一股甜香引得人食指大动,是糯米糖藕。 顾妈妈道:“这是大娘子昨儿吩咐灶上做的,在罐子梨浸了一宿,今儿方入味,怕姑娘在席上吃不着什么,遣了老奴送过来给姑娘垫垫饥,今儿来的客多,不知要闹到多晚呢,姑娘好歹吃些,免得饿坏了身子,大娘子可要心疼了。” 棠梨:“劳烦妈妈了。” 也不理会亭子外的人,拿筷子夹着吃了,桂花糖蜜浸了一宿,软糯香甜,果真好吃。 吃完了,不禁道:“这时节也有藕吗?” 这正是棠梨一直纳闷的事,如今还在春天,这藕却是盛夏里才有的时鲜,可这国公府顿顿几乎都有藕。 顾妈妈笑道:“要说这藕倒寻常,可就是时令短,夏秋还好说,如今这时候便成了稀罕东西,咱们府里虽有一大片荷塘,夏秋两季是不缺藕吃的,可这会儿却没得吃,前次姑娘吃的那个拌藕丁,是去年秋挑了好的腌起来的,想吃了便拿出来尝尝鲜,却到底不是鲜的。” 说着顿了顿笑道:“大娘虽知道姑娘喜欢,可这时节不到也弄不来鲜藕,至于这几日吃的,都是齐王府送过来的,说是从南燕那边儿运过来的,足足好几个大个大桶呢,生怕送过来不新鲜了,都是连泥带水的,上头还顶着荷叶莲蓬呢,有了鲜的才能做这桂花糖藕,给姑娘解馋。” 棠梨心道大老远人吃马喂的竟运了几桶藕,实在浪费,他浪费是他的,可如今这浪费的由头倒要自己来担。 想到此,微微皱了皱眉。 顾妈妈打量她的脸色不像欢喜,反倒有些郁闷之色,有些想不通,虽这藕不过是个吃食,可这里的心思却用的深,这男人若不在意,你便日日在他眼前晃他也是瞧不见的,可若他在意了,举凡你的事情,哪怕穿衣吃饭饮茶这样的小事,都能搁在心里,变着法儿的讨你欢喜。 先头大娘子还担心外头那些传言不真切,毕竟齐王那性子,大娘子这当姨母的十分清楚,好容易找回了女儿,生怕嫁过去受委屈,可这几大桶藕一送过来,大娘子才放了心,还打趣说,过往怎没瞧出来那么个冷性子竟如此细心体贴。 生在公府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的姻缘容易,可要真心实意,两情相悦却难寻,阿芙姑娘虽说前头十几年遭了些罪,这姻缘却好。 只是,怎么是这个神色? 顾妈妈正纳闷呢,那边儿谢灵菡忍不住道:“齐王什么身份,怎会巴巴的送几桶藕过来,顾妈妈胡说呢吧。” 顾妈妈对谢灵菡可不会客气,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二姑娘若不信,可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几大桶,若再不信就去门上问问看门的,这几大桶藕可是齐王府的大管事韩柏亲自送过来的,对了,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厨子,说是殿下亲自吩咐的,大姑娘在岳州的时候喜欢观潮阁做的小食,如今来了京,怕大姑娘惦记,便一并送了过来,姑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二姑娘若是再不信,也可回去问问你那姨娘,她一贯消息灵通,想来这些事也瞒不过她的。” 谢灵菡死死瞪着棠梨:“我才不信。” 撂下话转身跑了,看方向往西边去了,想来真是去找兰姨娘了。 谢灵菡一走,顾妈妈看向顾莲:“莲姑娘,大娘子如今还病着,莲姑娘在跟前儿不大妥当,已经吩咐备了车,送莲姑娘家去。” 顾莲却不想走嗫嚅的道:“我给姨母侍奉汤药。” 顾妈妈唇角微微瞥了瞥心道以往大娘子病的那般厉害,也没见这位莲姑娘侍奉过汤药,且齐王回京的时候,她才会过来,却生怕过了病气,进屋在床边上站那么一站便去了,齐王殿下来的时候,她倒端茶递水的勤快上了,明明顾家的贵女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偏偏用在了齐王身上,若非没闹出大事来,大娘子又岂会轻易揭过去,不过是念着娘家人的份上,真闹出来,大家没脸,也只是知会了哥嫂,好生管教。 谁知这莲姑娘不仅不知收敛,还赶着今儿拽了虹霓公主来寻大姑娘的麻烦,她那点儿小心思还当谁不知道呢,以前大姑娘没找回来的时候,大娘子也没打算让娘家人替嫁啊,说到底大娘子已经嫁了出来,顾家再亲再近也不比自己家,更何况如今大姑娘回来了,又跟齐王殿下两情相悦,顾家又算什么。 本来去年就都传这个叶棠梨跟齐王有事,传的绘声绘色的,顾莲听了便有些心急,可母亲说这叶棠梨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之女,即便齐王真对她有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也成不了事,自己才放了心,谁知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叶棠梨便摇身一变成了公府丢失的嫡女,即便未成礼也是名正言顺的齐王妃,那自己这些年的想头岂不落了空,得了消息的时候就恨不能立刻来公府瞧瞧是不是真的,却想起经过去年那档子事,姨母极为不喜,若这么直接过去只怕不妥,况既是想找麻烦的,自是不能她自己出头,便拽了虹霓出来,还特意叫了谢灵菡,想着有这两个人在前,出了事姨母也怪罪不到自己身上。 她算盘打的如意,却错估了棠梨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即便虹霓是公主,谢灵菡刁蛮任性,却也未在棠梨这儿讨的什么便宜。 如今顾妈妈更是不给自己丝毫体面,直接撵人,顾莲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道:“妈妈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外甥女伺候自己姨母床前尽尽孝也错了吗。” 顾妈妈听了冷哼了一声:“莲姑娘不提老奴都差点儿忘了,莲姑娘这孝心当真尽的好,端茶递水的当真殷勤,只不过这茶可没见递到大娘子手上,倒是一个劲儿往齐王殿下跟前儿送,不过,这么着也好,横竖不知莲姑娘茶里有些什么,万一吃错了岂不麻烦。” 顾莲一张脸涨的通红:“妈妈胡说什么,茶里还能有什么?” 顾妈妈:“这个就要问莲姑娘了,老奴也是顾家出来的,好歹得劝莲姑娘一句,如今也不小了,与其惦记那些够不上的,不如寻个差不多的,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传出去你一个人的名声也还罢了,怕是会连累整个顾家的姑娘。” 顾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到底挂不住,转身走了。 虹霓公主愣了一下刚要追过去,被顾妈妈上前拉住:“老太君昨儿还念叨小公主呢,说有日子不见来了,今儿既来了,就别忙着回去,怎么也得去见见老太君才是,大姑娘也出来一会子了,再不回席上,老太君可要让人来找了。” 棠梨点点头出了亭子往席上去了,她跟虹霓公主走在一处,并未说话但知道这小丫头一直盯着自己打量,那一双大眼里闪闪烁烁也不知想的什么。 眼瞅到了,小丫头方开口道:“听母后说山里有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最会迷惑男人,你肯定就是狐狸精,要不然我叔爷爷那样的人怎会看上你,我叔爷爷以前可是从不近女色的,便是在宫里见了宫女都离的老远。” 叔爷爷,棠梨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丫头嘴里的叔爷爷是齐王,这辈分还真是,齐王不过二十多岁,都当上人爷爷了,如此说来,自己若是嫁给他,岂不成了奶奶一辈儿的。 想着都好笑,感觉奶奶离自己老远呢,不想就是一转眼的事儿。 小丫头见棠笑了,不禁有些恼怒,一叉腰:“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棠梨站住脚看向她:“首先你也不是你叔爷爷,怎么知道他看上我了,其次,这世上的确有狐狸,却没有狐狸精,你是戏文听多了,还是话本子看多了,不知道那些精怪的故事都是人为杜撰的吗,再有,你叔爷爷见了宫女都躲老远,不近女色,十有八九是病,既是病就有希望治好,所以若他如今能近女色了,或许是病好了。” 小丫头一张小嘴张了老大,眼睛也瞪的溜圆,那神情仿佛棠梨头上长了犄角一般:“你,你竟,竟然敢说叔爷爷有病。” 棠梨:“我只是推测,可没说他一定有病。” 说着看向她:“你多大了?” 小丫头:“过了年就十四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只是觉得十四不小了。” 小丫头哼一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意思,你不就想说我傻给人当枪使吗。” 棠梨挑了挑眉:“难得你倒明白,我当你不知道呢。” 小丫头:“我只是无事可做罢了,她来找我,我便出来逛逛,总好过在宫里待着。” 棠梨倒未想到她是这个心思,原来是在宫里待的无聊了,出来找乐子的,就说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可宫里长起来的哪有真傻的。 棠梨不禁想起二皇子,这宫里还真是出奇葩,一个比一个奇葩,有鼓捣火药的,也有到处给人当枪找乐子的。 忽听小丫头道:“你真是芙表姐吗?” 棠梨摇摇头,小丫头眉头一竖:“你果然是个冒牌货。” 棠梨:“我摇头不是说不是,是不知道,大约七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烧了三天,醒过来之后小时的事便不记得了。” 小丫头:“还有这样的事,那你到底是不是阿芙表姐啊。” 后面的顾妈妈道:“大姑娘虽不记得了,可那如意金锁跟身上的胎记断不会错的,再有大姑娘跟大娘子未出阁那会儿生的极像,只是姑娘这眉宇间比大娘子多了些英气,这也是该的,想咱们老公爷当年可是战功赫赫,谢家祖上也是行伍出身,即便如今侯爷从了文职,到底有祖宗的根脉,所以大姑娘切切实实便是谢家的子孙,错不了的。” 棠梨颇有些无奈,小丫头见她神色不禁道:“怎么瞧着你好像还不乐意似的,难道你还放着金尊玉贵的公府嫡女不当,偏去做那个七品小官之女。” 棠梨心道,若真能选的话,她还真宁可只做叶棠梨,便宜爹虽是个小官,便宜娘又爱唠叨,日子虽不富贵却简单,国公府虽也好,可人多事杂,说句话都要仔细斟酌一番,实在累人。 只是这些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说出来却不妥,虽然自己不能算是真正的阿芙,但大娘子的确是阿芙的亲娘,盼了十几年思女成疾的母亲。 小丫头看了她一会儿道:“对了,你是大夫对不对,还是那个什么神医,治好过二皇兄,那你瞧瞧我父皇去吧,我父……” 小丫头话未说完,顾妈妈忙道:“小公主事关龙体,可不敢乱说的。” 小丫头也知自己心急之下说错了话,停住话头,不再提及此事,只是眼巴巴望着棠梨,仿佛盼着她自己主动去给她父皇看病。 棠梨暗暗叹了口气,刚说这小丫头不傻呢,又有些犯傻了,便自己有些名气,到底不是太医,给二皇子看病那是凑巧撞上了,加之将军夫人跟齐王给自己作保,才破了例,这还只是皇子。 皇上的身体康健与否,直接影响整个大梁,属于最高机密,便是那些太医都是三缄其口不许透出一个字的,小丫头说出来极是不妥,好在这里并无外人,顾妈妈更是及时制止了她才未引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前头席上可都是朝廷命官的眷属,真要听了传出去便是大祸。 不过,这小丫头既如此着急,想必皇上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棠梨还记得在安泰殿见过当今这位圣上,瞧着是不大康健,不过若保养得当,也应该能撑个十年八年的,总不至于短短一年就病的如何了。 老太君今儿兴致颇高,筵席散了尚拉着棠梨斗了两轮雀儿牌才放了棠梨出来,小丫头自打顾妈妈制止她之后,便有些无精打采,见了老太君说了会儿话,便蔫头蔫脑的回宫去了。 从老太君这边儿出来,棠梨去瞧了大娘子,大娘子的病本就是想女儿想出的心病,如今找回女儿,病也好了大半,只是病了这么些年,身子也熬的虚了,便去了病根儿,也需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的,方能彻底恢复,再有前头还用了那灵丹,虽没吃多少日子,并未成瘾到底也有些余毒积在体内,需慢慢吃药调理。 棠梨倒是怀疑那个观音庙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是为了谋财还是害命,而谢伯渊是如何知道的,跟西院那位兰姨娘可有干系。 棠梨觉得自己或许该改行当捕头去了,进了这国公府,处处都是疑案。 想着,进了院,刚一迈进廊子便瞧见院中间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谢灵菡,虽跪着却仍是一脸不忿,旁边一个妇人,想必是西院那位兰姨娘,身量瘦弱跪在哪儿可怜巴巴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了。 大约听见动静,那妇人微微抬头看了过来,只是一眼忙又低下了头,棠梨倒是也看清了妇人的容貌,比之病了多年的顾大娘子,这妇人生的着实平常了些,虽姿色寻常却我见犹怜,这种女人即便姿色不出挑也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棠梨不禁想,谢伯渊既便不待见这位兰姨娘,想必心里也是有些可怜她的,不然也不会由着她在府里安生的过这么多年,即便表面上对谢灵菡这个女儿有些忽略,可谢灵菡能如此刁蛮任性,也足以说明谢伯渊对这个女儿还是在意的,说是忽略却也是纵容。 而且,谢灵菡是个蠢货,她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能跑到这儿来跪着,足以说明了兰姨娘的心机,想必她跪在这儿是为了替谢灵菡今儿的言行请罪的。 正想着,便见那兰姨娘颤巍巍的开口道:“奴婢给大姑娘请安,灵菡莽撞言语间不防头,冲撞了大姑娘,奴婢特意带她过来请罪,还望大姑娘大人大量,莫跟她计较。” 棠梨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在亭子那儿的事,貌似这谢灵菡虽语气冲,说话不好听,今儿却实实在在的没说什么,比起去年截住自己说的话,还算客气了。 真要追究的话也就说了句冒牌货,这么三个字不至于她们母女跪在院子里请罪吧。 若不是来请罪的,那就是来演戏的,棠梨点点头,的确是来演戏的,这兰姨娘说是替谢灵菡跟自己请罪,可那双眼却时不时往正房那边儿飘,明显就是等着正屋人的反应。 想必谢伯渊此时正在屋里呢,果然,这兰姨娘话音刚落,正屋的门帘子刷一下打了起来,大娘子扶着丫头的手走了出来,指着院子里的兰姨娘道:“下贱坯子生的也是下贱胚子,敢指着我的阿芙骂,也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母女俩那点儿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妄想着攀皇家的高枝儿,也不怕够不着摔死。” 兰姨娘小声道:“奴婢带着灵菡过来请罪的,大娘子若是不解气,便打死奴婢,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发誓从未想过攀附皇家。” 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样子可怜非常。 谢伯渊大约听不下去了,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来扶大娘子:“你这病刚见了好,万万不能生气。” 谢伯渊不劝还好,这一劝更勾起了大娘子的脾气来指着他:“你倒真是当爹的,知道护着自己闺女,只不过你这当爹的心也太偏了,怎么不问问青红皂白就一味护着,你可知你这位二姑娘今儿都说了什么话,我的阿芙何等金贵,是让她一个下贱坯子随意作践的吗。” 谢伯渊见她气的浑身发抖,仿佛站都站不稳了,不免有些着急,上前来想扶她,却被大娘子一把甩开,看向院里的母女:“你也别在我这儿装了,你这幅柔弱相扮了十几年,你自己没扮腻,我都看腻了,赶紧着带着你闺女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谢伯渊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你何必把话说的如此难听。” 棠梨暗叫糟糕,这位谢候实在是情商不高,这时候明摆着不说话更好,他偏要掺和,他一掺和进来,大娘子以为他有意护着兰姨娘母女,只会更气。 果然,大娘子脸色涨得通红,棠梨快走几步过去扶住她:“您身子不好,当好生将养着,何必跟不相干的人生气,若气坏了自己可不正中了人家下怀,虽说是春天,这时候风也有些凉了,进屋吧,老太君今儿说了个笑话,有意思的紧,我说给您听。” 棠梨的声音轻柔,如春风化雨,嘴角噙着笑,眼睛眨呀眨的,既温柔又可爱,大娘子满腔的火气顿时消弭了下去。 点点头:“娘听我家阿芙的话,不生气,咱们去屋里说话。” 扶着棠梨的手进屋去了。 一时间只有谢伯渊站在廊子上,他并未看院子里的母女,而是往旁边挪了两步,靠近窗子跟前儿,听着屋里说话,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和缓了起来,甚至唇角还挂着了一丝笑意。 院子里的兰姨娘愣了好一会儿,开口唤了声侯爷。 谢伯渊方抬头看了她们母女一眼,举步缓缓走了下来,到了兰姨娘跟前儿站定,开口道:“灵菡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一门亲事,她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公府小姐,她的性子,若嫁于世家大族怕是不妥,今年正是大比之年,上个月放了榜,我瞧着有几个不错的,虽出身寒门,却颇有才情,便将来不能飞黄腾达,封侯拜相的,也能谋个一官半职的,灵菡嫁过去是低嫁,便性子刁蛮不知事些,想来婆家也多能容忍。” 谢伯渊话还未说完,谢灵菡已经急了,只是自来畏惧父亲不敢打断,这会儿见父亲说完了,哪里还忍得住,开口道:“我可是侯府贵女,怎能嫁个寒门子弟。” 谢伯渊脸色一沉看向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道理,况寒门子弟又如何,只要有才情,有本事,还愁没好前程吗。” 谢灵菡满脸执拗:“既寒门子弟这般好,为何阿芙不嫁,偏让我嫁。” 谢伯渊:“阿芙早有婚约在身,岂能另配姻缘。” 谢灵菡:“她有婚约,是啊,她跟齐王有婚约,她命好,投生在大娘子的肚子里,将来就是尊贵的王妃,我命不济,摊上这么个出身下贱的娘,就活该倒霉的嫁个穷酸,我不干,同是父亲的女儿,为何这样天差地远,阿芙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你个贱丫头,冒牌货,唔唔唔……”谢灵菡一恨上来,哪还管在哪儿,骂骂咧咧的什么难听说什么。 吓得兰姨娘急忙捂住她的嘴,惊慌的看向谢伯渊:“侯爷,侯爷,她是胡说的胡说的。” 谢伯渊点点头:“虽早知你教不好女儿,却念在她好歹是你亲生的骨肉,不忍你们母女分离,才放在你身边,当真是大错特错,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混账来,堂堂公府贵女,满嘴梨说的都是什么,比那些街上的泼妇都不如,来人,把二姑娘关到她屋里去,明日找几个教养嬷嬷来教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像样了,什么时候出门。” 小林管事应了一声,便上前来,兰姨娘却一把抱住女儿死活不撒手,小林管事可不会理会她,招招手,唤了四个粗壮的婆子来,把母女来扯开,分着拖了出去。 兰姨娘母女一走,院子里终于清静了下来,谢伯渊揉揉太阳穴,往屋里看了一眼,知道自己这会儿进去,妻子必然还要生气,便叹了口气,走到窗外,低声说了一句,便往书房去了。 院子里的动静闹得不小,屋里自然不可能听不见,这会儿消停了,棠梨看了大娘子一眼,见大娘子脸上有些萧瑟不禁道:“去年我来给婉姐姐看诊的时候,听见那些下人说,侯爷对西院的兰姨娘很是宠爱,并把内府里的事务交于她打理,当时还以为是真的呢,如今看来竟都不是真的,何以会有这样的事?” 顾妈妈道:“想来大姑娘是在花园子边儿上听见的吧。” 棠梨点点头:“正是。” 顾妈妈哼了一声:“那花园子边儿上有几个粗使的婆子是庄子上过来的,她们根本进不来内宅,只在外头做些洒扫的粗活,内宅的事大多是听别人说的。” 棠梨便明白了,那些婆子既是庄子上来的,说不准就是兰姨娘家里赛过来的,这兰姨娘当年能成功谋了个妾侍,除了她自己,只怕她那个当庄头的爹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既不老实自然还会折腾,别的干不了,散播些谣言,夸大兰姨娘在内府的影响力,倒不难。 这么做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若是像自己这样并不知内宅情况的人,便会信以为真,当这兰姨娘是侯爷极宠爱的一位妾侍了。 想想这些,再想想刚刚院子里跪着的那个梨花带雨的可怜妇人,棠梨都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兰姨娘虽说出身差些,绝对是位人物啊。 想来也是,若非如此,怎么会整出这么多事来,还把公府嫡女给弄没了,只是她这一心为女儿的富贵荣华谋划,偏偏没管束教导女儿,养成这般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说起来,谢伯渊这个父亲其实算很不错了,虽说谢灵菡这个女儿是个被算计的意外,导致他本来恩爱的夫妻成了怨偶,却并未亏待这个女儿,相反还下了大心思为她谋划未来。 平心而论,谢伯渊的谋划很实在,公府庶女若嫁门当户对的婆家,怕是会被看低,若是谢灵菡贤良淑德,德容功貌样样出挑或许还过得去,可谢灵菡这个德行的,真要是嫁到那些门当户对的世族家中,必然被算计的凄惨无比,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嫁个寒门子弟就不一样了,公府庶女那就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白月光,即便脾气不好,刁蛮任性,婆家也多能忍耐,只要公府还在,谢灵菡在婆家的日子就绝不会差。 偏偏谢灵菡心高,瞧不上寒门子弟,一心要嫁进皇家,最理想的便是顶替自己的姐姐嫁进齐王府,这个不止是谢灵菡的梦想也是兰姨娘的,甚至为此不惜铤而走险,隐忍十几年之久,本来快看见希望了,至少在这母女俩看来,是瞧见希望了,自己却回来了,梦想破灭的人难免会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来。 这也正是她们的计划,可刚才谢伯渊心里大约是矛盾的,他既想查出当年的真相,又不想弄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心疼被人算计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大女儿,也想安置好另外一个女儿。 他这么做的确有些对不住大娘子,但作为一个父亲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棠梨觉得,谢伯渊走到今天这种境地,跟他的性格脱不开干系,他虽出身高贵,性子却有些优柔寡断,若他不是公府家主,这样的性子还过得去,横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好,可他却是公府的家主,是整个谢家的族长,这样的性子便撑不起来了,正因他这种性格,自老公爷死后,公府每况愈下,如今还要靠着跟皇族的婚约撑着表面的荣光。 不过,自己那个便宜哥哥谢晖倒是不错,虽儒雅斯文,却不缺杀伐果断,将来他继位家主,或许公府会重新煊赫起来,棠梨很看好这个便宜哥哥。 而自己跟齐王的婚约,棠梨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当面说清楚,他倒是怎么打算的,非娶自己不可吗,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不适合做皇家媳妇的,那些皇家的规矩,她可是绝不会遵守的。 他若不怕有个离经叛道被人诟病的王妃,那就是试试呗,谁怕谁啊。 至于这位兰姨娘,棠梨觉得她蹦跶的日子大约不多了,若是她见好就收,从此安分消停了,以谢伯渊的为人,或许会放她一马也未可知,不过,这位兰姨娘若是肯安分,大约也没后面这些事了。 棠梨本以为自己会在京里呆上一阵子,才能找机会回岳州,却不想岳州忽然瘟疫,几乎一夜之间,便死了数千人。 消息传到京城,棠梨哪里还坐得住,她恨不能立时便回岳州,但公府这边儿又不知该如何交代。 第194章瘟疫之因 第194章瘟疫之因 棠梨思来想去决定去寻她的便宜大哥,谢晖住的临风轩离着她这儿不远,从抄手游廊过去穿过两道腰子门便是。 外面的小厮瞧见棠梨,刚要回禀,棠梨摆摆手:“不用回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小厮本就是谢晖身边伺候的,自是知道这位大小姐虽刚寻回来没多久,却跟大公子极是亲近,比那些天天在一处的兄妹感情都好,也便不拘什么礼了。 却又想起书房内有客,忙开口道:“回大小姐,书房有客在。” 有客? 棠梨微愣了愣,什么客人这么一大早来,正想着那边儿廊子上紧着走来一个青衣小厮,到了近前行礼:“奴才给棠姑娘请安。” 棠梨定睛一瞧见是叶之鸿身边的小厮叶三,便知屋里的客是叶之鸿不禁道:“前儿听婉儿姐姐说大哥哥衙门里忙的紧,怎今儿倒得了闲。” 叶三还未答话,便听屋里叶之鸿的声音传了出来:“再忙也得来瞧瞧棠妹妹,怕我再不来,棠妹妹就要埋怨我这当哥哥的怠慢了。” 随着声音,帘子打了起来,叶之鸿跟谢晖并肩走了出来。 两人本就生的极出挑,家世又好,这会儿并肩站在一处,朝阳透过廊上遮雨眉落在两人身上,染起一层淡淡流动的光晕,映着俊美的面容挺拔的身姿,真如芝兰玉树一般难分轩轾。 谢晖见她发愣不禁皱了皱眉道:“莫不是昨儿又熬夜看医书了,怎么瞧着还有些迷糊似的,既熬了夜,便多睡会儿才好,总这么熬着日子长了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棠梨道:“大哥莫不是忘了,我是大夫,哪会不知这些,昨儿是睡晚了些,却没看医书,想事情来着。” 谢晖:“你说你才多大年纪,哪来的那么多事可想。” 旁边叶之鸿道:“棠妹妹想的是岳州闹瘟疫的事吧。” 棠梨点头:“大哥哥可知底细?” 叶之鸿今儿正是因为此事来的,昨儿夜里接着了父亲的信,虽说信里并未仔细言明,但叶之鸿还是明白了夫妻的意思,父亲是有些作难了,岳州此次瘟疫跟以前的都不一样,发病急,传染快,以往那些治瘟疫的药都没用,若非如此,父亲大约也不会让人送这么一封加急信来。 父亲是没辙了想让棠梨回岳州,毕竟就如今大梁来说,棠梨的医术绝对能称得上所向披靡,至少叶家人都这么认为,而且棠梨在岳州的时候便帮着水寨指定了卫生条例,用以防治瘟疫疾病,由此可见这丫头对于应对瘟疫,早已有独到的见解。 她若在岳州,或许能尽快找到治疗的有效药方,即便暂时找不到,也一定能给出杜绝瘟疫肆虐的法子。 可今时不比往日,如今这丫头的身份可不止是岳州的小叶神医,她更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公府长房嫡出的贵女,跟齐王自幼便订了婚约,她是皇家未过门的媳妇,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这样的身份何等尊贵,便是叶全丰这样的三品大员见了也要大礼参拜的,哪里能说叫回去就叫回去的。 更何况那可是瘟疫,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便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一听瘟疫也都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更何况棠梨并非朝廷的医官,有什么理由让她回岳州涉险,可叶全丰真的无计可施了,莫说岳州的大夫,就是余星阑跟劲节先生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瘟疫,病因都找不到,自然也不能对症下药。 出于无奈叶全丰才写了这封加急信,以家书的形式送到了叶之鸿手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让叶之鸿相机行事。 叶之鸿倒觉父亲有些多虑了,以他对棠梨的了解,这丫头就不是个会自持身份的性子,当日她不过是个驿丞之女,见了祖母也没有丝毫卑微之态,同样即便如今贵为公府嫡女,一样也不会自矜自傲,况且她是大夫,她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悬壶济世的理想,她比所有的大夫都更像大夫。 所以,她若知道岳州瘟疫肆虐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不其然,便见她的神色便知是为了岳州的瘟疫。 她直接问了,叶之鸿自然不会隐瞒,便道:“昨儿刚接了父亲的家书,提了几句,虽不知底细,倒也知道了些消息。” 棠梨忙道:“大哥哥可知如何发病,症状如何? 现有多少人染病?” 谢晖:“瞧你急的,不知道还当你是岳州知府呢,这种事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且在外面也不像话,先进屋再说吧。” 棠梨见叶之鸿有些欲言又止,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进了屋不等坐下,便问:“可是我爹娘出了什么事?” 叶之鸿暗道,这丫头虽成了公府贵女,心里却仍念着叶全丰夫妻,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便道:“棠妹妹莫急,叶叔叔跟婶婶都平安。”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又听叶之鸿道:“不过,这次岳州瘟疫却是从竹山县而起。” 棠梨一愣:“怎么会?” 从去年回了岳州,棠梨便翻遍了岳州府志,对于过往岳州所发瘟疫逐一进行分析总结,并根据岳州的实际情况,指定了防疫的具体条例方法,而竹山县正是第一个实施这些方法的。 若那些条例方法是她叶棠梨自己想出来的或许不一定有用,可那是历经数千年人们从多少次瘟疫所带来的血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方法,不止是血的教训更是智慧的结晶,可以说,每一条都是金科玉律,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杜绝,但也绝无可能会成为瘟疫首发之地。 对付瘟疫永远是防大于治,而竹山县在那些条例实施的前提下,莫说岳州便是整个大梁都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如今瘟疫却发在竹山县,这事儿太过蹊跷。 谢晖却不知这些缘故,不禁道:“我知道你担心叶知县,但你担心归担心,瘟疫在哪儿发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啊。” 叶之鸿道:“谢兄有所不知,棠妹妹去年便在岳州制定了一套颇严谨的防疫条例,正在竹山县实施,这套条例我也曾看过,清楚明细,行之有效。” 谢晖略沉吟道:“如此说来,即便不能完全杜绝,也不该在竹山县啊,莫非是人为?” 叶之鸿:“瘟疫爆发快,肆虐广,父亲如今正焦头烂额的应对,至于其他目前尚无头绪,但父亲也有所疑心,只是这瘟疫的病因病尚且不知,其他的便无从说起了。” 说着顿了顿道:“不瞒棠妹妹,我已领了圣旨南下赈灾,明日一早便启程。” 棠梨:“大哥哥不必再说,我这就去跟大娘子说,明日一早跟大哥哥一起走。” 第195章都是熟人 第195章都是熟人 谢晖叫住她:“且慢,母亲盼了十几年好容易把你盼了回来,如今正恨不能你一时一刻都在跟前儿,你这刚回来没多少日子又要去岳州,只怕母亲不会答应。” 见棠梨面有急色,遂开口道:“叶知县夫妇对你有养育之恩,对我谢家亦是大恩,如今有难谢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随你过去跟母亲说清楚便了,母亲虽舍不得你却并非不明事理。” 棠梨心中感激:“如此便多谢兄长了。” 谢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跟谢家生分,即便天生的血缘牵系,也终究分离太久了,十几年并非三朝五夕,她在叶全章夫妻身边长大,且叶全章夫妻对她视若己出,从未因不是亲生的便有所错待,这一点儿从她的性子言行举止便能看出,更何况,她身为女子却习了一身高明的医术,便叶全章当时只是小小的驿丞,但也是官身,若非疼爱纵容,又怎会容女儿学医,说句心里话,若当初阿芙并未走失,一直养在国公府,即便身份尊贵,万千宠爱,父亲母亲乃至祖母都不会让她学医,即便她再喜欢也不可能,从这一点儿上来说,阿芙幼年走失竟也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了。 叶之鸿目的达到便拱手道:“既如此,我也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来接棠妹妹。” 谢晖跟棠梨送了他出去,便来了顾大娘子这儿,一进屋,大娘子便拉了棠梨坐在榻上,就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瞧了瞧见虽然脸色红润,眼里却有些忧色,不禁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那屋子哪儿不妥帖了,还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 棠梨:“那屋子大到床帐桌椅小到博古架上的摆件儿都是您亲自挑的,哪会不妥帖,至于下人们,只会太殷勤了,哪可能不周到。” 大娘子点点头,想也是,那屋子是自己亲自收拾的,又一再发了话若有敢怠慢大小姐的,不论是不是公府老人,有多大的体面,都一并撵出去,公府的这些下人,惯会看眼色,加之阿芙是未来的齐王妃,只会上赶着巴结,想来不敢怠慢。 忽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可是西院那母女俩又来寻不自在了。” 棠梨:“西院里母女俩如今连门都不出,又怎会来寻不自在。” 大娘子哼了一声:“那贱人惯会装相,只不知心里憋着什么阴暗歹毒的心思呢,你莫要掉以轻心,需防着些才是。” 棠梨点点头:“我省的。” 说着顿了顿道:“大娘子,叶家的大哥哥领了圣旨明日去岳州,我想跟他一起回岳州。” 回岳州? 大娘子脸色一变:“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公府的小姐,这里是你的家,本就该待在这儿,回什么岳州?” 棠梨:“大娘子,虽我生在公府,却是爹娘养大的,爹娘不禁养育了我十几年,更有救命之恩,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岳州瘟疫肆虐,且这瘟疫是从竹山县而起,我爹如今正任竹山县知县。” 大娘子:“即便如此,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你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 棠梨:“大娘子,棠梨不止是您的女儿更是一位大夫,身为大夫济世救人是不能推脱的本份,瘟疫肆虐更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竹山县如今实施的防疫条例是我制订的,便会发瘟疫也不该在竹山县,所以,此事大有蹊跷。” 大娘子愣了愣:“你制订的?” 说实话,大娘子颇为震惊,虽知道女儿医术高明,却一直也没把她当成什么神医,外头那些名声,也未当回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盼了十几年的女儿回来了,从今后,便能陪在自己身边,时时看着她,为她打点衣食,疼她宠她,日后再亲自送她出嫁,看着她快快活活的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却忘了,已经过了十几年,阿芙再不是小时那个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女儿,她已经长大了,离开公府的这十几年里,她学了一身本事,即便如今认了回来,她也不仅是公府贵女,她还是岳州声名赫赫的叶神医,她有能力,有本事,也有大主意,只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顾氏便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即便自己是她的母亲也没用。 想到此,忽有些难过,十几年的骨肉分离,终究在母女之间划了一道鸿沟,即便如今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依旧留不住。 棠梨见顾氏神色不免有些愧疚:“待岳州事了,棠梨便回京,您这病迁延日久,虽见了大好,却也伤了根本,这便是药力所不能达了,需慢慢调养,我已写好了药膳食谱交给顾妈妈,照着那食谱上做,至多一年便能康健如初。” 顾氏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好受了不少,拉着她的手:“朝廷不是有那么多太医吗,瘟疫肆虐,正该他们去尽职尽责,非你去不可吗?” 棠梨:“太医院的太医多善经方,又在太医院养闲多年,医术只怕难有精进,若是寻常病症或许还可,对付瘟疫怕是力不从心,况瘟疫非同小可,已经发现,若无妥善的方法,一旦肆虐开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丧命。” 大娘子幽幽的道:“娘知道你是大夫,行医济世悲天悯人,可你难道就不想想娘,娘盼了你十几年,想了你十年,念了你十几年,这十几年没日没夜娘都在想,你在哪儿,饿不饿,冷不冷,会不会受罪,想的娘心都疼了,既想知道你的消息,又怕听到你的消息,如今岳州恼了瘟疫,你这时候去了,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大约娘也活不成了。” 棠梨:“大娘子放心,棠梨是大夫,应对瘟疫比旁人都有经验,不会有事。” 谢晖道:“母亲是不信阿芙的医术吗。” 大娘子白了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跟自己一心的劝劝他妹子。 谢晖岂会不知母亲的心思,摇摇头:“阿芙你去收拾行李吗,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耽搁不得。” 棠梨点点头起身行礼出去了。 她一走,大娘子便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岳州如今多危险,那瘟疫一旦闹起来便是一片一片的死人,你就由着你妹妹去送死不成。” 谢晖:“母亲,阿芙是我妹妹,但她也是岳州的叶神医,她年纪虽小可一身医术却可独步大梁,而且比起公府嫡女,未来的齐王妃,阿芙更想做大夫,母亲,阿芙已经长大了,她不是您养在暖房里娇贵的兰花,她是外面疾风中的劲草,她经得住风雨,她有本事更有医者的慈悲胸怀。” 说着顿了顿道:“想想小时那个病弱的连屋子都出不去的阿芙,我便觉得,这十几年的流落在外对于阿芙来说或许并非坏事,她比所有世族闺秀都有个性,都要活的精彩,我倒是希望,她一直是这样的阿芙,想来也正因她是这样的阿芙,齐王才会如此。” 大娘子愣了许久,虽舍不得女儿涉险却不承认儿子说的极有道理,满京城的世族贵女看过来,即便姿色出挑,才情绝艳也不过尔尔,面儿上瞧着落落大方,私底下按得什么心思却难说,远的不说就说顾莲,还是自己娘家的侄女呢,顾家虽比不得国公府,却也是有名的大族,尤其教养女儿上更是有口皆碑,可顾莲如此身份竟然做出下药这样下三滥的事,这哪里还是什么大家贵女,简直活打了嘴,再看西院那个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不说这些人,便是自己跟姐姐外人瞧着风光,可背后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归根究底是没活明白,或许女子也不该随波逐流,该有自己的事,或者想去做的事,她记得未出阁之前,她跟姐姐在一处也曾有过一些念头的,姐姐善画想做一位画手,自己善琴想当一名琴师,只是后来姐姐进了宫,自己嫁了人,这些念头也就没了。 衣食丰足,富贵无极,但精神空虚,总觉得日子这么一日日的过的真慢,恨不能一下子这一世过去,也就解脱了。 但阿芙却不一样,她年纪不大,但心性坚定,她知道自己想什么该做什么,她从来不会彷徨更不会空虚,她瞧不上那些世族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因她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那些贵女所争的事上,她不屑跟那些人相争,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用争也能鹤立鸡群,成为最出色的哪一个,即便齐王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也巴心巴肝的凑了上来,绞尽脑汁的要她。 想到此,大娘子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女儿如此出色,难过她如此独立,即便自己是她亲生的母亲,也不能太过亲近,甚至有些生分。 谢晖自然知道母亲的心思:“阿芙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刚回来,许多事不适应也属正常,母亲莫着急,日子长了也就好了。” 大娘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对了,你去准备准备,叶知县夫妻养育阿芙这么多年,这份恩德,咱们国公府此生都报答不完,如今我身子未好,不能去岳州亲自道谢,已是失礼,如今阿芙去岳州,这礼总不能缺,再有叶家对阿芙多有照应,也当送上一份厚礼才是。” 谢晖道:“母亲若依着孩儿,送礼倒不如银子实惠。” 大娘子没好气的道:“哪有送礼送银子的,便咱们送,人家也不能收啊。” 谢晖:“母亲,我的意思不是直接送银子,而是国公府在岳州也有不少产业铺子,如今岳州正闹瘟疫,必是物资匮乏,人心惶惶,若是咱们谢家的铺子带头捐银捐物赈济灾民,这不是比送什么厚礼都有用吗。” 大娘子点头:“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你快去跟你父亲说,只不过咱们这房头的还好说,二房那边儿。” 谢晖:“母亲莫不是忘了,如今二房那边儿是谁当家主事。” 大娘子恍然可不是,自打二房叶氏有了身孕,管家权就落在了叶氏手中,且岳州那些铺子产业大多是叶家陪送过来的,要知道叶全丰当年娶的正是岳州望族王家的女儿,叶婉又是王氏所出嫡女,出嫁之时陪送的产业铺子大多是岳州的,之前叶婉无孕大杨氏作妖,二房那边儿有些乱,如今安稳下来,叶婉主事理家,哪还有杨氏什么事。 现如今叶全丰正任岳州布政使,岳州闹瘟疫剿水寇,哪一样不要银子,都指望朝廷怎么可能,必然要有当地商贾大户的银钱支持才行,叶婉是叶家嫡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她是二房的媳妇儿,若自己这边儿没动静,她倒不好作为,如今自己这边儿提出捐钱捐物,她自然乐的顺水推舟,毕竟帮的可是她父亲。 想到此,不禁暗道本来叶家跟国公府虽是姻亲,到底走动的少,如今有了阿芙便不一样了,叶家老夫人当阿芙亲孙女一般,叶婉叶之鸿待阿芙也如亲妹,如此,两家便越发亲近起来,还有将军府,老将军虽已致休,在军中的影响力却非同小可,也正因如此,老将军夫妻一向深入检出,明哲保身不大与人来往,而那日国公府摆宴,老将军夫妻却来了,不仅人来了,还送了一份厚礼,将军夫人更是拉着阿芙说了好些话,嘱咐她常去将军府走动,若是不去,她就要亲自过来拿人了,说的席上都笑了起来,自己当时也暗暗震惊,这老将军夫妻竟如此喜欢阿芙。 这个女儿虽回来的日子不长,却每每让自己惊诧,说是国公府找回了女儿,外人看上去是阿芙一步登天,麻雀便凤凰,可只有国公府的人知道,无论是一身医术还是她广博的人脉,棠梨的归来都让国公府受益匪浅,更何况还有个齐王殿下呢。 想到此,顾氏不免暗暗叹了口气,这也是自己力不从心之处,阿芙早已不是自己怀中病弱的女儿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用规矩,用亲情束缚她。 儿子显然比自己更早明白这些,所以他才会如此支持阿芙去岳州,而自己丈夫大约也不会阻拦,毕竟拦也拦不住,阿芙也没有做错,她是大夫,她是去救人的。 谢晖道:“母亲不用过于忧心,齐王如今正在岳州呢,他会看顾好阿芙的。” 顾氏点点头,是啊,齐王也在岳州,她这个从小冷性子的外甥,为了阿芙当真是费劲了心机,断不会让阿芙有危险的。 有谢晖从中说项,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棠梨简单收拾了些行李,转天一早便跟叶之鸿上船南下了。 上了船之后棠梨才知道,叶之鸿这一行有不少人,除了叶之鸿还有太医院的十几位老太医,这些太医棠梨大都见过,只是这些老头子对棠梨都没好脸色,棠梨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的存在,让这些老太医们成了不折不扣的庸医,至少老将军就指着鼻子骂过,说他们都是一群庸医,白拿朝廷俸禄的米虫,还不如个小丫头顶用云云,老将军的性子自来如此,太医院的老头子们自然敢怒不敢言,但对于棠梨这个始作俑者就没那么客气了,只是却知道棠梨如今的身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不敢说什么便只能沉着脸了,当棠梨是空气了。 棠梨正好乐的自在,这些老头子虽说医术不如自己,到底也是医道上的前辈,棠梨一上船本来要过去见礼,谁知他们一个个避开自己,正好省了。 但是也有例外的,施老头这次也来了,并未回避棠梨,而是主动过来打招呼:“叶大夫久违了。” 如今棠梨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施老头自然不会不知道,却称呼自己叶大夫,是说明他还是把自己当大夫看待。 施老头性子虽有些执拗,但执拗也有执拗的可爱,就比如现在,他称呼自己叶大夫,棠梨便很是高兴,直到如今棠梨也没把自己跟那位国公府贵女联系在一起,她是叶棠梨,只不过顶了阿芙的皮囊而已,人自然是灵魂比皮囊要紧的多。 棠梨躬身行礼:“晚辈有礼了。” 施老头捋了捋胡子道:“先头听说岳州发了瘟疫,我还想有你在岳州,想必能尽快找到应对之法,不想你却不在岳州,据消息称此次瘟疫是在竹山县发现的,刚听叶大人说,竹山县从去年便实施的防疫条例是叶大夫你制订的,那防疫条例我曾看过,可以说面面俱到,精妙绝伦,我还曾想若是这样的防疫条例全大梁州府都推行之后,便不能完全杜绝瘟疫,也必能大大减少爆发频率,却未想到此次瘟疫会在竹山县,对此,叶大夫可有什么想法?” 棠梨道:“如今未到岳州,纵有千万种想法也只是想法罢了,不过晚辈虽不才但对防疫条例还是颇有信心的,按道理即便爆发瘟疫,也绝不会是竹山县,瘟疫之所以爆发,也是有其原因的,例如冬日不寒,水源污染不洁,都可能导致来年春天爆发瘟疫,但去年冬岳州连着下了数日大雪,天寒地冻,比前几年都要寒冷,至于水源,所有竹山县登记在册的人家附近都有安全的水井,且都不能饮用生水,若发现喝生水的按照防疫条例便会罚钱。” 施太医点点头:“这个法子最是有用,想来不会有人去违反条例了,即使如此,又怎会有瘟疫发生。” 施太医话音刚落,从后面过来一个官员道:“还有一种途径,别处染病的人进到竹山县,亦或是有人故意把瘟疫病人用过的东西,投放到竹山县。” 棠梨也正是如此猜测的,但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心中猜测却不能说出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却不想有人直接说了出来。 棠梨抬头看去,竞是个熟人,不禁道:“见过蒋大人。” 蒋宣忙道:“叶大夫之于蒋某有救命之恩,蒋某怎敢受叶大夫的礼,若非听叶大人说,蒋某尚不知叶大夫也在船上,倒是失礼了。” 棠梨:“蒋大人客气了,我是正好要回岳州,便搭了这趟官船。” 蒋宣自然知道这是遮掩之词,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明目张胆的参与朝廷赈灾之事,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公府嫡女,未来的齐王妃,跑去岳州赈灾,不大妥当。 便也只做不知岔开话题,重提刚才之事道:“竹山县的防疫条例,蒋某也知道,那样严谨的条例之下,绝无可能爆发瘟疫,所以蒋某才有此猜测。” 第196章何人所为 第196章何人所为 蒋宣说的如此直白,便已表明了立场,他是站在便宜爹这边儿,或者说是站在棠梨站在叶家这边,因为蒋夫人治过病,棠梨深知蒋萱的底细,他叔叔正是御前总官蒋荣,蒋荣把侄子弄到国子监,谋了个光明正大的出身,自然是为了侄子的前程,如今一出仕便是如此要紧的差事,可见蒋荣费了不少心思。 正因如此,蒋宣此时处境最不宜站队,非世家出身的最忌讳的也是早早站队,毕竟如今形势谁也说不准,哪个队伍最牢靠。 而便宜爹等于已经跟叶家绑在了一起,而又因自己的缘故,叶家国公府跟齐王又牵扯出千丝万缕,真正叫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棠梨虽不懂朝堂政事,却也知道齐王如今的处境很有些尴尬,他出身尊贵,辈分又高,当今皇上都要称他一声皇叔,若他愚鲁只知玩乐做个逍遥闲散的皇族倒也不错,偏偏他才能卓绝又战功赫赫,威望极高,加之当今皇上龙体并不康健,下面几位皇子也并不出挑,二皇子倒聪明,可偏偏不喜权谋,一心捣鼓火器,搞个研究还成,若继承皇位他那样的性子,哪天一不爽了把皇宫炸成飞灰也不新鲜。 基本上,棠梨的印象中,研究狂人大多跟疯子差不多。 皇上身体不好,下面皇子又无继承大统之才,朝堂上的大臣们自然便会想到别的皇族子弟,而齐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年纪,能力,威望,出身,样样不缺,哪还有比齐王更合适的人选,即便齐王自己无意,别人也会把他往那把龙椅上推。 而那把龙椅看似至高无上,实则下面是刀山火海,棠梨自己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么多家,这么多人跟齐王绑在一起,如同在如行在钢丝上一般,一不留神跌下去便会尸骨无存。 棠梨是避无可避,毕竟前头那么多事已经发生了,加之她顶了阿芙的皮囊,阿芙跟齐王自幼便有婚约,自己是没有选择,可蒋宣有,他本可以站在中立,等待时机,待形势明朗化之后再做选择。 他现在这般,实在有些不明智,但也证明了他的品性,并非左右摇摆力图两面讨好之人,他有立场,亦能就事论事明辨是非,这样的人比那些左右摇摆权衡利弊的人更可信。 人家都如此痛快磊落了,自己又何必藏着掖着,想到此,棠梨便也不再客气,开口道:“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的确我也有此疑心,岳州此次瘟疫发的太快,先头我在岳州并未发现任何先兆,再有发现第一例病患竟是在竹山县也说不通,且从大哥哥告知的病人表症来看,都有畏寒高热,伴头痛恶心呕吐,咽痛的症状,但发病一二日后,身上会出现红疹,而以往岳州所发瘟疫,虽前面的表症相同,却并不会发红疹,而从此症状来看,这回岳州所发瘟疫像是烂喉痧。” 旁边的施老头脸色一变:“若果真是烂喉痧可麻烦了。” 叶之鸿:“施太医知道此症?” 施老头叹了口气:“何止知道,我小时候老家曾发过这种瘟疫,那时我五岁,也记事了,记得死了好多人,天天用板车拉出去一车人,后来瘟疫过去了,我们那一个百来户,上千人口的村子也没剩下几户人了,村子也就散了,我一家运气算好的,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祖父祖母也都病死了,只剩下爹娘跟我,后来爹娘不想留在那村子里,变卖了田产,往别处谋生去了,那时发的瘟疫就是烂喉痧,说是老鼠身上传的,不对啊,竹山县那个防疫条例里可是有灭鼠的,那条例已实行了一年,按道理不该有烂喉痧这样的瘟疫才对,这么看来,真是别处传过去的。” 棠梨摇头:“春季易发瘟病,过了年之后,竹山县便严查县内流动人口,举凡到竹山县的外地人皆有登记,并去庆福堂查体之后,确定并无疾病方可进入竹山县,虽引起了一些不满,但也实行了下去,所以染病之后进入竹山县的猜测并不成立。” 蒋宣道:“等等,既说是老鼠身上传的,不一定非用人不可啊,若是放了些染病的老鼠进去,如何能查?” 棠梨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这猩红热正是鼠疫,最早便是从老鼠身上传出来的,最麻烦的是可在空气中传播,因此传染性极强,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弄一笼染病的老鼠放到竹山县,当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这倒是一条线索,若不是竹山县首发瘟疫,还真不好入手,如今却有了些头绪,若是人为,选在竹山县,必是冲着便宜爹去的。 便宜爹自从来竹山县上任之后,一心为民,兢兢业业,何曾有过半点私心,竹山县的百姓都是朴实的渔民,老实本分,即便也有奸猾之辈,也知道摊上这样一个父母官不易,断不会生事,即便生事也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毕竟一旦瘟疫传播开来,他们作为竹山县百姓,头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谁也不会拿自己,拿一家子的命当玩笑,况且并无半点好处。 能做出这样事的,首先要狠,这世上能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不多,再有得有所图,竹山县爆发瘟疫若不能及时处理,首当其中被问责的便是便宜爹这个知县,其次是举荐爹的岳州布政使叶全丰,若瘟疫在岳州肆虐开来,叶全丰这个布政使难辞其咎,再有宋大人这个按察使只怕也要受些牵连。 跟这么多人都有过节的,一出手就恨不能把岳州搅个天翻地覆的,这人不是疯子便是恨急了,棠梨仔细想了想,有如此阴狠的手段心思的,或许有一个可疑的对象,只不过,目前还没到岳州,不知具体境况,拿不到确切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想。 蒋宣大约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叶大夫不若想想,令尊叶知县是否曾跟什么人结怨?” 棠梨暗道这蒋宣还真是机敏,自己是因身处其中,晓得过往之事,方有此猜测,而蒋宣之前可从未来过岳州,对便宜爹以及岳州的情况也并不了解,便能一针见血直接切中症结所在,可见思维敏锐,天生就是查案子的好手。 只是,自己的猜想不能说出来,便只能含糊道:“家父之前一直在安州,来竹山县尚不到一年,家父平日里大都在衙门里,并不好交朋好友,也没什么应酬,故此,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能与何人结怨。” 蒋宣:“叶大夫仔细想想,此事着实蹊跷,有许多说不通之处,若说有人挟私报复,在竹山县投放瘟疫,也不无可能,毕竟令尊虽上任不足一年,但官声极好又政绩斐然,待吏部考评之后,必然高升,如此,难保官场中人生出嫉妒之心。” 棠梨目光一闪:“这个倒要仔细想想了。” 待蒋宣跟施太医走了之后,叶之鸿方道:“棠妹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 棠梨见已无旁人,便道:“的确想到了一个人。” 叶之鸿忙问:“何人?” 棠梨:“大哥哥可知岳州知府?” 叶之鸿眉头一皱:“你是说吴长进,听父亲提过,他在岳州任了两任知府,但两任期间都是政绩平平,可见此人才能并不出挑,这任期满便会调任别处,倒是没听父亲说过他跟叶叔叔有什么过节啊。” 棠梨咳嗽了一声:“他的确跟我爹没什么过节,但是跟我却有些不愉快。” 叶之鸿愣了愣:“跟你怎么可能,他堂堂一个知府跟你个小姑娘能又什么过节。” 棠梨:“这话说来就有些长了,这位吴知府在岳州虽没为老百姓办过什么大事,官声还算过得去,只不过他有个行事荒唐的儿子叫吴玖,这吴玖是岳州有名的纨绔,最喜去风月场所厮混,这还罢了,却还有个下流偏好。” 叶之鸿奇怪的道:“什么偏好?” 棠梨:“那个,好龙阳。” 叶之鸿忍不住笑了一声,到底是姑娘家,虽是大夫,说起这些事也有些不自在。 咳嗽了一声,忽想起棠梨惯常行医爱做男子装扮,她本就生的好,扮成男子自然更为俊俏,若是那好龙阳的纨绔瞧见了,说不定会上前纠缠,想到此,不禁道:“莫不是这吴玖对棠妹妹失礼了。” 棠梨:“吴玖生了龌龊之心,便央求他父亲上门提亲。” 叶之鸿勃然大怒:“他是什么下流痞子,竟然敢上门提亲,莫不是因叶叔叔拒绝了亲事,那吴知府因此生了恨意。” 棠梨:“这吴长进虽心胸狭窄,却也不会因此等小事便生恨,至多也就心中有些不爽快罢了,之所以说过节,应是后来,京里来了个姓史的,说是连升堂的管事,得了怪病,吴长进便登门来请我过去诊治,他好言好语相请,也不好推辞,便走了一趟,这连升堂打着药铺的旗号,底下做的什么事,想来大哥哥也是知道的,他们如此敛财实在让人气愤,赶上这个机会,我有心惩治一下姓史的,便开了一味灵丹,需往老君观相求……” 棠梨把此事来龙去脉跟叶之鸿说了一遍,叶之鸿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怪不得都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棠妹妹这一招当真够狠,这么多银子姓史的想必不肯出,最终掏银子的还得是吴长进,这吴长进本想着搭上史家,借此升迁,不想却遇到棠妹妹这个神医,一味灵丹,倒霉了上万两银子,还有苦说不出,只怕过后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恨得你咬牙切齿了。” 棠梨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一时气愤,想到姓史的那般明目张胆的敛财,破费些钱财也应该,若是吴长进非要讨好史家,他一个知府若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他那清廉的名声只怕也是假的,用他贪来的银子为百姓谋些生计,也算帮他做了善事,谁知他竟因此恨上了我,趁着宋夫人过寿,让人在茶中下药,若非我机警看出了破绽,只怕真让他得逞了。” 叶之鸿脸色一变:“他一个堂堂四品命官,竟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实在可恶? 难怪生了那么个混账儿子,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 棠梨:“再有,那日正好齐王也在,所以,刚才我想了半天,或许吴长进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之鸿点点头,的确,棠梨所疑并非空穴来风,虽她并未说的很清楚,但以叶之鸿对齐王过往行事风格的了解,敢对棠梨行此下流之事,他必然不会放过吴长进,即便当时并未出手,日后也必会收拾他,吴长进自然也知道得罪了齐王,莫说仕途,他一家子的命能保住便是老天开眼了。 落到如此境地,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做出投放瘟疫之事也便不新鲜了,这老家伙是自己活不成了,也不想让别人好过,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叶之鸿道:“既有了眉目以后的事便好办了,等到了岳州便着手调查此事,这样大的事,绝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一旦拿住确切的证据,他便插翅也难逃。” 瞥眼见棠梨神色不对,不禁道:“棠妹妹难过什么?” 棠梨叹了口气:“我是想若此事真是吴长进所谓,算起来,我亦难辞其咎,当日若非我戏弄他,让他恨上我恨上了我爹跟叶家,再有,若不是宋府之事,吴长进觉得自身难保也不会狗急跳墙,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世间事有因有果,追究起来,却是我的罪孽。” 叶之鸿:“棠妹妹这么通透之人,怎的也糊涂起来了,凡事有因果亦然有善恶,他既然心存恶意,便不是因为你,也会做出恶事,若他有心向善,便再如何也断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棠梨想了想笑道:“刚是我我一时想不通钻了牛角尖,多亏大哥哥开解。” 叶之鸿道:“难得还能开解棠妹妹,也是我的荣幸了。” 两人相视一笑,却同时想到岳州的亲人,又不免有些忧心。 第197章当先隔离 第197章当先隔离 因惦记岳州境况,路上除了必要的补给会停靠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好在一路上顺风顺水,扬起满帆,不过半月便进了岳州码头。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季,而岳州依地势之便,接通南北,乃是水路要塞,加之物产丰富,尤其从去年开始猪婆龙一举从三害变成了岳州一宝,奇货可居,来买卖猪婆龙皮的皮货商络绎不绝,还有茶商,竹山县济民堂经营的竹艺坊,也有了些名声,只来岳州的客商都会去看看,纵然不进货也会给家里人捎些回去,俨然已经成了竹山县的一大特产。 自己来之前,还听常荣说起,还不到时节,等过些日子,天和气暖,南下北上的客船都会在岳州停靠,到时候便让伙计拿着竹艺坊做出的成品去码头摆个摊子,不为兜售,而是让那些南北客商知道竹山县有个竹艺坊。 棠梨当时对于常荣的经商头脑由衷敬佩,这人天上就是生意人,这些法子,便是数千年之后的现代一样适用,可见生意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天赋是不分时代的。 只不过谁也未料到会发瘟疫,本该热闹繁华的岳州码头,一片萧条之景,纵有客船也不会在岳州停靠,生怕会染上瘟疫,码头上只有几个扛麻包的力巴,靠在一边儿眼巴巴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目光呆滞。 虽早有预料,但如此萧条,也让人不免心酸,除了这几个等活儿的力巴,便是来迎接的官员,头先一个便是宋良成,不过是一个月,宋大人仿佛憔悴了许多,岳州忽发瘟疫,即便他身为按察使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良成后面是吴长进,棠梨微微眯了眯眼,吴长进也是一脸疲惫,以往白胖的肉皮黑了几色,人仿佛也瘦了好几圈,从外表看上去完全一副心忧百姓的奔波辛苦的样子。 若果真如自己猜想,此人还真是个演技派,便自己早有疑心却也看不出分毫破绽,宋良成大约未想到棠梨会跟着官船来岳州,微怔了一下,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昨儿你婶子还念叨呢,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托她做的那些东西,都好了,正跟我商量是不是送到京里去,不想你就回来了,如此,你自己去府里拿吧,正好也跟你婶子说说话儿,她如今成日在府里闷着,时常抱怨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呢。” 宋良成几句话,棠梨便知竹编坊那边儿不大好,那竹编坊虽所属济民堂,却是宋夫人掌着,一个是宋夫人的兴趣,二一个能帮着竹山县的百姓谋个进项,一举两得。 棠梨走的时候,竹编坊经营的异常红火,宋夫人也忙的紧,在家的时候极少,如今却闲的发闷可见竹编坊那边儿没什么事儿做。 宋良成这几句话递过来,听似话家常,却也间接告诉了棠梨,竹山县的境况,棠梨暗暗叹了口气,如今真正作难的想必是常荣常老爷,济民堂是他一手主导,若经营的好常家并不能得到多少好处,可若是经营不善,常荣这个主管之人却要担责,赚了没好处,赔了却要用自己的银子添补窟窿,常老爷是生意人,这赔本不讨好的生意,只怕这辈子都没做过,自己或许该寻个时间去趟常家,毕竟常荣一开始答应掌管济民堂,是因自己,没道理人家出力做了好事,还让人赔银子的。 即便一时筹不出银子,好歹也得有句话,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毕竟人家常老爷不是冤大头。 只不过这些事需得靠后,目前最要紧的便是瘟疫,想到此,棠梨正要询问,宋良成却给递了个眼色,棠梨便未开口。 宋良成看向后面的几位太医笑道:“这几位是太医吧,这般时候能来岳州,不亏仁心仁术,宋某这里替岳州百姓多谢了。” 那几个太医却哼了一声:“宋大人此话,我等可不敢当,我等庸医之流如何敢称仁心仁术,不过是白白浪费了朝廷的俸禄米粮,比不得你们岳州的神医,能医死人肉白骨,说起来我等来岳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有小叶神医在,哪用得上我等庸医。” 这话说的极刁钻刻薄,真是一点儿都未顾及脸面。 这几个太医早对棠梨不瞒,只船上碍于叶之鸿跟蒋宣不好说什么,憋了一路,如今终于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心里暗道,你不是能吗,如今岳州发了瘟疫,怎么还需我们这样的庸医出手。 棠梨根本不想跟这些人较真儿,一个是没必要,再有这些人心胸狭窄,这么大年纪,又是医道一门的前辈,却说出这样没有水准的话来,已是十分丢人,自己若再跟他们对上,自己岂不也成了他们这样的人。 故此,即便这些老头子的话刻薄,棠梨也只当没听见,脸色都没变一下,这些老头子见她的样子,越发气愤,有个老头干脆直接点名:“久闻小叶神医医术通神,小小瘟疫算的什么,只小叶大夫出手,必能药到病除,我等就不必去献丑了,只在驿馆中等着小叶大夫的好消息便了。” 这话可就明摆着挤兑人了,吴长进目光一闪开口道:“这位太医的话可有些不妥,棠姑娘虽通医术却并非官员,也未拿朝廷俸禄,这瘟疫非同小可,传染性极强,若棠姑娘去了,一旦有个闪失,这后果是诸位太医担吗。” 吴长进一句话,说的这些老头子齐齐色变,如今的叶棠梨可不同以往了,以往她不过一个七品知县之女,便跟叶府沾亲也是远亲,到底没什么了不得身份,而如今国公府已然昭告天下,寻回流落在外多年的贵女,便是这位叶棠梨。 虽觉此事有些蹊跷,可国公府认了,皇家那边儿也无异议,这丫头纵然是假的也成了真的,国公府长房嫡女,又是未过门的齐王妃,这样的身份比公主更尊贵,若真有闪失,莫说他们这些太医,就是整个岳州的官员都算上,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太医们清醒过来,皆闭上嘴不再说话,棠梨却开口道:“吴知府此话不妥,棠梨再怎么说也是大夫,身为医者,济世救人是本份,如今岳州发了瘟疫,只要是大夫便当进自己的本份,若救人治病还需瞻前顾后,权衡利弊,还当什么大夫,趁早改行的好。” 吴长进脸色变了变,继而呵呵笑了两声:“棠姑娘当真不愧神医之名,倒是吴某小家子气了。” 施太医捋了捋下颌的胡子道:“小叶大夫说的是,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本份,如今岳州瘟疫横行,万万不能耽搁,宋大人还是速速带我等去看染病之人,也好早些找到对症方子。” 宋良成道:“如今岳州府下各个州县都已设有隔离区,发病之人以及疑似病症者都先送到隔离区,以免传给别人。” 施太医点点头:“我记得这是竹山县的防疫条例中的应急预案,若发瘟疫,当先隔离,可以在所属之地设立隔离区,以防疫病传染。” 宋良成:“未寻到对症之药前,这也是权宜之计,不过却极有效果,从发现第一例病患到如今已经十八天,除了前几日因不明原因,造成了上千人被传染,后来十几天内,每天发现的染病者,均不超过十人。” 宋良成的话说的诚挚几位太医却不信,他们这些太医都是老人,又供职太医院,对于瘟疫自是比别人经历的多的多,也更为了解,举凡官府里上报的伤亡人数,瘟疫境况,大都是能瞒则瞒,除非跟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过不去,不然谁也不会把真实境况如实上报,且发瘟疫之地,大都距京城不近,皇上高居朝堂,又不会御驾亲去疫区查看,具体如何全凭下面官员的一张嘴,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不闹出民乱的大事,皇上也不会深究。 正因之前无数次瘟疫都是这般过来的,所以对于宋良成之言,太医们都没当回事儿,心里琢磨,岳州此次瘟疫只怕闹的不小,先头几天内不就死了上千人吗,如今已经过了十几日,并未找到对症的药,自然也不能阻止瘟疫横行,到了今儿,死的人只会更多,绝不可能像宋良成说的,每天只有不超过十人被传染。 但这些太医跟着宋良成到了岳州圈起来的隔离区之后,却发现宋良成并未夸张,隔离区里虽有七八个帐篷,可病患却不多,只有二十多人,分别住在两个帐篷里,隔离区外有身穿兵服的人守着,旁边烧了两只大锅,大锅里是蒸腾的药汤,是避瘟散,进出的人都要喝一碗,这个方子虽不见得能治瘟疫,却能预防。 隔离区内也异常干净,并不似以往他们见过的那些,到处都是躺着的人,莫说打扫卫生,分发粥食,根本连官府的人都看不见,拉到这儿的人,基本就是等死。 而岳州这个什么隔离区,却干净有序,帐篷里的病患都穿着统一的衣裳,床单被子也都是簇新的,侧面架起了几个大锅,里面煮着换下来的床单衣物,来往的杂役正在往地上喷洒石灰水消毒,还有煮艾的味道。 这样竟然有序的隔离区,的确可以有效的杜绝传染。 施太医开口道:“所有的隔离区都如此吗?” 宋良成道:“竹山县的防疫条例已经实施了一年,颇有经验,一经发现染病之人,便比照着竹山县建起了隔离区,所以,只要是岳州境内的隔离区,都一样。” 蒋宣道:“外面守着的可是驻守在岳州的水军? 倒是未想到。” 宋良成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自来军方跟地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就如同朝为官的文武一般,即便天天都见面,却能老死不相往来。 便是朝廷下了旨意,让军方协助地方做些清缴之事,也是面和心不和,不想如今岳州倒是个例外,朝廷还没下旨呢,水军大营倒先主动帮上忙了。 第198章治病良方 第198章治病良方 宋良成道:“本来水军隶属兵部若无诏令不会参与地方事务,好在齐王殿下正在岳州,跟卫将军商议之后借了些兵卒过来帮忙,这才迅速建起了隔离区。” 蒋宣看了看四周,这些兵卒打仗是一把好手,干起这些搭帐篷消毒做卫生的事也一样利落,不禁道:“早听闻卫将军带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放到哪儿都能独当一面。” 宋良成却笑道:“卫将军的确带兵有方,不过这些水寨的兵卒之所以如此熟练,却是因水寨实行的卫生条例亦是出自小叶大夫之手,这些兵卒平日在水寨已经习惯了。” 蒋宣愣了愣,继而暗暗点头,难怪这些兵卒如此的训练有素呢,隔离区是照着竹山县的防疫条例做的,而竹山县的防疫条例跟水寨的卫生条例皆出自叶棠梨一人之手,便有些许差别也是大同小异,这也为何岳州瘟疫发的急却能最短时间内有效控制,因为岳州有个叶棠梨,这位不仅医术高明,才能同样卓绝,如此奇女子,怪不得齐王殿下绞尽脑汁都要娶到手呢。 本来蒋宣启程之前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甚至觉得如此突发的瘟疫,岳州城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座半死之城,这一路都在想如何延缓瘟疫传播蔓延,却怎么也未想到,岳州城是这样的境况,除了发现瘟疫初的几日死的人多,后面每日新增的疫病患者不超过十个,若非亲眼所见,蒋宣绝不会相信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当真是一大惊喜,提了一路的心也放了下来,对于找到治疗此次瘟疫的良方,在船上看见棠梨那一刻起,蒋宣就从未担心过。 蒋宣是亲自见识过棠梨医术的,这样的医术已经无法用高明形容,蒋宣觉得这世上若是叶棠梨都无法医治的病,便是大罗真仙下凡只怕也无济于事。 至于这些太医,蒋宣微微皱眉,都说大梁医道没落,远不如前朝,归根结底是这些人自己的问题,不知精进医术,一味想往上爬,巴结讨好,势力非常,且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以至于本应该名医聚集的太医院,成了庸医的天堂,就看这些人的嘴脸,在京里的时候对贾安低头哈腰阿谀奉承,每日里跟在贾安屁股后面,跟一只只哈巴狗一般,可刚才却对叶棠梨讥讽刁难,进了隔离区一个个捂着口鼻,生怕被传上瘟疫,若非有圣旨,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如此算什么医者。 想着已经到了帐篷跟前儿,宋良成道:“这个帐篷里的十七个病患,是昨儿从下面的州府移过来的,病发的急且重,故此放到了一起,诸位大人是京城太医院的上医,医术高明且经验丰富,想来瞧过病患之后,必有应对的良方。” 说着一挥手守门的兵卒撩起帐帘:“诸位大人请进。” 那帐帘一撩起来,那几位太医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捂在口鼻上的帕子更用力了些:“那个,宋大人,既是染了瘟疫的危重病人,怎可跟其他人放在一处,一旦蔓延传染,可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宋良成唇角微微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意:“诸位大人莫不是忘了,此处正是瘟疫隔离区。” 其中一个太医道:“就算如此,也不能把什么病人都往这儿放吧。” 宋良成:“那依着这位大人,这些危重病患该如何处理。” 那个太医含糊的道:“岳州也不是未发过瘟疫,别处州府也有例子,如今宋大人只需循例料理即可。” 宋良成点点头:“大人这话,下官听明白了,若照着以往的旧例,这些染了瘟疫的危重病人,拉去城外任其自生自灭,等没气了,就挖个大坑,把人丢进去埋了,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那太医:“宋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让这些病患自生自灭了。” 宋良成:“拉到城外,一无医二无药,更无食物清水,莫说他们是病人,便是好人,也只有等死一途了。” 那太医脸色难看之极:“你……那些是疫病患者,不如此,难道任由疫病蔓延,身为朝廷命官当以大局为重,岂可妇人之仁。” 那太医话音刚落,就听棠梨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敢为这位大,人,您是朝廷的官员还是一位医者。” 那太医一愣自然道:“自然是大夫。” 这些太医虽供职太医院,有官位品级,也异常势力,但还知道脸面,若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等于否决了医者身份,这是忘了本,即便心中把官位看的比医者身份高的多,却依然不肯承认。 棠梨忍不住笑了:“原来大人是大夫,刚才大人一口一个朝廷命官当以大局为重,晚辈差点儿以为大人不是医道中人了,毕竟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可是本份,这病患的病再重再危,只要有一口气在,那就是活人,身为医者,自要全力救治,怎可任其自生自灭,晚辈涉足医道时日尚浅,不及前辈见识广博,若有说错之处还望前辈指点,晚辈定立即改正并引以为戒。” 那太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棠梨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他是无话可说,棠梨一句医者父母心,堵住了他所有的辩驳之词。 施老头上前一步道:“刚一下船便不见小叶大夫,老朽还纳闷呢,以往老朽只知小叶大夫医术高明,今日方知,小叶大夫还有如许才能,这防疫条例当真让老朽佩服不已。” 棠梨知道这老头是为刚那个太医解围,这老头还真是个烂好人,明明在太医院备受排挤才会被派来岳州,却仍出口帮这些同僚。 施老头跟别的混账庸医不同,医术医德医风都是当之无愧的医道前辈,他开口了,棠梨便不好再为难那人了,拱手道:“前辈谬赞了,制订防疫条例的目的便是为了防止瘟疫,如今岳州却爆发了疫病,可见这防疫条例还是有疏漏之处。” 施太医:“小叶大夫何必妄自菲薄,你这份防疫条例,我看过多次,每一次看都赞叹不已,老朽今年六十有三,虚长你四十多岁,自幼涉足医道,至今数十年之久,也算有些名声,可老朽敢说,便再给老朽四十年,老朽也制订不出这样的防疫条例,按理说,如此严谨的防疫条例下,不可能爆发瘟疫,更何况竹山县实行此条例已有一年,百姓们都已养成了防疫的习惯,更加不可能,却偏偏瘟疫是在竹山县发现的,此事实在蹊跷。” 棠梨暗道,这老头儿倒中肯,他后头那些所谓的太医,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却绝不会说出来,毕竟自己的便宜爹是竹山县知县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人恨不能把这事儿扣在便宜爹身上,最好削官罢职,他们才解恨呢就,又怎会替便宜爹说话。 真是那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比施老头的人品在太医院当真是一骑绝尘啊,想到此,棠梨躬身一礼:“多谢前辈。” 后面的几位哼了一声:“宋大人,小叶大夫可是神医,二皇子的病都是她治的,医术上比我等强远了,只要小叶出手,莫说十几个危重病人,便是一百个也不在话下,小叶大夫你可千万别推辞,我等正好趁此机会跟小叶大夫讨教学习一二。” 棠梨瞥了他一眼,这人着实讨厌,年纪一大把了,说的话却格外尖酸刻薄,明明是他自己不想医治疫病患者,怕被传染,推给棠梨嘴头上却还要讨便宜。 棠梨目光一闪:“这位前辈贵姓?” 那太医愣了愣,不好不说便道:“老夫姓贾,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点点头:“不做什么,倒是想起来太医院的院判也姓贾,莫不是跟前辈沾亲吧。” 那贾太医正是贾安的远房堂叔,贾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安当了太医院院判,自己家的亲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只要能安置的都安置了差事,这个贾太医以前跟贾安一样,是个跑江湖的卖假药的野郎中,会不会治病不知道,一张嘴倒是能说,又善于溜须拍马,哄得贾安高兴,把他弄进了太医院,这次岳州之行,可不是他想来,是贾安派他过来盯着些,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若有便趁机捞上一笔,虽说京里有连升堂进项颇丰,可那是跟史家合伙的买卖,贾安占的股又少,近日里史家那边儿瞧着不大稳妥,贾安的姐姐嘱咐他从连升堂撤出来,免得一旦不好被牵连进去。 若是少了连升堂的进项,光凭太医院这点儿俸禄,喝凉水都不够啊,贾安正琢磨怎么寻个新的财路,就赶上岳州闹瘟疫。 他知道,这越闹灾越有油水可捞,闹了灾,朝廷的赈济,尤其瘟疫,粮食银子药材,哪一样都少不了,别的不归他管,这药材正是他经管的范围,雁过拔毛,这里头的油水有多大,不用想都能知道,所以这岳州的瘟疫闹得越大,药材用的越多,他就能捞的更多。 他派了自己人过来也是为了去岳州搅混水的,水越混好处越多。 这贾堂叔带着任务来的,本来想着岳州瘟疫闹得厉害,死了不知多少人呢,毕竟以往的经验下面州府往上的奏折大都是瞒报,毕竟若事态严重,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所以这闹灾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是有油水可捞,也得看怎么捞。 谁知这岳州竟是跟以往别的州府都不同,明明报上去的一发现短短几日便死了数千人,可到这儿一看,还是数千人,即便没有对症的药方,却依然有效的控制住了疫病蔓延。 死了几千人的瘟疫在历史上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又哪里算的上严重,闹的不重,油水便少,贾棠叔这趟冒险而来算是落了空,想到回京之后贾安哪儿不好交代,心情极差,一不小心便露了底儿,让棠梨当众揭破他跟贾安的关系,再想说什么做什么,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宋良成见那贾太医吃了瘪,暗暗好笑,心道,这丫头是心善可心善不代表没心眼儿,且正好相反,这丫头心眼多的跟藕眼儿似的,不用是不用,一旦用上了,贾太医这样的绝对讨不得半点好处去,而且虽是个小丫头,可人家行的正做的端,年纪虽小,胸襟却广,一行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大医风范,岂是这些太医院的庸医可比。 想到此,看向棠梨:“刚不见你,还当你家去了。” 棠梨:“危重病人都送到了此处,我家去做甚,刚我取药去了。” 宋良成眼睛一亮:“怎么,莫不是小叶大夫已经有了治病良方?” 棠梨倒也不隐瞒,点点头,宋良成大喜:“当真,药在何处?” 目光落在棠梨手里黑黢黢的陶罐子上。 那陶罐子显是刚从泥梨挖出来的,上面还有些许湿泥,宋良成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来,就是农家最寻常的用来腌咸菜的陶罐子。 不禁道:“这陶罐子里就是你说的治病良方? 怎么瞧着像是咸菜罐子呢。” 棠梨笑了:“宋大人说的是,这的确是咸菜罐子,前些年在安州的时候腌了两缸青芥菜,后来爹调任岳州,便让人移了过来,分成小陶罐埋在了叶府的花园子里,因是我亲手所埋,怕别人找不到,这才去了一趟。” 宋良成愣了愣,心道,这丫头是怎么了,这时候了正说着治病良方,她怎么倒跟自己认真的讨论起腌咸菜了。 正纳闷呢,那个贾太医哼了一声道:“叶神医不亏是神医,这治病的手法都如此与众不同,你刚说已寻到治病良方,莫非就是你手里这罐子咸菜? 这可真是翻遍医书也没见过这样治病的,叶神医当真是奇思妙想啊。” 他这话听着像是奉承,可句句透着讽刺挖苦,棠梨却道:“从古至今医道一门广博浩瀚,我辈便再勤奋研习也是学海无涯,医书上的奇方千千万,哪个方子不是医道前辈先贤的奇思妙想而来。” 贾太医:“叶神医年纪不大,志向却不小,都敢跟医道先贤比肩了。” 棠梨:“比肩不敢当,若棠梨的奇思妙想能解百姓瘟疫之苦,方不亏医者本心。” 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陶罐子:“只是这药终究欠些火候,到底能不能治病,棠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急从权,如今这些危重病人,若再不值,怕保不住命了,也只能先试试。” 那贾太医不禁道:“闹半天你没把握啊,我还真当你找到什么治病的良方了呢。” 棠梨:“虽无十足的把握,但我肯定这陶罐子里是目前治疗瘟疫最有效的。” 旁的太医也纷纷道:“这丫头还真是敢说大话,就凭一罐子腌芥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施太医却道:“叶大夫手中之物莫不是腌芥卤。” 棠梨点头:“前辈知道?” 施太医:“古医书上曾有记载,古时有一寺,寺中有一治百病之灵药,是僧人用大缸放青芥菜,日晒夜露,使的芥菜霉变,生出三四寸长的青色霉毛,再将缸密封埋入地下,数年之后取出,霉毛已然化为水,名曰腌芥卤,取出入药可治百病,只是古书上记载,却未见人用过此方。” 棠梨道:“老前辈当真见识广博。” 这段记载棠梨也看过,也未用过此方,皆因前世早已经有提纯的青霉素,谁又会用这样的土法子来治消炎药。 但棠梨当初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仍然对老祖宗的智慧赞叹不已,青霉素在现代的确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可在古代绝对是一向伟大的发明,比西方早了好几百年,只是并未沿用下来罢了。 我国很多宝贵的知识都是如此,不等普及灿烂便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青霉素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想起来都心疼。 这也是棠梨快下船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当初在安州鼓捣这些的时候,便宜娘真当她是腌咸菜呢,毕竟她平日也喜欢做些吃食,例如槐花饼,榆钱糕什么的,所以腌两缸咸菜,爹娘也没觉得奇怪,不过后来她要一并搬去岳州的时候,便宜娘倒是有些意见,说两缸咸菜罢了,丢了也就是了,还大老远的运到岳州去做什么。 可棠梨执意要搬,便宜娘也没辙,唠叨几句作罢。 现在想来,得亏运过来了,不然这次还真不好办,棠梨很清楚猩红热这种病,虽是孩童易发,但传染性极强,一旦治疗不利,致死率也高,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消炎,在现代一针青霉素下去就行了,可这里是古代,哪来的青霉素,好在她前些年在安州闲的无事鼓捣了两缸腌芥卤,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本来宋良成等人也觉荒唐,毕竟咸菜能治瘟疫,听起来都不可信,但施老太医说了这么一番话,等于替棠梨背书了,原来这腌咸菜真是治病的灵药,古书上既然有记载,自然假不了。 宋良成忙道:“那这咸菜,不,这药怎么个用法?” 棠梨:“这个也简单,每日取十勺温汤炖热饮之即可。” 宋良成:“快,速速照着叶大夫所言之法用药。” 第199章被调戏了 第199章被调戏了 虽有施老头背书,宋良成仍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这咸菜治病闻所未闻,更何况是瘟疫,那些还都是危重的病人,说白了,这些病人之所以都移到一处,就是为了好控制,一旦找不到治疗的良方,殒命之后也好尽快处理,以免传播蔓延,毕竟这是瘟疫,不是寻常病症。 因此,他并未回府,而是留在了隔离区内等候消息,再有,棠梨也没走,她正给那些病患施针,以行药力。 棠梨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个小大夫这么简单了,她是国公府嫡女,未过门的齐王妃,她要是在这儿有个闪失,便是她自愿留在此处,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棠梨这一留下,那些太医哪有脸回官驿,自然也得留下,虽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无法,毕竟不止棠梨在,宋两成这个岳州的按察使也在,另外叶之鸿,蒋宣也都没走,人家可是领了皇命的钦差,都留在了隔离区,他们这些太医本就是来治病的,真要是撤了,回头被参上一本莫说官位,脑袋只怕都保不住。 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诊病,虽敷衍居多,到底也算尽了些力。 至晚间,掌灯时分,棠梨方腾出身子来,在宋良成给她准备的帐篷里坐了下来,梅婆婆把温着的茶水递了过来,见棠梨喝尽了一盏,方道:“这边倒也齐全,旁边不远就是灶房,姑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 棠梨摇摇头:“婆婆这里是隔离区又不是家里,随便吃些便好,对了,从京里不是带了一盒子点心还没吃完吗,我就吃那个就好。” 梅婆婆:“点心哪能当饭啊,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如今这脸都瘦一圈了,俗话说医不治己,姑娘您医术再高,也得先保重自己的身子,真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棠梨:“哪有这么娇气,婆婆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便再熬上个十天半月的也不叫个事儿。” 说着笑道:“况且,瘦了好啊,瘦了才好看,哪个姑娘家不盼着自己瘦些,真要是胖了才该犯愁呢。” 梅婆婆道:“姑娘总是有理,老婆子可说不过姑娘,不过就算要好看,也得顾着身子骨,依着我,姑娘这骨架再胖上十斤才更好看。” 十斤? 棠梨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道:“十斤肉好大一坨呢,真长出来,可就成胖墩了。” 梅婆婆撑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便再长三十斤肉,也成不了胖墩。” 棠梨忙道:“婆婆可比吓唬我,三十斤,我的天。” 主仆俩说笑了两句,棠梨便觉困乏上来,有些撑不住。 梅婆婆已经收拾好床褥:“姑娘睡会儿吧。” 棠梨点点头:“若外头有变故婆婆唤醒我即可。” 说着脱了鞋,倒在简易床上便睡了过去。 梅婆婆轻手轻脚的拉上薄被,虽说是春天,这边儿不比城里,风硬的紧,加之这帐篷搭的再结实也不比屋子。 打点好了,梅婆婆便让谢府跟过来的婆子守着,自己灶房看看给姑娘炖些汤,刚一出帐篷迎头便撞了上齐王,梅婆婆忙行礼。 齐王摆摆手便往帐篷里走,梅婆婆忙道:“殿下且慢,姑娘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刚又给病患行针,累的紧了,这会儿睡了。” 齐王点点头:“知道了。” 脚下却未停,直接进了帐篷。 梅婆婆有心拦阻,却想起齐王如今是姑娘的未婚夫婿,虽说未婚夫妻成婚前见面不大妥当,但姑娘跟齐王殿下跟别人的情况不一样,两人自来就相熟,便没这层关系的时候,姑娘给齐王殿下治病行针,也是常单独在一处,姑娘本就不同其他世俗女子,在意这些名声什么的,更何况如今,身世揭破,两人是天定的姻缘,又情投意合。 虽说姑娘从未表现出对齐王有意,但自己伺候在姑娘跟前儿这么久了,如何看不出姑娘对这门姻缘,即便不如齐王上心着意,却也并不讨厌。 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姑娘便再本事,也终究要嫁人的,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是,更何况这样的出身,无论怎么看,齐王殿下都是最适宜的良配,就是齐王的性子冷了些,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缘,这般已是极难得了。 想到此,便见帐篷里的守着的婆子出来了,想来是被齐王遣了出来,过来跟梅婆婆回话,说殿下不让在里面伺候。 梅婆婆:“那就在外面伺候,底细些。” 梅婆婆倒不担心齐王会做出什么事来,殿下看重姑娘,自然会为姑娘的名节着想,这会儿过来是心中想念,情不自禁,但也会发乎情止乎礼的,只是习惯嘱咐这些婆子罢了。 那些婆子是顾大娘子精心挑选了派过来跟着棠梨的,本来从地位上说,并不比梅婆婆低,但棠梨看重梅婆婆,这些婆子也就唯梅婆婆马首是瞻了。 虽说知道姑娘跟齐王是自幼订下的婚事,可到底是孤男寡女,单独待在帐篷里,总有些不妥,那些婆子便留了个心眼,把帐篷另一头的窗户支开,一个是可以随时瞧着里头的动静,再一个也有避嫌之意。 这窗户虽不大,却正是床对面,故此只一瞥眼,帐篷里的情景便看了个一清二楚,那两个婆子虽是谢府出来的,却也免不了好奇之心,毕竟大娘子是齐王的姨,齐王殿下只要在京,也是常来常往的,故此,这些婆子对齐王那个冷脸冷性子,可是知之甚详。 去年在大娘子哪儿,顾莲姑娘使劲浑身解数往前凑,连下药这样下流的手段都使唤出来了,别说整出什么真事了,跟前儿靠都没靠上,就被齐王殿下那冷刀子一样的目光给吓了回去,殿下本就是个冷性子,一生气那张脸就更冷了,长得再俊,也没人敢靠前儿。 可今儿里面这位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是瞧着天差地别,他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姑娘睡着的床边儿上。 微微低头瞧着,便从窗户外头都能感觉出,那张冷冰冰的俊脸上的温柔,正如积年的冰雪消融,汇聚到眼里成了两汪足以溺死人的春水,便是窗外的两个婆子这般年纪,瞧着都有些脸红心跳。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她们这位流落在外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大小姐当真了不得,不仅医术高明,这御夫之术也是前无古人啊,能让齐王殿下如此的,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这还没成婚呢,到底还需守着礼,真要是成了婚,估摸这会儿不定抱在怀里怎么稀罕呢,想着两人不觉暗笑,想着自己也是运气,被大娘子派过来跟着姑娘,往后姑娘嫁进齐王府,她们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都说国公府风光显贵,那得看跟谁比,跟寻常世族人家比,国公府是风光,可要是跟齐王府比,可就差远了,所以她们得尽心伺候,往后没得亏吃。 不说这两个婆子如何计量,且说帐篷里的棠梨,虽说有些疲累,但这里到底不是家,便躺下了也睡不踏实,只不过是合上眼歇一会儿子罢了。 即便真睡着了,被男人这么盯着看也该醒了,毕竟她的神经还没粗到这种程度,不用睁眼棠梨也知道盯在自己脸上的两道目光是谁的,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个姑娘看的,满大梁除了吴玖那样无耻的登徒子,大约只有齐王了。 这男人是很冷,但最近几次他的目光却极为放肆,棠梨之前还有些想不明白,毕竟一个人从冷到热转变的有些大,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便从冰块变成烈火。 后来进了京才弄明白,这人的转变来自于自己的身世,他确定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大小姐,便把自己当成他未过门的王妃了。 所以他的目光不再遮掩,他对自己的态度也霸道了起来,虽说之前他也不是多客气,但多少还藏着些,绝不会想如今这般放肆。 即便棠梨未睁开眼,也能感受倒他眼里的灼烫火光,她好歹是个成年人,一个男人用这种目光盯着一个女人,脑子里想的什么,根本不用猜。 棠梨虽知他不会在这里对自己做什么,但被男人这么盯着,也着实不大好受,但她睁开眼的话,便会面对这男人,以前两人并无婚约在身,以两人的身份,棠梨觉得自己跟他此生都不会有什么牵连,所以也不怵头跟他接触。 而如今两人身份变了,自己成了他的未婚妻,如何面对这个已经打了无数次交道,自己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已经相熟的男人,令棠梨很是纠结。 鸵鸟心态,她决定暂时装睡,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她忘了这男人并不是善与之辈,他是带兵的将军亦是个武功高手,自己真睡还是装睡,又岂能瞒得过去。 一开始,棠梨还以为自己蒙混了过去,甚至还听到齐王低沉的声音道:“真是累了,睡得这样熟,我进来都不知道。” 棠梨心安理得的装睡。 不想却感觉齐王的气息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快碰到了自己的脸,棠梨猛然睁开了眼,果然入目既是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他眼里的戏谑让棠梨的脸有些发烫,她有些无措:“你怎么来了?” 齐王挑了挑眉:“听你的语气,是不想我来吗。” 棠梨微微别开头,略拉开了一些两人的距离,气息太近,让她很不自在,她略定了定心道:“你先坐好。” 齐王却未动,只是轻笑了一声道:“如今岳州忽发瘟疫,加之又要清缴水寇,我是皇上钦点来岳州的钦差大臣,有多忙大约你能想到吧,便不至于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却也差不多少,如此忙碌之下,能抽出空来殊为不易,阿芙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棠梨不觉有些羞恼,她羞恼的不是自己被男人如此近距离的调戏,而是羞恼,自己这外壳虽小,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大龄女青年,她什么没见过,别说古早年间一个才二十多的男人,就是一身腱子肉大跳脱衣舞的猛男围着自己转圈,她都没如此窘迫过,谁知这会儿却脸红心跳了。 这男人再怎么有权势,也不过一个才二十多的小子罢了,被这么个小子调戏成这样,叶棠梨你可真有出息,真给现代女性争脸。 棠梨闭了闭眼睁开跟他对视:“齐王殿下想要什么表示?” 齐王见她恢复了正常,也就不再逗弄她了,低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棠梨方松了口气,也坐了起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走的意思,便道:“你不说忙吗?” 齐王点点头:“是忙,但也不至于陪你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吃饭? 棠梨愣了愣,齐王拍了拍手,那个自己见过的小太监提了个偌大的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行了礼,便把食盒打开,顿时满屋菜香,棠梨方觉饥肠辘辘。 小太监颇为利落,没一会儿便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 并不是很多,简单的四菜一汤,看似简单但每一道菜都不简单,光看颜色气味,棠梨便知是观潮阁的厨子做的,更何况都是棠梨爱吃的。 齐王未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糖醋藕片在她碗里,棠梨吞了吞口水,也便不在客气,齐王大约也饿了,两人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四菜一汤吃了个精光。 小太监进来收了碗筷出去,又送上香茶棠梨仰脖喝了半盏下去,看向齐王道:“饭吃了,茶也喝了,齐王殿下日理万机,若是棠梨耽误了殿下的正事,岂非罪过。” 齐王瞧了她一会儿倒是也没说什么,而是从自己怀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这个原是之前做好了,打算你生辰的时候送与你的,不想今年的生辰正赶上你进京,我又脱不开身,这礼也就没来得及送,今日正好补上。” 光看那盒子的木料跟做工,棠梨便知非寻常市面上能见的物件儿,正想着怎么推拒,虽说两人有婚约在身,到底不是夫妻,忽然送这么贵重的生辰礼,收着太有压力。 但不收,总的有个妥帖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正想着,齐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笑道:“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是小玩意儿,且只有你能用,你若不要留在我这儿便真成废物了。” 说着,伸手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环。 这个手环算不得巧夺天工,甚至比起市面上的手环过于简单了些,只是一个赤金手环,在接头处雕出一大一小两朵花瓣,是梨花的花瓣,虽样式简单,做工却极精细,精细到花瓣里的花蕊都栩栩如生。 棠梨惊诧的不是,这手环的样式跟做工,她惊诧的是,这个手环竟跟自己以前一直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正因对这手环的感情,棠梨才想着再做一个,只是一直没得机会,而且这样的工匠也不大好找,毕竟自己要做的不是单纯的手环。 棠梨愣神的功夫,齐王已经把手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并执着她的手端详了片刻道:“很好看。” 棠梨抽回手腕,习惯的按住接头处那朵大些的梨花一拉,便拉出一根七寸的金针,跟自己前世戴的那个一般无二。 棠梨忽然想起,当日齐王离开岳州之前曾经来找过自己,当时自己正在沐浴,并未见面,等自己出来,他已经走了,跟他一起消失的是自己绘制的手环图样。 若不是今日这个手环戴在了自己手腕上,她都几乎忘了这件事儿。 棠梨把针收了回去,摸了摸那接头处的梨花道:“多谢了,这个生辰礼,我很喜欢。” 她知道自己应该推拒,换成任何别的东西,她都不会吝惜,唯独这个手环,她舍不得。 齐王:“阿芙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夫妻,你我之间何用如此客气,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需跟我说一声便好。” 棠梨抬头看着他:“你真想娶我,或者说你真要娶我。” 见这男人脸色有些变,棠梨微微叹了口气:“你别恼,我没旁的意思,只是想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索性咱们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也免得以后麻烦。” 齐王:“你可知你跟我的婚约是圣祖跟老公爷订下的,只要大梁不灭,婚约便不可能作罢,你想跟我说清楚,怎么说清楚? 是你不想嫁,还是不想嫁给我,还是说你心里有了别人?” 说到这儿,脸色已经冷了下去,眼里仿佛有戾气隐约浮动。 棠梨:“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的性格应该不适宜做你的齐王妃。” 第200章初露端倪 第200章初露端倪 齐王:“你做过王妃?” 棠梨摇摇头:“未做过。” 齐王:“既未当过怎知不适宜。” 棠梨:“即便没当过却知道你们皇家规矩最多,对于嫁入皇家的人也要求严格,而我虽生在国公府却自幼走失,在外头长到这么大,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就是个野丫头,心野性子也野,便是我娘这样的出身都觉得我野出了圈儿,落了个不妥当的名声,将来说起亲事来人家怕是要嫌弃,那样寻常人家都要嫌弃,更遑论皇家,你若执意娶我,怕会连你的名声也牵累了。” 齐王:“你当知我从不在意这些。” 棠梨的确知道齐王不大在意名声,若不然齐王殿下有隐疾以及不近女色的事情也不会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见这人性子虽冷,却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棠梨:“你不在意,太后娘娘呢,皇家呢,这可是正式成婚不是纳妾,我先说好,不管嫁不嫁人,我都是大夫,大夫是要给人看诊的,所以,我会经常出去,不会待在内宅之中,我亦不耐烦料理家务。” 齐王却道:“还有吗?” 棠梨愣了愣:“什么还有吗?” 齐王:“条件,嫁与我的条件。” 棠梨:“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提条件,我是认真的跟你阐明我不适宜做你的王妃。” 齐王道:“我刚过来,我并不在意名声,至于母后,阿芙你以为本王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吗,凡事都要母后做主,至于皇家,除了母后,现如今皇族之中,我的辈分最大,便有规矩也管不到本王头上,你嫁与我也是一样,至于你说的大夫,我何时说过不准你出外看诊了,你这样的医术,若是真待在内宅之中料理那些家中俗务,岂非暴殄天物,你是出外看诊还是去药号坐堂,都随你喜欢,若是京里待的烦了,我便陪着你出去走走,乐山乐水悬壶济世,倒也自在。” 棠梨看着这男人神情很是复杂,她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他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这么听下来,她竟然觉得嫁个这男人貌似是非常不错的一件事。 甚至比她现在都要自在的多,如今还有便宜娘唠叨她不该总出去,嫁了他之后,他不仅不会管束自己,还支持自己出外看诊,令她最动心的还有他说要陪自己出去,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到处走走,切身体会一下大梁各处的风土人情,既增长见闻又能悬壶济世。 这样的诱人的条件,实在很打动她。 大约看出她的心思,齐王又道:“况且,你我的婚约乃是圣祖跟老公爷所订,便是当今圣上也无法更改。” 棠梨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当日即便国公府嫡女走失十几年没有消息,这桩婚事都没有作罢,更何况,如今找回了正主,就更不会了,就像他说的,只要大梁朝还在,这桩婚事便永远不会更改,这是一个帝王对臣子的许诺,君子一诺千金,帝王更是金口玉言。 其实这些棠梨在知道自己是国公府走失嫡女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她只是心存侥幸万一齐王答应,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虽然这种侥幸的概率很低,但她还是决定试试,毕竟事在人为。 显然她的侥幸根本不存在,这男人铁了心要娶自己。 并且还答应了自己那些有些不合常理的条件,人家堂堂一位亲王,位高爵显,身份尊贵,已经低姿态到了这种程度,自己若是再推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了。 毕竟她早就知道,这桩婚事是不可能作罢的,再必须嫁给他的前提下,他还如此姿态,棠梨也无话可说了。 棠梨知道自己的毛病,不怕别人对自己不好,就怕人家对自己太好,若是态度不好,自己甩手走人,管他什么狗屁婚约,她真做得出来,毕竟她早就梦想着悬壶济世呢,可人家对自己太好,她的心也就硬不起来了。 况且她本就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大龄女青年,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对于不能改变的事,勉强接受也是接受,开心的接受也是接受,何必伤感情呢,毕竟自己一旦跟这男人成婚,估摸也没什么变数了,毕竟圣祖爷跟老公爷订的婚事不能改变想必也不可能和离,也就是说不管他们乐不乐意,哪怕是彼此憎恶的怨偶,也得一辈子过下去。 与其彼此憎恶大家都不开心,倒不如和平共处,做一对外人眼中相敬如宾的夫妻貌似也不错。 想到此,棠梨便也不再纠结,痛快的道:“若你当真不怕牵累了名声,那好吧。” 齐王神情微怔,大约未想到棠梨刚才还百般别扭的,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推脱,却在转眼间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答应下来,便是他一时都有些不适应,顿了顿方道:“你答应了?” 棠梨点点头,却忽想起什么道:“你刚答应了我可以出外看诊对吧。” 齐王不禁有些好笑:“我还能哄你不成?” 棠梨:“这可说不准,俗话说的好,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齐王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是哪里的俗话,怎么我从未听过。” 棠梨含糊道:“这是乡间百姓的俚语,你堂堂齐王殿下如何会听过。” 齐王:“说的是,看起以后需多出去走走才行。” 说着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摘下来挂在棠梨衣裳侧面的斜襟上,棠梨低头看了看,是个如意团花的香包,她闻了闻,想来装的都是顶级香料。 棠梨是大夫自然知道香料有扶正祛邪芳香辟秽之效,在古代是用可以用来避瘟疫的,只不过香料的价格太贵,顶级的就更贵了,有的几乎是寸香寸金,如此高昂的价格便决定了能使用它的人群,非富即贵,如同现代的那些顶级奢饰品一样,寻常百姓是绝用不起的。 因知道香料的效用,如今这时候,正用得着,自然也能明白这是好意,既领会到了人家的心意,也就不好装傻了,自来男女之间交往都是有来有去的才好,若白拿了人家的香包,棠梨总觉得欠了他什么,自己也应该给他个东西作为回礼。 只不过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便道:“我今日刚到岳州,家里都没回去呢,行李也都不在此处,给你的回礼可否先欠着?” 齐王目光一闪:“倒是不知回礼还能欠的。” 棠梨有些脸红:“要不这样,你想要什么,回头我准备了让人送过去。” 齐王:“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吗?” 棠梨忽觉他的目光有些过于热切露骨,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自然是跟你这香包差不多的东西。” 齐王笑了一声道:“阿芙你我之间又何必在意这些,若你非要回礼,不如就这个吧。” 说着指了指棠梨腰上的药草包。 棠梨没有戴香包的习惯,但是却让甘草缝了几个荷包装了些药草,戴在身上驱蚊虫,相当于花露水的作用,因为好用,家里的人人都会挂上一个。 自己腰上这个荷包是她被便宜娘逼着学女红做的唯一一件还算拿得出手的成品,就上面绣的这几片竹叶,都不知手指头上扎了多少个眼儿,如今想来都觉着疼。 说来也奇怪,她的手给人行针的时候认穴精准,绝不会错,可同样是自己的手,拿起绣花针来就成了棒槌,笨的她自己都看不过去。 正因做女红的这段血泪史,对于这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件过得去眼的成品,也不好束之高阁,干脆就装了草药当驱蚊的香包使唤。 倒真没想到,今日被眼高于顶品味有口皆碑的齐王殿下一眼相中,要讨去充做回礼。 棠梨倒不是不舍得,只不过觉得这样的回礼无论从做工到价格上都相差悬殊,跟自己对等的理念不符。 正犹豫间,齐王却道:“怎么,刚不是说什么都行吗,怎的一个荷包便不舍得了。” 棠梨从腰上解下那荷包道:“并非舍不得,只是这荷包做工不大好,绣活也粗,是我平日里戴着玩的,若当成回礼便有些不妥。” 齐王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瞧了瞧道:“既是给我的回礼,我觉得好便是最妥当的了,这荷包我瞧着极好。” 说着收进了怀里。 方正色道:“水寨中正在操练,这几日怕脱不开身,我把韩松留在这儿,你若有事交代他便是。” 棠梨道:“是要清缴水寇了吗,如今岳州还可还闹着瘟疫呢。” 齐王:“你不觉得这瘟疫闹得有些巧吗,朝廷清缴水寇的消息刚传出去,岳州便闹了瘟疫,还是从竹山县开始的,竹山县的防疫条例已实行了近一年,即便岳州闹瘟疫并不新鲜,但在竹山县发现也不合常理。” 棠梨:“我这些日子也正在想这件事,这次的瘟疫跟以往岳州府志中记载的皆不相同,瘟疫其实就是时疫,大多跟当地的气候脱不开干系,所以也差不太多,岳州多湖泊水泽湿气重,所闹瘟疫多从湿气上而起,而此次的瘟疫却并非如此。” 齐王:“可找到了病因?” 棠梨:“这次的瘟疫是烂喉痧,这种病多发孩童,最早是从老鼠身上所起,所以又称鼠疫。” 齐王:“你是说这次的瘟疫是因为老鼠。” 棠梨:“虽称鼠疫,最早也是在老鼠身上发现的,却不一定是从老鼠身上传播的。” 齐王:“怎么说?” 棠梨:“除了老鼠也可能是别的,例如兔子,听说,上个月竹山县开了一家成衣铺子,做工极好,尤其斗篷帽子上的毛领子是用兔毛染了色,镶在斗篷衣裳上,好看非常,引得不少人去订衣裳。” 齐王:“你是说,这家成衣铺子跟此次的瘟疫有关。” 棠梨:“如今还不能断言,但我仔细问过,近两个月竹山县也只有这一家外来的商号,且他家毛领是招牌,自然少不了兔毛供给,岳州的兔子毛短,不适宜做毛领子,要想做出好东西,必然要南燕所产的长毛兔才行,而听说数月前南燕刚发了一场瘟疫,从症状来看正是烂喉痧。” 齐王脸色沉沉:“又是南燕。” 棠梨自然知道他为何如此,纠缠齐王数年的寒热之症的病因正是从南燕而起,据说是那南燕公主在战场上便瞧上了齐王,不惜下药以图春风一度,岂料并未成功,这位是个自制力极其变态的男人,即便被下药的境况下,宁可泡冰水也没让那南燕的公主得逞。 后来齐王殿下有隐疾不能近女色的名声大约也是因为这件事,毕竟听闻那南燕公主生的极美,且身姿婀娜能歌善舞,算得上一位倾国佳人,只要正常的男人,莫说下药,不用药只那公主秋波一送,估计也得心摇神荡,偏偏就有个不买账的齐王,被传有隐疾都是好听的,若不是他的身份尊贵,又带兵平了南境之乱,威名赫赫,估摸便不是传他有隐疾了,直接说他不举都不新鲜。 有这么一段过往,齐王殿下大约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南燕,毕竟哪个男人愿意被说有隐疾,就算不在意名声的齐王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最忍不得这种事。 棠梨本来不想提,但此事既有了些眉目告诉齐王便能最快的查清,虽跟齐王并无太深的交往,但也足够棠梨了解齐王的能力,这个人便除去尊贵的身份,依然是个极厉害的人,他性子虽冷却知人善任,他的手下既有才能又忠心不二,所以任何棘手的事只要交给他,都能尽快解决。 棠梨今日只回叶府拿了一趟腌芥卤,跟叶府的婆子们随便聊了几句,便知竹山县开了一家做兔毛领子极漂亮的成衣铺子,可见这铺子的名声有多响。 无论古今哪个朝代,女人最热衷谈论的都离不开打扮,衣裳鞋子,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女人喜欢的话题,而这家成衣铺子短短两个月便几乎街知巷闻,可见生意有多好。 生意越好,用的兔毛就多,棠梨虽不能确定这次岳州的瘟疫就跟这家成衣铺子有关,但事情反常既为妖,且不说这家铺子短短两个月便做的风生水起,即便天生长了商业头脑的常老爷,想把一个铺子在两个月内经营的如此红火,也是相当有难度的,更何况这家成衣铺子还是外来户。 有道是人熟是一宝,这句话用在做生意上同样是金科玉律,人头熟了人们才会建立信任,有了信任才好做生意,所以说不管在哪儿都是本地人更吃香,外地人若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站住脚,并不容易,至少两个月太短了些。 更何况,这里可是岳州,若说之前来这里开个做兔毛领子的成衣铺子还说的过去,可如今岳州的猪婆龙皮名声大噪,被贵人们争相抢购,价格行市一涨再涨,商人逐利,因为有利可图,即便有常记这个坐地户,依然有不少皮货商人来岳州做皮货生意。 若这家成衣铺子跟此相关还在情理之中,却是用兔毛做招牌,岂不奇怪,加之这家成衣铺子所用兔毛都是产自南燕的长毛兔,而南燕又是烂喉痧的疫区,事情怎会如此巧合。 再有,这成衣铺子既是做生意自然是为了多赚银子,按道理应该开在岳州城才对,为何偏偏跑去了竹山县,虽有济民堂竹山县有了些起色,也不过是比以前三餐不继靠朝廷救济过活要强些罢了,远远称不上繁华,无论硬件软件都无法跟岳州城相比,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会选岳州城,可这家却与众不同,开在了竹山县。 做生意眼瞅着有更赚钱的大道不走,却非往荆棘丛生的荒山野岭上奔,实在说不通,除非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别有所图。 若果真自己猜测不错,这铺子是此次瘟疫的幕后黑手,便是冲着便宜爹去的,亦或者说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便宜爹虽任知县,却一直兢兢业业为民谋福利,是个地道的好官,谁会如此费劲心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便宜爹应该不会如此招恨,而自己,棠梨反省了一下,直接的间接的,的确得罪了些人。 这些人若绞尽脑汁的报复自己,必然会从便宜爹身上下手,如此想便说的通了,那成衣铺子开在竹山县,相当于在便宜爹的脖颈上悬了一把刀,若不尽快解决,一旦落下去,便宜爹可就没命了,加之这件事隐约还牵连南燕国,不是棠梨能解决的,交给齐王最稳妥。 齐王大约也想到这点,心情好了许多,之所以觉得他心情好,是从他眼睛里看出来的,这男人脸色虽没什么变化,但看着自己的目光却透着柔和,说话的语气也低沉了些:“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尽快查清楚,你等我的消息。” 棠梨下意识觉得这男人应该不喜欢自己跟他客气,所以并未道谢,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果然,他目光更加柔和了,声音也更低了一些:“想吃什么便告诉韩松,这边离着观潮阁不远,送过来也不费多少功夫,别委屈着自己才是。” 棠梨点点头:“知道了。” 齐王见她应了,方起身出帐篷去了。 第201章过敏症状 第201章过敏症状 齐王刚走,梅婆婆便走了进来,撩开帐帘的瞬间,棠梨看见了守在外面的韩松,棠梨颇有些无奈,如此实在有些张扬,毕竟这里不是齐王府也不是京城而是岳州的隔离区,蒋宣跟叶之鸿是皇上钦点来岳州赈灾的钦差大人,他而这两位一登上岳州码头,就奔着隔离区来了,不似以往的钦差,象征性的走走过场,而是真的留在了此处,并让人收拾出帐篷来,瞧意思是把这儿当成官驿了。 赈灾的钦差在此,岳州的大小官员自然也要来,这官员来往频繁,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朝廷的官驿呢,而齐王不禁自己亲自前来陪自己用饭,还留下了韩松,其用意不言而喻,毕竟韩松的身份心知肚明,整个大梁除了齐王不会听任何人差遣。 如今韩松这般大喇喇的守在自己帐篷外面,就等于直接宣告了自己齐王妃的身份,韩松这么一站比什么威慑都有用,想必从今儿起,不会再有人敢跟自己为难。 棠梨觉得自己一举一动仿佛都逃不过那男人的目光似的,她敢肯定,自己身边肯定有齐王的眼线,不然他今儿也不会特意赶过来陪自己用饭,如今清缴水寇在即,他应该很忙碌才对。 棠梨刚才自己想了想,大约是因那些太医,其实棠梨并未觉得那些人是为难自己,那些人不过是私心太重加之嫉贤妒能,这样的人哪里没有,自己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哪会把几句刻薄挤兑的言语放在心上,可显然,自己不在意,有人却在意了。 以棠梨猜测齐王的心态,想必是因婚约之事,把自己划归了他齐王殿下的所有物行列,举凡是他齐王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不许别人动。 这样的行为在棠梨看来是有些幼稚的,但也不可否认,心里也有丝丝缕缕的暖意萦绕不散,果然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感性动物。 梅婆婆一进来便瞧见她衣襟上多了个香包,那做工式样一打眼便知是内造之物,想来是齐王的东西,这香包帕子虽不稀罕却是贴身用的物件儿,若非十分亲近是绝不会送人的,尤其男女之间更是禁忌,毕竟贴身之物相赠,有私相授受之意。 便姑娘跟齐王早有婚约在身,是有名有份的未婚夫妻,这般婚前赠于私物深究起来也有些不妥的,只不过齐王殿下那个性子自来不在意这些,姑娘更是从不把什么礼教规矩看在眼里,若姑娘真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也不会有如今百姓交口称赞的妙手神医了。 所以这规矩礼教不能说不对,却也要看对什么人,若是寻常人家自然要有规矩,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可姑娘跟前儿,这些郭伟的规矩礼教不提也罢。 棠梨见梅婆婆盯着自己的衣襟瞧,低头把衣襟上的香包拿了下来,瞧了瞧,式样倒不奢华,并没有什么繁杂的绣活儿,只是云纹,角下绣了一个篆字,字绣的极小却一针一线都绣的极为精致,这样的绣功比起绣房里那些顶级的绣女也不在以下。 因字极小,棠梨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方才认出是个沔字,棠梨反正又看了看,不禁道:“怎么就绣了一个沔字。” 梅婆婆刚把茶换了,听见这话不禁道:“姑娘可知殿下的名讳?” 棠梨摇摇头,虽说认识了有些日子,可自来只知他的身份是当今皇叔,是齐王殿下,纵然给他行针的时候,也是称呼殿下,谁会去想扫听他的名讳。 况他身份辈分在如今的大梁高高在上,除了太后娘娘,大约也没人敢称呼他的名讳,自己又怎会知道。 不过梅婆婆既如此问了,想必跟这香包有关,低头瞧了瞧那荷包上的字道:“莫非这是他的名?” 梅婆婆点点头:“殿下是当今皇叔,辈分上论还高当今万岁一辈儿,那一辈儿的皇族子弟从水字,殿下的名是圣祖亲赐,封地也在沔水以东。” 封地? 棠梨好奇的道:“他还有封地吗?” 梅婆婆笑了:“姑娘莫不是忘了,殿下可是我大梁独一份的亲王,自然要有封地,不然难道跟朝臣一样靠俸禄过活吗。” 棠梨心道,便是朝臣们也没有靠俸禄过活的吧,那点儿微薄的俸禄,够干什么的,当初在安州的时候,便宜爹不过一个不入流的驿丞,靠便宜爹的那点儿俸禄,也过得很是拮据,好在便宜爹没什么应酬来往,家里人口也少,即便如此,娘也时常偷偷接些外面的绣活儿做,赚些银钱贴补家用,只是便宜娘顾及爹的脸面,这些事都是私下偷偷做的,爹不知道罢了。 后来便来了岳州,这些偷着接绣活儿的事儿娘便不敢做了,但娘的人脉不一样了,叶府的王氏娘家是岳州大族,宋夫人跟秦夫人更是出身岳州首富常家,在一起处熟了,便带着便宜娘投了些生意,虽不多,却有了稳定长远的进项,手头上也就宽裕了,这些事做的不着痕迹,但棠梨是知道的。 棠梨是大夫却并非不食烟火,她很清楚,无论什么时候,人只要活着就离不开钱,铜臭虽俗可任谁也不能脱俗,为民当官都一样,只要坚守本心,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可。 虽知道这些,但对于皇族的事却不了解,想了想齐王貌似除了封地还有买卖,别的不清楚,岳州最牛最赚钱的馆子观潮阁背后的东家正是齐王。 想到此,忽觉自己待遇实在不低,观潮阁这样牛哄哄连知府面子都不买的馆子,自己想吃什么,就能直接送过来,这待遇简直不输五星级。 不过他的名字还真不多见,沔,棠梨记得大梁的国姓是薛,那么他就叫薛沔呗,薛沔,薛潘,叫起来竟有些雷同,棠梨忽然想起那个呆霸王,呆霸王跟那张冷脸忽的重合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喜感,棠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梅婆婆好奇的道:“姑娘笑什么?” 棠梨咳嗽了一声:“没笑什么。” 这事儿可不能跟梅婆婆说,想说也说不清楚,毕竟梅婆婆根本不知道呆霸王的典故。 正想着,忽帐帘打起,韩松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宋大人请姑娘去瞧瞧那些危重的病患。” 棠梨脸色一变,以为出了差错,虽说她知道青芥卤里含有青霉素的成份,而青霉素治疗瘟疫最快的特效药,但青芥卤毕竟不是青霉素,对于它的药性药效棠梨自己也并未实践过,如今拿出来也是为了应急,毕竟不能眼看着那些危重的病患死亡,虽说从记载上看,古代因瘟疫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死几个人算不上什么大事,可那是史料记载,她无法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她想救他们,她要救他们,她必须救他们,这是她身为一个大夫的职责。 棠梨几乎立刻站起来便往外走,梅婆婆忙道:“姑娘且慢。” 把香包递了过来,棠梨这才想起刚在自己看过之后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齐王给自己的,真要是弄丢了,以后那人问起来怕不好解释,便接过仍坠在衣襟上,快步走了出去。 一出帐篷便见不远处一大帮人,以宋良成为首的岳州官员,还有蒋宣叶之鸿跟那些太医,乌泱泱的站了好几排,棠梨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的神色,必然精彩无比。 虽说自己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听说跟亲眼所见却是两回事,听说的时候,还会有所怀疑,且即便自己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女,跟齐王早有婚约,但齐王那个不近女色的性子,若不喜,自己这个王妃也就是个摆设,在这些实权的官员眼里,也就是个名头罢了,但如今齐王来了这么一出,大家自然心知肚明,连自己的心腹侍卫头领都派了过来,齐王殿下这哪是不喜啊,简直是当心尖子一样。 如此,众人再看棠梨可就大不一样了,这位板上钉钉的齐王妃可不是摆设,是齐王的心头宝,谁要是敢为难这位,或是让这位不痛快了,那就自己掂量吧。 有齐王这个活阎王一样的冷面王在后面戳着,这些人都恨不能离棠梨远远的才好,若非不得已,谁也不想过来找不自在。 棠梨却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而是直接看向宋良成:“可是那些病患有变?” 宋良成笑着点点头:“是,正是那些病患,叶大夫的医术,下官如今可是心服口服了,用了叶大夫那个青芥卤之后,十几个危重病人,已有一半退了热,这青芥卤真是比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都管用。” 棠梨:“一半? 另一半呢?” 宋良成:“呃,另一半吗……也见了好。” 脸色有些迟疑。 这当口,后面那个姓贾的太医接过去道:“另一半是见了好,可有两个人服用了你那个什么青芥卤,并未见好反而更重了,如今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就没命了,叶大夫医术高明,想必知道缘由,我等特来求解。” 棠梨理都未理他只说我去看看,抬脚便往那边的帐篷走去,到了近前刚要进去,宋良成却拦下她道:“不若姑娘在外面,下官让军医出来把那两人症状说与姑娘听。” 棠梨愣了愣,便知宋良成的意思了,他是怕自己进去一旦被过了瘟疫,有个闪失,不好跟齐王交代,之前,若出了事,他还可以推说不知情,如今却不能推脱。 所以,他才会拦住自己,棠梨道:“宋大人,棠梨是大夫,为病人看诊是棠梨应该做的事情,更何况,他们是因服用青芥卤所致,除了我,还有谁能治。” 宋良成自然知道她说的没错,棠梨提出青芥卤之前,他可是连听都没听过还有这么治病的,这事若不是从棠梨嘴里说出来的,换个别的大夫说,他根本连信都不会信,直接让人乱棍打出去了事,腌咸菜能治瘟疫,简直是胡说八道,但棠梨的医术,即便听起来荒唐,宋良成也会选择相信,更何况还有施太医这老头背书,可即便如此,用青芥卤治瘟疫的,棠梨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不管是那些见好的还是病情更重的,都得她去看诊才行,别人无法替代。 宋良成也是耍了点心眼儿,象征的拦了一下,若不拦真出了事,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拦了虽也好不到哪儿去,到底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棠梨哪会不知他的这点儿小九九,虽不在官场,可这些当官的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却瞒不过她,棠梨也不跟他废话,撂下话直接进了帐篷。 一进帐篷,棠梨便看见了熟人,余星阑正要给角落的病人行针,脸色很是凝重,额头还又细细密密的汗,显见是有些紧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捏着银针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或许正因如此,才未下针。 行针需认穴,认穴精准方能行针无误,认穴精准之外还需手稳,若不稳,即便认穴准也可能扎错。 棠梨上前,目光落在那个病人身上,病人头脸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嘴唇已成紫色,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四肢有些痉挛抽搐。 棠梨几乎立刻就辨别出,是青霉素过敏,现代的时候若用抗生素之前都会做皮试,所以出现过敏的概率很低,但这里是大梁,连抗生素是什么都没人知道,又哪里会有皮试,用青芥卤都是不得已救急的。 所以出现青霉素过敏也不新鲜,棠梨反而松了口气,因为既然出现了青霉素过敏的症状,就说明自己做的青芥卤是成功的,至少里面的有效成份的确是青霉素,而青霉素绝对是治疗瘟疫的特效药,也就是说这次在岳州肆虐的瘟疫,已不足为惧。 余星阑看见棠梨,神情一松:“叶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个病人,其他人服用了青芥卤之后,大都转好,只有这两个反而更重了,不知是何缘由?” 棠梨:“他们的体质不受,对青芥卤过敏,便会出现呼吸困难,遍布红疹以及呼吸困难窒息的症状,这时候行针是没用的。” 余星阑也拿不准,所以刚才犹豫良久都没敢下针:“那该如何缓解?” 棠梨吐出两个字:“催吐。” 第202章难怪难怪 第202章难怪难怪 余星阑愣了一下,病人是因服用青芥卤过敏,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吐出来,行针岂会有用,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想到,好像在叶棠梨跟前儿,自己总是尤其的蠢。 棠梨不见余星阑帮忙,抬头见他发愣的盯着自己,不客气的道:“你不帮忙盯着我做什么?” 余星阑这才回过神来,忙过来帮忙。 好在是服用不是直接静脉注射,加之青芥卤虽有青霉素的成份,却远远达不到后世的疗效,毒副作用相对低了许多,所以即便这两人的体质对青霉素过敏,也并无生命危险,之所以出现危急症状,根源并不在青芥卤而是之前便染上的瘟疫,本就危重病患,加上过敏反应,自然雪上加霜。 催吐之后,棠梨让另外腾出帐篷来,盘了火灶,上置大锅,开了药方让人照方抓来放于锅内熬煮,直至药气蒸腾,把两人挪进去,交代杂役盯着漏刻,每日熏蒸半个时辰。 余星阑拿过那个药方看了看,见上面写着丹皮,生石膏,桅炭,甘草,竹叶,犀角(水牛角),玄参,连翘,生地,黄芩,赤芍,桔梗,不禁道:“这是清瘟败毒散的方子,研细末冲服可解毒避瘟,竟不知还能外用。” 他这话并未质问而是讶异,棠梨道:“药的疗效一样,内服外用都是一样的,只是快些慢些罢了,若冲服从内里的五脏六腑往外表发瘟病邪气,驱邪扶正,熏蒸的话药力从外而内,使的病邪从汗液经腠理排出,一样可达驱邪扶正之效,之所以不可内服,是因这两人本就病情危重,又兼服用青芥卤过敏,体质过虚,脾胃脏腑之固,恐难以运化药力,反给脾胃增加负担,此时外用最为妥当,却也因过于虚弱,不能熏蒸太久。” 余星阑躬身:“星阑受教了。” 棠梨笑道:“算下来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余大夫怎的如此客气了。” 因两人常在老君观一起义诊,日子长了自然也就熟了,在棠梨眼里,余星阑跟上一辈子军总的那些同事一样,可余星阑这一躬身,便矮了一辈,成了她的学生,令棠梨很有些不能适应。 余星阑却道:“并非客气,星阑是真心佩服叶大夫,不止医术便是这用药的法子,也让星阑大开眼界。” 棠梨想了想道:“其实医道一门并没有一定之规,那些上古的医书古方,拿到今时今日也不一定就有用,毕竟用药需对症,而这一个对症,便同一种病也会生出许多不同的变数来,如小伤寒也可能一个人一个样,简单的头疼病因不同,治法亦不同,更何况每个病人的体质也不同,林林总总算上,一种病所用方药也可能完全不同,所以说要想治病唯有对症,因病施药,方能见效,而我们作为大夫也不一定非要照着医书药典上照搬,活学活用就是,就好比一个人走路回家,一条路堵死了,便绕道走另一条,再不通再绕,只要大方向对,总能走到家。” 余星阑定定想了许久,棠梨这番话乍一听颇有些离经叛道,毕竟他自幼所接受的观念是,医书药典上的古方,都是医道先贤们总结流传下来的,凝结着众多医道先贤的毕生心血,对于他们这些医道后辈来说就如圣人之言一般,不可亵渎,更遑论怀疑,棠梨虽未直接说这些医书古方是错的,但她绝对是这个意思,细想起来,她用药几乎没有一定之规,因此就连见多识广的祖父也无法说出她的师承,大梁虽医道没落,但前朝却绚烂之极,医道名家辈出,也因用药的习惯,看诊的风格,或是专精的门类,形成了一些固有的派系,但棠梨无论用药还是针法,跟所有的派系都不一样,祖父说棠梨的用药随心自如,针法亦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医道大家,若真要说师承的话,跟前朝那位跟余家颇有些渊源,铸就了一世传奇的神医皇后,倒像一脉相承。 不止医术像,风格也像,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言谈举止也像。 先头余星阑还曾暗暗担心,若果真如祖父所说,叶棠梨跟前朝那位皇后恐脱不开干系,如此说便极可能是慕容氏的后人,前朝已经覆灭,慕容氏作为前朝皇族,若身份被翻出来,只怕是杀头的大罪。 直到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她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女,余星阑才松了口气,既是国公府贵女,自然不可能跟慕容氏有牵连了,一个前朝皇族一个当朝权贵,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 松了口气之余,却也生出些许失落遗憾,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从消息传来那刻起,叶棠梨便再不是那个同自己在老君观看诊的叶大夫了。 他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她了,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岳州又瘟疫肆虐,便她想只怕国公府也不会让她涉险,更何况还有个对她极上心的齐王殿下,以齐王的性子怎会让自己的王妃深入疫区,为人看诊。 但他猜错了,她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一下船便进了隔离区,为这些危重的病人看诊,国公府怎么会答应让她出来,齐王又怎舍得让自己的王妃留在此? 这让余星阑很是想不通。 棠梨可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有了帮手自然就得使唤,本来棠梨就打算把余星阑跟劲节老道弄过来,这隔离区的医生奇缺,太医院那几个过来的除了施老头,其余的都是摆设,应该说还不如摆设呢,帮不上忙不说,嘴里还刻薄,明明是来赈灾的,一个个却跟大爷一样,连帐篷都不进,便迫不得己进来也是紧紧捂着鼻子,生怕被传上瘟疫。 这些人就是顶着赈灾的名头来走过场的,哪会真给百姓治病,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而隔离区的病患有上百人,自己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加上施老头跟那些军医也不行,好在余星阑主动过来了,这让棠梨很高兴,心里一高兴,便点拨了他两句,她是觉得余星阑这人是个学医的料,只不过人有些死板,性子如此,学东西也一样,说白了就是不会活学活用,因这样的性子用药开方都偏保守,这是他医术不能精进的根源所在,要知道即便方子对症用药精准,若是剂量不够,药力锐减,虽也有疗效,却不可能药到病除,甚至有些方子若过于保守,还可能延误病情。 以往棠梨也并非不知余星阑的毛病,只是没点拨他的心情,也怕点拨了他又重提拜师之事,自己可不想收这样的学生,这样认真喜欢钻死扣的学生最是可怕,也难教的很,她更喜欢机灵的,比如蒋宣家那个小姑娘,脸蛋粉嫩粉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大眼睛一眨一眨,里面星星点点,都是好奇,瞧着就机灵。 想起那漂亮的小姑娘,棠梨便有些心痒痒,琢磨自己若是跟蒋宣说想收他家丫头当徒弟,蒋宣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打出去。 毕竟这里是大梁,女子习医的虽有却不多,大多还是因家里穷迫不得已,主动习医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真没听说过。 虽棠梨有些嫌弃余星阑古板认真的性子,但这样的人却是最好的帮手,有他帮忙棠梨轻松了许多,青芥卤是现成,只需从叶府搬过来便好,用药也简单,直接内服,若有过敏症状便依照那两个危重病人,外用熏蒸,只是疗效远不如青芥卤快,不过,这些病人并不计较,他们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谁想却见了好,虽说疗效慢些,总算有了活的希望,人就怕没有希望,有了希望便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便再重的病也不怕。 余星阑的性子虽古板,也有机灵的时候,见隔离区缺大夫,二话没说便从庆福堂各分号中抽调了几个大夫过来帮忙。 这些大夫在余星阑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看诊,复诊,棠梨反倒闲了下来,不止棠梨闲,叶之鸿跟蒋宣也不忙,两人本来是令了圣命来岳州对付瘟疫的,如今岳州的瘟疫远没有想象中严重,且因棠梨找到了特效药青芥卤,那些得了瘟疫的病患都在慢慢转好,有病轻的已经好了,只是还需观察些日子,才能回家,不过这些人也没闲着,帮着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形势一片大好,来赈灾的叶之鸿跟蒋萱也就没什么事了,闲下来便到棠梨这儿来下棋,兼蹭吃蹭喝,叶之鸿跟棠梨虽无血缘关系,却真如兄妹一般亲近,棠梨也没把叶之鸿当外人,所以叶之鸿理所当然的过来蹭吃蹭喝,不禁自己来还拖了蒋宣过来,先开头蒋宣还顾及面子,过了几天,熟络起来,加之棠梨也并非自己过往所见的那些闺秀,举止坦荡言语大方,医术高明不说,旁的诗词歌赋甚至话本志怪等也有涉猎,性子也有趣,便不提看病,只单纯的聊天也让人尝尝觉得意犹未尽。 更何况,还有观潮阁的美食,后来就彻底放开了,跟棠梨叶之鸿三人或下棋或聊天,过得极为开心,这日酒足饭饱从棠梨所住的帐篷出来,蒋宣忽有所感连声道:“难怪了难怪了。” 叶之鸿奇怪的道:“什么难怪了?” 蒋宣道:“我是说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会如此,错过了这位,世上要去何处再寻一个这样的呢。” 叶之鸿便明白过来,道:“说起这个,倒想起一桩趣事,你大约不知,叶婶婶总是担心棠妹妹嫁不出去,跟我母亲提过多次,一提便唉声叹气,愁的不行,说棠妹妹这个性子,哪里有婆家敢娶了家去,我母亲哭笑不得,说不知我那婶婶是怎么想的,这么个活宝贝留怕是都留不住的,哪里会没人要。” 蒋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竟有此事?” 叶之鸿:“你听着也觉好笑吧。” 蒋宣点头:“听闻叶知县夫妻恩爱,府中除了正房夫人,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是真的?” 叶之鸿:“的确如此,我这位叔叔出身寒门却极有才能,更是一位有知恩有情义的,虽高中腾达却未纳妾,家中只婶婶一个正房妻子,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和美,我母亲都是极羡慕的,且以往并不知底细,虽未生子,到底有棠妹妹这个女儿,如今方知棠妹妹是收养的,便更难得了。” 蒋宣暗暗点头,无后犯了七出,只此一条叶全章便可名正言顺的休妻另娶,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他却并未如此,且夫妻恩爱经年不衰,对收养来的女儿也视若己出,对发妻养女如此,可见人品高华,有情有义,的确难得,只是这样的好人怎会无后。 他心中遗憾便说了出来,叶之鸿笑道:“谁说无后,昨儿我回府听母亲跟祖母私下说,明年叶叔膝下就该添丁了。” 蒋宣愣了一下:“不是说不能生吗?” 叶之鸿:“听母亲说,叶婶婶原是胎里带的病,注定此生无子无后,还曾因此自请下堂,叶叔叔不允,后来机缘巧合收养了棠妹妹,便当亲生闺女一般养了起来,棠妹妹这些年一直用药膳给叶婶婶调理身子,这才有了喜讯。” 蒋宣:“棠姑娘医术高明,小小的不孕自是难不倒的。” 叶之鸿:“祖母说人得积德行善,好事做的多了,老天爷瞧在眼里,便会降下福祉,就如叶叔叔叶婶婶,本来注定无后的,也有子息承继香火,养老送终。” 蒋宣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儿,不过还是得碰上棠姑娘这样的才行。” 说着叹了口气:“若是我那小子能跟棠姑娘一样,我睡着都能笑醒了。” 叶之鸿忽然想起棠梨前日提起给蒋夫人看病的事,言语间对蒋家的小公子颇为喜欢,心中一动道:“怎么蒋兄肯让令公子习医?” 并不是叶之鸿对习医有什么偏见,而是习医不能科举出仕,便当上了太医地位也远不如实权官员,故此,为了前程莫说蒋家这样有通天背景的,便是寻常人家也大多不会让孩子习医。 谁知蒋宣却道:“若棠姑娘肯收我那小子当弟子,倒真是我蒋家的造化。” 叶之鸿眼睛一亮:“若蒋兄果有此意,在下倒可问问棠妹妹。” 蒋宣大喜:“当真。” 第203章一网而尽 第203章一网而尽 叶之鸿心道,这是两边讨巧之事,他不过顺手做了个中人,何乐而不为呢,自是点头揽下了这桩闲事,反正如今也没什么正经事,本来他来之前还心中惴惴,毕竟这是他成年以来,头一次担的要紧差事,虽父亲如今在岳州任布政使,可越是如此自己就越的避嫌,尤其他一直在兵部任职对瘟疫赈灾之事完全是个门外汉。 即便有棠梨在,也有些忧心,毕竟岳州外有水寇作乱,又闹了瘟疫,正是雪上加霜,就凭自己跟蒋宣两个官场上的后辈,能收拾的了这个烂摊子吗。 谁想这些一路上忧心之事竟是自己庸人自扰,有齐王殿下坐镇,那些水寇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龟缩在老巢里连头都不敢露,闹得正凶的瘟疫,也因棠梨一早制定并在竹山县实行防疫条例,并未肆意蔓延,而棠梨一来便找出了治疗瘟疫的特效药青芥卤,先头传到京中闹得人心惶惶的岳州瘟疫虽仍未完全杜绝,却已得到了有效控制,如此,他跟蒋宣这一趟差事也算办完了,若不是这场瘟疫后面牵出了散播的黑手,他跟蒋宣已经可以回京交旨了。 说起这幕后之人却有些棘手,若是他跟蒋宣两人查此事,势必要借用父亲在岳州的势力,如此却不大妥当,再有能在岳州兴起如此大的波浪,这幕后之人绝不寻常,且在岳州官场必有内应,若想彻底清查此事,必要有个耳目通达超脱官场势力之人方可,这样的人如今岳州正好有一个,便是齐王殿下,只不过齐王的性子,自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 叶之鸿本来还打算是不是卖了自己父亲的面子,去求齐王殿下帮个忙,谁知不等他开口,齐王殿下便已经非常主动的把这桩麻烦揽了过去。 叶之鸿大喜过后也自明白,齐王殿下之所以揽下这桩闲事,绝对不是卖自己父亲的面子,父亲虽是封疆大吏,可在身份尊贵的齐王殿下跟前儿也不过是个下臣罢了,殿下如此是因棠妹妹。 如今谁还不知道殿下对棠妹妹的心意,本就是有婚约前缘,又是心尖儿上在意的人儿,只要是棠妹妹的事,齐王殿下都巴不得揽过去,不让心上的人儿有半点费神。 这份疼宠,只要有眼睛的谁都看得出来,而查这样的事,对于齐王殿下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所以叶之鸿跟蒋宣根本不用费神,说起来叶之鸿真觉棠梨是他们叶家的福星啊,治好了祖母跟母亲的病,多年不孕的姐姐也有了身孕,在谢家算站稳了脚,如今自己这头一趟差事又因棠妹妹而格外圆满顺利,不用想也知道,回京之后,必有封赏,更重要的是有这次的功劳,对自己日后的仕途格外有利,这样的资历,正是他这样的世家子弟的短板。 叶之鸿知道这些,棠梨自然也明白,她在帐篷里翻着医案的时候瞥见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上面的梨花在灯光下栩栩如生,这本来是她前世早已戴习惯了的东西,但此时仿佛有些不一样了,如今只要看见这个手环便不自禁会想到那个男人,那个不知不觉中已经熟悉,并越发亲近的男人,那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他来的虽勤话仍是不多,或许是天性使然,话虽不多却只他在自己身边坐着,棠梨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烫,那是一个属于雄性动物的颇负侵略性的目光,每每令棠梨心惊肉跳之余,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喜与期待,于是棠梨知道,即便弄不清什么时候发生的,但她的确是喜欢这个男人的。 棠梨并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她是思维成熟理智的大女人,成熟的女人对待感情绝不会拖泥带水,既然知道自己喜欢他,他也喜欢自己,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况且平心而论,这男人对自己着实不错,话虽不多,却格外能干,那些琐碎麻烦的事不用自己开口,他便已经办的十分妥帖。 便宜娘常说,女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能知冷着热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运气,这么说来,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想到此忍不住轻笑了出声,刚一笑却听一个熟悉的男声道:“笑什么?” 棠梨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他的面容隐在灯影里看不大清晰,但那俊美的轮廓仍不难分辨,更何况不容忽视的气场,这天下间除了赫赫威名的齐王殿下,大约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棠梨眨眨眼:“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来都这样无声无息的,要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齐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目光却不曾离开她的脸,轻声道:“我不觉得你的会胆子这么小。” 棠梨:“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是礼貌,这样突然出现总是不大妥当的。” 齐王挑了挑眉:“夫妻一体,我以为你我之间用不找如此。” 棠梨忍不住有些脸热,心道,自己还真是出息啊,活了两世的女人,被这么个二十多的小子轻飘飘一句话便说的老脸发烫,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怼回去。 却忽觉一只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棠梨一惊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眼睛,他的眸光有些幽深仿佛两泓深不见底的黑潭,而那幽深之底此时却泛起点点火光,那火光越来越近,越烧越旺,汹涌绚烂起来令棠梨有些晕眩,而就在那晕眩之中,那张俊美的脸俯下,她有些干渴的唇被虏获…… 棠梨觉得有些丢人,竟然被个二十多的小子给亲的不知今夕何夕,等神志归拢清明之时,她已经被抱在男人怀里,气息不稳,衣裙散乱,竟是什么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都不知道,最丢人的自己还浑身发软。 棠梨甚至怀疑这男人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以他过往的经历,他这辈子最痛恨不齿的大约就是这种手段,毕竟他自己深受其害。 男人深吸了两口气,气息安稳了许多,方道:“我已奏请圣上,待此间事了便回京成婚。” 棠梨忍不住老脸微红:“做什么这么急。” 说完便感觉他的目光又有些也幽暗,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那个成衣铺子的底细可查出来了?” 齐王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心知人早晚是他的,跑不了,这会儿且饶过她无妨,日后加倍讨回来便是,便也不揭破点点头道:“那成衣铺子的底细有些复杂。” 棠梨:“这么说是查清楚了。” 齐王:“那个成衣铺子后面的东家是余家人。” 棠梨一愣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她太过吃惊,下意识反驳的极快,以至于忽略了男人瞬间冷厉的目光,齐王冷冷的道:“你怎如此笃定不可能,是因余星阑。” 这睽别已久的冷气嗖的刮进棠梨的耳膜,棠梨方回过神来,自这次回岳州两人之间的身份挑明,私底下两人说话,这男人的态度即便称不上温柔,也不似对外人那般冷,更何况,两人刚才那样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算相当亲密了,所以他的语气忽然转冷,棠梨自然有些不适应。 不过,听到他提起余星阑,又觉有些莫名,眼珠转了转,方想明白,这男人大约是醋了,想到此,棠梨忽觉好笑眨眨眼饶有兴味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殿下莫不是吃余星阑的醋了吧。” 被棠梨戳破心思,齐王的脸色微有些不自在,棠梨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原来堂堂的齐王殿下竟然会吃个小大夫的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大大损了殿下的威名。” 齐王皱了皱眉冷声道:“余星阑常来寻你。” 棠梨愣了愣,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韩松说的,不禁道:“我跟余星阑都是大夫,如今又都在这隔离区共事,同事之间在一起商量病人的治疗方案,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齐王虽觉她的用词有些奇怪,却也听明白了,可明白归明白,心里总归有些不爽的:“你今日为何又替余家说话。” 棠梨忽觉,这男人有些不可理喻,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自己不过就是说了句不可能罢了,怎么就成替余家说话了。 棠梨想起这男人的权势,真要是发起狠来,对余家可没好处,自己虽说跟余星阑并无太深的交情,可那位余老爷子却对自己极好,加之庆福堂又是传了数百年的药号,真要是因为这样荒谬的事情断送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想到此,开口道:“我不是替余家说话,只因余老爷子是医道的前辈,且庆福堂多有善举,便这次岳州的瘟疫,若非庆福堂倾力相助,捐药助医,指望官府怕也不会如此快的控制住瘟疫蔓延,如此的庆福堂怎会在背后散播瘟疫。” 齐王听她说跟余星阑并无太深交情,心里酸意消了下去开口道:“那成衣铺子后面的东家是余宝胜,据查他正是余家人。” 棠梨一愣:“余宝胜? 怎会是他?” 齐王道:“你认得此人?” 棠梨看向他微微翘了翘唇角:“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此人不仅我见过,殿下也是认识的,余宝胜当日可是安州庆福堂分号里大名鼎鼎的神医,若非殿下,他这神医的招牌只怕如今还立着呢。” 棠梨一提齐王方才想起来:“这余宝胜便是安州城那个庸医。” 棠梨点头:“正是此人,不过,上次我被绑进水贼老巢的时候曾见过他,他化名余先生在哪里当了师爷,怎么又成了成衣铺子的幕后东家?” 齐王:“水贼老巢? 你确定没认错?” 棠梨:“他那猥琐的样子,怎可能认错。” 却忽然想到什么道:“莫非他正是替那些水寇做事。” 如今齐王坐镇岳州,水军枕戈待旦已是箭在弦上,那些水寇即便龟缩老巢不出也是朝不保夕,况如今又已寻到了引路人。 说起这引路人,棠梨便觉世上的缘分当真其妙,当日在安州鱼市上买大鲢鱼的时候何曾想到那位不显山露水的李老伯竟是个隐于市的高人,若非他赠与自己的那块木牌,也不会知道,他便是叶伯伯寻找不久的引路人,当年岳州一带水路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对这一带的水路熟悉非常,前儿见到李老伯的时候,棠梨还有些不信呢。 不过,有了李老伯这位水路上的引路人,此次定能彻底清缴水寇,那些水寇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方才使出这么个阴损的招数,是想瘟疫蔓延岳州大乱,他们好趁乱逃出升天,如此余宝胜开成衣铺子便说得通了。 不过即便是水寇的阴谋,这件事也跟官府脱不开干系,要不然这成衣铺子也不会开的如此顺理成章,更何况那些兔子的来路隐约还跟南燕有关,这些事情凑到一起绝非巧合,而这成衣铺子不偏不倚正开在了竹山县,这件事便有些耐人寻味了,虽是趁乱之策,却也是搂草打兔子,冲着自家来的,而官府中跟自己有仇的,这岳州城也只有一位,想到此,开口道:“他们在官府里的内应是吴长进。” 虽是问句却异常肯定,果然齐王点点头:“吴长进跟余宝胜私下里的确有银钱往来,不止吴长进还有史家跟贾家。” 史家,棠梨愣了愣,继而想起来这个史家跟贾家是何许人,史家在京里开连升堂的那位吏部侍郎家,而贾家便是太医院跟自己有过节的那个贾太医,其姐正是那位从草根起家一跃而成了皇妃的月嫔娘娘。 棠梨不禁暗惊,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背后竟牵连出这样多的大人物,即便棠梨知道齐王的身份也不免有些担心:“如此说来,此事却有些麻烦。” 不想这男人却道:“有何麻烦?” 棠梨:“余宝胜背后是水寇,吴长进也不过一个四品知府,这个两人还罢了,可史家是权臣,贾家是国戚这两家牵扯其中,这些人搅合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查下去。” 齐王:“正是如此才好一网打尽。” 棠梨愕然,盯了他半晌忽想起什么道:“当初在宋府的时候,你并未追究严惩吴长进,难道是故意的。” 齐王挑了挑眉,伸手揽住她的腰,点了点她的额头:“还不算太笨。” 棠梨恍然:“这么说你此次来岳州也并非是为了清缴水寇,不,应该说不全是。” 齐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抱住低声道:“皇上龙体欠安,史家把控吏部多年。” 短短两句话,棠梨便明白了,这是一个局,应该说皇上跟齐王一起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拔除史家。 棠梨对这些朝堂争斗阴谋阳谋,并不擅长,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权臣做大之后变成了毒瘤,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想拔除这个毒瘤也得有适当的证据跟理由,而史家之所以能做大,必然是极精明的,皇上找不到缝隙,便只能设计了,如今想来,那月嫔娘娘进宫受宠,连带的草根贾家跟着水涨船高,或许也是故意为之。 贾家不是世族,是江湖上卖野药的,这样的人一旦富贵必然张狂,且会贪得无厌,棠梨不知那贾太医跟史家怎么搭上的,总之是搭上了,并开了一个连升堂,公然买官卖官,这简直就是作死,或许皇上当日钦点叶全丰来岳州任布政使,齐王来岳州坐镇是为了清缴水寇,治理地方,跟史家没什么关系,谁想到阴错阳差的,吴长进搭上了史家,又通过余宝胜私下跟水寇有往来,这里面还牵扯进了敌国南燕,便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如此一来,只要抽出中间那条线这些人便可一网而尽,真是好计谋,好算计。 棠梨有些奇怪的看向齐王:“虽我不懂朝事,但也听过一些事,以你的身份地位权柄,难道没想过那个位子吗?” 齐王看了她半晌道:“若我想的话,便没有如今的齐王了。” 他一句话棠梨便明白了,或许当初那位圣祖爷传位的时候是想传给这个最小的儿子的,无奈那个所有皇子都梦寐以求的位子,偏偏这位并不稀罕,宁可做个闲散王爷,想来当今皇上正是知道这位皇叔无意皇位,才会对他如此信任。 想着,却听齐王又道:“近日里常想,亏了当初本王胸无大志,若不然只怕本王的齐王府永远不会迎来女主子了。” 棠梨听了他这样拐弯抹角的情话儿忍不住笑了:“倒想不到你也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齐王略侧头,薄唇贴在她的耳后,吹起的热气,令棠梨有些燥热:“不是甜言蜜语,是本王的心里话。” 棠梨略挣开他,摸了摸自己烫热的脸颊道:“如今,既已清楚,你打算如何?” 齐王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自然是一网而尽。” 第204章静夜生香 第204章静夜生香 棠梨很快便知道这男人嘴里的一网而尽是如何的狠辣利落,李老伯引路,水军直捣水寇老巢,那些水寇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之前是凭借地势之险跟朝廷打游击,朝廷一派兵他们便龟缩不出,待官兵一撤,便又会出来烧杀抢掠。 而如今,先是因捉猪婆龙,折损了不少人,又没了地势之利,加之水军新近配备的火炮,实力相差悬殊,莫说对战了,水军开道的火炮一响,这些人便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抵抗,纷纷投降,只有二当家三当家,因知自己作恶多端,若投降也是死路,便上了一艘小船妄想逃遁,被自己的小舅苏丁山生擒。 这些是便宜娘跟自己说的,便宜娘说的时候,满脸放光,欢喜的一个劲儿的说多亏苏家祖宗庇佑,小舅才能立此大功。 棠梨虽知小舅的确勇猛,可这样的大功落在小舅头上,也有些奇怪,棠梨想起那位卫守将卫平,正是老将军的次子,只是一直在岳州驻守,多年不曾回京,便不知自己跟将军府的关系,后来大约接了老将军的家书,方知自己跟将军府的关系,曾笑言,闹了这么久竟不知是自家人。 此次剿寇齐王坐镇,卫平领军,这样生擒贼首的功劳落在小舅头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过这些还是不告诉便宜娘了,就让她这般单纯的高兴便好,更何况,如今便宜娘还有了身孕,提起这个棠梨也松了口气,虽在自己心里叶全章夫妻永远是自己的爹娘,可毕竟如今不同以往,自己的身世揭晓,成了国公府嫡女,即将嫁入齐王府,以后不可能守在爹娘身边尽孝,有了弟弟妹妹承欢膝下,也不会太孤清。 只不过听说此次清缴水寇倒未见那位大当家唐荆山,还有那个断了脚的小杰,也不知这兄弟俩去了何处安身,想来自己当日一番话起了作用,那唐荆山便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也不会再走这条路,以他的本事,便不落草为寇,也能活的很好。 而这一年大梁朝注定是天翻地覆的一年,岳州水寇清缴牵出了通寇的吴长进,进而牵出大梁朝开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吏部史家兄弟跟贾安均涉案,连升堂被朝廷查封,翻出于南燕来往信件,串通南燕,在京城设观音堂,以阿芙蓉制成灵药贩卖谋利,此等通敌叛国之行引得皇上震怒,下旨严惩不怠,吏家,贾家罢官削爵,抄家灭族,月嫔娘娘在宫中服毒自尽。 谁曾想一直病弱,看似有些优柔的皇帝陛下,竟如此狠辣果决,不过数月之间,便把把持吏部多年的史家连根拔除,雷霆万钧血雨腥风的肃清了吏治,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减负税,免徭役,鼓励农桑等等惠民之举,令天下百姓拍手称快,也直到如今,朝廷百官天下百姓方看清,这位自继位一来一直表现平平的九五之尊,实是一位有道明君。 朝廷动荡跟棠梨并无太大关系,棠梨正在备嫁,即便如此,也是别人忙碌,棠梨这个正主反倒轻松比以往更要清闲,好在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脾气,不知怎么跟皇上说的,令人把宫里藏书楼的那些古旧医案都搬来了国公府,堆了半屋子,足够棠梨解闷了。 棠梨从岳州再回国公府备嫁的时候,便没见了那位兰姨娘,说是病了,挪到庄子上养病,估摸这辈子也回不来了,谢灵菡也已经嫁了人,嫁的是个今年新中的进士,她公府庶女配寒门子弟是嫁的低了,但听闻那位颇有才华,有国公府提携,想来也是前程似锦,说到底是亲闺女,即便被算计生的,也是血脉相连,以谢灵菡的性子,嫁了这样的夫婿便不如意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婉儿姐姐生了,一举得男,生了个七斤的大胖小子,夫妻感情更好,瞧那意思竟是比新婚夫妻还要热乎些,加之叶全丰在岳州的政绩,下一步就该封爵了,有了爵位叶家便又往前迈了一大步,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煊赫之族。 便宜爹虽仍是七品知县,但以他的政绩,待三年任满,吏部考评之后必会高升,官场上哪有傻子,别说便宜爹政绩亮眼,便政绩平平,就凭棠梨这个即将成为齐王妃的养女,便宜爹想不高升都不可能,想来再过几日爹娘也该到京了,毕竟是女儿出嫁是大事。 棠梨忽觉自己这一世的运气比起上一世还更好些,遇到了这样一个极品男,便棠梨从不妄自菲薄,也不得不承认,那男人实在很出色,外貌俊美,身份高贵,身材也相当不错,唯一就是性子有点儿冷,可那冷性子,仿佛也有了些许变化,尤其只两人在一处的时候,那块冰便会缓缓的融化成春水,在他眉宇展开之处,薄唇轻启之间汩汩淌过,只流进了自己心里去。 正想着,忽听窗子叩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上面,棠梨侧头看了眼那边儿架子上的漏刻,正是亥时,不禁唇角一弯,站起身看了旁边的甘草一眼,甘草嘻嘻一笑:“小姐不用说,奴婢这就去睡了。” 说着转身跑了,跑远了还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 棠梨忍不住老脸一红,这傻丫头让梅婆婆的越发精了,过去推开窗子,窗子一开,一个人便利落的翻了进来。 棠梨忍不住道:“我看你做亲王实在可惜了。” 齐王挑了挑眉:“怎么说。” 棠梨:“应该去做贼才好施展你这蹿房越脊,爬窗户的身手。” 齐王却不恼,揽了她在怀里认真的想了想道:“那本王便当个偷香窃玉的贼,专门来偷我家夫人。” 棠梨倒不妨他如今脸皮如此厚,竟被他一句话堵住,正要想些话怼回去,却已被堵住了嘴…… 外面廊间刚托词说去睡觉的甘草,瞧着窗上那两个脑袋亲在了一处,不免有些脸红心跳,低声跟旁边的梅婆婆道:“也不知王爷这是急什么,再过一个月,小姐不就嫁过去了吗,到时候还不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做什么天天半夜里爬窗户啊,若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梅婆婆往那边儿窗上看了一眼,正因这位齐王情难自禁,自己才来守夜,一个是免得这事传出去于小姐名节有碍,再一个夫人是让她这老婆子来做个讨嫌的,掐着时候差不多了,梅婆婆便咳嗽了一声,屋里正难分难解的男女,听见咳嗽便分开了一些。 被人打断好事,饶是冷性子的齐王也有些不满恨恨的道:“这婆子当真讨嫌。” 棠梨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这男人如今倒是越发轻车熟路,这么一回功夫,自己里面的小衣都被他解了。 其实棠梨一个现代人,对这些并不很在意,只是古代的礼教规矩,把女子的名节看的极重,婚前失贞简直就是罪不可恕,但棠梨知道这男人是有分寸的,即便每次来都会缠着自己亲热,却不会做到最后那步。 即便没做到最后,但该做的也都做了,她甚至觉得,没准他比自己还要了解这具身子,使出手段来,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想到此,不禁道:“你消停些,咱们说会儿话。” 齐王叹了口气,把她揽在怀里在抱了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棠梨怕他一会儿又不老实,索性抬手推开窗子,进了七月,晚间便凉快了,不似前些日子,稍微一动便汗浸浸的,皓月当空凉风习习,颇为舒适。 说是说话儿,其实两人大多时候都是不说话的,就这么靠在一起,这几乎成了两人相处的惯有模式。 棠梨很喜欢两人这种相处模式,很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齐王道:“明儿大约会召你进宫。” 棠梨愣了楞:“是太后娘娘吗?” 齐王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是母后,你若不习惯称呼母亲也可,母后其实很喜欢你。” 棠梨点点头,她知道太后喜欢自己,之前那些事也不能怪她,毕竟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身世揭开,自然不会再阻拦,且前几次自己进宫,对自己很是亲切,只是自己仍是不习惯把那样高高在上的女人,当成母亲一样,或许这就是皇家的无奈。 却听齐王道:“不是母后,应该是皇后娘娘。” 棠梨愕然:“皇后召我做什么?” 自己虽见过这位皇后娘娘,但也不过是碰巧遇到,并无往来,怎会忽然召见自己。 却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道:“是为了皇上。” 齐王:“这些年皇上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有咳嗽的旧症,平日里将养着还好,前些日子朝廷大事不断,政务忙了些,累的狠了,勾起了旧疾咳的越发厉害,太医院院正说自己无能,举荐你为陛下医病。” 太医院院正? 棠梨想了想道:“你是说施老头。” 齐王点点头,棠梨:“这老头倒是推脱,一句话便支到我这儿来了,我这一不是太医,二不哪俸禄,做什么揽这样受累不讨好的差事去。” 齐王低头看她:“你知道陛下的症候?” 棠梨:“上次在安泰宫的时候,曾见过陛下一面,陛下的症候瞧着应是痨病,这种病怎么治。” 齐王听了不禁打趣道:“难得这天下还有我们小叶神医不能治的病。” 棠梨:“这是自然,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齐王莞尔:“我怎么记得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不治之症。” 棠梨眨眨眼:“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的了。” 齐王见她唇角微翘嘟起红唇,那双格外灵动的眸子一闪,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勾的心中一荡,忍不住俯头贴在那润红的唇上,去品尝那一弯醉人的狡黠。 好半晌方依依不舍的放开,那润红的唇便如春日里经了雨的海棠,愈发娇艳欲滴。 齐王微微移开目光,才勉强压住心中旖念,方认真问道:“真不能治吗?” 棠梨不想骗他,痨病也就是结核在现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绝症,只要抗痨药便能治好,可那抗痨药却是西医配方药,中药是没有的,所以在治疗痨病这个领域,中药的确不如西药。 齐王见她神情,又道:“在岳州你用来治疗瘟疫的那个青芥卤,都说是神药,可否试上一试。”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拜托,那青芥卤不过是有消炎的作用罢了,并不是什么神仙药,能治岳州的瘟疫,是因对症,治不了痨病。” 齐王却道:“你刚也并未说不能治,可见还是有法子的。” 棠梨不得不说这男人真是很了解自己,自己想的什么他都能知道,见糊弄不过去了只得道:“是有法子,但这痨病若并无特效药,便只能靠自身的免疫系统来杀死病菌。” 齐王如今已经习惯了她常说一些古怪听不懂的字眼,并不觉得奇怪道:“那就用这个法子治不就行了。” 棠梨:“哪有这么简单,自身的免疫系统是能自我修复,前提是身体康健,一切机能运转正常,免疫系统才有自我修复能力。” 抬头见男人一头雾水,不禁道:“这么说吧,就如你们练武的人,比之常人身体好,也不大得病,这便是因为你们自我的免疫系统比常人要强大的多,就如打仗,你领的军队,装备精良,单兵作战能力强,打起仗来自然无往而不利,可若都是老弱残兵,纵然你熟读兵法,面对强敌也无法取胜。” 齐王:“你是说陛下的身体已相当于老弱残兵。” 棠梨:“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个病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也就是说经年累月慢慢发展而成,并非突发,这种病常年消耗身体,待发病之时,身体已经被消耗的破败不堪,就如一所四处漏风的老房子,便是再厉害的能工巧匠也修不好的,更何况,这种病重在修养,皇上身为大梁天子,每日政务繁忙,听虹霓说,她父皇常常彻夜批阅奏章,这般熬夜劳累,便是一个健康的人都支撑不住,更何况本就有病,若陛下不在耗神好生歇养,或许还能治,若仍如现在一般日理万机,大罗真仙下凡也束手无策。” 齐王略沉吟道:“此事容我劝劝陛下。” 说着低头看向她:“记得以前你跟虹霓那丫头并不和睦,怎如今却好了。” 棠梨:“我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更何况过往也并不是我跟这丫头有什么冤仇,而是因为一些人的缘故,这丫头犯傻,被挑拨的给人当了枪使。” 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他一眼。 齐王岂会不知她的什么,虽觉她这话有些不讲道理,却偏偏爱极了她这吃醋的模样,头一低便又亲了下去,却被棠梨眼疾手快的伸手堵在他的唇上急急的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她可不想被这男人亲的喘不上气来。 齐王抓住她的手拿了下去低声道:“本王正是动口。” 说着已经俯下了头…… 皎月当空散落一院月光,照在窗前那对亲的难分难舍的男女上,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银辉,墙角处那架鸳鸯藤上开的枝枝蔓蔓的金银花,被夜风拂过散落一院的花香,藤上花并蒂,窗前人成双。 纵容的结果,转天一早棠梨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唇有些肿,脖颈上亦有些斑斑点点,往日里甘草瞧见总会问是不是被蚊子咬的,还特意去寻了艾草把屋子里外薰了几遍,今日没问,棠梨还有些奇怪,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这丫头一张脸通红,眼睛都刻意避开自己不禁道:“甘草你是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被棠梨一问,甘草脸更红,昨儿那窗户开着,殿下跟小姐亲热的情形,她看了个满眼,这才明白那些经常出现在小姐脖颈身子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明白之后,再看便忍不住想起昨儿夜里的事,一张脸又烫又红。 可这事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便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今儿天热,我去外头吹吹风就好了。” 说着转头跑了。 棠梨愣了愣,透过妆镜看向后面给自己梳头的梅婆婆,梅婆婆低声道:“说起来也不过再等一个月,便成礼了,怎就急的这样了,偏巧今日皇后娘娘宣姑娘进宫,这让人瞧了去可怎么好。” 棠梨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昨儿开窗户,便是让那男人有所收敛,谁想那男人竟是个格外厚脸皮的,便开着窗也没用,从妆镜中看了看自己有些惨不忍睹的脖子道:“去拿件领口高些的衣裳吧。” 又去妆盒里粘了匀面的珍珠粉,涂在脖子上,权当遮瑕了,收拾好照了照,若不仔细看应是看不出来,这才坐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第205章天赋异禀 第205章天赋异禀 刚进宫门虹霓便从连廊的柱子后跳了出来,拉了棠梨的手摇着,苹果一样的小脸绽开一个灿烂的笑,甜甜的喊了声:“棠姐姐怎么来了,你不是不喜欢宫里吗。” 这小丫头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胡说八道,她是公主皇上的亲闺女,胡说也不会治罪,搁在自己头上就不妙了,尤其大内总管蒋荣还在边儿上,遂咳嗽了一声行礼道:“臣女见过公主。” 虹霓愣了愣方回过神来,瞧了瞧旁边的蒋荣,把棠梨拉到一边儿小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你那小徒弟也是姓蒋的,放心啦,蒋公公是自己人不会乱说的。” 棠梨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说的小徒弟是蒋家的小公子蒋昀,也是她上月里正经收的弟子,提起这个却是一桩乌龙,当日给蒋夫人医病的时候,瞧见那个漂亮机灵的小丫头,心里喜欢,方才动了收徒之念,谁想点了头才知道,自己以为的漂亮小丫头根本是个小子,只是因自小身子弱,依着蒋家家乡的土法,假充成女孩子养的,模样生的漂亮年纪又小,还穿着女孩子的衣裳,自己又只见过一次,哪能知道底细。 棠梨本想着收个习医的女弟子,也算承继自己的衣钵,谁想阴错阳差的成了这样,也只能认了,好在这个弟子性子乖巧,跟个小姑娘差不多,更何况,虽自己并无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也得承认,在这大梁朝无论学医还是做学问都是男的更好些,这不是偏见是大环境,即便自己再有个性也不得不屈从于大环境。 虹霓虽性子跳脱却不傻,尤其在宫里长大的哪有傻子,棠梨三两句点了过来,虹霓便知棠梨今儿进宫名义上是母后所召,实际却是来见父皇的,要不然哪用得着蒋荣这个大内总管亲自出面,之所以父皇不亲自召见,是因不妥当,棠梨臣女的身份也还罢了,偏偏她还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齐王的辈分,当今圣上都要称呼一声皇叔,论起来棠梨便是皇婶是当今圣上的长辈,若皇上下旨召见,身份辈分都不合规矩,所以才借了皇后娘娘的名头。 而父皇的病虽一直是不外传的机密,但虹霓是成天在宫里,哪里真瞒得住,虽不说却也知道是父皇的病不大好了,加之棠梨点了她几句,便知是来给父皇诊病的,哪敢再纠缠,说几句话,便放棠梨跟蒋荣走了。 瞧着棠梨的背影消失在宫廊尽头,虹霓颇有些羡慕,虽然她是公主除了母后这天下的女人大约也没有比自己更尊贵的了,可自己活的却远远不如前面那个女子,虹霓今日尚记得当初第一次见棠梨的样子,那时她还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七品芝麻绿豆的小官,过往在虹霓眼里,根本瞄都不会瞄一眼的,更遑论还是小官之女,她认为这样人应该是卑微是胆小的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棠梨却并非如此,在那么多一品二品甚至超品的贵妇跟前儿,她是那样从容,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却也不失锋芒,便是自己这个公主也没讨了好,不论身份,便这份气度,已经把她们都比了下去。 虹霓一直纳闷,她一个小官之女能这么拽凭的什么,后来虹霓明白了,她凭的不是家族余荫,也不是父亲的官位,她凭的是自己的本事,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把太医院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头子都踩在了脚下,她比那些惊才绝艳的女子活的更精彩,大概也正因此,才会让自己那位冷如冰霜眼界一向高不可攀的皇叔祖倾心爱慕,虹霓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贵为公主也终究是这凡俗世上寻常的女子罢了。 虹霓微微叹了口气,沿着连廊往深深宫苑里行去,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些与她年纪不符的寥落跟寂寞。 虹霓说的不错,棠梨的确不喜欢宫里,即便她来的次数不多,可每次来都让她感觉憋闷,那朱红厚重的宫墙,重重的歇山顶上繁复富丽的纹路,以及檐角那一串狰狞的走兽,都让人觉得压抑,这看似富丽堂皇的重重殿宇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座监牢,权力富贵编制而成的监牢,不知有多少韶华女子在这座监牢里变成了霜鬓白发的老妪,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监牢,而棠梨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棠梨跟着蒋荣过了皇后住的坤宁宫,穿过一片连廊停在一座殿宇之前,殿宇匾额上的御书房三个字,让棠梨知道这里已不是后宫而是前朝,是皇上批阅奏章召见大臣的御书房,棠梨只是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心道这位陛下还真是勤政不辍,这是为了勤政连命都不要了吗。 念头至此便听见殿阁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嗽一声接着一声,竟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蒋荣脸色未变,想必已是见惯了这种境况,只是站在外面待那阵咳嗽歇住,方道:“陛下,小叶大夫到了。” 蒋荣话音落下去一会儿,便听屋里一个听上去虚弱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蒋荣这才引着棠梨走了进去。 棠梨虽不喜欢宫里,到底在这里住过些日子,对于宫里的规矩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更何况这里是御书房,她自然不能东张西望,规规矩矩的进来,便要下跪叩头,只是她并未跪下去,便听见皇上道:“也不是在朝上,不必拘礼,说起来你跟皇叔大礼在即,也不是外人。” 皇上既这么说,棠梨自然巴不得,她之所以不喜欢宫里也是因为,在这里总是要下跪行礼,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有事没事就下跪磕头,实在有些挑战尊严。 虽不喜下跪也不好真当自己是长辈,屈膝行了礼,略抬头,便瞧见旁边的施老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正笃定的看着自己,目光殷切。 棠梨在心里翻了白眼,这老头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成,也不看看皇上这是什么病,到了什么程度,更何况他是太医院院正,本职工作就是给皇上看病,自己一不是太医,二没拿俸禄,却被这老头子推到前头来,替他们这帮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挡抢,这老头真不厚道。 施太医显然没有不厚道的自觉,见棠梨来了大松了一口气,道:“小叶大夫医术通神,如今她既然来了陛下龙体康健指日可待。” 棠梨看了他一眼:“前辈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施老头却仿佛没听出来棠梨的咬牙切齿而是道:“小叶大夫医术之高明,老朽可是亲眼见证过多次。” 那意思你就别谦虚了,再谦虚皇上的病你也得治。 棠梨懒得跟这老头儿打嘴仗,知道这事推脱不掉,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诊脉,诊着脉,棠梨微微皱起了眉,果然不出所料,不,应该说,皇上的身体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差上一些,开口问旁边的小太监:“陛下这咳血的症状有多久了?” 那小太监忙道:“回小叶大夫话,有半年了。” 棠梨松了口气,还好,要真是咳了一两年,神仙来了也治不了。 昨儿齐王走了之后,棠梨也仔细想过,这件事既推脱不掉,就得尽量治好,可在没有抗结核的特效药的大梁,想治好痨病,棠梨还真没什么把握。 见她沉吟,皇上开口道:“朕虽为天子却也不会讳疾忌医,你尽管直言。” 得了皇上的话,棠梨方道:“陛下此症乃虚劳所致,又延耽日久,已是极重。” 棠梨用了极重二字,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一凝,施老头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虽说是他举荐的棠梨,可也没想到她如此直白,要知道这可是圣上跟前儿,说话需说三分留七分,她直接说了极重,虽是实情也未免太大胆了。 正想寻个妥帖的说辞帮着转圜转圜,却听皇上道:“依着你说,朕这病可还有的治?” 听见这句,施太医吓得老脸发白,忙冲棠梨打眼色,生怕这丫头实在起来,说个没得治,那可真完了。 棠梨自然看见了老头子的眼色,心里有些好笑,这老头虽说不厚道,倒还有点儿良心,估计是怕自己小命丢在这儿,才这般着急。 棠梨道:“陛下此症虽重,却并非不可治,只不过能不能治好,却要看陛下。” 皇上挑了挑眉:“哦,小叶大夫这话朕倒有些听不懂了,这治病的是大夫,能不能治好,该是看大夫医术高低,难道取决于朕这个病人吗。” 棠梨:“若是旁的病症取决大夫的医术,却陛下此症乃是虚劳所致,若想治好,便要静心歇养,不能耗费精神,再辅以药膳,或可治愈。” 皇上脸色微沉:“朕身为大梁天子,为了我大梁的亿万百姓,何敢有一日懈怠,又怎可能静心歇养,不耗精神。” 棠梨:“正因如此,臣女方说这病治不治的好,取决于陛下。” 皇上看了她良久忽道:“多久?” 棠梨心道,自己也不是神仙,就算这位遵医嘱,自己也没把握治好,哪知道多久,可皇上开口问了,也不能不答,略想了想道:“若陛下能依臣女之法服药歇养,臣女虽不敢说多久痊愈,却能保证一个月内可见转好。” 皇上虽仍不大满意,却被棠梨最后这句一个月内能见转好,说的脸色和缓,皇上自是知道自己这病不好治,若真好治也不会拖这么多年了,这次咳的比以往更加厉害,那一口口的鲜血咳的他心惊肉跳,虽说群臣们日日都在高呼万岁,可他却很清楚自己不是神仙,莫说万岁,便是百岁甚至能不能活过不惑之年,都难说,他这身子已经破败的,他自己都失了信心,可如今除了权臣,罢了奸妃,正是他大有作为之时,他的治国方略,他的雄心大志,如那码头的行船一般,刚刚扯起风帆,正打算乘风破浪做一番大事之时,却要偃旗息鼓,让他如何能甘心。 他虽早知棠梨医术高明,可自己的身子,先头也未报太大希望,却今儿这丫头一番话,倒让他燃起了希望,他想着若自己照着这丫头的话做,或许这病真能治好,若能治好,自己便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治国方略,成就大梁盛世,他自己亦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一代圣主明君。 想到此,胸中气血翻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阵咳嗽竟是比之前那阵咳的还要厉害,直咳的脸色通红,仿似有些接不上气来,吓得满屋里的太监宫女跟施老头脸色巨变,纷纷看向棠梨,完全把她当成了救星。 棠梨倒也不负众望,手指扣住自己腕上的梨花,咔一声,抽出银针,扎进了皇上手上的合谷穴,轻轻捻动,也是神奇,随着棠梨的捻动,咳嗽声渐渐缓和,直到停歇,棠梨方抽出银针,插回腕间。 皇上眼里的震惊一闪而逝,虽当日在安泰殿便见识过这丫头的医术之神奇,可老二毕竟是烧伤,跟自己这种积年痨病不同,如今只一针便止住了自己的咳嗽,这样的医术若非亲眼所见,还真让人难以置信,想到此,皇上忽然信心倍增,如此高明的医术,或许自己的病真能痊愈。 夜里,棠梨听见窗子响动便知,那个格外喜好偷香窃玉的齐王殿下来了,还未抬头便已落尽一个熟悉的怀中,这男人好像很喜欢抱着自己,缩在他怀里,令棠梨感觉自己很娇小,而他抱着自己的姿势从来都是两只手紧紧揽住,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他的臂弯中,用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是个极度霸道,掌控欲独占欲极强的男人,他喜欢的,都要绝对的据为己有。 感觉脖颈处微微的痒,棠梨侧头避开:“别闹,昨儿那些印记,今儿早上可费了我许多功夫遮掩。” 齐王轻笑出声,知道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便不再闹她,低声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皇上竟然下旨择日去郊外的行宫中休养,着令两位皇子料理政事,择了四位饱学之士在旁辅助,若无十分要紧政事,不可打扰圣驾。” 说着顿了顿道:“我这个皇侄儿的性子,打小便执拗,与我这个胸无大志的皇叔不同,他自小便立志高远,如今这般形势让他放手政事去行宫歇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棠梨顺手捏住他腰上的香包,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道:“这样蹩脚的女工,你日日都戴着,不怕人瞧见了笑话你堂堂齐王殿下,连个过得去眼的香包都没有吗。” 齐王抓住她的手,不许她折腾自己腰上的香包:“快说怎么说服的皇上。” 棠梨:“这有什么奇怪的,若这会儿不放手政事,继续这般折腾下去,等命没了,他再不想放手也得放手了,若暂时放手,待病愈之后,还有大把时间,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这位皇侄儿是大梁之主,天下最聪明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会想不明白。” 齐王忍不住愕然:“竟这么简单?” 直到这会儿他仍有些不信。 棠梨:“世上的事大多都是如此简单,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人为的想复杂了。” 齐王忽觉这丫头的话听起来奇怪,仔细忖度却极有道理,却忽然想起什么手臂收紧,揽住怀中人道:“皇后跟虹霓随行,虹霓那丫头说在行宫里没人说话儿,求着皇后让你一起去。” 棠梨道:“你们皇家的事还真是麻烦,治个病非要拐十七八个弯,难道朝中谁还不知皇上是去治病的不成,我是大夫,自然也是要去的。” 却忽觉身后男人仿似有些不爽,颇奇怪的转头看他:“不是你让我给皇上治病的吗,如今这样正顺了你的意,怎么瞧着有些不高兴呢。” 齐王伸手探了她的额头一下:“没良心的丫头,怎不想想皇上去了行宫,我这个皇叔自然要留在京里坐镇,你跟着去了行宫,如何还能似这般见面。” 棠梨这才明白他不高兴什么,暗道,这厮果然是个色狼,跟他不一样,刚听到这个消息,棠梨反倒松了口气,虽这男人自制力惊人,每次两人亲热起来,总会在最后关头刹车,可棠梨也觉得,最近几次的趋势不大对,每次不折腾的自己死去活来决不罢休,说起这个棠梨便很是郁闷,想自己一个现代的熟女,什么没见过啊,这男人就算威名赫赫,在自己跟前儿也算个雏儿吧,若论这方面的手段资历见识,自己应该都强过他才对,怎会一动真格的自己便成了绝对弱势的一方,任这男人搓圆揉扁的折腾,不应该啊。 难道这厮天赋异禀,在这方面能无师自通,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你,你这些手段是从哪儿学来的?” 齐王略愣了愣,过了会儿方才明白这丫头问的是什么,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头在她嫩白的耳珠上咬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话,棠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也行……”没等她说完,男人又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棠梨脸一红,忙要推他,却哪里推得开,已被这男人抱起来,放到了窗边的榻上…… 齐王殿下先头那句话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后面那句却是春宵苦短,棠梨这一夜充分领教了这两句话的真谛,尤其后面一句,以至于坐在去郊外行宫宽大舒适的马车上,两条腿仍是一阵阵打颤儿,大约是分离在即,昨儿那个男人简直如饿狼一般,恨不能把一个月的份都攒在昨儿一晚上,折腾的比以往都要厉害,棠梨方知自己大错特错,有些男人的确是天赋异禀,即便那样一个外面看起来冰的能冻死人的男人,一旦热上来,是何等可怕,最可怕的这男人还颇有钻研精神,且除了自己并没有第二个研究实验的对象。 棠梨如今想起昨儿他那些手段,那些令自己这个现代人都瞠目结舌,想都想不到的手段,便觉浑身发软。 棠梨还记得今儿早上,梅婆婆收拾床榻后,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她自然知道梅婆婆为何如此,只不过这些事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说出来。 正想着,忽的眼前凑过来虹霓那张苹果脸,小丫头眨了眨明亮的大眼道:“棠姐姐想什么,我跟你说话都没听见。” 说着却反复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落在棠梨的脖颈上,伸手过来扒开她刻意穿上的高领,惊呼了一声:“棠姐姐你家这是什么蚊子啊,怎么咬了这么大的一片包。” 饶是棠梨都不禁老脸一红,推开在脖颈上作乱的手,掩上领头的衣襟岔开话题:“听说行宫里有温泉。” 虹霓一听温泉立时便忘了蚊子的事,点头道:“这处京郊的行宫正是因这温泉所建,里面沏了池子,无冬历夏都是热腾腾的,能让皮肤嫩滑白皙,等一会儿到了,咱们就去泡。” 棠梨含糊应着,心道一会儿到了行宫还得寻个借口才行,就自己如今这样,真要是跟这丫头去泡温泉,指不定这丫头会以为国公府的蚊子成精了呢,不然怎么咬的她全身都是包,忽然脑子里浮现一个巨大的蚊子精,蚊子精长了一张冰块脸。 想到此,不禁笑了出来,虹霓凑了过来:“棠姐姐笑什么,说给虹霓听听。” 棠梨笑看着她:“我笑蚊子若成了精,会不会有一张冷脸。” 虹霓挠了挠头:“蚊子怎会成精,又哪会有脸。” 虹霓没明白,车外的梅婆婆听了,心道,这蚊子精啊说不准还真生了一张冷脸。 第206章平湖千里 第206章平湖千里 没有抗结核药,治疗肺痨便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所以棠梨的治疗方案便是从此入手,每日早晚一碗新鲜的牛乳,营养的膳食,佐以汤药针灸,强度不高的运动,如此不过半月时间,便有了成效,皇上枯瘦的身子渐渐丰腴,人也精神了许多,晚间潮热发烧的症状趋于缓和,虽仍是咳嗽不止,咳血症状却已消失,如此惊人的疗效,消除了皇上最后一丝疑虑,认可了棠梨的治疗方案,认可之后,这位大梁朝最大的boss 便成了一个最听话的病人。 棠梨也松了口气,从效果来看,自己的治疗思路并无偏差,不过能有如此明显的疗效,棠梨觉得还得归功于病人的坚强意志,这位大梁的皇帝陛下,太想活下去了,早就有科学家研究过,人的求生意识对于疾病的痊愈所产生的影响,有时候坚定的求生意识甚至会带来许多医学上不能解释的奇迹。 所以说天下并无不可治的绝症,只要心态好,无论怎样的恶疾顽症都可能痊愈,就如这位皇帝陛下,棠梨从心里佩服。 一个月后皇上的咳嗽也减轻了,病情基本稳定,在行宫里给皇帝陛下主治的是棠梨,但除她之外还有以施太医为首的太医院一众人。 贾家抄家之后,贾安被看了脑袋,太医院也经历了大换血,除了施老头,过去棠梨见过那些混吃等死的不是获罪便是辞官,从州县遴选了医道中人填充进太医院,这些人年纪都在三十左右,虽说比棠梨还是大不少,但跟过去相比,已是相当年轻了。 虽年轻却已有了些名声,先开头对棠梨这个小丫头还有些不以为然,但见识了棠梨的医术之后,便收起了轻视之心,认真在旁观摩学习。 而棠梨也从不吝啬,事实上棠梨巴不得这些太医都能学有所成,以后皇家人再有什么病症,便不会来麻烦自己了,毕竟用太医才是名正言顺的吗。 棠梨不仅认真讲解,还把自己凭记忆写的那些病案交给了施老头,里面没个病案都是自己前世亲自参与过的,不仅详细记录了病情药方疗效,还有自己的一些用药心得,想起她给施老头的时候,施老头一脸不可思议,然后感动的几乎要给他磕头的情形,棠梨不觉叹息,这便是大梁医道没落的原因,自己的力量虽然微小,但她仍要努力一下,传承是所有身为中医人应该做的事。 棠梨知道自己并不伟大,跟前朝那两位名留史册的皇后相比,自己甚至可以说太过平凡,但她本来就是个凡人,也是个俗人,她是医生亦是一个女人,或许以后她会跟自己的男人行走四方悬壶济世,但前提是得先嫁给自己的男人才行。 大梁惠熙十二年八月初八,宜祭祀、祈福、开市、立约、交易、嫁娶、建屋、按门、安床、结网、捕捉、纳蓄、安葬……云云,总之是个万事皆好的上上大吉之日,而这一日也正是大梁身份最尊贵的皇叔,威名赫赫的齐王殿下的大婚之日。 说起这位大梁朝的齐王殿下那真是一位了不得人物,年纪未至而立,可那赫赫威名却是大梁内外,无人不知,当年一举平南燕的大将军王,这位的功绩便让嘴皮子最利落的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大约这位殿下天纵奇才太过顺遂,在婚姻一事上便添了些许坎坷,殿下这样的出身,王妃自然要门当户对的世族贵女才能匹配,相传当年圣祖爷极爱这个老来幺儿,寻常的大族闺秀瞧不上眼,牟足了力气要给自己最疼的幺儿选一门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好亲事。 赶上那一日亦是一个上上大吉之日,国公府长房的顾氏大娘子怀胎足月一朝分娩生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姐,这位小姐降生的那一晚,国公府上空祥云缭绕,隐隐可闻仙乐之声,众人大惊都说是仙女临凡,此事传到宫中,圣祖爷心觉稀奇,便起了圣驾来国公府走了一趟,想瞧瞧那个据说仙女临凡的小丫头,这一瞧便投了缘,为自己的幺儿也就是如今的齐王殿下订了姻缘。 本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不想却好事多磨,这位仙女临凡的公府贵女,命中有劫,幼时忽的走失,这一失便是十几年,正是这十几年成就了如今大梁朝医术通神,妙手仁心的小叶神医,说起这位小叶神医的事迹那是嘴皮子最…… 甘草未说完,棠梨已经替她接了下去:“利落的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对不对。” 甘草愣了愣:“小姐怎么知道。” 棠梨翻了白眼:“这样的套路不用猜也知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了,你去给我找点儿吃的,从早上到现在,我就喝了两口水,这会儿都饿透膛了。” 甘草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不行,今儿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梅婆婆一早就交代下了,不能吃东西。” 棠梨白了她一眼:“你家小姐我是人不是神仙,没修过辟谷之术,不吃东西想饿死我啊。” 甘草:“辟什么?” 棠梨:“总之去给我找东西,点心水果什么都行。” 见这丫头不动,棠梨眼睛一瞪吓唬她:“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信不信我就把你嫁给柳花巷口那个卖烧饼的。” 甘草一想起柳花巷口那个卖烧饼的傻小子,不禁人傻还一脸的麻坑儿,每次自己去买烧饼他都冲自己傻笑,那一脸麻子坑想着不禁打了寒颤,忙把自己刚才藏在袖子里的苹果拿了出来塞给了棠梨。 棠梨暗笑,就知道这丫头必有存货,把苹果在自己身上重死人的袍子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丰沛清甜的果汁充溢满口。 甘草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问:“小姐,甜不。” 棠梨嗯了一声:“甜。” 然后三两下便吃没了,拍了拍自己肚子,终于有了点儿底,听着外头隐约的喧闹声,不禁咕哝了一句:“这哪儿是结婚分明是受罪,早知道……”话未说完便听外头喜娘的声音:“王爷大喜。” 便听那有些冷的声音道:“怎么在外面。” 不等喜娘答话又道:“下去领赏吧。” 喜娘忙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方退了下去。 接着外间门被推开的声音,棠梨下意识抬头目光落在那瓜瓞绵绵的隔扇门处,几乎立刻便看见了那个早已熟悉却一月不见的颀长身影,他的神情仍如以往般有些冷,只是今日让身上大红的袍服一衬,那张冷脸上却仿佛添了几分暖意。 这一个月自己在行宫给皇上治病,他坐镇京城,两人皆是分身乏术,倒是自两人情投意合之后,头一次分开这么久,此时此刻棠梨方觉原来自己如此想念这个男人。 两人对视良久,齐王挥挥手,甘草会意忙蹲身说了声王爷大喜,转身退了下去,脚步飞快,棠梨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除了梅婆婆其余的人都有些怕他,大约是因他这张冷脸的缘故,奇怪的是从第一次见,自己就没觉得这张冷兰有什么可怕。 想起两人在安州初遇的那次,他正发病,冷泉里氤氲的雾气,逶迤在水中的长发,以及那虽冷却异常俊美的脸,如何能想到两人会成为夫妻。 正想着忽的头上一轻,那重死人的头冠被取了下去,棠梨顿觉轻松了许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真不知戴这么个重死人的东西做什么。” 手却被抓住,接着被一双熟悉的大掌代替,轻轻按揉着她后颈上的穴道,他的手法轻柔专业,很是舒服,棠梨暗道想不到堂堂齐王殿下还有这样的好手艺,若是以后大梁覆灭,不能当王爷了,开个按摩馆也饿不死,想到此不禁暗笑。 笑着笑着,却发现不对劲儿,那双在自己后颈上按摩的手,不知何时转了方向,移去解自己的喜袍,他是手甚是灵巧,不过一瞬间喜袍便散落开来,然后是中衣,棠梨急忙抓住那双作乱的手:“你喝了酒了。” 男人低声道:“嗯,喝了,未醉。” 接着棠梨便感觉身子一转,已经躺在了床上,对上男人的眼睛,看清他眼底跳跃的火光,不免心中一颤儿,那样灼烫而汹涌的火,仿佛要把自己融成灰烬。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亭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