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妻三嫁》 001.成亲 【成亲】 七月十五,宜祭祀,忌嫁娶。 地处乾国中部的苏家村,正值秋收时节。 入夜时分,西边最后一抹残红也被吞噬,消融在晦暗天光中。 辛苦劳作一整日的农家人三五成群,牵着牛,拉着车,扛着麻袋,走在回家路上。 突兀的唢呐声惊起雀鸟叽喳,百姓纷纷驻足,循声看去。 只见一顶灰扑扑的小轿上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大红花,被两个男人抬着,颤颤悠悠,匆忙往村东头去。 浓妆艳抹的媒婆甩着帕子,小脚追得吃力,脸上却堆着颇为专业的假笑,乍看仿若庙会集市上劣质油彩绘制的木雕面具。 另有一人,追着轿子,边跑边吹唢呐,像被人掐着脖子快断气般,曲不成调。 “谁家选在今天成亲?也不怕晦气!” “还能是谁?宁公子!说是快不行了,娶媳妇儿冲喜呢!” “苏大强真为了十两银,就把孙女卖了?” “是卖了个孙女,但不是苏大强自家孙女!” “那是……” “去年来投奔他的侄孙女!” “那个叫苏凉的?要说,这名儿起得就忒不吉利!” …… 轿子吱吱呀呀,在散架前,总算停了下来。 媒婆把门拍得震天响,久不见有人应,老脸一垮,颧骨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嘀咕道,“莫不是反悔了?” 伴随着嘹亮的唢呐声,媒婆身体前倾,高高扬手,却不妨门突然开了,矮胖的身子扑进去,摔了个狗啃泥! 连滚带爬地起来,假笑才堆起一半,一个硬邦邦的布袋子砸到了她怀中。 “嘶!”媒婆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布袋,打开一瞧,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子都要咧到耳后根去,“新娘子到了,快快趁着吉时拜堂吧!” “滚!”黑着脸的精瘦老者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个字。 媒婆缩着脖子退出去,招呼抬轿子的吹唢呐的,走走走! 老者死死盯着门外破旧的轿子,拳头握了又松,冷哼一声,摔上门又回去了。 媒婆揣着钱往村西跑,突闻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吓得打着滚摔到路边灌木丛里,再抬头,就见一人一马风驰电掣往东边去了。 只一道模糊的背影,就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媒婆几欲脱口而出的叫骂又咽了回去。 苏凉睁眼,周遭漆黑一片,直觉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记忆清晰,定是还没到奈何桥。 作为一个出身中医世家却从了军的专业人士,她稍后或许可以尝试分析一下孟婆汤的成分…… 这般想着,苏凉倒淡定下来。人死不复生,只得认命,等地府工作人员来带路前往奈何桥,转世投胎。 布帘晃动,夜风沁凉。 苏凉打了个喷嚏,想拉开帘子,看外面是不是阎罗殿。 隔着帘子,抓到一只手,似有温度。 不由惊愕,地府里竟有活人? 本就不结实的轿帘轻轻一扯就掉了下去,抬头,目之所及除了漆黑夜幕中的漫天星光,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脸背着光,看不真切。 但那双眼睛可真好看啊!仿佛细碎星光凝结而成,没有温度,依旧美得惊人。 “下轿。”声音也好听。 但苏凉觉得,哪里不对…… 视线下移,眸光一缩!古装? 轿帘裹着男人的手,苏凉紧紧抓着,一时愣怔忘记松开,察觉事情怪异,便又捏了两下。 虽未有肌肤接触,但手感极好,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适合弹钢琴。 不是小鬼,真是活人。 苏凉面上不显,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她还活着?穿越了? “你我今日成亲,该拜堂了。”男人再次开口,语气淡漠,如酷寒冬日冰封的死水。 苏凉:……我,了,个,去…… 板着脸的老者冲过来,扯掉轿帘,强行分开两人,拽下轿子上的红绸花,呵斥苏凉抓住一端。 苏凉默默拉住,就听得一句,“公子,‘时辰’到了!” 压低的声音,却刻意加重“时辰”二字,意味不明。 不远处似有马蹄声传来。 苏凉被拽了出去,尚未看清那公子什么模样,眼前一黑,一顶盖头遮住了视线。 “抬脚。” 苏凉跨过门槛,被带着往前走。 若非身处梦境,就只可能是穿越。 但她并没有接收丝毫原主记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唯一确定的是,原本强健的身体如今虚弱无力,反抗或逃走都极不明智。 拜堂无所谓,只要不洞房,一切好商量。 这般想着,她打算搞清楚形势再说。 “一拜天地。” 苏凉低声问,“跪吗?” “不必。”又是那道极有磁性的年轻男声。 眼睛好看,声音好听,应该不丑……苏凉默默想着,躬身拜了一下。 听到“二拜高堂”,苏凉转身继续拜。 如果拿掉盖头,她就会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牌位,其上却空无一字。 “夫妻对拜!” 苏凉侧身,然后,撞到了一个头…… “礼成!恭喜公子!” 可苏凉听着,这声“恭喜”,分明透着掩饰不住的郁闷,毫无喜意。 被带进一个房间,在床边坐下。 绸花轻轻砸在苏凉膝上,又垂下去。男人放手了。 “你在此休息。”冷漠的声音。 “哦。”苏凉下意识地应声。 脚步声,关门声,隔壁开门再关门。 苏凉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脚上精致的绣花鞋,摸了一下自己跳动的脉搏,看来真是穿越了。 周遭安静下来,苏凉拽掉盖头,尚未看清房中陈设,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了! 一个高大健硕的年轻男人大步朝苏凉走来,眼眸凌厉,并非刚刚与她拜堂那位。 深色劲装,腰间佩剑,玉冠束发,身姿挺拔,行走间带来一股凛冽的风,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比苏凉前世电视剧里的将军可帅气有型多了。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精瘦老者出现在门口。 男人走到苏凉面前,眸光如炬,盯着她的脸,话却是对身后老者所说,“我乃当朝三品武将年锦成,奉旨捉拿谋逆造反的顾氏后人!阻拦者,杀无赦!” 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从苏凉眼前飘走,她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刚刚跟她拜堂那个,是反贼? 穿越而来,难道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吗? 视线越过面前的男人,就见不久之前对她态度不善的老者此刻神色紧张,“大人怕是找错了地方?我家主子姓宁,没听过什么姓顾的。” 年锦成并未理会,依旧盯着苏凉,“你,可是自愿嫁给他?” 苏凉:……说“不”或许可以撇清关系?但,“新郎”是反贼这件事,尚未盖棺定论,与其指望面前这个杀意汹汹的将军,还是跟“新郎”站在一起更稳妥些。 只要他安全,她就没事。 思及此,苏凉敛下眼眸,扯着手中的红盖头,怯怯点头,“是……” 年锦成眸光微眯,沉声道,“本将追查反贼,途径苏家村,犯了酒瘾,得知贵府办喜事,前来讨杯喜酒解馋,惊扰小娘子,对不住了!” 苏凉:……我,信,你,个,鬼…… 门口老者神色大松,连忙赔笑道,“年将军大驾光临,是我宁家天大的荣幸,老奴这就为年将军取酒来!” 苏凉以为年锦成该走了,他却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插在了苏凉乌发间,后退两步,拱手道,“路上捡的,恭喜小娘子觅得如意郎君,亦是赔罪之礼!”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门再次重重关上。 “年将军,我家公子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年锦成接过酒坛,凝眸看向隔壁窗上映出的清瘦身影,冷峻的面庞在夜色下半明半暗,朗声道,“本将祝两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告辞!” 马蹄声远去,院中安静下来。 “公子,他这是没发现,还是……” “他知道是我。” “可若打算放公子一马,他为何要来?” “并非他做主,来的也不只他。” “谢天谢地,年公子到底顾念旧情!但他见公子与村姑拜堂,心中定是不快,毕竟年小姐与公子自小定下的婚约。” “我娶妻,与年家再无瓜葛,年锦成明白我的意思。顾泠已死,从今往后,世上只有宁靖。” “唉!可那村姑,如何处置?” “明日再说。” …… 苏家村外的树林中,夜风萧瑟。 年锦成勒住马缰,暗处闪出八个劲装佩剑的士兵来。 “本将确认过,是浔阳茶商宁氏驱逐出门的庶出七公子宁靖,流落至此,今夜娶妻,正在洞房。”年锦成寒着脸说。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阴柔的声音,“方才杂家到村里讨杯热水喝,没碰上年将军呐!” 年锦成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就听身后之人桀桀冷笑,“杂家打听到那宁七娶的姑娘虽容貌秀丽,但大字不识,好吃懒做,粗鄙无礼,只凭这些,就断不可能是眼高于顶的顾世子。” 年锦成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辛苦韩公公,如此,就到别处找吧!” 002.吃软饭 【吃软饭】 苏凉拔下玉簪,细细端详。 触手温润,玉质比她前世在博物馆见到的都好,雕工精致绝伦,定非凡品。 不管是不是反贼,跟她拜堂那位,绝非寻常人。 房中陈设干净却简陋,无任何多余装饰。 嫁衣料子劣质,针脚粗糙。 年锦成说,此地叫“苏家村”。 苏凉虽不知如今容貌,只看一双手,小而瘦,却生了茧子,左手有烫伤疤痕。 种种迹象,皆与“富贵”二字相去甚远。 苏凉对当下处境一头雾水,只能见机行事。 腹中空空,她起身便觉头晕眼花,严重低血糖的症状。 门再次开了,精瘦老者端着一个碟子走进来。 “簪子哪来的?”老者瞪大眼睛冲上来,一把夺过苏凉仍握在手中的玉簪。 苏凉:……这老头对她的敌意过于明显。 苏凉盯着被老者放在桌上的食物,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有气无力地说,“年将军送的,说是捡来的。” 老者面色沉了沉,攥着簪子出去了。 苏凉坐下,面前没粥,没肉,只有一碟四块点心…… 前世从不爱零食甜点,但此刻饿得狠了,拿起尝了一口,还好,不算太甜。 吃了两块,苏凉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 等把四块点心吃完,喝下半壶冷茶,苏凉只一个感觉,更想吃肉了。热腾腾的肉包子、炸鸡腿、红烧肉、炖排骨…… 隔壁。 “公子,年公子竟把老夫人生前送给年小姐的定亲信物给了那村姑!他什么意思?”老者神色气恼。 “没意思。”端坐抄经的宁靖没抬头。 清隽的字从笔尖流泻而出,与所抄那本佛经的笔迹一模一样。 “年小姐对公子一往情深,时时戴着这支玉簪,定不是她让年公子交还的!”老者沉着脸说。 “不重要。”宁靖轻轻摇头。 “这是老夫人的簪子,公子收好!或许年小姐还在等公子,再见到她……”老者把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本书上。 宁靖停笔,沉静无波的眸子看向老者,“梁叔,你该离开了。” 老者面色一僵,低头跪了下来,“老夫人对老奴有恩,老奴发誓要用性命保护公子!” “送我来此,恩情已偿。”宁靖放下笔,看着抄录的经文,“你有儿孙,自去团聚,莫再管我。” “公子无人照料,老奴怎能放心?”老者脸色难看。 宁靖不再言语,又拿起笔。 老者只得站了起来,深深叹气,“老奴天亮之前就走,绝不会把公子的秘密泄露与他人。但有些话,老奴不吐不快。公子本事大,若当初愿意协助侯爷,顾家谋反都未必没有胜算,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老奴实在不知道,公子到底想要什么?” 宁靖薄唇轻启,“梁叔怎么知道,顾家家破人亡,不是我想要的?” 老者神色震惊,久久不语。 天色将明,老者背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外,沉声道,“老奴这就去了,公子千万保重!昨夜拜堂只是权宜之计,不作数的!那村姑趁早打发走,没得辱没了公子!” “梁叔保重。” 房中传出宁靖淡漠的声音,老者长叹一声,转身走进了清晨浓雾之中。 苏凉一觉睡到大天亮,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为避免被当做妖怪烧掉,需得赶紧搞清楚她到底是谁。 无衣可换,仍是一身大红,推开门,就见隔壁门口站着一个……好美的男人! 墨发如瀑,侧颜弧度完美,宛若精雕细琢。 画中仙,亦不过如此。 苏凉尚未想好该如何打招呼,宁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模样,却有一双悲悯而凉薄的眼眸。 苏凉怕说多错多,便等宁靖先开口。 结果,宁靖只静静看她一眼,转身,回房了…… 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 院子很宽敞,但空空如也。只是被高高的院墙围起一大片空地。 四间青砖瓦房,昨夜宁靖和苏凉分别住的中间两间,最左是柴房,最右是厨房。柴房里堆着已被梁叔劈成柴火的喜轿。 苏凉绕了一圈儿,在后院找到茅厕。 万幸,很干净。虽然原始程度让她颇不习惯,但也顾不得讲究了。 厨房大水缸是满的,苏凉拿木盆盛了水,挽起袖子洗漱。 水面映出巴掌大的小脸,涂得红红绿绿,苏凉很无语。她竟顶着一脸劣质颜料睡了一整夜,突然能理解那老头为何嫌弃她。 这副“尊容”,跟那美男成亲,她都嫌弃自己。 换了两次水,把脸洗净再看,苏凉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真容还不错,虽仍显稚嫩,但五官精致,没有胎记疤痕,再长开些,定也是个美人。 不过……苏凉发现她脖子上有青紫痕迹,像是被人掐过。 难道她会穿越,是因为原主被人掐死了? 可原主昨日成亲,谁会害她? 清晨浓雾已散,但苏凉仍是一头雾水。 嫁衣太长,下摆脏了,拿刀割掉一截,袖子挽起没放下。 肚子又唱起空城计,可打开厨房里的几个坛子,皆空无一物。 没米没面没菜,也没做过饭的痕迹。 案板上的盒子里还有四块苏凉昨夜吃过的点心,但她真不想一大早再吃这干巴巴的玩意儿。 那美男是餐风饮露过活的么……苏凉心中吐槽,走出厨房,去敲宁靖的房门。 “何事?” 声音真好听……苏凉清了清嗓子说,“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怎么吃饭?” “白大娘会做好送来。” 苏凉:……雇人当厨娘?看来很有钱。 听见敲门声,苏凉就过去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愁苦的老妇人,挎着篮子。 一见苏凉,就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凉姑娘啊,嫁了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早点给宁公子生个儿子,一辈子就有依靠了。” 苏凉闻言,以为自己姓梁。 她并未在意白大娘的话,这小身板瘦巴巴的,撑死了十五岁,生孩子那是玩命。 见苏凉不说话,白大娘也没觉奇怪,把篮子递过来,“这是早饭。” 苏凉接过来,白大娘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老梁说宁公子要吃好的,我都是让儿子从镇上买最精细的白面,割最好的肉,油啊糖啊用了不老少,上回给的,除掉工钱,都花光了。” “白大娘稍候,我去拿钱来。”苏凉说。 “哎!不急!不急啊!”白大娘喜上眉梢,显然这活计有得赚。 苏凉直接推开了宁靖的房门,把篮子放桌上,“白大娘说之前给的钱用完了。” 宁靖微微摇头,“我没银子。” 苏凉愣了一下,“不是你给的?” “梁叔给的。”宁靖说。 “他人呢?”苏凉问。这才发现昨夜那位看她不顺眼的老者不见了。 “走了。”宁靖面色依旧平静。 “不回来了?也没给你留钱?”苏凉无语,确定不是恶奴卷款跑路? 宁靖沉默片刻后说,“他或许以为我有。” 论沟通的重要性…… “那怎么办?”苏凉以为至少温饱不愁,现实却很骨感。 宁靖看向苏凉,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你的嫁妆呢?” 苏凉无语。 她有没有嫁妆另说,但长得美,吃软饭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003.神棍 【神棍】 “你没嫁妆,怎么走?” 宁靖的问题,让苏凉意识到,事情并非她以为的那样。 她应该有嫁妆? 但除去一身劣质嫁衣,身上别无他物,连件换洗衣裳都没有。 她要走? 昨日才成亲,能去哪? “饿了,吃饱再说。”苏凉转移话题,把篮子里冒着热气的包子拿出来。 白大娘的声音传来,“凉姑娘?” 苏凉转身出去,到门口,微微一笑,“大娘,都成亲了,再麻烦您老人家做好饭送过来,我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又不会做!”白大娘脱口而出。 苏凉眸光微眯。她昨天才嫁到这里,邻居就知道她不会做饭? 看来她娘家离得不远,可能就在苏家村,且她名声不好。 “不会做也得学,少不得麻烦白大娘指点。”苏凉叹气。 白大娘一脸失望,方才的热络劲儿也没了,敷衍两句,扭身走了。 苏凉回头,就见一道青色身影进了房间。 等再看到宁靖,他已洗漱过,面庞白皙干净,拿着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包子肉不多,味道尚可。 一共五个,宁靖吃了俩,苏凉吃了俩。 剩一个,见宁靖用帕子擦了手,没有再吃的意思,苏凉抓在手中,起身出去了。 虽然宁靖跟尊佛似的沉默寡言,但每次他凉薄的眼眸看过来,苏凉都觉得心里毛毛的,仿佛一下子就被看透了。 这样下去不行。 苏凉拿着肉包子站在大门外。 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溪流,屋后是植被茂密的大山。 坐北朝南,依山傍水。 村子被溪流分成两边,隔一段距离搭着一座木桥供人行走。 对面房屋密集些,不少背着锄头、牵着牛、拉车下地的农夫。 深呼吸,空气清新湿润。 就在苏凉想着往哪边去找人打听的时候,有个小身影跑了过来。 七八岁的男孩子,粗布衣裳,脚趾把布鞋头快挤破了,像个小牛犊般冲到苏凉面前,盯着她手中的白面包子,咽了咽唾沫。 “你找谁?”苏凉问。 “我奶让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买我家的菜?”男孩仰脸问。 白大娘的孙子? 苏凉是需要菜,但没钱。 “你叫什么?”苏凉问。 “白小虎!”男孩盯着包子,舔了舔嘴唇。 “你认得我?”苏凉微笑。 白小虎点头,“苏凉!我奶和我娘总说你!苏大强的侄孙女!我知道!” 苏大强……苏凉轻咳,“你奶和你娘都说过我什么?你跟我讲讲,包子给你吃。” 白小虎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点头如捣蒜,“那你不准反悔!” “你爷爷是苏大强的堂弟,叫苏远舟!他是很厉害的大夫,在京城给贵人看病的!” “我奶说,苏大强家的大房子,就是你爷爷给钱造的,年年派人给他们送钱送礼,他们一家啥也不干,吃香的喝辣的!” “我娘说你爷爷得罪贵人,全家都没了,就剩你一个,去年来投奔苏大强!” “我奶说就你来那天见过一回,后来没出过门。苏小明他娘到处说你娇生惯养,好吃懒做,不敬长辈,欺负弟妹!他们全家伺候着你这个祖宗吃好喝好,都把家底掏光了!” “但我娘说,那婆娘就是胡咧咧!你带了好多钱来的,都被他们抢了,还把你关在家里做绣活,不给饭吃!每逢赶集,苏小明他娘都去镇上卖绣品,能卖好些钱,都是你做的!她跟她闺女根本就不会!” “宁公子娶妻冲喜,给了十两聘金,苏大强就把你卖了!前头说是定的苏小蝶,后来又说你见过宁公子一面,要死要活非他不嫁,苏小蝶只能让着你!” “我奶还说上月镇上有个员外家的公子要纳妾,听说你长得美,派媒婆来相看,出的聘金更高呢,但苏大强不愿意,怕你翅膀硬了管不住!” “苏小明他娘到处说给你出了二十两嫁妆,我娘说放她的狗臭屁!要给你一个子儿,那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苏凉越听,心中越冷。 所谓的娘家,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她没忘记,脖子上的掐痕。 “我没出过门,还不知道,宁公子怎么来咱村住了?他是什么人?”苏凉对于宁靖,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所知。 白小虎皱了皱眉头,“我爷听人说,宁公子是大户人家的儿子,犯了错跑出来的,怕被人找见,来这儿躲风头。他从哪儿来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很有钱!” 其实他一个子儿都没有……苏凉吐槽。 白小虎给苏凉指了苏大强家的位置后,啃着包子飞奔而去,早忘了他是来卖菜的。 苏凉把院门关上,想着得去苏大强家把“嫁妆”弄过来,不然温饱都成问题。 转身,见屋檐下站着一道青色身影,苏凉径直走过去。 “你是反贼吗?”苏凉直截了当地问。 宁靖神色淡漠,“不是。” 苏凉再问,“你到底为何娶我?” 宁靖看着苏凉,薄唇轻启,“是你求我相救,正好我也需要一桩亲事。” 苏凉沉默了。 为避免宁靖起疑,她问得模糊。 本以为宁靖娶她别有居心,但没想到,竟是原主与宁靖合谋?互相利用? 再想到宁靖说,她本是成亲后要走。 苏凉便猜测,这应该是原主摆脱苏大强一家豺狼的方式,而宁靖问的嫁妆,是原主打算用做上路盘缠的吧。 可惜,没有嫁妆,连命都没了。 既然年锦成没抓宁靖,不管他是不是反贼,这关暂时过去,苏凉不必纠结于此。 假成亲,拜堂不作数,洞房不会有,仍是自由人。不错。 “你,变了。”宁靖再开口。 苏凉心跳加快,难道宁靖对原主很了解吗? “眼神。”宁靖接着说了两个字。 苏凉心中微松,扯了一下衣领,露出脖颈青紫痕迹,“我已死过一次。” 她要手刃凶手,为原主报仇! 宁靖的视线从苏凉脖颈掠过,定在苏凉眉心,眸光微凝,又很快恢复如常。 苏凉总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那支玉簪,是年将军赠我的。”苏凉突然想起。若是拿去卖掉,应该能换不少钱。 “是。”宁靖并不否认,虽然那玉簪本属于他的母亲,“玉簪给我,我救你一命。” 苏凉莫名,“你,救我一命?” 听起来是未来式,有人要杀她?宁靖怎么知道? “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宁靖话落,转身回房。 苏凉:……美男突然变神棍,神经病啊! 喝了一杯凉水后,苏凉活动了一下手脚,太弱了。 但没时间锻炼,已经断粮了,连件能换的衣服都没有。 那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必须去会一会。 没菜刀,但找到一把砍柴的斧头,磨得锃亮。 苏凉揭了桌布,将斧头裹起来,绑在背上,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走出没几步,回头,就见一抹青色身影跟在后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苏凉不解。 宁靖神色淡漠,“不做什么。” 苏凉:……累了,随便吧。 于是,这日苏家村不少人都瞧见,昨日才成亲的苏凉,一身嫁衣走在前面,宁靖不远不近跟在后头,往苏大强家去了…… 004.无妨 【无妨】 苏大强家在村子里非常显眼。 青砖大瓦房,红漆大门,门口竟还立着两尊石狮子。 白天,大门紧闭,外面没落锁,代表家中有人。 苏凉没管身后的宁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个人差点撞到她身上。 后退两步,就见一个画着浓妆,身着艳色绸缎裙子的胖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儿,尖叫一声,“鬼啊!”跑了回去…… 这身材,这打扮,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她见苏凉像是见了鬼,就表明,她知道苏凉昨日离开苏大强家时,人已经死了…… 杀原主的凶手,就在这里。 苏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咋呼什么?那个贱蹄子都没气了,不可能回来!” “姓宁的昨夜没来找事,兴许是病着不能洞房没发现。咱们等到小贱人回门那天,去讨要说法!” “他一个躲难的外地人,肯定不敢闹大!到时候,有多少钱,都得赔给咱们!不然就报官!说他害死了咱家的姑娘!” “万一他病死了,那更好,家产就是咱们的!” “可得派人盯着,别让那姓宁的跑了!” “对对对!小明,你哥呢?” “我哪知道?他见天儿往镇上跑!” “那你去!看着宁家!” “真的……她真在外面……就是她……” “姐你看花眼了吧,外面哪有人……”一个小胖子跑到院子里,见苏凉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鬼……鬼啊!” 堂屋里呼啦啦冲出好几个人来。 不管老的少的,有一个算一个,身材都很肥硕,跟这贫穷的村子格格不入,但完全符合白小虎说的:被苏凉爷爷养着,不干活,吃香的喝辣的。 这下都不必审问了。 一家子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好日子是苏凉爷爷给的,苏凉过来投奔,却不想进了火坑! 被关起来继续压榨,逼她绣花赚钱。 十两银子卖掉的无耻行径都是表象!他们真正的打算竟然是,弄死苏凉塞进花轿,只要把人抬到宁家,就能用苏凉的死,再狠狠敲诈宁靖一笔! 恶毒无耻,令人发指! 苏凉前世就见识过,为了钱财,所谓的骨肉血亲能打得头破血流,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车祸“意外”离世,很可能是某个兄弟为了少个人争财产干的。 因此,苏凉并不留恋前一世,那些亲人给她的没有温情,只有教训。 而原主作为苏大强家的亲戚,不管活着死了,在他们眼中都是摇钱树。 “凉丫头,你咋今儿就回来了?宁公子欺负你了?告诉爷爷,爷爷给你撑腰!”矮胖老者已镇定下来,一脸慈爱地看着苏凉。 一身肥肉的中年妇人扭着身子冲过来,“哎呦!我苦命的闺女啊!你要死要活非宁公子不嫁,我们是想拦也拦不住,你到底受了啥委屈,跟伯娘说!” 苏凉纤细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狠狠一拽,她就顺势进了门。 门被苏小明快速关上,插上门栓。 下一刻,苏凉便欣赏到了顶级的川剧变脸…… 苏大强斜睨着她,冷哼道,“不是你要嫁的?回来作甚?” 徐氏松开她,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们!昨日你偷家里的钱,小蝶想抢回来,不小心掐了你一下,这不是没事吗?” “就是!你偷钱!那是我家的钱!”苏小蝶突然拔高嗓门说。 偷钱?苏凉觉得,那应该是原主本以为能带走的嫁妆,定是这家人曾许诺过要给,好哄着她乖乖做绣活给他们赚钱,临了却翻脸不认账。 苏小明抓起一块磨刀石,朝苏凉砸过来,小小年纪,眼中满是怨毒,“小贱人!小偷!去死吧你!” 苏凉将石头稳稳抓住,原路砸了回去! 她可没有不打孩子的原则,有些所谓的孩子,根本就是恶魔。 院子里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苏小明捂着大腿在地上打滚。 “小贱蹄子!反了你了!”徐氏眉眼一横,撸起袖子,厚厚的巴掌朝着苏凉扇过来。 苏凉小手抓住徐氏的手腕,狠狠一拧! “啊!”徐氏惨叫连连。 苏小蝶尖叫,“杀人啦!苏凉杀人啦!” 苏大强跟他的儿子苏大富都朝苏凉冲了过来,而苏凉解下背上的包袱,甩掉桌布,握住斧子横在胸前,冷笑道,“说我杀人?那我成全你们。” “你!你疯了?”苏大强脖子一缩,“还不快把斧头放下?” 也没听到门栓滑动的声音,门突然开了。 院中紧张的气氛被打断。 苏凉转头,就见宁靖站在门口看着她,美眸之中闪过一抹错愕。 苏大富趁机扑过来夺苏凉手中的斧头,苏凉脚步微动,闪避开来,斧背在苏大富背上狠狠一砸,他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宁靖转身,又把门栓从里面插好,然后叫了苏凉的名字。 “你要拦我?”苏凉轻哼。 宁靖方才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苏大强一家人说的那些话,定也听见了。 但苏凉此刻无暇顾及宁靖是否已看破她的秘密。 宁靖神色淡漠,“乾国刑律,杀五人及以上者,凌迟处死。” 此时苏大强家正好五个人,宁靖也没把才十岁的苏小明排除在外。 苏凉眨了眨眼,“那,夜里再来?” “可以。”宁靖微微点头。 苏凉猜对了。 宁靖只是提醒她,光天化日砍人要吃官司。月黑风高夜,与杀人更配…… 苏大强一家人都崩溃了!怎么都没想到,先前任他们拿捏的苏凉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如此凶残! “先饶了你们。”苏凉如此说,却上前一步,把斧头架在了苏大强脖子上,“钱在哪儿?” 苏大强瑟缩了一下,“没……没钱……” 苏凉点头,“很好。我先在你孙子身上砍一刀,给你一些灵感,不行就多送几刀。慢慢想,不急。” 见苏凉真挥舞着斧子砍过来,苏小明都被吓尿了! 苏大强梗着脖子喊,“住手!我给你钱!” “所有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那本就是我的。”苏凉冷声说。 苏大强见不能善了,宁靖堵着门,想跑也不行。只得回屋去,抱了个铁盒子出来。 “都在这里面,没剩多少了。”苏大强把铁盒子递给苏凉。 苏大富想爬起来,宁靖搬起门内的一块石板,默默地压在了他背上…… 苏凉打开铁盒,见里面只有一串铜钱,面色一沉,“你在耍我?” 苏大强瞪着眼睛,“银子昨夜还在里面!咋没了?” 缩在角落的苏小蝶脱口而出,“一早大哥进过爷爷屋,肯定又是他偷走去镇上赌了!” 说曹操,曹操到。 听有人砸门,宁靖拉开门栓。 满脸横肉的年轻男人一身酒气,骂骂咧咧走了进来,“还不如把那小贱人给刘员外的儿子做妾,再多十两,老子今日就能回本!贱蹄子!扫把星!” 这定是苏大强的长孙苏大明了。 等醉醺醺的苏大明后知后觉发现家里出事,也不怕苏凉手中的斧子,大步走过来,“反了你了!就该早点把你卖到窑子里!” 苏大明跟苏凉身高体型悬殊太大,一下子还真让他把斧头夺了去,局势又变了…… 宁靖看着被苏大强一家围住的苏凉,袖中露出一道寒光。 苏凉并不慌乱,在苏大明将斧头朝她砸过来的时候,一脚踢飞,然后,高抬腿,双脚剪住苏大明的脖子,将他摔在了地上! 片刻后,地上整整齐齐躺了一排哼哼唧唧的胖子。 这下看着苏凉的眼神,更像是见鬼了。 “再问一遍,钱呢?”苏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身体太虚,得好好补补。 “都被大明输光了!”苏大强脸色铁青,不知是被苏凉吓的,还是被他大孙子给气的。 苏凉不信,打算亲自去找。 见她进屋,宁靖给苏家每个人身上都压了一块石板。 “宁公子……”苏小蝶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痴痴看着宁靖,“你看到了,苏凉就是个恶毒的悍妇,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呀!” 宁靖微微摇头,“无妨,我没钱。” 005.八字胡 【八字胡】 一刻钟后,苏凉黑着脸走出来,翻遍几个房间,愣是没找到一块儿银子! 但看苏大强一家脑满肠肥的模样,怎么可能没钱? 宁靖把院中树下的石头细细擦拭过,坐在上面,静静看戏。 苏凉捡起斧头,朝苏大强甩过去! 斧头在空中转了两圈,擦着苏大强的鼻子钉在了地上! 他脸色惨白,也被吓尿了。 “最后一遍,钱呢?”苏凉寒着脸问。 苏大强硬着头皮说,家里的钱都是他管,但他管不住苏大明好赌,一有钱就被他拿去输光,犯起浑来连他都打。家里本有十几亩地,最近也都拿去偿还赌债了。 “输得这么厉害,你们吃的喝的从哪儿来?”苏凉冷哼。 “你绣活做得好,每个月都能赚上一笔。”徐氏颤着声音说,“我存了点私房钱,前几日也被大明偷去了……” “我的首饰全被大哥拿去卖了!”苏小蝶也开口。 苏小明见大人都交代了,似乎自己必须说点啥,就梗着脖子吆喝,“我家真没钱,大哥还欠了好些高利贷没还上!但我爷说了,再过两天,宁公子的钱就都是我们的了!” 苏大强老脸一僵! 苏大富怒喝,“你知道个屁?闭嘴!” 苏凉眸中寒意更盛。 有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败。 苏大强家房子很大,只剩个空壳。现钱全被苏大明拿去赌博输光,还欠了高利贷。 但长子长孙,都供着跟个祖宗似的,管不住。反正,还有苏凉爷爷那个摇钱树。 可惜,苏凉家去年出了事,大摇钱树没了,苏凉这个小摇钱树“自投罗网”,拼命压榨,还能供这一家人维持好吃懒做的生活。只等到了合适的年龄,把她卖了再大赚一笔。 原主偶然得到机会向宁靖求救,正好宁靖需要一桩亲事来达成某些目的。 于是,宁靖就成了苏大强一家人眼中待宰的肥羊,合谋把苏凉这棵已无法满足他们需求的摇钱树连根拔了当诱饵,去钓个大鱼。 只要得手,要啥都有。 哪怕宁靖不出现,原主定会被苏大强一家用其他方式榨干最后一滴血。 两世为人,苏凉从不敢低估一个人为了钱财能突破什么样的底线。 但此刻,当她猜到大致真相,仍是寒彻心扉。 无他,只可怜原主,命实在太苦。 昨日出嫁前,她或许天真地以为,终于能脱离苦海。 到头来,却是一缕香魂随风散…… 看似苏大明一个赌徒败坏了一个家,实则这一家子,全都一路货色。 心肝脾肺肾都烂透了的东西,说猪狗不如,是侮辱了猪和狗。 甚至苏凉觉得,她会穿越来此,是因原主怨念太深,要借她之手报仇雪恨。 直接砍了,太便宜他们,得让他们跟原主一样,被折磨,被压榨,不停干活,不给饭吃,在绝望煎熬中痛苦死去。 这就是苏凉当下的想法。 但该怎么做,还没想好。 “我的衣裳呢?”苏凉冷声问。昨日傍晚才离开这里,宁靖给的十两聘礼已被苏大明输光,但不至于连身衣服都没给她留吧? “在……在你屋里……”徐氏苦着脸说,“凉丫头,伯娘错了,伯娘以后……” 苏凉转身朝后院走去,并未理会徐氏的“悔恨”。假得令人作呕。 方才她已看过前面几间房,没有原主住的,只能是在后院。 饶是有心理准备,当苏凉看到后院那个漏风的窝棚时,仍是出离愤怒了。 前院的柴房都比这里坚固宽敞! 这一家蛀虫不干活,所以没养牲畜,否则不定让原主住在哪里! 打开门走进去,里面很干净,但空间逼仄,只一张破旧的小床,单薄的被褥,缺了腿的桌子上放着针线笸箩,里面有没用完的各色丝线。 苏凉置身其中,都能想象到,原主深夜裹着被子坐在桌边绣花的样子。 怪不得身体这么瘦弱,她今早醒来就感觉眼睛干涩。 吃不饱,穿不暖,熬夜刺绣。少不得还得伺候那一家肥猪,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被辱骂,被殴打。 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女来说,时间再长些,都能被磋磨死。 床上放着一个捆好的包袱。 苏凉打开,最上面是一张精致绝伦的刺绣梅花屏风,还有几张花样不同的刺绣绢帕。 这定是原主生前最后做好的绣品,被徐氏收起来,很快就要卖掉的。 那屏风虽不大,却是难度极高的双面绣,看精细程度,不知道得没日没夜熬多少天才能完成。 除此之外,就是几套衣服鞋袜,洗得很干净,料子不错。 应是原主去年来时带的,若非苏小蝶太肥胖穿不下,早被抢去了。 跟屏风和绢帕放在一个包袱里,徐氏定是打算一起拿去卖掉换钱。 为了钱,把人杀了,连衣裳鞋袜都要卖光,真是做绝了! 苏凉脱掉劣质嫁衣,换上一件素净的裙子。本该合身的衣裙,却松了不少。 她把针线笸箩也放进包袱里,重新捆好。 在枕头下发现一本泛黄的医书,拿起来,里面掉出一根用红色丝线编织的同心结,上面用淡蓝细线勾了一个字。 “云”……苏凉没有原主记忆,只能推测,原主有个爱慕的男子,姓云,或名字里有云字,本打算跟宁靖假成亲之后,逃离苏家村,前去投奔那人。 一声叹息。苏凉把医书和同心结也都塞进包袱里,提起来,走出窝棚。 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苏凉没见宁靖,正觉奇怪,抬头,就见他在院中大梨树上稳稳站着,将她带来的桌布绑在树枝上做成兜子,摘了梨往里放…… 别说,苏大强家院子里这棵老梨树,金灿灿的梨子压弯枝头,看着真喜人。 苏凉收回视线,看向被石板压着,哼哼唧唧的苏大强一家人,面若冰霜。 如何才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地活着? 尚未想到办法,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为首中年男人,高瘦如竹竿,三角眼,八字胡,脸色发青。 “苏大明呢?滚出来还钱!”小喽啰高声吆喝。 八字胡的视线扫过地上,眉头拧住,最后定定看着苏凉,冷笑道,“苏大明的妹子长得真不赖,定能卖上个好价儿!抓起来!” 006.劳工契 【劳工契】 苏凉从地上拔起斧头,冷眼看着八字胡,“我不是。” 八字胡没料到看起来清瘦柔弱的苏凉竟敢反抗,抬手,拦住正欲冲过去的跟班,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不是什么?” “我不是苏大明的妹妹。”苏凉说。 八字胡带来六个人高马大的跟班,个个手持棍棒,不好对付。 况且,这群人是冲苏大明来的,苏凉更想看到他们互相伤害。 “她是!她是我妹子!亲妹子!胡二爷把她带走抵债吧!”苏大明反应过来。 八字胡走过去,抬脚重重踩住苏大明背上的石板,冷哼道,“说好今日还账,老子听说你又去赌了?有钱去赌坊,却没钱还老子?你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敢赖老子账的,都是什么下场!” 苏大明脸色煞白,“我昨儿不是让人稍信,求胡二爷再宽限三天……” 宽限三天,正好对上苏大强一家原定的计划:在苏凉出嫁三日后,去找宁靖要人。 人已被他们弄死,真正目的是敲诈,只要钱。 想来苏大明欠的高利贷,也成了原主的催命符。 原主的死,绝不是苏小蝶失手所致,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你可真能耐,让老子宽限,都不亲自去说,还得老子亲自过来收账!”八字胡一脚踹在苏大明头上,又狠狠踩了几下。 苏大明无处躲闪,疼得龇牙咧嘴,“就用苏凉抵债!她长得好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八字胡眯着眼,又朝苏凉看过来,“你说自己不是苏大明的妹子,为何在他家?他们这样,都是你干的?” “我只是这家亲戚,曾在此借住,昨日已出嫁。准确说,昨日被他们卖掉了,今日来取点东西。”苏凉神色淡淡。 “你是这家姑娘,苏大明还不上的钱,就得你出!老子才不管你是不是嫁出去了!”八字胡挥手,两个男人朝着苏凉冲了过去。 眨眼功夫,就被斧背砸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冷汗直冒。 八字胡神色一变再变,“还挺辣!上,抓住她!” 只是八字胡话音刚落,身后的属下还没冲过去,他突然两眼发直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 “二爷又犯病了!” ……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八字胡的跟班全都围着他,一个个六神无主。 “让开。”少女沉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跟班下意识往旁边让,反应过来,苏凉已到了八字胡身旁。 “你要干什么?” 跟班又扑过来抓苏凉。 “嘭!” “啊!” “嘶!” “谁?” 即将抓到苏凉的人脑袋都被圆球状物体重击,纷纷转头,这才发现树上还有个人。 一半人朝着梨树冲过去,另外一半继续抓苏凉,但很快也遭到了梨子攻击。 苏凉从原主的针线笸箩里取了一根最细最长的绣花针,凝眸刺入八字胡的人中穴! “你对二爷做了什么?” “滚开!” “二爷!” …… 苏凉拔针,提着没离手的斧头退出了包围圈。 动弹不得的苏大强一家人见状,眼睛都恢复了神采。 “那个贱蹄子把胡二爷害死了!” “小贱人你疯了吧?” “你就等死吧!” 苏凉只觉好聒噪。 八字胡被苏凉扎了一针后,跟班也顾不上管宁靖,都围到了他身旁。 “号丧呢?都给老子起开!”八字胡一把推倒两个跟班,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死死盯着苏凉看了片刻之后,拱手作揖,“没想到姑娘竟然深藏不露,你绝不可能是苏大明的妹子,方才得罪了。” 不止八字胡的属下目瞪口呆,苏大强一家脸色也都跟被雷劈了一样。 “我祖父是个大夫,学了点皮毛。”苏凉神色淡淡。 八字胡的癫痫症好多年了,头一回恢复得这么快,闻言对苏凉愈发客气,“姑娘若有办法治好我的病,诊金好商量。” “她……她哪会治病?”一直嫉妒苏凉容貌身材的苏小蝶简直要疯了,“她是骗人的!” 八字胡皱眉,“让那个死肥婆闭上臭嘴!” 立刻有跟班过去,脱下臭袜子,塞进了苏小蝶嘴里。 又有人提醒八字胡,树上有人。 八字胡这才注意到宁靖,当即愣住。这般容貌气质,绝非寻常人。 宁靖提着摘下的一大兜梨,从树上跃下来,稳稳落地。 八字胡眸光一缩,会武功! 有个跟班亲戚在苏家村,了解一点内情,凑过来在八字胡耳边嘀咕了几句。 “原来是宁公子和宁夫人,失敬失敬!”八字胡扯了扯嘴角。 “苏大明欠你多少钱?”苏凉问。 一个跟班掏出一叠按了红手印的借据,扬声说,“本钱加利息,总共五百两!” 苏大明面色一僵,“我就借过五十两! “利息怎么算,老子一开始就跟你讲得清楚明白,你听不懂,那是你蠢。”八字胡冷哼,“你家房契地契都被你押在老子手里,顶天就值五十两。不过若是宁夫人能把我的病治好,再宽限几天也不是不行。” “苏凉!妹子!”苏大明仿佛一下子又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肯定有办法!你爷爷是京城的名医!你给胡二爷把病治好!以后我们全家都把你当祖宗供着!” 八字胡看向苏凉的眼神更客气了。 苏凉摇头,“我跟这家人,并非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八字胡立刻会意,“这一家子肥头大耳,宁夫人却如此消瘦,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快看看,苏大明欠老子的钱,除掉房契地契还有多少呀?” “回二爷的话,还欠四百五十两!” “这家几个人?”胡二爷问。 “算上老的小的,一共六口!” 胡二爷冷笑,“老子今日心情好,给他们全算成壮劳力,送去矿山,一人一年一两银的工钱,多少年能还上?” “一年六两,需得干上七十五年!可他们活不到那时候啊!” “老子发发善心,吃点亏吧!劳工契拿来,让他们按手印!” 听到“劳工契”三个字,苏大强一家都跟疯了一样,哀嚎着,哭求苏凉救救他们。 苏凉不知道劳工契是什么东西,似乎是送去矿山干苦力?看苏大强一家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定然很恐怖。 但,越恐怖,越凄惨,跟他们越相配。 八字胡一直隐隐观察苏凉,见她非但没有反对之色,反而挺满意,便催促跟班,赶紧的! 等苏大强一家老小从地上起来,六张盖了血手印的劳工契,已经到了胡二爷手中。 “凉儿!”徐氏尖声高喊着,朝苏凉扑过来。 苏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躲开。 八字胡见状,示意属下过去,把徐氏一通殴打,向苏凉示好的意思非常明显。 宁靖拎着梨走过来,目光落在苏凉眉心,又收回去,言简意赅,“走?” 苏凉点头,拐进厨房,把苏大强家剩下不多的粮食和菜全装进一个竹篓,背着出来。 “今日不得闲,你的病,改日再说。”苏凉看向八字胡。 她不想得罪这种地头蛇,会很麻烦。至于接下来要不要给八字胡治病,得看他的“诚意”。 八字胡也不敢拦,连说改日登门拜访,便目送宁靖和苏凉离开了。 “打!重重地打!” 身后传来八字胡刻意拔高的声音,伴随着苏大强一家的鬼哭狼嚎,交织在一起。 见一个邻居老妪探头探脑,苏凉驻足,主动解释,“昨日出嫁,忘了把嫁妆带走,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只能回来取。没想到苏大明欠了高利贷五百两,房契地契拿去抵债还差很多,全家都签了劳工契,要被带走了。” “劳工契?”老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见去做劳工是多么可怕的事。 “真是太可怜了。”苏凉叹气,心中在想:苏大强一家在矿山做奴隶的画面定然很美,想看…… 007.摊牌了 【摊牌了】 苏凉和宁靖一前一后,走过一座木桥,回到小河对岸的宁家时,关于苏大强家的变故已在村里迅速传开。 “劳工契”三个字,完全盖过了“跟苏凉成亲次日宁靖身体就大好了”,以及“苏凉出嫁竟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这种原本会引发议论的事。 苏大明好赌,村里人尽皆知。 不少眼红苏大强家有钱,或是看不惯那一家坐享其成的村民,背地里没少嘀咕过“他们家早晚会被苏大明败光”这种话。 这下,成真了。 等苏家村里正闻讯赶过去,八字胡已经把苏大强一家人捆起来,准备带走。 里正不敢得罪镇上颇有势力的胡家二爷,只是象征性地说和两句。 八字胡也没耍横,把苏大明签字画押的借据,和苏大强一家按了血手印的劳工契摆出来。 里正连连叹气,却也无话可说。 沾上赌博和高利贷,家破人亡是迟早的。 这种情况,便是告到官府,也是同样的结果。 里正只问了八字胡打算如何处置苏大强家的房子,八字胡说他自有安排。 大雨将至,很多村民从地里回来,都亲眼目睹苏大强一家被八字胡的人用鞭子抽着,如同赶猪一般带走了。 徐氏和苏小蝶母女凄厉的哭嚎声,半个村子都听得见。 苏凉就站在河对岸冷眼瞧着,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白小虎又跑过来,到苏凉面前,拍了拍胸脯,“我奶让我来看你在不在,怕你也被镇上胡二爷抓去了!” 苏凉微微一笑,“谢谢关心,我没事。” 白小虎又一溜烟儿跑了。 苏凉回到院子,就见宁靖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书,侧颜美如画。 她正打算到厨房看看午饭能做点什么,就听见宁靖叫她。 落座时,苏凉已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不是苏凉。”宁靖凉薄的眼眸落在苏凉脸上,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苏凉反问,“你很了解我?” 宁靖摇头,“不需要。若你一直如此,根本不可能被那家人困住。” 苏凉弯弯的秀眉微微一挑,无法反驳。 “原来的苏凉死了。”宁靖依旧是肯定的语气。苏大强一家人谋杀了苏凉,就在昨日。此事看似不可思议,但面前这个,又的确不是曾向宁靖求救那个柔弱凄苦的姑娘。 “是。”苏凉没否认。她头上没伤,却突然丧失了所有记忆,或许能编造理由骗过其他人,但骗不了宁靖。 “你,怎会变成她?”宁靖神色疑惑。 但这话本身,倒让苏凉意外。 宁靖确定她的身体是苏凉,芯子变了,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他在苏大强家的时候就发现了,但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如今貌似也只是好奇? 别说看着苏凉像是见鬼了,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苏凉沉默。这个男人不简单,而她的秘密最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除非彼此信任,或者,有足够的筹码互相牵制。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拿你最大的秘密来交换。”苏凉面色平静。 其实她的秘密已被宁靖看穿大半,能说的只有她是什么人,以及怎么穿越来的。 而后者的答案是“天意如此,由不得人”。 因此,拒绝交谈对她并无好处,不如趁机探探宁靖的底细。 “我最大的秘密……”宁靖敛眸,沉默下来。 苏凉等得肚子都开始抗议了,“你不想说,就不要再问我。” “我说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是真的。”宁靖开口。 苏凉神色莫名,“你是说,你最大的秘密是,你是个真正的神棍?” 要不要这么扯?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棍……是何意?” “不重要。”苏凉摇头,“解释一下,那为何是你最大的秘密?” “我自小便能看到某些将死之人眉心出现一团黑雾。”宁靖说。 苏凉下意识地用食指点在自己眉心,“你是说,你能看到?真的黑雾?” 宁靖点头,“是。我所见眉心显现黑雾者,三日内,必死无疑。除非,我出手干涉。” “等等,你现在就能看到我眉心有黑雾?”苏凉表示宁靖说的要是真的,她穿越这件事与之相较都没那么离奇了。 宁靖摇头,“没了。我本以为是那家人要杀你,后来才知道,你眉心突现黑雾,是对他们动了杀心。” 苏凉凝眸。 当时,宁靖盯着她看了一眼,就说她印堂发黑,正好在她打算去给原主报仇的下一刻。 怪不得,宁靖尾随她去了苏大强家。是以为,她会被那家人弄死? 苏凉更惊愕的地方在于,“你不仅能看出将死之人,还能看出行凶者?两者的黑雾,有区别吗?” 宁靖摇头,“没有区别。” “你三日内见过原来的苏凉吗?”苏凉突然想起此事。 如果宁靖三日内见过原主,难道原主眉心没有出现黑雾吗? 宁靖再次摇头,“我只见过她一次,是在五日前,当时并未看出什么。” “也就是说,倘若我要杀人,或是我快死了,你都能看出预兆?”苏凉若有所思,“我眉心黑雾没了,是因我改变主意,不想让那一家子豺狼死得那么痛快,也是因你及时提醒。” “并非都能看出。曾有高僧断言,被我窥见将死者,皆为命不该绝之人,需得出手相救。被我所见行凶者,皆是不该手染鲜血之人,需得出手阻拦。”宁靖说。 “这么邪乎?那你见过眉心出现黑雾的,全都解决了?就没有救不了,或是拦不住的?”苏凉问。 说她不该手染鲜血?她更愿意认为,是天意要让苏大强一家活着受罪,而不是死了解脱。 宁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当然有。” “你对自己这个能力,是如何看待的?你真心愿意去救那些本不相干之人?”苏凉看着宁靖问。 宁靖再次沉默,就在苏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我曾觉得,这是枷锁,我没有义务为不相干之人做任何事,我用黑布蒙上自己的眼睛,宁愿做个瞎子来反抗所谓的天意。直到,我的母亲在我看不到的时候,离开了。” 苏凉蹙眉,她看到了宁靖眸中的悲伤,但很克制。 “我并未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也不知她眉心是否曾出现过黑雾。她留下一封遗书,让我不要把自己当怪物,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需得尽力而为,方能问心无愧。否则,若看不到无干之人的苦难,便也不会有机会预见在意之人的危险。”宁靖声音低沉。 苏凉觉得宁靖的母亲太善良,但话本身是没错的。这特异功能,不愿意用,不定哪日就没了。 今日不救一个本不该死的路人,或许明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 命运给予的所有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价码。 或许宁靖要救一百个与他无关的人,才有机会用他特殊的能力救下一个在意的亲人或朋友。 前者,需要付出很多。 但后者,是无价的。 苏凉本以为宁靖会坦白他是不是造反的顾家后人这件事,没想到得知了一个她完全想不到的秘密。 美男,是个真神棍,褒义的。 或许别人听了会觉得宁靖疯了,但经历穿越的苏凉并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就像,宁靖因自身特殊的能力,对于苏凉魂穿这种事,都没表现出震惊。 既然宁靖如此坦诚,苏凉也暂时放下戒心,“你想问我什么?” 宁靖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四块点心,蹙眉收回视线,薄唇轻启,“你会做饭吗?” 008.雇佣 【雇佣】 苏凉刚进厨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从背篓里把粮食和菜拿出来,苏凉站在厨房原地转了一圈儿,有锅有柴有碗筷,但没菜刀,也没有油盐酱醋。 显然这厨房原本的功能就只是用来烧水。 “宁靖。”苏凉第一次叫宁靖的名字。 青色身影出现在廊下,“何事?” “你到白大娘家,借把菜刀,借一些油和盐,如果有其他调料,每样借一点。”苏凉说。 她在苏大强家厨房只拿了食材。 宁靖带回来许多梨子,她尝过,脆甜可口,但不能当饭吃。 “借,得还。”宁靖说。 “那就买吧!”苏凉想起拿了一串铜钱回来,让宁靖去她屋里取。 过了一会儿,宁靖撑着一把墨色油伞,在滂沱大雨中走出家门。 苏凉取了些白面,拿两个鸡蛋,打算烙饼。她要吃点热乎的碳水化合物,不然感觉自己很快就要低血糖晕倒了。 刚把面糊打好,宁靖就回来了。 见他把一个沉甸甸的大竹篮放进厨房,苏凉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只是菜刀和调味料,不用这么大篮子装吧…… 然后,就看到:两颗大白菜,三根白萝卜,四根胡萝卜,一碗绿豆芽,一把红枣,另有两种苏凉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宁靖把菜刀和油盐调料从篮子里拿出来递给苏凉。 苏凉蹙眉问,“这些花了多少钱?” “都花了。”宁靖说。 苏凉无语。但她尚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物价,也不能说宁靖一定是被宰了。 “你先前一直有人伺候?”苏凉问。 宁靖点头,“嗯。” 怪不得,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就算要买菜,也不能把所有现钱全花光,万一有急用呢? “需要帮忙吗?”宁靖问。 “你烧火吧。”苏凉把菜放在角落,打算吃了这顿再整理。 片刻后,厨房里浓烟滚滚,苏凉黑着脸把宁靖赶了出去。 她就不该对这个养尊处优的美男有任何期待! “对不起。”宁靖站在门口,擦了一下额头沾上的碳灰。 “你去想想怎么赚钱吧!”苏凉没好气地说。 要搭伙过日子,这个队友不太行。 虽然不习惯原始的土灶,但苏凉还是做出了像模像样的午饭。前世她很小就独立生活,这是基本技能。 香软的萝卜丝鸡蛋饼,炒腊肉,凉拌素菜,小米红枣粥。 宁靖每尝一样,就点下头,对苏凉的厨艺表示认可。 鉴于宁靖主动提出他去洗碗刷锅,苏凉对他又改观了一些。 没有生活常识,但态度非常端正。 只是,苏凉听着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忍不住翻白眼…… 而最让苏凉无语的是,宁靖勤快地把所有菜都洗得干干净净!连同他从苏大强家摘的好多梨! 她努力保持微笑,告诉宁靖,菜洗过之后,存放时间会大大缩短。 “你想打我。”宁靖放下挽着的衣袖,洞察一切的眼眸看出并挑明了苏凉当下的心情。 苏凉满头黑线,“如果我走了,你没钱,什么都不会,打算怎么过日子?” 宁靖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人抄书赚钱。” “行。”苏凉对此没什么好说的。 “你到底从哪儿来的?”宁靖突然接续上了被午饭打断的正经话题。 “就像你不知道为何天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变成另外一个人。”苏凉神色淡淡,“我从一个与这里大不相同的世界来,说了你也不知道。” 宁靖微微点头,“你会武功,又懂医术,原先是什么人?” “我是大夫,也是个军人。”苏凉说。 “在你原来的世界,女子能从军?也能抛头露面做大夫?”宁靖问。 苏凉点头,“是。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能做同样的事。” 宁靖若有所思,“难道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苏凉:……这神棍的思维很前卫啊…… “希望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宁靖并未追问太多。 两人各自回房,苏凉打算好好梳理今日得到的信息,考虑一下以后的事。 但下雨天凉,钻进被窝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傍晚时分雨停了,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苏凉打开房门,就见白小虎提着篮子跑进来。 “宁嫂子,这是宁公子跟我家买的野鸡,杀好洗净了!”白小虎把篮子递给苏凉,里面有一只新鲜宰好的野鸡。 苏凉愣了一下,就听白小虎笑嘻嘻地说,“我奶说宁公子很疼你呢!买野鸡都要出钱请我爹杀好再送来,定是怕你累着!” 苏凉并不在意白大娘一家都默认应该她来杀鸡,毕竟宁靖貌美如花,跟杀鸡这种粗活儿完全不搭。 她误会宁靖了。虽然不应该把钱花光,但买东西心里还是有数的。有得救。 “谢谢小虎。”苏凉把野鸡拿出来,将被宁靖全都洗干净的大酥梨装了半篮子。 白小虎又惊又喜,“我知道!苏小明家的梨树,是咱村最好的,结的梨子拿去卖都比别家贵!” 农家哪怕有果树,好的果子也是要卖了换钱的,自家孩子都不舍得吃。 “谢谢宁嫂子!”白小虎抱住篮子跑走了。 苏凉正在想野鸡该怎么吃,就听身后传来宁靖的询问,“你还要走吗?” 已交换过彼此最大的秘密,苏凉便直接问宁靖,“你可知她原本要去哪?” 宁靖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凉想起原主那个勾着“云”字的同心结,微叹一声,“我不是她,没有能去的地方,也没有要找的人。”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那好。”宁靖说,“我想雇你为我做事。” 外人眼中的新婚夫妻,完全是刚认识的陌生人状态。 苏凉蹙眉,“你又没钱,就算给人抄书,或许也就顾得上自己温饱。” 她可以行医赚钱,独自生活,但需要先了解一下这行的规则。 “我有。”宁靖叫苏凉过去。 等进了房间,苏凉就见宁靖打开一口上了锁的木箱子。 她被晃了一下眼。 珠宝玉器,华彩流光,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你为何说没钱?这里面任意一样拿去卖掉,就够你什么都不做生活很久了。”苏凉表示不解。 “卖不了,会引来麻烦。”宁靖摇头。 苏凉会意。名贵物件儿都是有主的,一旦流到外面,类似年锦成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 “你要用这些不能卖的宝贝雇我为你做饭洗衣?”苏凉有点无语。 宁靖摇头,“做事。不是做饭洗衣。” “什么事?”苏凉反问。 “你会武功,且懂医术,有胆量,可以帮我救人,或是阻拦行凶者。”宁靖解释。 “你想找到高手或是名医协助,应该不难吧?”苏凉问。 “是。但要找到一个不把我当怪物,得知那些事后不会生出别的居心的合作者,很难。”宁靖说。 苏凉明白了,宁靖认为她是同类。 倒也没错。 至少苏凉不会出卖宁靖,换个人就未必了。那种事传出去,宁靖将永无宁日。 珠宝玉器贵重又漂亮,但她并不会为了这些非但不能换钱且有可能招惹麻烦的身外之物把自己的未来给卖了。 佣金是其次。 关键在于,此事关乎他人性命,必须慎重对待。一旦答应,就要尽力而为,不能轻易反悔或疏忽怠慢。 “我考虑一下。”苏凉没有立刻答复。 009.小白脸儿 【赚钱】 半只鸡炖汤。 一个梨子削皮切丁,加进鸡汤里炖煮,逸散开来的香气中便多了几分清甜味儿。 白萝卜胡萝卜各取半个,切成细细的丝,加进面糊里,少许盐,搅拌均匀。 油盖住锅底,面糊摊成饼,煎至两面金黄。 半盆面糊煎了七个饼,够吃了。 苏凉刚把最后一个饼盛出来,转头就见白小虎端着碗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刚出锅的萝卜丝煎饼。 清贫农家没有苏凉这么费油的做菜方式,空气中的油香肉香让白小虎直咽口水。 “小虎?” 听苏凉叫他,白小虎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端着碗跑进来,“我奶蒸的包子,让给你们拿两个!别嫌弃,我家就过年才能吃上白面……” 苏凉笑着把碗接过去,“你奶奶做的包子,肯定好吃,谢了。”说着把包子拿出来,盛上一碗带肉的鸡汤,又往上放了两块饼。 白小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连连摆手,“我拿梨回去,我奶都骂我了!这不能要!” “拿着吧,我改明儿得去请教你奶奶怎么蒸包子。”苏凉微笑。 白小虎这才接住,一本正经地说,“那你一定要去!” …… 白大娘见白小虎端回去的东西,脸色一沉。 白小虎连忙解释,不是他要的,是苏凉非给,还说改日要来家里请教蒸包子。 “谁说宁嫂子不会做饭?她炖的鸡可香了!” 白大娘将信将疑地尝了半勺,鲜美异常的味道让她当场愣住,又叹气摇头,“定是在那家当牛做马,啥都学会了,也是个可怜人呐!” …… 加梨子的鸡汤得了宁靖夸赞,“你的厨艺很好。” 鸡腿默认是苏凉的,宁靖多吃了一个煎饼。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不等苏凉开口,宁靖便说,“你做饭,我洗碗。” 苏凉觉得,如此甚好。 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从苏大强家带回来的包袱,天冷,衣服鞋袜太单薄了,得买些厚的。 且得尽快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要买书和文房四宝。 一个铜板都没了,两辈子第一次体验到赤贫的感觉…… 拿起原主绣的梅花屏风,苏凉轻叹一声,收了起来。 这是原主的心血,她不打算卖掉换钱。 若是哪日找到那位“云”公子,交给他,或许是原主希望的吧! 宁靖烧了热水,苏凉问他怎么刷牙。 “稍候。” 宁靖回房,拿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苏凉。 苏凉打开,有些讶异,这个世界竟有类似牙刷的东西,手柄色泽温润,是玉质的,刷毛有点硬,修剪得很齐整。 盒子里还有一小罐青盐。 宁靖问,“你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谢了。”苏凉点头。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金贵玩意儿,应是宁靖备用的。 他还给了苏凉一块新的布巾,料子柔软,吸水性也不错。 “只有一个浴桶,明日去买个新的给你。”宁靖说。 “说得好像我们有钱一样。”苏凉语气幽幽。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回房了。 等苏凉洗漱好出来倒水,见隔壁房间灯灭了,以为他睡下了。 苏凉进入梦乡时,一个黑影轻松越过苏大强家高高的围墙。 一刻钟之后黑影离开。 又回来,再离开…… 天还没亮,苏凉被拍门声吵醒。 等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宁靖已穿戴整齐,正站在门口跟白小虎说话。 他起这么早做什么? 苏凉觉得奇怪,就见宁靖回头,“你要不要去赶集?” “我家有牛车!”白小虎接着说。 苏凉正想说没钱赶什么集,扭头发现屋檐下放着四个大竹篓,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黄澄澄的梨子…… “卖了换钱。”宁靖走过来,白小虎已经跑走了。 苏凉神色莫名,“你……昨夜去偷的?” 见宁靖点头,苏凉脑补了一下美男大半夜翻墙去偷梨,背回一筐又一筐的画面,对他另类的赚钱方式表示……好极了! 白小虎他爹过来,帮忙把梨子扛到车上,态度热络。 “你去卖?”苏凉问。 宁靖摇头,“小虎家帮忙卖,说好了,赚的钱分他们两成。” 苏凉突然想到个点子,“你帮我写点东西吧。” 宁靖回房磨墨,听苏凉念,落笔书写。 很快意识到,这是昨夜鸡汤的菜方子。但多了些家里没有的配料,还加了两味药材。 最后写上功效:滋补润燥,美容养颜。 “字不错。”苏凉看了看,大概都认识,不过繁体字不会写。 等她快速洗漱好出门,宁靖在外面等着,把大门锁上。 牛车在桥边,白大娘和白小虎都坐在上面。 “宁公子不是说不去吗?”白小虎惊讶。 宁靖面色平静,“去买点东西。” 车上空位窄,两人坐上去,肩膀紧挨在一起。 苏凉觉得无所谓,宁靖见她很淡定,便也泰然自若。 如此看起来,倒像是夫妻了。 “宁公子,你搂着点媳妇儿!”白大娘提醒。 白小虎窃笑,“搂紧啦!” 苏凉轻咳,“他脸皮薄。” 白家祖孙都笑了起来,宁靖默默地看了苏凉一眼…… 路上遇见的村民都盯着苏凉和宁靖看。 “宁公子怎么坐牛车了?” “苏凉长得是真不********公子不是在这儿躲难吗?要去哪儿?” …… 苏凉低声问,“你在外面走动,没事?” 宁靖摇头,“无妨。” 牛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落雁镇。 每月逢七有集市,这会儿来,好位置都被人给占了。 白小虎他爹白鹏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白大娘让宁靖和苏凉自去逛街,梨子他们帮忙卖。 “镇上最大的酒楼是哪家?”苏凉拿起一个梨子问。 “我知道!飞雁酒楼!听说里面的菜可贵了!”白小虎指了一个方向,神色羡慕,“你们是去飞雁酒楼吃饭吗?” 白大娘瞪了白小虎一眼,让他不要多嘴。 见宁靖和苏凉真往飞雁酒楼的方向走,白小虎坐在石头上,捧着脸感叹,“他们好有钱啊!” 事实上身无分文的宁靖和苏凉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无他,两人的容貌和气质在这偏远小镇上太出众了。 也正因此,当苏凉走进飞雁酒楼,直接说要找掌柜时,小二不敢怠慢,怕得罪什么大人物。 飞雁酒楼的掌柜是个矮胖老者,乍见苏凉和宁靖通身的气度,颇为客气,以为是东家的贵友。 当得知苏凉是来卖药膳方子的,掌柜眸中精光闪烁,“先把方子拿出来瞧瞧,得是新鲜的,美味的,才好定价。” 苏凉神色淡淡,“不管我拿出什么,想必掌柜看完都会说一句,你们飞雁酒楼早就有了。” 掌柜被戳破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既如此,你们就别处卖去吧!” “听说落霞酒楼也不错。告辞。”苏凉转身就走。 掌柜一听落霞酒楼,神色就变了,“两位且留步!” 苏凉并不意外。她来时听见路人说,落霞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想必飞雁酒楼会有压力的。 …… 半个时辰后,苏凉再次出现在集市上。 白小虎苦着脸对她说,“咱家梨太贵,没人买。”但贱价卖又不舍得。 苏凉揉了揉白小虎的脑袋,“我都卖掉了。” 酒楼的伙计拉着车过来,把梨子全都装了上去。 白大娘连忙问咋回事。 苏凉便说把梨全卖给了飞雁酒楼。 “你可真有本事。”白大娘看着苏凉的眼神都变了。 苏凉按照宁靖跟白小虎的约定,把原本给梨子定价的总价两成给白大娘。 白大娘连连推拒,说又没卖出去。 苏凉执意要给。跟白家说好的合作,人家帮忙干了不少辛苦活儿,是她和宁靖变卦了,该给的。 但也没多给。 白大娘拗不过收下,又说以后宁靖和苏凉坐他家车都不收钱。 见苏凉走远,白小虎嘀咕,“卖给飞雁酒楼肯定更贵吧?” 白大娘拧住白小虎的耳朵,“卖多贵都是人家的本事!你眼气什么?” 白小虎也就是好奇苏凉怎么卖出去的,没那么多心眼。但白大娘还是再三叮嘱他,不要总想着占别人便宜。 …… 方子加梨子,一共卖了四十三两。 那掌柜是个识货的,只听到药膳的功效眼睛就亮了。苏凉要五十两,砍到四十两,还答应花三两银子包圆她的梨。 再三说,若有新的方子,一定要卖给飞雁酒楼,价钱好商量。 心情不错的苏凉朝着跟宁靖约好的书铺走去。 “不知哪来的小白脸儿,竟然敢跟黄员外家的公子抢女人,找死啊!” 嘈杂声传来,苏凉扭头,想看看光天化日跟人抢姑娘的小白脸儿有多白,定睛一看,满头黑线。 本应在帮她挑书的宁某人,被四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围在中间…… 010.他一定很喜欢你 【他一定很喜欢你】 苏凉突然想起白小虎说过,曾有个员外家的公子想纳原主为妾,但苏大强没答应。 该不会…… 转瞬,苏凉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那员外家如此强势霸道,不会等到今日才找上宁靖麻烦。 因此,二男抢一女之事,应该与她无关。 视线一转,苏凉就发现有个肥胖的年轻男人拽着一个少女,站在不远处。 抢的,大抵是那个姑娘了。 不管宁靖出于什么目的惹来这种麻烦,苏凉都不打算插手。 正在这时,宁靖目光与苏凉交汇,对她伸手,薄唇轻启,“救我。” 苏凉无语望天……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把那个小美人也抓起来!” 这下苏凉想走也走不了,干脆穿过人群,朝宁靖冲了过去。 片刻后,地上多了四个哼哈哎呀的壮汉。 看客们的眼球都要惊爆了。 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会功夫! 宁靖始终优雅而美丽,站在苏凉身后,更像小白脸儿了…… “她是被拐卖来此的。” 听到宁靖低语,苏凉再次看向被抓住的姑娘。 十五六岁模样,皮肤白皙,五官姣好,右眉尾一点黑痣。 眼圈泛红,却没有泪,看着苏凉的眼神带着哀求。 “你认识她?”苏凉惊讶。 “她认得我。”宁靖回答,“且她印堂发黑。” 苏凉眸光微眯,原来如此。 黄公子一声令下,又一群人冲了过来。 宁靖默默后退了两步…… 苏凉招式快狠准,但因身体瘦弱,又没吃早饭,有些体力不支。 放倒最后一个,就见黄公子身后又出现一群人。 “宁夫人!” 苏凉闻声,定睛一看,心中微松。 来人竟是昨日在苏大强家见过的,放高利贷的八字胡。 八字胡拱手作揖,“那两位是我朋友,黄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算什么东西?”黄公子冷哼。 八字胡挺直脊背,呵呵一笑,“黄公子,听说黄县令年底就要高升了,恭喜啊!” 黄公子神色一变!他在飞雁镇上如此嚣张跋扈,是因为跟县令沾了点八竿子才能打得着的亲。八字胡说“高升”,其实是平调。重点是,以后管不着这地界了。 而胡家,可是真正的地头蛇,背后也有人撑腰。 “给你个面子!走!”黄公子阴沉着脸,拽着手中的少女就要走。 “把人留下。”这句是苏凉说的。 打都打了,最后人没救下来,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知宁夫人为何要这姑娘?”八字胡对苏凉很客气。 “旧识。”苏凉说。 “这女人是我花钱买来的!”黄公子脸色更难看了。 “黄公子花了多少钱?不如让与宁夫人,就当给我个面子。”八字胡说。 “若我不让呢?”黄公子咬着牙说。 “那我只好上门拜访黄员外了。”八字胡的人已经挡住了黄公子的去路,“黄员外素来大方,到时兴许都不用花钱。” 听出八字胡的暗示,黄公子面色一沉,“四十两!” 苏凉接过宁靖递来的一包银子,走过去,交给八字胡。 八字胡打开瞧了瞧,“正好四十两,黄公子再点点?” 黄公子狠狠甩开手中的少女,拽过钱袋子,带着一群负伤的属下走了。 苏凉把少女从地上扶起来,听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嫂子。” 苏凉挑眉,嫂子?看来是真认识宁靖。 “正要去拜访宁夫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八字胡拱手。 苏凉点头,“多谢。明日到苏家村拿药方。” 八字胡愣住,没料到苏凉如此爽快。 方才他虽然压了黄公子一头,但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他说让黄公子把人让给苏凉,苏凉主动给钱,也是全了八字胡的面子。 “该我谢谢宁夫人才是。放心,我保证那个姓黄的不敢再找你们麻烦!” 八字胡又多说了两句。 黄公子是个色鬼,但那方面不太行,颇有些变态。若今日苏凉没救下那姑娘,她下场定然凄惨。 而苏大强一家六口,昨夜已被送去矿山,插翅也难飞。 人群散去。 苏凉拉着那个姑娘拐进一条无人小巷,宁靖在后面跟着。 “你是什么人?”苏凉放开她。 “宁公子知道。”少女站定,看向宁靖。 苏凉也回头,盯着宁靖的脸,若有所思。 成亲之夜发生的事,让她一直怀疑宁靖就是顾家人,如今用的假身份。 但现在看来,“宁靖”确有其人。 似乎是,他用了别人的身份?敢出门,不怕被发现,难道他会传说中的易容术? 苏凉暂时抛开心中疑惑,对那姑娘说,“他不喜欢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言雨,是被仇家陷害,拐卖来此的。我骗姓黄的,只要给我买本书,就乖乖听话伺候他,才得到的出门机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家七公子。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若非宁公子和宁夫人仗义相救,或许明日我就不在人世了。” “求两位送我回家,或是通知我兄长来接,定有重谢!” 苏凉本来还在想宁靖为何要光天化日为言雨出头,真要救人,大可以暗中行事。 原来是言雨落难,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不确定宁靖是否愿意相救,自是不肯放他走。 也算人之常情。 苏凉观言雨气质谈吐不俗,始终没有哭哭啼啼,努力自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四十两银子没了,但救人是好事。起初不想出手,是认为宁靖自己能解决,没想到那美男非要她去打架…… 回去得让宁靖拿一件珠宝给她,当这次的辛苦费。 苏凉这般想着,突然被宁靖拉到了身后。 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刀冲过来,砍向言雨。 宁靖一脚把言雨踢向苏凉,反手一个刁钻的角度,握住了蒙面人持刀的手腕,狠狠一拧! 苏凉扶住险些被宁靖踢倒在地的言雨,十分无语。 “谢谢。”言雨揉着被踢的胳膊,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对苏凉说,“宁公子一定很喜欢你。” 苏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相较之下,宁靖对她是正常方式,对言雨则称得上粗鲁,这…… 杀手已被宁靖拧断手腕,压制在地。 言雨走过去,扯下杀手蒙面的黑巾,面色冷沉,“是你!” 那杀手见事情败露,为了活命向言雨求饶,主动交代,说是一位姚小姐逼他这么做的。 听起来,姚小姐是言雨的表妹,寄居在言家,因嫉妒言雨,想抢她的未婚夫,设计陷害她,导致她被卖到外地。 “姚小姐给了人贩子不少钱,让给言小姐选个‘好人家’。人贩子专门挑的姓黄的,只要价四十两,为的就是羞辱折磨言小姐!” “姚小姐让我暗中跟着,防止言小姐逃跑,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杀掉!姚小姐还说,她会让言公子相信,言小姐是跟人私奔了!” 言雨气得面色铁青,“可恨我待她如亲姐!真是瞎了眼!” 苏凉看了一眼走到她身旁的宁靖,低声问,“你方才何必踢人家?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女人很麻烦,不想沾惹。”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他故意的,为了避免被人看上? “那我走?”苏凉轻哼。 宁靖摇头,“不必,我没把你当女人。” 011.床小 【床小】 “言小姐发发慈悲,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都被姚小姐拿捏着,才会一时糊涂……”杀手把身上的几块碎银并一张五十两银票,都交了出来。 言雨寒着脸说,“你曾是姚家家奴,但连带你主子都是我言家养活,少装可怜!” 话落转身,把银票和碎银递给苏凉。 苏凉摇头,“你拿着当路费,自回家去吧。” 言雨神色为难,“路途遥远,我一个女子……” 苏凉也意识到,她想的太简单,这是古代,弱女子独行在外,不出事的概率微乎其微。 “小人可以回家报信,让大公子来接小姐!”杀手连忙说。 “你脱身之后就会逃跑,以为我傻吗?”言雨回头呵斥,又自嘲道,“我是傻,不然怎会沦落至此?” “你什么打算?”苏凉直截了当地问。 言雨看向宁靖,“宁公子能否派人送信给我大哥?” 宁靖摇头,“我无人可派。” 言雨愣了一下,叹气道,“抱歉,我以为……如果宁公子和夫人有什么需要言家相助的,只要我能平安见到兄长,一定尽力而为。” 宁靖看向苏凉,“先收留她几日?” “我没意见。”苏凉同意。 言雨神色一喜,“多谢两位!” 杀手叫姚威,等他带路找到人贩子住的地方,早没影儿了。 八字胡派人赶了一辆马车,找到苏凉,说要送她回家。 苏凉也没拒绝,捡起一块石头,把姚威砸晕扔进车里,让车夫先到镇口等候。 …… 走进书铺,宁靖开口,“结账。” 掌柜眉开眼笑,把打包好的一堆书和文房四宝搬出来,算盘打得叮当响,“公子要的这些,一共二十九两六钱,六钱抹了,二十九两!” 总共不到六十两银子,一下子花掉一半。 但苏凉一向信奉,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 她必须尽快学会这个世界的文字律法,心里才有底。 买了些杂粮,红糖红枣,各种调味料,到药铺抓了些补气血的药材。 又到成衣店,挑了两身厚些的衣裙,听到价格觉得贵,就换了次等料子。 言雨已知宁靖买那些书都是苏凉要的,不禁对她更加欣赏。舍得花大钱买书,但并不追求穿衣打扮。 “你挑一身换洗的吧。”苏凉看向言雨。 这是必须的,言雨也没矫情,选了跟苏凉买的料子相同的裙子。 “你会做里衣吗?”苏凉低声问言雨。 言雨点点头。 苏凉便买了一匹最好的棉布,剪刀尺子针线等一套做衣服要用的工具。 内衣得自己做,她不会,正好请教一下言雨。 要走的时候,苏凉才想起宁靖来,“你缺衣服吗?” 宁靖没回答,转身出去了。 言雨轻笑,“宁公子是生气宁夫人忽略他,你给他挑一件,他定会喜欢的。” 苏凉轻咳,“他只是不爱说话,你别想太多。” “你们夫妻可真有趣。”言雨忍不住说。 苏凉表示,一个神棍,一个孤魂,可不有趣么…… 从成衣店出来,就见宁靖已在面摊坐下了。 “瞧见了?他只是饿了,嫌我们买东西太慢。”苏凉说。 言雨忍俊不禁,“宁公子定是怕你饿着。” 等走过去,就听宁靖说,“你们要吃,自己点。” 言雨愣住,却见苏凉笑了,给了她一个“我都说了你偏不信”的眼神。 面条很筋道,但调味不行,只能用来饱腹。 吃完面,才刚过午时。 三人走进集市,言雨以为苏凉和宁靖是要买东西,却见苏凉停在一个卖菜的地摊旁,俯身跟一个老妇人说了几句话,站起来揉了揉一个农家少年的脑袋,很熟稔的样子。 “宁公子,”言雨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疑惑,“尊夫人是出身将门吗?” 乾国习武的女子极少,她对苏凉凌厉的手脚功夫印象深刻。 宁靖摇头,“不是。” 见他不想多言,言雨没再追问,只是更加好奇苏凉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她默认苏凉这般的容貌气质,且能嫁给宁靖,定不是一般人。 …… 刚坐上马车,车夫鞭子高高扬起尚未落下,就听宁靖说,“等一下。”话落便下车走了。 “宁公子是落了什么东西吗?”言雨问。 苏凉摇头,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言雨以为苏凉不想说,其实是她也不知道宁靖要干什么。 约莫过了两刻钟,脚步声靠近,苏凉拉开车帘,就见某美男扛着一个大木桶走过来。 是苏凉需要的浴桶。她都忘了,没想到宁靖还记着。 …… 回村的路上,言雨一直看着车帘外的风景。清凉的风吹来,她长舒一口气,眸中是大难不死的庆幸。 若非巧遇宁靖和苏凉,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什么。 马车停在家门口,车夫帮忙把东西都卸下来搬进院子里,昏迷的姚威被捆起来扔进了柴房。 “我家二爷说了,宁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到镇上好运赌坊寻他!”车夫话落,扬起马鞭走了。 …… 言雨跟随苏凉进了她的房间坐下,打量周围环境,掩饰不住的惊讶。 “想不到宁七公子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苏凉问。 言雨点头,“是没想到。宁家是乾国四大商之一,七公子还是嫡出的,我本以为他就算被逐出家门,定也能生活富足,衣食无忧。” 苏凉好奇问道,“四大商都是哪四家?” “万李宁言,分别是做粮食、陶瓷、茶叶、丝绸生意的。”言雨说。 “言,就是你家?”苏凉问。 言雨点头,“是,如今的家主是我长兄。” “那宁家的家主是……”苏凉问。 言雨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正把东西往厨房拿的宁靖,轻叹一声,“是他的父亲宁志鹤,不是什么好人。” “你认识?”苏凉问。 言雨摇头,“只见过一次。听我大哥说,宁家主就是个伪君子。” “你知道他为何被逐出家门吗?”苏凉问。 言雨轻叹,“传闻中说,他醉酒把宁家储藏名贵茶叶的库房烧了,里面还有给皇家上贡的茶,导致宁家损失惨重,还险些被治罪。但这未必是真的。” 这位宁靖都未必是真的……苏凉没再问,起身出去了。 傍晚时分白家人才从镇上回来,白小虎送来半篮子鸡蛋和一捆野菜,是苏凉说好跟他家买的。 言雨多日精神紧张,一放松下来,趴在桌边睡着了,再醒来天都黑了。 走到厨房门口,就闻到诱人的香气飘出来。 “锅里有热水,你洗一下,准备吃饭。”苏凉说着把烙好的馅饼盛出来。 言雨本来有点不好意思,见苏凉根本不在意,便没多说什么。 萝卜炖鸡,炒合菜,香煎肉饼。 苏凉还给她自己和言雨各炖了两个红糖红枣鸡蛋,里面加进两味药材,甜香诱人。 “为何我没有?”宁靖表示不能理解。 言雨捂嘴笑,“宁公子,这是给女人补气血的。” 宁靖闻言并不见尴尬,看着苏凉问,“男人不能吃补气血的东西?” 苏凉扶额,“能,非常能。”话落拿过宁靖的碗,分他一半。 宁靖尝了尝,“不错。” 言雨吃饭很优雅,放下筷子就夸赞苏凉厨艺好,又主动收拾起碗碟。 “你去教我裁衣服,让他收拾。”苏凉让言雨放下。 言雨惊讶过后,跟着苏凉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宁靖,“宁公子有办法通知我大哥是吗?” 宁靖摇头,“没有。” 言雨怔住,“那你为何……” “你大哥又没死,自会找过来。”宁靖神色淡淡。 言雨蹙眉,“万一他被姚芊芊蛊惑,相信我是跟人私奔,失望之下,不来找我呢……” “那样愚蠢的兄长就不必要了。”宁靖说。 言雨神色一震,眸光变得坚定,“不会的,我大哥一定会信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我的!” 言雨认真教了苏凉怎么裁衣服,缝里衣。 原主的肌肉记忆还在,苏凉拿起针线,短暂的生疏之后,就很快上手了。 苏凉端来洗漱的热水,言雨再次道谢后对她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苏凉愣了一下,这好像是她的房间。 本是宁靖给嫁过来就要离开的原主准备的暂住之所,床不大,睡两个清瘦的姑娘都会挤。 苏凉也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原计划打地铺。 她问宁靖要了张席子,擦过在廊下晾着。 宁靖说他房间有一套新被褥,苏凉打算等会儿去拿。 “宁公子定在等着你呢。”言雨笑意温柔。 苏凉:……敢情这姑娘默认她要去隔壁跟宁靖一起睡,但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 “苏凉。”宁靖叫她。 “快去吧!”言雨又感叹,“虽然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夫妻,但还是觉得你们感情真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苏凉转身,表示言雨一副磕cp磕得很上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假的,都是假的! 进宁靖的房间,就听他说,“你的床小,睡不下两个人,你在这边睡。” 012.言公子 【言公子】 “那你睡柴房?”苏凉不认为宁靖是想跟她同床共枕。 这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并不是装的。 且这两日相处下来,他处处都很尊重苏凉。 宁靖神色淡漠,“是我提出留下言雨,自不能让你睡地上。我有事要出去。” “那你回来怎么睡?”苏凉提议,“要不我们跟你换房间?” 床大一些,她跟言雨将就一起睡也行。 “不换。”宁靖话落已出了门。 苏凉有点怀疑他是为了把床让出来,“没事找事”。 但人都走了,便当他真有事吧。 进到内室,发现床上已换了新被褥,苏凉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决定睡这边,还搬来新买的浴桶泡了个热水澡。 翌日清晨,苏凉起床出门,正好见宁靖进门,拎着一个包袱。 “你去哪儿了?”苏凉好奇。 宁靖把包袱递过来,“打劫黄员外家。” 苏凉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以后这种事,记得叫上我。” 粗略点了一下,银票碎银统共将近二百两。 如此,昨日给黄公子的四十两,连本带利夺回来,很好。 “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宁靖又问起。 苏凉摇头,“再说吧。”她打算学好文字律法之后再决定接下来去哪里做什么。 早饭熬了八珍小米粥,野菜鸡蛋饼。还拌了个小凉菜,里面加了梨汁,脆爽可口。 碗碟是言雨收拾去洗的,这次苏凉非但没拦着,还说跟宁靖有事要谈,让言雨自便,不要打扰他们。 言雨一副“你们只管甜蜜蜜,当我不存在”的模样,从外面把门关好,捂嘴发笑,只觉苏凉率真可爱。 “教我写字吧!”苏凉把昨日从镇上买的书和文房四宝拿出来。 宁靖得知苏凉会的文字跟这个世界的类似,只是更简单些,便说了两个字,“交换。” 苏凉立刻会意。 她想学的,宁靖教。 作为交换,她要教宁靖她前世的文字。 “成交。”苏凉爽快点头。 她就喜欢宁靖这种“一切都是交易,公平合理”的态度。 宁靖开始给苏凉讲解启蒙书籍,理解方面毫无障碍,通读一遍,主要目的是认字。 …… 飞雁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黄员外家,出大事了! 一早发现家里银钱丢了不少,他们非但毫无所觉,且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仿佛银票银锭子长上翅膀飞走了。 正当黄员外怒火中烧时,就见下人神色仓皇地跑来,“老爷,大少爷没了!” 黄员外闻言,两眼一翻,差点没厥过去,又听下人说,黄公子没死,是不见了。 这很诡异,因为一刻钟前,黄员外见过儿子,当时天光已大亮。 黄公子一口咬定是昨日与他结仇的胡二干的,打算带人杀去胡家,就回房换身衣裳的功夫,没影儿了! 黄家那叫一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 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胡二带着几个礼盒,按约定,乘坐马车往苏家村去,找苏凉拿方子。 谁知刚出飞雁镇,就被人拦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胡二骂骂咧咧地扯开车帘。 “就是他!昨天是他把那个姑娘从我手里抢去的!” 一个鼻青脸肿的肥硕猪头挡在车前,胡二愣住,“黄胖子?” 一把匕首擦着胡二的耳朵,钉在了马车上,让他惊坐在地,冷汗涟涟! “下来!”墨衣侍卫冷喝。 胡二今日没带打手,瞬时便怂了,他可不想被人宰了。 视线越过那人,就见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位蓝衣公子。 墨衣侍卫不耐,一脚踢开缩着脖子的车夫,将胡二抓住,拽着他走进树林。 “主子,就是他!” 胡二被甩在地上,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烦请告诉我,昨日那个姑娘,在哪里?”蓝衣公子二十出头模样,优雅俊逸,温和有礼。 …… 言雨把厨房收拾好,便开始洗昨日她和苏凉换下来的衣服。 水很凉,她也不太会,洗得慢,身上打湿了,娇嫩的手指泡得通红。 洗完准备找地方晾起来,才意识到天气不好,外面没法晾。 “笨死了……”言雨吐槽自己。 突然听到有人叫苏凉,言雨围裙未摘,从厨房出来,“谁呀?” 大门被人强行打开,看清站在门口的人,言雨一怔,泪水盈满了眼眶,提着裙子飞奔过去,“大哥!” 闻声出来的宁靖和苏凉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兄妹重逢的画面。 “你真是神棍。”苏凉说。没想到言家大公子来得这么快。 很快,言雨就拉着她的哥哥言枫过来了。 “大哥,是宁七公子和宁夫人好心救了我,还收留我!”言雨红着眼,神色欣喜。 言枫看着宁靖,眸光微凝,“收留?是让你做丫鬟吧?” 苏凉一愣。不过看言家大小姐系着围裙,衣服有点皱有点湿,脸上沾了灰,手泡得又红又皱的样子,确实…… 不等言雨解释,言枫轻哼,“宁七,你救我妹妹,定有所图,直说便是。” “大哥!”言雨很尴尬。方才言枫一见面就问她有没有被宁靖“欺负”,如今又这般傲慢。 “小妹涉世未深,不会真以为这世上有活菩萨吧?”言枫的视线落在苏凉身上,带着隐隐的探究。 “大哥你怎么这样?”言雨神色失望,“是我自己非要干活的,宁公子和宁夫人便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帮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们可以走了。”宁靖转身回房。 “苏凉……”言雨一脸抱歉。昨夜问过,她比苏凉大半岁。 宁靖也总是把交易挂在嘴边,但并不令人讨厌。 言枫却一副笃定宁靖救他妹妹别有居心的嘴脸,自以为是。 苏凉对他连眼神都欠奉,只对言雨说了俩字,“保重。” 言雨直觉苏凉生气了,但苏凉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门关上,言枫神色莫名,拉着言雨就走。 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言公子,你印堂发黑,近日或有血光之灾,小心点。” “小妹你听到了?她在咒我。”言枫说。 言雨沉着脸甩开言枫,“大哥说过家产有我一半,待回去,我要全部送给恩人,你管不着!” 言枫摇头,“宁七在欲擒故纵,你中计了。” 窗户开着,苏凉听到言枫的话,无语至极。 方才是宁靖看出言枫眉心有黑雾,苏凉才会出言提醒。 只是想着,言雨跟言枫在一起,怕她出事。 “他认为你一个落难公子,意欲利用她妹妹往上爬?”苏凉若有所思。 宁靖修长的手指点在书上某处,“这个字。” 苏凉低头看,念出来,“癔。” 神经病的意思…… 013.找猪 【找猪】 看着马车过了桥,朝村口去,带路过来后,一直躲在门外没露面的胡二长舒了一口气。 “宁夫人?” 院门敞开着,胡二叫了三遍,才看到房门打开。 “进来吧。”苏凉站在廊下,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色,大雨将至。 胡二讪讪的,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走上前来,“方才那个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带他来的?”苏凉看胡二狼狈,猜到了事情大概。 胡二有些尴尬,“那公子倒是客气,他的奴才凶神恶煞的……” “无妨。”苏凉摇头,“不用管他是谁,以后应该见不到了。” 胡二松了一口气。他是担心苏凉因为给言枫带路的事,恼了他,不再愿意为他医治。 搬了椅子在廊下,让胡二坐着,苏凉给他诊脉,又问了发病的频率和症状,平素饮食习惯等。 见苏凉蹙眉思索,胡二皱眉,“这病,真能根除吗?” 苏凉没说话,转身回房。 她念,宁靖写下一个药方。 又写了两个对癫痫之症有益的药膳方子,原料并不贵,偶尔吃一顿,花不了几个钱。 胡二拿到方子,见上面瘦劲清峻的字,愣了一瞬,有些不确定地问苏凉,“这……就给我了?” “你的病需得慢慢治,心急也无用。照这方子吃药,便是发病少了,也得接着吃,兴许要三五年之久。断药便可能会复发。”苏凉神色认真,“那两个药膳方子,偶尔吃一次,对你身体有益。切记,要戒酒。” “三五年不算什么,我这病都三四十年了!”胡二神色一喜,“竟还有药膳方子,宁夫人不怕我拿去卖了?” 苏凉摇头,“我答应给你医治,药方给你。如何处置,是你的事。” 胡二看着面容仍显稚嫩,但沉稳冷静,气度不凡的少女,对她深深作揖,“多谢宁夫人!” 这些年他看过不少大夫,吃过好些药,都没什么效果。莫名的,他很相信苏凉。 外人眼中飞雁镇上的地痞恶霸胡二爷,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对苏凉的客气,一来是见识过她的身手和胆色,有些忌惮,二来是得知宁靖出身名门,忌惮多三分,而最重要的,是有求于苏凉的医术。 收起药方,胡二从怀中掏出两张纸,递给苏凉,“本来今日带了礼物,不巧半路遇到了麻烦。这个,就当做给宁夫人的谢礼吧!” 苏凉接过来一看,是苏大强家的房契和地契。 虽然对那家人深恶痛绝,不会过去住,但苏凉还是收下了。 “矿山离这里远吗?”苏凉问。 胡二一愣,“宁夫人想去‘看望’那一家子?” 苏凉点头,她是有这个想法。 “矿山是官府管的,守卫森严,虽然我送进去不少赌鬼,但都没机会进去瞧一眼。”胡二摇头。 “那就算了。”苏凉确定苏大强一家出不来就放心了。 胡二告辞离开,半路碰上苏家村里正,说了苏大强家宅子从今日起属于苏凉这件事。 里正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胡二怎么提起苏凉那般客气。 胡二也不解释,走到村口,才见他的跟班驾车赶到。 “是哪个杂碎对二爷不敬?我们去灭了他!”一个跟班咋呼着。 胡二踹过去,“滚!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小心狗命!” …… 上了马车后,言雨就板着脸,不理会言枫。 她很感激苏凉和宁靖,也喜欢他们,觉得那是她见过最有趣的人了,却没想到她期盼的兄长到来之后那样无礼。 “小妹,你就是太心善,才有这次的劫难。好在有惊无险,我会让所有人相信,你只是去了别院小住。这里的事和人,都忘了吧。”言枫语重心长地说。 言雨瞪着言枫,“大哥你说得轻巧,我怎么可能忘掉?我也不想忘。回家之后,我还要带着厚礼,亲自再来感谢宁公子和苏凉!” 言枫面色微沉,“小妹,不要任性。宁家主病了,如今掌权的是宁七的大哥宁曜,他不仅是庶出,且生母曾是青楼女,宁家不少老人都想把宁七找回去。” 言雨蹙眉,“大哥说这个什么意思?宁七公子若是能回归家族,不是好事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宁七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就是宁曜一手所为!就算他不想回去抢夺什么,宁曜也绝不会容忍他活着!”言枫凝眸说。 言雨更加不解,“大哥帮宁七公子,若他日后当上宁家家主,对我们是好事啊!” “宁曜的妹妹上月嫁去京城了。宁七一无所有,根本斗不过他。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言枫摇头。 “大哥对宁七公子那般无礼,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吗?难道大哥还要继续跟宁曜做生意?”言雨神色失望。 “跟宁家的生意当然要做。我到现在都怀疑,宁七救你,是存心想得到你,进而控制言家,与宁曜抗衡。你已经被他的外表蛊惑了。”言枫神色凝重,“小妹,相信大哥,我都是为你好。他本就目的不纯,不可再有牵扯,给他可乘之机。” 言雨气得脸都红了,“大哥你就是小人之心!” 言枫皱眉,“小妹,宁七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若看上他的皮囊,趁早死心!” “我喜欢的不是宁七公子,是他的夫人!”言雨神色恼怒,“我不跟你回家了!” 言枫神色奇怪,“一介村姑,我看不过是宁七找来伺候他的丫鬟罢了,他也是饥不择食,什么夫人……”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主子,前面树倒了,过不去。”赶车的是墨衣侍卫。 言枫起身走过去,掀开车帘往外看,却见他们所在根本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一片密林中。 言枫正觉疑惑,心口一痛! 低头,汩汩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流了出来…… “你!”言枫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像他影子一般的侍卫言武。 言武将匕首往里推,原本总是毕恭毕敬的神色,突然倨傲起来,冷笑道,“你可知道,你该叫我一声大哥!你爹醉酒欺辱我娘,才有的我,他明知我是他的种,偏不给我正名,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安排我当你的奴才!你该谢谢我,好心等你们兄妹团聚,再送你们一起上路!” 言武拔出匕首,言枫吐血不止,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马车里传出言雨的尖叫声,很快归于平静…… 大雨倾盆。 言武站立雨中,冷眼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言枫和言雨。 言雨双眸紧闭。 言枫浑身是血,还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言武。 言武俯身,拍了拍言枫的脸,在他耳边幽幽说到,“那村姑有点道行,你该信她的。” 取走言枫身上所有贵重物件,言武解下拉车的马,扬鞭远去,消失在雨中。 原本就被打晕捆好放在马车里的姚威,脖子上被扎了个血洞,鲜血从车上滴落,连成一条殷红的线。 …… 午时将至,苏凉进厨房,看到言雨洗好的衣服还在盆子里,就端起来回到房间,找了根棍子支起来晾着。 听到白小虎在外面喊她,苏凉出门就见他神色焦急,“我家猪栏坏了,猪跑了,你们见到了吗?” 苏凉摇头,“没有。” 白小虎跺了跺脚,转身跑进风雨之中。 苏凉知道一头养了大半年的猪对贫寒农家有多重要,但她对苏家村各处都不了解,风大雨急,出去也帮不上忙。 等苏凉把做好的一锅疙瘩汤盛在盆子里,端到宁靖面前,他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 苏凉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不知道白小虎家有没有找到猪。 宁靖舀了一勺到碗里,尝了尝,面疙瘩筋道,蔬菜和瘦肉都被切成细细的丝,煮得恰到好处,热腾腾的,米醋的酸,胡椒的麻,交织在一起,美味又舒服,尤其适合这寒凉的风雨天吃。 等苏凉放下勺子,宁靖把最后一点盛进自己碗里,就见白小虎出现在院门外。 “小虎,找到猪了吗?”苏凉提高声音问。 “找到了!宁嫂子,你家亲戚出事了!”白小虎大声吆喝着,身后出现一群人,抬着木板,呼啦啦涌进了院子里。 苏凉神色一凝,快步出门,就见浑身是血的言家兄妹被村民放在了屋檐下。 昨日白小虎见过言雨,当时苏凉随口说,那是宁靖的亲戚。 苏凉并不怀疑宁靖对于言枫有血光之灾的判断。 但她和宁靖当时都猜测,言枫不是要死了,而是要杀人。他应该会把差点糟蹋了言雨的黄公子做掉,这不难。 因此,苏凉只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却没想到,他们兄妹这么快就出了事。 见言雨身上没有伤口,苏凉俯身查看,发现她脖颈的红痕,心中一沉! “她死了吗?”白小虎脸色发白。 话音未落,言雨身子微颤,咳嗽起来。 苏凉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宁靖只看出言枫眉心有黑雾,言雨却没有。 这一劫,就是言枫的。 他快不行了,但还有微弱的呼吸。 “劳烦各位帮忙把他抬进屋。”苏凉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虽然言枫有点讨厌,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014.诊金 【诊金】 苏凉伸手一指,本要把言枫往床上放的村民,将他放在了地上。 白小虎没进来,拉宁靖到一边,招手示意他低头。 “我爹说,车里有个死人。”白小虎压低声音,小脸发白,“我爷和我爹拉车在后面,没让别人看见。” “没事。”宁靖摇头,又加了一句,“那是个坏人。” 白小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乾国刑律严苛,农家人最怕摊上人命官司。 原本白大娘只是想做宁靖的生意,从他这里赚点钱贴补家里,算不上关系好。 变化是从苏凉嫁过来开始的,虽然才短短三日。 白家人都感受到了苏凉的善意和大方,他们自是记着的。 这次遇到事,便下意识地护着苏凉和宁靖。 否则姚威的尸体暴露,官府的人很快会赶来调查。而传闻中,宁靖是在此处躲难,惹上官司或许会有大麻烦。 赶猪回家的白大娘过来看情况,正好见言雨从地上坐起来,面色惊骇! “奶奶,她还活着呐!”白小虎大声说,“那个也活着!” 白大娘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宁靖拿了一吊钱给白大娘,让分给帮忙的村民。 抬人回来的村民没想到还有这好事,一个个面露喜色。 白大娘数着钱平分了,没算她家的人。 等把人打发走,白大娘把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的言雨扶起来。 “我大哥呢……”言雨泪流满面。 “在那屋!”白小虎指着苏凉的房间。 打开门,就见苏凉满手是血,蹲在言枫身旁。 “宁靖,帮我找些东西来。”苏凉开口。 听苏凉说了一长串,宁靖记下,先把家里有的拿过来。 “大娘,你们家有不要的破被褥吗?”苏凉问。 白大娘连忙点头,“有!” 白小虎打着伞飞奔回去拿,白大娘进厨房帮忙烧水。 言雨瘫在言枫身旁,哭得快要晕过去了。 “闭嘴!”苏凉皱眉。 言雨捂着嘴,不敢看,却又忍不住盯着苏凉的一举一动,只觉心惊肉跳。 宁靖见苏凉像是缝衣服一样把言枫的伤口缝起来,眸中讶异一闪而逝。 “我去镇上买药材,还有其他需要的吗?”宁靖问。 苏凉又说了几种药材,宁靖点头,转身走进雨中。 白家父子把没马的车拉回来,放在院中角落。 白小虎抱来一床干净的破烂被褥,见苏凉要给重伤濒死的言枫用,心想她肯定讨厌这个人…… 苏家村没有大夫,看病要么去镇上,要么到最近的宋家村,那边有个老郎中。 白老头问了,苏凉说不用请。 雨越下越大,白老头披着蓑衣从宁家出来,看着小溪涨起来的水,一脸愁闷,“好些庄稼要烂在地里了。” 白家地少,人勤快,秋粮都收回来了。但村里还有不少人家才开始秋收。 方才帮忙找猪的那些村民,都是下雨去地里抢收回家,路上碰见的。 白大娘把烧好的水端过来,苏凉谢过,让他们祖孙先回去。 里正闻讯赶来,正好到门口被白大娘拦回去了,跟他说是宁靖的亲戚来看望他,回去路上遇见歹人劫财害命,好在人命大,都没死。 听见没死人,里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如今这世道,官府只要发现横死之人,是怎么都要抓一个“凶手”回去的。 而摊上人命官司的犯人,十之八九都被送进了矿山当劳工。 那日宁靖阻止苏凉在苏大强家杀人,就是因为这个。 宁靖冒雨步行到镇上,又雇车去县城,买齐药材之后,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匹马,骑上赶回来时,天都要黑了。 “是这些吗?”宁靖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苏凉。 苏凉查看过后,点头,“没错。花了多少钱?” 买来的人参品相不错,定然不便宜。 “还剩五十文。”宁靖说。 包括他昨夜打劫黄员外家的钱,都花光了。 苏凉:……等把言枫救活,不狠狠宰他一笔,天理不容! 言雨在苏凉的呵斥下,打起精神,换下湿衣,热水泡了手,看着言枫。 苏凉在厨房熬药。 宁靖衣服都湿透了,本要回房,看到马车,走过去,把姚威的尸体拖出来,用麻袋装上,绳子捆起,拉着出了家门。 苏凉把药熬好,给言枫灌下去后,宁靖才回来。 “我大哥,会死吗?”言雨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凉问。 苏凉摇头,言雨脸色一白。 “接下来就看他造化了。”苏凉话落出了门。 还好发现得早,再晚些,言枫失血过多,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但条件有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苏凉把她的衣物都搬去宁靖房中,换下染血的衣服,再进厨房,宁靖已烧好了水。 把粥煮上,准备烙饼。 宁靖头发湿了,没有束起来,披在脑后,坐着烧火,侧颜美如玉。 苏凉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昨日决定收留言雨,是想让言家帮什么忙?” 宁靖微微摇头,“我对言家,无所求。” 苏凉蹙眉,“只是好心?”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神色淡淡,“你尚未答应留下帮我做事,离开也无处可去,言雨人还可以,你交个朋友,以后或许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苏凉愣住,没想到宁靖是为她考虑。 否则当时虽不至于扔下言雨不管,但可以到县城雇佣镖局的人护送她回家,到付即可。 甚至可以把这差事直接交给胡二,稳赚不赔的活计,他应该有兴趣。 “你就不怕,我跟言雨熟络起来,跟她走了?”苏凉语气幽幽。 宁靖摇头,“你可以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为我做事。” “谢了。我不会跟言雨走,那件事我会认真考虑。”苏凉说。 晚饭做好,苏凉给言雨拿了一份,顺便看了言枫的情况,不太乐观。是死是活,得看他能否熬过今夜。 晚饭后,宁靖在外间铺上昨夜苏凉擦干净的席子,从柜子里抱出了他的被褥。 中间隔着屏风,苏凉睡床,宁靖打地铺。 交代过言雨,言枫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叫她。 言雨不敢合眼,隔一会儿就探一下言枫的鼻息,把手贴在他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翌日雨未停,清晨苏凉起床,洗漱过后,去看言枫。 “醒了就没事了。”苏凉舒了一口气。穿越后第一次行医救人,既然出手,当然希望人活着。 转头,见言雨脸色发红,精神有些恍惚,苏凉伸手一探,额头很烫。 “你太厉害了!”言雨一脸崇拜地抱住苏凉胳膊。 苏凉把她拉起来,强迫她在床上躺下别动,就出去熬药了。 等把给言枫和言雨兄妹的药都熬好,让他们喝下去,已是半晌。 中间白小虎过来问,得知言枫真没死,惊呼道,“他的命好大呀!” 命大的言枫在临近正午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苏凉做饭做到一半,听宁靖叫她,系着围裙过来。 “我妹妹呢……”言枫看着苏凉,声音虚弱地问。 “她没事。”苏凉对于言枫第一个念头是找言雨这件事还算满意。 “宁七……”言枫看向站在苏凉身后的宁靖,“是你救了我们……” 宁靖神色淡漠地摇头,“不是我,是她。” 言枫再次看向苏凉,眸光惊愕,“你……你当时怎么知道……我会出事……” 苏凉摇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当时只是咒你,不要多想。” 言枫脸色更难看了,却见苏凉笑了,“言大公子,既然你醒了,就把契书签了吧。” 宁靖默默递来准备好的两张纸,苏凉举着给言枫看。 “第一次救你妹妹,第二次救你们两位,我们花的钱,出的力,都写得清清楚楚。虽然统共花掉的银子只有三百多两,但我们不能跟你比,这是我们家全部的财产。公平起见,你得拿全副身家来赔。看在言雨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只要言家家产的一半。” “你……你这是趁火打劫!”言枫一副“我早知道你们别有居心,所图甚大”的模样。 苏凉很淡定,“当然,你可以拒绝。听言雨说,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下的手,就算你回去,能否夺回言家家产还是两说。” “我拒绝……三百多两银子,会一文不少还给你……”言枫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凉点头,“那好。前面算的是钱,现在来算一下命。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保证你能恢复如初。但我这人脾气不好,诊金怎么收,全凭心情。本来看在言雨面子上,没算你诊金,现在我改主意了。” 言枫眸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你想活着,就把劳工契签了,诊金就是去矿山做劳工,我觉得非常适合你。”苏凉冷笑,“否则,我再捅你一刀,把你扔出去,两不相欠。” 015.言枫之死 言雨染上风寒,喝了药之后沉沉睡着,并不知道苏凉和言枫之间的交锋。 苏凉看着言枫按好手印的契书,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言家作为乾国四大商之一,偌大的家业,先前我们救下你妹妹,你为何不拿出点银子,做做表面功夫?” 她觉得言枫的行为很愚蠢。 堂堂言家家主,生意人,情商如此之低,简直离谱。 言枫面色一僵,沉默片刻后,声音虚弱地说,“我哪里想得到……宁氏唯一的嫡出公子……竟然会缺钱……” 苏凉摇头,“这跟宁靖缺钱与否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什么都不给。” 言枫脸色难看,“我承认,因为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对宁七有极深的偏见,且误以为他想利用我妹妹,所以……” 苏凉冷哼,“小人之心。” 言枫面容苦涩,“对不住两位恩人……契书已签,我绝不会食言的,否则小妹怕是都不认我了……” 苏凉又去看了言雨的情况,烧已经在退了。 两人出门,风雨交加,寒气袭人。 “又身无分文了。”苏凉轻叹。 仅剩的五十文,全跟白家买了鸡蛋。 就算言枫真的兑现承诺,花上言家的钱,实现财务自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大雨滂沱。 宁靖烧火,苏凉午饭还没做好,就听到了震天响的拍门声。 两人走出厨房,就见大门被人强行撞开,一队衙差冲了进来! “哪个是宁靖?”捕头虎背熊腰,一脸横肉。 “我是。”宁靖面色平静如斯。 “县衙接到飞雁镇黄员外报案,他的长子无故失踪,有人见你昨日与黄大公子当街起争执!”捕头冷喝,“是不是你害了黄公子?老实交代!” 宁靖摇头,“没有。” 捕头冷哼一声,猛地挥手,“搜!” 看着衙差冲向房间,苏凉下意识地想去阻拦,却被宁靖伸手挡住。 “你那些宝贝……”苏凉压低声音问。若是被发现,会有大麻烦。 “无妨。”宁婧并不担心的样子。 苏凉想想,她这两日就住在那个房间,并没有见到宁靖用来装珠宝玉器的箱子,想来他藏得很隐秘。 很快就搜完了,没发现任何与黄公子有关的线索。 一个衙差凑到捕头身旁,压低声音,“老大,大人吩咐,没有证据,不让动这位来头不小的宁公子,但咱们这么快就回去,黄员外那边不好交差啊!” 捕头看向屋后的山,眸光微眯,拔高声音,“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是,披着蓑衣的衙差又呼啦啦冲出去,往后山去了。 苏凉神色莫名,“你该不会把姚威埋在后山了吧?” 宁靖点头,“若尸体被挖出来,就说是言枫杀的,让把他带走。” 苏凉轻咳,“你根本不信他?” 宁靖反问,“你信?” 苏凉摇头,“不信。他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正,黄公子失踪甚至已遇害这件事,本就是言枫所为,推他出去,天经地义。 两人接着把饭做好,吃完之后,宁靖开始教苏凉写毛笔字。 苏凉觉得手中的笔不听她使唤,有些不得要领。 宁靖拿出一本字帖,让她临摹。 “这字体不错,我喜欢。”苏凉翻看了一下,字迹与宁靖的很不同,潇洒飘逸。 苏凉认真临摹,不知过了多久,再听外面有动静,抬头就见那群衙差从山上下来,没再进来,直接走了。 “他们没发现姚威的尸体?”苏凉有点意外。 其实,还有点失望。 经过契书的事,她越发讨厌言枫,实在不想留他在家里,还得给他医治。但碍于言雨,又不能真把言枫扔出去。 本想着衙差在山上发现尸体,就让他们把言枫带走。 言雨若不满,便爱哪哪去吧。 “我去看看。”宁靖起身。 苏凉也放下笔,“我也去。” 又去看过言雨后,苏凉披上跟白大娘借来的蓑衣,宁靖撑着伞,锁上院门,便往后山去了。 山上路滑,宁靖走在前面,苏凉踩着他的脚印走。 绕到了山的另一面,雨总算是停了。 到半山腰,宁靖驻足,苏凉走上前,就看到一个明显最近被挖过的土坑,旁边是被雨水冲刷过的……一头野猪?! “你昨日把姚威埋在这里?”苏凉感觉见鬼了。 姚威的尸体怎么变成了一头野猪?! 宁靖往旁边走了几步,查看树下依稀可见的脚印。 苏凉俯身,发现这野猪才死没多久,血还在流。 虽然苏凉自己是个穿越者,但她并不认为这大白天真有鬼。 “有人换了姚威的尸体?难道梁叔没走,在暗中保护你?”苏凉想到一种可能。 宁靖摇头,“他走了。” 不是梁叔,但确实有人带走姚威,放了只野猪在这里。 野猪还挺大,苏凉想了想说,“白大娘一家帮了不少忙,让他们把野猪拉去卖了,得的钱我们两家平分?” “好。”宁靖点头,“我留下看着,你去叫人来。” …… 苏凉下山后径直去了白家。 为避免麻烦,就说那只野猪是她和宁靖杀的。 白小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大野猪?刚还在下雨呢,你们就上山打野猪啦?” 苏凉也觉得,听起来她跟宁靖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衙差来,没事吧?”白老头问苏凉。 苏凉摇头,“没事。是镇上黄员外家的公子丢了,昨日我们在街上起了点冲突,他们来找人,还搜了山,但什么都没发现,就走了。” “你们跟去搜山,遇见野猪,就打死了?”白小虎眼睛贼亮,“好厉害呀!我爹都没打到过野猪!” 白鹏抽了一下白小虎的后脑勺,“我去帮宁公子和宁夫人把野猪拉下来!” 苏凉微笑,“我是来请白叔帮忙把野猪拉去卖掉,钱我们一家一半。” 白家人都愣住,白鹏连忙推辞,但苏凉很坚持,说他们若不同意分钱,就找别家帮忙。 “快去吧!”白大娘推了一下儿子。 经过这几日,她知道苏凉是爽利性子,说要给就是真心的。 白老头带着两个儿子,白小虎也非要去看热闹,背着绳子木棍,跟着苏凉上了山。 宁靖还在原地等,期间并没有人出现。 等把野猪抬到白家,天都黑了。 白老头说明日天不亮就送去镇上酒楼卖掉。 白大娘做好饭菜,一定要留苏凉和宁靖在家里吃,又说她去给言枫言雨兄妹送饭。 苏凉想着言雨应该还没醒,又懒得管言枫,就跟宁靖留在白家吃了晚饭。 白小虎提议把野猪肉切一块炒了吃,被他娘拧了耳朵。 卖到酒楼去,得是完整的。 苏凉轻笑,“改日再打一头,请小虎吃肉。” “这可是你说的!”白小虎小脸兴奋,迎来了爹娘双打…… 白小虎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小名叫柱子,病恹恹的,没怎么出过门。 白家穷,也是因为这孩子生下来就得吃药养着,去年还卖掉了两亩地。 饭没吃完,柱子就在白老头怀里睡着了。 苏凉想着改日再找机会给柱子看看,今日太晚了。 宁靖和苏凉并不嫌弃白家饭菜没油水,也不介意白小虎往他们跟前凑。 等他们走了,白老头感叹,“真正的贵气啊!” 就在宁靖和苏凉从白家出来,一起回家的时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先到宁靖房间,很快出来,进了言枫和言雨所在的屋子。 言雨沉沉睡着,言枫睁着眼睛,眸光阴沉。 来人往床边走,踢到了言枫。 “谁?”言枫神色一惊。 一张戴着鬼面具的脸突然在言枫眼前放大,他眸光惊骇,下一刻,一根锥子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冰凉而尖利,令他毛骨悚然! 随着清脆的一声“叮”,锤子敲在锥子上,言枫脖颈被贯穿,血流如注,顷刻之间就断了气! “苏家村,宁靖,任务完成。”鬼面人掏出一块黑布盖住言枫的脸,直起身,自言自语后,消失不见。 016.报应 【报应】 冷月如霜。 宁靖和苏凉快走到家门口时,听到马车声,驻足看去。 “啊!” 家里传出言雨的尖叫,苏凉神色一变! 不等开门,她助跑攀爬纵身跳过了院墙。 宁靖开锁进门时,苏凉已进了屋。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言雨看着惨死的言枫,泣不成声。 苏凉点了灯,转身见言枫脖子上插着一根铁锥子,心中一惊! 她是讨厌言枫,还跟宁靖商量好,若因为黄公子或姚威的事摊上官司,就把言枫交给官府。那本就是言枫惹的事。 但万万没想到,他竟被人杀了! 宁靖出现在苏凉身后,看到铁锥,眸光一凝! “杀手?”苏凉低声问。 宁靖点头。那铁锥,是某个赫赫有名的杀手标志性的武器。 “是冲你,还是冲他……”苏凉是在问宁靖,但她心中已有答案。 这里,是宁靖的家。 言枫昨日落难来此,是意外情况,苏家村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更何况提前被人雇佣来此行凶的杀手。 且若是言家人为抢夺家产杀害言枫,必不会放过言雨。 因此,杀手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宁靖。 错杀言枫,或许是杀手只被告知了准确的地址,打听过这家都有什么人。 正常时候,此处唯一的年轻男人,就是宁靖。 正巧,房中还有个年轻女子。 且都躺着不动。 大晚上的,只他们两个,不知道言家兄妹在此的人,直觉会认为这是宁靖和苏凉二人。 房中浓烈的血腥气让苏凉感觉很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言雨。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宁公子?宁夫人?” 苏凉和宁靖都转身出去了。 他们方才看到的马车,是胡二派来的跟班小六。 “我家二爷派小的来看看,两位没事就好。” “黄家大公子失踪,黄员外一口咬定是我家二爷干的!但前夜二爷在县城住,昨日一早买了给宁夫人的点心礼物才回镇上,好多人能作证!” “我家被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见!听说今日官差来了苏家村,二爷就惦记着两位!” “有件事,二爷说他昨日忘了告诉宁夫人。” “那位穿蓝衣服的公子,当时带了两个随从。来宁夫人这边时,就一个穿黑衣的。还有个穿白衣的随从,被那公子安排处理黄公子去了。” “二爷听见那公子跟两位谈得不愉快,怕他把你们坑了。” “黄公子就是他害的,要是被人看去了,难保不会连累你们。” “两位多加点小心!” 听完小六的话,苏凉直觉事情不对劲。 如果白衣随从只是去处理黄公子,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完事,而后找言枫和言雨兄妹汇合。 但两日过去,一直没出现。 最怪的是,言雨根本不知道除言武之外,她哥还带了别人来!否则不会只字未提! 言枫苏醒后,也完全没提过那个人。 要么,那人跟言武是一伙的。 要么,另有蹊跷。 若是前者,言枫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不会瞒着言雨。 苏凉倾向于认为,是后者。 “多谢胡二爷关心和提醒,我们会小心的。”苏凉想给小六点酒钱,但无奈囊中空空。 小六说完胡二交代的话,便离开了。 房中言雨的哭声撕心裂肺,苏凉却想到后山换了姚威尸体的野猪,会不会跟言枫的另外一个随从有关? 可如果是友非敌,为何要躲藏,而不是直接现身? 苏凉正想问宁靖怎么看,就见他突然朝后院走去,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片刻后,宁靖掐着一个人的脖颈再次出现在苏凉面前。 一身白衣,满是泥点。 苏凉已猜到这男人身份了。 “宁公子,误会!在下言文,绝无恶意,只是来找我家公子和小姐的!”白衣男人双手举起来。 “为何鬼鬼祟祟?”宁靖冷声问。 “我昨日不在,不知道公子和小姐出了什么事,想先搞清楚状况再说。”言文叹气。 “为何离开这么久?”苏凉问。 言文便说因风雨太大,他处理掉黄公子之后就找了个地方避雨。 “说谎。”宁靖的手猛然收紧。 言枫根本没打算在苏家村停留,言文应该第一时间去找他,不可能躲两天雨。 “宁……我不……”言文很快呼吸困难,眼睛翻白。 就在言文险些断气时,宁靖突然甩开他! 他跌坐在地,重重咳嗽起来。 “言枫被人杀了,铁锥穿颈,若你不能对这两日的行踪给出合理解释,我们只能认为,你就是杀言枫的凶手!”苏凉冷冷地说。 言文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公子……死了?” 一副他刚潜入进来就被宁靖发现,根本不知道言枫出了事的样子。 “小姐呢?”言文瞪大眼睛问。 “你听不到她在哭吗?”苏凉冷哼,“最后一次机会,说,你为何离开这么久?” 言文面色难看,沉默片刻后,长叹道,“抱歉,方才没说实话。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了。” “昨日公子让我去处理姓黄的,我办完事之后没回来,是因为他还交代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到浔阳城宁家,找大公子宁曜,告诉他,宁七公子的所在。” “自从去年老爷过世,公子接手家里生意,出了不少问题,损失颇大。他想借此机会,用宁七公子的消息当敲门砖,向宁曜示好,商谈合作。” 言文这话一出,苏凉简直醉了。 言枫傲慢无礼的行径,都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是宁靖救了言雨后,就打算出卖宁靖,换取利益! 苏凉觉得言枫愚蠢,他何止是蠢,根本就是自私恶毒! 乾国四大商之一言家的家主,听起来风光又厉害,但那不是言枫的本事。 子承父业,却连守成都做不到,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人品败坏! 别说把宁靖当恩人,在言枫眼中,根本没把宁靖当人看。 昨日言枫一个“谢”字都不说,拉着言雨扬长而去时,心里怕不是在想:反正宁靖很快就会被宁曜除掉,跟这种废物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功夫。 也因此,今日被契书威胁时,言枫依旧下意识地表现出了对于宁靖和苏凉的傲慢。 清醒过来后,签了契书,但定是打算过几日就走,而后期待宁靖和苏凉被宁曜派人弄死。 无耻! “今夜的杀手,应是宁曜雇来杀我的。当时我不在,错杀了言枫。”宁靖神色淡漠。 言文面容苦涩,“我一直规劝公子,但他一意孤行,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你为何没去宁家?”苏凉问。 言文深深叹气,“我根本不认同公子恩将仇报的做法,小姐心性善良,也绝不会认同的。但公子向来固执己见,我假意应承下来,打算等公子小姐离开后,再想办法提醒宁七公子小心提防宁家大公子。” “两位白天不在时,我偷偷来过一回,当时公子醒着。我得知事情原委后,又离开去到镇上,雇人给家里送信,阻止言武夺权。再回来,就……” 如今看来,宁曜早就知道宁靖在此。 言枫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给宁靖当了替死鬼。正是他期待的杀手,只是来得早了,也来得巧了…… 说替死,也不算。那杀手若真碰上宁靖,死的不定是谁。 简言之,言枫要帮宁曜害宁靖,最后却死在宁曜雇来杀宁靖的人手中。 对此,除“活该”二字,没甚好说了。 “你进去,把事情跟你家小姐说清楚。”苏凉说。 等言文进了房间,苏凉看向宁靖,正好他也看过来。 目光交汇再分开。 “有人要杀你,你怎么看?”苏凉问。 宁靖反问,“若我脖颈被铁锥刺穿,你可能救?” “不能。”苏凉摇头。 “那我会小心。”宁靖说。 “不打算换个地方住?”苏凉又问。 宁靖微微摇头,“你答应要再打只野猪请小虎吃肉。” 苏凉挑眉,“是啊,我不走。杀手有原则,要杀你不是我,你要走的话,请随意。” “无处可去。”宁靖话落转身回房。 苏凉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着言雨的哭声弱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017.分别 【分别】 半夜听后院马啸,宁靖睁眼,并没有起来。 一早苏凉起身时,他已不在房中。 厨房里烧好了热水,苏凉洗漱后,仍不见宁靖,言雨所在的房间也没动静,便做起早饭来。 粥快煮好的时候,苏凉回头,就见言雨走到了门口。 先前单纯乐观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抽去了所有生气,苍白柔弱,眼睛肿得厉害。 四目相对,言雨开口,声音沙哑,“苏凉……” 只是叫了个名字,便泪如雨下。 苏凉放下勺子,刚扶住言雨的手臂,她就无力地靠了过来。 “对不起……”言雨哽咽。 “你没做错什么。”苏凉轻叹。 言枫再坏,他对言雨的关心爱护不是假的。 前日遇险,言枫命大,被苏凉救回来,言雨提着的心才放下,短短一日过去,又亲眼目睹言枫惨死。 对她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我大哥……”言雨再提起言枫,悲痛中夹杂着失望,“是我太天真,不识人心,连唯一的亲人都根本不是我以为的模样。” 苏凉实在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想说“言枫只是一时糊涂”这种鬼扯的话。事实如何,她们都已心知肚明。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苏凉转移话题。 言雨坐在小板凳上,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照得脸上多了几分暖色,但曾盈满笑意的眼眸,却染不进半分温度。 “我要回家。”言雨低声说。 苏凉有点意外。 “送我大哥回家安葬,给我自己报仇。”言雨说。 “找言武报仇?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苏凉问。 言雨沉默片刻后,反问道,“若他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是我爹对不起他在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犯错的是你爹,并不是你。”苏凉神色淡淡,“亲兄妹又如何?他能狠心杀你,若有机会,最好把他除掉。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选的。你一旦心软,最后死的定然是你。” 言雨点头,“你说得对。” “其实,你若是找个地方过安宁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苏凉并非不赞成言雨回去复仇,但这必然伴随着极大的凶险。 苏凉只是不希望她把命搭进去,不值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言雨看向苏凉,眸光柔了几分,“如果我想留下,你会收留我的吧?” 苏凉挑眉,“那你这大小姐只能给我当丫鬟,砍柴挑水,做饭洗衣,干不干?” 言雨敛眸,轻声说,“乐意之至。但我还有心愿未了。” 苏凉没有追问言雨的心愿是什么,她觉得应该不只是报仇。 早饭刚做好,宁靖从外面回来,手中拿着一把带着露珠的鲜嫩野菜。 是苏凉昨夜在白家吃到的,当时夸了两句,还问白大娘从哪里摘的。 “我想吃,就去找了一些。”宁靖说。 也是实话。 …… 言文不在。他半夜骑走宁靖的马,也带走了言枫的尸体,要到县城买好寿衣棺材,雇佣镖师护送回家。 待安排好,再回来接言雨,追上镖师一起走。 早饭后,言雨正要收拾地上被血浸透的被褥,苏凉直接抱起到后院,一把火给烧了。 言雨坐在桌边,面前放着杀死言枫的铁锥,见苏凉回来,就问她,“你们是不是要离开此地了?” 苏凉摇头,“暂时没有要走的打算。” “可……”言雨的视线落在尖利的铁锥上,秀眉微蹙,“宁曜知道宁七公子在这里,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凉很淡定,“躲不过一世。” 言雨叹气,神色认真地看着苏凉,“若是哪天你们离开这里,去了别处,一定要给我送信,让我知道如何找到你。” “好。”苏凉应下。 言雨是她在这世上的第二个朋友。 第一个,当然是神棍假相公宁靖了。 …… 一早拉着野猪到镇上去卖的白家父子,临近正午的时候回来了。 白大娘带着白小虎过来给苏凉送钱。 “飞雁酒楼收的,将将四百斤,算一斤十五文,一共卖得整六两银子。”白大娘说着打开布袋子,整整齐齐的六吊钱。 白小虎笑嘻嘻地说,“我爷说了,我家要一两就行了!” 苏凉拿过三吊钱,“昨夜定好的,一家一半。” 最后白大娘揣着三吊钱走了,白小虎问苏凉何时再上山打野猪。 “过两日,天气好的话。”苏凉看向屋后的大山,真有了打猎的兴致。 不过才下过大雨,山中还很泥泞,暂时不适合去。 “一定要叫上我!”白小虎兴奋地跳起来。 “你爹娘同意就行。”苏凉笑着点头。 白小虎飞也似地跑走,苏凉进房间,把钱放在桌上,轻叹,“家里没肉了,明日连菜都没了。” 宁靖放下手中的书,“我去赌坊试试?” 苏凉语气幽幽,“上次还说给人抄书,这次就变成赌博了,宁公子,你堕落了。” “你不同意?”宁靖问。 苏凉摇头,“我也想去。” 宁靖又拿起了书,“记得练字。” …… 午饭后,苏凉又给言雨熬了一碗药,她喝下就沉沉睡去了。 半夜离开的言文,申时骑马回来,打水清洗了院中角落的马车。 “宁七公子,这马和车……”言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拿去吧。”宁靖点头。 言文深深作揖,“大恩不言谢,若是我能助小姐夺回家产,定回来报答两位恩人!” 他身上本有些银两,但已花掉不少,接下来路途遥远,还得留一些做盘缠,没钱另外买车马了。 而那车本就是言枫的,宁靖也没打算用。 房中,言雨正泪眼婆娑地抱着苏凉,跟她告别。 “那个言文,确定可信吗?”苏凉问。 “嗯,文哥哥是我娘收养的孤儿,自小待我如亲妹。”言雨闷声说。 “总之,以后不管对人对事,都多加小心。”苏凉叮嘱。 言雨眸光坚定,“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不久后,言雨上了马车,身上穿的还是苏凉那日给她买的衣服,最后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放下车帘,“走吧。” “两位保重!后会有期!”言文话落,扬起马鞭,赶车离开了。 马车出苏家村后,言文开口,“小姐,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把言武解决掉,再接你回家可好?” “不好。”言雨声音很冷,“我知道该怎么做。” 言文深深叹气,“我本以为,小姐会想要留在这里,也不是坏事。” “这里很好。但我欠苏凉钱,还欠她命,岂能心安理得留下让她照顾?我要回去,拿回言家的一切,送给她。”言雨声音很轻,却透着决然之意。 言文愣住,“此事,宁夫人知道吗?” “她对我无所求,这是我自己的心愿。”言雨说,“从今往后,苏凉就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018.梅花屏 【梅花屏】 言雨走后,苏凉把她用过的被褥拿到后院,搭在树上晾晒。 房间彻底清扫一遍,那股子腥闷的血腥气才算是没了。 日暮时分,白小虎带着两个玩伴来找苏凉。 “我奶说苏小明家的房子现在是你哒?” “他家树上还有好多梨呢!我们都看见了!” “好大的梨!” 苏凉轻笑,“你们会爬树吗?” 三个男孩点头如捣蒜。 “宁靖。”苏凉叫宁靖。 窗户开着,房中传出宁靖清冷淡漠的声音,“我不去。” “那你烧水,把粥煮上。”苏凉话落就带着白小虎他们出门去了。 到白家借了个大背篓,走过木桥,就听三个孩子说,大雨把村里两座桥冲坏,要重修,各家凑份子,还得出劳力。 刚过桥,就碰上了里正苏柏。 苏柏见苏凉,态度客气,提起修桥的事,并不要求宁靖苏凉这两个大家眼中的富人出更多钱,只说她家出不了干活的,要多出一个人的工钱。 苏凉让里正到家里找宁靖。 …… 宁靖听到敲门声,起身出来。 听里正说完,回房拿钱。 “还得出一个人的工钱。”里正数了数,不够。 宁靖微微摇头,“可以出劳力。” 里正愣住,下意识地打量宁靖清瘦的身材,干净的衣服,美丽无暇的脸庞…… “我。”宁靖说了一个字,便回去了。 里正很是不解,也没几个钱,宁靖竟然想亲自去干活?他看着哪像是能干活的人啊! …… 苏凉再次踏入苏大强家的院子,不过短短几日,便冷清安静得像许久没住人般。 白小虎三个争先恐后往树上爬。 梨树不算太高,苏凉叮嘱他们小心点儿。 “我能吃吗?”一个男孩摘下一个黄澄澄的大梨子,递到嘴边啃了一大口,才想起问苏凉。 “吃吧。”苏凉说着往堂屋走去。 她和宁靖都不可能过来这边住,也不想用这里的东西,正好缺钱,看完之后,决定统统卖掉。 这个世界的生活用品,哪怕是旧的,也不愁卖。 至于房子,为了那棵梨树,先留着吧。 原主住了一年多的窝棚,经过一场大雨,已经塌了。 后院有一片整齐的菜地,定也是原主打理的。 苏凉把倒下的豆角架子扶起固定好,摘了一把豆角,两个茄子,回到前院。 三个孩子都各自啃完一个梨,正摘了梨往衣服兜里放。 白小虎见苏凉也轻松爬了上来,目瞪口呆,“你也会爬树?” 苏凉笑而不语,摘下一个梨,用衣袖擦了擦,咬一口,汁水清甜。 最后摘了满满一背篓的梨,树上还剩了些小个的。 “我能带一个回家给我爷爷吃吗?”腼腆些的二牛扯着衣角说。 “能拿多少都是你们的。”苏凉微笑。 另外两个看向白小虎,有点不敢相信。 白小虎扬起下巴,嘿嘿一笑,“我就说,苏凉姐姐很大方的!” 他们脱下外衣,各装了一兜子,飞跑着走了。 苏凉背起背篓,跟白小虎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中回家去。 过了桥要分开时,苏凉对白小虎说,“有件事请你家帮忙。” ……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苏凉进厨房,锅里的粥咕嘟嘟散发出香气。 宁靖背对着门口,手臂微动,不知在干什么。 把梨放下,走过去,苏凉就见宁靖皱眉搅动着一大盆面糊…… “你要做什么?”苏凉不解。 “烙饼。”宁靖放下筷子,眸中尴尬一闪而逝,“看你做过。水加多了,又加面,面又多了……” 苏凉:……他可以不用这么勤快…… 旁边萝卜丝切得很细很均匀。 菜篮子里什么都没了。 面袋子也见底了。 “明天去镇上买东西。”苏凉接手了那一盆面糊。 却听宁靖说,“明天修桥。” 苏凉愣了一下,“今天不是给过钱了?” “要出劳力,我去。”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看着他,若有所思,“你是在……体验生活?” “体验?”宁靖微微摇头,“就是生活。” “行。那你去修桥,我去镇上。”苏凉表示他这种接地气的生活态度值得肯定。 白鹏过来跟苏凉确认白小虎带的话。 “我也不懂那些家具物件怎么卖。白叔帮忙把能卖的全卖掉,卖得的钱,给你们两成当辛苦费。”苏凉说。 白鹏应下,说明日修桥让他弟弟去。 苏凉把烙好的白面饼给白鹏几张,他连连推辞。 “白叔拿着吧。明日我不在家,宁靖要去修桥,到你家吃午饭。”苏凉说。 白鹏很惊讶,“里正让宁公子去修桥?那活儿又累又脏,宁公子哪能干得了?我去找里正说说,多出几十文工钱就得了!” 苏凉摇头,“白叔叫他的名字就好。是他自己想去的。” …… 这天夜里苏凉搬回原来的房间睡,睡前临了两页字帖。 又写了两个新的药膳方子,打算明日拿去飞雁酒楼卖掉。 至于赌坊,回头可以去玩玩,不能当个正经赚钱的门路。 …… 清早天蒙蒙亮,宁靖就被人叫走了。 他出现在苏家村一众扛着铁锹的壮小伙中间,显得很违和。 除了白小虎的叔叔白鹤,也没人敢跟宁靖说话。 有人嘀咕,“几十文都拿不出来,那比我家还穷呢!他哪里是能干活的样子?” 只是当真正开始干活的时候,这个“小白脸”,让他们眼球都要惊爆了! 他怎么不怕脏? 他力气好大! 他竟然没喊过累? 总之,宁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天生丽质,但并不柔弱,更不娇气。 于是,这天过后,关于宁靖的身世,村里有了一个新的传闻:他虽然出身富贵,但爹不疼娘不爱从小被虐待…… 半晌,有人吆喝,“宁公子,你媳妇儿在看你呢!” 宁靖抬头,就见苏凉背着背篓出现在不远处。 苏凉对宁靖挥挥手,打过招呼就继续往村口走了。 发现宁靖脾气好,有人起哄到,“宁公子啥时候当爹?得请咱们喝酒!” 宁靖愣了一下。 见他不说话,以为害羞了,大家都哄笑起来。 …… 苏凉背着半篓梨,步行去镇上,半路歇脚喝水的功夫,看见一辆马车。 “苏家村是往哪边走?”车夫大声问。 苏凉伸手指了一下,很快继续赶路了。 马车到村里,停在了苏大强家门口,一个桃红袄子的少女下了车。 大门紧锁,少女叫人没动静,隔壁老妪出来问她找谁。 “这里是苏小蝶家吗?”少女问。 老妪点头,“是啊!” 少女蹙眉,“她家人呢?” “欠了高利贷,全家都被卖去矿上了!”老妪说,“你找苏小蝶作甚?” 少女也不答,转身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回来问老妪,苏小蝶哪天被卖的,她家房子现在是谁的。 听到少女说她家主子付了定金,来找苏小蝶拿绣品。 老妪嗤笑,伸手指向小溪对岸,“原也是这家丫头,嫁到那边去了!现在这房子都是她的!苏小蝶哪会绣花?都是苏凉绣的!” “苏凉?”少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掏出几个铜板给了老妪。 …… 快到正午了,修桥的汉子们都满头大汗。跟他们一起干活,丝毫没偷懒的宁靖看起来依旧清爽。 白小虎飞奔过来,“宁大哥!有人要找苏凉姐姐!” 里正抬头看看天,开口说下工,都回家吃了饭再来。 宁靖带着白小虎回家去,就见门口停了辆马车,旁边站着个桃红袄的少女。 少女乍看到宁靖的脸,不觉痴了。 “你们有什么事就跟宁大哥说!他是苏凉姐姐的相公!”白小虎大声说。 少女回神,面色微红,开口柔声说,“我家小姐定的双面绣梅花屏风,过了日子,迟迟不见送去,就亲自来取了。” 宁靖神色淡漠,“跟谁定的?” “苏徐氏,她收了五两银子的定钱。”少女说。 “你们找她去,跟苏凉没关系。”宁靖说。 少女面色一僵,“听人说先前的绣品都是苏凉……” 车里传出一道年轻的女声,“公子,那幅梅花屏对我很重要,只要你们把东西给我,价钱好商量。” 白小虎轻哼,宁大哥和苏凉姐姐才不缺钱呢!宁大哥去干活,是因为他是真男人,不是小白脸! 结果下一刻,就见宁靖点头,“好。” 少女神色一喜,“快把梅花屏拿出来给我们吧!” “万两黄金。”宁靖薄唇轻启。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靖,“你说什么?” “不是价钱好商量么?”宁靖反问。 “那也不能……万两黄金?你开什么玩笑?”少女面露恼色。 宁靖面色平静如斯,“我夫人的绣品,就是这个价,没得商量。买不起,慢走不送。” 019.密谋 【密谋】 “梅花屏是我出了定金的,绣线屏风都是我给的,当时说好的价格是三十两。如今我愿在定金之外,再给五十两。”马车里的小姐说。 丫鬟立即附和,“你们见好就收吧!我家小姐的身份……” “柳儿!” 叫柳儿的丫鬟捂住嘴,一副险些泄露天大秘密的模样。 白小虎觉得五十两银子好多啊!但宁大哥才不稀罕呢! 宁靖转身朝白家走去,白小虎不解,“宁大哥你去哪儿?” “你家。”宁靖说。 白小虎想起来了,昨晚苏凉给了他爹好几张白面饼子,又香又软可好吃了,请白家今天管宁靖一顿饭。 白小虎追着跑走,柳儿恼怒,让宁靖站住,但无人理会。 柳儿跺脚,“小姐,那人虽生得极好看,但布衣沾泥,住在这样的地方,定是缺钱的!他这是嫌五十两太少,威胁我们抬价呢!” 车帘晃动,露出一片淡粉色的裙角,“若他想抬价,就不会走了。” “那可怎么办?邢老夫人的寿辰就要到了!”柳儿攥着帕子,再去看,连宁靖的影子都没了,眉眼一横,“反正是跟苏徐氏说好的,那个苏凉又是苏徐氏的侄女,我们把银子留下,东西拿走,如此银货两讫,他们又能如何?便去告官也是我们有理!” 过了片刻,马车里的小姐说,“不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绝不能闹大。” 柳儿叹气,“小姐说得有理,万一让邢老夫人知道那些都不是小姐绣的……奴婢胡言乱语真该死!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苏凉……方才她那相公,叫什么名字?” 柳儿摇头,“不知道。但那人乍看真不像这村里的人,比邢公子还好看呢!” “好看又如何?区区贱民而已。你去找人打听清楚苏凉夫妇的底细。” “是,小姐。”柳儿应下。 …… 白小虎吃饭中途再跑出来看,宁家门口没了马车,人也都不见了。 白大娘得知此事,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对宁靖说,“苏大富家的是个碎嘴子,到处说是她闺女苏小蝶绣的花卖了大价钱,当谁不知道苏小蝶是什么货色呢!不过前头听说,是个县城的贵人跟她买的绣品,那贵人交代过不管绣了什么都不准卖给别人,还不能让人知道!” “为啥呀?”白小虎挠头,好奇怪。 白鹤样貌周正,原先读过两年书,家中贫困交不起束脩,就放弃了,但比起村里其他年轻人,还是精明几分的。 白大娘的重点是“县城的贵人”,怕宁靖得罪人被报复。 但白鹤发现了猫腻,“那贵人,许是拿着宁嫂子的绣品,装成自己绣的,谋什么好处,否则不会那般做派。” “什么贵人?连个脸都没露,我看她是长得太丑怕人看见!”白小虎说。 而这也佐证了白鹤的猜测。 “宁大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找人来偷来抢那个梅花屏?”白小虎皱着小眉头问。 宁靖神色淡淡,“不必理会。” 白大娘往白小虎手中塞了个窝头,让他好好吃饭。 宁靖把白大娘专门给他留的白面饼子跟白小虎的窝头换了。 白小虎不敢吃,怕被打,就听宁靖说,“换换口味。” “我去找弟弟!”白小虎把饼子撕成两半,找柱子去了。 白大娘轻叹,“凉姑娘被那家子黑心肝的逼着没日没夜地刺绣,她刚嫁过来那两天,眼里都是红血丝!如今你护着,不愿拿她的心血去换钱,她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白家人都非常坚定地认为,宁靖十分疼爱苏凉。 但其实那梅花屏真正的主人已香消玉殒,不愿拿她心血去换钱的是如今的苏凉。 而宁靖知道这件事,他做的,就是苏凉在的话会做的。 五十两银子对如今的宁靖和苏凉而言确实不少,但他们并不缺这笔钱。 吃过饭,宁靖跟白鹤就又去上工了。 白大娘交代白小虎,带着弟弟出去玩儿,别跑远,留点神,万一那“县城的贵人”真的派人来偷梅花屏呢? 白小虎拍着胸脯说他一定把宁家看好了,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 柱子小脸懵懵,“哥,天冷了,没有蚊子。” …… 却说苏凉,出门的时候就半晌了,步行走到镇上,都快正午了。 飞雁酒楼生意不错,苏凉刚出现在门口,就被认出来了。 “姑娘你可来了!”掌柜这次见苏凉,满脸堆笑,连忙把她请进去。 苏凉心想应该是上次的药膳卖得不错。 “这梨子,姑娘家可还有?我派人去摘,价钱好说。”掌柜问。 苏凉摇头,“就一棵梨树,只剩了些品相不好的。” 上次满满四筐梨子卖了三两,还是搭着药膳方子。 这次苏凉还没开口,半篓的梨,掌柜就说给一两银子。 价钱高得不太正常。 见苏凉得了好价并不惊喜,只是有些疑惑,掌柜的更觉她不是一般人,便笑着解释,“是东家的朋友的长辈,极喜欢上次姑娘给那方子做的药膳,连梨子都只吃姑娘家的!” 苏凉这才明白掌柜为何如此热情。 “姑娘可还有别的药膳方子?有多少我们酒楼都买了!东家交代,只要方子没问题,一张给这个数!”掌柜说着,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五百两?”苏凉问。 掌柜嘴角一抽,“五十两。” 苏凉微笑,“好。但这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我乱编的,没那么多。若不是家中等钱用,也不会拿来卖。” 掌柜连连点头,“姑娘还有几个方子?” “两个。”苏凉把药膳方子拿出来,交给掌柜。 掌柜见她爽快,接过来还没看,就让人快取钱来。 最后苏凉得了一百零一两银子,肚中空空,干脆就在飞雁酒楼解决午饭。 掌柜推荐了招牌菜,苏凉就点了一荤一素并一份主食。 等了一会儿,菜上来了,看着精致,但味道只能说尚可。 苏凉没打算一下子把她知道的药膳方子都卖掉,固然能赚一大笔。但她和宁靖暂时不需要那么多钱,衣食无忧,够花就行了。 见苏凉吃完要走,掌柜再三问她住在哪里,说定下苏凉家明年的梨,到时候派人去摘…… 苏凉婉拒了,“明年不缺钱,我家梨兴许就不卖了。” …… 从酒楼出来,苏凉打算到医馆去瞧瞧,等要走的时候再去买粮食和肉。 医馆坐落在街尾,名叫宝安堂,对面是茶楼。 见许多人在排队,苏凉觉得奇怪。一个小镇,寻常日子,不应该有这么多病人。 就听有人说,是暂居飞雁镇秋明山庄的一位贵人病了,从京城请了位名医来。 那名医从今日起,要在宝安堂坐诊三日。 京城的名医?苏凉想起这个身子的祖父苏远舟,据说原本也是京城的名医。 苏凉没有原主的记忆,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避开。万一是原主认识的人,她只能装失忆,麻烦。 没进医馆,苏凉买了粮食,割了肉,买了一大块排骨,走到镇口正好碰上村里的牛车,便花几个铜板,坐上去了。 …… 飞雁镇隶属于北安县。 此时县令黄缙脸色阴沉,不远处坐了个粉衣少女,眼圈红红,低着头。 “你方才说,那绣娘的相公姓宁?在飞雁镇的苏家村?”黄缙冷声问。 黄婉儿点头,“是,父亲。梅花屏定在他们手里,却不肯卖了,邢老夫人的寿辰在即,我都说出去了,若是拿不出……” “姓宁的,也不是一般人。”黄缙冷声说。 黄婉儿怔住,“住在村子里,听柳儿说他一身的泥,能是什么人?” 黄缙并没有给黄婉儿解惑,叹了一声道,“没想到那些绣品会入了那位贵人的眼,这次机会,千万得抓住。只要你能跟了邢世子,即便是做小,以后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我嫁得好,对父亲和兄弟也是助力。”黄婉儿连忙说。 黄缙冷哼,“姓宁的正好跟一桩人命官司有点牵连,干脆除掉了事,也免得他们再出去乱说,坏了你的好事!” 黄婉儿神色一松,“但凭父亲做主。只要我的亲事定下,就寻个机会伤了手,便可高枕无忧。只是,父亲方才不是说,姓宁的不是一般人吗?” 黄缙轻嗤,“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商贾之子罢了!跟邢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020.栽赃 【栽赃】 牛车进了村,路过正在修的桥,就听有人吆喝,“宁公子,你媳妇儿回来了!” 苏凉见村民都起哄跟宁靖开玩笑,倒有些意外。 这人面上透着拒人千里的高冷,但骨子里又极随和,除了不会笑,不爱说话之外,全无毛病。 四目相对,苏凉微微点头打过招呼,并未下车。 宁靖收回视线,继续干活。 等到苏凉背着竹篓过桥回家的时候,就见白小虎拉着柱子跑了过来。 白小虎笑容灿烂,“苏凉姐姐!你可回来了!” 柱子怯怯地看着苏凉,叫了一声,“姐姐……” 苏凉轻笑,揉了揉柱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苏凉姐姐,今天有个人要来买你的梅花屏!还说是跟苏小明他娘说好的!”白小虎跟苏凉说起梅花屏的事。 苏凉愣了一下,“是什么人?” “马车里的女人没露脸,有个丫鬟,我奶奶说是县城的贵人,我叔说……”白小虎小脸认真地把午饭时白大娘和白鹤的话复述了一遍。 苏凉原以为徐氏把原主的绣品卖去了绣庄,却没想到,竟有个固定且“神秘”的买家。 既然提那些要求,白鹤的猜测,也是苏凉所想。 有个人,一直拿原主的心血冒充自己的,如今想得到梅花屏。 今日看似放弃离开,但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宁大哥说可以卖给他们,你猜要多少钱?”白小虎嘿嘿一笑。 苏凉挑眉,“万两黄金?” 白小虎瞪大眼睛,“你咋知道?” 苏凉唇角微勾,“我也开这个价。” 到家把背篓放下,苏凉让柱子坐着,给他号脉。 白小虎连忙说,“我爹今儿去镇上卖家具,听说有位京城的名医在宝安堂坐诊三日,明日要带弟弟去看病呢!” 白鹏受苏凉所托,一早拉了苏大强家的一车家具去镇上卖掉,回来就帮忙修桥去了。 苏凉没碰上白鹏,但关于“名医坐诊三日”的事是知道的。 “好,那就去看看吧。”苏凉点头。 给柱子医治,她有自己的想法。 但京城的名医对白家人而言,就如同今日在医馆外面排长队的百姓的心情,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而苏凉还需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和药材种类,才好行医。 …… 日落西山,村里的桥修好了。 宁靖远远就看到家中炊烟袅袅,进门,香气从厨房飘来。 苏凉回头,见宁靖裤腿鞋子上都是泥,那张清隽干净的脸却丝毫不像修桥回来。 “做了什么?”宁靖问。 “排骨豆角焖卷子。” 一个宁靖从未听过,前半段尚能理解,后三个字觉得莫名的菜名。 排骨是刚买的,豆角昨天傍晚摘的,卷子是苏凉做的。 有菜有肉有主食,一锅出。 另外煮了解腻的黄瓜鸡蛋汤。黄瓜和鸡蛋都是跟白家买的。 等宁靖洗好换了衣服,苏凉盛出一碗菜,半碗都是排骨,让他给白家送去,说请两个孩子吃的,谢谢他们今天帮忙看家。 白小虎和柱子都很开心。 白大娘追着宁靖出来,叮嘱他夜里留个心眼。 …… 宁靖先尝了一根豆角,微微点头,“不错。” 吸饱了肉汁的豆角仍有本身的鲜甜脆嫩。 尝一块卷子,宁靖再次点头。 排骨炖得酥烂,不咸不淡恰到好处。 再喝一口清新爽口的汤,浑身舒坦。 “梅花屏的事,可能还会有麻烦。”苏凉说。 “那块屏风,你要一直留着吗?”宁靖反问。 苏凉摇头,“我想送给真正在乎她的亲人或朋友做个念想。她似乎有个爱慕的男子,姓云或是名字带‘云’字。”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你若打算把梅花屏送给那个‘云’,又如何解释,你不是她?” 苏凉愣了一下,“是个问题。到时候再说,总之绝对不能卖掉。” …… 夜深了。 宁靖的房间没点灯,开着窗户,他就坐在窗边,能看到隔壁房间漏出的光洒在地上。 苏凉专注于练字,写得多,总算是找到感觉了。 听到屋后有响动,宁靖戴上斗笠,黑巾蒙面,消失在房间里。 …… 一群衙差正在往山上走。 “老大,这里不是都搜过了?大人怎么还让来?” “是啊!白天搜山都没找到啥,大半夜来,看也看不见!“ 听着此起彼伏的抱怨,捕头冷喝,“都闭嘴!大人让来,是有人提供了重要线索!赶紧找,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一队衙差提着灯笼,在山上细细搜查。 走在最后的捕头身旁还有个与他相貌相似的男人。 “大哥,”男人拉了捕头一下,小声问,“到底咋回事?” 捕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山下那家得罪了大人,行凶证据都安排好了,稍后在山里找到黄公子带血的衣裳,就下去拿人!” 捕头话音刚落,两颗石子破风而来,重重打在他们身上! 只看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两人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接二连三,衙差一个个倒下,甚至都没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最后一个,眼睁睁看着“鬼魅”飘到他面前,一掌将他劈晕…… …… 苏凉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打了个呵欠,起身出门,要到后院上茅房。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苏凉神色一凝,“谁?” “是我。”“黑影”开口,熟悉的声音。 苏凉心中一松,“你去哪儿了?” “后山。”宁靖摘掉斗笠和黑巾,手中拎着一团东西走过来。 “那是什么?”苏凉直觉有事发生。 “血衣。”宁靖把县令派人要把黄员外公子之死栽赃到他们头上的事告诉了苏凉。 苏凉蹙眉,“县令?难不成,想要梅花屏的那个小姐,是县令的女儿?” 不然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宁靖把血衣拿到后院,点火烧了。 至于那些衙差,都只是昏迷,被他拖到了村外的树林里。 “既然这么想要梅花屏,不狠狠敲她一笔,实在可惜。”苏凉冷哼。 民不与官斗。 但若官想让你死,就另当别论了。 苏凉不想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 原主被压榨得那么惨,那位“买家”也“功不可没”。 “好,明日进城。”宁靖点头。 021.拿了我的,还回来 【拿了我的,还回来】 薄雾蒙蒙,凉意深重。 白鹏赶着牛车,刘氏抱着睡眼惺忪的柱子坐在上面。 宁靖和苏凉也在。 苏凉把梅花屏的架子拆下,带了那幅双面梅花绣在身上。 路过树林时,宁靖请白鹏停车,去看了看,那些衙差都不见了。 到了飞雁镇上,太阳才刚出来。 宝安堂尚未开门,外面已排了十几个人。 白鹏连连叹气,说该再早点来。 把牛车寄放好,一家三口就排队去了。 柱子身子弱,不能吹冷风。 苏凉见对面茶楼开了门,就去买了一壶最便宜的茶,两碟招牌点心,又给了小二几个铜板,然后叫刘氏和柱子到茶楼坐着,等白鹏快排到的时候再过去。 “我们喝口热的就到县城去了,茶没喝完,还有些点心,别浪费了。”苏凉说。 白鹏和刘氏都知道苏凉只是想帮忙,且用了一种他们无法拒绝的方式,心中都暗暗记下她的好。 收了赏钱的小二态度热络,答应等茶喝完,可以免费提供热开水。 走出茶楼,苏凉问宁靖,“你知道秋明山庄在哪里吗?” 宁靖指了个方向。 “是什么贵人住在那儿?宝安堂的名医就是他们请来的。”苏凉说。 宁靖摇头,他也不知道。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往县城去,再次路过宝安堂时,苏凉掀开车帘,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被人簇拥着进去了,想来就是那位京城名医。 …… “爹,这可怎么办啊?”黄婉儿一宿没睡好,脸色很差。 黄缙面色阴沉,“没想到,宁靖沦落至此,竟还有高手保护!” “那想拿到梅花屏,岂不是没可能了?”黄婉儿脸色一白,“后日就是邢老夫人的寿辰,我前面做了那么多……” “若非时间紧急,可以派人给宁家通风报信,到时候,自会有人出手除掉宁靖!”黄缙冷哼。 倒是跟言枫想到一处去了。 正当父女俩一筹莫展时,丫鬟在门外禀报,“有个叫苏凉的派人来,邀小姐到茗香楼一叙。” 黄缙和黄婉儿神色都是一变! 苏凉,可不正是困扰他们的人么? 万万没想到,竟敢主动找上来。 “定是宁靖的主意!他知道你的身份了!”黄缙眸中暗光闪烁,“看来他有所求,先前拒绝,只是对价钱不满意。” “那……他若再开价万两黄金,谁能拿得出?”黄婉儿蹙眉。 黄缙摇头,“不会的。你去赴约,看看他到底想如何。只要不是太离谱,都先答应下来,拿到梅花屏再说。” 黄婉儿起身,到门口,又想起什么,“爹,正好趁宁靖不在家,不如派人过去找找。” 黄缙点头,“好!” …… 北安县位于乾国北方,县城里比起飞雁镇上热闹很多。 茗香楼是城中位置最好,档次最高的茶楼。 苏凉选了二楼临街的雅间坐下,点了最贵的茶,两样招牌点心。 “你家是乾国最大的茶商,这茶,你觉得如何?”苏凉突然想起宁靖的身份来。 不过她一直怀疑“宁靖”是假身份,其实他是造反的顾氏后人。 但这件事,宁靖没提过,苏凉也没问。 暂时不重要。 宁靖尝了一口,微微摇头,“不如白水。” 苏凉前世出身中医世家,长辈颇有些附庸风雅,要求小辈学琴棋书画。 可惜她小时候对书法不感兴趣,不然如今也不必练字到深夜。 但棋术和茶道,她是认真学过的。 茗香楼的茶,是真不行。 不过桂花糕的味道很不错。 见苏凉吃完一块,宁靖也拿起一块尝了尝。 隔壁开门的声音传来。 “公子在此稍候,桂花糕正做着呢,很快就好!” 苏凉打算等新的桂花糕出炉再买一盒带走。 …… 黄婉儿带着柳儿进门,怔了一瞬。 不止一次听柳儿说,宁靖“极好看”,她不以为然。 今日一见才知道,柳儿并未夸张。 这人真真是面如冠玉,气质不凡。 等黄婉儿回神,看向苏凉,心中更觉惊异。 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皮肤白皙清透,五官精致玲珑,发式随意了些,衣裳很普通,但那般清澈从容的气质,倒衬得精心打扮的黄婉儿俗气了。 出门前,黄婉儿已从黄缙处得知,苏凉本是京城名医苏远舟的孙女,自小在京城长大,去年才来的北安县。 这也是黄缙刚查到的消息,先前他们根本没把苏凉放在眼里。 “黄小姐?”苏凉看向黄婉儿。 隔壁房间坐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闻声皱眉,起身站在了墙边,竖耳听着。 黄婉儿落座,扯了扯帕子,“宁夫人今日请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黄小姐若真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便不会来了。”苏凉说着给黄婉儿倒了一杯茶。 黄婉儿接过来,示意柳儿到外面站着。 “我是诚心要买两位手中的东西,你们诚心开个价,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切好商量。”黄婉儿笑得有些不自然。 宁靖没开口,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凉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让黄婉儿莫名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心中微微发怵。 “黄小姐爽快。”苏凉点头,笑意清浅,“先前我被恶毒亲戚关着,没日没夜绣了不少东西,都在黄小姐手里吧?如今我跳出火坑嫁了人,决意不再刺绣,因此那幅梅花屏,本想自己留着当个念想。黄小姐若诚心买,一口价,五千两。” 黄婉儿茶刚入口,被呛到了。 而隔壁房间的男人面色狠狠一沉! “黄小姐慢点喝。”苏凉给黄婉儿拍着背,“你应该知道我们夫妻原本的身份吧?那双面绣梅花屏若是拿到京城去,是真能卖到五千两的。黄大人是清官,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给黄小姐买个消遣的摆设物件儿,我们都能理解。其实今日找黄小姐,是想把你以前贱价从我那黑心肝的亲戚处买走的绣品拿回来。” 黄婉儿怎么都没想到,苏凉不仅不想卖梅花屏,还想把以前的绣品都要回去?! “银货两讫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黄婉儿额头冒了汗,心中直发虚。 她现在更担心,苏凉和宁靖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就无法收场了。 “我只是借住苏徐氏家中,户籍不在这里,与她并非一家人,财物不可混同。东西是我绣的,但并未自愿交给苏徐氏售卖,是她强行抢去,钱也没给我。按照乾国刑律,苏徐氏犯了侵占罪,黄小姐买到的是赃物,理应返还原主。黄小姐不知者无罪,所花的银两,我会如数补偿给你,再向苏徐氏追讨。”苏凉神色淡淡。 黄婉儿脸色绷不住地难看,“照你这么说,你该去找你那婶娘要东西,找不到我头上来!” 苏凉轻笑,“黄小姐不懂律法,可以回家请教令尊。真把苏徐氏抓过来,结果也是一样。东西是我的,被人抢去,落到你手里,你就该还给我,很简单的道理。” 说着,苏凉目光落在黄婉儿的帕子上,“你用的帕子,也是我绣的。当然,你可以不承认这些东西都是买来的,不管说是你绣的,或是你丫鬟绣的,我们一起到县衙,请令尊升堂断案。我有人证物证,但只要黄小姐或你的丫鬟能当众绣出一模一样的,我便不再追讨,如何?” “你!”黄婉儿脸色一僵,“那些东西都被我不小心烧掉,没了!” 苏凉轻叹,“我的东西,我是必须要拿回来的。看来黄小姐并非诚心商谈,那就到县衙去评理吧!” 见苏凉和宁靖要走,黄婉儿方寸大乱,起身撞倒了凳子,“站住!你们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 “我们是很缺钱,但这件事,没得商量。”苏凉眸光微寒。 黄婉儿可怜?她拿原主的绣品装作自己绣的谋好处,暂且不论。但为了一幅梅花屏,就要栽赃苏凉和宁靖杀人,置他们于死地,简直歹毒! 说要“狠狠敲她一笔”,但苏凉可不是为钱而来。 黄婉儿作为未嫁小姐,最重要的是名声。 苏凉是来告她的,只是先跟她打声招呼而已…… 022.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刹那间,黄婉儿那张被胭脂水粉精心修饰的脸,宛若霜打雷劈,没了半分血色。 她扑过来抓住苏凉的胳膊,一开口,音调都破了,“宁夫人留步!” 苏凉推开黄婉儿,神色淡漠,“黄小姐还有什么话说?” “先前那些……那些绣品,都在我家里!我只是太喜欢了,一时糊涂,不愿还你!虽我父亲是县令,但我真不知还有那样的律法!宁夫人在此稍候,我这就回家去拿来还你!我花的银两也不用你补!”黄婉儿讨好地说着,脸上的血色又回来了几分,杏眸圆睁,巴巴地看着苏凉,等她点头。 苏凉却笑了,“不必麻烦黄小姐再跑一趟,我们到县衙取就是。一起走吧?” “不行!”黄婉儿声音尖细,“你……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茶水点心我请!” 苏凉轻哼,“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小姐突然如此盛情,倒让我心慌。恐怕你一走,我们等来的不是物归原主,是被抓进大牢吧?令尊为了把飞雁镇黄公子的死栽赃到我们头上,可是煞费苦心,昨夜已领教过一次了。” 黄婉儿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涨红着脸,又来抓苏凉,“你胡说!你污蔑朝廷命官!” 苏凉避开黄婉儿,跟着宁靖出了门,“黄小姐快回去取绣品吧,我们就在县衙等。” 黄婉儿冲出来,尖声高喊,“来人啊!抓住他们!他们杀人了!” 整个茶楼的目光都聚到了苏凉和宁靖身上,隔壁房间门也开了。 却见宁靖面色清冷,苏凉浅笑从容,“房中就我们三人,黄小姐好好的,怎么就说我们杀人了?若是其他凶案,正好,我们这就去县衙,等着黄小姐告。” 都知道黄婉儿是县令之女,但她可没权力断案抓人。 又见苏凉和宁靖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来历,哪敢贸然替黄婉儿出头? 苏凉和宁靖下楼,正好见桂花糕新鲜出炉,不仅结了账,又买了一盒桂花糕才离开。 “小姐……”柳儿扶住黄婉儿。 “回家!快回家!”黄婉儿素有北安县第一美人之称,每每出现在外面,总是精心打扮,今日衣衫未乱,但当众大喊大叫,神色狼狈,与那骂街泼妇也不差什么了。 待黄婉儿也走后,茗香楼里议论纷纷,多是在猜测出了什么事,以及苏凉和宁靖到底是什么人的。 隔壁听到了事情全部经过的男人带着桂花糕出了茗香楼,便策马离开,往飞雁镇的方向去了。 …… 县衙外面总有些无所事事的闲人瞧热闹。 见苏凉和宁靖进了衙门,呼啦啦一群人围上来。 乾国规矩,报案的人由师爷负责接待记录,并判断是否“立案”。 正在打盹的师爷见来活儿了,示意苏凉和宁靖就站在门口,不要往里走。 “你们是谁?要告谁啊?”师爷高声问。 “我叫苏凉,这是……我相公。我们住在飞雁镇苏家村,状告县令大人的千金黄婉儿小姐购买赃物,要求物归原主。”苏凉拔高声音说。 师爷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衙门内外,一片哗然! “休得胡言!”师爷面色一怒,“你们若拿不出证据来,就是诬告!” 苏凉便拿出那幅双面绣梅花屏,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等苏凉说完,师爷已是满头大汗,心中直后悔,根本不该给她说话的机会!闹得人尽皆知,就无法收场了! “方才在茗香楼,心善明理的黄小姐已答应将原物交还,我们就在这里等。公之于众,是为了让真相大白,省得我那黑心肝的亲戚以后抓住把柄,讹诈黄小姐。”苏凉微笑。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黄小姐作甚买别人绣的东西?” “她又不知情,买东西能有什么错?” “就是!现在知道了,黄小姐都说要还了!” “是得这样!大家都看着做个见证,免得以后说不清!” …… 住在县衙后面的黄家,已乱作一团。 黄缙万万没想到,苏凉和宁靖不是来卖梅花屏的,是来报复他们的! “爹,快想想办法吧……”黄婉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面传来衙差的声音,“那个叫苏凉的在衙门里等着,师爷让大人定夺,该如何处置?” 黄夫人恨得咬碎了后槽牙,“刁民!找个人,就说看见他们杀了飞雁镇那个姓黄的,先把他们抓起来!” 黄缙面色铁青,“晚了!现在抓,只会让人怀疑我假公济私!” 黄夫人扯烂了帕子,“北安县你最大,谁敢阻拦?” 黄缙恨恨道,“北静王世子在飞雁镇!若是传到他耳中……” 黄夫人面色一僵,“这……他不会插手吧?” “本来不会,但这蠢货偏生拿着别人的绣品充面子,还都送给了世子!”黄缙看着黄婉儿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他夸黄婉儿聪明伶俐,指望借着她的亲事往上爬…… “那还等什么?更要趁着事情没闹大,赶紧把那刁民抓起来,封住消息!”黄夫人神色急切。 黄缙猛地站起来,脚步匆匆出门去了。 …… 县衙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如此重磅的消息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 与此同时,黄婉儿在茗香楼失态指控苏凉杀人一事,也传开了。 两边联系到一起,更让人浮想联翩…… 黄缙现身公堂,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苏凉蹙眉,该不会得下跪吧?忘了这一茬。 别最后因为她不愿下跪,被定个“藐视朝廷命官”的罪过,就搞笑了。 正这般想着,衙门外的人群突然分开一条路。 黄缙神色大变,苏凉回头,就见有个高大的男人推着轮椅进了衙门。 轮椅上坐着一位年轻公子,苍白消瘦,一脸病容,玉冠上的珍珠在阳光下璀璨耀眼。 黄缙连忙起身迎上来,拱手作揖,“世子爷有事只管派人吩咐下官,怎么亲自来了?” 苏凉心想,这位应该就是住在飞雁镇秋明山庄的贵人了。 邢玉笙的目光掠过苏凉的脸,看向黄缙,冷言道,“祖母听闻令爱所赠绣品竟是买来,并非她自称亲手所绣,让我前来物归原主。” 众人皆惊! 若黄婉儿不知情,只是从苏徐氏手中买了赃物,甭管自用或是送人,都不算什么。 但若黄婉儿拿买来的绣品,谎称自己绣的送给别人,这问题可就大了! 黄缙脸色难看至极,“那个孽障!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我定亲自带她上门给老夫人赔罪!” “听说令爱在茗香楼胡言乱语,无凭无据诬人是凶手,比黄大人还威风。”邢玉笙冷声说。 黄缙汗涔涔的,“她……她近来有些魔怔……” “既然得了癔症,那就看好了,别出去吓人。”邢玉笙说着,将膝盖上放着的锦盒递给苏凉,“物归原主。” 苏凉上前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抹额、荷包、扇袋、帕子,多是男式用的,无一不精美。 很显然,黄婉儿拿原主绣的东西,都去讨好这位世子爷了。 至于目的,昭然若揭。 “黄大人,黄小姐的帕子也是我绣的,还请她归还。”苏凉看向黄缙。 黄缙连忙让人去找黄婉儿,话里话外都是他教女无方,对于黄婉儿的行为全然不知。 苏凉把绣品拿出来,并梅花屏一起交给宁靖,盒子还给邢玉笙。 “姑娘拿着吧。”邢玉笙摇头。 “这不是我的。”苏凉执意要还。那盒子看着就很贵。 邢玉笙微叹,让随从接过来。 不多时,柳儿抱着一个包袱跑来,里面除了几块帕子,还有两件绣工精美的裙子。 “请黄小姐告知,买这些花了多少银两,我会照价补偿。”苏凉说。 “不用了!”黄缙连忙摆手。 “那就多谢黄大人了。”苏凉点头。其实她也没打算给。 邢玉笙再次开口,“听闻那两位是一桩凶杀案的疑犯?可有证据?” 黄缙神色一紧,“有人看见他们跟飞雁镇的黄公子当街起冲突,次日黄公子就失踪了。” “这么说,那位黄公子是死是活尚无定论?他生前只得罪过这二人?”邢玉笙反问。 黄缙摇头,“下官还在调查。” “若是查清楚了,知会我一声。”邢玉笙说。 “是。”黄缙点头。 邢玉笙再次看向苏凉,“不知两位今日是否有暇?我祖母有请。” 苏凉正要拒绝,宁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他印堂发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凉点头。 023.我收钱 【我收钱】 看着苏凉和宁靖上了邢玉笙的马车,黄缙面沉如水,“婉儿得了癔症,请大夫到家中为她医治!” 看热闹的人尚未散去,此话一出,黄婉儿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但她欺骗北静王世子和老夫人在先,当众污蔑人在后,若她不“疯”,后果黄缙承担不起。 …… 马车动起来,邢玉笙用帕子捂着嘴,连声咳嗽。 殷红的血在雪白的帕子上蔓延开,他扶着车壁,才勉强坐住。 “世子爷,没事吧?”随从在外面问。 “没事。”邢玉笙擦去嘴角血迹,看向坐在对面的苏凉和宁靖,“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苏凉开口,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今日之事,多谢。” 当时在茶楼,正要离开时,苏凉注意到了隔壁出来的男人,正是邢玉笙的随从。 邢玉笙不出现,苏凉也有办法对付黄家父女,但因他出手,事情更快了结,且不必再担心黄缙害他们。 邢玉笙微微摇头,“不必。此事与我有关。” 话落,他的精气神似乎耗尽了,闭目假寐。 被宁靖看出“印堂发黑”者,多是将死之人,但也有可能是行凶者。 邢玉笙明显命不久矣。 要不要给他医治,苏凉打算等到了秋明山庄再说。 …… 马车回到飞雁镇,苏凉掀开车帘,不远处就是宝安堂,临近正午,依旧排着长队。 “姐姐!姐姐!” 柱子被刘氏牵着走出医馆,看到马车里的苏凉,眼睛一亮,放开刘氏的手往这边跑。 邢玉笙睁眼,车帘晃动,已不见苏凉人影。 而宁靖正捧着点心盒子,在优雅地吃桂花糕…… “停车。”邢玉笙开口。 车停下来,他往外面看,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苏凉,她抱住一个小孩子,低头浅笑说着什么。 小孩子仰脸儿看着她,满是依赖。 …… “这是京城来的名医冯老大夫给柱子开的药方。”白鹏手中拿着一张纸,面露喜色。 “能给我看看吗?”苏凉问。 白鹏连忙递过来,“差点忘了,你祖父也是京城的名医,你识字,懂医术!” 苏凉接过来看了看,觉得这方子的药性对柱子来说太猛了,且其中有几味药材偏贵,长期吃,白家根本负担不起。 由此,冯老大夫的医术和医德,在苏凉心里都打了点折扣。 “白叔和婶子信得过我的话,我给柱子抓药回去。”苏凉看过这张药方后,对于给柱子医治更有把握了。 白鹏误会了,连连摆手,“我们当然信你,但不能让你出钱!” 苏凉微笑,“不是我出钱,只是帮忙抓药回去,毕竟我懂一些。多少钱,回去你们再给我。” “那可太好了!”刘氏神色感激,“我们真是一点都不懂,抓错了药也看不出来!” 苏凉把方子收起来,“你们先回去,我跟宁靖还有事。” …… 马车停下,苏凉下车,入目是一片苍翠的古柏。 秋明山庄里的下人训练有素,走路又轻又快。 到垂花门处,一个高瘦的嬷嬷迎上来见礼,引着苏凉和宁靖去见老夫人,邢玉笙被随从推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世子爷,那姑娘像是个练家子。”随从提起苏凉从行驶中的马车上跳下去,稳稳落地。 邢玉笙蹙眉,“齐峻去查他们的身份,可回来了?” 一个高壮的侍卫快步走来,“世子爷,查到了!” …… 过了几道门,走进一处幽静的院落。 院中有一株古银杏,金灿灿的叶子煞是好看。 风一吹,黄叶飘落,如金蝶飞舞。 “老太君,客人到了。”门口侍立的丫鬟打了帘子。 苏凉进门,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华服老人被搀扶着迎上来,“冒昧请两位来此,实在是老身想见见真正巧手玲珑的人儿。” “老夫人过誉了。”苏凉觉得定然没这么简单。 有丫鬟送来温水给苏凉和宁靖净手,之后就摆饭了。 饭菜丰盛而精致,邢老太君专门介绍了其中的两道滋补药膳。 苏凉这下知道,飞雁酒楼掌柜口中“东家朋友的长辈”,就是面前这位了。 午膳后,又上了茶点。 两人喝茶的功夫,借口更衣的邢老太君见到了邢玉笙。 “那姑娘是苏远舟的孙女?”邢老太君一愣。 “祖母认识苏远舟?”邢玉笙问。 邢老太君摇头,“只听说过,他医术了得,可惜跟错主子,累及家人,没想到还有个孙女在人世。” “那位是浔阳茶商宁氏嫡出的七公子,去年犯错被逐出家门,竟躲在这里。”邢玉笙轻叹。 邢老太君握住邢玉笙的手,“黄婉儿……” 邢玉笙面色微沉,“祖母偶见黄婉儿的绣帕,想起过世的表妹,黄婉儿花言巧语骗得祖母信任,我接受她所赠之物,只是希望祖母高兴,并非真对她有喜爱之意。” 邢老太君眼圈儿泛了红,“玉儿喜此处清静,不愿回家,祖母只是不忍见你孤单寂寞,想给你找个伴……今日一见,苏姑娘模样气质都不俗,我瞧着就喜欢,可惜,偏巧错过了。” 邢玉笙摇头,眸光黯淡,“祖母,我已没多少时日可活,何必害人?” …… 见邢老太君和邢玉笙一同出现,苏凉料想这对祖孙已查到他们的身份了。 邢老太君提出想看看梅花屏。 苏凉拿出来,邢老太君一见,竟抱在怀中,哭得老泪纵横。 邢玉笙解释,邢老太君原有个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是他的未婚妻,因病过世了。他那位表妹最擅女红,所绣之物与苏凉的颇为相似。 这也是黄婉儿能接近邢老太君的直接原因。 那位小姐过世前,曾说过要给邢老太君绣一幅梅花屏风做寿礼。 可惜,梅花未绽,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知此物能否割爱?五千两不够的话,可以再加。”邢玉笙提出要买下梅花屏。 苏凉犹豫片刻,仍是拒绝了,“逝者已矣,那物放在老太君眼前,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邢玉笙神色一怔,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是我愚钝了。” 嬷嬷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世子爷,该喝药了。” “先放着吧。”邢玉笙皱眉。 嬷嬷劝道,“药凉了就不好了。” 苏凉没忘记来此的目的,“我跟祖父学了些医术,不知能否看看邢世子的药?” 嬷嬷仿佛没听见,催促道,“世子爷快趁热喝了药,免得老太君挂心。” 邢玉笙神色不悦,“端去给宁夫人。” 嬷嬷板着脸,将药端过来。 苏凉闻了闻,又提出想看药方。 “去取来。”邢玉笙吩咐。 “我给邢世子号个脉吧。”苏凉想着来都来了,既然能被宁靖看出“印堂发黑”,应是该救之人。 短暂交往,这对祖孙并不让人讨厌,便直奔主题吧。 邢玉笙面上不显,心中却讶异。因苏凉一路对他颇为冷淡,不知为何忽然关心起他的病来。 把过脉后,苏凉拿到了京城来的冯老大夫给邢玉笙用的药方,还有先前他用了许久的方子。 邢玉笙又咳嗽起来,嬷嬷连忙把药端过去让他喝。 药将入口时,苏凉眸光一凝,“且慢!” …… 秋风萧瑟,院中银杏叶纷纷扬扬往下落。 邢老太君擦去眼角的泪。 邢玉笙吩咐他的心腹,立即去把冯老大夫叫回来,并将山庄所有下人聚到一处看管起来。 又把尚未用过的药材都拿来给苏凉。 “药方都不算错。但这碗药,多了方子里没有的东西。”苏凉闻过,不太确定,还尝了一点。 邢老太君面色狠狠一沉,“有毒?” “本非毒物,但对邢世子的身体而言,积少成多,无异于砒霜。”苏凉微叹。 她拣出几味主药材,很名贵,且成色极好,但都不干净了。 邢玉笙本就病重,这药再喝下去,确实活不过几日了。 单看药本身,是无毒的。 若邢玉笙死了,只会被当做病死的。到时毁掉有问题的药材,便可不留痕迹。 此种手段,必有内行高人指点。 那个姓冯的名医,既是专程为邢玉笙而来,不该只开方子不管药。 苏凉怀疑,他也有问题。 邢老太君气得浑身颤抖,“怪不得……怪不得玉儿用着最好的药,身子总没有起色!” 邢玉笙脸色变得极难看,想必已有怀疑对象。 “好姑娘,你定是得了令祖真传,你看我家玉儿还有救吗?”邢老太君紧紧握住苏凉的手,眸中泪光闪烁,满是哀求。 “我给邢世子开个方子,辅以针灸,或能保住他的性命。”苏凉说。 邢玉笙让人送来文房四宝。 一直沉默的宁靖突然开口,“你念,我来写。” “好。”苏凉没多想,也怕自己有些字写得不对。 方子写好,交给邢玉笙。 随从齐峻已把冯老大夫从宝安堂带回来,跟下人关在一处,取了他的银针来给苏凉。 苏凉给邢玉笙施针后,他感觉胸口的郁气散了些。 “你们就在山庄住吧,需要什么只管开口。”邢老太君恳请苏凉留下。 苏凉婉拒了,“家里还有事,我明日再来。想必两位也需要处理家事。” 邢老太君苦笑连连,“枉我活到这个岁数,竟识人不清。若非你来,我的玉儿,怕是要被那些个歹毒心肠的给害死了!” …… 齐峻驾车送苏凉和宁靖回家,苏凉先去给柱子抓了几副药。 到家门口,齐峻赶车离开,说明日再来接苏凉到秋明山庄去。 宁靖开了锁,两人进门,苏凉问他,“你可知道北静王府的事?” “如今的北静王妃,并非邢玉笙的母亲。”宁靖一语道破。 苏凉感叹,“所谓的高门贵族,太可怕了。” 宁靖神色淡淡,“跟邢玉笙保持距离。” 苏凉无语,“是你让我救他的。” 宁靖点头,“你行医,我会向他收钱。” 024.诊金 【诊金】 苏凉让宁靖新写了张方子,她带上给柱子抓的药,去了白家。 “这药不便宜吧?”白大娘面带愁容。 苏凉如实告知价格,白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冯老大夫开的方子破了,但我都记着,让宁靖重写了一张。你们收好,再去镇上抓药时,价钱能对上,就没错。”苏凉把她给柱子开的方子交给白鹏。 冯老大夫是否要害邢玉笙,尚未定论。 苏凉若直言她不认可冯老大夫的方子,坚持让柱子吃她开的药,白家人未必愿意。 毕竟冯老大夫是京城名医,而苏凉的医术不为人知。 只要柱子身体好转,其他的无需多言。 交代了刘氏如何熬药后,苏凉招手让白小虎过来,“给你一个任务。” 白小虎眼睛一亮,“明日上山打野猪?” 苏凉摇头,“明日我不得闲,等上山会叫你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白小虎挺起小胸膛,“不管苏凉姐姐让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苏凉轻笑,“你带着柱子锻炼身体。” 白小虎愣住,“弟弟不能吹冷风!” 见白家人都面露疑惑,苏凉解释,柱子身体弱,需得循序渐进地锻炼起来,总在家里闷着并不好。 白老头敲了敲旱烟杆子,“有理!再这么养着,倒跟个小丫头似的,越来越不禁风了!老话说,孩子越摔越皮实!” 白鹤也认同苏凉的看法。 “那我要做什么?”白小虎问苏凉。 苏凉便带着白小虎和柱子到门外,指着外面一片平坦的空地,交代他每日带着柱子跑步。 第一天,跑一圈。第二天,多跑一点。 慢慢增加强度。 如果柱子坚持不下来,就走路。 “姐姐,我可以的!”柱子小脸认真。 苏凉叮嘱他,“不要勉强,累了就休息。” “我会看好小弟,不让他偷懒,也不让他累着!”白小虎拍拍小胸脯,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白大娘拿了药钱给苏凉,她收下了。 …… 回到家里,听后院有动静,苏凉过去,就见宁靖正在水井边洗衣服。 “药钱收了吗?”宁靖抬头问。 苏凉点头,“收了。” 救急不救穷。好心助人,也要有分寸。 宁靖接着洗衣服,苏凉回房练字。 晚饭是红枣小米粥,肉沫茄子,野菜煎饼。 “你以后就打算长住在此,偶尔出手救人?”苏凉问宁靖。 宁靖点头,却说了一句,“我要考科举。” 苏凉愣了一下,“临时起意?” “算是。”宁靖说。 “什么时候考?”苏凉觉得怪怪的。这人跟仙儿似的无欲无求,怎么突然要去参加科举考试? “再过半月。”宁靖说。 苏凉不解,“你要回浔阳城?还是乾国的科举可以随便在哪里考试?” 据她所知,从古代的科举到现代的高考,都跟户籍挂钩,否则就乱了。 宁靖说过,苏凉的户籍并不在苏家村,仍在京城。 这是成亲之前梁叔跟苏大强家确认过的。 也因此,苏凉的财物被苏徐氏拿去,是为侵占。 宁靖把此事告诉苏凉时,提过乾国户籍管理很严,不允许随意迁改。 当时苏凉随口问,得知宁靖的户籍也不在北安县。 “不可异地科考。但若北静王世子保举,便不受户籍限制。”宁靖说。 苏凉挑眉,“这就是你打算跟邢玉笙收的‘诊金’?” 宁靖简单解释,苏凉便明白了。 乾国科举为分省取士,朝廷严格限定各地录取人数。 异地科举,挤占名额,对本地的考生不公平,是律法禁止的。 伪造户籍参加科举,属于舞弊。一旦被发现,要砍头。 也有例外。 朝廷一直鼓励贵族子弟参加科举证明才能,不受户籍限制。 但因本身有特权,甚至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并不需要通过此途径谋求一官半职。 因此只要参加,就直接给当地增加额外的录取名额,不占用平民考生出头的渠道。 若考中,名次都要单独并列出去,不影响正常考生的成绩排序。 不过出身天定,考试却是公平的。且乾国科举极为严格,想作弊很难。 曾有不少贵族子弟在院试就落榜,连个秀才都没捞到。 碍于颜面,亲自参加的贵族子弟越来越少,出现了“资格转赠”的情况。 也即,贵族子弟保举友人或属下,用自己的特殊资格去参加科举考试。朝廷对此并无禁止。 一旦考中,举荐人自能得到个“慧眼识珠”的美名。 北静王世子当然有此特权。 他本来都快死了,亲自去参加科考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只要邢玉笙保举,宁靖可在任何地方参加考试。 “你想当官?”苏凉仍是奇怪。 宁靖想了想说,“随缘吧。” 苏凉:……参加科举是临时起意,考中了要不要当官,到时看心情? 这人很佛,似乎什么都不想做,又似乎什么都可以做…… “你一直在抄佛经,有把握吗?”苏凉问。 宁靖微微摇头。 苏凉瞬间会意:也随缘…… “行吧,人本来就是你想救的,也是你看出他命不久矣。这个要求不过分。”苏凉说。 正事说完,宁靖收拾碗碟,苏凉正要回房,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我的户籍都不在此,我们成亲,是受律法保护的么?” 宁靖神色淡淡,“乾国重孝道,没有父母之命,擅自结亲,户籍未合,若父母不认,则不做数。” 苏凉轻咳,“那咱俩这算什么?私奔?” 宁靖说了两个字,“野合。” 苏凉知道他说的是正经话,但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莫名的尴尬…… 一夜无话。 翌日齐峻来接,苏凉和宁靖又坐车去了秋明山庄。 山庄里美景依旧。 但昨日静谧安宁,今日则给人一种风雨无声之感。 下人数量少了,头都垂得很低,走路更轻了。 见到邢老太君时,她面上掩不住的疲惫,身边那位高瘦的嬷嬷已不见了人影。 “冯大夫连夜回京城了。”邢老太君说。 苏凉并未打听其中的弯弯绕绕。 邢玉笙坐在轮椅上被推过来,今日精心打扮过,玉冠华服,但脸色依旧很差。 苏凉先给他施针。 丫鬟熬好药端过来,邢老太君示意先让苏凉过目。她看过没问题,才给邢玉笙喝。 齐峻接人的时候就转达过邢老太君的邀请,想让他们住在秋明山庄。 但苏凉婉拒了。她跟宁靖都是有秘密的人,不方便跟外人走得太近。 喝茶时,邢老太君笑着问,“宁公子打算何时带苏姑娘回浔阳城见见长辈?” 苏凉心中了然。 昨夜谈过此事,只有得到宁靖父母的认可,苏凉才是他正经的夫人。 邢老太君明知宁靖被逐出家门,仍有此问,是关心苏凉。 回不回去,未来总要有个打算。 且在外人眼中,宁靖作为宁氏唯一的嫡出公子,只要想回去,家族未必不会重新接纳他。 “过些日子。”宁靖说。 邢老太君握住苏凉的手,连连叹气,“你也是个可怜的。年底才及笄,就被那些黑心肝的亲戚给嫁了。你们……还没圆房吧?” 苏凉见邢老太君盯着她脸上某处,想着这么问,许是能看出来?抑或是因为她太小,觉得宁靖没这么禽兽? 邢玉笙愣了一下,也看向苏凉。 苏凉说实话,“没有。” 邢老太君眼睛亮了几分,又看向宁靖,“冒昧问一句,宁公子为何要在此地成亲呢?” 宁靖看了一眼邢玉笙,开口说,“是她想嫁给我。” 邢老太君皱眉,邢玉笙眸光暗了几分。 宁靖这么说,也算事实,苏凉并未否认。 她能感觉到,邢老太君有点想“拆散”她跟宁靖的意思。虽然是没有坏心的。 某些角度看,宁靖确实并非良配。 果然,邢老太君很快提出,想认苏凉做干孙女,又问苏凉愿不愿意跟她到北静王府去住。 如果此刻坐在邢老太君身旁的是原主,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是脱离苦海,奔向光明未来的绝佳机会。 但如今的苏凉,只是来行医救人的,并不需要被人拯救。 “老太君好意,我很感激,但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苏凉婉拒,“我会尽心为邢世子医治,也有件事,想请邢世子帮忙。” 邢玉笙立刻问,“什么事?” 苏凉便把宁靖想在北安县参加科举考试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宁公子有此志向,此事我会安排。”邢玉笙蹙眉看向宁靖,“但我有些疑问,想请宁公子解惑。” 宁靖点头,就听邢玉笙问,“如果没有碰到我,宁公子就不考了吗?” “是。”宁靖说。 “躲在小村里,你那些兄弟就会放过你吗?以后若是遇到麻烦,你如何保护她?”邢玉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生气恼。原来,昨日苏凉突然关心起他的病,是为了宁靖…… 宁靖面色平静,“那些,不劳邢世子费心。” 邢老太君叹气,“凉丫头,老身方才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必着急答复。宁公子考科举的事,我们会尽快安排好的。” 苏凉微笑,“这就当做我为邢世子医治的诊金吧。” 邢玉笙头一回见到,他们主动想接近,却总在客气地划清界限的人。 苏凉就差直接说:我治病,你们帮个忙作为报答,两不相欠。 等到苏凉和宁靖离开后,邢老太君神色遗憾,“如果当初没有认错帕子的主人,那该多好啊!” 邢玉笙面露苦涩,“她一定很喜欢宁靖吧。” 025.小妇人和酥茄子 【小妇人和酥茄子】 马车进了村,见苏大强家大门开着,苏凉和宁靖下了车。 “就送到这里,你回吧。”苏凉说。 齐峻赶车离开,宁靖和苏凉进门,就见白鹤站在墙边,手中拿着笤帚,面有愠色。 隔壁人家传来打骂声,细听,污言秽语难入耳。 白鹤回神,快步走过来,“我大哥拉了最后一车家具到镇上卖,我来把这边清扫一下。” 昨夜起风,梨树落了许多叶子,都被扫到一处。 院中很干净,开着门的房间空荡荡的。 “辛苦了。”苏凉点头,“我们路过,见开着门,过来摘点菜回去。” 白鹤扯了扯嘴角,“后院的豆角茄子有不少能摘的了。”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老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贱蹄子,你还有脸哭?整天勾三搭四的,不要脸!” “吵死了!”年轻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方才那老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温和起来,“哲儿,你快去看书吧,想吃什么跟娘说,娘给你做。” …… 隔壁安静下来,苏凉想起曾见过那家有个老妪,或许就是方才叫骂的老女人。 白鹤攥着笤帚的手青筋暴突,板着脸去搬青石板。 到后院,苏凉摘豆角,宁靖认真挑选熟了的茄子。 听到前面有声音,苏凉拿着一把豆角走过来,就见白鹤站在门口。 门外是隔壁的老妪,身后还站着个瘦弱憔悴的年轻女人。 见到苏凉,老妪的脸僵了一瞬,又堆起笑来,“你在呢,那就好了!家里的事,作甚要找外人?跟我说就行了。” 说着老妪就要推开白鹤进门,一副跟苏凉是一家人的模样。 白鹤一言不发,挡着不让进。 “你有什么事?”苏凉问。 “这不是你兄弟下个月就要到县里考试了,最近读书没日没夜的,我来摘点菜,给他炖肉吃,补补身子!”老妪说起儿子,眉飞色舞。 苏凉神色淡淡,“这里不是你家。” “你叔公在的时候,都没这么小气!菜种子还是我给的,摘点菜怎么就不行了?”老妪撇嘴,“照理说,你都嫁出去了,这房子和地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让你占了!” “房契地契是苏大明的债主,镇上的胡二给我的,此事里正都清楚。你有异议,可以去找他。”苏凉说。 老妪斜睨着苏凉,“别扯那些吓唬我!我就问你,这菜,能不能摘?” “不是你家的。”苏凉拒绝。 老妪啐了一口,“跟谁稀罕似的!等下月我家哲儿中了秀才,你可别上赶着来巴结!” 话落转身,狠狠拧了一下低着头的小妇人,口中骂骂咧咧,“还不走?又想勾引那个姓白的?扫把星!倒霉鬼!” 白鹤死死盯着小妇人纤瘦的背,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后退,把大门重重关上了! 苏凉问起,白鹤说,隔壁也姓苏,跟苏大强是本家。 方才那老妪牛氏,论辈分,是苏大强的侄媳妇。 牛氏有三个儿子,长子苏兴运,去年急病死了,留下个小寡妇,就是方才被牛氏打骂的小刘氏。跟白鹤的嫂子刘氏是一个村嫁过来的。 牛氏的幼子苏兴哲,是如今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下月参加院试,考中就是秀才了。 牛氏还没当上秀才娘,就支棱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 “刘蕙兰有孩子吗?”苏凉问。 白鹤摇头,“没孩子。” “那她为何不回娘家去?”苏凉方才看到小刘氏,不禁想起曾经被苏大强一家欺辱的原主。寄人篱下,被羞辱打骂,当牛做马也落不到一点好。 白鹤深深叹气,“她娘家原是要接她回去,再找个人嫁了,但那老虔婆不放人,说刘蕙兰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刘家人想着苏兴哲要是考中当了官,以后还能沾光,就干脆不管刘蕙兰死活了。” “把儿媳妇当丫鬟,吃不了多少,伺候一家人,不高兴了随便打骂,他们怎会放她自由?”苏凉又想起原主。 若非苏大明欠下高利贷,又出现了宁靖这个“待宰肥羊”,苏大强一家也不会把原主那么早嫁出去的,留着继续绣花赚钱,还有免费奴隶伺候全家。 看白鹤的样子,苏凉直觉他对那小刘氏不一般。 但人言可畏,他即便有心,也只能远远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宁靖一手捧着一个紫莹莹的圆茄子走过来,白鹤又捡起扫帚,“你们先回去,我再把后院归置归置。” …… 过桥的时候,宁靖突然对苏凉说,“那个叫刘蕙兰的,可能快死了。” 苏凉一愣,“你又看到了?”黑雾…… 宁靖点头,当时他站在苏凉身后看了一眼。 “这怎么救?又不能跑到她家里盯着。”苏凉表示有点棘手。 但被宁靖看出“印堂发黑”的人,三日内必死或杀人。 刘蕙兰不像能杀人的,被人害死的可能性大得多。 除了盯着,也没别的办法。 …… 晚饭后,白鹏过来,把卖家具物件的钱交给苏凉。 总共卖了七两五钱。按照约定,白鹏得了一两半银子的辛苦费。 苏凉拿回钥匙,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幕,想起刘蕙兰,问宁靖要不要去看看。 宁靖放下手中的笔,“你很适合为我做事。” 苏凉轻哼,“这次回来,记得结算一下报酬。” 两人先到苏大强家,从里面把门插上,去了后院。 一墙之隔,就是苏兴哲家的后院。 苏凉示意宁靖,他先请。 宁靖跑了几步,纵身跃起,身姿轻盈地过了墙。 苏凉眼睛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她要学! 当下她虽然不会这个世界的轻功,但区区一堵矮墙,也没难度。助跑,起跳,翻越,一气呵成。 这家后院养了猪和鸡,臭烘烘的。 “小叔,趁水热,洗脚吧。” 听到年轻女人的声音,苏凉和宁靖默默地靠近一个房间的后窗下。 “放着吧,给我捏捏肩。”这应该是读书人苏兴哲了。 让寡嫂给他捏肩,不要脸。 “小叔,很晚了,我先回去……” 水盆打翻的声音。 “蕙兰,我知道你过得苦,你跟了我,等我考中当了官,娶妻之后纳你做小!” “小叔你干什么?不要……放开我!” “别给脸不要脸!” …… 女人绝望呼救,同一屋檐下明明一大家子人,却都像是聋了哑了。 显然,他们都默许了苏兴哲的无耻行径,根本没把刘蕙兰当人看。 苏凉正要出手,宁靖一掌打出去! 呼啦啦一阵响,好端端的墙上突然多了个大洞。 苏兴哲惊慌大喊,“鬼……鬼啊!” 刘蕙兰趁机挣脱,哭着跑了出去。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这家人都觉得是苏兴运对苏兴哲想占有刘蕙兰的行为不满,显灵了。 牛氏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大运啊,不怪你弟,都怪那个小贱人,是她不要脸皮勾引你弟弟,你有气,都冲她去!” 又咬牙切齿道,“哲儿若是吓出个好歹,我定剥了那贱蹄子的皮!” 透过宁靖打出来的洞,苏凉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苏兴哲梗着脖子说了一句,“就是她蓄意勾引我!” 苏凉只想吐…… 宁靖拉了一下苏凉的袖子,指了指刘蕙兰的房间。 苏凉悄悄靠近,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神色一变,破门而入。 房中漆黑一片,梁上悬着个人。 苏凉拿出随身带来的菜刀,割断了绳子。 刘蕙兰咳嗽着,蜷缩在地上,眼中只有一片绝望的死寂。 “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再等等。”苏凉故意捏着嗓子,在刘蕙兰耳畔说了一句话后,快速离开。 刘蕙兰意识模糊,根本没看清苏凉,只觉得神仙显灵,阎王爷不收她…… 轰隆隆,一声接一声。 苏兴哲家围墙倒塌。 猪跑了。 鸡飞了。 厨房突然起火了。 …… 苏凉回到隔壁后院,就见刚祸祸完牛氏家的某仙儿举起一个圆滚滚的茄子,“明天可以再做一次酥茄子吗?” 026.打一架 【打一架】 旭日初升。 苏凉刚打开大门,白大娘挎着篮子过来了。 最近因为苏凉提供的机会,白家得了些意外的收入,且柱子的身体有望好转,白大娘眉宇间的愁绪散了不少。 “凉丫头,我刚摘的野菜,知道你们喜欢这个,你拿点?”白大娘笑着说。 苏凉请白大娘进来,拿了一把新鲜的野菜放到厨房。 白大娘见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夸苏凉是个过日子的。 但苏凉只负责做饭,洗碗收拾是宁靖的活儿。 白大娘说着,提起苏兴哲一家。 “你们没出门,不知道,昨天夜里牛婆子家出大事了!”白大娘说。 女人的八卦似乎是天性。 苏凉故作不知,白大娘见她有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 “牛婆子她家老大身子骨一直都不好,刚娶上媳妇儿,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要我说,儿媳妇年纪轻轻的也没生过娃,让她回娘家,再找个人嫁了多好,非得让她守一辈子活寡不成?” “牛婆子就是不放刘蕙兰走,让她伺候一家子人,天天打她,骂的那些话,真是没法听!要是我家姑娘被这么磋磨,我定让儿子打上门去!没这么欺负人的!还不是因为她家有个读书人,都不敢得罪!” “你猜怎么着?昨儿个夜里,他家墙塌了,猪跑了,鸡飞了,着火了!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都说是闹鬼了!” “方才我摘菜路过他家门口,猪还没找回来。我看牛婆子指定要找道士来做法驱邪了!” 白大娘不能说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出了口恶气。 白鹤原跟苏兴哲一起在镇上学堂读书,但柱子出生后体弱多病一直吃药,白家负担不起,白鹤不得不放弃了。 从那以后,牛婆子可没少奚落白大娘,尖酸刻薄的嘴脸让白大娘心中暗恨不已。 白大娘一直觉得小儿子白鹤聪明,是读书的料子,可惜家里供不起,心里本就憋气愁闷。 有几次牛婆子当众阴阳怪气,白大娘险些忍不住冲过去撕烂她的臭嘴! “说不定真是有鬼。”苏凉一本正经地说,“咱村有道士?” 白大娘摇头,“咱村没有,镇上有。” “灵验吗?”苏凉问。 白大娘轻嗤,“那就是个收钱办事的老骗子!” 苏凉脑中灵光一现,想到怎么帮刘蕙兰脱离苦海了…… 救人不能半途而废,刘蕙兰只要不离开牛婆子家,昨夜的悲剧迟早会重演。 白大娘跟苏凉分享完村里最劲爆的八卦,心满意足地挎着篮子走了。 “借我一套你的衣服。”苏凉进门,对宁靖说。 宁靖也没问她要做什么,从柜子里取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给苏凉。 苏凉比了比,太大了。 “送你了。”宁靖说。 “谢了。”苏凉拿着衣服回到她的房间,取来剪刀针线,简单裁剪缝补后,穿上很合身。 等宁靖再见到苏凉,她做男装打扮,束起男子发髻。 尚未及笄的少女,乍看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苏凉又拿了宁靖房中的草帽,是梁叔留下的。 “我到镇上去一趟,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苏凉问。 宁靖摇头,“没有。” “若齐峻来接,让他等一等。”苏凉话落,已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从村里去镇上,有一条近些的小路,白鹏给苏凉指过。 小路窄,拉车或挑着担子都不能走,平时没啥人。 苏凉抄小路,速度很快,半晌就进了飞雁镇。 找人打听后,找到了常年在巷口摆摊的老道士。 老道士衣衫破旧,眸中精光闪烁。 苏凉草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开门见山,“今日若有苏家村的人来请道长做法,道长去了,就告诉那家,守寡的大儿媳跟小叔子属相相克,需得离得远远的。” “贫道从不说谎。”老道士轻哼。 苏凉拿出一块银子,“道长,他们真的相克。” 老道士眼睛一亮,一把夺过银子塞进怀中,拂尘一挥,“小公子放心,贫道会好好瞧瞧的。” 不久之后,就有个男人匆忙来请老道士,往苏家村的方向去了。 …… 苏凉割了些新鲜的肉,又买了点杂粮和调料,拎着篮子准备抄小路回家去。 尚未走出飞雁镇,一辆马车停在了身旁。 “苏姑娘?” 听到邢玉笙的声音,苏凉驻足,就见齐峻赶着车,旁边坐着与他样貌相仿的另外一个侍卫齐严。两人是亲兄弟。 邢玉笙坐在车里,神色惊讶地看着她。 “真是苏小姐!”齐峻笑着说,“方才世子爷说像,属下都没认出来!” “你们这是,去我家?”苏凉问。 “总麻烦苏姑娘上门为我医治,过意不去。我也想出来看看。”邢玉笙解释。 苏凉点头,上了马车。 “宁靖没来?”邢玉笙打量苏凉的打扮,她穿的像是宁靖的衣服,但小一些。摘掉草帽,俨然是个玉面美少年。 “他在家。”苏凉说,“邢世子的脸色比起前两日好了些。” “都是你的功劳。”邢玉笙正色道,“你独自在外走动,扮男装是方便些,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苏凉知道邢玉笙误会,也没解释。 邢玉笙拿出一块精致的玉牌,交给苏凉,“宁靖在北安县参加科考的事已办妥了,到时带着我的令牌前去即可。能否考中,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多谢。”苏凉收下了。 马车进村,路过苏兴哲家时,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见苏凉打了帘子往外看,邢玉笙问,“这家今日办喜事吗?” 苏凉点头,“是,大喜事。” …… 马车停下,苏凉先跳下车,就见宁靖站在大门口,正好看过来。 等邢玉笙被齐峻和齐严扶着下车,坐在轮椅上时,苏凉已脚步轻快地走向宁靖,把篮子和玉牌都给了他。 邢玉笙收回视线,环顾四周。 这里比起秋明山庄更淳朴自然,宁家的房子并无特殊之处,看起来就是村里寻常的一户。 邢玉笙今日来,也是因为他实在不解,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着苏凉,让她对于当北静王府老太君的干孙女,到王府做千金小姐,得到荣华富贵都毫无兴趣。 除了玉牌,邢玉笙还带了不少礼物来。 上好的茶叶、人参、燕窝、整匹的绸缎和棉布、名贵的古董花瓶、八样点心,另有一篮寻常百姓吃不到,甚至都没见过的葡萄。 齐峻推着邢玉笙进门,齐严把礼物都拿过来。 “都是祖母准备的,请一定要收下。”邢玉笙说。 苏凉见到那些贵重的礼物,虽面露笑容,但并无任何惊喜或好奇之色,“恭敬不如聪明,请替我向老太君转达谢意。” 到宁靖的房间,苏凉给邢玉笙施了针。 宁靖就坐在旁边认真看着,倒让邢玉笙觉得不太自在。 他是对苏凉颇有好感,因为从未见过如此洒脱又从容的姑娘,且她还有真本事,独立坚强。 但苏凉已跟宁靖成了亲,邢玉笙心中略有遗憾,并没有非分之想。 邢老太君虽不止一次表露出对于邢玉笙错过苏凉的遗憾,也是真心喜欢苏凉。 但邢玉笙很清楚一件事,不管是先前骗人的黄婉儿,还是如今的苏凉,邢老太君都只是想给他纳个妾。 邢玉笙可以借养病之名,长时间不回家,但并没有选择世子妃的自由。哪怕邢老太君支持他,北静王夫妇不同意也是枉然。 他可以拒绝家族的安排,不娶妻。但要想明媒正娶,就绝对绕不开家族。 甚至今早邢老太君还提起,等过些日子邢玉笙身体好转,就该回家了,他的亲事也要尽快定下。 苏凉便是没有嫁给宁靖,邢玉笙也不认为她会愿意给人做小。 而邢玉笙昨日接到消息,因长信侯顾氏谋反被诛族,长信侯世子顾泠原本的未婚妻年家小姐没了婚约。邢玉笙的继母,如今的北静王妃想为她的亲生儿子求娶年如雪。 邢老太君认为北静王府与如今圣眷正浓的将门年氏联姻是好事,且她曾见过年如雪,认为两家便是结亲,应该先考虑邢玉笙。 …… 窗户开着。 刚收起银针,苏凉就见白大娘又来了,白小虎和柱子也都跑了进来。 柱子小脸红扑扑的,才刚跑过步。 见家里有客人,白大娘正犹豫要不要走,苏凉就出来了。 “宁靖的朋友来看他。”苏凉说。 白大娘拉着苏凉,说起牛婆子家闹剧的最新进展。 “真请了镇上那老道来!我们都去瞧了,老道在牛婆子家到处看,又问他们一家人的属相,你猜他最后怎么说的?”白大娘一副“你肯定猜不到,快问我”的样子。 苏凉便“好奇”地问,“道长说是有鬼吗?” “大白天的,真有鬼他也看不见!”白大娘摇头,“那老道说,是刘蕙兰跟苏兴哲属相相克!再不赶紧分开,苏兴哲必会霉运缠身!你是没看见,当时牛婆子那张老脸呦,跟臭茅坑的石头一样!” “原来如此。那他们岂不是要把刘蕙兰赶走了?”苏凉问。 白大娘轻哼,“牛婆子指望苏兴哲考功名当大官呢,当时一听刘蕙兰会祸害苏兴哲,马上就把刘蕙兰打出去了!说她以后再也不是苏家人,再别进苏家村!还说今儿就到县衙去,把刘蕙兰的户籍都改回她娘家去!跟苏家断得干干净净!” 苏凉微笑,“也算好事。” “谁说不是呢!”白大娘感叹,“希望她再嫁个好人家吧!” 苏凉当然不会对白大娘说,她最宝贝的小儿子白鹤似乎对刘蕙兰有意思。 苏凉暗中行事,意在救刘蕙兰性命,至于姻缘之事,她没兴趣撮合,也不能撮合。 别看白大娘如今真心同情刘蕙兰,若刘蕙兰想嫁给白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邢玉笙走后,宁靖突然对苏凉说,“若你昨日没拒绝邢老太君,她定会撮合你跟了邢玉笙,做妾。” 前面苏凉并不意外,她当时猜到了。但听到最后两个字,还是愣了一下。 晚些时候,白小虎又偷偷跑来,说的是他自家的“八卦”:他奶奶气得差点晕过去,因为他小叔说想娶刚被牛婆子赶走的刘蕙兰…… 苏凉什么也没说,给白小虎拿了一盒点心,让他带回去跟柱子一起吃。 人性很复杂,某些角度看,高高在上的邢老太君跟白大娘没什么差别。 不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她们并不吝啬释放自己的善意。 但如果苏凉想用恩情做条件,当北静王世子妃,邢老太君怕是会觉得她痴心妄想。 而白大娘可怜刘蕙兰,希望她嫁个好人家,但轮到自己儿子头上,却是万万不能…… 苏凉开玩笑地说,“若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就好了,我也给自己谋个好身份,如此哪天看上个贵族公子,不至于只能做妾。” 她并不觉得邢老太君或白大娘有多大问题,各有立场。 邢老太君认为自己出身尊贵的孙子得高门贵女才相配,而白大娘只是希望她的宝贝儿子娶个黄花闺女。 宁靖点头,“你可以参加武举。” 苏凉表示惊讶,“武举允许女人参加?” “敌国有女将,曾嘲笑乾国女子只会绣花,皇上便准许女子参加武举,但迄今并没有女子在武举中获取功名。”宁靖说。 “是要一级一级打到京城去吗?”苏凉表示有点兴趣。 宁靖摇头,“不必。在文举殿试前,参加武举的人全都到京城比武选拔,只有年龄限制,需在三十岁之下。你真想参加?就为了谋个好身份嫁人?” “或许会,或许不会,到时看心情。”苏凉很随意地说,“你武功似乎很厉害,出去打一架?” 027.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 大门从里面插上,两人就在开阔的院子里,赤手空拳过起了招。 先前当街救言雨,宁靖已见识过苏凉的身手。 而这是苏凉第一次看到宁靖出手。 若有观众,定会觉得,苏凉的招式快、狠、准,而宁靖看似很慢,却能见招拆招,有四两拨千斤之感。 一个凌厉如刀,一个潇洒如风。 同时收手,宁靖气定神闲,苏凉有点喘。 “你没用全力。”苏凉说。 宁靖并未否认,“你也并非真正实力。” 苏凉受限于如今这娇弱的身体,只能发挥出前世实力的五成不到。 “我是得尽快练起来。你擅长什么武器?”苏凉好奇。 宁靖说,“长剑。” 苏凉问,“有时间能教我剑法和轻功吗?” “好。”宁靖点头,“那你留下为我做事?” 又是这个始终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苏凉拒绝,“只能换一顿酥茄子。” 两人搭伙,苏凉做饭,宁靖洗碗。 但点菜,得另“加钱”。 “成交。”宁靖表示接受。 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 白鹤脸色不太好看,视线越过宁靖,看向苏凉。 “有事跟我说。”宁靖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苏凉猜到白鹤的来意,也没过去。 “我想请你们帮忙劝劝我爹娘……”白鹤说了他想娶刘蕙兰的事。 等他说完,宁靖摇头,“这种事,自己想办法。”话落便把门关上了。 最近两家走得近,白鹤或许觉得,宁靖和苏凉开口,白老头和白大娘能改变心意。 但有些事,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白小虎飞奔回家,“小叔没进门就被宁大哥赶走了!” 白大娘恨恨道,“连外人都知道他在犯傻,懒得理他!真不知道那个刘蕙兰做了什么,竟把他的魂儿都勾跑了!” 大儿媳刘氏纳着鞋底,一言不发。刘蕙兰还是她本家妹子,关系颇好。但这种事,连她都是外人,没说话的份儿。 …… 午饭苏凉做了宁靖点的酥茄子,烙了千层肉饼。把白大娘送的野菜洗净,拌上少许面蒸熟,调汁拌匀。 “你若想赚钱,可以开个酒楼。”宁靖再次夸赞苏凉的厨艺。 苏凉点头,“哪天我真开酒楼,就雇你当掌柜,往那一站,大姑娘小媳妇定都争着去吃饭,有美食,还有美人看。” 宁靖蹙眉,“你把我当花瓶?” 苏凉微笑,“夸你好看都不行?” …… 吃过饭,宁靖拿出了曾给苏凉看过的宝箱,“你可以挑三样。” 言雨,邢玉笙,刘蕙兰。 虽然苏凉救人都是自愿的,但按照约定,宁靖还是要给她报酬。 “这支簪子也可以?”苏凉拿起成亲那夜年锦成插到她发间的玉簪。 看梁叔当时表现,苏凉猜测这本就是宁靖的东西,说不定是他送给某个姑娘的定情之物? 宁靖摇头,“只它不行。” 苏凉放下玉簪,表示无所谓。她挑了个金镯子,金镶玉吊坠,绿宝石戒指,剩下的宁靖又收起来了。 苏凉问宁靖要了个带锁的木箱子,把原主的绣品和三样珠宝都放进去。那些被用过的绣品,都已洗净晾干整理好了。 穿越至今,苏凉只见过,也只吃过梨这一种水果,今日得了邢玉笙送来的葡萄,尝了尝,觉得美味极了。 天快黑的时候,白大娘又来了一趟,只字不提白鹤跟刘蕙兰的事,只是告诉苏凉,牛婆子家的猪找到了。 “她平日里得罪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竟给好好的猪喂了老鼠药!”白大娘虽然厌恶牛婆子,但说起这事,也不禁叹气。 猪对农家人来说是重要的财产,这下牛婆子家损失惨重。 死猪是在山里发现的,老鼠药几乎家家都有,就算到县衙去告,最后也未必能查出来。 “幕后黑手”苏凉只对那头猪有点抱歉,对苏兴哲一家并没有。 “还有个事儿,是我猜的。”白大娘拉着苏凉说,“你兴许不知道,自从苏大强一家卖身当了劳工,牛婆子就盯上他那房子了!如今牛婆子家的墙塌了,房子也破了,修修是能住,但她说不定会趁机霸占你那边的房子!你可得留个心眼儿!” 苏大强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牛婆子家这些年供苏兴哲读书,一穷二白,没钱盖新房,破得很。 对于此事,牛婆子昨日当着苏凉的面都提过一次。 苏凉谢过白大娘,她要走的时候,提起最近要给白鹤说亲。 苏凉只笑着道声恭喜。 这边白大娘刚走,苏凉吃了几颗葡萄,正要接着练字,又听见有人拍门。 “宁靖。”苏凉怀疑白大娘说中了。 宁靖去开门,就见外面站着里正苏柏,几个苏家的族老,还有牛婆子夫妇,领着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子。 “凉丫头呢?让她出来,有事跟她说!”牛婆子开口。 “她睡了。”宁靖神色淡漠。 苏柏叹气,“宁公子,昨夜村里出了怪事,你听说了吧?兴哲家房子塌了,一家老小没地方住。兴哲是咱村唯一的读书人,下月就要参加院试,需得有个安静住处。大富家的房子现在空着,他们想先搬过去住一段,等他家房子修好再搬回去。” “宁公子家里富贵,不差那几个钱,干脆就把房子送给兴哲。将来兴哲考中功名当了官,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有个族老开口。 来的人纷纷附和。 话里话外,宁靖和苏凉若是不答应,就是小气,心狠,目光短浅。 宁靖薄唇轻启,“五十两。” 牛婆子尖叫,“本就是苏家的房子,我们怎么不能住?你还要钱?” 苏柏叹气,“那房子是凉丫头跟镇上开赌坊的胡二爷买来的,真花了五十两。要不让兴哲写个借据,先欠着,等他考中秀才,县衙有赏钱,到时再还上。” 房子其实是胡二送给苏凉的,苏柏知道,却故意这么说,因他并不想得罪宁靖和苏凉。但族老压着,又怕苏兴哲真出了头,也不想得罪,只能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牛婆子哭嚎起来,“我家哲儿读了这么些年书,总算能出头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要考不上,就是你们害的!哲儿心情不好,你们还逼他写欠条,你们心怎么这么狠啊!这是要断了我们全家的活路啊!” 两个小孩子得了暗示,都哭着往宁靖身上扑。 宁靖蹙眉避开,俩孩子扑倒在地,哭得更厉害了。 牛婆子见状,立刻开始碰瓷,“你们都看见了,他打我孙子!你们一群姓苏的,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外人欺负啊!” 苏柏见牛婆子的无赖嘴脸,额头跳了跳,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拽起来,“都别吵了!兴哲是个读书人,哪里会做占人便宜的事?将来考中功名,也会被人指摘!就算为了他的前程,这借据也得写!” 族老纷纷变了脸色,因为苏柏的话不无道理。 牛婆子却立刻反应过来,“少吓唬我!只要他们把房子送给我们,凭啥不能要?” “不送。”宁靖面无表情。 “你让苏凉出来!看她是不是要看着我们一家老小冻死在外面!”牛婆子吆喝,“苏凉!你出来!出来看看你侄儿吧!都活不了啦!” 苏凉神色烦躁地放下笔,走了出来。 一见到她,牛婆子嚎得更起劲儿了,还掐着两个孙子让大声哭。 苏凉一把将宁靖拉到身后,抓住被推过来的小孩子扔了回去,冷脸看向苏柏和那些族老,“村里就只我那一处空房子?你们家里都没有空屋子?住不了我的房子,他们今夜就会冻死在外面?” 苏柏面色一僵,“也不是……” “既然你们都同情苏兴哲,看重他是个读书人,又都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何不把他接到自己家,好生伺候着,等他考中了,自然念着你们的好。”苏凉冷哼,“这么好的事,想必各位长辈都很乐意,哪轮得到我这个恶毒冷血的小辈出头?柏叔,你说是吧?” 苏柏被苏凉这一通犀利讽刺给怼得很是尴尬,神色讪讪,不敢接话。 其实牛婆子家的房子本来坏得不严重,是他们为了借机霸占苏凉的房子,故意弄塌的。 但苏凉最烦道德绑架,一堆老家伙再带上两个小可怜,企图激发她的圣母心? 抱歉,那玩意儿,她根本没有。 甚至牛婆子家的房子就是她和宁靖故意破坏的,谁让他们压榨欺辱小寡妇,差点把人逼死? 一手反绑架,让那些族老和里正都无言以对。 “就要你的房子!你的房子最好!”牛婆子的大孙子一声高喊,点破了他们用卖惨遮掩的强盗嘴脸。 苏凉把门重重关上,就听外面传来苏柏的声音,“回去让兴哲写好借据再来!要不就先住你兄弟家去!” 继而是牛婆子的哭嚎怒骂,两个孩子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苏凉心如止水。那家人是不可能真写借据买下房子的,苏兴哲兽性上头就想霸占寡嫂,算什么读书人? 两人走到各自房门口,苏凉突然叫住宁靖。 “怎么了?”宁靖问。 苏凉轻哼,“你不是也要参加院试吗?好好考,最好等结果出来,能把那一家子气得吐血。” 宁靖点头,“好。明日我要吃蒸菜。” 苏凉扶额,“成交!” 028.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苏凉是个行动派。 昨日说要好好练武,今日天不亮就起来在院中跑步,上午又找来工具,在院子里架起双杠、沙袋等简陋版器材。 宁靖原本坐在房中看书,后来搬了椅子坐到院子里,苏凉只顾自己忙活,完全没有叫他搭把手的意思。 若是外人在,就能看到身材娇小的少女挥舞着大铁锤钉木头,某男子袖手旁观。 等邢玉笙到的时候,苏凉已完工且试用过了。 “这些是……”邢玉笙对院子里今日突然多出来的东西表示很好奇。 苏凉不想解释太多,便拿过宁靖手中的书,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微笑道,“是他的玩具。” 邢玉笙一愣,“宁公子,可否让我开开眼,这些是什么玩法?” “不给你看。”宁靖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转身,留给邢玉笙一个高冷的背影。 “邢世子别见怪,他就这脾气。”苏凉“黑”起宁靖毫无心理负担。而她宁靖表现得跟宁靖很熟络,是不希望邢玉笙对她有什么念想,麻烦。 邢玉笙笑笑,“宁公子很神秘。” 今日他又带了礼物来。两套全新的被褥,两只肥美的野鸡,还有一篮子红艳艳的山楂。 “野鸡是齐峻昨日抓的,红果是庄子里的。”邢玉笙说。 “多谢。”苏凉收下,就去给邢玉笙施针。 宁靖又过来围观,邢玉笙问他是不是在跟苏凉学医术。 宁靖摇头,“只是想看针扎人。” 邢玉笙:……他跟宁靖无冤无仇,什么奇怪的癖好…… 苏凉却觉得,宁靖的胡扯,跟她的胡扯,目的都只是拒绝邢玉笙窥探他们的生活而已。 针灸后,邢玉笙提议跟宁靖对弈,也被拒绝了。 终于意识到不受欢迎的邢玉笙放弃了跟这对夫妻做朋友的念想,带着人走了。 坐上马车,齐严忍不住为邢玉笙抱不平,“主子一番好意,他们根本不领情!” 邢玉笙轻叹,“言重了。我送来的东西,苏凉都笑纳了,也并未拒绝为我医治,何为不领情?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结交之意,被婉拒了。” “一个落魄的商贾之子,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齐严冷哼。 “不要小看他。”邢玉笙摇头,“他非池中物,如今这境况,只是暂时的。” “何以见得?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属下没看出他还有什么本事?明明有本事的是苏小姐!”齐严说。 “那你认为,苏凉为何愿意跟宁靖在一起?”邢玉笙反问。 齐峻笑道,“说不定,只是因为宁七公子长得美。” 邢玉笙愣了一下,“这……虽然我认为苏凉并非肤浅之人,但也不是没可能。” 马车驶出苏家村,邢玉笙突然又开口,“论样貌,我比宁靖,差很多吗?” 齐严摇头,“世子爷比他好看多了!” 与此同时齐峻实话实说,“也没差太多。” 齐严捶了齐峻一下,“反正属下觉得,除了曾经的长信侯世子顾美人之外,乾国的年轻男子,无人能及主子!” “你何时见过那位顾世子?”齐峻问。 “王妃在的时候,曾有一次派我去京城给顾世子送礼,我没说过吗?”齐严挠头。 车帘掀开,露出邢玉笙疑惑的脸,“怎么回事?” 齐严便说,邢玉笙过世的母亲多年前回京城探亲后离开,出京没多久,路遇年幼的长信侯世子。 顾泠独自一人,说迷了路,坚持让当时北静王妃秦氏亲自送他回家,派下人护送都不行。 本觉得顾泠不讲理,但因他年幼,善良的秦氏还是依了他,折返回到京城。 当日便听说秦氏原本要走的那条路发生了严重塌方,若有人经过,定会被埋进去。 “那次是有人算准时间,蓄意谋害王妃,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王妃认为是顾世子救了她,但并未声张,只每年派我爹暗中给顾世子送一份生辰礼。那年我爹伤了腿,才让我去的。当时阿峻陪世子爷到别处游历了,没在家中,所以不知道。”齐严说。 “娘怎么从未跟我提过?”邢玉笙不解。 齐峻轻叹,“长信侯与王爷素有仇怨,王妃只是感谢顾世子的无心相救,不能与他再有更多牵扯吧。” 邢玉笙想起顾泠出事后,他的继母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顾泠的未婚妻年如雪,而他的祖母认为年如雪嫁给他更好,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上次听你们说,顾泠逃出京城,被抓到了吗?” 齐严摇头,“没听说抓到人。月中的时候,奉皇命搜捕顾世子的年将军还来过此地!” “年锦成?”邢玉笙眸光微凝。 “是他。传闻中清高孤傲的顾世子唯一的朋友,就是那位年将军。据说顾家出事前两年,顾世子久居护国寺,除了年锦成,没人能见到他。”齐严面露轻嘲,“可见那年锦成,也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 齐峻皱眉,“皇命难违,他若不这么做,年家就无法与顾氏谋反案撇清干系。” 齐严冷哼,“若他接下来真把人抓到,用顾世子的性命回去邀功,你还认为他有苦衷吗?” “此事与我们无干,休得多言,小心祸从口出。”邢玉笙话落,放下车帘,心中却沉了沉。 得知母亲跟顾泠的渊源,邢玉笙是决计不会同意邢老太君的安排,跟年如雪产生什么瓜葛的。 良久后,马车里传出邢玉笙的长叹,“希望顾泠如今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 齐峻问齐严,“顾世子有多美?” 齐严想了想说,“很难描述。京城里流传着一种说法,顾美人一笑倾城,但没人能得到他的笑。我听说之后,回去告诉王妃,王妃便笑,她见过小时候的顾世子,说顾世子比咱们家世子爷可爱一百倍。” 邢玉笙:……仿佛他是捡来的…… …… 吃过午饭,宁靖洗了一盘山楂,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皱眉放下,“苏凉。” 正在隔壁房间看书的苏凉应了一声。 “红果不能生吃?”宁靖问。 “怀了儿子的孕妇最喜欢了。”苏凉认真作答。 宁靖:…… 白大娘又带着一把野菜上门,跟苏凉分享牛婆子家的最新情况。 “听说昨天夜里他们来要你的房子了?真是不要脸!” “但你不知道,后边儿更恶心人呢!” “村里富户马二辉家有几间空屋子,巴巴地请他们过去住,管吃管喝。非亲非故的,那一家子只管占便宜,真是没有脸皮!” “结果你猜怎么着?马二辉的闺女,你不认识,叫秀芳的,平日里刁着呢,昨夜跟苏兴哲滚到一堆去了!” “马二辉媳妇儿一口咬死是苏兴哲欺负她闺女,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牛婆子非说是马家给苏兴哲下了药,秀芳不要脸勾引她儿子。两家打得不像样子,苏兴哲脸上都被抓了几个血道子。” 白大娘讲得唾沫横飞,苏凉听得目瞪口呆。 事情之初,她和宁靖只为了让刘蕙兰活下去,可没料到后面这么精彩。 “我去摘野菜,瞧见牛婆子坐在地上哭,那老东西竟骂起你来了!说都怪你心狠,不然他们不会住到马家去,也不会出那种事!”白大娘一脸气愤。 苏凉表示,烂人身上发生烂事多正常,牛婆子有本事就来跟她打架,正好她有点手痒…… 不过作为苏家村“唯一”的读书人,苏凉觉得这事也闹不了太大。 马家人定是存了心的,不然不会那么上赶着。 苏兴哲中了招,但他也不无辜。 后来苏凉再次听说,就是苏兴哲答应等考中功名,娶了媳妇儿之后,让马秀芳进门做妾。 …… 宁靖端着山楂走出来。 “你若没事,到镇上帮我买两双鞋?”苏凉说。 那次买衣服,忘了买鞋子。 原主只有两双鞋,绣鞋本就不适合运动,她这几日运动量又有点大。今早跑步破了一双,方才另外一双也破了,没法出门。 苏凉已花钱请白大娘帮忙做鞋,不求好看,只求合脚结实,但一时半会儿还穿不上。 宁靖举起山楂。 苏凉瞬间会意,“多买点糖回来,我给你做。” 拿了钱之后,宁靖就独自出门,走小路往镇上去。 到半路,察觉附近有人,他并未回头看。 …… 一进成衣店,宁靖就拿出苏凉裁好的纸,要照着这个尺寸买。 老板娘一看,笑夸宁靖是个好相公,拿出一堆绣鞋让他挑。 宁靖选了两双最贵的,又给自己也买了两双鞋。 “公子再看看头花吧?这可是县城最新的样式,给家里的娘子买几个回去,她指定高兴!”老板娘拿出一盒色彩斑斓的头花推销起来。 宁靖却看向旁边无人问津的木簪子,雕花很粗糙。 问了价钱之后,挑了四支。 买好糖,出镇子的时候见有卖蘑菇的,宁靖连背篓一起买下,背着东西回村,路上没有碰到人。 等他到家,发现有不速之客站在门口。 “公子!”红着眼睛的中年男人一见宁靖就跪在地上,“公子快回家吧!再不回去,大公子就把老爷害死了!” 宁靖仿佛没听见,绕过他进了家门,把买来的东西交给苏凉。 苏凉看了鞋子,表示宁靖的审美还是信得过的,很好看。 “那人,什么情况?”苏凉问。 宁靖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说是浔阳城宁家来的。 苏凉只说宁靖不在家,让他在外面等。 “印堂发黑。”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挑眉,“快死了,还是……” 宁靖摇头,“来杀我的。” 029.倒霉鬼 【倒霉鬼】 苏凉试了宁靖买回的鞋子,正合脚。 蘑菇不错,打算用来炖鸡。 至于宁靖要吃的山楂,苏凉本想做糖葫芦,但没有竹签,便决定做不需要签子的糖雪球。 宁靖挽起袖子,听苏凉指挥,把山楂洗净去籽。 “那人叫什么名字?”正在炒糖的苏凉突然问。 宁靖神色淡淡,“不重要。” 苏凉怀疑是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宁家七公子。 但,确实也不重要。 夕阳西下。 白小虎和柱子跑过来,见中年男人在门外站着,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呀?” “我是来找我家公子的,麻烦你们进去知会一声,公子不答应回家,我就一直在这等。”中年男人叹气。 “哥,他找宁大哥的。”柱子说。 白小虎推开门,拉着柱子进去,又把门关好,小声说,“不管他!都不让进来,肯定是宁大哥和苏凉姐姐不喜欢的人!” …… 苏凉回头,就见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地站在门口。 刚做好的糖雪球,雪白的糖霜包裹着山楂,原本鲜艳的红色变得朦胧柔软起来,如雪映红梅,煞是好看。 空气中飘满甜香味儿,宁靖正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往嘴里放。 白小虎和柱子同时咽了下口水。 苏凉招手,“刚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们快来帮忙尝尝。” 白小虎从衣服兜里抓出一大把酸枣,“我家屋后边儿的,有一枝熟了,可好吃了!” 圆滚滚的小枣儿,清脆酸甜。 见苏凉喜欢,白小虎说她家后边山上就有好多。 “改日我去瞧瞧。”苏凉笑说。 两个孩子你一个我一个,很快分完了她给的一小碗糖雪球。 苏凉又盛了一大碗给白小虎,“一次不能吃太多,尤其是柱子,今日别再吃了。拿回家,给你们爷爷奶奶尝尝,可以放些日子。” “谢谢苏凉姐姐!”白小虎接过碗跑走,柱子跟在后面,脚步比前几日稳了些。 …… 做好蘑菇炖鸡,天色暗了下来,院子里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回来送碗的白小虎又端走一碗肉,到家被白老头训了一顿。 “哪日你要走,写本菜谱给我。”宁靖说,“我可以买。” 苏凉点头,“没问题。咱们的钱花不了多久,得想个办法。” 他们生活简单,但并不节省,尤其是在吃食上。 苏凉身体太柔弱,得吃好的补补。 宁靖原本是个吃饭只为了不饿死那种人,但苏凉做的饭例外。 放下筷子,苏凉看向窗外,“来都来了,总不能不让人家进门……” ……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抱着胳膊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公子!” 宁靖一言不发,转身又回去了。 看着敞开的门,中年男人回神,连忙追了进来,又回身把门关好。 进房间,就见苏凉慵懒地坐在桌边,手边放着一碟糖雪球,一碟紫莹莹的葡萄。 中年男人连忙拱手作揖,“这位就是七公子的夫人吧?失礼了,我是宁府的四管家,叫赵鸣。” 苏凉反问,“我要去了浔阳宁家,真能当上正经的少夫人?” 赵鸣一愣,赔笑道,“老爷最疼爱七公子,自然会认七少夫人的。” “最疼爱他,偏就把他赶出家门?”苏凉面露轻嘲。 赵鸣连声叹气,“那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如今风头过了,老爷就派我来接公子回家。” “你应该打听过我是谁吧?”苏凉问。 赵鸣点头,“是,少夫人原在京城长大,也是出身名门。” “名门谈不上,且今时不同往日。去了宁家,以我的身份,顶多做个侧室,还要遭人白眼。既如此,倒不如不去。”苏凉说。 “那公子……”赵鸣看向宁靖。 “他可以跟你走,但我做绣活儿养活他这么久,总不能最后什么都没落着吧?”苏凉意有所指。 “多谢少……苏姑娘对我家公子的关照。”赵鸣说着,掏出一张百两银票。 苏凉接过去,似笑非笑,“果然是豪富人家,连个四管家随身都带这么些银子。” 赵鸣讪笑,“出门在外,以备不时之需。” “你既知道我原在京城生活,就给这点小钱,打发叫花子呢?”苏凉突然变脸。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等回到家之后,再禀报老爷,派人酬谢苏姑娘。”赵鸣说。 苏凉摇头,“我这人,只信真金白银。五千两拿来,人跟你走。” 赵鸣脸色一僵,“苏姑娘,老爷病重,在等公子回去,不能耽搁。我们回到家之后……” “少废话,我不信。”苏凉冷了脸,“你可以走了。没有五千两,免谈。” 赵鸣看向宁靖,“公子,这……” 宁靖面无表情,“我最不喜欢欠别人。若宁家连这点钱都不肯出,我也不必回去了。” 不多时,被赶出去的赵鸣快步离开了苏家村。 有辆车等在村口,赵鸣上车,脸色一沉,“去县城!” …… 翌日,赵鸣再来时,前来求医的邢玉笙还没走。 注意到齐严齐峻佩剑上北静王府的图腾,赵鸣脸色变了变,保持距离等在外面。 邢玉笙看见宁靖在吃糖雪球,询问是什么点心。得知是他昨日送来的红果做的,便好奇尝了一颗,连声夸赞。 苏凉让他带一些回去给邢老太君。 邢玉笙要离开时,看到了赵鸣,“那是什么人?” 齐严叫赵鸣过来问话,得知是浔阳城宁家来的人,要接宁靖回去。 邢玉笙面色不虞,“宁靖的夫人,是本世子的义妹,她若不同意,谁敢乱来,小心脑袋。” 赵鸣神色一惊,反应过来时,邢玉笙已上车走了。 …… 齐峻笑言,“苏姑娘好像没答应做世子爷的义妹。” 马车里传出邢玉笙幽幽的声音,“我一厢情愿给她撑腰,不行吗?” 齐严叹气,“那姑娘真是怪。换了别个,早就缠着世子爷不放了,这偏得世子爷上赶着。” 齐峻呵呵一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宁家去。” “不会。”邢玉笙语气肯定。 “万一他们回去了呢?”齐严问。 邢玉笙轻哼,“苏凉答应给我医治,还没治好,怎么会走?宁靖要走,倒是无妨。” “若真剩下苏姑娘一个人,那就太好了,咱们请她到王府做府医!”齐严高兴起来。 齐峻轻咳,“哥,老太君和世子爷都没这么大的面子,你就别做梦了。” …… 赵鸣拿出一叠银票,恭敬地递给苏凉,“这是五千两,感谢苏小姐照顾我家公子。” 苏凉接过去,故作惊讶,“才一夜过去,从哪儿弄来的?” “从县城钱庄取的。”赵鸣恭声说,“想着公子回去路上要用钱,出门前老爷给了块牌子。” “原来如此。”苏凉轻笑,“不过这里面有点误会,我要的是五千两黄金。宁氏唯一的嫡出公子,那么金贵,五千两银子怎么够?” 赵鸣脸色绷不住地难看,“求苏小姐高抬贵手,别为难小人了。老爷真的病重,那牌子只能取五千两的银票,再多也没有了。” “那真是遗憾,得劳烦你再跑一趟。”苏凉神色认真。 赵鸣去看宁靖,宁靖只管看书,头也不抬。 犹豫了片刻后,赵鸣再次开口,“方才小人在外面遇见了北静王府的世子爷,他自称是苏小姐的义兄。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昨夜胡言乱语了。苏小姐的身份,当然能做七公子的正室,老爷知道肯定很高兴,还请少夫人跟公子一起回家吧!” “能是能,但我不稀罕,就要钱。”苏凉摇头。 赵鸣讪讪的,“苏小姐认了邢世子做义兄,应该不缺钱吧?” 苏凉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赵鸣连连赔罪,“不敢,不敢……” “我要吃葡萄。”苏凉说。 宁靖默默地放下书,洗了手,给苏凉剥起葡萄皮……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宁靖如今是我的人,想让他‘走’,可没那么容易。” 苏凉刻意加重的那个字,让赵鸣袖子下的手颤了一下。 …… 看着赵鸣灰溜溜地离开,苏凉感叹,“原来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 “前有杀手,他应是专程来给我收尸的。见我还活着,打算骗我离开,路上动手。”宁靖神色淡淡,“经此一事,他们更想杀了我,和你。” 苏凉摇头,“原本某些人就一定要除掉你,无所谓更想。” 宁靖颔首,“也是。” “若连我也要一起除掉,更不必担心。我有性命之危,你能预知。”苏凉很淡定。 …… 北安县。 一个男人背对赵鸣,看着墙上的画,“怪不得,大哥花重金请了燕十八出手,老七都没死。原来,是找到靠山了。” 赵鸣躬身说,“跟北静王府有关系的,是跟七公子在一起那个女人。” “能看上老七,又敲诈我们五千两,真是好色又贪财。”男人冷哼。 “那如今……”赵鸣脸色难看。 “来都来了,本想亲手送老七上路,既然他跟他的女人不识相,就算了。”男人冷笑,“大哥出的最高价,按照燕云楼的规矩,失手是要负责的。接下来,燕云楼的楼主会把燕十八杀了,再亲自出手,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 翌日,再见到邢玉笙时,宁靖多看了他两眼。 “我脸上有脏东西?”邢玉笙觉得奇怪。 苏凉想到什么,拉着宁靖到一旁说起悄悄话。 “他又……” “嗯。” “这倒霉鬼,难不成是先前要毒害他的人,得知事情败露,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弄死?” “我想也是。” …… 苏凉转身,对邢玉笙笑了笑,他突然感觉心里毛毛的,“那个,我昨日对宁家奴才自称是你义兄,是我不对,你别介意。” 苏凉拿出一根银针,指向邢玉笙的眉心,“听说秋明山庄有温泉,我们可以过去住几日吗?” 邢玉笙轻咳,“当然可以,我还以为什么事。”莫名有点害怕…… “那就好。”苏凉点头。 鬼使神差地,邢玉笙又问了一句,“若我不答应呢?”问完就一脸尴尬地改口。 苏凉想了想,“你要不同意,今日就别走了。” 邢玉笙笑了,“我可以住下吗?” 宁靖凉凉地看了邢玉笙一眼,薄唇轻启,“睡柴房。” 030.燕十八 【燕十八】 堂堂北静王世子,当然不可能睡柴房。 且邢玉笙很乐意邀请苏凉上门做客,宁靖是顺带。 要走时,碰见白大娘,她问苏凉何时回来,苏凉说两三日就回。 担心有人来家里偷盗,宁靖和苏凉各带了一个箱子走。 马车出了苏家村,邢玉笙问宁靖,“浔阳城来的人,打发走了?” 宁靖捧着书看,回答的是苏凉,“走了。我要五千两黄金才肯放人,只拿来五千两银票,又回去取了。” 邢玉笙嘴角微抽,“倒像是你挟持了宁靖。若真拿来,你就让他走?” “他们并非真心接宁靖回家,自然也不会真给那么多钱。反正不能善了,不如敲一笔钱花。”苏凉微笑。 邢玉笙轻咳,“你若缺钱,可以跟我讲。” “我不缺钱,敲诈宁家是一种乐趣。”苏凉说。 邢玉笙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宁靖,长叹一声,“你对他可真好。” 苏凉知道邢玉笙误会她是因为宁靖被逐出家门所以对宁家有敌意,但事实上,这次是因赵鸣先对宁靖有的杀意,她小小反击而已。 无需解释。 一路上宁靖都在看书,邢玉笙找话题跟苏凉聊天。 得知苏凉失忆,京城的事都忘了,邢玉笙很意外,“那你的医术……” “我只是失去一部分记忆,并不是变成了傻子。”苏凉说。 邢玉笙微叹,“如果你想知道以前的事,我可以派人到京城调查一番,再告诉你。” “那敢情好,谢了。”苏凉并未拒绝。 这件事很重要,虽然她自认为不是原主,但除宁靖之外,无人知晓,也不可与人言。 只能用现在的身份,就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跟此身份有关系的人和事,如此才能避免意外情况。 且能查到的事,本就不是秘密。 赶车的齐严开口,“世子爷,属下到京城走一趟?调查苏小姐以前的事,顺便打听一下顾世子的消息!” 苏凉闻言,心中惊讶,下意识地去看宁靖。 他神色丝毫未变,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书。 邢玉笙面色猛地一沉,“回去再说。” 齐峻拧眉,示意齐严闭嘴。 顾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齐严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乍一听邢玉笙跟顾泠像是一伙的,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认识。 只是因为已故北静王妃秦氏跟顾泠多年前的一个交集,让邢玉笙开始关注顾泠的消息。 虽然苏凉救了邢玉笙的命,他很欣赏她,想跟她做朋友,但远不到绝对信任的地步,交浅言深要不得。 齐严向来心直口快,这下也意识到说错话,一路上都不敢再开口。 邢玉笙怕越描越黑,并未解释,佯装疲惫,闭眼假寐。 “顾世子”三个字,却让苏凉记住了,她直觉这跟宁靖有关。 马车进了秋明山庄,邢玉笙安排苏凉和宁靖直接住进了有温泉的清幽小院。 知道他们尚未圆房,准备了两个相邻的房间。 邢老太君年纪大了,邢玉笙身体不好,山庄的温泉平素没人用,要先收拾一下,明日才能泡。 泡温泉只是苏凉找的借口,并不在意这个。 再次见到邢老太君,她还以为苏凉上门是改主意了,很是热络。 得知苏凉只是想来泡温泉,邢老太君难掩失望,说让她好好玩,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千万别拘束。 …… 齐严跪在邢玉笙面前,训斥他的是齐峻,“爹说过多少次了,祸从口出,你再这样口没遮拦,回到王府被人抓住把柄,只会给主子惹来大麻烦!” “够了。”邢玉笙蹙眉,“苏凉既然同意我调查她的过往,也是信任我。今日你说漏嘴的事,我也相信她不会做什么。” “但,还有个宁公子……”齐严脸色难看。 邢玉笙神色莫名,“我看不透,但苏凉那样喜欢他,应该相信他的人品。” 齐严弱弱地说,“万一苏小姐只是贪恋宁公子的美色呢……” “不是你说,宁靖容貌远不如我吗?”邢玉笙轻哼。 齐峻踢了齐严一脚,让他闭嘴。 “不管是苏凉的事,还是顾泠的消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你们俩谁……”邢玉笙看向齐峻。 齐峻连忙说,“世子爷,让我哥去吧!他去过京城,且擅长打探消息!” 齐严神色一震,就听齐峻接着说,“他留下照顾世子爷,我不放心。” 邢玉笙看着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两兄弟,扶额叹气,“扣你们三个月的月钱。” …… “回老太君的话,宁公子在看书,宁夫人在写字。”去送茶点的丫鬟回来禀报。 邢老太君点头,“有上进心,很好。玉儿,你这些年身子不好,不与外人来往,没交到什么朋友,既然宁靖打算考科举,苏凉医术又那般厉害,可以拉拢到身边帮你。” 邢玉笙轻叹,“祖母,他们救我性命在先,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岂能心存利用?” 邢老太君摇头,“这话过了。宁靖想出人头地,你可以给他助力,他以后帮你,这是互相成全。” “不说他。我可没什么能帮苏凉的。”邢玉笙说。打探消息那是小事。 “她要跟宁靖长久地在一起,就是一体的。”邢老太君说。 邢玉笙仍不认同,“宁靖能在异地参加科考,是苏凉救我性命的诊金,怎能算是我给他的好处?他若考中,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 “你还太年轻,喜欢较真。以后就知道,祖母都是为你好。我已派人回王府去,把珍藏的医书都取来,送给苏凉。”邢老太君说。 邢玉笙知道邢老太君有目的性,但赠书这件事本身,他当然是支持的,也没再多说什么。 …… 晚膳后,苏凉主动提议,让宁靖跟邢玉笙对弈几局。 因她和宁靖都怀疑有人要刺杀邢玉笙,危机极有可能发生在夜里,但他们住的地方跟邢玉笙又离得不近,不方便保护他。 “当然好。”邢玉笙正有此意。 宁靖却摇头,“我累了。” 真正身体不好需要早睡的邢玉笙都习惯宁靖不给面子了…… 婉拒了邢玉笙派人送,宁靖提着灯笼,跟苏凉一起回住处。 “你打算暗中去?”苏凉低声问。 “不然跟他对弈到子时,说我不想走,与他同眠?”宁靖反问。 苏凉想象了一下宁靖和邢玉笙一起睡的画面,忍俊不禁,“有何不可?” 宁靖脚步一顿,蹙眉看着一脸兴味的苏凉,“不管你在想什么,停下来。” …… 夜深人静,冷风萧瑟。 一道黑影刚进秋明山庄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 “燕十八?”清冷淡漠的男声。 “你是哪个?”微微沙哑的年轻女声。 “宁靖。”宁靖从阴影中走出来,暴露在月光下。 黑衣人眸光一缩,“不可能!” “宁曜定是出最高价买我性命。你失手杀错人,按照燕云楼的规矩,死期将至。”宁靖看着黑衣人,“我已不是你的任务。杀邢玉笙,也救不了你。逃命去吧。” 黑衣人冷哼,“看来燕云楼出了内鬼,否则你怎会偏巧躲开,又在此等我!今夜我不杀你,待我抓你回去见义父,将功赎罪!” 宁靖飞身离开,引着黑衣人出了山庄。 …… 苏凉放下笔,打了个呵欠。 烛光轻摇,宁靖从开着的窗户跃入。 “这么快,解决了?”苏凉问。 “算是。”宁靖说。 “杀手呢?”苏凉见宁靖衣服破了,但没有血迹。 “逃走了。”宁靖说。 苏凉蹙眉,“岂不是还会再来?” 宁靖跟苏凉说起燕云楼,和近两年名声大噪的杀手燕十八。 苏凉愣住,“就是上次去杀你,错杀了言枫那个‘铁锥子’?是女人?” 宁靖点头,“她任务失败,下次来杀我和邢玉笙的,就是燕云楼的楼主燕燧。” 苏凉心中一动,“你故意放走燕十八,是因燕燧会杀她,让她跟燕燧打个两败俱伤才最好?万一她能让燕燧破例呢?” 宁靖神色淡淡,“跟做人命生意敛财的人谈感情,就如同邢老太君想让你这样的人做妾,异想天开。” 苏凉轻咳,“这比喻,很贴切。如果燕燧来了,你杀掉他,是不是可以取代他成为杀手头子?” 烛光摇曳,苏凉白净的小脸微微扬起,杏眸带笑,毫不掩饰她的小期待。 宁靖转身,“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031.骨肉至亲 【骨肉至亲】 天还黑着,苏凉就醒了。 秋明山庄的被褥枕头太软,她有点不习惯。 没了睡意,穿衣起床,用冷水净面漱口后,打开门,微润的寒气扑面而来。 在别人家不方便晨练,苏凉打算到山顶看日出。 还没走出院门,吱呀一声,回头就见宁靖站在廊下。 “你想走可以跟我讲,我不会拦着。” 苏凉:…… 她出门,碰到一个粗使婆子。 “我到山顶看日出。”知会一声,避免邢老太君和邢玉笙以为她失踪了。 后面不远处的宁靖看了一眼天空,默默跟上。 “我要走,不会连包袱都不带。”苏凉说。 宁靖的脸在朦胧的晨雾之中更显清冷,“是我误会了。但你有五千两,无需带包袱。” 这笔钱,够苏凉享受几年的财务自由。 “你不希望我走?”苏凉问。 宁靖点头,“我想雇你为我做事。” 苏凉:……又来了。她没打算现在走,但也不想轻易给出承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你对邢老太君没有反感?”宁靖问。 “因为她想让我给邢玉笙做妾?”苏凉摇头,“这没什么。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她想那样,我拒绝后,便作罢了。她对我好,是希望我能因此对邢玉笙好。除了至亲骨肉,谁人付出不是为了回报?” 宁靖微微颔首,“至亲骨肉也不尽然。” “你……”苏凉突然驻足,想问宁靖是不是被通缉的顾世子,话到嘴边变成了,“昨日齐严提的那位顾世子,叫什么名字?” “顾泠。”宁靖面色如常。 苏凉念了一遍,轻笑,“巧了,跟我的名字一个意思。” 宁靖不言,苏凉也不问。 但有些事,已心照不宣。 登上山顶,天色亮了几分。 东边天空层云叠嶂,云层中透出晦暗的红光。 太阳快出来了。 只是,那一缕光越来越亮,却并未冲破云层。 天光大亮,多云转阴。 苏凉禁不住叹气,“我跟日出无缘。” 前世她就喜欢爬山,攀登过诸多名山。但每次满心期待地等待日出,哪怕提前看过天气预报,最后不是阴天就是下雨,总不凑巧。 …… 邢玉笙起床洗漱时,下人禀报,说两位贵客上山看日出去了。 “这么早?”邢玉笙愣住,又感叹,“他们感情可真好啊!” 他想象的是,天不亮,宁靖和苏凉手牵手,也许宁靖背着苏凉,一起上山,相拥观赏旭日从东方喷薄而出那一刻的瑰丽壮阔,真浪漫…… 等邢玉笙见到苏凉的时候,笑问,“听说宁靖今早背着你上山?日出美吗?” 旁边喝茶的宁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苏凉秀眉微蹙,“哪个造谣?” 邢玉笙正想说他只是开个玩笑,却听苏凉一本正经地说,“明明是我背着他。” “咳……”宁靖被茶呛住了。 邢玉笙神色惊愕,满脸写着“原来你真的在养小白脸,竟如此宠他”…… 反应过来,又觉得苏凉是在说笑,便打趣起宁靖。 谁知宁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桌上的茶水说,“山路不好走,她非要背着我。” 一个人说是玩笑,两个人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邢玉笙羡慕不已。 等邢老太君再提起要给邢玉笙求娶年如雪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表示拒绝,理由是:他身体不好,得娶个能背着他上山看日出的世子妃。 邢老太君神色担忧不已,“难道先前那毒没清,都到脑子里去了?” 这就是后话了。 …… 邢玉笙并不知道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发生过什么,只是想着要好好招待宁靖和苏凉。 苏凉说来泡温泉,人家都把温泉准备好了,不能不给面子。 但宁靖拒绝,理由是,今日想下棋。 邢玉笙:……这小白脸就是被苏凉给惯的! 于是,先前主动提出跟宁靖对弈却被拒绝两次的邢玉笙只能笑脸相陪。 结果,自诩棋艺不错的的邢世子,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很是郁闷。 苏凉泡完温泉出来,邢玉笙因为要喝药,已经走了。 换好衣服出门,就见宁靖坐在院中树下看书,色彩斑斓的树叶飘落如蝶舞。 “我去给邢世子施针。”苏凉说。 宁靖抬头看过来,“稍后再去。” 苏凉以为他有事,便走过去坐下了,“怎么了?” “吹一会凉风。”宁靖说。 苏凉只觉莫名其妙。 “你的脸。”宁靖解释,依旧惜字如金。 苏凉这才恍然,摸了一下,脸还是热热的,应是被温泉熏蒸的红晕未褪。 “你怕邢玉笙看上我?”苏凉抓住两片叶子,将其中一片递给宁靖。 宁靖接过去,“不是怕,你们不合适。” “抛开做妾这一点,哪里不合适?”苏凉问。 “他太笨了。”宁靖语气凉凉,“若是在一起,不定哪天你会忍不住打死他。” 苏凉点头,“确实。被人天天喂毒都不知道。若非遇见你,早就见阎王了。” 见宁靖要把树叶夹进书里,苏凉笑说,“来拔河。” 等宁靖听完苏凉讲解的如何用叶柄“拔河”,扔掉苏凉给他的树叶,起身又挑了一片…… 苏凉本以为宁靖会觉得太幼稚不玩,没想到他胜负欲还挺重。 到时间过来找苏凉针灸的邢玉笙,进门就看到两人对坐桌边,一人拿着一片树叶在拉拉扯扯…… 邢玉笙很费解,“两位这是?” 等苏凉说完,他轻咳道,“很有意思,谁胜了?” “我。”苏凉轻笑。 邢玉笙也笑了,突然心理平衡。宁靖下棋再厉害,树叶拔河也是输。 结果等邢玉笙回去跟两个属下当笑话讲的时候,齐严乐了,齐峻却说,“世子爷,宁公子怕是故意输给苏姑娘的。” “为何?”齐严不解,“他跟咱们世子爷下棋,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齐峻神色认真,“宁公子在讨苏姑娘开心。对世子爷,当然是寸步不能让了。” 邢玉笙:……苏凉还未及笄,那两人能不能别秀恩爱了! ……. 宁靖说,按照顺序,若燕燧亲自出手,一定会先来杀他。 当天宁靖和苏凉就离开秋明山庄回家了,乘坐着邢玉笙送的马车。 之后仍是邢玉笙按时到苏家村去针灸,宁靖并未再看到他眉心出现黑雾。 邢老太君很高兴,因为邢玉笙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已经不再虚弱到要借助轮椅,可以直立行走了。 …… 月黑风高。 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义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宁靖碎尸万段!” “十八,本尊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唉!燕云楼的规矩若是破了,本尊如何服众?”苍老低沉的男声。 片刻的沉默后,老者再次开口,“但你是本尊的女儿,虽非骨肉,却是至亲,自与旁人不同。” 黑衣人抬头,眸光微亮,“义父……” “你休息一段日子,好好养伤。宁靖和邢玉笙,本尊亲自出手解决。”老者说。 “多谢义父。”黑衣人站起身。 “把账本拿来,暂交给十七管着吧。”老者说。 黑衣人摇头,“义父,为了稳妥起见,账本都销毁了,存在我脑中。” 老者眸光倏然幽深,“呵呵,如此甚好。来,此药你拿去疗伤。” 药瓶闪着玉光,黑衣人慢慢走向老者。 两人之间距离仅剩下一米时,几乎同时拔剑,刺向对方! 032.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六爷,七公子跟那个叫苏凉的,活得好着呢!前几日还到秋明山庄做客!我今日打听到一个消息,北静王世子举荐一人,用他的牌子,在北安县参加院试!那人十有八九就是七公子!”赵鸣脸色难看。 宁桓听前半段,神色如常,待听到后半段,眸光一缩,“什么?他要参加科举?” “七公子自小最喜欢舞文弄墨,三年前那次,是因夫人病故才没去考。若是这次真让他考取功名当了官,以后……”赵鸣连声叹气。 宁桓沉默良久,眸中狠厉之色渐浓,“燕十八都能失手,难保燕云楼接下来不会再出岔子,为免夜长梦多,得赶紧想个法子。” “看来六爷有主意了?”赵鸣问。 宁桓缓缓点头,“你不是说,那个苏凉,把她在苏家村的亲戚全都送去矿山当劳工了?” “是苏家的败家子欠了高利贷,但只要七公子和苏凉愿意搭把手,他们自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且那债主,素来跟苏凉走得近。”赵鸣说。 宁桓冷笑,“那就来一招,借刀杀人!” …… 昨日胡二来村里拜访苏凉,碰见了要走的邢玉笙,得知他的身份,更是毕恭毕敬。 他按苏凉给的方子抓药吃着,病症有所减轻,整个人的气色都比从前好很多,是专门再来道谢,也请苏凉再为他号个脉。 今日初一,初九是院试开考日。 上次去镇上,宁靖又买回一些书,但都是杂书。 苏凉问宁靖,科举考什么。 宁靖答,“我考过后告诉你。” …… 苏凉看书到深夜,正准备去休息时,听到有人大力拍门。 她和宁靖同时打开门走过去。 里正苏柏神色焦急,“不好了!你家失火了!” 苏凉下意识地回头看,失火?哪里? “不是这边!是那边的房子!”苏柏急得跺脚,“我叫人过去救了,你们也快去看看吧!”话落就转身跑着走了。 苏凉和宁靖站在家门口,能看到对面一处火光熊熊,正是苏大强家的位置。 过桥的时候,白大娘一家都追过来了,手中端着盆子提着桶,也是接到通知去帮忙救火的。 反倒是苏凉和宁靖都空着手,像是月下漫步…… “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白大娘很是气愤。 “兴许是牛……”刘氏脱口而出,又没敢说完。 苏凉也有点怀疑是牛婆子家干的。 因为苏凉没有把那处房子“赠送”给苏兴哲一家,导致苏兴哲尚未娶妻就得了个没过门的妾,闹出好大一场笑话,最后只能把房子修修补补将就着住。 总之,苏家村里人人都知道,牛婆子恨透了苏凉,扬言若是苏兴哲没考中秀才,就是苏凉这个黑心肝的害的。 不过等到地方,发现相邻的牛婆子家也被烧了,苏凉倒觉得应该不是他们。 一家老小都被救出来了,牛婆子正哭天抢地地骂,她的孙子哭声凄厉。 苏凉看到了苏兴哲。他比村里同龄的年轻人白,长得不差,文弱书生相。 但一想到那日夜里苏兴哲意图侵犯寡嫂,苏凉就只觉得这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先救我家!救我家啊!”牛婆子大喊。 “我那房子不用救了。”苏凉找到苏柏说。 火势很大,她不想有人因此受伤,不过是座空房子,只是可惜了她喜欢的那棵老梨树,已被大火吞噬,救不回来了。 苏柏叹气,指挥着村民,全力抢救苏兴哲家的房子。 白大娘喊着腰疼,让白鹤扶着她回家去了。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淳朴的脸,苏凉低声问宁靖,“这里面有人印堂发黑么?” 宁靖看了一圈,摇头,“没有。” 多是青壮年,无病无灾。 “回吧。”苏凉转身。 坐在地上哭嚎的牛婆子突然冲过来,死死地抓住苏凉的衣袖,“你们得罪人,害我家被烧了!你得赔!” 苏凉:……说实话,这老虔婆脑子挺灵活…… 还没走的刘氏连忙上来拉,“牛婶子,话不是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得罪人,倒害得凉丫头好好的房子给烧了!” “是他家先起的火!”牛婆子梗着脖子说。 苏凉若有所思,“许是你家的仇人,使的障眼法,故意先烧我家?” 牛婆子脸色一僵,就被刘氏给拽走了,“牛婶子快别闹了!你们家的文曲星过几日考试中了秀才,到时候不是要啥啥都有?” 刘氏说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 没读过书,不代表不懂得“捧杀”的道理。 苏兴哲冰冷的目光在刘氏身上定了一瞬,落在了苏凉脸上。 苏凉神色淡淡,“走吧。” 牛婆子的哭声渐渐远去,苏凉和宁靖回到家,对于是谁纵火烧了那房子并没有头绪。 确实有人要害他们,尤其是宁靖,但烧个空房子有何用? 最近天天来的邢玉笙觉得苏凉家院子太空,送了些名贵的树种来,前日已种下。 宁靖锁好门往里走,看了一眼树下,突然开口说,“今夜月色不错。” 苏凉回头,仰望夜空。 月亮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 宁靖又说了两个字,“过来。” 苏凉没动,“我想睡觉。” “不,你不困。”宁靖摇头。 苏凉:……谁能告诉她,这人抽的什么风? 身后房中突然传来一点细微响动,苏凉神色一凝,立刻朝着宁靖走过去。 两人并肩站在院中,宁靖开口,“总有贱人想害我,怎么办?” “不如,换个地方?”苏凉提议。 “那这里……”宁靖问。 “那边的房子都烧了,这边干脆也一把火烧了!反正没什么稀罕东西!”苏凉说。 “那,烧了,走?”宁靖说。 苏凉语带笑意,“太好了!你终于愿意离开这鬼地方了!把柴围一圈!我来放火!” 然后,两人便围着房子慢慢走了几圈,最后停在房门外。 “点吧!”宁靖说。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分别从两个房间里破门而出! 而院中根本没摆任何柴火,苏凉和宁靖一人拿着一根打好的绳结,精准地套住了两人的脖子! 待苏凉点起蜡烛,看清抓到的人,差点没认出来。 一个苏大富,一个苏大明。 曾经满身横肉的父子俩,在矿山做劳工不过半月,急剧消瘦,人不人鬼不鬼,丑陋而阴狠,看着苏凉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撕碎。 “你们……”苏凉神色莫名,“怎么出来的?” 胡二说过,矿山归官府管,守卫森严,想要逃出来,难如登天。 那么,就是有人“买”他们出来的? 毕竟,人被卖进去,有足够的钱,自然能赎。 苏凉原本不担心,是因为苏远舟出事,苏大强一家没有其他有钱亲戚,连没钱的亲戚都跟他们关系极差。 但,今夜的事,很明显。 苏大富和苏大明只是被当做工具,用来杀宁靖和苏凉的。不知是否有人指点,还用了一招“调虎离山”,先放火让宁靖和苏凉离开家,趁机躲进他们房中,只需等待他们睡着,一刀下去…… 若让苏凉做这样的事,她会选择躲在床下,一刀往上。 宁靖白天在院中看书,椅子没搬回去,被苏大富撞到,换了个方向,让他意识到,有人进了院子,才会叫住苏凉。 虽然苏凉会功夫,且宁靖并未看出她有性命之危,但当时不知来人底细,小心为上。 扬言要放火,果然把人逼出来了。 “你不是苏凉!你是鬼!是妖怪!”苏大富死死盯着苏凉的脸,桀桀冷笑,“你骗不了我!我那侄女苏凉死了!我们亲手杀的,没气了!她没这么厉害!也根本不会功夫!” 不等苏凉说什么,宁靖面无表情地收紧绳索,顷刻勒死了苏大富。 而后,他转头看向被吓尿的苏大明,“你可以交代是谁指使,或者,去追你爹。” 033.宁靖不在家 【宁靖不在家】 苏大富临死前说的话,让苏凉心中咯噔一下。 这是个迷信鬼神的世界。 而她与原本的苏凉,性格差异很明显。 京城认识原主的人,若是见到如今的苏凉,诧异于她的变化,可以解释为遭逢变故性情大变。毕竟,她离开京城都一年了。 而来到村里后,苏凉并未与苏大强一家之外的人有过接触。 但,苏大强一家亲眼看到,一夜过去,苏凉死而复生,像是变了个人。 他们当初以为是苏凉没死透,如今回过味儿来了。 看似胡言乱语,但会有很多人相信。甚至村里原本与苏凉交好的人,都可能把她当妖孽。 宁靖再次看向苏凉时,她眉心已出现黑雾。 对苏大强一家动杀心不是第一次。上次宁靖阻止,是因那家人死了会让苏凉摊上人命官司。 这一次宁靖依旧没让苏凉动手。 “我说了,你们真会饶了我?”苏大明神色惊恐。 “会。”苏凉点头,“刚刚他下手太快。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们死,只想看你们活着遭罪。” 苏大明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不住摇头,“不……我不要再回矿山!我不回去!” 结果苏大明根本不知道赎他们出来的是什么人,那人伪装得极好,连特征都没有。 而其他四个仍在矿山,要等他们“任务”完成后才能被赎出来。 宁靖起身,“带着他,走。” 苏大明瑟缩着,拽起苏大富的尸体,跟随宁靖出了门。 见苏凉起身,宁靖回头说,“你在家,等明日邢玉笙来,随他去山庄住。” 苏凉以为宁靖只是去处理这对父子,但听起来,他一时半会儿不回来? 不等苏凉问,宁靖用绳子拉着苏大明,后面拖着苏大富的尸体,出门往后山去了。 苏凉出了家门,见白老头和白鹏父子提着桶过桥回家。 对面苏兴哲家的火被扑灭了,苏大强家的火圈正在慢慢缩小,快烧光了。 “凉丫头咋站那儿?没事吧?”白老头扯着嗓子问。 苏凉应声,“没事,看看就回去了。” 至于放火的真凶,没必要说出来。 牛婆子家并非被波及。听白大娘说过,吃喝嫖赌的苏大明十分厌恶“别人家的孩子”苏兴哲,两家矛盾颇深。 若是让牛婆子一家知道谁干的,这笔账又要算到苏凉头上。 村里不少被苏大强家欺负的,难免怪罪于一直在给苏大强钱财的苏远舟。而这的确有因果。 ……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苏凉打开门,院中静悄悄的,新栽的松柏在阳光下泛着墨绿的暗光。 宁靖的房间没有人,桌上放着他昨夜没看完的书,里面夹的书签是苏凉在秋明山庄邢老夫人的院子里捡来的银杏叶。 金黄的“小扇子”被墨色的字环绕着,乍看仍像是飘在半空。 昨日蒸的包子热了两个,没有另外做饭。 正吃着,白大娘登门。 “他家这下是真住不了人了!烧得不像样子,只能又到苏二辉家住了!” 苏凉点头,“也好,亲家。” 白大娘撇嘴,“这算哪门子的亲家!管他们呢!只是可惜了,你那么好的房子,一把火,啥也没剩下!” “我把地契给里正,让他帮忙卖掉吧。”苏凉说。 “也好,你们俩又用不着。要不是挨着苏兴哲家,我家倒是可以买下盖房子给老二成亲住。”白大娘有些遗憾。 “亲事定了?”苏凉笑问。 白大娘便连声叹气,“没呢!我相中的姑娘,老二都不依,他就惦记着那个……” 白大娘的声音顿住,讪笑道,“这种事,急不得。” 苏凉心知白大娘反对白鹤跟刘蕙兰在一起,又不想明说。看样子,白鹤仍未放弃。 对此苏凉只是说些客气的好话。 等白大娘走后,苏凉又去了一趟苏大强家。 家具早被卖光。墙壁烧得黑黢黢的。 不久之前硕果累累的老梨树,只剩下半截完全碳化的木桩子。 到后院,先前窝棚倒塌后堆在墙角的木板剩半块没烧尽,下面压着一颗半黑半紫的茄子。 苏凉轻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开,视线定在某处,走了过去。 原主的床所在的位置,漆黑的砖缝里透着一抹紫,乍看像那颗半烧焦的茄子埋了进去。 但,色泽不对。 苏凉捡了根棍子,把碎砖拨开,在土里戳了几下,一块沾着灰的紫玉佩出现在眼前。 擦拭干净,莹润透亮的紫罗兰色神秘而美丽,是真品,价值不菲。 此物不可能是苏大强一家的,应是原主藏在身上,看清那家人的嘴脸后埋到床下的,没有被发现。 苏凉把玉佩收起来,打算跟原主留下的绣品放一起,哪日碰到真正在乎原主的人,赠予对方。 在附近看了看,没有其他的东西。 她带着地契和原来的房契去了里正苏柏家。 表明来意后,苏柏说那块地位置很好,且在苏兴哲家隔壁,好卖。 说着又叹气,“凉丫头啊,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族叔,别嫌我多嘴,宁公子可提过带你回家的事?” 苏凉摇头。 苏柏的眼神便有些心疼,“这以后……唉!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吧!” 苏凉知道,宁靖的父母只要说一句不认她这个儿媳,她跟宁靖就没有干系了。 苏柏问起邢玉笙,得知苏凉懂医术,眸光大亮! “凉丫头,这事儿没啥不能跟人说的吧?”苏柏问,“咱村小,一直没有大夫,看病都得跑老远!你要是能给人看病,那可太好了!” 话落便殷切地看着苏凉。 苏凉想了想,点头说,“行。” 苏柏抚掌大喜,“好好好!我跟大家说!有人找你看病,你该收诊金就要收!” 苏凉知道在村子里行医赚不到什么钱,事情却不会少,但她需要实践的机会。前世学的东西,跟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还是有差距的。 回到家之后,苏凉左等右等,往日很准时的邢玉笙却没来。 临近正午,苏凉正做饭,听见有人敲门。 是齐峻。骑马来的,行色匆忙。 “我家老太君和世子爷一早出发到京城去了。”齐峻说。 苏凉很意外,“都还好吗?” 齐峻摇头又叹气,“皇上给最宠爱的六公主择婿,派人来宣世子爷进京。” 苏凉见齐峻面色凝重,心知公主择婿怕是借口。 邢玉笙提过,他外祖家在京城,但他从没有去过。 苏凉猜测,皇帝这是要“绑架”藩王的儿子,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再开个方子你带走,针灸辅助是恢复得快些,没有也无妨。”苏凉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齐峻来此,一是知会苏凉一声,二来就是为邢玉笙的病。 苏凉很快写好方子交给齐峻,又说了一句,“其实,你家世子的身体恢复得太快,未必是好事。” 齐峻神色一震,拱手道,“多谢苏姑娘提醒,我会转告老太君和世子爷。” “请他们多保重吧。”苏凉拿了几个包子给齐峻,让他路上吃。 又问了宁靖拿邢玉笙的玉牌参加科考是否会受到影响,齐峻说完全不会,让他们放心。 再次道谢后,齐峻便策马急行离开了。 出了苏家村才想起,这回来,没见到宁靖。 而苏凉送走齐峻才想起,昨夜宁靖让她今天跟邢玉笙去秋明山庄住,没想到人走了,甚至没有机会告别。 天黑了,苏凉简单吃了晚饭,坐在房中看宁靖买的一本杂书。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她放下书去洗漱。 正要进厨房,突然听到后院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苏凉眸光一凝,回房拿起桌上的铁锥子塞入袖中,吹了灯,躲在门后,屏息凝神…… 034.跟我走 【跟我走】 屋门半开,皎洁的月光投进一片白。 脚步声靠近,地上的白颤了颤,被黑影侵蚀大半。 黑影的轮廓,是一个人拉长的上半身。 苏凉攥紧铁锥子,凝眸盯着,却不见那影子动。 片刻后,听到虚弱的女声,“宁,靖?” 苏凉有点懵,难道是宁靖的朋友? “燕燧要杀我……也要……杀你……我们联手……才能活……” 倒地声响起,扁平的黑影突然有了实体。 血腥味徐徐弥漫开,苏凉用铁锥子抵着那人脖颈,确认真的不省人事,微微舒了一口气。 这根铁锥子,就在这个房间里,刺穿了言枫的脖子。 而今夜来的,正是铁锥子的主人,燕十八。 宁靖没算错,燕十八想跟燕燧谈感情,结果摆在面前了。 杀,还是救,这是个问题。 言枫之死,对苏凉是无所谓的。他为一己私利出卖言雨的救命恩人,是要间接害死宁靖。 燕十八不再杀宁靖,但燕燧仍有极大可能追杀宁靖。 因此,燕十八说“联手才能活”,很现实。 苏凉点了灯。 燕十八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血迹透出来,但没有滴落到地上去。 苏凉想,她这是为了避免留下痕迹,甩掉追杀者。 若是燕十八一路洒着血过来,苏凉就得赶紧跑。留在这里太危险。 拿掉燕十八的面具,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这位近两年名声大噪的杀手,不过十八九岁模样,生得一张轮廓柔和的圆脸,五官也都柔柔钝钝的。闭上眼睛静静躺着,美丽娇弱,人畜无害。 解开燕十八的棉衣,血腥气骤浓。她胸口有四处贯穿伤,自己草草止过血,没多大用,里面的的衣服都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燕十八身上没有刀剑之类能用的武器,只有一把小锤子。 跟苏凉手里的铁锥子,配套的。 苏凉把锤子锥子都放一边,找来一张草席,将燕十八放上去。 先前救言枫剩下的药和纱布,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苏凉给燕十八清洗止血后,出了一头的汗。这人伤得比言枫重多了,撑着一口气来找宁靖,还能顾着甩掉追杀的人,可见意志力强大。 但燕十八当然不是宁靖的朋友。 苏凉猜测,她会在最危难的时候来此,是因见识过宁靖的实力,赌宁靖会救她,而后联手对付燕燧。 毕竟,这是个杀手,连她的义父都不可信,又哪里会有真心相助的朋友? 天色将明,苏凉把能做到的都做了,神色疲惫地坐在桌边,喝了一杯隔夜的冷茶。 敲门声响起,她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燕十八,仍是眼眸禁闭。 打开大门,苏凉低头,见是曾跟着白虎一起去摘梨子的二牛。 二牛膝盖上有土,像是摔过,眼睛红红的,扯着衣角,一张嘴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别急,出什么事了?”苏凉问。 “我爷爷……我爷爷要死了……”二牛嚎啕大哭起来。 苏凉听白虎说过,二牛的父母都没了,跟爷爷相依为命。 她想着或许是里正昨日挨家挨户跟人说以后有病可以找她看?抑或是白虎跟二牛说过她懂医术。 苏凉让二牛等着,她回去又加了一件外衣,遮掩身上的血迹,取了银针,把门从外面锁上,跟着二牛一路跑着往他家去了。 大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燕十八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她以为昨夜门后的人是宁靖,没想到,竟是个女人…… 二牛跟爷爷住在半山腰的破窑洞里,连床都没有。 死气沉沉的老人就躺在一堆干草上,盖着破棉絮,只偶尔响起的咳嗽声,证明他还活着。 “爷爷!苏凉姐姐来给你看病了!”二牛跪在旁边,握住爷爷的手,满脸是泪。 老人便努力抬起头看苏凉,口中喃喃道,“远舟的……孙女……” 二牛也姓苏,他爷爷叫苏大宽。家里因病致穷,能卖的都卖了。 苏凉叫他大宽爷爷,给他号脉,本没大病,长期的劳累饥饿摧毁了他的健康。 二牛长得很结实。定是爷爷拼命干活,又不舍得吃,都省着给孙子了。 苏凉给苏大宽扎了针,让二牛烧了热水,给他喝一点。 “我回去开个方子,请小虎他爹去帮忙抓药回来。”苏凉说。 二牛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凉,“我爷爷不会死了?” 苏凉摇头,又去劝慰苏大宽,“您老走了,以后二牛孤苦伶仃在世上,被人欺负都没人疼。活着,好起来,以后还能看着他长大娶媳妇。” 苏大宽抱着二牛,哭得老泪纵横。 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的。 苏凉和二牛把苏大宽挪到外面,让二牛看着,说她一会儿再过来。 下坡回家的时候,碰上的村民,也都询问苏凉是不是真的能看病。 苏凉说会一些。 回到家,苏凉先写了张药方,去找白鹏,请他帮忙到镇上抓药。 白鹏正好要去给柱子抓药,连忙应下,坚决不要苏凉给的辛苦费。 苏凉再回家,看燕十八没醒,就做饭去了。 邢玉笙先前送了不少粮食来,苏凉煮了一锅白粥,烙了些鸡蛋饼。 她吃了块饼,把粥盛一半出来,拿了几张饼,放在篮子里,又去了二牛家。 二牛见到金黄的蛋饼,眼睛都直了。 “喂你爷爷喝点粥,饼让他少吃一点。”苏凉交代二牛。 二牛有些局促地低头,“我家没钱……” 苏凉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个欠条,等你爷爷好了,你们一起赚钱再还我。” “好……好…….得还……”苏大宽看着苏凉,声音虚弱,但眼眸很坚定。 二牛也重重点头,“好!” 苏凉知道这家祖孙家都不愿占人便宜,不然哪怕是卖惨,也不会过得这么凄凉。 如此,给他们一个动力。 也避免村里其他人因着苏凉免费给苏大宽医治,要求同等待遇。 苏凉不差钱,但这跟收不收诊金是两回事。 半晌白鹏抓药回来,还带回个砂锅。 苏凉教会二牛熬药才离开,说有什么不妥立刻去叫她。 回到家,苏凉进门,就见燕十八睁眼看着她。 分明是温和长相,但眼眸却凌厉如刀剑。 “醒了?”苏凉神色淡淡。 燕十八开口,声音沙哑,“宁靖呢?” “不知道。”苏凉摇头,“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找他,就在这等。” “你会医术?”燕十八死死盯着苏凉。 “不然你已经见阎王了。”苏凉说。 “为何救我?”燕十八冷声问。 “方才说了。你要找宁靖,他没在家,你要等,得活着。若他回来说我不必救你,那就再把你杀了。”苏凉轻哼,“要是追杀你的人来了,我会把你交出去自保。” “你的医术很厉害。”燕十八眸中厉色淡了几分。 苏凉没说话。 燕十八接着说,“不如,你跟我走。” 苏凉:……什么鬼? “只要我伤愈,不需要跟宁靖联手,但我很需要一个大夫。”燕十八眸光幽深,“你,不错。” 苏凉很想翻白眼。 “你要钱,多少我都有。你喜欢美男,除了京城第一美人顾泠失踪,其他数得上的美人,只要你想,我都给你抓来,随便玩。”燕十八说。 苏凉心中一动,“你认识顾泠?” “先前的任务目标,但始终没找到他。”燕十八说。 “你忌惮宁靖,无路可走才会来找他。觉得我好控制,便有了新的选择?”苏凉看穿燕十八的心思。 “呵呵,很聪明,我更喜欢你了。”燕十八语气幽幽,“男人都不可靠,你跟我走,不会后悔的。” 苏凉还没说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清冷男声,“不必救,杀了吧。” 035.谁是雇主 【谁是雇主】 宁靖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样子。 “找你的,要杀要剐随你。”苏凉出门,暂时没问宁靖这两日去了哪里。 宁靖把一个布包递过来。 苏凉接下,打开,里面是一种黄澄澄的野果,她不认得,但看起来很好吃。 拿到厨房洗净放在小竹筐里,尝了一个,软糯多汁,酸甜可口。 等苏凉想去听听宁靖跟燕十八说什么的时候,宁靖从她房中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凉吃着果子进门,就见燕十八寒着脸躺在地上,并没有被杀死。 “我饿了。”燕十八看向苏凉。 苏凉就叫宁靖,“她饿了,你来喂她吃东西?” “你救的,自己看着办。”宁靖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苏凉神色莫名,“他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燕十八轻哼,“让我不要打你的主意,搞得跟我抢他女人似的。” “我就是我,不是谁的人。”苏凉摇头。 “很好。”燕十八唇角微勾,“我本以为你爱上了宁靖,没想到,是他离不开你。如此,我更想带你走了。” 苏凉无语。什么见鬼的胜负欲?把她当什么了? 既然宁靖不杀燕十八,就代表是要救的,苏凉也不能让她饿死。 热好白粥端过来,喂她喝了一碗。 燕十八这才知道苏凉的名字,表示她很喜欢…… 喝完粥,又喝了一碗药,燕十八再次沉沉睡去。 等苏凉再见到宁靖的时候,他已洗漱换衣,恢复了原本模样,正坐在厨房里喝剩下的白粥。 “你去哪儿了?”苏凉问。 “处理那一家人。”宁靖说。 “那一家……”苏凉愣了一下,“你去了矿山?”被赎出来的只有苏大富和苏大明,还有四个在矿山当劳工。 宁靖轻轻颔首,“嗯。” 苏凉很意外。是听胡二说过最近的矿山在北安县境内,离这里不远,但宁靖没车没马,也就离开两天一夜,还亲自混入矿山去杀人?怪不得回来时那么疲惫,应是一直没睡。 “苏大富和苏大明被赎出去的当夜,徐氏和苏小蝶就死了。”宁靖说。 矿山里的弱肉强食十分残酷,青壮年男人居多,女人极少。苏大富和苏大明在时,还能护着徐氏和苏小蝶,他们一走,那两个女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苏大强和苏小明一老一小,也被人打得半死不活。 宁靖假扮士兵混进去,找到他们时,那对祖孙为了自救,说他们知道苏家村里出了妖孽…… “是谁指使苏大富和苏大明来杀你的?”苏凉问。 “宁桓,行六。”宁靖说,“赵鸣是随他来的。” “他们呢?”苏凉问。 “死了。”宁靖神色淡淡,“苏大富跟宁桓说过你的事。” 苏凉轻叹。被宁家人知道,定会大做文章。 此事需得斩草除根,且不能假手于人,让更多人知道。 “谢了。”苏凉说。 宁靖是去解决要杀他的人,但若非因为苏凉身上的秘密,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燕十八……”苏凉问。 “先留着。”宁靖说,“她武功高,若哪天你要走,可以让她保护你。” 苏凉惊讶,“你不是说,跟杀手谈感情,太天真吗?” “我是说她不应该跟燕燧谈感情。她人性未泯,尚存几分天真。你交些朋友,以后或许用得上。”宁靖说。 不管是言雨、邢玉笙还是燕十八,都是因为宁靖才会跟苏凉有接触。 苏凉知道,宁靖想救这些人,但并不想跟他们结交,也不需要报答。 与此同时,宁靖一直在给苏凉提供施恩于人的机会。 几次三番说,希望苏凉留下为他做事,却一直在为苏凉离开他之后的生活铺路。 “你不是希望我留下么?应该让我对你产生依赖,无依无靠只能跟着你。”苏凉说。 宁靖神色淡淡,“你可以当我在欲擒故纵。” 苏凉:……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真行啊! “那再说吧。”苏凉有自己的判断,但既然宁靖这么说,她抛开刚刚生出的几分感动,决定再考虑一下。 转念,她问起宁靖,是否有把握对付燕燧。 “燕十八也伤了燕燧要害,他暂时不会来。”宁靖说,“你尽快把她治好,到时燕云楼的麻烦,让她自己解决。” 这也是留着燕十八的原因之一。她会对抗燕云楼要杀宁靖的那些人。 “好吧。”苏凉表示她会尽力。 做好晚饭,苏凉让宁靖去给二牛家送饭,宁靖才知道他离开两天,苏凉会医术的事情全村都知道了,且已经开始行医。 到二牛家,宁靖把饭放下,要走的时候,二牛追出来,“宁大哥!你一定要对苏凉姐姐好哦!” 宁靖回头,二牛圆滚滚的眸子在昏暗的天色中明亮澄澈,满是殷切,等着他的回答。 宁靖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到家门口,又见苏凉急匆匆出来。村里有个孩子发烧,来请她过去看诊。 宁靖没跟着去,盛了饭自己吃着,听到隔壁燕十八叫他。 吃完把碗碟送到厨房,他才去了苏凉的房间。 燕十八声音很冷,“你跟苏凉,不是夫妻。” “与你何干?”宁靖反问。 “她很对我的脾性,等我好了,要带她走。别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燕十八说。 “她不会跟你走。”宁靖说。 燕十八冷笑,“那,我们走着瞧。” 等苏凉回到家,天黑透了,宁靖已睡下。 晚饭在锅里温着,她自己吃了些,又去喂燕十八,还扶她起来去后院解手。 燕十八抬头看天,惨白的脸被冷霜般的月色照得发青,没有丝毫活着的人气。 “其实我知道,那次回去,可能会死。” 苏凉停下,也看向月亮。 月牙弯弯,她想起幼年祖母抱着她,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苍老而温暖的声音犹在耳际,但自从祖母过世,她就再无亲人了。 “你知道我为何还要回去吗?”燕十八问苏凉,也像在问自己。 苏凉回答,“你幻想自己是特殊的。” “呵呵,真可笑啊!”燕十八满面嘲讽,“我是他一手养大,他总是跟我谈父女情,可当我要跟他谈感情的时候,他却不愿意了。” “感情只是他控制你的工具,当真你就输了。”苏凉又想起前世道德绑架她的那些所谓亲人来了。 “但就算知道结果,我还是会回去。”燕十八眸光一寒,“他若仍是我义父,自然好。若翻脸不认人,便是你死我活。我断不会选择躲藏逃命,让他好过!” 心狠手辣的燕十八,并非有勇无谋。她在赌,也做了赌输的准备。 “燕云楼的上一任楼主,是我父亲。燕燧曾对我亡父发誓,要用性命护我周全。如今想来,若非碍于我父亲招揽的长老,他早就杀了我。这次杀宁靖失手,总算有了对我出手的理由!但我早有防备,燕云楼的机密都在我脑中,他根本承担不起泄露出去的后果!”燕十八冷声说。 苏凉心中一动,“你是说,以往的雇主信息?” 燕十八眸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跟我合作?只要杀掉燕燧,楼主就是我!到时,这天下,你可以横着走!” 苏凉这才明白,燕十八说这么多,是在试探她,引诱她。 说实话,有未来燕云楼楼主罩着,保证安全,坐拥巨大的财富,颇有诱惑力。 但苏凉拒绝了,“横着走的是螃蟹。祝你成功。” “你若不帮我,日后可没你的好处!”燕十八冷哼,“不要被宁靖的外表骗了!他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商人之子,竟有那样深藏不露的武功,绝对所图甚大!他娶你,定是因为你的医术有利用价值,小心到头来不过是一枚棋子!” “若他如你所言,你跟他,有何分别?”苏凉反问。 燕十八笑了,“小妹妹,我跟他最大的分别当然是男女。他要骗你的心,还要骗你的身,到头来把你吃干抹净一脚踢开,可别找我哭!你若跟我就不同了,姐姐保你过得逍遥快活赛神仙!” 苏凉想了想说,“听起来不错。不如这样,待你好了,帮我做一件事,若是成了,我就答应你。” 燕十八点头,“你说。” “我素来仰慕传闻中的顾世子,你把他带来给我。”苏凉说。 燕十八微怔,“顾泠?你喜欢他?” “我想看看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有多好看。”苏凉说。 燕十八笑了,“有意思。那就一言为定!” 苏凉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是谁雇佣燕云楼杀顾泠?” 燕十八脱口而出,“年如雪。” 苏凉大感意外,这名字她听过,顾泠的未婚妻。什么仇什么怨? “说好了,只要我帮你找到顾泠,你就离开宁靖,跟我走。”燕十八躺下之后,再次跟苏凉确认。 苏凉心不在焉地点头,“嗯。” 但她知道,隔壁那位极有可能就是失踪的顾泠,燕十八是不可能发现的。 …… 乾国京城。 年锦成进宫复命后回到家中,刚坐下喝了口水,下人禀报,四小姐来了。 年如雪一身白衣,进门就屏退了下人,寒着脸看向年锦成,“二哥,我的玉簪呢?” 年锦成摇头,“不过一支簪子,丢了就算了。” “是你拿走的,还给我!”年如雪面露怒色。 年锦成没再否认,“我不想看你再为顾泠伤心,便拿去扔掉了。” 年如雪拔下墙上的剑,指向年锦成,“二哥,不要骗我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告诉我,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年锦成看着年如雪手腕一转,寒光四射的长剑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神色大变,“你做什么?快放下!” 年如雪眸光决然,“二哥,父亲逼我给太子当侧妃,你就忍心看着我嫁给不爱之人吗?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哪怕浪迹天涯也甘愿!” 年锦成夺过年如雪的剑,冷声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玉簪是顾泠母亲送给你的,不是他自己!他既远走,已是表明心迹,你愿意随他浪迹天涯,可知他根本不愿意?别傻了!” 年如雪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眼圈泛红,“我雇了燕云楼的人找他,一直没有消息……” 年锦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年如雪,“你疯了?你找人去杀他?” “不,我知道杀手杀不了他,只是想让他回来找我。他会明白的。”年如雪喃喃地说。 年锦成狠狠拧眉,“立刻撤销你给燕云楼的任务!” 年如雪摇头,“除非二哥告诉我他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年锦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嫁衣的娇弱身影,面无表情地说,“或许,他此刻已娶妻生子了。” 年如雪瞪大眼睛看着年锦成,“你说什么?他……成亲了?” 年锦成不再回答,甩袖出门。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那般高傲,哪有女子能入眼?”年如雪不住摇头,却不觉泪流满面。 036.凉妹妹 【凉妹妹】 “凉妹妹,我们一起睡。” “凉妹妹,我这么重的伤,你忍心看我躺在冰冷的地上?” “凉妹妹……” 苏凉坐起来,神色不耐,“你再叫,我就堵了你的嘴。” 燕十八闻言,非但不恼,眸中反而浮起几分兴味,“凉妹妹,你名字这么好听,姐姐叫一下怎么了?凉妹妹,小凉儿,凉美人……” 苏凉面无表情地下床,找了块布走过去,捏住燕十八的下巴,堵上了她的嘴,转身回去躺下,一气呵成。 燕十八依旧不气,若能发出声音,此刻定在哈哈大笑。 没床,但她躺在地上并不冷。有两床邢玉笙送来的新被褥,苏凉就把洗干净的旧被褥给她铺上了。 翌日一早,苏凉把堵嘴的布拿走,燕十八开口就叫了一声,“凉妹妹。” 苏凉把布扔在她脸上,抬脚出了门。 进厨房,宁靖正在烧水。 “要不让她睡你屋?”苏凉提议。 宁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那,睡柴房吧!”苏凉说。 宁靖点头,“很好。” 于是,等苏凉喂了燕十八吃早饭,听她又叫了好几遍“凉妹妹”之后,放下碗就把她连被褥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燕十八神色惊喜,“凉妹妹是要抱姐姐出去晒太阳吗?” 今儿是阴天,燕十八并没有见到太阳,就被苏凉送进了柴房。 被褥铺在木板上,把她放好,旁边就是柴堆。 “凉妹妹,你就这么讨厌姐姐?你不喜欢姐姐哪里,姐姐改就是了……”燕十八捏着嗓子故作伤心。 苏凉看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竟对她撒起娇来,简直可怕…… “你也不是不能动,要解手自己去。”苏凉说。 燕十八便幽幽看着她,“凉妹妹知道我能动,方才还非要抱我,那就是想抱我喽?” 苏凉扶额,谁能告诉她这货为什么是个话痨?这符合杀手的职业道德吗? “我要去镇上,若是有人来,不必理会。”苏凉说。 “宁靖陪你一起去吗?那姐姐也要去。”燕十八说。 苏凉留给她一个背影,让她自行体会。 早上还是宁靖给二牛家送的饭,又带了些粮食过去,接下来让二牛自己做。苏大宽比起昨日气色好了些。 临出门的时候,昨夜来叫苏凉的那家人也上门来,说孩子退烧了。 宁靖戴上草帽,赶着车过了桥。 苏凉坐在车里,吃着昨日宁靖带回来的野果,问他从哪儿摘的。 “矿山。”宁靖说。 苏凉:……去杀人还顺便摘果子,可真有闲情雅致。 半路碰上步行去镇上的苏兴哲,他停下来避让到一边,宁靖赶着车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捎他一程的意思。 苏兴哲低头掩去眸中阴翳,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书生相。 到了飞雁镇上,宁靖径直把马车赶去了药铺。 苏凉开始在村里行医,需要有个药箱,备一些基本的药材,今日是专程来采购的。 买了不少东西,但药铺里并没有药箱,掌柜说那东西得找木匠做。 午饭在飞雁酒楼吃的。 苏凉一进门,掌柜就热情地迎上来,得知她不是来卖菜方子的,很是失望。那两个药膳方子,给酒楼招揽了不少生意。 吃饭的时候,苏凉听见有人说,黄县令初一卸任被调走,新的县令这几日就要走马上任了。 又说,飞雁镇上的黄员外家在黄县令调走当日,就进了一伙强盗,抢走不少东西。 “活该!谁让黄员外这几年仗着县令的势,恶事做尽!” 苏凉这般听着,见一个熟人进了酒楼,正是胡二。 “宁公子,宁夫人!”胡二见到他们,快步上前,拱手作揖。 酒楼里其他的食客都很诧异,不知道宁靖和苏凉是什么来头,竟然让镇上一霸胡家二爷如此恭敬。 “我们只是来吃饭,一会儿就回去了。”苏凉笑说。 “这顿我请。”胡二连忙说,又招呼小二加菜。 “不必了。”苏凉摇头。 胡二呵呵一笑,对跑过来的小二说,“告诉你家掌柜,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以后来飞雁酒楼吃饭,都记我账上!” 小二有些惊讶,连忙应下去找掌柜了。 胡二又邀请苏凉和宁靖到家里做客,苏凉说今日还有事婉拒了。 …… 此刻,被独自留在家里的病号燕十八,喝着凉透的白粥,透过柴房的门缝,眯眼看着外面松柏绿影绰绰,暗骂道,“早晚宰了宁靖,把那个丫头掳走!” …… 北安县。 县学中,即将参加本届院试的考生皆正襟危坐,聆听注意事项。 其中泾渭分明的两派,从衣着打扮上便能看出来。 一边身穿县学统一的制服,蓝衫白衬,戴蓝色方帽。 一边粗布衣裳,甚至有打着补丁的。 前者都是在县学跟随夫子念书,出得起束脩的。而后者是出不起县学昂贵的束脩,只能自行在家中读书,到这个时候才能踏足县学的。 苏兴哲就是后者中的一员。 他在镇上学堂读过书,县学上过半年,实在出不起钱,就回家了。 主考是个须发花白的举人,该说的说完之后,便让散了。 苏兴哲正要走,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是方才坐在主考身边的老夫子。 其他人看着苏兴哲的目光登时便不同了。 苏兴哲心中忐忑,跟随老夫子往主考离开的方向去了。 “他什么来头?” “苏家村的,穷鬼一个!” “主考大人为什么要见他?” “谁知道。” 其他学子议论纷纷,都在附近徘徊着没走远,等着看苏兴哲何时出来。 …… 苏兴哲进门,谦卑地行礼,就听主考问了一句,“你住在苏家村?” “是,学生家住苏家村。”苏兴哲想起半月前所有考生都被要求写了篇文章交上去,难道是他的文章入了主考的眼?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却听主考话锋一转,“苏家村里,有个叫宁靖的,你可认得?” 苏兴哲愣住,见主考神色不悦,反应过来,低下头去,“是,学生认得宁靖公子。” “你可知他的出身来历?”主考又问。 苏兴哲摇头,“有些谣言,未经证实,学生不敢妄言。” “什么谣言?”主考问。 “有人说他是贵人家犯错被逐出门的公子,在村里躲难的。”苏兴哲声音低了些。 “呵呵,”主考突然笑了两声,“前半句不算错,后半句却是胡言乱语。既然你们同村而居,你可知道他也要参加院试?” 苏兴哲摇头,“此事学生不知。” “他并非北安县户籍,经由北静王世子保举,在此考试。今日县学的人疏忽,忘了通知宁公子来,需要注意什么,你回去转告他吧。”主考说。 苏兴哲听到北静王世子这几个字,心中便如鼓槌重击,想起前几日总有一辆马车去宁靖家,他一眼就看出那车不凡,并未见过车中人,原来竟是王府世子吗? 主考见苏兴哲发愣,面色不虞,“苏兴哲,老夫的话,你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应啊?” 苏兴哲神色惶恐,“学生一定把话带到!” “还有这个。”主考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带去给宁公子,不必多说什么,也不要私自拆开看。” 苏兴哲连忙接过来,放进自己的书箱里。 …… 等苏兴哲神思不属地走出县学,被人一把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一群穿着县学制服的书生围住了他,为首者苏兴哲认识,县城最富裕的王家公子。 “主考大人找你做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否则……”王公子冷哼。 已有人去抢苏兴哲的书箱,他连忙护着,但对方人多,很快被撞倒在地,书箱到了王公子手里。 “都是些破书,穷酸鬼!”王公子手一松,书箱落地散了架。 苏兴哲交代了北静王世子保举宁靖在北安县考试的事情,但坚称主考没有给他任何东西。那布包里的东西,被他借着如厕的机会捆在了腿上。 “没想到,我们这小地方,竟然有贵人。” 一众书生听到只是惊讶,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宁靖这种特殊考生,不会挤占他们的机会。 等到人都走了,苏兴哲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他的书抱在怀中,慢慢地走出巷子,雇了车,送他到飞雁镇上,进了茶楼,用身上仅剩的钱开了个雅间。 …… 苏凉和宁靖下晌回到家,门外停着一辆车。 是秋明山庄的管家。说是邢老太君临走前交代,把山庄里剩下的好食材都整理好送过来,满满当当一大车,不少是能存放的干货。 苏凉收下了。 她一进门就听到燕十八在不停地叫“凉妹妹”。 等秋明山庄的人走后,苏凉才打开柴房,燕十八说她饿死了,要吃肉,要凉妹妹抱着出去透透气。 苏凉再次把她嘴堵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白大娘给苏凉做好一双鞋,送来让她试试。 鞋子很合脚,苏凉谢过白大娘,之前已经给过钱了,把今天割的肉给了她一块儿。 白大娘起先不收,听苏凉说宁靖的朋友又送了许多来,他们吃不完就坏了,才拿上,回家又让白小虎送来一把野菜。 白小虎揣着苏凉给的几块点心正要走,听见宁靖叫他。 “宁大哥,有啥事?”白小虎问。 “村里谁会做木工活?”宁靖问。 白小虎想了想说,“咱村手艺最好的是二牛他爷!但他病了,家伙事儿都卖光了,做不了了!再就是苏二辉他爹!” …… 苏凉做了瘦肉粥,宁靖给二牛家送了两碗。 苏大宽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宁靖说想跟他学木工活,连连答应。 晚饭苏凉放在燕十八旁边就走了,对于投喂要求并未理会。 夜深了,苏凉放下书,正要去睡,听到敲门声。 刚开门,柴房里的燕十八又开始叫她,“凉妹妹,我渴了。” 苏凉无语,让宁靖去看谁来了,她去给燕十八弄水喝。 打开大门,鼻青脸肿,一身狼狈的苏兴哲站在外面。 宁靖神色淡漠,“何事?” 苏兴哲便把今日在县学主考交代的事转告宁靖,又拿出布包递过来,“这是主考大人让我捎回来给你的。我被人盯上,挨了顿打,也找不到车,所以回来晚了。” 宁靖没接,说了两个字,“稍候。”转身回去了。 过了片刻,苏兴哲见宁靖拿着一根燃烧的柴火走出来,他愣神的功夫,布包已被点着了。 苏兴哲连忙松手后退,顷刻功夫布包就变成了一团火。 “你……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苏兴哲脸色难看。 宁靖什么都没说,关上了门。 苏兴哲想起他白天在茶楼里争分夺秒地翻阅布包里的卷子,为了给自己晚归找借口,故意弄伤,可他在乎的东西,在宁靖眼里一文不值…… 那并非这次院试的考卷,只是主考出的模拟考卷,不算作弊,但能得到会有大大的助益。 意外收获的兴奋,被面前紧闭的门,和扑面而来的冷风,打得七零八落,留给苏兴哲的,只有深深的自卑和难堪。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拳头紧握,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苏凉见宁靖回来,问他什么事。 宁靖简单说了,苏凉若有所思,“他会不会偷看了里面的东西?” “捷径,未必通向成功。”宁靖话落进了房间。 柴房里传来燕十八矫揉造作的声音,“凉妹妹,姐姐冷,想跟你一起睡。” 苏凉回房把门关上,想着等燕十八好了让她马上滚。让这样一个聒噪的家伙保护,她真无福消受…… 037.结义兄妹 【结义兄妹】 起初里正挨家挨户通知看病找苏凉,大家对她的医术都将信将疑。 但接连给老人和孩子治病后,口耳相传,她走在路上,主动打招呼的村民都多了起来。 也得亏原主的祖父苏远舟是京城名医,苏凉会医术,并不会引人生疑。 二牛被好几个人拉着问苏凉给他爷爷看病收没收钱,二牛实话实说,没收,但打了欠条,以后得还的。 背地里便有人嘀咕,苏凉和宁靖那么富裕,看个病竟还要收他们这些穷苦人的钱,真是不厚道。 白大娘来找苏凉,“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活该给他们看病还倒贴了?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算什么东西?都是些好吃懒做占便宜没够的,你不用往心里去!真敢赖账,只管找里正!” 苏柏办事公道又热心肠,在村里颇有威信。 苏凉一定要收诊金,就是早预见到这种情况,闻言并不在意。 白大娘又提起白鹤的亲事,难掩喜色,这回说的姑娘是她娘家那边的一个侄女,模样俊身段好,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他们可不会再由着白鹤使性子了。 苏凉只是笑笑说两句好话,倒是不知刘蕙兰回娘家后过得如何了,想必很快又会被嫁出去了吧。 这两日苏凉给燕十八熬的药里面加了助眠的成分,她喝完就困得厉害,深深怀疑苏凉是不想听她叫“凉妹妹”故意下药。 但苏凉义正言辞地说,多休息对伤势恢复很重要,让她不要小人之心。 宁靖天天去给二牛家送饭,有时候一待就是半日,苏凉以为他出去闲逛了,只管忙自己的事。 八月初七这日,宁靖再次从二牛家回来,带回一个药箱。 是拆掉秋明山庄送来的一个黄花梨五斗柜做成的。苏凉都不知道宁靖何时把柜子搬走的。 药箱不大,外表朴实大方,提梁线条流畅,同时装有背带,可背可拎。 内里隔出三种大小不同的空间,精致而实用。 苏凉试了试,比想象的轻巧。 “谢了。今天准你点菜。”苏凉笑说。 “凉妹妹,我也要点菜!他送你什么,我以后送十个!”清醒着的燕十八立刻刷起存在感。 “好,今天你们想吃什么都行。”苏凉心情好,连对燕十八都温柔起来。 结果宁靖来了一句,“她想吃的,我都不想吃。” 燕十八怒了,“他想吃的,我也不吃,凉妹妹你不准做!” 苏凉拎着药箱回了房间,“都别点了,爱吃不吃。” “凉妹妹做什么我都爱吃,不像某人,挑三拣四。”燕十八阴阳怪气。 宁靖懒得理她。 昨日已开始跟苏凉和宁靖同桌吃饭的燕十八,全程往苏凉身上贴,对宁靖没个好脸。她比苏凉高一头,穿苏凉的衣服有点短,杏眸圆脸,怎么看都跟杀手毫无干系。 “后天就要考试了,是不是得提前住到县城去?”苏凉问。 “考什么?”燕十八不解。 得知宁靖要考科举,燕十八轻嗤,“我就说他野心甚大,等他考中功名当了官,到时娶个大家小姐,定会把你一脚踢开!就今日,跟姐姐走吧!” “明日我自己去。”宁靖回答苏凉的问题。 “我也想去看看。”苏凉有点好奇。乾国的科举制度跟她所知历史上的科举有相似之处,但并不相同。 “那就一起去吧。”燕十八顺口带上了自己。 “你留下看家。”苏凉说。 燕十八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什么,竟点头应了。 苏兴哲并未把宁靖也要参加科举的事情传出去,连他家里人都没说。那日受伤回来,只说是路上摔了。 翌日午后,宁靖才赶车带着苏凉一起离开苏家村,往县城去了。 而苏兴哲是大清早走的,好多人在村口送。牛婆子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不知道的以为她儿子再也不回来了。 半路苏凉提议她来赶车,宁靖便跟她换了。 “你可以看会书。”苏凉说。 宁靖却拿出先前在成衣店买的木簪,细细雕琢。 到了县城,总共两家客栈,都住满了。 苏凉干脆赶着车到处转了一大圈,看到有个挂着租赁幡子的,直接问人家卖不卖,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三百两买下一个离县学不远的小宅子。 宅子里很干净,有水井,磨盘,还有棵枝干苍虬的石榴树,临近中秋,红艳艳的石榴压弯了枝头。 苏凉让宁靖收拾,她又赶车去买了两套被褥和一些食材用具。 天色暗下来,小院里炊烟袅袅,肉香引得邻居频频张望。 “我洗碗,你去看书吧。”此话一出,苏凉竟有种老母亲操心孩子高考的感觉。 宁靖见苏凉突然笑起来,便问,“为何发笑?” 苏凉眉眼弯弯,“一时觉得你像我儿子。” 宁靖面无表情地起身回了房间。 苏凉收拾碗碟,发现宁靖方才坐的位置放着一支精致的木簪,木料很普通,但簪头雕刻的梨花栩栩如生。 苏凉敲门,“你的发簪忘了拿。” “给你的。”宁靖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苏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买鞋时顺便买的,拿来练雕刻。”宁靖解释。 苏凉夸了一句,“雕工不错,谢了。” 两人搭伙过日子,这不算什么。之前的药箱,宁靖说他对木工活感兴趣才会学,木簪是他对雕刻感兴趣买来练手。 总之,宁靖一直以来对于所有没做过的事情都有兴趣,但对女人毫无兴趣。 翌日天不亮,苏凉起来给宁靖做了早饭,又烙了几张肉饼让他带着当午饭。 考一天,中午有休息时间,但不管饭。是为避免有人对食物做手脚,都让自行解决。 “若考了头名,我给你做排骨。”苏凉站在门口,把装着干粮和文具的篮子递给宁靖。 宁靖最喜欢吃苏凉先前做过一次的排骨豆角焖卷子。 接过篮子,宁靖正要转身走,就听苏凉感叹,“真有种送儿子赶考的感觉。”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再次看向苏凉,就见她乌发间“梨花”玲珑,更衬得不施粉黛的白净小脸俏生生的,一笑起来,清晨雾蒙蒙的天都亮了几分。 不等他说什么,苏凉就摘石榴去了,说要带回村里。 宁靖默默拎着篮子,走进了朦胧晨雾中。 进考场前,宁靖碰见了苏兴哲,他穿着崭新的衣服,隔着人群跟宁靖打招呼。 苏凉摘了一筐石榴,喂了马,又把院中清扫一遍,出门去了。 许多人等在县学外面,神色或焦急或期待。 苏凉到县城的药铺买了些药材,逛街路过成衣店,给燕十八买了两身衣服两双鞋,给自己买了两身男装。 到铁匠铺门口,出于好奇进去看了看,买了两把匕首,一把刀,两柄长剑。 匕首都是给自己防身的,袖中一把,小腿处藏一把。 长剑一柄给宁靖,一柄自用,她要学剑法。 刀是给燕十八的,她为了甩掉追杀的人,把原本的武器都丢在了别处。 先把东西送回家,苏凉到酒楼吃饭,听有人高谈阔论,说的正是这次的院试,细数北安县有才学的书生。 “你们听说没有,主考大人的样卷昨日不知被谁偷了去!” “那盗贼岂不是稳中秀才了?” “呵呵,要是被查到,死路一条!” …… 苏凉突然想起那日主考让苏兴哲带给宁靖的东西,宁靖看都没看就烧了。她莫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察觉有人在看她,苏凉转头,见是一个年轻的公子,面庞清秀,举止优雅,对着她举杯微笑。 苏凉淡淡点头,很快结账离开了。 不多时,那位公子也离开酒楼,往县衙的方向去。 “主子认识那位姑娘?”随从问。 男人摇头,“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偷了样卷的人若是查不到,这件事被上面知道了,怕是会责罚主子监管不力。”随从皱眉。 男人神色从容,“此事我心中有数。” …… 宁靖出考场的时候又碰到了苏兴哲,他面色轻松,看起来发挥得不错。 五日后才放榜,宁靖和苏凉当天就离开了县城,买来的宅子就住了一晚。 “考得如何?”苏凉问。 “不知道。”宁靖说。 苏凉:……也,行吧。结果出来见分晓。 …… 回到村里,天已黑透了。 碰见里正苏柏,他招手让宁靖停车。 “宁公子,凉丫头,你们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苏柏叹气。 苏凉莫名,他们,什么事? 就听苏柏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只是假夫妻,也没拜堂,如今害你的苏大强一家都没了,宁公子又不打算带你回家去,不如趁早分开过,以后各自嫁娶,免得有人说闲话。” “柏叔,这件事……”苏凉猜到怎么回事了。 苏柏深深叹气,“是你姐姐说,我们才知道真相。宁公子自有好前程,既给不了凉丫头正经名分,便放过她吧。她不比你,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果然是燕十八搞的鬼,趁着苏凉和宁靖不在,把他俩假成亲的事捅了出去,说他们根本没拜堂,更没有圆房,只是找由头让苏凉脱离苏大强家。 本就没有父母之命,这下连“野合”都谈不上。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面色平静地说,“是我思虑不周。我们并非夫妻,只是结义兄妹,麻烦柏叔帮忙澄清误会。” 038.盗贼与案首 【盗贼与案首】 出于好意,但原本担心被嫌管太宽的苏柏,没想到宁靖如此爽快,而苏凉甚至送了他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 看着马车过了桥,苏柏微叹,“这么看,真不是一对儿啊!” 要不然,宁靖大可以说等苏凉及笄之后再圆房,而不是直言两人成了结义兄妹。 这就是没在一起,且不会在一起的意思。 苏柏抱着石榴回家,想着这件事要再明确跟村里人澄清一下,可是宁靖拜托他的。 马车刚到大门口,燕十八仿佛一直在门内候着,听到动静就开了门,热情地唤着“凉妹妹”迎上来。 她的伤很重,但在苏凉的医治和照料下恢复得不错。这两日到白大娘家蹭饭,一点儿没饿着。 苏凉还没下车,燕十八敏捷地跳了上来,一把搂住苏凉,“凉妹妹你可回来了!” 苏凉并未提起不久之前碰到苏柏的事。等马车停下,两人下车,宁靖把石榴和买来的其他东西搬下来。 天色很晚了,但苏凉和宁靖还没吃饭。燕十八吃过,说没吃饱。 苏凉洗了手,做了三碗肉沫煎蛋面。 刚做好,燕十八穿着苏凉给她买的新衣裳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问苏凉好不好看。 “宁靖买的。”苏凉说。 燕十八轻嗤,“他给我买衣服?他只会把我砍了,还嫌弃我弄脏了地。” 苏凉点头,“对于这一点,你很有自知之明。” “凉妹妹呀!”燕十八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忙活的苏凉,压低声音,“跟着宁靖不会有好结果的,今夜姐姐带你远走高飞?” 苏凉很淡定地说,“要不,你把他带走?其实我想自己过。” 燕十八一脸嫌弃,“那我宁愿自己走!” “就这么定了。” 里面外面同时响起苏凉和宁靖的声音,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燕十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想得美!” 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很和谐。 三人坐在一起吃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燕十八对苏凉问东问西,苏凉敷衍应着。 吃完饭,放下筷子,燕十八拿出帕子擦嘴,却被苏凉伸手夺了去。 “这是凉妹妹绣的吧?真好看,送给姐姐吧。”燕十八抱着苏凉的胳膊晃。 苏凉神色淡了很多,“不送。如果你还拿了我别的东西,都交出来。” 燕十八没料到苏凉为一块帕子突然翻脸,笑意加深,“那块绣着梅花的布,我很喜欢,十万两跟你买,如何?” 苏凉却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卖。我给你买了衣服,买了武器,你若有用就带着。现在,请离开吧。” 见苏凉认真的,燕十八脸上的笑猛然收了,“凉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救你,你好了,就该离开。”苏凉说。 “你这是怪姐姐,把你们假成亲的事说出去了?”燕十八说着,视线突然转到了宁靖身上,冷哼道,“难不成,是我错了?宁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你是男人,有凉妹妹这般美丽懂事又有能力的姑娘伺候着,心里得意得很吧?你只顾自己的前程,为她的未来考虑过吗?她救我一场,我可不能看她被你害了!” 苏凉知道这也是说给她听的,“燕十八,假成亲是事实,先前没说,是我觉得无所谓。你管得太宽了。” 苏柏和燕十八口中苏凉未来怎么嫁人这件事,她是真的无所谓。 关键在于,宁靖会跟苏凉假成亲,是为了避开年锦成身后之人的追查。 当时苏柏提起,苏凉本想否认,宁靖却先一步承认了,她便没再说什么。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朝廷仍有人盯着宁靖,假成亲的事暴露出去,仍会引人生疑。 毕竟,一个落魄的商贾之子并不需要假成亲来遮掩什么,但一个隐藏身份的反贼之后或许需要…… “凉妹妹,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在你心里,一丝一毫都不及宁靖吗?”这话乍一听有些难过,但燕十八的语气中只有不解和探究。 她察觉到,宁靖和苏凉的关系很奇怪,没有男女之情,但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的挚友。明明,他们才成亲不到一个月,甚至连成亲都是假的。 苏凉看着燕十八,眸光平静而坦荡,“我并不讨厌你。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选择跟宁靖一起生活,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说白了,他们三人能聚到一起,各有目的,跟感情无关。 燕十八注定会出局,根本原因在于,她不了解宁靖和苏凉。两人搭伙之初,是从交换秘密开始的。而那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燕十八猛地凑近苏凉,瞬间恢复了杀手本色,眸光危险冰冷,“这辈子我都没如此讨好过一个人。你,就不怕惹怒我?” 苏凉平静如斯,“燕十八岂会讨好人?你也不过是觉得我有些意思,想要逗弄罢了。” 燕十八闻言,眼眸蓦得一缩,冷笑起来,“凉妹妹,姐姐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苏凉摇头,“我也最后一次回答你,我拒绝。记着你说的话,若是再问我同样的问题,你就是狗。” 正默默喝汤的宁靖被呛了一下。 燕十八伸手,抓住苏凉的脖颈,见她仍毫无惧色,猛然转头看向宁靖,“其实你很期待我对她做什么,这样你就有理由出手杀了我!” 宁靖轻轻颔首,表示她猜对了。 燕十八放开苏凉,长叹一声,“算了。” 苏凉以为她要走,结果她从旁边竹筐里拿来一个大石榴,塞到苏凉手里,“给我剥个石榴我就走。” 苏凉拿出小刀和一个干净的碗,切掉顶部,沿着隔膜切开,用小刀轻轻敲着,很快便剥好了一碗瑰丽晶莹的石榴籽,递给燕十八。 燕十八背上背着包袱,里面是苏凉给她买的衣服,伤药,还有刀,手中抱着碗,一边吃一边往外走,语气幽幽,“凉妹妹,这辈子如果还能活着见到你,我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走到院子中央,燕十八驻足回头,“小混蛋,你就不能挽留一下姐姐吗?哪怕是装装样子!” 苏凉站在廊下冲燕十八挥手,“保重。” “我会回来的!”燕十八话落,纵身越过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苏凉回到房间,见宁靖正在学着她的方法剥石榴,正色问,“我们用不用躲一下?” “燕燧?不必。燕十八会去解决,或者被解决。”宁靖摇头。 苏凉不是想说燕燧,但见宁靖不担心的样子,便觉得她自己想太多。 至于燕十八,她会走,大概也是因为本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你死我活的局,由不得她躲在这里安逸享乐。谁掌握主动权,很重要。 翌日苏凉给白家送石榴,白大娘拉着她问跟宁靖的事。 苏凉实话说,他们不是夫妻。 “怪不得,总觉得你们……”白大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又问苏凉以后什么打算。 “苏凉姐姐不是宁大哥的媳妇儿,那就做小叔的媳妇儿好了!”白小虎突然提议。 白鹏踢了白小虎一脚,白大娘也骂孙子,说让苏凉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白鹤哪里配得上她? 刚从外面回来的白鹤被白大娘一顿数落,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院试放榜前,苏凉和宁靖都没出过村。 买了剑,苏凉开始跟着宁靖学剑法,同时也加大了锻炼强度。 每日除了练剑、看书练字之外,还要给村里人看病,甚至开始有邻村慕名而来的病人。 宁靖除了教苏凉剑法,洗碗打扫卫生,就是跟二牛爷爷学木工活,每次回来都给家里添置点实用的小物件。 两人在村里的口碑因为苏凉当上大夫越发好了,再加上苏柏卖力澄清,除了极少数见不得他们好的人背地里嚼舌根之外,其他村民都相信并接受了他们并非夫妻,只是兄妹这件事。 中间胡二来过一次,得知此事震惊了好久。他带来一个消息,北安县新的县令在院试次日正式上任了,很年轻,据说来头不小。 “区区一个县令,能有什么来头?”苏凉好奇。 胡二指了个方向,“北安县有乾国最大的铁矿山,这里可不是寻常小地方。我听到些风声,有人走私大量铁矿石卖到燕国,咱们这新县令是朝廷秘密派来调查走私的钦差!” 这个时代,铁矿是极为重要的资源,是一个国家铸造武器的根本。把铁矿石卖到敌国,不是简单的走私,是通敌叛国。 “连我们都能获知这等隐秘之事,县令若真是钦差,岂不是很危险?”苏凉说。 胡二浑不在意,“苏姑娘说的有理。但我一介草民,哪配得上操心官家的事?只等着后日放榜,给宁公子摆酒祝贺!” 至于苏大强一家人的下场,胡二上次来就提过,虽然宁靖和苏凉没说,但他猜到跟他们有关。 …… 八月十四。 放榜日,宁靖和苏凉并没有到县城去。 苏凉一早起来,发现明日是中秋,打算做月饼,跟宁靖描述了一下后,他端坐院中树下雕刻起模具。 一队官兵敲锣打鼓往苏家村来,后面跟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镇长和员外都来了。 到今日,宁靖参加科举的事知道的人依旧不多,见报喜队伍进了苏家村,全都默认是苏兴哲考中了秀才,且只有前三名才有如此阵仗。 借住在苏二辉家的牛婆子一家,接到报信儿,都高兴得没边儿了,村里人也都纷纷上门道贺。 唯独苏兴哲,强做镇定,心中有期待,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主考给宁靖的卷子,竟然就是院试的考题。他思来想去,认为那定是要让宁靖参照标准答案,保证他得到案首。 科举考试有规定的答题字体,审阅卷子的时候看不出哪位考生答的,避免舞弊。 苏兴哲想赌一把,犹豫后,便写了标准答案上去。毕竟,他亲眼看着宁靖把卷子烧了,到时候主考审卷,会把他的答卷当做宁靖的特殊对待,等结果定了,便无从更改,也不敢有人闹大。 报喜的队伍果然在苏二辉家附近停了下来。 苏柏满面喜色迎上来,尚未开口,却见队伍中走出几个手拿镣铐的衙役,高声道,“院试前夕,主考大人丢了样卷,经查证,偷窃样卷作弊的盗贼乃苏兴哲,他在何处?” 所有人都呆住了。 浓妆艳抹的牛婆子眼睛瞪得溜圆儿,尖声大喊,“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苏柏看着面前明明就是报喜的官差,只觉一头雾水,怎么成了来抓人的? 却听一声高喊,“本届北安县院试案首有两位,一位是苏家村的宁靖宁公子,他家在何处?” 039.带走 【带走】 苏兴哲借住在苏二辉家,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一早穿上苏二辉送的新衣裳,后又换回原来的旧衣裳。 他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靠近,在外面停下来,心中忐忑消退,按捺不住激动,连外面的嘈杂都听不真切了。踱了几步坐下,拿起一本书,等人来请,到时他一定要表现得气定神闲些。 杂乱的脚步声近了,苏兴哲唇角忍不住翘起来,又马上收回去。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猛地站起来,先前练习过的惊讶,真到了表演时刻,却因紧张显得格外做作。 与此同时,牛婆子的哭喊声,如开闸的洪水,突然冲入他耳中! “盗贼”二字,让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白又顷刻转了青。 书掉落在地,苏兴哲愣神的功夫,已被几个强壮的衙役用镣铐锁住。 他几乎是被架起来,双脚悬空着,穿过人群,到了外面。 牛婆子的哭声,苏二辉的骂声,村民指指点点的嘲讽,交织在一起,可苏兴哲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天塌了,他除了呆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你,就是苏兴哲?”捕头冷喝。 不必苏兴哲回答,平日里他家得罪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证实了他的身份。 “苏兴哲胆大包天,竟敢在院试前日盗走主考的样卷,罪证确凿,带走!”捕头扬手一挥,那般有力而坚决,就像是刑场的铡刀,斩断了苏兴哲的人生。 “冤枉!冤枉啊!”牛婆子哭晕了过去。 苏兴哲的爹和兄弟都冲上来拦着,说他院试前日在家没出去,他们都能作证。 捕头却轻蔑冷笑,“一家人不能为之作证。” 当初认为苏兴哲未来可期,巴巴地设计让他当女婿的苏二辉此刻只觉晦气,一边把他的东西往外扔,一边高声撇清关系,“我们只是好心收留他,别的啥也不知道!” 而院试前日,苏兴哲没出过门,村里其他人没见到他,也不能证明他一直在家。万一是天不亮偷偷出去,入夜才回来,这谁知道? 苏柏本想过来说几句,但捕头那句“罪证确凿”让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科举舞弊是掉脑袋的大事,他一个小小的里正,又不明真相,能说些什么呢? 等到报喜的队伍再次吹吹打打往前走,苏兴哲才终于回了三分神。 “他们……去哪儿?”苏兴哲惨白着脸,愣愣问道。 捕头厚厚的巴掌狠狠抽在了苏兴哲脸上,“去给案首报喜!宁靖宁公子!人家正经考的头名!” 一道惊雷劈进了苏兴哲脑中,他傻了,也疯了。 “是宁靖!是他陷害我!他跟主考大人合谋陷害我!”苏兴哲扯着嗓子高喊。 捕头左右开弓几个大嘴巴,打得苏兴哲脑袋昏昏,嘴角溢血,连话都说不出了。 “人家宁公子是北静王世子的朋友,陷害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污蔑主考?罪加一等!” 那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苏兴哲也在想,宁靖有什么理由陷害他?对了,他娘跟苏凉有矛盾,他家先前想占了苏凉的房子!一定是这样! 可不等苏兴哲开口辩解,捕头又一巴掌过来,直接把他打晕了。 苏柏引着报喜的队伍到了宁靖家门口,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 白大娘一家又惊又喜,在这之前他们都不知道宁靖竟然参加了院试,更没想到他考了头名。 但对于苏兴哲的事,白大娘得知时,脱口而出的并非幸灾乐祸,而是不解,“他哪有本事去偷主考大人的东西?” …… 开门的是苏凉,腰间系着围裙,宁靖仍坐在院中树下雕刻月饼模具。 报喜队伍中有个男人,看清苏凉的样貌,愣了一瞬。 听苏柏满面笑容地说宁靖得了案首,苏凉并不惊讶,只微微一笑,“多谢各位。可需要他今日到县里去?” “明日县令大人设宴款待本届秀才,宁公子到时可一定要去。”为首之人态度客气。 苏凉想,这应该不只是因为得了头名,更因为宁靖是北静王世子保举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宁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替他应了,“好。” 给案首的五十两赏银,苏凉收下了,但拒绝了镇长乡绅送的礼。后者收了,就是结交之意。 官差走了,村民纷纷上前来道喜。 苏凉想起什么,让他们稍等,转身回去,把从县城摘回来剩下的大半筐石榴拖到了门口。 凡是来道喜的,一家给一个。 红彤彤的大石榴,看着就喜人。村民得了都觉得是好彩头,还有说要回去供起来的。 白小虎嘀咕,“肯定是苏凉姐姐家石榴太多吃不完。” 刘氏瞪了儿子一眼,让他不要瞎说大实话。 确实如此。上次摘的只是县城那棵石榴树上的很少一部分,这东西吃起来总归不那么方便,就他们两个人也吃不多少。 最后只剩下白家人在外面,苏凉便请他们进来说话,突然想到,“对了,苏兴哲考中了吗?” 柱子摇摇头,“他被抓走啦!” 苏凉很惊讶,“抓走?” 两个孩子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苏凉说起苏兴哲一家从天堂到地狱的经过。 苏凉听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兴哲便是有胆子,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主考的样卷藏在什么地方?且样卷那般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乡下书生偷走? 一定是那日去过县学后,主考让苏兴哲给宁靖捎回来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样卷。 当时苏凉就怀疑,苏兴哲可能会偷看,如今事实摆在面前。 那并非主考给宁靖开的后门,而是要设局陷害宁靖,动了贪念的苏兴哲跳了进去! 但苏凉很费解,北安县的主考,跟宁靖无冤无仇,何故这般? 是浔阳宁家那边“有钱能使鬼推磨”? 抑或是,因宁靖被北静王世子保举,被北静王府的敌人盯上了? 真是个麻烦体质。苏凉看着宁靖想。 “宁大哥,这是什么?”白小虎好奇地看着宁靖刻好的模具。 柱子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花儿!” 苏凉微笑,“明天过节,一起做月饼吧。” …… 苏柏把报喜队伍送到村口,其中有个人问他,“宁公子家那位姑娘,是他什么人?” 苏柏正色到,“他们是兄妹。” 看着被押走的苏兴哲,苏柏连连叹气。若真被定了罪,他可再也回不来了。 苏柏也听见苏兴哲不住地说是宁靖蓄意陷害他,这倒让人摸不着头脑。总不可能是宁靖偷了样卷放进他家里,但官差直接抓人,也没搜过。 且苏柏觉得宁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 县衙。 “大人交代的事,都办妥了。只是没想到,那宁靖居然没中招。”院试主考恭敬地说。 主位坐着个华服公子,神色玩味,“能结交到邢玉笙,果然有点心机。明日我会会他。” 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华服公子摆摆手,主考便作揖退了出去。 “见到宁靖了?”华服公子问。 男人点头,“见了。”然后把到苏家村之后的见闻讲了一遍。 最后说,“宁靖有个妹妹,就是院试那日在酒楼碰见,主子说觉得有点特别的那位姑娘。” “哦?”华服公子很意外,“她竟然是宁靖的妹妹?” “属下打听了,不是亲妹妹,结义兄妹。那姑娘是个大夫,听说医术不错,原是在京城长大的,她的祖父主子兴许知道,叫苏远舟。” 华服公子眸光一凝,“谁?” “苏远舟。”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华服公子面色一沉,“不是全家都死了吗?怎么还有个孙女活着?” “属下得知她的身份,也很奇怪,不知她怎么逃出来的,京城那边竟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这边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苏远舟犯了什么事。” 华服公子沉默良久后,冷哼到,“明日我跟宁靖好好聊聊,让他把苏凉送过来,回京城时带走,处死!” 040.假清高 【假清高】 “好香呀!” 白小虎和柱子眼巴巴地看着刚出炉的月饼,不住地咽口水。 白大娘和刘氏都夸苏凉心灵手巧,做出来的月饼好看得让人不舍得吃。 “心灵手巧的是宁靖,他刻的模子。”苏凉说着,把两块月饼放进碟子里,递给白小虎,“小心烫,过一会儿再吃。” “哎!”白小虎带着柱子刚跑出去,宁靖出现在厨房门口。 苏凉又拿碟子盛了一个,递给他,“小心烫,过一会儿再吃。” 宁靖闻言,伸过来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瞬,蓦得想起先前苏凉说“一时觉得你像我儿子”这般的话来,怎么听,这会儿都像是在哄小孩儿…… 宁靖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对面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兄弟挤在一起,冲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宁大哥以后要中状元吗?”白小虎问。 宁靖点头,“我试试。” “苏凉姐姐不是宁大哥的媳妇儿,可以嫁给我吗?我会快快长大!这样我就天天都有好吃的了!”柱子小脸无比认真。 宁靖点头,“你去问问她。” 柱子真要跑去问苏凉,被白小虎拉住了,“小弟,不行的,等你长大,苏凉姐姐都老了!” 送茶过来的苏凉:…… 白小虎又说,“宁大哥,等苏凉姐姐嫁给别人了,你就没有好吃的了!” 宁靖眉头微微蹙起,两个小家伙已把脑袋趴到盘子里,开始啃月饼。 …… 做好的月饼给白大娘拿了一半,送走他们,苏凉才问宁靖,“苏兴哲的事,你怎么看?谁在陷害你?” 宁靖摇头,“不知道。” “住在这里都不得安宁。我觉得燕云楼的杀手和这次的陷害,都只是开始,我真要考虑一下去找言雨。”苏凉轻叹。 宁靖沉默片刻,“走之前把菜谱留下。” “没问题。”苏凉爽快点头,“你得先教会我轻功。银子到时分你一半。” “好。”宁靖轻轻颔首。 说怕,倒也不至于。但苏凉觉得宁靖这人实在太麻烦,疑似的双重身份必然会带来双重麻烦。 只说一点。宁靖和顾泠这两个人,分别都被人雇佣燕云楼的杀手追杀。 不定哪天夜里,燕燧就杀过来了。宁靖武功高,但苏凉很有自知之明,她跟这个世界真正的高手打起来,毫无胜算。就算要练武,也需要时间积累。 苏凉在燕十八和宁靖之间选择宁靖,但她事实上并不一定需要同伴。 如宁靖先前所言,苏凉有钱了,对于乾国的情况已了解不少,大可以换个地方自己过。她说去找言雨,只是一种可能。 外面传来嘈杂声,苏凉放下茶杯,“那家人过来闹了。” 苏兴哲当众说是宁靖陷害他。空口无凭,但他家里人不会善罢甘休。 苏凉打开大门,就见牛婆子被两个儿子扶着,一路哭嚎着过来了。 见到苏凉,牛婆子目露凶光,推开儿子就要扑过来,口中骂着,“贱蹄子!都是你害我儿!” 苏凉躲过去,冷冷道,“在村子里撒泼打滚没有任何用处。你们若真觉得冤枉,到县衙击鼓去!”话落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闻讯赶来的苏柏呵斥苏兴哲的兄弟赶紧把老娘拉走,又深深叹气,“院试前日,兴哲真在家没出去过?” “就是在家!”牛婆子瞪圆了眼睛,指天发誓,“要是我说瞎话,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苏柏都被牛婆子这狠劲儿吓了一跳,心中泛起嘀咕。能让牛婆子这般起毒誓,看来真的有猫腻。 且包括苏柏在内,即便不喜欢苏兴哲的村民,都觉得他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能偷到主考的样卷。 苏柏到底可惜苏兴哲寒窗苦读多年落得如此下场,见他家人不依不饶,便说,“凉丫头说得也有道理。你们在这儿闹有啥用?那日兴哲没出门,宁公子和凉丫头更没出过村,我是看见了的,别乱咬人!你们要去告,别的不说,就一口咬定兴哲那天在家!” 牛婆子猛地抓住苏柏的胳膊,“那你去作证!说你那天亲眼见到我儿在家!” 但苏柏那天确实没见过苏兴哲,不肯说谎,更不想蹚浑水。 一番拉拉扯扯之后,牛婆子一家总算是走了。 苏柏正要走,门又开了,苏凉拿了两斤月饼给他。 这让苏柏本来想请宁靖帮忙“打听”一下苏兴哲情况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 翌日清早,两人便驾车离开了村子。路过村口听见有人说,苏兴哲家人今日要去县衙击鼓鸣冤。 苏凉赶车,穿着上回从县城买的男装,端的是个玉面少年郎。 虽然昨日提了要走,但没这么快,她还要再跟宁靖学些武功。 至于宁靖要的菜谱,已经在写了。 马车到县城,去了他们院试前日买下的宅子。 才离开没几日,宅子里很干净,简单收拾一下,又摘了一大筐石榴,打算带回村里。 “这么多……你要不要喝石榴汁?”苏凉突然提议。 难得苏凉做吃的之前还征询宁靖的意见,他当然不会拒绝。 也没看到苏凉怎么做的,宁靖等了一刻钟,苏凉端来一碗玫瑰红的液体,“没有任何添加,尝尝吧!” “谢谢。”宁靖端起来,尝了一口,虽然五官平日里早已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自岿然不动的冷静,依旧被酸得拧了一下,放下,朝着苏凉推过来,“你,没尝过?” 苏凉笑得很开心,“我以前在土耳其喝过!” 宁靖喝了一杯白水,仍感觉喉咙里酸味儿未减,“你故意的。” “你不是喜欢体验生活么?有蜂蜜就好了。”苏凉知道这个世界是有蜂蜜的,但很罕见,贵,且小地方买不到。 差不多到时间,宁靖出了门,往县令请客的酒楼去了。 一进酒楼,立刻有个人迎上来,“宁公子,就等你了!” 宁靖随着那人上楼,见到了本届北安县所有的秀才,和新上任的县令穆飔。 大家目光都投注到了宁靖身上,他对着穆飔拱手,“大人。” “宁公子才貌双全,怪不得能入了北静王世子的眼。”穆飔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本来应该成为北安县唯一案首的书生,落在宁靖身上的目光,藏着隐隐的敌意。 宁靖落座后,便开席了。 穆飔尝了几样菜之后,就放下了筷子。喝了口茶,皱眉用帕子掩嘴吐了出去。起先还说几句场面话,后来就慢慢没了表情。 宴席很快散了。 宁靖也觉得这家酒楼饭菜味道不行,好在他早跟苏凉说过,给他留饭,他稍后回家吃。 正当宁靖要走的时候,引他上楼那位又拦住了他,说穆飔请他到茗香楼喝茶。 …… 宁靖进茗香楼雅间,穆飔已换了一身锦袍。 空气中飘着清新怡人的茶香,并不是茗香楼最贵的茶,而是穆飔自带的。 “宁公子,坐。”穆飔摆手挥退下人。 宁靖落座,并没有动面前的茶,“穆大人有什么吩咐?” “宁公子不必紧张。本官很欣赏你,也很好奇,你与北静王世子的关系。” “只是认识,邢世子好心相助。”宁靖说。 “呵呵。”穆飔话锋一转,“听闻令妹是个大夫?” “你是问宁家八小姐吗?”宁靖反问。 穆飔摇头,“苏凉,苏小姐。” “她是大夫。”宁靖答。 “你可知道她的过去?”穆飔问。 “她自己都不知道。”宁靖说。 穆飔眸光微眯,“什么意思?” “我认识她之前,她被人重伤失忆了。”宁靖说。 穆飔轻哼,“失忆了还会行医?” “她只是忘了过往之事,并非变成傻子。”这是苏凉当初怼邢玉笙的原话。 “你信么?”穆飔笑问。 宁靖点头,“信。” “这么说,你对她在京城的事,一无所知?也好,她的罪责,不会牵连到你。”穆飔说着,观察宁靖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 “什么罪责?”宁靖问。 “她的祖父苏远舟给二皇子妃医治,却把人害死了,畏罪携子孙满门悬梁自杀,没想到竟有个贪生怕死的孙女,偷偷跑了。”穆飔冷哼。 宁靖摇头,“错不在她。没审,没定罪,没判罚。她只是拒绝被强迫自杀,我不认为这有何不妥。穆大人认为,苏远舟犯事,该株连九族?” 穆飔面色微沉,“那是二皇子妃,且是萧丞相长女,死于苏远舟之手!株连九族,又如何?” “若有圣旨诛九族,苏凉成了逃犯,是一说。如今没有定论,穆大人,想如何?”宁靖反问。 “宁公子,你前途无量,但苏凉只要被京城某些人发现,必死无疑,且会影响到你。你还要继续维护她吗?”穆飔凝眸看着宁靖问。 宁靖摇头,“我没有维护她。只是穆大人问,我答。但我仍不知,穆大人,意欲何为?” 穆飔笑了,“本官跟萧丞相府有点远亲,所以知晓个中内情,也是好意提点你。此事不可声张。这是迷药,只要你把苏凉交给我,我可以为你疏通打点,让你接下来的路,更平顺。” “好。”宁靖点头应下。 穆飔看着宁靖离开,面露嘲讽,“假清高。” 宁靖回到家,苏凉正在石榴树下练剑。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地练完,苏凉问宁靖,“如何?” 宁靖摇头,“太慢。” “是啊!”苏凉也觉得还得多练,“新县令如何?” 宁靖拿出穆飔交给他的迷药,“这是他送你的。” 苏凉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他让我把你迷晕,要送你去京城处死。”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难道,以前的我杀了他全家?” 等听宁靖讲完事情经过,苏凉察觉不对劲,“姑且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么在意丞相府的事,怎会只混个县令?他真是京城来的钦差?” 宁靖薄唇轻启,“四皇子,端木忱。” 苏凉很惊讶,“端木四?穆飔?你认识他?” 宁靖摇头,“萧丞相是他的外祖父,二皇子妃是他嫡亲的表姐。” “怪不得。他可能以为这小地方没人认识他。但如果是来查铁矿走私的,就不该盯着我这种小人物。”苏凉说。 “你还走吗?”宁靖问。 苏凉叹气,“我还说你麻烦,没想到我的麻烦更大。这迷药怎么办?” “不急。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若三日内死了,自不会再找你麻烦。”宁靖说。 041.证人 【证人】 “万一穆飔是三日内要杀人呢?且能被你看出印堂发黑,按理说,你得出手干涉。”苏凉说。 宁靖问,“他直言要带你回京处死。若他遇险,有性命之危,你希望我救吗?” “这是两码事。关于京城发生的事,我总觉得很不对劲。”苏凉若有所思。 尊贵的二皇子妃病了,该请太医,怎么会请了苏远舟?死了还偏偏算到苏远舟头上?没有定论,苏远舟就畏罪自杀了?他自杀也罢,怎么可能强迫儿孙一起自杀? 苏凉离开京城躲到苏家村,竟然也没人来找过? 穆飔若真觉得苏远舟全家都该给他的表姐二皇子妃偿命,直接出手杀人就是。 他表面是县令,实则是皇子,杀个人有何难?不希望事情闹大,有的是办法暗中动手。 怎么就非要大费周章,先找上宁靖,提供迷药,抓到苏凉还要带回京城才处死? 有必要吗? 既没必要,就有蹊跷。 宁靖神色淡淡,“二皇子和四皇子并非同母兄弟,面和心不和。” 苏凉正色道,“关于苏远舟的事,你知道多少?” 宁靖摇头,“那件事我不清楚。” “我看害二皇子妃的另有其人,找了苏远舟当替罪羊,又来了个死无对证。”苏凉眸光微凝,“很明显,你觉得穆飔看不出问题吗?” “他或许只是找不到证据,或是,证人。”宁靖说,“我猜测他要带你回京,是打算利用你为二皇子妃报仇,对付二皇子。” “你是说,二皇子妃的死,跟二皇子有关系?”苏凉问。 宁靖说,“二皇子在发妻过世次月,另娶新妇,六个月后,喜得麟儿。” 六个月,早产都不够。 但那是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猫腻又如何? 二皇子妃已经死了,苏远舟自杀就等于认了罪。 “既如此,还是盯着穆飔,看他接下来三天会有什么动作。”苏凉微叹。 如果原主一家真的是被人冤枉害死的,她既占了这身份,总该查清楚,看能做些什么。 穆飔若真无脑,已经来砍苏凉了。 “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穆飔大可以暗中找我谈。”苏凉蹙眉。 “让我把你送给他,以后你与我再无干系,便只能依靠他,听他命令行事。”宁靖显然早已看透事情本质,“他也是在借机试探我。我在他们眼中,是北静王府的人。” 当着宁靖的面,怒色外露说苏远舟应该诛九族,苏凉绝对不能活的乾国四皇子,每一步,每句话,都自有算计。 苏凉禁不住感叹,“果然是皇子,深谙生存之道。你已经告诉他我失忆了。若你把我交给他,便是我没有证据,他也会制造想要的证据。有用的只是我这个苦主身份吧!” “嗯,不算笨。”宁靖点头。 苏凉深深怀疑,宁靖早就看透一切只是不明说,偏要她一点一点自己想。 “如果我真当穆飔是要杀我,接下来不让你管他死活,你会不会改变让我为你做事的想法?”苏凉问。 宁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提醒你,外面不是苏家村,想过活没那么容易。” 苏凉深以为然,接了一句,“尤其是,京城。” 宁靖结束了关于穆飔的讨论,“我饿了。” “给你留的菜,在锅里。”苏凉指了一下厨房,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有原主的记忆就好了,不至于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敌人”一头雾水。 又想到当初邢老太君动了心思让她给邢玉笙做妾的事。 邢老太君对于苏远舟一家的遭遇真的毫不知情吗?抑或是,她那样身份的人,早已习惯于只看不说,且北静王府保一个并未被定罪的小姑娘,轻而易举。 毕竟,苏凉真正被看中的是医术,且算得上邢玉笙的救命恩人。 宁靖把温热的饭菜端出来,就坐在苏凉对面,慢条斯理地吃。 苏凉捧着小脸儿,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怀念前世。至少,那个世界没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宁靖快吃完的时候,拍门声响起。 苏凉去开门,外面是一队衙役。 “县令大人开堂审理苏兴哲盗窃并科举舞弊一案,传宁公子前去作证。” 宁靖放下筷子,擦了手,起身过来,“好。” “我也去。”苏凉想看看那位扬言要带她回京城处死的“慕斯”是什么模样。 她一早穿男装出的门,觉得方便,也没换,直接跟宁靖一块出来,把大门锁上,朝县衙去了。 …… 半个时辰前。 衙门外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科举舞弊是重罪,且还涉及盗窃。这两日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 击鼓鸣冤的是苏兴哲的大哥苏兴盛,此刻跪在堂下,梗着脖子发毒誓,说一定是弄错了,他的弟弟在院试前日根本没有出过家门,不可能盗窃。 苏兴哲带着枷锁被押上来。 短短两日,他像是脱了一层皮,头发乱如枯草,双目呆滞,被按着跪在了苏兴盛旁边。 穆飔面色淡淡,“苏兴哲,你院试前日没出过门这件事,除了你的家人,可还有其他证人?” 苏兴哲愣愣地抬头,答非所问,“样卷不是我偷的,是主考大人给我的。” 全场哗然。 穆飔面色未改,“有何证据?” “院试前五日,在县学,主考大人单独见我。当时同窗都在,知晓此事。”苏兴哲垂着头说。 “主考单独见你,跟他把样卷给你,是两回事。”穆飔轻哼,“回答本官的问题,谁能证明,主考曾把样卷交给你?” 苏兴哲身子颤了一下,沉默下来。 堂外百姓窃窃私语,都觉得苏兴哲癔症了,为了脱罪说胡话。 谁知苏兴哲突然抬头,拔高声音,“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本届案首,我同村的宁靖!” 穆飔眸光微闪,“你是说,他亲眼看见了?” “是!请大人传宁靖来,他会证明我的清白!”苏兴哲声音突然变得坚定。 “来人。”穆飔点头,“去请宁公子来一趟。客气些,他可是北静王世子的好友。” 最后这句话,当众说,意味深长。 在等宁靖过来的时候,穆飔又问苏兴哲,“你说主考将样卷赠予你?他当时怎么说的?” “主考大人没说那是样卷,只说是些对院试有用的题目和好的答案,让我带回去看看。”苏兴哲说。 “你在那之前,跟主考有什么来往?”穆飔问。 苏兴哲摇头,“草民家中贫穷,与主考大人那日头一次相见。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为何得了主考大人青眼,还妄想过,是不是前面交的文章被赏识,甚至幻想过,许是主考大人的孙女偶然见我,倾心相恋,他想把孙女许配给我,所以提拔相助。”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堂外看客都在讽刺苏兴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脑子坏了,痴心妄想,胡言乱语,不要脸皮…… 连苏兴盛都被苏兴哲的言辞惊得目瞪口呆。 唯独穆飔,看着苏兴哲的眼神,倏然幽深起来。 因为他知道事情原委,苏兴哲为自己辩解,说的却不是真相。主考托他带给宁靖的卷子,在苏兴哲口中,成了主考送给他的。 性质当然不一样。 前者,苏兴哲仍涉及偷盗。 后者,他拿到样卷的过程,就是完全被动的。 聪明的做法,且拉了主考下水。 但,一面之词没有用,得有证据,或证人。 关键,就在于苏兴哲要找来为他作证的宁靖。 据穆飔所知,苏兴哲家跟宁靖和苏凉矛盾很深,且他今日试探过,宁靖不过是个假清高的人,在乎前途,帮苏兴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证人到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穆飔看到两道人影并肩走来,背着光,看不清脸。 到了公堂外,离得近了,穆飔的目光从宁靖身上掠过,落在了苏凉身上。 苏凉也在看穆飔,想起这人她前些日子见过,但当时穆飔明显不认识她。 很正常。原主在京城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民女,哪有机会认识尊贵的皇子。 穆飔回神,“给宁公子设座。” “不必了。”宁靖站在了离苏兴哲不远的地方。 苏兴哲神色急切地看着宁靖,“宁公子,你我同村,但一向并无来往。院试前五日,我到县学,主考不知何故送我一份卷子,还让我带回去与你一起探讨!我当时以为得了主考青眼,欣喜若狂,还因此被同窗嫉妒挨了打!” 穆飔眼眸微眯,拍了惊堂木,让堂外看客安静。 苏兴哲说着,泪流满面,“我怕爹娘见我受伤心里难受,就在镇上茶楼休息擦药,先把卷子看了。回到村里,家都没回,听主考大人的嘱咐,带着卷子去找你探讨。但我们两家先前因为别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你许是不信我,便把我给你的卷子当面烧了!根本没看!” 穆飔看向宁靖,却看不出他的情绪。 “宁公子!我冤枉啊!那真是主考送我的!我到院试时才发现跟考题一样!我被样卷的答案影响,考试时根本想不出别的答案!”苏兴哲痛哭流涕,“这就像命题诗文,一旦见过最好的,自己便写不出来了!” 宁靖依旧沉默,只听得到苏兴哲悲切愤恨的声音,“我被抓了以后才想明白,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算什么?这一切,都是冲着宁公子设的局!主考大人被人收买,利用我陷害宁公子!只是宁公子机敏,躲了过去,我这根本没人在乎的棋子,却要因此毁了一生,丢掉性命!何其不公?!” “寒窗苦读十余载,到头来,不过是任人践踏的蝼蚁!我想问问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苏兴哲伏地痛哭。 围观的人群已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苏凉觉得苏兴哲确实是个“人才”,脑子转得很快,他说的不是真相,但都是对他有利的。 而真相,的确是有人要陷害宁靖,他没中招。苏兴哲的确是被人利用的,虽然他也不无辜。 “宁公子,你怎么说?”穆飔已坐直了身体,眼眸幽深地看着宁靖问。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宁靖身上,他神色淡淡地开口,“他所言与我相关的,确有其事。” 苏兴哲身子颤了一下,哭声更凄惨了。 公堂外,苏兴哲的家人也都放声大哭起来,高喊冤枉。 人群骚动。 都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翻转! 宁靖可是案首,且穆飔不久之前当众说,他是北静王世子的朋友,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苏兴哲又抬起头,哽咽着说,“大人可以去查那日我是否在飞雁镇茶楼待了半晌,一定有人看到过我!且主考找我谈话,县学里的同窗,都能作证!” 穆飔沉着脸,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宁靖,你是说,你知道主考送了你和苏兴哲卷子,你亲眼见过那卷子?为何苏兴哲昨日被抓,你一言不发?” 宁靖面色平静,“他拿去给我,我是见过,但没打开看便烧了,并不知道那是样卷。” 跟苏兴哲说的,完全能对上。 “你也认为,是主考被人收买,蓄意陷害你?”穆飔冷声问。 宁靖神色淡淡,“我认为,这是需要大人查实的案情。” 苏凉对于宁靖的选择并不意外。他并非在救苏兴哲,而是要把真正的黑手揪出来。 失去这次院试的机会,进了牢狱,是苏兴哲为贪念付出的代价。 但凡宁靖说苏兴哲的说辞有问题,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假的,他也再无辩解机会,此事很快会以苏兴哲的死亡宣告终结。 就事论事,这一次,最该死的,并不是他。 “天呐!竟然是主考大人舞弊害人!” “肯定被收买了!听说宁公子出身乾国四大商之一的宁家,但被逐出家门躲到此处!说不定是宁家人要害他!” “苏兴哲太可怜了!他根本没错!” …… 舆论倒戈,看客们纷纷开始为苏兴哲打抱不平,全然忘了不久之前他们在嘲笑讽刺苏兴哲,巴不得马上看到他被砍头。 “来人!”穆飔冷喝,“去把赵庆松抓来!” 这是那位主考的名字。 “退堂!明日再审!”穆飔话落,起身离开。 苏兴哲又被衙役带走了,他并没有看宁靖,更没对他说什么,怕有人怀疑他们私下有交情。 苏兴哲在赌,赌宁靖不会见死不救,赌他更想知道主考是谁指使的。 他赌赢了。 宁靖走出来,苏凉轻笑,“才说有人想找我做证人,你先体验了一把。感受如何?” 宁靖微微蹙眉,思考片刻,“今日说话太多,累了。” 042.那当然 【那当然】 “那你尝试一下明日当哑巴好了。”苏凉随口吐槽。这人平素就惜字如金,今日说话多了一点,但也远低于正常人的水平,有什么好累的? 宁靖轻轻颔首,“可以。” 苏凉:…… 刚回到在县城的家,大门还没关上,苏兴哲的家人追了过来,哭哭啼啼地就要给宁靖和苏凉跪下。 附近路过的行人往这边看过来。 苏凉面色一沉,“都起来!” 牛婆子被苏凉冷肃的眼神吓得身子一颤,双腿抖着,靠着儿子才没倒下去。 “宁靖去作证,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想救苏兴哲。你们来这儿,就不怕县令认为我们是亲戚,有私交,判定宁靖的证词无效吗?”苏凉冷声说。 苏兴盛神色大骇,反应过来,架起牛婆子,转身就走。 “那个贱蹄子,她到底……”牛婆子又骂起苏凉来。 苏兴盛赶紧捂住牛婆子的嘴,急得跺脚,“娘你就闭嘴吧!没看出来苏凉和宁靖是要救三弟的吗?她刚刚赶我们走,也是为了三弟好!” 牛婆子瞪着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又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蠢猪!真当他们是好心?哲儿出事,就是宁靖害的!” …… “如果苏兴哲最后没事,我不认为他会对你感恩戴德,反而会把一切不幸都算到你头上,还有我。”苏凉微叹。 “你想杀了他?”宁靖反问,看了一眼苏凉眉心。 苏凉摇头,“没有。杀一个苏兴哲,还有他一家子仇恨我们,可能会报复我们的人,难道都杀光吗?苏大强那一家,是因为他们合谋害死了……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苏凉感觉怪怪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看此案明日会有什么结果再说吧。” 傍晚时分,苏凉叫宁靖烧火,准备做饭时,却发现他没在家。 两人回来后,苏凉就回房看书,宁靖去收拾他走前用的碗碟,之后回了自己房间。 中间何时出去的,苏凉毫无所觉。 等苏凉快把粥熬好的时候,宁靖回来了。 “你去‘保护’穆飔了?还是调查赵主考?”苏凉掀开锅盖,热腾腾的香气飘了出来。 宁靖走进厨房,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罐子,递给苏凉。 “什么?”苏凉接过来,打开,闻到了久违的香甜气息。 是她今日“请”宁靖喝纯天然石榴汁时,随口说,要是有就好了的蜂蜜。 “哪儿来的?”苏凉很惊喜。 “县衙。”宁靖说。 苏凉明白,这是专供穆飔的。毕竟他不是寻常县令,是乾国四皇子。即便伪装身份来此,吃穿用度上也不会入乡随俗。 而这东西必不可能是穆飔送给宁靖的,定是他顺手牵羊。 “稍后再给你做一碗石榴汁,保证好喝。”苏凉把蜂蜜放下。 宁靖很自然地坐下烧火,“赵庆松死了。” 苏凉蹙眉,“怎么死的?” “抓他的人赶到时,他已悬梁了,尸体还热着。”宁靖说。 这让苏凉不得不想起当初“畏罪自杀”的苏远舟一家。 她认为赵庆松一定有问题,但是自杀还是被灭口,犹未可知。 “衙役在赵庆松房中搜出大量不明来源的财物。一个小二出面说,他想起数日前有一位神秘的年轻公子约赵庆松在酒楼会面。”宁靖清冷的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苏凉愣了一下,“被你杀了的宁桓?是他收买并指使主考陷害你?时间倒也对得上。当时,你被邢玉笙保举参加院试之事虽然没公开,但宁桓有的是钱,要查你,是能查到的。” 她原本觉得宁家人得知宁靖要参加科举,再想做些什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但当时忽略了,宁曜派了宁家六公子宁桓亲自来解决宁靖,他在北安县待了些日子。 宁桓明知必死无疑,不可能交代出他所做的恶事让宁靖有所防备。 如此,真相似乎一下子就明朗了。 “这么说,赵庆松真是畏罪自杀?毕竟宁桓跟他的属下都已被你解决掉了。”苏凉说。 宁靖看着灶膛中跳动的火焰,沉默下来。 …… 县衙。 穆飔被告知从京城带来的蜂蜜不见了,他的随从长安正要去调查,却被阻止了。 “没想到那个赵庆松先收了宁家的钱,又装作听命于主子,倒是巧得很!”长安冷哼,“哪怕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也早就被人收买要舞弊,若不自杀,我定要砍了他!” 穆飔眸光微眯,“巧合么?只能说,浔阳宁家一直不肯放过宁靖,也不允许他出人头地。” “既如此,杀了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以宁家财力,何不请燕云楼出手?”长安不解。 穆飔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请过?你当宁靖活到现在,还得了北静王世子的玉牌参加科举,只是他运气好?或是他那大哥仁慈?” “属下不懂,他已被逐出家门,便跟宁家没关系了,宁家何必如此赶尽杀绝?”长安皱眉问。 “你不知其中缘故,才会这么想。宁靖的母亲,也姓宁。”穆飔说。 长安愣住,“这……” “上一任的宁家家主,是宁靖的外祖父宁继贤,他的儿子都夭折了,只一个女儿活着长大,本该过继个侄子继承家业,却没有那样做。”穆飔说,“如今的宁家家主宁忠,不过是个随妻姓的赘婿!若非宁继贤死得早,宁家怎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宁忠的儿女,除宁靖之外,都根本不是正统的浔阳宁氏血脉,不过是些外姓杂种罢了。只要宁靖活着,他们,就永远是杂种。” 长安大感意外,“一个赘婿,竟给宁靖生了那么多兄姐?那他们把宁靖逐出家门……” “天大的笑话罢了。”穆飔轻嗤,“父皇计划除掉北静王。我找赵庆松试宁靖,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品性和才华。若有问题,便直接废掉。若可用,拉拢过来,利用他收了宁家也不错。今日用苏凉试他,他拿走迷药,做证人时却又不太识相。依你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长安摇头,“属下看不透。但今日作证之事,他的表现也没什么不对吧。明知有人要害他,他又不知此事跟主子有关系,想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而已。” 穆飔眸光幽深,“那就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把苏凉交给我。” “若他拿走迷药,只是敷衍主子,不肯把苏凉交出来呢?毕竟,他有靠山,北静王府暂时尚未倒台。”长安问。 穆飔若有所思,“能做夫妻,偏要做兄妹,说明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宁靖对苏凉,未必不是存着利用之心。若他不识相,我就亲自找苏凉谈谈。你觉得,她会选择跟我走吗?” 长安立刻点头,“那当然!” 043.刺杀 【刺杀】 穿越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苏凉和宁靖吃过晚饭,按照白大娘说的,在院子里祭拜月神。 红烛香案,四样点心,一盘月饼,四个石榴,一壶酒。 拜完之后,苏凉将一个月饼切成两半,跟宁靖分食。 “你相信月宫有嫦娥吗?”苏凉问。 宁靖反问,“月亮为何夜里才发光?” 穿越者苏凉在问宁靖神话问题,纯正的古代人宁靖却在探究科学原理。 苏凉轻笑了一声,“这很复杂。” “愿闻其详。”宁靖知道苏凉懂得很多这个世界的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月亮本身不会发光,我们看到的月光,是月亮发射太阳光形成的。”苏凉说。 宁靖微微蹙眉,就听苏凉开始讲宇宙、银河系、恒星行星等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东西。 讲了许久,苏凉打起呵欠,“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宁靖摇头,“你能不能把你所有学过的,知道的东西写下来给我看?” 苏凉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我不愿意,太多了。” 宁靖微微点头,“那算了。” “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苏凉说。 “好。”宁靖起身,“石榴汁……” 苏凉这才想起她答应给宁靖做石榴汁,却给忘了。 “明天吧,这么晚喝了对身体不好。”苏凉说。 …… 翌日一早,县衙外面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昨日审案的经过已传开,后面发生的反转让人猝不及防,而赵庆松畏罪自杀这件事,也已人尽皆知。 苏凉打算上街吃早点,问宁靖去不去,他只点点头。 “县令应该还会再派人叫你过去问话。”苏凉说。 宁靖点头。 “苏兴哲院试的确是抄袭。他辩解的,见过标准答案,自己就想不出更好的,不是毫无道理,但却是诡辩。他明知那答案会被赵庆松认出来,大可以参照其意做些改动。”苏凉说。 宁靖再次点头。 苏凉停下脚步看宁靖,“你真打算今日不说话?” 宁靖又点头。 苏凉扶额,“随便吧。” 两人刚吃完早点,衙役就过来了。 到了县衙,牛婆子全家都跪在堂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大喊冤枉。 穆飔沉着脸,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衙役搬来赵庆松收的钱财,还有一张小二根据记忆描述,县衙找画师画的画像,让宁靖辨认。 “宁靖,你可认得画中人?”穆飔问。 宁靖摇头。 “回答本官的问题!”穆飔冷声说。 苏凉连忙上前一步解释,“大人,他吃错药,伤到嗓子,暂时说不出话来了。” 穆飔看着一身淡青色女装的苏凉愣了一下,听到她的话,嘴角微抽,“宁靖为何要吃药?” “他身体向来不太好。”苏凉随口说。 穆飔眸光微眯,“你是宁靖什么人啊?” “我是他义妹。”苏凉说。 穆飔再次看向宁靖,“你方才摇头,是不认得画像中的人?” 宁靖点头。 穆飔又问苏兴哲,“你对昨日的供词,可有补充?” 苏兴哲沉声道,“大人!我真是冤枉的!求大人主持公道,还我清白!” 他的家人和看客们都骚动起来,穆飔却冷哼一声,“本案真相已查清。主考赵庆松收受贿赂,陷害苏兴哲与宁靖。苏兴哲院试作弊。宁靖并无任何过错。” 苏兴哲一听,脸色惨白,“大人!主考要陷害的人是宁靖,不是我!我是被利用的!我没有作弊!” “赵庆松收的钱财哪里来的,已死无对证。本官不能因为宁氏有钱,就断定这是宁家给的。毕竟,赵庆松先找的你,未必不是你得罪的仇家所为。”穆飔冷声说。 牛婆子尖声喊,“不可能!就是我儿给宁靖挡了灾!” “肃静!”穆飔面色冷然,“犯人苏兴哲昨日辩称因为看过样卷的答案,便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但你所写的答案与样卷一字不差,这是无可辩驳的抄袭!读书多年,你竟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吗?” 看客们再次议论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写得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抄的?倒装起无辜来了!” “他昨儿个自己不是说,以为赵庆松要把孙女嫁给他?指定是想着抄好了,赵庆松能认出他的卷子,给他个案首当呢!” “虽然我没考中秀才,但也不会看了别人的答案,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胡扯!” …… “赵庆松主动给你的样卷,哪怕事情之初错不在你,但你院试当日既发现问题,仍选择原样抄袭,是为明知故犯。你告诉本官,这不是作弊是什么?”穆飔冷声问。 苏兴哲想说点什么,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赵庆松畏罪自杀,所收取的贿赂充公!苏兴哲院试作弊证据确凿,死罪!退堂!”穆飔话落,起身走了。 苏兴哲被两个衙役拖走,牛婆子已晕死过去。 原本经过昨日的审理,很多人以为苏兴哲定会被无罪释放,甚至有人认为,他应该得到补偿,因为被害得失去了这次院试的机会。 但没想到,穆飔却定了苏兴哲死罪。 乾国对科举舞弊的刑罚极重。从律法上来说,这个结果,没错。 苏兴哲主观上有作弊的意识,客观上实施了作弊行为,罪有应得。 说被宁靖牵连,但最初那卷子就不是给苏兴哲的,赵庆松明确说过让他不要打开。 苏兴哲但凡人品正直,就不会看,更不应该抄。 他很清楚怎么回事。他以为那是有人要给宁靖走后门,反正宁靖把卷子烧了,看到的只有他自己,他选择抢了宁靖的“特权”。事后被发现,也没人敢声张。 却不曾想,抢到的,是催命符。 这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金扇子说要找宁靖,苏兴哲见到金子贪心起,冒充宁靖意图霸占,却没想到那金扇子到跟前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苏凉依旧认为苏兴哲是聪明的,但心术不正。 当初他要强暴寡嫂,宁靖和苏凉并未杀他,到头来却自寻死路。 走出县衙,苏凉低声问宁靖,“穆飔眉心的黑雾,还有吗?” 宁靖点头。 “那等过了三日我们再回村吧。”苏凉说。 刚回到家,苏柏上门来了。 他是专程为苏兴哲的事来县城的,今日升堂之前,也以为苏兴哲会没事,却没料到死罪难逃。 “柏叔如果想让我们救人的话,就不必开口了。那种事,他做了,就没有回寰的余地。”苏凉神色淡淡。 苏柏唉声叹气,“我知道。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以为他会有大出息,却没想到,读了那么多书,却没学会怎么做人。新的县令大人虽然年轻,但头脑很清楚啊!” 不明真相的人容易被带节奏,但关于苏兴哲是否抄袭这件事,没什么争议。 “柏叔找我们,有别的事?”苏凉问。 苏柏点头,“是啊。院试考中前三名的,可以到省城的潜山书院进学,县里出资。等宁公子走了,凉丫头你不会跟着去吧?” 苏凉愣住,看向宁靖,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苏柏很意外,“向来都是如此。潜山书院很厉害的,宁公子不去可惜了。但凉丫头你一个姑娘家,书院又不让进,不如留在村里,都是本家,也有个照应。” “你去不去?”苏凉问宁靖。 宁靖摇头,不去。 “柏叔,他不去。我们过两日就回村了。”苏凉说。 苏柏离开时,带走一大筐石榴。 苏凉本想问问宁靖关于潜山书院的事,但他今日不想说话,就算了。 …… 长安敲了门,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 门开了,苏凉问,“县令要找宁靖?” 长安拱手,“我家主子身体不适,想请苏姑娘前去看诊。” 苏凉知道穆飔突然找她看病,一定别有居心,便开口拒绝,“我医术不济,你们另请高明吧。” 长安拉住了苏凉要关上的门,“苏姑娘请随我走一趟吧。” 如此,更让苏凉确定,有问题,“穆大人在哪里?” “主子在灵山寺。”长安说,“车马已备好。” 苏凉知道灵山寺。北安县最有名的寺庙,就在县城西郊,她本打算找时间过去看看。 “好吧,你在外面稍等片刻。”苏凉话落关上了门。 过了半刻钟,苏凉换了衣服,背着药箱出来,身后还跟着宁靖。 长安呵呵一笑,“宁公子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在家中休息?” 苏凉替他回答,“他这病得多出去走走。” 长安:…… …… 灵山寺秋景极美。 苏凉下了车,欣赏着层林尽染的古刹往里走,宁靖背着药箱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之所以要来,还是跟宁靖看到穆飔印堂发黑有关。 “主子就在里面,苏姑娘请。”长安对苏凉很客气。 苏凉怀疑穆飔是打算跟她摊牌。毕竟迷药送到宁靖手里两天,他啥也没干。 进了幽静的客院,院中一株红枫,绚丽得像天边的彩云。 穆飔走出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当他走到红枫树下时,异变突生! 苏凉正欣赏着的茂密红枫树中突然冲出一个身着彩衣,头包红带,与枫树融为一体的杀手!头朝下,笔直的长剑刺向穆飔的头顶! 044.我乐意 【我乐意】 “主子小心!”长安神色大骇,拔剑冲上去。 与此同时,暗处冲出四个高手。 苏凉见穆飔已躲开致命一击,默默拉着宁靖退得远了些。 左肩中了一剑的穆飔很快被救下,带离危险区域。 苏凉本以为他有性命之危,需得宁靖出手相救。 但此刻才意识到,穆飔印堂发黑,是他要杀人,而宁靖得阻止。 目光落在彩衣杀手身上,苏凉轻声问,“难不成,天意让我们救的是她?” 宁靖点头,肯定了苏凉的判断。 彩衣女子蒙着面,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眸。 倒不像职业杀手。 如燕十八那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人根本不会有情绪波动。 长安抽身退到穆飔身旁,看着他流血的肩膀,神色焦急,转头看向苏凉,“麻烦苏姑娘为我家主子疗伤!” 苏凉绕开战场走过去,宁靖背着药箱跟上,像她的影子。 彩衣女子武功不错,但穆飔身边的暗卫也不是等闲之辈,且人数占优势。 她败势显露,想要逃走,却受了伤。 “主子,先回房让苏姑娘为你疗伤吧!”长安扶着穆飔。 穆飔冷眼看着再次被刺中的彩衣女子,“不急,死不了。” 苏凉也不急。此刻,她更关心那位刺客。 一刻钟之后,彩衣女子被暗卫押着,跪在了穆飔面前。 蒙面的布巾揭掉,露出半边脸颊烧伤的疤痕。她很年轻,眸中并无惧色,只有深深的恨。 苏凉看向宁靖,宁靖摇头表示不认识。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穆飔寒着脸问。 女子啐了一口,冷笑带嘲,并不言语。 长安一脚踹在女子心口,她吐血倒地,但仍在笑。 那是一种将生死之事度外的无畏。 “主子,像是死士。”长安皱眉。 杀手为钱办事,可以收买。但死士为了信仰,根本不怕死。 搜身也没找到任何与身份有关的东西,穆飔面无表情,“杀了吧。” 宁靖推了一下苏凉,她就突然站在了穆飔和那女子中间。 穆飔眸光微眯,“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穆大人,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开杀戒,不好吧?”苏凉很想爆锤宁靖一顿。 穆飔冷哼,“杀戒,是她先开的。如此,那就让长安把她带出灵山寺后杀掉,苏姑娘不反对了吧?” 苏凉微叹,“上天有好生之德,穆大人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不止穆飔,地上的女子也看向了苏凉。 “苏姑娘,你这容易让我怀疑,你跟她是一伙的。”穆飔盯着苏凉的眉眼,总感觉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许他们曾在京城大街上擦肩而过? “先前我受伤失忆,以前的事都忘了,或许我们真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想救她。”苏凉这话听起来颇为大胆,但她知道穆飔的底细和找她来的目的,故意这么说,意在提醒穆飔,如果要利用她,总得先给点好处吧。 穆飔果然沉默下来,像是在衡量值不值得。 片刻后,他冷哼道,“那就给苏姑娘一个面子!但若她下次再敢行刺,我就不客气了。” 苏凉微微一笑,“这回她已见识到穆大人身边高手的厉害,再有下次,不是白白送死么?” “主子,疗伤要紧!”长安提醒穆飔。 “那就劳烦苏姑娘了。”穆飔话落,被长安扶着回房。 苏凉把彩衣女子拉起来,低声说,“我不认识你,救你只是一时冲动,不必报答。快走吧,不要再做不自量力的事。” 彩衣女子愣住,苏凉却已放开她,往穆飔的房间走去。 从头到尾,宁靖毫无存在感。 等苏凉进房间时,再回头,刺客和穆飔的暗卫都消失了,院中只剩下斑斑血迹,证明这里不久之前发生过打斗。 “我行医经验很少,穆大人确定要让我治?”苏凉又问了一遍。 穆飔点头,“劳烦了。”失血不少,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你们都出去吧。”穆飔看向长安和宁靖。 长安皱眉,“属下要保证主子的安全。”苏凉才救下一个要杀穆飔的刺客,他看着苏凉的眼神满是戒备。 苏凉说,“宁靖得留下,保证我的安全。” 穆飔本想跟苏凉单独谈某件事,但方才的暗卫已暴露了他并非区区县令。正好,他也有把宁靖拉拢过来的想法。 苏凉给穆飔止血疗伤,穆飔直接问起宁靖,迷药在哪里。 宁靖不说话,苏凉神色淡淡,“这件事我知道。穆大人可要解释一二?” “你们还真是彼此信任的兄妹呢!”穆飔说。 “只是相对于神秘莫测的穆大人,我们自然更信任对方。”苏凉说。 穆飔微微点头,“也对。其实,我的真名是端木忱。” 苏凉表现得很惊讶,“皇室中人?” 穆飔看向宁靖,他正在翻阅桌上放着的佛经,神情不明。 “我家主子是四皇子殿下。”长安说。但他其实不理解,穆飔为何在这二人面前自爆身份。 “四皇子怎么会来这小地方当县令?”苏凉神色疑惑,“对了,先前听到些传闻,说有钦差来北安县调查铁矿走私案,难道就是……” “是我。”穆飔说。 苏凉手上动作未停,“四皇子金尊玉贵的身份,何不暗中调查?如此太危险了。” 穆飔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但苏凉想,他或许是故意暴露自己,引蛇出洞,声东击西,暗中定然有更重要的部署。 但方才那个刺客的实力和表现,不像是什么大人物派来的,更像是跟穆飔有私仇。苏凉认为穆飔给她面子放人,也是因为那人不足为惧。 这两天发生的事,已证明这位四皇子颇有心计,行事谨慎。 接着穆飔就说起苏远舟的事情。 苏凉蹙眉听着,穆飔说的,跟宁靖知道的,差不多。 听完后,苏凉问,“四皇子的意思是,我家人,都是被陷害的?” “你还是叫我穆大人吧。”穆飔说,“我有此怀疑,却无证据。得知你在北安县,就希望你能回京协助调查真相,没想到你失忆了。但就算失忆,你也是关键证人,说不定之后会想起什么。我给宁靖的迷药,只是试探他的品性,绝无伤害你的意思。若他轻易出卖你,或许你会更愿意随我回京城。” 苏凉微叹,“原来如此。” “不知苏姑娘意下如何?”穆飔看着苏凉问。 苏凉转头看向宁靖。 穆飔眸光微闪,“苏姑娘这是不舍得离开宁公子吗?” 宁靖专注佛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苏凉回头,苦笑,“被穆大人说中了。” 穆飔愣了一瞬,“你们,不是结义兄妹么?” 苏凉给穆飔包扎伤口,“当初假成亲的事,想必穆大人都知道了。那次是他好心救我,我喜欢上他,可惜他只把我当妹妹。这就是我们变成兄妹的原因。” 宁靖翻阅佛经的手顿了一下。 穆飔皱眉,“你是说,你喜欢宁靖,他不喜欢你,你也要跟着他?” “老话说,日久生情,我或许可以等到他回心转意呢?”苏凉叹气。 “苏姑娘,你对他可能只是感激,一时陷入其中罢了。如此卑微,不值得。”穆飔说。 苏凉摇头,“我乐意。” 穆飔:…… 长安忍不住开口,“苏姑娘这是不肯跟我家主子回京城吗?难道追求宁公子,不及为亲人报仇来得重要吗?” “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了,但报仇这件事……”苏凉蹙眉,“如果他们真是冤死的,我当然希望能查清真相,还他们清白。” “过些日子,你随我回京,我会帮你。”穆飔神色一喜。 苏凉却话锋一转,“我会去京城,但不是现在。如果我跟随四皇子回京,定会被人怀疑是我们串通好的。” “那你打算何时回京?”穆飔问。 “等宁靖中举,过了年进京赶考,我就一起去了。”苏凉说。 穆飔轻哼,“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宁靖。” “没差几个月。而且穆大人接下来应该有要事要忙,也顾不上帮我伸冤的事吧。”苏凉说。 穆飔沉默片刻后,又问,“你真会去京城?” 苏凉点头,“只要宁靖中举,我一定去。” 穆飔脱口而出,“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苏凉幽幽叹气,“我就喜欢对我爱答不理的,说不定哪天他看上我,开始对我关怀备至,我又觉得无趣,不喜欢他了。” 宁靖翻着佛经的手又顿了一下。 长安嘴角抽搐不止,看着苏凉一副“这姑娘脑子指定有点毛病”的样子。 穆飔无语至极,深深怀疑苏凉在胡说八道忽悠他…… 045.武举 【爱答不理】 苏凉给穆飔包扎好伤口,打算再写个方子给他。 药箱是宁靖亲手做的,苏凉刚从里面拿出文房四宝,宁靖放下佛经,对她伸手。 苏凉很自然地把纸笔递给他,又对一脸莫名的穆飔解释,“我写字难看,他很嫌弃。” 穆飔:…… 但苏凉其实早就猜到当初宁靖找出来给她的字帖是谁的,以及宁靖为何不让她在外人面前写字。 苏凉很喜欢那本字帖,练字下了功夫,如今已写得有模有样了,但她练字的纸都被宁靖拿去烧火了…… 当下便是宁靖不拦着,她自己写,也会改换字体。 苏凉念,宁靖写了张药方,交给长安。 “不放心的话你们再请个大夫看看。”苏凉说。 堂堂四皇子,微服办差,安全方面定然做足了准备。 如今日这般的意外无法完全避免,但即便苏凉没来,也必然有其他人为穆飔医治。 很明显的,穆飔选择让苏凉出手,一来是他伤得并不重,二来是试探苏凉的医术和对他的态度,顺便挑明某些事,本也是他找苏凉来的目的。 宁靖收拾好药箱,背在了背上,并没有坐回去的意思。 苏凉便开口告辞,“如果穆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走了。” “辛苦苏姑娘,改日我再登门道谢。长安,送客。”穆飔靠坐在床上,微笑点头。因受伤所致的几分羸弱,削减了他眸光中的精明算计,透出些许温和善意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穆飔看着苏凉和宁靖一前一后走到红枫树下,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然后,宁靖指了指树顶一枝最红的枫叶,苏凉默默地爬了上去…… 长安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会爬树?” 穆飔眸光讶异,“毕竟,她在山村里住了一年,会爬树不算多稀奇。但这树上,又没有果子。” 长安看着苏凉摘了几片枫叶下来,递给宁靖,恍然大悟,“是宁公子喜欢树叶,苏姑娘爬上去给他摘!他们很默契,都不用说话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长安话落没听到穆飔言语,转头就见他一脸阴阳怪气地收回了视线,“看来是我对苏凉太热络了?若我不理她,她会不会移情别恋看上我?” 长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主子,苏姑娘跟宁公子是住在一起的,宁公子便是不跟她说话,他们也朝夕相对。但主子不主动去找苏姑娘,她都看不到主子,更别说看上主子了。” 穆飔额头跳了跳,“莫名其妙的女人,方才定是在胡说八道。但看起来,她像是真的很喜欢宁靖。你觉得,她能为我所用吗?” “如果她想为亲人报仇雪恨的话,只有跟主子合作,才有机会。”长安说。 “合作……”穆飔眼眸倏然幽深,“这么快,你就认为她有本事与我谈合作了?” 长安皱眉,“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穆飔摇头,“不必解释。既然迷药的事宁靖早就告知她,那么苏远舟一家人的事,她自然会向宁靖询问。” 长安愣住,“主子是说,她方才的惊讶,是装的?” 穆飔眯起眼睛,再次看向窗外,已不见了苏凉身影,“今日本是我请她来,但她选择赴约时,怕是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那个刺客,都是她故意求我放走的。” “刺客的事,属下不懂……”长安一头雾水。 “她知道我想利用她对付二皇兄。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刺客,突然跳出来救人,是在试探她对我的价值。”穆飔轻哼。 长安拧眉,“属下实在没看出来,她心机竟如此之深?” “她说会去京城,却不肯跟我走,是因为她不愿意只被我当做一枚棋子。”穆飔冷笑,“说实话,她要真那么轻易答应随我回京,她的价值,也只是一枚被我摆布的棋子罢了。” “主子就任由她算计吗?”长安问。 穆飔思忖片刻,“要对付二皇兄,她聪明些,当然更好,我们不过是互相算计罢了。如她所言,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暂时顾不上苏家的事。过了年也好。” “但宁靖就算中举进京赶考,以皇上对北静王府的态度,他十有八九会被牵连。”长安说。 “那样没什么不好。若宁靖因北静王府而得不到公平的机会,正是我拉拢他的好时机。”穆飔眸光幽深。 “主子还是谨慎些好,我总觉得那个宁靖深不可测。”长安说。 穆飔摇头,“别忘了,宁靖可不是北静王招揽的,只是邢玉笙的朋友。他当初说,偶然结识,邢玉笙好心相助未必不是真的。那个病秧子如今被困在京城当了质子,宁靖想达成目的,只能另选靠山。” …… 苏凉和宁靖并没有立刻离开灵山寺,来都来了,就在寺中好好游玩了一番。 离开前,苏凉在前殿上了香,给原主和她的家人。 走出灵山寺,苏凉轻叹,“待去了京城,我会想办法查清真相,给苏远舟一家报仇。我不介意跟穆飔合作,但可不想当他手中的棋子。邢世子像是自身难保,你为何考科举我也不懂。接下来我要好好练武,若能靠武举出头,才有跟某些人对话的资本。” 宁靖微微点头。 苏凉甩开他,顺着山路飞快地跑下去。 凉风迎面吹着,在空旷的山林中,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觉。 …… 宁靖慢慢走下山去,就见苏凉坐在山脚的枯木上等他。 她扬起头,眯着眼睛看天边的彩霞,夕阳的余晖给白净的侧脸上染了一抹温暖的红晕。 宁靖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苏凉的头。 苏凉从枯木上跳下来,方才的慵懒消失不见,握着拳头说了一句,“我要好好练武,你得认真教我。” 第一次提要考武举,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计划。 这一次苏凉认真了,是她一直认为,占了原主的身体,她必须为所拥有的这个身份做应该做的事。 如果她的敌人真是二皇子,那么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民女,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跟对方斗。依附于四皇子端木忱,最终结果未必是她想要的。因为端木忱找上她的目的,不可能是好心为苏家报仇。 此外,她需要武功来自保,否则一个弱女子在这等级森严的世界,根本无处可去。 宁靖再次点头。 “如果今年北静王府就倒台了,会不会影响到你的科举之路?”苏凉问宁靖。 宁靖不知何时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无妨。” “对了,穆飔眉心……”苏凉突然想起。 宁靖摇头,表示没了。 “果然。就是不知道我们救的那个刺客是什么人。如果我跟她打的话,你认为有几分胜算?”苏凉问。 宁靖写,“五。” 苏凉自觉也差不多。 两人又完成一个“任务”,因天色已晚,打算明日一早回村。 但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哭嚎声。 苏凉看见牛婆子一家跪在巷子里,想也知道定是要求他们救苏兴哲,不答应就长跪不起。 苏凉和宁靖绕到后门,收拾了东西,赶着马车离开县城回村去了。 …… 翌日,长安带着谢礼登门,久无人应,从邻居处得知他们昨夜走了,便回去复命。 穆飔不太理解宁靖和苏凉为何要回村里住,“难道他不打算去潜山书院?你去一趟,问清楚。” 过两个月就是乡试,前往潜山书院进学的秀才这两日就得出发了。 …… 苏家村。 晨雾蒙蒙,苏凉跑步锻炼回来,宁靖烧好了热水。 “你今天要说话吗?”苏凉问。 宁靖点头,看着苏凉,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昨日你对端木忱说的话……” 苏凉愣了一下,便笑起来,“当然是骗他的。” 宁靖摇头,“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我没有对你爱答不理。” 苏凉顺口说,“所以我也没有喜欢你。” 宁靖正要出去,到门口,又问,“你真的喜欢对你爱答不理的男人?” 苏凉轻咳,“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046.你也去 【你也去】 长安奉命赶到苏家村,已是午后。 苏凉家外面闹哄哄的,围了许多人。 走近,就见大门外的老榆树上挂了根绳子,打了个结,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妪踩着石头要上吊。 旁边几个年轻男女抓着她,都哭着劝,说些“娘,不要做傻事”、“娘死了我们怎么活”之类的话。 可偏生几个年轻力壮的就是拉不下那老妪来,那老妪脖子往绳子里探,却总也不探进去。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有劝说的,也有起哄的,让老妪真要上吊就赶紧的,别磨蹭。 长安知道这是苏兴哲的家人,没本事翻案,就来苏凉家门口寻死觅活,玩得好一手道德绑架。 而苏凉家大门紧闭,有两个小孩子靠门坐着,挨着头在玩石子儿。 长安走过去,其中大些的孩子眼神戒备地问他,“你是谁呀?” “我是县令大人派来的,找宁公子有事。”长安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孩子看向旁边,一个衣着干净朴素的老妇人连忙把他拉开,又去拉另外一个,示意长安自己敲门。 许是外面太吵,长安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 小孩子扯着嗓子喊了声,“苏凉姐姐!” 很快门开了,长安闪身进去,在牛婆子一家冲过来之前,迅速从里面把门栓插上了。 不过开门的并不是苏凉,而是宁靖。刚洗过碗,腰间的围裙还没摘。 长安见状都愣住了,“宁公子这是……” “什么事?”宁靖神色淡淡。 “是穆大人让我来给苏姑娘送谢礼的,先去了你们在县城的家,没找到人。”长安解释着,看了一眼四周。 曾经空旷的院子里,如今种了树,还有些让人看不懂的摆设,那是苏凉的简陋版练武场。 “苏姑娘在家吗?”长安问。 苏凉从屋里出来。她在家里穿着以舒适方便为主,为了见客,方才专门换了件外衣。 “苏姑娘,这是我家主子的谢礼,请笑纳。”长安把带来的几个礼盒放在院中石桌上。 苏凉点头,“好。还有别的事吗?” 宁靖已转身回了厨房去,此刻长安只觉这个清幽的农家小院,跟外面的喧嚣嘈杂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那家闹事的,可需要帮忙处理?”长安问。这并不在穆飔交代的范围之内,但他下意识地问出来了。 苏凉摇头,“不必。得不到想要的,他们就回去了。” 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但凡给他们一个眼神,都是浪费时间。 “其实……”长安问出心中的一点好奇,“如果苏姑娘真心想救苏兴哲的话,或许不是没可能。” “这也是你家主子让问的?”苏凉反问。 长安连忙摇头,“不是,苏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 “你觉得我是菩萨心肠?”苏凉问。 长安讪笑,“毕竟,苏姑娘连不认识的刺客都可以救。” “我乐意救那刺客,乐意看着苏兴哲自食恶果,有什么不对吗?”苏凉问。 “没有,是我多嘴了。”长安连忙赔笑。明明苏凉站在几米开外,面色平静,语气平静,但他方才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压迫,也终于想起正事来,“不知宁公子何时启程前往潜山书院?苏姑娘可要陪同去省城?” 苏凉摇头,“我们不去。” 长安很意外,“为何不去?机会难得,若宁公子能到潜山书院进学一段日子,对于乡试定有助益。” “我们找大师算过,这里的风水极好,住得时间长些,定能前程似锦。”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长安嘴角微抽,“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如果苏姑娘接下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到县衙找我。” 苏凉点头,“慢走不送。” 长安开了门,闪身出去,又立刻从外面把门拉上,听到里面门栓滑动的声音才松开。 闹剧还在持续,要上吊的牛婆子始终没有吊上去,许多看热闹的村民都觉得乏味而离开了。 苏柏来过,劝不走苏兴哲的家人,也没打扰苏凉和宁靖,只说苏兴哲的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以后牛婆子家的事,他再也不管了。 一墙之隔,苏凉和宁靖并不受影响。 苏凉上午练武,下午看书练字。 宁靖收拾了一半柴房出来,当他的木工房,花不少时间待在里面,不知在做什么,苏凉也没问。 午后宁靖还从后墙出去,上山割草回来喂马,顺路摘了几个野果,洗净分苏凉一半。 先前因为柱子的病,白家买了几亩地,最近柱子身体好转,他们借着苏凉的光赚了些钱,把卖掉的地又买回来了。 家里男人都去翻地了,只剩白大娘和两个孩子在家,他们从牛婆子一家过来闹开始,就主动给苏凉守着大门。 一直到天黑,牛婆子才终于被她的儿女“劝”回去,人都散了。 长安送来的谢礼除了布匹点心外,还有一套银首饰,做工不错。 但苏凉没有要戴的打算,觉得累赘,就收到柜子里了。 吃过晚饭,听外面安静下来,苏凉拎着两盒点心到白家去道谢,宁靖又进了柴房。 “苏凉姐姐,我现在能跑三圈啦!”柱子很自豪地挺起小胸脯。原先瘦弱苍白的小脸儿现在有了肉,苏凉捏了一下,笑着夸他真棒。 一见点心盒子,就知道定是县城买的不便宜,白大娘不肯收,苏凉说是旁人送的,她跟宁靖吃不完。 白大娘白天见到长安来时拎着的,意识到这是县令送的,心中更是对苏凉敬了三分。 最后还是收下了,因为苏凉说要请他们帮个忙。 “柏叔说我们在村里住着,宁靖院试得了案首,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请乡亲吃席。这方面的规矩我们也不懂,麻烦你们帮忙操办,工钱自不会少的。”苏凉说。 苏柏本以为宁靖很快要去潜山书院,以后不在村里住,但宁靖和苏凉又回来了。 虽然宁靖不是本地人,但如今也算半个苏家村的人。 出了个案首,这是整个村子的大喜事,搁别的村流水席早就摆起来了。 且正因为苏兴哲给苏家村蒙了羞,更需要宁靖这边来挽回苏家村的声誉。否则倒显得苏家村把苏兴哲看得更重要,因为他出事都不让宁靖摆酒庆祝了。 这不是小事,苏柏可不希望以后苏家村的小辈再出读书人,到外面被人跟科举舞弊被砍头的苏兴哲扯到一起。就算要提,也得提宁靖。 白老头在桌腿上敲了敲旱烟杆子,点头说,“换了谁家都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必须得办酒!凉丫头你千万别提工钱,这是让我们沾喜气呢!来年收成好,就送小虎和柱子也去读书!” 刘氏神色一喜,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很快就敲定了,苏凉买下白家养的一头大肥猪,定在后日办酒,请乡亲吃席。 “万一牛婆子那家来闹咋办?不是怕他们,就是膈应!”白大娘说。 “我想柏叔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苏凉说。 她要走,白小虎追出来,“苏凉姐姐,什么时候上山打野猪呀?” 苏凉一拍脑门儿,“我都忘了。那就暂定大后天?天气好的话。” 白小虎兴奋地跳起来,“一定是好天气!” …… 县衙。 长安再见到穆飔时,天色已很晚了。 听完长安说见苏江的经过,穆飔轻哼,“风水好?她就是在胡扯。” “苏姑娘……很奇怪,明明给人的感觉很真诚,又总会突然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长安说。 穆飔语气幽幽,“她就是在真诚地敷衍我们,因为被问到了不该问的事。譬如她跟宁靖的关系,以及为何不救苏兴哲。前者跟我找她的目的无关,后者跟你更是毫无干系。所以即便我们发现她在胡扯,也不会影响到任何正事。” 长安神色一震,“她知道主子的身份,但在主子面前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面对我,也没有高人一等的样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 穆飔若有所思,“确实。明日你再去一趟苏家村,送五千两银票给她。就说,是进京的盘缠。” 长安很惊讶,就听穆飔说,“她是个人才,先拉拢着,若去了京城,或有大用。” …… 不知苏柏找牛婆子的儿女说了什么,翌日一早,牛婆子就被关在了家里,出不了门了。 但凡脑子清醒点,都知道苏兴哲没救了,哪怕保住性命也绝不可能再被准许参加科举,那么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回来有什么用呢?再闹下去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得罪苏凉和宁靖更是愚蠢的。 村里人得知宁靖要请客,能帮忙的都来了。 白大娘家和苏凉家中间的空地挖了灶,搭了简易棚子做饭,桌椅明日一早各家会搬来,用完再带回去。 白小虎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要杀猪了。 再次被穆飔派来的长安找到苏凉的时候,她正跟宁靖并肩站着看杀猪。 且长安听见苏凉问宁靖,想不想尝试杀猪。宁靖说不想,原因是惨叫声太吵了…… 穆飔给的进京盘缠,苏凉收了,回礼是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刚杀的,很新鲜。 长安拎着猪肉离开,觉得他家主子看见一定会“很开心”。 苏凉拿了一点处理干净的猪血和下水回家,晚饭做了一盆红油热辣的毛血旺。 宁靖本是拒绝的,见苏凉吃,便尝了一下,然后告诉苏凉,一人一半,她已经吃了很多了…… 这天只是杀猪备菜,苏凉和宁靖没参与。 到了摆席日,苏凉去帮忙做菜。 主角宁靖在开席之后被苏柏带着挨桌敬酒,虽沉默寡言不会笑,但有人拍他肩膀,都毫无异色。 一天下来,苏凉觉得很累,但蛮有趣的,体验了一把纯正的古代流水席。 剩下的菜都分给村民了。当晚白鹤就把账目算清楚,没花完的钱给苏凉送了回来。 约定好上山打野猪的日子,却下起了雨。 半晌胡二来了,又带了许多礼物,恭贺宁靖考中。 “昨夜县衙牢房的墙不知怎的塌了,两个衙役被杀,跑出去好几个死囚,就有你们村那个苏兴哲!”胡二叹气,“一早消息传到镇上,弄得人心惶惶的。你们也提防些吧。” 苏凉直觉有蹊跷,“像苏兴哲那种弱书生,竟能跑出去,还没被追上?” “就是怪得很!我看这是冲新县令来的!死囚跑出去,是他监管不力,死了人,他脱不了干系!”胡二说。 苏凉心中微沉。胡二怕是猜中了。 端木忱是来调查铁矿走私的,幕后之人必会想方设法扰乱他的视线,阻拦调查。 巨大的利益面前,两方势力,谁又真的在乎百姓安危? 一直沉默的宁靖突然开口,“有悬赏吗?” 胡二愣了一下,摇头又点头,“我来之前没看见,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出悬赏令!” 宁靖又拿起书。 等胡二走了,宁靖放下书,对苏凉说,“赚钱的机会。” “你要去抓逃犯?”苏凉问。 宁靖点头,“你也去。打架你上。” 047.你不去? 【你不去?】 凉风萧瑟,阴雨绵绵。 穆飔背着手站在窗边,面色比天色更阴沉。 昨日他让长安给苏凉送了五千两的银票,得的“回礼”是一块新鲜的猪肉。命下人做成菜吃了,却觉得味道很一般。不是肉的问题,是厨子的手艺不行。 因此,昨夜穆飔对长安说,他打算今日到苏家村看看,究竟风水有多好,让宁靖和苏凉不舍得离开。重点是,他去了,看在五千两的份儿上,苏凉总会留一顿饭吧。 只是没想到,一大早,县衙牢房就出了大事。 穆飔明面上当县令,暗中调查铁矿走私,后者最近有了重大线索,这是有人急了。 他知道牢房的墙是人为弄塌的,那些逃走的死囚都是有人帮忙。 苏凉对胡二说的,苏兴哲身体弱跑不出去更走不远这件事,并不是问题。 原本就算墙塌了,被铁锁链束缚着的囚犯也是出不去的。 而事实是,不管那些死囚想不想出去,能不能出去,都会有人“帮助”他们。 而最麻烦的是,接下来幕后之人,到底还要“帮”那些死囚做什么…… 长安脚步匆匆进来禀报,“主子,城南又一户人家报案,天亮之前有人翻墙进去抢了钱,还杀了两个人。” 穆飔闭上眼睛又睁开,眸中寒意更盛,“悬赏令张贴出去了吗?” 长安点头,“按照主子吩咐的,提供线索协助抓到一个死囚,赏银五百两。直接抓到一个死囚送回来,赏银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北安县,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重赏了。 穆飔却摇了摇头,对此并不乐观,但没再多说什么。 大白天,雨下得并不大,但北安县城以及周边得到消息的村镇,家家户户紧闭着门,街上的商铺大都没开业。 没人出门,张贴出去的悬赏令,看到的人寥寥无几。 官兵分了几路,挨家挨户调查,同时口头告知重金悬赏之事。 可半日过去,那些在牢里受了大刑,身子很弱,按理说跑不远的死囚,偏生一个都没找见。 而县城从昨夜到今日午时,出了五桩命案,都是劫财杀人,在五个不同的地方。 数量,跟逃走的死囚数一样。 不知内情的百姓碰上这事,难免会对新上任的县令不满。 对此,穆飔担心的并非百姓怎么想,而是死了无辜百姓,以后少不得被他的政敌,譬如二皇子拿去做文章。 若到最后他费尽心力破了铁矿走私案,却因为连个县令都当不好,使得治下百姓伤亡颇重,被人诟病,他会怄死的。 …… 在全城戒严的雨天,苏凉和宁靖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便有些突兀了。 喝令马车停下,上前来盘查的官兵走近看清宁靖的脸,愣住了,“可是宁公子?” 作为本届院试的案首,且容貌气质非常突出,前几日又在县城走动过,许多人都知道宁靖长什么样子。 宁靖将遮雨的斗笠抬起一些,问发生什么事了。 官兵知道他来头大,不敢得罪,便说起死囚逃跑制造了命案的事。 “尽量不要在外面走动,若有什么线索,请务必通知县衙!” 宁靖点头,又压下斗笠,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他和苏凉是从胡二那里听说此事后,离开苏家村来了县城。 下着雨,徒步或骑马都不方便,且突然从村里消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赶着马车进城。 “五个死囚,五起抢劫杀人,且凶徒都成功脱身,绝对是有人设计的。别的不说,就苏兴哲,他哪有本事做这事?”马车里传出苏凉的声音。 她想,真正制造命案和恐慌的,恐怕并不是那些死囚。他们只是被人当做工具和幌子。 碰见宁靖进城的官兵,向长安汇报了此事,长安再次见到穆飔的时候提到了。 穆飔凝眸,“正要找他!” “属下去请宁公子过来!”长安说。 “如果苏凉跟他在一起,也叫过来。”穆飔吩咐。 …… 宁靖和苏凉到了县城的家,正在计划接下来的事,就听到了拍门声。 “宁公子,我家主子有请!”长安开门见山,见苏凉出现在廊下,便高声说,“主子请苏姑娘也过去!” 苏凉有点奇怪。穆飔就算没有焦头烂额,也不至于有闲暇找他们说那些没甚着急的事。 两人随长安到县衙,穆飔住在后面宅子里。 刚进门,就见雨中跪着七八个不住磕头的百姓,脸上都模糊一片,泪水和雨水,无法分清。 雨声中交织着哭声,哀求声,令人闻之悲戚。 长安也有些发愣,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忙引着宁靖和苏凉绕开。 门开着,穆飔坐在暗影中,手里拿着一张被雨水打得半湿的信纸,面色阴沉,如纸上被晕染开的墨。 “主子,宁公子和苏姑娘来了。”长安恭声说。 穆飔看过来,放下手中的信纸,摆手示意长安出去。 长安到外面,把门窗都关好,皱眉看着院中跪着的人,叫来个侍卫到角落,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你刚走,他们就来了,是这次院试前三名秀才的家人。” “那三个秀才昨日结伴出发到省城潜山书院去,都被人抓了!” “他们三家收到绑匪的信,是那三个秀才亲笔写的,还按着血手印。” 长安听到这里,狠狠拧眉,“这信里说什么?” 侍卫脸色难看,“说让用主子的人头,换那三个秀才活命。” 房中,穆飔把信给苏凉和宁靖看过了,问他们怎么看。 “昨日出发的三个书生,走得再慢,昨夜逃走的死囚也是追不上的。更别说他们先在城中犯下命案,又出城去抓人,再一早送信到那三家人手里。”苏凉说,“这是有人蓄谋为之。穆大人不是找我们帮忙的吧?” 穆飔却点头,“是。” 苏凉不解,穆飔却看向宁靖,“我再问你一次,你得了邢玉笙的牌子,真的只是他恰巧在北安县,你们偶然结识?” 开口回答的是苏凉,“其实那牌子是给我的。” 穆飔皱眉,“什么意思?说清楚。” “刑世子病重,在秋明山庄休养,因为前任县令千金黄婉儿的关系,我们才认识。我给他医治过,那牌子是谢礼。”苏凉说。 并非为了跟邢玉笙撇清关系,事实本就如此。 穆飔知道黄婉儿,因为他让长安调查过邢玉笙在北安县的活动。是在苏凉到县衙告黄婉儿之后,他们才跟秋明山庄有了来往。 跟苏凉的话完全可以对上。 否则,若宁靖早就是北静王府的人,不会临考前半月才报上名。 “我还当宁靖是邢玉笙的好友,原来,是你。”穆飔揉了揉额头,“你对宁靖可真好。” 苏凉猜到穆飔找他们的来意,铁矿走私案,怕是跟北静王有些干系。而从昨夜到现在北安县出的乱子,必然跟穆飔要查的走私案有关。 穆飔若怀疑宁靖跟北静王府关系不浅,找他来,又叫苏凉也来,定是想好好“谈谈”的。 但苏凉没问。宁靖能不说话,就不会开口。 穆飔得知他们跟邢玉笙交往的始末,果然不再解释为何找他们。 “当下的事,你们可有解决之法?”穆飔问。 宁靖站起身来,“没有,告辞。” 苏凉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穆大人,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不打扰了。”话落就追着宁靖走了。 穆飔黑着脸,看那两人撑伞离开,一副“没事别找他们,最好有事也别找,没空”的样子。 长安进门来,“主子,那三个秀才的事,怎么办?” 若是北安县院试前三名都被杀了,真会很麻烦。 穆飔冷声说,“我已派人去调兵过来,但就怕来不及。” 幕后之人知道穆飔的身份,他不可能用性命去换三个秀才。那三个秀才哪怕还活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来到北安县后,暗中的调查一直没受到太大阻碍。 穆飔今日才知道,是之前没查到什么,幕后的人在观望。 他刚查到重要线索,这边马上就出了事。 是否跟北静王有关,暂时无法确认。穆飔倒希望宁靖是北静王招揽的门客,如此他策反了宁靖,便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三个秀才的家人还在哭求穆飔救人,有个妇人晕倒了。 穆飔让长安给他们找个地方安置,他看着天空聚拢来的黑云,终于体会到这趟差事的艰难之处。 …… 宁靖是赶车来的,走出县衙,他进了车里,让苏凉赶车。 马车缓缓离开,苏凉低声问,“怎么办?” 他们就是来抓死囚的,但不能明着跟穆飔合作,因为有些秘密不能暴露在穆飔面前。 “到隐蔽些的地方去。”宁靖说。 苏凉便赶着马车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等她再开口,听不到回答,掀开车帘,宁靖已不见了人影。 苏凉也没找他,心知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办法。 她独自赶着车穿过巷子,回到在县城的家,关上门,等宁靖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宁靖回来了。 他脱下不知哪里找来的蓑衣,扔到后院。 苏凉递了杯热茶过去,还没问什么,又听见敲门声。 长安又来了,见到苏凉,又往她身后看,就见宁靖正坐在窗边喝茶,眼眸闪了闪。 “穆大人又有新吩咐?”苏凉问。 长安连忙收回视线,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前,那三个秀才找到了!没想到是捕头被收买了,昨日他代表县衙送三个秀才出城,给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把人迷晕偷偷带回来,藏在自己家里。” 苏凉很惊讶,“怎么找到的?” “那捕头突然说肚子疼要回家一趟,却在家门口被人拧断了脖子!接到消息我们立刻赶过去,在他家里没找到凶徒,却找到了三个秀才。”长安一脸庆幸,“主子说那捕头办差中途回家,怕是打算杀掉三个秀才,毁尸灭迹。” “太险了,不知道是哪个大侠及时出手。”苏凉感叹。 她心知,长安会突然出现,定是穆飔在怀疑他们俩跟捕头被杀有关。 “是啊。”长安点头。 “铁矿走私获利巨大,财帛动人心,被收买的未必只有那个捕头。”苏凉想到,就提醒长安,“昨夜牢房当差却没被杀掉的狱卒,不妨查一下。” 长安神色一震,“是有两个受伤没死的……告辞!” 看着长安策马离开,苏凉关好门回房。 她不必问,就知道宁靖定是猜到县衙有人被收买,参与其中,而在这个时候,那些“鬼”,免不了要杀人。 而宁靖可以凭借他的特殊能力,发现行凶者。 万幸,那三个秀才还活着。宁靖动手杀人之前,定已确定他们所在,甚至那捕头突然回家,都是宁靖暗中做了什么导致的。 “不是说打架让我上?你自己都解决了。”苏凉坐下。 宁靖把书合上,“他供出一个人。” “谁?我去抓。”苏凉觉得来活儿了。 宁靖薄唇轻启,“我。” 苏凉:…… “栽赃给你,目的是让穆飔认为幕后黑手是北静王府?”苏凉很快想到。 宁靖点头,“城西裕民巷第五家,门口两棵老槐树。去吧。” “是那捕头背后的人?”苏凉问。 宁靖点头,“小心点。” 苏凉神色一正,“好,我去看看情况。你不去?” 宁靖摇头,“我累了。” 苏凉默默回房,换了一身没穿过的男装,布巾蒙面,戴上斗笠,打开后门,确定四下无人,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宁靖再次出门,往西去了。 048.我会看着你 【我会看着你】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发大了。 整个北安县城,一派肃杀寂寥。 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苏凉成功地避开巡逻官兵,靠近了宁靖所说的裕民巷第五家。 从外面看,跟周围邻居并无差别。 门口两棵老槐树,被一场风雨打得光秃秃的,地上落了一层半灰半绿的细碎叶子。 苏凉躲在角落,思忖片刻,走上前去,抓起门上生锈的铜环,重重拍门。 连拍十几下之后,门内隐约有脚步声过来,她立刻离开,在附近隐蔽处躲了起来。 门开了,一个老头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巷子,再三确定没有人,不知嘀咕着什么,又把门关上了。 苏凉捡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也没动静,她便再次上前敲门。 而后没有等人出来,悄悄离开,绕到了后巷。 在后门敲了三下,里面毫无反应。 苏凉退开,助跑,攀爬过并不算高的围墙,潜入进去,先找了个藏身之所查看周遭情况。 是个寻常人家的样子。后院有两垄菜地,有水井,磨盘,草棚子下面放着两口大缸,上面盖着木盖子,但臭味难掩。 苏凉多看了几眼。如果大缸里面是在沤肥的话,不会被邻居打吗?雨天气味都这么大,等到晴天,整个巷子里都会遭殃。 况且,这是县城,种那么一小片菜地,不需要多少肥料。 正在这时,一个高壮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后院,“老子守着人肉大粪快被熏死了,好不容易睡着一觉!老不死的耳朵聋了,咋咋呼呼!” 苏凉眸光一凝。终于意识到那大缸是怎么回事,臭味用来遮掩他们真正藏起来的东西。便是搜查的官兵来了,都未必愿意靠近,更别说打开看了。 而苏凉怀疑,里面,是昨夜“逃生”的死囚。 刚出事,县城就戒严了,想把活人送出去,是有很大风险的。不管活人还是死人,想藏起来,也很难躲开严密的搜查。 这是县城,每家地方就那么大,地窖藏不住。 三个秀才没被找见,因为那是捕头的家。 但把人剁了,跟排泄物一起装在大缸里,只需说一句,那是在沤肥,不下雨很快会拉走。 毕竟,粪肥在这个世界,也是有价值的东西。 那男人捏着鼻子坐在草棚下面的椅子上,盯着后门。 苏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那人闭上眼睛,没多久便鼾声如雷了。 苏凉避开他视线能及的地方,悄悄出现在他背后,猛地抽出袖中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脖颈,然后拔掉匕首,迅速躲在了他方才从前院过来的必经路口旁边。 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他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撞倒了一口大缸,里面流出来的东西,赫然有一只人的手…… 苏凉屏息凝神,听着前院的脚步声,只有两个人。 毕竟,要伪装成一户寻常人家,人数上得合理。这一点,也是苏凉算过的。 第一个人靠近,苏凉根据脚步声估算着跟她的距离。 就是此刻! 她一刀出去,迎面刺中那人脑袋! 目标是脖子。苏凉跟根据后院那人的身高估算的位置,但这第二个人矮半头,因此,精准地扎进了那人的耳朵! 被安排看后门的当然不是老大,捂住耳朵又立马松开,挥刀砍向苏凉的才是。 至于第三个人,就是看前门的那老头。 平日里,这是一户老父亲和两个尚未成亲的儿子的家。 虽然曾跟胡二的跟班和黄公子的打手都交过手,但那些人对苏凉而言都是废物级别。 当下苏凉面对的,才是第一次真正的战斗。 这人哪怕受了伤,实力仍不可小觑。 而那个脊背佝偻,走路颤颤巍巍去开门的老头,突然直起腰,目露凶光,抓起一把斧头,也杀了过来! 苏凉没有畏惧,只有战意!这些人暗中作祟,残害无辜百姓,死有余辜! 收起匕首,藏在背后的长剑拔出,苏凉第一次在实战中用上了宁靖教的剑法。 跟宁靖切磋剑法的时候,苏凉一直是被压制的。到此刻,才体会到这剑法的凌厉和精妙。 是那种打起架来,很顺手,每一招都很有用的感觉。 这当然跟苏凉极强的悟性和心理素质以及应变能力息息相关。 老头先被苏凉一剑刺穿胸口,倒地不起。 而实力最强的那人一开始被苏凉偷袭受伤,打了没多久,脚步就踉跄起来,见势不妙,想要逃走。 苏凉加紧攻势,往他身上招呼,冲着废掉他,但又不让死的目标。 一剑刺穿那人大腿,他身子一歪,撞在了墙上。 苏凉正要冲过去补刀,突然察觉有人靠近,神色一变,转头的同时,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该走了。”宁靖披着蓑衣,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带着苏凉从后院先到隔壁,再翻墙离开。 大雨滂沱,苏凉被宁靖拉着在巷子里疾行,走过转角的时候,她回头,看到了从另外一个方向冲进巷子的官兵。 在苏凉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动静就引得邻居去找最近的巡逻官兵报案了。 总共没过去多长时间,一切都刚刚好。 而苏凉始终没出声,穿男装,蒙面,并不担心被她留的活口给供出来。 大部分官兵都赶去了那家,两人顺利回到家,苏凉全身都湿透了,不过心情不错。 “你不是说不去吗?”苏凉问。 宁靖直接忽略苏凉的问题,“你太冒失了,不确定那家有几个人就动手。” 苏凉点头,“确实。但当时的情况,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已经试探过了。在前门见到那老头,两次动静把人引开,顺利从后门潜入,等到后院的人落单才动手。但当时前院有几个人,她是不知道的。 并不大的宅子,没什么藏身的好地方,她又不会飞檐走壁,到前院去很危险,把人引过来,藏在暗处偷袭,已经是当时最好的办法了。 毕竟,去都去了,不能空手而归,至少她有信心逃跑。对于翻墙这件事,技巧已相当娴熟。 “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么办?”苏凉认真询问。 “回来找我。”宁靖说。 苏凉无语,“你不是说累了么?其实想办法通知穆飔最好,但你让我去,不就是想让我出手?若再找你,那我就不用去了。” “我可以看着你。”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明白他的意思。 自从她下定决心要参加武举,宁靖对于教她武功这件事很用心,任何时候她找宁靖切磋,他都会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 这次说“打架她上”,当然不是宁靖懒,而是要让苏凉历练。 但苏凉实力不够,宁靖说“看着她”,是多一层保障,以防万一。 “难道,当时你说累了,是等着我求你同去?”苏凉神色莫名。 宁靖摇头,“不是求,是请。” 苏凉:……要不要这么傲娇? “事实证明,你不去也行。”苏凉轻哼,话落就要进房间换衣服。 宁靖突然伸手拦住,“再来一次。” 苏凉一脸懵,来啥? 片刻后,苏凉手持匕首贴着后墙,屏息凝神。 说好要复刻一遍不久之前的打斗,指出苏凉招式不足的宁靖,却并没有从前院走过去,而是从天而降,持刀砍向苏凉! 苏凉神色一惊,险险躲开! “但凡那家再多一个人,你必会受伤。”宁靖声音很平静,攻势丝毫未停。 苏凉认同。她默认前院的人会走那条路,其实有些想当然。凭借脚步声判断,万一有人不从地上过来,她根本防不住。 “偷袭,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错过,或不够,都是无效的。”宁靖边打边说。 确实。如果她能用偷袭把第一个人直接放倒,对付第二个人把握会更大。 苏凉发现,宁靖虽然用剑,却使的刀法,正是那家实力最强者的招式,但更凌厉。 “若老的走在前面,你根本没有胜算。”宁靖说。 苏凉偷袭的机会用在了最强的人身上。如果那老头走在前面被伤到,另外一个跟苏凉交手前毫发无损,结果会大不一样。 几十招过去,苏凉并未倒下,也没受伤,但衣服上多了十几道裂痕。 她知道,这是宁靖手下留情,但穷凶极恶的敌人可不会。而如果真的受伤,她现在已经无力支撑,是否能逃走都很悬。 打了约摸两刻钟的时间,两人都浑身湿透,但比起苏凉的狼狈,宁靖只像是淋了一场雨。 最后一招,宁靖一个刁钻的角度,把剑架在了苏凉脖子上。 苏凉很挫败,就听宁靖冷声说,“我知道你前世是军人,会些手脚功夫,悟性很高,也很刻苦,头脑聪明,反应敏捷,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都没用。” “是。”苏凉叹气。 “今天你能全身而退,只是侥幸。下一次,未必有如此运气。”宁靖说。 苏凉点头,“是。” “我不去也行?”宁靖用苏凉的话反问她。 苏凉摇头,“不行。” 其实她一直在宁靖的庇护之下,只是因为宁靖不喜欢说话,她能解决的都让她上,但这不代表宁靖的存在不重要。 “既然你的武功是我教的,在你离开之前,我会看着你。”宁靖话落,收剑回了前院。 苏凉看着宁靖的背影说,“师父我错了,下次我一定请你去。” 这是苏凉第一次感觉到宁靖生气,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来。 而宁靖当时说累了,却等着苏凉开口请他同去,也是在考验她。 她的武功高低,自己心里是没多大数的,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的人并不多。哪怕这次并不真的需要宁靖出手,苏凉当时都该请他一起去。 她没失败,也没受伤,但其中依靠运气的成分不小。 苏凉烧了热水,两人各自沐浴换好衣服后,长安又来了…… “抓到了昨夜劫走死囚的贼首,跟他在一处的两个同伙都被神秘人杀了,又供出了几个藏在别处的同伙。” “死囚,都死了,尸骨也分不清。” “北安县的衙役狱卒,一半都被人收买了,这还没查完。” “主子让我来知会两位一声,那贼首供述说是北静王府指使的。真假尚未确定,但宁公子早做打算吧。” 苏凉谢过穆飔的提醒,长安要走,又回头问,“不知两位这次进城所为何事?原本我家主子今日要去找你们呢!” 苏凉微笑,“他想吃茗香楼的桂花糕,没想到县城出大事,茶楼没开门。” 长安轻咳,“原来如此啊!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关好门,苏凉回去,问宁靖想吃什么。 宁靖看了她一眼,“你在讨好我?” 平常苏凉做饭是不准宁靖点菜的,她又不是厨娘。 苏凉笑得乖巧,“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看着办。”宁靖把如何讨好他这个问题又抛回去。 苏凉便开始想,得做个好吃的,且是宁靖没吃过的。来时从村里带了些食材,不然还真没办法。 本来苏凉没打算叫宁靖过来烧火,他还是该出现的时候就来了。 “我这武功,武举前三甲,是不是根本没希望?”苏凉问。 宁靖摇头,“不,你的武功和兵法,练到明年,前三甲没问题。但那只是你为完成其他事的手段,并非习武的目的。” 在今日之前,对于苏凉的武功,宁靖一直也是肯定态度。 事实上今日宁靖说苏凉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武功,而是过于自信,不够谨慎。 苏凉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习武的最终目的是有朝一日打败你。你觉得有希望么?” 宁靖添柴的手一顿,“若你打败我,想如何?” 苏凉轻笑,“当然是我点菜,你做饭。我要吃佛跳墙。” 宁靖不解,“佛?跳墙?是何种食物?” “很复杂。”苏凉说。 宁靖点头,“好。我今日点这个。” 苏凉:…… 原材料受限,当然是做不了的。于是,随口一说的苏凉欠了宁靖一顿佛跳墙…… …… 不同于北安县的阴雨,今日京城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年锦成从军营回来,衣服没换,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去找年如雪。 “秦小姐差人来请,四小姐参加诗会去了。”小丫鬟说。 年锦成皱眉。他近来军务繁忙,一有时间就想着指点年如雪的武功,但连着三回,她都不在家。 正要离开,年锦成突然想起什么,问那丫鬟,“诗会可是在秦府办?” “是呀。今日是秦小姐牵头办的诗会,说是她的表哥北静王世子来京城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让四小姐一定要去呢!”小丫鬟回答。 年锦成听到“北静王世子”几个字,眸光一凝,大步离开,换了衣服后,策马往秦府去了。 049.悬赏金 【悬赏金】 作为乾国世家子弟中“别人家的儿子”存在的年锦成,从去年参加武举夺魁后,在军中步步高升,被朝廷器重。 而寻常贵族的玩乐活动,譬如诗会赏花种种,向来是看不到年锦成身影的。他从小习武读书都十分努力,除了因家族谋反逃走的长信侯世子顾泠外,并没有其他朋友。 因此,当秦府下人禀报年家二公子来了时,原本其乐融融的诗会静默了一瞬,众人皆面露讶色。 精心打扮,坐在秦小姐和六公主中间的年如雪,轻笑着站起来,柔声说,“我跟二哥约好今日学武,得了秦小姐邀请又不好不来,二哥定是来抓我回去的。” 六公主端木芊芊神色惊讶,“雪儿,你武功已经很厉害了,还要练,难道要当女将军吗?” 年如雪连忙摇头,“六公主快别取笑我了,是二哥总觉得我武功弱,担心我被人欺负,非要盯着我好好学。” 一众大家小姐都露出羡慕的神情来。 今日牵头办诗会的秦玉槿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拉着年如雪坐下,笑容满面地说,“年将军可是稀客,岂有来了就走的道理?雪儿,你不准走,还得把你二哥留下!” 六公主也连声附和。 “二哥最怕这些吟诗作对的事了,我今日爽约,都怕他生气,可不敢再招惹他。玉槿你快饶了我,我得回去了。”年如雪说着,坚持要走。 坐在斜对面的轮椅上,面色苍白虚弱的邢玉笙淡淡地看过来,“表妹,年四小姐有事,何必勉强。” 说话间,下人已引着年锦成到了花园来。 他一身墨色锦袍,面容俊朗坚毅,昂首阔步,器宇轩昂,与诗会上的年轻公子气质卓然相异。 年如雪离席迎上来,挽住年锦成的胳膊晃了晃,亲昵撒娇,“二哥我错了,这就跟你回家。” 秦玉槿落落大方地对年锦成行礼,“是我不知道年将军跟雪儿有约,执意请了她来。” 年锦成微微摇头,“无妨。既然来了,雪儿好好玩,不必着急回去。” 年如雪怔了一下,年锦成已推开她的手,走过去,拱手跟邢玉笙打招呼,“邢世子来了京城,年某一直想来拜会。今日得空,不知邢世子可有兴趣对弈几局?” 大家都面面相觑。年锦成竟是来找邢玉笙的? 年如雪脸上的不自然很快消失,又坐回了席间。 邢玉笙也很意外,虽然他自从年锦成出现,就一直在默默观察他。 秦玉槿见状,连忙安排下人推着邢玉笙到湖心亭去,请年锦成也过去。 “表哥跟年将军一样,对吟诗作对不感兴趣,就喜欢下棋。正好,让他们对弈,咱们继续。”秦玉槿回来坐下笑着说。 …… 年锦成落下一子,开门见山,“邢世子,你为何在调查顾泠?” 邢玉笙执棋的手僵了一下,面色如常,“年将军,话,可不能乱说。” 年锦成面无表情,“抓捕顾泠的任务,是皇上交给我负责。邢世子应该不希望我把你的属下押到皇上跟前去,解释为何北静王府对顾泠的下落有兴趣吧?” 邢玉笙面色一沉,“年锦成,你在威胁我?” “如果邢世子不希望北静王府跟谋逆造反的顾家扯上关系的话,就请回答我最初的问题。你,为何在调查顾泠?”年锦成将棋子重重地按在了邢玉笙眼前,低沉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 邢玉笙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语带讽刺,“来京城之前,就听闻年将军唯一的朋友就是顾泠。如此赶尽杀绝的深情厚谊,真是感天动地!” 年锦成眸光微眯,“若我把原话重述给皇上,你猜皇上会不会认为,你在替顾泠打抱不平?” 邢玉笙面上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是,又如何?只可惜,坐在你对面的并不是北静王,只是我这个将死的废物世子。承蒙你看得起我,但你那些威胁冲着我来,并没什么用。” 年锦成冷哼,“邢世子是想说,你父亲并不在乎你?” 邢玉笙答非所问,“你问我为何调查顾泠,抱歉,我根本不认识顾泠。非说有点什么关系的话,是我祖母先前曾想为我求娶令妹,也就是顾泠曾经的未婚妻。可惜,今日见到令妹那等姿色平庸,虚伪做作的女人,真是扫兴。大抵你们姓年的,都是那般做派。” 年锦成冷冷地看着邢玉笙,“初次见面,我可曾得罪过邢世子?” 邢玉笙低头下棋,似笑非笑,“我是乡下来的,身体病弱,文不成武不就,无人在意,就是嫉妒你年轻有为,不行吗?真心夸你,不必谢。” 气氛安静,却剑拔弩张。 两人都不再言语,继续在棋盘上厮杀。 一局终了,年锦成输了。 “我累了。阿峻,送我回去。”邢玉笙对站在亭子外面的齐峻招手。 齐峻跑过来,推着邢玉笙离开。 一直关注着湖心亭的秦玉槿让下人去请年锦成来这边,年如雪又起身,“二哥定要回去了,我也该走了。” 秦玉槿这次没有挽留,谁知年锦成大步如风地过来,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告辞。”便越过年如雪和秦玉槿走了。 有个素来跟年如雪不太对付的小姐阴阳怪气地说,“雪儿,你二哥不是来接你的呀?倒是我们误会了。” …… “主子,年锦成发现了,怎么办?”齐峻问邢玉笙。 邢玉笙看着窗外,沉吟片刻,“把人都撤回来。” “是。”齐峻点头,“但属下不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在试探我,也是告诫我。”邢玉笙眸光幽深,“既然他没抓我们的人,就不必紧张。若是被别人发现我在查顾泠,才会有大麻烦。” 齐峻神色一凝,“主子是说,年锦成表面上对顾世子赶尽杀绝,其实……” 邢玉笙沉了脸,“住口!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齐峻深深叹气,“我哥回北安县找苏姑娘,应该快到了。” 提起苏凉,邢玉笙脸色和缓,轻叹道,“京城真是个令人生厌的地方,远不如秋明山庄住着舒服。” “主子看出来没有,六公主和秦小姐似乎都对年锦成有意。”齐峻说。 邢玉笙神色淡淡,“我知道。表妹分明不喜欢年如雪,偏生叫她来,就是因为年锦成。” “主子不介意吗?”齐峻弱弱地问。 邢玉笙愣了一下,“我介意什么?六公主?本就不可能嫁给我。皇上打着选婿的旗号召我进京,只是幌子。至于表妹,她很好,但只是我的妹妹。” “那如果年将军做妹夫,主子可愿意?”齐峻微笑。 邢玉笙轻哼,“哪轮得到我愿意与否?表妹嫁给谁,她自己乐意最重要。” “唉,还是跟宁公子和苏姑娘打交道让人舒心。若是宁公子中了举人,就会来京城赶考了。”齐峻说。 邢玉笙却皱眉,“四皇子去调查铁矿走私,结果是否跟邢家有关系,不在于事实如何,在于皇上想如何。北静王府近来或许有大麻烦,希望不会影响到宁靖,否则我可无颜再见苏凉了。” …… 等年如雪回到家,再去找年锦成,他已回军营去了。 让下人交给年如雪的信笺上,只写了一句话,“再有下次,你便放弃武举吧。” …… 北安县。 入夜时分,雨终于停了。 一场风波平息,虽然只是表面的,但对百姓而言,麻烦已经过去了。 传开的消息是铁矿走私的幕后主使蓄意制造混乱,残害无辜百姓,谋害新来的县令。 如此,百姓的怒火转移到了走私铁矿卖国谋利的人身上。 但那些是什么人,依旧不为人知。 虽然长安说,抓到的贼人供述是北静王指使,但穆飔散播出去的消息中并没有任何跟北静王有关系。 苏凉认为,这大概要看皇上的意思。 城中的悬赏令并没有人揭,但事情却迅速地解决了,百姓认为穆飔很有能耐,但穆飔如今只有满心的疑惑。 有神秘高人在帮他,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他怀疑苏凉和宁靖,是因为只有这两个认识的且可怀疑的对象,并不能确定就是他们。 长安提议,不如来一场假刺杀,试探苏凉和宁靖是否会武功。 穆飔思虑再三,并没有那样做。 “那两人颇有个性,不可交恶。我想神秘人不是为了帮我,只是路见不平,惩凶除恶。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分心,免得节外生枝。切记,对他们客气些。”穆飔交代长安。 “是。那北静王府的事……”长安问。 穆飔凝眸,“如果真是邢焱做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查到?如此明显,倒像是有人蓄意栽赃。父皇想对付邢焱,都要步步谨慎,我更不能轻举妄动。一着不慎,就会被他反将一军。” “主子言之有理。已安排好人明日护送三位秀才到省城去,是否再问一下宁公子去不去潜山书院?”长安问。 “你去一趟。若他们在吃饭,带一份回来给我。”穆飔揉了揉额头。 …… 长安到的时候,苏凉才刚做好晚饭。 因为今日她做错事惹宁靖生气,所以颇为精心地用有限的食材做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出来。 在苏凉表示宁靖不去潜山书院后,长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家主子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县衙的厨子做的食物不合口味。 苏凉看向宁靖,“你决定。” 出乎苏凉的意外,宁靖竟然点头答应了,“好。一道菜,五百两。” 长安本来觉得奇怪,宁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等听到宁靖真开口说的话,就醉了…… 但穆飔才表示过,他要跟宁靖和苏凉做朋友,再加上他的确是一整天没吃东西,长安看着苏凉做的菜颇为诱人的样子,便替他主子接受了“宰割”,“成!饭菜凉了不好,我先带回去给主子,再把钱给两位送来。” 宁靖点头表示可以,然后让苏凉每一盘菜拨了三分之一出去…… 长安看着小小的一份菜,忍不住开口,“这就是五百两的一道菜?” 苏凉反问,“你反悔了?” 长安垮着脸说,“没有。”都到这份儿上了,若他不要,回去穆飔肯定要怪他丢人…… 于是,长安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回去,摆在穆飔面前,说那是他花了三千两买来的。 穆飔看着每一盘只有一点,非常像是别人吃剩下的菜,黑着脸说,“这钱,你自己出!” 长安:…… 不过等长安解释过,这不是剩菜,是苏凉刚做好的,穆飔便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点头,夸赞苏凉厨艺真不错,最后全都吃完了。 一口菜没吃到,赔了三千两的长安还要赶回来给苏凉送钱。 拿到钱的苏凉打发走长安后,很开心地对宁靖说,“这就对了,我们进城是来赚悬赏金的,岂能空手而归?” 050.打你,打猎 【打你,打猎】 翌日长安奉命专门去找苏凉“买菜”,却见大门落锁。 他想起昨日苏凉说,他们进城是因宁靖想吃桂花糕,便到茗香楼去了一趟。 宁靖和苏凉没在那儿,掌柜说他们半个时辰之前来过,买了两盒桂花糕就赶车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穆飔得知,只得作罢。他要专注于查案,不能分心。 回到村里后,苏凉的生活依旧忙碌而充实。 重心是练武,休息的时候看书练字。一日三餐她来做,宁靖负责收拾打扫。 天气转冷,来找苏凉看病的村民一直没断过。她有个账本,若实在给不了诊金的,可以赊欠。 宁靖在柴房里忙了几日后,仿照药铺的药柜,给苏凉做了个小的。 苏凉写了单子,他赶车去采购了些常用的药材回来备着,如此村民在这里看病,大部分都不需要再去镇上抓药。 有人偷偷拿着苏凉给的药材,去镇上药铺问价,结果发现镇上的价格更高。 倒不是苏凉做赔本生意儿,而是她买的量大,本就便宜些。 有时候病人家属会给苏凉送点鸡蛋青菜,或是一块肉,表示感谢。 苏凉对食材这些来者不拒,但都折算到诊金药费里面去。毕竟这些本就是她和宁靖得花钱买的。 药柜都做好了,宁靖还是每天花时间待在柴房里,不知捣鼓什么。他还买了些木材运回家里来。 这日又到了宁靖给苏凉陪练的时候,他打开柴房的门,叫苏凉过去。 平素砍柴烧火都是宁靖的活儿,所以苏凉很久都没进柴房了。这一进去,很是惊讶。 里面干干净净分了两块区域。 一半码着整整齐齐的柴火,一半放置着木料工具,有个小凳子是宁靖平时坐的。 而宁靖让苏凉看的,是他这几日的成果,一个木制的兵器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兵器。 没有十八般那么多,但苏凉数了一下,足足有十种,皆是木制,打造得十分精巧。 苏凉拿起一根长鞭,问宁靖是什么做的。 “蛇皮,镇上买的。”宁靖说。 “你的木工手艺已经很厉害了。”苏凉甩着鞭子夸了一句,“都是给我的?” 宁靖把鞭子拿过去,“不是给你的,是打你的。” 苏凉:…… 片刻后,苏凉手持长剑,被宁靖挥舞着鞭子打得连连后退,最后退到了墙角,无奈地说,“你一副要把我抽成两半的样子,吓死人了。” 其实宁靖表情很正常,但那鞭子是真吓人。 而苏凉不是害怕,第一次碰上这种武器,没找到好的反击招数,便只能防守。 宁靖鞭子甩出去,缠住苏凉的胳膊,把她从角落拽出来,“武举的比试台上,你的对手可能会用任何一种武器。” 真正的战斗中,但凡有机会用武器,没有人会选择赤手空拳。武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苏凉神色一正,“再来!” 宁靖要让苏凉熟悉各种武器的路数,她自己可以不擅长用鞭子,但需要学会怎么对付一个用鞭子的敌人。 而事实上,苏凉一开始只能退,是因为对手是宁靖。他给苏凉设置的起点太高了,远超正常使鞭子的武者。 白小虎和柱子趴在大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看,就见宁靖挥舞着鞭子在打苏凉,两个小家伙都被吓得不轻,连忙拍门大喊,“宁大哥你不要打苏凉姐姐!” 苏凉放了小兄弟进来,白小虎和柱子再三确认苏凉身上没伤,才松了一口气。 苏凉给他们拿了点心,听白小虎问什么时候去打野猪,就说暂定明日,天气好就去。 送走两个小家伙,苏凉喝了口水,接着“找打”。 一天下来,宁靖控制得极好,并没有真的打到苏凉身上,但苏凉自己算过,如果宁靖是她敌人的话,她已经被抽中多少鞭子,死了多少回了…… 晚饭后,宁靖给了苏凉一个练武日程表。 每一样兵器,排三天的时间。苏凉自己控制其他的日常训练强度。 “如此很好。”苏凉说,“如果天气不好或是有事出门,就往后顺延。等练完一轮,该出发到省城去了。到别的地方练武就没这么方便了。” “买个大宅。”宁靖说。 苏凉眼睛一亮,“是个好办法。那些武器,你打过我,我还要打回去,你得教我怎么用。” 宁靖点头应下。 “明日如果天气好,上山打野猪,你去不去?”苏凉问他。这件事是早就答应白小虎的,她还没有真正到山里看过。 “你说呢?”宁靖反问。 苏凉立刻会意,“请你一定要去。” “嗯。”宁靖这才点头。 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白小虎一早就很兴奋,跑来确认过苏凉真的要上山,回去告诉白大娘。 白大娘是乐于看到两个孙子跟宁靖和苏凉关系亲密的,但这个季节山里有猛兽,哪敢放心让白小虎去? 白老头拍板儿,说让白鹏和白鹤都去,给苏凉和宁靖带路帮忙。白小虎跟着,不要乱跑。 预计中午下不了山,苏凉做了些肉饼带着。 她穿上旧衣服,把头发束起来,裤脚扎起来,背着背篓,拿着镰刀。 宁靖从柴房里拿出一副弓箭来,是先前没完工,昨夜才做好的。箭头和弓弦是从县城买的。 “刘家村前几日有野猪下山伤了人,没抓到。咱们往西边走。”白鹤指了个方向。 白小虎脱口而出,“小叔你又偷偷去刘家村啦?” 白鹤脸色一僵,白鹏一见弟弟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不在意苏凉和宁靖听见,叹了口气问白鹤,“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白鹤踢开路上的枯枝,苦笑,“蕙兰娘家在给她说亲,说的是镇上一个打死了媳妇儿的屠夫。她不肯,说她哥嫂要是逼她嫁,她就悬梁。” 白鹏皱眉,“你们私下见过面?” 白鹤连忙摇头,“没……我是去过刘家村几次,就想看她过得怎么样,没让人看见,也没找她说话。屠夫的事,他们村里人都知道。” “娘给你说的那门亲……”白鹏又问。 白鹤脸一沉,“好吃懒做脾气大,我才不要!” 白鹏叹气,“娘也找人打听了。虽然嫁妆不少,但那姑娘的品性不行,就算了。你要认准了刘蕙兰,等回去,我帮你劝劝爹娘。” “真的?”白鹤神情激动,“大哥你可别骗我!” “我骗你作甚?”白鹏瞪了白鹤一眼。 走在后面的宁靖和苏凉一边看风景,一边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苏凉觉得如果白鹏开口劝的话,老两口说不定会松动。他是老大,家里的顶梁柱,说话自是有分量的。而且白鹤铁了心,非要让他娶个不喜欢的回来,以后一家怎么和睦? 一路往深山走,白家兄弟在前面开路,白小虎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玩儿,宁靖在捡树叶,苏凉在采蘑菇。 白小虎跑回来,“苏凉姐姐,这个能吃吗?我爷爷说好多蘑菇有毒!” “我认得,是能吃的。但你可不要乱摘。”苏凉叮嘱白小虎。 白小虎又跑去看宁靖捡的树叶,问他要做什么。 “玩。”宁靖说了一个字。 白小虎挠挠小脑袋,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又跑到前面去了。 白家兄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打手势,示意噤声。 苏凉顺着白鹏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只灰色的野兔。 宁靖默默地把弓箭递过来,苏凉找了个方位,瞄准,射击,在野兔窜出去的那一刻射中了它。 白家两大一小目瞪口呆。 “苏凉姐姐好厉害呀!”白小虎拍起小手,一脸崇拜。 苏凉表示,射箭是她上辈子的爱好,手生了,但功底还在。 野兔很肥,拎起来沉甸甸的,苏凉已经想好怎么吃它了。 白鹏背上野兔,一行人接着往西边走。 中间停下来喝水,白鹤发现附近有野猪的脚印。 等白小虎啃完一个肉饼,便被安排爬到了一棵高高的树上,不准下来。 白家兄弟拿着长矛,循着野猪的脚印找过去,听到声音,连忙示意苏凉和宁靖小心。 苏凉看到了那只野猪,很大,看起来不好对付。 她选了一棵树爬上去,再找宁靖时,却发现他不见了。 白家兄弟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靠近。 可惜,白鹤的长矛没扎中,白鹏的长矛也扎偏了。 野猪被激怒,追着白鹤冲出去。 白鹤拔腿往苏凉所在的树下跑,野猪紧追在后。 就在野猪即将顶到白鹤时,天降大石,正中野猪脑袋! 白鹤没敢回头看,接着跑! 野猪没被砸晕,又追过来,快到树下的时候,苏凉凝眸,利箭破空,射穿了野猪的脑袋!它因惯性往前冲着,撞到树上,轰然倒地! 白鹤惊魂未定,看着宁靖从一棵树后走出来,衣衫未乱,气定神闲。 方才让野猪减速的石头,就是从那棵树上落下来的。但没人看到宁靖何时爬上去,又怎么下来的。 “你们两位可真厉害!以前打过猎吧?”白鹏问。 苏凉摇头,“我忘了,不知道他。” 白小虎跑过来,开心地绕着野猪转了两圈儿,“我看到了,小叔被追着跑,是苏凉姐姐射中的!” 白鹤尴尬地笑笑,“这大家伙,太吓人了。” 几人就在附近把带来的东西都吃了。 白鹏白鹤兄弟砍了些树枝,用绳子把野猪绑在树枝上,拖着下山。 下山途中,苏凉又打了两只野鸡,捡到几个野鸡蛋,还摘了不少蘑菇。 宁靖全程像是来游玩的,跟在后面捡树叶。 下山后,白家兄弟就把野猪送去镇上卖掉了,说好卖得的钱一家一半。 原先苏凉说打了野猪请白小虎吃肉,但前些天刚杀过一头猪,白小虎很懂事,说卖掉换钱给他小叔娶媳妇儿。 苏凉得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白小虎带回家一只野鸡,绘声绘色地跟家里人将苏凉神乎其技的箭术。 天色渐暗,小院里满是野鸡炖蘑菇的香气。 一辆马车过了桥,有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赶车的长安扭身去看,见是一个男人骑着马过来了。 等马车停在苏凉家门外时,骑马的人也到了近前。 是先前被邢玉笙派到京城打探消息,如今回来给苏凉送信的齐严,马上还驮着两口箱子。 长安跳下车,询问齐严的身份。 齐严板着脸,反问长安和穆飔的身份。 苏凉听到动静过来开门,先看到了长安,并无意外之色,转头见齐严,便笑了,“快进来吧。” 齐严牵着马进院子,下了车的穆飔莫名不爽,问苏凉那是谁。 苏凉并不回答穆飔的问题,“穆大人有何吩咐?” 穆飔感觉到自己不被欢迎,但来都来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便直说他来这里吃饭的。 苏凉并不欢迎,“我以为穆大人公务繁忙。” “再忙,也不能饿着。且我有正事要跟你们谈。”穆飔说。 “那就请进吧。”苏凉这才松口。 幸好家里有一套之前邢玉笙送来的饭桌和椅子,不然这么多人都没法坐。 饭菜上桌,穆飔脸上刚浮现出一抹笑,就听宁靖说,“这一顿,五千两。” 穆飔面色一僵,“那他呢?”指的齐严。 齐严并不知道穆飔是四皇子,闻言轻哼道,“我家主子是苏姑娘的好友。” 穆飔眸光微闪,“你是北静王世子的属下?” “是又如何?”齐严反问。 穆飔听齐严只说苏凉是邢玉笙的好友,不提宁靖,更印证了之前苏凉的话都是真的。 “苏姑娘,我以为,我们也是朋友。”穆飔不理会宁靖狮子大开口,看向苏凉。 苏凉把最后一盘菜放下,摇摇头,“宁靖说了算。” “这是苏姑娘今日上山打的野鸡野兔?真厉害!我有口福了!等回京城,主子和阿峻知道,定会羡慕我!”齐严哈哈大笑。 穆飔语气幽幽,“苏凉,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当一个能随时来你家里吃饭的朋友,需要多少钱?我一次付清。”免得天天被宰。 苏凉轻笑,“朋友来吃饭,不收钱。穆大人再来,不涨价,一次五千两。” 长安觉得他家主子多少有点受虐倾向。若是在京城,有人这么不给面子,早就砍了。偏在这小地方,被苏凉拿捏住了。 都落座后,苏凉叫长安进来。 长安见桌上还有一副碗筷,连忙说他不饿。 “来者是客。不收你的钱。”苏凉说。 长安感觉他家主子脸更黑了…… 花了五千两的穆飔并没有吃到想吃的鸡腿,因为一个鸡腿是宁靖的,一个是苏凉的,苏凉把她的送给了远道而来的齐严。至于兔腿,苏凉切下来打算明日再做来吃。 吃过饭,齐严见穆飔不走,说话不方便,便说他到秋明山庄住一晚,明早再来,骑马走了。那两口箱子是邢老太君送给苏凉的医书,都留下了。 让齐严疑惑的是,上次走的时候,苏凉和宁靖还是夫妻,这次回来他们又成了结义兄妹。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家主子。 “这茶,也是邢玉笙送的?”穆飔看着手中上好的青瓷茶杯问。 “天色不早了,穆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苏凉开口逐客。她很忙,实在不想应付这位大人物。 穆飔放下茶杯,没好气地说,“你倒是真不怕得罪我。” “如果穆大人这么容易被得罪的话,那以后也不必来往了。”苏凉说。 听出苏凉话里有话,穆飔正色道,“好,说正经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051.难道我不是? 【难道我不是?】 宁靖不等穆飔解释,便直接替苏凉拒绝,“她帮不了你。” 穆飔面色不虞,“我在跟苏凉谈事情,并没有问你的意见。” 苏凉神色淡淡,“以穆大人的身份,手下什么能人没有?我真的帮不了,且实在不得空。” 穆飔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在调查铁矿走私,最近有了可靠线索。只要能找到一个账本,便能查清谁参与其中。账本很可能在看守矿山的老将伍赟手中。他曾数次立下战功,因年迈伤病自请守矿山,素有清廉刚正之名。” “伍赟其他儿子都在京城,只小儿子伍槐安与他在一处。那伍槐安多年前在战场上受伤残疾,伍赟找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我想派人混进伍槐安的住处,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若打草惊蛇,账本被毁,便功亏一篑了。” 穆飔说到此处停下。 苏凉蹙眉,“你想让我以大夫的身份接近那对父子,帮你找账本?” 穆飔点头,“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几年,也只有大夫,才能进到那个宅子,见到伍槐安。” “但只进去不够,还得获取他们的信任,最好能住下,是这个意思么?”苏凉问。 穆飔笑了,“我就知道,你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我明白,但我做不了。你另请高明吧。”苏凉仍是拒绝了。 穆飔皱眉,“此事很重要,若是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乾国会遭受严重威胁。” “这是需要穆大人解决的问题,如此重任,我负担不起。”苏凉有自知之明。 穆飔说得简单,但真要去办,难度极高,风险极大。 如果是那对表面上对乾国忠心耿耿的武将父子所为,他们定然极其警觉,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 那么重要的账本,如果能轻易找到才是见鬼了。 “苏凉,只要这件事你帮我办成,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穆飔表明诚意。 “我无能为力,穆大人请回吧。”苏凉的态度很坚定。 没有她,穆飔自会去想别的办法。 这跟她和宁靖主动到县城帮忙抓贼完全不是一回事。 便是抓贼那件事,苏凉也被宁靖批评心存侥幸不够谨慎,更何况这次事关重大危险重重。 而跟宁靖在一处,苏凉对自己的认知就是武功平平。她正在努力提升,任重道远。 “如果你改主意了,我随时恭候。”穆飔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离开苏家村时,天色已晚。 “主子,属下明日是不是还得来送五千两银票?”长安问。 穆飔冷哼,“什么五千两?” 长安弱弱地说,“主子今晚的饭钱没给呢。” “等她找我再说,不找,就不给了。”穆飔身居高位,几时被如此冷待过?他的随和好脾气,都是有目的的。如今计划落空,十分不爽。 …… 宁靖收拾好厨房出来,就见苏凉开着窗,正在整理齐严送来的书,眉眼带笑,很是喜爱的样子。 “都是医书?”宁靖站在窗外问。 苏凉点头,“就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宁靖进来帮她整理,翻了两本,说是前朝古籍,皆是孤本。 此类书都跟古董一样,珍藏在贵族家里,当传家宝的,一般人见不着,有钱也难买到。 若非苏凉救了邢老太君的宝贝孙子,她不会如此大方。 而这孤本医书,也是跟苏凉交好之意。见识过她的医术,以后或许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 “我需要一个书架。”苏凉说。 宁靖应下这活儿,顺便点了明日想吃的菜。 把书都拿出来后,箱子最下面还有一个古朴的雕花木盒。 苏凉打开,里面是一套针灸用的金针,被装在一个刺绣精美繁复的布包里,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物。 虽然知道邢老太君如此重礼并非只是感谢之意,但比穆飔那种张口就问出多少钱能把苏凉当厨娘的高高在上要让人舒服得多。 穆飔哪怕表现出好说话的样子,骨子里上位者的高傲始终都在。 这种人,可以合作交易,做朋友就算了。 千万不要跟皇室中人交心谈感情——这是苏凉的认知。 翌日,苏凉接着练如何对付一个使鞭子的高手。 跟学剑法不同,宁靖并没有传授她既定的套路,而是让她在战斗中自己摸索,只偶尔给出提点。 且每次当苏凉觉得可以应付的时候,宁靖便会为她制造新的难度。 如此练武,需得十分专注,对体力也是不小的挑战。 但在对战中获取经验和提升,门槛颇高,效率也高。 临近正午,苏凉正准备去做饭,听见敲门声。 开了门,外面站着个面目和善的白发老者,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请问这里是苏凉苏大夫的家吗?”老者问。 苏凉点头,“我就是。” “我家老爷想请苏大夫过府为公子医治腿疾。”老者十分客气。 苏凉蓦得想起昨夜穆飔说的伍家父子来,她没问,只说不出诊。 “公子病着,不便来此,还请苏大夫破个例,诊金好说。”老者赔笑道。 “抱歉。我一个弱女子,不会到陌生人家里去。你们另请高明吧。”苏凉话落就要关门。 老者连忙上前一步,“我家老爷是伍赟老将军,苏大夫或许听说过。安全方面,绝对无需担心。” “我医术不精,只够在村里给乡亲看个头疼脑热。伍老将军的公子,我可治不了。”苏凉话落就把大门关上了。 老者无奈,又说了几句见没人理会,只得离开了。 “你觉得是伍家父子听说苏家村有我这个大夫,派人来请,还是别有用心?昨夜穆飔才提过,今日伍家就有人登门,只是巧合吗?”苏凉若有所思。 宁靖只说,“不要掺和进去。” …… 饭菜刚做好,齐严来了。他一路日夜兼程往这边赶,没怎么休息过,今日起晚了。 “你家主子还好吧?”苏凉问。 齐严便叹气,“王爷派人把老太君接回王府去了,只有世子爷奉皇命进了京,住在秦府。那是先王妃的娘家,秦老太爷很疼主子这个外孙,秦家公子小姐也都不错的,但毕竟寄人篱下,还不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打算。” “不是说给六公主择婿么?”苏凉问。 齐严摇头,“六公主颇受宠爱,不大可能会嫁给我家主子。听说她心仪皇上跟前的红人年将军,就是年府的二公子,名叫年锦成的。” 这位苏凉还真见过。 在她穿越过来的那天夜里,年锦成追查反贼来了此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给了她一支玉簪。 回想一下年锦成的样子,苏凉觉得他会得公主青眼很正常。 “他身体可好?”苏凉问。 齐严愣了一下,“年锦成是武将,身体当然好!” 苏凉摇头失笑,“我是说邢世子。” “哦!我家主子一直照着苏姑娘开的方子吃药,身体好了很多,但没让外人知道。”齐严说。 “那就好。”苏凉点头。 吃过饭之后,齐严就跟苏凉讲起从京城调查到的她以前的事。这是齐严专门跑一趟的目的,因为苏凉说她失忆了。 “令祖苏远舟有三个儿子,你是老三唯一的女儿。你父亲名叫苏泓照,原是个读书人,曾中过进士,但不知何故没有当官,跟人合伙做药材生意,东奔西跑。” “据说你母亲是你父亲在外遇到的孤女,出身名讳不详,两人结为夫妻生下你。你父亲在带妻女回京的路上,不幸遭遇悍匪劫道,夫妻双双殒命。你被你母亲藏于身下,命大活了下来,得官府所救,令祖亲自去接回京城抚养长大。” “你自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很多人都不知道苏家有这样一位小姐。苏家出事后,你是如何离开京城到北安县来的,实在查不到。” 苏凉又想起那个绣着“云”字的帕子,便问齐严,“跟苏家有关的人里面,有没有姓云,或是名字里有云字的男人?” 齐严皱眉思索,“苏姑娘这么问,我一时真想不到有这样的人。” 苏凉笑笑,“无妨。” 关于原主,如今能查到的只有这些。 说是小姐,其实在京城只是个民女,又不出门,外人对她几乎都没什么了解,而了解原主的家人都已不在人世。 “主子说,当初苏家出事,定是被人陷害。如果苏姑娘需要的话,主子可以在京城帮忙调查线索,收集证据,帮苏姑娘为家人洗清冤屈。”齐严说。 苏凉摇头,“替我谢谢邢世子的好意,但这件事就不劳烦他了。” 她知道邢玉笙是诚心帮忙,但他自身处境不好,苏凉不想给他添麻烦。 关于此事,她有意跟四皇子端木忱合作。届时她会查清楚,为原主的家人复仇。 “还没恭喜宁公子得了案首,接下来的乡试定也没问题,过了年宁公子进京赶考,苏姑娘也去吧?”齐严问。 苏凉点头,“我会去的。” “那就太好了,我家主子在京城无聊得很,若是两位去了,他定很高兴。”齐严说着,又问起苏凉和宁靖怎么变成兄妹了。 苏凉便实话说,当初只是假成亲,权宜之计。 齐严很高兴的样子,“我回京之后会告诉主子的!”说着眼睛一亮,“不如苏姑娘与我一同回京?反正宁公子考试,跟苏姑娘也没什么关系!到了京城,自有我家主子关照,不会有人欺负的!” 宁靖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你该走了。” 苏凉轻笑,“我暂时不去京城。你先喝杯茶,我给你家主子写封信,你帮忙带回去。” 听到前半句,齐严神色失望,待听到后半句,又连忙点头,“好!不着急,苏姑娘慢慢写!”说着还挑衅般看了宁靖一眼。 苏凉回房写信,字迹跟宁靖的很像,因为她最近照着宁靖先前一直在抄的那本佛经练习第二种字体。 她在信中感谢了邢老太君的礼物,和邢玉笙让齐严送来的消息,说她和宁靖或许年后就到京城去,苏家的事不劳烦邢玉笙费心,到时她会自己调查。 苏凉把信交给齐严,还给他装了些包子点心当干粮。 “苏姑娘真的不跟我一起回京城吗?”齐严又问。 “你快走吧,路上保重。”苏凉摆摆手。 目送齐严离开,苏凉关好门回房,打算把医书大致翻一遍,确定看的顺序,就听宁靖在隔壁房间问她,“你给邢玉笙的信里写了什么?” “没什么。”苏凉随口答。 “不要让他误会你是可以追求的。”宁靖说。 苏凉无语,“难道我不是?” “你想被邢玉笙追求?”宁靖再反问。 苏凉摇头,“不想。我给他写信,就是怕齐严回去乱说话,让他误会什么。” “很好。”宁靖说。 052.苏凉失踪 【苏凉失踪】 下晌,白大娘来串门。 “这是刚做好的新鞋,你们试试合不合脚。”白大娘见苏凉脚上穿的就是她做的鞋,脸上便堆了笑。 鞋是苏凉专门花钱请白大娘帮忙做的。她不会,且没有时间,而买来的绣鞋穿上根本没法练武。 苏凉试了新鞋,很合脚。 宁靖把给他的拿回房试了,说正好。 “天冷了,你们要不要再做几双棉鞋?过些日子就要到省城去了吧?那边更冷呢!”白大娘问。 苏凉便笑着点头,“如果大娘有空帮忙做的话,那当然最好了。我这边有些朋友送的料子,看能不能用。” 说着苏凉拿出先前邢玉笙送来的布料,白大娘一看就说肯定很贵。 最后定的给苏凉和宁靖一人做两双棉鞋。白大娘说她明日去赶集,到时候瞧瞧镇上店里卖的最时兴的样式,回来学着给他们做。 价钱方面,苏凉向来大方,但也有分寸,跟白大娘已有默契。 说好做鞋的事,白大娘提起牛婆子家。 那次风波后,苏兴哲的二哥到官府去领了他的“尸体”回来草草下葬了。 村里人都以为牛婆子受了大刺激怕是要疯了,先前已有征兆。谁知道她这几日竟像没事人一样,甚至比先前看着还和气些。倒让人奇怪。 “不说她了。”白大娘叹气,“我家老二还是惦记着刘蕙兰,老大也劝我。这段日子给老二说了几门亲,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但要让老二娶刘蕙兰,我这心里啊,总觉得不得劲儿。” 苏凉只笑笑说,“这种事我不懂,大概要看缘分吧。” “是啊,凉丫头你还小着呢,年底才及笄吧?到时候你怕是不在村里了。宁公子人挺好,你们……”白大娘说着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又多嘴了。不管如何,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能过得好!” “承大娘吉言。”苏凉笑得乖巧。 白大娘看着她白皙细嫩的小脸儿,眉眼精致,琼鼻樱唇,忍不住赞道,“说来也就一个多月的光景,看着你像是一下子长开了,越来越好看了。” 苏凉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可能是原先太瘦,最近胖了点?” “哪儿胖了?你现在也苗条得很。”白大娘笑着说。 白大娘拿了些料子离开后,宁靖说他要到二牛家去一趟,有个问题请教二牛的爷爷苏大宽,那是他的木工师父。 另外,宁靖上次去镇上买木料,多买了一套做木工的工具回来,是要送给苏大宽做谢礼的。 “我也去,看看大宽爷爷的身体如何了。”苏凉换了件外衣走出来。 两人刚过了桥,碰见牛婆子跟她的儿媳妇各自背着一捆柴往家去。 牛婆子见到苏凉,竟停下来,对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凉丫头。” 苏凉点点头,牛婆子的儿媳拉着她走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苏凉神色莫名,“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然后,苏凉就听宁靖说起那句熟悉的话,“她印堂发黑。” 苏凉蹙眉,“这是要杀人?” 虽然很多人跟牛婆子有仇,但都不至于害她性命。她是不会自杀的,否则早死了。 到二牛家的路上,苏凉就一直在思考,如果牛婆子要杀人,会杀谁?她和宁靖也是非常有可能的,牛婆子认为苏兴哲出事就是被宁靖害的。 “又来活儿了。”苏凉叹了一声。 “苏凉姐姐!宁大哥!”二牛见他们来,扔下斧头就去搬小凳子。 苏大宽从窑洞里走出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凉丫头来了。” “大宽爷爷气色好了不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苏凉问。 苏大宽靠墙根儿坐下,摇摇头说,“好了,都好了,没啥不舒服的。再过几天就能干活了。” 苏凉给苏大宽号脉,叮嘱他要再休养十天半月,不能劳累。 “这是什么?”二牛看着宁靖带来的东西问。 “是他送给大宽爷爷的。回头做木工活可以用。”苏凉笑说,“千万不要推辞,他跟大宽爷爷学的木工手艺,就当拜师礼了。前面的欠账,也一笔勾销。” 苏大宽连连摆手,“那怎么行?欠债一定要还的!我也没教宁公子什么,是他自己聪明。” “他再聪明,原先也是个外行,大宽爷爷带他入的门。”苏凉坚持,“学手艺哪有不花钱的道理?” “我知道,你们这是……”苏大宽眼眶湿润。 他病倒这些日子,苏凉给看的病买的药,家里的粮食肉菜都是宁靖送来的,如今还有好些,都够他们祖孙俩过完这个冬天了。 “不必想太多,身体好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苏凉说。 宁靖请教过苏大宽一种榫卯接头的方法后,两人便告辞了。 …… 晚饭后,苏凉问宁靖,有行凶嫌疑的牛婆子怎么办。既然被宁靖看出来,不查清楚,必会死人。 “我去看看。”宁靖说。 “也好。我猜她夜里未必睡得着,说不定会自言自语什么的。”苏凉说。 苏凉打算回房去看邢老太君送的医书,时间宝贵,她要学的东西很多,不然就跟着宁靖一起出去了。 宁靖把碗碟收拾好,烧上热水,换了暗色衣服,悄悄离开家。 苏凉已把医书排好顺序,拿着第一本,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沉浸在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后院有细微的动静,苏凉想着是宁靖回来了,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动静却没了,苏凉察觉不对,正要站起身,就感觉头脑昏沉,心道不好! 刚拔出袖中的匕首,苏凉就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昏迷之前,看到有一个人朝她走过来…… 宁靖回到家,见苏凉房间点着灯,关着门,跟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牛婆子买了老鼠药,打算毒死刘蕙兰和她娘家人,她认为两个儿子都是刘蕙兰克死的,必须把这个扫把星除掉。” 宁靖在门外说完,不见苏凉应声,微微蹙眉,“苏凉?” 仍无人应答,宁靖眸光一凝,大力推开了苏凉的房门! 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医书,房中并无打斗痕迹。 墙上贴着宁靖给苏凉定的练武日程表。窗台上的花瓶是邢玉笙送的,里面插着金灿灿的小野菊,是柱子昨日摘来送给苏凉的。 药柜也在苏凉房中。 野菊的香气,各种药材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宁靖没有闻到迷香气,但他把门窗都打开了。苏凉不可能无故离开,想带走她并不容易,除非用毒。而房中本来的气味,和苏凉看书的专注,会让她无从防备迷药暗算。 宁靖查看了后院,找到一个脚印,明显是男人。 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银辉,宁靖拿着苏凉不久之前看的那本医书,闭着眼睛,站在屋檐下,思考谁会对苏凉下手。 他没看到苏凉眉心出现黑雾,说明她近日并无生命危险。 穆飔?他要跟苏凉合作,不会用这种方式。 难道是燕十八的恶作剧?但宁靖认为,她想解决燕云楼的麻烦,不会这么快。 宁靖想起,白天伍赟派人来请苏凉去给伍槐安医治,但苏凉以不出诊的理由拒绝了…… 宁靖转身回房,很快又出来,正准备从后院离开,就听见有人敲门。 “苏姑娘?宁公子?我是长安。” 长安大半夜被穆飔派过来,感觉自己会被打。 宁靖开门的速度比长安预想的要快,他的脸背着光,长安看不清,但莫名觉得脊背发寒。 “宁公子,是这样的,我家主子有要事,让我来找苏姑娘。她睡了吗?”长安连忙解释。 “她睡了,跟我说。”宁靖的声音很冷。 虽然穆飔交代过一定要当面跟苏凉说,但长安觉得他要是不告诉宁靖,根本进不了门,便说明来意,“还是昨日主子提的那件事。今日主子在调查时,发现北安县这三年有数位年轻女子失踪的悬案,且颇有规律,半年一个,始终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这种怪事,是从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来到北安县之后开始的。” 宁靖不说话,长安便接着说,“有个前因。伍槐安在战场上受伤后,京城盛传他伤的不只两条腿。他的未婚妻退了婚之后不久突然失踪,而后他就随伍赟来了北安县看守矿山。主子怀疑,少女失踪,跟那对父子有关系。” “但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主子希望苏姑娘再考虑一下之前的提议。这不仅关系到铁矿走私案,很可能跟北安县近年来的失踪女子有关。”长安神色严肃。 “嗯。”宁靖应了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 长安拧眉看着紧闭的门,“宁公子,请你务必转告苏姑娘!事关重大,你不能替她做主!” 里面再无应答,长安连声叹气,只得离开。 宁靖到苏凉房中,找到燕十八送她的铁锤和锥子拿在手中,微不可闻地念了一声,“伍槐安……” 053.丑陋的残废 【丑陋的残废】 苏凉恢复意识时,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并没有立刻去观察周遭的环境,而是垂着眼眸思考,是谁对她下手? 先排除穆飔。这不是他的做派,且两人之间真正要合作的事,根本不在北安县。 燕十八的恶作剧?苏凉觉得那性格怪异的杀手能做出这种事,但不会在这个时候。 也不会是浔阳宁家雇佣的杀手,否则她已死了。 那么,苏凉能想得到的,也就只有派人求医却被她拒绝的伍赟和伍槐安父子…… “你醒了?” 温润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躺在一张贵妃榻上的苏凉才缓缓抬头看过去。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二十多岁模样,披着头发,消瘦苍白,沉静的眸子中透着无奈和歉意。 这让苏凉想起初见时同样患重病坐轮椅的邢玉笙。 那时的邢玉笙很虚弱,但仍有高贵气质。 而面前这位,给苏凉的感觉,除了病弱体虚之外,还有些阴郁消沉之气。 苏凉已猜到这人是谁。 “我叫伍槐安,你或许听说过这个名字。听我父亲说,你原是在京城长大的。”伍槐安深深叹气,“抱歉,用如此无礼的方式请你来,并非我本意。” 苏凉暗暗观察周围。 这是个书房,书架上放满了书,墙上挂着许多字画,颇有墨香气。 一身白衣的伍槐安,前襟上沾染着少许墨迹,态度颇为和善。 见苏凉眼神戒备,伍槐安神色怅惘,“当年我一腔热血,随父亲上战场,却受了重伤。父亲自责于没有保护好我,始终不肯放弃为我求医。得知你在苏家村,便派人去请,你不出诊,他便把你掳来。若我事先知道他会这样做,无论如何也会劝阻的。” 苏凉这才开口,沉着脸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伍槐安摇头苦笑,“我很想放你走,可别的事都好说,唯独为我医治这件事,父亲已心生执念。” “如果我没有能力治好你,便走不了了?”苏凉面色愠怒,“没想到传闻中刚正不阿的伍老将军,竟是如此蛮不讲理的恶霸!” “苏姑娘,你生气是应该的。但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想与他再起争执。事到如今,希望你冷静一下。”伍槐安说着,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你先假意应承下为我医治,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助你离开。” “真的?你别骗我。”苏凉神色怀疑。 伍槐安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来,“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苏凉见外面天色亮着,询问伍槐安得知,她是昨夜被抓,天亮时分到的这里。 “这里离矿山很近吗?”苏凉问。 伍槐安点头,“不远。” 他叫了下人送水和吃食来,还送来一套新的衣裙。 苏凉简单洗漱,吃了点东西,被下人引着出去,到了一个花园里。 连绵起伏的假山,周围摆放着名贵的菊花,在萧瑟秋风中,开得团团簇簇,绚烂夺目。 伍槐安在亭子里抚琴,一曲终了,才看向苏凉。 “我不懂琴艺,但伍公子的琴弹得很好听。”苏凉夸赞。 “来到这边之后才学会的,打发时间罢了,第一次有人夸我。”伍槐安说着,给苏凉倒了一杯温热的茶。 苏凉提出要给伍槐安号脉,看一下他的腿疾。 伍槐安却拒绝了,“这些年,父亲能找到的名医都为我看过了,包括令祖在内,都无能为力。并非不相信苏姑娘的医术,只是,我早已认命了。但父亲始终不肯面对现实。” 苏凉轻叹,“其实你不必相信我的医术。我说要看看,只是好奇。要给你医治,我真的不行。” 伍槐安轻笑,“苏姑娘太谦虚了,你年纪轻轻医术已很了得。虽然不该请你来此,但今日能与你结识,我真的很高兴。我已记不起受伤之前都有什么样的朋友了。” “我也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宁靖。不过,说是朋友,也是我一厢情愿认为的。”苏凉自嘲道。 “哦?”伍槐安神色惊讶,“苏姑娘的遭遇,我听闻过一些,你也很不容易。你跟宁公子……” 苏凉神情落寞,“他从豺狼亲戚手中救了我,长得又那么好看,我自是倾心爱慕,想假戏真做,与他结为夫妻的。可惜,他看不上我,坚持要澄清与我的关系,只做兄妹。” “原来如此。”伍槐安皱眉,“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宁公子无意,苏姑娘也不必执着,你长得这么美,又会医术,心地善良,宁靖不懂你的好,自会有人懂。” “伍公子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如今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小村姑,那点子粗浅的医术,若离开宁靖,都未必能养活自己。宁靖想走科举路,金榜题名后再回家族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我不仅帮不上他,且是个累赘。若非他需要暂住苏家村躲避风头,早就走了。”苏凉敛眸苦笑,“我不见了,他恐怕会如释重负吧!” “既如此,苏姑娘更不必留恋那人。听闻他结交了北静王世子和新来的穆县令,想也是个志向远大的,毕竟他自己也非平凡出身。”伍槐安语重心长,“若苏姑娘需要一个落脚地,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帮你。” 苏凉神色惊讶地看着伍槐安,“你是说……” 伍槐安笑意温柔,“或许苏姑娘会觉得有些冒昧,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知为何,今日才相识,却感觉认识你很久了。我没有朋友,你也孑然一身,若你愿意留下,欢迎之至。” 苏凉又垂了眼眸,“令尊怕是不会同意的。 “我会劝说父亲答应,他定也乐意见到我有人相伴。”伍槐安说,“你,真的肯留在这里吗?” “就算回去,等过几日宁靖出发到省城去考试,也会丢下我。这件事他早已跟我讲清楚了,任凭我怎么求他,他也不愿改变心意带我同去。”苏凉面容苦涩,“我一个孤女,会几招花拳绣腿,一个人难免被欺辱,如果能得伍公子庇佑的话,再好不过。但我留下,算什么呢?” 伍槐安神色一喜,还没说什么,伍赟来了。 苏凉眯起眼睛,大步走过来的伍赟,在她视线中变成了一道黑影,像极了昏迷前看到的那人…… 伍槐安是伍赟最小的儿子,伍赟已近六十,头发花白,慈眉善目。 “苏姑娘,我儿的腿,你可有办法?”伍赟看向苏凉,并无歉意,虽是询问,但语气颇为强硬。 伍槐安扶着额头,“爹,我尚未请苏姑娘看诊,这会儿有些头晕,想回房歇着了。” 伍赟便大步走过来,推着伍槐安的轮椅出了亭子,“天寒了,你不要总是出来吹冷风。爹送你回去。” 伍槐安偷偷探出一只手来对着后面挥了挥,似乎是跟亭子里的苏凉作别。 苏凉看着面前的古琴,眸光凝在细细的琴弦上,又看向亭子外面,确定周围没有人。 她状似无意地用手肘推了一下伍槐安才用过的茶杯,然后俯身蹲下,捡拾起碎裂的瓷片,不着痕迹地将一片碎瓷藏在袖中。 风声起,苏凉割断一根琴弦藏在手心的同时,拿起旁边暗红色的绸缎盖布,将古琴盖了起来。 接连的两声琴响,只像她不小心碰到的。 一个鹅蛋脸的小丫鬟出现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公子交代,苏姑娘可以在花园里随意转转,等公子跟老爷说完话,再请苏姑娘过去。” 苏凉点点头,走出亭子,去看假山旁边的菊花,那丫鬟欠了欠身子,便扭身走了。 …… “如何?”伍赟给伍槐安倒了一杯热茶,在他身旁坐下。 伍槐安轻哼,“如我们所料,跟邢玉笙和端木忱结交的是宁靖。苏凉跟以往那些女人一样,我勾勾手指,便开始痴心妄想,以为我看上了她们。” 伍赟若有所思,“宁靖和端木忱会不会猜到她在这里?” “猜到又如何?端木忱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做什么的。”伍槐安冷笑,“至于宁靖,他一心想要往上爬,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小村姑?如果他们真在乎,来找她,不是更有趣吗?反正人在我们手里,她插翅也飞不出去。” “端木忱已对我起了疑心,小心为上,不要被他抓到把柄。”伍赟说。 伍槐安点头,“爹不必太担心。他找不到证据,就不会轻举妄动。” “那个苏凉……”伍赟问。 伍槐安脸上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正好,上一个玩腻了。她长得不错,我今夜就带她去密室。” 伍赟站起身,“不要玩得太过火,注意身体。” “爹放心吧,我有分寸。”伍槐安舔了一下唇角,满脸期待。 伍赟走后,伍槐安就让下人带苏凉过来。 …… 苏凉一进门,伍槐安脸上就问她喜欢吃什么,让人去准备。 “伍公子,你爹他怎么说?”苏凉神情忐忑。 伍槐安摆手让下人都出去,他笑意温柔地对着苏凉伸手,“来。” 苏凉半低了头,慢慢走过去,从伍槐安的角度,真真是含羞带怯,少女娇柔。他喉头滚动,眸光暗了几分。 苏凉到了近前,伍槐安便笑着去拉她的手,“我爹很高兴我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就在伍槐安即将碰到苏凉的时候,她突然身子一闪,到了他身后去。 “没想到凉妹妹如此……”伍槐安眸中满是兴味,下一刻,却感觉一根冰凉的细丝勾上了他的脖颈,猛然收紧! 琴弦的两端缠在苏凉手指上,纤细的指节被勒得发白,她眸光冰寒,语气更冷,“伍公子,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看上你这个丑陋的残废?” 054.扮猪吃虎 【扮猪吃虎】 说伍槐安丑陋,是与宁靖相较。 客观评价,这人并不丑,但刻意伪装出来的文质和温柔对活了两辈子的苏凉而言,很做作。 其实伍槐安戏演得不错,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份和言行,在苏凉眼中,都是违和的。 前有穆飔已掌握确切线索,伍赟牵涉铁矿走私案,忠诚老将有卖国谋利的重大嫌疑。 在苏凉被伍赟迷晕掳走这件事发生后,她更加相信穆飔的判断。伍赟此人,跟正直完全不沾边。如果心疼儿子便可以理直气壮伤害别人的话,可谓无耻。 且从伍槐安的话语中,苏凉能听出来,连他都知道宁靖跟穆飔有来往。显而易见的是,穆飔在调查伍家父子,伍家父子也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因此他们必然知道,穆飔是认识苏凉的。 在苏凉苏醒之后,作为一个被暗中掳来的人质,她对自己处境最清醒的认知是:把她抓来的伍赟,根本不可能让她再活着离开,接触到外人,尤其是穆飔。 “伍老将军大半夜迷晕少女掳回家中”,这种事被外人知道,对于伍赟多年来在乾国的好名声是有极大妨碍的,有可能被穆飔抓住把柄,参他一本。 毕竟,连宁靖都能认出来的四皇子,伍赟怎么可能不知道穆飔的真正身份? 越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越在意名声。做了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必会极力遮掩。 简言之,她是一个被抓来的“人质”,见到了“绑匪”的真面目,有极大的被“撕票”的可能。 苏凉根本没想过她是因为医术被“请”来的。 伍槐安声称伍赟“请”苏凉来为他医治的说法,并不合理。 以伍槐安的身份,和他在战场上受伤的经历,太医都能随便请,怎么可能看得上苏凉一个如此年轻的大夫?她在村里给人医治,也的确就是些小病小痛,并没有“妙手回春”的美名。 正常去请人,倒也罢了。被拒绝后竟做出掳人前来的行径,搞得跟认为苏凉能把伍槐安治好,没她不行的样子,没有道理。 从睁眼那一刻,苏凉就一直在装傻扮呆,顺着伍槐安的表现,给自己打造了一个贪慕虚荣的村姑形象。 苏凉在骗伍槐安,伍槐安在蓄意勾引被抓来的美貌小村姑。 苏凉是装的,因为她很清楚,伍槐安也是装的。 一个传闻中出身武将世家,年纪轻轻上阵杀敌,因伤致残,与老父亲相伴度日的贵族公子,不是不会孤独,不是不能温柔善良,但,他对一个肤浅虚荣的小村姑一见钟情,鬼才信! 伍槐安在给自己打造一个因伤弃武从文,喜欢音律,虽命运不公但始终温和从容的形象,但他要真有那般内涵,就不可能看得上苏凉,说出“感觉好像认识你很久了”这种暧昧话语,才刚认识就引诱苏凉留在他身边,张口就叫“凉妹妹”,还要拉她的手。 这不是清高知礼的贵公子,这是色鬼行为,且是想要装情圣的色鬼。 苏凉根本不信伍赟的所作所为伍槐安会全然不知。伍赟作恶,伍槐安倒成一朵白莲花了。 而苏凉知道伍槐安的自信来自哪里。他的身份,他伪装的形象,和对象低微的出身、肤浅的见识以及追求荣华富贵的欲望。 因此,如果今日被抓来的不是苏凉,而是一个真正在小地方长大没什么见识的单蠢少女,被伍槐安迷惑的概率极大。 这也是苏凉的伪装并没有引起伍槐安怀疑的原因。她的表现,是合理的。 到此刻,苏凉甚至开始怀疑,她被抓来,就是伍槐安想玩女人…… 短暂的慌乱之后,伍槐安冷静下来,神色很受伤,“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我爹把你抓来是他不对,但我对你绝无坏心,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苏凉冷哼,“我知道。可惜你太丑,我见到你之后,更放不下我家里那位美男子。现在,你该送我离开了。” “凉妹妹,你……”伍槐安眸光阴鸷,声音低沉下去,仿佛一下子遭受了严重打击。 “少废话!走!”苏凉说着,一手控制琴弦勒住伍槐安的脖子,一手将他从轮椅上拽了下来! 传闻中伍槐安双腿残疾,但他真正残的只有一条腿,下意识地单腿站立,苏凉倒不必那么费力。 随时可能被割断脖子的伍槐安一瘸一拐地被苏凉控制着走出房门,前来送茶水的小丫鬟尖叫一声,大喊,“快来人呀!”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伍槐安低声说。 苏凉反问,“你不是说,你爹没有恶意吗?正直的伍老将军,怎么会伤害我呢?” 伍槐安面色一僵,“苏凉,奉劝你不要冒险,这对你没好处。” “你倒不如告诉我,你本来打算对我做什么?”苏凉再次反问。 伍槐安不做声,突然被苏凉拧住手腕,狠狠一掰! 他惨叫一声,额头冷汗直冒,转瞬另外一只手也被苏凉拧断了。 而伍槐安原本想趁机去拿身上藏的暗器,这下两只手都扭曲地垂着,做不了任何事了。 到此刻,伍槐安才终于意识到,他小看了苏凉,大错特错。 他以为这是他的地盘,他控制的游戏,却没想到,这回抓来的并不是玩物,而是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苏凉挟持伍槐安,走得并不快。 伍赟出现在前方,面色阴沉,“放了我儿,饶你不死!” 苏凉神色淡漠,“我的生死,不劳你们费心。小心点,我手不稳,但手劲大,你们敢轻举妄动吓到我,我可不敢保证伍槐安的脖子会被我割出多大的洞来!” 伍赟看到伍槐安的手,咬牙切齿,“如果我儿出事,我定把你碎尸万段!都让开,让她走!” 苏凉押着伍槐安往前,伍赟慢慢后退,苍老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个血洞来。 苏凉曾当街打过架,所以她并没有装弱不禁风,甚至主动跟伍槐安说,她会一些花拳绣腿。 承认会武功,但没有完全承认。 苏凉做了一切能让伍槐安对她放下戒备的事,才有了扭转局面的机会。 甚至到此刻,伍赟和伍槐安父子也不清楚苏凉的实力。真打起来,她也不怕。 她认为伍氏父子不会让她活着离开,但同时又可以确定,她至少三日内并没有性命之危,否则宁靖应该能看出来。 但暂时不会死,跟不会出事,并非一个概念。 当她怀疑伍槐安是个色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走。她对这个世界的毒术没多少了解,是中了迷药被抓来的,再多停留,万一又被下迷药,甚至是媚药呢? 因此,哪怕进了伍家,苏凉也从未考虑过要将计就计留下帮穆飔找账本,那是不自量力的愚蠢行为。 “苏凉,你没必要这样。我只是喜欢你,你留下跟我不好吗?”伍槐安仍旧试图说服苏凉。承认他真正的目的是不可能的。 苏凉并不理会。她被人虎视眈眈围着,不可有丝毫分心,废话要不得。 “放了我儿,你可以走。”伍赟停在了大门内,看着苏凉冷声说。 “开门。”苏凉言简意赅。 伍赟让属下开了大门,被高墙阻隔的阳光一下子渗透进来,照亮了门内阴暗的地方。 苏凉接着往外走,“伍老将军放心,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出去,又哪能轻易脱身?” 伍赟沉着脸,退到门外,看着苏凉押着伍槐安走出伍家大门。 这里距离矿山不远,地势平坦,周边开阔,附近并没有人家。 对苏凉而言不是坏事,想要从背后偷袭她更难了。而之前没动手,定是怕伤到伍槐安。 “放了我儿!我不会再为难你!”伍赟厉声说。 苏凉点头,“你先发个毒誓。” 伍赟冷哼,“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凉收紧手中的琴弦,伍槐安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她面色愈发平静,“要不,我先割一寸,看你儿子能不能活?” 伍赟气得面色铁青,“好!我发誓,只要你放了我儿,我就不会为难你!” “我说的是毒誓。再找我麻烦,断子绝孙那种。”苏凉毫不示弱。 伍槐安终于装不下去,露出了本来面目,“别给脸不要脸!你这是自寻死路!” 苏凉拉着手中的琴弦,像是在用锋利的尖刀细细地磨砧板上的肉,考量从哪里切下去般,疼痛绵绵不绝,不深不重,可那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恐惧,让伍槐安唯一能站稳的腿禁不住打颤,再也不敢开口了。 “伍老将军,考虑好了吗?”苏凉冷声问。 伍赟举起手,“事后我再找你麻烦,断子绝孙!” “很好,但,我不信这个。”苏凉语气幽幽。 伍赟怒火中烧,一副恨不得把苏凉撕了的样子,却听她再次开口,“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得有人来接。伍老将军,你派人去请穆县令来,他到了,我就放了你的儿子。” 伍赟和伍槐安闻言,都狠狠拧眉!一时难以确定,苏凉找穆飔只是为了安全脱身,抑或是,她跟穆飔早有别的约定?! “为何不找宁靖来接你?”伍槐安问。 苏凉轻哼,“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让他来。” “我已发过毒誓,派人送你回去。你也没有任何损失,把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伍赟冷声说,“便是穆县令来了,想必也可以理解老夫为了儿子的一片苦心!” “有理。”苏凉点头,“但,这件事,没得商量。穆大人到,我放人。他不来,你可以试试看你儿子的血多长时间能流干。” 055.我在 【我在】 今日飞雁镇有集市。 白大娘昨天去给苏凉送鞋时问过,知道他们不去赶集,便没叫他们。 镇上很热闹,两个士兵高喊着“让开”,打马飞驰而过,引起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又恢复原样。 县衙里,穆飔面前放着一摞案卷,是关于北安县近年来发生的数起少女失踪案。 他昨夜派长安去找苏凉后,又把案卷细细翻了一遍。本就是为了找伍家父子的把柄,越看越觉得,那些案子,跟伍赟和伍槐安脱不了干系。 “当时宁公子说苏姑娘睡下了,我也不敢硬闯。事关重大,他不会瞒着苏姑娘吧?”长安皱眉。 穆飔若有所思,“白天伍赟派人去请苏凉为他儿子医治,后来苏凉就不见了,宁靖报案,我公事公办,带人前去伍家搜查……” 长安愣住,“苏姑娘不见了?何时的事?” 穆飔摇头,“她没事,是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只需要她暂时藏起来别出现。再加上有这些真正的女子失踪案,我想,她不会拒绝的。” 长安会意,“主子是说,让苏姑娘消失,宁公子报案说伍家父子有重大嫌疑,我们顺势去伍家找人?” “没错。”穆飔点头。 “可如此一来,不会打草惊蛇吗?”长安问。 穆飔轻哼,“想要把账本那种东西藏得隐秘,太容易了。我本打算让苏凉借着给伍槐安医治的机会潜入伍家寻找,但这种方法,风险很大且几乎不可能成功。她拒绝是对的。伍家见不得人的事不只铁矿走私,先找到罪证再动他们是极难的,不如先把人拿下。账本是他们用来牵制合谋者的,不会轻易销毁。” 话落,穆飔就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长安,让他送到苏凉手中,“你不要露面,另找个人去。” 长安拿着信刚出门,就有侍卫前来禀报,伍老将军派人来了。 穆飔直觉出事了,否则伍赟不可能主动跟他接触。 “十万火急的事,请穆大人务必即刻动身前去伍家!” 穆飔眸光微闪,“伍老将军有请,本官不敢怠慢。但无奈公务繁忙,一抽不开身,若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好贸然前去。” 来的两个人对视过后,其中一个说,“有人劫持了我家公子。” 穆飔神色惊讶,“光天化日,竟有这种事?是谁做的?太猖狂了!” “穆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穆飔听来人遮遮掩掩,倒更不着急了,“男人还是女人?或许是本官正在调查的旧案嫌犯。” “女人。” 穆飔心中一动,面上却做义愤之色,“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伍老将军的公子都敢劫持,到底意欲何为?本官这就带人跟你们走一趟!” …… 太阳攀升到了头顶。 秋末冬初季节,凉风阵阵,阳光并没有多少温度。 伍赟和苏凉对峙,已近两个时辰。 伍槐安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但细细的血丝一直在往外渗。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会儿已是面如金纸,站立不住。 伍赟让人搬来了伍槐安的轮椅,拿来止血的药,送了水和吃食。 苏凉一概拒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 毒术是苏凉的短板,但比耐力和意志,她可不怕。 伍赟始终盯着苏凉,等待她疲惫走神的时刻反击,救下伍槐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伍赟心中震惊不已,因为他发现苏凉的眼眸竟越发清明。 作为一个老将,他很清楚这有多难。 此女,绝非寻常人! 如果时间能倒流,只需回到昨日,伍赟和伍槐安一定不会再招惹苏凉。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穆大人来了!” 听到一声高喊,苏凉没有立刻转头去看。她知道,一个松懈,就有可能被伍赟安排在暗处的高手击杀。 穆飔骑马而来,远远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并不陌生。 虽然伍赟派去的人含糊其辞,并未说明劫持伍槐安之人的身份,但穆飔已有猜测。 当下一见,果然被他猜中了。 更巧的是,此刻发生的,就是穆飔期望的事。 长安脸上的惊诧则无法掩饰。昨夜宁靖明明说苏凉睡了,她怎么会独自来了伍家,还抓了伍槐安?穆飔说过伍家是铜墙铁壁,守卫森严,苏凉怎么做到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苏姑娘?”穆飔看到苏凉的正脸后,才惊呼出声,“怎么会是你?” 苏凉冷声道,“穆大人可算是来了。昨夜我在家中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昏迷,再睁开眼,就在伍家了。” 穆飔皱眉看向伍赟,“伍老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名义上一个老将,一个小小县令,但伍赟知道穆飔是四皇子端木忱,穆飔也知道伍赟清楚他的身份。 穆飔的身份不能当众挑明,但故意演戏,倒是完全不必。 因此穆飔在伍赟面前丝毫没有地位低下的谦卑,只有几分浮于表面的客气。 而伍赟自然是不敢当着穆飔的面嚣张的,甚至要十分谨慎,避免事情走向不可控的局面。 伍赟深深叹气,“穆大人,此事都是误会。得知苏家村有个医术了得的姑娘,老夫就想找来为儿子槐安医治腿疾,差人去请,苏姑娘却不肯来。老夫也是为了儿子,一时冲动,想先把苏姑娘请来,事后再向她赔罪,她那般心善定能谅解老夫的爱子之心。可没想到苏姑娘气性这么大,不管老夫怎么解释,她都不肯听……” 长安简直目瞪口呆。穆飔计划的事,竟提前发生了。 穆飔神色严肃,“伍老将军是说,你不经苏凉同意,对她下了迷药,把她从家中掳走?” 伍赟连声叹气,“老夫绝无恶意,也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只是想请她为我儿医治。穆大人快劝她放了我儿吧。” 苏凉闻言冷笑,“伍老将军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听起来倒像是我不知好歹,小题大做?你派人向我求医,我何曾拒绝过?只说不出诊而已。伍老将军那样看得起我的医术,又爱子心切,为何不能带着你的儿子到苏家村去找我?” 伍赟脸色难看,“槐安的身体,不便出门。” “听起来好像你儿子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快死了一般。但他这不是出门了么?且不用轮椅,也能站着。”苏凉冷哼。 伍赟面沉如水,“苏姑娘,事情原委老夫跟你解释清楚了,也向你道过歉了。你要让穆大人来接你回去,如今他也来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只管提。到如今,你还肯不放我儿子,究竟意欲何为?” “伍老将军对我的质疑避而不答,穆大人如何听信你的说辞呢?”苏凉丝毫没有放开伍槐安的意思,“现在,该我说了。” “苏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说,本官一定为你做主。但千万小心,不要误伤伍公子!”穆飔正色道。 “伍老将军把我掳来的,是我亲眼所见。我醒来后,主动提出为伍公子医治,没想到他拒绝了。他说天下名医都没办法,我年纪轻轻又能如何?而我之所以会被抓来,是他这位爱子心切的父亲不忍他孤单寂寞,在北安县境内,精心挑选美貌女子供他消遣玩乐。我被选中,并非因为医术,而是因为容貌。我若不想死,就得乖乖听话伺候他,任他摆布。”苏凉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传入了在场每个人耳中。 伍赟大怒,几次打断都不能阻止苏凉把话说完。他要冲过来,却被长安拦住。 而伍槐安的神智已不太清醒,快要昏迷过去了。他听到了苏凉的话,动了动嘴唇,却无力反驳。 穆飔神色震惊,“苏姑娘,你是在指控伍老将军和伍公子强抢民女?” 苏凉冷声道,“这件事,伍老将军一开口,不是已承认了吗?我在这里,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伍老将军既然说请我来行医,解释了我又不听,那么请你告诉穆大人,你是怎么放心让伍槐安跟我单独在一个房间的?否则我哪有机会挟持他,从里面走出来?” 穆飔面色一肃,看向愤怒至极的伍赟,“伍老将军,她的话,可当真?” “胡言乱语!老夫带她来,是老夫的错!但她说的,都不是真的!她在污蔑老夫,也在污蔑槐安!信口雌黄!”伍赟怒喝。 “为何伍公子会落入她的手中?”穆飔冷声问。 “那是因为她假意答应为槐安医治,老夫轻信了她,听她的要求留她自己跟槐安在房中!却没想到她身为医者,却如此斤斤计较,手段狠毒!”伍赟脱口而出的话,显然早就打好腹稿。 穆飔又看向苏凉,“你们各执一词,本官不知道该信谁。不如这样,你先把伍公子放了,本官保证,一定调查清楚,主持公道。” 长安愣了一下,转念便想到,穆飔是故意如此,明面上必须偏向伍赟和伍槐安,接下来的事才好办。 苏凉冷哼,“伍老将军说我小题大做,倒也不假。而我之所以请穆大人来,是想问问穆大人,可知道我们北安县近年来有数位年轻姑娘神秘失踪的事?” 尚未昏迷过去的伍槐安,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而伍赟面色狠狠一沉! 穆飔心中一喜,一切都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如今认为,是在昨夜长安去过,苏凉得知少女失踪案之后才被伍赟掳走的。 但事实上,苏凉知道少女失踪案,并不是昨夜的事。 这件事在北安县本就不是秘密。 苏家村隔壁的刘家村,去年就丢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那姑娘还跟白小虎的姥姥家有点亲戚。 苏凉跟宁靖从夫妻变成兄妹后,白鹏的媳妇儿刘氏就专门跟她说了那件事,叮嘱她不要一个人出门,小心提防陌生人。 里正苏柏也特意跟苏凉说过,还说丢的都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她很容易被盯上。 当时苏凉还开玩笑地谢谢苏柏夸奖,却被苏柏板着脸严厉告诫,一定要当回事。 不过刘氏、苏柏以及其他知道少女失踪案的人,都以为是北安县有一个拐卖少女的团伙。苏凉最初得知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她被抓到伍家,见到伍槐安。 伍槐安的表现,让苏凉不得不怀疑,她被抓来,是因为他想玩女人。 如此,她便想到了那些神秘失踪的少女。 人贩子没那么高明的手段,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也没那么有耐心,过半年才抓一个。 但伍赟和伍槐安父子,什么都有。 这让苏凉想起上一世在新闻中看到的,外国一个身份地位都颇高的军官,为了满足变态的欲望,在驻地周边的区域大肆残害女人,却在很长时间之内没有被任何人怀疑过。 谁又会怀疑伍赟和伍槐安呢?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将,一个为国伤残的年轻将领,地位高,受人尊敬。 可这种人,若是心术不正,想做恶,只会比那些明面上的恶人更隐蔽,更令人发指。 苏凉不找穆飔来,也有办法脱身,但她没打算这么轻易离开。 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以后的安全,也为了那些很可能已遭遇不测的少女。 不把这对父子弄死,她就不姓苏! 穆飔神色一震,“本官正在调查那些女子失踪的悬案。” “我有理由怀疑,那些事,是伍老将军和伍槐安干的。我就是他们没有得逞的一个受害者。”苏凉说,“穆大人都来了,就请到伍家搜查一番吧!” 穆飔看向伍赟,“这……本官当然不信伍老将军会做出那等事,但苏凉是苦主,若本官不去搜查,这盆脏水就被她泼在伍老将军头上了。” 伍赟神色一变再变,“老夫行得端做得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穆大人要搜,请便!” 穆飔点头,“那好。”话落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高喊一声,片刻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策马而来,阵势一下子压过了伍家的人。 伍赟的手抖了一下。他本以为穆飔只带了两个随从来…… 穆飔解释,“伍老将军千万别多心。这些兵,是本官得知伍公子被人挟持之后,为了营救他专门调来的。如今正好帮忙搜查,早点搜完,伍公子就没事了。” 伍赟额头出现了明显的汗珠,脸色也白了几分。 苏凉是伍赟主动抓来的,这件事她和穆飔都不可能预料到。 可后面发生的事,竟然像是苏凉和穆飔合谋的,但他们又根本没有机会商量! 在穆飔来之前,苏凉只字不提少女失踪案,如今打了伍赟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穆飔来了,他解释过,事情就了结了,根本不可能让穆飔进门。但事情发展到此刻,已失去他的控制。 穆飔接着说,“请伍老将军先把府里的人全都叫出来,免得发生冲突。” 伍赟下意识点头,本想亲自去,又显得奇怪,便吩咐管家。 “长安,你带人去帮忙。”穆飔吩咐。 伍府管家进门,后面跟着长安和一队兵。 不多时,便有下人陆续从府中出来。 等待的时候,穆飔又提出让苏凉放了伍槐安,苏凉依旧不肯。 穆飔便一脸无奈地安慰伍赟,“伍老将军别着急,搜查完她就没话说了。” 苏凉提醒穆飔,“穆大人可要好好搜查。伍公子亲口对我说,今夜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我怀疑伍家有密室暗道。” 穆飔一本正经地点头,“你放心,本官会好好查清楚,不会任由你污蔑乾国的有功之臣。” “主子,伍家的下人都出来了。”长安说。 “好。开始搜查吧,不要放过任何地方,注意有没有机关密室,否则苏姑娘不肯罢休。”穆飔叹气,“但小心点,别把伍老将军家的物件弄坏了,本官还得赔。” “是!”长安领命,一声令下,带着精兵冲进了伍家。 这可不是寻常的兵,而是穆飔从京城带来的。而长安很清楚搜查的目标是什么。 穆飔没进去,身后还站着一个侍卫。 伍槐安的轮椅在旁边,穆飔问伍赟,“许久不骑马,有点累了,我能坐一下吗?” 伍赟黑着脸点头。 穆飔就坐在轮椅上跟苏凉聊起来,“你失踪,宁公子定然心急如焚。用不用我派个人过去告诉他你在这里?” 苏凉摇头,“不用。”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宁靖应该能猜到她出事跟伍家有关,她本以为宁靖会出现,但连个影子都不见。 不过苏凉并非指望宁靖相救。她这次中了迷药是之后需要弥补的弱点,其他的,自己尚可应付。 “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的后果?”穆飔问。 苏凉神色淡定,“我是苦主,且伍老将军父子确实有嫌疑,不然穆大人也不会去搜查,怎么能叫污蔑呢?” 穆飔叹气,“没想到,你胆子如此大。” “穆大人没想到的事情多了,譬如伍老将军和他的儿子是人面兽心的畜生。”苏凉冷哼。 穆飔摇头长叹,不再言语。 听起来,始终是苏凉咄咄逼人,而穆飔一直想打圆场,搜查也是被苏凉逼迫的。 “伍老将军怎么出汗了?这天儿,也不热啊!”苏凉神色认真。 伍赟沉着脸不言语。 穆飔背着伍赟,给了苏凉一个赞赏的眼神,觉得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苏凉始终不放伍槐安,是在保证她的安全,避免伍赟暴起杀人灭口。 一个老将,杀了个平民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只需要编造借口,譬如苏凉要杀他的儿子。但被穆飔查出背地里的龌龊勾当,就完了。 捏着伍槐安的命,同时也是保证穆飔的安全。万一伍赟狗急跳墙,甚至有可能对穆飔出手。 “累不累?把伍公子放了吧?”穆飔第n次表示要解救伍槐安。 苏凉依旧冷着脸,“不放!” 她知道穆飔只是在演戏给伍赟看,也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好收场。 而如今,关键在于能不能从伍家找到被掳来的的其他少女,或尸体,或铁矿走私的账本。 任何一样,都可以拿下伍家父子。 但万一什么都找不到,只凭苏凉的控告,伍家父子可以很轻易地脱罪。 苏凉相信,伍家一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看伍赟似乎已恢复平静,苏凉怀疑,伍家的密室,怕是很难找到…… 正这般想着,长安脚步匆匆走了出来。 穆飔立刻起身迎上去,听长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神色一变! “来人!”穆飔冷喝,“拿下伍赟!” 苏凉心中一松,看来真找到了东西。 动手的是穆飔的暗卫,他身边最厉害的高手,防止伍赟逃脱。 伍赟自是不肯束手就擒,但他在此地带兵看守矿山,家里并没有多少兵。 一番打斗之后,伍赟被押着跪在了穆飔面前,一脸不服,“不管你们找到了什么,都是栽赃陷害!” 穆飔面沉如水,“本官破了北安县三年六起女子失踪迷案,证据确凿,今日便奏请皇上!” “四皇子殿下!这是有人陷害老夫和槐安啊!今日的事,都是阴谋!”伍赟沉声说,到此时,不得不挑明穆飔的身份了。 穆飔冷哼,“伍老将军昨夜轻车熟路地下药迷晕北安县院试案首的义妹苏凉姑娘带回家,这是你亲口承认的,也是你请我来的,在你家中的密室里发现了不明身份的女子,后花园埋着尸骨,还有伍槐安亲手绘制的淫图。你可以狡辩,看父皇会不会信你!” 伍赟闻言,跌坐在地,面若死灰。 苏凉很诧异。按说伍赟和伍槐安父子那般见不得人的无耻行径,该藏得很深才是,否则伍赟早就跑了。 并没有用很长时间,穆飔的属下就找到了分散在各处的证人证据,精准得好像伍家有内应一般。 苏凉没问,见穆飔看过来,终于松开了手中的琴弦,伍槐安应声倒地。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苏凉问。 穆飔点头,“我派人送你回家。” “多谢穆大人。”苏凉说。她相信穆飔出手后,伍赟和伍槐安父子不会有活路,接下来的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你去送苏姑娘。”穆飔低声交代长安,“看看宁靖在不在家。” 长安会意,找来一辆马车,请苏凉上去。 穆飔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向伍家的牌匾,眸光冰寒,“伍赟,还有什么事,早点交代,或许还能避免断子绝孙的下场!” …… 苏凉睡了一觉,马车停下,已到家了。 长安去敲门,片刻后宁靖出现在门口,清冷淡漠,还是老样子。 “苏姑娘快回去吧,我走了!”长安看了宁靖一眼,什么也没问,就驾车离开了。 苏凉把大门从里面关上,看着宁靖回房的背影,蹙眉道,“我失踪了,你就在家待着,当做无事发生?” 她没觉得宁靖必须去救她,但要不要这么冷漠?至少也是朋友吧?问都不问一句? 宁靖回头,看向苏凉,说了两个字,“我在。” 苏凉愣了一下,“你在哪儿?” “你在伍家割琴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假山里。你挟持伍槐安出去之后,我在伍家找密室和证据。”宁靖神色淡淡,“我暗中回来,比你坐车快,所以,长安看到我在家。” 苏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铁证,都是你先找到再故意暴露出去让他们发现的!” “我说过,你离开之前,我会看着你。”宁靖的目光落在苏凉被琴弦伤了的手指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苏凉唇角微勾,躬身作揖,“大神,请受我一拜。” 056.反悔无效(一更) “你想吃什么?” “你的手。” 两人同时开口。 苏凉把双手举到眼前,看着被琴弦割伤的手指,轻笑道,“破了皮而已。不到伍家走了一趟,感觉沾染一身晦气。” “我烧了水。”宁靖说。 苏凉往厨房看,灶膛里熊熊的火光跳跃着,温热的气息飘散出来。 对于宁靖昨夜猜到她是被伍赟抓走,赶去伍家,躲在暗处确定她安全,暗中搜查伍家父子的罪证,又赶回来,提前烧上洗漱用的水……这一气呵成的操作,苏凉深深佩服。 宁靖去添柴,苏凉就靠在厨房门口跟他说话,等着水开了之后去洗澡。 “伍槐安的密室里有个还活着的姑娘?”苏凉问。 宁靖微微点头,“嗯。” 苏凉叹气,“经历过那种事,她被救出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那姑娘是个无辜且悲惨的受害者,那般遭遇会让她余生都蒙受阴影,不被世俗所容。 “后花园的尸骨你是怎么发现的?”苏凉很好奇。 “并排种了六棵柳树,大小各不同,且有次序。”宁靖说。 苏凉眸光微凝。 柳树在这个世界有驱鬼辟邪的意义,极少有人种在家里。 三年六起少女失踪案,伍赟每隔半年给伍槐安抓一个姑娘。伍槐安玩厌了,抓来新的,前面的便被杀了,埋在后花园的柳树下。 之所以没有毁尸灭迹,苏凉怀疑这也是伍槐安变态行径的一环。说不定他常常去给柳树浇水,看着柳树“回味”那些猎物。 每死一个姑娘,栽种一棵柳树。 最早的柳树跟最后栽种的柳树之间,高度和粗细都随着时间递减。 这种细节,不知情的人极难发现。 “不对。”苏凉蹙眉,“算上密室里没死的那个,就七个了。穆飔说,一共是六起失踪案。” 并不是说北安县三年里只有这六个姑娘失踪,而是这六起失踪案子因为相似性被归到一处,成为一桩大的悬案。 共同特征是,失踪的姑娘都是“村花”级别的,十五六岁,未婚处子,深夜时分在家中消失,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任何线索,半年一个。 苏凉正在想,或许有一家丢了姑娘没报案,或县衙没发现。 就听宁靖说,“是七个。最早的一个,并非北安县人氏,应该是伍槐安曾经在京城的未婚妻。他受伤之后两家解除婚约,那位小姐便神秘失踪了。” 苏凉忍不住爆粗口,“死变态!” 宁靖接着说,“真正主张解除婚约的是伍槐安,但因他受伤,他的未婚妻同意解约,没有坚持嫁给他,后被传成是她嫌弃伍槐安残废,将他抛弃。” 伍槐安的未婚妻没有如他所愿,如世俗标准无怨无悔地坚持嫁给他守活寡,便被他和人云亦云的看客泼了一盆脏水,成了薄情寡义之人,还被他暗中抓来北安县,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含恨而终。 只是想想,就令人发指。 若非这次丑事败露,可想而知接下来还会有无数女子受害。而那对父子远离京城,在北安县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苏凉舒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账本找到了吗?” 宁靖摇头,“没有。” “那东西未必藏在伍家。”苏凉说。 水烧好了,宁靖把热水送到苏凉房间。 往日里没有如此,今天是因为苏凉的手受伤了。 苏凉正洗澡,有人敲大门。 随后听见白大娘和白小虎的声音。 “凉丫头在家吧?我们去赶集,听说一桩大事!新来的县令穆大人破了好几年的悬案,就是丢了好些姑娘的那桩案子。你猜是谁干的?”白大娘瞪着眼睛,脸上残存几分当时得知此事时的震惊之色。 宁靖面色平静地摇头,“不知道。” 房中的苏凉竖耳听着,都能想象到接下来白大娘会一拍大腿,拔高声音说,“你们绝对想不到!竟然是……” 院子里,白大娘的模样完全如苏凉所料,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你们绝对想不到!竟然是伍老将军跟他的儿子!真是猪狗不如!” “宁大哥,你认识那两个坏蛋吗?”白小虎问宁靖。 宁靖再次摇头,“不认识。” 白小虎握着小拳头说,“他们肯定长得可丑可丑了!都是大坏人!” 宁靖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听说穆大人要押犯人回县衙,好多赶集的人都没回家,在镇上等着看呢!”白大娘说,“我们原也想瞧瞧,又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就回来了。” 白小虎握着小拳头,“我听见有人说,要回家拿臭鸡蛋,砸死那俩大坏蛋!” 苏凉听在耳中,怀疑消息是穆飔故意散播出去的,不然不会传得这么快。毕竟事情才发生,知道的人本来很有限。 曾经伍赟和伍槐安得了多少美名,如今都会加倍反噬到他们身上,获得更多的憎恶和怨恨。 白大娘分享完新闻就带着孙子走了。本来还有件事想找苏凉说,但宁靖说她看书困了,这会儿在睡觉。 苏凉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给手指抹了点药,一身清爽,再出门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 此时飞雁镇上人头攒动,都朝一个方向张望着,看两辆囚车缓缓驶了过来。 人群中有受害姑娘的亲人,更多的是义愤填膺的百姓,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砸向囚车,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伍赟披头散发,高声喊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臣是被陷害的!” 伍槐安醒着,双眸紧闭。 一个臭鸡蛋砸到他头上,碎裂后液体流下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眸赤红,干呕起来。 按说以伍赟的身份地位,北安县的县令是管不到他的。 矿山名义上归官府管辖,但当地的官府只是为采矿提供基础保障和人力,真正看管的都是朝廷直接派的兵。 更别说如今伍赟并未受审,就直接上了枷锁和囚车。 但百姓不管这些,只觉得解气。 有细想的人,更加相信传闻,认为穆飔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并非小小县令。 穆飔坐在押解队伍最后的马车里,赶车的是他的心腹长安。 “不是宁靖,还能是谁呢?”穆飔不是第一次发出这种疑问。 长安皱眉,“还有先前死囚逃脱害人那次,也是有神秘人在暗中帮主子,会不会跟这次暗中协助的是同样的人?” 穆飔点头,“应该是,否则没这么巧合。” “上次事发那日,正好苏姑娘和宁公子去了县城。这一次,苏姑娘直接牵涉其中,但她在明面上,暗处那个帮我们找到证据的人,属下也觉得最可能是宁公子。”长安说,“可属下送苏姑娘回去,宁公子分明在家,看起来从未出过门。” “你觉得宁靖跟苏凉关系如何?”穆飔问。 长安想了想说,“看起来关系很淡,并不亲密,但极为默契。” “苏凉失踪,宁靖会无动于衷吗?”穆飔再问。 长安不假思索地摇头,“当然不会!” 穆飔靠在车壁上,眼眸微微眯起,“这就是了。两次都那么巧合,或许根本不是巧合。那个暗处的神秘人,就是宁靖。” “可宁公子看起来虽然不文弱,但也是个不会拳脚功夫的书生模样。”长安说,“苏姑娘曾当街跟人打斗,宁公子并未出过手。” “他不出手,可能是不会武功,也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穆飔说。 “如果真是宁公子,他何必瞒着主子呢?跟主子合作岂不是更好?对他也有好处。”长安不解。 穆飔轻哼,“因为不管是他,还是苏凉,都只是在替天行道,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帮我。我倒是想合作,他们不稀罕。” 长安感觉他家主子又开始阴阳怪气,识趣地不言语了。 良久后,穆飔又突然开口,“最好这次能扳倒北静王府,让宁靖用不了邢玉笙的牌子,到时他们就会主动找我了。” 长安:……他家主子一向眼高于顶十分傲气,头一回如此拉拢人,对方却不太领情。 长安再次提出,要不要试探一下宁靖。 穆飔仍是拒绝了,“不必试探。就是他,没别人。但我不明白,他若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会被宁家赶出来?怪得很。” 回到县衙之后,穆飔暂时放下对苏凉和宁靖的探究,开始专注于伍赟和伍槐安的案子。 他凭着身份拿下伍家父子,但真要处置他们,还得请示皇上。 且他计划把这件事闹大,最好人尽皆知,把伍赟背后的人给引出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破了少女失踪案是个意外收获,对他的名声颇有助益,但铁矿走私案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穆飔写了奏折,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去。 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明面上被关在县衙的牢房,但那只是“诱饵”。 牢房里是穆飔手下两个高手假扮的犯人,他认为接下来一定会有人前来劫狱,或是杀人灭口。 真正的伍赟和伍槐安所在的地方,只有穆飔和长安两个人知道。 …… 晚饭苏凉做了两道宁靖爱吃的菜,感谢他的关照。 两人正吃着饭,苏凉的手突然一顿,“坏了!昨夜我会被抓走,就是因为你去盯着牛婆子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伍赟肯定想不到,他能把苏凉这个“祸害”掳走,真正的根源在于牛婆子。 是昨日宁靖路遇牛婆子,发现她眉心有黑雾,猜测她要害人,夜里便出门去查,留了苏凉独自在家。 正好就在宁靖离开的那段时间,伍赟出现,带走苏凉,才有后面的事。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太多,苏凉是真把牛婆子给忘了干净,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万一牛婆子今日杀了人,他们没能阻止,那就糟了。 宁靖面色平静,“她买了老鼠药,打算今日趁着刘蕙兰娘家人去赶集,往她家井里下药。” 小寡妇刘蕙兰大抵是不会去赶集的,她在家,牛婆子避着人上门,碍于以前的关系,想进去并不难。一旦得手,死的就是刘蕙兰全家。疯了的牛婆子,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苏凉看宁靖的脸色,便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没忘。你做了什么?” “打了她一下。”宁靖说。 苏凉轻咳,“这么轻描淡写?” “她应该,傻了吧。”宁靖说。 本来宁靖解决牛婆子的事,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但当时苏凉突然被掳走,宁靖不想耽误时间,出门去找苏凉时,顺路到牛婆子家,持棍敲了她的脑袋,带走了老鼠药。 “那就好。”苏凉点头,“又耽误了一天,明天要好好练武。” …… 翌日天不亮,苏凉就起床跑步练功。 宁靖烧好水,他们各自洗漱,然后苏凉做早饭,两人吃完,宁靖收拾厨房,苏凉利用洗衣服的时间消食,把衣服晾在后院时,太阳才刚升起来。 按照日程表,今日还是练鞭子。 尚未开始,敲门声想起。 苏凉开门,见又是长安站在外面,神色不耐地问,“何事?” 长安很客气,“伍赟和伍槐安的案子,主子请苏姑娘到县衙去一趟,录证人证词。” “县衙有专门录证词的纸?”苏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长安愣了一下,摇头,“那倒没有。” “好,稍等。”苏凉话落转身回去,并没有请长安进来的意思。 长安有些莫名,就在外面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苏凉拿着两张纸走过来交给他,“我的证词。” 长安接过来,字迹并不陌生,他脱口而出,“宁公子写的?” 苏凉摇头,“我写的。” 长安对于苏凉跟宁靖字迹相同这件事有些惊讶,大略看了一遍,两张纸写满了,条理清晰,事实阐述得很明确,最后苏凉签了字,按了手指印。 如此,长安也不好再坚持让苏凉去县衙。穆飔交代过,千万不要得罪她。 长安收起苏凉的证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苏姑娘家里可有什么吃食?” “有包子。”苏凉说。 长安眼睛一亮,“那……” 苏凉轻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主子上次来吃饭,五千两的饭钱还没给,你们不会忘了吧?” 长安一脸尴尬,“这两日太忙,没顾上。” 苏凉把早饭剩下的两个包子包起来给长安,“一个包子一百两,下次一起结算。” 长安捧着两个只有他拳头大,且已凉透的包子,有点无语。 穆飔想跟苏凉和宁靖合作,但苏凉一心只想敲诈他,也是醉了…… 而长安不知道的是,苏凉关好门转身,就笑着对宁靖说,“包子没了,中午我们吃饺子。” 宁靖不解,“饺子?那是何物?” “到时你就知道了。”苏凉卖了个关子。 …… 穆飔见长安一个人回来就皱了眉,“她呢?” 长安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递给穆飔,“苏姑娘给的。” 穆飔打开闻了闻,唇角微勾,“看来昨日合作愉快,难得她主动请我吃东西。如今想想,当时我们配合真是太默契了。” 长安弱弱地说,“苏姑娘说,一个包子一百两,跟上次的五千两饭钱一起结算。” 穆飔脸一黑,咬牙道,“可恶!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长安脱口而出,“养宁公子啊!” 穆飔:…… 把包子交给丫鬟去加热,穆飔问起正事来。 长安连忙把苏凉的证词给他,他见到笔迹也愣了一下,“她的字,是仿着宁靖写的?” “可能他们本来的笔迹就很相似。”长安说。 穆飔摇头,“他们今年才认识,笔迹怎么可能这么像?她定是专门模仿宁靖的字。” 长安感叹,“苏姑娘真的很喜欢宁公子,连他的字都要学,且学得这么像,定是很用心的。” “她在家做什么?为何不肯来?”穆飔问。 “不知道。苏姑娘一脸不欢迎的样子,属下没进门。可能是她想跟宁公子单独待在一起,不愿被打扰吧。”长安说了他的推测。 穆飔放下证词,“她写得很清楚,这就够了,不来也无妨。我又上了折子,请父皇派人来接伍赟的职,镇守矿山。我给父皇提了个人选。” 长安好奇地问,“是哪位老将军?” 乾国一南一北两座矿山,素来都是老将镇守,这是干系重大,做得好却也没什么前途功绩可言的烫手山芋,不适合年轻将领。 穆飔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来,“年锦成。” 长安一愣,“皇上十分器重年将军,他前程大好,不会被派来看守矿山吧?” “我跟父皇说,这边形势复杂,需得有个文武双全的能人来协助我肃清北安县。”穆飔说。 “若年将军真来了,也不会待太久,且可能会分掉主子的功劳。”长安说。 穆飔摇头,“他名义上只是来接伍赟的职。虽然是去年的武状元,但并无打仗经验,这么好的历练机会,太子皇兄若是阻拦,可就是不分轻重了。” 长安会意。或许穆飔故意提年锦成,就是期待太子阻拦,惹皇上不快。 “年将军来,可能不会真心帮主子,反而会坏事。”长安有此担忧。 穆飔似笑非笑,“那是你不了解年锦成。” 年家是太子派的,在顾家出事后,年家就打算让年如雪进太子府当侧妃,但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端木忱的生母是颇得圣宠的贵妃,他跟那两位兄长一直以来明争暗斗不断。这次自请来北安县调查铁矿走私案,是端木忱在为自己博前程。 …… 苏凉包好一个饺子,给宁靖看,“我们那边逢年过节都吃这个。” 宁靖学着苏凉的样子包了一个,馅儿放多了,破了,又重新尝试,很快就学会了,后来包的比苏凉更快更好看。 “只能做成这个样子?”宁靖问苏凉。 苏凉摇头,“有不同的包法,我知道,但没试过。” 宁靖素来乐于尝试新鲜事物,苏凉简单描述后,他便试着包起别的形状来,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做艺术品。 最后苏凉还是只会包元宝饺子,而宁靖“自学成才”,包出了苏凉所知道的所有形状的饺子…… 饺子下锅,白胖胖圆滚滚地浮起来。 苏凉调好蘸汁,饺子就出锅了。 正午阳光和煦,两人对坐在院中石桌旁。 两盘饺子,一个凉菜。宁靖从房中拿了一小坛酒出来。 苏凉尝了一口,甘醇清冽。 “这是成亲那天夜里给年锦成的那种酒?”苏凉问。 宁靖点头,“梁叔自己酿的。”他也是第一次喝。 饺子很美味,吃到最后,苏凉斟满酒,举起来,看着宁靖正色道,“那件事,再问我一遍。” 宁靖给自己倒酒,声音淡淡,“苏凉,你愿意留下,为我做事吗?” 苏凉跟宁靖碰了杯,“好,我应了。” 经过最近的几桩事,苏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上太多不足,同时越发佩服宁靖。 昨夜临睡前她认真思考过,反正也无处可去,跟其他人来往都得隐藏自己,在宁靖面前则完全不必。 苏凉决定,以后就跟着宁靖混了。 虽然先前她也没打算走,但没答应留下给宁靖做事,就随时可以走。 如今给出正式的承诺,自是不同。 放下酒杯,苏凉轻笑道,“希望你不要坑我。” 宁靖摇头,“不能保证。” 苏凉轻咳,“我可以反悔不?” 宁靖再次摇头,“我相信你的人品。既已承诺,反悔无效。” 苏凉看着宁靖,突然有种她一时冲动把自己给卖了的感觉…… 057.把五百两拿回来(二更) 穆飔让人把从伍家挖出的六具尸骨收殓了,装进棺材。 根据柳树判断埋葬的时间顺序,再结合县衙记录的少女失踪时间,派人把棺材送回各家,且给了一笔抚恤金和安葬费。 值得一提的是,密室中被救下的那个,并不是苏凉被抓之前最后落入伍槐安手中的姑娘,而是去年失踪的刘家村的刘小月。 她也是在伍槐安手中活得时间最长的一个,在她后面被抓的两个姑娘都死了。 而最早的那具尸骨,是伍槐安曾经的未婚妻梅小姐,暂时安置在县衙,已通知京城梅家,让派人前来接回去。 面子上的事,穆飔向来很在意,也做得很周到。 得救的刘小月,当天就被她家人接了回去。 这日穆飔正准备再去审问伍赟和伍槐安,听长安禀报说,刘小月的大哥来县衙,问为何别家姑娘出事都有钱拿,就他妹子没有? 长安有些义愤,“他竟说他妹子病了,眼看也活不长,抚恤金和安葬费都得跟别家一样!我看不管给不给钱,那姑娘都活不了!” 穆飔本想让长安给点钱把人打发走,本来出了这种事,刘小月一辈子也就毁了,他虽然同情,但也不会管那么多。 但话到嘴边,穆飔突然改了主意,“你到苏家村,请苏凉去给那个刘姑娘医治。就说这是官府该做的,但没有女大夫,不方便,只能麻烦她,诊金药费官府出。” “是。”长安应下,“那五千二百两银子……” 穆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欠苏姑娘的钱,再去找她,自是得给了,不然她定不会理我。上次都不让进门,这次怕是门都不开了。”长安弱弱地说。 穆飔拍桌子,“给!我上辈子定是欠了她一座金山!来北安县一趟,快被搜刮干净了!” 长安支了钱,打发刘小月的大哥回去,说县衙很快会派人到他家去。 那人以为会有人把钱给他送到家,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 苏凉正专注看医书,听见敲门声也没理会。 宁靖去开的门,长安先把银票递上,才表明来意。 苏凉得知是请她去给唯一获救的刘小月医治,便放下书,换了身衣服,带上药箱出来了。 长安见状,笑着拱手,“主子说,苏姑娘心善,一定不会拒绝的。” 宁靖拿过苏凉的药箱,这就是要跟着一起去了。 离开苏家村时,苏凉问长安,伍赟和伍槐安可交代了什么。 长安提起来就生了火气,“祸害那么多姑娘的事,铁证如山,他们都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密室里的人和柳树下的尸骨他们都不知情,简直无耻到了极点!京城的梅小姐出事,除了伍槐安,还能是谁干的?不止苏姑娘一个证人,还有刘小月,都活着呢,就这都敢抵赖!更别说铁矿走私的事了!” “伍家还有人在京城吧?”苏凉问。伍赟和伍槐安只要不认罪,就还有“颠倒黑白”的希望。 长安点头,“是啊!伍赟还有两个儿子,都在京城!” “除非找到铁矿走私的证据,否则他是不会承认的。一旦坐实,就是诛九族的下场。”苏凉说。 “不知苏姑娘和宁公子可有良策撬开他们的嘴?主子正为这事发愁呢!”长安说。 “我们不懂这个。”苏凉说。 长安心想,宁靖参加科举,那自然是想出人头地的,可这次那么大的功劳,只要穆飔上报朝廷,宁靖不用考科举就有机会做官,但他偏就不承认,真是搞不懂。 马车进了刘家村,苏凉掀开车帘往外看。 一群小孩子跟着马车跑,有个矮壮男人,牵着个小男孩,挑着担子,被一户人家迎了进去,她看到门内有个纤瘦的身影,有点像刘蕙兰。 马车停下,苏凉还没出去,就听见一声尖利高喊,“我苦命的闺女呦!你下半辈子可咋办呀?” 苏凉想起牛婆子来。马车走得慢,若这妇人之前就在这般大声哭,不可能听不见,分明是见到人来了,开始卖惨。 苏凉和宁靖下了车,一群人围上来,老老少少十几口,有的陪着笑,有的放声哭,有的木木然似事不关己。 长安朗声说,“穆大人得知刘姑娘病了,特意从苏家村请了位女大夫来为她医治。刘姑娘呢?” 瞬间,那家人脸上的热切都像被冷水浇灭的碳火,只余浅薄的失望如白烟般转瞬消散。 “都揭不开锅了,哪有钱给她治病呀!”一个眉目尖刻的年轻妇人睨着眼睛说,“小妹当初失踪,害得我们把人家给的聘礼都退回去了,一家老小饭都要吃不上了!” 苏凉冷眼看着,这一家有三四个青壮年男人,却指着刘小月的聘礼才能过日子,刘小月失踪导致聘礼被退还,竟像是刘小月对不起他们。 不禁让苏凉想起了苏大强一家人。 “你懂什么?穆大人是菩萨心肠,先给妹子治病,钱肯定也少不了咱们的!”到县衙去讨钱的刘大伟脸上堆着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长安的神色。 长安心中厌恶,面上不显,又问了一遍,“刘姑娘在哪里?” 进了刘家,到处破破烂烂的,刘大伟引着他们往后院走,“家里人多,实在住不下,就让妹子在后院将就几天。” 苏凉看到刘小月的样子,血压立刻上来了。 原主当初在苏大强家住的后院窝棚,木板拼的,虽然冬天漏风,也算个囫囵地方。且因苏大强家很长时间内都不愁吃穿,又懒,没养过牲畜,所以很干净。 但刘家后院养了猪和鸡,到处脏兮兮的没法下脚,而刘小月就被放在柴火棚子下狭窄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见长安黑了脸,刘大伟叹气,“外边儿人都说,妹子会把晦气带回来,可我想着那是我亲妹子,总不能不管她死活,那还是人吗?” 听起来,他倒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 可刘小月这样子,分明也没人管她死活。所谓的亲人接她回家,是为了有理由问官府讨钱。 虽然苏凉知道刘小月遭遇那种事,定然会有流言蜚语,处境艰难,但看到她自己最亲的家人一边把她放在柴堆里任她自生自灭,一边舔着脸要利用她的不幸再发一笔财,还是感觉愤怒不已。 这可怜的姑娘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怕是一直期盼着她的父母兄弟能救她脱离苦海,谁知一朝得救,等待她的却是更可怖的绝望。 苏凉靠近,刘小月浑身发抖,把头埋得死死的,都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 周围环境实在太恶劣,刘小月一时也冷静不下来,苏凉转头看向长安。 长安连忙跑过来,“苏姑娘有何吩咐?” 苏凉低声说,“我想把她带走。” 长安惊讶,“苏姑娘的意思是,买下她?” 苏凉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当下顾不得那么多,“算是吧。” “苏姑娘心真是太好了,她去给你当丫鬟,比留在这儿好上百倍。”长安正色道,“这件事,我去办。” 他转身,叫了刘大伟到一边说话。 “啥?让我把妹子卖给你们?” “那可是我亲妹子!她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当初黄员外聘她当小妾,都给了五十两白银呢!” 长安压抑着怒火问,“你们要多少?” 刘大伟说要跟家里人商量,便跑走了。 苏凉蹲在刘小月身旁,低声跟她说话,“我叫苏凉,是苏家村的,我邻居家有个姓刘的婶子,闺名叫刘翠芝的,你认识吧?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那都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等把身体养好,你可以换个地方生活。” 刘小月并未抬头,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苏凉心中也戚戚然。她想到原主之前是一直被关在家里没出去过,大概伍赟和伍槐安并不知道苏家村有那样一个姑娘,所以才逃过一劫,否则大抵也会遭了他们毒手。 刘家人一合计,反正留着刘小月也嫁不出去,换不来钱,最后只能赚这一次了,干脆狮子大开口,问长安要五百两银子。 “那可是我亲妹子啊!我就这一个妹子,全家人都最疼她了!从小什么好吃的都给她,没让她干过活儿!” “大人要是觉得太多,那就算了!不卖了!她就是死了,那也是我家的人!” 长安咬牙切齿,不想再跟这家无赖纠缠,便点了头,“好,就五百两!” 刘大伟见长安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下来,脸上却有些懊恼之色,觉得自己要少了。 长安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看向了宁靖。他之前看到宁靖把五千多两的银票放到了苏凉的药箱里。 宁靖没说话,拿了五百两银票出来给他。 “多谢宁公子,之后我禀报大人,再还给宁公子。”长安说。 刘大伟闻言,瞪大眼睛,伸着脖子问,“是穆大人要买我妹子?真是她的造化啊,竟然被穆大人看上了,以后可有好日子过喽!” 长安额头跳了跳,“闭嘴!胡说什么?是苏姑娘要买你妹妹回去当丫鬟!跟我家主子没有任何关系!” 刘大伟缩了缩脖子,“你说的,钱是穆大人出……” “你管谁出的钱?不想要拿来!”长安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怒喝道。 总往苏家村去,长安觉得“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论断不可信,但见了这家人之后,发觉自己之前太天真了。 苏凉又跟刘小月说了一会儿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身子抖了一下,挣扎起来。 苏凉让宁靖把药箱拿过来,拿出金针,给刘小月扎了几针,她昏睡了过去。 “你把我妹子怎么着了?”刘大伟扯着嗓子喊。 苏凉把金针收起来,蹙眉看向长安,“卖身契呢?” 长安一拍脑门儿,觉得自己简直是气糊涂了,要是没有卖身契,以这家人的脾性,改明儿肯定又不认了。 长安跟苏凉借了纸笔,写好卖身契,让刘小月和父母兄长全都按上手印,然后交给了苏凉。 苏凉抱着刘小月走出刘家,周围许多村民围观。 刘大伟又凑上来,“那以后我妹子就在苏家村住了?这么近,过两天我们都去看她!” 长安忍无可忍,一脚把刘大伟踹翻在地,冷声道,“这是县令大人买走送给苏大夫的丫鬟,你们收了五百两,再敢纠缠,通通抓起来!” 周围人一听,都倒吸冷气!没想到刘家这么快把刘小月给卖了!也没想到刘小月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人买!更没想到竟然能卖五百两! 长安赶车离开,刘家人得了巨款,脸上喜色难掩,张嘴就说这是为了刘小月好,送她去过好日子,也不乏羡慕嫉妒的。 回去路上,宁靖没进马车,坐在了长安身旁。 苏凉给刘小月号脉,身体倒没太大问题,主要是精神受了刺激,但当苏凉解开刘小月的衣服,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猜到伍槐安对她做了什么,忍不住爆粗口,“那个死变态!” 长安立刻问,“苏姑娘说什么?” 宁靖神色淡淡,“他在夸你家主子。” 长安笑问,“夸的什么?方才我没听清楚,回去我得告诉主子。” “夸他很大方。”宁靖说。 长安无语望天,可不大方吗?天天被敲诈。 回到苏家村,长安说等刘小月能说话了,通知县衙,到时候还要给她录个证词。 长安便离开后,苏凉让宁靖去白家把刘氏请了来。 刘氏是刘小月的本家姐姐,见她这样,当即落了泪。听苏凉说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连忙答应下来。 一来苏凉很忙顾不上,二来刘小月受了刺激,有个她信任的人在身边会好一点。 苏凉先前听刘氏说过,她出嫁前刘小月还是个小丫头,经常被家里打骂,干重活又不给吃饭。刘氏家里条件尚可,至少能吃饱饭,她会偷偷省了自己的口粮分给刘小月吃。 白大娘也来了,听苏凉说了事情原委,怒骂那家都不是人,又提醒苏凉,小心那家人以后还会再来纠缠。 苏凉倒不担心。她只是想把刘小月救出来,否则她很快就没命了。 回来之后宁靖看到刘小月眉心有黑雾。天意也是要让他们救的。 至于刘小月之后去哪里,做什么,苏凉打算等她恢复正常后,让她自己决定。哪怕要自杀,也是一种解脱。但看样子,这姑娘很坚强,并没有自杀的念头,否则早就死了。 苏凉是很忙,但她并不需要丫鬟伺候。且她和宁靖都有秘密,也不适合跟其他人走太近。 此外,苏凉对于刘小月是有一份好奇的,不知道她为何能成为活到最后那个,想来定有什么原因。 太阳落山,苏凉正在做饭,宁靖说他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苏凉随口问。 宁靖说着往外走,“把五百两拿回来。” 苏凉唇角微勾,“好。你若不去,我本来也打算今夜去一趟。” 058.言雨来信,送走小月(一更) 刘氏端着木盆从苏凉的房间出来,拐进厨房,眼睛红红的,连声叹气,“真是作孽啊!” 苏凉停下切菜的手,“她开口说话了?” 刘氏抹着眼泪点头,“小月就说了一句话,又给我添麻烦了……那个傻丫头,她从小就要强,挨打挨骂都不哭。这回的事,换个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苏凉叹气,“是啊。” 刘氏把木盆和里面的帕子都洗净,对苏凉说,“她喝了点鸡汤,也吃不下别的,睡了。以后若能跟着你,是她的福气。不是你带她离开那个家,她定被那一家子黑心肝的磋磨死了!” “以后的事,等她好起来再说吧。”苏凉说。 刘氏点头,“要不是我家小叔没成亲,怕人说闲话,我就把她接过去照顾了。你忙,如今还得照应着她,唉!” 说起白鹤,刘氏又提起一件事。 “小叔看上蕙兰,我是没啥说的,那也是我娘家妹子,知根知底的,跟她当妯娌当然好,但娘一百个不乐意。毕竟蕙兰前面那一段,还偏偏是牛婆子那家,要是我儿子遇上这种事,我也不乐意,所以就没劝过。” “但小叔一直不死心,小虎他爹劝了公婆几回,婆婆不说啥了,公公让我去打听打听,蕙兰家是什么个意思。” “我想着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小叔只要向蕙兰提亲,蕙兰家指定没二话。” “赶集那天,正好在镇上碰见蕙兰娘,我也没提小叔,就问问蕙兰的事他们咋打算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前面说的那个打死了媳妇儿的屠夫蕙兰不愿意,没成,转天儿就有人上门提亲去了!是同村的木匠,我认识的,老实能干,媳妇儿生孩子难产死了,就一个老爹,一个四岁的儿子,他看上蕙兰了!” 苏凉听到这里,想起今日她坐车去刘家村,看到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挑着东西,去的应该就是刘蕙兰家了。 刘氏叹了一声,“我当时一听,就没法往下说了。看起来小叔没娶过,比那木匠好,可我们觉得好有啥用,也许蕙兰根本不想再嫁来苏家村呢?” “我回来跟家里都说了,让他们拿主意。小叔非要找媒婆去提亲,公公让我回趟娘家,顺便去看看蕙兰,单独问问她的意思,不要让旁人知道。” “我就去了。蕙兰知道小叔看上她,很意外,但她说自己配不上小叔,嫁给同村的木匠当续弦挺好的,那家人少,简单,她不怕给人当后娘,也不怕吃苦受累,就是不想再受气了。” 刘氏摇头笑笑,“原先都想着,只有我们挑人家的份儿,我们家关着门为此事来回掰扯,结果最后怎么着,人家另有好姻缘!” 苏凉对于这个结果也有点意外,但想想,就算白家一早就去提亲,以刘蕙兰的性子,怕也不愿意嫁给白鹤。 不是白鹤自身条件不好,而是跟木匠相比,后者对刘蕙兰而言更适合。若她嫁到白家来,本身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刘氏感叹,“蕙兰说,当初她被牛婆子那一家欺负得真是活不下去了,那天夜里都上吊了,不知咋的绳子断了,好像有人跟她说话,让她活着。第二天她就被赶走了,当时心里可高兴了!如今总算苦尽甘来,老天还是有眼的!” 苏凉笑而不语。是她和宁靖救的刘蕙兰,如今牛婆子被宁靖一棍子敲傻了,险些强暴刘蕙兰的苏兴哲死了,刘蕙兰得到了想要的归宿,一切都很好。 至于白鹤,缘分未到,总会找到他喜欢且适合的姑娘。 刘氏说完,见外面天都黑透了,连忙起身,“我得回去了。” 中午包的饺子没煮完,还剩下不少,苏凉让刘氏拿一半回去,告诉她怎么煮。 刘氏刚走,宁靖就回来了。 五百两银票,原样拿了回来。 宁靖在洗漱,苏凉开始做煎饺。提前做好放一会儿就不好吃了,专门等他回来再做。 宁靖听苏凉提起白鹤和刘蕙兰的事,神色淡淡地说,“他们本就不可能成亲,就像你和邢玉笙,不合适。” 苏凉很想夹起一个煎得金黄热烫的饺子扔到宁靖脸上,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想嫁给邢玉笙,你这什么破举例?” 宁靖看着饺子快煎好了,把鸡汤盛出来,准备开饭。 …… 穆飔放下筷子,皱眉说,“没一样好吃的。” 长安提议,“要不让苏姑娘把她会做的菜写成一本菜谱,主子买过来?” 穆飔轻哼,“一个小包子,卖给我一百两。你猜我要买她的菜谱,她会开出什么价?” 长安轻咳,“属下草率了,苏姑娘的菜谱,主子应该买不起。今日买刘姑娘的五百两,下次见到苏姑娘,还得还给她。” 穆飔眸光凉凉地看着长安,“苏凉买刘小月当丫鬟,为何让我出钱?” 长安脖子一缩,“主子不是说,请她去给刘姑娘医治,所有花费官府承担吗?” “我说的是医治,可没说买丫鬟的事。”穆飔说着,眸光微闪,“五百两,也就是五个包子的钱,不值当什么,你回头给她送过去。” 长安不解穆飔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就听穆飔说,“刘小月给她当丫鬟,肯定能把她的厨艺都学会,等过些日子,再把刘小月要过来当厨娘。毕竟钱是我出的,人也该是我的。你说呢?” 长安竖起大拇指,“主子太机智了!” “你明日去一趟,就说我请苏凉和宁靖帮忙去伍家找账本,只要能找到,我一定禀报父皇,给宁靖记一大功。”穆飔说。 伍家被查封了。穆飔派去的人始终没有找到账本。他觉得可以让苏凉和宁靖去试试,他们俩思维异于常人,或许会有发现。 …… 晚饭后,宁靖把柴房里的东西都搬到后院,清扫整理了一番。 虽然是柴房,但收拾出来后也是个干净的房间。 邢玉笙送他们不少新家具,原先没用的都放到空房间里。 苏凉在看书,听到宁靖敲门。 “让她住柴房。”宁靖说。 苏凉过去看了看,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把被褥拿过来就能住人了。 “也好。”苏凉点头,“我把她弄过来。”不然她今晚只能打地铺了。 刘小月喝了安神药,睡得很沉,苏凉把她抱过去,被褥铺好,关上门窗。 翌日一早,刘氏又来了。 见刘小月被安置在原来的柴房,愣了一下,又连忙说,“这样就很好了!她是当丫鬟的,哪能住在你屋里?” 苏凉笑笑,“等她好起来再说吧。” 半晌,刘氏扶着刘小月从房中出来。 刘小月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很久没见阳光,脸色白得近乎半透明,瘦得很厉害,但仍能看出五官清秀姣好。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黄员外看上要娶她当小妾,又被伍家父子掳走。 “小月,这是苏凉,你的救命恩人。”刘氏对刘小月说。 苏凉走过来,刘小月轻轻推开刘氏,险些站不稳,慢慢地跪了下去,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坚定,“谢谢苏姑娘救我性命。要不是恩人,我如今还在那个鬼地方。” 这话表明刘小月知道伍家的事情败露,也是因为苏凉,否则她连活着重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 刘氏又红了眼,也没拉刘小月起来。 苏凉看着刘小月,问出心中疑惑,“伍槐安为何独独没有杀了你?” 刘小月再次听到那个名字,身子颤了一下,脊背却挺得更直了,“被抓之后,他说喜欢我,他太寂寞了,只是想让我陪他,以后会给我名分,我根本不信。在密室里不知道熬了多久,想死都不成。有一天,他让我说,我是他的人,愿意为他而死,只要我说了,他就放我回家。但我知道,他在骗我,不管我说什么都走不了。他所有说的好听的话,全都是假的,一个字都不能信!我说不出愿意为他去死,我只想让他不得好死!” 刘氏神色惊骇。 苏凉眸光一寒。她知道伍槐安的套路,因为亲身经历过前面那一段。他因为残疾心理变态,玩弄女人的身体还不够,还要玩弄她们的感情,引诱、折磨、羞辱、欺骗,无所不用其极。 刘小月说的在密室中不知过了多久,苏凉想大概就是半年。 其他死在伍槐安手中的少女,被他诱惑,受尽折磨,说出他想听的话,以为能解脱,却不知那是伍槐安厌倦了的表现,要让她们按照他的幻想完成临死前的仪式。 而刘小月活着,是因为她从来不相信伍槐安虚假的承诺,也从来不肯妥协,这打击了伍槐安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高在上,激发了他继续打压她摧毁她的心理,让她成为活到最后的一个。 “恩人不仅救了我,也给那些死了的姐妹讨回公道,以后不管恩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没有二话。”刘小月发誓一般说。 苏凉神色淡淡,“我要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也去做吗?” 刘小月摇头,“不会的,你是好人。” “其实我没想让你当丫鬟,我也不需要丫鬟,你可以在这儿住到身体恢复,想清楚自己以后去哪里做什么,就能走了。”苏凉说。 刘氏愣住,“她……她这样能去哪儿啊?” 刘小月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凉,“我会做饭洗衣,不会的我可以学。如果恩人不要我,我就只能出家当姑子了!” “出家也是个清静去处。”苏凉说。 “可出家,我如何报答恩人?”刘小月摇头。 苏凉本想说不用她报答,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刘小月很坚强,有骨气,善恶分明,头脑清醒,这是很难得的。 苏凉不需要丫鬟,但听刘小月叫她恩人,让她突然想起了言雨。言雨就算夺回家产,之后也会很辛苦,需要可信任的帮手。刘小月是个可塑之才,到言雨身边的话,她也能学到本事,自己独立。 “起来吧。”苏凉把刘小月扶起来,“过些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 刘小月劝刘氏回去,说她没事了,不需要照顾。刚获救回到家时,家里人让她太心寒了,有些丧气,离开家也没本事养活自己,无处可去。如今不同了,她有了新的家,也有了要做的事。 刘氏走后,刘小月要去给苏凉洗衣服,苏凉命令她再休息三日,以后有的是活儿让她干。 长安再来,先送上买刘小月的五百两,苏凉却不收。 “当时在刘家,我懒得理会他们,想着赶紧走,所以没有说清楚。人是我要的,钱该我出,让你去谈,不是让你出钱。”苏凉说。 长安一听傻眼了,“这怎么行?是我家主子请苏姑娘去的,哪能让苏姑娘破费?” “他是请我去给刘小月医治,这是医药费的话,我可以收下,给她再买点补药。如果是卖身钱,就不必了。”苏凉正色道。 长安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手僵在了半空。 昨天说要把五百两还给宁靖,就是一时冲动,回去被穆飔骂了一顿,说他被苏凉敲诈养成习惯了。 结果穆飔改了主意,要给钱,且对刘小月还有打算,苏凉倒不收了。 “钱你收回去。她身体无碍,已是我的人,药费我出就是。请回吧。”苏凉话落就要关门。 长安连忙说,“忘了正事!主子想请苏姑娘和宁公子帮个忙!” “没空。”苏凉问都不问就拒绝。 长安解释,“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请两位到伍家走一趟,帮忙找东西。” “如果你们到现在都没找到的话,或许那东西根本不在伍家。”苏凉话落,就把门关上,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长安拿着五百两转身离开,欲哭无泪。跑这一趟,什么事都没办成,太失败了。 宁靖在后院搭建新的木工房,苏凉走过去,轻哼道,“穆飔那么抠门,每次给钱都不情不愿的,这次主动给的五百两,一定有诈。” 如果长安在这儿,听到苏凉吐槽穆飔抠门,一定会吐血。短短大半个月,苏凉一次一次搜刮穆飔,他一分不少的都给了! “他给钱,把人给他。”宁靖说。 苏凉上前去帮忙,“人可不能给他。不是你说的么?离皇室中人远一点。说不定是他看中小月的性子,打算利用她做什么。” 这一点苏凉还真猜中了。 虽然穆飔对长安说的是,过段时间把刘小月带走当厨娘。但他真正想的是,刘小月在伍槐安手中能活到最后,且能让苏凉看上带回家,定有过人之处,不如收归己用。 “你又想做什么?”宁靖问。 苏凉摇头,“让她跟着言雨混吧。” 宁靖抬头看了苏凉一眼,微微点头,“不错。” 刘小月在房中听到了苏凉的话,不知道她口中的言雨是什么人,但很清楚苏凉是真的不打算留她当丫鬟。 长安回到县城,把五百两拿出来之后,穆飔脸就黑了,“可恶!我主动给,那丫头又不要了?” 长安点头,“看来苏姑娘是真要留下刘姑娘的。找账本的事,她也没答应。说如果我们找不到,或许账本就没在伍家。” 穆飔凝眸,“再找三日。把伍家地面上的东西都拆了,所有的地方挖一遍!” …… 又过了三日,苏凉见到了言雨派来的人,送信,也是报平安。 来人叫周垣。是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留着络腮胡子,只看外貌,很是凶悍,但举止谈吐颇有涵养,想来是言雨信任的人。 言雨在信中说,她知道跟言武绝无和解的可能,回去一定会被害死,便在中途想办法雇佣了燕云楼的杀手,在她到家之前,除掉了言武。 苏凉有些唏嘘。言雨的哥哥言枫是被燕十八杀死的,没想到言雨竟会主动找燕云楼。初见时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已被现实逼着变得心狠手辣。 但这是非常理智的做法。 虽然言武是言雨同父异母的兄长,但他们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当初真正杀言枫的,就是言武。是苏凉出手才让言枫多活了几日。言雨若心慈手软,死的就是她。 而把言雨卖掉的那位表姐,被她以牙还牙处理了。 言雨说家族内很多人不服她,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女子。她父母都不在了,一群外人竟做主要过继一个宗亲侄儿给她父母当儿子,来传递香火,继承家业。 “我父亲白手起家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所谓的亲戚,从来只是跟着沾光过好日子,没本事,也没出过力。把言家交给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败光了,更何况我为何要把本属于我的东西拱手让人?” “你放心,我不会任由那些人欺负的。待我忙完家里的事,就去看你。” 苏凉把信收起来,周垣交给她一块刻着“言”字的玉牌,拿着此牌可以到任何一个言家的钱庄取钱。 苏凉收下后,请周垣喝茶吃东西的功夫,写了一封回信,告知言雨她和宁靖的近况,并在信中介绍了刘小月的情况,拜托言雨给她找点事情做。 刘小月早知道苏凉要把她送走,但没想到这么快,她甚至都没有机会给苏凉做一顿饭,洗一次衣服。 苏凉简单跟她说了言雨的情况,刘小月得知言雨是个女子,立刻松了一口气,接受了苏凉的安排。 “去吧。你能活到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苏凉轻轻拍了一下刘小月的肩膀,“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笑着的。” 刘小月强忍着泪水,重重点头,“恩人保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059.年锦成出京(二更) 周垣没想到要带人回去,但言雨交代过,不管苏凉说什么都要照办,便应下了,保证一定把人安全送到。 苏凉目送周垣带着刘小月离开后,回了家,宁靖已把他的木工房搭好了,看起来有模有样。 刘氏再来,得知苏凉安排刘小月去找她的一个朋友,很意外,但说那样更好。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才好重新开始。 下晌有人敲门,苏凉过去,见是个面容愁苦的老妇人,挎着篮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见到苏凉就要跪下,口中说着,“我是小月的娘啊,我来看看闺女,你让我见见她吧!” 苏凉想起来了。 那次她去刘家,这个老妇人就在那群人里面,神色木然,仿佛事不关己。 苏凉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一个字都懒得说。或许刘小月她娘在家没有话语权,但亲生女儿,卖都卖了,且不止卖了一次,再来找,苏凉很难不怀疑她又是为了儿子们,不愿意跟刘小月断了关系,指望以后还能再得到什么好处。 白小虎见有个老婆子坐在苏凉家门口哭,想到了之前胡搅蛮缠的牛婆子,马上回家报告他奶奶。 刘氏得知出来看,气不打一处来!苏凉不知道,她可太知道刘小月她娘什么样了。儿子是宝,女儿是草,刘小月被欺负,她从来当没看见,有一次刘小月被她弟弟打,还了一下手,这老婆子差点把刘小月给打死。 刘氏沉着脸过来,把刘小月她娘拽起来,“婶子回去吧,小月不在这儿了!” 老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啥?大伟说就是这家呀!” 刘氏回头,果然见不远处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是刘大伟又是谁? 刘氏本想说苏凉把刘小月卖到别处了,又觉得传出去对苏凉名声不好,便冷着脸说,“小月非要出家当尼姑,苏姑娘拦不住,就由她去了。” 老妇人骂起来,“我生那个死丫头有啥用啊!攀上了有钱人家,还非要走,就没想过拉扯一下她兄弟!” “不是给你们五百两了吗?”刘氏皱眉。 老妇人哭得更凶了,“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钱偷走了,一个子儿都没了!大伟去报官,也没人管!” 刘氏没想到他们得了那么多钱,竟被偷了,转念又怀疑他们是故意把钱藏起来,想再多要。 “赶紧走吧。宁公子身份不一般,你们可得罪不起。小月真不在这儿了,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别再来了!”刘氏推着老妇人,又斥了刘大伟几句,母子俩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凉和宁靖又恢复了之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刘小月走后,宁靖把那个房间改了一下,专门给苏凉用来行医。先前有人找苏凉看病,只能让进她的房间,多有不便。 药柜放进去,增加了桌椅,镇上医馆有的工具都照样买来。 苏凉的名声也渐渐传开了,飞雁镇的人都知道苏家村有个女大夫,是院试案首宁公子的义妹,不少慕名从别处来的病人,还有专门从县城来的夫人小姐。 有些病症找男人看到底不方便,而女大夫极为少见。 这日连着接待了三位从县城来的女病人,苏凉说了一句,“其实让小月留下给我当学徒也好。” 正在认真捣药的宁靖抬头,“我这个学徒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 苏凉轻咳,“没有。你学得很快,做得很好。” 自从苏凉开始在村里行医,宁靖就给她打下手,从旁学医术。但因为苏凉没时间,并没有专门教宁靖,只是她看过的医书,宁靖都会拿去看。 “我们从这里到省城,需要几日?”苏凉问。 “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宁靖说。 “那月底就得出发了吧?”苏凉问。 十月份的乡试,如今已是九月初十了。 “嗯。”宁靖点头,“提前五日去。” “还剩一个月。考完直接去京城,还是再回来,过了年到京城去?”苏凉问。 “回来。”宁靖说。 暂时这么定下来,苏凉没有再关注穆飔那边铁矿走私案的进展情况,想来没那么容易查清楚。 收到言雨的信之后,苏凉觉得她最大的难关已经过去了,又想起燕十八来。 虽然说燕十八跟燕燧之间的争斗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此事并非跟苏凉和宁靖没关系。 宁曜雇佣燕云楼杀宁靖,第一次出手的燕十八错杀了言枫,任务失败,也给了燕燧对燕十八发难的借口,导致两人决裂。 而燕十八如果败给燕燧,不仅她凶多吉少,且燕燧仍会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任务,来杀宁靖。 因此,苏凉希望燕十八除掉燕燧,得到燕云楼。 这天深夜,睡梦中的苏凉听到院中的打斗声,就猜到可能是燕燧来了。 若真是燕燧,就代表,燕十八很可能死了。 苏凉没点灯,手持匕首站在窗内,戳破窗户纸,观察外面的情况。如果宁靖实力不足以应付,她贸然出去,也是添乱。 月光皎洁,银辉遍地。 两道黑影纠缠又分开,速度极快,苏凉认出其中一个是宁靖,而另外一个的身形明显是男人。 这场打斗持续了一个时辰,苏凉看得太专注,眼睛都开始酸疼,那两人的速度也都有所减慢。 但她一时仍旧看不出是谁占了上风,结果很难讲。 就在苏凉揉了揉眼睛,再往外看时,宁靖的长剑已刺穿对手的身体! “落英剑……你是……顾……”苍老的声音透着震惊,没说完,就断了气。 苏凉心想,顾泠嘛,她早就猜到了。但他们之间一直没谈过这件事,暂时也不重要。 宁靖看过来,苏凉开门跑出来,“是燕燧吗?” “嗯。”宁靖拿掉尸体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的脸,看起来并不凶恶,很普通。 宁靖摘下燕燧手上的墨玉扳指递给苏凉,那是燕云楼楼主的身份象征。 “拿着这东西,会不会有燕云楼的人来抢?”苏凉问。 “会。”宁靖点头,“如果是我,就抢去扳指,说是燕燧临终之前传的楼主之位。” “那你给我作甚?”苏凉顿时觉得手中的扳指有点烫手。 “燕燧消失之前最后一个任务是杀我,不管扳指谁拿着,他们都会来找我。”宁靖说。 苏凉看着地上的尸体,扶额道,“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白天老样子,他们晚上来,给你练手。”宁靖说。 苏凉轻咳,“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在,你死不了。”宁靖话落就拖着燕燧的尸体往后院走去。 苏凉把墨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幽幽感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三日后的深夜,苏凉等到了第一波来找扳指的杀手。 在对方明知燕燧被杀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单独来送死,所以一下子来了四个。 苏凉听到宁靖示警,做好了战斗准备,出门一看院子里四个来势汹汹的杀手,当即有点懵。这不在计划之内,她对付一个都够呛…… 就在苏凉觉得她得跟宁靖联手杀敌的时候,宁靖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迅速跑到后院,纵身越过院墙,往后山冲去。 苏凉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杀手,虽然没料到宁靖会选择逃跑,但这种情况一切听他的。 苏凉上次上山,还是跟宁靖和白家兄弟一起去打野猪。 走着走着,宁靖突然松开苏凉,指了一下旁边的树。 苏凉会意,飞快地爬了上去,藏好自己,屏息凝神。 宁靖也在附近躲了起来。 四个杀手停在树下,前面是岔路,无法判断苏凉和宁靖往哪边走了。 他们很快决定兵分两路,两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追,发现之后就给对方传信。 杀手走了,苏凉看向宁靖藏身的地方,一道黑影闪过,他也不见了。 苏凉待在原地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苏凉听到动静,神色一凝! 她认出了宁靖,在往这边跑,后面有个人在追,只有一个。 苏凉握紧手中的剑,在宁靖跑过树下后,一跃而下,拦住了那个杀手。 杀手看到了苏凉故意戴在手指上的墨玉扳指,眸光一缩,并未跪下叫楼主,挥刀杀了过来! 苏凉已经被宁靖专门训练过如何对付使刀的敌人,并无惧意。 但不论武功还是经验,她比起杀手,仍是欠缺不少。 知道有宁靖在看着她,苏凉完全不怕,越战越勇。 “燕十八?”苏凉突然看向杀手身后叫了一声。 杀手脚步立刻乱了一瞬,苏凉趁机刺中了他的手臂! 局势扭转,苏凉打得虽然吃力,但最终受了点轻伤,成功杀掉敌人。 泄了力之后,靠着树才站定。 宁靖从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两个。” 苏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杀掉三个给我留了一个?” “我就杀了一个。”宁靖说着,举起剑来,“来了。给你半刻钟时间休整。” 话落迎上了接到消息赶回来的两个杀手。 苏凉连忙躲起来,趁着休息的功夫,观察那两个杀手的招式。 半刻钟后,苏凉冲出来,到了宁靖身旁,变成二对二。 当那两个杀手发现宁靖竟然在趁机指点苏凉的武功,怒不可遏,攻势迅猛。 可惜,就连燕燧都没能杀掉宁靖,更何况这些人。当他们不再有四人联手的机会时,就注定要输了。 死得没那么快,是因为宁靖要利用他们,给苏凉积累实战经验。 最后,苏凉撑着剑勉强站定,长舒了一口气,“你是从小练武的?为什么都不觉得累?” “不是不会累,但要让敌人先累,否则你会死。”宁靖说。 “受教了。”苏凉点头,“我基础太差,接下来会继续努力的。” 东边已泛起鱼肚白,他们距离山顶不远。 经过一个无眠的夜晚,苏凉虽然身体疲惫且受了点伤,但十分清醒,被山中的寒雾吹着,她问宁靖要不要顺路到山顶看日出? “你先上去。”宁靖要处理掉那些尸体。 苏凉把长剑当拐杖,慢慢往山顶走,力气也渐渐恢复了。 登上山顶时,正好看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等宁靖上来的时候,太阳升起来,苏凉靠在山顶大石旁边睡着了。 宁靖用剑柄敲了一下苏凉的头,苏凉立刻惊醒,站起身来! “该下山了。”宁靖往下走,手中拎着那四个杀手的武器。 “哎!”苏凉下意识地跟上。她受了点伤,外衣上有血迹,希望路上不要碰到人。 快到山脚的时候,宁靖停下,把那些武器藏在草丛里,脱了外衣给苏凉。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他们的房子,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苏凉穿上宁靖的外衣,太大了,松松垮垮的。 两人下了山,没有机会直接进后院,因为长安已经看到了他们。 “苏姑娘,宁公子,你们这是……”长安很惊讶,他身旁还站着穆飔。 穆飔眸光定在苏凉的衣服上,似笑非笑,“两位一早去爬山?真有雅兴。” 苏凉淡定走过来,“那倒不是。我昨夜梦游上了山,跑得太远,还摔了几次,迷了路,宁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 穆飔嘴角微抽,“梦游?”他直觉苏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穆大人有何贵干?”苏凉问。 “刘小月的家人说,五百两银票丢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吗?”穆飔问。 长安心想,十有八九是苏凉和宁靖偷回去的,他本来也想这么干,下手晚了一步。 苏凉点头,“知道。刘小月她娘前几天来过,听她说的。” “苏姑娘千万不要理会那家人!”长安脱口而出。 “你们去梦游,刘小月在家吧?为何不开门?”穆飔问。 “她不在这儿,被我卖到别处去了。”苏凉说着退后几步,助跑起跳翻墙进去,从里面把大门打开。 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穆飔都有点愣。 宁靖进门,径直回了他的房间,全程把穆飔和长安当空气。 “请进,要在这儿吃饭吗?”苏凉态度颇好。 穆飔没好气地说,“吃不起!” “那有事说事,说完请便。”苏凉说。 穆飔才不信苏凉是把刘小月给卖了,但她既然那么说,刘小月定然不在这儿了,至于去了哪里,显然是苏凉不愿意告诉的。 “伍槐安说愿意交代,但要见到你才肯说。”穆飔说。 苏凉轻哼,“等我去了,他会说,只要把我杀了,他就交出你想要的东西。” 穆飔轻叹着走进院子,“我知道你去也没用,但一直没进展,实在烦闷,出来走走,就到这儿了。” …… 年锦成从宫里出来,策马回府。 年如雪身着精致的劲装,正坐在他院中假山旁的亭子里喝茶。 “二哥,你可回来了!今日再有十万火急的事你也得推了,你答应教我练武,总也没时间!”年如雪从亭子里出来,抱住了年锦成的胳膊。 年锦成推开年如雪的手,“让大哥教你吧。我今日出京。” 年如雪蹙眉,“出京?做什么?” “在北安县矿山镇守的伍赟父子被四皇子查出三年来暗中残害数位民女,四皇子上折子,建议我去接替伍赟的职。”年锦成说。 年如雪面色一沉,“四皇子分明是存心要坏了二哥的前程!二哥年纪轻轻怎么能去看守矿山?” “那是极为关键的职务,为何我不能去?”年锦成反问,“皇上问我的意见,我已答应了,时间紧急,今日就出发!” “二哥你疯了?皇上既然没有直接下旨,找你去问,你何不找个借口推了?赶紧让父亲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肯定也不希望二哥去看守矿山的,那与贬谪无异!”年如雪拧眉道。 “你不懂,不要胡说!若能推,皇上便不会召我进宫了。”年锦成面色一肃,“你回去吧,我稍后去向祖母和父亲辞行,便往北安县去了。” 060.兄妹,表兄妹(一更) 丫鬟打了帘子,“老太君,二公子来了。” 年锦成进门,就见他的祖母裘氏笑容满面地逗弄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身旁偎着他的兄长,年家大公子年锦行。 祖慈孙孝,其乐融融。 年锦成规规矩矩行了礼,叫了祖母和大哥,但似乎没人听见。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透进来,墙角点了上好的银丝碳,明亮温暖,唯独年锦成,半边身子站在阴影中,像个多余的。 嬷嬷到裘氏耳边低语了两句,裘氏这才把注意力从她的宝贝长孙和鹦鹉上分了三分给年锦成。 只有三分,看向年锦成的眼眸都是斜着的,浑不在意的样子,一开口,声调懒懒的,“你不是素来都忙,怎么有闲工夫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嬷嬷抿了抿嘴。几个孙辈,只有年锦成最忙,也只有他不管再忙,只要在京城,就日日来请安,但十次有八次裘氏都没让进门。 外人眼中皇上跟前的红人,年家的骄傲,前途一片大好的年二公子,从小就不得长辈喜欢,哪怕他再努力,再出色。这些,连家里的下人都看在眼里。 “祖母,孙儿得了皇命,今日启程到北安县镇守矿山。”年锦成把方才说过的话,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裘氏闻言笑了,“好,好事,去吧,不必记挂家里。” “祖母保重身体,我去了。”年锦成话落转身,走到外面,在帘子落下前又回头,就见那个从来看他不顺眼的大哥跟裘氏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年锦成刚到他父亲年继堂的院子门口,就被拦住了。 “二公子,老爷在忙,吩咐过谁也不见。”侍卫板着脸说。 但年锦成已经看到了年继堂。 窗户开着,四十多岁的年继堂衣衫半敞,怀中抱着媚眼如丝的小妾,红袖添香,逍遥快活。 年继堂抬头看过来,像是看见了年锦成,又像是没看见,低了头,不知说了什么,小妾笑得花枝乱颤。 年锦成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说,“等父亲忙完,请转告他,我奉皇命出京到北安县镇守矿山,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侍卫愣了一瞬,“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属下进去禀报一声?或许老爷……” 年锦成转身,“不必了。没什么要紧的。” 他的事,对他父亲来说,从来都没什么要紧的。 去年他得了武状元,外人交口称赞,他却亲耳听到年继堂对同僚说,可惜不是长子年锦行得了武状元,不然他定要到祠堂去烧香。 裘氏和年继堂都提过,让年锦成辞了军中的职务,年锦行顶上。 他们说,这叫长幼尊卑。 只因为他是庶出,他出生那日雷雨交加,算命的说是不祥之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但从未有人告诉过年锦成。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把收拾好的行李打开,又系上,看到桌上放了好久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在窗边,看着院中的假山,一口一口地喝完。 随从年栎跑进来,“公子,北静王世子和秦小姐来了!” 年锦成很意外,就见秦玉槿推着邢玉笙的轮椅进了门。 …… 一早京城就传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三年前自请到北安县镇守铁矿山的老将伍赟,和他在战场上受伤残疾的幼子伍槐安,在北安县暗中掳走并残害数名少女! 奉皇命前往北安县查案的四皇子端木忱破了北安县最大的悬案,证据确凿,抓了那对禽兽父子现形! 且三年前,随着伍家父子离京,曾跟伍槐安有婚约,退婚后离奇失踪的礼部侍郎府梅家五小姐的尸骨,也在伍赟和伍槐安北安县的住处花园中发现! 梅侍郎一早进了宫,红着眼出来。 而京城的伍家阖府下了狱。 得知伍赟和伍槐安父子令人发指的兽行,百姓震惊之余,唾弃不已。 曾经获胜归来满身荣光的大将,背地里竟如此阴毒无耻,害人无数,不禁让人脊背发寒。 同时传开的关于皇帝派了年锦成去接替伍赟之职的事,则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譬如邢玉笙。 …… 这是邢玉笙来到京城后第一次到别家拜访,但并非他第一次见到年锦成。 上月秦府诗会,年锦成曾去找过邢玉笙,两人对弈了一局,说了些外人不知的话,并不算愉快。 秦玉瑾精心打扮过,见年锦成出来,便微笑解释,“冒昧打扰年将军。表哥得知年将军要到北安县去,有件事想请托年将军帮忙。” “邢世子有什么事需要年某效劳的?”年锦成神色淡淡。 邢玉笙脸色苍白,膝盖上放着一个布包,手放在上面,“北安县有个秋明山庄,是我家的别院,我来京城之前,跟祖母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我在北安县结识了一个朋友,得知年将军要去那边,想请年将军帮忙把几本书带去转交给她。” 秦玉瑾轻笑,“先前表哥都没提过有这样一位朋友,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表哥记挂着,还讨了祖父珍藏的书赠给人家。” “好。”年锦成接过邢玉笙递来的书,“一定送到。不知邢世子的朋友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她住在北安县飞雁镇的苏家村。”邢玉笙说。 年锦成握着书的手指猛然收紧。 可下一刻,邢玉笙口中说出的名字,却跟年锦成心中所想的,不一样…… “苏凉?”秦玉瑾好奇,“表哥朋友的名字很特别。” “是个女子,年将军别搞错了。”邢玉笙说。 秦玉瑾惊讶,“女子?难道是表哥的红颜知己?” 邢玉笙微微偏头,皱眉道,“只是朋友,表妹不要胡言。” “哦。”秦玉瑾对邢玉笙很是好脾气,闻言笑笑,“是我误会了。” “年将军?”邢玉笙察觉年锦成走神了,“听说,你去过苏家村?” 年锦成点头,“上次外出办差,路过那边。” 邢玉笙知道年锦成那次路过苏家村,是奉命追查顾泠下落的。 但跟如今的事没关系。 前去给苏凉送医书的齐严尚未回京,邢玉笙听说年锦成要去,正好他从秦老爷子那里讨了几本医毒典籍,打算送给苏凉,就让年锦成顺便带过去。 “不知邢世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那位苏凉姑娘?”年锦成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嫁衣,瘦弱怯懦,脸上浓妆艳抹的少女。 他确实去过苏家村,还见过苏凉,跟她说过话。 此刻年锦成实在难以理解,那姑娘怎么可能是邢玉笙的朋友?虽然知道苏凉在京城长大,但那次的一面之缘,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不过年锦成跟邢玉笙并不是朋友,他很疑惑,但不好多问。 邢玉笙摇头,“年将军帮忙把书带到就好,没有其他。” 秦玉瑾摘下腰间一个精致的刺绣香囊,“表哥,我很想认识那位苏姑娘,可以把这个送给她吗?是我亲手做的。” 邢玉笙看了一眼,“随你。” 秦玉瑾便用帕子把香囊包起来,上前交给年锦成。 年锦成接过去,放进了邢玉笙给的布包里面,“秦小姐放心,年某一定带到。” “有劳年将军。”秦玉瑾面色微红。 “告辞了。”邢玉笙话落,秦玉瑾推着他离开了。 年锦成回房,打开那个布包翻了一下,里面是三本古籍,两本医典,还有一本是毒经。 年锦成神色莫名,把布包放进他的行李中,便带着随从出发了。 他去北安县镇守矿山,兵都在那边,只主仆两人轻装上路。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年锦成策马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年家没有人出来送他。 “公子,走吧,还得赶路呢。若去得迟了,四皇子怕是会不满。”年栎叹气。 年锦成刚扬起鞭子,就听到了年如雪的声音,“二哥等等!” 年锦成调转马头,见年如雪提着裙子跑出来。 “二哥你路上多保重。” “嗯。” “到了那边,小心四皇子陷害你。” “不会的。” “有机会就早点回京。” “一起谨遵皇命。” “这是我做的点心,二哥带着路上吃吧。” “好。四妹好好练武,等我回来考你。” “我会的!” 年锦成拿着年如雪给的点心,再次上马,对着她挥了挥手,“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年如雪笑容甜美,“二哥保重!” 走出很远,年锦成再回头,依旧能看到年如雪站在门口。他心中微暖,策马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年如雪到裘氏那里,年锦行还在。 “老二走了?”年锦行懒洋洋地问。 “走了。”年如雪坐到裘氏身旁,很自然地给她捶腿。 “总算是不用天天看见那张讨厌的脸了!”年锦行冷哼。 年如雪蹙眉,“大哥,面子上的事,总要做一下的。二哥那种人,你对他好一分,他定会十分回报。” 年锦行嗤笑,“这就是你天天上赶着往他跟前凑的原因?” 年如雪没有反驳,“二哥日后若是立了功,对我们都有好处。” “那是对你有好处,我这个年家的嫡长孙,可是被一个庶出的杂种给比得一无是处,颜面尽失!”年锦行面色倏然阴沉下去。 “大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年如雪说。 年锦行把玩着手中的玛瑙珠串,冷笑道,“不过是个武状元,仗都没打过,年家的荣耀,什么时候就要靠他了?他是不是年家的种,还是两说呢!” 裘氏面色一沉,“行儿,不要胡说!” 年锦行意识到方才的话是在讽刺他爹,虚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我错了,祖母别气,气坏了身子可是我的罪过了。雪儿你让开,我给祖母捶腿。” 裘氏笑着点了一下年锦行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这么贫。你姑姑得了圣宠,从宫里传话回来,让你在外面注意些言行,她也好跟皇上夸夸你,给你在军中谋个要职。” 年锦行腾得一下站起身来,一本正经拱手道,“得令!” 逗得裘氏笑弯了腰,倒在年如雪身上。 …… 却说邢玉笙和秦玉瑾离开年家后,坐车回秦府。 秦玉瑾笑说,“不知道苏姑娘会不会喜欢我送的香囊。” 邢玉笙淡淡道,“表妹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想结交我的朋友,分明是想把你的东西让年某人带在身边。” 秦玉瑾闹了个大红脸,“表哥你莫胡说!” “难道表妹今日非要陪我去年家,是觉得阿峻靠不住?” “表哥跟那位苏凉姑娘,才是关系不一般吧?” “你想多了,她已嫁做人妇。” “表哥你竟给有夫之妇千里赠书?是何居心?” “书,只是用来看的,送友人最好。不像香囊那种物件儿,要带在身上。” “我都说了是送给苏姑娘的!” “哦,我也是送给苏姑娘的。” “好巧啊。” “是很巧。” 听到车里传出秦玉瑾的笑声,赶车的齐峻无语望天。 邢玉笙和秦玉瑾这对表兄妹虽然以前很少见面,但关系颇好,今日第一次“争吵”,也奇奇怪怪。 “表哥跟那位苏姑娘,是怎么认识的?”秦玉瑾很好奇。 邢玉笙想了想说,“她家有一棵梨树,梨子很好吃。” 秦玉瑾愣了一下,“然后呢?” 邢玉笙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你觉得年锦成会一直留在北安县吗?”秦玉瑾想了想说,“不会吧。” “那可未必。”邢玉笙说。 秦玉瑾反应过来,“表哥你还没说跟苏姑娘怎么认识的呢?” 邢玉笙微叹,“她是个大夫,当时我病重,是她救了我。所以她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秦玉瑾神色一正,“原来如此,怪不得表哥送医书给她。表哥应该早点告诉我,我该给苏姑娘多准备些正经礼物。” 齐峻在外面说,“苏姑娘做饭很好吃,我吃过她亲手做的包子。” 邢玉笙轻哼,“阿峻,你这个月的月钱没了。” 齐峻扶额,“主子,那包子是苏姑娘给我的。” “下个月的月钱也没了。”邢玉笙说。 秦玉瑾忍俊不禁,“阿峻太惨了。不过连他都吃过苏姑娘做的包子,我跟表哥却没吃过,真是好生遗憾。包子那么好吃,月钱有什么重要的?阿峻你说呢?” 齐峻弱弱道,“秦小姐快别打趣属下了,月钱很重要,我还没娶上媳妇儿呢!” “我表哥都娶不上媳妇儿,你着什么急?”秦玉瑾又笑着打趣邢玉笙。 邢玉笙轻哼,“那是,我这病秧子没人愿意嫁。但想来年锦成将军一表人才,爱慕者众,娶上媳妇儿不难。” 齐峻想,用一句话概括今日邢玉笙和秦玉瑾兄妹斗嘴,那就是:“来啊,互相伤害啊”…… 不过齐峻觉得秦玉瑾很好,邢玉笙有了这个妹妹,都开朗不少。 061.年锦成的质问(二更) 离开京城的次日。 休息时,年栎问,“皇上应该不会让公子在北边太长时间吧?” 年锦成放下水壶,微微仰头,看着东方天空初升的朝阳,俊朗坚毅的侧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转瞬即逝,“守矿山,也没什么不好。” 年栎皱眉,“公子不是立志要当大将军,驰骋疆场吗?” 年锦成沉默着又喝了两口水,轻叹一声,“是啊!” 可年少时的一腔热血,这两年却越发凉了。 他很忙,做很多外人眼中的正事,对自己很苛刻,事事都要做到完美,也因此得到诸多赞誉。但每当独处的时候,仍会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越来越不知道,做那些是为了什么。似乎他再努力,也没有人在乎…… 不期然想起那日在秦府,初见邢玉笙,他语带轻嘲说,传闻中的顾世子,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年锦成。 自从顾家出事后,年锦成奉皇命追杀顾泠,背地里嘲讽他虚伪的人很多。邢玉笙的话根本不算什么,他会主动再找年锦成,就说明他并不认为年锦成真的要对顾泠赶尽杀绝。 再难听的话,年锦成都听过,且是来自他的家人。他的大哥,甚至是他认为唯一在乎他的妹妹年如雪。 年锦行自然不是在乎顾泠死活,只是不会放过一切奚落羞辱年锦成的机会。 可那日面对邢玉笙,年锦成有句话想说,却不敢说出口,“顾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他主动请命去追杀顾泠的。 但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在苏家村,被皇上的心腹韩公公暗中盯着一举一动,他已做好准备,若那老太监察觉不对,就杀之灭口。 年锦成当然知道苏家村里那位不是真正的宁靖,因为浔阳宁氏七公子早就死了,就死在他面前,是他亲手埋的…… …… 苏家村。 宁靖正在清洗打磨一对细长的刀。 这是近日他和苏凉从燕云楼的杀手身上“捡来”的第九样武器。 第一样是楼主燕燧的长剑,挂在宁靖房中。 把双刀擦拭干净后,宁靖拿去给苏凉,“试试。” 苏凉放下手中的医书,一手握住一把,挥了几下,“不太协调。” 她惯用右手,没尝试过双手武器,一时来了兴致,叫宁靖出去练练。 双刀原来的主人昨夜就是死在苏凉手中,她跟那人交过手,还记得一些招式。 但直接模仿,难免出错,且暴露许多破绽。 宁靖今日很有耐心,给苏凉喂招,在对打中给她启发,调整招式。 起初打得很慢,甚至出现苏凉出招之后,觉得姿势不太对,反悔重来的。 后面渐渐熟练起来,速度也快了,苏凉觉得双刀用着很顺手。且两只手都拿着杀伤性武器的威力,比单一武器威力更强。 打完之后,苏凉把双刀藏在小腿处,一边一个,正好合适,替代了原来的普通匕首,成了她新的武器。 “燕云楼也不会个个都是厉害的高手吧?”苏凉问,“后来的人实力不如前面,若是到最后,小喽啰也跑来抢楼主扳指,那就真是不要命了。” 天天夜里精神紧绷,不敢熟睡,等着杀手来的感觉,一开始还挺刺激,如今苏凉就有点头疼了。睡眠不足导致的。 宁靖摇头,“高手很多,但一定要抢扳指的,并没有那么多。” 真正实力强横,且头脑精明的,不会盯着墨玉扳指这个死物。 虽然这是楼主象征,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改,只要拳头够硬,手段够狠,能控制住局面,就能做燕云楼新的掌权者。 就连燕燧都死在苏家村,燕云楼里比燕燧实力更强的人,未必就没有。但那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个扳指。 而需要扳指的,真来抢扳指,本身就是愚蠢的送死行为。 “这么说,燕云楼除了燕燧之外,真正厉害的人根本没来,也不会来?”苏凉问。 宁靖点头。 苏凉微叹,“是我想多了,以为来的是燕云楼实力最强的。但其实是实力不够,脑子也不太够的。” 不过给她练手,却是正好合适的。 燕燧那种级别的高手出现,苏凉只有躲起来或逃命的份儿。 想到这里,她俯身把双刀再次抽出来,指向宁靖,“我还差得太远,接着练!”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苏凉的实力不能说突飞猛进,也是提升迅速。 她认为大半的功劳要归于有一个极好的师父宁靖。 高强度高效率,专业一对一指点,定制“调教”,严格但有耐心。 那日聊过后,燕云楼的人又来了一波,之后连续数日都没再出现。 算上燕燧,宁靖和苏凉一共杀了燕云楼十三个杀手,缴获十三样武器。 除了燕燧的长剑归宁靖,双刀归苏凉外,其他的武器都被两人平常拿来切磋用。 进了九月下旬之后,天气越发冷了。 这天一早宁靖赶车到县城去给苏凉采购药材,另外买了些新鲜的食材,一麻袋的银丝碳,还到茗香楼去买了两盒桂花糕,赶着车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晚饭时,苏凉再次问起宁靖,打算哪天出发到省城去。 乡试是十月十五日开始,连续考三天。 上次提起,宁靖说提前五天走,但苏凉觉得那样太赶了,万一路上耽搁,就会错过考试。 “十月初八。”宁靖说。 “初五吧?”苏凉提议,“如此路上我们可以慢慢走,看看风景。” “好。”宁靖点头。 “还有十天。”苏凉算了一下,“我请胡二帮忙找人做的马车,应该很快就送过来了。赶路休息的时候,可以接着练武。坐车的时候继续看书,什么也不耽误。” 接下来出远门,苏凉要把她的书全都带上,还要带被褥冬衣,行李多,家里原有的那辆马车小了点。 正好前些天胡二来拜访,听苏凉提起马车的事,就说他认识一个擅长做马车的老工匠。 苏凉按照自己的想法画了个马车内部结构图,让胡二拿去帮忙找那工匠做。 请白大娘帮忙做的鞋子衣服,也都做好了。 “也没见你看跟科举有关的书,这么有把握?”苏凉问宁靖。 他每天要指点苏凉练武,烧火洗衣打扫卫生,还花不少时间在木工房里,就算看书,也是苏凉看完的医书。 “不知道考什么,没什么好准备的。”宁靖说。 苏凉轻咳,“你这种话说出去,会被人打的。” 不过苏凉从未想过宁靖乡试不中,他们不去京城这种可能。 因为宁靖在苏凉眼中是大神一般的存在,他有不会的东西,但只要他感兴趣,想做的,就能做到很厉害的程度。 “长安也好几天没来了,不知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苏凉随口一说。 宁靖则根本不在意穆飔和长安的事,问苏凉想在笔筒上刻什么样的花纹。 起因是前天苏凉见宁靖桌上多了个笔筒,木制的,浮雕山水颇有意趣。 苏凉问宁靖能不能给她做一个,宁靖答应了,条件是当天的点菜权。 苏凉想了想,“我画个图给你。” 回房后,苏凉认真勾勒了她前世的家的模样。那是她姥姥留下的山中别墅,她每次休假都会到那边住。 交给宁靖后,他看了看,问苏凉,“你以前的家?” 苏凉点头,“有时候我觉得你会读心术。” …… 昨夜才说长安和穆飔最近没出现,翌日一早,长安就来了。 “主子今日要去矿山里看看,让我来问问苏姑娘想不想去?”长安问。 苏凉本想着不管长安有什么事,能推就推,但没想到是穆飔请她一起去参观矿山。 这是苏凉早就想去却没有机会的。 “好。”苏凉答应下来,又叫宁靖。 宁靖在房中,手中拿着一个笔筒,正专注雕刻,闻声头都没抬,“我不去。” 大白天,苏凉出门,宁靖并不打算跟着。他暗中去过矿山,解决苏大强一家人。 “也好。我中午应该回不来,你到小虎家吃饭。”苏凉话落让长安稍候,她回房换了身衣服,把双刀藏在小腿处,到后院牵了马,出门去了。 两人离开苏家村,苏凉问长安,“你家主子在哪里?” “主子在镇上等着,我们快走吧。”长安说。 穆飔今日去矿山并不是临时起意,但叫上苏凉,是他到了飞雁镇之后才想起来的。 苏凉知道,穆飔主动示好,定然有所求,但既然一开始没说明,不管什么事,都仍有商量的余地。 两人策马到了镇上,穆飔等得有些不耐,但对苏凉依旧客气,“苏姑娘,要不要与我一同坐车?骑马太累了。” “今日天气不错,我难得骑马,就不打扰穆大人了。”苏凉婉拒。 穆飔也没坚持,放下车帘,下令出发。 此时从京城日夜兼程赶来的年锦成主仆,已到了县衙,却被告知穆飔今日到矿山去了。 年锦成就是被派来镇守矿山的,便带着随从年栎离开县城,快马扬鞭,往矿山的方向去了。 中途经过飞雁镇,年栎提起邢玉笙拜托年锦成的事。 年锦成往苏家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停下,“先见过四皇子,安排好公事,再去帮邢世子送东西。” …… 正午时分,队伍停下,离矿山已不远,旁边就是被查封的伍家。 穆飔下了车,要到伍家看看,顺便在这里吃午饭,然后再去矿山。 苏凉跟着穆飔进了伍家大宅。 曾经雕梁画栋的宅院,如今到处都能看到挖掘过的痕迹,大部分的墙都被拆了,房屋也拆了,破破烂烂,一片狼藉。 “苏姑娘可有兴趣寻宝?”穆飔问。 苏凉摇头,“这鬼地方,若是有宝贝,穆大人早就找到了。” 穆飔叹气,“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账本。” 苏凉没接话。 下人在后花园湖边摆好桌椅和带来的吃食茶点。 苏凉落座,不远处有六棵倒下的柳树…… “穆大人真会选地方。”苏凉说。 穆飔呵呵一笑,“算起来,苏姑娘和我联手为她们讨了公道,怕什么?”说着举起杯,“早该请苏姑娘喝酒。” “我只是自救,穆大人太客气了。”苏凉话落,尝了一口酒,有点辣。她前世几乎没喝过酒,来这边之后跟宁靖一起喝过一杯,不讨厌,也不怎么喜欢,不是她会主动喝的东西。 “是你太客气了,总防着我会算计你?”穆飔笑问。 苏凉摇头,“穆大人有什么吩咐可以直言。” “那件事,到京城再说。暂时还真没什么事,只是先前你帮了我几次,想着或许你会愿意去矿山看看。”穆飔意有所指。 苏凉假装没听懂“先前帮了几次”这种话,只向穆飔道谢。 穆飔问起她和宁靖打算何时出发去省城,苏凉实话实说。 “可惜,我暂时不能回京,否则可以跟两位同行。”穆飔说,“考过乡试,你们就去京城了吧?” 苏凉尚未回答,突然听到有人高声禀报,“主子,年将军到了!” 苏凉愣了一下,应声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大步走过来,让她想到了那天夜里年锦成闯入新房的情景…… 不是巧合,来人正是年锦成。 墨色劲装,比起上次见面又清瘦了几分,眉目坚毅依旧,风尘仆仆。 年锦成也看到了苏凉。 但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他以为这是穆飔带在身边的女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穆飔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锦成,你总算来了!” 年锦成要跪下行礼,被穆飔拉住了,“又不是在京城,不必如此。我上折子,说急需帮手,父皇果然把你派来了。你来,我就安心了。” 年锦成神色恭敬,“微臣奉命前来,一定尽力协助四皇子殿下。” “那就好。”穆飔吩咐长安加个椅子,他先对苏凉介绍年锦成,“这位是父皇派来接替伍赟职务的年锦成将军,乾国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将领。” “四皇子过誉了,不敢当。”年锦成心中疑惑,不明白穆飔为何要跟苏凉介绍他。 “年将军。”苏凉点头。 而后,穆飔介绍苏凉,“这位是苏姑娘,原在京城长大,名医苏远舟的孙女,如今住在飞雁镇苏家村,医术了得。伍赟父子的丑事,如果没有苏姑娘,也不会败露。”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年锦成就凝了眼眸,他心中十分惊讶且疑惑,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苏凉,和他曾见过的苏凉联系到一起。 看起来,判若两人。 当着穆飔的面,年锦成并未表露出他曾跟苏凉见过面的事,只淡淡点头,叫了一声,“苏姑娘。” 穆飔跟年锦成聊起来,“北静王世子到京城,你可见过他?” 年锦成点头,“在秦府诗会上见过邢世子。” “难得,你竟会去参加诗会。”穆飔一副很了解年锦成的样子,“邢世子原先在北安县住过,苏姑娘也认识他。” 年锦成并未接话,也没有把邢玉笙请他带的东西拿出来。 长安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对穆飔打眼色。 穆飔便起身走了,说很快回来。 湖边剩了苏凉和年锦成两人。年栎被长安安排到别处喝水休息去了。 “又见面了,苏姑娘。”年锦成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凉。 她比他记忆中变得白净美丽,气质也大相径庭。 苏凉神色淡淡,“年将军,幸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夫之妇。光天化日,跟别的男人外出,谈笑风生。”年锦成冷声说,“你跟邢玉笙什么关系?跟四皇子什么关系?你的相公宁靖知道吗?” 062.你在教我做事?(一更) 苏凉敛了眼眸,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唇角笑意若有似无,“年将军方才怎么不当着四皇子的面,问他与我什么关系呢?你猜四皇子会认为你是记挂着我,还是记挂着宁靖?” 年锦成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苏凉轻笑,“明明是年将军先胡言乱语的。” 年锦成死死盯着苏凉,冷声道,“你当初,是装的!” 苏凉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人,声音轻而淡漠,“给年将军一个忠告,我跟宁靖的事,与你无干,离我们远一点。” 穆飔笑着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邢世子。我想知道他到京城后,身体是否有好转。”苏凉面色如常。 年锦成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姑娘。差点忘记,邢世子请我带来几本书送给她。” 正好年栎过来了,年锦成吩咐他把邢玉笙给的布包拿来。 苏凉料想,年锦成起初没说,或许本打算暗中去苏家村找他们? 但这种事,若被穆飔发现,会很麻烦。 经过先前的两桩事,虽然没有证据,但穆飔一直怀疑宁靖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 但宁靖如今的身份很完美,穆飔只是猜测他隐藏实力,并不会把他跟失踪的顾泠联系到一起。 可若是传闻中顾泠唯一的朋友年锦成跟宁靖有不寻常的关系被发现,以穆飔的精明,不可能不生出疑心。 如今年锦成把书拿出来,当着穆飔的面过了明路,他早知道邢玉笙跟苏凉是朋友,并不会多想什么。他曾见过邢玉笙派齐严来给苏凉送礼。 年锦成递向苏凉的布包,被穆飔伸手截了过去,笑问,“苏姑娘不介意我看看吧?” 苏凉摇头,表示请便。 邢玉笙让外人带给她的东西,里面应该没有书信。便是有,穆飔也不至于要求拆开看。 “这定是秦老爷子的宝贝。他珍藏了不少古籍,轻易不肯借人看的。”穆飔翻了一下,拿起布包中的香囊,神色惊讶,“这,也是邢世子送给苏姑娘的?” 年锦成摇头,“不是。这是邢世子的表妹秦小姐送给苏姑娘的礼物,说是她亲手所做。” “原来如此,不然我要怀疑邢世子在追求苏姑娘了。”穆飔半开玩笑说。 年锦成闻言,觉得怪异,怎么听起来苏凉尚未成亲?他们为何都称呼她为“姑娘”? 穆飔又问年锦成,“你可认识浔阳宁家的七公子宁靖?” 年锦成摇头,“听说过,不认识。” “他是苏姑娘的义兄,如今也在北安县居住。宁公子颇有才华,先前拿了邢世子的牌子参加院试,得了案首。”穆飔说。 “义兄”二字,让年锦成有一瞬间的迷惑,又很快意识到,是他误会了。 当初他亲眼看到宁靖和苏凉拜堂,苏凉亲口说她愿意嫁给宁靖。 年锦成以为,就算成亲是假的,要么继续下去,要么两人都消失,换个地方生活。 来北安县之前,得知苏凉还在苏家村,年锦成便以为她跟宁靖真做了夫妻。所以见到她跟穆飔在一处,才有了先前的质问。 却没想到,从穆飔口中得知,宁靖和苏凉竟变成了结义兄妹! 年锦成知道自己当时说的话欠考虑,而苏凉的告诫一点没错。 有些话,能想,不能说出口。 有些人,离得再近,也只能当做不认识。 苏凉拿过秦玉瑾送的香囊,淡淡的香气很好闻,刺绣也十分精致。 但她一时不太确定邢玉笙的表妹送来一个香囊是什么意思,放在一边,拿起邢玉笙送的书,见其中一本是毒经,眼睛亮了几分。 上次被伍赟用迷药放倒,苏凉一直想找机会学点毒术,但书籍在这个世界是稀缺资源,不仅贵,且除科举用书和一些内容参差不齐的杂书外,其他多掌握在内行人或者贵族手中,买都买不到。 邢玉笙的礼物,苏凉很喜欢,觉得这个朋友可以交。 年锦成看到苏凉翻阅着邢玉笙送的书,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感觉怪怪的。 她的样貌、气质、谈吐,一切都让他意外。曾经的一面之缘,根本算不上认识。 “锦成一路过来辛苦了,我让长安安排你去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谈。”穆飔说,“我今日要到矿山去看看。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 “我不累。皇上派我来此镇守矿山,需得尽快了解情况。”年锦成说。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穆飔站起身来。 年锦成正在想这个“一起”是否包括苏凉,就见她把书包起来,香囊也放进去,拎着站起身来。 “苏姑娘也去?”年锦成开口问。他将会成为此处守将,而矿山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因此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不妥。 “呵呵,不要这么严肃,苏凉是我的朋友,先前在伍赟的案子上立了大功,我已答应带她去矿山看看,不能因为你来了,让我食言吧?你就当明日再上任,今天先放松一下。”穆飔拍了一下年锦成的肩膀,“走吧。” 天公不作美。 苏凉来的时候,晴空万里。 等走出伍家废宅,阴云密布,大风起,雨将至。 长安劝穆飔,不如改日再去。 穆飔却说来都来了,这雨未必会下,请苏凉跟他一起坐车。 “有蓑衣吗?”苏凉问。 长安给苏凉拿了蓑衣,“主子,苏姑娘也觉得会下雨。” 苏凉没穿,把装着书的布包用蓑衣裹起来,系在马背上,利落上马,对穆飔说,“穆大人,天气不好,我要赶回家收衣服,今日就不去了。” 不知为何,她方才看到风雨欲来的天气,有种不好的预感。且她并不想跟年锦成接触太多,怕被穆飔怀疑,便打算回家去了。 她对矿山只是好奇, 穆飔嘴角一抽,“收衣服?宁靖没手吗?” 苏凉笑笑,“穆大人和年将军是为了公事,我这闲杂人等就不去添乱了。” 穆飔神色不悦地放下车帘,“长安,安排两个人,护送苏姑娘回去。” “是。”长安应声,叫了两个侍卫过来,苏凉也没拒绝。 “穆大人,年将军,告辞。”苏凉话落,调转马头离开。 年锦成看了一眼苏凉骑马的背影,收回视线,跟随着穆飔的车,往矿山的方向去了。 苏凉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主子!” 她回头,就见穆飔的马车突然下陷,密密麻麻的箭矢射了过去! 两个侍卫已顾不上苏凉,调转马头冲回去救主。 苏凉有片刻犹豫。 事发突然,但很多人保护穆飔,且年锦成也在旁边,用不上她。 可就这么离开,似乎有点过于冷血,甚至可能会被怀疑,她突然要走,是提前知道会有刺客。 苏凉从不敢小看一位精明皇子的疑心病。 于是苏凉决定,留在原地,保持距离观察情况。如果有人受伤,她可以出手帮忙。 穆飔被年锦成从马车里拽了出来。 混乱中,年锦成替穆飔挡了一箭,被射中左臂,手中的长剑换了右手。 矿山注定是去不成了。刺客早有埋伏,且设下了陷阱等着。 苏凉怀疑,穆飔身边也被渗透了,有人出卖他。 为了钱财或权势走私铁矿的幕后主使,绝对不是小角色,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几个人护送穆飔退进了伍家,大门紧闭。 苏凉心道不好!万一穆飔身边真有细作,这就是最好的行凶时机! 可惜宁靖没在,近三日他也没见过穆飔,否则或许能看出什么。 苏凉不再犹豫,策马冲过去,中途快速地把邢玉笙送的书捆在了背上。这很重要,不能丢。 受伤的年锦成仍在跟刺客打斗。他以为苏凉早走了,听到马蹄声回头,却见她骑马冲回来,靠近伍家大门时,在马背上站起来,纵身上了高高的围墙,跳进去,不见了人影。 敏捷矫健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见苏凉并非弱女子。 但年锦成仍是沉了脸,快速解决掉纠缠他的两个刺客,也冲向了伍家! 苏凉进门,就听到了穆飔的怒吼,“你竟然背叛我?” 她循声靠近,就见穆飔的两个暗卫倒在地上。他一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挡在身前,一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不断后退。 穆飔的属下,苏凉只认识一个长安,如今正要杀他那个,苏凉先前没见过,想来是暗处保护他的高手。 而身边人被收买是极可怕的,防不胜防。 风声四起,苏凉脚步很轻,那叛徒背对着她,一时并未察觉。 穆飔看到了苏凉,痛呼一声,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也以为苏凉早就走了,即便没走,以她素来对穆飔敬而远之的态度,也不会掺和进来。万万没想到,苏凉竟会回来救他! “看样子,我今日必死无疑了……”穆飔苦笑连连,“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你如今的主子是谁?” “我不介意告诉你,可惜,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叛徒以为胜券在握,明显有几分得意,“生而为人,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我就低贱如泥?尊贵的四皇子殿下,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当奴才,也想有朝一日做人上人!” 话落,叛徒挥剑刺向穆飔! 穆飔后背撞到石头摔倒在地,他正紧张于苏凉手中为何什么武器都没有,就见她俯身从腿上抽出两把寒光四射的刀,面无表情地刺穿了叛徒的两个膝盖!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空,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叛徒倒地,疼得打滚。 苏凉连忙把刀扔下,解下背上的布包,抱在怀中,跑进旁边的屋子里。 等年锦成冲过来,看到的就是穆飔狼狈倒在雨中,叛徒重伤失去威胁,地上扔着两把刀,苏凉在不远处的屋子里擦拭沾了一点雨的书…… “苏凉!”穆飔很气愤,“还不快来救我!” 他甚至怀疑,如果雨下得更早一点,苏凉会不管他死活,先救她的书,简直是醉了! 苏凉走出来,见年锦成捡起了她的刀,便伸手去拿,“谢了。” 年锦成把刀递过来,苏凉退回屋檐下躲雨,仿佛刚刚走出来那几步只是为了刀。 受伤的年锦成去搀扶受伤的穆飔,长安带着人冲过来,外面的刺客都被解决了。 看到地上的叛徒,长安神色大变,“主子!” “不要让他死了!”穆飔厉声说。 先前肃清了北安县县衙被收买的人,却没想到,他自己身边也有奸细。 那叛徒之前没机会下手,是因为他并非穆飔身边等级最高的暗卫,一般情况下没有靠近他的机会,而今日制造的混乱刺杀,显然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长安让人把双膝被刺穿的叛徒抓起来,捆住手脚,塞上嘴,防止他自尽。 年锦成和穆飔都进了苏凉藏书的屋子。 这里原是伍家前厅,如今一片狼藉。 苏凉今日出门没带药箱,但随身带了个自己缝制的简易医药包。 “幸亏有苏姑娘在!快给我家主子疗伤吧!”长安神情急切。 穆飔坐在屋里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身旁站着两个侍卫。 而年锦成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席地而坐,正要撕了自己的衣服去包扎,动作很熟练。 似乎所有人,包括年锦成在内,都默认苏凉应该优先给穆飔医治。 哪怕穆飔只受了轻伤,而年锦成是使左手剑的武将,左臂废了,前途也废了。 苏凉走到穆飔跟前,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轻飘飘说了两个字,“没事。”然后就转身走向了年锦成…… 穆飔的脸很黑,却不好发作。毕竟方才危急之下是苏凉救了他的命,且年锦成也是替他挡的箭。 但身份使然,穆飔依旧觉得很不爽。高高在上的四皇子身份,对苏凉而言,似乎什么都不是。 作为穆飔的心腹和随从,长安懂一些简单的疗伤之法,见穆飔沉着脸不说话,他自然更不能命令苏凉,便连忙上前给穆飔止血。 年锦成的随从年栎这个时候才冲进来,他也受了伤,见年锦成左臂垂着,半边身子都是血,神色一紧,“公子!” “我没事。”年锦成皱眉,看着到跟前的苏凉,“你去给四皇子疗伤吧。” 苏凉在旁边蹲下,打开医药包,面无表情,“我是大夫。年将军在教我做事?” 063.如果我看上他(二更) 门窗都开着,外面风雨交加,寒意渐浓。 苏凉给年锦成处理好伤口,刚起身,就打了个喷嚏。 “多谢苏姑娘。”年锦成低着头,并未看苏凉。 他在想,苏凉撇开穆飔,坚持要先为他医治,只是出于医者本分,抑或是,因为他跟宁靖的关系? 长安的声音打断了年锦成的思绪,“苏姑娘再给我家主子看看吧!” “不必了。”穆飔摇头,他已冷静下来,“一点小伤,紧张什么?倒是锦成的手臂,他是为我挡的箭,能恢复如初吗?” 苏凉神色淡淡,“接下来一个月不要动武。我再给年将军开个方子,喝几副药。” 话落苏凉要给年锦成的属下年栎医治,他连连摆手,说没大碍。 长安带着人冒雨把年锦成的马车和外面的刺客尸体都拉回了伍家,从车里拿了文房四宝来给苏凉。 苏凉提笔写了个药方,交给年锦成。 他看到苏凉的字迹,怔了一瞬。这字,他见过。 “这么大的雨,苏姑娘一时半刻也回不了家,不如坐下聊聊。”穆飔说着,他的属下从别处搬来了椅子。 跟先前在后花园差不多,三人再次同桌而坐。 穆飔主动跟年锦成讲起伍赟父子丑事败露的始末。很多细节,是先前身在京城的年锦成并不知道的。 “若非苏凉机敏勇敢,伍赟和伍槐安还不知道要暗中残害多少无辜女子。”穆飔叹气。 年锦成心中有点疑惑,既然苏凉跟宁靖住在一处,她怎么可能被伍赟那么轻易抓走? 穆飔随即问起苏凉,“你被伍赟掳走那夜,宁靖什么都没有察觉?” 苏凉意识到,穆飔看似在跟年锦成分享案情,实则是想从她这里试探宁靖的底细。 苏凉摇头,“我回去之后问他,他说夜里睡不着,到后山看月亮去了,回来也没发现我失踪。翌日叫我没人应,才察觉出事。但当时没有任何线索,便留在家里等。” “原来是这样。”穆飔露出惯常微笑,显然并不是很相信苏凉的说辞。 但,无所谓。苏凉只是敷衍他,有些事,不能讲。 而年锦成在听到穆飔说,有个神秘高人暗中相助,使得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恶行的证据暴露出来时,就猜到那人是谁了。 也因此,年锦成听出穆飔跟苏凉的对话中暗藏的试探。苏凉平静应对,滴水不露。 长安取了棋来,穆飔和年锦成开始对弈,打发时间。 苏凉便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那本毒经,神情专注地看了起来。 穆飔每次落子,眸光都会扫一眼苏凉。 年锦成则一心下棋,目不斜视。 一局终了,穆飔输了。 “三局两胜,定个赌注才有意思。”穆飔又看向苏凉,“苏姑娘可有好的建议?” 苏凉抬头问,“穆大人方才说什么?” 穆飔微笑,“我跟锦成对弈,想定个赌注,输了的要兑现。不如你来定?” 年锦成想,她肯定会拒绝。 谁知苏凉却爽快点头,“好啊。你们谁输了,就给我三千两银子。” 长安目瞪口呆:苏姑娘果然是宰人的一把好手,不放过任何一个搜刮他家主子的机会! 年锦成嘴角微抽,低头收拾棋子,心想她真是个怪人,行事完全不按套路。 穆飔脸色有点黑,“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整日就惦记着银子,你就没有别的想要的?” 苏凉轻笑,“穆大人让我定,我说了,你又不乐意,那何必问我?我就爱财,梦想是有朝一日枕着银票睡,肤浅但有钱。” 穆飔眸光微闪,“是不是给你足够的钱,你就愿意离开宁靖?” 年锦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苏凉面色依旧平静如斯,“这个,穆大人恐怕给不起。” “是,你早说过喜欢他,我知道,你抢我的钱去养宁靖,他可真有出息。”穆飔又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 其实苏凉抢钱养宁靖这话,原是长安说的,如今穆飔提起,透着调侃之意。 但听在年锦成耳中,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觉得自从这次再见苏凉,一切都变得奇奇怪怪,搞不懂…… 苏凉接着看书,并未关心两个男人的棋局。 等听到长安说雨停了,苏凉才合上书,又装回了布包里。 穆飔唇角微翘,“苏姑娘,锦成欠你三千两,不要忘了。” “初次见面,不好让年将军破费,算了吧。”苏凉说。 穆飔轻哼,“若是我输了,你也算了吗?” “我相信就算我不要,穆大人也一定会给的。”苏凉微笑。 穆飔:…… 苏凉要走,穆飔也要回县城,让年锦成跟他一起走。矿山的事,他们商议过后再决定如何安排。 出了门,穆飔今日第三次邀请苏凉与他一同坐车,苏凉第三次婉拒,“我没受伤,骑马就好。” 穆飔看向了受伤的年锦成,“锦成,上车。”话落便放下了车帘,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年锦成对苏凉说,“三千两银票,改日会送去给苏姑娘,感谢苏姑娘今日为年某医治。” “好。”苏凉话落,便打马往前走了。 年锦成上了车,脊背挺直坐着,穆飔让他放松点,好好休息一下。 马车缓缓动起来,穆飔突然低声问年锦成,“你觉得苏凉怎么样?” 年锦成愣了一下,“苏姑娘,很厉害。” “很特别,不是吗?”穆飔面带笑意,“可惜我怎么示好,她都不领情,否则我倒想纳了她。” 年锦成沉默,就听穆飔笑着说,“她说她喜欢宁靖,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宁靖只把她当妹妹。我总觉得,她在胡说。不如,锦成你试试?” 年锦成蹙眉,“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是说,你若对她有兴趣,不如试试追求她。”穆飔一脸兴味,“京城里喜欢你的姑娘可不少,连六皇妹都倾心于你,或许苏凉也会喜欢你这样的。她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也要先为你医治,我看她对你印象很不错。” 年锦成摇头,“我是奉皇命来办差的,不会为别的事分心。” “不要这么死板。你敢说,你对苏凉,一点兴趣都没有?”穆飔盯着年锦成的眼睛。 年锦成摇头,“我从未想过那些。” 穆飔似笑非笑,“怪不得,太子皇兄说你这人无趣得很。但也没什么不好,心无旁骛,才能成大事。正好你来了,我有个计策,对付伍赟和伍槐安,需要你协助。” “殿下只管吩咐。”年锦成神色恭敬。 哪怕从见面开始,穆飔就称呼他的名字,处处彰显熟稔随和,但年锦成始终恪守尊卑,没有丝毫懈怠。 年锦成知道,穆飔撺掇他去追求苏凉,意在试探他的心性,也是试探宁靖和苏凉的关系。 短短半日,穆飔始终好脾气,但说的许多话,都别有用心。 …… “主子,到飞雁镇了。”马车外传来长安的声音。 闭眼假寐的穆飔和年锦成都睁开了眼睛。 “长安,你送苏姑娘回家。”穆飔掀开车帘。 从年锦成的角度,只能看到苏凉的一片裙角。 “穆大人,年将军,告辞。”苏凉话落,便策马往苏家村的方向去,长安骑马跟在后面。 “走吧。”穆飔下令,队伍继续出发。 回村路上,太阳又出来了。 等苏凉到家的时候,夕阳西下,金辉遍地。 门从外面落了锁,宁靖不在家。 “宁公子出去了?”长安刚问出口,就听见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喊声,“苏凉姐姐!宁大哥在我家呐!” 长安想起,一早走的时候,苏凉让宁靖中午带一块肉,到邻居白大娘家蹭饭。 苏凉骑着马往白家去,长安便告辞离开了。 白小虎和柱子都兴奋地迎上来,苏凉见两个小家伙仰着小脸儿,眼巴巴地看着,便问他们要不要骑? “真的吗?”白小虎开心地跳了起来。 柱子有点怯,“可是我不会呀!” “不用怕,试试。”苏凉说着下马,先把柱子抱上马背,让他拉着缰绳,坐着别动,然后又把白小虎送上去,他抱住了柱子。 “高吗?”苏凉笑问。 白小虎和柱子齐齐点头,太高了! 苏凉牵着马,在白家门外平坦的空地上,慢慢地走。 两个孩子渐渐放松,小脸儿又兴奋起来。 白大娘听见白小虎叫苏凉,马蹄声响过,她从灶间探头出来张望三四回都不见两个孙子和苏凉进门,便出来看。 见苏凉正牵着马,两个小家伙开开心心地坐在上面骑着,白大娘连忙叫住他们,“快下来!凉丫头你别什么都依着他们!” “奶奶,我会骑马啦!” “我也会!” 看到两个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白大娘也笑了起来,“饺子都快包好了,玩一会儿就回来啊!” 上次刘氏从苏凉家拿的肉饺子,白家人都觉得好吃极了,白大娘便去请教苏凉怎么做,很快就学会了。 等到刘氏又出来叫,两个孩子才下了马跑回家。 苏凉把马拴在外面树上,跟着进门,就见宁靖跟白老头一起坐在屋檐下,身旁放着许多劈得均匀粗细的竹条,他手中有个编织了一半的小竹筐。 苏凉立刻明白,宁靖为何来这边吃个午饭却一直没回家。 白老头擅长竹编手艺,农闲时会编些竹筐竹篮拿去卖。今日宁靖来蹭饭,午后还没走就下起了雨,白老头编竹筐,宁靖就跟着学起来了,一学就是半天。 苏凉进门,宁靖也没抬头看她一眼,只顾忙着手中的活计。 她去洗手,饺子已经下锅了。 白大娘做了两种馅儿,一荤一素。素馅儿是她自己调的,野菜鸡蛋,第一回做。 这不是苏凉和宁靖第一次在白家吃饭。白家生活条件最近有改善,一家人热闹温馨。“失恋”的白鹤到县城做工去了,最近几日都没回来。 素来沉默寡言的宁靖开口夸了白大娘做的素饺子好吃,白大娘乐得合不拢嘴,说宁靖什么时候想吃只管跟她说。 吃完饭,苏凉拎着布包,宁靖牵着马,慢慢往家走。 “今日没去成矿山,不是因为下雨,是遇到了刺客。”苏凉说。 “嗯。”宁靖应了一声。 “从京城赶来接替伍赟之职的武将到了,邢玉笙让他给我捎来三本书,两本医书,还有一本毒经。” “好。” “此外还有个香囊。是邢玉笙的表妹送我的,说是她亲手所做。有点奇怪。你认不认识那位秦小姐?” “不认识。” “那应该也不是送你的。或许是她听邢玉笙说了什么,想认识我?” “嗯。” “新来的武将你应该认识,年锦成。” “嗯。” 夜色中,宁靖的脚步丝毫未滞,侧颜清冷淡漠,声音平静如斯。 苏凉叹气,“年锦成今日为端木忱挡箭,身中剧毒,我无能为力。端木忱把他带走,说找名医,不知如今怎么样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宁靖看向苏凉,“你在说谎。若有人出事,你救不了,不会最后才提起。你看上年锦成了?” 苏凉眨了眨眼,“如果我看上他,你觉得如何?” 宁靖停下脚步,在深沉夜色中,静默得像一尊雕塑。 过了片刻,他开口道,“不好。他家里人,脑子都有病。” 064.端木忱的计划(一更) 隔了一日,年锦成的随从年栎来给苏凉送三千两的银票。 苏凉没让他进门,只在大门口说了几句。 “他的伤如何了?”苏凉问。 年栎说,“公子的伤好些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不妥,可以来叫我。”苏凉说。 年栎拱手,“多谢苏姑娘!” 随后便匆匆走了。 苏凉关好门转身,见宁靖站在屋檐下,就跟他提起这三千两的来历。 宁靖听完,问了一句,“为何不要五千两?” 苏凉轻咳,“随口说的。” 自从得到那本毒经,她就把医书暂时放到了一边。里面有些现成的毒药方子,她想尝试一下,需要些药材,问宁靖什么时候再去县城,帮忙买回来。 “好。”宁靖应下,今日去。 苏凉写好药材清单交给宁靖,另外让他买些宣纸,食材的话他看着买。 而后宁靖就独自赶着车出发了。 今日阳光灿烂,半晌见外面暖和,苏凉关好大门,捧着书坐在院子里看。 宁靖给她做的笔筒放在面前,抬眼就能看到。 跟宁靖给自己做的浮雕山水笔筒不一样,他拿了苏凉画的图之后,按照比例,做了个木制袖珍别墅出来,每个小房间的门窗都能打开,精巧玲珑。 笔筒只是小房子附带的一部分。 苏凉很喜欢,觉得这是个颇为可爱的艺术品。 天气好,身体好了很多的苏大宽带着孙子来苏凉家道谢,拎了一只在山上挖陷阱捉住的野兔。 苏凉把祖孙俩请进来,给他们倒水拿点心。 宁靖没在家,苏大宽看到桌上放着苏凉正在看的书,略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说去白老头家坐坐。 苏凉微笑点头,“也好。二牛去找小虎玩儿吧。” 送走苏大宽祖孙,苏凉把还活着的野兔捆了脚,放在厨房里,打算等宁靖回来让他杀。 又接待了两个邻村来复诊的病人后,苏凉就接着看书了。 …… 宁靖到县城,照旧先去最大的药铺,把苏凉需要的药材买齐。 马车就停在药铺外面,宁靖拎着他自己编的竹篮,里面放着很多种包好的药材,走出药铺时,迎面碰上了年锦成的随从年栎。 年栎拿着苏凉写的方子,来给年锦成抓药。他虽然去过苏家村,但并未见到宁靖,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个公子容貌气质很出色,看了一眼,便径直走过去了。 宁靖走出药铺,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大树下。 是年锦成。 他这两日住在县衙养伤。 一早年栎去了一趟苏家村,回来之后要出门抓药,年锦成也出来走走。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比起京城的热闹繁华,自是差远了。但他很喜欢这种站在闹市中也不会被人注视的感觉。 虽然也有姑娘注意到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但只是偷偷看两眼,不是一群知道他身份的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评头品足。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药铺的小伙计站旁边看着,年锦成看到,并未在意。 “宁公子买好了?慢走啊!” 小伙计热情的声音传入耳中,年锦成转头,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到马车旁边,给了小伙计几个赏钱,把篮子放进车里,跳上车,拿起鞭子,赶着车离开了。 年锦成怔住了。 他幻想过很多种跟“宁靖”再次相见的情景,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不期而遇。 他只看到了宁靖的背影,他想宁靖定然也看到了他,且认出了他。 他们就像这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只是出现在同一个时空,沉默着擦肩而过,分道扬镳。 年锦成晃神的功夫,马车已消失在视线中。 他转身走进药铺,年栎正从柜台拿药,“公子,马上就好了。” “嗯。”年锦成进来,本是想问抓药的伙计,宁靖买的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苏凉先前对他说的话“离我们远一点”…… “公子,走吧。”年栎察觉年锦成似乎在走神,有些奇怪。 主仆俩刚离开药铺,年锦成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停着的马车,宁靖又回来了。 方才走,并不是因为看到他,刻意避开,只是到别处买东西。 年锦成心中轻叹,收回视线,带着年栎回到县衙,就听长安说穆飔有事找他。 穆飔一见年锦成就问,“三千两送到了?” 年锦成点头。 “苏凉可说了什么?”穆飔问。 年锦成实话实说,“苏姑娘问起我的伤势,说若有不妥,可以请她来。” 穆飔呵呵一笑,“她向来不出诊的,对你的伤倒格外上心。” 年锦成皱眉,“殿下……” “开玩笑而已。虽然苏凉真看上你我也不会意外,但应该不会这么快。”穆飔摇摇头,“说正事吧。跟你提的计划,昨夜已动手了,目前还算顺利。” 穆飔说的是关于伍赟和伍槐安的事。 被抓来后,始终没有人到牢房去劫狱或灭口。那对父子软硬不吃,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全都是栽赃陷害。 而这导致穆飔真正要查的铁矿走私案彻底陷入僵局,线索就断在了伍家父子这里。他们若不开口交代,穆飔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前日在伍家废宅,被苏凉刺穿双膝的叛徒,如今仍活着,穆飔把人带回来之后,心生一计。 那叛徒贪图富贵,当然不想死,便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的都交代了。 幕后之人十分擅长控制细作,这些小角色都是跟上线单独联络,被重金收买之后按照吩咐办事,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穆飔审问后,并未找到收买叛徒那人。刺杀失败,早就跑了。 没获取什么重要信息,但仍有可用之处。 穆飔原是想让年锦成出手,但年锦成为他挡箭受了伤,苏凉说过一个月不能动武,穆飔就安排了自己手下另外一个与叛徒身形相仿的高手,带人行事。 计划就是,把伍赟和伍槐安“救”出去,想办法获取他们的信任。 直接让伍赟交出账本,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信了那是自己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进展。 如今人已经“救”出去,暂时还算顺利,但遇到了一个问题。 穆飔叹气,“我跟你说过,伍赟和伍槐安丑事败露,就是因为招惹了那位苏凉姑娘,否则我也没机会对他们下手。” 听穆飔说着正事,突然又提到苏凉,年锦成直觉穆飔找他跟苏凉有关系。 “伍槐安那个疯子,说只要把苏凉给他抓过去,就相信那是自己人。否则,他们父子一个字都不会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穆飔再次叹气。 年锦成皱眉,“当然不能让苏姑娘去,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穆飔并不意外年锦成的反应。他会找这个家族明显是太子派的帮手,就是因为了解年锦成的脾性。他是真的正直善良,做事极有原则。 “别误会,我不是打算牺牲掉苏凉。”穆飔摇头,“只是,她不出现,事情就没有任何进展。我觉得,可以让她去试试,看看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反应。” “假装被抓去,如果他们提出非分要求,就作罢?”年锦成问。 穆飔摇头,“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假如那对父子要伤害苏凉,就让她出手反击。” 年锦成眸光一凝,“四皇子的意思是,让苏姑娘装作中招被抓,如若那对父子提出过分要求,就让她苏醒过来,反杀你的人?” 穆飔点头,“做戏,要做全套。一计不成,就换路子。只要那对父子亲眼看到苏凉跟我的人打得你死我活,自然会信了那些人真是要救他们的。中途别露出破绽,最后结果是苏凉逃走,我的人留一两个活口,继续带着伍赟和伍槐安逃命,这场戏,就成了!” 年锦成拧眉,“四皇子是打算为了查案牺牲掉属下吗?” 穆飔呵呵一笑,“我一开始就说了,做戏。只留一两个活口,也是做戏。” “但想骗过伍赟和伍槐安,并不容易。”年锦成说。 穆飔长叹,“是啊。尤其是伍赟,老奸巨猾。他察觉不对,我们便前功尽弃了。因此,这件事必须苏凉去,也只能她去才有成功的希望。她不仅是伍槐安指名要的人,且会武功,又精通医术。我想,她应该很清楚怎么把人打成重伤,看起来必死无疑,但并不会真的死。” “这太难了。”年锦成凝眸,“四皇子要做戏逼真到重伤濒死的程度,他们就得尽全力攻击对方,尤其是四皇子的属下,必须全力去杀苏姑娘,才可能让伍赟相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苏姑娘的武功要能够对付他们,又无法完全应付,否则根本骗不过伍赟。” 穆飔点头,“你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并不了解苏凉的武功有多强。但这其实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她是否愿意帮忙。她极聪明,只要她愿意帮我们,就一定有办法。” 年锦成摇头,“四皇子殿下思虑很周密,但我不赞成这个计划。这是我们要做的事,本就跟苏姑娘没关系,且她前面已帮了不少忙,不应该再让她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穆飔轻哼,“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想利用女人,但我也并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要强迫她的意思,否则就不会找你来了。” “四皇子想让我做什么?”年锦成问。 “你我都知道,此案事关重大,根本不是你我能否立功的问题!若不尽早查清,对乾国威胁极大!”穆飔正色道,“苏凉早就牵涉其中,没有可替代的人选。我想,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年锦成沉默,就听穆飔接着说,“最开始我曾设计试探宁靖,导致苏凉对我一直有成见。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威逼利诱美男计,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答应帮忙,且不可耽搁,最迟明日,我要看到结果!” 年锦成面色微沉,“我认为,正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仰仗一个姑娘,让她置身危险之中。此计不成,我们应该去想别的办法。” 穆飔瞬间变了脸色,“年锦成,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你必须做到!若任务失败,难道你要跟父皇说,是因为苏凉一个人的安危比乾国的安危都重要吗?你猜父皇会不会砍了你?” 话落,穆飔端茶送客,“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年锦成离开后,穆飔找来长安。 “你跟着年锦成。”穆飔交代。 长安知道穆飔要做的事,皱眉问,“属下认为不管谁去劝,苏姑娘都不会答应的。” 穆飔神色淡淡,“那,就是年锦成办事不力。” 065.意外的结果(二更) “公子,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年栎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冒出来的热气都透着苦味儿。 年锦成端起碗,一饮而尽。 “公子没事吧?”年栎伺候年锦成多年,察觉他心情不好,虽然表面看不太出来。 年锦成摇摇头,去换衣服。 年栎端着碗出去,就见长安来了。 “主子让我陪年将军到苏家村去,听候年将军差遣。”长安站在门外说。 屋内的年锦成面色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是穆飔派来监视他的。 并非因为怀疑年锦成跟宁靖有什么关系。 而是要看看年锦成是否尽力完成穆飔交代的任务。 但凡他说错话,最终结果不如穆飔的意,就会被参一本。 长安没听年锦成应声,又问,“年将军,能出发了吗?” 年锦成系好腰带,拿上佩剑,打开门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走吧,劳烦你带路。” “分内之事。”长安点头。 年栎并不知道年锦成要去做什么,想跟着他,却被留下了。他也受了伤,年锦成让他在县衙休息。 马车已备好,长安请年锦成上车,他赶着车离开县城,往飞雁镇去了。 隔着车帘,年锦成问长安,“四皇子殿下说,他曾设计试探苏凉的义兄宁靖,那是什么事?” 长安呵呵一笑,“都过去了。” 关于北安县的院试舞弊案,其实苏凉和宁靖也不知道幕后主使之一是穆飔。因为收受贿赂陷害宁靖的主考,在得到穆飔命令之前,就先被浔阳宁家重金收买了。 长安不想多说,年锦成也没追问,只说让长安告诉他所知的关于苏凉的事,他多了解苏凉,便于接下来要做的事。 长安不疑有他,便讲起苏凉来。 当初穆飔刚到北安县,让长安暗中调查过宁靖和苏凉,因此认识之前的一些事,他也知道。 譬如苏凉被苏大强一家关起来刺绣卖钱,她联合放高利贷的胡二将苏大强一家送进矿山,她到县衙状告前县令的千金黄婉儿等。 “我跟主子起初也疑惑,苏姑娘这般厉害,怎么会被那一家人困住?”长安说,“但想想,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家破人亡,独自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为那些亲戚是可以依靠的,谁知进了火坑,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见她出过门。我们猜测,她那大半年兴许手脚都被铁链锁上了,跟奴隶一般替他们赚钱,会武功有什么用?” 年锦成眸光一凝,又想起初见苏凉时她的模样,浓妆艳抹都遮掩不住的消瘦柔弱。 “那家人为了谋财,才把苏姑娘嫁给宁公子。听说他们是把苏姑娘掐晕送进的花轿,以为她死了,打算次日去找宁公子要人,威胁宁公子交出所有钱财。”长安说着深深叹气,“幸亏苏姑娘命大,否则真被那一家黑心肝的害死了。” 年锦成想到,那天夜里,他似乎看到苏凉脖颈上隐隐露出的红痕,先前都没在意,如今跟长安的话对上了。 “宁公子和苏姑娘都是没有家的可怜人,假成亲之后结义兄妹,互相有个依靠。”长安接着说。 年锦成到此才终于明白,当初他看到的拜堂是怎么来的。这背后有许多他曾经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的事。 “主子交代的事,虽然对苏姑娘来说很难办,也有危险,但希望年将军以大局为重,好好跟苏姑娘说清楚其中利害。”长安叹了一声说。 他是穆飔的属下,说话做事都代表着穆飔的意志。前面说那么多,对苏凉的同情并不假,但不会因为那些放弃正在进行的计划。 年锦成没再开口。 长安加快速度往苏家村赶去。 …… 宁靖从县城买东西回来后,就把兔子拿到后院杀掉清洗干净。 苏凉上次让宁靖找镇上铁匠铺打了一个烧烤用的碳炉子,拿出来放在院中通风处,把烧红的碳块放进去。 兔子用铁签串起来,刷上油,让宁靖放在碳炉烤架上。 苏凉又切了薄薄的五花肉,做了些肉串。 此外把家里有的菜都清洗切好串起来,放在竹筐里,端出去烤。 兔肉渐渐变得金黄,香气四溢。 宁靖把苏凉调的酱汁刷上一层,翻面接着烤。 苏凉在旁边烤其他的食材。 厨房灶上炖着排骨汤。 兔子快烤好了,苏凉烤的其他串串也很快就能吃了,她笑着说,“如果现在穆飔来,要我们这一顿跟他分享,得收多少钱?” 宁靖翻了一下兔子,神色平静地说,“让他滚。”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下一刻就听到敲门声,以及随之响起的熟悉男声,“苏姑娘!” 不是隔三差五总来的长安又是谁? 苏凉觉得穆飔可能也来了,便只当没听见。 而宁靖更是专注于烤出一只完美的兔子,完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烤肉的香气飘到了院墙外,长安都闻到了,“他们一定在家,难道是以为我家主子来了,不想请他吃饭,才不理会的?” 年锦成听长安说过苏凉卖给穆飔的天价饭菜,从中足可见苏凉跟穆飔不是朋友,也不想跟他做朋友。 “苏姑娘,我家主子没来!”长安高声说。 苏凉听见了,仍没理会。穆飔没来,那长安有事便在外面等着吧。哪有大中午不打招呼到别人家去的? 结果又听长安说,“年将军跟我一起来的!找苏姑娘有正事!请开开门吧!” 宁靖把烤好的兔子均分成两半,苏凉正要到厨房去看排骨汤。 “年锦成来了。”苏凉看向宁靖。 宁靖神色淡淡,“肉要趁热吃。” 其他的事,过后再说。 苏凉便到厨房去把排骨汤盛出来,然后就开饭了。 主食是烙好又烤得外焦里嫩的面饼。 阳光灿烂,两人坐在树下吃着美味的烤兔肉,喝着排骨汤,舒服又惬意。 长安说他跟年锦成在外面等,便没再叫门。 他坐在门外的石头上,闻着里面不断飘出的香气,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叹气自语,“门都不让进,那件事,看样子没戏……” 年锦成没坐下,他走到了小溪旁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乡野小村的风景。 …… 野兔不大,肉很嫩。 苏凉吃完,喝了一口热汤,舒服极了。 “年锦成的随从早上才送了银票来,他这会儿又来做什么?”苏凉有些疑惑。 宁靖认真吃肉,没有要跟她讨论的意思。 苏凉早习惯了宁靖的沉默寡言,也不在意,搅动着碗里的汤,若有所思,“年锦成跟长安一起来,不管有什么事,应该都是端木忱的意思。” 苏凉觉得那天在伍家废宅,年锦成之所以会质问她,是因为不了解情况,且太在意宁靖。 但苏凉明明白白地告诫过年锦成,离他们远一点。最大的原因就是,穆飔一直盯着,很容易引起怀疑。 后面年锦成谨慎地跟苏凉保持距离,因此他不可能是自己想来便跑来了。尤其是跟长安在一块儿,等同于一举一动都被穆飔的眼线盯着。 “会是什么事呢……”苏凉想不到,但觉得大抵没好事。 若是好事,以穆飔的性子,定然会亲自来。 想到这里,虽然并不知道年锦成来意,但苏凉心中多少有点数了,正色问宁靖,“如果年锦成找我帮忙做什么,要答应吗?” 宁靖收拾着碗碟,神色淡淡,“你的事,你决定。”话落进了厨房收拾。 苏凉起身去开门。 长安见门开,连忙起身,正好年锦成从小溪边回来了。 “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客人,以为听错了呢。”苏凉微笑。 长安嘴角抽搐,“呵呵,是我们不请自来,太冒昧了。” 年锦成拱手,“苏姑娘,打扰了。” “请进吧。”苏凉转身,“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长安脱口而出,“没呢!” “那真是不凑巧,我们刚吃完。”苏凉笑着说。 长安:……他方才以为苏凉要请他们吃东西,真是想太多! “两位请坐。”苏凉指了一下树下的位置。 宁靖刚擦过的桌子,很干净。 年锦成听到厨房有动静,但看不到宁靖在做什么。 苏凉泡了茶端过来,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问,“两位是来找我看病的?还是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长安神色一正,“是年将军有事找苏姑娘,主子让我陪着走一趟。” 刻意把穆飔摘出去,更让苏凉觉得,准没好事。 “年将军喝茶。”苏凉把一杯热茶放在年锦成面前,“有事请直言。” “多谢。”年锦成双手握住茶杯,真实的热度却让他原本的冷静消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安提醒年锦成,“年将军,苏姑娘向来很忙,说正事吧。” 年锦成下意识地点头,又沉吟片刻才开口,“年某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苏姑娘出手相助。” 苏凉点头,“愿闻其详。” “苏姑娘应该知道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有走私铁矿的重大嫌疑,当初他们被抓,也是苏姑娘的功劳。”年锦成没看苏凉,低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斟酌着字句。 “是,四皇子说过。”苏凉说。 “案子一直没有进展,皇上派我来镇守矿山,也是协助四皇子殿下查案。”年锦成说,“如今我们有个计划,派自己人‘救’走伍赟和伍槐安,只要能获取他们的信任,就能突破僵局。” 长安听到年锦成说那计划是“我们”的,心想他还算聪明。若是年锦成把一切都说成是穆飔的意思,即便事实如此,接下来穆飔必不会让他好过。 而长安来,就是要把年锦成说的每一句话,回去转述给穆飔听的。 不管年锦成是不是太子派,如今他来了北安县,他的前途和命运就被穆飔捏着。一个不慎,穆飔可以轻松毁掉他。 苏凉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妙计。” 但知道这种计策真正落实难度极大,最难的地方就是获取伍赟和伍槐安的信任。 苏凉没说,却已猜到,年锦成找她是为何了。 穆飔早就说过,审问伍家父子的过程中,她被提到过,不止一次。那对父子要求穆飔把苏凉抓过去,目的太明显了。 接下来年锦成的话完全印证了苏凉的猜测,“伍赟和伍槐安已经被我们的人‘救’出去,但伍槐安要求把苏姑娘抓过去,才会相信那些是自己人。” 说到这里,年锦成叹了一口气,把穆飔的计划对苏凉和盘托出,但始终说的都是“我们的计划”。 说完后,年锦成才看向苏凉,“事关重大,请苏姑娘认真考虑一下。如果能帮忙的话,不管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长安有些意外,心想年锦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死板,还是很在乎前程的吧。 但他并不认为苏凉会答应。 谁知却没听到苏凉直接拒绝,而是问了一句,“如果我答应,要承担那么大的风险,有什么好处?” 年锦成愣了一下,“苏姑娘愿意帮忙吗?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可能会受伤,如果你拒绝的话,也……” “年将军来都来了,不必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苏凉轻哼。 年锦成面色一僵,苏凉并不想理会他的样子,转头看向了长安,“这件事,可以商量。想来做主的是四皇子殿下,我要看到他的诚意。” 长安神色一正,“苏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回去禀报主子!” 宁靖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年锦成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敛眸喝茶。 “我有很多需要的东西。”宁靖说。 苏凉扶额。 长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要苏姑娘肯帮忙,宁公子想要什么,都好说!” 苏凉会答应,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长安听到宁靖开口,就预见到,穆飔又要被大宰一顿了…… 066.有舍才有得(一更) 穆飔不露面,让年锦成来,并不是要让苏凉相信,一切都是年锦成的主意。 做主的一定是穆飔。不管那个计划经由谁告诉苏凉,这一点都是明确的,穆飔自己也知道。 年锦成把穆飔的计划,说成是“我们的计划”,对事情本身并没有差别,只是穆飔会在意他的态度。 而穆飔命令年锦成出面,真正要做的事,不是告知苏凉,而是说服苏凉答应出手。 前者谁说都一样。 后者才是关键,不仅会得罪人,且有极大的失败可能。 若失败了,后果就由年锦成来承担。 年锦成见到苏凉后,按照穆飔的意思,先完成了第一步的告知任务。 本以为,接下来苏凉会拒绝,年锦成需要想办法让她改变主意,答应帮忙。 谁知,苏凉完全没给年锦成机会,直接就答应了。 如此,得到了穆飔想要的结果,年锦成从头到尾的言行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苏凉。” 听到宁靖在房中叫她,苏凉起身过去了。 长安哀叹,“完了完了!宁公子说去写下他想要的东西,竟写了那么久,又叫了苏姑娘进去,他们到底是打算跟主子要多少东西?” 年锦成沉默不语,突然有点想笑。 今日见过穆飔后,他心情就很糟糕,来的路上有些忐忑,面对苏凉时,又多了几分难堪。 但结果出乎意料。 年锦成认真思考过,他认为苏凉应该是出于正义感,才答应出手,并不是为了帮他们。 苏凉打断年锦成,并语气不善地说那两句话,即便她是真反感,他也认了。 虽然不知道苏凉和宁靖打算跟穆飔要什么东西,但年锦成想说:多要点,千万别客气…… 房间里,苏凉接过宁靖递来的厚厚一沓纸。 “我把毒经上的方子所涉及的药材,打乱顺序抄了一遍。”宁靖说。 苏凉唇角微翘,“正是我想要的。” 宁靖还在单子里写了: 人参灵芝等各种珍贵药材; 京城的宅子一座,要求宅子里有花园,池塘,种上十种不同的果树,十种不同的花; 古籍百本; 宝马两匹; 贡品大红袍一斤; 五种珍稀木料; 七种珍品玉石; 九种名贵布料; …… 苏凉看到最后,幽幽感叹,“如果某人事后过河拆桥,为了不给这些东西把我们除掉,我都不会太意外。” 穆飔作为皇子,自己都未必有这么多宝贝。 宁靖把笔递过来,薄唇轻启,“你只管写。” 苏凉倒是想写,但发现宁靖把她想要的东西都写上了…… 宁靖没出来,苏凉把写好的单子交给长安。 清单的厚度,让长安的手都抖了一下,发现前面好多页都写的药材,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翻到后面,看到人参灵芝的时候,长安嘴角开始抽搐。 等看到“大红袍一斤”,他目瞪口呆,“贡品大红袍,一年就产一斤,我家主子去年得了赏赐,也才一两!宁公子家就是乾国最大的茶商,应该很清楚啊!” 苏凉耸肩,“上次我做了茶香鸡,他嫌弃茶叶不好,可能是想拿大红袍试试吧。毕竟他家是茶商,他对此口味很刁。” 长安无语望天。 年锦成无语望地。 “就那些。”苏凉很淡定地说,“也不必四皇子殿下现在给,毕竟事情紧急,耽搁不得,那些东西也需要时间去准备。只要四皇子殿下答应,我们签个契约,事成之后兑现。若我失败了,那就算了。” 说着苏凉看向年锦成,“到时候就请年将军做见证人。” 年锦成默默点头。 “两位请回吧,四皇子决定了之后再来找我。”苏凉说。 长安把一沓纸收起来,又问,“苏姑娘的武功,不知是否能应付?”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苏凉很随意地说。 长安轻咳,“想来苏姑娘敢应下,定是有把握的。我这就回去禀报主子,再给苏姑娘答复。” …… 穆飔听长安说苏凉愿意帮忙,大喜过望。 但当他拿着长安带回来的清单,从前往后看,越看脸越黑。 年锦成回了自己的住处,房中只有穆飔和长安两人。 长安把事情的经过,年锦成和苏凉的每一句话,都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穆飔。 穆飔盯着最后一张纸上的“贡品大红袍一斤”,额头跳了跳,咬牙道,“也就是说,年锦成什么都没干?” “是苏姑娘根本没给年将军机会。谁也没想到,她竟那么爽快就答应了!”长安说。 穆飔把手中的清单拍到桌子上,瞪着长安,“你管这个,叫爽快?” 长安弱弱地说,“他们要的东西,着实多了些。知道苏姑娘爱财,没想到……” “爱财?她是热衷于敲诈我!”穆飔冷哼,“真以为我要仰仗她才能成事,不会对她如何吗?” 长安不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穆飔被清单激出的怒气平息了不少,冷静下来,“我在想,她会答应,是因为她骨子里的正义感,她想让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长安神色一震,“定是如此!” “也就是说,年锦成去不去,都没什么影响。”穆飔轻哼。 “其实有些影响。”长安叹气,“年将军去这一趟,使得苏姑娘对他的印象变差了很多,后面几乎都没有理会他。” 穆飔摇头,“那不重要。既然苏凉本就是愿意帮忙的,这清单上的东西,我若不给,她是不是仍旧会出手?” 长安愣住,“主子,苏姑娘脾气不小,这恐怕不成。” 穆飔也知道,苏凉既然提了,他若不答应,结果很难讲。 “要年锦成有什么用?他为何不劝苏凉免费帮忙?”穆飔没好气地说,“你去叫他过来!” 长安便去找了年锦成来。 年锦成一进门,就听穆飔说,“苏凉要这么多东西,你当时没有拒绝,你来出!” 年锦成蹙眉,“殿下,我出不起。” 穆飔冷哼,“你怎么知道我出得起?” 年锦成摇头,“微臣不知道。这都是苏姑娘的意思。她能答应出手相助已是意外之喜,微臣不敢讨价还价,怕惹她不快,因小失大。” 穆飔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简言之,苏凉摆明了就是要敲诈他。 他本来想甩给年锦成的烫手山芋,这下又反弹回到自己手中,且苏凉往上面加了一把火,他若接了,得掉块肉!那清单上写的,很多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可恶的女人!”穆飔恨恨道。 他若不答应,那就成了他不顾大局。且这案子对他极为关键,也不可能因为一些财物就放弃,但越想越气,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子,这辈子头一次如此吃瘪,简直郁闷至极! 什么都没做就被完全摘出去的年锦成,叹了一口气说,“那一斤大红袍,微臣有些想法。” 穆飔眸光微眯,“说!” “贡品大红袍,是浔阳宁氏每年按时上贡的。只需从宁家盗走,自然能有一斤。”年锦成正色道。 穆飔冷眼看着年锦成,“你可知道盗抢贡品是什么罪?” 年锦成点头,“微臣知道。但没出宁家,就不算贡品。若丢失,全都是宁氏的责任。据说当初宁靖被逐出家门,起因就是他醉酒放火毁掉了一批贡茶。” 穆飔神色一动,“我明白了!宁靖极有可能是被宁家那些杂种陷害的,他如今不是想要这一斤茶叶,是要让宁家不好过!” …… 傍晚时分,宁靖烧火,苏凉在揉面,就听他说,“你没有给我做过茶香鸡。” 这是回应苏凉白天在长安面前的胡说八道。 苏凉轻笑,“等真有一斤大红袍的时候,我就给你做。”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凉正跑步,就听到长安在外面敲门。 “苏姑娘提的条件,我家主子答应了。”长安说,“请苏姑娘到县城去吧,当面签契约,让年将军做见证。而后还要再详细部署一下后面的事,免得出差错。” “好。稍等。”苏凉回房去换衣服,拿上一本正在看的书,便出门了。 “宁靖,你去不去?” 苏凉话落,宁靖从房中走出来,穿戴整齐,“我又想起一样东西,要加进去。” 长安:……他家主子要发飙了…… …… 到飞雁镇上,长安给苏凉和宁靖买了早点,继续赶往县城。 年栎觉得他家公子昨天出去一趟回来后,心情就变好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还问他有没有听说过一道菜叫“茶香鸡”。 年栎从没听过。鸡要用茶叶来做,那也太奢侈了,茶叶可是金贵东西。 当时年锦成说,“我想尝尝用贡品大红袍做的茶香鸡。” 年栎感觉,他家公子可能发烧了,不然咋开始说胡话呢?贡品大红袍,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享用的,用来做菜,简直是暴殄天物,异想天开! 穆飔再派人来请,是宁靖和苏凉到了。 年锦成走进穆飔的院子,刚靠近门口,就听到穆飔怒吼,“你别得寸进尺!” 年锦成脚步一顿,他已经看到宁靖了,坐在苏凉身旁,面色清冷。 四目相对,宁靖平静如斯,年锦成心情复杂,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我能进来吗?” “进!”穆飔的声音怒气未减。 年锦成进门,恭敬行礼。 “坐!”穆飔黑着脸说。 年锦成在空位坐下,宁靖就在对面。 “锦成,宁公子要了那么多东西,仍不满足,还要我的飞云弓,你觉得这合适吗?”穆飔冷声问。 年锦成愣了一下,“飞云弓是殿下的爱物,但正事也耽搁不得,一切由殿下顶多,微臣不敢妄言。” “苏凉,事情需要你来做,契约也是你我之间的,你什么意思?”穆飔冷哼。 苏凉叹气,“夺人所爱确实不太厚道,但有舍才有得,四皇子可以权衡一下。宁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四皇子不乐意的话也无妨,就当我们今日没来过。” 穆飔咬着后槽牙说,“好一个有舍才有得!口气这么大,看来你对于接下来的事很有把握,好极了!” 苏凉摇头,“把握暂时不好说,只是提前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后面有什么不愉快的。契约是附条件的,我去冒险,若失败,不需要四皇子殿下任何补偿,若成功,才需要四皇子殿下兑现承诺。我想,四皇子殿下也不会做亏本交易。” 听到苏凉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年锦成深以为然。 穆飔哪怕发怒,只要没赶走苏凉和宁靖,都说明这是他能承受的。 亏本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没有当上太子的庶出皇子,一旦穆飔破了铁矿走私案,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他的身份、地位、名声、前程都将会大大跃升! 这也是他不在京城做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自请跑来北安县,费心费力做这么多的目的。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穆飔冷声说,“好,飞云弓给你们!苏凉你如此努力地讨宁靖欢心,最好不要坏了我的计划,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写好的契约,穆飔盖了印鉴,按了手印。另外一方是苏凉和宁靖两个人。 作为见证人的年锦成也签了名,按了手印。 穆飔站起身,看向苏凉,“现在,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了。” 苏凉平静点头,“好。” 067.找到了好归宿(二更) “主子,人是不是太多了?伍赟那边,就安排了六个……”长安低声问。 此刻把苏凉围在中间的,有十个高大的男人。 相较之下,苏凉显得娇小柔弱。 穆飔坐在树下,眸光微眯,“不要小看苏姑娘。契约都签了,她也没说什么,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长安怎么听不出穆飔又开始阴阳怪气? 自从遇见苏凉和宁靖,曾经理智冷静的穆飔,不止一次情绪失控了。 长安心知穆飔如此安排,是想给苏凉一个下马威,便没再说什么。 年锦成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他的随从年栎。 “人呢?”穆飔皱眉。 之所以尚未开始,是因为宁靖在把“飞云弓”添加到契约里时,墨汁弄脏了手,说去洗,让等他来了再打。 穆飔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谁知一等就是一刻钟。 长安正要去找,就见宁靖来了,手中捧着茗香楼的点心盒子,选了个阳光正好的位置,吃起了刚出炉的桂花糕。 长安都闻到诱人的香气了。 茗香楼的桂花糕做得极好,每日定时出炉,限量售卖。 长安深深怀疑,宁靖是算着时间去买的。 年栎忍不住说,“那位宁公子,可真不像传闻中被逐出家门的落魄样子,分明过得很自在惬意!” 年锦成看着吃桂花糕的安静美男子,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穆飔看了宁靖一眼,脸色有点黑,“还真把自己当小白脸儿了!” 长安轻咳,“没办法,有苏姑娘宠着,当小白脸儿也是宁公子的本事。” 听在耳中的年锦成:……虽然他不认同,但说实话,真有点像。 穆飔一个眼神过去,长安扬声问,“苏姑娘准备好了吗?” “稍等。”苏凉说着,走出包围圈,到宁靖身旁,拿了一块桂花糕,吃完又回来,在穆飔那群属下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攻击! 穆飔猛地坐直了身子,冷哼道,“她这是要作弊吗?” 长安连忙说,“主子,到时候要做戏,何时开始,也是苏姑娘自己决定,正是这般情况,且咱们的人不可能全都聚在一处,围着苏姑娘!” 穆飔只是今日看苏凉不太顺眼,并不是不懂她在做什么。 长安一通认真分析,得了穆飔一个冷眼,“废话那么多!去买桂花糕来!” 长安弱弱请求,“属下想见识一下苏姑娘的实力,错过就没机会了。主子想吃桂花糕,我去问宁公子讨一块儿?” 穆飔视线一直放在战局上,“去吧。他若是要钱,你出。” 长安:……突然有点肉痛,预感到马上会被宰……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找宁靖去了。 谁知宁靖破天荒地大方起来,示意长安把剩下的两块桂花糕都拿去,“请穆大人和年将军吃吧。” 没提要钱。 长安神色一喜,连忙拿过去,生怕宁靖反悔,“多谢宁公子!” 想着盒子放在穆飔面前最合适,长安就路过穆飔,先给年锦成送了一块。 年锦成极少吃甜食点心,正专注于战局,都没注意到长安去讨桂花糕,突然听到长安在旁边说,是宁靖请他吃的,愣了一下,伸手就把点心盒子给拿了过来,“多谢!” 长安连忙说,让年锦成拿一块,剩下一块是给穆飔的。 年锦成便用帕子垫着,拿了一块出来,把盒子还给长安。 等长安把点心盒子放在穆飔面前,恭声说“主子请用”的时候,穆飔并没有理会他,却不是因为桂花糕,而是正神色震惊地看着面前十对一的战局。 长安站直身子,定睛一看,惊愕不已! 他也就分个桂花糕的功夫,苏凉已经打倒了三个! 虽然苏凉的自信让穆飔和长安都怀疑,她深藏不露。 但出于对苏凉过去的了解,以及对一个年轻孤女的固有认知,他们心底其实都觉得,苏凉尚未跟穆飔的属下交过手,就敢那般狮子大开口,有点自大了。 穆飔表露出来的不满和怒气,也是因为他虽然强行把苏凉拉进了自己的计划里,但潜意识里又并不相信苏凉的实力能有多强,因此素来高傲的穆飔面对苏凉提的要求,觉得那简直是挑衅,是不自量力! 事实上,穆飔原本真正的计划里,苏凉并没有能力控制局面,只是因为她跟伍家父子的仇怨,使得她无可替代。穆飔要让他的属下到时候下手别那么重,给苏凉制造反击并逃走的机会,甚至设想过,怎么指导他们把戏演得逼真一些。 简言之,穆飔坚持找苏凉,却也只是把她当工具人,虽然碍于一些原因不会让苏凉死,但本来以为苏凉是听他指挥受他控制才能完成任务。 结果,穆飔被打脸了。 年锦成心中十分震惊。 记忆中的柔弱村姑突然变成了美丽清冷的少女,已经让他大感意外。 先前见苏凉骑马,又在危急关头救下穆飔,且艺术精湛,年锦成便对她刮目相看。 但那次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苏凉出手,只看到了那叛徒被刺穿的双膝和苏凉染血的双刀,对苏凉的实力并不清楚。 如今,眼见为实。 作为武者,年锦成能看出苏凉因为身形和力量限制,不同于寻常高手那般有威压,乍看会觉得她打得很吃力。 毕竟是一对十,且对手都不弱。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果证明,苏凉是打得艰难,但她并未被压制! 她在战斗中的心态太强了!越战越勇是极难做到的,尤其是在没有优势的情况下,以少敌多更是需要极为高明的战术和反应能力! 而这些,正是活了两辈子,上一世是军人,穿越后抓住一切时间努力练武,被宁靖悉心教导过的苏凉的强项! 说好的,这场是“排练”,要真打,但不用真正的武器。 不管苏凉还是对手,都要用杀了对方的心态战斗,一旦被所用的木制武器击中要害,便“死了”。 “苏姑娘的招式变化很快,很刁钻!”长安忍不住评价。 “比你如何?”穆飔问。 长安作为穆飔的贴身随从,实力自然不弱,但此刻也说不出苏凉一定打不过他这种话。 沉吟片刻,长安认真说,“但论武功,属下自认为比苏姑娘强,但真打起来,结果不好说。她很有一种以弱胜强的能力。” 穆飔冷哼,“强或弱,只看胜败!” 长安立刻点头,“主子教训得是。属下希望有机会跟苏姑娘切磋一下!” “是我把她看轻了。”穆飔看着又一下属下出局,叹了一声,“她敢跟我谈那样的交易,是有足够的底气。早知道她这么强,她要那些东西,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穆飔野心不小,想往上走,自然需要有人辅佐。 他看到了苏凉的潜力,这个藏在小山村的少女是个真正的天才,不管医术还是武功,而她最厉害的,是脑子。 穆飔找上苏凉,从一开始就是想把她当做工具,回京城之后打着为苏家伸冤的名头对付某些人。 哪怕这段日子苏凉屡屡让穆飔意外,他也有拉拢之意,但说出口的“合作”,本质上仍是把苏凉当棋子,包括这次。 直到此刻,穆飔开始后悔,他该听长安的,安排人去试探苏凉。若早知道苏凉这么厉害,有些事情他会改变方式。 战斗结束,苏凉扔掉手中的木剑,觉得一点都不好用,还是宁靖做的趁手。 “穆大人,到时候我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吗?”苏凉问穆飔。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这场“排练”跟接下来的“实战”是否有出入。 但听在穆飔耳中,却有一种他手下的人都是废物的意味…… “只有六个人。有两个,比他们都强,但你应该可以应付。”穆飔站起身,“苏姑娘年纪轻轻这么大的本事,不知师承何人?” 宁靖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小刀和木簪,正在认真雕刻,仿佛事不关己。 苏凉轻笑,“我说是自学成才,穆大人信吗?” 穆飔无语地瞪着苏凉,“对我说句实话能死吗?” “穆大人很大方。”苏凉神色认真,“这句绝对是实话,我的真心话。” 穆飔扶额,“只要你帮我把铁矿走私案破了,一切都好说。” 苏凉听出穆飔态度变了,也知道原因。 而她这次打算出手,自然不是为了帮穆飔。要让伍赟和伍槐安罪行大白是主要的,那对变态父子,让苏凉极其憎恶。 非说有私心的话,苏凉要帮的人,也是年锦成。 当看到年锦成跟长安一起出现,说明来意的时候,苏凉就知道穆飔在打什么算盘。 虽然宁靖没说,但苏凉早猜到他跟年锦成的关系不一般。年锦成冲动的质问,也证明了他十分在意宁靖。 既如此,苏凉当然不希望看到他被宁靖使绊子,顺带着帮他解决麻烦。 而宁靖对苏凉的决定没反对,就代表是认同的。 又商定行动的时间和其他细节后,苏凉和宁靖就离开县衙,去了他们在县城买的宅子。 穆飔让长安送了不少食材过去。 “苏姑娘竟然主动问,要不要等她做好肉饼,带回一张给主子。”长安神色惊奇。 “肉饼呢?”穆飔问。 长安脸色一僵,“属下觉得苏姑娘可能只是客气两句,所以……” 穆飔若有所思,“她对我,是一直很客气,先前根本不想让我看到她的价值,如今仍是交易。” “苏姑娘心地善良,只要主子做的是对的事,她都愿意合作。”长安说了自己的理解。 穆飔面色却沉了沉。这种人,说简单,也没错,跟年锦成本质一样。但即便某些时候很好用,却是无法完全控制的。 “今夜苏凉离开后,让人盯着宁靖。他藏得比苏凉还深,看他会不会忍住安心在家睡觉。”穆飔说,“不要让他发现,他若是出门,也不要管。” 长安神色一正,“是。” 穆飔揉了揉额头,“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会混到苏家村去?” 长安认真想了想说,“或许真如苏姑娘所言,他们在苏家村的那个家,是风水宝地,能扭转运势!” 穆飔:…… 傍晚时分,年锦成来找穆飔。 “我想今夜暗中保护苏姑娘。”年锦成正色道,“虽然她实力不弱,但为了以防万一,得有人接应。” 穆飔看着年锦成,似笑非笑,“你的手臂受伤了,苏凉说一个月不能动武。若是你再出什么意外,可就废了。” 年锦成点头,“微臣知道。若事情顺利,微臣并不需要跟人交手,真要打,右手也能用。让苏姑娘置身风险,微臣总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做不到在此地安心休息等消息。” 穆飔轻哼,“你该不会真的看上苏凉了吧?” 年锦成摇头,“微臣只是在做分内之事,并没有别的心思。” “既然你坚持,就去吧。注意安全,你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若是出了意外,我可担待不起。”穆飔摆摆手。 年锦成办差出意外,跟他人没事但没把差事办好,是两回事。前者穆飔多少要负点责任,因为是他在主持大局。 年锦成得了穆飔首肯后,便暗中离开了县衙。 …… 做好最后一张肉饼,苏凉和宁靖就准备开饭了。 突然听到后院有响动,苏凉和宁靖对视了一眼,她起身,拔刀躲在了门后。 却见宁靖拿起一块肉饼,咬了一口。 苏凉:……默契呢?这人越来越像她养着的小白脸儿了…… 脚步声靠近,苏凉握紧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出手,就听门外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我是年锦成。” 苏凉无语,收刀回去坐下,开始吃饭。宁靖的朋友,她不管。 宁靖当然更不管,拿着一把小刀,认真地把圆圆的肉饼三刀切成均分的六块,用筷子夹起一块,吃起来就方便多了。 被晾在门外的年锦成很尴尬。门开着,他都能看到正在享用美味的两个人,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不被欢迎。 开口的还是苏凉,“年将军擅闯我家,几个意思?” “我跟四皇子说,今夜会暗中保护苏姑娘。”年锦成没听到请他进去,便站在门外说话。 “你胳膊都废了,确定不是让我保护你?”苏凉反问。 年锦成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宁……宁公子,四皇子很可能会派人盯着你,如果你想去保护苏姑娘的话,我可以代替你留在这里。” 苏凉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年锦成突然跑来的目的。 见宁靖仍是那副懒得说话的死样子,苏凉只得开口请年锦成进来,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年锦成有些拘束,就听苏凉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来都来了,别扭扭捏捏的!当初你气势汹汹质问我的劲头呢?” 年锦成轻咳,“抱歉……” 苏凉把本属于宁靖的一块肉饼夹给年锦成,宁靖默默地夹走了苏凉盘里的…… 气氛有点怪,见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话的意思,苏凉也不想说话。 三人静静吃了一顿饭,而后宁靖回房,年锦成犹豫片刻后,起身跟了过去。 进门,就听宁靖神色淡淡说,“脱衣服。” 年锦成反应过来,把他的外衣脱下,跟宁靖交换。 宁靖穿上年锦成的衣服,拿出一张面具戴上,便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开口说,“洗碗,刷锅,收拾厨房。” 年锦成有点懵,见宁靖到门口,吐口而出来了一句,“看到你找到了好归宿,我就放心了。” 门外的苏凉无语望天…… 068.我们也是好兄弟(一更) 月色清冷。 宁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年锦成。 年锦成并未看清宁靖的神色,他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苏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见年锦成穿着宁靖的衣服从房中走出来,便让他回去,“穆飔的人要来了。等我走后,你把碗洗了,厨房收拾好。” 年锦成立刻回屋,关好门,避免被发现。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宁靖对他说的“洗碗刷锅收拾厨房”,是让他做的事,苏凉也这么说。 难道,平时这就是宁靖的活儿? 年锦成坐在房中,拿起宁靖的书,看到里面夹着一片银杏叶做成的书签,很熟悉。 他也有这样的书签,是他唯一的朋友送的。 隔壁房间有动静,年锦成合上书,静静听着。 院中再次安静下来后,他又等了片刻,才打开门出去。 石榴树叶子落光了,苍虬的枝干在月光下有一种阴森的美感。 年锦成进堂屋收拾碗碟,手一滑,摔碎了一个盘子。 他皱眉,放慢动作,把碗碟拿到厨房去,舀水清洗。 等他洗完,地上溅了很多水,衣服也湿了一片,且又打碎了一个盘子两个碗。 把碎瓷都收拾到一处,清扫了厨房和堂屋后,年锦成叹了一口气,这下是真的感觉很尴尬。 如果不是被人盯着不能出去,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找同样的碗碟补上。 他都能想到,苏凉回头跟宁靖吐槽他“洗个碗都不会真是笨死了”的模样…… 但看着那堆碎瓷,年锦成又莫名觉得心情不错。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苏凉对他并不客气,但他觉得这是没把他当外人。 相较之下,穆飔来吃饭,一顿五千两,而年锦成是被主动请的,且是免费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有了。 宁靖始终淡淡的,两人根本不像是久别重逢,不需要寒暄,没有交换彼此近况,什么都不必解释,仿佛年锦成只是出了个门,晚上回到家里吃饭一般。 苏凉的厨艺很好,肉饼十分美味,白天的那块桂花糕也很香甜。 年锦成冷硬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突然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苏凉了,感谢她对宁靖的关照。 就送一套餐具吧。京城有家高档瓷器店,可以定制。 年锦成回到宁靖房中,看到桌上有一支刚雕刻好的木簪子,形状是一把小木剑,很精致。 年锦成拿起来,看清楚木剑上的花纹,就愣住了。 分明跟他的佩剑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他的剑这会儿被宁靖拿走了,没在身上。 年锦成眸中浮起笑意来,喃喃自语,“原来是送我的。” 他自己都差点忘了,明日是他二十岁的生辰。 而他不久之前离开家出远门,年家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件事,包括唯一跟他关系好的四妹年如雪。 年家每一位公子小姐,每年过生辰,都会有专门的家宴,老太君裘氏会精心准备礼物。 唯独年锦成没有。去年是年如雪陪他过的生辰,送了他一件衣服。那天他收到了一份神秘礼物,就是如今的佩剑。是一把失传已久的名剑,他很喜欢。 今年得了一把小剑木簪,年锦成很意外,越看越想笑,觉得某人变得比以前有趣多了,虽然仍旧是一副多说两句话能死的样子…… …… “主子,苏姑娘走了一个时辰,宁公子没出门。”长安向穆飔禀报。 穆飔眸光微闪,“他真不担心?还是不在意?确定他在家吗?” “没见出去,应该在吧。”长安说着,倒有点不确定了。 “继续盯着。”穆飔说,“顺利的话,苏凉明日就能回来了。” …… 这是北安县往北十几里的一座山。 秋末冬初,夜深人静的时分,连虫鸣鸟叫声都极少。 半山处一个隐秘的山洞中,伍赟听到外面敲石头的暗号,睁开了眼睛。 他被穆飔上过大刑,身体虚弱,已不能动武。 而本就残了一条腿的伍槐安,另外“两条腿”都被穆飔给废了,靠墙坐着,瘦得皮包骨,眼眸阴鸷渗人。 两人身旁各有一个人,闭眼假寐。 山洞口一边坐着一个男人,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开口,“伍老,是我们的人。”话落用剑有规律地敲击石头做回应。 而后,挪开了山洞口的大石,两个人扛着麻袋快速进来。 伍槐安瞪大眼睛,眸光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那个贱人!哈哈哈哈!” 伍赟眼眸幽深,“还真被你们抓来了。” 为首的男人恭声答,“多亏伍老提醒我们用毒。宁靖今夜不知为何离开家,给我们等到了机会。” 听起来,跟当初伍赟掳走苏凉的经过,一模一样。 “确定没抓错人?”伍赟冷声问。 伍槐安一脸邪佞,咬牙切齿,“快把她弄过来!让我看看!” 山洞口又被堵上了,点起火把,麻袋被放在了伍赟和伍槐安面前一米处。 伍家父子死死盯着,麻袋被打开,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不是苏凉又是谁? 一直还算冷静的伍赟到此刻,眸中也升腾起熊熊怒火!伍槐安更是一脸疯了的样子,“贱人!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伍家父子都很清楚,哪怕四皇子穆飔怀疑他们,没有证据,也不敢对他们如何。而证据,他是绝对找不到的。 因此,伍家父子哪怕知道穆飔盯着,依旧可以为所欲为,毫不顾忌。 可万万没想到,已经做过很多次的事,最后却栽在了一个他们根本没放在眼中的小村姑手中! 他们如今的凄惨处境,全都是苏凉害的! 伍家父子恨极了苏凉,坚持要把她抓来,除了要让这伙“自己人”证明身份和实力外,更是要狠狠报复苏凉。 此刻,仇人就在眼前。 伍槐安疯狂笑着,面色扭曲,“把她的衣服扒光!我先玩儿,之后送给你们玩儿!” 山洞中站着的六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为首之人神色大喜,“多谢伍公子!”话落便命令另外一个,“还不快把她弄出来,剥了衣服!” 伍槐安身体前倾,双目凸出,不断发出邪肆的笑声,看着一个男人在不远处蹲下,去扯麻袋。 就在麻袋离开苏凉的脚,她完全暴露在伍家父子面前的那一刻,猛地睁开眼睛,拔出身旁男人的剑,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喷溅到了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脸上,他们神色大骇,被两个人挡在了身后! “蠢死了……迷药怎么这么快就没用了……”伍槐安不复方才的嚣张,缩着脖子,一脸惊恐,看着手持长剑站起身冲过来的苏凉,禁不住浑身发抖,又想起那日她被苏凉勒住脖子的情景。 被苏凉夺剑刺穿身体的男人已闭着眼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 除了两个保护伍赟和伍槐安的,还有三个人在围攻苏凉。 山洞中的空间并不大,三个男人都发了狠,可苏凉更狠。 鲜血四溅,不多时苏凉白色的衣服上都被血染透了,看不出她受的伤有多重。 而她始终没开口,每次落在伍赟和伍槐安父子身上的眼神,都冰冷至极,让他们不寒而栗。 眼见着三对一都没有胜算,伍赟终于从震惊和恐惧中恢复了些许理智,神色仓皇地说,“走!快走啊!” 伍槐安死死抓住身旁人的腿,“走!快带我离开这里!那个贱人会杀了我的!” 于是,两个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保护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男人,快速地把他们背了起来,往山洞口冲去。 而此时,苏凉又解决掉一个人,突破包围,追了上来! 伍槐安回头就见又一个被苏凉砍倒在地,而她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当即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开口声音都颤抖着,“快!快走啊!” 尚未倒下的两个又截住了苏凉,但其中一个很快又被苏凉重伤。 两个人背着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离开山洞,用尽全力往山下跑,但没多久就听到了苏凉的声音,“你们可以分头走,赌一下我今日让谁死!” 十分的嚣张冷酷,仿若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一起走!”伍赟当机立断。 虽然分头走苏凉只能去追一个,另外一个就安全了,但谁知道苏凉会追哪个? 这种恐惧,甚至比苏凉直接说她要杀哪个更让人心悸。 似乎她掌握了生杀大权,谁死谁活,全凭她高兴! 伍槐安疯狂地喊着快啊快走,被背着他的人怒吼了一声,“伍公子别说话了!她是循声追过来的!” 伍槐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口中喃喃道,“她明明是个小村姑……到底哪里出了错……她怎么会这么厉害……不对……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她真这么厉害……为什么躲在苏家村……” “她受伤了,未必能追上!快!”伍赟开口,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伍槐安,声音也是抖的。 山中风声四起,过了许久,伍槐安再回头,终于没了那个恐怖的身影。 “她应该追不上了。”背着伍赟的人松了一口气。 “如今怎么办?那个山洞是上头定的地点,我们只能等下一步指示。但现在回不去了!”背着伍槐安的人沉声说。 伍赟冷声说,“先离开这里,出了山,我告诉你们去哪里。” …… 苏凉早就放弃去追杀伍赟和伍槐安,而是折返回山洞救人去了。 为了让那对父子相信,她都下了狠手,需得及时疗伤,不然人就真没了。 苏凉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要用的东西藏在身上,目前为止,计划一切顺利,达到了预期的结果。 等苏凉把几个重伤的人都处理好,按照约定,吹响了穆飔给的一支短笛,叫来了善后的人。 那些人把山洞里的人都带走了,问苏凉是否一起回去。 “你们先走,我会护送苏姑娘回家。”穿着年锦成衣服,戴着面具的宁靖从山洞外的树林中走出来。 那些人便很快走了。 山洞中满地满墙都是血,伍槐安原先坐的地方有水渍,他被苏凉的凶残给吓得失禁了…… 苏凉收拾好医药包走出山洞,深吸了一口气,里面的空气太难闻了。 宁靖走过来,“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止过血了。”苏凉身上的血大部分都不是她自己的。 “实战”比起“排练”,强度弱了很多,但她该做的事,不得不做,否则很难让伍赟真正相信。要把人伤到看起来一定会死但并不会真死的地步并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手。 比起身体,苏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精神才是最疲惫的。 “回去吧。”苏凉又舒了一口气,“若是晚了,你那兄弟被穆飔发现在咱们家,除非他说对你一见钟情,跑去偷穿你的衣服,不然没法收场。” 宁靖蹙眉看了苏凉一眼,走到她身前,“上来。” 苏凉愣住,“你,背我?” “上来。”宁靖又重复了一遍。 苏凉确实很累,还要赶回去,想想便接受了,趴在宁靖背上,轻笑道,“你早说了没把我当女人,所以,我们也是好兄弟?” 宁靖点头,带着苏凉快速下山去了。 069.家里进贼了?(二更) 许是太累,苏凉竟趴在宁靖背上睡着了。 等她被叫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落了地,看看四周,已经回到城中,离家还有两条巷子。 穆飔定然派人盯着,宁靖并未摘掉面具,两人快步穿过无人的小巷,在晨雾朦胧中走到家后门,苏凉拿出钥匙开了锁,一起进去。 穆飔的人盯了一夜,没见宁靖出去。 这会儿听到动静,看到是苏凉回来,身后跟着年锦成,立刻有人回去禀报了。 年锦成本想趴在桌上将就一夜,但因左臂受了伤,怎么趴着都很难受,洗漱后便睡在了宁靖房中的床上。 先前日夜兼程赶路,到了北安县当天受伤,之后又被穆飔安排了不想做的事,一直没有放松下来休息过。 昨日见识过苏凉的实力,昨夜宁靖又跟着去了,年锦成并不担心苏凉的安危。 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竟睡得很沉,天快亮都没醒,打破了他多年的生物钟,甚至都没听到苏凉和宁靖从后院回来的动静。 直到,突然感觉手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年锦成猛然惊醒,直挺挺地坐起来! 就见宁靖站在床边,手中拿着那支小剑木簪,神色淡淡,“你该走了。”话落把簪子扔到年锦成身上,转身出去了。 年锦成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宁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宁靖已换过衣服,床边放着年锦成的外衣,上面沾了些草屑,还有他的佩剑。 年锦成连忙起床,穿好自己的衣服,带上剑,把木簪塞进怀中,走出门来。 苏凉房门关着,宁靖在厨房烧水。 清晨的小院静谧清幽,湿润的寒雾扑面而来,年锦成深吸一口气,才算是清醒了。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往灶膛添柴的宁靖问,“苏姑娘没受伤吧?” “左臂轻伤。”宁靖回答,“她重伤四人,已为其疗伤。四皇子安排的两人带着伍赟和伍槐安逃走了。” 穆飔可能会问年锦成,这是他必须知道的。 年锦成记下,轻叹一声,“我该走了。” 宁靖没说话,年锦成转身,就见苏凉房门打开,她走了出来。 已换过干净衣服,面色尚可,看到他就说,“你走吧,中午再来吃饭。” 年锦成愣住,“你不是说……”让我离你们远一点吗…… “不是一码事。如果穆飔问起,你就说,你的玉佩掉在这里了。”苏凉说。 “好。”年锦成立刻摘下贴身玉佩,往后院和前院中间的通道角落里一扔,完美演绎何为“无意间掉落”…… 当年锦成正准备从后院离开,就听到了苏凉的声音,“他怎么洗个碗都不会?” 年锦成:……果然,就知道会这样。 结果,苏凉话还没说完,“跟你一样。” 年锦成愣了一下。跟宁靖一样?难道宁靖起初刷碗也摔碎不少?瞬间感觉没那么尴尬了。 沐浴着晨光,年锦成回到了穆飔在县衙后面的住处,直接去见他。 穆飔正在用早膳,让长安添了一副碗筷,叫年锦成坐下一起吃。 明显心情不错。 “苏凉受伤了吗?”穆飔一开口就问。 年锦成答,“只左臂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 “果然厉害,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穆飔呵呵一笑,“被她重伤的四个需要多休养些日子,都死不了。” “那太好了。”年锦成正色道,“不知伍赟那边怎么样了?” 穆飔却含糊其辞,“暂时没什么进展。” 年锦成直觉事情有进展,但穆飔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年锦成知道,穆飔把他拉进这件事,是让他效劳,解决麻烦的,而不是要跟他合作分享功劳。 而截至目前,年锦成自认为并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真正帮穆飔突破僵局的是苏凉。 “你的伤如何了?”穆飔问。 “还好,多谢四皇子殿下关心。”年锦成说。 穆飔微笑,“你为我挡的箭,我不会忘记的。接下来你好好养伤,不要大意,过两日再去矿山那边接掌兵力,届时我也去矿山看看。到时候叫上苏凉,应该不会再有刺客了。” “是。”年锦成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苏凉说让他中午过去吃饭,他定就跟穆飔请示,稍后便离开县城往矿山去了。 “你吃好就回去歇着。跟苏凉的契约,我会兑现的。”穆飔说。 如此更让年锦成认为,伍赟那边一定有了重大进展,否则穆飔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提起兑现契约的事,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 是好事。年锦成也希望铁矿走私案能尽快破了。 …… 半晌,宁靖出门,买了些新鲜食材回来。 如今他不止烧火,已学会备菜。把要用的肉和菜都处理干净,切好,可以大大节省苏凉做饭的时间。 熬好骨汤,炒好菜,苏凉听到敲门声,便把准备好的面条下进了骨汤里。 宁靖打开门,年锦成站在外面,手中拎着两盒茗香楼的点心,“宁公子,冒昧打扰了。我的玉佩不见了,许是今早送苏姑娘回家时,落在了这边,能否进去找找?” 宁靖一言不发地转身。 年锦成跟着进门,回身把门关上,就闻到了厨房飘出的香气。 “端菜!”苏凉叫人。 年锦成放下点心,跟宁靖一起把做好的菜端到了堂屋里,在桌上摆好。 菜都热着,面也快好了。 苏凉煎了四个荷包蛋,盛出三碗面,浇上香浓的骨汤,切得细细的肉丝,脆嫩的青菜。 年锦成和宁靖过来端,苏凉叮嘱,“小心烫,谁摔了就没得吃。” 年锦成立刻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面端到了堂屋里。 苏凉摘了围裙,洗了手,过来落座,就听年锦成问了一句,“苏姑娘的伤不碍事吧?” “你晚会儿再问,就痊愈了。”苏凉说。 桌上放着一壶两杯,苏凉说她不喝酒,让宁靖和年锦成随意。酒是好酒,昨日穆飔让长安送来的。 巧的是,三人头上都是木簪,且都是出自某人之手,不过苏凉没注意到。 年锦成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宁靖面前,本想碰杯一起喝,宁靖却开始夹菜。 年锦成便自己喝了一杯,“多谢苏姑娘的款待。” 苏凉心想,偏不谢宁靖,因为就她是外人?嗬…… “某人说你今日二十岁生辰,祝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苏凉神色认真。 年锦成本来还在想,他生辰的事苏凉不可能知道,怎么会突然叫他来吃饭?原来是宁靖的意思。 “多谢苏姑娘。”年锦成举杯,一饮而尽,“以前我对你有误会,希望不要放在心上。” 苏凉摇头,“长寿面,趁热吃。” 年锦成不是第一次过生辰,但却是第一次有人专门给他做长寿面。 他尝了一口,只觉这是他吃过最美味最温暖的东西。 发现下面有两个荷包蛋,更是个惊喜。 宁靖见状却开口问,“为何我只有一个?” 苏凉无语,“人家是寿星,等你过生辰,我给你做十个!” 宁靖却直接把苏凉碗里的一个荷包蛋给夹走了…… 一个煎蛋的事,不值当苏凉计较,宁某人曾经还跟言雨争过红糖炖蛋。总之他从来不会让客人在吃食上比他更好就对了…… 年锦成以为苏凉要恼,却见她接着吃菜,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习惯了。 这让年锦成觉得有些惊奇。 宁靖不该这么幼稚,以前他曾说过“吃饭就只是为了不饿死”这种话。而苏凉绝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可两人在一块儿的相处模式,都表现出了他们在旁人面前没有的一面,且很自然。 “下午我们就回村里去了。”苏凉说,“初八出发去省城,他要考试。” 年锦成点头,“好。辛苦苏姑娘照顾他。” 苏凉挑眉,“乍听起来,他像是你儿子。” 年锦成:…… 宁靖蹙眉,把苏凉喜欢吃的那盘菜端到了自己面前,表示不满。 苏凉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话落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是想着他们或许想叙叙旧,她在旁边不方便。 年锦成开口问,“你们为何不假戏真做,当了夫妻?” 宁靖回答,“不想。” 年锦成正色道,“但我觉得,你们很合适。” 宁靖摇头,“合适做朋友。”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且我听说她喜欢你。”所以年锦成昨夜才会对宁靖说那样的话。他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儿,以为如今做兄妹,是打算再找机会正式成亲,毕竟先前那次实在太潦草了。 “没有的事。”宁靖再次否认。 年锦成叹气,“曾经我以为,世上没有女子能入你的眼,跟你一起生活。见到苏凉,我觉得她就是最适合你的人。你们都孑然一身,不必有什么顾虑。” “我从不认为人生在世一定要成亲生子,有一二知己,便足矣。”宁靖神色淡淡。 年锦成轻哼,“知己?那是因为如今你未娶她未嫁。你可以管得住自己不娶,你管得了人家不嫁人吗?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四皇子对她有心思。等她嫁给别人,哪有空理会你?给你做饭,就更不要想了。到时候你还有什么知己?” “你又没死。”宁靖说。 年锦成无语,“我也是要成亲的!待我成了亲,也没空理你!” 宁靖微微点头,“好,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年锦成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语重心长地对宁靖说,“不要因为那些事把自己封闭起来,人生短短数十年,你没了身份桎梏,便随心所欲地活。” “你管好自己吧。”宁靖说。 年锦成皱眉看着宁靖,“你若真不喜欢苏姑娘,我追求她,你也没意见吧?” 宁靖摇头,“她是我的义妹,也是我的徒弟,她的夫婿,我自是要把关的。我不会让她嫁进年家,面对你那位脑子有病的祖母,脑子有病的父亲,脑子有病的嫡母,和脑子有病的兄弟姐妹。你配不上她,趁早死心。” 年锦成脸色有点黑,“那邢玉笙呢?” “他太弱了。”宁靖评价,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年锦成瞬间扎心,“是啊,她可是你的徒弟,以你的眼光,谁能配得上?” “你有喜欢的人了?”宁靖反问。 年锦成摇头,“没有。” 他没打算追求苏凉,因为他觉得苏凉应该嫁给宁靖。方才那么说,只是激将法,然而没什么用。 “可以有。”宁靖神色淡淡,“你若不自己选,就会被人安排。” 年锦成面色微沉,提起另外一件事,“四妹对你心生执念,为了找到你,雇佣了燕云楼的杀手,你这边可遇到过麻烦?” 宁靖点头,“宁曜雇的。” “宁家,趁早除掉。”年锦成说,“四妹已经把她的雇佣任务撤了,我训斥过她,以后你们不会有任何关系。” 宁靖面色平静,“从来都没有。” 年锦成长叹一声。 敲门声响起,他立刻站起身,拿起桌上放的玉佩,“我走了。” 门开了,长安见门内站着年锦成,神色很是惊讶,“年将军怎么在这儿呢?” 年锦成举起手中的玉佩,“早上送苏姑娘回家,玉佩掉在这边,回来找。苏姑娘留我吃饭。” “可要钱了?”长安笑问。 年锦成摇头,“没有。她说承蒙四皇子殿下慷慨解囊,如今不缺钱了。” 长安替他主子感受到了暴击…… 长安是来请苏凉和宁靖今夜去赴宴的,穆飔要请客。 苏凉婉拒了,说他们过一会儿就回村里去。她有两个约好明日一早复诊的病人。 长安回去告诉穆飔,他也没再说什么。 …… 日暮时分,马车进了苏家村。 停在门口,苏凉掀开车帘,见大门虚掩着,便蹙了眉,“家里进贼了?” 下一刻,院中传出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凉妹妹,你可回来了!姐姐想死你了!” 070.那就是我妹夫了(一更) 再次听到燕十八的声音,苏凉很意外。 那次燕燧亲自前来杀宁靖,苏凉便认为燕十八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她还活着。 且听声音,一切如故。 门从里面开了,白小虎笑嘻嘻地看着苏凉,“苏凉姐姐你回来啦!阿九姐姐等半天了!” 阿九姐姐……苏凉眸光微眯,看到她放在原本的柴房里专门给病人用的床被搬出来,放在院中树下,一个人侧躺在上面,不是燕十八又是谁? 而白大娘就坐在旁边,端着碗,正笑呵呵地喂燕十八喝汤?! 柱子站在旁边,小手握拳,小脸认真地给燕十八捶腿?! 燕十八穿着苏凉的衣服,那张脸比起上次离开时瘦了一圈儿,轮廓柔和,乍看真真是温柔美丽又娇弱,完全跟“杀手”二字不沾边儿。 白大娘起身,看向苏凉,语重心长地说,“你姐姐受伤了,来投奔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以后有个姐姐在身边陪着,多好啊!” 苏凉这才看到,燕十八的腿不太自然,右臂也没有动。 宁靖把马车赶到后院再回来,白大娘已经带着两个孙子离开了。 燕十八伸着一只手,巴巴地看着苏凉,“凉妹妹,姐姐差点都见不到你了!” 苏凉走过去,发现燕十八的右臂和双腿都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按说她应该很疼,但完全看不出来。 “燕燧做的?”苏凉问。 燕十八冷哼,“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老贱货,竟然对我用毒!害得我被他打下悬崖,险些丢了性命!” 苏凉问出关键问题,“谁救了你?你怎么来的?” 伤成这样,别说用武功,根本是寸步难行。一定有人救她,把她送到这里来。 “是个很漂亮的小男人。”燕十八眸中浮起笑意。 她的描述让苏凉觉得怪怪的,“人呢?把你送到就走了?” 燕十八便有点气恼,“我再三挽留,他非要走,搞得跟我会把他吃了一样!” 苏凉语气凉凉,“你不是那么打算的么?” 燕十八笑了,冲着苏凉挤眉弄眼,“知我者,凉妹妹也。” “阿九是谁?”苏凉问。 燕十八笑意加深,“我跟他们说,我是你姐姐,我的名字叫苏九九。” 二九一十八,多么合理……苏凉简直醉了。 “燕燧来过吗?”燕十八问。 “死了。”苏凉说。 燕十八愣了一下,继而就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凉妹妹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是宁哥哥。”苏凉轻哼。 燕十八一脸恶寒,“什么宁哥哥,肉麻兮兮的,凉妹妹你跟我说人话!” 苏凉:……凉妹妹就不肉麻?宁哥哥就不是人话?极致双标有没有? “扳指呢?”燕十八问。 “在。你要,拿走。”苏凉说。 燕十八却摇头,“我都这样了,要它作甚?等我身体恢复如初再说。” “伤得这么重,你想恢复如初不容易。”苏凉说。 燕十八便抱住苏凉的胳膊晃啊晃,“所以我才来找凉妹妹,有你在,当然很容易!姐姐绝对相信你的医术!” 话落,燕十八把头靠在苏凉胳膊上蹭了蹭,“以后,姐姐只能靠你了,你若是抛弃我,我就哭给你看。” 苏凉额头跳了跳,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很难再有安静的日子过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是兄妹。” “我们还是姐妹呢,当然是姐妹更亲。” “我能为你改了姓,他能吗?” “以后姐姐陪着你,姓宁的若是敢欺负你,我剁了他!” “姐姐不会忘记,当初你说的,你喜欢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美男子顾泠,只要姐姐帮你找到他,你就跟我走。” “走遍天涯海角,姐姐也一定帮你找到姓顾的,带来给你好好玩玩儿!让姓宁的滚!” 房中的宁靖折断了本来正要雕刻的一块木头,视线透过窗户,看着往苏凉身上贴的某人,一刀扎穿了木块! …… 如果燕十八没受这么重的伤,行动自如,苏凉顶多请她吃顿饭,就让她离开。 但如今,这个曾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就瘫在苏凉家里,把她扔出去等于让她去死。 作为大夫,苏凉打算挑战一下自己,看能不能把燕十八给治好。 但,先要约法三章。 “叫我的名字,不要叫凉妹妹。” “好啊,凉妹妹。” “好好说话,不要这么做作。” “我跟别人说话都不这样的,只是喜欢凉妹妹,一见到你就变成这样了,我也很无奈呀!” “不要这么聒噪。” “凉妹妹你是不是嫌弃姐姐了?” 苏凉点头,“是!我一直都很嫌弃你,你看不出来吗?” 燕十八叹气,“没关系,我是姐姐,我不会介意的。” 苏凉:…… 宁靖并不欢迎燕十八,但也没赶她走。 于是,燕十八就住了下来。 苏凉制定了一个给她治疗的方案,不太容易,顺利的话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好。 “过几天我们要去省城,你在这边,我请白大娘过来照顾你,给她工钱。”苏凉说。 “宁靖去考试,凉妹妹你去做什么?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管吗?你去吧,我死了算了!”燕十八唉声叹气。 苏凉本来在考虑是不是留在家里,不跟宁靖去省城了,但看到燕十八这个样子,她决定,就要去!太聒噪了,她要出远门清静清静。 “这件事是早就定下的,我们顶多大半个月就回来了。”苏凉说。 燕十八见苏凉神色有些不耐,便放弃了,“好吧好吧,凉妹妹你开心就好。” “正好,你留下帮我看家。”苏凉说。 虽然燕十八暂时残了,但她唯一能用的左臂上有个发射毒针的暗器,对付个小毛贼不在话下。 正当苏凉这样想着,燕十八却抬起左臂对她说,“这个送你,带着防身。” 苏凉拒绝,“你留着吧。明日给你找个轮椅。” “凉妹妹对我真好。”燕十八一脸感动,“今夜凉妹妹只能选择陪我睡,或是跟他睡,你选谁?” 苏凉起身走了出去,“我选你的头。” “可以呀,拿去!”燕十八说着,苏凉已出门去了。 晚饭摆在了燕十八的屋里,宁靖收拾着碗碟,燕十八轻哼,“你听见了?她不喜欢你,你可不要打她主意!” 宁靖并不理会。 燕十八接着说,“配得上我妹妹的,少说得是传闻中的顾泠那样的,正好她也喜欢顾泠,那就是我妹夫了!等我把人找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071.提前出发(二更) 夜深了,苏凉端着热水走进燕十八的房间。 这里平素是接待病人的,放着宁靖自制的简易屏风,桌椅在外面,床在里面。 绕过屏风,就见燕十八睁着双眸躺在床上,安静,木然,毫无生气。 看到苏凉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启动了一个按钮,突然活了过来,开口婉转娇柔,“凉妹妹。” 苏凉蹙眉,“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不必如此浮夸。” 燕十八眸光闪了闪,笑意更浓了三分,“凉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都可以。” 苏凉摇头,“既然暂时不做杀手了,好好休息便是。” 燕十八眼眸渐渐幽深,“你第一次救我,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若杀了燕燧,对你们有好处。这一次,图什么?” 苏凉闻言,拧着手中的帕子,想了想说,“我们虽然曾有矛盾,但没有仇怨。你杀了我朋友言雨的兄长,但那人死了没什么不好。我是个大夫,伤者上门,与我无冤无仇,我自是要救的,诊金也会收。” 燕十八却轻哼了一声,“大夫?跟你无冤无仇就救?那若是十恶不赦的人,只是没有得罪过你,你也救吗?” 苏凉很淡定地点头,“可以救。我正在积累医术经验,先把人治好,确定是恶棍,再试验一下我设想过的很多种死法,替天行道,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燕十八完全没想到苏凉的答案会这么奇葩,当即面色一僵,眼神都戒备起来,“难道,那是你打算对我做的事?” 苏凉冷笑,“猜到了?晚了。自投罗网,有本事你跑啊?” 燕十八一脸见鬼的表情,“你……我真是看错你了!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暗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好怕啊!”苏凉说着,把抖开的热帕子拍到了燕十八的脸上,胡乱地抹了几下,吐槽道,“脏死了。” “凉妹妹你真没意思,怎么不接着演?我还想等那姓宁的小白脸儿冲过来救你,给他一针呢!”燕十八语气很随意,但在被子遮住的地方,她摸着暗器的左手猛地松开了。 苏凉在洗帕子,燕十八对着她抛媚眼儿,“凉妹妹,我在你心里竟然都不配十恶不赦,真是好没成就感啊!” 苏凉神色淡淡,“你原先只是个工具人罢了。难道你当杀手是因为天生是个杀人狂吗?” 燕十八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我当杀手,是因为我爹是杀手,我出生在杀手堆里,被周围所有人教导要当杀手。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苏凉说。 燕十八突然笑了,“凉妹妹,你该不会是想拯救我吧?你没这么无聊吧?真当自己菩萨转世了?” 苏凉停手,蹙眉看着燕十八,“你有病啊?若你不是重伤走不了,你以为我会让你住下?叫我妹妹叫多了,随便起个破名字,真当你是我姐了?你没这么天真吧?我把你治好,你付钱,走人。就这么简单,不乐意现在就滚!” 隔壁的宁靖,听到苏凉最后一个字,唇角清浅的弧度一闪而逝。 “你要多少钱?”燕十八看着苏凉问。 苏凉冷哼,“全部。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么贪?”燕十八面露嘲讽。 苏凉看都没看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但凡好意,你都觉得是别有居心。你觉得自己不配被人真心相待,何必那么做作地跟我亲近?我对你好一点你是倒先受不了了,觉得我另有所图。我就要你全部财产,你不答应给,我现在扔你出去,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我!不!答!应!你扔啊!”燕十八看着苏凉脱口而出。 苏凉把帕子扔回水盆里,转身抱起燕十八往外走,“宁靖,开门送客!” 宁靖的房门应声开了,他径直走过去,把门栓拉开。 苏凉将燕十八抱出去,也没扔,俯身放在了门外。 乌云遮月,寒意深重。 燕十八冰冷的眸子看着苏凉,面上浮现一抹轻嘲,“你不是大夫吗?这就是你对待病人的方式?” “我是大夫,但不治不知好歹的神经病。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可能对你真好心?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苏凉话落,转身进门,从里面把门栓插上。 “回去睡吧,不必理会。”苏凉对宁靖说,“她要拿命跟我赌,我奉陪。” 一门之隔,燕十八把苏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面色倏然阴沉下去。 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闭上眼睛,靠墙坐着,微不可闻地自语,“你没道理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假的……” 不知过去多久,燕十八觉得浑身冰凉,意识也渐渐模糊了,昏迷过去之前,喃喃道,“混蛋……真不管我了……” …… 夜深了。 苏凉仍在看书,听到敲门声。 “她会冻死。”宁靖说。 苏凉有点心烦,“我要把她带回来,她不会觉得我是心善,只会觉得我是想利用她达成什么目的。她因为过去的经历不相信任何人,难道还要我哄着她求着她吗?我没那么多闲工夫,也没那么圣母。” “你刚送她出去,她印堂发黑,可能活不过今夜。你若是可以接受明日为她收尸,就随你。”宁靖话落,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凉合上书,面无表情地开门往外走。 大门外的燕十八在冷风中缩成一团,都快冻僵了。 苏凉把她带回来,炭盆挪到床边,弄来热水给她烫手,见她脸上恢复血色,才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却见她脸色越来越红。 一摸,发烧了。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苏凉叫宁靖给她拿酒来,又配了药让他去熬。 “等她好了,立刻赶走,且要给她一张纸,上面写上‘一刀两断,谁再反悔谁是狗’!”苏凉没好气地说,“我稍后就写!” 一番折腾,等燕十八烧退了,天都快亮了。 苏凉给她灌了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又问宁靖要了木板和绳子来,把燕十八受伤的手臂和小腿都固定住。 早饭后,苏凉去找白大娘,问她接下来是否能帮忙照顾燕十八,直到他们从省城回来。 入冬了,地里没什么活儿,白大娘一口答应,说让苏凉放心陪着宁靖去考试,她一定把燕十八照顾好。 “不是说初八走吗?”白大娘问。还有几天呢。 苏凉笑笑,“我们打算提前上路,免得路上太赶。今天我给她配药,若是弄好了,今日就走,没弄好就明日,走之前我再去请大娘来。到时候家里也劳烦大娘帮忙照看着。” “是该早点出发,先到省城住几日,免得宁公子水土不服影响了考试。”白大娘说。 苏凉给了白大娘一百两银票,但交代不要给燕十八开小灶,白家吃什么,给她吃什么,不吃就让她饿着。 这一百两是保证每天有一顿肉。但一定得是白家人都跟她一起吃同样的饭菜,不要让燕十八知道苏凉给过钱。 “她性子怪,又享受惯了,大娘千万不要惯着她。”苏凉说。 白大娘有点懵,“这……她不是你姐姐吗?你们俩……”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苏凉叹气,“她在外面学坏了,得好好磨磨性子。总之大娘听我的。你只是来帮忙,她若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该骂就骂,千万别客气。” 白大娘拿了钱,回家路上,思来想去,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苏凉肯定是没错的,那就是燕十八有错! 但白大娘当然是不会骂燕十八的,只是肯定不能像昨日苏凉回来之前,听燕十八说她是苏凉的姐姐,白大娘便主动去照顾她,喂她吃饭,听她使唤。 宁靖到县城去了一趟,又买了些药材回来。 苏凉关起门来忙活半天,配好了给燕十八疗伤的药膏,以及接下来口服的药材,一包一包装好,直接熬药就行。 苏凉又请来白大娘,给她示范了一下药膏怎么用,一天几次,以及熬药注意什么。 宁靖路过镇上,被胡二的随从见到,等他从县城回来的时候,胡二就在等着了。 苏凉定制的大马车做好了,宁靖直接换了车赶回来,另外请胡二找人做个轮椅,做好之后送到苏家村来。 胡二满口应下,说没问题。 出行计划是早就有的,只是昨夜燕十八闹了那一出之后,苏凉决定提前走,宁靖没意见。 苏凉最终出于医者本性没有见死不救,但不想再理会燕十八。她或许有悲惨经历,才导致心理有问题,缺爱却不肯相信任何人。 燕十八上赶着来找苏凉,苏凉想着或许可以做朋友,对燕十八好一点,她却开始疑神疑鬼。 苏凉不欠她的。别说没空,便是有空,也不可能哄着她。 把该做的都做好之后,苏凉就跟宁靖各自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了。 白大娘带着两个孙子过来送别,叮嘱他们路上千万小心。 “苏凉姐姐,你们还回来吗?”白小虎有点闷闷的,因为白老头说等宁靖考中举人,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苏凉轻笑着揉了揉白小虎的脑袋,“我们会回来过年的。” “真的?”白小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柱子挤过来,“苏凉姐姐,你也摸摸我的头。” 苏凉忍俊不禁,又揉了揉柱子的小脑袋,“长高了,好好锻炼,姐姐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白大娘见宁靖独自站在旁边,就让两个孙子去跟宁靖告别。 两个孩子立刻放开苏凉,扑过去一边一个抱住了宁靖的腿,说的话却是: “宁大哥,你要保护好苏凉姐姐哦!” “宁大哥,我会想苏凉姐姐的,你要早点带她回来!” 宁靖轻轻颔首,“好。” 苏凉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白大娘,“这是留给阿九的信,等她醒了,给她看。” 白大娘连忙接过去,“好好好,天色不早了,你们快走吧!不用记挂家里,我会照顾好你姐姐。” 宁靖赶车,苏凉坐了上去。马车缓缓地过了桥,往村口驶去。 苏柏得知他们要走,追了过来,先是询问他们是否还回来,又叮嘱宁靖一定要照顾好苏凉,出门在外千万小心。 白大娘目送马车离开后,拿着信回到苏凉家,进了燕十八的房间。 见她还睡着,把信放在床头,然后看着桌上的膏药和包起来的药材,又小声念着回想了一遍苏凉交代的事,怕自己忘了,理顺之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白大娘刚走,床上的燕十八就睁开了眼睛。 “说得那么狠,不还是装的。”燕十八轻哼,“安排得这么妥帖,那丫头不会以为我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人吧?” 微微偏头,看到枕边的信,燕十八拿起来,用牙咬住一头,单手撕开,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 展开那张纸,定睛一看,最上面写了一行字,“等你能走了”。 燕十八蹙眉,中间全是空的,她往下看,最后一行,写着“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整整十八个“滚”字。 燕十八死死盯着,先是冷哼道,“欲擒故纵的伎俩。” 而后沉默片刻,彻底失去冷静,怒吼道,“啊啊啊啊啊!死丫头,你给我回来!” 072.漂亮的和尚(一更) 一天下来安排好燕十八,准备出行,忙忙碌碌,等马车到飞雁镇上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昨夜几乎没合眼,苏凉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声怒骂,“死秃驴!竟敢偷钱!来人啊,抓小偷了!” 她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往外看。 前面吵吵嚷嚷,她一眼就看到了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布衣和尚背对着苏凉,看不到容貌。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揪着和尚的衣领,身后站着一个眼神躲闪的年轻妇人。 “和尚还偷盗?假和尚吧!” “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我看是花和尚!” “报官!” …… 本来跟宁靖和苏凉无关,但“和尚当街偷钱”这种奇事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把路给堵了。 他们今日才换的大马车,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苏凉想着那就等等,人一会儿就散了,却见大汉推搡着和尚,他转过身来。看到他的样貌,苏凉都怔了一瞬。 说“细皮嫩肉”丝毫不夸张。 十八九岁年纪,清瘦白皙,五官精致,哪怕顶着颗光头,一身粗布僧袍,也当得起“美人”之称。而他被人指指点点羞辱谩骂,并不辩解,只双手合十,低声念经。 这一幕颇有戏剧性。 虔诚的小和尚和周围喧嚣的人群仿佛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但苏凉不清楚事情原委,不知道偷钱是真是假,也没打算插手。 正要放下车帘,就听宁靖开口,“他印堂发黑。” 苏凉:…… 倒也不必问“你怎么知道和尚不是要杀人”这种话,因为此刻无从得知。 而苏凉正式承诺过宁靖,为他“做事”。 触发任务的“按钮”,就是宁靖口中说出的“印堂发黑”。 念经的和尚被大汉推倒在地,许多人围上去踩踏。 而他不反抗也不逃走,有可能会被当街打死。 毕竟,法不责众。那大汉怕是故意如此,激起众怒后,大家一起动手,若和尚死了,他便可以推诿责任。 苏凉跳下马车,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住手!” 没有人听。 她神色无奈,拔了一把刀出来,几个闪身到了大汉身旁,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都住手!”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苏凉是怎么出现的,仿佛从天而降。 安静片刻后,立刻有人指责苏凉,“你干什么?这个假和尚偷钱,你跟他是同伙?还是看他好看想跟他怎么着啊?” 这话一出,一片哄笑。 苏凉看过去,开口的是个样貌丑陋,脸上长了颗大痦子的男人。那般言语,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会如此“正义”,是嫉妒和尚美貌。 和尚脸上被踩了一脚,衣服也被扯破了。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苏凉,眸光平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苏凉并没给和尚机会说别的,冷声问那大汉,“你说他偷钱,有何证据?” 大汉被刀架着脖子,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但依旧昂着头,“他偷我媳妇儿的钱!我媳妇儿说的!” 躲在角落的年轻妇人见众人看向她,喏喏道,“我在买馒头,那和尚偷了我的钱。” 和尚闻言,叹了一口气。 “卖馒头的呢?可看到了什么?”苏凉问。 一个老头被人推出来,却连连摆手,说他什么都没看见。 “你偷了她的钱?”苏凉问那和尚。 和尚不答,又敛眸念起了经。 “你们挡了我的路,现在都散了。和尚偷钱,你去报官。”苏凉冷声说。 碍于那把刀,大汉连忙点头,“我这就抓他去县衙!” 苏凉收刀,冷声道,“新来的县令穆大人英明神武,铁面无私,绝对不会放过坏人,更不会诬赖好人!不会听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一定会查清真相!” 苏凉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那妇人说的。她瑟缩了一下,抓住大汉的胳膊,哀求道,“相公,就三文钱,算了吧。” 大汉却眉眼一横,“不能算了!三文不是钱?” “走,去县衙。”苏凉早看出那个妇人神色不对,可能是说谎。 妇人却慌了神,死死拉住大汉,“不……不能去!” 偷三文钱,就算到官府,也不会受太大罪,打板子关几天就放了。 但乾国律法对于诬告罪的处罚要严重得多。 大汉也终于察觉不对劲,瞪眼看着妇人,“他到底偷没偷?” 妇人哭着说,“我在买馒头,见他来化缘,给了他一个……婆婆说馒头少一个,我怕相公打我……” 卖馒头的这会儿才敢说实话,“小和尚是来跟我化缘的!我赶他走,那小娘子好心把买的馒头给了他一个。谁知道没过一会儿,她又就带着人回来,诬赖小和尚偷了她的钱!”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好心想帮他……”妇人跌坐在地,哭得满脸是泪。 局势扭转。 方才辱骂和尚的那些人立刻调转矛头,开始对大汉夫妇指指点点。 大汉眼睛瞪着像铜铃,把妇人拽起来,厚厚的巴掌扇了过去,“我就知道!你这贱人不安分,看他长得好看就想勾引他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偷看隔壁的小白脸?” “施主,不怪这位女施主,都是小僧的错。”和尚终于说了一句除“阿弥陀佛”之外的话,却是替那妇人解围。 “好啊你们!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大汉怒意更盛。 “别火上浇油了,走!”苏凉冷眼看着和尚。 和尚确实长得很美,那妇人怕是一时迷了眼做好人,施舍给和尚一个馒头,以为回家能蒙混过去。 而她后面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用软弱解释,但从结果看就是恶毒的。自己一有麻烦,就推无辜之人背黑锅。明知道她那男人脾气暴躁下手狠,眼看着那和尚挨打都一声不吭。 可怜又可恨。 和尚长叹一声,跟在苏凉身后走出人群。 大汉拖着妇人,也走了。 街上秩序恢复了,苏凉到马车旁边,见宁靖点头,知道和尚的危险没了,便转身看向他,“不用谢,你可以走了。” 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你方才那样做,会害了那位女施主。她帮我本是好心。” 苏凉简直醉了,“我救了你,倒成我的错了?” 和尚摇头叹气,“一切都是小僧的错。” 昨夜的燕十八,今日的和尚,都让苏凉十分无语,懒得再理会,便准备上车走。 “苏姑娘!苏凉姑娘!” 胡二的随从小六穿过人群跑来,“这是二爷给两位准备的礼物!” 苏凉接过包袱,里面是两件皮毛大氅。小六说他家大爷做皮毛生意,这是他们家老夫人专门送的,感谢苏凉给胡二医治。 见苏凉收下,小六便跑走了。 她正要上车,就听和尚问,“女施主可是苏家村的苏凉姑娘?” 苏凉回头,“是,有何贵干?” “小僧昨日送了一位燕施主去找苏施主,不知苏施主可见到她?她身体无碍吧?”和尚问。 苏凉眸光微凝。她问过燕十八是谁救了她,燕十八当时说,“是个很漂亮的小男人”…… 苏凉没想到,竟然是个和尚。漂亮是不假,但性格跟燕十八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谁都不信的神经病,一个看谁都是好人的圣母病。 “她在苏家村,你可以自己去看。”苏凉话落就上了车。 “小僧还要赶路回寺里,就不去打扰燕施主了。”和尚微微摇头,“告辞。” 和尚跟马车擦肩而过,苏凉问宁靖,“你觉得他知道燕十八是满手鲜血的杀手吗?” 宁靖神色平静,“即便知道,他也会救。” …… 到县城的时候,天已黑透了。 苏凉和宁靖简单吃了晚饭,收拾一下就睡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宁靖赶着马车,带着苏凉,出了北安县城,朝位于东南方向的省城去了。 …… 穆飔一早派了长安到苏家村去请苏凉。 上次去矿山,途中遭遇大雨刺杀,没能去成。 年锦成今日到矿山查看情况,到时就留在那边了,穆飔一起去,说好再叫上苏凉。 只是穆飔和年锦成到了飞雁镇上,以为苏凉很快就来,却见长安一个人回来了。 “主子,宁公子和苏姑娘昨日就离开了苏家村,到省城去了!”长安禀报。 穆飔皱眉,“不是说的初八走?” 年锦成也觉得奇怪。本想着再找个时间暗中去跟宁靖喝酒,没想到他们提前走了。 “属下也不知道为何。”长安说,“不过苏姑娘家里有人。是个自称她姐姐,名叫苏九九的姑娘,受伤不轻,苏姑娘拜托了邻居照顾她。” 穆飔觉得莫名其妙。苏凉有没有姐姐他当然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苏九九?而且既然是受伤来找苏凉,苏凉怎么不自己照顾,反而提前走了? “既然走了,就算了,反正过段时间就回来了。”穆飔说,“查一下那个苏九九是什么来历。” 073.捡了个娃(二更) 原本晴朗的天气,在队伍离开飞雁镇后,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长安想起上次那场刺杀,劝穆飔取消今日去矿山的行程。 年锦成抬头看看天,“殿下,改日再去吧。微臣护送殿下回城。” “是啊主子。若是下了大雨,到矿山也看不到劳工干活。”长安说。 “罢了,回去。”穆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年锦成下令队伍转头回县城。 刚回到飞雁镇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逆着风,马匹艰难前行,马车也挡不住雨。 年锦成便下令停在了飞雁酒楼外,护送穆飔进去避雨,等雨势小一些再走。 掌柜的毕恭毕敬请他们到了二楼雅间,送上热水帕子,热茶点心。 窗户关着,外面风声呼啸。 穆飔擦了把脸,叹道,“这见鬼的天气!” 年锦成给穆飔倒了一杯热茶,已临近正午,问穆飔是否就在这里用饭。 叫了掌柜来,他极力推荐两道招牌的药膳,说其中一道鸡汤是用本地一株古梨树上结的梨子做出来味道最好。那梨树上月失火烧了,飞雁酒楼当初买下的梨子,仅剩两个。 这是掌柜最近的营销策略,对许多客人都说剩两个梨。 但他当然不敢欺骗穆飔和年锦成。从苏凉那里买的梨,的确还剩下两个,保存完好,本是要等东家来做了吃的,但东家说今年不来了。 穆飔点了几个菜,包括那两道药膳。 “苏凉和宁靖应该是今天一早从县城走的,这会儿不会走太远,怕也会遇到这场雨。”穆飔说。 年锦成早想到了。但他是不能在穆飔面前主动提起那两个人的,要避嫌。 “苏九九……”穆飔若有所思,“苏凉的武功跟谁学的?她把刘小月送到哪里去了?这个苏九九又是谁?” 年锦成不接话。他只知道,苏凉的武功,是宁靖教的,但不全是。 “若不是她几次帮我,我都要怀疑,她是有人假借苏凉的身份,安插到我身边的细作了。”穆飔轻哼。 年锦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客观评价穆飔的猜测并不算想太多,以他的身份的确应该谨慎对待靠近的每个人。 但年锦成很想说,穆飔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本来穆飔对于镇上这家酒楼的菜并没有什么期待,但端进来的时候,香气四溢,喝了一口雪梨鸡汤,发现掌柜的并未夸大其词,真真是美味。 另外一道药膳也很不错,且都很适合这风雨交加的天气。 穆飔让长安去找掌柜,要把药膳方子买下来,又让问清楚那棵古梨树在哪里,打算明年派人过来买了果子运回京城。他认为掌柜关于梨树失火的故事是编造的。 穆飔的母妃做的一手好菜,凭此一直颇得圣心。穆飔在外遇到好吃的,总会弄来菜方子带回去。 长安回来,药膳方子没买到,掌柜的说他不能做主,得请示东家。至于那梨树,是真失火了,就在苏家村,不信可以去看。 “苏家村?”穆飔愣了一下。 长安笑着说,“我再三追问,掌柜承认,药膳方子是从苏家村一位姑娘手中买的。一定是我们认识的那位苏姑娘。” “我怎么不知道苏远舟家里还有祖传的药膳方子?”穆飔觉得奇怪,“苏凉到底哪里学来的?” “苏姑娘颇擅厨艺,未必是祖传的,兴许就是自己试着做的。”年锦成说。 穆飔点头,笑着说,“也是。我母妃若是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年锦成怎么听不出穆飔对苏凉的探究和兴趣?只怪某人,都拜过堂了,做什么兄妹?搞得别的男人以为他们有机会。 …… 却说苏凉和宁靖,发现天气变化时,正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若是掉头回城里,可能会出现在暴风雨中艰难回去之后雨就停了。 于是宁靖便赶车加速往前走,打算找个地方避雨。 风越来越大,雨点开始往下砸的时候,苏凉远远看到前方有个房子。 赶车靠近,发现是个废弃的破庙,里面有人。 宁靖赶着车进了破墙围着的院子,苏凉掀开车帘,看到里面有四个坐在一起烤火的男人齐刷刷看着她,虽然表情控制住了,但其中两个忍不住在咽口水…… 苏凉收回视线,下了车,跟宁靖一起拿油布把马车遮起来。里面的书都是她的宝贝,可不能淋湿了。马被拴在屋檐下的柱子上。 雨下大了,苏凉跟宁靖一起走进去,四个男人之一开口,“两位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来烤火。” 苏凉却看到角落还有个人,或者说,一颗光头…… “两位施主,又见面了。”昨日在镇上遇到的漂亮和尚见到苏凉和宁靖出现,也有些讶异,站起身来,双手合十。 苏凉不想理会那四个看着不善的男人,便走向了和尚,“不知怎么称呼?” “小僧法号澄云。”和尚说着,俯身整理地上的干草,让宁靖和苏凉坐。 “谢了。”苏凉见澄云穿着昨日的僧袍,衣服都破了,身旁就一个水囊,和一个布袋子,里面露出半个干了的馒头,大概也是化缘来的。 苏凉坐下,宁靖坐在她旁边,看着外面的车和马。 另外一伙人,也盯着他们的车和马,不时低头说话。 “你知道你救的那位叫什么名字吗?”苏凉问澄云。 澄云点头,“那位女施主说,她姓燕,名九九。” 苏凉心想,但凡知道燕十八名号的,都能把这两个名字联系起来,但这傻和尚明显不知道。 “你从哪里救的她?没有钱,怎么送她去苏家村的?”苏凉问。 澄云说他本是奉师命到京城护国寺去给师叔送经书的,身上有些盘缠,途径一座山崖下面,看到了重伤昏迷的“燕九九”,本想把她安置在医馆,但她一定要让澄云把她送来苏家村找妹妹,不然就寻死觅活的…… 苏凉听到这里,都能想象到燕十八为了达到目的,是怎么折磨这个和尚的。 澄云轻叹,“到飞雁镇后,盘缠就花光了。不过好在小僧把燕施主送回了家,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 苏凉很想说,那不是她家,是我家……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宁靖低声说,“他们要杀了我,抢了你和马车里的财物。” 苏凉想宁靖应该看出那四个人其中一个印堂发黑了。 不过对方没动,两人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宁靖从车里拿了果子点心,还有早饭没吃完带过来的萝卜丝饼。 “这是素的。”苏凉把饼递给澄云。 澄云推辞,说他有吃的。 苏凉坚持,澄云还是接过去了,虽然凉了,但依旧很美味,又吃了两个果子。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明明是正午,天黑得像是傍晚。 宁靖也生了火,苏凉拿了一本书来,自顾自地看。 澄云见苏凉看的医书,询问得知她是大夫,表达了钦佩之意,一副他相信苏凉一定是个慈悲为怀的大善人的样子。 只是不久之后,澄云就被打脸了…… 那四人终于按捺不住,其中一个开口跟苏凉和宁靖讨吃的,态度倒是客气,说出门在外互相帮忙,相逢即有缘之类的话。 宁靖说,他们带的东西不够吃。 那四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发难的理由,其中两个起身就往马车旁边走,说要看看宁靖是不是在撒谎。 澄云低声说,“两位施主若是有食物,分给他们一些吧。” 苏凉早见识过这和尚的性子,闻言一点儿也不生气,只静静把书合上,交给澄云,“帮我保管一下。”然后就站起身往外走。 很快,被人拦住了。 “姑娘是跟那小白脸儿私奔的吧?哥哥告诉你,那小白脸儿最靠不住了,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不如哥哥送你回家去?” “不想回家,跟了哥哥也行!” 澄云看着调戏苏凉的两个男人,面色一肃,连忙跑过来,苏凉一把推开要保护她的澄云,“看好我的书!”话落一脚踢向了正要伸手过来抓他的男人。 与此同时,宁靖拦住了要抢马车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拧断了他们的手腕。 杀猪般的惨叫声在破庙中此起彼伏。 抱着苏凉的医书站在角落里的澄云神色震惊,想起昨日苏凉当街持刀制止那个大汉的情景,才意识到他对她有极深的误会。她可能真是大夫,那也是一个凶残的大夫…… 苏凉把两个男人放倒在地,走到他们原来坐的位置旁边,有个麻袋。 打开一看,里面塞了许多破布,包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双眸紧闭。 苏凉赶紧把孩子抱出来,探了鼻息,还活着,稍松了一口气。 宁靖又进来,见到苏凉抱着个孩子,怔了一瞬。 苏凉叹气,“真是好日子,捡了个娃。” 074.小孩子真奇怪(一更) “孩子哪来的?”苏凉的刀尖距离地上男人的眼睛只有半寸。 澄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过来,“苏施主,让小僧跟他谈谈吧。” “好啊。”苏凉点头,“那边还有三个,你去谈。” 澄云当真过去了。 苏凉的刀晃了晃,贼首脸色煞白,高声说,“那孩子……是我们买来的!不知道谁家的!” “买孩子作甚?你不孕不育?”苏凉冷声问。 “买来再转手卖掉,能赚一笔!”贼首声音都在抖。 人贩子?苏凉面色更冷,“谁要买这个孩子?” 她以为这个世界的人贩子多是拐卖女孩,卖进青楼,或是卖掉当丫鬟。 生不出儿子传宗接代的,都会过继本家的侄儿。就算找别人孩子冒充自己的,那也得是一岁以下的。 且那孩子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锦缎衣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不像是出自寻常人家。 “没……还没找到买家……”贼首说。 “是么?”苏凉话音未落,尖刀突然离开了贼首的眼睛,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因为苏凉的刀贯穿他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澄云闻声看过来,神色震惊,“苏施主,有话好好说!” “希望你能在我把他身上戳满血洞之前让那三个开口交代。”苏凉冷哼。对待人贩子,有什么好客气的? 澄云叹气,看着那三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做了错事,趁早悔改,小僧可以请苏施主饶你们一条生路。” 三人面面相觑,又都看向他们的老大。 苏凉拔刀,刺穿了他的另外一只手。 三人都缩了下脖子,但仍是没开口。 澄云接着劝,说那个孩子的父母此时定然心急如焚之类的。 孩子被苏凉放在角落里,宁靖坐在旁边看着。 突然看到孩子睫毛颤了颤,宁靖开口叫苏凉。 苏凉放下刀过去,那孩子正好醒过来。 他看了看宁靖,又看了看苏凉,乌溜溜的眼睛浮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娘……我要娘……呜呜呜……” 苏凉对宁靖说,“你哄哄他。” 宁靖摇头,“不会。” 苏凉蹲下,拉住孩子的小手,微笑,“别怕,我是好人。” 话落感觉怪怪的,说自己是好人的一般都是坏人…… 孩子哭得更凶了,“娘……” 苏凉抱起孩子,放到宁靖怀中,“你想办法,让他别哭了。”话落回去拔了地上的刀,撇开贼首,走向正被澄云劝说的三人。 “让开。”苏凉冷声说,“他们以为老大顶着,自己没事,不可能理你。” “苏施主,不要造杀孽啊!”澄云连忙说。 苏凉点头,“好,我不让他们死,让他们生不如死,就不算造杀孽,是替天行道。” 澄云想说什么,发现竟无言以对。 而苏凉已选出了胆子最小的那个,“我想问什么,你知道。说,或者跟那人一样变成残废!” “我说……”这人知道苏凉动真格的,很快就交代了,说那孩子是四大商之一李家家主的孙子。 苏凉听言雨说过,乾国四大商,万李宁言,分别做粮食、陶瓷、茶叶、丝绸生意。 苏凉认识宁靖和言雨,对万家和李家一无所知。 那人便讲起,李家三爷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不少,但全都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 四年前李家三爷为了新欢休妻,当时闹得很大,因为被他休掉的正妻是万家大小姐。 也有传闻说,是万小姐早就无法忍受丈夫的风流性子,但碍于两家的面子和生意上的合作熬了几年。 一个想休,一个想走,两人很快一刀两断,万小姐前脚回了娘家,李三爷后脚迎娶新妇。 而这两人的恩怨情仇,最被人津津乐道之处在于,万小姐回到娘家之后没几天,就招婿上门又成亲了!她跟李三爷各自二婚的喜日子,都选在了同一天! 因此许多人说万小姐也不安分,背地里早有相好的。 八个月之后,万小姐生了个儿子,又过了一个多月,李三爷的继室生了个闺女。 万家说,万小姐是早产。 但很多人说,那儿子就是李三爷的。 “三爷这几年不断纳妾,女儿一个接一个地生,就是没儿子。找了大师算命,说他命中有一子。三爷觉得大师的意思是前夫人生的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便要抢回去,但万家根本不让他进门。” 苏凉简直是醉了,“那个娃,就是李家要跟万家抢的?” 那人点头,“三爷知道万家丢了孩子一定会到李家找,让我们先带着孩子送去平北城四小姐的婆家,让她照顾着,再想办法带回去。” 苏凉知道平北城,是她和宁靖此行的目的地。 “你们,是李家的人?”苏凉冷声问。说到后面露馅儿了,开始叫“三爷”、“四小姐”,外人不会这么叫。 那人面色一僵,默认了。 他们之所以一开始死不承认,是怕事情闹大,无法收场,因为他们的任务最重要的就是保密。 四人外出办事,一路上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得手,放松下来,适逢大雨,碰上了美貌少女苏凉,看着苏凉和宁靖都很柔弱的样子,色心和贪欲让他们起了歹意,却没想到前面费了那么多功夫,会栽在这里。 “两位,那孩子本就是李家的种!我们只是让他回去认祖归宗!不是要害他!你们只要放了我们,不管想要多少钱,三爷一定会给的!” 地上那个被苏凉弄残的老大咬牙切齿。他武功最高,但显然并不是最有脑子那个。 被苏凉选中,看似最胆小的,其实是最精明的,知道如何自保。 “可以。”苏凉爽快点头,“你们回去找李三,让他拿钱赎人。一个月之后,浔阳城。” 那伙人没想到原本正义凛然的苏凉突然变脸成了绑匪,便问她要多少钱。 “十万两吧。”苏凉对于那些大商贾的财产没什么概念,随口说了个数目。 看那三人脸色,显然在李家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为何去浔阳城?”有个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问得好。”苏凉微笑,“你们连他都不认识?再看看?” 四个人都看向了苏凉手指的方向,宁靖正蹙眉抱着那个哭闹的孩子,身子僵硬,机械式地拍着那孩子的背。 “他是宁氏唯一的嫡出公子,宁靖。”苏凉说。 “宁家七公子,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有个人脱口而出。 苏凉点头,“那是权宜之计。没了宁靖,宁家还能姓宁吗?我是宁家大公子宁曜派来接七公子回家的,怕路上出什么意外,所以假扮成了兄妹。” “是听说宁七公子在北安县考科举,还得了案首。”有个人说。 苏凉再次点头,“看来你们都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劝说七公子肯跟我回去,我先护送他到平北城考试,之后就回浔阳城。李宁两家生意上也有不少来往,我们不会伤害那孩子的,要钱只是看看李三爷的诚意。我家主子宁大公子会在浔阳城恭候李三爷,到时候他不来,我们宁家只能跟万家谈了。” 话落,苏凉把那四人都给扔了出去,让他们赶紧滚。 四人互相搀扶着走进雨中。 “那个真是宁七?” “肯定是!他之前就在北安县!不然不会这么巧!” “宁曜手下那个女人,太厉害了!” “不然他一个庶出的杂种怎么会成宁家的话事人?” “快回去禀报三爷!是浔阳宁家的人抓走了小少爷,要挟李家!” …… 破庙里,宁靖依旧没能哄住那个小孩子,苏凉忘了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澄云也去哄,宁靖连忙把孩子交给了他。 “让他摸摸你的光头。”苏凉提议。 澄云便低了头去,抓住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上。 孩子摸了两下,眨了眨眼睛,果然不哭了…… “澄云,你送他回万家吧。”苏凉说。 澄云立刻摇头,“小僧独自一人风餐露宿都无妨,但他太小了,不行的。” “我给你钱,就不用风餐露宿了。”苏凉拿出两张银票,“你会武功吗?” 澄云点头,“会。” 苏凉轻哼,“昨日被人当街殴打,都不还手?” “师父教诲,武功是用来助人的,不可伤人。昨日的事,苏施主不插手的话,那些人打我一顿便罢了,那位女施主也会没事。”澄云正色道。 苏凉不想再跟澄云掰扯昨天的是非,“那正好,你就帮帮这可怜的宝宝,送他回他娘身边去。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好他的。” 他既然能送燕十八,就说明他本来要做的事并不着急。 说着苏凉让澄云把孩子交给宁靖,她要试试他的武功怎么样。 “我来。”宁靖显然有点怕那个小哭包,闻言站起身,表示他跟澄云打,让苏凉抱娃。 于是,苏凉就把孩子抱了过来,轻轻晃着,给他唱儿歌。 孩子感受到了苏凉的善意,抽抽搭搭,不哭了,还往她脸上贴。 “叫姑姑。”苏凉轻笑。 “姑姑……”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她。 “真乖。”苏凉给孩子擦干眼泪,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正儿……”孩子回答。 那边宁靖和澄云交上手,两人都没用武器。 澄云的招式乍看很温和,但颇为精妙。 过了几十招,也没分胜负。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正儿交给你肯定没问题。”苏凉抓起正儿的小手对着宁靖和澄云挥了挥。 宁靖看着不久之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子这会儿笑眯眯地看着他,便抬手,对着正儿挥了两下,又觉得怪怪的,默默放下了。 “苏施主跟那几人说的……”澄云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这孩子未必是李家血脉,但一定是他娘亲生的,应该送回万家去。若那姓李的用滴血认亲或是别的什么方法,发现这不是他的儿子,到时候肯定不会再把孩子好好送回去,未必不会对这孩子下毒手。所以那些人一开始都不敢说实话,因为姓李的要做的事见不得光,不敢让人知道。”苏凉分析。 澄云点头,“苏施主言之有理。” “到时候你见到正儿他娘,她若问起,你只管把今日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其他的不必多说。”苏凉说。 “那李家三爷若是一个月后到宁家去要人……”澄云蹙眉。 苏凉轻哼,“都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么多。” 到时候李三去找宁曜要人,万家见到澄云,也会知道这件事。 三家若是在浔阳城相聚打起来,画面岂不是很美妙? 正儿笑嘻嘻地凑过来,在苏凉侧脸上亲了一口,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 宁靖语气幽幽,“小孩子真奇怪。” 075.带娃体验(二更) 破庙里就剩了三大一小,也不知道这场大雨何时能停。 苏凉和宁靖的马车里是带着各自被褥的,若是天黑雨不停,就得借宿在破庙中了。 宁靖撑着伞到马车旁边,取了一盒桂花糕,把昨日经过飞雁镇时胡二送的两个毛皮大氅也拿出来了。 澄云在往火堆上添柴。 正儿靠在苏凉怀中,苏凉给他揉着小手,轻声问他都记得什么。 小娃才三岁出头,要找娘,却也说不出他娘叫什么名字,倒还记得那四个坏叔叔好凶。 “一个给你,一个给他。”宁靖把两个大氅都递给苏凉。 苏凉接了女式的披上。 又拿过男式的,把正儿整个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儿。 “谢谢宁叔叔。”苏凉教正儿。 正儿看着宁靖,笑得见牙不见眼,奶声奶气地学,“谢谢宁……叔叔!” 宁靖“嗯”了一声,打开桂花糕的盒子,让苏凉喂正儿吃。 “我冷。你喂他。”苏凉不想伸手。 已入了冬,但她不喜欢穿得太累赘,这一下雨,骤然降温,方才打了两个喷嚏,裹上大氅之后好多了。 宁靖又起身到外面,用雨水洗了手,擦干净,回来把桂花糕掰了小块喂给正儿吃。他有个铁皮的水囊,放在火堆旁边煨着,热了之后倒在小杯子里,喂正儿喝。 吃了两块桂花糕,喝了两小杯的水之后,正儿摇摇小脑袋,还不忘了说一句,“谢谢宁……叔叔!” 苏凉烤火烤得昏昏欲睡,最后抱着正儿真睡着了。 等正儿揉着眼睛坐起来,苏凉还没醒。 “怎么了?”坐在旁边看书的宁靖神色淡淡地问正儿,语气完全是对待一个成年人的。 “嘘嘘……”正儿巴巴地对着宁靖伸手。 宁靖反应了一瞬,才明白正儿要小解,便把他裹在大氅里一起抱了出去。 澄云站在外面,见他们出来,微笑说,“雨小了。” 苏凉醒来的时候,天色亮了许多,身边没了小孩子,她抬头看去,就见宁靖抱着正儿,正儿伸着小手正在摸澄云的光头,画面十分温馨…… “雨快停了。”苏凉走出来,“澄云你带着正儿,天黑之前先赶到北安县城住一晚,明日买辆马车,置办些衣物,再送他回家。” “姑姑!姑姑!”正儿一见苏凉就要过来,很喜欢她的样子。 苏凉把正儿接过来,抱了一会儿觉得沉,因为还要加上那厚实的皮毛大氅的重量。 一场大雨总算是停了。 空气清新,天光大亮,东边天空竟出现了一弯彩虹。 苏凉指着让正儿看,他小脸惊奇,兴奋地拍着小手。 “收拾一下走吧。”苏凉说,“我们现在上路,天黑之前能找到落脚地。正儿,你跟着澄云叔叔回家去。” 正儿似懂非懂,见苏凉要把他交给澄云,便不住地摇着小脑袋,小手搂住苏凉的脖子,“我要姑姑!” 澄云微笑,“我看正儿很喜欢两位,不如两位来照顾他,我这就出发往万家去报信,让正儿的母亲去接他,如何?” 苏凉愣了一下,看向宁靖。 宁靖说,“再试试。” 苏凉哄正儿,“乖,澄云叔叔是送你回家,找你娘的。” 正儿好像听懂了,点点头,但当苏凉要把他交给澄云的时候,他又把小脑袋埋在了苏凉颈窝,对澄云的光头完全失去了兴趣。 “小孩子都这么粘人吗?”宁靖蹙眉问。 澄云摇头,“小僧也不知道。” 苏凉听着他们认真讨论小孩子粘人的问题,有点无语,“宁靖,你说怎么办?” “又不能把他扔了。”宁靖丢下一句话,进去收拾东西了。 澄云双手合十,“两位都是心善之人,一定能把正儿照顾得很好。小僧这就出发去报信,不知该让正儿的母亲到哪里去接他呢?” 苏凉反问,“你到万家需要多久?万家离平北城多远?” 澄云想了想说,“我此去万家,快的话,三五日。万家到平北城,快则六七日路程。” 万家在东南方向,那四人抓了正儿之后为了避免被追上,专门绕路来的这边。 “那好。这月十八之前,我们在平北城。”苏凉说。 澄云点头,“好。”话落就要走。 苏凉拿了一张银票给澄云。 澄云本不肯收,就听苏凉说,“需要的话买一匹马,越快越好,路上不要因为没钱耽搁。事后让万家还我。” 澄云便收下了,又跟宁靖和正儿告别。 苏凉抓着正儿的手挥了挥,“保重。” 把破庙里的火都浇灭了,收拾好之后,苏凉和正儿上了车,宁靖赶车,继续上路。 “我们换,你进车里休息一下。”苏凉叫宁靖。 “不用。”宁靖拒绝了。 苏凉拿了车里的毯子裹住正儿,把大氅递出去,“你穿上。” “穿上!”正儿探出小脑袋来,学着苏凉说话。 宁靖一手接过去,一手把正儿给塞了回去。 正儿咯咯笑起来,以为宁靖在跟他玩游戏,又要往外跑,被苏凉一把捞回去,“外面冷,别受寒了。” …… 入夜时分,赶到了下一座城池,找了家客栈,包下后面独立的客院,可以把马车放进去。 客栈的饭菜味道一般,但冷天吃到些热乎的就很舒服。 专门给正儿要了蛋羹,宁靖没吃多少就出去了。 等苏凉哄着正儿吃完饭,宁靖回来,拎了个包袱,是给正儿买的衣服鞋袜。小家伙身上的衣服一直没换过,都脏了。 “你给他洗澡,晚上带他睡?”苏凉跟宁靖商量。 “他可能不愿意。”宁靖说。 苏凉轻笑,“你对他笑一个就好了。” 宁靖看着笑嘻嘻的正儿,伸手把他抱走。 正儿本来以为宁靖要跟他玩儿,开开心心的,结果见宁靖抱着他出了门,很快就看不到苏凉了,便蹬着小腿要回去。 宁靖驻足,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正儿小脸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宁靖抱着进了隔壁的房间。 没过多久,苏凉就听到隔壁传来正儿欢快的笑声,放下心来,打算洗漱过后再看会儿书。 但苏凉不知道,宁靖为了让正儿乖乖洗澡不要扑腾,已经说出“再闹打你”这种话了,虽然正儿是不听也不懂的。 好不容易给小娃洗完澡,包起来放在床上,他又一直往下滑。 宁靖最后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捆在床柱上,然后自己去洗澡。 苏凉就听见隔壁正儿一直在甜甜地喊叔叔,心想宁靖哄孩子很有一套啊! 终于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正儿又要找苏凉,宁靖就躺在床上,把他举起来,又放下。 正儿很快爱上了一个游戏,一时把苏凉给忘了。 于是,宁靖这天临睡前练了许久的举重,总算把精力旺盛的小孩子都给玩累了,趴在他身旁睡着了。 宁靖长舒了一口气,给正儿盖好被子,轻叹,“小孩子可真麻烦。” …… 翌日再出发时,苏凉提出她来赶车,宁靖又拒绝了,“白天你带,夜里我带。” 陪小孩子玩儿比赶车累多了。 苏凉想想,很合理,便接受了安排。 她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且这么小的孩子,得时时关注着,不像柱子已经可以自己玩了。 宁靖听着苏凉在给正儿讲童话故事,讲了两个之后,正儿就想到马车外面去。 “宁靖,他非要出去,怎么办?”苏凉声音有点无奈。跟这么大的小孩子讲不了什么道理。 “给我。”宁靖伸手进来,把正儿抱出去,裹在了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冻不着,让他自己看风景。 “宁叔叔,那是什么呀?” “牛。” “牛是什么?” “牛。” “牛是什么呀?” “牛是牛。” …… 苏凉听着外面一大一小的对话,忍俊不禁。小孩子虽然麻烦,但还是很可爱的。 很快,苏凉发现,一直乐于学习新事物的宁靖,很快学会了怎么跟一个三岁的孩子沟通,以及如何安抚他,找到他的兴趣点。 起初总喜欢粘着苏凉的小孩子,后面更喜欢跟宁靖待在一块儿,虽然宁靖并不会对他笑,或者温声细语地哄他。 如此苏凉可以按照原计划,在赶路的时候继续看书,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过了几天之后,苏凉问宁靖,“你还觉得小孩子奇怪吗?” 宁靖想了想说,“奇怪的是大人,会想得太多。”小孩子的感情是很纯粹的,谁对他好,就亲近谁。 苏凉表示非常认同,又笑问,“大神,认识正儿之后,你有想当爹吗?” 宁靖思索片刻,摇头说,“我又不能生孩子。以后若娶妻,生不生,她决定。” 076.潜山书院的姑娘(一更) 白天赶路,夜里住店。 苏凉和宁靖带着孩子抵达平北城的时候是十月初十,距离乡试还剩五日。 平北城是乾国北部最大的城池。 刚过正午,城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正儿玩累了,在车里睡觉。 苏凉一早穿了男装,精心给自己画了妆,看起来就是个少年公子。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高耸的城门,比北安县城气派多了。 城门口要例行检查,苏凉把裹在毯子里的正儿挡在身后,没让人看见。 宁靖戴着草帽,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说是送自家公子从北青县来赶考的。 当时那四人说,原本要把正儿送来平北城给嫁到这里的李家四小姐照看,被放走的四人又知道苏凉和宁靖会来,可能会有人在这里截他们。 “说的是一男一女,带着三岁的孩子。” “俩男的,不是从北安县来的。” 两个士兵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很快放行了。 …… 进了城之后,宁靖和苏凉并未去客栈,先找房牙买宅子。 这种时候,苏凉之前从穆飔那里赚的钱就派上用场了。她暂时没打算用言雨给的牌子去取钱。 出手豪气的苏凉在房牙的热情介绍下,选中了平北城中心地段一座闹中取静的宅子买了下来。 到官府过户缴税的事情,都让房牙去跑。为了省事,多给了不少打点的钱。 宅子不大不小,该有的都有,之前一直有人清扫维护,很干净。 为了安全起见,苏凉和宁靖仍是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 两人自带了被褥,只需添置些厨房用具,就能住下。 正儿终于有了个可以自由奔跑的地方,眨眼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过一会儿不找他就自己跑出来。他乐此不疲地跟苏凉和宁靖玩捉迷藏,两人有时候会配合他,有时候明知他在哪儿,故意不找。 “还有几天,你要去潜山书院吗?”苏凉问宁靖。 作为北安县院试的案首,宁靖可以在乡试之前到潜山书院读书,但他当时放弃了。 如今再去,应该也可以,或许会有什么考前重点辅导之类的。 “不去了。”宁靖说。 “好吧。你在家里看着正儿,我出去买锅和食材。”苏凉说。 正儿见苏凉出去,跟着往外走,被宁靖叫了一声,便颠颠儿地转身跑回去,扑到了宁靖身上。 马车里的东西都卸下去了,苏凉独自赶车出门上了街。 今日恰逢潜山书院休沐,街上有不少穿着书院统一灰白制服的秀才。 苏凉遇见了北安县院试前三名,结伴在买东西。 若宁靖出现,他们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凉先去买齐要用的锅碗瓢盆,又买了不少粮食肉菜,然后到成衣店去给她和宁靖以及正儿都买了新衣服。 看到一顶红色缎面的小帽子,上面还有个毛茸茸的小球,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苏凉没问价钱就让取了下来,觉得很适合正儿,贵些也无妨。 路过书铺,她进去挑了一堆没见过的杂书,都放到马车里。 临近乡试,书铺专门有个架子卖书箱,可以拎着,也可以背着,各种材质都有,有的看起来很高档。 苏凉在街上见到有些秀才背着,想着如今有钱了,宁靖不必像参加院试那样提个篮子就去了,便过去问价。 伙计看苏凉不差钱,极力推荐最贵那一款,但她看中了另外一款材质轻一些的,内部设计也更合理,买了下来。 苏凉一路逛逛买买,满载而归,收获了正儿小包子的热情熊抱一枚。 见宁靖拿着书箱微微皱眉,苏凉连忙说,“知道没你自己做的好,但现在没时间,将就着用吧。” 宁靖把买来的厨具都清洗干净,他抱着正儿烧火,苏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本来想着只给正儿蒸个肉沫鸡蛋羹,又觉得宁靖肯定会问“大人不能吃吗”,苏凉就做了三份。 正儿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苏凉轻轻给他揉着,他舒服得眯起眼睛笑,口中叫着,“宁叔叔……姑姑……” 后来变成了,“叔叔……宁姑姑……” …… 买宅子的时候,苏凉就是看中了后花园有一大片空地,可以用来练武。 大清早她起床去跑步,跑完打了一套拳,又练了剑,天才刚亮。 宁靖把热水烧好了,听到正儿在房中喊人,便快步走回去。 苏凉觉得宁靖以后如果有孩子,一定是个绝世好爹。 …… 虽然来到了大城里,但苏凉和宁靖一时又恢复了在苏家村的生活模式,除了多个娃之外,其他的没什么两样。 宁靖来时带了些基础的木工工具,在院子里给正儿搭了个小秋千,带围挡的,不怕他掉下去。 听过苏凉的描述之后,他又给正儿做了一堆积木,每一颗都打磨过,除了没上色之外,堪称精致。 于是,天气晴朗的午后,阳光明媚,院中石桌上堆着许多积木,还有个穿得圆滚滚,戴着可爱小红帽的胖娃娃。 宁靖坐在旁边,跟正儿一起玩积木。 一大一小两个合作,每次拼成一个形状,正儿就要冲着房间喊“姑姑”,一定要让苏凉看。 窗户开着,坐在房中看书的苏凉便笑着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正儿好棒!” 正儿就学着苏凉的样子,对宁靖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说,“叔叔好棒!” 苏凉轻笑,“宁靖,该你夸我了。” 宁靖看向苏凉,淡淡道,“好好看书。” 苏凉:……都陪着孩子玩积木了,还装什么高冷,真是的。 …… 宁靖进城之后就没出过门,买东西都是苏凉扮了男装出去,也没带孩子上过街。 他们并不知道,这几天除了城门口一直有人盯着,还有人找遍了城中每家客栈,但不管是“一男一女”,或是“一男一女带孩子”,按照哪种指示找,都没有发现任何他们进城的踪迹。 但到了十月十四这日,宁靖必须得出门了。 所有参加明日乡试的秀才需要到潜山书院报到,领个牌子。若没有牌子,明日就进不了考试院。 “你自己去吧。”苏凉说。 宁靖因为出身经历以及拿北静王世子的牌子参加科举这些事,本就会引人注意,若是再让人看到他身边带着女人孩子,可能会传出非常离谱的谣言。 宁靖拎着苏凉给他买的书箱,里面装了水,和苏凉自制的美味可口小点心。 本是给正儿做来当零食的,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宁靖很喜欢。 正儿以为宁靖要走不回来了,抱住他的腿不放。 苏凉去哄,也不行。 宁靖把正儿抱起来,看着他说,“你在家。” 正儿才不管他说什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就不撒手了,想要拉开,他就干嚎。 宁靖放下书箱,找来昨日苏凉上街为了装东西买的背篓,用湿布擦干净,往里面放了个小毯子,然后把正儿放进去,盖上盖子。 正儿以为跟他玩儿捉迷藏,小脑袋顶着盖子探出来,笑得可开心了。 苏凉扶额,“你确定要背着他去书院?很难不被发现。” 宁靖把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背篓,背在背上,正儿小脑袋顶着盖子,一伸一缩,玩得不亦乐乎。 “我不叫你,不要出来。”宁靖回头说。 正儿咯咯笑。 苏凉心想,他能听懂,能记住,能照做,才怪…… 不过就算被发现,也没啥严重后果,苏凉就由着他们了。 目送宁靖带着正儿出了门,正儿小手伸出来,挥舞着跟苏凉告别,仿佛在说:“我跟叔叔去玩儿啦!” …… 白云山下停了许多马车,路都堵住了。 宁靖独自一人,背着背篓,穿过人群往上走。 “宁公子!” 宁靖听到了,没有理会。又不是只有他姓宁,声音很陌生。 脚步声急促,有人追了上来。 是个衣衫齐整,眼眸精明的老者,拦住宁靖,客气询问,“公子可是从北安县来的?” 宁靖停下脚步,并未开口回答。 老者自报家门,“老夫是平北城永隆绣庄的掌柜,家主姓言。” 宁靖这才开口,“何事?” “是宁公子吧?”老者陪笑道,“家主上月就来信,说她的朋友苏姑娘和宁公子会来平北城,让老夫专门置办一座宅子,好好招待着。早派了人在城门楼等,也没见公子何时来的。想着今日公子应该会来书院报到,就来这边侯着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宁靖问。 老者笑答,“家主随信送了一幅画像来,免得我们认错了人。” “谢了。暂时没什么需要劳烦的。”宁靖说。 “不知公子住在哪家客栈?宅子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住。”老者说。 “明日会有人去绣庄寻你。”宁靖话落,便继续往上走了。 老者思忖片刻,宁靖的意思是,今日不需要,明天再说。他便只得回去了。 宁靖并不怀疑这是言雨安排的人。因为暗处想找麻烦的那些人,并不知道苏凉和宁靖跟言雨的关系。 宁靖走了小路,到没人的地方,轻唤一声,“正儿。” 乖乖待在背篓里的正儿得到信号,小脑袋顶着盖子站起来,小脸惊奇地看着山中完全不同的风景。 这是宁靖跟正儿说好的游戏。叫他才能出来,拍背篓就要回去。 潜山书院出现在视线中,宁靖拍了两下背篓,正儿便坐回去了,小手还挪了一下盖子,盖严实了。 “宁公子!” 北安县的一个秀才站在书院门口,远远看到宁靖,高喊了一声。 瞬时,引起一片骚动。 宁靖虽然之前没来过潜山书院,但他在书院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是潜山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得到免费入学资格,却没来的秀才。 很多人跟北安县来的三个秀才打听宁靖,有两个说不了解,跟宁靖并列案首那位则暗示宁靖仗着有靠山,十分高傲。 于是,宁靖“自负”的名声就传开了。再加上他的身世背景,有些只知道他的名字,从未见过他的人,造了不少谣言。 最离谱的是,潜山书院内部暗地里流传着“宁靖是北静王世子邢玉笙的男宠”这种谣言。 宁靖这个名人,今日总算是出现了,立刻成为了焦点。 他走到书院门口,有两个北安县户籍的秀才上来打招呼,倒有一种老乡见面的亲切劲儿。 但他们只在院试当日,以及后来穆飔请客那天见过。 其实宁靖救过他们的命,但他们并不知道。 宁靖只点点头,询问他们在哪里报到。 两人已经拿了牌子,主动带宁靖过去。 一路上,都备受瞩目。 经过今日,见到宁靖真容后,关于他是某世子男宠的谣言又被人提起,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报到很简单,确认身份,领取考试牌,看一下旁边贴着的考试注意事项,就可以走了。 宁靖取了自己的牌子,跟那两个带路的秀才道谢后,正要走,有个书生跑过来,“宁靖宁公子呢?院长请他过去!” 一时间,周围人看着宁靖的眼神又都变了变。 宁靖在众人瞩目下,背着背篓,跟着引路的人穿过大半个书院,到了一个清幽小院门口。 “宁公子请进吧。”带路的人话落就走了。 进门前,宁靖又拍了两下背篓,提醒正儿藏好了。 他刚踏进小院,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跑过来,清脆的声音透着难掩的惊喜,“靖哥哥!” 077.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更) “雪晴,该叫宁师兄。” 温和淳厚的男声从敞开的房内传出。 跑到了宁靖跟前一米处,正要伸手拉他的少女,秀眉微蹙,驻足停下,对着身后说,“知道了!”话落回头,圆圆的眸子盈满了笑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宁师兄,又见面了。” “嗯。”宁靖只淡淡应了一声。 少女伸手,“答应我的礼物呢?” “抱歉,忘了。”但宁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歉意,毫无情绪。 少女愣了一下,房中再次传出声音,“雪晴,莫胡闹,还不快请客人进来。” “哦。”少女撇嘴,做了个请的姿势,“宁师兄进去吧,爹爹等你很久了。” 宁靖轻轻颔首,往前走,少女的视线落在背篓上,疑惑自语,“宁师兄是因为家中变故才会如此吧……” 宁靖到门口,里面传出一声叹息,“进来吧。” 他进门,就见窗边坐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灰色长衫,看着宁靖的眼神,透着隐隐的关切。 这位是潜山书院的院长,当今乾国有名的大儒,姓林,名舒志。 方才跑出去迎宁靖那位,是林舒志最小的女儿,叫林雪晴。 宁靖进门后并未主动开口,敛了眼眸,静静站着。 一声长叹后,林舒志开口,“那次你接到家书,得知令堂病危,匆忙从书院离开,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宁靖沉默。 “罢了,不提那些了。”林舒志摇摇头,站起身,平视宁靖,“你重情又敏感,遭遇那些事,没了音讯,为师真怕你想不开寻了短见。先前听到你的消息,是你在北安县考试,得了案首。如今看到你好好的,为师就放心了。坐吧。” 宁靖接下背篓,放下地上,就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雪晴送茶来,给宁靖和林舒志各倒了一杯后,顺势在房中坐下,看着宁靖说,“宁师兄,你都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一直让我大哥二哥留意你的下落呢!” 林舒志十八岁便三元及第,殿试对答文采斐然,被乾国先皇盛赞。 当年都以为他前途无量,谁知他才在京城当了三天官就辞官回乡了,在平北城创办了这座潜山书院。 曾经乾国北部气候恶劣土地贫瘠,读书人的数量和质量都远不如富饶的南部地区。 这座书院培养了乾国北部许多贫寒学子,为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才。 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林舒志的双胞胎儿子。 长子林博衍和次子林博竣,分别在同一年中了文状元和武状元。如今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前途大好。 林舒志的夫人多年前已病故,小女林雪晴陪着他在潜山书院。许多想要拜入林舒志门下的读书人,不只是冲着他的才学,更是想跟他的儿子和门生结个同门之谊,谋个好前程。 但林舒志在潜山书院教书多年,并未收徒,也从不给任何一个书院的学生引荐官场上的人。 而林舒志暗地里是收了徒弟的,只是不为人知。 林雪晴见宁靖依旧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宁师兄,过去的事不要想太多了。你三年前就想参加科考,因为伯母病重错过了,如今也不迟。我知道你从来不想做个家财万贯的生意人,你想跟我爹一样,考中状元证明自己,然后潇洒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的心愿,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宁靖终于开口,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林雪晴皱眉看向林舒志,林舒志摇摇头,“罢了。过去的事不想提就算了。明日考试,你今日好好休息,待三日后考完,为师再找你详谈。” 林雪晴立刻说,“爹,让靖……宁师兄住在书院吧!他一个人在外面,万一被宁家那些黑心肝的给害了呢?” “不要胡说。”林舒志神色一肃,看着宁靖问,“你若愿意,就住下,为师让人安排。你本就有北安县案首之名,书院有你的位置。你若不愿意,为师也不勉强。” 宁靖点头,林雪晴神色一喜,“宁师兄还住大哥原先的院子吧!” 却见宁靖站起身,躬身对林舒志行礼,“多谢师父关心。今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林雪晴愣住,“宁师兄,你……” 宁靖却已拎起地上的背篓,背在背上,转身走了出去。 “宁师兄!”林雪晴要去追,被林舒志拦住了。 父女俩站在门口,看着宁靖离开的背影。 林雪晴不解,“爹,宁师兄如今没有亲人了,您先前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他都来了,怎么不让他留下呢?他一个人定然很孤单,也没有人照顾。” 林舒志摇摇头,“你没听说,他拿了北静王世子的牌子才在北安县参加院试吗?否则今日我们也见不到他。” 林雪晴摇头,“宁师兄心性高傲,我才不信他会为了前途去攀附权贵,拿北静王世子的牌子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缘故。书院里传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再让我听见谁乱讲,就赶出去!” 林舒志神色不悦,“我是院长,还是你是院长啊?” 林雪晴抱住林舒志的胳膊,“爹!” “他不是从前的宁靖了。”林舒志看着宁靖离开的方向,再次长叹。 “他今日是冷漠了些,但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林雪晴问。 林舒志摇头,“我没生气,只是突然有些看不透那孩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当然是考状元,然后满天下游历,这是宁师兄跟我说的,我还央求他到时候带我一起呢,可是他不肯,说爹和哥哥知道肯定会揍他。其实我也想,可惜我是个女子,不能参加文举。”林雪晴有些遗憾。 林舒志微笑打趣女儿,“你可以参加武举,爹不拦着。” 林雪晴撇嘴,“我又不是二哥,力大如牛。” 见林舒志回去看书,林雪晴又提起宁靖,“至少也要知道宁师兄住在哪里吧?万一他考完就消失了呢!” “他长大了,随他去吧。如果需要我们帮助,他会开口的。”林舒志摇头。 林雪晴也摇头,“他分明都不想理我,连答应我的礼物都忘了,虽然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林舒志看书,林雪晴在说过了年要到京城去找她大哥,到时候宁靖中了状元,她就可以看到他骑马游街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匆忙跑进来,“院长,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林雪晴起身出去问。 “那位宁公子!浔阳宁家来了人找他,说他父亲病危,跪求他回家见最后一面!一群人就跪在书院门口不起来!”来人大声说。 林雪晴皱眉,林舒志合上手中的书站了起来,沉着脸往外走,“去禀报官府,有人来书院寻衅闹事!” 来人匆忙走了。 “爹,宁家太可恨了,这不是在绑架宁师兄吗?他明日就要考试了,现在逼他回去,分明是有意的!还当众闹大,他若不回浔阳城,就会落个不孝的名头!”林雪晴神色气恼。 林舒志走到院门口,停下了脚步,“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只能他自己处理。” “他能怎么办啊?爹你一定要帮帮宁师兄,他已经够苦了!”林雪晴说。 …… 潜山书院门口,聚了许多人。 地上跪着两个老人,两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人,都是自称浔阳宁家来找他们七公子的。 年纪最大的老者,哭得涕泗横流,“七公子,当初把你逐出家门,老爷是迫不得已,是为了保护你啊!老爷病重,一直熬着,想再见七公子一面,七公子不回去,老爷走了都无法安心合眼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多是指责宁靖不孝的。 宁靖背着背篓,被人围在正中间,感觉背篓里面正儿在动,心知小家伙快忍不住要出来了,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你们是宁曜派来的吧?我先前才收到家书,父亲说他身体无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光宗耀祖。宁曜挟制父亲,控制宁家,先前几次三番派人刺杀,如今又派你们来断我前程,真是好手段!”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地上跪着的宁家人都懵了一瞬。 宁靖话落,绕过他们,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到了无人的山林中,他把背篓放下,打开盖子,就见正儿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叔叔……” “对不起。”宁靖把正儿抱出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了一会儿,正儿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不想再回到背篓里去了。 宁靖正要抱着正儿下山,突然眸光一凝,黑影闪过,他已被人拦住去路,“把那孩子,交出来!” 宁靖把正儿的脑袋按在怀中,眸光不耐地说了两个字,“找死。” 078.宁靖死了(一更) 几招解决掉两个抢孩子的,宁靖抱着正儿,绕远路,避开人下山后,脚步匆匆穿过几条巷子,从后门回了他和苏凉在平北城的家中。 正儿一被放在地上,就迈着小短腿往前跑,宁靖拎着背篓跟在后面。 “姑姑!姑姑!” 听到正儿的声音,苏凉从厨房中走出来,轻笑着俯身,把他抱起来,揉了揉小脑袋,“回来得正好。”她快把午饭做好了。 苏凉让宁靖先把正儿抱走,她去把饭做好。结果正儿在背篓里待了太久,跟宁靖闹起脾气来,不愿意让他抱了。 “发生什么事了?”苏凉注意到宁靖外衣上有一个很小的红点,似乎是血迹。 宁靖把从潜山书院领的牌子放在院中桌上,到厨房去烧火。 “今日遇见许多人。”宁靖说。 苏凉一手抱着正儿,一手搅动着锅里的汤,“抢孩子的人半路截你了?还是宁曜派人在书院守株待兔,要请你‘回家’?” 先前刻意让宁靖低调隐藏,就是为了能过几天安宁日子。 苏凉很清楚,他一旦公开露面,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 宁曜几次三番想除掉宁靖,均以失败告终。但他必不可能忍受宁靖继续安然无事地考科举,更不会愿意看到他出人头地。 因此,放弃杀他是绝不会放弃的,只会变本加厉。 此外,平北城的富商肖家,是李家姻亲。肖夫人正是李三爷嫡亲的妹妹,也是他抢夺万家小少爷的帮凶。 进城时就发现守卫被人收买在等宁靖来,背后很可能就是肖家。那位肖夫人知道宁靖今日会出现在潜山书院,不会什么都不做。 “都有。”宁靖肯定了苏凉猜测的两种可能,“还有言雨安排的人。她给你准备了一座宅子。” 苏凉有些意外,“早知道我们不买宅子了。但既然买了,就暂时不麻烦她了。” “永隆绣庄。我说了明日你会去。”宁靖说。 苏凉想了想,点头说,“也好。或许这里很快会暴露,到时候得换地方住,明日你去考试,我到绣庄打声招呼。” 这座宅子在官府登记的房主是苏凉,不能用假名。 而这个名字,“有心人”自然会查到的。 不过苏凉只是觉得还会有麻烦,并不是怕了。因此也没打算现在就搬去言雨给他们安排的地方。 饭做好了,苏凉喂正儿吃,问他今天出去都看到什么了。 正儿来了一句,“宁叔叔……靖哥哥!” 苏凉挑眉,看向宁靖,“有人叫你靖哥哥?” 会这么叫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姑娘家。 宁靖尚未解释,苏凉若有所思,“难不成,宁曜派了个女人来,说是你的老相好?” 正儿又说了一句,“宁师兄!”都是他藏在背篓里听见的。 苏凉倒疑惑,谁又会管宁靖叫师兄? 宁靖面色平静,“宁曜派人来,跪在书院门口,说宁家主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 苏凉轻哼,“道德绑架,意图逼迫你放弃科考,断你前程。” 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阴险恶毒,且颇为膈应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圈套。 “我说宁家主来过信,告知他身体无恙,提醒我小心宁曜。”宁靖说。 苏凉点头,“他们说某人病危,拿不出证据,你当然可以说你知道某人好好的。反正人又没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话说,谁管你叫宁师兄?” 宁靖薄唇轻启,“宁靖的师妹。” 苏凉眨了眨眼。 这话,是要跟她开诚布公地谈某件事了吗? 苏凉早知道面前这位并不是真正的浔阳宁家七公子,而是被通缉的反贼顾世子假扮的。 虽然不知道他如何伪装成宁靖的样子不被人发现。 而此事,两人一直心照不宣,但并未谈过。 “宁靖死了。”宁靖很直接。 苏凉闻言并不意外,但仍是感觉怪怪的,“愿闻其详。” “他曾经最信任宁曜,却被其陷害。母亲病故,父亲不仁,兄弟姐妹皆是虚情假意两面三刀,都想置他于死地。他中了无解的毒,心灰意冷之下,选择自我了断,不想再生不如死地活着。”宁靖说。 苏凉一声叹息。 “五年前一次偶遇,我救过宁靖,分别时,他说一定会报答我,日后到京城寻我对弈。他决意赴死,但不愿死在宁家,想找我,却没找到,就找了年锦成。那时顾家已经出事,到处都有人在追杀我。宁靖重金请了个江湖人,让那人在他死后,把他的脸皮割下来做成面具,交给年锦成,拜托年锦成转交给我。” 苏凉神色惊愕地看着宁靖的脸。她以为他懂易容术,没想到竟然是贴着一张人皮面具?! “还有一封信。他在信中与我告别,写了许多未完成的心愿。”宁靖说。 苏凉脱口而出,“考科举,是他的心愿,不是你的。” 宁靖微微点头,“他是潜山书院院长林舒志不为人知的弟子,他想效仿林舒志,考中状元证明自己,但不当官,去游历天下。” 可年少时的梦想,终究被残酷的现实摧毁得什么都不剩。 而年锦成那次找到苏家村,去之前就很清楚宁靖是假的。因为这件事,他是直接参与者。但当时另有人在暗中监视,他若不去,去的就是别人,才会真有麻烦。 “那个制作人皮面具的江湖人,不会出卖你吗?”苏凉问。 宁靖摇头,“那人心术不正作恶多端,宁靖告知年锦成,事后杀之灭口。除了你我、年锦成和梁叔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梁叔……”苏凉都快忘了那个看她十分不顺眼的老者了。 “可以信任。”宁靖说。 苏凉又问,“是宁靖在遗书中请你替他完成心愿吗?” 宁靖摇头,“他当时一心寻死,得知顾家出事,只是想把自己的身份送给我报偿恩情。他信中写了许多事,但并未要求我做什么。在遇见邢玉笙之前,我也没想过要为他去考科举。他还在信中说,他打算在考中状元之后就提亲的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苏凉若有所思,“林舒志的弟子……正儿说有人叫你宁师兄,是林舒志的女儿吗?那是宁靖遗书中提到的心上人?” 宁靖点头又摇头,“他没明说,或许是。” “你今天在书院见到了林小姐,还有林舒志,他们都没有发现你变了吗?”苏凉问。 “变了,才正常。”宁靖说。 “也是。”苏凉点头,“看来你已经过关了。宁靖在天有灵,应该乐于见到你帮他达成心愿,考中状元,气死宁家那群人渣,然后消失,让世人以为浔阳宁家七公子潇潇洒洒游历天下去了。但若是林小姐想要嫁给你呢?” 宁靖摇头,“林舒志虽然关心宁靖,但并不希望唯一的女儿跟宁靖在一起。” “父母心。”苏凉表示理解,“你一个假宁靖,都麻烦不断不得安宁,把女儿嫁给你,如何能放心?今日见面,你觉得林小姐是喜欢宁靖的吗?” 宁靖再次摇头,“不知道。” “那你离人家远一点,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苏凉正色道。 恢复原本身份的话,想追求谁都无妨。但用假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最好不要出现什么情感纠葛。 不过苏凉觉得自己也是废话,那种狗血桥段在某人身上不可能发生。 正儿似乎不满苏凉和宁靖只顾说话忽略他,小手挥舞着,叫“姑姑”,又叫“宁叔叔”。 宁靖伸手要抱正儿,他却回头抱住苏凉,表示还生气呢,不给抱! “这下不必担心明日正儿要粘着你去考试了。”苏凉说,“澄云靠谱的话,正儿他娘应该很快就到了。” …… 潜山书院。 宁靖走后,宁家的六个人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家主真的病情危重,大公子宁曜绝无害宁靖的意思。 前者无法验证。 而后者,看客们心中都自会掂量。 宁靖作为宁氏唯一嫡出的公子,犯错被逐出家门,宁曜这个庶出的大公子掌了权。 再加上从血脉来算,宁曜根本都不算宁氏后人,宁家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是宁靖,谁会相信宁曜没有害宁靖的意思? 且,虽然孝道天大,但读书人最清楚科举之路的艰辛。宁靖明日就要参加乡试,考中就是举人,能光宗耀祖的。怎么宁家人偏偏今日出现,就要逼他立刻回家? 换位思考,其实很多秀才不会说出口,心中想的都是,这种时候哪怕他们的父母病危,都会瞒着他们,至少等考完试再说。 这才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说句不好听的,既然宁家主很快要死了,见不见宁靖,有什么差别?难道是要让宁靖回去继承家业的?那当初何必把他赶出去? 虽然传闻中都说宁靖犯了大错,证据确凿,但大家族内部出的事,他们自己不说,外人谁又知道贡茶是宁靖烧的还是宁曜烧的? 若宁靖对宁家主而言真这么重要,当初被定罪驱逐的,根本就不会是他! 宁家派来的人再怎么卖惨也没多大用了,因为面对的都是读书多年的秀才,冷静下来后还会相信他们的人是少数。 宁家人提出要见书院的院长林舒志,请他帮忙劝说宁靖回家。 林舒志没让他们进门,但派人传话,让他们在书院门外稍候。 结果,那六人等到林舒志露面的时候,官兵也到了。 科举是每个地方官府都极为重视的大事,一听林舒志差人报案,说有外地人来潜山书院闹事,纠缠学子,立刻派了人来。 林舒志对来的官差正色道,“就是那六人,自称浔阳宁家来的。林某不知他们的真正身份,也不知他们所为何事。这里是书院清净之地,明日就是乡试之期,今日来闹事,驱赶也不走,林某怀疑他们意图扰乱学子心神,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请大人严肃处理。” 宁家人这下傻眼了,慌忙解释。 官兵自然是不会听的,迅速把他们都给抓起来带走了,向林舒志保证,一定严惩不贷。 “爹,你都忘了把给宁师兄的笔送给他了。”林雪晴提醒林舒志。 林舒志摇头,“三日后再说。” “若他考完试就不见了呢?”林雪晴问。 “给我找根绳子来。”林舒志说。 林雪晴愣住,“啊?找绳子做什么?” “届时我就在考试院门口守着,他一出来,就把他捆住抓回来,你满意吗?”林舒志轻哼。 林雪晴噗嗤一声笑了,“好啊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去给爹找绳子!” 见林雪晴真要跑走,林舒志又叫住她,“别闹了。知道他没事就好了,其他的,随他去吧。” 林雪晴不认同,“可是乡试考完,宁师兄如果不去京城的话,来书院住多好啊。他可能只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爹就真不找他,看他孑然一身吗?” 林舒志长叹一声,“罢了,说不过你。还是找根绳子来吧。” 079.正儿离开(二更) 虽然白天跟宁靖闹脾气,但到了睡觉的时候,正儿还是乖乖被宁靖抱走了。 十月十五一大早,苏凉起床洗漱后没去跑步练武,在厨房忙活着给宁靖做饭。 除了早饭外,还要自备午饭,第一天要考到下午才会被放出来。 苏凉昨夜问过宁靖想吃什么。做了菜,到时候都是凉的,也不方便吃,最后就决定做馅饼。肉的素的两种。 据说往届乡试有人利用自带的吃食作弊,后来查得十分严格,一旦被发现,就不只是取消考试资格的问题,还有牢狱之灾。重刑之下,敢冒险去赌的人极少。 吃过早饭,天才刚亮,正儿还没醒。 宁靖背着苏凉给他买的书箱,独自从后门出去。 走出两步,听见关门声,回头已经看不到苏凉的身影了。 宁靖收回视线,穿过后巷,朝平北城的考试院走去。 先到的考生已经排起长队,正在一一接受检查。 宁靖察觉有人盯着他,但并未在意。 终于轮到他,林舒志就站在考试院门口,像对其他考生那样,对他说了一句鼓励的话,并未表现出任何特殊对待。 “多谢。”宁靖轻轻颔首。 林舒志看到了宁靖书箱里的几块馅饼,一拿出来,香气诱人,且还热着。 他不知道这是宁靖买的还是谁为他做的,想到一早起来要给宁靖做饭,让他带过来的林雪晴,林舒志心中轻叹。 林雪晴并不擅厨艺,但很喜欢做。以前有两个兄长和师兄宁靖捧场,不管她做什么都说好吃。 如今终究是不同了。 宁靖拎着书箱走进考试院,林舒志看到街角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又想到昨天宁靖走后,在潜山书院附近发现的两具男尸,虽然并不认为是宁靖做的,但他直觉都跟宁靖有关系。 林舒志收了思绪,笑意温和地鼓励下一个考生。 表面上,一切平静。 …… 苏凉刚把宁靖送走,回到他的房间,就见正儿小脸懵懵地坐在床上,一看到她,就扁嘴要哭。 苏凉想着这孩子有被拐走的经历,方才定是叫人却没人应,又害怕了。 苏凉连忙过去,抱住正儿,轻轻拍着哄。 过一会儿,没动静了,低头一看,小家伙竟又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自己照顾孩子,就根本没有时间练武或看书了,且苏凉今日还要出趟门。 不能把正儿留在家,也不能像昨日那样放在背篓里,苏凉就换了男装,赶着马车出门去了。 马车里坐着小少爷正儿,有很大的空间给他随便玩儿,只要不出去,就不会被人发现。 毕竟平北城里有人要抢这个孩子,宁靖不在,苏凉不想招惹麻烦。 马车停在永隆绣庄外面,昨日去见宁靖的那个老掌柜立刻注意到了,但苏凉的打扮让他一时无法确定。 苏凉没下车,掌柜出来,客气地问,“不知想买点什么?” 苏凉从袖中拿出言雨送她的玉牌,亮了一下,又立刻收回去。 掌柜神色一震,确认面前这位“少年”,就是言雨信中“最重要的朋友”,连忙请苏凉进去。 “我还有事,今日不进去了。给我拿一匹最好的棉布。”苏凉说。 掌柜会意,转身回了店里,不多时抱着一匹棉布和一匹店里最贵的丝绸出来了。 苏凉接过来,放进车里。 车帘晃动,掌柜隐约看到里面有个小男孩,愣了一下。 苏凉把一张银票递过去。 掌柜回神,连忙接住。 她便赶着车离开了。 正儿扯开了包布料的袋子,里面放着言雨送给苏凉的宅子钥匙,有一张纸上写着宅子的位置。 言雨知道宁靖有麻烦,那宅子在言家名下,并没有直接用宁靖或苏凉的名字买,但他们随时可以去住。 从考试院附近经过,有重兵把守,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苏凉看了一眼,便赶车回去了。 到家后,正儿一会儿要玩秋千,一会儿要堆积木,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 苏凉总算体会到,之前主要负责带娃的宁靖的辛苦。 …… 傍晚时分,考试院大门开启,考生鱼贯而出,一个个神色疲惫。 宁靖走在前面,刚开门就出来了。 等在外面的林舒志本想跟他说句话,却见他眨眼功夫就没影儿了。 在附近盯了一整天的某些人,也觉得见鬼了,宁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 小孩子总是不记仇的。 宁靖拎着书箱进门,正儿就兴奋地飞跑过去,“宁叔叔!” 宁靖放下书箱,把正儿抱起来,见他穿着新衣服,想来是苏凉今日出去买的。 苏凉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随口问,“累么?” “累。”宁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却听宁靖接着说,“不能提早出来,里面很闷。” 苏凉:……敢情这位累的点不是题目太难心里没底,而是不准提前交卷有点烦? “有尾巴吗?”苏凉又问。 宁靖摇头,“甩掉了。” 他想先洗澡,苏凉正好烧了水。 等宁靖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天已经黑了。 屋檐下点着灯笼,透出朦胧的光。 院中的小秋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小厅里传出正儿咯咯的笑声。 苏凉抬头看到宁靖,眸光惊艳。 那张脸还是老样子,清冷淡漠。一头墨发披在脑后,身上穿着苏凉前几天给他买的玄色长衫,大了些,更多几分飘逸出尘之感。 “宁叔叔!”正儿站在椅子上,冲着宁靖挥舞小手。 桌上只有正儿在吃的蛋羹,其他都在灶上温着。 等宁靖把菜端过来,就开饭了。 苏凉对于科举很好奇。先前院试的题目,宁靖曾给她写过一份。 这会儿听苏凉问,宁靖说起今日的考题。 每说一道,苏凉便思忖片刻,讲述自己的见解,再问宁靖的答案。 有些答案出入不小。 “看来我去考科举,定是考不中的。”苏凉说。 “你对。”宁靖言简意赅地表示,他是为了考试,但更认同苏凉的看法。 “你对!”正儿冲着宁靖笑嘻嘻地说。 苏凉便问正儿,今夜想跟谁一起睡。 正儿看看宁靖,又看看苏凉,声音清脆,“跟宁叔叔!姑姑!一起睡!” 苏凉忍俊不禁,“这么贪心可不好,只能选一个。跟我吧,你宁叔叔说他今日累了。” ……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十七,乡试的最后一日。 准时前去考试院的考生明显比第一日少了。有些前两日自觉答得很差,心态崩了的,没有坚持考完。 宁靖在进门的时候又看到了林舒志。 林舒志这次对宁靖说的话不一样,“今日考完,到书院去一趟。”刻意压低的声音。 宁靖看了一眼林舒志眉心,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正午时分,乡试就正式结束了。 把守考试院的兵都撤了,外面围了很多人。 林舒志没有如他跟林雪晴所说,拿绳子等着宁靖把他捆回去,也一直拦着林雪晴,没让她往这边来。 宁靖打算先回家,再去潜山书院。 有个高大的身影,分开人群,到宁靖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靖早有察觉,并非躲不开,但他不想在这里动武。 男人三十多岁年纪,样貌中等,腰间佩剑,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 “我的儿子呢?”男人声音低沉。 人群嘈杂,但宁靖听得很清楚。顺着男人来的方向,看到人群外停着一辆马车。 宁靖轻松甩开男人的手,男人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就听宁靖说,“跟我来。” 宁靖脚步轻而快,男人不远不近跟着。 见宁靖从后门进了一户宅子,失去踪影,并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男人沉吟片刻后,转身匆匆离开了。 宁靖走到院门口,见苏凉坐在他先前的位置上,正儿坐在石桌上,两人正在玩积木,刚拼成一棵大树的形状。 正儿转头看到宁靖,笑嘻嘻地叫他,“宁叔叔!”尾调都是上扬的。 宁靖微微点头说,“正儿,你好棒。” 正儿便开心地拍着小手对苏凉说,“姑姑,你好棒!” 苏凉看向宁靖,把先前的话还给他,“好好看书。” 宁靖:…… 等宁靖洗漱过再出来,苏凉站起身,“好像有人在拍门。” “万家人来了。”宁靖说着,摸了一下正儿小红帽子上面绒绒的毛球。 苏凉看着往宁靖身上爬的小娃,叹了一口气,“我去开门。” …… 苏凉打开大门,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旁边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你是,苏姑娘?”男人拱手问。 苏凉点头,车帘掀开,一个年轻美妇看过来,眼眸泛红,“我的孩子可是……” “请进吧。”苏凉把大门敞开了,让马车进来,又把大门关上。 回身,男人已扶着妇人下了车。 “我是万卉。澄云小师父说,是苏姑娘和宁公子救了我儿,让我们来平北城接他。”妇人神情急切,“孩子可在此处?” 苏凉点头,“万小姐。正儿没事,两位跟我来吧。” 看他们十指相扣的样子,这男人应该就是万卉后来招赘的丈夫了。 苏凉带着万卉夫妇到了院门外,他们就听见了孩童的嬉笑声。 万卉推开丈夫,越过苏凉,跑进院子,看到那个小小身影,唤了一声,“正儿!” 正儿闻声抬头,手中还拿着两块小积木,呆呆地看着万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万卉扑过去一把抱住正儿,泪水决堤,“我的孩子……” 男人走上前,搂住母子俩,长叹一声,“没事了。” “娘?”正儿反应过来,扔了积木,小脸兴奋,不停地叫娘,又叫爹。 一家三口团聚,宁靖走到苏凉身旁,两人就静静看着,什么也没说。 良久后,平复了心情的万卉夫妇坐在小厅里,苏凉给他们倒了茶。 万卉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只正儿一个孩子,正儿的样貌随娘。 万卉没有化妆,憔悴的神色也不掩美貌。据说当初酷爱美人的李三爷对万家大小姐一见钟情,为了得到她,使出浑身解数。 可惜,渣男把人娶回去,新鲜劲儿过了,就去找别的美人了。 “姑姑!宁叔叔!”正儿抓着万卉的手,亲热地叫苏凉和宁靖,仿佛在跟他们分享找到娘的喜悦。 万卉看着儿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穿得精致可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比以前更活泼了,就知道澄云所言不假,苏凉和宁靖把正儿照顾得极好。 是否真心,她作为正儿的娘,是最清楚的。 万卉把正儿交给男人,起身就要跪下,被苏凉拉住了,“不必如此。” “两位大恩大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万卉红着眼睛,紧握着苏凉的手。 “我们也是偶然碰见,或许是跟正儿有缘吧!”苏凉微笑。 万卉重重点头,“两位一定是我儿命里的贵人!有什么我能为两位效劳的,一定不要客气。” 苏凉看向宁靖,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苏凉便说,“我们没什么需要劳烦万小姐的,以后请务必照顾好正儿,不要再把他弄丢了。” “不会的。姓李的再敢跟我抢儿子,我就跟他拼命!”万卉提起李三爷,咬牙切齿。 苏凉听着,倒觉得正儿的身世或许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正儿见到爹娘很兴奋,过了一会儿又要去跟宁靖玩儿,完全不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分开。 万卉再三提出要报答,苏凉都婉拒了。起初想过让万家出手对付宁曜,如今跟正儿有了感情,苏凉只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 万卉主动提起,如果宁靖需要万家帮助的话,她一定尽力而为。 “不必。”宁靖第一次开口,神色淡淡。 “我们想尽快带孩子回家,再想办法让李家付出代价。”万卉微叹,“两位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尽力。” “好。”苏凉点头。 她把这些日子给正儿买的衣物收拾整理好,装了满满一口大箱子,还有一堆积木。宁靖给正儿做的小木偶,他献宝一样拿给爹娘看。 万卉抱着正儿出门,才注意到院中有个可爱的小秋千,一看就是专门给孩子玩儿的。 她心中感动不已。 “正儿,跟宁叔叔和苏姑姑说再见。”万卉教正儿。 “再见!”正儿笑嘻嘻地说。 可是当万卉要抱着正儿走出院门,他发现宁靖和苏凉站在原地,一下子就慌了,“宁叔叔!姑姑!我要姑姑!” 万卉哄着正儿,说带他回家,他却怎么都不依,哭了起来。 宁靖走过来,把正儿抱到一边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正儿最后还是抽抽搭搭依依不舍地被爹娘带走了。 “你跟他说什么?”苏凉很好奇。 宁靖摇头,“秘密。” 苏凉:…… 孩子走了,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让苏凉感觉不太习惯。她本想过去送,可终有一别,孩子还是要回到父母身边才最好。 “我要去潜山书院,你也去。”宁靖叫苏凉。 “去那里做什么?为何让我也去?”苏凉一边说着,一边已起身回房换衣服去了。 门外传来宁靖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林雪晴对宁靖的感情么?自己去看。” 080.宁师兄怎么回事?(一更) 潜山书院。 林雪晴第n次往门口张望,“宁师兄怎么还不来?他该不会已经离开平北城了吧?” “五日后放榜。”林舒志认为宁靖暂时不会走。 “可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不来,也找不到他。”林雪晴蹙眉。 林舒志摇头,“那就不找。” “爹你先前明明说好请宁师兄来书院住的!”林雪晴说。 林舒志轻叹,“我已请过了,但他来不来,并非你我能左右的。” 林雪晴捧着脸,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 苏凉穿着男装,走在宁靖身旁,因为身高差距,像是公子带着少年随从。 两人上山路上,迎面碰到许多书生结伴在往山下走。 五日后放榜,这几日潜山书院放假。 又遇见了那两个北安县来的秀才,上次给宁靖带过路的。 他们看到宁靖就来打招呼,其中一个看了苏凉好几眼,神色似乎有些疑惑。 他们问宁靖放榜之后是否要到书院读书,宁靖说尚未决定。 “我们若是考中,就留在这里,过了年进京赶考。没中举就回乡了。”一个秀才说。 宁靖微微点头,“希望会有好结果。” 两人早发现宁靖虽然高冷,但并不高傲,也曾在潜山书院为他辟谣,可惜没人听。 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 其中一个频频回头,“宁公子旁边那个小兄弟,我好想在哪里见过。” “我没见过,他的随从吧。”另外一个说。 先开口那个突然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宁公子的义妹吗?是那位苏姑娘!” 两人再回头,宁靖和苏凉已拐过弯,看不到了。 苏凉也在说他们。 “那个当时跟你并列案首的,怎么没跟他们在一块儿?”苏凉问。同乡就三个秀才来了潜山书院读书,按说会互相照应。 宁靖摇头,“不知道。” 苏凉也是随口一问,就抛诸脑后了。 两人到潜山书院门口,看门的一听是宁靖,立刻放行,让他们进去了。 苏凉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个古色古香的书院,还能听到有人在高声诵读。 林舒志的院子外面有三棵高大的柏树,苏凉听到乌鸦叫,并未找见在哪棵树上,收回视线,跟着宁靖一起进了门。 “宁师兄!” 苏凉闻声看去,就见窗边一道青影闪过,门口跑出来一个明媚善睐的少女,淡青色的长裙在风中飘舞。 这位,应该就是管宁靖叫“靖哥哥”,又改口叫“宁师兄”的林雪晴了。 林雪晴想拉宁靖,伸出手又收了回去,笑语嫣然,“我就知道,爹都开口了,宁师兄怎么会不来呢?” 话落,林雪晴的目光落在在苏凉身上。 或许因为苏凉的穿着,以及她并未站在宁靖身后,林雪晴没把她当宁靖的下人,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是宁师兄的朋友吗?” 苏凉微微点头,“林小姐。” 林雪晴一听是女声,神色惊讶,“你扮男装好有气度,我都没发现。先前我穿男装,大哥二哥都说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 苏凉正色,拱手行礼,“小生这厢有礼了。” 林雪晴回了个福礼,眼波盈盈,“公子长得真好看。” 话落便拉了苏凉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我猜,你一定是宁师兄的红颜知己!” 旁边的宁靖:…… 苏凉:……得了,一进门就确定了,这位林小姐对真正的宁靖并不是男女之情,一副“我哥竟然带了嫂子回家,好惊喜”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话说来之前苏凉还想着,宁靖让她来,应该是担心林雪晴是喜欢真正的宁靖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要跟苏凉装作是一对儿。 结果,完全没必要。 林雪晴一脸期待地看着苏凉,满眼写着“快承认吧我就等着叫你嫂子呢”的样子。 苏凉轻咳,“别误会,我们是结义兄妹。” 林雪晴愣了一下,“结义兄妹?你是不是叫苏凉呀?” 苏凉点头。 林雪晴神色认真,“我跟北安县来的秀才打听过宁师兄,知道他曾为了救一个姓苏的姑娘,跟她假装成亲,之后又澄清了关系。我还想着会是什么样的姑娘呢,没想到你跟着宁师兄一起来了平北城。苏姑娘,是不是你不喜欢宁师兄呀?” 苏凉挑眉,“为何这么问?也许是他不喜欢我呢?” “才不会呢!宁师兄说过,他若不喜欢一个姑娘,是连话都懒得讲的。”林雪晴正色道,又撇嘴,“你都不知道,前几日宁师兄来,根本都不想理我。他却把你带在身边,那一定是喜欢你的了!” 苏凉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遗憾。林雪晴或许以为真正的宁靖只把她当妹妹吧,但曾经真宁靖跟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会不会期待着等林雪晴及笄,就告诉她:他除了她之外,别的姑娘都是懒得理的…… 见苏凉不说话,林雪晴就默认她猜对了,便挽着苏凉的胳膊说,“宁师兄现在是沉默寡言有点闷,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几年他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心情不太好,你千万不要介意。” 苏凉连忙解释,“你真的误会了。其实我们只是朋友,他并没有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他。我没有家人了,他也没有,所以结为兄妹,互相照应。” 林雪晴蹙眉,看向宁靖,“宁师兄,是这样吗?” 宁靖微微点头,“是。” 林雪晴仍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就听房中传出林舒志的声音,“雪晴,还不快请客人进来?” “哦。”林雪晴拉着苏凉往前走,又笑起来,“就算你们只是朋友和兄妹,我也很高兴,一直担心宁师兄孑然一身太孤单。你都不知道,先前一直没有宁师兄的消息,我爹竟然担心起他会寻短见!怎么可能呢?” 苏凉心中叹道:林舒志是真的很了解真宁靖。而真宁靖在林雪晴面前定是不可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因此这个小师妹记忆中的“宁师兄”,跟林舒志眼中的弟子,并不一样。 一进门,林舒志的目光落在苏凉身上,带着隐隐的审度。 苏凉行礼,叫他“林院长”。 “既然你是宁靖的妹妹,随他,叫我师父吧。”林舒志观苏凉眸光澄澈,举止从容大方,心知这姑娘定然不简单。 苏凉便叫了一声“师父”,又笑问,“我如果想在潜山书院读书,可以破例吗?” 林舒志点头,“你只要来,我亲自教。” 林雪晴笑着拉苏凉坐下,“爹你在利用苏姑娘,是想让宁师兄留下对不对?” 林舒志嘴角微抽,“雪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拆为父的台?” 父女俩一番对话,既让苏凉看到他们亲密融洽的关系,又看到了他们都是坦荡之人。 “爹觉得大哥闷,二哥莽,如今又嫌弃我话多了。”林雪晴故作伤心,“我跟着宁师兄和苏姐姐走好了,如此就是三兄妹。” 话落又问苏凉的年纪,得知比她小,便改口叫她“苏妹妹”。 “苏凉第一次来书院,雪晴你带她出去转转。”林舒志开口。 林雪晴会意,这是要支开她们,跟宁靖单独聊,便问苏凉想不想去。 苏凉说想,两人便携手离开了。 林舒志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看向宁靖问,“你跟那位苏凉姑娘,真的只是朋友?” 宁靖轻轻颔首,“是。” “那,你对雪晴呢?”林舒志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宁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麻烦缠身,不想害了她。” 林舒志眸光微凝,也沉默下来。 他作为父亲和师父,当然早知道真宁靖是喜欢林雪晴的。那次匆忙告别,真宁靖对林舒志说,他把家里的事情处置好就会回来,他不想继承宁家家业,会交给最信任的大哥宁曜打理,考科举之后,就向林家提亲,让林舒志一定不要把林雪晴嫁给别人。 当时,林舒志就觉得真宁靖想得太单纯了。宁家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存在使得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身份都很尴尬,有极大的利益冲突。 林舒志语重心长地提醒真宁靖,不要太容易相信人,甚至直言宁曜未必可信,可那时真宁靖一方面急着回家,一方面从未怀疑过自小就极为宠他的长兄,根本没听进去。 宁靖对苏凉说,“林舒志并不想让唯一的女儿嫁给宁靖”,其实并不准确。 林舒志那日要求林雪晴改口叫师兄,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徒弟是否变了,以及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如果宁靖想回浔阳城争夺家产,林舒志会支持他,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会点头把女儿嫁给他。因为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危险之中。 林舒志关心宁靖,会帮宁靖,是出于师徒情谊。 他不愿把林雪晴嫁给宁靖,是父母心。 如今面对面,宁靖的话,并未否认“他”曾喜欢林雪晴,但也表明,未来他们只会做兄妹。 如果宁靖否认,说从来都只把林雪晴当妹妹,林舒志就会发现这个徒弟有问题…… 宁靖不能暴露真正身份,这样才会给林家带来大麻烦。且真宁靖在遗书中说过,他希望在意他的人认为他还活着,只是去了远方。 林舒志长叹一声,“看来你是要回宁家了。” 宁靖摇头,面色平静地说,“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没什么可回的。我只想让它消失。” 林舒志眸光一凝,“那日你离开后,书院附近发现两具男尸,这件事你可知道?” 宁靖点头,“是我做的。” 林舒志神色终于变了,“为什么?那是宁曜派来杀你的人?” “不是。是另外的仇家,的确是要杀我。”宁靖说。 林舒志久久不语,最终一声叹息,苦笑道,“其实,为师应该欣慰,你如今有了自保的能力,也不再那般心软。那么多人想害你,你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狠一点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为师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想来很辛苦吧?如果你愿意讲,为师陪你喝两杯。” “都过去了。”宁靖微微摇头,“师父不必担心,我很好。” “是吗?”林舒志连声叹气,垂眸去端茶,“你看起来是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不会笑了。” 又一段沉默后,林舒志起身,“你跟博衍博竣在后山种的树长大了,去看看吧。” 宁靖站起来,跟在林舒志后面往外走。 刚出了门,林舒志突然驻足,回头问他,“上次你来,背着的背篓里装的什么?我看到它动了一下,似是活物。” 宁靖如实回答,“一个孩子。” 林舒志额头跳了跳,“你……现在立刻跟为师发誓,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宁靖便举手发了誓,之后跟林舒志解释,那是他和苏凉在来平北城的路上遇到贼人,救下的小孩,已经找到父母,被接走了。 林舒志扶额,“当时为何藏着掖着?那孩子若是闷着了怎么办?” 宁靖面色平静地说,“嗯,是我的错。” 林舒志:……认错态度这么好,有什么用?一副下次还是不会改的死样子! …… 潜山书院后山风景极美。 林雪晴带着苏凉参观过书院内部,也来了这边。 “苏妹妹,你为什么不喜欢宁师兄呢?你觉得他长得不好看?还是性子太闷了?我还是觉得他一定喜欢你,但因为你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敢说出口,怕被你拒绝连朋友都不好做了。”林雪晴认真分析。 苏凉为了终结这个林雪晴一直在纠结的话题,便说,“其实我喜欢他,被他拒绝了。” 林雪晴杏眸圆睁,“啊?是这样吗?宁师兄怎么回事?” 081.苏凉的任务(二更) 见林雪晴一副接下来要好好跟宁靖谈谈,告诉他“错过苏凉会抱憾终生”的样子,苏凉正色道,“雪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们如今这样就很好,我是欣赏他,但在一起,未必一定要做夫妻才是最好的,你说呢?” 林雪晴怔了一瞬,“是有道理,但我真觉得你们很般配啊!” 苏凉笑笑,“其实我方才只是开玩笑,我们之间,不管谁对谁,都没有男女之情。准确来说,是好兄弟。” 林雪晴无语,摇头叹气,“好吧好吧,我承认你是很帅啦!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刚刚苏凉差点说出“或许宁靖心中另有所爱”,但到底没说出口。 林雪晴是个好姑娘,让她知道她的“靖哥哥”含屈而死,与让她认为宁靖活得好好的,只是永远不知道曾有个人喜欢她,后者,对她更好。 是欺骗,可这也是真宁靖的遗愿。 林雪晴拉着苏凉去看后山三株并排的松树,“这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这是宁师兄!他们总不在家,就一起种了三棵树,我来后山玩儿,就像他们三个都陪着我一样!” 苏凉听在耳中,很明显,林雪晴是把真宁靖当做亲哥哥一样看待的,那是她的家人。 苏凉不知道三年前如果真宁靖没有走,如果他有机会陪着林雪晴长大,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发生转变。 本是有可能的。 如今,再不可能了。 林雪晴把一株松树上的草屑摘下来,回头见苏凉神色有些怅惘,便问她在想什么。 苏凉微笑,“很羡慕你们兄妹的感情。” “你跟宁师兄的兄弟情才更有趣呢!”林雪晴笑说。 林舒志和宁靖出现在不远处,林雪晴冲着他们招手,“宁师兄,你快来看,你的树都长得比你高了!” 两人走过来,林舒志笑意温和地问苏凉,“雪晴有没有请你在书院住下?” 林雪晴眸光一亮,立刻会意,抱住苏凉的胳膊,“苏妹妹,你来了就不准走了!书院都是男人,都没人陪我玩儿,你一定要留下!” “我听他的。”苏凉看向宁靖。 她以为宁靖一定会拒绝,谁知道他神色淡淡地说,“你留在这边吧。” “宁师兄不留下吗?”林雪晴也觉得奇怪。 宁靖微微摇头,“我还有事,会再来的。” 苏凉莫名其妙,但想着宁靖让她自己留下定有缘由,并未当着林舒志和林雪晴的面询问。 苏凉没反对,林雪晴很是开心,拉着她跑走了,“我带苏妹妹去看房间!” 林舒志见宁靖始终都淡淡的样子,叹道,“为师就不问你要去做什么了,小心些,不论何时都不要冲动。” “弟子会谨记师父教诲。”宁靖点头。 …… 苏凉被林雪晴带到了她的房间,素雅中不失明媚的风格,很像她本人。 林雪晴想跟苏凉同住,但苏凉有点不习惯,便被安排住在隔壁房间了。 等把房间收拾好,两人再次见到宁靖的时候,他正要离开。 “你去送我。”宁靖看向苏凉。 苏凉便跟着宁靖走了,跟林雪晴说她一会儿就回来。 林雪晴看着苏凉跟在宁靖身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宁师兄怎么这样呀?苏妹妹那么美,性子那么可爱,他为何不喜欢?” 林舒志清了清嗓子,“雪晴,你觉得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是怎样的?” 林雪晴若有所思,“一开始,我觉得一定是宁师兄喜欢苏妹妹,后来听苏妹妹说是她喜欢宁师兄,我又觉得肯定是那样。可是她最后说,只是开玩笑,他们是好兄弟。” 听到最后三个字,林舒志嘴角微抽,就听林雪晴说,“我看来看去,他们好像真的只是好兄弟,没有别的,真是太遗憾了。” 林舒志笑了,显然他也有同感,“那样不好吗?遗憾什么?” “唉,我一想到苏妹妹以后会嫁给别人,宁师兄又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就替他着急。”林雪晴说,“可是我急有什么用?这次见面,宁师兄一副看破红尘谁也不爱的样子,真是的!” “你觉得宁靖就找不到喜欢的姑娘?”林舒志笑问。 林雪晴轻哼,“苏妹妹那么好的姑娘宁师兄都不喜欢的话,他还想找什么样的?反正不管他找谁,只要不是苏妹妹,我都觉得不好。” “幼稚。人家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林舒志吐槽女儿,“这几日跟苏凉好好玩儿,等她走了,你就到京城去找你大哥吧。” “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二哥呢?”林雪晴习惯性地跟她爹抬杠。 林舒志轻哼,“因为老二也住在老大家!” “其实我很想跟苏妹妹和宁师兄一起玩儿,可是爹肯定不会同意的。”林雪晴有些遗憾。 “不要给他们添麻烦。”林舒志说。 “知道了。等见到大哥二哥,我就说是爹让我去给他们添麻烦的。”林雪晴话落,在林舒志扬手作势要打她的时候,提着裙子飞跑走了。 …… 另外一边,苏凉跟着宁靖往书院门口走。 “你让我留下是什么意思?”苏凉问。 “师父印堂发黑。”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 宁靖点头。 “为何你不留下?”苏凉表示不解。考试之前,宁靖还在带娃,根本没什么正事要忙。 “言多必失。”宁靖说。 苏凉心中了然。林舒志年少时三元及第,这些年培养了许多有才之士,当然是个极聪明且谨慎的人。他暂时没发现宁靖不对劲,不代表接下来也发现不了。 宁靖模仿了真宁靖的笔迹,可以以假乱真,但有些东西他并不了解,也无从模仿,譬如饮食习惯和下棋路数等。 而这些,若他住在潜山书院,是根本避不开的。 最麻烦的不是让他们知道真宁靖死了,而是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宁靖真正的身份是顾泠。 后者或许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苏凉微叹,“好吧。我既答应为你做事,留下看着你师父是应该的,三日而已。那你怎么办?” “什么?”宁靖反问。 “你自己回去,怎么吃饭?”苏凉问。 宁靖神色淡淡地说,“认识你之前,我也没饿死。” 苏凉:……她就多余问! “你可以跟师父借书看。”宁靖又说。 苏凉点头,“对。他那里一定有好书,我等会儿就去。作为我们骗人的补偿,我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吧。” 说着就走到了书院门口,苏凉又想起正儿来,“他们应该离开平北城了,不知道下次再见,正儿会不会已经长大了。” “我跟他说,我们会去看他。”宁靖说。 苏凉点头,“好,一定去。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目送宁靖独自离开,苏凉折返回去。 她的房间多了一盆兰花,林雪晴说是她自己养的。 太阳都快落山了,林雪晴问苏凉喜欢吃什么。 书院里有大厨房,负责师生的伙食。平素林舒志和林雪晴父女也是大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 “我娘做得一手好菜,可惜走得早,还没教会我。”林雪晴轻叹,“如果书院里的饭菜不合你口味,不必勉强,我们可以下山去酒楼吃。” 苏凉微笑,“我倒是会做几道菜,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林雪晴神色惊喜,“你会做菜?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做吧,我给你打下手!” 林雪晴的院子有小厨房,她做过,只是总做不好,林舒志又不给面子,给面子的哥哥都不在家,便很少下厨。 听苏凉说了要什么食材,林雪晴的丫鬟就去大厨房取了来。 苏凉刚开始切菜,林雪晴就惊叹,“苏妹妹你的刀工好厉害!” 苏凉发现这姑娘是真的有点小话痨,但跟烦人的燕十八不同,林雪晴可爱多了。 最后苏凉一个人做了四菜一汤,林雪晴一一尝过,连连赞叹,“宁师兄好有口福哦!” 此时坐在平北城最大酒楼吃晚饭的宁靖,每样菜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叫小二来结账。 “客官吃好了?”小二表示这个客人好奇怪,看着分明就没吃。 宁靖摇头,“我不饿。” 小二:……不饿来什么酒楼?有钱人真是莫名其妙。 宁靖在入夜时分的街上漫步,很快就察觉身后跟了“尾巴”。他神色如常,走进一条暗巷。 不多时,从另外一头出去,暗巷里更安静了。 …… “爹你不要偷看哦!”林雪晴捂着林舒志的眼睛,神秘兮兮地说。 苏凉把四菜一汤摆在桌上,放好碗筷。 林雪晴收了手,林舒志已闻到诱人的香气,再看到面前的一桌菜,神色讶异,看向苏凉,“都是你做的?” “当然了。我的厨艺如何,爹不是最清楚吗?”林雪晴拉着苏凉落座,笑容满面地说,“爹快尝尝苏妹妹的手艺!” 林舒志呵呵一笑,“好。” 尝过之后,林舒志连连点头,“好多年没吃到这么美味又舒服的饭菜了,苏凉好手艺。” “我们真不必担心宁师兄,他天天都有好吃的,我倒要羡慕他了。”林雪晴笑说。 林舒志点头,“此话不假。” “那宁师兄自己离开,没有苏妹妹在,他怎么吃饭呢?”林雪晴突然想起来。 苏凉用宁靖的原话回答,“认识我之前,他也没饿死。” 正在喝汤的林舒志差点被呛到。这话一出,他更觉得,苏凉跟宁靖之间没男女之情,分明就是兄弟情…… 林家父女很捧场地把苏凉做的菜都吃光了。 饭后苏凉说,“其实我是个大夫,我……” 林雪晴再次惊讶,“大夫?苏妹妹你懂医术?” “我的祖父原是京城的一位大夫,名叫苏远舟。”苏凉说。 林舒志愣了一瞬,“你是苏老大夫的孙女?” 苏凉点头,“是的。” “那你的家人都……”林舒志知道苏远舟,听说过苏家的事。 苏凉再次点头,“就剩我自己了。老家在北安县,被人送回去,中间发生许多事,我受伤失忆了。正好宁靖在北安县住,我们才会认识的。” “原来如此。”林舒志长叹,“怪不得你会跟靖儿在一起,都是没了家的人,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林雪晴并不知道苏远舟,所以没插话,但能听出来,苏凉定然也有不幸的身世遭遇,便握住了她的手。 “我挺好的。其实我是想说,师父有没有什么好书,可以借我看看?”苏凉微笑问道。 林舒志点头,“早年得了几本医书,留着也无用,就送给你吧。” “多谢师父。”苏凉说。 “你叫我一声师父,又吃了你亲手做的菜,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倒是为师失礼了。你在书院住,我的书房你随便进,喜欢什么书只管拿去。”林舒志笑意温和。 林雪晴都惊了,“苏妹妹,我爹最宝贝那些书,大哥想要都只能自己抄写,不能拿走。” 林舒志轻咳,“那是你大哥喜欢练字。” 林雪晴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样子。 苏凉躬身行礼,“那就多谢师父了。” 林雪晴的院子就在林舒志隔壁,苏凉跟她一起回去,沐浴后换了林雪晴送的衣服,却在林雪晴抱着枕头来想跟她一起聊天的时候说,她要到林舒志的书房去看书。 “真没看出来,苏妹妹你竟是个书呆子,跟我大哥一样。”林雪晴打着哈欠,又抱着枕头走了,“那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外面有灯笼,早点回来睡哦。” 苏凉倒不是非要这个时候去看书,而是她留在这边有任务,得看着林舒志,避免他出事。 林舒志都准备睡下了,听到动静出门来,见苏凉挑着灯笼过来了。 “师父早点休息,我到书房看会书就回去了。”苏凉说。 林舒志闻言,想起自己的大儿子,眸光更温和了几分,“去吧,不要看太晚。” 苏凉进了书房,点灯,关上门,看着满屋子的藏书,打算就在这里熬通宵了。刺杀多发生在夜里,不能大意。 她大略看了一会儿,挑出一本感兴趣的书,坐在窗边灯下看起来。 窗户开了半扇,隔壁就是林舒志的房间。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苏凉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抬头看着外面婆娑的树影,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下。 突然听到书架后面有动静,苏凉神色一凝,俯身正要拔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我。” 她转身,就见宁靖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不知何时来的,但定是从后窗潜入的。 “不是交给我了,你还来做什么?”苏凉问。 “怕你昏睡误事。”宁靖低声说,“你去休息,我盯着。” 苏凉合上书,走向书房角落的软塌,“你累了叫我。” 宁靖坐在苏凉之前坐的地方,翻看起她看过的书。 房中很安静,宁靖转头,见苏凉抱着双臂睡着了,寒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书房里虽然烧了碳,但并不暖和。 宁靖把窗户关上,拿起他来时披的大氅走过去,给苏凉盖上。 …… 等苏凉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她坐起来,发现宁靖已经走了,以为睡觉会冷,但并没有。 昨夜林舒志没出什么事,苏凉回到林雪晴的院子,她正好开门出来,“苏妹妹,你昨夜都没回来?” 苏凉点头,“嗯。看书累了,就在书房睡了一晚。” “以后可别这样了,很伤眼睛的。”林雪晴不认同,“书房也没有被褥,你可别染了风寒。” …… 早饭后,林雪晴提议,让苏凉带她和林舒志一起下山去看看宁靖住的地方。 “难得书院放假,我爹有闲,一定要出去转转。”林雪晴说。 苏凉点头,“好。我也想在城中看看。” 阳光和煦。 林雪晴挽着苏凉走在前面,林舒志跟在后面,三人步行下山。 林雪晴一直在跟苏凉讲林家兄妹三人跟真宁靖之间过往的趣事。 苏凉这才知道,真宁靖之所以能被林舒志收为弟子,是因为他的母亲跟林雪晴的母亲是故交好友。有这层关系在,真宁靖跟林家兄妹是自小就认识的。 山路上没什么人,头顶不时有飞鸟经过。 苏凉心情不错,想着最多再过两个晚上,麻烦解决,她就可以回去练武了,结交了林雪晴这个朋友是意外之喜,林舒志为人也很不错。 只是苏凉没想到,林舒志的危险,竟然会出现在大白天。 看着突然从密林中窜出的四个黑衣人,林雪晴惊呼了一声,林舒志冲上来,把女儿和苏凉都挡在了身后,冷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林大儒,失敬了。要怪就怪你儿子不该多管闲事,坏了我家主子的好事。你儿子在京城,不好动他,这笔账,只能算在你们头上了!”其中一个似乎认为文弱的林舒志和柔弱的林雪晴父女很快会成为刀下亡魂,倒大方地把他们的来历给说了。 虽然如今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主子是谁,但只要林舒志不死,去信给儿子,他的两个儿子最近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便就知道了。 至于苏凉,被他们当成了林雪晴的小丫鬟,根本没放在眼中。 “上!”四人没给林舒志说话的机会,一齐冲了上来! 林舒志神色一紧,“你们快跑!” 下一刻,林雪晴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凉俯身从腿上拔出两把尖刀,眸光冰寒地冲了出去! 082.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妹妹(一更) 不多时,苏凉放倒两个黑衣人,与另外两个缠斗在一起。 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毫发无伤的林舒志和林雪晴父女,互相搀扶着躲到一边去,看着苏凉矫健的身姿,凌厉的招式,都是一脸震惊。 “爹,苏妹妹怎么这么厉害啊?懂医术,又会武功,做饭还那么好吃。宁师兄不喜欢她,是不是很不合理?”林雪晴愣愣地问。 林舒志点头,“确实。” “这么厉害的苏妹妹,天天给宁师兄做好吃的,他都不动心,我看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光有问题。”林雪晴看着苏凉的眼神满是崇拜。 很快,苏凉放倒第三个黑衣人,第四个见势不对想要逃走,已没机会了。 这四人功夫都不错,但比起燕云楼的三流杀手都不如。 其实他们联手,想要解决林家父女,绰绰有余。 可惜,今日碰见了苏凉。 一个被宁靖专门“安排”真正的职业杀手训练过的对手。 四人起初以为接了个轻而易举的任务,大白天抵达目的地,在潜山书院附近看到林舒志就决定动手,认为根本没必要等到夜里。 结果,他们眼中的“柔弱小丫鬟”,摇身一变,竟是个冷血女魔头,比起他们,更像杀手! 四人都重伤倒地后,苏凉收刀,看向林舒志和林雪晴,“你们没事吧?” 林雪晴看着苏凉衣衫染血,手持双刀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只觉得好可怕,好威风,真的真的好帅呀! 林舒志长舒一口气,“我们没事。你没受伤吧?” 苏凉也摇头,“没有。师父想怎么处置这些人?” 林舒志放开林雪晴,走上前去,看着最初开口叫嚣的男人冷声问,“你的主子是谁?” “是你们这些平民惹不起的人!”蒙面人咬牙切齿。 苏凉心想,那大概就是皇族了。 林舒志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声,“事已至此,送他们上路吧!” 若放回去,苏凉就暴露在某些人面前了。她本没什么特殊的出身,但她的家仇跟皇族有关。 林雪晴震惊于一向正直温和的父亲还有这样一面,但什么都没说。听到林舒志叫她,就连忙跑过去,被林舒志拉着往前走。 “苏妹妹呢?”林雪晴下意识地回头看。 林舒志说,“我们先走,她稍后会追上来。”不是为了避嫌,只是怕吓到林雪晴。 他本以为是宁靖在庇护苏凉,因为看起来苏凉很听宁靖的话,会给他做饭,宁靖让留就留,让去送就去。 但今日的事,彻底扭转了林舒志的看法。 他真正意识到,“宁靖和苏凉是好兄弟”这句话的意义。 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依附谁,或许存在什么交易,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 若只有交易,以他们的性格,定是客气疏离的,不会那般默契自然。 而这才是苏凉愿意留在山庄,陪着林雪晴说笑,亲自下厨做饭给林舒志和林雪晴吃的原因。 是宁靖拜托她这么做的。 因为宁靖自己想避着林雪晴,心中又记挂着他们。 而苏凉为了宁靖这个朋友,对待林舒志和林雪晴的心意,也都是真诚的。 林舒志一时间想了很多。 虽然他猜到的并不都是事实,但本质没错。 事发突然,苏凉出手及时,把林家父女保护得很好,林雪晴起初甚至还有心思惦记着“苏凉这么好宁靖为何不喜欢”这种事,直到此刻才终于体会到后怕,“今日若是苏妹妹没在,我们……” 林舒志叹气,“我们就没命了。” 他当年离开官场,是因为实在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不想在名利争斗中汲汲营营,宁愿去教书,至少能有简单安宁的生活。 但他向来尊重两个儿子,从未阻拦做想做的事,虽然他知道那条路可能会满是荆棘。 今日的事,是头一次出现。 林舒志不知道是哪个儿子惹来的麻烦,但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胡作非为,而派杀手来杀害仇人家人这种事,本身也证明,幕后之人绝非良善之辈。 比起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安危,林舒志此刻更担忧两个儿子在京城的处境。 林雪晴一步三回头,想到苏凉正在做的事,倒没觉得可怕,只是叹了一声说,“苏妹妹比我还小呢,她原是个名医的孙女,不知遭遇过多少苦难,才被逼着变得这般厉害。昨日刚见到她,我还当她是哪家小姐偷跑出来玩儿的。” 林舒志则想到,苏凉跟宁靖一样,都没有选择找个地方躲起来过安宁日子,她怕是迟早要回京城去为枉死的亲人讨公道的,而那甚至比宁靖要做的事更困难,也更危险。 他真的小看这个年纪轻轻勇敢坚毅的姑娘了。 终于,在林雪晴回头无数次后,苏凉出现在视线中。 她立刻放开林舒志,飞跑回去,“苏妹妹!” 近了才发现,苏凉衣服换了。 “我的裙子?苏妹妹你还回去换了衣服?”林雪晴惊叹。 她想着苏凉要杀掉四个人处理尸体再追上他们,定然需要很久。但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苏凉甚至还回去换了干净衣服再下山。 “这条裙子我很喜欢,送我了。”苏凉轻笑。 她前世得过短跑冠军,穿越过来后一直在练耐力,天天跑,真到用的时候,速度自然有保证。 本来穿的衣服染了血迹,不换的话一下山就被人注意到了。 林雪晴一听,连忙说,“我的就是你的,你只管拿!苏妹妹现在可是我和爹的救命恩人了!” “什么恩人?难道我是外人吗?”苏凉开玩笑说。 林雪晴连连摇头,牵着苏凉的手笑,“你跟宁师兄都是我们自家的人!” 说着两人走到林舒志面前,林舒志听到了林雪晴的话,本要出口的道谢收了回去,看着苏凉眸光温和地说,“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讲,不要总自己担着。” 苏凉点头,“我不会跟师父客气的。” 但林舒志却觉得,不管宁靖还是苏凉,都根本不打算把林家牵连进他们要做的事情里面。 林舒志自知除了能做个聆听者,给些建议外,也帮不上苏凉和宁靖什么忙,见他们都不愿说,便也不追问了。 下山之后,苏凉便带着林舒志和林雪晴去了她和宁靖在平北城的宅子。 大白天门上落了锁,不过苏凉有钥匙。宁靖出入都是走的后门。 “这里的宅子很贵,宁师兄应该带苏妹妹到书院住的。”林雪晴说。 苏凉微笑,“宁家如今乱七八糟的,他不想把师父卷进去。我们先前在北安县赚了些钱,够用。” “赚钱?是苏妹妹行医吗?我看宁师兄是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苏凉在林雪晴心中的地位一下子就压过了宁靖。 苏凉点头,“我是一直在行医,但这赚不到什么钱,有时候还得倒贴。是四皇子在那边查案,我帮了他的忙,他给的报酬很丰厚。” 林雪晴神色震惊,“四皇子?” 林舒志也很惊讶。四皇子去查铁矿走私一事,林博衍上次来信提到过。 而苏凉说起这件事,是想让林舒志知道,她跟宁靖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让他不必想太多。 “具体的情况可不能说,暂时要保密。”苏凉说。 林雪晴这下直接星星眼了,“苏妹妹你是凡人吗?” 苏凉摇头,“我不烦人。” 林舒志忍俊不禁。 宁靖远远就听到林雪晴的声音,从房中出来,就见三人进了门。 林舒志一眼看到了院中的小秋千,想起那日宁靖背到书院的小孩子,仍是有点无语,但绝对相信宁靖的话。 “宁师兄,你都瘦了。”林雪晴一见宁靖就说。 宁靖有些莫名。他是两顿没怎么吃东西,但也不至于瘦得这么快。 “离开苏妹妹,你可怎么过啊!”林雪晴叹气。 苏凉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又要撮合她和宁靖,连忙打断,“师父想来认认门。路上遇到杀手,已经解决了。” 宁靖蹙眉,“谁派的?” 苏凉摇头,“说是林家两位哥哥在京城得罪了人,是谁暂时不知道。” “靖儿,我要写封信,送去京城。”林舒志说。 宁靖点头,“好。”话落便请了林舒志去他房中。 林雪晴去参观苏凉的房间,看到一整箱子的医书古籍,再次惊讶,“这些书苏妹妹是从哪儿买到的?” “北静王世子送的。”苏凉说。 林雪晴有点晕,“都说宁师兄拿了北静王世子的牌子在异地参加科举,为此生出不少谣言,我还想问宁师兄怎么认识北静王世子的,原来,是苏妹妹你的关系?” “算是吧。”苏凉点头。 林雪晴便感叹,“这么看来,宁师兄分明是靠着苏妹妹照顾和保护的,他又不会武功。” 其实救邢玉笙,和帮端木忱,都是宁靖和苏凉两个人做的。 但宁靖做的事,不能说。 苏凉提起邢玉笙,也是想告诉林舒志,他的弟子并没有为了前程攀附权贵。 隔壁房间里,林舒志写好一封信,要立刻送出去,宁靖说陪他一起。 最后宁靖赶着马车,戴上草帽,让林舒志坐在上面,送他去了城中林家的宅子。 平素父女俩都住在书院,城里家中只有一些下人。 送了信之后,宁靖带林舒志折返回去。 林舒志问他,“是苏凉在保护你?” 宁靖答,“嗯。” “有这样一个朋友,是你的福气,一定要好好珍惜。”林舒志语重心长,“若是有可能的话,走到一起结为夫妻就更好了,不然她总会离开的。” 原先林舒志对小辈的事都是尊重的态度,并不想干涉苏凉和宁靖的关系。 如今说出这种话,是他真觉得宁靖能有苏凉这个朋友是极好的运气,两人若能进一步发展,那就再好不过了。 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父母心。 看到孩子身边有个无可挑剔的优秀异性,当然想着变成自家人。 宁靖对此,只说了一句,“如今很好。” 林舒志:……甚至都懒得敷衍他?真是跟他那俩儿子一样,关于终身大事,完全都是不合作的态度,只是问一句都觉得他想抱孙子,他当爹的关心儿子而已,也是很难啊! …… 本来林舒志提出午饭去酒楼吃,他请客,是不想让苏凉辛苦。 但苏凉坚持要在家做。因为林舒志的麻烦解决之后,她不打算再回潜山书院住,之后也没什么机会请他们吃饭了。 见苏凉和林雪晴进了厨房,林舒志提出要跟宁靖对弈,宁靖却说他要去烧火。 林舒志对此很赞成,让他赶紧去。 饭后,苏凉才说,她不回山上了。 林雪晴一脸期待,“好啊!那我可以住在苏妹妹这里吗?” 苏凉:……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也没拒绝。她不回山上,是因为住在这里适合练武看书,在书院总归是个客人,没那么自由。 林雪晴要留下,也不耽误什么,还可以抽空教她几招防身术。 林舒志见苏凉答应,便呵呵一笑,“那为师就自己回山上去了。” 这句话,暗示意味十足。 “苏妹妹,我爹可以住下吗?他一个人回去多孤单呀!但我肯定是不陪他回去的!”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晃了晃。 完全没有要征求宁靖的意见。 苏凉看向宁靖。 宁靖点头,“也好。”口味可以改变,下棋他想办法推掉就是。 “太好啦!”林雪晴很开心。 苏凉安排他们父女住在了另外一个院子。林雪晴仍旧抱着撮合苏凉和宁靖的心思,并没有要跟苏凉一起住。 需要用的东西,从林家取了来,不必另外买。 林舒志还让宁靖到书院去,取来他要送给苏凉的医书。 两人世界一下子变成了四口之家。 当林舒志再次开口,要跟宁靖对弈的时候,宁靖看了一眼苏凉。 苏凉会意,站起身来,“师父,下棋有什么意思?我决定了,这几日要教会师父和雪晴一些基本的防身术,下次再遇到麻烦,或许会有用。” 林雪晴很期待。 林舒志很凌乱。他一把年纪,学武功? “只要肯学肯练,一定能成。”苏凉想着既然要教,把太极拳也教给林舒志好了,很适合他,可以强身健体。 说做就做,苏凉带着林舒志和林雪晴到了后院空地去,宁靖也跟着过去看。 “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苏凉说着,招手让宁靖过去。 宁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去了。 结果下一刻,林舒志和林雪晴都没看清楚,宁靖已经被苏凉一个过肩摔扔到了地上去…… 无人关心宁靖疼不疼,林雪晴双眼放光地拍手,“苏妹妹好厉害哦!” 林舒志来了一句,“太快了,方才没有看清楚。” 于是,苏凉重新演示了三遍。 被当做道具的宁靖提出他跟苏凉换,立刻得了林家父女的反对。 “宁师兄你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呢?”林雪晴表示某人这样是娶不到媳妇儿的! 宁靖淡淡地看了苏凉一眼,“她?适合怜香惜玉这个词么?” 苏凉轻哼,转了转手腕,“方才那次,师父和雪晴看清楚了吗?” 林舒志和林雪晴齐齐摇头,表示完全没看清,还得多来几次。 苏凉对着宁靖伸手,微笑,“来吧。” 谁让宁靖不敢陪着林舒志下棋呢?那就来这里当道具吧。 最后结果是,宁靖被苏凉摔了好几次之后,又被她安排给林舒志和林雪晴当做训练道具。 疼,倒是还好。 一直被人摔来摔去的宁靖完全不复原先的谪仙模样,但没生气,也没离开,后来一言不发,安心扮演一个道具,熟练的样子让人心疼。 林雪晴都看不下去了,“苏妹妹,你平时都是这么对待我师兄的呀?”好残暴…… “他乐意的。”苏凉说着看向宁靖,“是吧?” 宁靖默默点头。 林雪晴对着苏凉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妹妹,我师兄就托付给你了!可以打,但打了之后得负责哦!” 083.宁靖中举(二更) 苏凉觉得最简单的过肩摔,对于林舒志和林雪晴来说仍有不小难度。 技术要领他们都学会了,但自身力量实在是太有限。 林舒志拿宁靖练了好多次,勉强成功。 让林雪晴摔苏凉,总是失败。 “我太笨了。”林雪晴捧着脸叹气。 “只要知道怎么做,多练就好了。”苏凉打算传授林雪晴一些更容易操作的女子防身术。 林舒志和宁靖在树下坐着休息,看着苏凉教林雪晴。 “防身术,一要狠,二要尽全力,三要准确,做到一招制敌,就成功了。”苏凉神色认真。 林雪晴对此完全没自信,“狠?怎么狠……” 苏凉转头,“宁靖。” 林舒志微笑,“靖儿快去吧。” 宁靖才刚拍干净身上的土,起身走过来,苏凉指了个位置,让他站着别动就好。 林雪晴认真看着,突然见苏凉双手食指中指并拢,速度极快地戳向宁靖的一双眼睛! 林雪晴大惊失色,林舒志神色一紧。 而宁靖眸光猛地一缩,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凉的手指在碰到宁靖的眼睛之前停了下来,并未收回去,扭头跟林雪晴讲解,“若是遇到穷凶极恶的人,千万不要有任何仁慈之心,必须出狠招,只要逮到机会,不管几根手指,从眼睛上侧,狠狠地插到他的眼眶里,把眼球掏断最好!” 林雪晴小脸发白,“我……我做不到……” 林舒志听着苏凉的声音,都起了鸡皮疙瘩。但稍稍冷静,就知道苏凉说的并没有错,也不过分。对待要杀你的人,只有反杀,才有机会活下去。 林舒志有一瞬觉得苏凉教林雪晴的东西太毒了,但想起今日遇到的杀手,他又觉得苏凉教得很好。林雪晴一直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单纯善良,不知外面的世界多凶险。 林舒志希望宝贝女儿一辈子都不需要用到这些,但她应该学会,才可避免遇到危险时毫无反抗之力。 “有人要杀你呢?”苏凉问。 林雪晴皱着小脸说,“我害怕……” “若是有人要杀你爹,杀你哥哥呢?你会不会跟他拼命?”苏凉又问。 林雪晴面上仍有惧意,却握紧了拳头,“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苏凉点头,“当然,我相信你。” 话落,苏凉的手突然收回来,膝盖朝着宁靖身上某处顶过去…… 林雪晴目瞪口呆,林舒志一脸惊诧。 宁靖的脸有点黑,但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当然了,苏凉只是给林雪晴做示范,不会真的伤到宁靖。 但,这个画面极为尴尬,因为差一点,就碰到了…… 苏凉面色坦坦荡荡,保持膝盖抬起的姿势跟林雪晴讲解,若是遇到色狼,要攻其弱点。膝盖只是一种方式,可以用刀,用棒子,用石头,但目标得明确,且下手要快狠准。 林雪晴这次没觉得可怕,只觉得好尴尬,扭头过去,不敢看苏凉和宁靖诡异的姿势,连忙说,“苏妹妹,这个简单,我记住了。” 苏凉收回自己的腿,又跟林雪晴演示其他的防身招式,譬如用肘尖重击对方腋下,用前额猛撞对方鼻子等等。 林雪晴听得一愣一愣的,每一样都感觉脑子学会了身体什么都不会。 到演示如何挣脱后背抱的时候,苏凉让宁靖从背后抱住她。 林雪晴眨了眨眼,林舒志面色舒展。 宁靖蹙眉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只是摆个姿势,给雪晴看看,你不要碰到我,我也不会碰你。”苏凉说。 “碰到也没关系呀!你们是好兄弟,我不会乱想的!”林雪晴嘿嘿一笑。 宁靖并未理会,按照苏凉的指示,只是用手臂圈住她,并没有碰到。 苏凉见林雪晴神色失望,轻咳,“雪晴,好好学,稍后要考的!” 林雪晴神色一震,“哦!” 理论部分总算是讲完了,负责配合苏凉演示的“工具人”宁靖默默地飘回了林舒志身边,坐下观摩苏凉怎么指点林雪晴实践。 “你就把我当做要侵犯你的色狼。”苏凉说着,冷不丁从背后搂住了林雪晴,来了一句,“美人儿,爷会好好疼你的!” 林舒志扶额,林雪晴直接笑场了。 苏凉神色严肃,“不准笑!好好想想我方才怎么教的!” 林雪晴认真回忆,学着苏凉之前的动作,倒是没错,但太慢了。 苏凉就让她一遍一遍练。 等苏凉确定林雪晴把她教的东西都记住了之后,林雪晴都出汗了,累的。 “身体太弱,明日我带你锻炼。防身术也要好好练,现在还差得远。”苏凉让林雪晴到旁边休息,请林舒志过来,说要教他一套拳法。 前世苏凉出身中医世家,她的祖母常年练太极,她也从小跟着练,一招一式,都铭记于心。 起风了,苏凉站在空地上,一身青色长裙,随风飘舞。 看到她打太极,起初宁靖和林家父女都以为苏凉是故意放慢的动作,好让林舒志记住,但很快,宁靖就发现这套拳法很精妙,看似极柔软,甚至乍看很无力,但实则柔中带刚,能以柔克刚。 林舒志也体会到了。他本以为苏凉要教攻击的拳法,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学会,但真正看到苏凉的拳法,林舒志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开始抬手跟着苏凉的动作学。 林雪晴感叹了一句,“好美哦,我觉得有几分书上说的‘仙风道骨’,感觉苏妹妹要乘风而去了。” 一套太极拳打完,苏凉看向宁靖,就听他说,“我也要学。” 林舒志则表示,让苏凉一定要教他。 于是,苏凉一招一式地教,三人跟着学。宁靖做得最标准,一遍下来就都学会了。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苏凉针对林家父女半天的武术指导课暂时告一段落。 林舒志在回前院的路上,还在回忆着太极的动作,双手做着样子。 “我要写信告诉大哥二哥,爹一般年纪,要开始练武功了。”林雪晴笑说。 “这套拳法只能平时用来强身健体。等遇到危险,还是得用我教的防身术,狠一点。”苏凉说。 “好难哦。”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上面哀叹,“苏妹妹你怎么那么厉害呢,认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林舒志微微点头,“不,雪晴你有一样长处。” 林雪晴便问,“什么?” 林舒志正色道,“很有自知之明。” 林雪晴:…… …… 林雪晴央着苏凉教她几道简单但好吃的菜,复杂的她怕做不好。 苏凉便问林家人都喜欢吃什么,然后给林雪晴量身打造了一个菜谱,里面有四道菜,只要按照菜谱做,想做得不好吃都不容易。 林雪晴虽然厨艺不佳,但没糟糕到厨房杀手那种级别,且认真好学,只是母亲过世得早,没有一个好师父教。 这天晚饭,在苏凉的指点下,林雪晴上手做,出乎她意料地成功,林舒志尝过之后都大赞,颇有“吾家小女初长成,不算太笨”的骄傲。 这让林雪晴自信心暴涨,说接下来要继续跟苏凉学会做更多的菜。等到了京城,给大哥二哥一个大大的惊喜! 原先只有苏凉和宁靖两人,一个沉默寡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个是特别忙没时间说些有的没的,家里颇为冷清。 正儿在的那段时间还热闹一点,如今林家父女住下,有了个温和的长辈,和一个话痨姑娘,真有了几分家庭的温馨。 晚饭后,林舒志再次提出要跟宁靖对弈。 倒不是林舒志酷爱下棋,而是两个男人在一块儿的娱乐社交也没什么别的选项,总不能像苏凉和林雪晴那样手挽手去月下漫步,或是亲亲热热贴在一起说私房话。 林舒志想着宁靖这次肯定会答应了,谁知宁靖拿出两块木头一把刀来,“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师父也早点休息吧。” 他都这么说了,林舒志也就回去睡了。 等到第二天,林舒志收到宁靖所赠的他亲手做的笔筒,很是惊喜,“原来昨夜是给为师做礼物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做得真不错。” “在北安县跟一位木工师傅学的。”宁靖说。 林舒志很高兴,之后走哪儿都带着宁靖送的笔筒,还拿到两个儿子面前给他们安,这就是后话了。 林雪晴说她也要,宁靖给了一句,“我没空。” 林雪晴故作伤心地倒在苏凉怀中,幽幽长叹,“他都送了苏妹妹,送了爹爹,偏就没有我的。这不是重色轻友是什么?重色轻友就罢了,他偏还不承认,我找谁说理去?” 林舒志嘴角微抽,发觉他家姑娘认识苏凉之后,爱玩爱闹的性子彻底解放,越发可爱了。 苏凉一把抱紧林雪晴,“美人儿,落到我手里,就别想跑了!”话落又正色道,“雪晴你若是挣脱不了,接下来不准吃饭!” 林雪晴:……宁靖连个笔筒都不送她,她就想跟苏凉撒个娇,还要突然被考防身术?!人生真的太艰难了! 苏凉放水,林雪晴成功挣脱,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苏凉拉着到后院去教她日常锻炼身体的方法了。 林舒志乐呵呵地说,“靖儿,我们一起练太极?” 宁靖摇头,“我学会了。” 林舒志黑着脸甩袖离开,“怎么越来越会气人了?一点都不如凉丫头可爱!” 最后院中只剩下宁靖。 阳光和煦,冷风阵阵。 宁靖眸光平静,独自一人在院中打太极,白衣随风猎猎,仿若谪仙。 …… 转眼到了乡试放榜日。 昨日林舒志问,宁靖和苏凉跟他说过,知道乡试结果后,明日就启程回北安县。 宁靖一早不知有什么事出去了,到了快放榜的时候,林雪晴催着林舒志和苏凉一起去看。 三人出了门,往平北城中心大街走去。 “好多人啊!”林雪晴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很难挤进去。 苏凉正想着到茶楼坐坐,等人少了再去看。反正结果已出,她认为宁靖一定榜上有名,并不着急。 就在苏凉准备跟林舒志说去茶楼的时候,见人群中挤出两个熟面孔,是北安县的同乡秀才。 “苏姑娘!”其中一个上次见就觉得苏凉面善,这次苏凉穿了女装,他立刻认了出来,一脸喜色地拱手,“恭喜!令兄宁公子中了解元!因宁公子不是本省人,另有一位解元!” 见那两人都神色欣喜,苏凉便笑着说,“也要恭喜两位,定是考中了!” 两人都点头,这才发现苏凉身后站着林舒志,又连忙行礼。 林舒志笑意温和,“接下来不可懈怠,若有疑问,可以找我。” 两人都喜出望外,虽然不知道林舒志跟苏凉怎么会在一处,但都觉得他们一定是沾了苏凉的光才能被院长看到。 “还有一位……”苏凉问起北安县院试的另外一个案首。 其中一人便叹气,“他落榜了,方才还看见,不知去哪儿了。” 也没再多聊,两人回书院去了。 林舒志遇到书院里的夫子,一起到茶楼去聊这次乡试的结果。 苏凉和林雪晴逛街去了。 等她们回到家,已临近正午。 宁靖在家,林雪晴一见他就卖关子,让他猜自己考了第几名。 宁靖雕刻着手中的木头,头也没抬,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 林雪晴叹气,“师兄你真的好无聊。苏妹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哥?我大哥很聪明,二哥打架很厉害!” 苏凉的回答是……再次抱住林雪晴,“美人儿,我只想要你。你不愿意,跑啊?” 林雪晴无语望天…… 084.给他们求姻缘(一更) “苏妹妹,你们为何一定要回北安县去呢?” “我的防身术练得不好,还得你指点呢!” “我的菜做得也不行,你走了,我肯定就又不会了。” “苏妹妹,别走了嘛,你跟宁师兄留下,等过了年,我们一起去京城!” …… 林雪晴不遗余力地挽留苏凉,希望他们留在平北城一起生活。 这种时候,宁靖总是沉默的,林雪晴认识苏凉之后就也不怎么关注他了。 林舒志下晌回来,也找宁靖和苏凉聊,询问他们留在平北城的可能性。 毕竟,在林家父女眼中,苏凉和宁靖回到北安县,那边也没有亲人朋友,只他们两个人冷冷清清。留下当然更好,四个人一起过,林舒志可以指点宁靖的学业,林雪晴有了伴,她很崇拜苏凉,想跟着苏凉学好多东西。 但林舒志也知道,宁靖不同于从前,他的科举之路走到现在,接下来已经不必再操心太多。林舒志能帮的很有限。 而虽然林雪晴比苏凉大一岁,口口声声叫着苏妹妹,但两人之间苏凉才像姐姐,她能留下对林雪晴而言是极好的,但反过来,林雪晴除了能陪伴苏凉之外,对于苏凉要做的事,并不会有任何帮助。 因此,林舒志只是希望宁靖和苏凉考虑一下,如果他们真不愿意,也不会勉强。 “师父,雪晴,你们的心意我跟宁靖都知道,跟你们一起住我们也特别开心。”苏凉正色道。 林舒志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了。 林雪晴却傻傻地以为有希望,眼睛都亮了。 却听苏凉接着说,“但我们还是得回去。来之前,有个朋友受伤,在那边家中休养,托了邻居帮忙照看,总不能撒手不管。这是其一。其二,先前帮过四皇子的忙,后面还有些事情,考完就回去也是跟四皇子说过的。” 林舒志叹气,“既如此,你们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家里还有人,且跟四皇子有约定,自是不能食言。 林雪晴闷闷不乐,“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苏妹妹你一定要走,是烦我了。” 苏凉搂住林雪晴,轻笑道,“怎么会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林雪晴一下子又开心起来,冲着林舒志说,“爹,我就嫁给苏妹妹好了!反正宁师兄跟苏妹妹只是好兄弟嘛!” 林舒志满头黑线,无言以对。 “可惜,我要是走了,爹孤零零一个就太可怜了。都怪我大哥二哥,一个个在京城不回来,不然我就可以跟苏妹妹回家去了。”林雪晴神色遗憾。 林舒志轻咳,“我这把老骨头,真是被人嫌弃啊!” 林雪晴神色无奈,“其实大哥二哥都想让爹去京城,把书院交给别人管,但爹总放心不下。” 林舒志摇头,“我还没老到要靠着儿子养活的地步,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父女俩的话看似前后矛盾,但只是玩笑和真心话的区别。 苏凉很佩服林舒志。两个儿子都很出息,他本身在乾国就颇有名望,弟子众多,到了京城定能过得比现在闲适得多,但他当年放弃大好前程,直到如今都初心不改,只想教书育人,生活简单清静。 “好吧。”林雪晴当然是理解并支持父亲的,否则她完全可以到京城去跟两个哥哥住,而不是独自留下陪着林舒志。 “你们何时去京城?”林舒志问。 苏凉没说话,让宁靖决定。 “过年后。”宁靖说。 林舒志微微点头,“好,那我们就在京城见吧。” 林雪晴神色一喜,“爹终于肯去京城了?” 林舒志摇头失笑,“说得好像我怕京城一样。只是这些年总忙忙碌碌,没出过远门。老大每年都写信来,要接我和雪晴到京城过年,也没去过,他们两兄弟过年休沐的时间短,又赶不回来。今年我们过去吧。” “太好了!”林雪晴满脸期待,“大哥二哥知道爹愿意去京城,肯定都很高兴!” “过了年举人都启程进京赶考去了,到时候师父可以在京城住上一年半载的。如果林大哥成了亲有了孩子,师父不得去照顾和教导孙子吗?”苏凉笑说。 林舒志呵呵一笑,“还是凉丫头最聪明。我是惦记着等有孙儿了,就把书院交给稳妥的人接班,回家照顾孩子。” “爹你怎么不早说?大哥要是知道,说不定早成亲了!”林雪晴说。 林舒志轻咳,“哪敢说啊?一提起终身大事,老大老二都顾左右而言他。老朋友来信,倒都认为是我只顾书院不管儿子,我还不给他们操心正事。话说回来,你大哥若是知道,也只会催着你二哥早日成亲生孩子。” 苏凉忍俊不禁。 她是真的很欣赏且羡慕林家人之间融洽亲密的关系。 林舒志没了夫人,自己把孩子养大,教得很好。 他没有任何读书人的迂腐,思想很开明,跟孩子都处得像是朋友一般。 只尊重孩子,不把孩子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这一点,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根本做不到。 其实这也是宁靖和苏凉能够真的跟林家父女处得像家人的原因。 不管宁靖还是苏凉,对于不认可的人,是连敷衍都懒得做的。固然起初会认识,是因为真正的宁靖,但如今的感情并不是假的。 而宁靖不想到书院去,一来是怕接触久了林舒志发现他的破绽,二来是明面上不能跟林舒志走太近。 乾国皇室一直有风声说要削藩,首当其冲的就是祖上功劳最大的北静王。 而北静王世子邢玉笙被皇帝以为最宠爱的六公主招驸马为由“请”到了京城去,意图越发明显了。 宁靖会拿邢玉笙的牌子参加科举,只是因为碰巧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北安县,苏凉救了邢玉笙。事实上邢玉笙跟他的父亲北静王矛盾很深。 但这些外人不知道,也不会理会,他们只会认为,宁靖跟北静王府关系密切。 只有苏凉知道的是,宁靖考科举是因为他借用了真宁靖的身份,为了完成真宁靖未了的心愿,并不是谋求前程富贵。中举之后,接下来也不需要再用谁的牌子。哪怕北静王明日出事,宁靖也无所谓。 但林舒志不同。 他桃李满天下,名望颇高,且还有两个在官场的儿子和一个未嫁的女儿。一旦因为宁靖,让他们跟北静王府扯上关系,后果会很严重。 如今林家两位公子在京城已经得罪了权贵,牵连到林舒志和林雪晴,一旦再出疑似立场问题,绝对会被人大做文章。 这几日宁靖和苏凉跟林舒志在书院被人看到的短暂来往倒是无妨,因为宁靖本就是凭借自己本事得到了入读潜山书院的资格。而四人住在一起是外人都不知道的。 对此,林舒志心里也有数,哪怕接下来宁靖留下,也只是作为潜山书院的一个学生来往,明面上还得避嫌。毕竟他也要为儿女考虑。 明日一早就要走,苏凉又拉着林雪晴,最后一次指点她的防身术,以及教给她平日锻炼身体的方式。 “虽然希望你不会遇到麻烦,但如果真有,第一得冷静,不要慌,但同时,可以装柔弱。”苏凉神色认真。 林雪晴弱弱地说,“我本来就很柔弱……” 苏凉严肃道,“所以才要好好练。我是说,你可以装作很害怕,六神无主,但心里不能怕,要镇定,抓住机会反击。也不能冲动,有时候需要一点耐心,跟敌人周旋,找到弱点再下手。” 这对林雪晴来说是真的很难,但她认真记住了苏凉说的每个字,握着拳头,眸光坚定,“我一定要勇敢一点!” “可以勇敢很多点。”苏凉轻笑。 林舒志则请宁靖看看,他的太极练得如何。 短短几日,林舒志不仅学会,而且打得有模有样了。 宁靖又给他纠正了几个不太到位的动作。 当晚苏凉和林雪晴一起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林舒志还从外面买了酒回来,跟宁靖喝了几杯。 饭后,宁靖就赶车送林家父女回了他们在平北城里的家。 苏凉一起过去,路上拿出一本昨夜专门写下来的菜谱,是送给林雪晴的礼物。 林舒志看到上面的字迹,神色惊讶,“你的字……” 苏凉微笑,“我原先字写得不好,认识宁靖之后,就临摹他的字,学得很像吧?” 林舒志点头,“是很像,为师乍看以为是靖儿写的。” “我会好好学做菜的,下次见面苏妹妹考我。”林雪晴说。 苏凉又拿出一个小册子,上书五个字“女子防身术”。 林雪晴拿过去,神色惊奇,“苏妹妹你画画好厉害啊!” 苏凉怕林雪晴忘了,把防身术的动作都画了下来,又在旁边写上详细的技术要领。 “苏妹妹这么有心,我一定会练好的!”林雪晴很感动,一笔一划都是苏凉对她的关心。 苏凉又给了林舒志一本《太极拳》,也是她自己画的。 林舒志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这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马车停下来,林雪晴叹气,“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苏凉抱了一下林雪晴,“会再见的。” “嗯。”林雪晴重重点头,“苏妹妹,我们年后在京城见,你可一定要去。哪怕这中间你抛弃了我家宁师兄,也要去京城找我哦!” 外面的宁靖:…… 林舒志父女下车,目送马车离开。 林雪晴鼻子一酸,“爹,我真的好舍不得苏妹妹,如果她就是我们家的该多好啊!” 林舒志长叹,“等着靖儿那木头开窍,把凉丫头娶回来就好了。” “会有那一天吗?”林雪晴问。 林舒志想了想说,“明日到红螺寺,给他们求姻缘吧。” 林雪晴杏眸圆睁,“爹,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林舒志正色道,“也可以信。” 085.不平静的夜(二更) 把林家父女送回家后,宁靖赶车,带着苏凉回去了。 进门后,苏凉问,“肖家最近没什么动静吗?” 宁靖神色淡淡,“先前有人跟踪,都解决了。” 苏凉若有所思,“正儿的爹娘来平北城的事,肖家和李家人知道吗?若是知道正儿已经被万家人接回去,李三应该不会再去浔阳城找宁曜了。毕竟,如今都知道,你跟宁曜势如水火,怎么会把孩子带回浔阳城去。甚至,李三可能会跟宁曜联手要除掉你。” “澄云把事情告诉正儿的母亲,她知道浔阳城之约,来平北城是秘密的。若是被肖家发现,就走不了。”宁靖说。 苏凉点头,“也对。万家也不是吃素的。后面的事,我们也左右不了,只希望正儿平儿回家吧。” “你想他了?”宁靖问。 “当然。你不想么?”苏凉反问。 “先去看正儿,再回北安县。”宁靖做了回答。 苏凉轻笑,“好啊!”答应孩子的事,不能食言,她也想确认正儿平安回去了。 两人各自回房,苏凉刚看了两页书,就听到了拍门声,一声响过一声。 隔壁开门,宁靖去了。 苏凉便没有出去。 结果没一会儿,宁靖回来,直接推开了苏凉的房门,蹙眉道,“立刻去书院,出事了!” 苏凉神色一凝,起身往外走,宁靖已进来拿了她的药箱。 “是有人病了吗?”苏凉问。 “很多人呕吐腹泻,情况不好。”宁靖说,“师父接到消息,已经先赶回去了,让人过来请你去帮忙。” 在这个世界,拉肚子是可能会死人的。 而且这种很多人同时出现症状,极有可能是食物中毒。 潜山书院是乾国北部最好的书院,里面的学生至少也是秀才,若是出了人命,林舒志作为院长,也会受到牵连。 苏凉和宁靖两人骑马出门,用最快的速度往潜山书院的方向去。 寒风拂面,夜间的山道上空无一人,只听得到急促的马蹄声。 幽暗的山林中突然跳出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宁靖和苏凉的去路。 宁靖眸光冰寒,把药箱递给苏凉,低声说,“你先走。” 苏凉微微颔首,从腿上抽出双刀,跟宁靖一起骑马往前冲,同时迎上了攻来的杀手。 宁靖出手速度极快,为苏凉扫清障碍后,她策马疾冲出去,余下的人都被宁靖横马拦截,纵身而起,长剑闪烁着幽寒的光芒,杀意骤浓! 苏凉并未再被阻拦,书院大门敞开着,她直接策马冲了进去。 “苏妹妹!”林雪晴就在门内等苏凉,手中提着灯笼,见一人一马冲进来,神色一惊,看清是苏凉,神色一松。 苏凉背着药箱,跟着林雪晴快步往里走,“怎么回事?” “我跟爹本打算明日再回书院,突然接到消息,说很多人中了毒。爹不仅找了你,还让人去请全城的大夫过来,也第一时间报官了!”林雪晴神色不安,“你是第一个到的!” 这么晚了,学生都在宿舍区。 林舒志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口张望,见林雪晴带着苏凉出现,连忙迎上来,也顾不上打招呼,直接说情况,“书院的晚饭是一个时辰之前放的,半个时辰前学生陆续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且越来越多。只要住在书院,今晚吃过饭的,无一幸免。有几个在城里吃饭夜里回来住的,暂时没事。” 虽说乡试结束到放榜日这五天书院休沐,本地的学生都回家了,只有外地来读书的才住在书院。 但今日特殊。书院明日就恢复正常授课,学生基本都回来了。 再加上老师厨子洒扫的看门的,足足有上百号人,一起出了问题,林舒志让人去请全城的大夫来,心里也完全没底。 “厨子在哪儿?”苏凉问。 林舒志也才回到书院没多久,了解过情况,让没事的几个学生把所有人都弄到了这边来,闻言立刻带着苏凉过去。 厨子做饭的过程中就吃饱了,其中一个年纪大的,目前症状最严重,呕吐了很久,脸色乌青,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他的儿子也是厨子,暂时还清醒着。 苏凉一遍给老厨子把脉,一遍问中年厨子,今日书院的晚饭都做了什么,可发现食材异常,或是有可疑人进过厨房。 “书院的饭菜是照固定单子做的,每五天一轮,哪天做什么都是定的,送菜送肉的多年都是那一家,没什么不对劲的,也没旁人进去过……”中年厨子说。 “书院有几口井?”苏凉问。 林舒志面色一变,“就一口!” 话落宁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去看看水井。” 苏凉仔细给老厨子把过脉,观察他的症状,先给他施针缓解,又问了中年厨子他有什么不适感后,对林舒志说,“是有人投毒。” 多亏有邢玉笙从他外祖父秦老爷子那里讨来送给苏凉的毒经,再结合前世的经验,苏凉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很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若是不重视,真的会没命。 “你可能解?”林舒志连忙问。 苏凉点头,“我试试。” 官兵赶到,围了潜山书院。 城中的大夫也都陆续到了。 苏凉写好方子,宁靖拎了一桶水回来。 其他大夫已经知道苏凉也是懂医术的,疑似井水被投毒,便都过来了。 下了银针,果然变黑了。 “去抓药。”苏凉把方子递给宁靖,时间紧急,也没跟其他大夫商议。 宁靖拿了药方就转身离开,骑马下山去了。 “师父,附近可有其他水源?”苏凉问。 林雪晴脸色发白,“只有后山的瀑布了。” “让人去取水来。”苏凉说。 林舒志马上安排人去后山打水,水井被偷了毒不能用了。 其他大夫还在激烈争论该如何解毒时,有人高喊,说有个学生快不行了。 那些大夫还没反应过来,苏凉已经背着药箱冲了过去。 暂时无药可用,苏凉只能施针来缓解。 这个世界懂得针灸的大夫极少,见苏凉会,其他大夫纷纷问起她的来历。 林舒志懒得理会他们,看出大部分大夫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想承担责任,话不少,一点用都没有。 在宁靖回来之前,苏凉就一直在施针,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有时间喘息。 中间出现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个今日榜上有名的举人都等着苏凉救,苏凉先到的老头身边,见他症状危急,就先给他施针。 结果好几个学生见状都愤怒地谴责起苏凉不分轻重,说若他们出了事,苏凉脱不了干系! 林舒志看着那几个振振有词,说他们的命更重要的学生,简直失望透顶。 暂时不想节外生枝,但他记下了都是谁,等风波过去,就赶出书院! 苏凉在争分夺秒救人,完全没时间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也没有因此就不救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几个学生。 医者本分倒是其次,苏凉只是不想让林舒志的书院出人命。 总算等到宁靖抓药回来,苏凉看过,药材都对。毕竟先前在苏家村,苏凉需要的药材都是宁靖去采购的,且他看过苏凉大部分的医书,对此并不陌生。 瀑布那边的水没有毒,已经烧开了一大锅,苏凉让宁靖带着药材过去煮。 终于,汤药煮好了,苏凉尝过,确认没问题,让给每个中毒的人盛一碗。 直到现在还在讨论该如何解毒的几位大夫,到林舒志跟前说,什么都让苏凉做了,他们都没机会,若是解药出了问题,可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林舒志黑着脸说,“出了任何问题,我担着!你们请回吧!” 一个老大夫讪讪道,“林院长如此信任这位小姑娘,我们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什么都没干的那些大夫也没走,都在旁边等着看苏凉的医治会有什么结果。 折腾了大半夜,没有人情况恶化,症状都有所缓解。 林舒志满头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是凉丫头不在,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苏凉给起初最严重的老厨子把过脉,确定没有大碍了,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险些栽倒,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 转头,见是宁靖,苏凉神色疲惫地笑笑,“总算是没事了。” “我带她去休息。”宁靖扶着苏凉往外走。 “快去吧。”林舒志亲眼看着苏凉一个人忙前忙后,担下了所有,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到外面,寒风一吹,苏凉打了个喷嚏。 宁靖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走到她身前,躬身,“上来。” 也不是第一次被宁靖背,苏凉并未拒绝。 两人去了林雪晴的院子,苏凉在这边住过。 “水井边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宁字。”宁靖这时才提起他在井边的发现。 苏凉愣住,“有人要栽赃你?” “是栽赃给宁家人。但我在平北城,若是书院任何人出了事,这笔账,都会算在我头上。”宁靖眸光冰寒。 086.调查真凶(一更) 因为那块刻着“宁”字的玉佩,苏凉和宁靖都认为宁曜有最大的嫌疑。 但这只是猜测。 宁靖有别的仇家,平北城就有一个,想要抢走正儿的李三爷嫁来平北城的妹妹李四小姐,如今的肖家夫人。 对于苏凉说要先去浔阳城杀宁曜这件事,宁靖说过后再谈。 不管是宁曜,还是肖夫人所为,目的都是冲着宁靖来的。 但苏凉冷静下来之后,就察觉不对,“宁曜和李四都非善类,以他们先前的手段,只要出手,就不会给你留活路。既如此,书院里死了人,才能让你彻底被赖上。” 就算到时候查明不是宁靖做的,是他的仇家做的,他也一定会被受害者抓住不放,世人也会认为是他给书院带来的灾祸。 宁靖若有所思,“你是说,今夜井水中的毒,不够毒?” 苏凉点头,“确实不够。若真打算把人毒死来害你,有‘更好’的选择,根本不会给我机会救人。便是我没在,相信平北城里的大夫也会有办法解毒,只是可能会导致一部分重症的人医治不及时丢了命。” 宁靖因为那块玉佩,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想,且他毕竟不懂医毒。 听了苏凉的话,也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苏凉突然想到,“书院里有没有肖家的人?” 他们之前都认为是有人潜入书院投毒,但这毒又不够狠绝。 万一是书院里的某人做的,为了不被怀疑,也一起中了毒,只要年纪轻身体好且晚饭吃得少,完全可以保证自己成为完美受害者却能活到最后…… 哪怕苏凉不出手,中毒最轻的一批,有十几个人,就算不专门解毒,也是死不了的。 其中,会不会有投毒者? 宁靖正要去找林舒志询问,林雪晴来了。 她一直在帮忙照顾中毒的人,衣服脏了,头发乱了,一脸疲惫。 “苏妹妹,爹让我来告诉你,都没事了!”林雪晴一脸感激地看着苏凉,眼圈儿都红了,“我都吓死了,若真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啊!苏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 苏凉并未在意这个,直接问林雪晴,“书院里可有肖家的公子?” 林雪晴愣住,“肖家?平北城做陶瓷生意的那个肖家吗?是有个肖公子,肖家主的幼弟,叫肖世荣。秀才都没考中,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被硬塞进来的。官府几次施压,再加上肖家出钱修了书院到山下的大路,又给书院建了新的宿舍,爹最后也只能答应收下肖世荣了。其实如今书院的很多事爹都不能做主了。肖家还曾找我爹,要替肖世荣向我提亲,我爹都没问我就直接回绝了。若是问了,我定要骂人的!” 林雪晴一气说完,才想起问苏凉,“肖家怎么了?苏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肖世荣中毒了么?”苏凉又问。 林雪晴蹙眉想了想,点头说,“今夜没看到他,他平日就住不惯书院宿舍,肖家本来还提出要单独给他修个院子住,我爹严词拒绝了。他应该是要到明日才回来。” 跟苏凉猜测的没有对上,但苏凉对肖家的怀疑更重了。 她让林雪晴拿来纸笔,写了一张“调查问卷”,“把这个交给师父。水井被投毒,今日在书院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中毒的人,所有人都要查。” 林雪晴一看,上面写着许多问题,包括放假这五日,每天都在哪里,做什么,是否有人能作证,要详细到吃饭睡觉每件事,涵盖十二个时辰没有遗漏。 “贴出去,让他们自己照着写,写好交上来。”苏凉说,“这么严重的事,之后官府也会查的。”但肖家明显把官府打点得不错,所以必须先下手,拿到证据。 苏凉觉得如果是肖家所为,没让那位肖公子亲自动手,找了别人,可能性也不小。 林雪晴正要离开,苏凉又问了一句,“肖世荣平时在书院里跟谁关系好?他有钱有势,应该有跟班吧。” “有是有,他每次出现身后都跟着几个人。但我极讨厌那人,也没注意跟他走得近的都是谁。”林雪晴说,“哦对了,有一个我知道的!就是你们北安县院试跟宁师兄并列案首的马耀祖!他也顶讨厌的,在书院里散播了很多宁师兄的坏话,我才会注意到他。他很巴结姓肖的,跟北安县来的另外两位秀才倒有些不和。” 因为林雪晴得知宁靖在北安县考科举之后,就想找从那边来的人打听宁靖的事,但并没有说她认识宁靖,只说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来潜山书院。 如此林雪晴就认识了那两个总是结伴的秀才,也知道了案首马耀祖。 苏凉若有所思,“马耀祖?他中毒了吗?” 林雪晴点头,“中了,但没多大事,说是午饭在城里吃的,晚上不饿,没吃多少。” 她并没有挨个去询问那些人都吃了多少,是她从旁边路过,正好听到马耀祖在跟别人说。 “我知道了。你先去找师父。”苏凉对马耀祖起了疑心,但如今不能妄下论断,先调查所有人,谁有问题,等拿到问卷,兴许答案就能浮出水面了。 一番折腾,天都快亮了。 宁靖打了水来,苏凉简单洗漱后,躺下就沉沉睡去。 宁靖出门,看着黎明时分的朦胧天光,面色冷然,如雕塑般毫无温度。 …… 林舒志见到林雪晴拿去的问卷,让她找一张大纸誊抄一遍,避免有人认出那是苏凉和宁靖的笔迹。 林雪晴抄好后,林舒志就让人把那张纸帖在了墙上,通知所有人,身体恢复之后按照纸上的问题作答,今日正午之前把各自的陈述交上来。 在这期间,书院内不准任何人进出。 林舒志让走却没走的那些大夫,也都被留了下来。他们找林舒志理论,林舒志说这是为了避免消息散播出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让他们理解并配合。 中毒风波看似已经平息,但只是表面的。 …… 苏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临近正午。 官兵从山下运来清粥馒头,分给书院里的人。 苏凉房中桌上放着两碗凉掉的粥和两个大馒头。是林雪晴拿来给她和宁靖吃的,但没看见宁靖,苏凉睡着,也没叫她。 苏凉下床,舒展双臂,深呼吸,走过来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她还真饿了。 等苏凉喝掉一碗凉粥,吃了半个馒头出门,正好林雪晴进来了。 “苏妹妹你醒了?我去把粥热了给你喝。”林雪晴说。 苏凉摇头,“我喝过了,不用热。” 林雪晴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苏凉询问了现在的情况之后,让她去睡一会儿。 “不行,我要陪着爹。”林雪晴说着打了个呵欠。 苏凉搂着她进了房间,“我去。” “苏妹妹你真的太好了,你比我有用多了。”林雪晴说着就抱住苏凉,叹了一声,“等事情查清楚,你帮我劝劝爹,让他放下这边的事去京城吧。书院早就不是他想要的纯粹的学堂了,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下次还会出什么事。” 苏凉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那太好了,你说话,爹肯定会听的。”林雪晴舒了一口气,才安心睡觉去了。 苏凉也不知道宁靖在哪儿,找到林舒志的时候,他正在认真翻阅交上来的问卷。 见到苏凉,林舒志就问她饿不饿。 苏凉说吃过了,坐下跟林舒志一起看。 “官府方才来人找我问话,提起前些日子浔阳宁家来书院闹事,说有可能又是宁曜为了谋害宁靖所为,其他人无辜受了牵连。”林舒志面色沉重,“无凭无据,根本是往宁靖身上泼脏水!” 苏凉微叹,“师父,若真是宁曜做的呢?” 林舒志拧眉,“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宁曜做的,宁靖也是受害者,不是犯错者。” “道理如此,但真出了人命,不是一句宁靖没错就能揭过去的。”苏凉摇头,“师父护短,外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林舒志面色一沉,“你们真觉得是宁曜干的?” 苏凉摇头,“起初这么想过。但如今觉得,是另外有人做的,想栽赃到宁曜头上。” 就连宁靖和苏凉都下意识地怀疑宁曜,更何况别人? 而经过前些日子宁家那一闹,宁曜跟宁靖势如水火这件事,在平北城,尤其是潜山书院里,人尽皆知。 未必不是有人故意利用这一点,玩了个十分高明的阴招。 毕竟,苏凉觉得宁曜若是出手,他更想直接毒死宁靖,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把自己也牵连进一桩大案。 “谁会做如此阴狠毒辣之事?”林舒志不解。 苏凉实话说,宁靖昨夜在水井边发现一块刻着“宁”字的玉佩。 林舒志神色大变,“让他不要拿出来,不然很多人会认定是他干的,根本不会管真相是什么。” 林舒志并非要隐瞒真相。他明知不是宁靖做的,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宁靖,也是为了更好地查清真相,不让真正的幕后黑手得逞。 苏凉点头,“师父放心,他知道。”话落又提起林舒志早就知道的那个叫正儿的孩子来。 林舒志听完,了解了那孩子的来历和事情的经过,终于意识到苏凉真正怀疑的是因为正儿跟他们结怨的李肖两家。 肖家事实上是李家的附属,做主的也是李家嫁过来的四小姐。 但肖公子昨日没在书院。 苏凉翻到了马耀祖的问卷,单独抽出来看。 前面几日问题不大,他多在书院里没有外出。 昨天是放榜日,马耀祖写道,他得知落榜后,心情沮丧,去喝闷酒,在平北城最大的回香酒楼待了两个时辰才回书院。 但据苏凉所知,马耀祖家境贫寒。来潜山书院读书不用花钱,但自己外出吃饭得花钱。 在酒楼两个时辰,这时间太长了,如果花钱不够多,怕是酒楼都会赶人走。 苏凉和林舒志看完了所有人的问卷,挑出了几份可疑的。除了马耀祖是苏凉最先怀疑的,还有几个写得有些含糊的。 林舒志把人叫过来,挨个询问,马耀祖排在中间。 其中问出一个学生前日去过青楼,不敢让人知道。 还有两个结伴去过赌坊。 到马耀祖的时候,他表现得很镇定。 “你在酒楼两个时辰,为何说没有人证?”林舒志神色严肃。 马耀祖回答,“学生是想着,酒楼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二定是记不得什么时辰接待过什么客人的,所以才写了没有人证。” “一般人不会在酒楼那么久,才昨日的事,小二定然记得你。”林舒志说,“我请官兵去酒楼带人来。” 马耀祖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慌乱,“院长,难道同窗他们做的任何事,都有人证吗?” 林舒志冷声说,“并非都有,但没有的,都要一一查证清楚。谋害近百位有功名在身的人,如此重罪,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院长为何认为是书院里的人做的?说不定是有人潜进来投毒。”马耀祖说。 “都有可能。但先要查清楚书院里的人,你说呢?”林舒志反问。 “是。”马耀祖敛眸,“其实学生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林舒志点头。 “学生是从北安县来的,当初院试,浔阳宁家就有人陷害宁靖,这一次乡试之前,宁家又来人逼迫他放弃科举回家却无果。昨日放榜,得知宁靖中了解元,我想浔阳宁家想害他的人定会按捺不住出手的。如果他们认为宁靖住在书院,进而投毒的话,是很有可能的。”马耀祖义正言辞地说,“昨夜宁靖去查看水井,如果他发现什么证据,为了摘清自己,未必不会故意隐瞒。他才是最该调查的人!” 林舒志眸光微凝,“你倒是心思缜密。” 马耀祖连忙说,“学生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不对,但希望院长禀报官府,好好调查,让真相大白。” “好。”林舒志点头,“你出去候着,等酒楼的人来。” 马耀祖脸色一僵,没想到林舒志还要接着查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出去了。 官兵带了酒楼的掌柜和小二来书院。 他们都说昨日见到马耀祖去酒楼,在酒楼的时间也对得上。 “马公子是跟肖公子一同去的,要了最贵的雅间,点了最好的酒菜。”其中一个小二说。 马耀祖早有准备,“院长,是肖兄得知我落榜,请我去喝酒,好意开解我。但我想着肖兄没回书院,跟他没关系,就没写得那么详细。” 苏凉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神色淡漠,“既如此,林院长请那位肖公子过来问话吧。马公子现在先告诉我们,你跟肖公子昨日在酒楼共饮两个时辰,都说了些什么话。你们都是要考科举的人,记忆力定然不错,才昨日的事,不会忘了吧?届时再单独问问肖公子,只要能对上,那马公子就没有任何干系了。” 马耀祖脸色一白,“你……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她昨夜救了整个书院的人。”林舒志寒着脸,看向旁边的官兵,“劳烦立刻去请肖世荣来。”又找来另外一个官府主事的人,让他在旁边看着,给马耀祖录口供。 “我……我跟肖兄昨日喝了很多酒,说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马耀祖垂着头说。 但小二交代,说马耀祖和肖世荣昨日都没喝醉,离开时是清醒的。 苏凉看着马耀祖冷声说,“你最好想清楚,别被人当了枪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087.真相浮现(二更) 马耀祖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又冷静下来,一口咬定昨日他在酒楼喝醉了,记不得当时跟肖世荣说了什么。 对于小二声称他们都没喝醉,马耀祖说小二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记错了很正常。 苏凉拿出两张问卷,冷哼道,“有一个学生,说昨日傍晚看到你往水井的方向去了,还有一个说看到你从水井的方向回来,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马耀祖原本站着,听到苏凉的话,双腿明显颤了一下,低了头去,“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他们定是看错了,我没去过,苏姑娘可不要信口雌黄!”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苏凉收起那两张纸,“那我们就等着看肖公子来了之后怎么说。” 苏凉话落,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久之前被林舒志安排到肖家去请肖世荣的两个官兵回来了,还抬着一个人。 苏凉不认识,但直觉,这位应该就是肖世荣了。样貌平平,衣着倒是很华丽。 马耀祖神色一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苏凉走过去,反剪了马耀祖的双手,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捆住,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马耀祖挣扎着,苏凉又拿出一根绳子捆住了他的脚。 林舒志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苏凉就把马耀祖给拖到了书架后面,“你好好听听,肖公子对于昨日的事,是怎么讲的。” 话落从书架后出来,掐了肖世荣的人中。 被打晕的肖世荣苏醒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在苏凉脸上,突然亮了几分。 发觉自己坐在地上,肖世荣黑着脸爬起来,“我在家好好的,谁把我弄来这里的?光天化日,小心我去告你们!” 林舒志隐隐猜到是谁做的,但当然不会说,“肖世荣,昨夜书院出了事,你知道吗?” 肖世荣自己找位置坐下,摇头说,“什么事?我起晚了,什么都不知道。” 林舒志正色道,“有人往书院井里投毒,险些害了大家。” 肖世荣身体前倾,神色震惊,“怎么会出这种事?大家都没事吧?” 林舒志摇头,“有惊无险。如今在调查投毒之人,要知道书院所有人过去五日的行踪。马耀祖说昨日与你一同去过酒楼,需得你给他做个证。本要去请你,没想到你来了。” 肖世荣皱眉,“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人掳来的。算了,院长方才说什么?马耀祖?哦!北安县来的那个穷酸……同窗啊?我知道,他怎么了?” 林舒志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肖世荣爽快点头,“是昨日一起去过酒楼。他落榜了,失魂落魄的,我正要到回香楼喝酒,碰见他,就请他同去了。” “你们在回香楼喝了多少酒?醉了吗?”林舒志问。 肖世荣摇头,“就喝了一壶,没醉。大白天的,喝醉酒容易失态。” 书架后面的马耀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听肖世荣接着说,“我们说了什么……这,事关马兄的隐私,我答应了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舒志面色严肃,“既已知道昨夜的事,就该清楚孰轻孰重。” 肖世荣皱眉,小声嘀咕,“投毒……我当他开玩笑的……” 林舒志脸色一沉,旁边官府的人神色一震,“肖公子,说清楚!” 肖世荣深深叹气,“解元宁靖不是拿了北静王世子的牌子在北安县参加院试吗?跟马耀祖并列案首。这件事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荣耀都被宁靖宁公子给抢了。” 说着肖世荣再次叹气,“马耀祖来书院之后,一直挺巴结我的,我知道他是看我有钱,不过我不太看得上他那人,书读得比我好,但小肚鸡肠,宁公子的坏话一大半都是他传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嫉妒人家。” “这回乡试,我是没资格参加,但放榜那日也去看了。宁公子得了解元,看到末尾也没马耀祖的名字。我想着同窗一场,他心情不好,请他喝酒消愁,谁知他一直在怒骂宁公子,说什么都是宁公子仗着有特权,抢了本该属于他的运势!还有些污言秽语,编排宁公子跟北静王世子的,我都说不出口!” “我当然是劝他想开点,人家宁公子凭借自己的本事得的解元,跟他没关系。他年纪又不大,好好读书,三年后再考,依旧有机会。我甚至说,我们肖家可以资助他读书。” “但他跟鬼迷心窍一般,一直不停说要让宁公子付出代价,毁掉宁公子他才能出头之类的胡话,还说他打算做一件大事,只要成了,一定能让宁公子名声尽毁!” “他平日里那样,我当然觉得他在说气话,又劝了几句,见他冷静下来,就各自回去了。” “虽然他昨天那么说,但投毒这么疯的事,他做不出来吧?” 肖世荣一口气说完,到最后还一脸无辜地给马耀祖说好话,“我知道的都说了。过去五日我在哪儿都做了什么,是不是也需要查?我现在说给院长听,还是全都写下来?” “写下来吧。”林舒志说。 “好啊。”肖世荣起身,“我先去看看朋友有没有事。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院长只管叫我。” 眼见着肖世荣要出去,苏凉开口,“肖公子请留步。” 肖世荣回头,脸上堆了笑,“不知这位美丽的姑娘是……” “宁靖的妹妹。”苏凉神色淡淡,“请肖公子拿了纸笔,就到院中写,写好了再走。” “宁小姐?”肖世荣呵呵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听你的,但肖某从来不会拒绝一个美人的要求。”话落真取了纸笔,出门坐在了院中石桌旁。 苏凉心知此人心机颇深,事实绝不是他说的那样。马耀祖是嫉妒宁靖,但也不至于疯到那种程度。 她把马耀祖拖出来,拿掉塞嘴的布,他脸色难看至极,“他在胡说八道!故意陷害我!我没有说过那些话!更没有投毒!” 苏凉冷声说,“马耀祖,以肖世荣的证词,到了官府,你以为你还能有命活吗?你说他陷害你,他为何要陷害你?” 马耀祖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因为是他想要……” 突然顿住的声音,马耀祖脸色一变再变,“我不知道肖家为何要害宁靖,但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却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投毒的事,一定是肖家暗中派人干的,他们完全有能力做到!” 苏凉看着马耀祖,他分明在垂死挣扎,但事到如今,已经入了套,再想出去,晚了。 “如果真是肖家做的,遮掩都来不及,怎么会告诉你?”苏凉冷声问。 马耀祖想说些什么,却语无伦次,根本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林舒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事到如今,还不如实交代?!” 马耀祖面如死灰,浑身瘫软,“都是肖世荣指使我的……毒药也是他给我的,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院中的肖世荣听到了马耀祖的话,低着头轻蔑一笑,没有愤怒,更没有担忧。 马耀祖便说,昨日他心情不好,偶遇肖世荣,肖主动请他到回香楼喝酒。 酒席间,肖世荣提起宁靖,言谈间十分嫉妒宁靖,怀疑宁靖科举之路这么顺,是背后的靠山给他打点好了。 马耀祖承认他一直也继续宁靖,是因为贫穷带来的自卑,在北安县又有很多人拿他跟宁靖作比较,说什么他寒窗苦读十年,比不过宁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当时两人说了些污蔑宁靖的话后,肖世荣就说,他实在看宁靖不顺眼,有个计划,可以毁掉宁靖。 马耀祖说他当时以为肖世荣是开玩笑,结果肖拿出一包毒药,让马耀祖回书院后投毒到水井,还给他一块刻着宁字的玉佩,到时扔在水井边。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跟宁靖有关系,结果要么是宁靖死,要么是被当做宁曜为了害宁靖而为之,宁靖也不会有好下场。 “当时他说,只要我也中了毒,就根本不可能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不想再熬三年,也熬不起,更怕回到家乡被人奚落,一听肖世荣说肖家可以资助我留在平北城,且事后会给我一笔钱,我就犯了糊涂,听了他的教唆!”马耀祖恨恨道,“毒药是他给的,主谋是他,我只是从犯!可没想到他把所有黑锅都让我背!让我当替死鬼!” 马耀祖最终的坦白,跟苏凉对他的猜测差不多。他一个穷书生,自卑嫉妒是真,但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做出那等阴狠毒辣之事。 这一切,真正的主谋是肖家,而他们作为平北城有权有势的地头蛇,提前找好了替罪羊。 如果马耀祖不被发现,肖世荣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一切都是宁靖或宁家的事。 当肖世荣被人带到书院,他就知道有人在怀疑他,便干脆利落地卖了马耀祖,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们两人的供词,大人可都记下了?”林舒志看向官府的人。 那人点头,“都记录好了。投毒之事是马耀祖亲手做的,他已供认了。马耀祖声称是肖世荣教唆,只是一面之词,太过牵强,不可信。毕竟肖世荣跟那位宁公子也没有什么仇怨。” 这话,就直接表明了官府的态度。 而马耀祖到此刻只能说些无用的废话来喊冤,因为就连他都不知道,肖世荣为何要陷害宁靖。 一时被嫉妒迷了心,被利益迷了眼的马耀祖,自毁前程,落得如今的下场,苏凉并不同情他,但,她更希望肖家的恶行也被公之于众。 肖世荣拿着一张纸出现在门口,看到马耀祖,便深深叹气,“你可真是糊涂啊!” 话落,肖世荣不理会马耀祖恨不得撕了他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进来,又故作恭敬地把那张纸递给林舒志,“院长请过目。没有其他事的话,学生就先出去了。” 林舒志接过那张纸,寒着脸说,“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马耀祖对你的指控,但既然有嫌疑,就请大人把他们两个都带走,好好审问。” 肖世荣面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常,“好啊。清者自清,我愿意配合官府调查。” 马耀祖破口大骂,肖世荣看着他似笑非笑。前者被押走,后者是自己跟过去的。 房中只剩下了苏凉和林舒志两人。 林舒志长叹一声,“看来就是肖家所为。” “但肖世荣很快就会没事。”苏凉说,“我们没有证据。” 肖世荣妥妥的就是苏凉前世在新闻中所见的二世祖嘴脸,无法无天,有恃无恐。偏偏有时候,真的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苏凉转头见是宁靖。 “你把肖世荣抓来的?”苏凉问。 宁靖点头,走进来,“我在肖家听到,他们会陷害我,不是因为正儿,是早在我来平北城之前,他们跟宁曜暗中谈了合作。宁曜的条件是,想办法让我死在平北城。” 苏凉眸光一凝,“若昨夜那块玉佩被别人发现,你现在已经被官府抓去了。只要肖家打点得好,你最终或许只能越狱保命,再别想什么前程。” 林舒志脸色铁青,“可恶!那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苏凉若有所思,“得想个办法,让肖世荣招供,把宁曜也供出来。” 088.宁靖离开(一更) 一场风波发展到现在,最后定论要么是马耀祖因嫉妒宁靖,选择在潜山书院井水中投毒来陷害他。 要么是肖家被宁曜收买,为陷害宁靖,对马耀祖威逼利诱,借刀杀人。 看似根源都是“嫉妒”,都在宁靖身上,但仍有不同。 前者是马耀祖单方面的人品卑劣恶毒,宁靖可谓无辜受害者,他只是太优秀,当然不是错。 而后者,因宁靖的家事引起,一旦牵连到外人,他必然会遭受指责。 宁靖管不了马耀祖嫉妒他,但他“应该”处理好自己的家事。 虽然事实上是宁靖被逐出家门,但毕竟他依旧姓宁,在外人眼中,跟宁曜是不可分割的。 两兄弟打架时,外人乐于看热闹。 但若外人被波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宁曜远在浔阳城,从头到尾是隐身的。而潜山书院里的受害者,以及被激起愤怒的看客,能看得到的只有宁靖,自然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如果我们把真相散播出去,你得到的未必是同情和支持,更可能是敌对和怨恨。”苏凉看着宁靖,叹了一声。 这一点,想必精明的商人肖氏也算到了,笃定宁靖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对想要走科举之路的他全无好处。 可若认了马耀祖是罪魁祸首,让宁曜和肖家置身事外,苏凉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看似宁曜和肖家的真正目的没有得逞,但仍旧狠狠地膈应到了她。 想到肖世荣方才虚伪做作又得意洋洋的嘴脸,苏凉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 马耀祖为了利益毒害师友,死就死了,不值得同情。 只要宁靖吃个闷亏,便可以息事宁人,但苏凉越想越气。 林舒志长叹一声,“肖家在平北城的势力很大,他们做事又没有留下把柄,单凭马耀祖的控诉,根本不可能伤到肖世荣分毫,只会让人认为马耀祖疯了乱咬人。真正的主谋是宁曜,可宁曜和肖家的合作无法证明,肖家跟你们明面上又是毫无干系的。” “师父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苏凉问。 林舒志摇头,“你们只有两个人,得罪的是两个甚至三个大家族。为师私心里希望你们躲着些,等靖儿明年考完,到时再跟他们算账。但为师也知道,事情能否平息全在他们。以李肖宁三家的做派,这次不成,定有下次,不把靖儿逼到绝路,是不会罢休的。躲避不是长久之计,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那师父是支持我们反击的?”苏凉问。 林舒志点头,眸中也染上一抹寒意,“肖家和宁曜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若非凉丫头你力挽狂澜,潜山书院昨夜就没了。如果你们有把握的话,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林舒志是个文人,但不代表他没有血性。 从年少时辞官到现在,他一直都很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会在经过昨夜那种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之后,再说出宁靖应该退让隐忍的话来。 “宁曜应该知道我跟师父的关系,接下来很可能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拖师父下水。”宁靖面色平静,“我本想等到金榜题名后再让他去死,如今,不能等了。” 宁靖考科举,是为了成全真宁靖未竟的心愿。 而真宁靖在遗书中说,“我总想着,待中了状元,看看我那些兄弟姐妹的脸色,可惜没有机会了”,这也是宁靖迄今为止并没有去给真宁靖报仇的原因之一。 他原想等几个月,科举考试结束后再出手灭了宁家。 但凡宁曜只针对宁靖自己,不管刺杀还是陷害,宁靖都不会主动去找他。 可这次,宁曜彻底触碰到了宁靖的底线。 且宁靖认识林舒志后,也不希望宁曜把他跟林家的密切关系公之于众,影响到的不只是林舒志,还有林家两位在京城当官的公子,甚至未来可能会影响到林雪晴的婚配。 毕竟,如今宁靖身上有北静王府的标签。 “其实可以雇燕云楼的杀手,钱不是问题。但燕燧都被杀了,如今燕云楼怕是一片混乱,更靠不住。”苏凉说。 林舒志皱眉,听起来,苏凉和宁靖跟燕云楼打过交道? “我亲自去。”宁靖说。 苏凉愣住,林舒志有些不确定地问,“靖儿,你的武功……” 那日在潜山书院附近发现两具男尸,宁靖承认是他所为,林舒志就知道他今非昔比了。 苏凉回答,“他的武功,屠了宁氏满门,绰绰有余。” 林舒志看着宁靖,深深叹气,“为师就不问你的武功怎么来的了。你这是打算现在就去找宁曜报仇?” 宁靖点头,“苏凉留在书院,保护师父和师妹。我去浔阳城,事情解决之后再回这里。” 苏凉本想跟宁靖一起去,但听到他这么说,便也点头,“我没问题。某人在苏家村,想走也走不了,白大娘会照顾好她。四皇子那边,我写信知会一声。” 其实苏凉跟端木忱并没有什么约定,只是以后还有合作。真正要知会的是年锦成,让他不要以为他的好兄弟迟迟不归是出了什么事。 但直接跟年锦成联系是万万不可的,告诉端木忱就好。 “这一来一回,少说得大半个月。你们年前还能回北安县吗?”林舒志问。 “他应该不用那么久。”苏凉说,“回不回北安县,等他回来再说。” 林舒志点头,“既然你们决定了,为师没意见。只一点,靖儿千万要保重自己,那些人从来不值当你豁出命去。” “好。”宁靖话落起身,看向苏凉,“你去送我。” …… 两人穿过书院,朝大门口走去。 “你多久能回来?”苏凉问。 宁靖说,“十日。” “好。”苏凉点头,“最近麻烦多,我留下看着师父和雪晴,争取在你回来之前,劝说师父答应放下潜山书院,带着雪晴去京城。” 最近林家父女也有麻烦,不然苏凉可以自己先回苏家村去。 快走到大门口,苏凉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话落跑了回去。 宁靖就站在原地等,很快苏凉就回来了,给了宁靖她先前自己配的伤药和解毒药,“我照着方子做的,不知道效果如何,你拿去试试。” 宁靖蹙眉看了苏凉一眼,“确定你的解毒药不会把我毒死?” 苏凉轻哼,“不要算了!” 宁靖把药瓶收起来,“让宁曜试。” 苏凉唇角微勾,“好啊!” “小心点。”宁靖说。 “你也是。”苏凉像兄弟一样握拳碰了一下宁靖的肩膀,“一定要让宁曜死得很‘好看’。” “好。”宁靖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089.说一声能死啊(二更) 肖世荣衣衫齐整,昂首挺胸,被人从衙门里送了出来。 “肖公子慢走。”衙差点头哈腰。 肖世荣面露得色,拿出一张折起来的银票塞了过去,“毕竟我跟马耀祖同窗一场,劳烦替我好好‘关照’他。” 衙差快速收下银票,让肖世荣放心。 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小厮见衙差离开,便跑了上来,殷勤地给肖世荣拍着衣摆上沾的土,“三爷突然不见了,大爷和夫人都急死了!三爷没事吧?” 肖世荣轻哼,“在平北城,谁能把爷怎么着?” 掀开车帘,肖世荣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二十多岁模样,五官被艳丽的妆容遮掩得看不清本来长相。 肖世荣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上车后,陪着笑叫了一声“大嫂”。 妇人正是出身乾国四大商之一李家的四小姐,如今肖家的女主人。 她睨着眼,打量肖世荣,“怎么回事啊?” 肖世荣坐正,“有人从家里把我打晕送到了潜山书院去!” 肖李氏神色一变,拧住手中的帕子,“谁?” 肖世荣耸肩,“我哪知道。兴许是宁靖?” 肖李氏冷哼,“宁曜说宁靖身体弱不会武功,但攀上了北静王世子,看来身边有高手相护。” “本来肖家跟宁靖无冤无仇,那马耀祖也咬死不认,可惜最近因为大嫂娘家三哥那个儿子,让宁靖怀疑上我们了。”肖世荣神色遗憾,“那么完美的计划,竟落了空。” “你没交代吧?”肖李氏问。 肖世荣似笑非笑,“若我那么愚笨,大嫂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肖李氏轻哼,“你脑子是灵光,就没用在正道上,读书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 肖家一心想培养读书人考功名,无奈肖世荣不成器。李家重金聘了一位早年中过探花的老先生教族内的孩子读书,肖李氏去年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回了娘家借读。 肖世荣眸光暗了暗,吊儿郎当地说,“若我心思都用在正道上,岂不是早就反了大哥大嫂?” 肖李氏啐了一口,“借你个胆子!没有肖家,你能做成什么事?” 肖世荣倒也不恼,呵呵一笑,“就指望大嫂多给点赏钱呢!” “少贫嘴!快说,中间到底怎么回事?”肖李氏问。 肖世荣就把他在书院醒来之后的经历都讲了一遍。 “没见到宁靖,倒是见到一位自称宁靖妹妹的宁小姐,可真是个特别的美人儿。”肖世荣脑海中浮现出苏凉的小脸儿,舔了下嘴唇。 肖李氏轻嗤,“瞧把你馋的,等解决掉宁靖,随便你怎么玩儿!” “那就先谢过大嫂了。”肖世荣笑意加深。 听完事情经过,肖李氏也叹气,“浪费了一次机会,没想到宁靖竟有个什么妹妹在身边,医术还那般厉害。不然只要死上个把秀才举人,这事儿才算是闹大了,宁靖绝对脱不了干系!如今,只能让马耀祖赶紧去死,别乱说话,免得牵连到咱们!” “大嫂每年花那么多银子打点官府,怕什么?”肖世荣不以为然。 “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做生意,无所谓是非黑白,但手段一定要干净,不能拖泥带水留下把柄。不然,不定一个什么疏忽,就能害得你全盘皆输!”肖李氏正色道。 肖世荣仍是嬉皮笑脸的,“多谢大嫂指点。” …… 投毒事件当日就在平北城中迅速传开。 但故事版本里,有宁靖,有马耀祖,却跟肖家和肖世荣没有丝毫干系。 肖李氏自知这次失败,并未再节外生枝,决定另做打算。除了把肖家摘出去之外,并没有再往宁靖身上泼别的脏水。 因此,平北城里很快人尽皆知,有个北安县来的秀才,乡试落榜,嫉妒中了案首的宁靖宁公子,竟然丧心病狂地作出向书院水井中投毒,栽赃宁靖的恶事。 得亏医治及时,书院里的人有惊无险,都活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消息一经传开,立刻激起民愤,纷纷谴责起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心狠手辣的马耀祖来。 虽然也有拎不清的认为宁靖在这件事里也有错,编排宁靖曾在马耀祖面前炫耀,激怒马耀祖,才有后面的事。 但这种毫无根据的造谣,相信的人有,是少数。 大部分人都认为是马耀祖自己疯,不关宁靖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苏凉的名字并没有传开。 书院里的人都没下山,下晌马耀祖和肖世荣被带走后,从山上下来的人只有昨夜被请去的大夫,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苏凉的来历和名讳。 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那些大夫救了书院的近百号人。 其中不乏好面子的,不愿说出他们去折腾一趟什么都没干,人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救的,面对赞誉,不承认,也不否认,相当于默认了。 还有脸皮厚的,直接明着抢苏凉的功劳,杜撰自己救人多么辛苦。 毕竟,行医之人,美名很重要。有名声,才有生意,有钱赚。 …… 肖家坐落在平北城东部,占地面积很大。 日暮时分,肖世荣从他大哥那里出来,打算换身衣服去青楼听曲儿。 回到房间,肖世荣关上门,打开衣柜,挑了件锦袍,刚穿好,身后一道黑影消无声息地靠近,然后,一板砖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鲜血顺着肖世荣的耳朵流进了脖子,浸透了他刚换的新衣服,他甚至没有机会发出一声惊呼,就晕倒在地。 另外一边,如今肖家的家主肖世豪正在给肖李氏揉肩,夫妻俩寥寥几句,就定下了让马耀祖今夜在牢里“畏罪自杀”的事,拿钱去打点,很容易。 “早知道不接宁曜这破事儿了,那宁靖还挺棘手。”肖世豪冷哼。 肖李氏闭着眼睛,脑袋往后靠在肖世豪胸前,神色慵懒,“你不是不想一辈子被我娘家压一头吗?得有外人联手,不然咱们的生意永远都受制于李家。” “娘子可真是心疼为夫。”肖世豪神色感动。 气氛平添几分暧昧,两人正欲缠绵,一道黑影飘过来,举起手中染血的板砖,拍在了肖世豪脑袋上。 闭着眼睛的肖李氏听到怪异声响,有浓稠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脸上,她刚睁开眼,什么都没看清楚,也被同一块板砖拍中脑部,晕死过去! 而肖家尚未成亲的二爷出远门谈生意,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西边天空最后一抹残红也被吞噬,宁靖看了一眼板砖上被血染透的一片暗色,将其扔进肖家后花园的湖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宁靖刚走,肖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喊声。 他回到跟苏凉买下的宅子,拎起收拾好的包袱,戴上斗笠,策马离开了平北城。 …… 此时正在书院做晚饭的苏凉并不知道宁靖已经把肖家做主的三个人都用板砖开了瓢才走,以为他早出城了。 林雪晴一觉醒来天色都暗了,出门闻到厨房传来的香气,快步走过去,看到熟悉的身影,神色惊喜,“苏妹妹,你还在呀?” 本来苏凉和宁靖计划今日一早就离开平北城回北安县的。林雪晴醒来就想着他们或许已经走了,没想到苏凉不仅没走,还在书院里。 “有热水,洗把脸。”苏凉微笑,跟林雪晴讲起昨夜投毒案的真相,以及他们为何没走。 林雪晴听着,一时愤慨,一时又觉得心惊。 等都听完,她也洗漱好了,过来烧火,叹气道,“宁师兄真是太惨了,摊上那样一家人。不对,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本来宁师兄都打算把家业拱手让给宁曜,他偏偏要对宁师兄赶尽杀绝!简直无耻!肖家人为了利益,毫无人性!马耀祖也该死!” “宁靖对宁曜越忍让,他越是会得寸进尺。这一次,牵连到无辜的人,险些出人命,忍无可忍了。”苏凉说。 林雪晴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劲,“宁师兄……他是会武功的?” 苏凉点头,“其实我的武功是他教的。”不全是。 林雪晴神色震惊,“他那么厉害吗?我们才三年没见!” 苏凉微笑,“其实我跟他才认识三个多月,并不清楚他过去那三年是怎么过的。” 林雪晴叹气,“我二哥从小练武,可辛苦了。宁师兄才练三年,就那么厉害的话,一定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只会更加辛苦。” “人生在世,有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总要为之付出的。”苏凉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想太多。” 林雪晴重重点头,“苏妹妹说得对。其实我很高兴,宁师兄如今虽然不爱说话也不会笑,但并没有颓丧,也没有怨天尤人。” 做好晚饭,两人去找林舒志。 下晌有官兵来处理那口井,一趟一趟打了很多水上来,最后送到苏凉这里的水,她确认过没有问题了。 林舒志又去看过学生,才刚回来换好衣裳,见到林雪晴和苏凉过来,眸光便温和起来,“凉丫头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最辛苦的是你。” “今晚我一定早睡。”苏凉点头。 吃过饭,林舒志神色担忧,“靖儿走了,留你在平北城,肖家人会不会盯上你,对你不利?” 苏凉很淡定,“师父不必担心。他们若真敢找我麻烦,我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她看那个肖世荣很不顺眼,恨不得今夜潜入肖家,抄起板砖拍了他! 不过宁靖不在,苏凉不想主动挑事,她一个人还好,怕给林家父女惹来麻烦。 见林舒志又叹气,苏凉便正色道,“我看这平北城当官的都被肖家买通了,马耀祖已经定了罪,或许今夜就会死在牢里,到时候更没有可能将肖世荣的罪行公之于众。” 林舒志神色失望,“早些年不是这样的,这两年越来越不像样了。” “爹本想向朝廷检举呢,可是我们知道他们不干净,偏又没有一点证据。”林雪晴说。 “师父,既如此,不如早日抽身离开。此处已不是师父想要的简单清静之地。”苏凉说。 林舒志愣了一下,“我是打算等到过年前,就把书院交出去,带着雪晴去京城。一家人,总不在一处,终归不好。” “也不差这一个多月,师父不如早点给林大哥写信,让他们派人来接。免得夜长梦多。”苏凉说,“到如今,已考中举人的学生,接下来能走多远,主要是靠他们自己。且书院里有其他老师,师父也该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是啊是啊!”林雪晴连连点头,“苏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先前那刺客,还不知道谁派来的,等咱们去了京城,倒比这里安全,毕竟爹也不是无名之辈。” “这……”林舒志有些犹豫。决定去京城过年,就是因为那场刺杀,但没想过很快就走。 毕竟这座书院是他多年的心血,可他也知道,苏凉说得有道理。 若非因为书院,林舒志早就带着女儿跟两个儿子团聚了。他已付出很多,亏欠的三个孩子。 “经过这次的事,师父病倒,没有精力再打理书院,请辞离开去京城,合情合理。”苏凉已经想好接下来林舒志如何顺利抽身。 “我看行!”林雪晴双手赞成,“看爹都累成什么样了?若不是苏妹妹照顾着,说不定真会病倒的!我今夜就给大哥二哥去信,等宁师兄从浔阳城回来带走苏妹妹,咱们就到京城去!” 见林雪晴眸中殷殷期待,林舒志长叹一声,终于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他还打算,到了京城后,就写密信检举平北城这些贪腐的官员。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官府来人找林舒志,苏凉也在场,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 “大人已查实,马耀祖说的都是真的,那毒药的确是肖家三公子肖世荣给马耀祖的,肖世荣利诱马耀祖犯案,肖家才是投毒案的主谋!” 苏凉觉得很怪异。来的这个,正是昨日出言维护肖世荣那位,是府衙的师爷。 昨日肖世荣被带去府衙,很快就毫发无伤回家了,这件事苏凉知道。 怎么一夜之间,风向骤变? 林舒志也诧异,“仅凭马耀祖的证词……” 那师爷摇头,“昨夜肖家主夫妇和肖世荣在家中畏罪自杀了!肖家下人报案后,大人派人搜查,在肖世荣房中发现毒药,还有下人招供,肖家主跟浔阳宁氏的宁曜合谋,陷害宁靖公子!手段阴毒,令人发指啊!” 苏凉完全懵了。昨夜还在说平北城的官员贪赃枉法,难道是她有什么误会?不对!肖家那三个草菅人命的坏种,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 师爷正色道,“案子真相大白,肖家财产全部罚没充公!大人说,会给书院里每个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今日晚些时候送来,请林院长发下去!” 林舒志满心疑惑,也不好问,便说了两句客气话,送那师爷离开了。 而苏凉在听到那师爷说肖家财产充公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肖家的主子绝对不可能自杀,他们本来已经打点好了官府的人,有恃无恐。 最后这样的结果,要么是贪财想吞掉肖家的官员趁机弄死他们,顺理成章侵吞肖家财产。 要么,是肖家那三个人突遭意外,被别人给弄死了,官员“灵机一动”,正好趁着这桩案子,用上马耀祖的证词,定了肖家的罪,伪装出个畏罪自杀,顺势侵吞财产。 苏凉思来想去,都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官府本来跟肖家是利益共同体,若是想趁机拿下肖家,从一开始采信马耀祖的证词,给肖家定罪就行了,不必玩这一出一夜变脸。 而那个替天行道的人,除了宁靖外,不可能有别人。 话说宁靖走后,林舒志在担心,苏凉也在担心肖家会对她不利,倒没想到,某人顺手做了苏凉最想做的事,解决了接下来的隐患。 这个结果当然是极好的,但苏凉有点不爽宁靖走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过。 她看向窗外,轻声自语,“说一声能死啊,真是的……” 090.不是你派人求我回家吗(一更) 林舒志送走府衙的师爷回来,关上门问苏凉怎么看待“肖家三人畏罪自杀”这件事。 “大概是有人替天行道,官府顺水推舟,坐收渔利。”苏凉说。 林舒志闻言,便也明白是谁做的了。一声叹息,并未再说什么。 昨夜已决定离开书院去京城,林舒志又给他的两个儿子写了信。 信中对于书院投毒案并未说太多,怕他们担心,也怕信件丢失被人看了去。他只说年纪大了,最近越发疲惫,心力不足,是时候放手书院的事,一家人团聚了。 不管上次遇刺后,还是这次,两次送往京城的信里,林舒志都只字未提宁靖和苏凉。 遇刺那回只说遇到高手相救。 苏凉也写了一封信,请人送回北安县,收信人是胡二。 里面藏着两封需要胡二转交的信,一封给县令穆飔的,一封给“苏九九”的。 只是告知他们,因遇到事情耽搁,归期会比原计划延迟半月。 …… 隔了一日,林舒志要去官府,告知他打算卸任潜山书院院长之事,且已在书院内选好了稳妥的接班人。 苏凉不放心,怕他中途再遇到麻烦,但又不能撇下林雪晴独自留在书院,便三人一起下了山,先找了家茶楼,苏凉和林雪晴在这里等林舒志回来。 坐在二楼临街的雅间,看着林舒志独自朝府衙的方向走去,林雪晴双手合十,“希望一切顺利,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师父本就不是当官的,也没有俸禄。只是因为这几年官府要靠潜山书院给自己揽政绩,所以插手越来越多。”苏凉说,“虽然师父的才学是无可替代的,但我倒觉得,他请辞,会很顺利。” 以潜山书院的名气,院长一位,怕是有得人想坐。 苏凉觉得,林舒志要走,某些人怕是求之不得。毕竟他并不算听话,也从不肯跟那些官员同流合污。 但林舒志自己选的接班人,未必真的有机会接班。 从她们所在的位置,能听到下面街上人的声音,也能听到茶楼里其他客人的谈论。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书院投毒案。 起初马耀祖被定罪,众人都以为真相大白了。 没想到一夜过去,事情竟然出现了令人震惊的转折。 不算反转,因为马耀祖亲手投毒这个事实并未被推翻,但他并非真正的主谋,而是被人威逼利诱。 主谋是平北城的肖家,起因是浔阳城宁氏。 早已被宁氏逐出家门的解元宁靖,到如今都摆脱不了宁家。他同父异母的长兄宁曜暗中给了肖家好处,让他们帮忙,保证宁靖死在平北城。 中间经过波折,且书院里没出人命,到这个时候出来的“真相”,百姓都在谴责宁曜无耻阴毒,谴责肖家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谴责马耀祖。 不分是非骂宁靖扫把星的,也不少。 但因为肖家的三个主子都见了阎王,无法再造谣污蔑宁靖,所以这些声音,很快就会消失。 官府也没有请宁靖去配合调查的意思。因为他们自导自演的“真相”,已经落幕了。 而外出做生意未归的肖家二爷,也被平北城府衙发了通缉令。只要他回来,也难逃一死。只有他死了,那些得到肖家财产的人才能高枕无忧。 林雪晴听着那些议论声,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轻叹一声,“平北城的天,越来越黑了。” 她知道林舒志打算去京城,还有一个目的,向朝廷揭发平北城的贪污腐败。 这是有风险的,也只能离开此地之后再做。 永隆绣庄就在对面,掌柜早看到了苏凉,倒有些意外,本以为苏凉和宁靖放榜之后就走了。 掌柜收回视线,吩咐伙计把新来的那匹烟罗纱从货架上取下来,放到后面去,不卖了。 谁知伙计刚把那匹价值不菲的料子从最显眼的位置拿下来,就听到有人说,“那匹布,我要了。” 掌柜的见是府衙毛师爷的女儿,不敢得罪,示意伙计把烟罗纱抱过来,给毛小姐看。 毛小姐打扮得很素雅,十分中意,张口就说要买下。 掌柜陪着笑报了价,说这是李家今年新推出的料子,要用来做新的贡品,只放出来极少量的货,试试效果。 那毛小姐一听,更是势在必得,却直接砍掉了一半的价,让便宜卖给她。 别说掌柜见苏凉还在平北城,打算把料子送给她,就算真要卖,也不可能做这等赔本生意,便客气地说,永隆绣庄的料子都是上品,不能议价,又给毛小姐推荐了另外一匹适合她的料子。 毛小姐却沉了脸,“想在平北城做生意,却如此不识相,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很快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永隆绣庄正经做生意,背后还是乾国四大商之一的言家,该给官府的打点也没少过,若是今日给毛小姐开了这个口子,她只会得寸进尺,怕是以后绣庄里的好东西,那些官家小姐夫人都能来随便拿取了。 掌柜好声好气,毛小姐却不依不饶,坚持要用她想给的价格买下那匹烟罗纱。 动静这么大,苏凉想不注意到都难。 林雪晴往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并没有去凑热闹的打算,却见苏凉站了起来。 “苏妹妹,你去哪儿?爹回来了吗?”林雪晴往下看,并未看到林舒志的身影。 苏凉摇头,“师父不会这么快回来。我去对面绣庄买点东西。” “过会儿吧,我陪你去。”林雪晴拉住苏凉。 苏凉笑笑,“没事。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很快回来。” 话落不等林雪晴再说什么,苏凉已快步下楼去了。 绣庄门口围了许多人,毛小姐的丫鬟张口就说掌柜漫天要价。 人群议论纷纷,有说毛小姐仗势欺人的,也有说绣庄掌柜不上道的,为了一匹布得罪毛师爷,可没好下场。 苏凉分开人群走进去,“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神色惊愕,没想到苏凉会出现。 毛小姐一脸气恼,“你是谁?那匹布我已买下了!” 苏凉一脸无辜,“若是买下了,还吵什么?既然你出不起钱,就看点别的,非要人家赔本卖,这跟光天化日抢钱有什么区别?” “你竟敢骂我?”毛小姐气得脸都绿了。 苏凉微笑,“我可没说一个脏字,大家都听着呢。方才听说这位小姐是毛师爷的女儿?毛师爷我见过,很朴素的,想必是个清廉之人。他知道毛小姐大白天的仗势欺人吗?” 毛小姐面色一僵! 苏凉又问掌柜,“多少钱?” 掌柜按原价报了,苏凉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我买。不用找了。” 有眼尖的看见,惊呼,“一千两!” 那匹布五百两,已经算是料子里面的天价了,结果苏凉给了一千两。 “你到底是谁?”毛小姐冷着脸问。 “买匹布还要查身份吗?”苏凉轻哼。 毛小姐瞪着她,却也不敢再嚣张,怕回去被毛师爷责罚。 掌柜坚持只收下五百两,苏凉抱着那匹布走出了绣庄。 毛小姐自觉丢脸,也很快离开了,但让她的丫鬟盯着苏凉去了哪里,显然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 掌柜心知苏凉不是为了那匹布,是为给绣庄解围的,心中感激,却也担心苏凉遇到麻烦。 但苏凉出了绣庄后,拐进一条巷子,很快没了人影。 林雪晴都懵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凉再回来时,已换了一身男装,那匹布也不见了。 “回了趟家。”苏凉在林雪晴对面坐下,“那匹料子不错,等你去京城时带着,到时候看那边时兴什么样式,做两条新裙子。” 林雪晴仍是不解,“苏妹妹你不是为了那匹布才去的吧?” 苏凉轻笑,“路见不平。” 见林雪晴不信,索性也无事,苏凉就关上窗户,跟她讲起言家的事。 一开始讲言雨被借住在家里的表姐坑害卖到外地,林雪晴神色紧张,“她最后没事吧?” “差点出事。”苏凉说起她跟言雨的初遇。 其中略过是宁靖偶然碰见,发现言雨眉心有黑雾,才会有交集的。 林雪晴听着言雨得救,言枫险些被他爹的私生子言武杀害,被苏凉所救后很快又当了宁靖的替死鬼,只觉得惊险刺激。 “她很厉害,年纪轻轻要撑起那么大一个家族。”林雪晴最后感叹。 “你们兄妹之间关系好,要珍惜。但对亲戚朋友,譬如我这样的,得多几分警惕。”苏凉叮嘱林雪晴。 林雪晴摇头,“苏妹妹这么好,不可能害我。” “是,但你到了京城后,遇到的‘朋友’未必不会别有居心。多个心眼没错的。”苏凉说。 林雪晴点头,“我会的。” 苏凉又提起被她送到言雨身边去的刘小月。 得知刘小月的悲惨遭遇,林雪晴很震惊,“发生那样的事,她依旧努力地活下去,太勇敢了!我好想认识言雨和小月啊!” “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苏凉说。她不是想讲故事,或者炫耀自己救过的人,只是想让林雪晴知道,作为一个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谨慎小心是必须的,若真遇到什么挫折,也要努力勇敢地活下去。 林雪晴从平北城的潜山书院到京城去生活,环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她不可能不出门,保护好自己很重要。 敲门声响起,林雪晴连忙跑过去,“爹回来了!” 林舒志进门,面色凝重。 “难道他们不同意爹走吗?”林雪晴蹙眉。 林舒志摇头,“我可以走,但新的书院院长,他们有了人选。” 被苏凉猜中了。 “师父,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书院,不想交给不靠谱的人。但只有离开这里,解决掉平北城官场的贪腐,才能解决书院接班人的问题。” 苏凉一语点醒了林舒志,他拊掌凝眸,“没错!我要尽快去京城!” …… 浔阳城宁家。 深夜时分,宁曜仍在灯下看账本,神情专注。 一阵风吹来,灯突然熄灭,宁曜皱眉,起身点灯,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的。 宁曜神色大骇,“谁?” “不是你派人求我早日回家吗?”宁靖冰冷的声音响起。 091.对峙(二更)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只照亮了宁靖弧线完美的下颌。 他仿若夺命无常,从天而降,周身萦绕着无声无息的恐怖威压。 “小七,真的是你?”宁曜在短暂慌乱后突然拔高声音,刻意表露的惊喜虚假得破了音。 宁靖反问,“看到我,你不高兴吗?” 宁曜连连摇头,默默背在身后的手,已握住袖中匕首,面上却堆了笑,“我只是太震惊了,以为小七你不愿回来,没想到突然就回来了!” “为何我不愿回来?”宁靖追问。 宁曜长叹,“我们之间误会很深,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却苦于没有机会。” “解释。”宁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宁曜敛眸,“这里黑漆漆的,等我点了灯,备上酒菜,我们好好聊。” “不必。”宁靖拒绝。 宁曜连连叹气,“小七,你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想必在外面受了许多苦吧。” “废话少言。”宁靖冷声说。 宁曜苦笑,“好。那就说正事。父亲入赘宁家,母亲心善仁厚,能接纳我们,我一直心存感恩。当年母亲突然得了怪病,你从平北城赶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遍寻天下名医,但终究没能留住母亲,去年她还是与世长辞了。那段时间你很难过,我从劝你不要借酒浇愁,到后来陪你一起喝,只是想安慰你,让你知道有我在,我们是亲兄弟,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我。” “那天夜里,你喝多了,我也喝得不省人事,后来发生了火烧库房的事。等我宿醉醒来,大错已铸成。父亲要把你逐出家门,平息事端。无论我怎么跪求,甚至说我替你顶罪,父亲都不为所动。” “但当时我以为,那只是暂时的,待风头过了,你就能回来了。” “可没想到,你走后没多久,我亲耳听到父亲跟姨娘说,只有把你赶出去,他才能抬起头,真正当宁家的主人……” 宁曜长叹一声。他口中的姨娘是如今的宁夫人,他的生母。在宁靖的母亲过世之前,是宁家二夫人,去年扶正了。 气氛沉默,宁靖仿佛一尊雕塑,不动不言语,甚至连呼吸都像是停了。 宁曜再次开口,“别说你没看出来,连我都不知道,父亲竟然存了那样的心。那时我就怀疑,火烧库房贡茶受损之事,会不会是父亲在陷害你,为的就是抓住把柄把你赶出去,没了你,他就可以假装自己并非一个赘婿,而是宁家名正言顺的主人。” “我质问父亲,他竟毫无羞愧地承认了!” “我要去找你,父亲却说,不必找,你活不了几日,就算找到,也是尸体。” “我追问之下,他说早从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你饮食中下慢性毒药,在母亲过世后,更是加了量。为了不被人诟病他毒害亲子谋夺家产,才要处心积虑设计让你犯下大错,好名正言顺地驱逐你。” “听到那些话,看到父亲疯狂的模样,我曾经相信的一切都崩塌了。” “我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却没有丝毫线索。很长时间里,我真的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 “我真的好恨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对你却那般残忍。为了给你报仇,我开始以牙还牙,给父亲的食物中下毒,我想让他跟你一样,在痛苦中绝望死去。” “如果不是突然得知你的消息,父亲早在三个月前就会毒发而亡。为了让你有亲手报仇的机会,我让他苟活到现在。” “但整个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在乎你。姨娘甚至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弟妹也都觉得我鬼迷心窍。他们全都站在父亲那边,觉得我错了,我疯了。” “六弟出门迟迟未归,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姨娘偷听到我跟随从说话,得知你活着,住在北安县,让弟弟们一定要想办法,早点杀了你。他们不止雇佣了燕云楼最厉害的杀手,六弟甚至亲自去了北安县要除掉你。” “那毕竟是我的生母和一母同胞的弟妹,我一直在规劝他们,不要执迷不悟继续犯错,可惜,他们对我只有阳奉阴违。” “我根本没有派人去平北城请你回来,怕又是姨娘背着我做的。你能得遇贵人,在别的地方参加科举考试,我高兴还来不及,只希望你实现心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小七,大哥当初说过会好好保护你,却没有做到,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过去从未,未来也绝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血浓于水的兄弟感情!我可以发誓!” 说完,宁曜眸中闪着水光,殷切地看着宁靖,“我接到消息,得知你中了解元,真是高兴极了!恨不得马上去找你,共饮庆贺!你如今回来,我就可以把属于你的宁氏家业都还给你了,不过你接下来还要到京城赶考,需要的话,大哥可以继续帮你管着!” 宁靖点头,“原来是那样。我误会你了。” 宁曜神色动容,“小七,你这一年多在外面,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宁靖摇头,“没你辛苦。夹在我和那些狼心狗肺的烂人之间,定然受了大委屈。” 宁曜摇头,“我没事。你能活着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忍看你继续难做。”宁靖面无表情,“既然是你爹害我,你娘和你弟弟妹妹一直想要杀了我,那就让他们都去死。为了纾解你这一年多的苦闷,你亲自动手,当着我的面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宁曜面色一僵,“小七,我可以替你送父亲上路,但姨娘和弟妹,他们毕竟是……” “他们跟我,毫无干系。”宁靖冷声说,“你若想保住他们,可以,你自杀,替他们赎罪。等你死后,我最多把他们赶出宁家,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一无所有之后,去要饭,也能活下去。” “小七,你真的如此狠心吗?他们是对你心存恶念,但你不是好好的吗?”宁曜沉声问。 宁靖点头,“照你这么说,也好。你们统统从宁家滚出去,不准带走一针一线一文铜钱。我是想杀了你们,但你们依旧能活着,等于我什么都没做过。” 宁曜苦笑连连,“小七你根本就没有相信我,也不肯原谅我……” “你以死明志,我就原谅你,且可以放过你那些骨肉血亲。很划算,不是么?”宁靖冷声说。 宁曜低着头,声音低沉,“小七,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宁靖答,“我不认为跟畜生有谈感情的必要。” 宁曜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宁靖,方才痛苦挣扎的脸色,倏然变得阴鸷,“宁靖,好好说话你不听,这可是你自寻死路!十七,杀了他!” 宁曜话落,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宁靖被他的暗卫斩掉头颅! 宁靖平静如斯。 房中气氛静默,在宁曜用成竹在胸的语气下达命令之后,并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靖依旧没动,宁曜额头却冒出了冷汗,又高喊了一声,“燕十七!出来!胡炜!出来!” 回答宁曜的,只有窗外的阵阵风声。 到此刻,宁曜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惶恐惧之色,跟起初声情并茂演戏逼真的苦情兄长和后来掌控局面准备出夺命杀招的高傲王者,判若三人…… “燕十七?”宁靖开口,打破沉默,“你请到他做护卫定是付了巨额佣金。但看来他从未告诉过你,作为燕云楼的杀手,他为何得了自由,可以随意接私活。” 宁曜又握住了袖中的匕首,手却禁不住颤抖,“你什么意思?” “燕十七有机会来坑你的钱,是因为燕云楼的楼主燕燧死了。”宁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杀的。” 宁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 “所以,我想燕十七不久之前还在,知道我来,便带着你的钱跑了。不知胡炜是谁,既不见人,许是被燕十七杀了,连同他的钱一起卷走。跟杀手做生意,你很有勇气。”宁靖缓缓地说,“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们贪财,更惜命。” 宁曜脸色惨白,“才一年,你怎么可能有那么高强的武功……” “原想让你活到明年,谁知你急着去死,害我这几日吃不好,也不得空去看正儿。” 宁曜突然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宁靖的木剑擦着宁曜的脸飞过去,钉在了门上,也在宁曜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身体瘫软,跌坐在了地上! “就你这种货色,只怪‘我’先前瞎了眼,识人不清,被逼上绝路。”宁靖眸光冰寒,“你爹娘弟弟妹妹的罪行,你都已交代了。我会请他们来,你们一家人好好商量,黄泉路上谁先走。我答应了某人,要让你们死得很好看。” 092.残酷真相(一更) “靖儿,爹怎么可能害你呢?一切都是宁曜在搞鬼!是他陷害你!他连我都要害了!” “七少爷,我出身卑贱,夫人好心接我进宁家,我一辈子都对她感恩戴德,我不会,不敢,也根本没有能耐害你啊!都是老六那个不安分的,我也管不住他……” “七弟,我就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什么都不知道!” “老七,爹娘大哥干了什么,可跟我没关系啊!” “我都出嫁了,宁家的家业也没我的份,七弟你为何连我都不放过?” “七哥,给母亲下毒的事是姨娘逼我的!我都承认,你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我一命,我给你磕头,以后一切都听你的!” …… 除了已经死在北安县的六公子宁桓,和嫁去京城的九小姐宁欣儿之外,宁家其他人,都跪在宁靖面前,纷纷为自己辩解。 当爹的甩锅给儿子,儿子甩锅给娘,娘甩锅给死了的儿子,兄弟姐妹互相指责,好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从推卸责任的嘴脸来看,这家人根本没想过宁靖还会杀回来,甚至连统一口径都懒得做。 或者说,他们害死真宁靖后,并没有收获一个温馨和睦的家族,都各怀鬼胎。 而很显然,真宁靖母亲的死也是这伙人合谋所为。连年纪最小,曾经最得真宁靖母亲疼爱的十小姐都参与其中。 宁靖不说话,只冷冷看着。 为了活命的一群烂人,开始爆出更多家族的阴暗,比烂的同时表忠心。 指望宁靖最后杀掉最烂的人,对没那么烂的网开一面。 譬如宁靖的外祖父宁老爷子,也是那个狼心狗肺的赘婿宁锋害死的。 曾经跟宁锋作对的宁家管事数人,都被他陷害驱逐,手段之阴狠,令人发指。 那个出身青楼的女人花眉,听着儿女纷纷开始指责她,让她背黑锅,精神崩溃,厉声尖叫后,双眸赤红地看着宁靖,爆出了宁氏一族的终极秘密,“你根本就不是宁锋的亲生儿子!” 瞬间,气氛静寂,连宁锋和花眉的儿女都面露震惊之色,纷纷看向她。 包括宁曜。显然,他也不知道。 宁锋瘫在地上,垂着头,跟死了一般。 宁靖眸光微凝,“什么意思?” “我十五岁就跟了宁锋,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叫万锋。” “我们合伙,他到处勾搭女人,骗到钱之后就跑。有时候我装作他的丫鬟,有时候装作他的妹妹,帮他一起做戏骗人。” “直到那日在浔阳城大街上,看到宁青青。” “宁锋决定要做一票大的,只要成功,便能当人上人,一辈子富贵!他把我送走,自己去了宁家铺子,从小伙计开始做,慢慢做到掌柜,又‘机缘巧合’结识了宁青青。” “他玩过很多女人,很轻易就俘获了宁青青的心,让她不顾她爹反对,执意跟宁锋在一起。” “刚成亲没多久,宁锋就开始给宁老爷子下毒。他还偷偷让宁青青服下避子药,害她成亲多年生不出孩子,越发觉得对不起宁锋,什么都听他的。” “你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吗?宁锋设局,让宁青青外出被人掳去,侵犯凌辱多日,才把她救回来!” “宁青青要寻死,宁锋拦着,说他什么都不介意!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他就是不想让宁青青生下他自己的骨肉,免得抢夺家产的时候会心软,下不了毒手!” “后来宁青青果然有了身孕,不是宁锋的。她不想堕胎,宁锋坚持让她生下来,说他们两人有缘却天意弄人,身体相克,才会如此,那个孩子是老天送给他们的!” “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跟宁家毫无干系的人是怎么登堂入室的?宁锋不断打压宁青青,让宁青青觉得都是她的错,是她对不起宁锋,知道我这个旧情人后,主动劝宁锋把我和孩子们接回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叫了多年父亲的这个人下了怎样的一盘棋!你们全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他之所以等你长大才动手,是要留着你们母子,打压我和我的孩子,当他的傀儡!” 花眉披头散发,癫狂地笑着,终于把这么多年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说了出来,仿佛一下子得了解脱,头扬得高高的,眸中闪着奇异的光,亮得吓人,“可惜啊可惜,他竟然没能杀了你,不然,这么多年的谋划就成了!成了!宁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以后是我儿孙的!” 宁曜都傻眼了。 他自认为不择手段,可是得知花眉口中的真相,才知道,跟宁锋比起来,他的段位太低了。 宁靖冷眼看着这家人,花眉口中骇人听闻的事实,血淋淋地揭开了一场持续二十多年的骗局,其中充斥着背叛、利用、谎言,还生动地向宁靖展示了苏凉曾跟他提过的所谓“pua”之术。 宁青青完全被宁锋精神控制,变成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毁了一生。连真宁靖,从小到大在这个畸形的家庭之中生活,被宁锋和宁曜哄骗着,在出事之前都没发现,这个所谓的大家族,从根儿上,已经被人挖空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宁锋的确有“真本事”。他有着俊秀的外貌,老实正派的气质,精明能干,处事圆滑,不择手段,冷酷无情。 而最可悲的是,真宁靖在痛苦绝望中选择死亡解脱的那一刻,宁锋已经得逞了。 如今来复仇的,只是个外人。 花眉的话说完,她的儿女们都沉默了。 宁靖走到宁锋身旁,俯身,抓住他的衣领,“我的生父,是什么人?” 当年宁青青被掳走,又被救回来,都是宁锋安排好的。那么,侵犯宁青青的男人,应该也是宁锋找的特定人物,避免后面出乱子。 宁锋已被宁曜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看着宁靖,桀桀冷笑,“一个比我还疯的人。你等着,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宁靖放开宁锋,转身,面无表情地拧断了宁二的脖子。 宁锋身子颤抖,花眉失声尖叫。 宁靖回头,“说,否则我让你的儿女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宁锋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难道我说了,你会放过他们吗?” “不会。”宁靖摇头,又杀了一个。 到这种时候,哪怕多活一刻也好。 宁锋还活着的儿女都纷纷开口,让宁锋赶紧交代,包括宁曜在内。 宁锋低声笑起来,“你杀吧,我不会说的。这么多年的父子,就当我最后送你的惊喜吧。我去地下找你娘,她定还等着我呢!” 话落,宁锋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头破血流。 宁靖突然走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还活着的几个都不知道宁靖要做什么,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同时伴随着更深的恐惧。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寂静的宁家大宅深处,曾经宁青青住过的院子里,一缕火光亮起。 宁靖静静地站在院中,看着夜风中狂舞的火焰,照亮了头顶的一片天空。 他不知道真宁靖是否在天有灵,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十八层地狱,回去可以问问苏凉,她懂“科学”,对此会有明确的答案。 如果有,宁靖觉得这家人会下去的。 因天生特殊的能力,且出身在京城的大家族之中,他自小就看遍世间百态,早知道,人心之恶,能到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到此刻,他只是替真宁靖不值。 不知是不是报应,或是宁家风水有问题,宁曜兄弟几个,都没有孩子。 唯独剩下嫁去京城的宁欣,宁靖会再去处理。 原本宁靖只想过来杀人,并不想管后续的事情。 但宁家出事的消息传开,生意很快会被人蚕食鲸吞,吞掉的人为了后续高枕无忧,依旧不会放过他。 为了避免麻烦,宁靖打算做些安排再离开。 等回去告诉苏凉宁家这些事,她一定恨不得再把宁锋等人刨出来鞭尸。 待真宁靖的生父,宁锋口中“比他更疯的人”现身,到时候就让苏凉宰杀吧。 093.挫骨扬灰(二更) 天亮了。 宁家一片静寂,下人都面色不安,低着头脚步匆匆。 宁家在浔阳城的管事们,和家中下人,都聚在祠堂门口,一个个噤若寒蝉。 这个自从宁老爷子过世之后,几乎被外姓人侵吞的大家族,仅剩的血脉,终于回来了! 而说是大家族,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好在宁锋和宁曜父子都是想霸占宁家家业,发展壮大,更上一层,从未想过要毁灭宁家。 因为多年来,宁氏虽然不如从前,也并未败落,依旧跻身乾国四大商之列。 而宁家内部的矛盾就是因为血脉传承引起的。曾经对宁老爷子忠心耿耿的一群人看出宁锋的狼子野心,怀疑宁老爷子是被他谋害,想要支持宁青青夺权,赶走宁锋,可惜宁青青实在太傻,转头就到宁锋跟前把那些人给卖了,导致宁氏损失了许多得力管事。 但,也有不少心里并不认可宁锋,但为了生存选择服从的,如今得知宁靖回来,心中又生出了期待。 “七公子来了。”有人说了一声。 大家纷纷回头,就见宁靖独自一人从蒙蒙晨雾中走来,衣衫单薄,身形颀长,清冷的面庞,仿若谪仙。 走近了,才看到宁靖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个牌位。 再近,看清牌位上写着什么的人,神色惊骇! 而宁靖穿过人群,走进祠堂。 外面的人可以看到,宁靖把他带来的牌位放在了宁老爷子和宁青青下面,然后上了香。 “七少爷怎么立了自己的牌位……”一个老管事忍不住开口。 其他人也都满面疑惑。 因为那牌位上写着“宁靖之灵位”,颇为诡异。 等宁靖转身,管事和下人都纷纷列队站好,看着他走出来,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过去的宁靖死了,从今往后,我是宁家之主。” 真宁靖向往自由,并不想接掌宁家家业,而这跟宁锋和宁曜对他的洗脑不无关系。 真正的宁家人,都已不在了。 宁靖不是为了真宁靖才要这样做,只是为了减少麻烦。因为他只要用着这个身份,就无法跟宁家脱离关系。 “老爷和夫人……”有个人低声问。 他们只知道昨夜府里有个院子失火了,并不知道宁锋和花眉以及他们的儿女都去哪儿了。 “这个家,没有老爷,没有夫人,只有我,一个人。”宁靖神色淡漠,“你们所想的那些人,从来不是宁家人。昨夜万锋已亲口承认谋害外祖父和母亲的罪行,花眉和他们的儿女都是知情的从犯。” 虽然这些事在场之人心中都有所猜测,但听宁靖这么直白地讲出来,还是感觉心中一颤! “他们都到阴曹地府去向母亲赔罪了。”宁靖又面无表情地甩出一道惊雷。 要知道,在这些人先前的认知中,七公子是最最温柔善良的。 一年过去,谁也没想到,宁靖再次归来,竟是以夺命修罗的姿态,一出手,就灭掉了那赘婿满门,为宁氏清理了门户。 在场之人中当然有先前追随宁锋宁曜,但人都没了,谁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来挑衅宁靖在这个家族的权威。 因为自始至终,宁靖都是这个家族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也是那些多年筹谋的烂人要把真宁靖赶走,置他于死地,得知他没死便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追杀他的原因。 “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政策,知道宁家如今的生意状况。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宁家不留废物。”宁靖冷声说,“去准备吧。” 那些管事神色一震,都匆忙走了。 宁靖看着留下的下人,目光最后落在管家身上。 这不是原本宁老爷子在时的管家,是宁锋的亲信。他额头冷汗直冒,头垂得很低,脸色发白。 “交给你一个任务。”宁靖说。 管家立刻点头,“是,家主请吩咐!” “去把万锋,花眉,和他们儿女的尸骨扔到乱葬岗,骨灰,给我扬了!”宁靖冷声说。 管家面色惊骇,其他下人也都吓得不轻。 “家主,白天去,外人若是知道……”管家声音都在抖。 “光明正大地去,若有人问起,照实说。”宁靖说。 管家脸色难看地点头,“是。” “谁想离开的,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今日就能走。愿意留下的,一切照旧。”宁靖说。 宁家不差钱,如今也用不着这么多下人,宁靖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话落,宁靖便离开,去了真宁靖从小到大生活的院子。 才一年,院中已生了杂草。 宁靖打开房门,空气中飘荡着灰尘。 他找了水来,把真宁靖住过的房间清扫干净,院子里的杂草除了,然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今日浔阳城天气阴霾。 宁家大宅中走出一群年轻力壮的下人,都挑着扁担竹篓,管家沉着脸在旁边。 有人靠近看到竹楼里黢黑的人骨,吓得尖叫起来。 也有认识的人问起管家,这是做什么,他便按照宁靖的吩咐,照实说,宁家真正的家主回来了,赘婿万锋和毒妇花眉连同他们的所有儿女,谋害宁老爷子和宁青青,证据确凿,已全部自杀谢罪。 这话,听者无不瞠目结舌! 万锋和出身青楼的花眉联合谋夺宁家家产,这种事大家都相信,他们害死宁老爷子和宁青青,也是原本很多人就怀疑的。 但要说那对毒夫妇带着儿女自杀谢罪,鬼才信! 几乎所有人听到,都觉得,这是宁靖回来复仇,他们全都是宁靖弄死的!哪有人自杀谢罪选择带着儿女自焚的?骨头都烧得黑漆漆! “这是要把尸骨送到哪里去?”有人问。 管家硬着头皮说,“按照家主吩咐,把这些狗杂种的尸骨全都扔到乱葬岗去,骨灰,给扬了!” …… 伴随着宁家往乱葬岗去的一队人,宁靖回归,以雷霆手段复仇,杀了祸害宁家的那些人还不够,连他们的尸骨都要扔去乱葬岗,骨灰都要扬了的骇人消息,在浔阳城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 有人倒说不管万锋还是宁锋,都是宁靖的亲生父亲,他未免太过狠毒。 对此有人反驳,赘婿算哪门子的正经父亲?连自己的姓氏都没了的男人,说的不客气点,宁靖是宁氏正经主子,万锋是卖身进宁家的,更别说他作为赘婿竟然搞出一堆比宁靖还大的私生子女,简直可笑至极。 而万锋作为入赘女婿,谋害岳父,毒害宁青青,甚至把宁靖逐出家门,其意图谁人不知?死了活该!至于花眉和她生的儿女,进了宁家,从身份上来讲,不过是奴才。 宁靖早该如此硬气,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把那些狼子野心的狗东西都清理掉! 有人为宁靖的雷霆手段拍手称快。 也有人连声谴责宁靖实在太过心狠手辣。 宁靖在平北城参加科举,中了解元的消息近日已传到浔阳城来。 而这跟宁靖把他名义上的生父和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全都挫骨扬灰这件事结合起来,让人唏嘘感叹,最后也只得说一句,宁氏后继有人了。 宁靖睡醒,洗了把脸,浔阳城官府来了人,请他过去问话。 动静那么大,死了数人,官府过问很正常。 宁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府衙走了一趟。 没多久就出来了,安然无恙。 虽说宁府出了命案,但从身份上讲,宁靖有权处置那些非宁氏却依附宁家生存的人,等同于奴才,哪怕他们名义上姓宁,先前过得那样光鲜。 官府想为此找宁靖麻烦,也不是不行,但人都死了,烧了,宁靖说他们是自焚,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是宁靖放的火。 最重要的是,宁靖如今中了解元,前途无量,浔阳城的官员根本不想跟他交恶,问话只是走个流程,打声招呼。 回到宁家后,那些管事都在议事堂等着,宁靖过去,让他们一一上前交账册,回报各自掌管的生意情况。 有些糊弄的,以为宁靖什么都不懂,结果被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夺了差事,立刻走人。 中间下人送了两次茶水点心,两顿饭,宁靖也没怎么吃。 一直到深夜时分,最后一个老管事汇报完,宁靖对宁家的生意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但他并不打算留下来管理,而是通过今日的“面试”,选了几个头脑清醒经验丰富的管事,重新安排,保证在他走后宁家的生意不会陷入混乱。 而今日宁靖过问生意,又去官府过了明路,宣扬出去成为宁家家主,接下来是不敢有人明着打宁家主意的。 还是那个原因,他是个解元。说不定再过半年,中了状元,谁敢招惹? 且今日都见识过宁靖对待仇人挫骨扬灰的狠辣手段,对宁家内部和外人,都是极大的震慑。 原来的管家,奉命把万锋骨灰扬了之后,就被宁靖派人押送去了官府,告他偷盗主家财物,谋害数条人命。 并非诬赖。这管家背地里帮万锋做了许多恶事,害了好几位宁家原本的管事,从他家里搜出大量财物。 虽然事实上是万锋赏的,但宁靖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 至于害人的证据,宁靖没有,建议官府严刑拷问。 新任的管家本是在后花园管花木的老头,也是伺候宁老爷子的老人了,原是负责府里采买的大管事,后来自称身体不好,躲到园子里去了。 听到宁靖让他当管家,老头热泪盈眶,连声说,“老爷和小姐在天有灵,看到公子如此本事,可以安息了。” 天亮之前,宁靖独自策马离开了浔阳城。 时间匆忙,对宁家的安排有些潦草,但暂时可以保证不出乱子,至于以后,待他见到苏凉,问问她是否有兴趣接掌宁家。 094.团聚(一更) 乾国京城地处中原偏北,冬季不如北安县那般寒冷,但哪怕出太阳的日子,也没几分暖意。 邢玉笙让齐峻买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装在精致的竹笼里,带着去看秦玉瑾。 秦玉瑾大半个月之前出门游玩,回来之后就病倒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没大碍,但她恹恹的,一直没再出过门。 丫鬟见邢玉笙来,连忙冲着屋里喊,“小姐,世子爷来了!” 齐峻把轮椅推到门口放了手,邢玉笙自己推着进去,小兔子放在他腿上。 秦玉瑾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笑得勉强,“表哥。” 邢玉笙见秦玉瑾竟都没看到他带来的礼物,便把竹笼举起来,“表妹,送你的。” 秦玉瑾拿走,放在桌上,逗弄了片刻,便去给邢玉笙倒茶,兴致缺缺的样子。 “表妹,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邢玉笙正色问。 秦玉瑾闻言就红了眼圈,“我不想说,只是徒惹麻烦罢了。” 邢玉笙叹气,“表妹,若麻烦已产生,再遮掩,下次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秦玉瑾怔怔的,沉默良久,才说起她那日去城郊古刹游玩时遭遇的事。 她当时只顾看风景,跟下人走散,遇到了二皇子端木敖。 一听到端木敖的名字,邢玉笙便沉了脸。因苏远舟一家被灭门,只剩苏凉之事,邢玉笙早知道端木敖并非善类。 果然,就听秦玉瑾说,端木敖拦着她,动手动脚,还说对她倾慕已久,要纳她当侧妃。 邢玉笙面色愠怒,“可恶!他把你怎么着了?” 秦玉瑾摇头,“没有。有位公子撞见救了我。” 邢玉笙愣住,“谁?”能从端木敖手中把人带走,定不是一般人。 “我不认识,但在那之前曾见过他一回,跟年将军一起的。他自称姓林,名博竣。”秦玉瑾说。 邢玉笙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他知道,在年锦成之前的武状元。 林家虽然是平民出身,但一门父子三状元,林博竣的父亲林舒志是乾国有名的大儒,如今在平北城潜山书院当院长。 又想起,宁靖参加乡试,就在平北城。 乡试结果尚未传到京城来,他已派了齐严去打探消息。 秦玉瑾说,林博竣出手相救,不知二皇子身份,把他给打了…… “我一回来就跟爹说了,他让我最近不要出门,忘记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秦玉瑾红着眼说,“其实我没事,只是很担心那位林公子被二皇子报复。” 邢玉笙面色凝重。 秦家因为跟北静王府的姻亲关系,如今也是如履薄冰,得罪二皇子并不是明智之举。 端木敖风流成性,且睚眦必报。 好在秦玉瑾没事。 但仗义出手的林博竣,怕会有大麻烦。 “表妹别想太多了,我去找舅舅商量,再派人打听一下林家兄弟的近况。”邢玉笙说。 秦玉瑾连连点头,“好!那我等表哥的消息!” 邢玉笙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齐严的声音,“主子,打听到了!宁公子高中解元!” “宁公子?是表哥在北安县认识的那位朋友吗?”秦玉瑾问。 邢玉笙点头,“他是浔阳宁家后人,苏凉的义兄。” 虽然齐严带回宁靖和苏凉是假成亲,变成结义兄妹的消息,认为邢玉笙可以追求苏凉。 但邢玉笙欣赏苏凉不假,却自觉配不上她那样自信强大的姑娘,并没有再动心思。 这会儿得知宁靖中了解元,邢玉笙并不意外,只为他高兴。 如此,过了年,宁靖和苏凉定就来京城了。 …… 邢玉笙找到他的舅舅秦慷,得知他早已私下跟林博竣见过面,一是道谢,二是提醒他们小心,且建议林博竣自请去北安县协助年锦成,避避风头。 别的,秦家暂时也是有心无力。 林博竣谢了秦慷的好意,但并没有调职离开京城的打算。 “他说原就是想跟着年锦成北上的,如今却不能去了,放心不下他大哥。”秦慷叹气。 邢玉笙皱眉,“毕竟在京城,林家兄弟都是有名的年轻才俊,二皇子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他们如何。但我担心,二皇子可能会派人去报复他们的家人。” 秦慷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博竣说他们兄弟都跟上官告了假,只等准假,就一同回平北城,接父亲和妹妹来京城同住。前几日已启程走了。” “那就好。”邢玉笙松了一口气,“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秦慷这半月公事繁忙,很少在家,没顾上告诉秦玉瑾。 得知她还在担惊受怕,便让邢玉笙去告诉她,暂时没什么事。接下来若林家有麻烦,秦家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朝中有传闻说,四皇子已经查到了铁矿走私的幕后主使。”秦慷面色凝重,“有说是南明王的,也有说是你爹的。” 邢玉笙苦笑,“我爹有没有参与,很难讲。总之若北静王府出事,外祖父和舅舅一定不要再管我。” 秦慷皱眉,“什么话?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年你娘会嫁给你爹,是先皇赐婚,并非秦家要跟邢氏结亲。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秦家还有一块免死金牌给你用,不要说丧气话!” 邢玉笙心中温热,却也十分不安,到时候若邢氏真被灭族,他能得秦家庇佑,但他的祖母怎么办…… …… 得知林家兄弟出京去接家人了,秦玉瑾稍稍放了心,很快又担心起二皇子可能会派人在路上暗杀他们。 “我派齐严带人追过去,再护送他们回京。”邢玉笙说。 秦玉瑾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来,“表哥最好了!” …… 平北城。 林舒志本想等儿子派人来接的时候再离开书院,但官府安排的新院长却急着接替他的位置。 林舒志也没做无谓的抗争,跟书院里的老师学生告别后,便带着林雪晴和苏凉搬回了城中。 接下来数日风平浪静,并没有出任何事。 苏凉每日练武,看书,指点林雪晴锻炼,跟林舒志一起练太极。 三人的日子过得舒心安逸。 这天一早起床,苏凉算算日子,宁靖离开已过去十日,不出意外的话,他该回来了。 午饭和晚饭苏凉都做了宁靖的份,但直到入夜时分,也没见人。 苏凉倒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一个连燕燧都能杀了的人,能出什么事? 只是接下来又过了三日,还是不见宁靖,苏凉觉得不对劲。 “苏妹妹,你在担心宁师兄!”林雪晴神色认真地说。 苏凉点头,“是啊,按说以他的实力,说十日回,就算耽搁了,也顶多十一二日。” 林雪晴本想说苏凉心里有宁靖,可见她如此坦荡荡地承认,分明一副心系好兄弟的样子…… 不过林雪晴也是担心的,“万一宁师兄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苏凉想了想说,“再等两日,还不见人,我去浔阳城找他。” 谁知当天夜里,宁靖就回来了。 但不是一个人。 还有林舒志的两个儿子,林博衍和林博竣。 “大哥!二哥!”林雪晴大喜过望,飞快地跑了过去,拉住两个哥哥,便红了眼圈儿,“你们可回来了!” 林舒志惊喜过后,发现两个儿子有些狼狈,身上还有血迹,心中一紧! 宁靖已走到了苏凉身旁。 “有人追杀他们,你正好碰见了?”苏凉问。林家兄弟明显是路上遇到了麻烦。 宁靖点头,“算是。” 其实宁靖先碰见的,是追杀林家兄弟的一伙人,但当时他只看出为首之人眉心有黑雾,便暗中跟踪,之后才见到的林家兄弟。 否则若是宁靖直接碰上林家兄弟,对方认识他,他却根本不认识他们,就会惹来怀疑了。 路上耽搁好几日,是因林博衍病了。 林家四口团聚,都很激动。 但宁靖路上只字未提苏凉,而林舒志派人送去京城的信他们都错过了,因此并不知道家里的陌生少女是谁。 见林博衍朝苏凉看过来,宁靖开口,说了一个字,“饿。” 苏凉点头,“我去给你们做宵夜,你烧火。”不打扰亲人团聚了。 两人出了门后,林博衍才问起,“方才那位姑娘是……” “靖儿一路都没跟你们提过吗?”林舒志很意外。 林雪晴便笑盈盈地说,“苏妹妹是宁师兄的,他怎么会主动介绍给哥哥呢?” “哦?那是阿靖没过门的夫人?”林博衍惊讶,“他一路沉默寡言,没想到竟有红颜知己了。” 林舒志轻咳,“是,也不是。” 林博竣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的?爹说话还是喜欢卖关子。” 林舒志瞪了二儿子一眼。 林雪晴嘻嘻一笑,“说来话长,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 厨房里,火光映着宁靖清隽的侧脸,他在跟苏凉说浔阳宁家的事。 苏凉听到万锋令人发指的恶行,一刀剁碎了案板上的排骨,冷声说,“若我在,定要把那些烂人挫骨扬灰!” “嗯。”宁靖微微点头,“我做了。” “世上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苏凉想起上一辈子某位知名作家的话,不由唏嘘。真宁靖死得太不值了,若非顾泠出手为他报仇,那些奸恶之人,会霸占他的一切,过得逍遥快活。 “宁家就先这样吧。等你考完,不当官,可以说是要回去继承家业。”苏凉轻笑,“到时候,会气死很多人。” 095.林家兄弟(二更) 宵夜出锅,热腾腾的肉丝面,下面卧了鸡蛋,上面放着鲜嫩翠绿的青菜。 “哇!好香啊!有我的吗?”林雪晴一手挽着一个哥哥出现在厨房门口,笑容满面地说,“大哥二哥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苏妹妹是全能的天才,文武双全,什么都会!” 林博衍和林博竣是孪生兄弟。 两人一般高,但看五官,十分相似。 但身形和气质差异不小。 林博衍清俊温和,皮肤白皙,酷似年轻时的林舒志。 而林博君高大壮硕,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给人极有力量的感觉。 林雪晴早跟苏凉把这两兄弟的过往都给介绍了一遍。 林博衍不怎么爱说话,从不说废话,温和的外表很有欺骗性,其实骨子里是个果决之人。 而林博竣则是天生的武将,刚正,重义,爱冒险,勇猛无畏。 “两位洗洗吃点宵夜吧。”苏凉微笑。 宁靖从她面前飘过,用她刚盛出来的热水洗手。 “多谢苏姑娘,不仅救了我父亲和小妹,这些日子给了他们很多关照。”林博衍拂开林雪晴的手,对着苏凉拱手作揖。 “又不是外人!大哥你这么生分做什么?”林博竣张口就怼了林博衍一句,然后一拍胸脯,看着苏凉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妹!以后谁敢欺负你,只管找我!” 林雪晴眨了眨眼,“若是宁师兄欺负苏妹妹呢?” 林博竣脱口而出,“我是打不过阿靖,大哥更不行,让爹揍他!” 林博衍正色点头,“附议。” 洗过手的宁靖,端着自己的宵夜,从三兄妹面前幽幽飘过,到小厅享用美食去了。 “饿死了!”林博竣一个箭步冲进厨房,端起一碗也走了。 习武之人不拘小节,被香气勾得忘了洗手。 “二哥,你这样会被苏妹妹嫌弃的!”林雪晴拿着湿帕子去给林博竣擦手。 林博衍洗了手之后,再次向苏凉道谢。 苏凉笑容清浅,“林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师父和雪晴都待我很好。” 林博衍觉得苏凉很特别。听林雪晴讲苏凉的时候,他觉得有夸大的成分,但林舒志表示,全都是真的,甚至苏凉还有尚未展露,他们并不了解的本事。 如今见到苏凉,她的气质让林博衍很欣赏。言行举止都没有丝毫忸怩,作为林家的大恩人也没有任何高傲,但也绝无巴结之意。看着你的时候,是舒服的,平等的,真诚的,却又不是轻易能接近的。 不管是路遇刺客,书院投毒,还是教林雪晴如何防身,都让林博衍十分感激。 他庄重道谢是应该的,也是想看看苏凉的态度。 而苏凉的回答让林博衍心中也跟林博竣有了同样的想法,以后这位小姑娘,就是他的妹妹了。 三人吃宵夜,林雪晴在旁边有说不完的话,苏凉在看书,林舒志看着五个年轻人热闹又宁静的画面,心中熨帖,真的很希望苏凉和宁靖能跟他们一起生活,虽然知道暂时不可能。 “对了,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们的信还没寄到呢,是预感到我和爹会有麻烦吗?”林雪晴终于从苏凉的迷妹状态清醒过来,问了件正事。 林博竣已吃完一大碗面,连汤都喝了,放下碗,擦擦嘴,叹了一声,“好久没吃得这么舒服了!” “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谁得罪了人呀?”林雪晴追问。 林博衍专心吃宵夜,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路上已问明情况的宁靖更不可能回答林雪晴的疑问。 林博竣张口,“当然是我!” 林舒志扶额,“臭小子,你惹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林雪晴却摇头,“从小到大二哥打过很多人,但全都是该打之人!我相信这次也是!二哥你又揍谁啦?” 林博竣说了三个字,“二皇子。” 苏凉翻书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二皇子端木敖,她没见过,但是她接下来去京城的目标人物之一,疑似苏家灭门事件的凶手。 林舒志面色微沉,猛地坐直了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品性,但打了皇子,可不是小事! 林雪晴小脸也有点怕,“大哥二哥你们该不会都被革职,京城待不下去,才回来的吧?” 基于平民百姓朴素的认知,得罪高高在上的皇家人,要小心脑袋,更别提前程。 “没,我们是告了假,怕他暗中伤害爹和小妹。但还是回来得迟了,多亏阿靖和小凉在!”林博竣说。 “二哥你还没说,为什么你打了二皇子?他干什么坏事了?”林雪晴问。 “他光天化日在佛门清净之地调戏秦家小姐,我路见不平出手救人,根本没看清楚那是二皇子,狠狠踹了他一脚!”林博竣说。 苏凉便问,“若林二哥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二皇子,会怎么做?” 林博竣握着拳头,冷哼道,“当然是装作不知道,多踹几脚!打都打了,打得轻了岂不是对不起我吃的那些饭?小凉,你这面做得真不错,还有吗?” 林舒志哭笑不得。 林雪晴竖起大拇指,“二哥你好帅!英雄救美哎!” 苏凉忍俊不禁,“面泡了就不好吃了,但锅里还有煎包。”是怕他们不够吃,苏凉把晚饭剩下的酱肉包给煎了。 林博竣到厨房去,端回一盘六个酱肉包,分给宁靖一个,林博衍一个,然后自己面前放着四个,理直气壮,“我食量大。你们俩瘦得那样,吃了也白吃!” 苏凉一本正经地点头,“林二哥说得对。” 林雪晴却着急打听英雄救美的细节,林博竣吃完一个包子讲几句,接着吃,吃完再讲。 等四个包子都进了肚子,他已大致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端木敖见秦玉瑾落单,想轻薄她,林博竣正好从附近路过,听到有人喊救命,一个飞冲,踹开端木敖,把秦玉瑾拉了过来。 然后端木敖气急败坏地叫嚣,好一通威胁,林博竣油盐不进,最后端木敖说让他等着。 就有了后面的事。 苏凉若有所思,“秦小姐?是北静王世子的表妹吗?” 林博竣点头,“没错。你跟阿靖都认识邢世子?关系如何?” 苏凉想了想说,“还成。” 林雪晴笑说,“苏妹妹对待邢世子是还成,邢世子可是对苏妹妹可上心了,先前拜托年将军顺道给苏妹妹捎去好多珍贵的古籍医书,都是秦老爷子珍藏的呢!那位秦小姐送了苏妹妹她亲手做的香囊,定是结交之意!” “那太好了!”林博竣神色一喜,“我喜欢秦小姐,小凉帮我做媒吧!” 茶刚入口的林舒志差点没端稳把杯子摔了。 林博衍毫无意外之色,动作优雅地吃包子。 宁靖看了林博竣一眼,也接着吃包子。 林雪晴惊喜不已,“哇!二哥,你终于开窍了!我就说嘛,英雄救美得伴随着一见钟情才够浪漫!” 苏凉轻咳,“雪晴,把你偷藏的话本子交出来,明天烧火用。” 林博衍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林博竣哈哈大笑,“小凉说话真有趣!帮我做媒的事,你可一定要答应!” “这种事,不是应该师父出面去提亲吗?”苏凉问。 林博竣摇头,“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小凉你先帮忙牵线搭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正式提亲,可别坏了秦小姐的名声!” “没看出来,二哥你粗中有细,如此为秦小姐着想。她一定长得很美吧?”林雪晴是真的特别开心,完全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见到未来二嫂的样子了。 林博竣点头,“也就比小妹美上三分,比小凉,美半分吧!” 林雪晴“暴打”林博竣,表示要跟这个重色轻妹的家伙绝交。 林舒志表示,儿子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喜可贺。但同时也很忧虑,林博竣眼光倒是好,可秦家是国公府,一等的贵族,秦老爷子手中还有先皇御赐的一块免死金牌,这在京城,也是独一份。 林家虽说是书香门第,但林博衍和林博竣都只能算得上是出身低微的青年才俊,跟秦家差得太远。 以秦玉瑾的身份,当个皇子妃都是够格的。 林舒志当然觉得自己儿子好,只是担心他一腔热情,最后却遭受打击。 “好。待我去了京城,认识秦小姐之后,会帮林二哥说说好话的。”苏凉点头应下。 “老大,你呢?”林舒志问林博衍是否有中意的姑娘。 林博竣替他做了回答,“大哥在京城把日子过得跟个和尚似的,若不是我隔几天从军中回去陪他,我看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家了!” 话落又看向宁靖,“阿靖,你小心中了状元之后被指婚!你跟小凉,你俩谁对谁有什么不满意,干脆现在都敞亮说出来,解决完了,该成亲成亲!不然到了京城,小凉这么好的姑娘,可有一群狼等着呢!” 宁靖不知在想什么,仿佛没听见。 苏凉轻咳,“林二哥就别管我们俩了。他要考科举,我也要去考武举的。到时候万一我也中了状元,什么狼啊狗啊的,只要有胆来,保证揍得他们舒舒服服。” 林博竣神色一正,“小凉你要靠武举?有志气!走走走,到外面打一架,我看看你的实力!” 看着林博竣和苏凉出去打架,林雪晴正要追出去,见宁靖坐着没动,便跑到他身旁,小声说,“宁师兄,你也去呀,等我二哥跟苏妹妹打完,你再秒杀我二哥,苏妹妹一定觉得你好帅!” 宁靖起身,“我困了。睡哪里?” 林雪晴扭头就走,“我去看苏妹妹打二哥了!” 林博衍微笑起身,“阿靖,一起去吧。” 096.你才奇怪(一更) 林博竣是力量型武者,但不失敏捷,一把长刀被他一挥,仿佛斩断了凛冽寒风,威压浓重。 他自小就很皮实,读书坐不住,打架没怕过也没输过。 林舒志没有要求两个儿子都走他的老路,老大爱读书,老二既然有习武天赋的样子,需得好好引导,便通过友人牵线,请到一位刀法颇有威名的江湖高手来教林博竣。 那高手当时提的条件,是要求林舒志教他的孙子读书。 林舒志答应下来,但他那位弟子读书习武都不错,却心向自由,没有任何兴趣考功名,在林博竣考武举中了状元之后,那对祖孙便告辞离开了。 林博竣的实力不弱,这次若不是为了保护林博衍,他独自一人面对端木敖派来的杀手,是可以应付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危。 跟苏凉开打前,林博竣想着一定要点到即止,可绝不能伤到她。 只是很快,就发现他自大了。 苏凉的实力不容小觑,且对战经验也丝毫不弱。 观战的林舒志和林雪晴都目不转睛看着,一会儿觉得林博竣占了上风,打得苏凉连连后退,但她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有效反击。 “苏妹妹好强啊!”林雪晴星星眼,“我赌苏妹妹赢。” 林舒志神色认真,“我也认为凉丫头更胜一筹。” 见林博衍和宁靖并肩走来,林雪晴便说,“赌一把谁会赢,赌输了的人明日一整天不准吃饭!” 林博衍不太懂,但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苏凉脚步沉稳,招式灵活多变,屡有奇招,相对而言他家弟弟显得有点笨重,便微笑道,“我看苏妹妹会赢。” “宁师兄呢?”林雪晴又问宁靖。 宁靖神色淡淡,“苏凉会输。” 林雪晴意外于宁靖的判断,但既然出现对立意见,这赌局也就成了,她自信满满地说,“宁师兄你等着瞧!” 结果是,林博竣和苏凉又打了半个时辰,依旧是势均力敌的样子,再一次被打得连连后退,苏凉并未反击,以一个非常之假的姿势倒地,宣告,“我输了。” 林博竣一脸懵,“小凉,你干嘛?起来接着打!” 林雪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苏妹妹你分明是故意输的!你是不是跟宁师兄串通好了?” 苏凉从地上起来,浅笑盈盈,“天地良心,我没跟他串通。林二哥一路奔波,身体状态不在巅峰,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林雪晴跺脚,“可是我跟爹和大哥都赌苏妹妹赢!这下你认输,我们明天就不能吃饭了!” 苏凉唇角微勾,“我听见了。让宁靖一个人不吃饭有什么意思?三个人不吃饭才能节省粮食。” 林舒志扶额。 林博衍忍俊不禁。 林博竣哈哈大笑,“小凉言之有理,我们改日再打!” 林雪晴唉声叹气,“苏妹妹你好坏呀!我真是看错你了!”又看向宁靖,“宁师兄是不是猜到苏妹妹会故意输掉?” 宁靖摇头,面色平静,“我只是配合你组局而已。”作为最后一个表态的,他若也选苏凉赢,赌局就没意思了。 比武结束,林博竣感叹,“如果不是我心有所属,一定会追求小凉的!可惜大哥太弱,配不上你,你还是跟阿靖最合适!” 苏凉对于这家人坚持认为她跟宁靖应该立刻马上成亲最好今夜入洞房明天生娃娃的行为,表示习惯了,且习惯性地选择忽略。 至于赌局不吃饭什么的,只是开玩笑。 “靖儿,你跟凉丫头接下来去哪里?”林舒志问。虽然之前说的是宁靖回来就带苏凉回北安县,但如今情况有变化,端木敖那边并未罢休,报复行为一直没停止,林舒志觉得他们也有可能会选择一起去京城。 “我们明日回北安县。”宁靖说。 林博衍开口,“我跟阿竣请假的时日不长,都得尽快回京,最好明日就启程。” “师父他们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苏凉问出林舒志心中的担忧。她不认为宁靖打算撒手不管,本以为可能要先到京城走一趟。 虽然林家人到了京城之后也不会太平,但至少二皇子不敢明着害人。 而秦玉瑾的父亲秦国公已表态,若林家有麻烦,秦家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且苏凉相信,只要邢玉笙知道林博竣救过他表妹,能帮忙的,他也会出手。先前那个香囊,就证明他们表兄妹关系是极好的。 宁靖神色淡淡,“我雇了高手,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显然他早就有所安排。 “那就暂时这么定了,都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林舒志说。 “我住哪里?”宁靖又问。 林雪晴挽着苏凉的胳膊说,“苏妹妹早几日就盼着宁师兄回来,房间都准备好了,跟爹一个院!” 宁靖却走过来,就在林雪晴一头雾水的时候,听到他说,“你让开。” 林雪晴:…… 苏凉轻咳,“师父,你们都先回去,我跟他还有事要谈。” 林雪晴小声吐槽,“宁师兄一副我抢了他媳妇儿的样子,真是的……” 林家人都走了,后花园只剩下苏凉和宁靖。 “你雇了谁?”苏凉问。 宁靖说了一个名字,“燕十七。” 苏凉挑眉,“他不是受雇于宁曜,关键时刻跑了吗?你怎么找到的?” “他找的我。”宁靖说。 当时燕十七没管宁曜,避开宁靖,但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盯着他。 等宁靖离开浔阳城的时候,燕十七一路跟踪,隔了一日才现身,表明两人无冤无仇他也没敌意,只是想跟宁靖谈生意。 苏凉有些惊讶,“他想要燕云楼楼主的墨玉扳指?” 宁靖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当时宁靖并不知道林家两兄弟会从京城回来,打算雇燕十七,是因为不管林博衍林博竣会不会来接,林舒志和林雪晴都是要去京城的,路上不安全。 宁靖嘲讽宁曜跟杀手谈生意。 但他自己又答应了跟燕十七的交易。 前者宁曜是纯粹被燕十七给骗了。 燕十七主动找上的宁曜,当时他就知道燕燧死在宁靖手中,也知道宁曜雇他的目的是杀宁靖。他只是利用信息差,去骗钱的,从来没打算真跟宁靖作对。 后者,宁靖让做的事,对燕十七而言并没有多大难度,若他敢出尔反尔,倒要担心会被宁靖弄死。 归根结底,是实力问题。 但这件事,在苏凉这里,还有个问题,之前怼燕十八的时候说过让她带着墨玉扳指滚。 虽然苏凉并没有义务把扳指无偿送燕十八,但燕十八若是知道宁靖把扳指给别人,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罢休。 苏凉不怕,也不认为这件事里面他们有任何对不起燕十八的,只是觉得麻烦。 “我答应燕十七,任务完成,告诉他墨玉扳指在哪里。”宁靖说。 苏凉点头,“如此也好。如果燕十七和燕十八有仇,两人自去争。说不定他们原本关系不错。”话落突然往四周看,“他该不会就在附近吧?” 宁靖摇头,“他在城里,没在附近。”明日会暗中跟着林家人走。 “那我们还去看正儿吗?”苏凉问。 “去。”宁靖点头,“你顺便跟正儿他娘谈生意,写信联合言雨,围剿李家。” 乾国四大商,宁靖和苏凉拥有宁氏,言家是可以绝对信任的盟友,万家有非常好的拉拢契机,且本身跟李家势如水火。 天时地利人和。 苏凉摇头,“我不懂生意上的事。” “万家和言雨都懂。”宁靖说。 苏凉微笑,“不错,我试试。” 宁靖又说了一句,“正儿是李三亲生的儿子,但他不需要那个爹。把李家家产抢过来,送给正儿做礼物。” 苏凉点头,“附议。不过你起初不是嫌弃小孩子很奇怪吗?” “你才奇怪。”宁靖话落,转身离开。 苏凉:…… 097.怕你会累死(二更) 苏凉临睡前写了一封信,给言雨的,明日会交给永隆绣庄的掌柜,让他安排人送到言家去。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林家兄弟起床后,就见林舒志一身白衣,在院中打太极拳。 关于这个,昨夜林雪晴专门讲过,但两兄弟还是头回见。 林博衍觉得动作虽然缓慢,但蕴藏着柔和的力量。 林博竣则摩拳擦掌,“我来试试这套拳法!” 林博衍连忙拉住要过去跟林舒志切磋的林博竣,“小妹说了,这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林舒志一套拳打完,眉目温和,笑着对两个儿子说,“今日要启程,顾不上,等到了京城,爹教你们练。尤其是老大,你身子骨太弱了。” 林博竣哈哈大笑,“大哥,你现在都不如爹,怕也不如小妹了!听说小凉教了小妹好多妙招!” 林博衍点头,“小妹的气色是好了很多。爹这套拳法,我可以学。” 这会儿苏凉已经带着林雪晴晨练后,洗漱过,在准备早饭了。 昨夜三人回来得晚,只他们吃了宵夜。 这是第一次六人同桌吃饭。 “大哥二哥快尝尝,猜猜哪些是我做的?”林雪晴很期待地问。 两兄弟对于自家妹妹下厨这件事是早就领教过的,这回尝过之后,发现每道早点都很美味。 林博竣一脸震惊,“都很好吃,没有小妹做的吧?” 林雪晴觉得这是对她厨艺的十分肯定,开心地揭秘,一半都是她自己做的。 林博衍夸赞,“小妹的厨艺今非昔比。” 林博竣竖起大拇指,然后用食量最直接地肯定了苏凉和林雪晴的厨艺。 “凉妹妹教会我做好多菜,还送了我一本食谱呢!等到了京城,我天天给大哥二哥做!”林雪晴觉得都是苏凉的功劳。 林舒志轻咳,“为父吃什么?” 林雪晴笑嘻嘻,“我只做爹最爱吃的,大哥二哥爱吃不吃。” 林舒志点头,“好。” 其乐融融的早饭后,就要分别了。 去京城这件事并不是林博衍和林博竣回到家之后才临时起意,林舒志和林雪晴早就开始准备了。 而宁靖虽然说他雇了高手会暗中保护他们,但并未明说高手的身份,以及让他现身相见。 林家人知道有些高手脾气大,并没有探究,他们相信宁靖既然做了安排,就不会出岔子。 本来林雪晴和苏凉说说笑笑的,约好等过了年再京城相见,但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林雪晴还是不争气地抱住苏凉红了眼,“苏妹妹,我真的不想让你走。” 苏凉拍拍林雪晴的背,“再哭就变丑了。” “本来也没你好看。”林雪晴说着,又忍不住笑,放开苏凉,眼中泪花闪烁,神色认真地说,“过了年,你可一定要去京城找我!” 苏凉点头,“放心,我们会去的。” 林舒志走过来,看着宁靖,叹了一口气,“不管你们在哪里,做什么,都要照顾好小凉。明年在京城见吧!” 宁靖微微点头,“师父保重。” “雪晴。”林舒志叫了好几声,林雪晴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苏凉,一步三回头,冲她挥手。 宁靖和苏凉站在林家大门内,看着林雪晴被林博竣扶着上了马车。 后面还有一辆大车,拉着林舒志和林雪晴的行李,此去京城是长住,要带很多东西,其中不少是林舒志的书。 除了那匹烟罗纱,苏凉还送了林雪晴两匹别的上等布料,让她到京城后做新衣服用。都是永隆绣庄的新品,京城都未必能买到的。 此外还有两匹布,分别是送给林舒志和林家兄弟的。 林博竣赶车,三人坐在车里,掀开车帘,再次看向苏凉和宁靖,跟他们挥手作别。 马车缓缓动起来,离开了林家大门口。 大门关上,苏凉和宁靖带着他们的东西,从后门暗中离开,回了他们两人来平北城之后买的宅子。马匹昨夜已被宁靖送过来了。 打开院门,苏凉见院中桌上放着一口木箱子。 昨夜宁靖回来过,定是他放的,苏凉也没问,走过去打开,被晃了一下眼。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元宝,中间还夹着一个木盒,打开,厚厚的大额银票。 “你又去做梁上君子了。”苏凉想了想,“你偷了平北城知府的小金库?” 宁靖点头,表示她没猜错。 平北城知府是个巨贪,宁靖昨夜带回来这些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接下来林舒志去到京城后,会向朝廷揭发平北城的贪腐现象。 之所以昨夜去了知府家,是因成为宁家家主的宁靖从浔阳城离开的时候忘了多拿点钱,而他们这趟来平北城花钱如流水,得补充点。 “这么沉,不好带。”苏凉把银票拿出来,觉得那一箱金子太累赘了。 “放床下,以后用。”宁靖说。 …… 苏凉一身男装,戴着草帽,赶着来时的大马车,离开了生活近一个月的平北城。她给言雨的信,已经送到永隆绣庄了。 宁靖去了趟浔阳城又回来,多日没休息过,在车里睡着了。 两人按照计划,先去万家看望正儿,再回北安县。 从平北城到万家所在的庆阳城,马车的话,最快八九日。 路上两人白天轮流赶车,夜里住店。已是冬季,夜里温度很低,没办法住在室外。 算起来,两人之间比来的路上更沉默了,各做各的事,说话有时候很多余。来的时候有正儿在,总归有那么几分热闹。 过了三日后,这天夜里在客栈住宿,两人吃饭的时候,苏凉就说,“他们总想撮合我们,但我们确实不合适,都没什么话说。” 宁靖点头,却反驳了苏凉的话,“你起初对这边一无所知,总是问我,问完了,答应会跟我讲你那边的事,教我不同的语言文字和你会而我不会的东西。但你一直在忙,得空便抱着书看,我暂时没要求你兑现承诺。你若想说话,当然可以。” 苏凉神色尴尬,“你确定要我现在就教你?” 宁靖面色淡淡,“是你觉得太安静不习惯。” “还好,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过确实,是我一早答应的事,但一直没空。”苏凉想了想说,“你想先学什么?” “针灸。”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为何要学这个?” 宁靖面色平静,“免得哪日你给谁医治,对方因为你看了他的身体,要让你负责。也免得再碰上投毒事件,你一个人给太多人针灸,会累死。” 作为一个女大夫,医治异性时确实是有不便的。苏凉很多时候是前世的思维,并不在意,但别人,甚至包括病人在内,不会把她当男性大夫同样看待。 至于书院投毒案那一夜的劳累,苏凉如今回想,也是心有余悸。 而宁靖对医术是一直有兴趣的,只是苏凉没时间教他。 “多谢关心。那就先教你这个吧!”苏凉说。 098.保证让你满意(一更) 苏凉给宁靖画了一张十分详细的人体穴位图。 翌日清晨出发,轮到苏凉驾车,宁靖就坐在车里记那张图。 每看完一个穴位,宁靖就问苏凉一句,扎这个穴位会不会死。 连着问了三个,苏凉有点无语,“作为习武之人,你对这个应该是有了解的。” “嗯。”身后马车里传来宁靖的声音,“需得再跟你确认一下。你不是想说话么?” 苏凉:……她昨天晚上就不该说那句话…… 宁靖的记忆力极好,人体穴位都记住之后,就要练习针法了。 这天夜里,苏凉刚拿起书,就听到敲门声,“你过来一下。” 苏凉合上书,去了隔壁宁靖的房间。 “我要试试针法。”宁靖说。 苏凉愣住,“你……不会是要在我身上试吧?我拒绝。”大部分穴位在衣服下面,她虽然对男女接触这种事没有那么严格,但尺度没这么大。 算起来,书院投毒案那次,苏凉救治的人都不需要脱衣服。 只最初给邢玉笙医治的时候,需要他赤裸上身。 但邢玉笙当时对苏凉表示出好感,绝对跟苏凉看过他的身子没关系…… “你可以扎个草人。”苏凉神色认真地建议。 宁靖摇头,“那样,没有感觉。” 苏凉轻咳,“虽然你没把我当女人,但这种事真不行。” 宁靖眉头微微蹙起,“你在想什么?” 苏凉愣了一下,就见宁靖走到床边,面对她坐下,然后解开了衣带。 苏凉一脸懵,看着宁靖脱掉外衣,露出里衣,然后继续解,胸膛若隐若现…… 没想到他看着那么瘦,脱衣竟然有肉……苏凉猛地回神,立刻转身,“你到底要干什么?” 宁靖语气幽幽,“你还会害羞?” 苏凉转头回来,“只是莫名其妙。平白无故你脱什么衣服啊?” 宁靖面色平静,“我说了,我要试试针法。在我自己身上试。你说过的,死不了。” 苏凉扶额,“也……行吧。”她的金针已经在宁靖那里了。 “你帮我看着,有没有错位。”宁靖说。 “哦。”苏凉点头,坐在桌边,大大方方地欣赏起宁靖的身材来,觉得真是赏心悦目啊!若她拿尺子量,定然符合最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宁靖再次开口,“离近点。” 苏凉便搬着一把椅子过去,坐在旁边,目光坦荡荡,“来吧。” 不多时,房中传出了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什么感觉?” “疼。” “疼就对了,你扎偏了。” “你怎么不早说?” “这是很容易犯错的地方,让你长点记性。” “这次什么感觉?” “麻。” “多说一个字能死?” “很麻。” “背部的你够不到,先算了。” “你来。” “好啊。这么好的背,不拔火罐可惜了。” “拔火罐是什么?” “改日给你试试,很刺激的。” …… 终于结束了,宁靖穿好衣服,苏凉正要走,却听他说,“等等。”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苏凉打了个呵欠。 宁靖看了一眼屋顶。 苏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上面有人。 虽说宁曜一家都没了,但宁靖的仇家可不止那一个。李家肖家或者燕云楼的杀手,都可能来找他麻烦。 宁靖系好衣带,拿起尚未收起来的金针,一根一根夹在左手指缝间,神色淡淡地说,“今夜要试试你教的那种针法。” 这话,只有苏凉听得懂。“那种”,特指她跟宁靖说的,同时刺某几个穴位,会让人生不如死。 话落,宁靖推开后窗,一跃而出。 苏凉听到屋顶有些微响动后,很快归于平静,料想是宁靖把人引到别处去了。 她就坐在宁靖的房中等。索性无事,拿来文房四宝,接着写要给宁靖看的针灸方子。 苏凉写得专注,也不知过去多久,后窗晃了一下,宁靖回来了。 他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衣服纤尘不染,只带进一股寒意,指缝间隐隐闪着金光。 “针法不错。”宁靖说,“是李家雇佣的假燕云楼杀手。” “假的?”苏凉挑眉,“是不是燕燧死后,燕云楼乱了,不入流的小杀手都有胆子冒充燕云楼的人出来接活儿了?” 宁靖点头。 苏凉站起身,“要是真燕云楼厉害的杀手,应该都知道燕燧死在你手中。燕十七就很识相,诈骗就纯骗,可不玩命。” …… 另外一边,林家人往京城去,一路谨慎小心。 这天夜里住客栈,是包下的一个院子,有刺客靠近,林博竣听到动静,尚未动手,燕十七就现身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都砍了。 他是燕燧最出色的弟子,没燕十八那么有名气,是因为燕十八的父亲是燕燧之前的楼主,她是燕云楼少主一般的存在,地位特殊。 林博竣只看到一道黑影,麻烦就解决了,连尸体都迅速被拖走了。 只得感叹,宁靖找来的朋友太强了。 到了后半夜,林博竣突然起身,从枕头下面抽出刀来!他听到院中又有响动! 开了门,就见戴着面具的燕十七正在攻击一个人。 “林公子!我是秦国公府的人!” 被打得连连倒退的齐严不得不高声呼救。他奉邢玉笙的命令来保护林家人,奔波数日赶到平北城,却发现跟林家人错过了,又马不停蹄地追,终于追上了。 却没想到,尚未见到林家人,就先碰上了一个凶残的拦路者。 林博竣一听,连忙开口,“快别打了!是自己人!” 燕十七收剑,一句话没说,便不见了人影。 齐严舒了一口气,上前来对林博竣行礼,“我姓齐,单名一个严字,其实不算秦家人,我家主子是北静王世子。” 林博竣没见过齐严,但听说过邢玉笙身边的一对护卫,是叫这个名字。 看到齐严拿出邢玉笙的世子令牌,林博竣便不再怀疑他的身份。 “先前林将军救了表小姐,表小姐担心林将军遭人报复,我家主子派我来保护林将军的家人。还有几个兄弟,进城之后到别的客栈去查了,很快过来。”齐严说,“没想到林将军身边有高手相护。” 林博竣一听是秦玉瑾惦记着他和家人的安危,齐严才会来,心中那叫一个美滋滋,“辛苦齐兄弟了!” “如果林将军不介意的话,接下来我们会在暗中护送,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齐严说。 林博竣摇头,“当然不介意,感激不尽!到了京城,我定要当面跟邢世子道谢!也要谢谢秦小姐的关心!” 林舒志和林博衍都闻声出来了,得知齐严的身份,也都向他表达了谢意。 齐严觉得林家人都很不错,对他一个侍卫如此客气,怪不得秦国公曾说,林家人都颇有风骨。 “不用管我们,我跟兄弟汇合之后,会暗中跟上的。”齐严说着就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拱手问林舒志,“不知林先生可认得宁靖宁公子?” 林舒志并不意外齐严会问起宁靖,因为众所周知宁靖是拿了邢玉笙的牌子参加的科举。 “认得。”林舒志说。 齐严连忙问,“宁公子身边是否有个小姑娘?” 林舒志点头,“是有个姑娘。” “他们是不是回北安县去了?”齐严问。 “是的。”林舒志说。 齐严也没再多问,想着或许林舒志只是因为宁靖是解元所以知道他。 翌日再启程时,林雪晴才知道昨夜来了人,是邢玉笙派来保护他们的。 “秦小姐人真好。”林雪晴说。 赶车的林博竣皱眉,“该不会北静王世子跟秦小姐表兄妹要结亲吧?” 林雪晴摇头,“没影儿的事,二哥你不要乱猜。依我看,邢世子分明是喜欢苏妹妹的!但苏妹妹身边有宁师兄了!” 林舒志皱眉,“都不要乱说。除了小凉跟靖儿的事,其他的,都是胡言。” …… 宁靖开始盼着有人来杀他,如此就可以拿杀手来练针灸,顺便还能试验一下苏凉自制的毒药和解药。 可惜,杀手头子都被他宰了,来杀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两人抵达庆阳城时,苏凉赶着车,宁靖坐在车里,手中拿着一个草扎的小人,正在按照苏凉给他写的针灸方子练习。 庆阳城是乾国东北部的贸易大城,周边是乾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城中有四大商之一的粮商万家。 已是午后,苏凉赶车走在大街上,听到许多人在议论万家。 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怎么回事。 “那李三好不要脸,先前耍阴招抢正儿失败了,竟然在他当地和庆阳城都报了官,让两方官府出面,去万家主持滴血认亲,找回李家的血脉。万家不敢跟官府作对,只能答应了。”苏凉冷声说。 她是说给宁靖听的,但车里并无反应。 苏凉回头,掀开车帘,就见宁靖依旧专注于“扎小人”…… “我听到了。”宁靖没抬头,“去万家。” “明着去?”苏凉问。 “嗯。”宁靖应声,“作为宁家家主,来谈生意。你可能保证滴血认亲不成?” 苏凉点头,“很简单。本身这种方法就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你跟正儿的血都可以相融。” “很好。”宁靖轻轻颔首,一针扎在了小草人的眉心,“我想用李三练针灸,你想办法。” 苏凉放下车帘,唇角微勾,“好。保证让你满意。” 099.滴血认亲(二更) “娘!娘!” 红彤彤的小团子费力地迈过门槛,手中举着一朵兰花,兴冲冲地跑进来,扑到万卉腿上,扬起胖嘟嘟的小脸儿,眸光亮晶晶的,“花花!送姑姑!” 万卉把正儿抱起来,坐在她腿上,轻笑,“你怎么把小舅舅最喜欢的兰花给摘了?他知道了会揍你哦!” “送姑姑!”正儿甩着手中的可怜花花,笑得阳光灿烂。 房中放了一口大箱子,盖子开着,里面堆着各色各样的东西。 有金银珠宝,花瓶字画,茶杯碗碟……全都是正儿回到家之后从他外公和各位舅舅舅母那里“抢”来的宝贝。 反正不管谁说什么东西好,小家伙就要据为己有,问就是“送姑姑”“送宁叔叔”…… 锦衣公子出现在门口,叫了一声,“大姐。” 正儿开心地叫了一声小舅舅,把兰花往背后藏。 来人是万卉的幼弟,万家五公子,名叫万璃。 “正儿手里拿的什么?让小舅舅看看。”万璃进门,笑着逗正儿。 正儿把头埋在万卉怀中,“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万璃在旁边坐下,叹气道,“我养了许久的兰花,终于开了,一眨眼的功夫,花就不见了,真是怪哉!” 正儿声音响亮,“不知道,正儿睡着啦!” 万璃笑笑,看向万卉,开口便又叹了气,“大姐,官府和李家的人都到前厅了,连李老太君都来了,爹也拦不住。知府大人说了,滴血认亲,若正儿真是李家的血脉,就得还给李家。” 万卉面色一沉,“正儿是我生的,凭什么要给李家?” 万璃深深叹气,“大姐,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们也都不愿意把正儿交给李家,让你们母子分离。但凡李琛有别的儿子,他也不会这么不依不饶的。” 万卉抱紧正儿,冷声说,“要把我儿子抢走,除非我死!” “大姐别说气话。”万璃神色无奈,“官府介入,事到如今,躲着不是办法。” “大小姐,五少爷,老爷让带着正儿小少爷到前厅去,说知府大人在等着。” 听到门外下人的声音,万卉倏然红了眼圈儿。 她的丈夫陆禹大步走进来。他曾是万卉在娘家时的侍卫,喜欢万卉,一直没娶。 万卉和离后回到娘家,当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怀了李琛的孩子。她想留住孩子,但不想再跟李家有任何瓜葛,就招了陆禹入赘,很快又成亲了。 陆禹知道正儿不是他的儿子,因为两人在正儿出生后半年才圆房,但他并不介意,一直对正儿视如己出。 “爹!”正儿被陆禹抱过去,叫了他一声,意识到装睡露馅儿,连忙又藏着兰花趴下去。 陆禹揉了一下正儿的后脑勺,拉万卉起来,“别让爹难做,我们过去吧。” 万卉面容苦涩,一想到正儿可能会被抢走,就心如刀割。 却听陆禹在她耳畔说,“别怕,大不了我把李琛杀了。” 万卉拉住陆禹,“你可别做傻事。” “大姐,姐夫,走吧。”万璃再次催促。 …… 万家正厅里,今日有许多“贵客”。 李家老夫人,李家三爷李琛坐在一边。 虽然李琛行三,但他的两位兄长都因病过世了,因此他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纨绔当了家主,执掌家业。而他迄今为止膝下无子,成了李家如今亟待解决的问题。 庆阳城的王知府,坐在主位上。 还有李家所在的德景城知府派来跟王知府交涉的官差。 万卉的父亲万勍身体不大好,入冬之后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万卉的几个兄弟,除了去叫她的万璃之外都在场,一个个落在李琛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寒意。 正厅里的人都在等着万卉把孩子带过来,没人说话,只听得到万勍的咳嗽声,让气氛越发焦灼。 老管家出现在正厅门口,“老爷,浔阳城宁氏的家主宁靖公子登门拜访!” 所有人都一脸惊诧。 万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快请!” 万卉的二弟起身,“爹,儿子去迎宁家主。” “快去,都去!宁家主可是我们万家的上宾!”万勍看向几个儿子。 于是,万家三位公子齐刷刷站起来,出门迎接宁靖去了。 王知府沉吟片刻,开口问万勍,“来的可是宁家那位新近中了解元的七公子?” 万勍点头,“正是。” “听说他把他亲爹和兄弟姐妹骨灰都给扬了,是个狠人啊。”王知府呵呵一笑,“没想到宁家主没进京赶考,也没在家管生意,倒来了庆阳城。他跟万家有什么交情?” 万勍脸上也带了一抹笑,“是有交情,还是李家主牵线搭桥。” 李琛自从听到宁靖的名字之后就黑了的脸,这会儿更是阴沉无比。 听王知府问李琛跟宁靖是不是朋友的时候,李琛皮笑肉不笑地说,“宁家主那般人才,李某可高攀不起。” 说话间,万家三位公子回来了。 大家纷纷看向门口,就见一位玄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出现,面如冠玉,清冷淡漠,气质出尘。 万勍也站起身迎上去,“宁家主,久仰久仰!” 宁靖微微颔首,“万伯父。冒昧打扰了。” 这一声伯父,叫得在座之人面色各异。 李琛面沉如墨,落在宁靖身上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一般。 万勍请宁靖坐了上位,跟对待李琛的态度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知宁家主突然造访万家,所为何事?”李琛开口问。 宁靖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没听见。 李琛更是恼怒,“宁家主耳背吗?” “原来是李家主在说话,我还当听到了犬吠。”宁靖看向李琛,面无表情。 王知府都惊呆了。果然是个狠人,这年头做生意的都不讲究处事圆滑了吗? 万家三位公子都没憋住笑。 李琛拍案而起,“姓宁的,你什么意思?” 宁靖放下茶杯,“字面意思。听不懂,多读书。” 李琛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我不跟你这连自己亲爹亲弟兄都能杀的人计较。什么解元,怕不是拿宁家的钱买来的功名吧?” 宁靖点头,“我会转告平北城知府,你质疑他收受贿赂,买卖功名。”李琛面色一僵,“少唬我!今日这里要解决的是我们李万两家的事,跟宁家没关系,若是你敢从中作梗,休怪我不客气!” “李家主对我,何时客气过?”宁靖继续怼,“这里是万家,我是万家的客人,李家主作为被万大小姐休了的男人,又来万家耀武扬威,脸皮之厚,令人叹服。” “我们是和离!”李琛一脸怒色。 “和离不就是你休了她,她同时休了你?”宁靖神色淡淡。 “宁家主言之有理!”万家二公子表示认同。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看向李琛,“琛儿,不要忘了今日来的正事。” 李琛冷冷地看了宁靖一眼,不说话了。 苏凉出现在门口,宁靖开口说,“那是我的义妹。” 万家公子连忙请她进来落座。 李琛死死盯着苏凉,他知道,这位就是跟宁靖一起坏了他的事的人。 不多时,万璃抱着正儿出现在门口。 “姑姑!宁叔叔!”正儿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出现在家里,惊喜不已,蹬着小腿让万璃把他放下。 苏凉起身,笑着迎接冲过来的小家伙。 结果李琛突然站起来,快步走过去,要把正儿抱走。 万勍脸一黑,苏凉一个箭步过去,一脚把李琛踹开!且让他精准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发出一声闷哼! 正儿正因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陌生人有点懵,就被苏凉抱了起来。 “姑姑!真的是姑姑!”正儿开心地凑过来亲了苏凉一口,然后举起手中已经被他蹂躏地蔫儿了的兰花,“花花,给姑姑!” 宁靖轻咳。 苏凉抱着正儿走过去,“还是送你宁叔叔吧,他喜欢。” 众人看着,正儿亲昵地抱住宁靖,宁靖眸光柔和了许多。 其实除了官府的人之外,万李两家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先前李家抢孩子,中途被宁靖撞见,把正儿带走,还给了万家。 否则那次李琛若得逞,万家想把孩子找回来就很难了。 “是苏姑娘让大姐和姐夫回避,说她有办法,不会让李家带走正儿。”万璃到万勍身旁,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万勍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李老夫人看着正儿,神情激动,也不拨弄佛珠了,张口就说,“跟琛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话万家人可不爱听。 万勍冷哼,“李老夫人言之过早。正儿长相随我。” 王知府早就等得不耐,这会儿问了一句,万卉为何没来。 万勍直说,他的女儿不想见某些人。 王知府便说,“孩子到了就好。滴血认亲的事,开始吧。” 万勍正要吩咐下人准备东西,就听李老夫人说,“为了稳妥起见,需要的一应物件,我李家都带来了,连溶血的水在内,不劳万家主操心。” 就差直接说万家会做手脚。 万勍看向苏凉,就听她说,“也好,省得李家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知府见双方对此没有异议,就让李家人把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 银针两根,精美的陶瓷水盆两个,其中一个是备用的。还有一桶水,都摆在正厅中央的桌子上。 “开始吧。”王知府说。 李琛起身走到中间,拿起一根银针,皱眉扎破手指,挤了一滴血,滴到水盆里。 宁靖抱起正儿走过去,苏凉也过去,手中拿着她自制的止血药膏。 李琛和李老夫人都站在旁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王知府也起身过来了,万家人都围过来。 苏凉吸引了正儿的注意力,宁靖用银针快速地扎破正儿手指,挤出一滴血之后,正儿还没来得及哭,苏凉已经把凉凉的药膏抹在了他的手指上,他小脸懵懵,“虫虫咬我……” 大家的目光都聚到了水盆里的两滴血上。 李琛胸有成竹,笃定正儿就是他的儿子。 万家人则都有些紧张。 结果,两滴血慢慢溶在了一起。 李老夫人热泪盈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李家有后了!” 王知府长叹一声,“万家主,这孩子真是李家的血脉,且李家主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还给他吧!” 李琛一脸得意,“姓宁的,看到了吧?那是我儿子,给我!” 万勍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再次看向苏凉,就见她面色平静地开口说,“且慢!” 100.宁叔叔快追呀(一更) “这位……宁小姐,还有什么见教?”王知府问。 “不才,我是个大夫,知道一些似乎大家都存在重大误解的事。”苏凉说,“王大人可愿意提供一滴血,做个试验?” 王知府倒是好奇,便点了头。 “这位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李家有什么得罪之处,老身给你赔不是了,你放过我们吧!”李老夫人看着苏凉哀求道。 苏凉轻笑,“李老夫人不要想太多。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血脉之事,不容混淆,一定要是确定无疑的。” “正儿是我的孙子,已确定无疑。”李老夫人沉着脸说。 “那可未必。”苏凉摇头,“放心,我不会动手脚,还是你们李家带来的东西,李家的水,我什么都不碰。” 苏凉说着,让把备用的那个空盆里装上水,然后让李琛再往里面滴一滴血。 李琛不愿意,口口声声说结果已定。 王知府板起脸,“李家主若不配合,本官不得不怀疑你们动了手脚,只能算方才的结果作废。” 李琛脸色难看,“我们没有动任何手脚!”话落不得不又挤了一滴血到盆里。 苏凉看向王知府,“请王大人贡献一滴血。” 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 李老夫人感觉她的人格遭到了严重侮辱,气得脸都绿了,“你什么意思?” 苏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老夫人是觉得她在暗示王知府跟李老夫人有染,连忙解释,“不要想太多。万伯父也挤一滴血吧!” 李老夫人一听,更是气了个倒仰! 苏凉意识到误会更大了,便没让万勍来,换成才十几岁的万璃,让他往盆里挤一滴自己的血。 于是,王知府、李琛和万家五公子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各挤了一滴血到同一个水盆里。 大家都围在旁边看着,三滴血,起初互相隔离着,慢慢地,溶为一体…… 这个结果,让众人都惊呆了! 李老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肯定是你这丫头搞鬼!这不可能!” 苏凉举起双手,“你们家带来的东西,我从头到尾没碰过,要搞鬼,也是你们做了手脚。” “姑姑!”正儿抓着宁靖的手,来摸苏凉的脸,仿佛觉得很好玩儿。 苏凉默默躲开,看着众人说,“滴血能认亲本就是假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都可以溶在一起,若是不相溶,才是做了手脚。所以,正儿是不是李琛的亲生儿子,滴血认亲根本证明不了,只有正儿他娘说了算。她说不是,就不是。” “你!”李老夫人快要气晕过去了,“她说不是就不是吗?凭什么?这就是我李家的种!” “就凭正儿是她十月怀胎生的。”苏凉轻哼,“万家也不是不讲理,你们要有其他办法,真能证明正儿是李家的血脉,随时欢迎再来理论。滴血认亲就算了,根本无用。若是你们坚称最先那次滴血认亲的结果能证明李家主和正儿的父子关系,那好,你们等着,我再找个老乞丐来,跟李家主滴血认亲,只要李家主不介意多个爹。” 王知府嘴角抽搐不止,“宁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本官看着,没有人做手脚。宁夫娘解了我们一直以来的误会,滴血认亲不可信。这孩子是万家小姐生的,且是跟李家主和离之后生的,李家既然无法证明这孩子跟你们的关系,孩子自然归属于万家。” 德景城的官差脸色不好看,但事到如今也不好说什么。 万勍一下子咳嗽都好了,笑容满面,“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万家四位公子也都高兴起来,纷纷对李琛发动嘲讽技能,说他想儿子想疯了,让他回家好好努力,找大夫检查身体之类的。 李家人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李琛看着苏凉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万卉得知结果,喜极而泣,连声说苏凉就是菩萨送来拯救她的。 她跟李琛成亲那几年,一度被李琛和当时的婆婆李老夫人折磨得精神崩溃,也早看清那个男人是多么无耻阴毒,那个老太婆是何等的佛口蛇心。终于脱离苦海,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亲骨肉送回那个肮脏的家里面? 正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看都没看李老夫人和李琛,只顾着跟他最喜欢的宁叔叔和姑姑玩儿了。 正儿在玩一个游戏,要用宁靖的手摸到苏凉的脸。 苏凉躲了几次,倒激起小孩子的胜负欲,一定要成功,坚持不懈,兴致勃勃! “那位姑娘没有婚配吧?”万璃看着苏凉一脸崇拜。 万勍踢了儿子一脚,“那是宁家主的人!” 万璃默默地收回视线。宁靖可是传闻中把全家人骨灰都扬了的猛男,他可不敢招惹。 “姑姑不要跑!” “宁叔叔快追呀!” 正儿玩得不亦乐乎,觉得这比躲猫猫有意思多啦! 101.你来接手(二更) 自从官府介入,万家人就都悬着心。因为他们其实正儿是万卉和离前怀上的。 但这同样也是万家的血脉,万卉十月怀胎历经生死生下来的,凭什么给李家?难道他们万家偌大家业,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若非李老夫人和李琛母子那几年不做人,轮番磋磨万卉,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当初八抬大轿把万家的千金小姐娶回去,信誓旦旦会对她好,结果却让她受尽委屈。 让万卉的几个兄弟说,他们得知姐姐的遭遇,都想学宁靖,把李琛那厮的骨灰给扬了! 况且好好的孩子放在那样的家族里面,能教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又让爹担心了。”万卉看着万勍,神色抱歉。 万勍瞪她,“说的什么话?那是我外孙!”说着又呵呵笑起来,“宁家主和那位苏姑娘,可真是咱们家的福星啊!你们全都好好招待着贵客!” 万卉微笑,“先前接正儿回来,他十分不舍宁公子和苏姑娘,说宁公子答应很快回来看他,当时我跟相公都想着或许宁公子只是哄孩子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真的来了!给他们住的客院早就准备好了!” “正儿能结这份善缘,将来必有大福气。”万勍乐呵呵地说,“回头你问问,宁家主有没有什么用得上万家的。” 万卉应下,便跟陆禹一同找正儿去了。 此时苏凉已经被追着跑进了万家的后花园,正儿小脸兴奋,还在给宁靖加油,“宁叔叔快!快追上啦!” 其实宁靖想追上苏凉轻而易举,苏凉也没用全力,两人只是达成默契,在陪正儿玩耍而已。 但,游戏总要有个结果的,不然小孩子只会乐此不疲,而不是放弃。 于是,苏凉进了湖边的八角亭,宁靖很快也抱着正儿跟进去了。 苏凉背靠着一根柱子,做出一副无路可逃的模样。 宁靖抱着正儿走过去,正儿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抓住苏凉的胳膊,“抓到姑姑啦!”开心极了的模样。 小家伙还没忘了他想做的事,一手拉住苏凉,一手抓着宁靖的手,去摸苏凉的脸,笑嘻嘻的。 结果下一刻,宁靖把正儿递给了苏凉。 苏凉顺势抱过来。 小家伙看看宁靖,又看看苏凉,突然被“篡改”的游戏规则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很快理顺思路,开心地抓起苏凉的手,去摸宁靖的脸,“宁叔叔不要跑!” 好一手角色互换,两大一小三人的默契值没得说。 宁靖完全没有要跑的意思,就站在那里,被正儿抓住苏凉的手摸了一下侧脸。 本来这个结果,是宁靖和苏凉眼神交换达成的,他不介意,她也无所谓。 但没想到,正儿见宁靖没跑,倒觉得摸脸还不够,于是,抓着苏凉的手,让她去刮宁靖的鼻子。 这是大人经常对正儿表达喜爱的方式,他觉得很好玩儿。 苏凉眸中笑意蔓延,当真在正儿的指挥之下,认真地刮了一下宁靖的鼻子,看着宁靖微微蹙起的眉头,就知道他觉得尴尬了。 想让这位大神尴尬并不容易,苏凉表示正儿很棒! 游戏结束,万卉和陆禹来的时候,正儿正被宁靖抱着,跟苏凉玩儿叶柄拔河。 二对一,宁靖把着正儿的手,获得胜利。 正儿欢呼雀跃,苏凉故作伤心态。 正儿便从宁靖身上爬到桌子上,然后爬到苏凉跟前,举着小手给她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姑姑不要哭……” 苏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正儿立刻会意,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口。 宁靖轻咳。 正儿又调转方向爬回去,亲了他一口。 然后,小家伙坐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拍着小手,“轮到宁叔叔亲姑姑啦!爹和娘就是这样的!” 宁靖看向旁边的树。 苏凉看向萧瑟的湖。 万卉和陆禹都忍俊不禁,觉得自家儿子真是冰雪聪明,他们也觉得宁靖和苏凉很般配,但毕竟如今名义上是兄妹,不是夫妻。 “宁家主,苏姑娘。”万卉的声音响起。 “娘!爹!”正儿站起来,往前跑,忘了他在桌子上。 见宁靖伸手捞住他,万卉松了一口气,“越来越淘气了。” 万卉和陆禹夫妻再次向苏凉和宁靖道谢,说已经安排好了客院,他们可以先去休息,今夜万家设宴给他们接风。 玩累了的正儿被陆禹抱走去睡午觉了,万卉陪着宁靖和苏凉去了客院。 “若两位不嫌疑的话,就在万家住下,千万不要客气。等过了年,宁家主上京赶考再走也不迟。”万卉神色真诚,还加上一句,“正儿回来之后一直念叨着你们呢,从来没有忘记过!” “万姐姐,我们此行就是过来看看正儿,过两日就要回北安县了,那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苏凉微笑,“不然真想留下跟正儿玩儿。” 万卉神色有些遗憾,“正事要紧。来年宁家主到京城,定能金榜题名。不知两位是否以后就长居京城了?正好爹想安排我们姐弟其中一个去管京城的生意,我跟相公打算过了年带着正儿去,天子脚下,也免得李家那群无赖耍阴招。到时候两位在京城的话,正儿就能常常见到你们了。” 这其实是万勍今日刚做的决定。他觉得宁靖和苏凉定非池中物,要维护好这个关系,不管对正儿,还是对万家,定都大有助益。 苏凉点头,“过了年去京城,我们要住多久暂时不好说,但会住些日子的。正儿也去的话,那就更好了。” 万卉笑着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安排好一切,万卉让他们休息,就先离开了,去找万勍说了苏凉的意思。 “起初以为那位苏姑娘是听从于宁家主的,如今看来,并不是。”万勍沉吟道,“年后你们就带着正儿上京去吧,那边的生意可千万不能出任何乱子,你去管着,爹最放心。” …… 万卉给苏凉和宁靖准备的房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古董花瓶,名贵字画,足可见对他们的重视。 洗漱后,苏凉睡了一觉,再起来时,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出门,见正儿坐在一口大箱子里,手中捧着金元宝,笑嘻嘻地递给宁靖。 “这是什么?”苏凉笑着走过去问。 正儿立刻把递向宁靖的金元宝收回来,小手举得高高的,递给苏凉,“给姑姑的,礼物!” 宁靖语气幽幽,“方才还说,都是给我的。” “叔叔的,是姑姑的!”正儿小脑袋晃了晃,感觉有点饶,又纠正了一次,“叔叔,是姑姑的!” 苏凉摇头,“不对。” 正儿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姑姑,是叔叔的!”然后一副“看我这次说对了吧快夸我是最聪明的宝宝”的样子。 苏凉轻笑,“你开心就好。反正这些都是送我的。” 宁靖从箱子里拿出一块上好的沉香木,起身走了。 正儿就拉着苏凉,给她看各种宝贝。 晚上万勍设宴,在府中款待宁靖和苏凉这两位贵客。 看似高冷的宁靖对于敬酒来者不拒,苏凉只喝了一小杯,说她酒量不好。 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的时候,正儿在宁靖怀中睡着了。 万卉本想着今夜正儿可以在宁靖那里睡,谁知宁靖主动把孩子还给了陆禹。 回到客院后,宁靖对苏凉说,“那件事,别忘了。” 苏凉摇头,“没忘。” 深夜时分,苏凉和宁靖暗中离开了万家,去了李家人在庆阳城包下的客栈。 李琛是前日来的,昨日跟王知府说好,今日去的万家。 目的没有达成,暂时还没离开。 苏凉和宁靖在客栈附近走了一圈,到某处停下,宁靖对苏凉说,“你在这里等。” 苏凉拿出一个竹管交给宁靖,“试试我做的迷药。” 宁靖接过去,很快不见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宁靖扛着一个人回来,跟苏凉一起,又回到了万家。 …… 夜深人静。 客院里宁靖的房间还亮着灯,苏凉也在。 地上躺着个人,是李琛。 原本宁靖说让苏凉“安排”李琛给他练针灸,但因为李琛怕死,附近有人保护,为稳妥起见,出手的还是宁靖。 宁靖拿出一包银针来,这是为了练手专门找来的。 一针扎下去,李琛纹丝不动。 “迷药效果不错。”宁靖说。 “好。你现在可以练习一下手感。”苏凉说。 于是,宁靖在李琛身上,练了几乎所有苏凉教他的针灸方子,除了两个刺激过大,可能会把他弄醒的。 为了熟练,练完一遍,又来了一遍。 天亮之前,宁靖又把李琛送了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翌日,李琛起床后,感觉浑身疼。他昨夜做梦被人拿针扎了一整夜,简直是见鬼了。 苏凉和宁靖没把李琛弄死,是因为他若死在庆阳城,必然会被怀疑是万家人下的手。 当天李老夫人又登门,说想找万卉好好谈谈,万卉根本没让人进来。 苏凉给万勍开了个药方,又写了两个对咳嗽有益的药膳方子,让他吃着试试。 提起合作对付李家的事,万勍表示他有极大的兴趣。得知苏凉跟如今言家年轻的家主言雨是好友,更是喜出望外,直言他跟言雨的亡父原先关系颇好,早年有不少生意往来。 而想对付李家,得从李家最大的陶瓷生意入手,才能撼动其根基。 虽然万宁言三家都是外行,但李琛也不懂陶瓷烧制,有价值的是受雇于李家的工匠。 匠人,是可以尝试挖走的,只要给的价格够。 而三大商联合,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因此苏凉的提议,也正合万勍的心意。是他想做,但万家单独又做不到的事。 但他也说了自己的担忧,“万宁言三家的财富,已经足够引起朝廷注意,若是三家再明着联合吞掉李家,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人,是不乐意见到我们这些家族之间关系密切的。” 苏凉明白万勍的意思,“是我思虑不周,万伯父言之有理。” 万勍摇头,“苏姑娘不要误会,我并非反对你的提议,只是三家明着联手不可行,你说的把李家抢来送给正儿,也不妥。我明白你并没有私心,都是为了万家,为了正儿好。但这件事,我认为,应该由你来接手李家才最合适。” 苏凉愣住,“我?” 万勍点头,“既然苏姑娘和宁公子并未成亲,就不算宁家人。你跟万家言家的关系就算被人知道也没什么,你可以作为第四方,我们三家全力助你,取代李家,成为四大商之一的主人。苏姑娘自去忙,不必操心,这件事我会跟言家主和宁家主交代的管事来办。原本苏姑娘就是维系我们三家之间的纽带。只当是万家送给你的谢礼,千万不要推辞。” 见苏凉蹙眉,万勍又开玩笑般说,“如此,以后苏姑娘跟宁家主成亲的话,可谓势均力敌,珠联璧合!” 102.勉勉强强(一更) 做了一夜被针扎的“梦”后,李琛醒来起初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疼,但行动无碍,看起来除了精神不济之外,也没什么。 但当李老夫人想去万家来一出“倚老卖老”结果连门都没进去,一脸怒气地回到客栈时,刚见到李琛,说了一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就见李琛毫无预兆地昏倒在面前,嘴角溢血。 李老夫人大惊失色,“琛儿!” 很快,请来庆阳城最好的大夫,号脉之后说李琛不知何故气血混乱,需得安神静养一段时日,不可操心劳累。 李老夫人得知儿子没有性命之危,松了一口气,恨恨道,“都怪那个贱人,霸着我李家的血脉不还,把琛儿气成这样!” 李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李老夫人思来想去,留在庆阳城不是长久之计,官府那条路都走不通了,只能先回家,再从长计议。 反正孙子就在那里也跑不了。 其实正儿容貌的确跟李琛幼年时有几分相似。 但因为李琛纵情声色,身体亏空,如今看着,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正儿的五官像他。 外人看不出,但李老夫人是最清楚的,坚信这就是她的亲孙子,这次才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理论。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宁靖和苏凉,坏了他们的好事。 而之前那次抢夺孙子失败,也是宁靖和苏凉导致的。 李老夫人眸光怨毒,“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咱们走着瞧!” 李老夫人吩咐下人,准备启程回去,免得万家再找他们麻烦。李琛没醒,直接被抬着上了马车。 李家这边刚离开客栈,万勍就接到了消息。 他没打算对李家母子如何,这个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诟病。 跟苏凉谈过后,万勍已经决定,先打垮李家的生意,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李家人走后,万卉和陆禹又陪着宁靖和苏凉在庆阳城里游玩了一日,最开心的要数正儿了。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翌日一早,宁靖和苏凉就告别万家人,离开了庆阳城。 正儿还没睡醒,万卉怕他哭闹,没叫他,想着过了年到京城就可以见到了。 “这是给正儿的礼物。”宁靖拿出一个沉香木的手串,袖珍可爱,每一颗小小的珠子上都有他精心雕刻的平安经经文。 万卉接过去,就认出这沉香木是正儿从万勍那里“抢”走要送给他宁叔叔和姑姑的宝贝之一,十分罕见,万勍花了不少功夫才寻来的。 如此精细的雕工,让万卉惊奇宁靖竟有如此手艺,同时心中感动不已。 宁靖和苏凉根本不缺钱,且宁靖已有解元功名在身,无论怎么看,身份地位都是高过万家的,也根本没有什么用得上万家的地方。 就连苏凉提议的三家联合打压李家,实际上也是为了万家好。因为这几年李家一直在明里暗里找万家麻烦。 万卉知道,宁靖和苏凉只是因为喜欢正儿所以才为他做这么多,她当娘的,只能记下这些恩情好意,以后有机会,一定尽全力报答。 “万姐姐回去吧,不必送了。我们回北安县过年,过了年就到京城去。”苏凉坐在马车里,对着万卉挥手。 万勍看着戴着草帽赶车的宁靖,嘴角微抽,“宁家主真是不拘小节啊!” 马车缓缓离开万家大门外,万璃叹气,“跟他们一比,我好像是个废物。” 万勍踢了儿子一脚,“把好像去掉。老子决定了,万家也要出个读书人,就你了!” 万璃目瞪口呆,“爹,我都十七了!” “还有六十岁考秀才的,你这算什么?”万勍轻哼,“做生意,咱们家也算到顶了,要是你们几个早有个考了功名当官的,李家敢那么欺负卉卉吗?” 万家老二正色道,“爹言之有理。” 老三老四马上附议,都表示他们会全力支持并监督老五读书。 不过万璃自小就是请了秀才好好念过书的,只是这两年玩心重,也没要考功名的心思,并不是没有任何基础。 他以为万勍只是心血来潮,转头就忘了,谁知道当天万勍就去城中学堂重金请了位老举人,以后定时给万璃单独辅导。 万勍说了,不指望万璃像宁靖那么优秀,他也做不到,只要万璃能考中个举人功名就可以了。 万璃欲哭无泪,“爹啊,宁家主是天才,我不是,举人没那么容易……” 正儿醒来的时候,手上就戴着宁靖亲手给他做的手串。 万卉以为他找不到宁靖和苏凉会哭,谁知跟他说了之后,他只是扁了扁嘴,并没有哭,“宁叔叔说,我要乖乖吃饭,长高一点,就能见到了。” 万卉笑意温柔,“嗯。你姑姑给你做了好吃的。” 苏凉走之前还给正儿做了早饭,兔子形状的小豆包,小熊形状的煎鸡蛋,看着十分可爱。 …… 另外一边,苏凉和宁靖离开庆阳城,便加快速度往北而去。 他们带走了正儿送的满满一大箱礼物,还有万卉送的银狐大氅,万勍那两日临时搜罗来的医书,和万家珍藏的许多药材。 跟来时一样,两人轮流赶车。 过了三日,宁靖拿给苏凉一个手串,跟他给正儿的是同一块沉香木雕刻的,只是稍微大了一点。 “还有我的?”苏凉很惊讶。 “为了把那块木头用完,顺便练雕工。”宁靖说。 苏凉笑纳了,接过来戴上,刚刚好的大小,古朴的色泽很有质感,且散发出清清淡淡的香气,让人感觉很舒服,“谢了。” 过了一会儿,苏凉说,“我得给你回礼,你想要什么?” 宁靖把他的刻刀,还剩下的木头递过来。 苏凉愣住,“让我给你做一个?我不会。” 宁靖伸过来的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我也想要,但自己做,自己戴,很奇怪。” 苏凉神色无奈,“好吧。你先分成小块,我试试,做得太丑你可别嫌弃。” 于是,当天夜里,苏凉拿到了刻刀和一堆小木块儿。 临近北安县,一早天气阴霾,寒意浓重。 苏凉正在倒腾给宁靖的手串,车帘突然被他掀开了,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苏凉下意识地往外看,神色一喜,“下雪啦!”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毯,远远能看到北安县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中。 苏凉披上大氅,出去坐在宁靖旁边,任由雪花吹落在脸上,凉意转瞬即逝。 宁靖伸手从苏凉手中拿走她刚系好的手串,微微蹙眉。 每一颗珠子的形状都不一样。 有小星星,小月牙,小方块,小圆球,小花花…… “幼稚。”宁靖评价。 苏凉轻咳,“我尽力了,不然,你回头跟正儿的换换?” 宁靖抬手,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手串滑下去,戴在上面。 苏凉也觉得,她的手艺太差,有点影响美感。 “算了。”宁靖表示勉勉强强就这吧。 103.偏不让你如愿(二更) 北安县县衙。 穆飔尚未离开,他四皇子的身份在本地也没有公开,因此除了调查铁矿走私案,还得处理县衙公务。 大部分可以由长安代劳,但升堂审案,需得穆飔亲自出面。 今日天寒地冻,穆飔刚审完一个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黑着脸回到后堂,长安连忙递上热茶。 “整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案子。”穆飔轻哼。 长安弱弱地说,“今日主子断案,帮原告拿回被偷的一头猪的钱,可不是小事。北方天寒,冬季田地没有产出,就指着那头猪熬过去呢!” 穆飔皱了皱眉,他并非完全不知百姓疾苦,只是觉得这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便转移了话题,“苏凉和宁靖还没回来?” 长安摇头,“没有。先前的消息,宁公子回了浔阳城清理门户,想来苏姑娘跟他在一起,就算过来,也得先把宁氏安排妥当吧。” 穆飔眸光微眯,“宁靖为何选择这个时机回家族报仇?会不会是宁靖的主意,让苏凉去把那些杂种弄死,挫骨扬灰?” 长安思忖片刻后回答,“属下也觉得,宁公子是有了苏姑娘这个助力,才会回宁家复仇,抢夺家产。没想到宁公子看着文弱,性子竟然那么狠。” 穆飔冷笑,“这,不是应该的么?那些杂种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主子言之有理。宁公子的做法从他的身份来说,无可指摘,其实早该那么做。”长安点头。 “该不会,他们就留在浔阳城,不回来了吧?”穆飔轻哼。 “苏姑娘专门写了信说会晚归,是打算回这边的吧?抑或是,宁公子留在浔阳城,苏姑娘帮他解决完家里的麻烦后,自己回来这边?”长安猜测。 穆飔唇角微勾,“那是最好了,我巴不得苏凉离开宁靖,看见宁靖就烦。”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禀报声,“大人,有一位苏凉姑娘求见。” 穆飔神色一喜,起身快步往外走。 长安见他家主子这急吼吼的样子,心中泛起嘀咕。自从苏凉来信说会晚归,穆飔天天念叨,该不会是真看上苏凉了吧? “苏……”穆飔刚看到苏凉,她就被宁靖挡在了身后。 穆飔眸光微闪,呵呵一笑,“两位,可算是回来了!” 苏凉从宁靖身后走出来,站在雪中,披着银狐大氅,戴着兜帽,更衬得那张脸小巧玲珑,白皙精致。 “穆大人,别来无恙?”苏凉微笑。 穆飔拱手,“先要恭喜宁公子高中解元,且清理了门户。苏姑娘出了那么大的力,宁家的家产少说得分她一半吧?” 苏凉心想穆飔大概以为是她去浔阳城帮宁靖砍人了,但并未否认,“这件事我们尚未谈过,不过穆大人同我签订的契约之中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穆飔本想说苏凉既然富了,先前“敲诈”他的宝贝,不如减掉一半。虽然是个皇子,但他过得也不轻松。 谁知话还没说,就先被苏凉噎了回来。 长安连忙说,“主子,外面这么冷,请宁公子和苏姑娘进去喝杯热茶吧?” 穆飔刚点了头,还没说话,就听见苏凉说,“不了。我们刚进城,只是路过县衙,来跟穆大人打声招呼,就回家去了。” 穆飔一脸不爽,“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本官查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苏凉神色认真,“有结果了?” “是绝密之事,暂时不能公开。”穆飔卖关子。 苏凉立刻转身,“那恭喜穆大人。不打扰了。” 话落就跟宁靖一起走入风雪中。 穆飔皱眉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突然转头对长安发难,“你不是要请他们进去喝茶吗?怎么让人走了?” 长安一脸懵逼,苏凉都说了只是过来打招呼,他一个奴才,能怎么办? 长安也是有点无语。既然铁矿走私案的主谋是谁不能说,何必又问苏凉想不想知道,问完才跟人家说“不能告诉你”。长安觉得若不是穆飔贵为皇子,换个人这么玩儿,苏凉肯定要打人的。 “可恶!那丫头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穆飔恨恨道,“我就是对她太好了,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长安眼观鼻鼻观心。 “宁靖成了宁家家主,为何不留在浔阳城逍遥快活,回这破地方作甚?”穆飔继续阴阳怪气。 长安弱弱地说,“应是苏姑娘想回来,宁公子追着她来的……” 穆飔黑着脸,又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长安默默跟上,穆飔在关门前,说了一句,“准备一下,三日后回京!”话落便把门给摔上了。 长安答了一声后,心中叹气。其实铁矿走私案主谋已查明并禀报皇上,穆飔前几日就可以走了,又十分不习惯北方冬季的寒冷,偏要留下等着苏凉,昨日还说要雇佣苏凉护送他回京,今日许是被苏凉敷衍地打招呼行为落了面子,把那件事都给忘了。 “主子,是不是通知一下年将军?年将军是主子请皇上派来协助查案的,护送主子回京,也是应该的。”长安请示,“皇上都把真正要长期镇守矿山的孙老将军派来了,不日就到。” “嗯。”门内传出穆飔的声音,“那等孙老将军到了之后我再走。派人知会年锦成一声。” 长安愣了一下。天寒地冻又下了雪,那孙老将军三日内怕是赶不到北安县,穆飔应该知道的,这下又把回京时间推迟了。 …… 下雪天,县城店铺都开着门,但原先摆摊的大部分都没出来。 苏凉和宁靖到茗香楼,买了两盒刚出炉的桂花糕,又买了四样其他点心。 路过肉铺,买了一扇排骨,两只猪脚,一块里脊。 这个季节也就只有萝卜白菜,一样买了些。 顺路采购完之后,两人在午时之前回到了飞雁镇上,到飞雁酒楼点了两道热乎的菜,吃完就出发回村里了。 雪越来越大,路上没什么行人,逆着风,马走得慢。 苏凉要跟宁靖换一下,她去赶车。 宁靖拒绝了,“你说的,女人不能冻着。” 苏凉轻咳,“谁说的没把我当女人?” “不是一回事。”宁靖说。 苏凉也没坚持,“早知道雪下这么大,不如在县城住一晚。” “你怎么知道明日雪会停?”宁靖反问。 苏凉想想也是,“还是早点回家吧,不知道燕十八跑了没有。” ……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见车轮滚过雪地的吱吱声,苏凉坐在车里有点昏昏欲睡时,车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面前正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生活了几个月的家。 大门和围墙都被雪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整个村庄都静谧而美丽。 门上落了锁,宁靖找出钥匙,准备去开门,却发现锁被人换过了。 “宁大哥!苏凉姐姐!” 白小虎和柱子飞奔过来,声音中满是惊喜。 白小虎不小心摔倒,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柱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接着跑向苏凉,“苏凉姐姐!你们可回来了!” 白小虎爬起来,顶着一脸的雪,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苏凉姐姐说要回来过年,一定会回来的!” 苏凉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问他们,谁把她家锁给换了。 “是九九姐姐让换的,说钥匙丢了,怕被人捡去来偷东西!”柱子抢答。 苏凉觉得,这是二九某十八故意让他们回来吃闭门羹的行为。 “她呢?”苏凉微笑。 “在我家呢!”白小虎说,“宁大哥和苏凉姐姐去我家烤烤火吧,我爷爷在烤地瓜呢!” 苏凉一听,表示很有兴趣。 于是,宁靖把白小虎和柱子都放在马车上,他架着车,往白家的方向去。 “苏凉姐姐还没上来呢!”白小虎发现宁靖把苏凉给忘了,连忙提醒她。 “她不想坐车。”宁靖话落,苏凉已经兴致勃勃地团好一个雪球,跑上前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白小虎和柱子都惊呆了。 宁靖端坐赶车,毫无意外之色。 “看谁先到。”话落苏凉在雪地里飞快跑走了。 马车被落在了后面。 柱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苏凉姐姐想自己走。” 白小虎摇头,“是苏凉姐姐嫌弃马车太慢,想早点吃爷爷烤的地瓜。” 宁靖微微点头,“小虎说得对。” 苏凉进了白家的门,白大娘从厨房探头出来,神色大喜,扯着嗓子喊,“凉丫头回来啦!” 下一刻,堂屋里传出燕十八的怒吼,“混蛋!她还知道回来?” 苏凉很淡定地走过去,先跟白大娘打了招呼,跺了跺脚,弄掉鞋上的雪,掀开布帘子,进了堂屋。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上好的银丝碳,不是白家买得起的,是胡二送给苏凉的姐姐的。 因为燕十八在这边吃饭,所以大部分都搬过来了。 此时燕十八窝在一个竹编的躺椅上,身上盖着锦被,面色红润,手边放着热水。 白老头正拿着铁钳子从炭盆里夹地瓜出来。 燕十八对苏凉怒目而视,“你不是跟那个野男人跑了吗?还回来作甚?” “野男人”宁靖听到了燕十八的声音,他把马车停在外面,白小虎自己跳下去,柱子被宁靖抱着放在地上,两人冲进了家门。 苏凉只看了燕十八一眼,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拿过小板凳,在炭盆旁边坐下烤手。 白老头乐呵呵地把烤好的地瓜放在碗里递给苏凉,“快吃点热乎的。” 苏凉撕开烤软的外皮,甜香扑鼻,低头咬了一口,感觉风雪天侵染的寒气一下子全都被驱逐了。 温暖和甜蜜,是最能治愈人的口味。 宁靖打了帘子进门来,手中拎着带给白家的四样点心,放在桌上。 白老头连忙招呼他,又给他拿地瓜。 从头到尾被忽略的燕十八看着苏凉和宁靖坐在炭盆两边,舒服地吃烤地瓜的样子,简直咬牙切齿,“凉!妹!妹!” 苏凉依旧没理会,只对白老头说,“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白老头连忙摇头,“哪里的话,你姐姐挺好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 白大娘端来热腾腾的骨头汤给苏凉和宁靖。 两人吃了地瓜,喝了一碗汤,就起身告辞。 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因为苏凉不理会,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燕十八只得闭上眼睛装睡。 苏凉走过去,连人带被子打横抱了起来,“大娘,我把她带回去了。这些日子的花销,回头再算。” 燕十八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又很快消失不见。 苏凉把她放进车里,自己也坐上,宁靖赶着车回家去。 苏凉假装不知道燕十八在装睡,刻意压低声音,隔着车帘跟宁靖说话,“你答应要把墨玉扳指给燕十七,燕十八肯定会闹,为了防止养虎为患,不如……” 宁靖答,“宰了。” “那这些日子她吃的饭菜,我还得付钱给白大娘,就赔本了。” “卖去矿山。” “这个好。反正她快好了,能干活。” 燕十八猛地睁开眼睛,“苏凉!” 苏凉一脸无辜,“你醒了?打算哪天走?走之前先把钱还了。” “你们竟然把墨玉扳指给了燕十七那个奸诈小人?”燕十八死死盯着苏凉。 “他是奸诈小人,你是什么?正义君子?”苏凉轻哼。 “你……”燕十八被噎住,眸光一闪,变得楚楚可怜,“凉妹妹,你就那么讨厌姐姐吗?” “别跟我来那套!”苏凉神色不耐,“如果你没失忆的话,应该还记得在我走之前,我们已经闹掰了。没把你扔出去,是我滥好心,你可以不信,现在就走。” 燕十八瞬间收起脸上做作的表情,瞪着苏凉,突然抓狂般咬着牙晃了晃脑袋,“我要被你这混蛋丫头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苏凉似笑非笑,“哦?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燕十八用头撞了一下车壁,“我错就错在竟然真想跟你当姐妹!越来越想!啊啊啊我要疯了!到底行不行一句话!你说行,从今往后我就信你!你说不行,我立刻从车里跳下去!” 宁靖掀开车帘,说了一个字,“请。” “我们姐妹的事跟你这个野男人有什么关系?你闭嘴!我早就说过,我妹妹喜欢的是顾泠!”燕十八怒吼,又看向苏凉,“你!你说!” 苏凉认真想了想,“说实话,我非常想看你跳下去。” 燕十八定定看着苏凉,突然冷笑,“是么?我偏不让你如愿!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104.你护送我回京(一更) 大门打开,马车直接进去,靠近屋檐才停下。 苏凉先下车,燕十八慵懒地躺着,等着被抱下去,满脸写着得意。 苏凉打横抱着燕十八,把她送回房间。 燕十八回头看宁靖,搂住苏凉的脖子,突然凑过去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挑衅般哈哈大笑,“小凉儿是我的了!” 苏凉没有回头,“宁靖,烧水,我要洗脸。” 燕十八:…… 宁靖把马车赶到后院,马拴在棚子下面,就到厨房烧水去了。 苏凉把燕十八放在床上,掀开被子,查看她的腿。 “有知觉,昨天我想站起来,针扎一般疼。”燕十八神色有些气恼,“跟个残废一样!” 苏凉神色淡淡地纠正,“是个残废。” 燕十八抓起枕头砸到苏凉身上,“怎么跟姐姐说话的?” 苏凉不气不恼,抓住枕头,扶起燕十八,放在她腰后,让她靠床坐着。 “这还差不多。”燕十八对苏凉的态度表示勉强满意,“以后要听我的话,对我好,知道吗?” 苏凉捏了燕十八受伤的手臂,她倒吸一口凉气,“你谋杀亲姐啊!” “不太乐观,看来至少得过了这个冬天。”苏凉把她的胳膊放下。 “方才说的家规,你听到没有?”燕十八用完好的那只手拍着床,坚持要苏凉给她一个答复。 苏凉在床边坐下,“第一,当我姐姐,是你一厢情愿,我没答应。” 燕十八瞬间变了脸色。 就听苏凉接着说,“第二,我可以答应。你当姐姐唯一的原因是你比我老,做姐妹,是你求我的,这一点你得承认。” 燕十八咬着牙说,“我给你当姐姐,还要求着你?” 苏凉点头,“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把我当妹妹,却要我宠着你,你怎么不上天呢?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个倒贴的傻子?事到如今,谁也别装了。你不求我,我也不会把你扔出去,接下来依旧会给你医治,诊金的账单等你离开时交给你,你要不给,我就关门放宁靖。你若求我,可以当姐妹,不过是你听我的话,你对我好。” “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混蛋!”燕十八瞪着苏凉说。 苏凉耸肩,“你挑的。不喜欢,你去找别人。” “那我委屈一点,我当妹妹,叫你姐姐,你总该听我的话,对我好了吧?”燕十八冷哼。 苏凉摇摇头,“这么多废话,就别聊了。” 话落苏凉起身就走,眨眼功夫到了门口。 燕十八又捶了一下床,“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就照你说的!” “我说的哪句?”苏凉回头问。 “我当姐姐,听你话,对你好!行了吧?”燕十八气哼哼的。 苏凉摇头,“不行。是你求我。” “小凉儿,见好就收啊!”燕十八轻哼,“老子这辈子,就没求过人!” “随便。”苏凉话落就要回头。 只听身后传来燕十八的声音,“我求你!求你!求你!满意了吧?” “还行吧。看你表现。”苏凉话落出了门。 燕十八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她简直是魔怔了。明明之前闹得那么僵,苏凉真狠心把她扔出去差点冻死,她偏就不想走了。 转瞬,燕十八嘀咕,“且等着,你对老子有了感情,到时候我再修理你这个小混蛋!” …… 苏凉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她跟燕十八聊的功夫,宁靖已经烧了炭盆放进来,但还没热起来。 苏凉换了身衣服,到厨房去。 宁靖舀了热水,“洗脸。” “她求着当我姐姐,你怎么看?”苏凉一边洗,一边问宁靖的意见。 “不要轻易相信她。”宁靖说。 “我也觉得。”苏凉点头,“她有点阴晴不定。如今或许只是对我有兴趣,等哪天她没了兴趣,谁知会做什么。暂时先如此,以后的事,等她身体恢复再决定。” 白小虎和柱子两人抬着一篮子地瓜来,是白老头见苏凉和宁靖爱吃,送给他们的。 苏凉让宁靖把买来的排骨砍了一半,装在篮子里,让小兄弟俩带回去。 房间里冷,苏凉和宁靖就都在厨房待着,一个烧火,一个处理食材,准备先把排骨汤炖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厨房关着门,灶膛里火光熊熊,暖融融的。 “铁矿走私案,穆飔说保密,那应该是有结果了。该不会主谋真是北静王吧?你不会有什么事,邢玉笙就危险了。”苏凉说。 宁靖摇头,“不知。就算是北静王,邢玉笙也死不了。” 苏凉不解,“为何?皇上要削藩,若是抓住北静王这么大的把柄,定然会斩草除根。” “秦家先祖是开国功勋,有一块免死金牌,还没用过。”宁靖说。 苏凉点头,“原来如此。若邢氏出事,秦家老爷子保住个病秧子外孙,也算人之常情。但如此一来,邢老太君岂不是必死无疑?这让邢玉笙情何以堪?” 宁靖微微蹙眉,“他可以把免死金牌给他祖母用,皇上不会拒绝。” “我相信真到那个时候,邢玉笙愿意那样做,但他祖母又怎么可能同意呢?说不定会先走一步,不让他为难。”苏凉叹了一声。 “未必是北静王。”宁靖说。 “希望不是。毕竟邢玉笙是我们的朋友,就算他跟他的父亲关系不好,但定然是在意他祖母的。”苏凉说。 …… 此时,地处乾国中部的京城也在落雪,虽然比北安县的雪小很多,但气温骤降,还是让人一时无法适应。 邢玉笙进京前得苏凉医治,身体好了很多,之后一直坐轮椅,只是装虚弱。 突然降温,让他又咳嗽起来。 且最近京城里关于铁矿走私案的传言很多,说主谋是北静王的占多数。 毕竟,封地在北部的藩王,只有这一个。从位置来说,北静王的确嫌疑最大。 负责查案的四皇子端木忱尚未返京,宫里也没动静。 如苏凉所言,邢玉笙很不安,担心的并不是与他素来疏远的父亲,更不可能在意佛口蛇心的后母和几乎没有感情的弟弟妹妹,他只是怕他年迈的祖母会出事。 昨日邢玉笙跟秦慷提起,想派人去接邢老太君进京,跟他同住。 但当时秦慷只说了一句,“你祖母疼你不假,她也在意别的儿孙,不会愿意来的。” 齐峻去给邢玉笙熬药了,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雪花飘落,面上没有半分血色。 “主子!”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邢玉笙看过去,就见齐严顶着风雪进了院门。 先前邢玉笙派他去保护林家人,今日才回来。 齐严拍着身上的雪,站在窗外跟邢玉笙汇报。 “林家四口人都到京城了,一切安好,主子放心吧。” 等齐严讲完事情经过,邢玉笙便问,“他们认得宁靖和苏凉吗?” “说是认得,属下没多问,想来只是宁公子在平北城那段日子打过交道吧。属下去的时候,宁公子和苏姑娘已经回北安县了。”齐严说。 邢玉笙摇头,“他们没回北安县,先去了浔阳城。” 齐严愣住,“主子怎么知道的?” “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解元宁靖,弑父杀兄,把宁氏的人全都挫骨扬灰了。”邢玉笙说。 齐严神色惊骇,“宁公子这么狠?” “那些人之前对他更狠,只是没得逞罢了。”邢玉笙说。 话落吩咐齐严把林家人平安抵京的消息告诉秦玉瑾去。 齐峻熬好药端过来,劝邢玉笙趁热喝,“主子,不如属下去趟北安县,打探情况。万一真是王爷……救老太君的事,要早做打算。” 邢玉笙摇头,“不必。明日我进宫,求见皇上,请求准允我回家过年。看皇上的意思吧。” “如果皇上准了,那主子……”齐峻皱眉。 “祖母年纪大,不能来京城。皇上若是准了,我就回去看她。”邢玉笙声音低沉。 齐峻欲言又止,只余一声叹息。 …… 齐严带去的消息,让秦玉瑾很高兴,跑来找邢玉笙。 “表哥,皇上派了孙老将军去守矿山,那年将军过些日子就跟四皇子一同回京了吧?”秦玉瑾神色期待。 邢玉笙点头,“应该会。” 他暂时无心在意秦玉瑾的少女心事,秦玉瑾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 年锦成接到长安派人传的消息,得知宁靖和苏凉回来了,有心想去找他们,却怕被人发现。 谁知翌日,穆飔一大早又派人找到年锦成,让他正午前赶到苏家村去。 年锦成不知穆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此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宁靖了。 等年锦成独自策马赶到苏家村时,正好碰上了坐车过来的穆飔,便一同到了苏凉家门口。 雪今早才停,积雪很厚。 苏凉带着白小虎,宁靖带着柱子,分别在院子两边堆雪人。 两个小家伙主动跑来提议一起堆雪人,但白小虎想堆野猪雪人,柱子说他想要一匹马,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干脆分开干。 燕十八躺在房中,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捶着床,恨不得马上满血复活,去把宁靖和苏凉的雪人都踹了。 长安敲门,门开了,宁靖的视线越过穆飔,跟后面的年锦成交汇,又立刻分开。 见到彼此安好,便够了。 “这么热闹?”穆飔微笑着进门。 宁靖在等着关门,年锦成最后进来,走到他身旁,拱手说了一句,“恭喜宁公子高中解元。” “穆大人纡尊来访,有何贵干?”苏凉问。 “无事就不能来吗?”穆飔反问。 “请便。”苏凉说。 但院中没有坐的地方,房门都关着。穆飔杵在那儿,轻哼一声,“不跟你计较待客之道。有正事。” 苏凉站起来,“请讲。” “我可以告诉你案子的结果,想必是你关心的。但有条件。”穆飔说。 “先说条件。我再考虑是不是要关心案子的结果。”苏凉说。 长安嘴角微抽,果然见他家主子脸色有点黑。 “这里说话不方便。”穆飔说。 “请。”苏凉走向宁靖的房间。 穆飔吩咐其他人都不准进去。 看到房门关上,宁靖问年锦成,“年将军何时回京?” “听从安排,应是近日。”年锦成说。 宁靖不再问,指了一下苏凉堆到一半的雪人,示意年锦成接着做。 年锦成便蹲在了白小虎身旁,问他,“这是什么?” 白小虎回答,“野猪!” 年锦成点头,“好。”然后一出手就把原来堆好的一半给弄塌了。 正当年锦成尴尬时,听到白小虎惊呼,“叔叔你力气好大呀!我们快点堆,不要让苏凉姐姐发现!” 年锦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了很多,“好。” 房间里,穆飔开口,“我知道你跟邢玉笙是好友,早点知道案子的结果,对他很重要,因此,我想你也是在意的。” “条件。”苏凉言简意赅。很显然,这是个秘密,年锦成都不知道,穆飔想跟她谈交易。 “接下来定有人刺杀我。条件是,你护送我回京。”穆飔说。 105.希望他清醒一点(二更) 气氛沉默。 穆飔来之前设想过,以苏凉的脾气,听到他的要求,很有可能会立即拒绝或者来一出她最擅长的胡说八道敷衍大法。 谁知结果出乎意料。 苏凉微微蹙眉,视线盯着桌上宁靖的笔筒,一时不言,像是在认真考虑。 穆飔唇角微微翘起,他亲自来,当然希望苏凉能答应。 片刻后,穆飔伸手去拿那个笔筒,“哪里买的?很特别。” 苏凉手更快,先把笔筒拿过来,“宁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穆飔脸有点黑,“你不是别人吗?” “我们是结义兄妹。”苏凉神色认真。 穆飔轻哼,“谁稀罕一个破笔筒?说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笔筒在桌上,苏凉双手抱住,看着穆飔,说了一句,“我不太懂四皇子殿下的意图。” “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穆飔说。 苏凉摇头,“我知道四皇子殿下要让我做什么,但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不出意外的话,年将军会随护四皇子殿下回京,我只是个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弱女子。” 穆飔听到最后一句,瞪了苏凉一眼,“你猜我信吗?难道把宁家人挫骨扬灰这事,不是你的手笔?” 苏凉摇头,“天地良心,真不是。” “那就是宁靖深藏不露?”穆飔眸光倏然幽深。 苏凉微叹,“四皇子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什么意思?”穆飔皱眉。 “我如果说宁靖花重金雇了个杀手帮忙,四皇子殿下信不信?”苏凉说。 穆飔愣了一下,“我信。但我不可能雇佣杀手护送,万一雇到的正好是被人雇来杀我的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苏凉说,“我只是在说宁家那件事真跟我没关系,并不是建议四皇子殿下雇杀手,不合适,也没必要。” “别绕弯子了,你若问我为何选中你,我只能说,我相信你深藏不露。”穆飔似笑非笑。 苏凉一本正经,“感谢四皇子殿下的抬举。但假如殿下猜测是真的,那我隐藏实力,自有原因,若能轻易暴露,又何必深藏呢?” 穆飔轻哼,“你这是在拒绝我?” “其实我想说的是,虽然先前机缘巧合帮了四皇子殿下的忙,虽然之后还要合作,但请殿下不必对我太客气,交易是生意,公事公办就好。我该得的,一个铜板都不让。”苏凉半开玩笑地说,“曾听过一个说法,皇室中人,若感情用事,便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穆飔面色一僵,猛地站了起来,凝眸看着苏凉,很快又坐了回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凉清亮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在她的目光下,穆飔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难堪…… 因为,方才苏凉的话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穆飔心上,让他从近日一种游走于理智和感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道理,皇室出身,混到现在的穆飔当然比苏凉更懂,且他一直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最好,不要有感情。 但此刻,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似乎被苏凉牵动了情绪。 简言之,他对苏凉动心了,虽然只有一点。 若是之前利益至上的端木忱,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一个少女,哪怕这个少女事实上极为聪明且似乎深藏不露。 正如苏凉方才说的,不是不可以,是没有必要。 若他有能力查清铁矿走私案,却连活着回到京城的能耐都没有,也别肖想最高处那个位置了。 没必要的事,对穆飔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最好不要做。 回头看,从认识到现在,苏凉对穆飔完全是交易的态度,甚至没有透露出丝毫要跟他交朋友的意思。 因为苏凉都知道,作为一个想要得到权力的皇子,没有真朋友,只有利益。 确实如此。 而穆飔也没想到,一开始以绝对的理智者谋略家出场的他,先输掉了这场博弈。 “如果四皇子殿下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去堆雪人了?既然来了,中午留下吃饭,这顿不收钱,就当给殿下践行。”苏凉话落起身出去了。 穆飔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感觉到压制,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意图。 穆飔一瞬间在想,如果得到这样一个聪明通透的女人,他未来的路,是不是会更平顺? 但很快,理智回归的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并没有把握能掌控苏凉,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把握。苏凉对他毫无兴趣,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表现得十分明显。 强扭的瓜不仅不甜,甚至可能会化友为敌。 哪怕如今不是朋友,未来也不是,但保持一个友好合作的关系,避免能人被敌人拉拢过去,就已经是优势了。 想明白的穆飔从房中走出来,长安立刻迎上来,暗暗打量穆飔的神色,察觉他心情不错,便笑问,“看来苏姑娘答应了?” 穆飔轻哼,“她为了宁靖那个小白脸,怎么可能答应跟我走?” 话落穆飔便挽起袖子,打算加入堆雪人的游戏。 长安一脸懵逼。既然苏凉拒绝了,他家主子为什么还挺高兴?还去堆雪人?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认识苏凉之后,感觉他每天脑袋周围都飘着一堆问号…… “穆大人?”白小虎小脸惊奇。他知道这是县官,竟然要跟他一起堆雪人,好可怕呀!他回头跟小伙伴说,肯定会被当做是吹牛! 穆飔笑得和气,“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虎。”白小虎小脸绷紧。 “哦,这是个老虎。”穆飔看着年锦成和白小虎正在堆的雪人,一副很懂的样子。 白小虎有点纠结,要不要纠正县令大人呢?万一大人不高兴怎么办? 对面柱子笑嘻嘻地说,“那个叔叔好笨哦,连野猪都不认识!” 穆飔:…… 长安偏头,努力憋笑中…… 年锦成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问了一句,“大人见过野猪吗?” 穆飔凉凉地看了年锦成一眼,“没有。你现在去抓一头来。” 白小虎壮起胆子说,“太冷了,野猪都藏起来啦,抓不到的!我跟苏凉姐姐之前上山抓到了好大一只野猪,卖掉换了好多钱!” 穆飔正想问那次抓野猪的细节,就听燕十八大喊,“小凉儿,你过来!” 穆飔知道有个苏九九,但不知来历。 苏凉起身过去,听燕十八说,“把我抱出去,我要透透气。” 苏凉没动,“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燕十八一边翻白眼,一边用甜腻的声音说,“凉妹妹,姐姐好闷,好想出去透透气,可是姐姐的腿受伤还没好,自己走不了,你抱人家嘛,求求你了……” 苏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算了,你还是说人话吧。” 她先搬了苏大宽送给燕十八的躺椅到屋檐下,又把燕十八连人带被子抱出去。 穆飔回头,燕十八对着他抛了个媚眼儿。 穆飔脸色怪异,心想苏凉的姐姐竟然是这种随便的女人,真是让人无语。 未来的某天,穆飔见识到燕十八的实力,得知她的真正身份,觉得脸都被打肿了。这就是后话了。 苏凉去做午饭,宁靖烧火,最后两边堆雪人的主力变成了穆飔和长安主仆对年锦成。 等苏凉做好饭,雪人也完工了。 一头大野猪。 一匹骏马。 白小虎和柱子都十分满意,围着他们的雪人跑着欢呼,兴奋极了。 穆飔呵呵一笑,“也算见过野猪了。” 长安心想万幸,他家主子今日心情好,应该不会心血来潮让他上山打野猪。 起初在堆野猪雪人的年锦成最后接手宁靖,堆完了一匹马。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的乐趣,冰冷的雪像是有温度般,让他心中都暖了起来。 厨房里,宁靖低声问,“为何请某人吃饭?” 苏凉轻哼,“还不是为了能留下你的朋友?” 与此同时,院子里,长安本以为他们得走了,谁知穆飔笑容满面地说,“今日苏姑娘请我吃饭。” 长安表示太阳真打西边儿出来了,专门搜刮他家主子的强盗苏姑娘竟然转性了? “年将军也留下一起吧。”穆飔的口气,倒像是年锦成沾了他的光,“我跟苏姑娘说。” 年锦成点头,“多谢穆大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他都不知道穆飔叫他来干什么。 穆飔放弃了原本的计划,便也没跟年锦成解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只说让准备一下,后日启程回京。 白大娘过来找孙子回家吃饭,却见白小虎和柱子已经上了苏凉家的饭桌,正吃得开心,旁边还坐着北安县县令。 苏凉知道白大娘会来,专门把留的一大碗排骨让她带回去。 白大娘知道苏凉的性子,想着回去得告诉白老头,让他烤点地瓜干给苏凉和宁靖吃,那玩意儿好吃但很费事,之前家里都很少做。 吃过饭,宁靖收拾了碗碟去厨房,两个孩子得了苏凉同意,去叫村里的小伙伴来看他们堆的雪人了。 里正苏柏昨日得知苏凉和宁靖回来,因为下大雪没过来,这会儿吃过饭来,见外面停着马车,家里有客,本想先到白家坐坐,却被苏凉透过窗户看见,请他进来。 “那我们就告辞了。”穆飔起身。 “慢走不送。”苏凉说。 走到门口,穆飔突然驻足,看了长安和年锦成一眼。 两人会意,先出去了。 穆飔对苏凉微微一笑,“我今日来,确实欠考虑,那件事,本来就不能说的,父皇尚未决定怎么做。不过,鉴于你我的合作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的事,主谋并非北静王。” 苏凉点头,“多谢。” “但,最终结果如何,犹未可知。”穆飔又说了一句暗示意味十足的话。 苏凉明白。之所以铁矿走私案的结果暂时不能公开,是因为事实层面的结果,跟皇上想要的结果,未必是完全一致的。 北静王府的安危,并不取决于穆飔手中的证据,而是龙椅上那位的心思。 穆飔带着长安离开,说之前跟苏凉签的契约,只要他平安抵京,会尽快准备好,期待来年在京城相见。 年锦成默默地跟着走了,虽然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宁靖和苏凉说,可惜没机会。 “柏叔先坐,我去洗个手。”苏凉微笑着招呼苏柏进门,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苏柏连忙说,“哎你去,不必跟我客气!” 苏凉进厨房,宁靖正在洗碗。 “穆飔说,不是北静王。”苏凉是来跟宁靖分享这个消息的。 “好事。”宁靖说。从苏凉把邢玉笙当朋友这个角度来说。 苏凉点头,“是好事,至少北静王府还有存活的机会。”若铁矿走私的主谋真是北静王,那就万劫不复了。 “想活着,得舍得。”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你是说,最好北静王自请削藩,归还封地,向朝廷表明忠心?” “皇上也不希望有人诟病他对功臣之后赶尽杀绝。”宁靖说。 有封地的藩王如今共三位,皆为开国功勋之后,封地分别在北部、西部和南部。 削藩未必是坏事,但这一步走得急了,容易招来内乱。 其实当初要册封的异姓王是四位,还有个秦家。但秦氏自请留在京城,放弃王位,得封国公爵位。 “那只能看北静王能不能想通了。”苏凉轻叹,“我要给邢玉笙去信,他此时想必很不安。哪怕北静王选错了路,若皇上只是顺带除掉邢氏的话,或许邢玉笙有机会保住他祖母。” “穆飔看上你了?”宁靖突然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虽然是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意味。 苏凉耸肩,“他一时昏了头而已。毕竟他跟二皇子是敌对的,暂时可以合作。我不喜欢猪队友,希望他清醒一点。” 106.我会为你收尸(一更) 苏柏见苏凉进门,下意识地想站起来。 苏凉微笑,“柏叔说的,不必客气。” “哎!”苏柏又坐回去,一脸欣慰地看着苏凉,“起先得知宁公子中了解元,我们都想着,你们兴许不会再回来了。” 苏凉摇头,“他喜欢住在这边,我也是。” “进京赶考,过了年再去?”苏柏问。 “嗯。”苏凉点头。 “如此也好。宁公子定能考中,到时候就要当官了,以后想回来也不容易。”苏柏犹豫了一下问,“你到时候跟着宁公子走?” “我也想回京城祭拜祖父。”苏凉说。当时苏远舟一家未被顶罪就全都“自杀”了,遗体并没有运回故乡,而是埋在了京城附近。 苏柏深深叹气,“应该的。你是个有本事的,这小村子困不住你,走吧,以后得空回来看看乡亲。” “我会的。”苏凉说,“对了,我本想今日去找柏叔问问,宁靖中了解元,是不是得再办一次流水席?” 苏柏笑着摇摇头,“别破费了,上次都请过了。这么冷的天,到处都是雪,也不好弄。” “那就等天晴了。”苏凉说,“宁靖现在拿回宁家属于他的东西了,最不缺的就是钱,该请得请。” 苏柏听苏凉这么说,便更高兴了,“好好好,等天放晴了,选个好日子。毕竟这是咱村出的第一个解元,悄默声的,都没人知道解元郎回来了!” “我们出钱,到时候操办酒席的事,还是请柏叔劳累些。”苏凉说。 “不累不累,好事!”苏柏笑容满面。 “还有一件事,想跟柏叔商量。”苏凉说。 她跟宁靖觉得村里不少孩子都挺机灵的,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包括白小虎和柱子。 本来宁靖打算出钱供白小虎和柱子念书,毕竟这段日子也有感情了,两个小家伙都是好孩子,还有宁靖的木工师父苏大宽的孙子二牛。 但跟苏凉商议之后,觉得这样不好办,他们是否愿意读书,给多少钱,给到什么时候,会不会招来村里其他人的嫉妒,都是问题。 于是,两人决定,出钱给村里捐个私塾,所有适龄的孩子想念书的都可以去,主要目的是扫盲。 至于以后是考功名,还是做账房,看个人选择。 “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真要办起来,可能会面临很多问题。柏叔觉得可行吗?”苏凉问。 苏柏定定地看着苏凉,突然拊掌,拔高声音,大赞道,“太好了!” 苏凉都被吓了一跳。 宁靖进来添茶,苏柏神情激动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苏柏一直都是个颇有想法的人,但不管想给村里做点什么,最大的问题都是一个字,穷。 “既然柏叔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苏凉正色道,“建一座私塾需要多少钱,村里有多少适龄的孩子,需要几个先生,请先生一年花费多少,是否要提供食宿,还有很多其他的。柏叔可以打听一下,做个预算方案出来。” 苏柏仍处于激动之中,听到苏凉的话,连连点头,“对,你考虑得很周到,是得这样,一文钱都要算清楚,不能白花了你们的钱。我得找村里的族老提前说好这事儿,专门找人管账。” 又简单聊了几句,苏柏就兴冲冲地走了,把他的帽子都给忘了,苏凉又追出去给他送。 关于建学堂的事情,暂时没有公开。 那些族老也都有子孙,自然不可能反对。苏柏说让暂时保密,也都答应了。 苏柏是个谨慎的人,打算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说,也得好好想想细节方面的问题,千万不能让这么好的事出任何乱子。 …… 苏柏走后,苏凉提笔给邢玉笙写信。 这封信是打算让年锦成帮忙带给邢玉笙的,丢失的可能性不大,但苏凉还是尽量谨慎。 信中并未提到穆飔,也没有“铁矿走私”这样的字眼,写的是“据说某件事跟你爹无关”。 又写“上面的意思很明显,早做打算,如你外祖家这样就很好。” 鉴于林博竣要请苏凉当红娘,苏凉还在信中提到了秦玉瑾,谢谢她先前送的香囊。 写完,苏凉想着她得给邢玉笙和秦玉瑾回礼。 可是看了一圈儿,发现如今很有钱,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宁靖,你能不能帮我再做两个笔筒?我想送给邢玉笙和他表妹。”苏凉坐在自己的房间问隔壁宁靖。 宁靖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不能。” 但如今的苏凉绣工一般,且并不想浪费时间做女红,思来想去,给邢玉笙写了几个对他身体有益的药膳方子,又写了两个滋阴养颜的方子,送给秦玉瑾。 然后把信和药膳方子装在一起,过来找宁靖。 “你什么时候去找年锦成?”苏凉问。 “我没说要去找他。”宁靖说。 苏凉轻哼,“你不去,那我去。”话落就要走。 “回来,把信放下。”宁靖说。 苏凉把信放在宁靖面前桌上,“不准偷看。” 等苏凉走后,宁靖拿起信,拆开,看完又原样放回去。 “哦对了,我还要给雪晴写信!”苏凉突然想起来。 等她写好给宁靖,这次宁靖没打开看。 …… 是夜,年锦成正准备休息,走进内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泠!”年锦成脱口而出。 宁靖蹙眉,“你脑子坏了?” 年锦成神色尴尬,“只是太意外了,下次注意。” 宁靖拿出两封信,交给年锦成。 “厚的是苏凉给邢玉笙的,你可以主动告诉端木忱,给他看了也无妨。”宁靖说。 以端木忱的性格,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信让端木忱看,其实是有意的。里面关于北静王府的事,或许可以给端木忱提供一点新思路,譬如,保住邢氏,拉拢过来当盟友。 “他若是知道你私下找我……”年锦成皱眉。 “不是我,是苏凉。当初邢玉笙给的礼,是你带来的,让你带信回去,并无不妥。”宁靖说。 “好。另外这封信是……”年锦成问。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给林舒志的女儿林雪晴的。”宁靖说。 年锦成愣了一下,他知道林舒志,但林雪晴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二哥是我的部下。”年锦成说,“一定带到。” “不要对年家心存幻想。”宁靖神色淡淡,“那个家里,没有人在乎你。” 年锦成叹气,“其实四妹一直都对我很好。” “别天真了,她只是看你傻,在利用你。”宁靖说。 年锦成面色微沉,“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对她有偏见,但你们如今也没关系了,大可不必如此说她!” “你不妨找机会听一下她在年锦行面前是怎么说你的。”宁靖说。 年锦成面色不虞,“就算她在大哥面前说我不好,那也只是做戏,否则大哥如何会待见她?因为跟我走得近,她平白受了祖母和嫡母不少委屈。她一个未嫁小姐,哪怕是嫡出的,也得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你以为她在家族中过得很容易吗?” 宁靖蹙眉看着年锦成,“她先前雇佣燕云楼的杀手杀我,如果我要让她死,你是不是要跟我翻脸?” 年锦成拧眉,“这件事,我这次一来就跟你解释过了,她是喜欢你,牵挂你,一时糊涂,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正因为知道你的实力,才用了那样的蠢办法,我骂过她,她就立刻改了。” “知道我的实力?那她考虑过我可能受了伤,实力大损吗?”宁靖反问。 年锦成摇头,“你这种假设不成立。她是崇拜你,相信你根本不会有事,没有恶意。她有错,也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年锦成,这么多年过去,我说过很多次,你还是如此天真。”宁靖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会为了找到我,雇佣杀手去杀我吗?” 年锦成面色一僵,但仍是说了一句,“你知道的,雪儿绝对不是想杀你。” “好自为之。”宁靖转身离开,“兄弟一场,哪日你被年如雪害死,我会为你收尸。” 107.她可不是什么善类(二更) 夜深了。 小山村中静寂一片。 苏凉仍在挑灯夜读,也是等宁靖回来。 倒不是担心宁靖安危,其实是担心自己。毕竟有过宁靖不在家她被掳走的经历。 至于燕十八,晚饭后喝了药,里面被苏凉加了少许安神的成分,早就睡熟了。 终于听到隔壁有动静,苏凉打了个哈欠,合上书,起身出门。 宁靖刚点了灯,苏凉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我以为你要跟好兄弟彻夜长谈呢!” “没什么好谈的。”宁靖神色淡淡,“他脑子有病。” 苏凉很意外,“吵架了?” “我说他妹妹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在利用他,他偏不信。”宁靖说。 苏凉轻叹,关于年家的事,她先前问过宁靖,宁靖只说,年锦成在家里是属于被所有人忽视的存在。 如今说的这个妹妹,苏凉知道,顾泠曾经的未婚妻,年锦成归还的那支发簪一度的主人年如雪。 而苏凉还知道另外一件事,年如雪曾雇佣燕云楼的杀手刺杀顾泠。 对此年锦成解释,他的妹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找到顾泠。 而对此苏凉只有一个感觉,神经病啊! 说什么喜欢?明知顾泠是朝廷要犯,既然不出现,就是不想见她,作甚用那种极端又莫名其妙的方式,美其名曰惦念他寻找他,就没想过,万一他受伤了,甚至武功废了,会不会被她重金雇佣的杀手直接弄死? 因此,苏凉对那位并未谋面的年如雪小姐的印象是相当差的,明显不是善类。 苏凉没想到的是,年锦成竟然那么相信年如雪,甚至不听宁靖的劝说。 “当局者迷。”苏凉分析,“还有一个原因,他太缺爱了。” 宁靖微微蹙眉,“什么?” “传闻中你们两个不是互为彼此唯一的朋友吗?”苏凉说,“你消失了,见面都不能相认,以你的性子,是无所谓,但年锦成没有你这么超脱。他是渴望有人在乎他,关心他的,其实他身边就只有一个年如雪了,哪怕只是表面对他好,跟他家里那些连装都懒得装的人比起来,在他眼中当然是最特殊的存在。” “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无牵无挂,落得清静。”宁靖说。 “且不说你并非孤家寡人,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你。”苏凉说。 “你是在劝我理解他?”宁靖反问。 苏凉摇头,“我只是劝你想开点。有些事你说再多也没用,总要他自己看清楚想明白。你若真要跟他绝交,便不会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宁靖说。 “那你笑一个?”苏凉轻哼。 宁靖看着苏凉,“你先。” 苏凉表示这有很难,便扯了扯嘴角,对宁靖露出一抹笑来。 下一刻,就听宁靖说,“嗯,回去睡吧。” 苏凉:…… …… 中间隔了一日,就到了穆飔启程回京的日子。 宁靖和苏凉并没有到县城去为他们送行。 年锦成策马赶到的时候,就听到穆飔没好气地说,“我就知道那丫头不会来!她根本就没心没肺!” 长安弱弱地说,“苏姑娘的心,都在宁公子身上呢!” 穆飔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见年锦成出现,穆飔招手,示意他进马车。 年锦成把马交给长安,上了车,跟穆飔同坐,很快队伍就启程了。 “苏凉给邢玉笙的信,在你手里吧?”穆飔开门见山。 年锦成点头,“是的。苏姑娘请我带回去给邢世子。” “我就知道。当初邢玉笙找你带礼物给苏凉,苏凉肯定也找你。”穆飔说着伸手,“信呢?” 年锦成皱眉,“殿下,这,不合适吧?” 穆飔轻哼,“有什么不合适的?拿来!” 年锦成这才把信拿出来,递给穆飔。 穆飔打开,起初以为那些药膳方子都是信,还吐槽怎么写这么多,结果发现真正的信就写了半张纸,寥寥数语。 但他看了很久。 看完之后,唇角微勾,说了一句,“果然冰雪聪明。” 话落把那些药膳方子递出马车,“长安,拿去抄录一份。” 见年锦成皱眉,穆飔笑笑,“苏凉不会介意的。”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在想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年锦成突然开口,问了穆飔一个问题,“四皇子殿下,如果我自请镇守矿山,不再回京,皇上会准允吗?” 穆飔很意外,一是年锦成会有这种心思,二是一向循规蹈矩的年锦成竟然会主动跟他提起这种事。 “为什么?”穆飔问。 “京城水太深,我头脑简单,活得很累。”年锦成沉声说。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有些赤诚之心,不至于说自己头脑简单。因为家里的事吧?我也有所耳闻。”穆飔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很优秀,如果抛弃对年家其他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前途会更加坦荡的。相信我,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现在讨厌你的人,不管你多优秀,对他们多少,都依旧讨厌你,甚至更加讨厌你。” 见年锦成拧眉,穆飔呵呵一笑,“听说,你跟你行四的妹妹,就是曾跟顾泠有婚约那位,关系最好?” 年锦成点头。 穆飔语气幽幽,“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那个外表柔弱可人的好妹妹,可不是什么善类。” 108.有什么好笑的(一更) 年锦成面色微凝,“殿下何出此言?” 端木忱呵呵一笑,“别的我不知道,只说一事。先前有段日子,不是传你四妹要进太子府做侧妃吗?” 年锦成点头,“确有此事。” 当时年如雪很苦恼,多次跟年锦成倾诉。 不知为何最后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说要考武举,中了状元求个婚姻自主权,也提到过那件事,说是不希望再被人摆布。 或许年家其他人知道内情,但年锦成不知道,年如雪说她也不清楚,还说兴许太子看上别人了。 “你可知道为何没成?”端木忱问。 年锦成摇头。 “因为,父皇看上了她。”端木忱似笑非笑。 年锦成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木忱,“这怎么可能?” “我相信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这件事的确是个秘密,但你四妹应该是最清楚的。你猜,她为何没有告诉你呢?”端木忱反问。 年锦成面色一沉,“殿下,这种事,没有凭据,请慎言。” 端木忱轻哼,“共事一场,我很欣赏你,才好心告诉你,免得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虽然不清楚父皇跟你那妹妹怎么回事,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妹妹做太子侧妃之事取消前两日,她跟父皇在畅春园单独见过面。” 畅春园是京城最有名的戏院,不止贵族,皇族也是常客。太后喜欢听戏,觉得畅春园的台子和布景最好,偶尔会去。 “定是偶然遇见的。”年锦成沉声说。 “父皇在宫外的行程,没有偶然。”端木忱轻哼。 年锦成拧眉,“那为何皇上没有……” “没让她进宫?”端木忱笑意不达眼底,“当然是要等流言散了,再等待合适的时机。你那妹妹,心比天高呢!我想,若最初许她的是太子妃一位,她定是乐意的。当太子侧妃,她看不上,哪有当皇妃风光?若我是她,也这么选。” 端木忱在皇室中浸淫长大,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年如雪在打什么算盘,他再清楚不过。 本质上说,端木忱跟年如雪是同类,野心甚大,利益至上。 端木忱面露嘲讽,“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她要进宫时,会不会在你面前做出一副为了家族委曲求全的模样,让你觉得没有保护好她,以后死心塌地地守护她,帮她铺路,甚至,当她未来儿子的垫脚石!从这个角度说,你对她,是真的很有用。哪个皇子,不希望有个武将舅舅呢?可惜,我没这个命。” 年锦成脸色难看至极,沉默良久之后说,“万一是那次偶遇,皇上看中四妹,不再让她嫁给太子,打算寻找合适的时机纳入后宫,但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端木忱扶额,“敢情我方才都是白费口舌!父皇见过的美人多了,你那四妹,在我眼里除了是你妹妹和顾泠曾经的未婚妻之外,跟京城里的庸脂俗粉没什么两样,我不认为父皇会对她一见倾心,谁知她用了什么手段?这些话我本来根本没必要告诉你,你可以不信,一直当她纯洁无暇,当她才华无双,她巴不得你这么想!” 年锦成面沉如水,“殿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端木忱没必要拿这种事骗年锦成,他对年如雪又没兴趣。且他即便离开京城,定也有眼线时时关注着皇室中人的动向,因此知道很多年锦成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事。 “我当然是想拉拢你。这件事早就跟你提过了。”端木忱冷哼,“不要天真了,以为不站队就可以置身事外,你现在不选,等你那好妹妹选好夫婿,年家对未来什么打算也就明了了,到时候,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年锦成脑海中浮现出宁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眸光又黯淡几分,沉默良久后,对端木忱说,“多谢殿下赏识,此事我会认真考虑。” …… 苏家村。 雪后初晴,村里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流水席,庆祝宁靖高中解元。 翌日,苏柏带着一份详细的预算来找宁靖和苏凉,商谈办学堂的事。 苏凉在给一个邻村的老人看病不得空,宁靖看了苏柏带来的预算方案,没什么问题,里面有许多宁靖和苏凉因为不了解而未曾考虑到的细节,可见苏柏是下了功夫的。 “现在能开工么?”宁靖问。 苏柏摇头,“地都冻上了,得等来年开春动工。” “嗯。届时我们走了,会把钱留下。”宁靖说。 苏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觉得可行,我就放心了,替整个村里的父老乡亲谢谢你!” “不必。谢苏凉吧。”宁靖说。 苏柏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苏凉不在,又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你们,以后什么打算?” 当初因为燕十八的搅合,苏柏去找宁靖和苏凉问过这件事。 那次使得两人假成亲的事情公开,变成了结义兄妹。 如今,苏柏虽然问的相同的问题,但意味大不同,他的心态也变了。 “且走且看。”宁靖说。 苏柏皱眉,“你,当真不喜欢我们家凉丫头?” 这就是以苏凉娘家人的口吻问的。 宁靖沉默片刻说,“喜欢。但并非男女之情。” 苏柏不理解,“你是男的,她是女的,不是男女之情,那是什么?” 宁靖说了四个字,“兄弟情谊。” 本想说兄妹,宁靖觉得不对。 如果是妹妹,得宠着护着,但一直以来两人基本所有事都是分工协作,甚至包括赶马车,都要轮着一人一天。 苏凉认为分工是完全合理的,是她乐意的,从来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要求宁靖让着她。 宁靖也觉得这种模式很好。最初就得知苏凉前世是个军人,他认为接受苏凉的分工,才是对她的性格和能力最好的尊重。 过了这么久,因为苏柏的问题,宁靖第一次认真思考他对苏凉的心态。 不谈约好的分工之事,不管苏凉怎么想。 从他的角度,也并不非想为苏凉遮风挡雨,扫清一切麻烦。 他希望苏凉自己成长起来,变得强大,不依赖任何人,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如此,跟他当初对年锦成的心态是一样的。 苏柏无言以对,正准备出门,见苏凉过来,便语重心长地说,“凉丫头啊,以后遇到好男人,得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话落就走了。 苏凉有些莫名,站在门口问宁靖,“你跟柏叔聊什么了?” “他问我是否喜欢你,我说只是兄弟情,他就走了。”宁靖说实话。 苏凉瞬间乐了,“长辈总是希望小辈早点成亲安定下来。你有功名在身,家财万贯,长得很美,心地善良,如今柏叔看着你,定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立刻变成自家女婿,肥水不流外人田。但他要是问我,我也会跟你说一样的话。谁要找个不会笑的男人成亲啊哈哈!” 苏凉回了房间,笑声仍旧萦绕在宁靖耳边。 宁靖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尚未融化的两个雪人,微微蹙眉,“有什么好笑的……” 109.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二更) 刚进腊月,连下了三日大雪,村里有些人家的房子都被压塌了。 听白小虎说他爹和叔叔都去帮人修房子了,宁靖也自带工具过去了。 苏凉本想去看看,正好来了个病人。 最近感染风寒的老人孩子不少,苏凉专门配了一种药,很便宜,但效果不错,附近村子也有闻讯赶来买的。 刚把病人送走,燕十八就说想活动一下。 苏凉回来之后,燕十八的气色肉眼可见地一日好过一日。从饮食到药物,以及每日适当的按摩,锻炼,都是为她精心安排的。 对此,燕十八自己体会最深。 苏凉并未说什么来邀功,让燕十八感恩。但有些东西,做到了,根本不必说。 今早雪才停,虽然出了太阳,但依旧寒意沁骨。 苏凉让燕十八拄着一根拐杖,她在另外一边虚扶着,从床边慢慢地走到窗户边。 推开半扇窗,凉风夹杂着碎雪吹进来。 外面太亮,燕十八下意识地眯着眼睛,唇角却噙了笑,“最近过得太舒服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当杀手的那些过往就像是个梦。” 苏凉语气幽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燕十八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小凉儿,你之前不是问过,当初是谁救了我,把我送来的吗?” 苏凉反问,“怎么?” “我很想那个漂亮的小男人。”燕十八叹气,“好想立刻见到他啊!” 苏凉:…… 燕十八当初没说救她的是个和尚。 是苏凉和宁靖后来巧合之下碰上的澄云小和尚,澄云主动问起燕十八来。但这件事,燕十八并不知道。 当然了,澄云只是心地善良,对燕十八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可燕十八一个杀手,倒对人家六根清净的小和尚起了邪念。 苏凉觉得,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小凉儿,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燕十八语气娇柔。 “爱说不说。”苏凉很淡定。 “那我偏要说。他叫澄云,是不是很好听?”燕十八俨然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姓什么?”苏凉问。 燕十八轻哼,“谁说人一定要有姓氏?” 苏凉察觉,燕十八主动提起澄云,但似乎并不想告诉苏凉,那是个和尚。 “你打算伤好之后去找他?”苏凉问。 燕十八点头,“当然了。他救了我,我如今一无所有,只能以身相许了。” 苏凉蹙眉,“人家乐意么?” 燕十八瞪了苏凉一眼,“你是觉得姐姐我长得不够美还是性格不够可爱?” 苏凉轻咳,“二九姑娘,我有必要提醒你,感情这种事,跟长相美丑,性格可爱与否,都没有直接关系。万一人家就不喜欢女人呢?” “那可以不把我当女人,我是……”燕十八把脑袋靠在苏凉身上,做娇媚状,“摄人心魄的妖精。” 苏凉:……这女人好可怕,澄云危!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干涉燕十八跟澄云的事,两人之间救命报恩什么,跟苏凉也没关系。 正准备让燕十八回去躺着,突然听到院中有动静,苏凉想着宁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听白小虎说有好几家的房子都得抢修。 她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见一道高大的白影站在院中,与白茫茫的大地几乎融为一体,乍看以为是个雪人。 苏凉心中刚生出戒备,就听到燕十八咬牙切齿的声音,“燕十七!” 那人戴着面具,燕十八一眼认出来,应该对他很熟悉。 “燕十八?”燕十七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到苏凉扶着的人,眸光猛地一缩! 苏凉正想着等找宁靖回来。 燕十七虽然是跟宁靖有约定,但见宁靖不在家,未必不会杀人夺扳指。 就听燕十八冷声说,“凉妹妹,你回房去。” 苏凉压低声音,“确定吗?你可打不过他。” “确定。”燕十八点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燕十七。 燕十七也没动。 苏凉便扶着燕十八坐到床边去,然后出门对燕十七说,“请进吧。” 燕十七看了苏凉一眼,“你是,宁靖的女人?” 苏凉没有回答,回了她的房间。 燕十七又等了片刻,才走进燕十八的房间,很快门窗都关上了。 苏凉看了三页书后,听到燕十八叫她。 到燕十八的房间,已不见燕十七的身影,院中只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证明有人来过。 “你跟他,不是敌人?”苏凉问。 “是。”燕十八冷哼。 “那你为何还活着?”苏凉表示不解。 “他是燕燧的心腹。”燕十八说着,突然冷笑,“本来我们实力相当,可惜,他有个致命弱点。” 苏凉表示愿闻其详。 就听燕十八神色得意地说,“他喜欢我。” 苏凉愣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先前说,他是个奸诈小人?” 燕十八点头,“他就是。但他不会对我如何。” “你,对他……”苏凉听着燕十八显然是对燕十七没意思的。她喜欢的是澄云和尚。 “我喜欢好看又嫩的,他又老又丑。”燕十八十分嫌弃。 “但你把墨玉扳指给他了。”苏凉问。原本扳指就在燕十八床头挂着,如今不见了。 燕十八点头,“我暂时不方便,让他去整顿燕云楼,等我回归!” “那楼主是你,还是他?”苏凉问。 “当然是他,我只需要控制他就好了,作甚去管燕云楼的破事?费心劳神的。”燕十八微笑,“姐姐是不是很聪明?” 苏凉轻叹,“如果你跟燕十七没可能,不要再骗他了,小心遭报应。” 燕十八浑不在意,“小凉儿,我会对你好,但听你的话,也要看什么事。这个跟你没关系,不必对我说教。他乐意,巴不得呢!” 苏凉摇摇头,“罢了。什么姐妹,不必当真。等你伤愈之后就走吧。” 注定不是一路人。主动的是燕十八,但她显然并没有真的因为苏凉而改变什么。 燕十八见苏凉走到门口,本想叫住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很贪恋苏凉给的温暖,这一点都不假。 但不久之前说着杀手过往如梦境般的燕十八,并不想放弃她认为本就该属于她的燕云楼。 “反正伤不好,我就不走。”燕十八心想。 …… 宁靖午后出去的,回来时天都黑了,手中拿着个硬邦邦的粗面饼子,是最后修的房子那家的大娘硬塞给他的。 大娘眼神不太好,把宁靖当成了村里另外一个后生。 晚饭宁靖就把那饼子给吃了。 燕十八睡了之后,苏凉才跟宁靖说起燕十七来过又走的事。 宁靖并不在意,只说了一句,“尽早让燕十八滚。” “当初可是你让我救她的。”苏凉微叹,“那块饼好吃吗?” 宁靖点头,“好吃。” 最后那家的房子其实没有塌,是宁靖在另外一家帮忙修房子的时候,见到有个中年男人眉心出现黑雾,便悄悄跟着他,见他回家后,在周围看了看,觉得他家的房子不太牢靠,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半夜突然塌了,极有可能砸死人。 但又不能上门去说你家房子很快会塌,这会被人打。 于是,宁靖确定好方位,在最可能塌掉的墙上踹了一脚,并未伤到人。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地帮忙修缮加固房子。 苏凉并不知道个中缘由,事情已解决,宁靖也没再提,就听她突然问,“年锦成和端木忱应该到京城了吧?” 宁靖点头,“如果活着的话。” 苏凉轻咳,“你明明很关心某人,口是心非。” “关心,并不代表我对他有责任。如果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为此付出代价,我也只能说,很遗憾。”宁靖神色淡淡。 大家都是成年人,只望各自安好。 但往往,这个简单的心愿,并不容易实现。 “如果我们有一天各奔东西,你对我,也是如此吧?”苏凉轻笑。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你比年锦成聪明多了,不会选错,只会因为实力不够出事。明早接着练功。” 苏凉默默起身,回房睡觉去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 京城。 深夜时分,年锦成把端木忱送回四皇子府后,才回到年家。 沐浴换衣后,年锦成腹中空空,本想叫随从去找点吃的,却听到了年如雪的声音,“二哥?” 因为宁靖和端木忱的告诫,年锦成下意识地皱了眉,起身过去开门,就见年如雪披着披风,戴着兜帽,提着食盒,笑靥如花地出现在门口。 年锦成心中微暖,连忙让她进来,“四妹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年如雪进门,放下食盒,解了披风,笑容甜美,“我吩咐了二哥这边的小厮,只要二哥回来,不论多晚,都要到我院子知会一声。看到二哥平安无事,我可放心了!二哥饿不饿?我做了你爱吃的菜。” “确实饿了。”年锦成点头,“四妹坐下一起吃点。” “我不饿,二哥多吃点。”年如雪给年锦成盛饭夹菜。 年锦成一边吃着,一边听年如雪问起四皇子来。 “都平安无事。”年锦成说。 “谢天谢地。”年如雪双手合十,又好奇地问,“最近京城关于铁矿走私案主谋的传闻很多,一直没定论,二哥一定知道,快告诉我,到底是南平王还是北静王?总不会是西边那个吧?” 年锦成摇头,“这是秘密,四皇子并没有让我知道。” 年如雪蹙眉,“不可能啊,二哥不是跟四皇子在一块儿,怎么会不知道?是不能告诉我吗?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我真的不知道。”年锦成摇头,“四皇子并不信任我。” 年如雪有些失望,“好吧。” 年锦成敛眸,突然说了一句,“我有阿泠的消息了。” 年如雪神色一惊,继而大喜,“他在哪里?他真的还活着!”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留在京城,一定会被安排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既如此,不如就去找阿泠吧。你说的,他就算不接受,你为奴为婢,为他洗衣做饭,也甘之如饴。我想,他见到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赶你走的。”年锦成抬头,看着年如雪语重心长地说,“二哥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年如雪闻言,神色很不自然,“这……太突然了,二哥确定他真的在你知道的那个地方吗?万一我去了,他不在那儿了,怎么办?” “不必担心。”年锦成摇头,“我已给他传了信,做了约定,他一定会在那里等。你也不必收拾什么,我今夜就送你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可……我舍不得祖母,舍不得二哥……”年如雪绞着手帕说。 年锦成看着她的慌乱,甚至看不到犹豫,只有急于找到借口的无措,眸光微寒,“雪儿,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心意变了,还是我误会了?” “二哥,你让他来接我,只要他来,我就跟他走!”年如雪突然抓住年锦成的胳膊说。 年锦成缓缓地推开她,“让他来京城?等着被你告密,被皇上抓到,你便可立大功吗?” 110.限定兄妹 窗外夜风萧瑟。 房中灯烛摇曳。 年如雪怔怔看着年锦成,眸中水光蔓延,“二哥,你在说什么啊……” 年锦成板着脸说,“是你先前非要去找阿泠,如今我想送你去,你又不乐意了。我不懂。” “二哥,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话?”年如雪声音哽咽,“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二哥突然说有他的消息,我没有心理准备,不敢相信,也不舍得家里,所以才……二哥,你真的找到他了吗?还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在试探我?” 年锦成沉默,看着年如雪神色受伤,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心中猛地揪紧。 “二哥,我以为,这个家里,至少你是理解我的,没想到你外出一趟回来,似乎变了。”年如雪面容苦涩,“关于他的事,我的心意,我说过很多次了,不想再解释。如果二哥信任我,根本不会怀疑我。若没了信任,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话落,年如雪慢慢站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满面自嘲,“我没有秦玉瑾出身高,更没有她那般受家中所有人疼爱,连我的亲事,都只是父亲和大哥用来为年家谋划未来的筹码罢了。我从来都不敢任性,不,我只在二哥面前,才敢有那么一点点任性,因为我曾以为,二哥会一辈子保护我,宠着我,我也会一辈子崇拜信任二哥……” 年锦成拧眉,年如雪长叹一声,“罢了。是我天真了。他的消息,如果是假的,二哥不要再拿这种事出来说了,那个名字都不要提,只会害了你。如果是真的……” 年如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掩面痛哭,“我们注定有缘无分了!” “为什么?”年锦成问。 年如雪泣不成声,“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二哥,是怕二哥得知后,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年锦成面色微沉,“什么?” “二哥知道为何我不必进太子府当侧妃了吗?”年如雪泪眼朦胧地看着年锦成。 年锦成心中一紧,“为何?” “因为父亲和大哥都觉得,当太子侧妃对年家的助力不够,他们对我有了新的安排。”年如雪敛眸,一滴泪砸在了桌子上。 听到这里,年锦成神色立刻变了,“什么安排?” “父亲要让我进宫,伺候皇上。”年如雪低声说。 年锦成脸色难看至极,“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父亲精心安排,在畅春园偶遇皇上。”年如雪抽噎着说,“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种香,说是皇上曾经最爱的宠妃用的。那日,我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年锦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年如雪,“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当时二哥不在家,我见到皇上的时候,才知道被设计了,可皇上要我,我哪有拒绝的余地……我不想因为自己,给二哥,给年家招来祸事。”年如雪低声说,“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父亲和大哥的计划,包括祖母送我的新衣服,都是设计过的。我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年锦成怒不可遏,“他们到底把你当什么了?” “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我,二哥,都是棋子罢了。”年如雪怔然若失了魂,扭头看着窗户,“我当然想去找那个人,做梦都想,可如今的我,又有什么颜面再见他呢,我都觉得自己好脏……过了年皇上就会安排我进宫,我若失踪,年家怎么办,二哥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年家?更不必管我!”年锦成凝眸道,“我安排你离开京城!” 年如雪眸光哀戚,“离开?二哥你跟曾经的我一样天真,以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之中,还会有自由。可是,很奇怪,父亲和大哥都只想利用我,祖母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但越是那样,我越是想做些什么,让他们看到我,知道我是有价值的,二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年锦成立刻摇头,“我也曾这么想过。” 年如雪深吸一口气,“进宫的事,无可更改,我早已认命,只是一直不敢告诉二哥。方才我说让那人来京城见我,是因为我很清楚,他根本不会来,所以才那样说来推脱,我怎么可能害他呢?当初燕云楼的事,其实也是父亲逼我做的,我一个未嫁小姐,哪有那么多现银雇佣燕云楼的杀手?” 年锦成神色一震,就听年如雪接着说,“父亲说,那人一日不死,年家就一直会被皇上怀疑,若我能亲手抓到他,对年家最好。我知道二哥一直想得到父亲的认可,才没说实话。那时,我也是真的期盼他会来找我。其实,顾家谋逆是真的,父亲那样做,也有他的道理,虽然我并不认同。如今父亲都不知道,我早已把雇佣任务撤了,且我很后悔,当初就不该那样做。我们都得不到的自由,至少他得到了,我希望他过得好,不管在哪里,身边是什么人,都好……” “雪儿!我送你出京,走得远远的!”年锦成去拉年如雪。 年如雪却突然冷了脸,站起身来,看着年锦成说,“二哥能有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不管事情最初是如何发生的,如今我选择认命,接下来的路再艰难,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等我走了,二哥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再去讨好这个家里其他的人!” 话落,年如雪连披风都没穿,哭着冲了出去。 年锦成连忙拿起年如雪的披风追出去。 …… 等年锦成把年如雪送回去,再回到自己住处时,饭菜早已凉透了。 他枯坐到天明,洗漱换衣之后,进宫复命。 从宫里出来,年锦成并未回家,而是去了秦国公府。 …… 齐峻才告诉邢玉笙,昨夜端木忱和年锦成抵京了,就听到齐严禀报,年锦成前来拜访。 “快请!”邢玉笙猜到定是苏凉的回信或回礼,不然年锦成不会来找他。 年锦成进门的时候,碰上了闻讯赶来的秦玉瑾。 “年将军此行可顺利?”秦玉瑾精心打扮,笑容浅浅。 年锦成点头,算是应答。 就在秦玉瑾准备一起进去的时候,她的丫鬟跑来说,有一位林小姐前来拜访。 “林……”秦玉瑾想到定是林博竣的妹妹了,便吩咐下人快把林雪晴请到她那里去,转身回去了。 林家人到京城后,秦玉瑾就想过去拜访,表达谢意,但秦慷没让她去。 住在秦家的邢玉笙身份敏感,虽然秦家早已做好为他用免死金牌的准备,但也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 最近京城里的贵族都有意跟秦家疏远,怕惹祸上身。 秦慷不让秦玉瑾明着去林家拜访,是不想给林家惹麻烦。 秦玉瑾派人送了许多礼物给林雪晴,没想到林雪晴今日会来。 …… 年锦成没有落座,直接拿出苏凉给邢玉笙的信来。 “如果邢世子没有别的事,年某就先告辞了。”年锦成心情不好,没有跟邢玉笙聊天的心思。 邢玉笙拆着信,点头,“辛苦年将军,慢走不送。”也没跟他客气。 茶还没沏好,客人就走了。 齐峻进门,见正在看信的邢玉笙面色突然一喜,又迅速沉了下去。 “主子,苏姑娘那边,没什么事吧?”齐峻低声问。 邢玉笙摇头,“她很好,宁靖也很好。我要写封信,你亲自送回王府,交给祖母。” 齐峻神色一正,“是!” 邢玉笙拿着苏凉送的药膳方子,面上才露出一抹笑来,“还有给表妹的回礼。对了,方才我看到表妹来,她怎么又走了?” 齐峻便说是林家小姐来了。 邢玉笙也没在意,写信去了。 …… 林雪晴和秦玉瑾今日初次见面,但先前已通过书信,对彼此都颇有好感。 因为林博竣喜欢秦玉瑾这件事,在林雪晴眼中,秦小姐是有可能成为她未来二嫂的,自是更多几分喜欢和亲近。 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契,约好改日一起到秦家别院去赏梅花。 林雪晴走后,秦玉瑾拿到了苏凉送她的药膳方子,很是开心,说要自己试着做。 …… 三日后,朝中突然颁下圣旨,命年锦成即刻启程南下。敌国来犯,开战在即。 林博竣被安排做了年锦成的副将,当日便随他一同离开了京城。 年锦成并不知道,是端木忱大力举荐的他,说要给年轻将领打仗的机会,不历练,就无法成长。 真要开战,很危险,但往往也是立功的大好时机。 长安问端木忱,“是主子给年将军争取来的机会,他并不知道,万一日后不愿意帮主子呢?” 端木忱呵呵一笑,“说好两日内给我答复,他没来,就代表拒绝了我。” 长安愣了一下,“那主子还帮他?” 端木忱摇头,“他拒绝我并不代表他选了太子,或是不想站队。唯一的可能是,他听进了我的忠告,结果最后还是被年如雪给骗了,我倒是小瞧那位年四小姐了。” 长安有点懵。 就听端木忱接着说,“年锦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转不过来弯,不算太大的毛病,把他跟年如雪分开就是了。年纪轻轻,当建功立业,跟年家搅合在一起只会把他毁了。我现在能给他机会,将来他若不效忠于我,我也能把他废掉。” 长安点头,“主子英明。不过属下还是觉得,若能招揽到那位苏姑娘,为主子所用,定然大有助益!” 端木忱微笑,“等她来了再说。” …… 苏家村。 腊月初八,苏凉去给村里一个残疾的老人看病,宁靖没有跟去。 等苏凉回来的时候,都快正午了,厨房里冒出袅袅炊烟。 她先回房换衣服,打开门,见桌子上比离开时多了个长条形的木盒子。 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支紫玉发簪。 这块玉是正儿送给苏凉和宁靖的,都放在宁靖房中。 苏凉头上戴的木簪就是宁靖送的。他花几文钱在镇上买的普通木簪,重新雕刻而成。不算礼物,是两人日常生活用品的范畴。 苏凉换好衣服,拿着紫玉簪,到厨房门口,“雕工又精进了,很好看。以后直接给我就行了,没必要装在盒子里。” 她觉得跟那条沉香木手串一样,是宁靖手边有一块玉,他正好想用掉,顺便练雕工,所以给她刻了一支发簪。 本来那块玉就有一半是属于她的。 正在切菜的宁靖回头,举着菜刀,看着苏凉说,“这是送你的及笄礼。” 苏凉愣住,“我?今日及笄?”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苏远舟一家都没了,并不知道生辰八字。 宁靖摇头,“只知道是近日,不知道哪日。就算今日吧。” 他之前问过,苏凉上一世的生日是腊月初八,并非随便选的日子。 苏凉把紫玉簪随意插在发间,“好吧,你说是就是,谢了。你在做什么?” 宁靖回身,接着切菜,“长寿面。” 苏凉挑眉,“你兄弟生日,你都亲自下厨做长寿面的吗?” 这是回应之前他们讨论过的关于“兄弟情谊”的共识。 苏凉觉得宁靖今日突然对她这么好,不太习惯,虽然平日也不差,但送礼装盒子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宁靖闻言,握着菜刀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今日不做兄弟,做兄妹。只此一日。”当哥哥的宠妹妹,就很合理了。 苏凉扶额,限定兄妹可还行?大神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思维十分灵活多变。 “你不乐意?”宁靖问。 苏凉连忙点头,“怎么会呢?等你生日,我们就当一日姐弟,到时我给你做长寿面。突然好期待,到时候你会叫我一声姐姐吗?” 宁靖举着菜刀,回头看着苏凉,语气凉凉,“你说呢?” 111.大神真是个好人(一更) 一直负责烧火以及给苏凉打下手的宁靖,头一次掌勺,说做长寿面,只给苏凉做了一碗,连他自己的都没有,更别说燕十八了。 且宁靖做好长寿面后,就叫苏凉去做其他的菜,甚至还点菜。 苏凉表示,限定兄妹就这?她是不会管宁靖叫哥的。 开饭了,燕十八见苏凉面前放着一碗看起来很好吃的肉丝面,问她的呢? “今日我及笄。”苏凉随口说。 燕十八愣了一下,“凉妹妹,你怎么不早说呢?” 苏凉轻哼,“你如今吃穿用度都是花我的钱,早说你能如何?” 燕十八轻咳,“先欠着,等姐姐伤好了,一定补给你!哎呀一转眼我们家小凉儿就长成大姑娘了,及笄了,送什么金银珠宝太俗了,姐姐知道凉妹妹最喜欢什么,就那个吧!” 苏凉问,“哪个?” 燕十八嘿嘿一笑,对着苏凉挤眉弄眼,“当然是顾泠顾美人了!” 坐在对面的宁靖完全不意外燕十八会说什么,平静如斯。 苏凉倒下意识地看了宁靖一眼,然后点点头,“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欠我的及笄礼,是顾泠。” “凉妹妹放心,过些日子我能走了,掘地三尺也把顾美人找出来!”燕十八表示包在她身上,“先说好,到时候我把美人带来了,你得用!” 听到最后一个字,苏凉差点咬到舌头。 燕十八一脸暧昧,“一看凉妹妹这样,肯定也是懂一些的,不懂的到时候姐姐教你。” “聒噪。”宁靖开口,终结了这个话题。 燕十八要尝苏凉的长寿面,苏凉还没拒绝,宁靖先说的不行。 “又不是你做的!”燕十八没好气地怼宁靖。 苏凉护着自己的面,“是他做的。他说不行就真不行。” 燕十八很震惊,“天哪!你竟然会做饭?竟然给凉妹妹做饭?我就说,你对凉妹妹图谋不轨!正经男人没有别的心思哪有下厨做饭给姑娘吃的?凉妹妹听姐姐一句,他一定是想睡你!” 宁靖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一直以来燕十八都很针对他,而他从来懒得理会。 苏凉连忙制止燕十八的胡言乱语,“我们是兄妹,你不要胡说!” 燕十八恨铁不成钢,“凉妹妹,你不能这么天真啊!男女之间哪有纯洁的友情?没有血缘关系哪有纯洁的兄妹情?就算有血缘关系都不一定……” 苏凉听她越说越浑,皱眉道,“立刻闭嘴,吃饭,不然滚!” 燕十八沉默。 过了一会儿,嘟囔着说,“闭嘴,没法吃饭呀……” 苏凉额头跳了跳,“用鼻孔吃!” 总算是安静了。 宁靖见苏凉吃完了他做的长寿面,汤也喝了,问了俩字,“如何?” 苏凉点头,“面条很筋道,菜煮得火候非常好,就是有点咸。”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是放了两次盐…… “你做饭很自信,不错。”苏凉又调侃了一句。 第一次做,竟然从头到尾不尝咸淡,果然是大神行为。 “明年我注意,如果你没走的话。”宁靖点头。 这意思,很丰富。 第一,苏凉只有在生辰之日才能吃到宁靖做的长寿面,其他时候宁靖不负责做饭。 第二,两人的合作,宁靖不会“走”,如果两人明年此时不在一处,那一定是苏凉离开了他身边。 后者,是早就谈好的。 “好。”苏凉表示一年时间能发生的变数太多了,她也不能保证明年还跟宁靖在一块儿,到时候再说吧。 “凉妹妹,明天是我生辰。”燕十八弱弱地举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我要吃长寿面。” “如何证明?”苏凉反问。 燕十八想了想说,“那爹先到阴曹地府问问把我生出来那俩人。” “好,明天我们吃肉酱面。”苏凉说。 “不是我们,长寿面,只有我的!”燕十八表示她要特殊对待。 “给你加个蛋。”苏凉说。 宁靖开口,“我要两个。” 燕十八怒了,“我要三个!” 苏凉无语望天,“明天给你们做肉酱鸡蛋,我吃清汤面,行了吧?” …… 为了表示对宁靖的手艺的肯定,和心意的感谢,苏凉腊八这日一直戴着那支紫玉发簪。 眼尖的燕十八发现苏凉突然有了新首饰,问她哪儿来的,她说实话,燕十八又开始了那一套“一个男人送你发簪除了是想睡你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天哪他竟然是亲手雕刻的?他个心机男!”的理论。 苏凉回了一句,“你先把欠我的及笄礼补上再来叨叨。” …… 虽然活了两辈子,心态上很成熟,但苏凉一直都认为这个新的身体还是个小姑娘,因为先前连月事都没来。 其实是苏凉不知道,原主去年就来了月事,后来在苏大强家被虐待,冬天住在漏风的窝棚里冻坏了身子,吃不饱穿不暖,月事就停了。 所以苏凉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总是畏寒,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和锻炼,这天傍晚苏凉发现月事来了。 为此苏凉专门去请教燕十八,该怎么处理。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卫生巾。 燕十八一下子就真的有当大姐的感觉了,这种事她当然是可以教苏凉的。先前是让白大娘帮她缝的月事用品,还有一些没用过的,直接给了苏凉。 苏凉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吃饭的时候也打不起精神来。 听到宁靖跟她说明日练枪法,苏凉直接说她要休息几日。 “为何?”宁靖问。 燕十八轻哼,“凉妹妹要休息就休息,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宁靖又问了苏凉一遍,“为何?” “等会儿再说。”苏凉蹙眉,起身出去了。 等宁靖把厨房收拾好,水烧上,又过来找苏凉,问她为什么要休息几日。他觉得这不是苏凉的性格,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似乎燕十八都知道。 苏凉裹着毯子,坐在桌边,示意宁靖坐下,“我跟你讲讲关于男女方面的区别。” 宁靖怔了一瞬,在旁边坐下,苏凉提笔,画了两张人体结构草图。 跟之前画的穴位图不同,这次的图带着明显的男女性征。 宁靖微微蹙眉,也没说什么。 苏凉就按照上一世生物课上老师讲述的方式,给宁靖上了一堂生理课,还讲到了生孩子的原理。 盯着那两张图,宁靖起初觉得有些微不自在,后来便很平静且认真地听,还问了几个他有疑问的地方。 鉴于宁靖早就说过想学习苏凉知道的东西,苏凉起初就讲过飞机火车人能上天这种离奇之事,如今这些宁靖并不会觉得离奇,甚至有种迷雾驱散的清明感。 这些东西是现实存在的,他原先不懂,如今终于明白了个中原理,当然也不必再问苏凉为何要休息几日了。 “做女人很辛苦。”宁靖得到一个结论。每个月都要经历几日身体不适,生孩子更是一场磨难。 “所以你先前说,你们那边法律规定女子十八岁成年,二十岁才能成亲,是因为年纪太小怀孕生子对身体不好?”宁靖又问。 苏凉点头,“十八岁才成年是这个原因,发育尚未成熟。但二十岁才能结婚,有其他许多因素,包括心理成熟,社会环境等等。” 宁靖表示明白了,“你心理很成熟。但成亲至少要等十八岁之后?” 苏凉点头,“对。” “等你休息好再练功。”宁靖起身要走,又问苏凉,“你还能做饭吗?” “看情况。”苏凉以为是初次,觉得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比较难过。 “我请白大娘来帮忙做饭,给工钱。”宁靖说。如果只有他跟苏凉,他可以做,不会就学,但他绝不可能做饭给燕十八吃。 苏凉同意,想必白大娘也会乐意的。 走到门口,宁靖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不饿?” 晚饭苏凉没吃多少。 苏凉裹着毯子,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看着宁靖说,“我想吃红糖炖蛋,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个?我给你工钱。” 宁靖转身,“好。今日不收钱,子时之前,我们还是兄妹。” 苏凉笑了笑,大神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112.新年快乐(二更) 热腾腾的红糖炖蛋,在厨艺方面虽然没什么实践经验但相当自信的宁靖还自己发挥切了少许细细的姜丝一起煮。 因为他最近在学药理,认为这是好的。 打开汤盅,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苏凉说想吃一个,宁靖炖了四个。 但,他拿来了两个碗和两个勺子。 非常直接地说,“如果你吃不完的话,我也想尝尝。” 苏凉忍俊不禁,“一人一半。”她吃两个刚刚好。 于是,两人便分享了宁靖第一次炖的姜汁红糖荷包蛋。 苏凉本来担心会太甜,谁知刚刚好。而这个甜度是不太好把握的,且每个人喜欢的甜度也不同。 这是正好苏凉喜欢的,让她颇感意外,便夸了一句,“很不错。” “我吃过你做的。”宁靖表示,这次他在放糖的过程中有通过品尝来控制量。 当初苏凉专门给言雨炖的红糖鸡蛋,被宁靖问过“男人不能吃吗”。 那次宁靖吃了。 既然是苏凉做的,当然是她认为最合适的甜度。 于是,就成了宁靖这次尝试的标准。 苏凉表示,大神果然是大神,虽然出现过放两次盐的失误,但改正和进步都是神速。 吃完之后,苏凉觉得整个人都暖起来了,舒服了不少。 “是不是子时之前,我让你做什么,都有机会?”苏凉开玩笑问。 “正常的。”宁靖表示他必须限定一下。万一他说什么都行,苏凉突发奇想让他去把院子里的两个雪人给吃了,就会很尴尬。 苏凉想了想说,“笑一个?” 宁靖起身,拿走苏凉面前的小碗,用沉默表示这对他而言是不正常的。 苏凉打了个哈欠,问还有热水吗,她不方便洗澡,但想泡个脚。 宁靖点头,说让苏凉不要出去。 于是,苏凉便享受到了宁靖亲自端过来的热水。 “太感谢了。”苏凉真心的,“过几日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回去睡吧,水我明日再倒。” 宁靖便出去了,从外面把门关好,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带着苏凉画的两张人体图,跟之前苏凉给的那张穴位图放在一起。 刚看了两页书,外面风声四起。 房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碳,并不冷。 宁靖看了一眼炭盆,起身过去,挪了个位置,靠着跟苏凉房间相隔的那面墙根放。 …… 翌日宁靖去请白大娘帮忙做饭,白大娘倒觉得奇怪,“是凉丫头不在家吗?” “她……病了。”宁靖说。 白大娘神色紧张,“凉丫头得了什么病?她医术那么好,怎么会病了呢?” 宁靖想了想说,“没事,就是不太舒服,过几天就好了。” 白大娘愣了一下,“哦!是月……”意识到面前站着宁靖,声音一顿,笑笑说,“好好好,我这就过去!什么工钱,快别这么见外,要给钱我就不去了!” 这不是当初白大娘因为失去给宁靖做饭赚不到工钱而失落的时候了。 一是白家因为苏凉和宁靖给的赚钱机会,今年生活条件大大改善,没那么穷了。 二来白大娘是真的喜欢他们,也感激他们,有了感情,便不当外人了。 宁靖也没坚持说要给。反正报酬的方式很多种,可以买年货的时候多买些,“吃不完”分给白家。 苏凉这虽然不是初潮,但也算是。虽然平素身体已经很好了,到这个时候也有点扛不住,是那种坐着难受站着难受躺着也难受,说疼也在承受范围内,就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持续不断的折磨。 非要说的话,对苏凉而言,最大的感受不是疼痛,而是虚弱,打不起精神。 白大娘完全是用伺候月子的方式对待苏凉的,照顾自家闺女都没怎么尽心,也是因为苏凉家里什么都不缺。 一开始宁靖问过,白大娘说吃什么好,他都去买来了。 至于昨日见苏凉有长寿面吃,自己也要过生辰的燕十八,第二天见是白大娘做饭,提都没提长寿面的事。 燕十八是想让苏凉专门给她做长寿面,而不是想吃面条。 过了难捱的前两日,苏凉身体好转,感叹了一句,“下辈子我要当男人。” 宁靖神色淡淡地说,“我想下辈子试试做女人。” 旁边听着的燕十八白眼翻到了天上去,“我家凉妹妹现在就不输男人!姓宁的你果然是个变态!” 宁靖看向燕十八。 燕十八冷哼,“怎么?想打我啊?” 谁知宁靖开口,并未针对燕十八评价他是个变态说什么,而是说了一句,“她,不是你家的。” 燕十八都愣了一下,再次翻白眼,“不是我家的,难道是你家的?少自作多情了!” 话落燕十八就问苏凉,“如果我跟姓宁的一起掉水里,你救谁?” 苏凉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被问这种问题,但这对她而言并不难回答,“当然是救宁靖。” 燕十八脸一黑。 宁靖淡定如斯,无惊无喜。 当燕十八要求苏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时,苏凉说的是,“因为正儿很喜欢他的宁叔叔,我不想看正儿哭。” 燕十八皱眉,“正儿是谁?” “我们救过的一个小孩子,现在回家去了。”苏凉并未跟燕十八分享过这件事。 燕十八很不爽,“我还欠你的及笄礼,你最爱的顾美人,你不想要了?” 苏凉此刻的心情颇为怪异。 在燕十八的奇葩问题设定之下,倘若苏凉为了“顾美人”选择救燕十八,死掉的就是“顾美人”本尊,那么救燕十八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不管是为了正儿不哭,还是为了燕十八承诺苏凉的及笄礼,苏凉都只能选择救宁靖。 但,这件事,苏凉又不能跟燕十八说实话。 于是,苏凉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你送不送礼,顾美人就在那里,若有缘分,我们自会相遇。” 燕十八无言以对…… …… 白大娘不再来帮忙做饭,苏凉也“满血复活”了,恢复了之前忙碌充实的生活,得空的时候会继续给宁靖“上课”,传授一些他不知道的知识。 苏凉和宁靖尚未把置办年货这件事提上日程,宁家的管事就给宁靖送来了两大车的东西。 翌日万家和言家前来送年货的人和车也陆续到了。 万家送来的还有万卉写给苏凉的信,其中一张纸上按着可爱的小手印儿,歪歪扭扭地签着正儿的名字。 言家送来的有两封信,一封是言雨给苏凉的,另外一封是不识字的刘小月口述,言雨代笔的,但最后刘小月亲笔写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字不好看。 万卉说万家和言家已经在部署对付李家的事了,宁家管事也很给力。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去了京城,这是专门从京城送回庆阳城,再一起送过来的。正儿很想念他最喜欢的姑姑和宁叔叔,希望早日在京城见到他们。 言雨说虽然中间并不平顺,但言家已经安定下来,生意也都重回正轨,她年后会亲自到京城去视察言家的铺子,希望届时可以与苏凉重聚。 言雨还在信中夸赞了刘小月,说知道她的遭遇之后就很敬佩她,而小月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勤奋好学,且脑子很灵,性子也要强,她打算培养刘小月当管事。 刘小月给苏凉的信里,很详细地跟苏凉分享了她的经历,和心路历程,或许因为言雨执笔的原因,刘小月对言雨的感激只是一语带过。她说是苏凉让她获得了重生,她想要成长,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报答苏凉。 苏凉很欣慰。 这三封信都让她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帮到人且有好的结果,是可以让人体会到愉悦感和幸福感的好事。 苏凉跟宁靖分享,但宁靖并没有看那三封信,只说他知道了。 收的礼太多,其中的吃食,宁靖给白家送了不少,给他的木工师父苏大宽送了些,给苏柏送了些。 知道苏凉没空做衣服,言雨这次只送了两匹做里衣的棉布,没送其他布料,而是两箱做好的成衣和鞋袜,一箱给苏凉,一箱给宁靖的,都是用言家最上乘的衣料,最好的绣娘,经典款式和京城最时兴的款式都有,甚至给苏凉的每套衣服还专门搭配了首饰。 如此,苏凉和宁靖到京城根本不必再添置衣物。 明日就是除夕了,这日当着燕十八的面,宁靖问苏凉,“她可以走了吧?” 前日已扔掉拐杖,行走无碍的燕十八闻言便不爽道,“你巴不得我赶紧走,你好对凉妹妹下手吧?你做梦!” 谁知苏凉看向燕十八,认真问了一句,“你哪天走?” 燕十八好气,每次她跟宁靖的冲突,苏凉从未站在她这边!一次都没有!从头到尾,苏凉根本不掩饰她就是个外人的事实,一点虚情假意都懒得敷衍她! “我不走!”燕十八冷哼。 苏凉点头,“过了初五,我们就出发去京城了。你可以住在这儿,请白大娘照顾。” 燕十八皱眉,“去那么早作甚?为何不能带我一起去?” “正儿想我们了。”苏凉说了一个理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俩的儿子!”燕十八没好气地说着,又问了一遍,“为何不能带我去?” “你自己能走,你要去,我们不拦着。”苏凉摇头,“别装柔弱,没意思。” 燕十八深吸一口气,平息怒意,“好,很好,非常好,凉妹妹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姓宁的,老子今日就走,但你等着,我还会回到凉妹妹身边的!我们京城见!” 话落燕十八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苏凉有点意外,去给燕十八收拾了行李,是她在这里的衣物,还拿了点干粮,送出门去,见她站在大门外。 “凉妹妹你果然舍不得我!”燕十八神色一喜,正要抱苏凉,就看到了她手中的包袱,瞬间黑了脸。 苏凉微叹,把包袱塞到燕十八怀中,“我不知道当杀手头子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希望你自己能想清楚吧。就此别过,保重。”话落便转身回家,关上了大门。 冷漠,果决,态度很明确,甚至懒得再提让燕十八报答的事。 燕十八背着包袱转身,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且等着,我找到顾泠,看你叫不叫我姐姐!” …… 苏凉穿越后的第一个除夕,是跟宁靖一起过的。 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其中有一道茶香鸡,是苏凉兑现了当初说的“如果有一斤大红袍,我就给你做茶香鸡”的话。 大红袍还真有了,宁靖如今是乾国最大茶商宁氏家主,最不缺的就是好茶。 苏凉尝了一口大红袍做的茶香鸡,齿颊留香,不禁感叹,“这道菜有一股挥金如土的香味。” 话落,苏凉放下筷子,举杯,笑意盈盈,“大神,新年快乐。” 宁靖端起茶杯,想了想说,“小凉,新年快乐。” 113.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一更) 初一一大早,白小虎和柱子都跑来给宁靖和苏凉拜年。 苏凉问过白大娘这边的习俗,早早地准备好了糖果点心。宁靖上次去镇上,换了几串铜板回来。 白小虎和柱子得了压岁钱,口袋装满好吃的,欢呼雀跃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二牛和另外一个小孩子跑来拜年,说了两句吉祥话,也得了压岁钱和糖果。 一个孩子十文钱,都是一样的。 白大娘专门叮嘱过,给多了也不好。 于是,这天宁靖和苏凉就坐在家里给村里的小孩子发压岁钱,来了一波又一波。 等没有孩子再过来,笸箩里的铜板还剩一半。 苏凉拿起一个,递给宁靖,“压岁钱。” 宁靖接过去,也拿起一个铜板给苏凉,“压岁钱。” 苏凉笑着接过来,把铜板扔进笸箩里,起身到厨房准备做饭。 宁靖却把苏凉给的那枚铜板装进了他的荷包里。 两人一起包了饺子,这是宁靖早就学会的,且手艺比苏凉都好很多。 苏凉做了几个菜,吃过饭之后两人带着白小虎和柱子还有二牛一起去登山。 这也是当地习俗,大年初一登高望远,寓意新的一年步步高。 而苏柏在初一这日宣布了开春村里要建学堂,孩子们可以免费念书的好消息。前期的规划和预算都做好了,启动资金和一年的备用金苏凉已经交到了苏柏手中,先生请好了,地址也选好了,接下来要定工期,安排人干活,得提前说,不然村里的青壮年过了年就到镇上或县里找活了。 村民都很激动,白大娘连声夸苏凉是苏家村的福星。 本来白家人就盘算着明年先送白小虎去念书,虽然今年有了积蓄,但依旧不宽裕,还得给白鹤娶媳妇儿,日子紧巴巴的。 没想到宁靖和苏凉早就安排好了,却一直没提过。 白老头说,不说是为他们好。要一视同仁,若给他家俩孙子特殊优待,倒容易招来村里人眼红嫉妒。 如今就有碎嘴子的背地里说白家巴结着宁靖和苏凉得了许多钱。 …… 只初一休息了一日,初二宁靖和苏凉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武举的选拔二月初就要开始,虽然宁靖说过苏凉如今的实力得到前三甲问题不大,但在传授并监督苏凉习武这件事上,他一直都十分严格。 初三这日,宁家的管事按照宁靖年前的吩咐,前来给苏凉和宁靖运送行李进京。 许多友人送的礼物得留着,放在这边不安全,且他们并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村里长住。 原主的遗物和苏凉的书籍,以及一些要穿的衣物,留下到时候她带在身边。 宁靖那边留了个箱子。 其他的都让提前运走了。 苏柏跟村里人说过,苏凉初五要走,初四这日,她带着准备好的药,上门去给村里几个病人复诊,留下方子,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 记录着病人赊账的账册,很多都赶在苏凉走之前来还上了,也有一些没还上,或许不想给的,苏凉也没去追讨,而是把账册交给了苏柏保管,再有还账的,都交给他,直接作为学堂的经费。 初五一早,苏凉和宁靖吃了饭,宁靖把家里剩下的所有食材都送去给了白家。 白老头专门给宁靖和苏凉烘烤的地瓜干,装了满满一大袋子,让宁靖拿上。白大娘还一早起来给他们蒸了一笼干豆角肉包子,上回苏凉说好吃。家里剩的干豆角也都给宁靖,说去京城指定吃不着的。另外还有刘氏腌的一坛酸萝卜,宁靖也都收下了。 临走前,苏凉站在院中,看着她穿越后的第一个家,心中满是不舍。 一开始院子空荡荡的,到如今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年前堆的雪人,尚未完全融化,依旧能看出原本的形状。 “我们还会回来吗?”苏凉问宁靖。 宁靖答,“我会。” 苏凉点头,“我也会!” “走吧。”宁靖叫苏凉。 苏凉最后看了一眼,回头,对着身后挥挥手,出去后把大门锁上,上了马车,就坐在宁靖旁边。 马车缓缓离开了大门口。 白家人都站在桥边等着跟他们告别,白大娘红着眼睛,叮嘱宁靖一定要好好照顾苏凉。 “宁大哥,苏凉姐姐,你们还会回来吗?”白小虎皱着小眉头问。 苏凉点头,“会的。” 柱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抱住苏凉的腿,不让她走。 哄了一会儿,柱子才被刘氏拉走,闷闷地说,“我要好好念书,长大后也去京城考试,就能见到宁大哥和苏凉姐姐了!” 宁靖正色道,“好。我等你。” …… 村里许多人都在村口为苏凉和宁靖送行,他们收了很多吃食,不值钱,但满满的都是心意。 苏柏也交代宁靖,好好照顾苏凉。 目送马车离开,旭日才刚刚从东方升起来。 苏柏叹了一声,“希望他们平安顺遂。” …… 马车进了飞雁镇,胡二早等着了。 他病好了,气色好,看起来比之前年轻很多,如今不做赌场生意,跟万家搭上线,改行做正道生意了。 “两位此去京城,一定前程似锦。”胡二笑容满面,让小六送上给苏凉和宁靖的礼物,是他用以前道上的关系,搜罗来的一箱子书。 知道宁靖和苏凉早已不差钱,送别的他们也不稀罕,为了这箱书,可费了不少心思。 苏凉很喜欢,谢过胡二,两人就继续赶路了。 到了县城,苏凉已经在车里翻完了胡二送的书,只是看看都有什么。 大部分是杂书,什么类型的都有,相当一部分是正经渠道根本接触不到的,其中有两本颇为邪门的跟毒术有关的书籍,破损得厉害,但大部分还能看。 到县城后,两人并没有停留,离开北安县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轮换赶车,跟之前一样。 …… 乾国京城。 年前年锦成和林博竣奉旨南下,局势紧张,但两国尚未开战。 初五这日邢玉笙本想陪秦玉瑾到庙里去祈福。说是陪,邢玉笙自己也想为他的祖母求个平安。 但尚未出门,就接到消息,北静王进京了! 邢玉笙先是一愣,继而大喜,“真的吗?到哪里了?” “刚进城门!”禀报的下人说。 邢玉笙年前给邢老太君去了信,并没有收到回信,一直悬着心,不知道他那父亲到底什么打算。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就抵达京城了。 邢玉笙稍稍冷静,就明白北静王府的人上京定是秘密行事,一路没有声张,否则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龙椅上那位,到底容不容得下邢氏,谁也不知道。 虽说藩王无召不得进京,但若是进京来“投诚”,主动放弃封地和王位的,便不再是藩王,也不必受此限制。 如此,邢玉笙总算放下心来,连忙让齐峻备车,他要去接邢老太君。 “主子,王爷定要先进宫去的,邢家在京城没有住处……”齐峻提醒邢玉笙,邢家那么多人,他也不能只把邢老太君接到秦家来,别的都晾着。 邢玉笙皱眉,“你去找家客栈,包下来。” “是!”齐峻立刻办事去了。他爹在王府做事,先前也一点消息都没透,应是为了稳妥起见。 秦老爷子和秦慷都没出面,让邢玉笙的两个表兄弟陪他一起去安顿邢家的人。 “还算有点脑子。”秦老爷子如此评价他的女婿北静王。 年前端木忱便已回到京城,但铁矿走私案的结果始终没有公开,说北静王是主谋的声音一直没断过。 是苏凉透露给邢玉笙的消息,邢玉笙跟秦老爷子说了,其他人也没告诉。 四皇子府里,端木忱得知北静王阖府突然抵京,先是意外,继而就笑了,“我卖给苏凉的人情,总算没白费。他们若过了年就来,上元节前能到。宅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长安叹气,“宅子是早就备好的,但宁公子要的果树,尚未找全。” “还不赶紧去找?别等他们来了,差这个差那个,我的面子往那儿搁?”端木忱轻哼。 长安立刻找树去了。 …… 邢玉笙见到邢老太君,她精神不错,笑呵呵的,说让邢玉笙不必担心,又夸秦家两位公子一表人才。 北静王进宫去了,齐峻包下一家客栈,北静王府的人都暂时安顿下来。 只剩下邢老太君和邢玉笙的时候,邢老太君问起邢玉笙,年前信中的消息是谁透露给他的。 邢玉笙说实话,是苏凉。 邢老太君很意外,叹了一声,“那个小丫头可真好,后来听说她跟宁靖只是假成亲,其实是兄妹?他们很快也来京城了吧?到时候你好好追求人家,只要她乐意,祖母做主,不管什么出身,你娶她做正妻。” 邢玉笙扶额,“不行。” 邢老太君愣住,“为何?你不是很喜欢那丫头吗?祖母也很喜欢她。邢家如今不比从前,平安最重要。” 邢玉笙叹气,“我配不上她。” “谁说的?”邢老太君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祖母一定支持你!” 114.抵京(二更) 北静王邢冀从皇宫中出来,已是日暮时分。 晚霞为恢弘的宫殿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红纱,他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候在宫外的随从迎上来,低声说了两句话。 主仆二人上马,往邢玉笙包下的那家客栈去了。 自从去年开始查铁矿走私案,关于北静王是主谋的传闻就一直存在。 今日北静王阖府突然进了京,引得京城中多方势力不明所以,因为铁矿走私案的主谋迄今尚未公布。 如果是邢冀,他带着一家老小来京城,岂不是送死? 若不是他,他突然举家进京,更耐人寻味。 在这其中,北静王府的姻亲秦国公府的举动也一直引人注意。 虽然秦老爷子和国公秦慷都没有出面,但秦氏的嫡长孙陪着邢玉笙去安顿邢家人,拜见邢老太君,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邢冀进了客栈,直奔邢老太君的住处。 两位秦公子都先回家去了,邢玉笙正在陪他祖母吃晚饭,桌上有一道药膳,是苏凉先前送他的方子,专门让秦家厨子做好送来的。 “娘。” 门开的声音,继而便是邢冀的声音,有脚步声走进来。 背对着门的邢玉笙面上的笑容消失,从轮椅上站起身,对邢冀行礼,“父亲。” 邢冀的视线下移,看了一眼邢玉笙的腿,点头,“看来在你外祖家过得很好。” 邢冀与邢玉笙父子俩容貌很相似,邢冀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左颊有一道旧伤疤,是年轻时打仗留下的。 之所以在三个藩王中,北静王邢冀被默认是最可能造反的,是因为他年轻时性子十分不安分,不是对内,而是对外。 曾有一年北方邻国来犯,北静王府没有兵权,皇室也不准他插手,但当时乾国北方军节节败退,眼见着就要打到北静王的封地去了。 邢冀带着两个随从,不怕死地潜入敌营,生擒对方将领,协助乾国大军把敌军打出边境,又连夺三城。 那次,邢冀一战成名。 虽立了大功,但也暴露了他的实力,使得朝廷十分忌惮,随后便将秦国公府大小姐赐婚给他。 邢冀和邢玉笙父子关系恶化是从邢玉笙的母亲秦湘过世开始的,导火索是秦湘尸骨未寒,邢冀就把侧妃扶正。 此刻,父子时隔许久再次相见,并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皇上会颁旨册封我为忠信侯,御赐府邸。”邢冀对邢老太君说。 邢老太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平安无事就好。” 从异姓王降级成侯爷,比国公府的地位要低一等,但至少削藩这一关算是过了。否则等皇上先动手,结果就很难讲了。 邢老太君让邢冀到秦国公府去拜见岳父,邢冀应了。 “玉儿,你陪着你爹。”邢老太君说。 邢玉笙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父子俩离开客栈,邢冀骑马,邢玉笙坐车,去了秦家。 秦老爷子虽然因为女儿的死,并不喜欢这个女婿,但看在外孙的面子上,也没有给邢冀难堪。 入夜时分,关于北静王进京,自请放弃王位和封地,阖府留在京城的消息就传开了。 圣旨在翌日送到了邢冀手中,乾国没了北静王,多了一位忠信侯。 而御赐的忠信侯府,竟然是曾经谋逆造反被满门处死的长信侯府顾氏大宅…… 顾府去年就已被查抄后贴了封条,潜逃的长信侯世子顾泠依旧在乾国通缉令榜首。 对于皇帝赐给邢氏的这座侯府,明眼人都不认为是巧合,分明是敲打邢冀,让他安分点,否则下场与顾氏无异。 昨夜依旧住在秦国公府的邢玉笙接到消息,得知新家在哪儿,都愣住了,“原来的顾家?” 齐严点头,“是啊!侯爷已经让我爹带人过去收拾了,三日后搬进去。主子要过去住吗?” 邢玉笙想了想说,“如今我是忠信侯世子,那我的住处,应该是原先顾泠住的?” 齐峻点头,“按理说是这样。” 邢玉笙长叹一声,“顾泠救过我娘,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是否安好。” “主子不要想太多,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齐峻说。 邢玉笙点头,“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宁靖和苏凉兴许很快就到了,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合适他们的宅子,不必太大,安静雅致些,要有花园。” “听说长信……我们忠信侯府很大,到时候可以邀请宁公子和苏姑娘住侯府,反正都知道宁公子最初考试拿的主子的牌子,跟主子是朋友。”齐严说。 邢玉笙摇头,“宁靖绝对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齐峻轻咳,“宁公子如今已是宁家家主,想必会提前安排好的吧?” “那是他的事。我要送苏凉一个宅子,万一她不想跟宁靖同住呢?”邢玉笙说。 齐严神色一喜,“就是!我们这就去找!” …… 三日后,忠信侯府的牌匾挂在了原本长信侯府的大门之上,邢家人正式搬了进去。 邢玉笙也搬过去了,主要是为了让他祖母高兴。 齐严和齐峻跑遍京城,买下了一座离忠信侯府不远的宅子,并不是很大,但宅子里种了许多树,很安静,邢玉笙去看过,觉得苏凉会喜欢。 邢氏回归京城的同时,铁矿走私案的真相终于被公开了,真正的主谋并非北静王,而是南平王。 且如今南方一触即发的战事,也是因为南平王跟敌国勾结造反。 皇上派年锦成和林博竣南下时,给了他们一道密令,取南平王首级。 至于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迄今也没有动作的西边那位,皇帝下旨,宣召西梁王阖家进京。 但西梁王已错过表忠心的好时机,接下来就算要来,能否平安抵京,谁也不知道。若在限定时间内不来,那就是抗旨。 …… 正在前往京城途中的宁靖和苏凉也陆续收到了关于三个藩王的消息。 “如此看来,邢玉笙他爹还是很精明的。”苏凉评价。 南边那个必须死,皇帝要在北静王和西梁王之中至少选择一个留下,免得被人诟病容不下开国功臣之后。 这个活下去的机会,可能就只有一个,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虽然北静王年轻时的高调行为引得朝中忌惮,但同时会让掌权者觉得,他并没有多少心机。 明面上展露的强势不算什么,表面上装出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背地里搞事情的,才更让人忌惮。 …… 一路上走得并不慢,宁靖和苏凉在上元节前一日傍晚时分,抵达了乾国京城。 今日轮到苏凉赶车,她做男装打扮,戴着宁靖亲手编的草帽,好奇地看着乾国的都城。 跟这里相比,不止北安县,平北城也是乡下。 一进城,市井的繁华热闹便映入眼帘。 两人没去找端木忱,也没找邢玉笙,直接去了宁氏在京城开的茶楼。 宁氏在京城的大管事早就接到消息,知道家主要来,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他们的行李已经先一步运到,就放在这边。 “万家小姐昨日来过,说家主到了知会一声。”管事恭声说。 “他们住在哪里?”宁靖问。 管事说了个地址,宁靖便让他退下了。 晚饭是从京城最大的酒楼买来的,两人吃过之后,换了衣服,步行离开茶楼,打算先去看正儿。 半路碰到邢玉笙,是他们没想到的,邢玉笙也十分意外,起初齐严说看到了宁靖和苏凉,他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确定是苏凉,邢玉笙神色一喜,“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他这么晚出门是听说秦老爷子突然病了,要到秦家去看看。 苏凉打量了一下邢玉笙,点头微笑,“气色不错。” 从北静王世子降级到忠信侯世子,不必再伪装虚弱了。 邢玉笙笑容满面,“都是托你的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祖母知道你到了,定然很高兴,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改日我去看望老太君,还没谢谢她赠我的医书。”苏凉微笑。 齐峻在邢玉笙耳边低声说,“不如请苏姑娘到秦府……” 邢玉笙点头,看着苏凉问,“你这是去哪里?若得空,能否请你随我到国公府去一趟?我外公病了。” 苏凉看向宁靖,“你先去找正儿,我稍后再过去。” 邢玉笙微笑,“宁公子自去忙,事后我会送苏姑娘去她想去的地方。” 宁靖神色淡淡,“我不忙。” “那一起去吧。”苏凉点头,“邢世子带路。” “太感谢了。”邢玉笙说,“我们是朋友,千万别那么见外,叫我的名字就好。” 苏凉笑笑,“你还是世子,我就不改口了。” “随你。”邢玉笙点头,请苏凉和宁靖上车,一起往秦国公府去了。 115.要过来,给你用(一更) 马车里,宁靖跟邢玉笙坐在一边,苏凉坐对面。 “两位在京中可有住处?我物色了一个宅子,登记在苏姑娘名下,该准备的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入住。”邢玉笙说。 苏凉没有拒绝,“多谢邢世子,那我就笑纳了。” 其实不需要,但买都买了,她收下的是邢玉笙的谢意。 邢玉笙本以为会被拒绝,闻言便笑了起来,“那好。苏姑娘何时得空,约个时间,我陪你们过去。” 话落,又半开玩笑说,“那宅子不大,如果宁家主另有大宅,苏姑娘自己住,也很合适。” 宁靖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苏凉轻笑,“他在京城没大宅,但我应该有。” 邢玉笙不解,“应该?” “有个人欠我的。”苏凉说。 邢玉笙心中一动,“难道是,四皇子?” 齐严和齐峻奉命去买宅子的过程中,碰见过端木忱的随从长安,从他们要看的宅子隔壁走出来,询问得知那边的大宅年前已被人买走,据说买主是外地的。 通过之前的信件,邢玉笙知道端木忱在北安县跟苏凉不仅认识,且有合作。否则铁矿走私案的结果,邢玉笙也不可能提前得知。 虽说邢冀知道自己并未参与铁矿走私,但他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因为就算跟他无关,但他未必不会被诬陷。若朝廷一定要除掉他,根本不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要知道,铁矿走私案的主犯伍赟和伍槐安父子一度声称他们背后的主子就是北静王。 倘若当时端木忱查到的结果是北静王主谋,那么邢冀是没有机会辩解的,只能选择逃跑或造反。 就算邢冀并无野心,也得先确定他进京不是送死,才敢带着一家老小来。 因此,苏凉提前透露给邢玉笙,进而让邢冀得知的消息,对当时的北静王府,是极为关键的。 端木忱素有笑面狐狸之称,如此关键的消息,会告诉苏凉,可见他们关系不一般。 苏凉见邢玉笙猜到,也没否认,“是四皇子。当时帮了他的忙,那是他答应给我的报酬。” 邢玉笙料想端木忱查案过程中苏凉立了大功,但并未追问,只说很巧,因为他送苏凉的宅子,就在端木忱给苏凉买的宅子隔壁。 “若真是那家,开个小门,两边就打通了。”邢玉笙说。 “那敢情好。”苏凉表示很不错。 “那边离忠信侯府也不远,以后我跟祖母少不得要经常上门叨扰了。”邢玉笙机智地带上了他祖母,因为觉得说自己去,肯定会被宁靖怼,“苏凉你失忆不记得了,如今的忠信侯府,就是原先的长信侯府。” 苏凉有些惊讶,“哦?我确实忘了,但知道顾家。这么说,你住的,就是原先那位顾世子的地方?” 邢玉笙点头,“是。但据说他常年不在府中居住,多住在护国寺。也不知道顾泠如今在什么地方,是否安好……” 邢玉笙说着,自知失言,连忙转移话题,问起苏凉是否见过先前去守矿山的年锦成。 苏凉倒是没想到邢玉笙很“牵挂”顾泠的样子,似乎两人有什么渊源。 没听某人说过。 “你失忆了?你让年锦成帮忙带的医书,我让他捎给你的信。”苏凉说。 邢玉笙讪讪一笑,“呵呵,一时忘了。” 说话间到了秦国公府,下车后,邢玉笙便带着苏凉和宁靖,匆匆忙忙地往松风居而去。 “表少爷来了!” 秦玉瑾回头,就见邢玉笙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年轻公子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气质清俊出尘。 少女眉眼玲珑,琼鼻樱唇,不施粉黛的小脸依旧让人惊艳。 “外公怎么样了?”邢玉笙神色急切地问。 太医正在旁边开方子,往日里精神奕奕的秦老爷子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秦玉瑾红着眼说,“说是中风了,中午还好好的,突然就……” 邢玉笙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苏凉,“你快给我外公看看!” 宁靖默默地打掉了邢玉笙的手,苏凉已走上前去。 “这两位是……”秦慷从宁靖和苏凉进门就注意到他们了。 邢玉笙连忙介绍,说那就是他先前提过,曾救他性命的苏凉苏姑娘,另外一位是浔阳宁氏的家主,解元宁公子。 “舅舅,苏姑娘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邢玉笙说。 秦慷点头,“那就劳烦苏姑娘了。” 苏凉给秦老爷子号脉,查看了他的情况,确实是猝发的中风。 这对老年人而言,是相当危险的。 “宁靖,金针。”苏凉开口。 宁靖拿出他平素随身带的针包,递给苏凉。 秦家人都紧张着,也没心情去在意宁靖和苏凉两人的相处模式。 “既然邢世子请来了名医,那老夫……”老太医写好药方,见无人在意,都盯着苏凉,神色不悦地开口。 秦慷连忙接了药方,请老太医落座休息。 老太医也盯着苏凉,见她给秦老爷子施针,神色变了变,过了片刻,忍不住起身靠近看,出言分析苏凉的针法。 苏凉一边施针,也有应答和解释,两人倒认真商讨起来了。 施针结束,苏凉和老太医都又给秦老爷子号了脉,然后开始讨论用什么方子。 老太医本来反驳苏凉的意见,但苏凉耐心解释后,说服了他,他把原来的药方揉成团扔到一边,提笔又写了个新方子。 “照此用药,定有效果!”老太医一扫初时的保守说法,颇为自信地说。 “我会每日来给秦老爷子施针。”苏凉说。 “那我爷爷是不是很快就没事了?”秦玉瑾眼睛一亮。 “不可大意,饮食方面也要注意。老爷子是不是平素爱喝酒?”苏凉问。 秦慷叹气,“我父亲好酒,每日都要喝上几杯,劝也劝不住。” “以后得戒了。”苏凉说。 她又写了个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交给秦玉瑾。 老太医问苏凉师承何人。 苏凉如实说,她是苏远舟的孙女。 老太医瞪大眼睛,显然是知道苏远舟的,最后什么都没再说。 跟秦家人说好,她每日什么时辰过来之后,苏凉就开口告辞。 “苏姑娘,你才来京城,要不就住在我家吧!”秦玉瑾连忙开口,“我早就听表哥提起你,总算是见到了。” “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苏凉婉拒了。 邢玉笙说他是半路碰上苏凉把人请来的。 秦家人便没再坚持,让邢玉笙和秦玉瑾去送他们。 “留步吧,我跟邢世子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我明日再来。”苏凉微笑。话落就跟宁靖一起出门离开了。 秦玉瑾站在邢玉笙身旁,看着苏凉潇洒的背影,一脸崇拜,“她好厉害,好美,好帅啊!” 邢玉笙:……他家表妹这一副被苏凉迷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表哥,你若是不打算追求苏姑娘,那就让我大哥去!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追求她!”秦玉瑾说。 秦国公世子秦玉珩一本正经地说,“祖父一直希望我早日成亲,苏姑娘……” 邢玉笙扶额,“表哥,我先认识她的。” 秦玉珩点头,“阿笙你要好好表现,苏姑娘身边已经有一位护花使者了。” 邢玉笙轻咳,“我心里有数。”话落转身回去看秦老爷子了。 苏凉走后没多久,秦老爷子喝了药,跟他说话,虽然还是不能动,不能言语,但有明显反应了,是好兆头。 宁靖和苏凉步行离开秦国公府,往京城的万家去。 夜风寒凉,苏凉欣赏着夜色之下的京城,还是蛮有新鲜感的。 “记得跟秦家收诊金。”宁靖突然开口。 苏凉心中一动,“秦家的免死金牌,可以给外人用吗?” 宁靖点头,“谁用都可以,只有一次机会。” “邢玉笙如今用不着了,要不我把秦家的免死金牌要过来,万一哪天你的身份暴露,救你一命。”苏凉说。 宁靖驻足,蹙眉看着苏凉,“你认真的?” 苏凉点头,“我是认真的,你总不能戴着面具过一辈子。都知道你原先住在护国寺,跟出家差不多,顾家谋反的事跟你没关系。” 宁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秦家未必愿意给。” “我知道。但问问也无妨。”苏凉说,“他们知道我是谁,应该也知道我回京做什么的,我就说自己拿来保命。秦家忠诚安分,家风清正,用到金牌的可能性并不大。本来他们要救的邢玉笙就是我先救的。或许你也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116.一言为定(二更) 去了趟秦家,等宁靖和苏凉到万家的时候,天色已晚,正儿都睡着了。 万卉很高兴,说正儿一直在盼着他们来,天天都要问。 宁靖和苏凉去看了正儿,小家伙睡得香甜,小脸儿红扑扑的,枕边还放着宁靖给他做的小木偶。 回到外间,苏凉问万卉,“万姐姐,李家没有再找你们麻烦吧?” 万卉摇头,“生意出了问题,李琛暂时没工夫盯着我们。” 而生意出问题,是因为李家被万宁言三家暗中联合对付。 “那就好。”苏凉点头,“让正儿睡吧,我们过来打个招呼,看他一眼,明日再来。” 万卉便说起她这宅子大,给宁靖和苏凉准备好了院子,随时可以住,希望他们留下。 因为万卉昨日才去过宁家的茶楼,知道宁靖并未让管事为他准备宅院。 “我们的换洗衣物都在那边,今夜还是先回去吧。”苏凉微笑。她有本书按照计划今夜要看完。 宁靖开口问,“我可以把正儿带走吗?” 万卉愣了一下,便笑起来,“好呀!交给你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带走吧!不必着急送他回来!” 于是,宁靖又进内室,小心翼翼地用小被子裹着正儿,把他抱了起来。 正儿无意识地在宁靖怀中蹭了蹭,并没有醒过来。 万卉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给苏凉,便让他们把孩子抱走了。 陆禹搂着万卉回房,提议到,“不如认干亲。” 万卉笑了笑,“这个爹早就提过,但问题在于宁公子和苏妹妹并不是夫妻,若让正儿认他们做义父义母,倒有些奇怪。暂且如此吧,我瞧着,他们成亲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认。” …… 夜深了。 街边的店铺都关了门,路上也没了行人。 宁靖抱着正儿,跟苏凉一起,走过幽静的街道,回了茶楼后面的小院。 管事安排的下人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来说热水都备好了,又问还有什么吩咐。 正儿跟宁靖睡,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小身子翻了一下,也没醒。 苏凉泡了个热水澡,解乏又舒服,临睡前又坐在床上按照计划看完了书,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 在京城醒来的第一日,苏凉睁开眼就听到了正儿在院子里笑。 她收拾好出门,正儿甜甜地叫着姑姑,欢快地扑了过来。 苏凉蹲下,抱住正儿,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姑姑,我好想你呀!” 苏凉笑容满面,“我也很想正儿。” 下人送来了早膳,不是茶楼做的,是专门去排队买的京城一家最有名的早点。 两大一小一起吃饭,苏凉觉得味道还不错。 按照宁靖和苏凉的计划,今日要去林家拜访。苏凉答应过林雪晴,来了京城之后去找她。 言雨年前给苏凉的信中说她过了年会来京城视察店铺,但昨夜万卉说,言雨还没到。她们原就是认识的。 给秦老爷子施针的时间稍晚一些,去过林家之后再过去也来得及。 谁知刚吃过早饭,邢玉笙就来了。 看到宁靖身旁坐着个小男孩,邢玉笙愣住,“这是……”难道宁靖有个私生子?不会吧? “朋友的孩子。”苏凉说。 邢玉笙微笑,“真可爱。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正儿!”正儿声音清脆。他大名叫万正旻。 “正儿,这是邢叔叔。”苏凉介绍。 “邢叔叔好!”正儿对着邢玉笙挥挥小手。 邢玉笙突然觉得成亲也不错,生个胖娃娃,想想就很幸福。 “邢世子?”苏凉发现邢玉笙走神,叫了他两声。 邢玉笙面色微赧,“抱歉。我是想来问问,你今日是否有空,一同去看看宅子,若有哪里不合适的再改。” “没空。”开口的是宁靖。 正儿学话,“没空呀!” 邢玉笙很尴尬,看向苏凉。 苏凉笑笑,“我们今日要去拜访一位长辈,过后我会去为秦老爷子施针。宅子的事,不着急。” 邢玉笙点头,“那好,你忙。我先去看外公。” 话落邢玉笙便告辞了。 坐上马车,邢玉笙就叹了一口气。 齐峻问,“主子怎么了?是苏姑娘态度冷淡吗?” 邢玉笙摇头,“怎么会呢?她一向对我很客气。我本以为,她回到京城,除了宁靖之外,关系最近的人就是我,如今发现是我想多了。她还有别的朋友,我不知道的长辈。” “主子若是想了解苏姑娘,可以直接问她。她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能说的就说了。”齐峻说。 邢玉笙叹气,“她先救了我,又救了我外公,我总觉得欠她的,虽然想追求她,又怕惹她不快,连朋友都没得做。” 齐峻想了想说,“属下认为最大的阻碍还是宁公子。有他在苏姑娘身边,别人想接近苏姑娘,都没什么机会。” “废话。”邢玉笙表示这他当然知道。 “要不,主子找宁公子谈谈?属下觉得宁公子是真把苏姑娘当妹妹护着的,主子得先过了宁公子这一关才行。”齐峻分析。 邢玉笙皱眉,“宁靖从来都不喜欢我,都没掩饰过。” 齐峻轻咳,“主子别想太多,宁公子清高,并非针对主子。” 邢玉笙揉了揉额头,“我再想想。” …… 宁靖和苏凉带着正儿去了林家。 林博衍在礼部任职,林博竣奉旨出京南下,兄弟俩都没在家。 林舒志听到下人禀报,说有一位宁公子来访,喜出望外。 “苏妹妹!”林雪晴一身紫色纱裙,像个轻盈的紫蝴蝶,飞了过来。 林舒志跟在后面,一见宁靖和苏凉,便笑容满面,“可算是到了!” 正儿从宁靖背上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林舒志和林雪晴。 林舒志愣了一下,“这个就是,你那日,背篓里的……” 宁靖点头。林舒志和林雪晴都算见过正儿,当时他被宁靖藏在背篓里。 “林爷爷!晴姑姑!”正儿听苏凉的话叫人。 林舒志把他抱过去,乐呵呵地往里走,“你们来了,就在家里住下吧!” 先前关系不能公开,是因为北静王府那个时期很敏感。但近日关于削藩和铁矿走私案都有了定论,乾国已无异姓王,邢玉笙成了京城的一个侯府世子,便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林雪晴挽着苏凉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宁师兄和苏妹妹的住处,我都准备好啦!你们可不能走!” “姑姑去我家!”正儿表示他家爹娘也给苏凉和宁靖准备了房间,他还往里面放了好多宝贝呢。 苏凉发觉她突然一下子变得好受欢迎,但越是如此,越得限制社交时间,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因此去住约定好端木忱提供的宅子最好。 开口拒绝的是宁靖,只说了三个字,“我喜静。” 林雪晴瞪了他一眼,“宁师兄是嫌弃我吵闹吗?那你走,我留的是苏妹妹!” “她要给我做饭。”宁靖完全不在意这种话会显得他在控制和压榨苏凉。 林舒志闻言都皱了眉。 苏凉轻笑,“是我要准备武举,没多少时间了,想好好练功,需要有练武场。” 林雪晴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个我家真没有。” 林家经济情况一般,京城里的宅子原先只兄弟俩住,并不大。如今一家四口也能住下,让宁靖和苏凉同住其实就有点紧张了。没有花园,更别说大片的空地来做练武场了。 过了一会儿,林雪晴神色一动,“那我可以住苏妹妹家呀!虽然我的厨艺比苏妹妹差远了,但爹和大哥都夸我做得好吃,我去照顾苏妹妹吧,这样苏妹妹就可以安心准备武举了!” 苏凉见林雪晴一脸真诚,还是婉拒了。 林雪晴见她坚持,便只得放弃了。 林舒志和宁靖坐在一起聊天,苏凉和林雪晴去准备午饭。 期间林博衍回来了。 提起南下的林博竣,林舒志难掩担忧。但儿子选择走这条路,这些又是必然会经历的,他也只能在家里祈祷林博竣一切平安,早日归来。 午饭时,因为有正儿在,气氛温馨热闹。 林雪晴提起秦玉瑾,说她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她很喜欢秦玉瑾。 “二哥走的时候说,等他回来,若是立了功,就到秦家提亲!”林雪晴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发现玉瑾好像有心上人了。” 林舒志和林博衍面色如常,显然这件事林雪晴已经告诉他们了,只有出门在外的林博竣并不知晓。 “你们或许认识,是年锦成年将军。”林雪晴说。 秦玉瑾把林雪晴当做知己闺蜜,林雪晴尚未来得及问起秦玉瑾对她二哥印象如何,就发现秦玉瑾似乎心有所属。 苏凉有些意外,如此她也不必去帮林博竣做媒了。 “希望二哥回来之后不要太伤心,他跟年将军关系不错的。”林雪晴说。 这种事,苏凉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秦玉瑾喜欢年锦成,年锦成还不知是怎么想的。 …… 午后苏凉和宁靖带着正儿从林家离开,就往秦家去了。 路上苏凉问宁靖,“你觉得年锦成和秦玉瑾,有戏吗?” “不合适。”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宁靖会说“不知道”,“哪里不合适?” “年锦成舍不掉年家,就别祸害秦小姐了。”宁靖说。 苏凉轻咳,“你可真是他的好兄弟。不过我也觉得。秦玉瑾跟林二哥,倒是蛮合适的。” “宁叔叔和姑姑,蛮合适的!”正儿笑嘻嘻地说。 苏凉和宁靖都当做没听见。 …… 到了秦家,苏凉先给秦老爷子施针,他的情况比起昨日有些微好转。 事毕,邢玉笙说他的舅舅秦慷想跟苏凉谈谈。 宁靖带着正儿到秦府花园玩儿去了,苏凉被邢玉笙引着去了秦慷的书房。 秦慷先是表达了对苏凉的谢意,继而便直言道,“苏姑娘先是救了玉笙,如今又救了我父亲,若有什么是秦家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秦某一定尽力而为。” 苏凉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谈感情,不许空头支票,报恩就给实际好处。 而苏凉今日算有备而来,便是秦慷不问,她也会主动提。 “既然秦国公如此爽快,我便不客气了。”苏凉微笑。 “苏姑娘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秦慷正色道。 “我想要秦家的那块免死金牌。”苏凉说。 秦慷愣住,坐在旁边的邢玉笙也懵了。 而说实话,苏凉救秦老爷子这件事,不值当一块免死金牌,因为就算苏凉不出手,那老太医保住秦老爷子的性命问题不大,只是说治疗的效果会有差异。苏凉有把握让秦老爷子身体康复。 但若加上苏凉救邢玉笙的事,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说邢玉笙给过报酬,但再算上苏凉透露给邢玉笙的消息,使得邢氏及时化解危机,同时也使秦家免于遭受牵连,可绝对不是邢玉笙给一些医书,给一座宅子就能扯平的。 苏凉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要,但若开口要,也天经地义,哪怕是免死金牌。 若免死金牌是邢玉笙的,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了,但那是秦家的。到如今,他也不好开口。 很多事,不必苏凉说,秦慷自然懂。 沉思良久后,秦慷叹了一声,点头道,“好。秦家的免死金牌,送给苏姑娘。” 苏凉微笑,“或许我们都用不上。这件事暂时不必公开,倘若秦家先有用到的时候,自用便是,就当今日我没提过。倘若哪日我有用,金牌还在,希望秦家主记得今日的约定。如何?” 秦慷眉头舒展,“一言为定!” 117.自知之明(一更) 苏凉被下人带着到花园去找宁靖了。 在秦夫人和秦玉瑾的盛情挽留下,她已答应参加秦府晚上的宴席。 苏凉出去后,秦慷不由感叹,“此女心性过人,气度不凡,若是男子,定前途无量。结交这样一个朋友,是你的福气。” 邢玉笙微笑点头,“我的运气就是从遇见苏凉之后开始转好的。” “你对她……”秦慷问。 邢玉笙也没否认,“初见便很有好感,祖母也喜欢她。但说实话,不谈身份的话,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秦慷若有所思,“经过那么多事,我听她仍称呼你为邢世子,想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且她身边的宁公子才貌双全,你……” 邢玉笙扶额,明白他家舅舅的潜台词:苏凉若是连宁靖都看不上,你更没戏。 秦慷轻咳,“舅舅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觉得,你的性格跟苏姑娘比,软了些。” 秦慷作为长辈,看到好姑娘当然会考虑自家未娶的孩子,但优秀跟合适,是两回事。 秦慷认为邢玉笙性子温和善良,没野心,只是想过安宁日子。 但苏凉这次回京,显然有大事要做,否则今日也不会开口要免死金牌。 其实有些事,邢玉笙自己心里也知道。他对苏凉是倾慕,甚至带着几分崇拜,本已放弃,如今又生了心思,一来是周围有人鼓励,二来是宁靖跟苏凉始终也没有任何暧昧,让邢玉笙很想试试。 秦慷会直言反对,是邢玉笙没想到的。 “若不是她今日要免死金牌,我原也觉得,若她愿意嫁给你,再好不过。”秦慷语重心长。 邢玉笙面色失落,但还是点了头,“舅舅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你外公那日提起你的亲事,说有个小姐觉得很合适,但尚未跟你讲,突然病倒了。”秦慷正色道。 邢玉笙愣住,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 “如今邢氏也算暂时安定下来,以你的身份,聘个高门贵女自然可以,但最好低调些,且你本身也不想通过联姻找什么助力,因此选个适合你的好姑娘最重要。”秦慷说。 邢玉笙表示这些他都非常认可,关键是,他外公到底看上了哪家小姐,觉得适合他? 秦慷微笑说,“就是那位一门三状元的林家小姐,最近常跟玉瑾走动的,你舅母总夸她,本是想说给玉彦的,你外公觉得玉彦太爱玩,还没定性,林小姐跟你更合适。你应该认识的,觉得她怎么样?若是不反对的话,我寻个机会,找她父亲聊聊。” 秦慷的长子秦玉珩尚未婚配,但他的世子妃得管家,林雪晴性子太单纯了。次子秦玉彦喜欢玩乐,先前还常去青楼听曲儿,虽然并没有做出格的事,但以林家家风,怕是也不会乐意。 邢玉笙确实认识林雪晴,秦玉瑾也总提她,说她厨艺很好,读过许多书,性格好,且还会防身术。 “林小姐很好,只是……”邢玉笙先前并没有特别关注林雪晴,突然这么说,他真没什么想法,“林家或许会觉得我很麻烦,并不想跟邢氏结亲。” “你出身是复杂了些,但如今并不麻烦。回头林小姐来,你再看看。”秦慷笑了笑,“人家确实未必乐意。” 邢玉笙叹气,“我除了这劳什子出身,可真是一无是处。林家书香门第,一门三状元,定是瞧不上我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只当自己姓秦,届时我跟林家人谈你的亲事,也请他们把你当做秦家人看待,日后邢家的事,你都不必掺和,娶了妻就搬出去单过。”秦慷说,“此事你上点心。苏姑娘那边,就算了吧。” 邢玉笙心中叹气,不算了还能咋地?苏姑娘林姑娘都很好,是他不配…… …… 苏凉找到宁靖的时候,他正跟国公府的世子秦玉珩在亭子里对弈,秦玉瑾带着正儿在游湖。 “姑姑!”正儿远远看到苏凉,坐在船上冲她挥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船慢慢靠岸,苏凉跳了上去,秦玉瑾笑容满面地说,“我比你大一岁,可以叫你凉妹妹吗?” 苏凉微笑点头,“好。” 秦玉瑾提起林雪晴,说是她的好朋友,约好了明日一起到护国寺去,问苏凉要不要同去。 “我认识雪晴。”苏凉说,“宁靖师从雪晴的父亲。” 秦玉瑾很意外,“原来雪晴说的那位很厉害的妹妹,就是你吗?” “应该是。”苏凉笑说。 “那太好了,明日你跟我们同去吧?”秦玉瑾很开心。 苏凉本想说明日不得空,看着正儿,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来,“秦小姐可知护国寺有没有一个叫澄云的和尚?很年轻。” “叫我名字就好了。”秦玉瑾想了想,摇头,“我没留意,凉妹妹是要寻那个澄云和尚吗?我稍后就派人过去问问。” “不必。”苏凉连忙说,“只是先前认识,年前听说他去了护国寺,不知走了没有。” “那凉妹妹明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秦玉瑾再次邀请。 苏凉便答应下来。 …… 秦府设宴款待苏凉和宁靖,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后,他们就离开了。 这边苏凉刚走,那边秦家二公子秦玉彦就拉着邢玉笙说,“表哥,你若不打算追求苏姑娘,我可下手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姑娘!” 邢玉笙还没说什么,秦慷一脚踹在了秦玉彦臀部,轻哼一声,“净想美事,想追求苏姑娘,你先跟宁靖公子比比!” 秦玉彦也不恼,“爹,宁公子跟个冰块似的,哪有我知情识趣?万一苏姑娘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没有万一,苏姑娘眼神很好。”秦慷一脸嫌弃地看着秦玉彦。 秦玉彦一把抱住邢玉笙,唉声叹气,“表哥,你听听,我一定是爹捡来的!” 邢玉笙表示,他白天已经被他家舅舅教导过要有自知之明的道理了,非常能理解秦玉彦的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觉得秦玉彦不自量力,趁早省省。 …… 宁靖和苏凉刚离开秦国公府,就见到了端木忱的随从长安。 长安已在附近等候许久,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来,“苏姑娘来了京城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家主子一直等着消息呢!” 苏凉微笑,“暂时不得空。若宅子准备好了,把房契地契和钥匙给我就好,不劳烦你们引路,我准备好之后搬过去。” 长安嘴角微抽,“苏姑娘真是贵人事忙。那我先回去禀报主子,明日把东西给苏姑娘送过去。” 话落长安就走了。 端木忱得知苏凉没空见他,十分不爽,“那丫头从来都不给我面子!她不来,东西就不给!” 长安弱弱地说,“接下来苏姑娘跟主子合作的事,不是得避嫌吗?” 端木忱轻哼,“你在教我做事?” 长安:…… “算了。明日把东西给她送过去。”端木忱说,“且等着看看,端木敖得知她还活着,回到京城,会不会做什么。” 长安应下,就听端木忱又问,“让你查的林家小姐,如何了?” 长安神色一正,“属下已调查过,林小姐过去一直生活在平北城,跟她父亲同住在潜山书院,没有婚约,也没有跟任何男子有不寻常的关系。” 端木忱点头,“不意外,林家的家风在那里,只是怕她跟哪个书生有私情。如此最好。我明日进宫去见母妃,请父皇赐婚,娶她做侧妃。” 长安犹豫了一下,“贵妃娘娘会不会嫌林小姐出身太低?” 端木忱摇头,“她的出身,如今刚刚好。看起来低,但她两位兄长都是父皇十分器重的,前途不可限量。父皇定是满意的。” 118.她到底什么来头(二更) 忠信侯府。 邢玉笙从秦国公府回来,就径直去了邢老太君那里。 邢老太君还没睡,正在指挥两个嬷嬷收拾从原先王府带来的皮子,打算挑出好的送去秦家。 见邢玉笙回来,邢老太君招手让他过去,“你外公好点了吗?” 邢玉笙点头,“比昨日好些了。” “苏凉的医术确实不俗,请她请对了。你们今日见面,处得如何?”邢老太君笑问。 邢玉笙却想到秦慷的话,不由叹了一口气,“不如何。” 邢老太君诧异,“你跟她表明心意,被拒绝了?” 邢玉笙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真的配不上她,幸好没有表明心迹,不然以后朋友都不好做。” 他没提秦慷的那些话,是怕邢老太君不高兴。 毕竟在邢老太君眼里,她家大孙子就是最好的。 但秦慷素来很务实,也是真心把邢玉笙当自家孩子,都是为他好。 邢玉笙本以为,邢老太君定要怪他看轻自己,谁知邢老太君长叹一声说,“那就算了吧。” 邢玉笙倒愣住了。他还以为邢老太君认准苏凉做孙媳妇了呢。 邢老太君握着邢玉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今日你走后,我思来想去,你跟苏丫头,并不合适。她本事太大,也很有想法,回京城定有要做的事。若需要我们相助,帮忙是应该的,但把她娶回来,且不说她不乐意,你们怕是也过不到一起去。祖母只希望你娶个可心的好姑娘,日子过得舒心快活最重要。”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邢老太君认为苏凉的出身配不上做邢玉笙的世子妃,这很正常。 如今邢氏的处境发生了巨大变化,虽然仍是贵族,但尚未在京城站稳脚跟,不能张扬。 经过几个月的忐忑,最终阖家平安,邢老太君的心态也变了,对于最疼爱的大孙子,只期盼他过得平安喜乐,至于前程什么的,完全抛开,才更安全。 邢玉笙看着年迈的祖母,重重点头,“我就是那样想的。” “但这京城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想给你找个合适的小姐结亲,怕也不容易。改日我去看看你外公,拜托你舅母帮忙留意。”邢老太君说。 邢玉笙犹豫了一下,提起林雪晴。 邢老太君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那位林小姐!林家自不必说,一门清贵,文武双全!那位林小姐你见过了?喜欢吗?喜欢的话祖母挑个好日子去给你提亲!” 邢玉笙:……这个结果是他没想到的,明明今早邢老太君还叮嘱他在苏凉面前好好表现。 虽然邢玉笙对林雪晴的印象比较模糊,但周围所有人都说好,他也觉得林舒志的女儿不可能差。 “祖母,不必这么着急吧?人家未必乐意。”邢玉笙说。 邢老太君便笑起来,“这么说,你是乐意的?” 邢玉笙下意识地摇头,又觉得不合适,点头,又觉得有歧义,又摇头,神色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不是觉得林小姐不好,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才华,怕是林家人看不上。” “这话祖母可不爱听。过日子跟中没中过状元有什么关系?你就做个富贵闲人,没什么负累,不是很好吗?”邢老太君说。 秦慷这么说,邢老太君也这么说,邢玉笙思来想去,觉得这门亲事于他而言确实是非常合适的。 对于苏凉,邢玉笙的好感从来不假,但都很浅,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是跟苏凉的友谊,仰慕有之,爱慕都谈不上。 听邢玉笙说秦玉瑾跟林雪晴约好明日一起去护国寺,邢老太君便说,她来了京城,也该到护国寺去上柱香,感谢菩萨保佑邢家平安,让邢玉笙明日陪她同去。 邢玉笙心知邢老太君定是想看看林雪晴,而他自己今天一直听到这个名字,也突然很想再见见那位林小姐。 …… 昨夜宁靖把正儿送回万卉那里去了。 天不亮,长安暗中到茶楼后院,把房契地契和钥匙都交给了正在晨练的苏凉。 回去之后,长安对端木忱说,苏凉一早起来练武,十分勤奋。 端木忱愣了一下,“难道,她要参加武举?” 长安大感意外,“武举的选拔,下个月就开始了。但苏姑娘若有此意,为何先前从未提过?” 端木忱轻哼,“她最擅长的是胡说八道敷衍我,很多事根本不想让我知道!” 长安下意识地点头,“确实。” 端木忱瞪了长安一眼,“你去找她打一架,看看她的实力,有没有在武举中出头的机会。” 长安轻咳,“主子,这不合适。苏姑娘定不乐意跟属下打,属下硬要打,那不就是挑衅吗?既然苏姑娘来了,属下认为,她定是有把握的。” 端木忱若有所思,“若她真在武举中大放异彩,于我而言,自然不是坏事。毕竟,她要对付的,不是我。” “主子今日还进宫吗?”长安问。 端木忱点头,“林雪晴的事,要早点定下来。” …… 苏凉吃过早饭,秦府的马车就到了。 秦玉瑾先接了林雪晴,一起过来找苏凉。 “苏妹妹!” “凉妹妹!” 两个美貌少女坐在车里冲着苏凉招手。 一个明艳动人,一个娇俏可人,画面很养眼。 苏凉走过去,“我是不会管你们叫姐姐的。” “那不重要!”秦玉瑾和林雪晴异口同声。 “宁师兄不去吗?”林雪晴问。 苏凉摇头,“他说你太吵了。” 林雪晴小脸气鼓鼓的,“我还没嫌弃他太闷呢!苏妹妹你今日跟我回家,不要理他了!” 苏凉轻笑,“逗你的。他今日负责搬家。” “你们是搬去我表哥送的宅子吗?”秦玉瑾问。 林雪晴一听,邢玉笙送宅子?送宁靖还是送苏凉?该不会是对苏凉有意思吧? 苏凉摇头,“不是。等安置好,请你们去做客。” “说好了,我也想让你教我几招呢。”秦玉瑾笑说。 马车缓缓地往护国寺所在的西郊驶去,林雪晴还惦记着邢玉笙送宅子的事,但当着秦玉瑾的面,又不好直接问苏凉。 马车到山脚下,停了下来。 秦玉瑾觉得奇怪,掀开车帘,见上山的路被堵了。 丫鬟跑过去看,很快回来禀报,“是年家四小姐的车坏了。” 年如雪?苏凉倒是听说过,年锦成的妹妹,曾跟顾泠有婚约,也曾雇佣燕云楼的杀手“找”顾泠。 林雪晴想起秦玉瑾似乎喜欢年锦成,遇到这种事,怕是要帮年如雪的。 果然,秦玉瑾开口问苏凉和林雪晴,“你们介意我邀请年四小姐坐车吗?” 苏凉微笑,表示完全不介意。她很想见见那位年四小姐。 林雪晴当然也不介意,这是秦家的马车,秦玉瑾做主就好。 丫鬟又跑上前去,不一会儿一个白衣少女就带着一个清秀丫鬟走过来了。 “雪儿,你若还要上山的话,跟我们一起吧。”秦玉瑾笑着说。 年如雪只看到了秦玉瑾,并不知道马车里还有谁,长舒了一口气说,“只能麻烦你了。自从二哥离京,我每日都要去护国寺为他祈福,没想到今日半路车坏了。” “那快上来吧!”秦玉瑾伸手,拉了年如雪上车。 丫鬟都在后面跟着。 年如雪在车里坐下,才看到还有两个陌生的少女,其中一个,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不知道京城何时多了这样两位美人,她竟没听说。 转念年如雪想到,这月来京城的也就邢家,秦玉瑾是邢玉笙的表妹,或许这两位是邢家小姐,邢玉笙拜托秦玉瑾带着出来玩儿的? 年如雪的视线落在林雪晴和苏凉的衣服上,立刻注意到这是她想买却没买到的烟罗纱。 秦玉瑾给年如雪介绍,只说了苏凉和林雪晴的名字。 “林小姐,就是一门三状元的那个林家吗?”年如雪惊讶,“久仰大名。” 林雪晴连忙说年如雪过誉了。 “玉瑾跟林小姐怎么认识的?我得知林小姐来京城,有心结交,却怕唐突了。”年如雪很喜欢林雪晴的样子。 秦玉瑾说是她父亲跟林雪晴的父亲是故友。 这也不假。秦慷跟林舒志年轻时便认识,虽然交往不多,都彼此都很欣赏。 秦玉瑾跟林雪晴会结识的真正缘由,是不能说的。 “玉瑾你认识这样一个妙人儿,也不给我引见一下,真是该打。”年如雪笑意盈盈地握住了林雪晴的手,“改明儿到我家里做客,不请玉瑾。” 林雪晴对于年如雪的热络,其实觉得有点尴尬,因为她们真不熟,她只是保持礼貌地微笑应酬着,想着或许年如雪就是这样的性子。 完全被年如雪忽略掉的苏凉,并不觉得尴尬,甚至有点玩味。 同样都是秦玉瑾的朋友,年如雪一边对林雪晴很是亲近,一边又像是没看见苏凉似的,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年如雪仿佛才意识到冷落了苏凉,对她道歉,“我见到雪晴太高兴了,把苏小姐忘了,苏小姐不会介意的吧?” 苏凉觉得,莫名其妙。 年如雪对她似乎有点敌意?这是在挑拨她们之前的关系吗?但明明今日才认识。 见苏凉不说话,年如雪看向秦玉瑾,“苏小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苏凉轻咳,“原来方才年四小姐是跟我说话,抱歉,我在想别的事情,一时没注意,想必年小姐不会介意的吧?” 苏凉把年如雪的话原样还给她。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秦玉瑾也有些不明所以,连忙打圆场。 林雪晴默默地握住了苏凉的手,表示她跟苏凉是一边的,那个年小姐好奇怪…… 年如雪其实也有些后悔方才不够圆滑。 她也不知为何,一见苏凉,就莫名觉得不舒服,明明是个身份不明的人,却让她有种一下子被比下去的感觉。苏凉的容貌和气质,带给她先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年如雪问起秦玉瑾如何结识苏凉的,其实是想打听苏凉的出身。 秦玉瑾只说,苏凉是个女大夫,近日在为她祖父医治。 “原来如此。”年如雪微笑,“想必苏小姐医术很高明。我祖母近日头疼病犯了,不知苏小姐能否前去为她医治?” 苏凉摇头,“没空。” 秦玉瑾再迟钝也发现苏凉不喜欢年如雪了,但并不认为苏凉有问题,本就是她半路请了年如雪上车,影响了苏凉的兴致。 秦玉瑾转移话题,跟年如雪说起别的事情。 “我要参加下月的武举选拔。可惜,二哥早说要好好指点我,却接连奉皇命离京办差。”年如雪轻叹,“我没什么信心,但又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如果我能取得好的名次,二哥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起来,跟年锦成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秦玉瑾神色认真地鼓励年如雪,“你一定要参加,我相信你可以的!” 林雪晴很想撇嘴,但出于礼貌忍住了。她家苏妹妹也要参加武举,绝对中状元!反正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马车停下,四人下车,进了护国寺。 秦玉瑾和年如雪并肩走在前面。 林雪晴挽着苏凉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四个美丽的少女,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表妹!” 随着一声呼唤,邢玉笙快步走过来。 年如雪唇角含笑,做好了跟邢玉笙打招呼的准备,但没想到邢玉笙叫着秦玉瑾,却直接绕过她们,奔着苏凉和林雪晴去了! 看都没看年如雪一眼。 “苏凉,你们也来了!”邢玉笙笑着跟苏凉打招呼。 林雪晴心中泛起嘀咕,又想起秦玉瑾说的邢玉笙送宅子的事了,怎么看都觉得邢玉笙看上了她家苏妹妹。 “林小姐,又见面了。”邢玉笙的视线落在林雪晴脸上,语气突然正了几分。 林雪晴轻轻颔首,“邢世子。” 两人在秦家见过,只是简单打了招呼,都没留意对方。 此刻,邢玉笙心想:林姑娘长得很漂亮,竟然跟苏凉也很熟悉亲近的样子,性子一定特别好。 林雪晴心想:这人一定是冲苏妹妹来的,顺便跟我打招呼,回去我得告诉宁师兄,让他有点危机感。 邢老太君出现在不远处,秦玉瑾连忙上前见礼。 “多年没见,长这么大了。”邢老太君一脸慈爱。 秦玉瑾介绍年如雪,邢老太君则淡淡的,“早就听闻年四小姐的美名。” 苏凉和林雪晴走过来,邢老太君眼睛明显亮了几分,“凉丫头又长高了。” 年如雪愣了一下。邢老太君跟苏凉如此熟络的样子,好像早就认识。 苏凉轻笑,“本想明日去看望老太君的,没想到今日碰到了。” “那明日你也得去,我就在家等。”邢老太君乐呵呵地说。 苏凉连忙说一定去。 邢老太君这才把视线转到林雪晴身上,故作不知地问秦玉瑾,“这位小姐是……” 秦玉瑾连忙介绍,林雪晴规规矩矩见了礼。 邢老太君便握住了她的手,笑说,“早年见过你娘,可是有名的美人,你可真像她。”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还拉近了距离。 苏凉见邢老太君对林雪晴如此亲近,直觉并不是因为认识林雪晴的母亲。 转头就见邢玉笙在偷瞄林雪晴,苏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这祖孙俩到护国寺相亲来了! 苏凉倒没什么意见,邢玉笙人很不错,没本事要看跟谁比。而事实上他看似文不成武不就,后者是真的,身体原因,前者是假的。原先作为北静王世子,他做个废物,更安全罢了。 年如雪见邢老太君左手拉着秦玉瑾,右手拉着林雪晴往前走,邢玉笙在苏凉身旁跟她说话,觉得十分难堪。 不久之前她故意冷落苏凉,很快就体会到了被人忽视的感觉,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邢老太君喜欢秦玉瑾这没什么好说的,但竟然对苏凉和林雪晴都那般热络,却看不上她似的。 这在年如雪过去的人生经历之中,还是头一遭。 她扯着帕子,视线最后定在了苏凉的背影上,冷声自语,“她到底什么来头……” 119.没人就好(一更) 等秦玉瑾回头发现年如雪没跟上来,已看不到她在哪里了。 秦玉瑾想着当时就不应该请年如雪上车,或者她下车单独陪着年如雪也成,搞得大家都有些不愉快。 但被邢老太君拉着,秦玉瑾也不好抽身离开,寻了个机会,吩咐丫鬟去瞧瞧年如雪在哪里,告诉她如果要下山回家,可以用秦府的马车。 秦玉瑾和林雪晴都在邢老太君身边,走在前面。 苏凉故意放慢脚步,邢玉笙走出一段才察觉,又停下等她。 苏凉走到邢玉笙身旁,已经跟邢老太君拉开了距离。 她开门见山地问邢玉笙,“你总偷看雪晴做什么?” 邢玉笙面色一僵,继而闹了个大红脸。这么明显吗?他还以为没人发现…… 苏凉看着邢玉笙,“别紧张,想清楚,好好说,我没有要揍你的意思。” 邢玉笙:…… 这下苏凉走到前面,邢玉笙还愣在原地。 苏凉回头,邢玉笙连忙走过去,问她,“你跟林小姐早就认识吗?” “嗯。宁靖跟她算是青梅竹马?他师从雪晴的父亲。”苏凉说。 这是真的,只是如今的宁靖是假的。 邢玉笙很意外,“原来如此。那你跟她是在平北城相识的吧?” 苏凉点头,“当时一起住了一段日子,只是因为你的身份敏感,没有让人知道。” 邢玉笙明白。那时他是北静王世子,宁靖拿了他的牌子。 若是让人知道宁靖是林舒志的弟子,一旦北静王府出事,未必不会牵连到林家。毕竟林雪晴的两位兄长都在官场,前途大好,利益竞争者不会放过对付他们的机会。 而如此,苏凉跟林雪晴的关系,比邢玉笙以为的还要更亲近些。 但那句“青梅竹马”,让邢玉笙忍不住问,“宁公子跟林小姐,只是师兄妹,还是……” “只是师兄妹。”苏凉完全没有绕弯子,“怎么?你是关心宁靖还是关心雪晴?” “我想也是。”邢玉笙觉得宁靖如今完全是清心寡欲的样子,但如果动情,那肯定也是对苏凉。 对于苏凉的问题,邢玉笙看了一眼前面林雪晴的背影,选择实话实说,“我舅舅和我祖母都觉得我跟林小姐很合适,想促成这门亲事。” “怪不得。”苏凉没猜错,邢老太君今日就是专门来看林雪晴的。 “你觉得呢?”邢玉笙认真问。苏凉是林雪晴的好朋友,也是邢玉笙很重要的朋友,他很在意她的意见。 苏凉反问,“只是长辈的意思?你怎么想的?” 邢玉笙轻叹,“林小姐很好,我觉得自己没什么才华,配不上人家。” 苏凉笑笑,“林家一门三状元,但雪晴又不是状元。你出身高是蒙祖荫。你没有野心图谋什么前程,雪晴也只是想找个良人过安稳日子,结亲之事可以纯粹些,不必顾虑太多。” 邢玉笙闻言,面色舒展,“这么说,你也觉得我们合适?” 苏凉摇头,“我只是说我的看法,但我是外人。雪晴未必中意你,她的父兄也会有自己的考量。” 邢玉笙点头,“那是自然。只是听到你的肯定,我就放了一半的心。” “这么着急成亲?”苏凉打趣邢玉笙。 邢玉笙面色微赧,“早晚的事。长辈都很关心,我觉得成亲也很好,到时我就从侯府搬出去单过。对了,我送你的宅子,如果你用不着的话,我自己用好了,如此我们可以做邻居。” 苏凉:……昨天还真诚地送她宅子,生怕她不收,今天有了对象,就打算要回去跟媳妇儿住了。 看出来邢玉笙对林雪晴很中意了。 “那个,你如果有用的话,就算了。”邢玉笙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点尴尬。 苏凉摇头,“我不要了。你留着娶媳妇儿吧,祝你成功。” 邢玉笙忍不住笑,“承你吉言。” 林雪晴回头,正好跟邢玉笙四目相对。 邢玉笙觉得,林小姐真是越看越好看,确实比苏凉温柔可爱。 林雪晴在想:这家伙笑什么呢?跟苏妹妹聊天那么开心吗?宁师兄怎么回事?再不下手媳妇儿都要被人抢了! 邢老太君去上香。 林雪晴虔诚叩拜,希望菩萨保佑她的二哥平安。 秦玉瑾祈求的是保佑年锦成和林博竣都平安归来。她喜欢年锦成,林博竣救过她。 “你不去拜拜吗?”邢玉笙见苏凉站在大殿外,不打算进去。 苏凉看着里面高大威严的菩萨塑像,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拜了一下,并未进去。 正在这时,护国寺的住持带着一群和尚出现,为香客讲经。 邢老太君在里面听经,秦玉瑾和林雪晴都陪着。 邢玉笙想进去,又觉得留苏凉独自一个人不太好,见苏凉看向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个容貌十分出众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也看到了苏凉,面露惊讶之色。 邢玉笙问,“你们认识?” 苏凉点头,“是认识。没想到他还在护国寺。” 是澄云。当初说的奉师命来护国寺找他师叔送经书,苏凉想着他或许早走了,但看样子是留在护国寺了。 “你进去吧。”苏凉说,“可以跟雪晴聊聊,告诉她你跟我只是朋友。” 邢玉笙愣住,“为何?” “她很希望我跟宁靖在一起,或许误会你在追求我。”苏凉说。 邢玉笙忍俊不禁,“好。我会跟林小姐澄清的。” 苏凉坐在殿外的石墩上,看着天空的云,身后传来老和尚浑厚的诵经声,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气,让她一瞬间仿佛回到前世,像极了去某个古刹游玩的情景。 等诵经声结束,苏凉就听到脚步声靠近。 “苏施主。”澄云过来了。 苏凉起身,回头,微笑着说,“我还当你早走了。” 澄云见到她很高兴,“师父给师叔的信中说他要去云游,让我留在护国寺。我也是到这边之后才知道。” “正儿如今也在京城,你知道吗?”苏凉问。他们真正结识就是因为正儿。 澄云有些意外,“是吗?” “我回去告诉万姐姐,让她改日带正儿来看你。她应该不知道你在这边。”苏凉说。 澄云摆摆手,“不必,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有缘自会再见的。” 有个小和尚喊澄云,他便走了。 苏凉没提起燕十八。看样子,当初说要来找澄云的燕十八还没来。 再看大殿里已经不见邢老太君和秦玉瑾。 邢玉笙和林雪晴站在不远处的古松下,邢玉笙在说话,林雪晴面色赧然。 苏凉突然觉得她今日就不该来,还不如跟宁靖一起搬家呢。 看见秦玉瑾的丫鬟,苏凉说她到后山转转,走的时候去叫她。 而后便一边看风景,一边独自往后山走去。 视线内出现一抹白影,走近果然是年如雪。她面前有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苏凉打算绕开,年如雪突然回头,看到了她,“苏姑娘!” 锦衣男子循声看过来,视线落在苏凉脸上,眸光倏然幽深,“她是谁?” 年如雪笑得有点勉强,“二皇子殿下,那是苏凉苏姑娘,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大夫,最近在给秦老国公治病呢!” 二皇子端木敖?苏凉眸光猛地一缩,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 她看向端木敖。此人跟端木忱虽然是兄弟,但不同母,容貌并无相似之处。 端木敖身形高壮,四方脸,眼眸狭长,眼底青黑。 “苏姑娘,这是二皇子殿下。”年如雪察觉端木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苏凉身上,笑容自然了很多。 “苏,凉?你跟苏远舟,是什么关系?”端木敖终于想起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听过了。 苏凉面色平静,“苏远舟是我的祖父。” 年如雪怔了一瞬。她知道苏远舟,却没想到苏凉竟然是苏家遗孤。 当初都说,苏家人全部畏罪自杀了。 端木敖突然又看向年如雪。 年如雪心中咯噔一下。遇见二皇子这个肆无忌惮的色鬼,她想躲也躲不开,若不是苏凉出现,今日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回避一下。我跟苏姑娘,有正事要谈!”端木敖冷哼。 年如雪松了一口气,“是。”话落便提着裙子,匆匆跑走了。 苏凉站在原地,看着端木敖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倒是没想到,苏家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个美人儿。”端木敖邪肆的目光在苏凉身上扫掠,“当初若你祖父把你赔给我,他们便不用死了!如今你既然活着,就做我的女人吧!这是苏家欠我的!” 苏凉面色如常,“二皇子,佛门清净之地,请慎言,被人看到不好。” 端木敖喉头滚动了一下,“小美人儿,别怕,你看看,周围哪有人?” 苏凉敛了眼眸,柔声说,“没人就好。” 端木敖伸手摸向苏凉的脸,苏凉侧身避开的同时,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下腹上! 120.戒色有益身体健康(二更) 秦玉瑾见年如雪从护国寺后山的方向过来,便拉着林雪晴快步走过去,“雪儿,你见到苏凉了吗?” 年如雪衣衫齐整,面色如常,闻言眉眼带了笑,“我怕耽误你们,让下人回去再找辆车来接。我方才一个人在后山看风景,没碰见苏姑娘。怎么?苏姑娘不见了吗?” 林雪晴摇头,“没有,苏妹妹也是看风景去了。秦姐姐,我们去找她吧。” 虽然年如雪的话听起来很正常,但林雪晴莫名不舒服。 “我本想找玉瑾一起去前殿为我二哥祈福呢。”年如雪笑意温柔。 “我去找凉妹妹,雪儿你寻个地方休息,等你家的车来接吧。”秦玉瑾话落,便拉着林雪晴往后山去了。 年如雪早知道秦玉瑾喜欢年锦成,这也是秦玉瑾一直对她颇好的主要原因。 她看着秦玉瑾和林雪晴往后山去的身影,转身,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端木敖那个色鬼在后山,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怨不得她。 至于苏凉……年如雪唇角冷笑一闪而逝。端木敖跟苏家有仇怨,又对苏凉有兴趣,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孤女,便是秦国公府的上宾又如何?休想逃出端木敖的魔爪。秦家素来识时务,也不可能为了她跟二皇子作对。 思及此,年如雪心情舒畅,款步往前殿去了。 …… 秦玉瑾和林雪晴尚未穿过通往后山的松林,就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出现在视线中。 “苏妹妹!” “凉妹妹!” 两人见苏凉悠闲走来,连忙迎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她。 “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秦玉瑾长舒了一口气。 林雪晴往苏凉身后看了一眼,“我们快回去吧!” 苏凉倒觉得奇怪,“出什么事了?你们在怕什么?” 秦玉瑾一边拉着苏凉往回走,一边低声说,“我们正要来找你,听见有人说,今日二皇子来了护国寺。” “苏妹妹没碰到二皇子,真是万幸。不然那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他连秦姐姐都敢欺负的,简直无法无天。”林雪晴小脸认真地说。 苏凉明白了。 秦玉瑾曾被端木敖调戏,险些出事,是林博竣仗义出手救下她。 而林博竣那次踹了端木敖一脚,导致端木敖记恨在心,派人去害林舒志和林雪晴,又追杀林博衍林博竣兄弟。 因此,算起来,端木敖跟她们三个都有仇。 苏凉笑笑,“我没碰见什么二皇子,只见到了年四小姐,打了招呼她就走了。” 林雪晴神色诧异,“苏妹妹何时碰见的年四小姐?” 苏凉说,就在不久之前。 林雪晴看向秦玉瑾,一脸疑惑,“那年四小姐为何说她在后山没见到苏妹妹呢?” 秦玉瑾蹙眉不语。 苏凉耸肩,“是么?那倒是奇怪,我们还说了话的。” 苏凉原本不知道秦玉瑾和林雪晴方才见过年如雪,但专门提起她,就是料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时在后山,年如雪被端木敖困住,她见到苏凉之后的行为,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为了自己脱身一点不犹豫地把苏凉卖了,她完全清楚她走后苏凉可能会遭遇什么,但她根本不在乎。 苏凉知道秦玉瑾喜欢年锦成,对年如雪许是爱屋及乌。 但有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朋友”,可绝不是好事。 而年如雪是不可能跟秦玉瑾说实话的,那样会使得她自私的行为被人知晓,最好干脆否认见过端木敖,更不承认见过苏凉,直说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今日不是苏凉,是另外一个姑娘被年如雪推入火坑,下场如何,真的很难讲。 苏凉早就知道年如雪雇佣杀手杀顾泠的事,虽然到如今都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她今天确认,顾泠曾经的未婚妻是个不择手段的狠毒之人。 “秦姐姐,你不会怀疑苏妹妹在说谎吧?”林雪晴忍不住开口,“那个年四小姐好奇怪,我总觉得她对苏妹妹有敌意。明明今日才认识的,说不定是嫉妒苏妹妹长得比她美。” 若年如雪真是秦玉瑾的好友,听到林雪晴这么说,她应该生气。 但此刻,秦玉瑾却突然想到一桩旧事。 年家有个五小姐,名叫年如婷,比年如雪更要美上三分,性格内向。 但三年前,年如婷坠马,不仅残了腿,还毁了脸,后来就没了消息,都说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病了。 那次事后,秦玉瑾的母亲就叮嘱她,跟别家小姐来往要注意分寸,面子上做好,交心则要慎之又慎。 彼时秦玉瑾并没有领会到她娘在暗示什么,而秦夫人从不会没有凭据背地里说人。 “秦姐姐?”林雪晴见秦玉瑾失神,轻轻拉了她一下,“怎么了?” 秦玉瑾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年如婷来了,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事。我当然相信凉妹妹不会说谎的,年四小姐为何要说没见过凉妹妹,我也不清楚。” 秦玉瑾对年如雪的热络只是因为年锦成,抛开年锦成,她对年如雪的感觉很一般,不好不坏,远不如苏凉和林雪晴这样,让她觉得一见如故,想要做好姐妹。 三人去了邢老太君休息的客院,小和尚送来护国寺有名的素斋。 邢老太君看着身边三朵花儿,心情颇好,让下人赶紧去把邢玉笙找回来。 “他许是去看风景了,不等了,咱们先尝尝这素斋。”邢老太君笑着,给林雪晴夹菜。 连秦玉瑾都看出邢老太君对林雪晴很中意了,猜到是为邢玉笙的亲事,而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过了一刻钟,邢玉笙才过来,进门后视线落在林雪晴身上,又转移到苏凉身上,微笑着说,“二皇子独自在后山游玩,不知怎地昏迷不醒,方才被人抬下山去了。” 邢老太君愣了一下,“你去后山了?” 邢玉笙摇头,“没有。听人说的。” “那就好。”邢老太君怕邢玉笙牵连进去。 秦玉瑾和林雪晴则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苏凉。 苏凉问,“这素斋不错,可以打包吗?” “不够吃的话再让人送一份来。”邢玉笙说。 苏凉摇头,“我吃好了,带一份回去给宁靖尝尝。” 林雪晴眉开眼笑,一副“我站的cp发糖了”的样子。 邢玉笙呵呵一笑,“我让人去准备。” …… 因为马车没到,尚未离开护国寺的年如雪亲眼看到端木敖被人抬着下了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 这个结果,跟她的预期大相径庭。 她不知道苏凉是如何脱身的,端木敖又是为何昏迷,只是莫名有种感觉,那个苏凉一定克她,自从今日见面,就处处不顺心! …… 午后下山,马车里跟来时一样,只有秦玉瑾林雪晴和苏凉三个。 赶车的齐峻是秦玉瑾专门请来暂时当车夫的,原因是他值得信任,她们说话不必顾忌什么。 “凉妹妹,你老实交代,你今日真的没有见过二皇子吗?”秦玉瑾正色道。 林雪晴眼睛亮晶晶的,“苏妹妹,是你把二皇子打了吧?” 齐峻瞬间明白他当车夫的意义,竖起耳朵听着。 “既然你们都猜到了。”苏凉淡定点头,“是我。当时我见到二皇子跟年如雪在一处,本想绕开,年如雪突然开口叫我。” 秦玉瑾面色一沉! “年如雪跟二皇子介绍了我是谁,然后就跑了。二皇子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正当防卫。放心,死不了,且不会有明显外伤,我下手很有分寸的。”苏凉说。保证让端木敖戒色,有益身体健康。 秦玉瑾和林雪晴虽然早就猜到,但听苏凉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依旧对她一脸崇拜。 毕竟,她们都极其厌恶端木敖,都是被欺负暗害过的人。 齐峻:苏姑娘果然威武!牛掰!真的牛掰! 对苏凉的佩服之情和看到端木敖被揍的解气都消退之后,秦玉瑾再次提起年如雪,面色很冷,“真没想到,她竟然是那种人!京城里谁不知道二皇子的品性,她为了自己脱身,竟把凉妹妹往火坑里推,简直……” “无耻!”林雪晴一脸气愤,“真是太过分了!苏妹妹跟她无冤无仇,若她当时遇到麻烦,请苏妹妹帮忙,看在秦姐姐的面子上,苏妹妹也会帮她的,为何要这样害人呢?见到我们竟然还说没见过苏妹妹!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齐峻:就是!当初老太君还想把那个年如雪说给他家主子,幸好作罢了! 秦玉瑾越想越气,“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是太笨了,以为年将军最疼爱的妹妹,品性自是好的!” “不怪秦姐姐,是那个年小姐太能装了,怕是年将军也被她骗了。”林雪晴神色认真。 秦玉瑾寒着脸,沉默良久,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车壁,“年锦成怎么会连最亲近的妹妹都认不清?太让我失望了!” 苏凉看着素来端庄大方的秦家大小姐发飙,觉得,蛮可爱的。 然后就听秦玉瑾气恼地说,“我真当那是个智勇双全明辨是非的人,却连自己身边人都看不清。今日是我为凉妹妹引见的年如雪,若真让她把凉妹妹害了,我万死难辞其咎!” 秦玉瑾此时还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万一当时正好去后山的不是苏凉,而是林雪晴,或者是曾从端木敖手中脱身的她自己,后果都不堪设想! 若说秦玉瑾原先对年如雪的好感是因年锦成,爱屋及乌。 而此刻,对年如雪的失望和厌恶,使得秦玉瑾对年锦成的爱慕都几乎荡然无存。 想到曾经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年锦成和年如雪兄妹是如何温馨和睦互相关照的,秦玉瑾很难把这对兄妹完全独立看待。 不管年锦成只是识人不清,还是他也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总之,秦玉瑾对他的幻想,被今日年如雪的行为打了个七零八落。 …… 马车先送林雪晴回了家。 林舒志静静坐在窗边,林雪晴一进院门,就笑着说,“爹一定猜不到我今日遇到了什么事,还有个好消息哦!我觉得,也许,大概,可能,二哥回来不用伤心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林雪晴觉得秦玉瑾放弃年锦成,当她二嫂才最好。她家二哥也就是出身不如年锦成,但她这个妹妹,可比年锦成的妹妹好多了,这一点她很有自信,优势完全在她二哥这边。 林舒志的视线透过窗户看过来,见宝贝女儿无忧无虑的模样,他却长叹了一声。 门开了,林博衍出现在林雪晴面前。 “大哥你在呀!”林雪晴跑过去,笑嘻嘻地说,“苏妹妹给宁师兄带了一份护国寺的素斋,但我忘了给爹和大哥带,改日大哥休沐,我们再一起去吧!” 林博衍点头,“好。” “爹,大哥,你们怎么了?”林雪晴终于察觉气氛不太对。 林博衍揉了一下眉心,神色疲惫,“今日遇见四皇子,他有意聘小妹做侧妃,已请了皇上赐婚,圣旨不日就到。” 121.只要你不介意跟我做姐妹(一更) 林雪晴完全是懵的,“四皇子是谁呀?” 她知道乾国有四皇子,但从未见过。 那人为何要娶她? 林博衍拉了林雪晴进房间坐下,深深叹气,“都怪大哥不好,非要留在京城当官,你的亲事,也没有早做打算。” 林雪晴看向林舒志,眼圈儿一下子红了,“爹,我不想嫁给四皇子,他会有好多女人的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自明。 因为端木忱聘林雪晴,就是要当侧妃。 而这件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林舒志和林博衍完全无法接受的。 哪怕端木忱让林雪晴做正室,他们也不愿意。 一家四口,就这么个宝贝姑娘,怎能送她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 “爹,我把官辞了,我们回老家去。”林博衍沉着脸说。 林舒志拧眉,“事到如今,你这样做,只会得罪四皇子,皇上也会认为林家不识抬举。到时候,结果怕是更糟。” 且林博竣先前就已得罪了二皇子。 “那也不能让小妹嫁进皇室去!”林博衍神色恼怒。他此刻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的前程是不是会因为林雪晴的亲事被束缚,那些都是次要的。 林雪晴心中好乱,父亲和哥哥都是她的骄傲,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别怕,爹不会让你跳火坑的。”林舒志安慰女儿,但他也只是表面冷静。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该后悔当年任性辞官,还是后悔由着两个儿子留在京城。 若是前者,他如今混出个名堂来,或许不会这么被动,但与此同时他的女儿可能会被更多人盯上…… “小凉……”林博衍突然想起苏凉说,“她跟四皇子似乎关系不错,能不能请她帮帮忙,让四皇子打消娶小妹的念头?” 若是其他时候,林舒志和林博衍都不想给苏凉添麻烦,但如今真的无计可施。他们没有门路,因为林博竣救过秦玉瑾就让秦国公府出头也不合适,认识的唯一能跟四皇子说上话的,只有苏凉了。 “苏妹妹今日在护国寺打了二皇子……”林雪晴闷声说,“二皇子活该,他对苏妹妹图谋不轨!” 林舒志神色一凝,四皇子端木忱和二皇子端木敖素来不对付。 “你们在家,不要出去,我去找凉丫头问问。”林舒志话落起身往外走。 过了一会儿,林雪晴才突然回神,“苏妹妹今天搬家,不在茶楼了!”但追出去,林舒志早已走远了,而林雪晴也并不知道苏凉新的住处在哪里。 …… 忠信侯府。 邢玉笙扶着邢老太君,祖孙俩下了车仍在说林雪晴。 多是邢老太君说,邢玉笙表示那些夸赞的词,他都觉得很对。 “娘。”邢冀迎面走来,视线掠过邢玉笙,对邢老太君行礼。 邢老太君乐呵呵的,“你要出去啊?” 邢冀点头,“皇上安排了差事。” 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看似简单,实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大问题。 邢老太君却看向邢玉笙,“你先回去,我跟你爹有话说。” 邢玉笙点头,便离开了。 “娘,若是不急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邢冀说。 邢老太君轻哼,“急。” 邢冀轻叹,屏退下人,他扶着邢老太君,亲自送她回去。 “玉儿也不小了,他的亲事你怎么打算的?”邢老太君问。 邢冀愣了一瞬,“秦家那边会为他安排,只要岳父和舅兄觉得好,我都没意见。” 邢老太君瞪了邢冀一眼,“你倒是省心!玉儿不是你生的?” 邢冀神色无奈,“娘,就算我们想为玉笙谋划亲事,也得过了秦家那一关。” 邢老太君点头,“秦家那一关已经过了,该你出面了。” 邢冀皱眉,“娘的意思是……” “你岳父和大舅兄给玉儿物色了一个好姑娘,今日我也见过了,很满意。”邢老太君说,“此事需得尽早定下来,若玉儿他舅舅出面,倒显得我们邢家没人了,你去给玉儿提亲。” 邢冀一头雾水,“哪家小姐?” “林家,林舒志的女儿。”邢老太君说,“你意下如何?” 邢冀面色微变,“林家自然是好,但这件事,林舒志并不知道吧?” “这两日才提起的。”邢老太君说。 “我今日进宫,碰见四皇子,他是去求皇上赐婚的。”邢冀说。 邢老太君蹙眉,“那跟我们有什么……”突然声音一顿,“求的是林家姑娘?” 邢冀点头,“皇上准了,当时我在场。” 邢老太君面色一僵,“晚了?” “圣旨还没下。”邢冀说。 “难道你明知四皇子要娶,再去抢吗?”邢老太君神色懊恼,若是在早两日就好了。 邢冀问了一句,“玉笙中意林小姐?” “废话。”邢老太君连连叹气,但此时已觉得一桩好亲黄了。 “那我就进宫请皇上给玉笙赐婚。”邢冀说。 邢老太君愣住,“你不要命了?!” 若是不知道四皇子求赐婚的事还好,偏偏邢冀知道! 跟皇上的儿子争女人,皇上会怎么想? “娘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让玉笙娶林小姐?”邢冀问。 “我更希望一家平安!”邢老太君说。 “我明白了。”邢冀点头,“娘回去休息,这件事交给我。” 话落邢冀转身大步往外走,邢老太君神色焦急,“你去哪儿啊?别冲动!” “进宫求旨。”邢冀说着,已走远了。 邢老太君又想起当年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偷跑出去几天几夜没回来,后来才知道是打仗去了,那次把她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邢老太君又去找邢玉笙,说了邢冀进宫的事。 邢玉笙很意外,印象中邢冀对他并不关心,一直都颇为冷淡。 “爹是不是觉得他越张狂,皇上对他越放心?”邢玉笙说。 邢老太君捶了邢玉笙一下,“胡说八道!你爹还不是为了你!” 邢玉笙面色有些怪异,“那等他先把事情办成再说吧。” “若是不成,你就放弃了?”邢老太君问。 邢玉笙叹气,“我倒是不介意带着林姑娘私奔,但这是极不负责任的。事到如今,我只希望四皇子求的赐婚取消,她哪怕不愿意嫁给我,以后也还有得选。若皇上真答应了父亲的请求,我就去告诉林家人,他们不愿意,就等风头过了,我提出退亲,保证不让林家有任何麻烦。” 邢老太君握着邢玉笙的手,长叹一声,“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 苏凉先随秦玉瑾到秦家,给秦国公施针之后才离开,按照长安给的地址,找到了新家。 送她过来的齐峻赶车走了。 苏凉拎着给宁靖带的素斋,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近期才修缮打扫过,虽然冬日萧条,但栽种了许多松柏,处处可见绿意。 这是宁靖的要求,要有很多树。 建筑风格简单大气,苏凉觉得不错。 她穿过前厅,找到宁靖的时候,他正坐在后花园的湖边钓鱼…… 远远看着,仿佛静止一般的画面美极了。 苏凉走过去,宁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就放下钓竿站起来,往旁边的亭子走去。 “湖里有鱼么?”苏凉问。 宁靖摇头,“不知。” “这是护国寺的素斋,都凉了。”苏凉说。 宁靖打开食盒,拿出来摆在石桌上,“我午膳没吃。” “我若不回来,你就一直饿着?”苏凉有点无语。 “打算烤鱼。”宁靖说。 苏凉问,“鱼呢?” 宁靖神色淡淡,“湖里,或许有。” 苏凉:没钓上来就不吃是吧?果然,宁靖一直都没变,依旧很佛系。 “你原先在护国寺住过好几年吧?”苏凉想起。 宁靖点头,这素斋他并不陌生。 “我今日碰到年如雪了。”苏凉说。 宁靖专心吃饭,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苏凉说了年如雪坑她的事。 宁靖蹙眉,“端木敖呢?” “活着,废了。”苏凉说。 宁靖点头,“好。” “你对年如雪,没什么想说的吗?”苏凉有点好奇。 “不相干的人,没甚好说。”宁靖摇头。 林舒志先到茶楼,得知宁靖和苏凉不在那儿,茶楼掌柜跟林舒志说了他们的新家所在,他又匆忙赶过来了。 苏凉正在房中收拾衣物,听见宁靖在跟人说话。 “凉丫头,雪晴出事了。”林舒志见苏凉出来,就沉声叹气。 苏凉神色一变,“我看着她回家的,怎么会出事?” 林舒志摇头,宁靖说,“端木忱求了圣旨,娶她做侧妃。” 苏凉狠狠拧眉,“圣旨下了?” “还没,但快了。”林舒志面容苦涩,“你认识四皇子,不知道能不能……” “我去找他!”苏凉话落就不见了人影。 林舒志看向宁靖,宁靖面色平静,“师父放心,她不会让师妹嫁给端木忱的。” “那你……”林舒志想着宁靖是不是得去保护苏凉。 宁靖摇头,“她自己可以。” …… 端木忱从宫里出来,心情颇好,听长安说今日宁靖和苏凉搬到他送的新宅去了,微微一笑,“若有什么不满意,他们今日不提,到明日,我可不认了。” “还有一件事。”长安说,“今日二皇子去护国寺,被人抬下山的。” 端木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死了?” 长安摇头,“没有,只是昏迷。” 端木忱神色失望,“谁干的?” “不知道。今日护国寺人不少,忠信侯世子,秦国公府大小姐都去了,当时苏姑娘也在那儿。”长安说。 端木忱愣住,“苏凉?你不是说她今日搬家吗?” “她跟秦小姐一起去了护国寺,宁公子自己搬的家。”长安说。 端木忱挑眉,“端木敖,该不会是被苏凉打了吧?” 长安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 端木忱笑了,“有意思,我就知道她来了京城也安分不了。打得好,下次希望能直接打死。” “下次再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端木忱和长安都是一愣。 “苏姑娘?你怎么……”长安见苏凉推门进来,神色震惊。 “不请自来,打扰了。”苏凉说。 端木忱眸光微眯,大白天的,苏凉竟然在他府中如入无人之境?看来他身边的守卫都太废物了,得加强。 “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端木忱开口问,也不请苏凉落座。 “听说四皇子想娶林雪晴做侧妃?”苏凉开门见山。 端木忱很意外,“你从哪儿知道的?” “四皇子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是否有这事?”苏凉问。 端木忱点头,“是。这跟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她是我的人。”苏凉说。 端木忱神色莫名,“什么叫她是你的人?你跟林家……” “四皇子殿下,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我今日来找你,也是谈交易。你要如何才肯放弃娶雪晴?有什么条件直说吧。”苏凉说。 端木忱看着苏凉,眸光微凝,继而缓缓地笑了,“不是不行,但恐怕我的条件,你不会答应。” “说来听听。”苏凉神色淡淡。 “我不娶她,你给我当侧妃?”端木忱眸光湛湛。 苏凉点头,“好啊,只要你不介意跟我做姐妹。” “姐妹?”长安面色怪异。 苏凉认真解释,“若我被逼嫁给不喜欢的男人,为了避免把人打死,只能把他变成好姐妹,宫里那种,你们懂的。” 122.合适的人选(二更) 端木忱黑着脸,示意长安退下。 门关上那一刻,长安并不担心端木忱冲动之下对苏凉如何,反而担心苏凉会不会对端木忱不利。 “坐。”端木忱冷哼。 苏凉落座,神色淡淡,“四皇子殿下,现在可以好好谈了么?” “我不管你跟林雪晴到底什么关系,你所求之事,都不可能。”端木忱板着脸说。 苏凉眸光微凝,“事在人为。只要四皇子愿意,我并不认为这全无可能。” “若你昨日来,哪怕在我进宫的前一刻来,看在过往交情的份儿上,还有得谈。”端木忱说,“但如今,我已跟父皇求了赐婚圣旨,难道要让我再进宫告诉父皇,我当时只是胡说八道?抑或是我短短半日就突然改了主意,赐婚圣旨不用下了?你觉得,这后果,我承担得起吗?” 端木忱想娶林雪晴,跟感情没有丝毫关系,纯粹是为了利益和前程。 如今他说的,也是当下尴尬的局面。 若他从未进宫求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圣旨没公布,事实上却已实际发生了,不是他想放弃就能轻易取消的。 苏凉蹙眉,“你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端木忱轻哼,“你倒是告诉我,什么理由才能让父皇理解我朝三暮四的行为?” 苏凉沉默。 从现实和理性角度,她可以理解端木忱娶林雪晴的动机。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他这种行为,是在壮大并巩固自己的势力,且他眼光很好,选中了一个如今地位并不高,却相当有潜力的家族。 但苏凉不能接受,因为林家人并不想攀龙附凤,而她跟林雪晴是朋友,林舒志又亲自去找她求助。 这就是她会出现在端木忱面前的原因。 是有几分冲动,冷静下来也知道如今的困局不好解。 因端木忱起,但并非他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 苏凉提的是交易,那么端木忱答应的前提是对他有好处,得比娶林雪晴得到的利益更大。 可问题在于,一旦答应苏凉,他首先就要承担严重后果。 换言之,苏凉是给不出让端木忱满意的价码的。 而这件事,无法单纯用对错评价端木忱的行为。作为一个盯着龙椅的皇子,他所做的,非常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端木忱叹了一声,“苏凉,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事到如今,就算你真想替林雪晴嫁给我,也没用。” 苏凉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问你,若我在你进宫之前阻拦,你会给我面子么?” 端木忱很直接,“如果那个时候你开的价让我满意,我卖你一个面子也无妨。” 给,不行。 但可以“卖”。 苏凉点头,“好。如果接下来我给你一个合适的退亲的理由,不会对你有影响呢?” 端木忱眸光微眯,“你该不会是想让林雪晴装病吧?抑或是,让她真生了什么病?” 苏凉没说话,就代表端木忱猜中了。 端木忱瞪着苏凉,没好气地说,“让她生病,很长时间不能恢复,都比嫁给我要好?我在你眼里,就是洪水猛兽吗?” 苏凉面色平静,“四皇子,我们好好聊,谈感情浪费时间,况且本来就没有。” 端木忱黑着脸说,“你真要那么做,我也拦不住。到时若你能开出合适的价码,我甚至可以配合你们演戏。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天真,她不愿给我做侧妃,下次对她出手的,或许就是端木敖。” “那样倒简单。”苏凉轻哼,“弄死了事。” 端木忱无语,“如此我还要感谢你对我手下留情?” 苏凉摇头,“不是一码事。我不会因为四皇子想要娶雪晴就觉得你该死,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愿意对你的‘损失’给出补偿,以后继续合作。” 端木忱面色稍霁,“赐婚圣旨拦不住,后面的事,等你谋划好,再来跟我谈。” 苏凉起身,准备告辞,就听门外传来长安的声音,“主子,宫里来人,皇上命主子即刻进宫。” 端木忱和苏凉面色都变了。 “四皇子殿下,拜托了。”苏凉拱手。 她和端木忱都并不知道皇上让他进宫所为何事。 苏凉的意思是,希望端木忱见机行事,他跟林雪晴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取消。 端木忱没有理会,换了一件外衣,出门去了。 等端木忱走后,苏凉才暗中离开四皇子府。本想去看林雪晴,但如今事情尚不明朗,她打算先回家,晚些时候再来找端木忱询问情况。 …… 皇宫。 端木忱见到皇帝端木熠的时候,发现曾经的北静王,如今的忠信侯邢冀也在。 端木忱觉得事情不对劲。当时他来求赐婚,邢冀就在场。 行礼过后,端木忱恭声问,“不知父皇命儿臣前来,有何吩咐?” 端木熠抬眼看向邢冀,“忠信侯,你跟忱儿解释吧!” 邢冀微微侧身,面相端木忱,敛眸道,“今日早些时候出宫回府,见到家母,提及四皇子的喜事,才得知那位林小姐正是家母相中的长孙媳妇。” 端木忱都愣住了。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邢冀接着说,“犬子任性,说娶不到林小姐就要出家,微臣无奈,前来求皇上恩典。” 端木忱万万没想到,竟然冒出来一个跟他抢女人的,竟然是如今最该低调行事的忠信侯府! 邢冀虽然言称是母亲和儿子逼他的,但他既然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就代表他认为,尚未公开的赐婚圣旨可以收回,林雪晴嫁给他儿子才更好! 一时间端木忱都开始怀疑,邢冀到底有没有脑子,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以为端木熠不敢杀他。 但转念,端木忱又觉得,邢冀此举,未必不是故意为之。他很直白,表现出来的没什么弯弯绕绕,一如当年他没有兵权一个人也要去打仗,不怕暴露出他的实力和胆色。 而林家再有潜力,林雪晴一个女子,在端木熠眼中,都并不值得重视。 就在端木忱开始猜度端木熠到底什么心思的时候,端木熠开口,“邢爱卿孝顺爱子,朕可以理解。但一家女两家求,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毕竟,邢家跟林家尚无婚约,朕却已答应为忱儿赐婚。这件事,就看忱儿的吧!” 端木忱心中猛地一跳! “若忱儿愿意割爱,朕也乐得成全邢世子。但若忱儿不愿意,邢爱卿也勿再多言!”端木熠说。 “是。”邢冀点头。 端木忱一时拿捏不准端木熠是让他坚持还是让他放弃,但他可以确定,邢冀绝对不是苏凉请来的,怕是苏凉也不知道邢家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只要他放弃这门亲事,就等于“卖”了苏凉一个面子。 苏凉是否满意邢玉笙娶林雪晴,会不会再跟邢玉笙交涉,那就跟端木忱没关系了。 思及此,端木忱恭声说,“父皇,儿臣愿成全忠信侯世子和林小姐。” 端木熠面上情绪不显,“如此甚好。朕会给邢世子和林家小姐赐婚。” 邢冀跪地谢恩。 端木熠再次看向端木忱,“老二在护国寺后山遇袭受伤,此事交给你,务必查出真凶。” 端木忱心情复杂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后,跟邢冀一起出了宫。 “多谢四皇子殿下成全。”邢冀说。 端木忱摇头,“是父皇体恤忠信侯。” 快出宫门的时候,端木忱突然说,“父皇命我调查二皇兄遇袭之事。听说当时邢世子也在护国寺,劳烦忠信侯回去问一声,若邢世子有什么线索,务必告知。” 邢冀应下,两人便各自离开了。 坐进马车,端木忱揉了一下额头,“长安,把今日去过护国寺,排得上号的人都查一遍。我才卖了苏凉一个面子,好处还没收,不能把她给卖了。得找个合适的人交差,要会武功,且可能跟端木敖起冲突。” 赶车的长安心中一动,“属下想到一个人选!” “谁?”端木忱问。 长安压低声音,“年四小姐,年如雪。最近都在传她要参加这届武举,那自然是会武功的,虽然咱们没见过。二皇子在护国寺后山碰见独自看风景的年四小姐,欲行不轨之事,年四小姐守住自己的清白,不得已反抗,伤了二皇子后逃走。” 端木忱呵呵一笑,“听起来,真是合情合理。” “但苏姑娘是偷袭的二皇子吗?万一是二皇子见色起意,苏姑娘才出手打他,那二皇子不是最清楚谁伤了他?”长安说。 端木忱轻哼,“你以为端木敖到现在都没醒?父皇自然是知道他醒了,且他说不知是谁偷袭他,才需要调查。” 长安恍然大悟,“是了!定是二皇子心中有鬼,不敢明言让皇上知道!” 端木忱眸光幽深,“那真凶就暂定年如雪了,好好找证据和证人。苏凉又欠我一次。” 123.最好的兄弟(一更) 忠信侯府。 听下人说邢冀回来了,邢老太君心中忐忑,“也不知他进宫说了什么,皇上有没有动怒。唉!这个年纪了还是如此冲动!” 旁边的邢玉笙安慰邢老太君,“祖母不必担心,若是皇上要治罪,他就回不来了。” 邢老太君瞪了邢玉笙一眼,“你爹这回可都是为了你!” 邢玉笙轻咳,“祖母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诅咒父亲的意思。” 邢冀到门口,听到了邢玉笙最后一句话,眉头皱了一下。 “如何了?”邢老太君神色急切地问。 邢冀面色如常,“赐婚圣旨不日就下。” 邢老太君和邢玉笙闻言面色都是一沉! 先前只有四皇子求的赐婚圣旨,他们以为邢冀的意思是什么都没改变。 邢玉笙拧眉,“苏凉兴许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跟林小姐关系颇好,她出面去找四皇子,也许会有转机。” 邢冀听邢老太君提起很多次苏凉这个名字,知道这是邢玉笙的救命恩人和好友,就是她从四皇子那里得到的秘密消息透露给了邢玉笙,使得邢家这次平稳过渡,化解了危机。 此刻邢冀想到端木忱第二次进宫的表现,他会爽快放弃林雪晴,是邢冀意料之外的。 因为邢冀非常清楚端木忱为何要娶林雪晴,而端木忱也没有任何理由卖邢冀或邢玉笙面子。 端木熠对此事到底怎么看待的,不好说,但邢冀知道,倘若端木忱不肯主动放弃,林雪晴就只能嫁给他。 出于对端木忱的了解,邢冀不得不怀疑,在两次进宫期间,有什么人或事,使得端木忱改变了主意。 听了邢玉笙的话,邢冀猜测,让端木忱放弃娶林雪晴的,极有可能就是苏凉。 邢老太君深深叹气,“你就不应该再进宫。且不说皇上器重四皇子,这件事本来我们跟林家也没有任何约定,四皇子在前,皇上金口玉言,岂能轻易改变?你这么大咧咧地为了玉儿去跟四皇子抢女人,皇上定会对邢氏不满的。” 邢冀回神,在邢老太君身旁坐下,摇头说,“娘误会了,我方才没说清楚。赐婚圣旨,是给玉笙和林小姐的。” 邢老太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邢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真是不让人省心!” 邢玉笙惊愕过后,面上露出喜色,“真的?那四皇子呢?” “他不知为何放弃了,否则也轮不到你。”邢冀并没有给自己邀功的意思。事实如此,他只是提了那件事,想要争取,但最终决定权在端木忱那边。 邢玉笙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定是苏凉找过四皇子了!否则他怎么可能突然放弃呢?” 邢老太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四皇子自己放弃的,想必皇上不会怪罪我们。但以后跟皇家打交道,还是要谨慎些。苏凉跟四皇子关系匪浅,若真是她从中调和,那丫头本事太大了!” 一般说一个未嫁女子跟一个未婚男子关系匪浅,常人都会往男女之事上面想。 但苏凉和端木忱不同。 邢冀虽没见过苏凉,从先前的事,和这次的事上面,他能看出苏凉对端木忱很有价值,才会让端木忱屡次在关键时刻卖她面子。 因为以端木忱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让男女之情影响他的前程。 “亲事就这么定了。”邢冀说,“林家那边,我稍后过去跟林舒志谈谈。” “我也去。”邢玉笙说,“这桩亲事,尚未征求林家人的意见,若他们不同意,就等风头过了,我退亲。” 邢冀皱眉,“娘不是说玉笙喜欢林小姐吗?” 邢玉笙点头,“这是两回事。我喜欢林小姐,但林小姐未必愿意嫁给我。结亲之事,总要两厢情愿,不然早晚成怨偶。” 这话一出,邢老太君下意识地去看邢冀,就见他面色倏然一沉,站起身来,“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一个时辰之后,随我去林家。” 邢老太君叹气。当初邢玉笙的母亲就是突然被赐婚给邢冀的,他们没有日久生情成为爱侣,也没有相看相厌成为怨偶,纠缠多年,以秦湘之死结束,很多内情,邢玉笙并不了解。 邢冀走到门口,突然驻足回头,看向邢玉笙,“皇上命四皇子调查二皇子在护国寺遇袭的事。你可知道什么?” 邢玉笙眼神闪了闪。他当然知道。 邢冀又走回来,“是你做的?” 邢老太君连忙解释,“不是!玉儿脾气好,不像你年轻时候一言不合就打人。况且玉儿也不懂武功。” “我听说二皇子曾对秦家小姐图谋不轨。”邢冀说。 这是邢老太君告诉邢冀的,本意是提醒邢冀,让家里姑娘出门都小心些,多安排护卫看着。 邢冀的意思是,邢玉笙有可能为了给秦玉瑾出气,安排齐严齐峻揍二皇子。 “如果是我做的呢?”邢玉笙这么问,倒不是赌气,而是他认为苏凉做了他本就想做的事。 “玉儿你胡说什么?”邢老太君皱眉。 邢冀看着邢玉笙,眼眸微凝,“不是你,但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邢玉笙摇头。 邢冀点头,“是那个苏凉。她的家人之死跟二皇子有关。” 见邢冀猜到,邢玉笙没有否认,“不是因为过往的仇怨。是二皇子见苏凉美貌,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本来二皇子盯上的是年如雪,那年如雪为了自己脱身,故意让二皇子注意到的苏凉,害苏凉被二皇子缠上,她自己跑了,见到表妹,甚至否认见过苏凉,简直无耻!” 邢老太君才知道这件事,不禁拧眉,“年家那位小姐,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她应该很清楚二皇子是什么人,若非苏凉本事大,岂不是要被毁了?” 而邢玉笙说这么多,是因为他的继母仍旧没有放弃为儿子求娶年如雪的念头。 虽然邢玉笙跟弟妹关系很一般,但并不想让年如雪那种人嫁进邢家,恶心他祖母。 “我知道了。”邢冀说,“我派人去告诉四皇子,得知二皇子遇袭前,你看到过年如雪独自从后山走出,神色似有不安。” 邢玉笙一愣,邢冀已大步出了门。 邢老太君握住邢玉笙的手,语重心长,“你爹心里是有你的。” 邢玉笙神色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 端木忱回府,见苏凉还在他书房中,以为她根本没走。 其实苏凉离开过,还没到家又折返回来了。不知道端木忱何时回来,干脆就在这边等着。 “看来你真的很关心林雪晴的终身大事。”端木忱也没说废话,“不过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什么?”苏凉蹙眉。 “我跟父皇说放弃了,同时林雪晴得了另外一桩赐婚。”端木忱说。 苏凉神色一变,“该不会是端木敖吧?”她之前就想过,端木敖可能会为了报复林博竣,盯上林雪晴。 “端木敖今日才被你打伤,暂时没掺和进来。若他没出事,真有可能会插一脚。”端木忱轻哼,“是你的好友,邢玉笙。” 苏凉大感意外,“他进宫求皇上赐婚?”这么勇的吗? 端木忱摇头,“他爹。”且说了邢冀是已知端木忱求娶林雪晴,被端木熠准允后,出宫回家没多久又进宫,说他儿子看上了林雪晴,娶不到要出家…… 苏凉仍是惊讶,但她确实听说过,邢冀年轻时就是个猛人。 只是她本以为邢冀跟邢玉笙父子关系十分不好,没想到他会为邢玉笙出头。 “如此,也不错。你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放弃,彰显你的大度礼让。”苏凉眉目舒展,微微一笑。 端木忱轻哼,“看来你赞成林雪晴嫁给邢玉笙?” 苏凉点头,“我是赞成。但林家人若不愿意,雪晴另择良人的话,就让邢世子找个理由退亲,他很好说话。” 端木忱呵呵一笑,“你对他那么好,他自然会听你的。” 苏凉并不是觉得邢玉笙应该听她的,只是她了解邢玉笙。他心地善良,若林雪晴不喜欢他,他是绝对不会强娶的。 但苏凉没必要跟端木忱解释那么多。 虽然中间出现意外情况,但都算好事,端木忱也的确做了苏凉请求的事。 “四皇子有什么需要吩咐的,想好之后告诉我。”苏凉说。 端木忱点头,“是要好好想想。” 长安敲门,“主子,忠信侯差人来,说邢世子今日在护国寺看到年四小姐独自从后山走出,神色似有不安。” 端木忱神色玩味,“知道了,转告来人,谢谢忠信侯和邢世子提供的重要线索。” 等长安走后,苏凉神色莫名,就听端木忱解释了事情缘由。 “我猜端木敖是不会提到你的,因为当初你全家死了的事,他不干净,不想再闹大被人旧事重提。”端木忱说,“你小心点,接下来端木敖一定会找人暗杀你。” 苏凉很淡定,“让他放马过来。” “父皇那边,我就说最大嫌疑是年如雪。”端木忱微笑,“你的好朋友邢世子提供的线索很关键。” 苏凉简单跟端木忱讲了当时情况,本就跟年如雪有关系。 端木忱得知真相,冷哼一声,“也不算冤枉她!她要辩解,把你推出去,就让秦小姐出面作证年如雪曾说在后山没有见到你。看她还能怎么圆!” 说着,端木忱心中一动,“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让外人知道有损皇家名声,但护国寺有人看到她跟端木敖在一处,不知端木敖是否已强迫她做了什么。为了端木敖的名声和年如雪的清誉,不如我跟父皇建议,把她嫁给端木敖做侧妃?” 苏凉轻咳,“四皇子的想法非常有趣,若是成了,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 端木忱突然说,“若顾泠知道他曾经的未婚妻要嫁人了,会作何感想?” 苏凉心想,我这就回去问问。 …… 回到家,苏凉发现宁靖又在湖边钓鱼。 “你真是闲的。”苏凉走过去。 “想吃鱼。”宁靖说,“如何了?” “算是解决了。”苏凉把事情的经过跟宁靖讲了。 说到最后,提起端木忱要诬陷年如雪的事。 “你怎么看?”苏凉问。 宁靖把钓竿提起来,一条小鱼在夕阳的余晖中翻腾挣扎。 “能吃吗?”宁靖问。 苏凉摇头,“太小了,养大再吃。” 宁靖把那条小鱼放回湖里,看着它欢快游走,说了一句,“下个月再钓上来看看大小。” “年如雪的事,年锦成以后知道,会不会跟你反目?”苏凉再次问起。 宁靖神色淡淡,“若他因此与我反目,眼睛别要了,反正是瞎的。你挖来,我钓鱼用。” 苏凉轻咳,“不是最好的兄弟么?”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我如今最好的兄弟是你。” 124.红烧鱼(二更) 天色渐晚。 苏凉没打算今日去忠信侯府找邢玉笙。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信得过邢玉笙的人品。 但得尽快告知林家人,否则他们怕是愁云惨淡,没法过了。 宁靖和苏凉在入夜时分,骑马去了林家。 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的人,正是齐峻。 “宁公子,苏姑娘!”齐峻见到他们,笑着打招呼。 苏凉利落下马,问道,“你们老太君来了吗?” 她想着结亲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邢玉笙自己登门。 齐峻摇头,“老太君没来,侯爷跟世子爷一起来的。” 今日发生很多事,苏凉知道个中内情,齐峻也知道苏凉知道,无需多言。 苏凉想想,林雪晴的祖母和母亲都过世了,她的亲事得跟林舒志谈,确实邢冀来更合适。 齐峻牵了苏凉和宁靖的马,拴在旁边树上。 林府老管家连忙请了他们进去,说忠信侯跟林舒志在书房,邢玉笙在林博衍那里,林雪晴在厨房做晚饭。 “你想吃什么?”苏凉问宁靖。 宁靖回答一个字,“鱼。” “今日没有。”苏凉话落,找林雪晴去了。 宁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齐峻见宁靖进门没多久,独自出来,很是不解。 “哪里有鱼?”宁靖问齐峻。 齐峻愣住,“吃的吗?酒楼……” 话音刚落,宁靖就不见了人影。 …… 苏凉见到林雪晴的时候,她正在切菜。 本来要切的肉丝,已经被她无意识地剁成了肉沫。 “雪晴。”苏凉进门。 林雪晴怔怔回头,看向苏凉,双眸水雾蔓延,扔下菜刀,抱住了她,“苏妹妹……你为什么不是男人?” 苏凉轻轻拍了林雪晴的背,“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你做媳妇儿。” 林雪晴哽咽着说,“我宁愿出家,也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给人做小。” 那对她而言,是完全没有尊严和希望的余生。 苏凉放开林雪晴,“你跟四皇子的事,已经取消了。” 林雪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你不知道忠信侯跟邢世子登门是为什么事吗?”苏凉问。 林雪晴摇头,“不知道。爹和大哥心情都不好,我想给他们做点吃的,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忠信侯和邢世子何时来的?” 苏凉扶额,好吧,这傻丫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邢玉笙没有找林雪晴谈,也正常,他若直接上门说来找林雪晴的,林家父子可能会想要揍他。 苏凉让林雪晴坐下烧火,她看着被剁得细细的肉沫,打算包饺子。 一边做饭,一边跟林雪晴说起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 “反正四皇子不是什么好人。”林雪晴皱着没有说。 苏凉点头,“他是个野心家,一切为了利益。” 等听到苏凉说,赐婚变成了林雪晴和邢玉笙,林雪晴傻眼了,“他们,是来提亲的?” 苏凉看向林雪晴,一脸惊愕,没有其他情绪。 “你对嫁给邢世子这件事,怎么想的?”苏凉问。 林雪晴有些无措,事情变化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因为邢玉笙是秦玉瑾十分要好的表哥,且是苏凉的朋友,在林雪晴这里,他的品性是有保证的。 因此,林雪晴看待邢玉笙,跟看待端木忱,心理完全不同。 “他为什么要娶我呢?”稍稍冷静下来,林雪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苏凉笑笑,“邢世子跟四皇子不同,他要娶你,只是因为中意你。其实他跟他的祖母今日跟我们在护国寺偶遇,就是去看你的。他外祖家的长辈都觉得你们很合适,想帮他说亲。” “啊?”林雪晴眼睛瞪得溜圆儿,“专门去看我?把我当什么了?” 苏凉明白,林雪晴觉得被蒙在鼓里,好像在被人挑选一样。 “你觉得邢老太君如何?”苏凉问林雪晴自己的感受。 林雪晴想了想,蹙眉道,“她很和气,好像真的很喜欢我的样子。对了,邢世子还专门跟我解释,他跟你只是朋友,不会追求你。我当时怀疑他想跟宁师兄抢苏妹妹呢!” 苏凉说,“你不必担心亲事再被人摆布。邢侯爷去求赐婚,我事先并不知道,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邢世子,我可以跟他谈谈,寻个合适的时机让邢家退亲。” 林雪晴愣住,“可是,皇上赐婚的话,邢家退亲,不会被视作藐视皇威,抗旨不遵吗?” “这种事,会有办法的。”苏凉说,“但你如果愿意嫁给邢世子的话,事情就更简单了。” 林雪晴小脸纠结,“我……我不知道……苏妹妹你觉得呢?” 苏凉还没说什么,外面传来林博衍的声音,“小妹,出来一下。” 林雪晴有点慌,“大哥叫我干什么呀?” “去吧。”苏凉给林雪晴整理了一下衣服。 林雪晴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就见林博衍站在院中,旁边还有个清瘦的身影,并不陌生,今日才见过。 邢玉笙见到林雪晴,眸子瞬间亮了几分,拱手行礼,“林小姐。” “邢世子。”林雪晴还礼。 林博衍知道苏凉来了,有些事林雪晴应该听说了。他轻叹一声,开口道,“小妹,邢世子有话要跟你讲。”话落便走开了。 院中只剩下邢玉笙和林雪晴,沐浴在幽暗天光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两人一时无言。 “我只是想说,提亲我是真心的,但若你不愿意,只需知会我,我想办法退亲,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邢玉笙正色道。这就是他最初的想法。 但说出来,仍有些微遗憾。 理智让他说出这些话,但心底里,他希望结果是好的。 “不必急着答复,今日出了很多事,你先好好休息。”邢玉笙话落就告辞了。 林雪晴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没看见走过来的林博衍,转身跑回了厨房。 林博衍听到林雪晴的声音,“苏妹妹,我该怎么办呀?” …… 邢冀和邢玉笙父子并肩往外走,并没有交谈。 尚未出门,迎面碰见了宁靖。 邢玉笙视线下移,看到宁靖拎着一条鱼,有些奇怪,“宁公子这是……” “鱼。”宁靖答了一个字。 邢玉笙:……他是想问宁靖为何拎着一条鱼来了林家,不是问宁靖拎着的是什么东西,他又不瞎! 宁靖绕过他们走了,邢冀问邢玉笙,“你跟他关系如何?” “不如何。”邢玉笙说,“他不爱理人。” “林博衍怎么说?”邢冀又问。 邢玉笙说,“他说只要林小姐愿意嫁给我,他不反对。” “既然喜欢人家,就好好表现,不要什么都没做就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邢冀说。 邢玉笙脚步一顿。邢老太君说过,他的性格有些悲观,得改。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邢玉笙轻叹。 邢冀已大步出了门,不知是否听到。 …… 宁靖拎着鱼进门的时候,苏凉在做饭,林雪晴黏在她身上撒娇,非要苏凉帮她决定该怎么办。 苏凉就是不说。 姐妹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很是温馨。 宁靖拎着鱼站在厨房门口,薄唇轻启,说了一句,“着火了。” 林雪晴立刻放开了苏凉,惊诧回头,“哪里着火了?” 宁靖走进来,“灶膛里。” 林雪晴:…… “哪来的鱼?”苏凉问。 “酒楼。”宁靖说,“正儿家开的。” “你想怎么吃?”苏凉也好久没吃鱼了。 “松鼠鱼?”宁靖想起之前苏凉描述过的一种鱼的做法。 苏凉摇头,“太麻烦,红烧吧。” “那等家里湖里的小鱼长大,做成松鼠鱼。”宁靖说。 旁边听着的林雪晴:……这俩确定不是一对儿?分明是老夫老妻的语气! 晚饭上桌,热腾腾白胖胖的肉饺子,除了红烧鱼,还有另外三道菜。 林舒志斟了酒,专门敬苏凉,“凉丫头,这次的事,多亏有你,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苏凉喝了一杯酒,笑说让林舒志不要那么见外。 提起林雪晴和邢玉笙的亲事,苏凉作为邢玉笙的朋友,并没有向着他说什么,让林家人自己考虑。 125.佳呕天成 宁靖和苏凉回到端木忱送的宅子,夜已深。 今日发生许多事,她尚未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新家,也没有清点端木忱按照契约给的东西。 当初白纸黑字红手印,要的东西包括“京城的宅子一座,宅子里要有花园,池塘,种上十种不同的果树,十种不同的花;古籍百本;宝马两匹;贡品大红袍一斤;五种珍稀木料;七种珍品玉石;九种名贵布料等”。 负责搬家的宁靖点算过了,说果树有,是否能结果子得春夏季节才知道。花种给了不少,现成的花只有两种。 古籍正好够,一本都不多,在书房。 两匹马勉强算得上宝马,在马厩。 贡品大红袍没有。 木料玉石和布料都齐了。 其他的家具摆设,日常用品,都很齐全。 “大红袍还要吗?”苏凉问。 如今乾国最大的茶商就是宁靖本人,皇室特供的大红袍也都出自宁家。 宁靖点头,“要。他给不了,就抵消今日的一个条件。” 苏凉唇角微勾,“很好。我得今夜去找端木忱,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明日就不认账了。” 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苏凉又大致看了一下宅子里的东西,其他的没有太大问题。 她换了身男装,问宁靖去不去。 “不去。”宁靖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宅子在京城也不算小,能住人的院子就有五个,但宁靖选了一个离花园最近,风景最好的院子,与苏凉同住,跟在苏家村时一样。 苏凉也默认如此最好。 一来方便,两人都要互相教对方很多东西,一墙之隔,不用碰面就可以交谈。 而且为了保守秘密,两人并没有雇佣下人,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包括打扫。暂时不用的院子,可以闲置不管。 二来更安全。在浔阳宁氏的人被清理过之后,如今的麻烦在苏凉这边。 她作为苏家遗孤,本就跟二皇子有旧仇,今日又结了新怨,接下来安生不了。 苏凉穿过花园,独自从后门离开,往四皇子府去了。 宁靖在苏凉走后,起身默默地跟了上去。 …… 白天苏凉暗中潜入四皇子府的事,让端木忱意识到他的守卫有很大漏洞,从宫里回来之后就重新做了部署。 这会儿端木忱尚未休息,仍在书房看往届科举考试的卷子。 端木熠说了,今年会试,要求他所有成年的儿子跟今科举人同日考试,他会亲自审阅皇子们的答卷,看看他们的才学如何。 为此,端木忱回京之后,日日挑灯夜读,无事几乎不出门。 窗户边传来响动,端木忱心中一惊,眼神戒备地看过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端木忱松了一口气,又没好气地说,“苏凉,你把四皇子府当什么了?” “提醒一下四皇子殿下,你的护卫得加强了,小心被暗杀。”苏凉说。 端木忱虽然认同苏凉的看法,但仍是有些不爽,“你让我做的事情,已如你所愿,大半夜又跑来作甚?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有件事,得今日说清楚。”苏凉微笑,“首先感谢四皇子殿下兑现契约,但其中有样东西,四皇子或许是漏掉了。” 端木忱皱眉,“什么?” “贡品大红袍一斤。”苏凉说。 端木忱脸一黑,“你跟宁靖想喝什么好茶没有?整个皇宫现在都没有一斤大红袍,但宁家可能有!还问我要!” 苏凉轻笑,“四皇子承认真的没给,那就好说了。我们有没有,跟四皇子答应要给但没兑现不是一回事。” 端木忱眸光微眯,“你想如何?” “我们合作,账得算清楚,免得我占了四皇子殿下的便宜,那就不好了。”苏凉正色道,“若四皇子殿下给不了大红袍,那就用别的抵。” 端木忱轻哼,“用什么?” “今日我欠了四皇子殿下两个人情,一斤大红袍,抵消一个,如何?”苏凉问。 端木忱瞪了苏凉一眼,“我就知道你大半夜过来没好事!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苏凉挑眉,“如果四皇子殿下是在跟我谈交情的话,那,不如我们之间所有的账都一笔勾销?我没意见。” 端木忱突然很想把砚台砸到苏凉脸上…… 过来送宵夜的长安听到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就心道不好。因为不久之前端木忱才说,若苏凉下次来,仍旧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就都是废物…… 听到端木忱叫人,长安端着宵夜进去,就见苏凉一身男装站在房中,冲他笑了笑,“打扰了。” “你吃吗?”端木忱问苏凉。 苏凉摇头,“不敢吃。万一吃完后,四皇子殿下说这是要收费的,抵了一斤大红袍,我就亏大了。” 长安眼见着他家主子听到苏凉的话之后抓起砚台砸了过去,吓了一跳! 苏凉稳稳地接住了那个砚台,放在手边桌上,微微一笑,“如果这是送我的,我拒绝,我就要大红袍。” 长安:……他知道怎么回事了。大红袍是真没有,今日一早端木忱还说,只要今天苏凉没发现或者发现了没来要,到明日他就不认账了。 “你是不是要参加下月的武举?”端木忱目光凉凉地看着苏凉。 苏凉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你跟长安切磋一下,我就同意抵消一个条件。”端木忱说。 长安心想苏凉肯定会拒绝。 谁知她爽快点头,“好,请长侍卫赐教。” 长安轻咳,“其实我姓袁。” “好,长安侍卫,请。”苏凉往外走去。 长安:…… 端木忱饶有兴味地推开窗子,“就在院中打吧。长安,若你输了,就回老家种地去。” 长安定了定神,问苏凉是否要用武器。 苏凉俯身,抽出了两把细长的尖刀,在幽暗夜色中闪着渗人的寒光。 端木忱和长安眸光都是一凝。 长安用长剑,战斗很快开始了。 端木忱起身走出来,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不是他头一次见苏凉出手,但先前都是一招半式,看不出苏凉的真正实力,只能看出她胆色过人,心智超群。 而长安作为端木忱的心腹属下,武功自然不俗。 端木忱会些拳脚功夫,很一般。 他起初感觉长安占上风,苏凉一直在防守。 半刻钟后,局势逆转,苏凉转守为攻,且招式十分精准,仿佛已经摸透了长安的路数。而她虽然手中拿的双刀,但偶尔把其中一刀当剑用,招式灵活多变。 这场切磋总共只进行了一刻钟,以苏凉主动收手而结束。 “只是切磋,我想四皇子殿下应该满意了吧?”苏凉收刀,看向端木忱。 端木忱轻轻颔首,也没有要求一定分出个胜负,“今日先到这里。” “那我欠四皇子殿下的两个人情,就一笔勾销了。”苏凉说。 端木忱拧眉,“什么两个?说好的抵消一个!” “大红袍抵消一个,方才四皇子殿下要求我跟长安切磋,答应抵消一个条件,这是第二个。”苏凉说。 端木忱无语,“我的意思是,你跟长安切磋,我同意用大红袍抵消一个条件!” 苏凉摇头,“要么两个一起抵消,要么子时之前给我大红袍。” 长安感觉他家主子很想再拿砚台砸苏凉…… “长安!”端木忱冷哼。 长安连忙应声。 “去找一件大红的袍子来!”端木忱说。 长安傻眼。 苏凉很淡定,“也不是不行,但说好的一斤,重量不能差一丝一毫。说好的大红,不能是别的粉红玫红枣红,也不能有别的颜色。如今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我就在这等。” 长安接收到端木忱的目光,只觉得无语,一刻钟时间,去哪儿找正好一斤重的纯大红袍子?哪个正经人会做一件鲜红的袍子,一点别的什么颜色都没有?用来辟邪吗? 端木忱见长安神色为难,黑着脸回房间,抓起砚台走出来,再次砸向苏凉,“送你了!” 苏凉接住,拿在手中,点头微笑,“今日的所有事,都感谢四皇子殿下。希望我们之后合作依旧这么愉快。告辞。” 话落拿着砚台转身离开。 端木忱见苏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面上怒气消退,看向长安,“她的实力如何?” 长安正色道,“苏姑娘的实力不可小觑!” 端木忱若有所思,“到底是谁教她的武功?如果她去苏家村之前就有这般实力,当初苏家根本不会出事。” “会不会,是宁公子?”长安问。 端木忱轻哼,“他们才认识半年。若苏凉只用半年时间学的武功,跟你打成平手,你还有脸活着吗?” 长安:……他就知道,最后一定会被骂的。不过说实话,他觉得苏凉的武功不能用寻常的标准来评价,说高也不高,但就是,很强。 长安跟端木忱汇报了他的感受,端木忱转身回房,“可惜了,好不容易才让她欠我人情,还是一次两个,竟一下子都没了。不过她的弱点也很明显,重情义。这次算了,接下来她还会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 …… 苏凉拿着砚台回到家里,见宁靖房中灯亮着,似乎从她离开后就一直在看书,还没睡。 她走到门口,也没敲门,简单跟宁靖说了今夜见到端木忱的经过。 “他的砚台不错,你要不要?”苏凉问。 房门开了个缝,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 苏凉把砚台放上去,手收回,门又关上了。 …… 苏凉在京城的新家过的第一个夜,睡得还不错,一大早起来去练武。 演武场很大,可以跑马。 苏凉跑了几圈,回去之后宁靖烧好热水,她沐浴换衣,做好早饭,太阳才刚升起来。 “我今日得去看望邢老太君,你去不去?”苏凉问。 “不去。”宁靖仍是拒绝。 苏凉点头,“也好。你没事的话,可以去找正儿玩。” 宁靖摇头,“今日有事。” 但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苏凉也没问,早饭后收拾好,带上送邢老太君的礼物,就独自骑马出门了。 到忠信侯府的时候,前来颁赐婚圣旨的宫人才刚走。 邢玉笙交代过,邢府下人对苏凉很恭敬,把她直接请去了邢老太君那边。 邢冀和邢玉笙父子都在。 本来邢冀请过安要走,得知苏凉来了,便又坐下了。 “凉丫头,快来!”邢老太君手中拿着明黄的赐婚圣旨,乐呵呵地招呼苏凉。 苏凉走过去,对邢冀行了礼。 “不必多礼,我应该感谢你对邢家的帮助和对玉笙的关照。”邢冀很客气,看着苏凉的眼神,带着隐隐的审度。 邢老太君拉苏凉在她身旁坐下,让邢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看也看到了,作为长辈,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就说些虚话。” 邢冀点头,“是我礼数不周,下次补上。”话落便走了。 邢老太君把邢玉笙赶走,拉着苏凉,拜托她帮忙给邢玉笙和林雪晴牵牵线,给他们制造点培养感情的机会。 “玉儿那性子你知道,从来不爱强人所难的,但缘分这种事,他不主动些,怕就错过了。我是很中意雪晴的,她进门之后,想自在些,跟玉儿搬出去住,我也不拦着。”邢老太君轻叹,“到这把年纪,经过的事多了,我也看清楚了,哪怕是一家人,也总有不合的地方,硬往一堆凑,管得住人,管不住心,何必呢?我只求儿孙平安,其他都是次要的。” 苏凉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是这个理。”邢老太君握着苏凉的手,笑说,“我总觉得你是我们邢家的福星。今儿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解释清楚。” 苏凉就听邢老太君提起当初邢玉笙中毒的事。 “我就一个儿子,他年轻时任性爱玩,总往外跑,是先认识的如今这个苗氏,小官之女,跟年家是远亲。先皇给冀儿赐婚,他没得选只能认了,原是要跟苗氏断了的,让她另觅良人,谁知她偏就认定了冀儿,不哭不闹,就是不肯嫁人,非要给冀儿守身。”邢老太君神色怅惘。 “我那儿媳秦湘是大家闺秀,远嫁给冀儿,处处都好,我也喜欢。但她刚进门,就从碎嘴子的下人处知道了冀儿原有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她是个心气高的,自那以后心里就扎进了一根刺。” “冀儿迎娶秦湘的时候,答应过他岳父和舅兄,只要秦湘五年内生了儿子,他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我对此事是不满的,但冀儿已承诺秦家,我又知道他的性子,便也只能认了。秦家提那个要求,也是因为他们最清楚秦湘是个什么性子。” “我希望冀儿忘了苗氏,跟秦湘好好过。初时两年,冀儿没找过苗氏,苗氏也没找他,他跟秦湘处得很好,秦湘怀上了玉儿。” “我总盼着苗氏赶紧嫁人,不要节外生枝,可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不愿嫁人,他家里还惦记着攀附冀儿,也由着她,我总不能强逼她嫁给什么人。” “那年乾国北边连着下了多日的大雨,苗氏出门去上香,马车翻下山,人不见了,苗家人不赶紧去找,偏跑来找冀儿。” “过了三天,冀儿才把苗氏救回来。我当时想着,若秦湘跟冀儿闹,恶人我来做,尽快给苗氏寻个去处。” “可冀儿跟苗氏并没有什么,他也没打算纳苗氏做妾,秦湘却坚持要让苗氏进门。她自认是她坏了冀儿和苗氏的姻缘,生下玉儿后,就再不让冀儿碰她。” “他们三个,性子一个比一个倔。很多事,孰是孰非,说不清楚。玉儿自是觉得都是他爹对不住他娘,如今还在闹别扭。” “当初玉儿中毒的事,我回府之后查清楚了,跟苗氏有关,但并不是她做的,是她身边的一个刁奴背着她干的,苗氏娘家人在背后指使。” “那些人都处理掉了。这么多年,我虽始终不喜欢苗氏,但也算了解她。她心里只有冀儿,胆子小,性子倔,但人不坏。否则当初玉儿病了那么久,我早就怀疑她了。她不喜欢玉儿,但真没胆子害他。” 邢老太君深深叹气,“我不是想为苗氏辩解,或许她藏得很深,是我没发现。当初该查的都查了彻底,冀儿也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放言若她参与其中就亲手砍了她。但没凭据的事,也不能就算到她头上。她跟玉儿不合,以后各过各的。邢氏子孙都不必再惦记前程了,没有王位给他们争,不是坏事。” 苏凉并不怀疑邢老太君的话。事到如今,没必要为谁遮掩。倘若那苗氏真是蛇蝎心肠,精明如邢老太君,怎么可能容她留在邢冀身边,抚养她的孙子孙女? 至于邢冀、秦湘和苗氏之间的感情纠葛,只能说造化弄人。 圣旨赐婚这种事,在苏凉看来,十之八九没有好结果。 连外人都说秦湘是朝廷派去监视邢冀的,他们夫妻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矛盾,而邢冀无法预知他会跟远在京城的秦家大小姐成为夫妻,少年时喜欢上一个温柔体贴对他痴心不悔的姑娘,再正常不过。 后面的纠葛,不管感情还是责任,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回不了头。 “不知不觉跟你唠叨了这么多。我知道林家人定是觉得邢家不简单,怕雪晴嫁过来受委屈。关于这个,你请他们放心。我还活着,邢家我说了算。”邢老太君神色认真。 她跟苏凉说这么多邢家的前尘往事,其实只是想告诉苏凉,邢家比林家是复杂了些,但并没有那么可怕。 邢老太君知道,林家人是极为信任苏凉的,这桩亲事也是苏凉促成的,但如今仍存在变数,她不希望邢玉笙错过林雪晴。 “老太君放心,这些情况,我会跟林家那边说清楚的。”苏凉点头,“雪晴常去找玉瑾玩的,让邢世子多去陪陪秦老爷子。” 邢老太君闻言便笑了。林雪晴去秦家,让邢玉笙也去,两人多接触,培养感情。 这个世界多的是盲婚哑嫁,邢家得了赐婚,愿意给林家选择的余地,在林家人心里,已经是很大的加分项了。 邢老太君留苏凉吃了午饭,她离开忠信侯府后,就到秦国公府去给秦老爷子施针了。 …… 端木忱再次进宫,是禀报二皇子端木敖在护国寺遇袭的事。 “真凶查到了?”端木熠问。 端木忱并未点头,“儿臣只查到了嫌疑最大的人,但没有直接的证据。若是二皇兄有什么线索,或许可以确定此人是否就是伤他的真凶。” “谁?”端木熠问。 端木忱恭声回答,“年家四小姐,年如雪。” 端木熠眸光微眯,“有何证据?” 端木忱便解释,“忠信侯府的邢世子当时在护国寺,无意中看到年如雪独自从后山出来,神色似有不安,他的属下也看到了。秦国公府的大小姐秦玉瑾和林府小姐林雪晴,当时在找她们同行的一个姑娘,也看到过年四小姐,她说独自去后山看风景,并未遇到什么人。” 其实这些并不算证据,但端木忱说到这里就停了。 他知道端木熠跟年如雪曾有过一次单独私会,但这件事是个秘密,端木敖定然不知道,否则也不敢在护国寺调戏年如雪。 端木忱猜测,年如雪跟端木熠之间并没有真的发生关系,否则年如雪早进后宫了。 但年如雪跟太子的婚约取消,就代表端木熠打算要她。 而如今,端木忱其实什么都没说,却留下了足够多的想象空间。 端木敖是个人尽皆知的色鬼。 年如雪是个落单的美貌小姐。 两人单独在护国寺的后山,会发生什么?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年如雪为何要打伤端木敖?端木敖为何说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端木敖只是摸了年如雪一下,在端木熠这里,她也脏了。 哪怕“年如雪打伤端木敖”这件事,代表年如雪对端木熠是忠诚的。 “父皇,儿臣尚未找年四小姐询问此事,是否现在命她进宫?线索很模糊,或许只是误会一场,伤二皇兄的另有其人。但儿臣是想着,若是什么人有意谋害二皇兄,二皇兄都昏迷了,那凶手却留了他的性命,倒是奇怪。”端木忱神色认真地说。 端木熠面沉如水,“不必问了。此事到此为止。” 端木忱颔首,“是。” “拟旨,年如雪赐婚给老二做侧妃。你今日就到年家,把赐婚圣旨送过去。”端木熠冷声说。 端木忱面色惊讶,又敛眸道,“是,父皇。” 126.恭喜恭喜(一更) 苏凉今日到秦家,就听秦玉瑾说,秦老爷子的手能动了。 这是个好消息。 秦家人对苏凉都十分感激,施针后秦玉瑾留苏凉在家里玩,苏凉没有拒绝,到秦玉瑾那里,跟她说了昨日从护国寺离开后发生的事。 秦玉瑾都傻了。 因为邢家和林家都没传消息来,秦家这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雪晴不说,表哥也不说!万一雪晴真被赐婚给四皇子,那可坏了!”秦玉瑾蹙眉,转念又叹气,“不怪他们,雪晴定是最害怕的,谁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话落秦玉瑾一把抱住苏凉,“多亏有凉妹妹!” 虽然苏凉对于她找四皇子这件事只是一语带过,但秦玉瑾知道,定然没那么简单。 精明如四皇子,能答应放弃林雪晴,一定是苏凉拿了什么做交易。 秦玉瑾倒担心起苏凉来,“你不会为了雪晴答应四皇子什么过分的条件吧?” 苏凉轻笑,“没有。先前四皇子欠我一斤贡品大红袍,如今给不了,这次正好一笔勾销了。” 秦玉瑾扶额,“你竟然能让四皇子欠一斤大红袍,真是个人才。” 苏凉心想,真正的人才是宁靖,他怕是早就算到这是端木忱给不了的,而端木忱当时看到那么长的单子,大红袍在里面并不显眼,又着急利用苏凉查案,便签了契约。 “如此就好,我还想着你别为了让雪晴不用嫁,自己答应嫁给四皇子。”秦玉瑾说。 并不是秦玉瑾想太多,端木忱真的这么想过,只是很快就被苏凉别样的“威胁”给打消了念头。 秦玉瑾又高兴起来,“太好了,雪晴跟表哥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但事发突然,林伯父会不会不乐意啊?雪晴定也是懵的。” 丫鬟在门外禀报,说邢玉笙来了。 苏凉起身,“我先回去。其他的事你问邢世子,他最清楚。” 秦玉瑾再留,苏凉就说她家里还有事。 两人一起出门,邢玉笙已进了院子,一见苏凉,面上就带了笑,“祖母说让你得空再去家里。” 苏凉点头,“好。”她一直都觉得邢老太君人不错。 送走苏凉,邢玉笙就问秦玉瑾,“你要不要去看看林小姐?” 秦玉瑾打趣邢玉笙,“是表哥想去吧?” 邢玉笙面色微赧,“看来你都知道了。” “都定亲了,表哥想去林家,只管去,我一起去倒是碍事。”秦玉瑾笑说。 邢玉笙摇头,“还是表妹请林小姐来家里玩儿吧。” “哦?我明白了。表哥定是怕林伯父和林大哥盯着,不好跟雪晴说话对不对?”秦玉瑾笑着说,“昨日发生那么多事,我现在去看雪晴吧,再请她明日来家里。” 邢玉笙点头,“如此甚好。” 苏凉并未对秦玉瑾提起年如雪的事,邢玉笙跟她说了。 “那是四皇子查到的,跟我们没关系。若是找我问,我就照实说。撒谎害人的是年如雪,有什么苦果,也是她自找的。”秦玉瑾眸光微寒。 邢玉笙轻叹,“那,表妹对年锦成……” 秦玉瑾蹙眉,“或许他们兄妹并不是一路人,他只是被年如雪给骗了。但经过这次,我发现,我对他的许多好感,都未必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不了解就喜欢,这份喜欢就是虚幻的,一厢情愿的。” 邢玉笙没想到秦玉瑾因为年如雪,对年锦成的爱慕一下子冷淡了下来。 但这是好事。 年锦成独来独往,传闻中唯一的朋友是顾泠,这种人定然有秘密。而他跟年如雪兄妹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外人无从得知。 事实上,秦玉瑾对年锦成的确就是一厢情愿,只停留在自我幻想阶段,遭遇现实中的一点冲击,就散了。 邢玉笙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林小姐的二哥很不错。” 秦玉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扶额道,“表哥你先把雪晴娶回来,就别管我了!” 但在坐车往林家去的时候,秦玉瑾还是想起了林博竣。那次她遇到麻烦,最绝望恐惧的时候,那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从天而降救了她。他也是武将,但性子一点都不冷,不笑的时候很威猛的样子,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带着两分憨厚,余下八分都是阳光温暖,让她觉得很安心…… …… 苏凉回到家,没见宁靖,以为他又去钓鱼了,就到花园找。 也没人。 等苏凉回房换好衣服,打算去找正儿的时候,听到院中有动静。 宁靖一手拎着锤子,一手拿着斧头走进来。 “你在家啊?”苏凉还以为他出去了。 宁靖说,“我饿了。” 苏凉蹙眉,“你没吃中饭?”可以出去吃,可以去正儿家吃,去林家吃也行,都不太远,或者自己简单做点。 “有事忙,忘了。”宁靖说。 苏凉本想着忘了就别吃了,但等她去演武场,看到宁靖给她“复制”了苏家村家里的练武器材之后,就默默地去给他做好吃的了。 万卉和陆禹夫妻俩带着正儿上门,还带来许多珍品干货。 万家做粮食生意,也包括其他食材。 苏凉提起澄云在护国寺,万卉很意外,说明日就带着正儿过去。 …… 傍晚时分。 年如雪和年锦行都在年老太君那里,祖孙和乐。 “雪儿,下月武举就要选拔了。”年老太君问,“有把握吗?” 年如雪轻笑,“祖母放心,我不会给年家丢脸的。” 年锦行神色有些怀疑,“四妹,你该不会要耍什么手段吧?你的武功我很清楚,根本不行。” 年如雪面色一僵,“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锦行似笑非笑,“我这是在夸你,你可是咱们年家最聪明的,若有什么手段能在武举蒙混过关,也教教我,我们兄妹一个做武状元,一个做榜眼,岂不是很妙?” 年老太君轻轻拍了年锦行一下,“科举舞弊可是大罪,不要胡说。” 年如雪有些气恼,“我练武的时候,大哥都没看见,就认为我一定不行吗?” 年锦行站起身,去拉年如雪,“走,我们出去练练!” 年如雪冷了脸,“我今日没心情,祖母,我先回去了。” 见年如雪离开,年锦行又坐了回去。 年老太君瞪了他一眼,“她是要进宫的人,你惹她做什么?将来你的前程,还得指望她。” 年锦行邪肆一笑,“雪儿长得像姑姑,姑姑是皇妃,皇上怕不是想与年家姑侄同乐,才会……” 年老太君脸色狠狠一沉,“闭嘴!说的什么腌臜话?越来越不像样了!” 年锦行连忙哄年老太君,打自己的嘴,说他脑子坏了,随口一说,不是有意的。 年老太君叹气,“哪个男人不爱年轻颜色好的?你姑姑也没生个儿子,皇上不爱往她那里去,再过两年,怕是要把她给忘了。让雪儿进宫,都是为了年家的未来考虑,她参加武举,届时得了好名次,讨皇上欢心,进宫的份位高一些,不是更好吗?” “祖母说得是。”年锦行点头,“但,我是怕她没有真本事,耍什么手段被人发现,到时候可就糟了!” 年老太君眼眸微闪,“这个你放心,雪儿会给年家长脸的。” 突然听到下人禀报,说四皇子来宣旨,年家人匆忙聚到了前厅。 端木忱端坐在主位,唇角含笑。 年锦行过去客套两句,端木忱笑说,是好事。 年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年老太君心想有可能是让年如雪提前进宫?如此也好,说明皇上真喜欢她。 等人到齐了,端木忱又故意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年将军?” 如今年家只有一位将军,就是二公子年锦成。 “二弟奉旨南下了。”年锦行说。 “哦,一时忘了。”端木忱说着站起身,拿起手边明黄色的卷轴,看着年家人都在面前跪下,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年如雪本也想着,有可能是皇上让她提前进宫。 只是当听到圣旨的内容,年家人都傻了,年如雪要疯了! “四皇子殿下,是不是搞错了?”年老太君仰头问。 端木忱面色一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父皇隆恩,给年四小姐赐婚,你们年家不乐意?是看不上我二皇兄吗?” 年家家主年继堂连忙谢恩。 “年四小姐,接旨吧!”端木忱看着跪在地上的年如雪,唇角冷笑一闪而逝。 年如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跪着没动。 端木忱冷哼,“年四小姐是要抗旨吗?” 年如雪低着头,高举双手,声音哽咽,“年如雪接旨,谢皇上隆恩!” 端木忱看着年如雪握着圣旨的手攥得紧紧的,语气幽幽,“都起来吧。恭喜年四小姐,再过两个月,该叫小二嫂了,呵呵。” 这个“小”字,深深刺痛了年如雪。她连当太子侧妃都不愿意,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赐婚给了好色无能的二皇子端木敖!还是侧妃! 年家人,包括年如雪在内,都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结果。 端木忱“好心”提醒,“二皇兄昨日受了伤,当时年四小姐同在护国寺,听说年四小姐武功高强,要参加武举,是不是出手帮了二皇兄?天定的缘分,恭喜恭喜!” 等端木忱带着长安扬长而去,年如雪仍攥着圣旨跪在地上。 年继堂黑趁着脸,一脚把年如雪踹翻在地,指着她怒骂道,“贱坯子,不勾引男人能死吗?竟然跑去招惹二皇子?!如今你满意了?” 127.萧慕云(二更) “我没有勾引二皇子……”年如雪脸色惨白,泪流不止。 年锦行冷哼,“二皇子受了伤,你说没见过他,那为何有今日的赐婚?” 原先说好让年如雪进宫,皇上突然改了主意,还把她赐婚给二皇子,明摆着跟昨日护国寺后山发生的事有关系。 端木忱方才就差直说,赐婚是年如雪自找的了。 京城里人人皆知二皇子是色鬼,跟他扯上关系的女子,谁还相信是清白的? 年继堂粗鲁地把年如雪拽起来,进了前厅,关上门,让下人都滚开。 年老太君和年继堂夫妇沉着脸坐在那里,年锦行面色阴晴不定,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哭的年如雪,“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年如雪哽咽着说,“昨日马车坏了,我让思琪回来知会一声,换马车去接我,我独自到护国寺后山看风景,没想到,会碰见二皇子……” 年继堂怒骂,“蠢货!蠢货!蠢货!” 年夫人咬着牙说,“往日都夸你聪明,你怎么这么糊涂!让二皇子碰了,皇上怎么还会要你?” “没有!二皇子没碰我!”年如雪泪眼朦胧地说,“我发誓!” 年锦行冷哼,“他没碰你,你为了脱身,把他打伤了?倒是没看出四妹性子如此刚烈,胆色过人啊!” “不是我!”年如雪此刻心中恨极,打伤二皇子的一定是跟秦玉瑾在一块儿的那个苏凉! 离开护国寺后,年如雪以为后面再有什么事,也都跟她没关系,没想到竟然会从天而降一桩赐婚! “不是你,还有谁?”年锦行轻哼,“四妹若知道什么,赶紧说清楚!” 年如雪神色变幻不定。她并不知道二皇子伤得如何,更不知道二皇子跟皇上说了什么。 倘若二皇子说是跟她有什么,她反抗之下打伤的他,才有的这桩赐婚,她就算把苏凉推出去,再怎么辩解,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是了,二皇子一定没说实话,否则绝对不会是这个结果! 端木敖跟苏凉本就有仇,只要说是苏凉打的他,完全不必提到年如雪这一茬,徒惹皇上不快。 这也是年如雪很自信接下来倒霉的一定是苏凉,她只需看戏就好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赐婚,她完全无法理解端木敖到底在想什么? 此刻年如雪直觉是端木敖害她,根本没想到真正促成这桩赐婚的是跟护国寺之事毫无干系的四皇子端木忱。 她以为苏凉只是个孤女,得罪了也无妨。 但刚回京城的苏凉,并不是毫无背景的。 年老太君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雪儿!你到底瞒着什么?你是不是真被二皇子污了清白?” 年如雪回神,“祖母,昨日二皇子真的没有对我如何,我发誓!当时有别人出现,我就趁机脱身了,不知道二皇子为何会受伤,也不知道他对皇上说了什么!” 年锦行眸光微眯,“当时有别人出现?谁?” “是苏远舟的孙女,她叫苏凉,懂医术,在给秦老爷子医治,昨日跟秦玉瑾一起去的护国寺。”年如雪说。 “苏远舟?”年继堂拧眉,“他全家不是都死光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苏家还有个人活着,且就在京城。但苏家的事,跟二皇子有关系,不然二皇子也不会一见苏凉就让我走了!”年如雪红着眼睛说,“祖母,爹,娘,大哥,我说的句句属实!昨日回来说没见过二皇子,是因为我跟二皇子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受伤的事也与我无干,我怕说实话你们会怪我不小心!我哪有胆子打二皇子啊!” 年锦行神色莫名,“那这赐婚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人对皇上说了什么。” 年老太君恨恨道,“二皇子只是受了伤,事情原委,皇上自然是直接问他!我看就是二皇子看上了雪儿,借机污她清白,好霸占她!” 气氛沉默。 连年如雪都开始怀疑,她祖母说的就是真相。 年锦行若有所思,“当初苏家满门死得蹊跷,或许二皇子根本没对皇上提起那个苏凉,怕闹大再翻了旧案。如果是我,定会暗中下手把苏凉除掉,一了百了。但二皇子总要解释他为何受伤,便拉四妹下水。皇上知道他的性子,他只说出于爱美之心,一时冲动冒犯了四妹,四妹不小心打伤他,皇上一定会信。二皇子身边的随从被支开的时候,只看到二皇子跟四妹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后面出现那个苏凉,否则也不会放任二皇子被打伤。” 年家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年如雪也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年锦行叹气,“四妹被二皇子碰过,皇上怎么可能还要你呢?要怪就怪你太不小心了。” “他没有碰过我!”年如雪一脸怒意。 年锦行轻嗤,“你跟我耍什么脾气?有本事去跟皇上说啊,你看皇上信吗?” 年老太君一脸失望。 年继堂恨不得把年如雪撕了。 年夫人连声叹气,责备年如雪太大意,摊上这种事,不止坏了年家原本的计划,也惹了皇上不快,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年如雪听着指责声,怄得几欲吐血。如此结果,甚至不如当初就认命做了太子侧妃! “都怪苏凉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把二皇子打伤,事情怎么会闹大!”年如雪咬牙切齿,“我要给二哥写信,只要他立了大功,便可求皇上收回成命!” “就算赐婚取消,你也不可能再进宫了。”年锦行冷哼。 “若进不了宫,嫁给皇子,我也要做正妃!”年如雪红着眼睛,仿佛发誓一般说。 …… 苏凉和宁靖得知年如雪被赐婚给端木敖做侧妃时,这件事京城里已人尽皆知。 不少人同情年如雪,毕竟都知道端木敖的品性。 苏凉微叹,“如果年锦成在京城,或许会要求我去为年如雪澄清她跟二皇子之间没什么,冒着抗旨的风险,也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若我说年如雪当时坑我,年锦成会不会认为我在污蔑她?” 宁靖神色淡淡,“你很闲,教我医术。” 苏凉:……明白,宁靖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废话作甚? 若说宁靖不关心年锦成,苏凉是不信的。 但宁靖丝毫不关心年如雪,而年如雪暂时影响不到年锦成,对宁靖而言,她的任何事都不值得在意。 先前教的针灸,宁靖已学得很好。 苏凉会按照前世的记忆,写下当初她学医时的教材给宁靖看。 她写的宁靖早已看完,需要讲解。 上午就这么过去,午后苏凉独自出门,骑马去秦国公府。 到那儿见林雪晴和邢玉笙都在,毫不意外。 等施针结束,林雪晴要跟苏凉走,邢玉笙也说该告辞了。 “表哥替我送雪晴回家吧。”秦玉瑾对着邢玉笙眨了眨眼。昨日约好,她今早专门派车去林家接的林雪晴,如此林雪晴自己回不去,就可以给邢玉笙制造机会了。 “我跟苏妹妹一起骑马!我们去逛街吧!”林雪晴拉着苏凉不放。 苏凉摇头,“你师兄等我回家呢。” “你又不嫁给我师兄,干嘛着急回去?”林雪晴反将一军。 苏凉:……竟无言以对。 “你们去玩吧。”邢玉笙表示苏凉和秦玉瑾的心意他都明白,但不必这么着急。 “不如都去我家看看?”苏凉提议。 “好呀!”林雪晴眼睛一亮,“爹今早还说要寻个日子过去给宁师兄和苏妹妹暖房呢!我早想去瞧瞧!” 如此三个姑娘坐车,邢玉笙骑了苏凉的马,一起往苏府去了。 路上秦玉瑾提起年如雪被赐婚的事,唏嘘轻叹,“真是没想到。” 不是同情与否的问题,只是她与年如雪自小认识,看到她如今这样的下场,有些感慨。 林雪晴正色道,“做人做事都要无愧于心,她这是咎由自取。” 旁边的邢玉笙默默点头,他的未婚妻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凉妹妹你可千万小心,二皇子怕是不会饶过你的。”秦玉瑾有些担忧。 苏凉微笑,“我心里有数。”下次见到端木忱,她要问问之前说好的那件事有没有进展。她来京城,是为查清苏家人的死因,还他们一个公道。 当初被认定是苏远舟害死的前二皇子妃,是萧老丞相的孙女,且是端木忱嫡亲的表姐。 端木忱未必在乎那个过世的表姐,但一定想对付跟太子是嫡亲兄弟的二皇子,在这件事上,他跟苏凉有共同的敌人。 马车行至京城大街上,苏凉请齐峻到万家酒楼停一下。 她先前送了万卉一本菜谱,万卉说添了新菜色之后,酒楼的生意最近非常火爆。 苏凉想着做一桌菜招待客人有点麻烦,不如让酒楼届时送现成的过去。 马车停下,苏凉下车,让秦玉瑾和林雪晴在车上等,说她很快回来。 点好菜,定好送的时间,苏凉正要走,被一个陌生的少年拦住了,“真是苏姑娘,还以为认错了。我家公子有请。” 苏凉愣了一下,“你家公子是?” “苏姑娘不认得小人了?”少年面露意外之色。 苏凉心知这人定然认识原主。她正要查原主一家的事,有人找上门,见见也无妨。 苏凉出了酒楼,说让他们先去家里,宁靖在。她有事要处理,稍后自己回去。 邢玉笙要追问,苏凉已转身又进了酒楼。 想着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酒楼不会有什么事,苏凉向来很有主见,也很厉害,邢玉笙就把苏凉的马留下,他上了车,他们先到苏府去了。 “苏姑娘请进,我家公子在里面。”少年把苏凉带到一个雅间门口。 苏凉推门进去,见一个锦衣公子背对着她,正在看墙上挂的字画。 关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人转身看向苏凉,眸光惊喜,“没想到,你还活着。” 苏凉面色平静,“抱歉,我先前受重伤失忆了,请问公子是哪位?” 锦衣公子愣住,“你不记得我了?” 苏凉点头。 锦衣公子微叹,“我祖父是当朝丞相,我叫萧慕云。” 128.待客之道(一更) 苏凉不认识萧慕云,但这个“云”字,让她想起原主夹在书中的同心结。 红色丝线编织的同心结,用淡蓝丝线勾勒了一个“云”字。 而面前自称萧慕云的男人,五官精致,皮肤很白,文质彬彬,身着蓝色锦袍,手持玉扇,扇坠儿就是用淡蓝丝线编成的。 见苏凉看向扇坠儿,萧慕云神色怅惘,“这是你送我的。” 一句话,就点明他跟原主关系不一般。 也让苏凉认定,萧慕云就是原主惦念的那个男人。 但苏远舟一家之死,因二皇子妃而起。 萧慕云是二皇子妃的兄弟。 当下最大的疑问是,原主一个平民之女,怎么会跟萧丞相府的公子认识,且似乎交情不浅? “我们怎么认识的?”苏凉直截了当地问。 萧慕云请苏凉坐下,给她倒茶,“在护国寺,你捡到了我的扇子,我回去找,便认识了。” 苏凉又问,“我们原先是什么关系?” 萧慕云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并没有回答苏凉的问题,反问道,“不知你如今过得怎样?是否已嫁人了?” 苏凉摇头,“我过得还好,没有嫁人。” 萧慕云明显神色一喜,“那你先前在哪里?一个人回的京城吗?” “有个朋友帮了不少忙。”苏凉说,“我失忆了,很想知道以前的事,还有我的家人都是怎么死的。” 萧慕云苦笑,“我也很想知道,我那妹妹为何死得那么突然。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没想到,你忘了一切。” “我们是什么关系?”苏凉又问了一遍。 “若苏家没出事,你已是萧家人。”萧慕云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凉。 苏凉愣了一瞬,“你我门第悬殊,是让我做妾吗?” 萧慕云摇头,“我虽是丞相府的公子,但是庶出,我生母原是丞相府的下人,我如今在礼部谋个闲职。我先前有位夫人,前年难产离世,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原是要娶你做续弦。可没想到,后面出了那么多事,我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 苏凉蹙眉,“我的出身,哪怕是做继室,你家里也不会同意吧?” 萧慕云叹气,“事在人为。我没多大出息,前面娶的夫人是遵从家里安排,再娶我可以自己做点主。” 说着,萧慕云面色黯淡了许多,“其实,我跟嫁去二皇子府的大妹妹关系最好,她是嫡出长女,最受宠爱,一直很关照我这个庶兄。你我的事,萧家我只跟大妹妹说过,她还说想见见你,届时好在长辈面前帮忙说话。可没想到……” 对于萧慕云一番深情回忆,苏凉只面色平静地说了一个字,“哦。” 萧慕云摇头失笑,“你真的跟从前很不一样,方才看到你进来,我差点以为是看错了。” “都说是我祖父害死了二皇子妃,你不这样认为?”苏凉问。 萧慕云面色微沉,“明眼人都知道,我大妹的死有蹊跷,你的家人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可如今我妹妹已入土为安,你也没了记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了。” 苏凉转移话题,“除了这个扇坠儿,我还送过你别的什么东西吗?” 萧慕云点头,“还有一个香囊,里面放着你专门调配的安神药材,一直在我枕下放着。” 虽然苏凉仍旧觉得原主没出事,想嫁进萧家,哪怕做庶子的继室,也很难。 但这种事,没有那么绝对。 如果萧家很开明,如果萧慕云真的可以说服家里,如果二皇子妃在娘家说话很管用,帮忙牵线,并不是没可能。 但事实没有如果。 这些假设都不可能发生了。原主死了,二皇子妃死了。 如今苏凉所知的关于原主跟萧慕云之间的过往,都是萧慕云一面之词。 一件事,两个知情者。在已知苏凉失忆,他说什么都无法验证真伪的情况下,萧慕云未必不会说谎。 苏凉此刻很冷静,因为哪怕萧慕云说的是真的,故事的女主角也不是她,她只是作为一个外人,在调查原主生前的经历。 不管萧慕云对原主是真情还是假意,苏凉都不能把原主亲手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 但在所有真相查清之前,她不会把原主的遗物交给萧慕云。 “凉儿,”萧慕云伸手过来,想握苏凉的手,看到她冷淡的眼神,手一顿,又收了回去,叹气道,“你不记得我了……” “如果我还记得你,原先的约定,作数吗?”苏凉问萧慕云。 萧慕云不假思索额地点头,“当然!只要你点头,我今日就回去跟家里说!你放心,我会有办法扫清障碍娶你进门的!” 苏凉摇头,“别激动,我不记得你了。” 萧慕云面色一僵。 “原先我就只有个做大夫的祖父,如今一无所有。过去是我痴心妄想,萧公子也都忘了吧。”苏凉话落起身。 萧慕云再次想要拉她,却被苏凉躲过去了。 “凉儿,你忘了,我可以都告诉你!”萧慕云眸光执着。 苏凉转身又坐下了,“你说吧,我听着。” 萧慕云愣住,片刻后坐回去,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苏凉神色平静,“不着急,你慢慢讲。” 说得越多,她越能判断,其中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 邢玉笙和秦玉瑾林雪晴到苏府大门外,发现大白天门上落了锁。 “宁公子在家吗?”齐峻很怀疑。 邢玉笙觉得宁靖应该在,只是不出门,苏凉出去后把门从外面锁了,又没给他们钥匙。 齐峻去敲门,始终无人应答。 他便翻墙进去找宁靖。 找到的时候,宁靖正在后面演武场上做梅花桩。 美男哪怕是做木工活,看着也赏心悦目。 “宁公子!”齐峻行礼后,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宁靖直起身,手中拿着一把锯子,玉色面庞透着冷光,让齐峻突然觉得心中发怵。 “钥匙我没有,从后门进。”宁靖说。 齐峻:……这待客之道很别致。 等齐峻回去,邢玉笙他们倒是一点不介意,绕路往苏府后巷去了。 后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三人进门后去找宁靖,但演武场没人,花园没人,院子里也没人。 林雪晴眨了眨眼睛,“宁师兄会不会去找苏妹妹了?” 邢玉笙扶额,“有没有人把我们当客人?” 林雪晴摇头,“你是客人,我可不是,我跟宁师兄和苏妹妹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秦玉瑾轻笑,“表哥跟雪晴很快也是一家人了。” 林雪晴面色一红,“谁跟他是一家的?” 邢玉笙语带笑意,“既然他们不在,不如去看看我的宅子吧。就在旁边。” 129.我得去找他(二更) 对于一个活了两辈子的穿越者,萧慕云口中他跟原主的爱情故事,听在苏凉耳中,只能说,平平无奇。 一句话概括:丞相府中没多大存在感的庶出公子丧妻后偶遇温柔娴静的小家碧玉,相识相知相恋私定终身。 讲故事的萧慕云神色动容。 听故事的苏凉平静如斯。 “这把扇子,是你我缘分的开始,从未离开我身边。”萧慕云握着手中的折扇,看着苏凉,苦笑道,“我原以为是天人永隔,没想到你还活着。可你活着,却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对于萧慕云的深情感叹,苏凉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当初苏家出事,你没有去确认过我是死是活吗?” 这么在乎,至少也得死要见尸吧。 萧慕云深深叹气,“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苏家人的尸骨都已被人收敛了。所有人都说,苏家阖府全没了。” 对此,苏凉在想,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苏家人都是被谋害的,原主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出去的?又是谁送她去的苏家村? 假如是二皇子下的毒手,他应该不会留下活口。 这里面,一定还有个帮原主的人。 但根据已知的消息,没有任何线索。 “我家人埋在哪里?”苏凉问。 萧慕云说,“在城外的望乡山上,有一块墓地。” “谁安葬的?”苏凉又问。 如果二皇子认定是苏远舟害死二皇子妃,为何会让允许把苏家人好好安葬? 萧慕云神色惭愧,“是五皇子。他一向体弱多病,你祖父生前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苏家出事后,五皇子安排把遗体安葬,据说因此跟二皇子起过冲突,后来一病不起,再没出过门。若非五皇子出头,结果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况,我也是有心无力。” 苏凉心中一动,萧慕云口中的五皇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本打算这两日找端木忱好好谈谈苏家人的事,之前两人虽然就此事约好了“合作”,但并未详细聊过。 而邢玉笙曾派齐严专门到京城打听苏家的消息,但他只关注苏凉这个很少有人认识的苏家小姐,很多关键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 因此,苏凉是头一回听说,五皇子跟苏家有关系。 直觉此人很重要。 “凉儿?你没事吧?”萧慕云眸光关切。 苏凉回神,摇头,“没事。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萧慕云叹气,“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了。我得空会到你的墓前说说话,没想到,下面埋的并不是你。” 每次萧慕云在抒发感情,苏凉都会干脆地转移话题,“你家里还在查二皇子妃的死因吗?” 萧慕云苦笑连连,“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查到什么呢?就算查到什么,又能如何?” “告慰你妹妹在天之灵。”苏凉说。 萧慕云神色一怔,“你说得对。可是,我祖父和我父亲都让这件事过去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又能做什么呢?” 苏凉看着萧慕云。 他的伤心不像是假的。 但毫无用处。 他不久之前才说,二皇子妃出嫁前对他很好,如果这就是他的回报,苏凉只能说,或许萧慕云这是识时务,是为了自保,但同时他骨子里的懦弱也暴露无遗。 不是坏。 但在苏凉眼中,此人是个只懂风花雪月,贪图安逸的无能之人。 他跟原主之间的过往听着很浪漫。 但他在得知原主死后,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他对自己的行为都有理由,且那些理由无可厚非。 正是因为如此,苏凉更觉得,此人完全靠不住。胸无大志,可共富贵,却无法共患难。 “凉儿,你是不是怪我了?”萧慕云第三次想来拉苏凉的手。 苏凉面色淡漠,“我忘了。你说的那些,于我而言,都像是别人的事。你早已当我死了,以后便当我真死了吧。” 苏凉话落起身要走,萧慕云拦住她的去路,神色受伤,“你明明活着,老天让我们在此重逢,我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都说了,可以娶你进门,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苏凉眸光微眯,“萧公子,请让开。” “我不让!”萧慕云红着眼睛说,“你早答应嫁给我,如今要反悔,我不答应!” 苏凉觉得很烦。她觉得这人颇为讨厌,但这是原主的心上人,她也不好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打了,想着撇清关系以后再不来往就是了。 但萧慕云一副被苏凉伤到,非要她给个说法的样子,让苏凉很头疼。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中怪异的气氛。 “谁?”苏凉开口问。 “我。”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凉如蒙大赦,连忙绕开萧慕云,把门打开,将宁靖拉了进来,又关上门,一气呵成。 萧慕云看到宁靖,神色一变,“凉儿,他是谁?” 苏凉本来放下的手,又拉住了宁靖的手臂,“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帮了我很多的朋友。” 萧慕云注意到苏凉的手,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们……” 苏凉点头,“如你所见,我失忆之后,喜欢上了他。” 宁靖蹙眉,拂开苏凉的手。 苏凉再次拉住,“但他并不接受我,所以我们如今只能做朋友。” 萧慕云拧眉,“你……” 苏凉神色坚定,“但我不会放弃的!” 萧慕云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你宁愿追求一个根本不喜欢你的男人,也不愿跟我在一起吗?” 苏凉神色遗憾,“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忘了介绍,他是旬阳茶商宁氏的家主宁靖,也是今科解元,很快要参加会试。只要他肯娶我,我就是宁氏的女主人,一辈子花不完的财富,或许还有机会成为状元夫人。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看到我过得好,你应该很为我高兴吧?” 萧慕云面露怒色,“他可没答应娶你!” 苏凉晃了晃宁靖的胳膊,“我们没可能吗?” 宁靖目光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以后的事,谁知道?” 苏凉轻笑,“萧公子,你听到了,我们是有希望在一起的。祝福我吧,也希望你早日找到适合的姑娘。告辞,不再见了。” 话落苏凉打开门,拉着宁靖扬长而去。 留下萧慕云面色阴沉地扯断了扇坠儿。 一出门,苏凉就放开了宁靖,“你怎么来了?” “买鱼。”宁靖说。 “鱼呢?”苏凉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二拎着一条肥鱼,从后厨走出来。 “邢世子他们没去家里吗?”苏凉想起忘了给邢玉笙钥匙。 宁靖反问,“刚刚那个,怎么回事?” “萧慕云。”苏凉答了三个字。 宁靖见过那个绣着云字的同心结,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既然知道我在这儿,看来是见过邢世子了。”苏凉说,“你来买鱼,顺便找我?” 宁靖点头,“我要吃鱼,你回去做。” 苏凉:……成吧,时间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把预订的饭菜带回去,招待朋友,那条鱼就作为加菜。 苏凉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鱼,宁靖牵着她的马,两人往家走。 “你认识五皇子吗?”苏凉问。 宁靖点头,“认识。” “他叫什么名字?”苏凉又问。 “端木泽。”宁靖说。 “他是好人吗?”苏凉问。 宁靖摇头,“不知。” “萧慕云说,苏家人是端木泽安葬的,你说会不会是他派人把‘我’送回老家的?”苏凉若有所思。 “不知。”宁靖说。 “我觉得有可能就是他。或许当初的事,他知道些什么。”苏凉说,“我得去找他,问个清楚。” 130.真正目的(一更) 齐峻在苏凉家等着,见她跟宁靖回来,连忙到隔壁去找邢玉笙。 邢玉笙已带着秦玉瑾和林雪晴参观完他打算成亲之后住的家。比苏凉那边小了不少,但什么都有,种了许多松树,颇为雅致。 “雪晴,你喜欢吗?”秦玉瑾笑问。 林雪晴下意识地点头,反应过来就红了脸,见齐峻出现在不远处,连忙说,“苏妹妹和宁师兄回来了,我们快过去吧!” 林雪晴跑走,秦玉瑾对邢玉笙竖起大拇指,表示这个宅子很加分。 …… 鱼带回来还是活的,宁靖负责处理干净。 等林雪晴他们过来的时候,苏凉已把鱼炖上了。 “好香呀!”林雪晴习惯性地抱住苏凉,“苏妹妹,老实交代,宁师兄是不是去接你了?” 苏凉摇头,“他接的不是我。” 林雪晴愣了一下,“还有别人?” 苏凉指了一下锅里的鱼,“这个。” 林雪晴扶额,“明明就是宁师兄牵挂你!你们俩怎么都不承认呢?” 苏凉笑笑,“是么?那这事儿你得去问他。” 林雪晴转头就见宁靖站在门口,便问他,“宁师兄,你是不是惦记着苏妹妹,才去找她的?” 宁靖点头,“嗯。” 林雪晴眼睛一亮,“宁师兄你承认喜欢苏妹妹啦!” 苏凉轻咳,“他是承认喜欢我,把我当兄弟那种喜欢。” 林雪晴:……为何一点害羞都没有?这么坦坦荡荡是怎么回事? 日暮时分,苏凉第一次在京城家里招待客人。 菜品很丰盛,但只有鱼是她亲手做的。 林雪晴很期待,正要尝尝,放在中间的鱼被宁靖换到了他面前。 苏凉无语,“别这么小气。” “他们都说不是外人。”宁靖神色淡淡。 林雪晴偷笑,“我知道了!宁师兄是不让我们吃苏妹妹亲手做的菜!” 苏凉语气幽幽,“那我能吃吗?” 宁靖摇头,“不。” 秦玉瑾忍俊不禁,“没想到宁公子跟凉妹妹相处是这样的。”她觉得好可爱啊! 宁靖只吃了那条鱼。 邢玉笙问起苏凉,在酒楼碰见了谁。 “一个原先认识我的人,丞相府的萧慕云,你们知道吗?”苏凉问。 邢玉笙和林雪晴齐齐摇头。他们都才来京城没多久。 秦玉瑾点头,“我知道,他是萧家庶出的二公子,已故先二皇子妃的哥哥。他没有为难凉妹妹吧?” “没有。”苏凉摇头,“你对他,还知道什么?” 秦玉瑾说关于萧慕云,她只知道他颇有才气,但也没考过科举,曾有个夫人,难产过世了,留下个女儿。 天色渐暗,邢玉笙三人告辞离开了。 苏凉回头,见宁靖静静地站在那里,便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吃那条鱼?” 宁靖是高冷,但不是没礼貌。 虽然邢玉笙他们确实不会介意,但苏凉觉得奇怪。 “我不小心把鱼的苦胆弄破了。”宁靖说。 鱼胆破了,味道一定是发苦的。苏凉厨艺好,做饭过程中很少会尝味,并没有发现。 苏凉扶额,“直说就行了,何必吃一条苦鱼?早说我就不做了。” “我想尝尝。味道很特别。”宁靖说。 “节省是好习惯,下次别这样了。对身体不好。”苏凉正色道。 等到苏凉再进厨房,尝了一点锅里剩的鱼汤,苦得脸都皱了起来。 对于宁靖面不改色吃掉一条苦鱼的行为,苏凉只有一个评价,“真乃神人也”。 是夜,苏凉还想着那位五皇子,考虑何时去找他。 长安出现,说端木忱请苏凉过去,有事情要谈。 见宁靖房中没点灯,苏凉以为他睡了,便没叫他,跟长安一起走了。 …… 端木忱正在吃宵夜,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坐。”他今夜比往日沉静许多。 长安上了茶,退下后,端木忱放下书和筷子,看向苏凉,“没想到你跟我那位表兄原先有过一段情。” 苏凉蹙眉,“你监视我?” 端木忱摇头,“是保护。端木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失忆了。”苏凉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萧慕云,我也没想到,他跟‘我’的事,你一无所知。” 端木忱轻哼,“我跟他不熟。他这个人,很平庸,也很安分。” 两个词,正好对上了苏凉对萧慕云的印象。 平庸即无能。 安分,换个角度看,则是贪图安逸,没有勇气做任何有风险的事。 “不管过去如何,我知道你如今不可能再看得上他。他若再纠缠你,你自己处理,我不方便出面。”端木忱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你家人的后事,是我五皇弟办的。” 苏凉点头。此事她今日才知道,打算明天去苏家墓地看看。 “端木澈的母妃,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多年前因病过世了。”端木忱说,“年如雪的眉眼,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苏凉曾听端木忱提过,年如雪被皇帝看上,原是要进后宫的。原来其中还有这个缘由。 “虽然五皇弟体弱多病,性格孤僻,但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颇为特殊。这也是当初他能出头为苏家做那些事,端木敖并不敢把他如何的原因。”端木忱说。 苏凉点头,“我知道了。关于二皇子妃的死因,四皇子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端木忱摇头,“那件事随着你家人的死,和你的失忆,已无从查起。若你记忆恢复,或许会简单很多。我怀疑,端木澈知道些什么,但我跟他没什么来往,也不便去找他询问。” 苏凉会意,“我去问?” 端木忱点头,“只有你去最合适。或许当初就是端木澈安排你离京去了北安县。你可以借着给他看病的名义接近他。” “好,我试试。”苏凉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是合作,有什么消息,务必及时知会我。我这边若查到什么,也会告诉你。”端木忱话落便又拿起书来,“就这些,你可以回去了。” 苏凉起身,正要走,又回头,“四皇子能否把监视我的眼线撤了?” 端木忱轻哼,“你想背着我做什么?” “既如此,若被我发现鬼鬼祟祟的人,我一个不高兴弄死了,可别怪我。”苏凉神色淡淡。 端木忱皱眉,苏凉已离开了。 “主子,让苏姑娘去找五皇子,万一她跳过主子,直接跟五皇子联手……”长安说了他的担忧。 端木忱目光幽深,“你以为,端木澈是什么菩萨心肠吗?他一向太神秘,正好让苏凉帮我探探他的虚实。” 长安神色一动,“难道主子找苏姑娘的真正目的是……” 端木忱敛眸,看向手中的书,“端木敖不过是个废物。我总觉得,端木澈早晚会成为我的威胁。父皇把他保护得很好,真病假病都未必。只有苏家遗孤,才能接近他。” 131.让她滚(二更) 乾国京城外十里,有一座高山,名叫望乡山。 传闻中百年前此地曾发生一场惨烈的战争,远离故土的战士死在山下,再也踏不上归乡之路,尸骨被埋在山的高处,遥望家乡,因此得名。 如今山顶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许多历经风吹雨打已模糊难辨的名字,是为望乡石。 旭日初升,山中浓雾渐渐散去,苏凉拎着一个篮子,停在了半山腰。 春寒料峭,草木未生,只有灰黑的石缝中挣扎长出的松树,零星可见些许黯淡的绿意。 苏凉在一片坟茔中,找到了刻着“苏远舟之墓”的石碑,放下篮子,拿帕子擦去碑上的尘土。 阳光照亮苏凉半边侧脸,冷风拂面,她心中蓦得生出一股悲凉。 苏远舟多年未回故乡,但始终惦记着,不然也不会一直给苏大强家送钱送物,生怕他们过得不好。 可惜,再无归期。 可惜,他并不知道所牵挂的亲人是一群豺狼。他唯一回到家乡的孙女,却被他养肥的所谓亲人给害死了。 苏凉没带纸钱,把篮子里的酒菜拿出来,摆在苏远舟墓碑前,放上筷子,斟了一杯酒,洒在他的墓碑上。 等苏凉转头,就见宁靖站在不远处另外一块小一些的墓碑前。 她走过去,果然是“苏凉之墓”。 “这里面会有尸骨吗?”苏凉问。 宁靖反问,“要挖开看么?” 苏凉摇头,“不了,我直接去问五皇子,他应该最清楚。” 这里面并没有原主父母的坟墓,因为他们早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死在异乡。甚至苏凉只知道原主的父亲名叫苏泓照,母亲的出身来历名讳都不知。 苏凉离开前,对着苏家的墓地深深鞠了一躬,心中默默发誓:若你们是冤死的,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下山途中,苏凉问宁靖,“你说我若是直接去五皇子府,端木澈会见我吗?” 宁靖摇头,“不知。” “可若暗中潜入,太不礼貌了。”苏凉微叹,“算了,我就找上门去,看他知道是我,会不会见。” 五皇子端木澈在皇室并无多少存在感。 但精明如四皇子端木忱,并未小看端木澈。 如此可见,端木澈不只是个病弱皇子那么简单。 苏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光明正大登门拜访。 问宁靖,他仍是说不去。 …… 五皇子府距离四皇子府并不远,周遭环境更清静些。 大白天,朱红大门紧闭,周围不见人影。 苏凉上前叩门,又等了片刻,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随之门开了,一个矮胖老者看到苏凉,神色一变! 这人认识我……苏凉心想。 门要开未开,老者不言语,只皱眉看着苏凉,等她先开口。 “我姓苏,单名一个凉字,求见五皇子殿下。”苏凉态度很客气。 老者面色一沉,退回门内,就把门重重关上了! 苏凉蹙眉,听里面传出老者的声音,“姑娘稍候,容老夫禀报主子!” 苏凉在想,这老者或许知道她当初离京的事?认为她不应该回来? 苏凉就站在五皇子府外面静静等着,那老者的表现,让她觉得想见端木澈这件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 老者脚步匆匆进了后花园,看到不远处的轮椅,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走过去,“主子。” 轮椅上的男人肩上站着一只白头褐翅白尾白腿的小隼,听到声音振翅飞走了。 “来的是苏老大夫那个孙女,当初主子派老夫送回北边苏家村的苏凉姑娘,不知她何时回的京城。”老者禀报。 轮椅纹丝不动,气氛静默片刻后,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她,滚。” 老者深深叹气,但似乎并不意外,“老奴这就让她走,告诉她再也别来了。” …… 开门声响起,苏凉看过去,就见先前的老者站在门内,只露个头,板着脸说,“请姑娘速速离开,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话落不给苏凉说话的机会,再次重重地关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的苏凉转身离开了。 老者再次见到端木澈时,得了个任务,去查一下苏凉回京之后是否见过萧慕云。 老者并不知道苏凉在哪里,便去查了萧慕云的行踪,很快回来禀报,昨日苏凉与萧慕云在万家酒楼见过面,单独在一个雅间中待了半个时辰之久。 …… 苏凉回到家,思来想去,决定写封信给端木澈,告知对方她失忆的事,且言明回京的目的,以及希望他能提供线索,调查苏家人死因。 信写好,苏凉又去了一趟五皇子府,敲过门之后,把信从门缝塞进去,便走了。 只要端木澈看到,接下来或许会见她。 那封信在苏凉走后就被老者捡起,送去给端木澈,得到的命令是:把信烧掉,他不想再听到苏凉这个名字,也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 苏凉这日依旧准时去给秦老国公施针,他身体正在好转,看着苏凉笑,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声“谢谢”。 “老爷子放宽心,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苏凉笑意温和。 等苏凉从秦国公府离开,不多时就“偶遇”了萧慕云。 萧慕云见苏凉一身素雅的长裙,脊背挺直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都看呆了。 但不等他说什么,苏凉调转马头,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她回到家,就去找宁靖打架。 两人在演武场打了几个回合就停了,宁靖说苏凉进京之后干扰太多,懈怠练武,之前安排的进度还有一截尚未完成,很快就要到武举选拔了,却不够专注。 苏凉对于宁靖的批评,点头表示认可,却说了一句,“不知道端木澈有没有看到我的信,会不会见我。” 宁靖蹙眉,“苏凉。” “啊?”苏凉愣了一下,“你刚刚说的我听到了,接下来我一定认真练武。” “不是接下来,是现在。”宁靖走向不远处他专门设置的梅花桩,“过来。” 片刻后,宁靖站在中间的一根木桩上,对着苏凉勾手,“上来,把我打下去。” 苏凉定了定神,跳上距离宁靖不远的一根木桩,挥拳打向他。 两人在梅花桩上过招,宁靖双脚纹丝不动,只用上半身跟苏凉打。 苏凉在宁靖周围游走,换了许多招式,但都被他轻松化解。 直到最后苏凉力竭放弃,宁靖依旧稳稳站立在木桩上,气定神闲。 “大神,我错了。”苏凉表示她最近的确东奔西跑并未静下心练功,状态不好。 虽然哪怕没有丝毫懈怠,她也不会是宁靖的对手。 “你以为,端木忱处心积虑让你回京,只是为了对付端木敖?”宁靖落地,看着苏凉问。 苏凉摇头,“端木敖那个色鬼,并没有多大能耐给端木忱造成阻碍,他真正想对付的是太子。太子跟端木敖是同母兄弟。” “不止。”宁靖说。 苏凉凝眸,“你的意思是,还有……端木澈吗?端木忱是专门跟我谈,让我去找端木澈。” “端木澈为何不见你?”宁靖问。 苏凉想了想说,“如果当初是他安排‘我’脱身的,应该希望我在老家躲着,永远不要再回京城,他认为这是愚蠢的送死行为?” “你的信他未必会看,看了也未必相信。”宁靖说。 苏凉叹气,“但或许只有从他那里才能得到线索。” “待你武举出头,他会找你。”宁靖说。 苏凉神色一正,“对。端木忱明显别有用心,他想让我做的事,不如缓一缓。端木澈那边,要让他相信我真可以为苏家人报仇,得用实力证明,否则说再多也没用。跟皇室中人打交道,得先有筹码,否则只会沦为棋子。接下来我要闭关练功,之后每日给秦老国公施针的事,你帮我去?” 宁靖点头。他的针灸之术已学有所成。 见宁靖要走,苏凉叫住他,然后自己站上了宁靖之前站的那根木桩,对着他勾勾手,“过来。” 132.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一更) 虽然苏凉很快被宁靖打得换了一根木桩,但两人并未停下。 在梅花桩上过招,需要极强的专注度。 之前练功,武器在手中握着,腿部的招式相对较少。梅花桩是宁靖专门为苏凉打造的,弥补她的弱点。 日暮时分,两人才从演武场出来,苏凉在分析她的不足之处,宁靖听着,并未说什么。 一直到深夜时分,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苏凉。 她心知被宁靖说中了。 送去的信,端木澈未必会看,看了也未必相信。 而她有求于人,总不能不打招呼潜入五皇子府,到端木澈面前给他打套拳,证明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苏家人已经死了,查真相和报仇的事,必须做,但不能匆忙。她面对的是皇室中人,需要谨慎,更需要有足够的实力。 从这个角度,端木忱和端木澈,对苏凉而言,没什么不同。 …… 翌日苏凉又恢复了在苏家村时的生活状态,练武,累了就看书,也不再惦记端木澈是怎么回事。 午后宁靖独自出门去秦国公府,说是替苏凉给秦老国公施针的,秦家人都十分意外。 秦玉瑾问,“凉妹妹是身体不舒服吗?” 宁靖点头,“她不知沾了什么,起了红疹,无法出门。” 本来想说苏凉只是很忙,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如此或许会让他们觉得苏凉对秦老国公的病不重视。 毕竟,苏凉相信宁靖来跟她来,完全没差别。 但秦家人先前从未听说宁靖也懂医术,对他的医术自然会有所怀疑。 秦玉瑾神色担忧,“很严重吗?用不用请太医?我去看看凉妹妹!” 宁靖摇头,“严重,但她自己可以治,暂时不能跟人接触。” 虽然没明说,但暗示秦玉瑾,可能传染。 秦玉瑾深深叹气,“怎么会这样呢?前日还好好的。” “昨日到城外去祭拜她祖父,回来之后就那样了。”宁靖说。 秦玉瑾蹙眉,“兴许是在山上不小心碰到什么有毒的草了。” 如此,苏凉不出门,秦玉瑾也不能上门找她。 秦家人看着,宁靖动作娴熟地给秦老国公施针,跟苏凉的做法完全一样。 “原来宁公子还是个大夫,真是深藏不露啊!”秦慷感叹。 宁靖摇头,“只懂些皮毛,仍在学。” 秦家人都觉得他是谦虚。 事情办完宁靖就走了,说明日还是他过来,又请秦玉瑾转告林雪晴和邢玉笙,暂时别去苏府。 秦玉瑾应下,说让他放心,他们等苏凉痊愈之后再见面。 宁靖独自骑马离开秦国公府,没多久,“偶遇”了萧慕云。 萧慕云在昨日等苏凉的时间和地点只见到了宁靖,现身问他,“凉儿呢?” 宁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没有婚约,直呼闺名,你是在毁她清誉。” 萧慕云面色微沉,“我们早有约定,只是她忘了!” “她忘了,就不复存在。”宁靖冷声说。 “宁靖,你少在这里振振有词。你又不喜欢她,为什么不跟她分开?你又是何居心?”萧慕云冷哼。 宁靖沉默片刻之后说,“我想分开,她不同意。” 萧慕云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靖骑马绕开,扬长而去。 “公子……”萧慕云的随从低声说,“算了吧。” 萧慕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怎么做了?” 随从神色惶恐,“不敢。” …… 宁靖回到家,告诉苏凉,她的好朋友们都知道她起了红疹,不能出门,不能见人。 苏凉闻言,非但没觉得宁靖自作主张骗人不好,反而竖起大拇指,“这个借口很妙!邢玉笙跟雪晴谈恋爱,总要拉着我在中间做什么,让他们自己玩儿吧。” …… 如此,接下来每日都是宁靖去给秦老国公施针,苏凉在家中闭关练武。只偶尔宁靖暗中把正儿带回来,让他见见苏凉,再送回去。 过了三日,端木忱派长安过来找苏凉,正好当时苏凉休息,在房中看书,长安被宁靖挡在了外面。 “宁公子,打扰了,我家主子想见苏姑娘。”长安客气地说。 “她病了。”宁靖把对秦玉瑾的说辞向长安重述了一遍。 长安很意外,“这……何时能好?” 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十天半月差不多。”如此等出门,就可以直接去参加武举选拔了。 长安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便直接问苏凉,“先前主子跟苏姑娘谈的那件事……” 苏凉叹气,“那日我去了两次,都没能进门。” 长安点头,“我明白了。苏姑娘好好养病,我会转告主子。告辞。” 正要走,长安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最近二皇子没找苏姑娘麻烦吧?” “我在家没出去,没什么麻烦。”苏凉说。 长安便离开了。 苏凉从房中走出来,“倒是奇怪,端木敖竟然没找人杀我。年如雪也很难不迁怒我,她曾找过燕云楼杀你,这次……” 说到燕云楼,苏凉在想,如今掌权的应该是燕十八和燕十七,就之前的“交情”来说,应该不会接杀她的任务吧? 宁靖说了他的看法,“端木敖在焦头烂额地找人治病,年如雪没钱。” 苏凉轻咳,“或许被你说中了。” 她当时把端木敖给废了,那种事,端木敖自然不可能宣扬出去,但作为一个色鬼,更不可能认命,定在暗中找人医治,暂时顾不上找苏凉麻烦。 至于年如雪没钱这个事情,苏凉觉得未必,但很有可能。她先前雇佣燕云楼的杀手找顾泠,背后未必不是有人指使,按说她一个大家小姐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现银的。而燕云楼的任务就算撤销,也不退钱。 苏凉觉得年如雪说把任务撤了,可能是在骗年锦成。但当时正好燕十八出事,跟燕云楼断了联系,无法确认此事。 苏凉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继续忙她自己的事了。 …… 长安回去禀报端木忱,说苏凉病了,不能出门不能见人。 “她自己就是大夫。”端木忱皱眉,但转念一想,大夫生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端木忱有点奇怪苏凉正好在这个时候病了。 “端木澈竟然不肯见她。”端木忱轻哼,“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但正好苏姑娘病了,暂时也无法再去找五皇子。”长安说。 “这么巧,她该不会是在耍什么花招吧?”端木忱眸光微眯。 长安摇头,“属下没发现有什么破绽。苏姑娘谎称生病不能出门,对她有什么好处?怕二皇子派人杀她?” 端木忱摇头,“不可能。她敢招惹端木敖,就不会怕,甚至巴不得端木敖找她麻烦,好反击回去。” “属下也不能强行要求见苏姑娘。”长安说。 “算了。她总会出来的,也一定会去找端木澈,到时再说。”端木忱说。 …… 转眼到了二月初一。 那日之后苏凉再没出过门,专心练武看书。 宁靖每日只出一次门,去秦国公府。 秦老爷子已经能正常说话,也能坐起来,只是暂时无法行走。秦家兄妹和邢玉笙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推着秦老爷子到花园晒太阳。 林雪晴常常去,跟邢玉笙处得不错,秦老爷子一见她就不住地笑,很满意这个没过门的外孙媳妇儿。 邢冀和秦慷一同找过林舒志,正式定亲。 赐婚并未定婚期,林舒志说至少要等他家老二从南边回京之后再谈婚期,邢家和秦家都表示理解。 苏凉这边需要的食材,全都是万卉安排人定期送来的。言家绣庄有什么新料子,也都先送来苏凉这边。除了做饭之外,生活方面完全不必操心。 万卉提过给苏凉安排个厨娘,被宁靖拒绝了。 苏凉知道后也是同样的意思。她跟宁靖不能跟别人一起生活,那样说话都无法随意。不管是宁靖教她的武功,还是她教宁靖的五花八门的知识,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二月初二,是武举报名的日子,比武选拔从初五开始,持续到月中。 届时跟文举会试一起举行武举的半决赛,选出前三十名。 决赛在文举殿试前日,选出前三甲。 苏凉问过宁靖,报名必须得本人亲自去。她时隔多日再出门,想着报完名顺便去看看林舒志和林雪晴,再去趟秦国公府,给秦老爷子复诊,晚饭就到万卉那里吃,见见正儿。 如此一天之内把必要的社交走一圈,明日接着闭关。 …… 武举报名处,大清早就排起了长队。 从队头到队尾,清一色的男人。 但跟往届一样,要参加武举的女子,在旁边专门设了个报名点,不用排队,意在鼓励女子多多参与。 起因就是宁靖跟苏凉说过的,敌国有女将,曾当众嘲讽乾国女子只会绣花,因此皇室希望有女武者出头。 并非指望女子去打仗,说白了只是为了面子。 乾国上下,也并没有真的推崇女子习武,女人依旧被严苛的教条规矩束缚着。 队伍中有个白而瘦的少年,生得秀气,便有人起哄,让他到女子那边去报名。 少年置若罔闻,丝毫不受影响。 当年如雪带着丫鬟,出现在武举报名地附近时,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年四小姐武功很厉害吗?” “谁知道呢?” “很厉害!听说她深藏不露,一直是年将军教的!” “难道今年要出个女武状元?” “说不准!” …… 年如雪似乎丝毫没受赐婚圣旨的影响,出现在人前时,精心打扮过,面带微笑,径直走向了女子报名处。 看着空空的报名册,年如雪笑意温柔,“没有别人来吗?” 负责的官员摇头,“没有。年四小姐可要参加?” 年如雪点头,“是的。” 官员登记了年如雪的信息,给了她一个号牌。 等报名结束,会按照号牌抽签分组。 年如雪听着周围的恭维声,笑容浅浅。 正要离开时,就见一个人出现在视线中,让她神色倏然变了! “小姐,那不是……”丫鬟认出来的正是曾跟秦玉瑾在一起的苏凉。 年如雪就站在报名桌附近,并没有走,看着苏凉走近。 苏凉也没想到会碰见年如雪,而看客们都纷纷在询问,却没人知道苏凉的身份。 “苏姑娘也是来报名的吗?”年如雪笑意加深。 苏凉点头,填好登记册,拿到她的号牌,111号。 “苏姑娘,相请不如偶遇,能否赏脸一起去喝茶?我请。”年如雪语气温柔。 苏凉转身,“没空。” 年如雪眸光微暗,看着苏凉大步离开,她也带着人走了。 很快,年家四小姐年如雪和苏远舟死而复生的孙女都报名武举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 五皇子府。 老太医给端木澈号过脉,写了个方子,叮嘱他按时服药。 “多谢。”端木澈神色始终淡淡的。 老太医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不知五皇子可还记得先前那个苏远舟?” 端木澈眸光微凝,“提他作甚?” 老太医说,“原以为他家里人都没了,谁知还有个孙女活着。前些日子秦老国公中风,请我过去,我在国公府见到了那个姑娘,名叫苏凉。” 旁边的老奴皱起了眉。 老太医接着说,“没想到那苏家小姑娘医术十分了得,尤其是金针之术,很是厉害。我昨日去看秦老国公,他恢复了很好,不日就能下地了。” 端木澈蹙眉不语。 “是否请那苏家小姑娘来给五皇子殿下医治?或许她会有什么好办法。”老太医恭声说。 “不必。”端木澈冷声说。 老太医转身,叹了一口气。 等他走后,老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要不,奴才再去调查一下那个苏凉?若她医术真的了得,可以……” “最后一次,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端木澈眸光微寒。 133.宁叔叔是小孩子(二更) 苏凉按照原计划,先去了林家。 林舒志见到她很高兴。 林雪晴反复确认,开心地说苏凉出红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是太好了。 苏凉有点小小的心虚,她什么疹都没出,只是不想出门找的借口。 “恭喜雪晴,我就等着喝你喜酒了。”苏凉笑说。 林雪晴面颊染红,仍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觉得邢玉笙挺好的。 专门提到,等成亲了,他们就会跟苏凉成为邻居。这是她非常期待的事。 “雪晴,你该不会是为了跟我当邻居,才答应嫁给邢世子的吧?”苏凉蹙眉。 林雪晴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嫁人这种事,要慎重,我爹,我大哥,玉瑾都说他好,你跟他也是朋友,我觉得他蛮好的,也是真的喜欢我。其实他懂的东西很多,也去过许多地方。我喜欢做饭,他愿意帮我打下手,就像你跟宁师兄那样的。” 苏凉闻言点头,“不错。” 有些事情,乍一听很寻常,但生活本就是各种琐碎的小事情汇聚在一起。 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小事,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他对你的态度的。 邢玉笙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他的过往并不平顺,家庭带给他的温暖也很有限,因此谁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回报。 邢玉笙是个懂得珍惜,向往安宁的男人。 与此同时,邢玉笙的出身背景使得他有条件获得自己想要的安宁。 且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成了个没有前途可言的贵族。 以上这些,单看都不稀奇,但结合到一起,其实颇为难得。 这也是苏凉认为邢玉笙适合林雪晴的主要原因。 对于婚期未定这件事,苏凉觉得无所谓。因为在她眼里,林雪晴还小,嫁了人就要面临生孩子的事,再等个一两年也无妨。 毕竟是圣旨赐婚,板上钉钉,秦国公府和忠信侯府如今看似低调,也不是谁敢轻易招惹的。 林雪晴非要留苏凉在家里吃饭,她按照苏凉送的菜谱,学了不少新菜,做得还不错。 宁靖算到苏凉在这边,到开饭的时间,正好过来了。 午后苏凉和宁靖离开林家,去了秦国公府。 秦老爷子气色不错,见到两人出现,便乐呵呵地笑起来,冲着他们招手,一脸慈祥和气。 苏凉给秦老爷子号脉,他恢复得很好,再过十天半月,可以尝试下地慢慢走。 刚施针结束,秦玉瑾就跑来了,见苏凉,笑意盈盈,“今日武举报名,我还想着你能不能去呢!” 苏凉把武举的号牌给秦玉瑾看。 “真佩服你,这么厉害。雪晴教我的防身术,我有些不得要领,等你得空指点我呢。”秦玉瑾笑说。 苏凉表示没问题。 “我跟雪晴都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给你加油助威。”秦玉瑾说。 苏凉点头,“欢迎你们去看热闹。” 虽然今日见到了年如雪,但苏凉并未提起,秦玉瑾也没问。 在秦家喝了杯茶,苏凉和宁靖就告辞了。 两人今日都没骑马,苏凉婉拒了秦玉瑾安排马车的好意,她好些天没出门,想自己走走。 路上两人“聊天”的内容,是苏凉上次只讲了个开头的《三国演义》。 苏凉讲着“草船借箭”,两人并肩穿过热闹的街市。 一支利箭破空,朝着苏凉的后心射来! 宁靖眸光微缩,没有任何举动。 苏凉躲开的同时,推开了旁边的路人。 那支箭穿透青石板,钉在了上面,可见力道之大。 宁靖顺着箭射来的方向回头,并未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苏凉把地上的箭拔出来,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材质也普通。 她其实没用武功,看起来像是运气好躲过一劫。 随着两人带着那支箭离开,短暂的骚乱过去,街市上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有人盯着,先不去找正儿了。”苏凉说。 两人穿过小巷子回家去,苏凉继续讲未完的故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进了家门,苏凉举起那支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递给宁靖,“你觉得是谁?” 宁靖摇头,“不知道。端木敖,或年如雪,也或许端木澈。” “你……”苏凉看着宁靖眉心,“似乎有些日子没看到有人印堂发黑了,这次也没看出我有危险?” “因为我最近没见什么人。”宁靖神色淡淡。他原本生活在京城,就很少见人,因为这是个表面繁荣,暗地里充斥着血腥杀戮的地方。有些两面三刀的人,让他迷惑并厌恶。 虽然有特殊能力,他早已不再排斥,却也不会刻意出去寻找要拯救的人。 他曾有过迷茫,但早已学会使用这个能力,而不是让这个能力控制他的人生。 “那你天天看到我,为何没发现?”苏凉不解。 宁靖摇头,“今日之事,你足以自保,并没有性命之危。” 苏凉愣了一下,“也对。” 被宁靖看出的,都是需要他出手干预的。 而苏凉今时已不同往日。 “那你如果现在去看端木敖和年如雪,会不会其中一个印堂发黑,是要杀我?”苏凉问。 “如今日这般,不会有。因为不需我出手。”宁靖说。 “不管了。”苏凉摇摇头,“下次再说。” 苏凉没去万卉家,她正做晚饭的时候,听到了正儿叫她。 宁靖暗中过去,又把正儿带过来了。 “姑姑!”正儿开心地扑过来,抱住了苏凉的腿,扬起小脸儿,“宁叔叔说姑姑好想我!” 苏凉笑着俯身,把正儿抱起来,“是呀。” “正儿也好想姑姑!”正儿笑嘻嘻地说。 晚饭做好,苏凉又给正儿加了一道虾仁蛋羹。 鉴于宁靖在家里吃饭从来不能比别人少的原则,苏凉做了两碗。 “为什么姑姑没有蛋蛋呢?”正儿不解。 正在喝汤的苏凉差点呛住。童言无忌,说话有歧义啊! “她不喜欢。”宁靖说。 “可是好好吃呀!”正儿表示不解。 苏凉想了想,她不是不喜欢吃,只是专门给小孩子做的,宁靖又是个连小孩子的吃食都要有他一份的,所以才做了两份。 于是,苏凉神色认真地说,“我不是不喜欢,是因为我不是小孩子。” 正儿眨了眨眼睛,“那宁叔叔是小孩子?” “你问他。”苏凉轻笑。 正儿便看着宁靖,等他回答。 宁靖面色平静地点头,“嗯,我是。” 正儿笑倒在了宁靖怀中,“宁叔叔是好大的小孩子!” 苏凉扶额。大神果然心理素质过硬,只要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正儿玩累了,昏昏欲睡地趴在宁靖肩头,被他送回家里去。 接下来三日,苏凉没出门,过得充实且平静,也没人闯入家中。 而二月初五这日,就是武举选拔正式开始的日子。 每当此时,都是京城最为热闹的时候。 进京赶考的举人都陆续到了,全国各地来京城参加武举的也都聚在了这边。 客栈、酒楼、茶楼的生意都十分火爆。 苏凉如往日般,起床锻炼,做早饭,跟宁靖一起吃完,太阳才刚升起来。 她正换衣服,就听到外面传来林雪晴的声音。 等苏凉出来,就见朋友们都到了。 邢玉笙笑说他祖母本来也要去看看热闹的,但因为今日人太多太杂,被他劝住,过几日再去。 说着邢玉笙把他带来的一把长剑递给苏凉,“你试试。” 苏凉接过来,看起来古朴厚重,出乎意料很轻。 拔开剑鞘,寒光四射,剑身很薄,上面刻着两个字“落英”。 苏凉心中惊讶。因为她知道,宁靖最厉害的剑法,就叫做落英剑,她学了,但那剑法太精妙复杂,仍未练到家。 此剑,是否跟落英剑法有关,苏凉当下也不便问宁靖,只向邢玉笙道谢。 邢玉笙摇头,“不必。是我父亲补给你的见面礼,他今早给我,说你或许最近能用上。” 苏凉心想邢冀今日才把见面礼给她,这把落英剑,极有可能是他才得到的,或者专门为她找来的。 苏凉递给宁靖,“你看看如何?” 宁靖没接,只说了一个字,“好。” 万卉和陆禹带着正儿来了,正儿穿着一身可爱的小锦袍,甜甜地叫着叔叔姑姑,林雪晴抱着他就不撒手了。 “告诉晴儿姑姑一个秘密哦!”正儿神秘兮兮但声音清脆地说。 林雪晴笑靥如花,“什么秘密呀?” “宁叔叔是个小孩子!他自己说的!”正儿嘿嘿一笑。 万卉补了一句,“那是对苏妹妹说的。” 邢玉笙、秦玉瑾和林雪晴闻言都齐刷刷地看向宁靖。 林雪晴嘻嘻一笑,“师兄,没想到你还会对苏妹妹撒娇呢!” 宁靖摇头,“不要胡说。” 林雪晴用足够大家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这么大人说自己是小孩子,不是撒娇是什么,就是想让苏妹妹宠着呗……” 134.故弄玄虚(一更) “别误会,他是对正儿说的,逗孩子玩儿。”苏凉解释。 邢玉笙微笑,“我们都明白。” 苏凉:……随便他们怎么想,她无所谓。 武举选拔的初试在城西,人多,并没有设置比武台,而是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面,划分了一个一个区域。 分到同组的两人对战,一人淘汰,一人晋级,晋级者进入下一轮比试。 第一日初选,会进行两轮选拔,上午下午各一轮,一天就能筛掉大半的人。 场地有限,不能所有人同时进行,得轮次上场。 齐严和齐峻到前面去看苏凉的分组了。 秦玉瑾突然拉了一下苏凉的衣袖,“那个是年如雪吗?” 苏凉顺着秦玉瑾的视线看过去,先看到了见过两次的年如雪的丫鬟,丫鬟旁边站着一个纤细少年,但胸部没有勒平,凹凸有致,一看就是个女子,看身形,跟年如雪别无二致。 秦玉瑾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那人戴了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只露出双眸和下颌。 “应该是她吧?”秦玉瑾蹙眉,“穿男装,戴面具,她这是做什么?” 苏凉表示不懂。 很快周围就有人议论,说年如雪参加武举,为了避免对手把她当女人,手下留情,特意穿的男装,且戴上面具遮住容貌。 “年四小姐是堂堂正正来与我们比武的,真是令人钦佩。”一个男人高声说,“我不知道别人,若是我跟年四小姐打,她那般美貌动人,我定是舍不得下狠手的!” 一群男人起哄附和。 一时间,年如雪被诸多男人奉为女神一般的存在。 这次武举,大家对于年如雪的期待值,也一下子被拉满了。 人多的地方总有奇葩。 不多时,就有人说,同样作为参加武举的女子,苏凉就不如年如雪那般大气,难保不是想用美色迷惑对手。 林雪晴听在耳中,气不打一处来! 她家苏妹妹是来比武的,若对手因为苏妹妹长得好看乱了心神,那怎么是苏妹妹的错呢?是对手心性不佳,输了也不冤枉。 “这分明是歧视!”林雪晴不忿,“他们就是认为女人跟男人比武,便是赢了,也是靠的美色惑人,而不是凭借真本事!他们凭什么要求苏妹妹穿男装遮住脸呢?要这么说,我还觉得那些人该把自己的脸遮上,不然苏妹妹输了就怪他们样貌丑陋,吓到了苏妹妹,影响她发挥出真正实力!” 邢玉笙忍俊不禁,连连点头,“雪晴所言,极有道理。” “公平比武,论什么男女?年如雪故弄玄虚,苏妹妹才是真正的坦坦荡荡。”林雪晴表示那些仰慕年如雪贬低苏凉的男人,就等着被打脸吧! 齐严齐峻兄弟回来,说苏凉被分到第十组,共四个人,上午四选二,下午二选一,经过两轮淘汰,最终胜出的一个进入明日的选拔中。 “前十组第一批开始,就在那边,苏姑娘快过去吧!”齐严指了个方向。 邢玉笙问齐峻,“年如雪呢?” 齐峻说年如雪跟苏凉没在同组,她的次序很靠后。 …… 苏凉的第一个对手,是个力量型的高壮男人。 裁判介绍了双方的年龄。 苏凉刚满十五。 对手三十四岁半,正好在武举限定的最高年龄内。 一男一女,相差约莫二十岁,这场比试在武举的历史中都是头一回。 开打前,那人冷哼一声说,“小姑娘,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苏凉面色平静,“我也是。” 初选赛参加的人水平参差不齐,这是苏凉早就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遇上的对手实力就不俗,的确是力量型,但不乏敏捷。 附近已有多组比试在开始后很快结束,纷纷都围过来看苏凉这一场。 “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他们两个第一场就碰上,不管谁输,都挺倒霉的。这种实力,本来都有机会走到最后的!” 众人议论纷纷。初选就打得这么精彩的,很少见。 邢玉笙低声问宁靖,“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给苏凉第一场安排了一个高手?” 如此,不仅能试探苏凉的实力,还有机会把她很快淘汰掉。 虽然说乾国科举十分严格,但武举初选,人太多,规则粗放,有人想要暗箱操作点什么,并不难。 且随机分组这种事,等于一切都是“天意”,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宁靖没有回答邢玉笙的问题,只静静看着战局。 “姑姑加油呀!”正儿骑在陆禹脖子上,高高地挥舞着小手,喊得很卖力。 看起来,两人势均力敌。 齐峻在邢玉笙耳边说,“苏姑娘没用全力,在试探对方。” 邢玉笙有同感。虽然对手很有压力感,但苏凉游刃有余。 就在林雪晴惊呼一声,以为那个高壮的男人要打中苏凉时,他却被苏凉一个刁钻的回旋踢掀翻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相较之下堪称娇小纤弱的苏凉打倒了壮汉,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那壮汉最清楚苏凉的实力在他之上,他根本没有机会伤到她,反而一直在压制着。 他没什么不服的,也不想继续打,爬起来就认命淘汰,交出号牌,消失在人群中。 苏凉,胜! 林雪晴和秦玉瑾一左一右搂住苏凉,比她还激动。 正儿笑容灿烂,“姑姑是最棒的!” …… 下一场在下午,苏凉比完就离开了。 邢玉笙留了齐严齐峻,交代他们注意一下都有什么厉害人物,特别要关注一下年如雪的首场比试,看她实力如何。 邢玉笙并不关心年如雪,但他知道年如雪跟苏凉不对付,她跟二皇子的婚约难免不会迁怒到苏凉头上,这是个需要注意的敌人。 端木忱没出现,但派了一个属下过来看,回去禀报他。不是很多人都认识的长安。 万卉请他们到万家酒楼去,最好的雅间留着。 大家举杯,除了始终保持高冷的宁靖外,其他人都面带喜色。 “怎么跟我已中了状元一般。”苏凉笑说。 “姑姑中状元!”正儿一向很会抓重点。 林雪晴笑意盈盈,“我觉得苏妹妹一定中状元。” 邢玉笙立刻点头,“我也是。” 秦玉瑾打趣他们这叫妇唱夫随,然后表示她也对苏凉有信心。 苏凉直接看向宁靖,“你觉得呢?” 宁靖摇头,“对手不明,不要盲目自信。” 正儿笑嘻嘻地说,“要自信!”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一轮的比试在正午后才结束,半天就淘汰了一半人。 齐严齐峻看完才来酒楼。 “年四小姐的对手很弱,被她一招打出界了。”齐严轻哼,“我看这分组有问题!” 齐峻摇头,“不好说。三个大组,苏姑娘和年四小姐没有分在同组,要到最后才可能碰上。” “会不会年如雪作弊,买通了什么人,一直都能分到弱的对手?”林雪晴问。 “但只从今日的分组看,未必是有猫腻,或许只是巧合。”秦玉瑾说。 “反正我觉得她那人是个喜欢耍阴招的。”林雪晴说,“就算没问题,她也不会是苏妹妹的对手!” 苏凉轻咳,“别关起门来吹捧我了,宁靖最清楚我的实力,他说不一定。” 正儿小可爱举起小手,声音响亮地说,“一定!” 宁靖看向苏凉,神色淡淡,“不要让正儿失望。” 苏凉扶额,“我尽力。” …… 武举初日,全城都在热议,说得最多的就是年如雪。 贵族小姐养尊处优,却不怕苦勤奋练武。 之前并未展露武功,谦虚低调。 为了公平,穿男装,戴面具。 甚至上升到年如雪这么美还这么努力,就是为了给乾国挣面子。 以上,都是京城里传播着的年如雪的美名。 提起苏凉的很少,便是有,一部分在说她死而复生这件事的离奇,一部分在拿她衬托年如雪的大气。 只有少数今日观战,亲眼看到苏凉实力的,认为她不出意外可以走到最后。 …… 年家。 赐婚之后,年如雪被年老太君和年继堂夫妇冷待,直到今日,他们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起来。 丫鬟端着燕窝过来,送给年如雪,说是老太君交代的,让她一定要喝。 “放下吧。”年如雪对镜梳妆,神色淡淡,并无喜意。 丫鬟把燕窝放下,就低头退出去了。 到门口,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大公子!”丫鬟连忙后退。 年锦行一把抓住丫鬟,把她推出去,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丫鬟险些摔倒,神色不安地站在外面。 “大哥这是做什么?”年如雪面色不悦。 年锦行走到年如雪跟前,猛地凑近,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你怎么做到的?” 年如雪身体后倾,蹙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年锦行冷笑,“我很清楚你的实力!” 年如雪站起身,冷哼道,“今日运气好,碰到一个武功很弱的,大哥就这么看不得我好吗?”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亲妹妹。”年锦行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具,遮住年如雪的脸,呵呵一笑,“但我可不想哪天跟年锦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可是年家最聪明的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年如雪面色冰寒,“在大哥眼中,我就那么不堪吗?” “这种废话就不必问了,说实话伤感情。”年锦行冷笑,“既然你不说,那这面具,我就拿走了。” 年如雪凝眸,“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锦行猛然逼近,伸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在她耳边阴测测地说,“穿男装,戴面具,如此故弄玄虚,可不像我那个一直以为自己天下最美,希望所有男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好妹妹啊!那些理由,也就骗骗外人,我还不了解你?” 年如雪面色难看,“随便你怎么想!” “哥哥我确实有种大胆的猜测,你要不要听听?”年锦行放开年如雪,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仍难掩眸中邪肆,“真正去参加武举的,不是你,而是你找来的替身。我猜对了么?” 135.一言为定(二更) “够了!”年如雪神色羞恼,“二哥不在家,大哥闲着无聊,便非要拿我寻开心吗?” 年锦行眼眸微眯,突然笑了起来,“这就生气了?对不住,方才大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下晌什么时候出发?大哥陪你去,为你加油助威。” 年如雪夺回她的面具,寒着脸说,“腿长在大哥身上,你想去便去,我还能拦着不成?” 年锦行盯着年如雪的眼睛,片刻后,往旁边走两步就坐了下来,“既如此,我就不走了。” “随便你!”年如雪放下面具,进了内室。 等到丫鬟送水来,年如雪换过衣服,净面后,重新化妆,准备出门,年锦行依旧在她房中外间坐着没走。 年如雪并未戴上面具,拿在手中推门出去,年锦行神色莫名,跟了上去。 直到出门坐上马车,除了那个伺候年如雪多年的丫鬟诗琪外,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出现。 兄妹俩各自占据马车一边,年如雪闭目假寐,年锦行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谁都没再说话。 渐渐靠近一片喧嚣嘈杂,到城西比武场了。 年锦行先一步下了车,面带微笑,伸手去扶年如雪。 年如雪看了他一眼,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也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来,搭着年锦行的手臂下了车。 兄妹俩一同出现,相视而笑的画面,看在外人眼中,自是觉得无比和谐温馨。 “四妹,大哥有眼无珠,你别往心里去。”年锦行陪着年如雪往她的比武场地走。 年如雪手拿面具,并未戴上。 比起上午,吸引了更多男人的注意,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年锦行看在眼中,呵呵一笑,低声说,“四妹这般才貌双全,给二皇子做侧妃,真是委屈了。若四妹能在武举中得到好名次,这桩婚约,未必没有转机。” “多谢大哥关心。”年如雪笑意不达眼底。 即将到达比武场,年锦行似笑非笑,“我是来观看四妹高招的,不要让我失望哦。” 年如雪并未回答。 …… 比武再过一刻钟才开始,每个分组都在点名。 已经通过第一轮的人,若没有按时来第二轮报到,将会被即时淘汰,同组对手直接晋级。 年如雪跟她第二轮的对手都出现了,那是个颇有几分江湖侠客气质的高瘦男人。 场边没有座位,观众只能在特定区域站着,破坏秩序会被立刻赶走。 年如雪作为唯二的女武者,要等到第四波才上场,但她的比武场地周围已提前聚了许多观众,清一色的男人。 年锦行很嫌弃这样乱糟糟的环境,听到有人高喊“苏凉在那边,比试要开始了”,神色一动,问年如雪要不要过去瞧瞧。 她已报到,暂时不上场。 “好。”年如雪轻轻颔首,“一起去看看吧。” 年锦行知道苏凉,还是年如雪那次声称在护国寺后山是苏凉把端木敖打伤,害她被赐婚。 往苏凉的比武场走的路上,人很多,年锦行小心地护着年如雪,避免她被别人撞到。 “大哥不必如此做戏。”年如雪轻声说。 年锦行笑意温和,“这不是四妹最喜欢的吗?” 如此,兄妹俩很快看到了苏凉,也看到了场边观战的秦玉瑾和林雪晴等人。 两人走过去,年锦行挤到了秦玉瑾身旁,笑着叫了一声“秦小姐”。 秦玉瑾原本专注于战局,突然看到年锦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林雪晴那边靠过去。 年锦行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并没有人注意到。 “年大公子。”秦玉瑾反应过来,微微点头致意。 “秦小姐跟苏凉姑娘关系很好?”年锦行笑问。 “是的。”秦玉瑾随口回答,再次看向战局。 邢玉笙注意到,直接跟秦玉瑾换了位置,过来跟年锦行打招呼。 宁靖淡淡地看了年锦行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年如雪没有挤进人群,就站在外围看着,视线一直盯着那道墨衣身影。 …… 苏凉在午后回家换了一身墨色劲装,更衬得身形纤细挺拔,气质清傲。 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让很多男人看到后有刹那的失神,却不由生出只可远观的敬畏。 第一场的对手用的拳法,苏凉也用拳法,两人都没有使用武器。 但武举是允许用武器的,且对种类没有限制。 第二场的对手武器是短刀,宁靖从马车里给苏凉选了一杆长枪拿过来。 短刀需得近身才有用,而长枪则直接拉开了两人的对战距离,正克短刀。 对手实力不俗,可惜根本碰不到苏凉,却被苏凉的枪法打得乱了阵脚。 这一场并未持续太久,以苏凉用长枪将对手打出界而结束。 有人高声喝彩。 也有人说,苏凉是凭借优势武器获胜,招式并没有多厉害。 林雪晴小声问宁靖,“苏妹妹是在隐藏实力吧?” 对于不了解长枪的人来说,看起来苏凉站在那里脚都没怎么动过。 宁靖轻轻颔首,肯定了林雪晴的看法。 对手用武器,苏凉也用武器,没什么不公平的。 苏凉可以根据不同对手的武器来更换使用不同武器,这就是她的本事。 宁靖叮嘱过苏凉,任何时候,没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展露过多的实力让人看到,够用就行了。 因此,虽然苏凉赢了两场,战胜了两个实力不俗的对手,但在旁观者眼中,也并未直观的看到她招式多凌厉霸道。 林雪晴眼睛一亮,“我就知道!” 邢玉笙闻声,推开站在中间的秦玉瑾,对着林雪晴笑。 秦玉瑾:……真是把她当亲妹妹,一点儿都不客气呢! …… 苏凉下场,一眼看到了站在外围的年如雪。她仍是上午那身男装,没有戴面具,也看着苏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年家兄妹离开了,苏凉接受着朋友的恭贺,揉了一下正儿的小脑袋,打算回家去。 其实上午看到年如雪穿男装戴面具,苏凉有一瞬怀疑那是不是本人,没想到下午她摘了面具过来,的确是本人。 苏凉想起那日在护国寺后山,年如雪被端木敖纠缠,却不敢把她如何,倒也跟她会不会武功没有必然因果关系,毕竟地位悬殊。 苏凉暂时没兴趣去看年如雪的比试,只要不被淘汰,早晚会对上。 …… 傍晚时分,早已回到家,看了几页书,正在做晚饭的苏凉听见齐峻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 “苏姑娘,主子让属下来汇报第二轮的情况。”齐峻微笑,“年四小姐比武时仍是戴着面具,她的对手看似厉害,但实力远不如苏姑娘今日碰到的那两位,被她轻松战胜。” 而后齐峻跟苏凉说了他们兄弟观战过程中发现的几位高手,重点讲了他们用的武器,以及明日她可能会碰上谁。 分组一开始就固定了,每一轮遇到的对手是可以预估的。 “知道了,多谢。”苏凉让齐峻稍候,她把刚出锅的包子捡了八个,让他带回去,说请邢老太君和邢玉笙尝尝。 …… 齐峻回到府中,把包子送去邢老太君那里,邢冀和邢玉笙都在。 邢玉笙正绘声绘色地跟邢老太君讲今日苏凉比武的经过,邢冀静静坐在旁边听着。 “这是苏姑娘做的包子,让属下带回来给老太君和世子爷尝尝。”齐峻把包子送上。 邢老太君高兴得合不拢嘴,“那丫头厨艺好着呢!”说着拿起一个先递给了邢冀,“你尝尝!” 邢冀接过去,尝了一口,微微点头,“很好吃。” 邢玉笙突然想起,看向邢冀,说了一句,“苏凉很喜欢你送的见面礼,让我转告她的谢意。” 邢冀举起包子,“回礼已收到。” 邢玉笙轻哼,“又没请你吃……” 邢老太君忍俊不禁,她近日察觉父子俩关系有所缓和,心中很宽慰。 …… 武举初日,虽然京城里的贵族们很少有亲自去看的,但该知道的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而这届武举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参加的两个女子,年如雪和苏凉。 此前,“苏凉”这个名字,京城里鲜少有人知晓,但过了今日,人人都知道苏远舟有个尚在人世的孙女,会武功,且颇为厉害。 端木忱一直关注着武举那边,对于苏凉的表现丝毫不意外,甚至很确定她在隐藏实力。 让他意外的反而是年如雪。 “那女人第一场戴着面具出现,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她找了个替身,打算找人过去把她面具打掉。”端木忱轻哼。 长安愣了一下,“应该不会吧?面具也遮不住全脸,若是替身,哪怕戴了面具,认识她的人也能看出来。且年四小姐第二场去的时候没戴面具,或许是听到什么质疑,专门澄清?” 端木忱轻嗤,“既然是本人,那她就是在故弄玄虚哗众取宠!” 长安欲言又止。 端木忱冷哼,“有话直说!” 长安便开口说,“今日苏姑娘遇到的两个对手都实力不俗,但年四小姐的对手相较之下弱了很多,属下在想,这只是巧合吗?” 端木忱眸光微眯,坐直了身子,“这次武举选拔,父皇交给太子主事。就算我们觉得有猫腻,我也不好插手。比武是全程公开的,第一日有很多武功不济的废物,也很正常。再往后,有没有真本事,一目了然!” “其实属下很期待苏姑娘跟年四小姐对上。”长安说。 端木忱冷笑,“我也很期待。” …… 年府。 夜深人静的时分,年如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猛地坐了起来,低声道,“你怎么才来?” 黑影在床边坐下,叫了一声,“四姐。” 年如雪轻叹,搂住黑影,“五妹,我不是怪你,约好的时间,你迟迟不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四姐何时需要我出手?”黑影问。 年如雪沉思片刻后说,“今日我已打消了某些人的怀疑,你接下来就躲在我房中,明日第一场我可以应付,第二场你再替我去。我们姐妹眉眼相似,你很了解我的声音步态,只需稍作易容,哪怕面具掉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好。”黑影答道,“四姐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你放心。”年如雪轻抚了一下黑影的头发,“我跟顾泠的婚约,是她母亲误会了当初救她的是我,我想解释,你却出了意外,后来顾伯母过世,顾家又遭了大难,让你受了很大委屈,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 “那些都过去了,我如今只想找到他。”黑影低声说。 “你知道的,二哥跟他关系最好,年前二哥到北边去办差,他们暗中见过面。”年如雪柔声说,“我知道他在哪里,利用五妹也是逼不得已,总有人想要摆布我的亲事,如今我更是被人陷害,要嫁给二皇子那个色鬼,若得不到武状元,我就再也没有扭转局面的机会了。” “四姐放心,我出事之后,只有你没有忘记我,对我最好,我会帮你的。”黑影说,“待事后你告诉我顾泠在哪里,我去找他,再也不会回来。” 年如雪认真点头,“一言为定。” 136.打狗棍(一更) 武举第二日。 经过昨日的淘汰,只剩下一百多号人。 今日依旧有两轮,苏凉的次序很靠前,第一轮的对手是谁昨日就知道了。 因此苏凉和宁靖并没有再把十八般武器都装在马车里带着,她直接选好要用的长刀就去了。 但苏凉遇到的第三个对手,实力尚不如前两位,结果毫无悬念。 这种情况也不稀奇。淘汰赛阶段,能否晋级,跟分组关系很大。 结束后苏凉直接回家,并未碰上年如雪。 这日年如雪再穿男装戴面具出现,大家都习惯了,没有觉得任何奇怪。 …… 下午第四轮,也是最后一轮淘汰赛,选出的三十人进入接下来的排位赛。 而苏凉这次遇上了一个狠角色。 是江湖上近两年名声大燥的年轻剑客罗荣。 在前三轮中,罗荣都只用一招击败对手,因此获得外号“罗一剑”,是武举至今除了两个女子之外最引人注意的武者之一。 今日每个比武场地比昨日扩大了很多,也没昨日那般乱,前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万卉给正儿喝了些水,免得他稍后给苏凉加油助威嗓子干。 林雪晴看着罗荣和苏凉,下意识地挽住秦玉瑾的胳膊,“我感觉这个人很厉害的样子,可能不好对付。” 默默跟秦玉瑾换了位置,没被林雪晴发现的邢玉笙低头看了一眼握着他手臂的纤纤玉手,微微一笑,“苏凉一定可以的。” 林雪晴听到邢玉笙的声音,转头才发现挽错了人,脸色绯红,连忙放开他。 邢玉笙心想,他二舅哥赶紧回来吧,这样他就可以把小媳妇儿娶回家去了。 令官正要宣布比武开始,有个劲装佩剑的侍卫大步走来,“太子殿下有令,接下来凡是年四小姐和苏姑娘参加的比武,都到比武台上进行!” 广场中央只有一个比武台,原是明日排位赛才开始用的。 秦玉瑾猜测,或许是皇上和太子得知这届武举出现两位实力不错的女子,要宣扬出去。 毕竟,当初嘲讽乾国女子只会绣花的女将,就出自如今南边大军压境的炎国。 两国多年来边境争端不断,南平王与炎国勾结,走私的铁矿也都进了炎国。这次一直僵持着尚未打起来,局势不明。 一直以来乾国鼓励女子参加武举,就是为了出当初那口气。 因此这次武举选拔中,对于苏凉和年如雪两人颇有几分优待,负责的官员都很客气。 太子发话,苏凉这一场比武就转移到了高高的比武台上去。 有人敲响了比武台周围的四面大鼓,很快,广场上大部分观战的人都聚了过来。 林雪晴感叹,“好多人啊,我只是站上去,怕都要双腿发软了。” 令官见苏凉两手空空,高声问,“比武即将开始,苏姑娘本场不用武器吗?” “用。”苏凉话落,俯身从小腿外侧抽出两把尖刀来,脚步微动,做好迎战姿势。 秦玉瑾星星眼,“凉妹妹好美好帅!” 旁边已有投机者开了赌局,赌这一把谁会胜出,下注的人很多。 赌局从武举开始就一直有,并没有人管。 买苏凉嬴的有,但更多的是买罗荣嬴。 在前三场中,苏凉的实力看起来并没有很强,只因为是女子,才得到了最多关注。 而罗荣在前三场的表现非常亮眼。 邢玉笙吩咐齐严去下注一千两,买苏凉嬴。 见林雪晴有点心动,邢玉笙微笑,“其中五百两算你的,我借你,等赢了你再还我。” 林雪晴连忙摇头,“不用。” “就这么说定了。”邢玉笙知道林雪晴并不是想赢钱,只是觉得好玩儿。看别人赌跟自己下注的感觉当然是不同的。 比武开始。 罗荣招式凌厉,速度很快,持剑攻向苏凉! 苏凉站在原地,仿佛静止一般。 “苏妹妹!”林雪晴眼见着罗荣的剑到了苏凉跟前。 苏凉一个旋身,精准避开,反手一刀,从刁钻的角度刺破了罗荣手臂的衣服! “哇!”林雪晴惊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苏妹妹教过我!若她早一点出招,就会被罗荣看出,一定要选好时机!” 听着林雪晴的分析,邢玉笙有些惊讶,“雪晴你懂得好多。” 秦玉瑾听不下去了,“专心观战。” 眨眼功夫,苏凉和罗荣已经打了数个回合。 一开始自信满满买罗荣嬴的人,心中都泛起嘀咕。 看似苏凉的招式很克制,不如罗荣那边大开大合能震慑人,但罗荣不管使出什么招,苏凉总能刚好躲过去,而她的刀,罗荣却无法次次躲开。 “要赔了。”有个买罗荣赢的武者长叹一声。 “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实力如此了得。”开口的老者神色遗憾。 他是罗荣的师叔,专门陪他来参加武举,谋个好前程。原以为进排位赛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想过能进前三甲,却没想到在淘汰赛就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 运气着实不好。 等到苏凉的刀抵住罗荣脖颈,且已将他逼到比武台边沿,退无可退时,战斗结束了。 罗荣脸色很难看,高声说,“我认输!” 苏凉收刀,令官宣布本场比武的结果。 喝彩声响起,也有些赔了钱的郁闷至极。 罗荣下了比武台,跟他师叔一起离开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端木忱今日仍旧没出门,但时时有属下回来禀报武举的最新情况,苏凉和年如雪是他特别关注的。 长安再次过来禀报时,说他碰到苏凉,带回了她的口信,“苏姑娘给主子提了个建议。” 端木忱挑眉,“哦?” “苏姑娘建议可以在排位赛后再增设挑战赛。届时被淘汰的武者,若有不服的,可有一次机会,任选一人发起挑战,挑战成功则取代其名次。如此更公平。”长安神色认真。 端木忱眸光微眯。 长安接着说,“属下也觉得是,苏姑娘这四轮遇到的对手实力都不差,其中至少有两个,原本有机会进入前三十名的,尤其是今日那个罗荣,剑法很厉害,可惜运气不好,这么早就碰上了苏姑娘。” 端木忱若有所思,“沿袭这么多年的规则,父皇未必不知道存在问题,只是那些因为运气不好被早早淘汰的平民,父皇并不在意罢了,真正会被记住重用的,只有前三甲。” 长安皱眉,“但只要进了前三十名,都有功名,这个机会对他们自身,是很重要的。” 端木忱呵呵一笑,“确实。既如此,我就进宫求见父皇,谈谈此事。” 如他所言,这件事并非上位者不懂,只是不在意。 得先有足够高的身份,才有发表意见提出建议的机会。 这是一件对的事情,端木忱无需担心被怪罪,反而可以因此得到一个表现的机会。 …… 苏凉比试完没有离开,因为听到令官说,年如雪的比试很快开始,她打算看看。 齐严说,这次年如雪的对手实力不弱。 一直到比武快开始,年如雪才出现,仍是男装戴面具,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她有没有真本事,这一场就知道了。”邢玉笙低声说。 “我总觉得,若她武功很厉害,原先不会藏得那么深吧。”认识年如雪多年的秦玉瑾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比武开始了,邢玉笙和林雪晴都没听到秦玉瑾的话,她也看向了比武台。 苏凉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年如雪的背影。 两人都用的长剑,这一场比武让苏凉评价,抛开她对年如雪的看法,只从比武本身来说,还是相当精彩的。 两种剑法,一种霸道厚重,一种飘逸凌厉。 后者是说年如雪。 苏凉是意外的,她小看了年如雪。 在一片欢呼喝彩声中,比武结束,年如雪赢得很漂亮。 赞美声不绝于耳,年如雪下了比武台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林雪晴蹙眉,“她还真的挺厉害的。” 苏凉一行人也往广场外走。 她问宁靖,“你觉得年如雪的武功如何?” 宁靖神色淡淡,“不如何。” “她的剑法,很好看。”苏凉评价。 宁靖摇头,“花招太多,不要学。” “我们之后碰上,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武器最合适?”苏凉问。 宁靖说了三个字,“打狗棍。” 137.端木澈也来了(二更) 苏凉无法判断宁靖此言有没有骂人的成分。 因为她的确有样武器是长棍,宁靖亲手做的,当时她随口取名,说“就叫打狗棍吧”。 用棍法对付年如雪的剑法,苏凉想了想,觉得蛮有意思,便接受了宁靖的意见,“好,到时候我跟年如雪打,就用棍子。” 两天之内,经过四轮一对一淘汰赛,选拔出了三十六人。 接下来开始排位赛,前三十名可以得到武举人的功名,末位六名淘汰。 而按照往届的规矩,这两日已经被淘汰的,想要再参加武举,得三年后了。若是到时候年纪超过三十五岁,便再没机会了。 客栈酒楼里颇有些认为自己只是倒霉,才早早被淘汰的人。其中不乏多年勤奋练武,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实力不弱却连一无所获的。 苏凉第一场遇到的大汉和第四场遇到的罗荣,都是这种情况。 但再郁闷,再不甘,规则在那里,结果已定。 当不少淘汰者打算离开京城时,突然传开了一个消息: 皇上下令,将在排位赛结束后增设挑战赛,所有淘汰的人都有一次挑战武举人的机会,成功则可以取而代之。 所有多人挑中同一人挑战,则先归位一组通过比武选出最强者,获得唯一的挑战机会。 罗荣的师叔大喜过望,“太好了!以你的实力,只要这次选好对手,至少也能得到举人功名!” 原本心灰意冷的罗荣再次燃起了斗志,放下行李,决意要抓住最后一次机会。 整个京城的人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议论纷纷。 这对有真本事但之前运气不好的武者自然是好事。 但对于某些侥幸进入排位赛的武者,则颇有危机感。 原本只需要再淘汰掉六个人就能得到的举人功名,也变得不确定了。 …… 苏凉刚做好晚饭,长安出现,告知端木忱已说服皇上,采纳了她的建议,关于挑战赛的规则已对外公布了。 “多谢四皇子为了公平发声。”苏凉微笑。 长安嘴角微抽。 来之前端木忱交代,若苏凉说谢谢他,就顺势要点好吃的。 但苏凉并没有自己感谢端木忱,而是把他抬到一个正直高尚的境界,听起来很有道理,却也表明,这并不算是端木忱帮她。 本就是个建议,要不要去提,端木忱有选择权。他这样做了,说明对他有好处,而不是为了苏凉或那些平民武者。 这一点,苏凉非常清楚。 长安想着来都来了,他都闻到香气了,总不能空手回去,便呵呵一笑,“苏姑娘做了什么好吃的?真香。” 苏凉瞬间懂了长安的暗示。 看在端木忱做了一件好事的份儿上,她很大方地把做好的肉饼让长安带了一张回去。 不久之后,吃到美味肉饼的端木忱表示,跟苏凉的合作总体而言是非常愉快的。 吃完肉饼,端木忱提起了年如雪。 “怪得很,那个女人若真那么厉害,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实力?”端木忱对年如雪是有所了解的。 此人曾是顾泠的未婚妻,一度传闻要进太子府做侧妃,后来勾引了皇帝,如今被赐婚给二皇子。 单从这些事来看,就绝对不简单。 长安想了想说,“她一直也没遇到什么麻烦,总不能平白无故宣扬自己武功高吧?若是偷偷练武,就想到这种时候大放异彩,也合情理。主子不是说过,越是有本事,越要藏着些,被人看透是愚蠢且危险的吗?” 端木忱轻哼,“那是我评价苏凉的。年如雪若如苏凉那般厉害,也不会被赐婚给端木敖了。” “属下在想,若这次让年四小姐得了武状元,或者只是前三甲,她跟二皇子的婚约会不会发生变化?”长安问。 端木忱眸中精光闪烁,“只要没成亲,就有可能。若她真那么大本事,父皇自会对她另眼相待。” “属下还是认识苏姑娘拔得头筹的可能性更大。”长安说。 端木忱冷笑,“年如雪这次碰上苏凉,对她而言可不是好事。只要她输给苏凉,哪怕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她也会黯然失色。” …… 年府。 夜深人静。 年如雪和年家五小姐年如婷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互相依偎着轻声说话。 “以后五妹跟顾泠,可以找个世外桃源,过你们想要的日子。”年如雪柔声说。 秦玉瑾曾对苏凉提起过年如婷。 这个年家五小姐,真容比年如雪更美上三分,但三年前意外坠马,伤了腿,毁了容,被送去乡下的庄子养病,年家便像是没了这个小姐一般。 如今年如婷的腿已完全恢复,脸上的伤疤也消失了,眉眼与年如雪颇为相似,但更精致些,肤如凝脂。 “那是我做梦都想的事。”年如婷眉目含情,“帮四姐打完武举后,我就去找他。四姐觉得,他真的会接受我吗?” “只要他知道当年你救过他的母亲,你才是真正应该跟他有婚约的人,他会接受你的。二哥说过,他最是信守承诺。”年如雪说。 “嗯。四姐有喜欢的人吗?”年如婷问。 年如雪叹气,“我身不由己,也只能守住自己的心,谋个好前程,为年家出一份力。有时候我真羡慕五妹,当年虽然出了事,却也因祸得福,被高人收为徒弟,学了一身本事。不像我……” “四姐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最好的。”年如婷神色认真。 年如雪搂住她,长叹一声,“我不得自由,你要连同我那份一起,过得自由快乐。” “嗯!”年如婷重重点头。 却没看到年如雪眸中一闪而逝的妒意寒光。 …… 苏凉正在根据邢玉笙送的毒经捣鼓一种新的毒药,听到敲门声没抬头,说了一个字,“进。” 宁靖才沐浴过,半干的墨发披在脑后,走了进来。 苏凉抬头看了一眼,“你的人皮面具一直没摘过?还是洗过脸立刻再戴上?不会脏吗?如何保养?” 宁靖在对面坐下,神色淡淡,“我有洗脸。” 苏凉点头,“明白了,一次洗两张脸。很有趣,如果你现在能把面具揭下来给我瞧瞧就更好了。” 宁靖摇头,“不能。” “你是老大你随意。”苏凉表示虽然好奇某人的真容但不看也无妨,“找我有事?” “我想把三国演义听完。”宁靖说。 “今夜没空。”苏凉话音刚落,她捣鼓了一晚上的毒药宣告失败,变成了一个黑坨坨…… 苏凉好生失望,也只能暂时放弃,“天意,那就接着讲故事吧。” “月色很好,出去走走?”宁靖提议。 苏凉起身,拿过披风,“走。” 苏凉讲着故事,两人穿过花园,从后门出去,在夜半静寂的京城中游荡。 月光皎洁,两人的身影拉长、碰撞再分开,给月色添了几分无声的灵动。 苏凉第三次打呵欠时,宁靖说今日就到此为止,剩下的下次再讲。 两人回到家,已过了三更。 苏凉倒头就睡着了,心想明日比武若是状态不佳,就**靖。 …… 武举第三日。 朋友们如约到来,林雪晴见苏凉打呵欠,问她是不是昨夜看书太晚。 “是说书太晚。”苏凉说。 林雪晴很惊讶,“苏妹妹会说书?大晚上给谁说呢?” “还能有谁?”秦玉瑾轻笑,往宁靖那边瞟了一眼。 “哇!宁师兄你竟然不让苏妹妹睡觉,让她说书给你听?”林雪晴瞪了宁靖一眼,“苏妹妹若是今日比武输了,就赖你!” 苏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宁靖面色平静,“输不了。” …… 一行人到达比武场,已是人山人海。 排位赛尚未开始,就听到有人高喊,“太子殿下驾到!二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六公主殿下驾到!” 苏凉眸光微亮,“端木澈也来了!他看过我比武,就会见我了吧?” 宁靖微微蹙眉,“苏凉。” “嗯?”苏凉疑惑,“怎么了?”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摇头,“没怎么。” 138.怎么会是她 对于端木敖无法掩饰的敌意,苏凉很平静。 光天化日,能奈她何? 苏凉往侧后方看了一眼,正好萧慕云也看到了她,眸光一亮,就要过来。 苏凉:……这货千万不要当众搞什么事,好烦! 下一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慕云身旁,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萧慕云皱眉,转身离开了。 苏凉回头,就见端木忱面带微笑,视线扫过她这边,跟在太子和二皇子之后,走向了比武台旁边的观战席,那是专供皇室贵族休息观看比试的。 方才及时把萧慕云支走的是长安。 苏凉心知端木忱也不希望她再被萧慕云缠上,才会出手帮忙。 皇子公主们已经在观战席坐好。 坐在正中央的年轻男子,跟端木敖眉眼相似,但比他清瘦些,是乾国太子端木晟。 二皇子和四皇子苏凉认得,那么另外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苏凉想见的五皇子端木澈了。 端木澈的容貌是这几位中最出色的,但面色苍白虚弱,看起来身体极差,让苏凉想起最初认识的邢玉笙。 六公主端木芊芊衣衫华丽,妆容精致,肤白如玉,颇有“金枝玉叶”的气派。 “四弟昨日向父皇进言,改了武举的规则,本宫应该谢谢你。”端木晟看向坐在右侧的端木忱,笑意不达眼底。 端木忱面色如常,“太子皇兄言重了,都是为了给乾国选拔人才,不敢居功。” 这届武举太子主事,端木忱越过他直接找皇上提建议,端木晟自然不满。 且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这几年崭露头角,屡获重用的端木忱都是端木晟最大的竞争者。 虽然端木晟占个嫡长身份,名正言顺。 但他们的父皇当初就并不是嫡出长子,最后却坐了皇位。 因此,端木忱绝对不是毫无机会的。 尤其是在破了铁矿走私案后,更得圣宠,且在乾国官员和百姓眼中,他已成为皇子之中最有才能的一个。 听到端木忱的话,端木晟笑意更淡,“父皇日理万机,既然把武举的事交给我,四弟再有什么想法,直接找本宫就好。” 此言意味不善,端木忱心里很清楚,但面色未改,只笑笑说,下次一定。 端木敖则毫不客气,“老四,管好你自己的事,手别伸那么长!” 端木忱蹙眉,“多谢二皇兄告诫,我记住了。不知二皇兄身体可大好了?年四小姐此次武举大放异彩,我得先恭喜二皇兄。” 端木敖闻言,面色狠狠一沉,“我身体没事!不用你操心!” 端木忱瞧着,端木敖这分明是被他说中痛处,恼羞成怒,如此激动,看来苏凉下手是真狠啊! 端木忱心中偷着乐,面上却不显,主动道歉,“是我多嘴了,二皇兄消消气。” 端木晟却问了端木敖一句,“二弟不中意年四小姐吗?” 端木忱敛眸,有点想笑。差点忘了,年如雪原本是端木晟看中要娶的侧妃,兜兜转转,却被赐婚给了端木敖。 本没什么大不了,但当年如雪在武举一鸣惊人,展露才华,端木晟心里能痛快吗? 端木敖心情不好,并未发现端木晟的不快,轻哼一声说,“父皇赐婚,我怎么会不中意?” 一副他并不想要但没办法的样子。 六公主端木芊芊察觉气氛不对,连忙笑说,“太子皇兄,该开始比武了吧?” 端木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仿佛雕塑一般安静的端木澈,收回视线。 皇子间明枪暗箭几个回合,但观战席外的人瞧着,是皇家几兄弟都面带微笑在闲聊,气氛很融洽的样子。 端木晟示意,“开始吧。” 三十六名晋级的武者全都站上比武台,现场抽签决定分组和次序。 苏凉今日穿的墨色劲装是京城里的言家绣娘专门给她做的,剪裁合身,低调又精致。 端木晟视线落在苏凉身上,问端木忱,“那位就是苏凉姑娘?” 端木忱愣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视线在比武台上找了一会儿,点头道,“只有两个女子,没见年四小姐,这位定然是苏姑娘了。她穿的黑衣,差点没看出来。” 一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苏凉的样子。 端木晟呵呵一笑,“本宫听说这位苏姑娘前年离京后就生活在北安县老家。记得四弟年前查案去的就是北安县,还跟浔阳宁家先前流落在外的七公子结义兄妹,如今那宁靖已是年家家主了。本宫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 端木忱一听就知道端木晟一直盯着他的行踪,他面不改色,“因为科举的缘故,我倒是在北安县见过宁靖,知道他有个义妹,一直没见到。” “是么?”端木晟显然并不信端木忱的说辞。 但端木忱是不会承认的。倘若接下来宁靖和苏凉分别在文举武举中出了头,却被人看作都是跟他一路的,对他并不是好事。 暗中合作,明面上必须得撇清,这也是隐藏实力的手段。 “是不是那位苏姑娘的祖父害死了先二皇嫂?这件事……”端木芊芊仿佛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欲言又止。 端木晟叹气,“冤有头债有主,那件事跟苏姑娘并无直接关系。” 端木芊芊笑笑,“太子皇兄和二皇兄都好大度,不然她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参加武举了。” 端木忱知道端木芊芊并非无心之言。她心仪年锦成,素来跟年如雪关系极好,自然不喜欢苏凉抢了年如雪风头。 “雪儿怎么还没来呢?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她可是这次武举最受瞩目的。”端木芊芊没看到年如雪,神色有些担忧。 话音刚落,年如雪就踩着点来了。 端木忱暗暗观察端木晟和端木敖,一个不甘,一个得意,虽然都不明显。 有趣……端木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证”年如雪嫁给端木敖,不能节外生枝。 人到齐了,开始抽签。 排位赛是积分赛。 一共进行十轮。 每一轮都用抽签决定一对一的分组,胜者得一分,败者零分。 若两人在前面已交过手分出胜负的情况下又抽到同一组对战,由先前的败者选择再打一次,或者直接认输。 十轮结束后,积分末位六名淘汰,前三十名获得武举人功名。 前十名进入争夺前三甲的决赛。 后面增设的挑战赛,则可以消减武举中抽签分组的运气成分,保证公平。 三十六人,每一轮都要进行十八场比试。 抽签正要开始,端木晟突然发话,“把一号牌子给苏凉姑娘。” 突然被点名的苏凉很无语,感觉这些人都像是来看她表演的一般,因为她是女子,就要打头阵开场。 但只是次序排到最前面,其他的倒也不影响。 苏凉拿了两个一号牌子的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抽到一号牌的,就是她的对手。 抽签完毕,分组形成,苏凉的对手是个白而瘦的少年。 她听齐严提过此人,是先前在秦国公府见过的高老太医的孙子,名叫高家宝,因生来体弱多病才专门为他请了师父学武功,虽然底子差但悟性极好,也是这次武举需要苏凉注意的对手。 年如雪排在第十场。 苏凉随身没带武器,确定了对手之后,宁靖对邢玉笙说了一句话。 很快,齐严跑开,到宁靖和苏凉的马车里,给苏凉拿了双锏来。 端木忱没想到苏凉打一场换一种武器,其他人更是觉得稀奇。 一般武者最擅长的武器就一种,轻易不会换别的。 身形清瘦的苏凉手持双锏站在比武台上,乍看颇为违和。 高家宝的武器是长鞭。 比武即将开始。 端木忱看向端木澈,仿佛只是想找个话题免得冷落他,状似无意地笑问,“五弟觉得这场谁会胜出?” 端木澈凝眸看着比武台上那道墨衣身影,薄唇轻启,反问,“四皇兄认为呢?” 端木忱微笑,“我希望苏姑娘胜。” 端木澈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那要看她是否真有这个本事。” …… 高家宝因为皮肤白身形不高大以及武器用鞭子这些,没少被某些自以为阳刚的男人嘲笑。 但当他的长鞭挥舞起来,猎猎生风时,没有人会再把他当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比武开始,苏凉和高家宝很快交上手。 因为本场两种武器都不常见,且差异甚大,观众都觉得颇有意思。 在前面的比试中,高家宝的对手不管用什么武器,最终都会被他的鞭子缠住夺走,这也是他的绝招。 但苏凉双手都拿着武器,高家宝只能选择对付一个。 几次试探后,苏凉右手的锏被鞭子缠住了。 高家宝大力一拽,苏凉并未用劲挣脱,也没有放弃武器,而是顺势被鞭子带着逼近高家宝! 高家宝神色一变,等他想把鞭子收回去,苏凉已到了跟前,反过来用锏把鞭子缠得更紧。 他想躲,就得放弃鞭子。 高家宝不愿放弃,挨了苏凉一下击打后,两人便被缠绕在一起的武器拉扯着近身搏斗。 高家宝应变能力极好,虽然处于被动,但仍能躲过苏凉攻击,且一直试图把武器分开,否则他只能防守,很难再攻击苏凉。 “人不可貌相,高老太医的孙子实力很不错。”端木忱说。 端木澈盯着苏凉,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宁靖的视线从端木澈脸上扫过,捏了一下正儿的小脸,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原本安静观战的人群中,突然响起孩童稚嫩清脆的声音,“姑姑我饿啦!” 苏凉闻言,不再恋战,突然放弃右手的锏,高家宝一时不备因惯性后退了两步。 苏凉眸光沉静,加快攻势,步步紧逼! 鞭子尚未展开的高家宝连连倒退,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到了比武台边界,鞭子终于能用了,高家宝的手尚未抬起来,苏凉的锏重重地击打向他的眉心! 端木晟坐直了身体,观众们很多都屏住呼吸! 苏凉用的可不是宁靖给她做的木头双锏,而是后来他又找人用玄铁铸造的,若是这一下打中,不死也残。 在即将打到高家宝头上时,苏凉停了手,面色平静地问,“你可认输?” 高家宝点头,“我认输。” 苏凉收手,回身捡起另外一把锏。 “首轮首场,苏凉胜,记一分!”令官高喊。 高家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鞭子缠在手臂上,下了比武台。 习武多年,他第一次碰上用双手武器的对手,几乎全程被苏凉压着打,深深体会到他最拿手的武器有很大的弱点。 端木芊芊笑着说,“苏姑娘可真厉害!不过,她一个人用两把武器,对只用一把武器的武者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我也不懂,太子皇兄觉得呢?” 端木晟看向端木忱,“四皇弟怎么看?” 端木忱微笑,转头问端木澈,“五弟觉得呢?” 端木澈看着苏凉走下比武台,很自然地把双锏交给一个容貌出众气质清冷的年轻公子,从旁边抱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笑盈盈地揉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五弟?”端木忱又叫了一声。 端木澈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说,“六妹若是觉得不公平,可以请太子皇兄规定接下来每个武者都用双手武器,打起来会更有趣。” 端木忱轻咳,“双手武器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也不是武器更多就更厉害,五弟别逗六妹了。若真要求他们都拿两把武器,很多武者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出招了。” “四皇兄五皇兄你们直说就好了,作甚笑话我?我都说了我不懂嘛。”端木芊芊撒娇,仍是笑着的,“看来你们都觉得苏凉是最厉害的喽?就她会双手武器,而且每场都用不同武器呢。” “才看了一场,不好说。”端木忱摇头,“我最期待年四小姐那一场,一定很精彩。” 端木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老奴,“太子皇兄,我累了,可以先回去吗?” 端木晟点头,“好。五皇弟快回去休息吧,千万保重身体,父皇最是记挂你的。” 端木忱知道端木晟最后一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老奴过来,带端木澈离开了观战台。 第二场马上就要开始了,苏凉打算再看一会儿。 正儿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宁靖让他提醒苏凉,速战速决,赶紧下来。 等苏凉再次看向观战台,不见端木澈,也没在意,调查的事打算等武举结束之后再说。 坐进马车的端木澈,开口问赶车的老奴,“你早知道她参加武举的事?” “是啊。只有两个女子参加,想不知道都难。但主子交代过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奴才就没提过。”老奴叹气。 端木澈沉默良久后,再次开口,低声自语,“她,怎么会是当初那个死了全家却仍惦记着萧慕云的蠢货……” 139.为何要等 第二场比武开始,苏凉看着很认真。接下来的每个武者,都可能会成为她的对手。 端木澈走后,观战台上仍有人盯着苏凉这边。 端木晟笑说,“本宫才看到忠信侯世子,不如请他上来坐。” 端木忱一听就知道端木晟不怀好意。 虽然观战台的位置并非皇室专属,其他时候邢玉笙坐也无妨。但如今上面只有皇子公主,若邢玉笙跟他们并排而坐,这意味着什么? 这让端木忱意识到,曾经的北静王府邢氏在铁矿走私案和削藩风波中成为唯一被保全的异姓王后代,或许某些人认为,是他给邢氏通风报信,或是暗中结盟。 毕竟,铁矿走私案的真相,端木忱是最早知道且最清楚的。 其实这样想也不算全错。虽然端木忱是揣度皇上的意思,才会把消息透露给苏凉,进而保住了邢氏,但端木忱自认为他对邢氏有恩,接下来如果要站队,邢氏理应帮他。 此刻端木忱虽然察觉端木晟的意图,但并未做任何事。 他觉得只要邢玉笙脑子没进水,是不会上来跟他们同坐的。 谁知端木晟刚说完,端木芊芊就笑容满面地说,“邢世子是跟秦家小姐一起来的,旁边还有他被父皇赐婚的未婚妻林小姐呢。” 端木忱这才注意到站在邢玉笙身旁的林雪晴。 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在苏凉身上,亲昵地说着什么。 见状,端木忱心中仍是有点遗憾的,但他对女人向来不动真感情,只是在谋算娶谁对自己助力最大。 “那就算了。”端木晟打消了请邢玉笙过来的念头。 “不如请雪儿过来坐吧!她还要等好久呢!”端木芊芊提议,“很快她也是皇家的媳妇了。” 合情合理。 端木敖立刻点头,“好!” 端木晟面色如常。 端木忱觉得,有好戏看了…… 谁知端木芊芊派了丫鬟过去,却没把人请回来。 “年四小姐说轮到她的比试要下晌了,她正打算走,说是年老太君今日头疼,请了太医,她很担心要回去看看,再见面一定向主子赔罪。”丫鬟恭声说。 此时,年如雪已经离开了。 端木芊芊有些遗憾,“那好吧。雪儿素来是最孝顺的,我怎么会怪罪她呢?” 端木忱状似无意地说,“年四小姐抽完签,看了第一场比试才走,看来是十分重视苏凉姑娘这个对手。” 这话一出,瞬间就让年如雪所谓的着急回家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了。 这么孝顺,为何不抽完签立刻回去? 哪怕是重视苏凉,想看看她的比武,如今这已经是第二场比武即将结束的时候,年如雪也不是看完第一场就马上走的。 而是端木芊芊派人过去请她的时候,她才走的。 端木敖脸色有点黑,自是觉得年如雪躲着他,都赐婚了还不想嫁给他吗? 端木晟也是这么想的,呵呵一笑,“如此就算了吧。” …… 苏凉看完第二场,觉得这两位的实力都不如高家宝。 想来如今进入排位赛的三十六个武者中,不乏因为分组好运才混进来的。 武举跟文举不同。 文章写得好坏,评判者本身有固定的规则和套路,且有主观好恶。 比武这种事,强或弱,一目了然,外行人也都能清晰地看到胜负。 苏凉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在说,“若这两个进了前三十,你去挑战,一定没问题!” 她回头,见是昨日打败的那个罗荣和一个老者。 罗荣对着苏凉微微点头,苏凉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便收回视线接着观看下一场。 罗荣的师叔见两人友好互动,倒有些讶异,且他们早早过来,看到了苏凉跟高家宝的比武,不禁感叹,“这个苏姑娘,心性是真的厉害,都说她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我瞧着,倒有几分咱们江湖人的豪气。” …… 临近正午,今日的第一轮积分排位赛进程过半。 皇子公主都离开了,人也散了,一个时辰之后开始下午的比试,届时第一场就是年如雪。 苏凉一行仍是去了万家酒楼吃饭休息。 正儿吃饱之后困了,趴在宁靖怀中睡着了。 还有时间,林雪晴和秦玉瑾要去逛逛,邢玉笙跟着一起去了。 万卉拉着陆禹,也说出去走走。 最后雅间里只剩下两大一小,小人儿睡得香甜。 “我接着给你说书吧。”苏凉想着赶紧讲完,别今晚又找她去夜游。 宁靖轻轻拍了拍正儿的后背,“好。” 房中有张软塌,苏凉靠在上面,继续讲《三国》。 讲着讲着,声音停下来,宁靖看过去,就见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宁靖看了四周,房中没有毯子之类的。 他把正儿小心翼翼地放在苏凉身旁,然后脱下外衣,盖住他们。 自己坐在桌边,从怀中掏出一本没看完的书,接着看起来。 …… 五皇子府。 端木澈回去之后就让手下去调查苏凉,得知她跟萧慕云在万家酒楼“密会”那日,并非刚回京城。 也得知她如今有个义兄,是传闻中被宁氏逐出家门后反杀回去把所有家人挫骨扬灰成为宁家家主,且已中了解元,即将参加会试的宁靖。 苏凉就是跟宁靖一起回的京城,如今同住在一个宅子里。 宁靖当初在北安县拿了北静王世子邢玉笙的牌子参加科举。 如今调查到,苏凉跟邢玉笙不仅认识,且给邢玉笙治过病,后来又给秦老爷子治病,是秦国公府的上宾,且与林舒志一家关系不浅。 今日端木澈亲眼所见,苏凉比武,邢玉笙、秦玉瑾、林雪晴都前来观看,端木澈也猜到哪位是宁靖了。 这些,都让他觉得震惊且疑惑,因为跟他曾经知道的苏凉判若两人。 “老奴查到,苏姑娘似乎因受伤失忆了。”端木澈的属下说。 端木澈皱眉,“失忆?那她还回京城做什么?” “老奴想着,或许有人告诉她家人都没了,她觉得事情蹊跷,才会回来的?”老者说。 端木澈轻哼,“你在为她说话?” 老者叹气,“老奴只是想着,如今苏姑娘真的跟从前很不一样了,或许我们也不该再对她有那么大的成见。今日亲眼所见,苏姑娘的实力很不错,且她的医术也很厉害,或许离开那一年多有什么奇遇。不如请她来为主子医治。” 端木澈没接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她今日抱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老奴先前就查过。跟苏姑娘来往的,还有个庆阳城粮商万家大小姐万卉,那孩子是万卉的儿子,她原是嫁去瓷商李家,四年前跟李家家主和离,据说李家主坚称和离时万大小姐已有身孕,那孩子是他的,不依不饶。”老者说。 “苏凉为何会认识他们?”端木澈问。 “老奴尚未查到,还有苏姑娘在北安县到底经历了什么,要么问她本人,要么得派人到苏家村去查了。”老者说,“先前苏姑娘主动找来,想必是有事情要问主子,若主子愿意见她,她一定会来的。” 端木澈沉默良久,“若她真要找我问那些事,自会再过来。” 老者愣了一下,“可先前主子已表明不愿意见苏姑娘,毕竟是误会,不如老奴暗中去寻她解释清楚?” “不必。”端木澈摇头,“是她急着见我,并非我急着见她。她若因为先前没进门,就放弃不再来,也不值当我费什么心思。” 老者想再劝,端木澈却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内室。 …… 排位赛第一日下午。 上午说累了提前离开的端木澈又来了。 端木忱猜测,端木澈反常的举动,或许跟苏凉有关系。 可比武即将开始,邢玉笙一行人出现,却不见苏凉,宁靖也没来。 端木忱察觉端木澈的视线落在邢玉笙所在的地方,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年如雪又是在比试即将开始的时候才出现的,穿男装戴面具。 下午第一场,年如雪胜。 端木忱第一次看到年如雪的身手,也很意外。 端木芊芊为年如雪喝彩,很是高兴,“雪儿藏得可太深了,先前一直说她只会些花拳绣腿,原来是谦虚。” 端木敖见年如雪走下比武台,便站起身来,“我去送年四小姐,顺便看望年老太君。” 端木忱微笑,“二皇兄慢走。” 他瞧着,端木敖走到年如雪身旁,年如雪就有一个很明显地跟他拉开距离的动作。 端木忱笑意加深。如今端木敖跟年如雪,算是名正言顺,他那个色鬼,还会忍吗?哪怕某方面出了问题,明显色心不减。 …… “我没把你如何,怕什么?”端木敖轻哼。 年如雪敛眸,“二皇子突然叫我,我只是一时被吓到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端木敖的视线落在年如雪雪白的后颈上,喉头滚动了一下。 “不必了。二皇子回去看比武吧,我要回家照顾祖母。”年如雪拒绝。 端木敖面色不悦,“你在命令我?” “不敢。”年如雪摇头,“只是担心有人会说闲话。” “你我再过两月就要成亲,怕什么?”端木敖冷哼。 到了广场边,端木敖上了年如雪的马车,下令出发。 “还戴着面具作甚?摘了吧。”端木敖伸手就去拽年如雪的面具。 年如雪下意识地躲开,端木敖邪肆一笑,“怕我吃了你不成?如今我就算把你吃了,也天经地义。” 话落就朝着年如雪扑了过去。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一声闷哼传出,继而是端木敖恼羞成怒的吼叫声和清脆的巴掌声,“贱人!给脸不要脸!跟我还委屈你了?” “小姐……”丫鬟神色惊恐。 “滚!”端木敖话音刚落,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一个人从马车里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马车正好走到闹市区,虽然很多人都去观看武举比试,但周围仍有不少人,早就注意到这辆年家的马车。 很多人亲眼看到,二皇子端木敖衣衫不整地从马车里掉了下来,昏迷过去。 端木敖的随从就骑马在后面跟着,见状神色大变冲过来,一边查看端木敖的情况,一边大声质问,“年四小姐,你对我家主子做了什么?” 这下都知道了,马车里是年如雪。 但年如雪并未露面,车里只传出她的声音,“是二皇子不小心摔出去的,或许是旧伤复发,你快带他去看大夫吧。” 那随从神色一僵,并未再纠缠,把端木敖背起来快速离开了。 年家的马车继续往前走。 关于二皇子和年家四小姐单独在马车里不知做了什么,二皇子衣衫不整摔出去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 年如雪回到家,脚步匆匆进了房间关上门,说她不舒服,谁来也不见。 衣柜门打开,另外一个年如雪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两日假扮年如雪的年如婷衣服被端木敖撕破了,脸色难看,“四姐,我打了二皇子,给你惹麻烦了。” 年如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年如婷,“怎么回事?” 年如婷神色气恼,“那个色鬼,他非要送我回家,大庭广众我拒绝不了,让他上了马车,本以为大白天他不敢如何,就算面具摘了也不会发现,谁知他在车上就对我动手动脚……” “你为何不忍忍?”年如雪脱口而出,见年如婷皱眉,才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应该想办法跟他周旋,忍住一时冲动,首要的当然是保护自己,但也不能在外面把他打了,这下麻烦大了!” 年如婷神色不安,“那怎么办?皇上不会治四姐的罪吧?” 年如雪面色沉沉,“赐婚那次,怕是皇上就认为是我把端木敖打了,你今日又打了他,还是会算在我头上!” “我没别的办法……”年如婷眼圈儿一红,“四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给你惹麻烦。” 年如雪敛眸,拉着年如婷到内室床边坐下,“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我也很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 万家酒楼。 苏凉和正儿都睡着没醒,宁靖让其他人先去观战,他也没出去,因为外衣还在苏凉身上盖着。 不久之前,端木敖就摔在万家酒楼外面,宁靖虽然没往外看,但下面的嘈杂声都听到了。 正儿先醒了,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宁靖伸手,“宁叔叔……” 宁靖起身走过来,抱起正儿拍了拍。 苏凉也醒了,坐起来,宁靖的衣服从她身上落了下去。 “什么时辰了?”苏凉起身,把衣服递给宁靖。 宁靖要把正儿给苏凉,正儿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叔叔抱!” “我要穿衣服。”宁靖说。 正儿笑嘻嘻地说,“姑姑给叔叔穿嘛!爹都给娘穿衣服的!” 这个类比,很有灵性。 “伸手。”她示意宁靖伸左手,给他穿上一个袖子。 宁靖把正儿换到左手,再穿右手的袖子。 苏凉给他系好腰带,评价了一句,“大神你的腰好细。” 前世她也帮战友穿过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哄正儿开心嘛。 宁靖似乎不满苏凉的评价,回了一句,“你的腰才细。” 若外人听着自然有些暧昧,宁靖说完也自觉不太合适,微微蹙了眉。 苏凉却一本正经地用手量了一下自己的腰,点头说,“确实,我太瘦了,得多吃点。” “姑姑想吃什么呢?”正儿小脸认真地问。 苏凉笑说,“想吃肉。” 正儿抓起宁靖的手递给苏凉,“肉肉,姑姑吃吧!” 苏凉一脸嫌弃,“都是骨头,不好吃。” 正儿小手拍了拍宁靖的头,“宁叔叔,你要多吃点哦,姑姑喜欢胖胖的!” 宁靖:…… …… 三人往城西去,路上宁靖说起年如雪当街把端木敖打出马车的事。 苏凉颇感意外,“怪了。那次在后山,只有她跟端木敖两个,她都不敢对端木敖如何,如今怎么这么勇?” 宁靖没说话。 苏凉若有所思,“或许是那次尚未到要动手的时候,我就出现了。但我以为,以年如雪的性子,应该很清楚端木敖上了她的车会发生什么,从而避免这种事。” 宁靖神色淡淡,“或许,是替身。” 苏凉愣住,“什么?” “替身。”宁靖又重复了一遍。 苏凉惊讶,“可她第一天比武摘下过面具……”说着心中一动,“她最开始三场比武遇到的对手都很弱,如果是到后面才换的人,第一天专门摘面具打消外人怀疑,也有可能。” “年锦成说过,她只会花拳绣腿。”宁靖说。 苏凉蹙眉,“万一她背地里拜了什么人为师,真正的实力连年锦成都不知道,也不无可能。但她最近所有的行为放在一起看,仍是透着几分怪异。她应该是个喜欢出风头的,这两天却总是快开场才到,比武结束很快离开,见到玉瑾都只远远打招呼。” “你想如何?”宁靖问。 苏凉思考片刻后说,“就算真是替身,不是年如雪本人,只要是乾国人,都有参加武举的资格。暂时什么都不做,如果端木敖被打这件事又不了了之了,我跟她哪怕排位赛碰不上,决赛也必然要交手。届时我会再想办法,当众验证她的身份。” “为何要等?”宁靖问。 正儿学话,“为啥呢?” 苏凉笑着捏了一下正儿肉嘟嘟的小脸儿,“有句话叫做,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140.一根簪子而已 等宁靖和苏凉带着正儿到达比武场,下午赛程过半,只剩下四组了。 长安借着两场比试间歇的功夫,到端木忱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端木忱挑眉,给了他一个眼神。 长安刚离开,端木忱就看到苏凉和宁靖出现在邢玉笙身旁,宁靖怀中还抱着一个笑嘻嘻的小孩子。 乍看,像极了温馨甜蜜的一家三口。 端木忱的视线落在端木澈脸上,果然见他也看向了苏凉所在的位置。 “六妹。”端木忱突然扭头叫端木芊芊。 “四皇兄,怎么啦?”端木芊芊神色乖巧。 端木忱笑笑,“你跟年四小姐关系好,可知她师承何人?” 端木芊芊脱口而出,“应该是年将军教的吧?之前找雪儿玩,她总说要跟年将军学武功不得空,只是没想到她剑法练得这么好,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如此谦逊,太难得了。” “确实。”端木忱表示认同。若年如雪真有本事却一直藏着,只为了在武举中大放异彩的话,他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下一场比武开始了。 苏凉专注看着,偶尔会跟宁靖分享一下她的心得,譬如哪个招式很妙,她要回去试着练。 宁靖很少发表意见。每次苏凉跟他说话,他只微微低头,偏向苏凉这边,看起来远远算不上亲近,甚至像宁靖脖子不舒服偶尔朝旁边歪一下…… 等到四场比武结束,排位赛第一天结果已出。 虽然还要再比九天,但这一天全程观看比武的人对于本届武举的强者心中都有个单子。 大部分人觉得,苏凉和年如雪都有实力进入最终决赛,甚至入围前三甲。 而她们两个女子的参与,使得这届武举变得颇为特殊,被万众期待。 端木澈被手下老者推着轮椅离开比武场时,又往苏凉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老者低声说,“主子,要不老奴去找……” “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端木澈神色淡淡,“她若不再来找我,就当陌路人。” 老者深深叹气,带着端木澈离开了。 等苏凉和宁靖走在回家路上,关于端木敖衣衫不整当街从年如雪的马车里摔出去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 “一定有人推波助澜。”苏凉说。才过去没多久。 她猜,可能是端木忱做的,因为他十分关注“敌人”的动向。 虽然有所怀疑,但暂时并未确定参加武举的年如雪就是假的。 苏凉如今是看热闹心理。发生在年如雪身上的事情越多,就越有可能出错。 上次端木敖在护国寺受伤,毕竟没有被人当场看到。 这次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二皇子摔出马车昏迷,还是从女人的马车里掉出去的,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颜面何存? 派了长安暗中煽风点火的端木忱再次接到端木敖的消息,是他在入夜时分被宣召进了宫。 “主子,若皇上找二皇子是为白天的事,二皇子还会护着年如雪吗?”长安问。 端木忱冷笑,“护着?以端木敖的兽性,他如今怕是只想狠狠蹂躏年如雪。但年如雪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得先娶到手,才能为所欲为。” 此时在皇宫里,端木敖脸色难看地跪在皇帝端木熠面前。 “今日又是怎么回事?”端木熠冷声问。 端木敖低着头说,“儿臣想着已跟年四小姐定亲,一时情动,没忍住,冒犯了她。” 端木熠面色一沉,抓起砚台砸在了端木敖面前地上,“混账!皇室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父皇恕罪。儿臣跟年四小姐已有了肌肤之亲,儿臣有错在先,不怪她。如今只希望婚期提前,外人就不能说三道四了。”端木敖说。 端木熠凝眸看着他,“你上次的伤,如何了?” 端木敖面色一僵,硬着头皮说,“大好了。” “炎国欲与乾国和谈,使者不日抵京,其中有那位木雅将军。”端木熠冷声说。 端木敖愣住。 木雅将军就是炎国乃至天下赫赫有名的年轻女将,也是那位曾经当众嘲讽乾国女人只会绣花的。 “这届武举有两位女子参加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那木雅来了,定会大做文章,乾国不能再输了面子!你懂吗?”端木熠冷声说。 端木敖下意识地点头,“是,父皇。” “最近安分些,不要招惹年家小姐。婚期的事,待武举结束,与炎国谈判后再定。”端木熠说。 不久之后,端木敖面色阴沉地走出皇宫。 很快端木忱那边就接到了消息。 “看样子,父皇要保年如雪。”端木忱若有所思,“但只是一时的。” 长安皱眉,“若年四小姐真利用武举出了头,会不会推掉或改变赐婚?” 端木忱轻哼,“没什么不可能的。正因如此,才更要让她跟端木敖死死地绑在一起不分开。若她有本事有野心,跟了端木敖之后,撺掇端木敖跟端木晟斗,岂不是很有趣?” 说着端木忱话锋一转,“端木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长安摇头,“没有。五皇子今日回府后,没再有人出来。” …… 五皇子府。 很晚了,端木澈仍在看书。 “主子,睡吧。”老者劝道。 端木澈翻过一页书,突然问道,“那日苏凉送来的信,可还在?” 老者愣了一下,摇头,“老奴按照主子吩咐,烧掉了。” “你没看过她写了什么?”端木澈问。 老者叹气,“没有。当时老奴对苏姑娘成见也很深,想着再无瓜葛,不必看了。” 见端木澈沉默,老者试探着说,“不如老奴现在就去找苏姑娘?她是个练家子,夜里背着人过来,说话也方便。” 端木澈面色微沉,“我说过,等她再来找我!” 老者再次叹气,“是。主子明日一早还要去看比武,早点休息吧。” 端木澈放下书,“不去了。”话落自己进了内室。 老者看着屏风上映出的身影,神色无奈。 …… 夜已深,春寒料峭。 苏凉还没睡,正跟宁靖在练武场上复盘白天看到的比武。 学别人的招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练武向来没有固定的套路,对于取别人所长为己所用这种事颇为擅长,而宁靖是个极好的师父和陪练。 两人打完,一起离开演武场,又在花园湖边绕了三圈,苏凉讲完《三国》,才回去休息。 各自进门前,宁靖问,“下次讲什么?” 苏凉随口说,“西游记。” “那是什么样的故事?”宁靖问。 苏凉神色认真,“一只猴子,一头猪,一个河妖,护送一个和尚取经的故事。是不是没兴趣了?” 宁靖摇头,“若你不困,我想现在就听。” 苏凉给了他一个白眼,“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这是宁靖曾经对苏凉说的话,她一直记着,终于找到机会还给了他。 …… 排位赛第二日。 端木澈没出现,苏凉跟年如雪依旧没分到同组,但她们各自都胜了。 端木敖倒是来了,当着端木晟端木忱的面,笑说他跟年如雪昨日只是闹着玩儿,没什么事。 端木忱表示,端木敖开心就好。 反正他瞧着,端木晟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挺好看…… 这天傍晚时分,年家得到消息,年锦成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端木忱派长安来告知苏凉同样一件事,则更详细些。 “南平王已被抓获斩首,炎国欲与乾国休战和谈,使者会跟年锦成一起进京。看来他这次立了大功,回来后若知道年如雪被赐婚给端木敖做侧妃,恐怕会为她出头。”苏凉说。 宁靖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暗中去了一趟林家,告知他们,林博竣一切安好,预计月底就回来了,让他们安心。 …… 乾国南部某城。 年锦成黑着脸从炎国使者的住处走出来,等在外面的林博竣迎上去,神色同情,张口却难掩戏谑,“那个姓木的女人,又调戏年将军了?” 年锦成轻哼,“博竣,你再幸灾乐祸,我就安排你以后去应付木雅。” 林博竣连忙拱手作揖,“别别别!年将军不要吓我!我有心上人,等着回京提亲呢!再说木雅将军也看不上我!” “到底是哪家小姐?”年锦成问。 两人关系原就不错,这次一起出来办差,已经成为好友。 林博竣嘿嘿一笑,勾住年锦成的肩膀,“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但只是我对人家有意。” 年锦成点头,“郎才女貌。你立了大功,回去之后皇上定有重赏,可以求皇上为你们赐婚。” 林博竣神色一正,“那不成!万一秦小姐不乐意呢?而且这次斩杀南平王的功劳是我们两人的,不是我自己。” 年锦成摇头,“虽然我官职比你高,但不必如此。那日我们分头行动,是你发现了南平王,将他擒住并斩首,最大的功劳就是你的。”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林博竣说。 年锦成皱眉,“总之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明皇上,无需多言。” 这件事两人并非头一次争论,林博竣知道年锦成心性正直,便没再说什么。 林博竣手中拿着个锦盒,年锦成看了一眼,也没询问的意思,林博竣主动打开给他看,里面是三支木簪,很是精致灵巧。 “送秦小姐的?”年锦成随口说。 林博竣笑容满面,“一支给小妹。一支给秦小姐,如果她答应跟我在一起的话。另外一支是给我师弟的!” 年锦成愣了一下,“你师弟……” “他叫宁靖,是我父亲的弟子。”林博竣笑说。如今宁家那边没了麻烦,邢氏也安稳过渡,他们跟宁靖的关系不必再遮掩了。 年锦成微怔,“这簪子,送给他戴的?” 林博竣哈哈大笑,“当然不是!误会!今日听说城中有个木雕匠人十分有名,就抽空去买了三支。其实这支是想送给一个小妹子,但得让我师弟送!他们俩是一对儿!” 年锦成瞬间会意,原来是给苏凉的。不过林博竣并不知道年锦成早就认识宁靖和苏凉。 “那匠人住在哪里?”年锦成问。 “你去给你妹妹买吗?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就要上路,恐怕来不及。怪我,没有早点问你要不要。”林博竣说。 年锦成摇头,“我去看看,可以加钱。” …… 翌日队伍正装待发,年锦成从别处策马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木盒,里面是三支木簪。 其中一支,是他给年如雪买的。 另外两支是一对儿,是送给宁靖和苏凉的。 年锦成刚下马,手中的木盒就被人夺走了。 银铃般的笑声在身旁响起,“年将军买的簪子,一定是送我的,那我就笑纳了!” 年锦成皱眉,“请木将军把盒子还给我。” 戴着半边面具的女子打开木盒,拿出簪子,把盒子扔给年锦成,“簪子送我,盒子还你。” 年锦成额头跳了跳,“木将军,那簪子是我买来送给妹妹和朋友的,请还给我。” “什么朋友?”木雅追问,“我听人说,你只有一个朋友,好像姓顾,是他吗?” 林博竣看着木雅手中的簪子,眸光一凝,连忙上前,“木将军,是昨夜我跟年将军说了回京之后或许很快就要成亲了,他买来送给我的贺礼!” “原来如此。”木雅笑着走过来,“还给你吧!” 年锦成伸手,刚接住,眼前一闪,木雅把他头上戴的发簪拔下拿走了。 “是你的剑!”木雅看了一眼发簪,又看了一眼年锦成腰间的佩剑,神色惊奇,“这个我喜欢!” 这是某人送给年锦成的生辰礼,他面色一沉,“木将军,还给我!” “年将军不会这么小气吧?这就是你们乾国男人的待客之道吗?一根木簪而已,难道是你那位姓顾的朋友送的,所以舍不得?”木雅笑问。 林博竣原以为木雅真看上了年锦成,如今才意识到,这女人分明不怀好意!谁不知道她口中“姓顾的朋友”是什么人? “木将军,请把我的发簪还给我。”年锦成披着墨发,神色冷肃。 木雅却作势要把发簪插到自己头上,“不还!” 年锦成挥掌朝着木雅打过去,木雅一时不备,被年锦成抓住手腕,抢回了发簪。 “木将军,乾国的待客之道是,有些东西,我们可以给,但,你们不能要!”年锦成扔下一句强硬的话之后,转身吩咐队伍出发。 木雅站在原地,凝眸盯着年锦成的背影,片刻后冷哼一声,回身走向她的马。 林博竣暗暗对着年锦成竖起大拇指,方才那句话说得太好了! 两人并肩前行,林博竣的视线落在年锦成发簪上,笑问,“若方才那女人把你的簪子弄断了,我看你可能会把她打死。” 年锦成面无表情地摇头,“不至于,一根簪子而已,顶多打断她一条腿。” 141.我真傻(一更) 乾国京城。 武举排位赛进程过半。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在前五轮比试中,唯二参加的女子年如雪和苏凉皆五战五胜,无一败绩。 如今京城最大的赌坊中,已经开赌,若年如雪和苏凉交手,谁会嬴。 苏凉的朋友们都下注,买她嬴,只等到时大赚一笔。 端木敖当众下了重注,买他尚未过门的侧妃年如雪嬴,传得人尽皆知。 这日一早苏凉醒来就听外面有雨声,等收拾好打开门,就见天气阴霾,凉风细雨。 她虽然练武勤奋,但并不想淋雨,没有这个必要,想着今日武举或许会暂停,休息一日,在家待着不出门也挺好。 吃过早饭,雨非但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发大了。 齐严冒雨前来,告知苏凉,今日武举暂停,明日天晴后继续,布告已经张贴出去了。 邢玉笙料想苏凉没出门,专门让齐严来知会一声。 “你家主子呢?”苏凉问。 齐严笑说邢玉笙这会儿去了林家,接上林雪晴后,一同到秦国公府看望秦老爷子。 针灸如今是三日一次,都是宁靖施针。 秦老爷子这两日能下地了,虽然得拄着拐杖,也走不了几步。 但秦家人都看到了老爷子恢复如初的希望,对苏凉感激不尽。 “苏姑娘可要过去?林小姐和秦小姐一定很高兴。”齐严说。 苏凉摇头,“今日就不去了,我想休息一下,让他们好好玩。” 齐严要走,苏凉突然问他,“好几天没见你弟了,他是没在京城吗?” 齐严点头,“阿峻被主子派出去,到南边找林二公子了。当时还不知道林二公子平安无事,主子见林小姐很担心,就让阿峻帮忙去送信,看是否有帮得上的。” “很好。”苏凉觉得邢玉笙真不错。等林博竣平安回来,婚期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 齐严走后,宁靖问苏凉有没有空。 苏凉摇头,“没有,我要制药。”这人一定是想听她说书。 “我有空,帮你。”宁靖说。 于是,苏凉在捣鼓毒药,宁靖给她打下手。 雨声淅淅沥沥,两人坐在窗边,忙着手中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 五皇子府。 天气不好,端木澈从醒来就咳嗽不停,偏还要开着窗子看雨,直把他身边的黄伯给急得唉声叹气。 但端木澈向来固执,怎么劝也没用。 黄伯实在无奈,硬着头皮又提起苏凉来,“今日武举暂停,苏凉定有空,要不老奴过去请她来?” 端木澈这次并未冷脸,咳嗽了两声之后,摇头说,“或许她已不打算再寻我问当初的事。” “怎么会呢?”黄伯摇头,“苏凉不来,老奴觉得是因为主子先前不肯见她,她定在等主子愿意见她的时候,去知会一声。不然她贸然再登门,倒显得无礼。” 端木澈神色微怔,“会是这样么……” 黄伯见他态度松动,连连点头,“定然是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巴巴地跑来两回都吃了闭门羹,第二回送的信里肯定解释了她失忆的事,可惜主子没看到。若主子不点头,她哪好再来呢?她什么都忘了,也不知道主子在气什么,兴许以为主子十分厌恶她,根本不想见到她呢!都是误会!” 端木澈沉默良久,开口问了一句,“萧慕云没再去寻她?” “主子提姓萧的作甚?苏凉早把他忘了,也只那次在酒楼偶遇,苏凉去见他,应该是想问清楚一些事。”黄伯神色认真,“主子看到了,苏凉如今那般出色,跟邢世子和宁家主都是朋友,前途无量,哪里可能看得上萧慕云一个鳏夫?” “她当初可是觉得萧慕云无人能及。”端木澈冷哼。 黄伯再次叹气,“主子就不要揪着苏凉的过去不放了,那时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定也吃了不少苦才有今日。主子只当原来的苏凉死了,如今这是重获新生。” 端木澈喃喃自语,“重获新生……倒真像是她又投了一次胎。” “那,老奴这就去请苏凉过来?”黄伯眸光殷切。 端木澈还没回答,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主子,四皇子殿下来了。” 黄伯拧眉,“他来做什么?” 端木澈一个透着寒意的眼神过来,黄伯低头不语,出去迎客了。 端木忱带着长安,长安提着几个礼盒,被迎了进来。 “四皇兄怎么得空来我这里?”端木澈态度冷淡。 端木忱并不介意,“原是要看比武的,谁知天公不作美。五弟接连几日都没去,我今日无事,来看看你。身体可好?” “嗯。”端木澈话音刚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端木忱叹气,“五弟这些年吃了不少药,也不见有起色,我去年底出去,专门寻了几张温补的药膳方子,应该适合五弟的身子,不妨试试。” 长安恭敬地递上一个木盒子。 “多谢四皇兄关心。”端木澈微微点头。 黄伯从长安手中接了过去。 “父皇总夸五弟的棋术,不如我们临窗听雨,对弈几局?”端木忱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黄伯希望端木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谁知他点了头,“好。” 黄伯摆好棋盘,问了一句,“今日还请大夫来吗?” 这是暗示端木澈,是否让他去找苏凉。 端木澈摇头,“不必了。退下。” 黄伯神色失望,也只能听命行事。 …… 苏凉并不知道端木澈在想什么。她打算武举结束之后再调查当年的事,便把他抛在脑后了。 一整日的时间,又失败了两回,直到天色渐暗,苏凉终于做成了毒经中的一种药。 “你要不要试试?”苏凉拿着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兴致勃勃地问宁靖。 此药名为逍遥丸,服用后可致人疯癫发狂,神志不清,但效果仅有十二个时辰,失效之后就会恢复如常。 “你试。”宁靖毫不客气。 “抓阄?”苏凉提议。 宁靖把那颗药拿过来,装在一个小瓶里,据为己有,“归我了,去做饭。” 苏凉冲着宁靖的后背隔空打了几拳。 宁靖回头,见苏凉张牙舞爪的样子,微微蹙眉,“不乐意?” 苏凉微笑起身,“怎么会呢?坐久了,舒展一下身体。” 话说制药成功,的确多亏宁靖。 他是个双手极为灵巧的男人,没他帮忙,苏凉想要成功,还得多花时间,浪费许多好药材。 …… 此时,在距离京城六七日路程的一座城池中,齐峻已见到了他家主子未来的二舅哥林博竣。 年锦成和林博竣奉旨出京,任务虽然是公开的,但行动要保密,所以先前林家人一直没有给林博竣送过信,怕他分心。 而年家人根本不可能给年锦成写信。 如此,两人都不知道他们外出这段日子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今夜,齐峻来了。 乍闻林雪晴被赐婚给邢玉笙,林博竣面色一沉! 齐峻连忙解释赐婚风波的内情。 林博竣听到后来,面色稍霁,“原来是这样,邢世子是小凉的朋友,也是秦小姐的表哥,小妹应该不讨厌他吧。” 齐峻笑着摇头,“林小姐跟我家主子处得很好呢!” 林博竣轻哼,“你很得意?” 齐峻瞬间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我家主子很得意,有福气能娶到令妹那么好的姑娘。” 林博竣叹了一声,“我还没成亲,就要把小妹嫁出去了。” 齐峻拿出林舒志和林雪晴写给林博竣的书信。 林博竣见林雪晴在信中夸邢玉笙,不禁再次感叹,“女大不中留,小妹被人拐走了。” 齐峻:……不敢说话。 林博竣收起书信,问齐峻,“武举如期开始了吧?小凉一定大杀四方!” 齐峻脸上堆了笑,“我来之前,苏姑娘参加的比试,无一败绩。” 林博竣笑起来,“我就知道!小凉是这届武举唯一的姑娘,也是最耀眼的!真想立刻回去看她比武!” 齐峻连忙说,还有个年如雪也参加了。 林博竣有些意外,“年将军的妹妹?她被淘汰了吗?” 齐峻嘴角微抽,这问题问得,区别对待也过于明显了。 齐峻实话实说,年如雪表现也很亮眼。 “可年将军说他那个妹妹有些娇气,总说要练武,却怕吃苦,学得不好。”林博竣并不是对年如雪有成见,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方才的判断是基于年锦成的话。 “或许年将军并不知道他妹妹的真正实力吧。对了,年四小姐已经被赐婚给二皇子做侧妃了。”齐峻说。 林博竣大感意外,又问了齐峻一些别的事之后,安排人带他去休息,便匆忙找年锦成去了。 …… “你说什么?”年锦成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博竣,“我四妹,被赐婚给了二皇子,做侧妃?” 林博竣点头,“是邢世子身边的随从来送信,应该不假,且赐婚有些日子了。” 年锦成原本站着,突然脸色难看地跌坐了下去。 林博竣连忙安慰他,“我知道你跟你四妹关系最好,定是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但皇命难违,千万不要冲动。” 林博竣换位思考,若是林雪晴摊上这种赐婚,他怕是造反的心都有了。 如此想想,觉得邢玉笙确实不错。毕竟原本林雪晴差点就被赐婚给了四皇子做侧妃,其实是邢氏拦住她掉入火坑,换了别人,真不行。 年锦成怔怔然不说话,双拳紧握,青筋暴突。 林博竣怕他做傻事,又劝了几句,就见年锦成猛地起身,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年……”林博竣想去拉他。 年锦成却喃喃道,“我真傻。” 林博竣手一顿,愣住了。 “她说了那么多,原来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年锦成愤怒至极。 林博竣一头雾水。谁?什么是假的? 年锦成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苦笑摇头,“我怎么能连他都不信呢?却偏偏信了个骗子,满口谎言的骗子!” 曾经宁靖说过,年如雪对年锦成只有利用,并非真心。 年锦成觉得宁靖根本不了解年如雪,但他最了解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是什么样的姑娘。 离京前,年如雪声泪俱下地告诉年锦成,她被年家人送给了皇帝端木熠,在畅春园已被端木熠睡了,只能等着被接进宫。 因为此事,年锦成心中郁结,每当闲暇的时候,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拯救年如雪,这个年家唯一在乎他的亲人。 可如今,年锦成却突然得知,年如雪被赐婚给了端木敖! 太可笑了! 皇家再污秽,老子也绝不可能把玩过的女人再送给儿子! 只有一种可能,年如雪在说谎!她跟端木熠之间的事,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142.抱歉,我不会(二更) 窗户开着,夜风微寒。 年锦成面色阴沉得可怕。 林博竣终于想到如何安慰他,“听齐峻说,你四妹参加了这届武举,大放异彩。若她能进前三甲,再加上你此次立的功,求皇上收回成命,未尝没有可能。” 年锦成不可置信看着林博竣,“你说什么?” 林博竣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以为方才是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且强调斩杀南平王是两人的功劳。 “她,武举,大放异彩?”年锦成拧眉。 “是啊!”林博竣点头,“齐竣离京前,淘汰赛已结束,令妹无一败绩。你先前说她只会花拳绣腿,太谦虚了。” 年锦成神色莫名,“她真的只会花拳绣腿。” “或许她勤奋练武,故意瞒着你,等着给你一个惊喜。”林博竣说。 “瞒着我……”年锦成冷声说,“此事,她没有任何瞒着我的必要!” 林博竣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年锦成的愤怒,似乎不是针对赐婚的皇室…… “你没事吧?”林博竣问。 年锦成反问,“齐峻在哪里?我想见他。” 林博竣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 齐峻见到年锦成,便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在护国寺,年如雪坑害苏凉,最终自食苦果得了一桩赐婚。 邢玉笙知道秦玉瑾原本心仪年锦成,但他中意的表妹夫是他的二舅哥林博竣。 因为年如雪人品败坏,年锦成素来疼爱她,使得秦玉瑾对年锦成的印象大打折扣,邢玉笙亦然。 无论怎么算,年锦成都是绝对的外人。 齐峻想着不管年锦成问什么,他都要谨慎回答。 “请坐。”年锦成已平静下来。 “我站着就好。”齐峻微笑。 “随你。”年锦成也没勉强,“听说你离京之前,武举淘汰赛已结束。你去看了吗?” 齐峻点头,“都看了。” “我四妹表现如何?”年锦成问。 齐峻心想,年锦成果然在意年如雪,开口更客气了,实话实说,跟年锦成讲了年如雪武举四轮淘汰赛的表现。 当时他跟齐严兄弟俩全程观战,一场都没错过,是邢玉笙要帮苏凉看看哪些是值得注意的对手。 听到年如雪穿男装戴面具,年锦成就皱了眉。 “年四小姐签运不错,前三轮的对手实力一般,但第四轮的对手功夫不弱。”齐峻说,“不过年四小姐剑法厉害,赢得并不吃力。” 年锦成眸光微凝,沉默片刻后,转移话题,“我四妹被赐婚,是突然发生的吗?在那之前可出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齐峻不好回答。 并非他不清楚,而是因为他太清楚了。有些事,不能说。 邢玉笙派他来,就是因他素来谨慎,不会多话。 是苏凉打了二皇子,这件事二皇子知道,年如雪也知道,但他们都只能吃哑巴亏。 倘若年锦成知道真相,未必不会为了他妹妹把苏凉推出去。毕竟他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说得上话。 思及此,齐峻神色如常,“我只听说赐婚前一日,二皇子在护国寺被人打伤,别的就不知道了。” 良久的沉默后,年锦成再次开口,“可有其他女子参加武举?” 齐峻微笑,“还有我家主子的朋友苏凉姑娘,年锦成应该知道她。” 当初邢玉笙拜托年锦成帮忙捎带医书给苏凉。 年锦成点头,“我认识。她当时跟一位宁公子在一起。他们都去了京城吗?” “是的。宁公子很快要参加会试了。”齐峻说。 “我知道了,多谢。”年锦成说。 齐峻离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房中再次剩下年锦成一个人,他拔下头上的木簪,苦笑道,“年如雪并非没有破绽,只是我总是自欺欺人地想抓住什么,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你说得对,年家人脑子都有病,包括我……” 翌日再上路,林博竣旧事重提,要求斩杀南平王的功劳两人平分。他想着若年锦成要为年如雪做些什么,或许会有用。 让林博竣没想到的是,年锦成一改先前如实禀报的态度,竟来了一句,“那都是你的功劳,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林博竣一头雾水,但年锦成拒绝就此事再进行任何商讨。 …… 乾国京城。 雨后天晴,排位赛继续。 皇子公主们依旧日日来,观战席上的贵族也越来越多。 到排位赛第七日,秦老爷子坐着轮椅出现,邢老太君也在邢冀的陪同下来了。 他们都是来看苏凉的。 端木敖俨然把年如雪当成了他的所有物,真上了心,对苏凉的敌意则不加掩饰,这日见苏凉登场,他便用不小的声音当众阴阳怪气,“这位苏姑娘前年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离京一年多,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人,突然变得这么厉害。高人总不会白白帮她,毕竟她长得这么美,倒也能理解!” 这话就差直接说,苏凉的武功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得的。 虽然毫无证据,但谣言往往就是这么开始的。 年老太君就坐在不远处,闻言便沉了脸,忍不住开口,“此事二皇子殿下有所不知。苏姑娘离京后就回了老家,正巧老身跟玉笙那段时间在北安县别院休养,早与她认识。苏姑娘医术好,救过许多人,有个游方高僧路过北安县,看出苏姑娘心善慈悲,佛缘深厚,收了她做弟子,传授武功。” 邢冀:……头回听说。 邢玉笙:……他也是。 秦玉瑾惊叹,“怪不得呢!那定是个得道高人,轻易不会收徒的!” 端木敖黑着脸,却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没有凭据的臆测,年老太君说的她“亲眼所见”,正常人当然都会相信后者。 且“苏凉医术高明”这一点,秦老爷子就是最直接的人证。 连早认识苏凉的端木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位得道高僧教了苏凉武功…… 这种说法很快传开,并且无法质疑。都说了是游方高僧,自然是又云游四海去了。 苏凉比试结束,回家路上才知道年老太君给她“安排”了一个师父。 “姜还是老的辣。”苏凉轻笑,“如此甚好,我得给老太君送点谢礼。”她都没想过用这种说法来解释武功哪里来的。 事实上是宁靖教的,但能提升这么快,是她前世的底子。 …… 没再去看比武的端木澈从黄伯那里得知苏凉又赢了一场,同时也得知了“高僧传武”之事。 “邢老太君和邢世子的确在北安县住了许久。”黄伯说,“邢老太君定是极喜欢苏姑娘的,不然不会当众为她辩解。秦老爷子都能出门了,看着气色不错。老奴现在去请苏姑娘来吧!” 黄伯连着说了几日苏凉的好话,端木澈却像是起了逆反心理,“她若有事问我,自会再来。” 黄伯急得跺脚,“主子,命都要没了,就别死要面子了!” 端木澈面色一沉,尚未发作,外面传来禀报声,“主子,四皇子殿下来了。” “我身体不适,不见客!”端木澈冷声说。 黄伯上次就被端木忱打断,没能去请苏凉,闻言就要出去赶人。 打开门,却见一个纤瘦的紫衣少女站在端木忱身后,美丽清冷,不正是他想找的人吗? “五弟,今日得知秦老爷子中风被苏姑娘治好了,我便登门请她来为你医治。”端木忱笑意温和,“你不想见我,可不能连大夫都不见啊!” 端木澈坐在阴影中,已看到了那抹紫色倩影,神色微怔。 “五弟不说话,我们可进来了。”端木忱笑意加深。 黄伯眉开眼笑,与曾经的态度截然不同,“苏大夫快请!” 苏凉拎着药箱,跟随端木忱进了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坐在窗边的端木澈,面色惨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定定地看着苏凉,不知在想什么。 “参见五皇子殿下。”苏凉躬身行礼。 她本来在家里做饭,端木忱大张旗鼓上门去请,想不来都不行。 苏凉知道端木忱不只是为了给她提供接近端木澈的机会,更是为了通过关心端木澈,进而讨端木熠欢心。 都说端木澈是端木熠最疼爱的孩子,没有之一。 “不必多礼。”端木澈推着轮椅,从阴影中出来,亮光衬得那张脸更白了。 端木忱坐下,让苏凉去给端木澈号脉。他的第三个目的,是想知道端木澈真病假病。 黄伯站在旁边,殷殷等着。 苏凉沉思片刻后,开口说,“五皇子殿下气虚体弱,脏腑亏损,用药需得慎之又慎。” 原就身体不好,用药又太猛,反倒会加重病情。 “苏大夫可有良方?”黄伯急切地问。 “我试试吧。”苏凉说,“针灸辅以汤药,得慢慢养着,若能站起来,要多运动。” 黄伯连连点头,“接下来就拜托苏大夫了!” 苏凉早看出端木澈跟黄伯主仆关系不一般,黄伯如此抢话,端木澈也没什么反应。 “受人之托,自当尽力而为。”苏凉说。 端木澈神色淡淡,“不求你,便不会出手救人吗?请问苏大夫认为何为医者本分?” 苏凉摇头,“不必求,但至少得请。医者本分,仁心仁术。不过若病人并不想得到救治,自当尊重。” “若有人病重不能言语,倒在你面前,因无法开口‘请’你,就见死不救吗?”端木澈轻哼。 苏凉面色平静,“自然要救。” “你又怎知他想得你救治?所谓的尊重呢?”端木澈问。 苏凉回答,“等病人能言语的时候就知道了。若他不愿,恢复原状,扔回原地,自生自灭就是。” 端木忱拊掌轻笑,“有理!苏姑娘很有意思,五弟觉得呢?” “多谢四皇兄为我请大夫。”端木澈眸光幽深地看着苏凉,她真的跟从前完全不是同一人了。不再天真软弱滥好心,变得理智从容。 “跟我客气什么?”端木忱笑着起身,“我先回去,苏姑娘给五弟施针开方子,若是缺什么药材,只管告诉我。” “四皇兄慢走。”端木澈微微点头。 黄伯乐呵呵地送走端木忱,回来从外面把房门关上,松了一口气。 苏凉写好方子,放下笔,就见端木澈伸手。 她把药方递过去,端木澈眸光微凝,“听说你失忆了,没想到连笔迹都跟从前完全不同。” 苏凉很淡定,“这是我觉得好看,专门学的字体。” “什么字体?”端木澈问。 “宁靖的字。”苏凉说。 端木澈放下药方,看着苏凉问,“你如今看不上萧慕云,又看上宁靖了?我原以为,你跟从前不一样,离了男人也能活。” 苏凉一听就知道宁靖猜对了。端木澈对原主成见很深,跟萧慕云脱不了干系。 “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五皇子身边也有些男人,我是不是也能说,你离不开男人?”苏凉说。 “你在否认跟宁靖的关系?”端木澈问。 苏凉摇头,“这件事,跟五皇子没有任何关系,我并不需要向你交代。”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端木澈神色一冷。 苏凉再次摇头,“我不想拐弯抹角。若今日四皇子殿下没有去请我来,待武举结束,我仍是会求见五皇子殿下。但我既然来了,若五皇子殿下需要我为你医治,我想知道什么,希望五皇子能知无不言,就当做给我的诊金。” “当初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如何还?”端木澈冷声说。 苏凉轻叹,“五皇子不说,我又如何知道此事?既如此,我信。我为你医治,分文不收。其他的,你若不愿讲,我也不能勉强。” 端木澈凝眸看着苏凉,她的脊背始终挺得很直,虽然言语客气,却丝毫没有卑微,仿佛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端木澈冷哼,“你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 苏凉蹙眉。 “怎么?如今变得高傲了,觉得自己很能耐,连端木敖都敢打,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吗?”端木澈冷声说。 苏凉面对端木澈跪了下来,“多谢五皇子殿下救我性命,求你告诉我,当初苏家的事。” 这是她替原主跪的。 端木澈沉默地看着苏凉,没叫她起来,苏凉便一直跪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黄伯带着一个人过来,听里面没动静,便敲门,“主子,宁靖宁公子来找苏大夫。” 依旧没声音,黄伯察觉不对劲,神色一变,大力撞开门,却愣住了,“这……” 宁靖已越过黄伯进门,把苏凉从地上拉了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端木澈面色冰寒。 宁靖神色淡淡,“我会离开。”话落就要带苏凉走。 “苏凉,我准你起来了吗?”端木澈冷哼。 苏凉神色平静,“五皇子殿下对我究竟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我跪过了,如果你依旧不满意,那就当我今日一跪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不再来往。若你想看到我苦苦哀求你,抱歉,我不会。” 话落苏凉拿起药箱,宁靖很自然地接过去,两人一起离开了。 143.揭穿她的假面(一更) “主子这是做什么?”黄伯完全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端木澈再次拿起苏凉亲手写的药方,视线凝结在上面,沉默不语。 黄伯连连叹气,“主子让苏姑娘跪,她也跪了,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她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主子为何还要对过去的那些事耿耿于怀呢?” “是啊,她跟从前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端木澈眸光幽深,“我原就有些怀疑,今日见到她,更觉得,她,根本就不是苏凉!” 黄伯愣住,“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年有余,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彻底。就算真有游方高僧教她武功,进步神速,但她整个人的言谈举止都完全不同了,就连字迹,都与曾经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这可能吗?”端木澈冷声说。 黄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主子是怀疑……她,是假的?!不可能吧,什么人会处心积虑地假扮苏凉?” “你说的,她为邢玉笙医治,又治好了秦老爷子,是秦国公府和忠信侯府的座上宾,与秦大小姐和林舒志的女儿情同姐妹,跟浔阳茶商宁家家主结义兄妹,与庆阳粮商万家大小姐来往频繁,在武举中大放异彩,有望成为今科武状元。”端木澈缓缓地说。 黄伯拧眉,“老奴是说过。” “倘若有人假扮苏凉,这些,就是目的。易容术可以以假乱真,其他的,声称失忆即可,甚至可以借着失忆的名头,光明正大地查问苏凉以前的一切。”端木澈冷声说,“虽然苏凉不过一介民女,但她的身份自有特殊之处,只要利用得当,大有可为。” 黄伯闻言,面色骤变,“主子这么一说,的确有些道理。仔细想想,她的转变之大,简直不可思议。” “别人不知道原本的苏凉什么样,但你我都见过。”端木澈冷声说。 “可老奴查到,先前在护国寺,苏凉打了二皇子,定是因为她知道二皇子跟苏家人的死有关系。”黄伯皱眉。 “你怎知她不是故意那样做,好取信于我?”端木澈反问。 黄伯拧眉,“主子当真觉得她是假的?若真如此,她想做什么?” “你别忘了,四皇兄去年去过北安县。”端木澈说。 黄伯瞪大眼睛,“主子是怀疑他们早在北安县就认识?” 端木澈冷声说,“北安县就那么大,她跟宁靖在一起,又认识当时的北静王世子邢玉笙,且还是苏家遗孤,端木忱不可能不注意到她。” 黄伯神色莫名。 “或许,她是敌国细作,假借苏凉身份,蓄意接近端木忱,又伺机接近我,利用武举出人头地,以期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端木澈若有所思,“甚至于,她根本就是端木忱暗中布下的一枚棋子!” “主子让她下跪,是怀疑她,在试探?”黄伯问。 端木澈咳嗽了几声,点头道,“如今的苏凉,的确很出色,也很特别,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她可疑。” “这……”黄伯最在意的是端木澈的身体,可万一苏凉真是细作,不怀好意,又哪敢放心让她为端木澈医治? 端木澈捂嘴的帕子上绽开点点血色梅花,声音虚弱,“我一时半刻死不了。但就是死,也不会被人利用。” 黄伯深深叹气,推着端木澈进了内室,“主子谨慎是对的。可万一,那就是苏凉呢?”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是。”端木澈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传信让蔺屾来。我一定会揭穿她的假面,让她无所遁形!” …… 天色完全暗下来,行人寥寥。 苏凉跟宁靖一起走在回家路上。 宁靖开口,语气很冷,“你脑子进水了?” 苏凉知道宁靖在说什么,轻叹一声,“原本的苏凉,是被端木澈救了一命,才能活着离开京城去到苏家村。我得了她的身份,替她感谢端木澈的恩情,跪就跪了。本以为之后事情会很顺利,没想到端木澈脾气那么古怪。” “不必再去找他了。”宁靖说。 苏凉神色无奈,“事不过三。都这样了,还找什么?这次让我下跪,下次说不定让我自残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看我极其不顺眼,也并没有要帮忙为苏家人报仇的样子,我就别上赶着找不自在了。苏家的事,再想别的办法吧。” “你跪了多久?”宁靖问。 苏凉摇头,“不知道,无所谓了,就当练膝盖。” …… 翌日在比武场,端木忱当众找苏凉问,昨日给端木澈医治是否顺利。 苏凉说她医术不济,无能为力。 外人听着并不意外,都知道端木澈病重。 可端木忱觉得莫名其妙。当时他在场,苏凉号脉后,明明有把握,怎么又变了? 但不便当众追问,端木忱只说很遗憾,他会再为端木澈另寻名医。 待比武结束,长安奉命找苏凉问,她直说端木澈刁难她,谈崩了。 端木忱得知,更是莫名其妙。 倒没怀疑苏凉骗他,因为他跟当初苏家的事并没有关系,跟苏凉不是敌对的。 但这让端木忱更加怀疑端木澈是装病,所以才不肯接受医治,怕被发现了。若真病,何必拒绝一个能救自己的大夫呢? 苏凉并不知道端木忱在想什么,她打定主意不再跟端木澈来往,便全然抛在脑后了。 排位赛结束,苏凉和年如雪都不负众望,以十轮全胜的成绩,进入前十名。 十轮全胜的人共有五个,五人彼此之间都并未交过手,暂时名次未分。 但前三十名已初步确定。 之所以是初步,因为接下来增设的挑战赛要开始了。 报名时间一日,多人挑战同一人的选拔一日。 苏凉预计她可以休息两天,有人选择挑战她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报名结束后,齐严就上门来通知苏凉,排位赛全胜的五人,都无人挑战。 某几个排名靠后的,挑战的人很多。 苏凉拿了专门给齐严齐峻的父亲齐江配好的药给他,交代怎么用。 齐江有旧伤,一直没好全。 “多谢苏姑娘!”齐严很高兴。 苏凉又问起齐峻,“你弟弟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加了挑战赛,武举时间延长了。快的话,决赛前阿峻就能到京城了!”齐严说。 …… 等齐严走后,苏凉又提起年锦成,“如果你告诉他,年如雪坑我的事,他会信你吗?” 宁靖点头,“会。” “他会因此跟年如雪翻脸吗?”苏凉又问。 宁靖点头,“会。” 苏凉意外,“这么自信?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先前是因我并无任何年如雪作恶的证据,说的只是自己的看法。”宁靖神色淡淡,“年锦成并非不信任我,但他以为,那是我对年如雪有成见,他比我更了解年如雪。” 苏凉点头,“好吧。你们的确是真朋友。但正义跟情感,有时候未必可以分得那么清楚。希望等他归来,你不会被打脸。” …… 挑战赛的选拔结束,获得挑战机会的十个武者,会在明日跟他们所选择的武举人交手,若能成功,便可取而代之。 其中包括苏凉先前的对手之一罗荣,他挑战的是排位赛积分第十名的武者,也是所有挑战者中挑选的对手排名最靠前的。 假如挑战成功,一跃进入决赛。 齐严听说罗荣跟他挑的对手原本就认识,想来有把握。 入夜时分,苏凉和宁靖在万家酒楼吃晚饭。 正儿吃饱了,高举着宁靖给他做的木头小飞机在房中开心地跑来跑去。 万卉和陆禹在隔壁雅间跟人谈生意。 小飞机是宁靖让苏凉画的图,他想看看能载着人在天上飞的东西长什么样子,照着图纸做了几个大小不同的木制模型。 雅间临街,窗户开着。 苏凉正想问宁靖明日是否去看挑战赛,却见他突然起身冲到了窗边! 转头,就见正儿不知何时自己爬到了窗边放的椅子上,小身子探出去,被宁靖一把抱了回来。 “飞呀!”正儿眼睛亮晶晶地挥舞着小飞机,想让它飞下去。 宁靖打了一下正儿的小屁股,神色严肃,“不准乱爬,不准往外面扔东西,会砸到人。” 正儿委屈巴巴地看向苏凉。 苏凉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一张宣纸,很快折好一只纸飞机,扔向正儿。 正儿小脸兴奋,视线追随着纸飞机移动。 宁靖伸手抓住,交给正儿。 这次往外扔也没关系,但小家伙又不舍得了,还没玩够。 苏凉走过来,往下看。 正巧对面客栈里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抬头跟苏凉四目相对,便客气地拱手打招呼。 是罗荣。 苏凉微笑致意,就听宁靖说,“他印堂发黑。” 有些日子没来活儿了,苏凉神色一正,“明日挑战赛,看来他威胁到某人了,今夜可能会出事。” …… 夜深人静。 罗家叔侄都已睡下,苏凉和宁靖坐在客栈房顶上,静静地看星星…… 左等右等,苏凉开始打哈欠,终于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视线中。 “来了。”苏凉低声说着,手已放在了刀柄上,做好战斗准备。 来人轻功极好,不走寻常路,在房顶上腾跃起伏,很快靠近。 苏凉以为这就是来杀罗荣的人,谁知那人落在附近房顶上,冲着这边潇洒挥手,语带笑意,“两位夜半在房顶幽会,真是好雅兴。” 话落,便再次跃起,飘走了…… 苏凉神色莫名,“只是路人?” 宁靖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来了。”这次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是个老者,并非排位赛第十名的举人,而是他的父亲。 跟罗家叔侄一样,都是江湖出身,原本的确认识,但并非友人,而是素有仇怨。 罗荣实力更强,可惜运气太差,淘汰赛最后一轮碰上了苏凉,直接出局,幸亏还有挑战机会,便选了那人。 苏凉把人打晕,扔在了罗荣房门口。 动静引得罗荣苏醒,出门查看,神色一惊!见那人身着夜行衣,袖中藏迷烟,怀中有匕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把人拖了进去。 罗家叔侄唯一疑惑的,是明显有人暗中相助,但对于“好心人”是谁,完全没头绪…… …… 苏凉和宁靖完成任务便回家睡觉了。 五皇子府里,端木澈有客来访。 “方才来的路上,见一对男女坐在房顶上看星星,真是可爱。若非急着来见小澈澈,我就去找他们玩儿了。”说话的男人身量很高,没骨头般靠在软塌上,眉目深邃,唇角噙着一抹笑,冲着端木澈勾勾手指,“叫声表哥来听。” 端木澈神色淡淡,“蔺二山,你的易容术如何?” 蔺屾一听,一跃而起,拧住了端木澈的耳朵,“混蛋!再那样叫我,我就把你卖到醉香楼去接客!” 端木澈皱眉,“表哥。” 蔺屾轻哼,“这还差不多。”话落又瘫了回去,“我的易容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你找我作甚?” “今科武举,有两个女人参加,但实力跟以往悬殊太大,我怀疑她们有细作假扮的嫌疑。”端木澈冷着脸说,“给我些能把易容除掉的药。” 蔺屾神色怪异,“小澈澈,你都快死了,竟开始忧国忧民了,脑子有病啊?” 端木澈蹙眉,“给不给?” 蔺屾语气幽幽,“给给给,谁让我是你哥呢?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何关心参加武举的两个女人?” “跟你没关系。”端木澈凝眸,“待到决赛,我会请父皇准允,用你的药,查验那两人身份。” 144.苏小凉要杀我(二更) 苏凉和宁靖解决了罗荣的麻烦后回到家,已过了三更。 各自进门前,苏凉问宁靖,“明日去看挑战赛吗?” 宁靖摇头,“去不了。” “为何?”苏凉表示不解。 “会试。”宁靖说。 苏凉怔了一瞬,扶额,“我都把你还要考试的事情给忘了。早说,今夜我自己去。” 别的举人定是专心备考,宁靖哪怕得空在家,要么帮苏凉制药,要么在做飞机模型,总之没见他花时间看过书。 不过之前就是如此,并不妨碍宁靖的成绩。 苏凉只能说,这就是大神风范。不像她,参加武举,天天勤奋练武,回家还要总结经验教训。 翌日一大早,苏凉起来给宁靖做了不少吃食。 晨光熹微,宁靖拎着书箱,排着长长的队伍,进了贡院。 苏凉一起过来的,看着最后一个举人进去,贡院厚重的大门重重关上,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太阳刚升起来。 一想到宁靖接下来三日都不在,苏凉莫名有点不太习惯。虽然两人都在家的时候也很安静,能不开口就都不言语。 邢玉笙和林雪晴来接苏凉去看挑战赛。 “宁师兄肯定没问题的,苏妹妹也没问题。”林雪晴很自信地说,“如果你们双双中状元的话,就在一起吧!天作之合!” 苏凉很淡定,“我们现在就住在一起。” “我是说成亲,苏妹妹你不要装傻。”林雪晴神色认真。 苏凉挑眉,“你应该去找宁靖,而不是找我。我说了不算。” 邢玉笙微笑,“走吧,不早了,表妹怕是都到了。” …… 文举乡试的贡院重兵把守,但武举是完全开放的。 苏凉坐着邢玉笙的马车到了城西比武场,刚下车,就见不远处黄伯也停了马车,朝她看过来。 车帘掀开,苏凉以为会看到端木澈,谁知却是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人在冲着她笑。 苏凉感觉怪怪的,这也是原主认识的人? “苏妹妹快走!我看到秦姐姐了!”林雪晴拉着苏凉的手往前跑。 端木澈顺着蔺屾的目光看到了苏凉的背影,面色微沉,“表哥,你在看什么?” “一个小美人。”蔺屾说着,下了马车,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把端木澈从车里打横抱了下来。 端木澈十分不喜欢这个姿势,他之前都是被黄伯背下来的。 蔺屾把端木澈放在轮椅上,拍拍他的头,“小澈澈,你怎么越来越娇弱了?” 端木澈脸有点黑,“蔺屾,注意你的言行。” 蔺屾轻嗤,推着端木澈的轮椅往前走,“我又不是皇子,谁管我?” …… 邢玉笙和秦玉瑾可以到观战席上跟皇子公主同坐,若林雪晴和苏凉想去,也可以跟着他们上去。 但秦玉瑾和林雪晴看到端木敖都觉得倒胃口,今日长辈没来,他们不必陪着,都没上去。 蔺屾坐在了端木澈身旁,十分自来熟地跟端木忱打招呼。 “蔺公子,好久不见。”端木忱微笑。 曾经端木熠最宠爱的娴妃娘家姓蔺,原是乾国南部守将的女儿。 蔺老将军前几年已过世,儿孙并未继承他的衣钵,蔺家依旧是南边的望族,但也算败落了。 “听说今科武举有两个女子参加,都是谁啊?”蔺屾问的端木忱。 端木忱扫视一圈,视线落在苏凉身上,给蔺屾指了一下,“那是其一。姓苏,单名一个凉字。另外一位是年家四小姐,今日似乎没来。” 蔺屾看着正微微偏头听秦玉瑾说话的苏凉,便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美人。” 端木澈蹙眉,“表哥。” 端木忱并不是初次见蔺屾,他每年总会来京城住一段日子,看望端木澈。传闻中,这位是乾国南边赫赫有名的风流公子。 蔺屾似乎没察觉端木澈的不悦,继续跟端木忱攀谈,“那位苏凉姑娘,成亲了吗?” “没有。”端木忱摇头。 蔺屾煞有介事地说,“若她得了武状元,表弟你可以请皇上赐婚,把她娶了!” 端木澈神色一凝,“表哥胡说什么?” 蔺屾呵呵一笑,“表弟你身子骨这么弱,需得娶个强悍的夫人,才能保护你。苏凉姑娘就很合适,且她长得那么美,我都有点心动了!” 端木澈拧眉,“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端木忱笑而不语。他直觉蔺屾此人不简单,说话虚虚实实。但也看出,端木澈跟苏凉是真的闹掰了。 挑战赛第一场,就是罗荣对上他的仇家。 那人的父亲昨夜外出未归,今日又见罗荣安然无恙,他猜到父亲出事,却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把事情闹大。因为他们父子并不干净。 而昨夜的事,让罗荣更是打定主意要光明正大地打败对方。 虽然战局一度胶着,但最终结果,罗荣获胜。他从之前的淘汰者,一下子变成了排位第十名。 看完罗荣的比试,苏凉打算撤了。 邢玉笙要安排齐严送她回去,被苏凉婉拒了,她说想自己走走。 刚离开比武场,苏凉就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第一个念头是,端木敖派人杀她。 苏凉穿过一条巷子,四下无人,出去很快就到京城中央大街上了。 谁知在走出巷子之前,一个戴着面具的高瘦男人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言不发,朝她打了过来! 苏凉眸光一凝,俯身躲开的同时,抽出了小腿上藏的双刀。 两人过了几十招,男人突然逼近苏凉,又虚晃一招,抽身跑了…… 苏凉手持双刀站在巷子里,感觉怪怪的。这人实力不弱,但她并未感觉到杀意,总不能是打到一半肚子疼去找茅房,或者是打着打着发现找错人了吧?简直莫名其妙。 而此人的身形特征,对苏凉而言很陌生。 走出巷子,苏凉就径直回家去了。 …… 上午的挑战赛结束,跟端木澈说他内急要去小解的蔺屾才慢悠悠地回来,正好接了端木澈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端木澈问蔺屾,“你去哪里了?” 蔺屾伸手揉乱了端木澈的头发,叹了一声,“哥哥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端木澈皱眉,“回答我的问题。” “昨夜老黄把你跟那个苏凉小美人的事都告诉我了,是我逼他说的。”蔺屾靠在车壁上,看着端木澈说,“你找我要易容药,就是怀疑她是细作?我方才近距离看过了,她脸上没有易容痕迹。” 端木澈拧眉,“你去找苏凉了?” “她不认识我。”蔺屾摇头,“我也没把她如何。” “你确定?”端木澈问。 蔺屾轻哼,“别的我不敢说,易容术,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看你都病成这副丑样子了,想那么多作甚?赶紧让老黄去给她赔礼道歉,请她上门给你医治!” 端木澈摇头,“我不信。就算没用易容术,她也未必就是苏凉。” “小澈澈,这世上容貌完全相似的人有,但完全相同的人不存在。你既然认识她,却没有证据,就代表她的外貌跟你认识的苏凉没有任何差别。没易容,就是真的!”蔺屾说。 “你不是说过,江湖上有个奇人,会把人脸做成人皮面具,戴上毫无破绽吗?”端木澈说。 蔺屾愣了一下,“是有这么个人。你怀疑,那姑娘戴的人皮面具?” “未必不可能。”端木澈说。 蔺屾神色无奈,“服了你了,我再去一趟。要不是怕你病死了,我才懒得管!” …… 等马车在五皇子府停下时,车里已经不见了蔺屾的影子。 端木澈回府,但一直等到天色渐暗,都不见蔺屾回来。 “若不出意外,蔺公子早该回来了!”黄伯心中也泛起嘀咕。 端木澈眸光微寒,“会不会是他失手,栽到那个女人手中了?我就知道她有问题!”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蔺屾夸张的声音,“小澈澈,救命啊,苏小凉要杀我!” 端木澈神色一变,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见苏凉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蔺屾提着她的药箱,满脸笑意,“误会!全都是误会!哥哥我确认过了,没有易容,没有人皮面具,只有一个如假包换的小美人儿!我好说歹说才把人请来!就差跪下求她了!小澈澈,赶紧滚出来,给苏小凉姑娘赔礼道歉!” 145.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一更) 时间回到半日前。 苏凉从比武场回到家后,拿了药箱,独自骑马去秦国公府,给秦老爷子复诊。 秦老爷子气色很不错,苏凉给他施针后,临近正午,秦夫人坚持留她用膳。 想着回家自己一个人,饭菜也不好做,苏凉就留下了。 午后秦玉瑾回府,让苏凉跟她同住,等宁靖考完试再回家。 苏凉说她要练武,秦家没有合适的场地,秦玉瑾才放她走。 …… 蔺屾跟端木澈说来确认苏凉是否戴了人皮面具,但没想到苏家没人,左等右等都不见苏凉回来。 蔺屾出去找了一圈,也不知苏凉去了哪里,又折返回来。 他在苏家逛了逛,被演武场给吸引住了,干脆就在里面研究苏凉和宁靖搞的那些练武器具是怎么用的。 饿了,到厨房,把苏凉一早给宁靖做的,但他没有全带走的肉饼给吃了。 等苏凉再回到家,就发现有个不速之客。 而蔺屾原想暗中行事,等半天之后,改了主意,直接露面跟苏凉打招呼。 “我姓蔺,单名一个屾字,是五皇子端木澈的表兄,今早我们在比武场见过。”蔺屾拱手作揖。 苏凉蹙眉,“蔺公子擅自闯入我家,有何贵干?” “抱歉。你不在,外面冷,我就进来等了,还吃了你的肉饼。”蔺屾面带笑意说。 他在审度苏凉的反应。 “两张肉饼,一张五百两。”苏凉轻哼。 蔺屾惊得跳起来,“小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明抢啊!” 苏凉俯身,拔刀出来,指向蔺屾,“如果是五皇子派你来的,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你要么说清楚,要么,就别走了!” 在蔺屾突然跳出来自我介绍时,苏凉就认出,他就是今日在巷子里跟她交手那个面具男。 且在蔺屾开口后,苏凉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然后想起来,就是昨夜,她跟宁靖去救罗荣,此人在附近“飘过”,还跟他们打了招呼。 如此,苏凉猜测,蔺屾昨夜才来的京城。 而今日,是端木澈让蔺屾来试探她。 因为当时交手,没有杀意。 对此,苏凉只有一个感觉:端木澈神经病啊! 她三次登门,第三次被端木忱带着才进去,最后都给端木澈跪下了,却连个正常谈话的机会都没得到。 她都放弃了,端木澈又来找事,莫名其妙! 蔺屾见苏凉冷着脸,扶额道,“算了算了。不知为何我那表弟总怀疑你是假的,他相信他的直觉,我也相信我的直觉!细作怎么可能这么嚣张?!” 苏凉一愣。 蔺屾寥寥数语,但信息量极大。 让苏凉对于端木澈的困惑,豁然开朗! 原来他以为苏凉是冒充的,怀疑她是细作?! 看到苏凉的反应,蔺屾一本正经地问,“苏姑娘,你是细作吗?” 苏凉轻哼,“我是。” 蔺屾笑了,“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我表弟怀疑你是易容的,正好我懂易容术,跟你交手,是为了借机靠近你,失礼了。” 苏凉心中一动,易容术?她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回去说,你没易容,你猜我那表弟又说什么?他怀疑你戴了人皮面具!”蔺屾十分干脆地把端木澈给卖了。 但说实话,苏凉并没有因此觉得端木澈疑心重或脑子有病。 听到内情后,她反而觉得,端木澈会那么想,只是谨慎起见,无可厚非。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苏凉的确是假的,也的确跟原主判若两人。 是因为齐严查过,原主在京城很少出门,认识的人不多,苏凉才没有刻意伪装柔弱,毕竟伪装不是长久之计,便该如何就如何了。 但她身上的巨变,还是被人注意到且怀疑上了,那个人就是端木澈。 原主是端木澈救的,虽然不知经过,但很明显,端木澈了解原主,对苏凉的厌恶,也是因为原主曾经的行为。 蔺屾见苏凉沉默不语,眨了眨眼,“你该不会真戴了人皮面具吧?” 苏凉回神,反问,“你如此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意图,不怕我真是细作,杀你灭口吗?” 蔺屾微微一笑,“表弟知道我来了你这里,你若杀我,无法收场。如果真是细作,只会尽力掩盖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人皮面具。”苏凉说着,伸手在耳后和下颌揉搓了几下,“如果你有人皮面具,开个价,我想买。” 蔺屾见状点头,“我信了。不过那等宝贝我可没有,有也不卖。” “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么?我身上有胎记,但你表弟应该并不清楚。”苏凉说。她右肩有一块梅花状的胎记。 蔺屾笑意加深,“够了够了!苏姑娘千万别介意,我表弟生在皇家,从小到大被人下毒好几次,曾经真有人往他身边安插过细作,要谋害他,因此得了个遇事想太多的毛病!” 苏凉发现蔺屾表面玩世不恭,但很会说话。他说端木澈有毛病,是跟苏凉示好的意思。 苏凉微微点头,“五皇子的身份,再谨慎也不为过。” 听到这话,蔺屾眸光一亮,竖起大拇指,“苏小凉你真是个大气的姑娘!我表弟欺负你的事,回头我揍他!” “不必。”苏凉摇头,“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蔺屾立刻点头,“我表弟快病死了,听说你把中风的秦家老爷子都治好了,对我表弟的病也有把握,一定要救救他!不管你对他有什么要求,我都替他答应,若他敢不从,我把他卖到醉香楼去!” 苏凉神色莫名,“醉香楼是……” “我家那边的小倌楼!什么时候你到我家玩儿,我请你去见识一下!你的肉饼,到时我请客还回来!”蔺屾满面笑容。 苏凉嘴角微抽,“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给他医治。” “那就走吧!”蔺屾从石桌上拿起了苏凉的药箱。 苏凉站在原地没动,“我还有个条件。” 蔺屾呵呵一笑,“苏小凉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你要教我易容术。”苏凉说。 蔺屾愣了一下,“就这?” 苏凉点头,“就这。” 蔺屾眉开眼笑,“没问题!随时都可以!” “走吧。”苏凉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对于端木澈就没什么意见了,觉得可以谈。 虽然她是假的,但不全是。除了她和宁靖之外,没有人会知道。 …… 时间回到现在。 苏凉第四次登门,再次见到了端木澈。 端木澈听到蔺屾的话,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也没有开口。 蔺屾撸起袖子,“苏小凉,小澈澈这里的花园很不错,让老黄带你去瞧瞧!我先把他打一顿再叫你来!” 黄伯接收到蔺屾的眼神暗示,连忙走过来,态度客气,“苏姑娘,老奴带你到花园转转吧!” “好。”苏凉面色平静,跟着黄伯离开了。 蔺屾进去,把门关上,走到端木澈跟前,作势打他巴掌,手却突然换了方向,又揉乱了他的头发。 “小澈澈,我确认过了,没有人皮面具,她若是假的,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蔺屾说。 端木澈皱眉,“你确定不是被她美色所迷,让她骗了?” 蔺屾瞪着端木澈,“我还能害你吗?若真有这么能耐的细作,接近你有什么意义?你兄弟都在争皇位,你倒好,有今日没明天的!” 端木澈神色难看,“可短短一年多,她变化怎么会那么大?这无法解释。” 蔺屾没好气地说,“你想要什么解释?一个小姑娘,原来柔弱,是有人宠着护着,经历了家破人亡,记忆也没了,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不可以?难道女人就一定要柔弱不能独立才是正常的?我看是你不正常!你谨慎没错,但没在京城之外生活过,见识太少!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就一定不可能!” 端木澈面色一僵,“我没有觉得女人一定得是柔弱的。” “别不承认,你就是对她有成见。”蔺屾叹气,“总之,如果容貌没错,她就是真正的苏凉。” 端木澈陷入良久的沉默。 蔺屾靠在软塌上,闭眼假寐,也没催促他做决定。 “如果她真是苏凉,能有如今的本事,很可能有人在背后培养她。苏凉未必不会成为细作。”端木澈再次开口,提出了新的看法。 蔺屾双手捂脸,唉声叹气,“小澈澈,你这是被谁吓成这样?人跟人之间,偶尔可以多一点信任。你如今唯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活下去!你都这副鬼样子了,她不用害你,你都没多长的命!还怕她给你医治吗?” 端木澈再次沉默,片刻后说,“在我身体好转之前,不会答应她任何条件。” 蔺屾站起来,轻哼道,“小澈澈你真是别扭得要死,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打你了!我话放在这,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话落往外走,“我去找苏小凉过来给你扎针!她人好,不计较你之前做的事,你若仍不信她,随便你,但闭上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你再得罪她,我也不管了!” 146.突然变得那么乖(二更) 天色全暗下去。 蔺屾找到苏凉时,她站在花园湖边,看着湖面。 黄伯在旁边,不知说些什么。 “苏小凉!”蔺屾尾音上扬,透着愉悦。 苏凉回头,就见夜色下一双晶亮的眼眸,和整齐洁白的牙齿。 要让她用两个字形容,她会说是“阳光”。 她穿越后认识数位年轻男子,只有蔺屾自带快乐体质。 苏凉走过去,就听蔺屾说,“小澈澈相信你是真的。” 苏凉神色淡淡,“但是?” 蔺屾便哈哈笑,“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但是?” 苏凉耸肩,“直觉。” “但是他认为,你即便是真正的苏凉,也可能在过去一年多里面被人暗中培养成了细作。”蔺屾实话实说,并未掩饰什么。 苏凉的反应没有超出他的预料,面色未改,说了三个字,“有道理。” “我就知道苏小凉你不会跟我那傻弟弟一般见识!”蔺屾笑容满面,“你先给他医治,我教你易容术,算作诊金。其他的事,等他脑子转过来再说,如何?” “他愿意?”苏凉反问。 蔺屾点头,“当然,他很听我话的!” 苏凉笑而不语。 再见到端木澈,他看着苏凉的眼神始终带着探究,不言语,但还算配合。 苏凉原本都放弃找端木澈合作了,情况生变,但她不再急于询问什么,只当他是个哑巴。 施针结束,苏凉叮嘱黄伯,要照她开的方子,尽快配好药,让端木澈按时服用,还说了些饮食方面的禁忌。 “蔺公子一早交代过,药都找人配好了!”黄伯说。 端木澈皱眉,看了蔺屾一眼,没说话。 黄伯又把先前端木忱送来的药膳方子拿给苏凉看,问她是否有问题。 苏凉一瞧,这明明是她送给秦玉瑾的,被端木忱给抄袭了。 毫不意外。 苏凉挑出两张,说对端木澈身体好,可以吃。 “余下这些,有问题?”黄伯神色一凝。 苏凉摇头,“没问题,只是不太适合你家主子如今虚弱的身体,好转些也可以用。” 黄伯对于端木忱送来的东西自有一份警惕,听了苏凉的话倒意外。看起来,端木忱并未做手脚。 暂时不适合端木澈吃的药膳并不代表什么,因为端木忱又不是大夫。 “不早了,告辞,我明日午后再来。”苏凉收拾好药箱就要走。 蔺屾出言请她留下吃晚膳。 “我不饿。”苏凉摇头。 蔺屾也不勉强,“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面多危险,我去送你!” 苏凉婉拒,但蔺屾还是追了出来。 …… “苏小凉,你跟宁靖是如何认识的?”蔺屾好奇地问。 苏凉摇头,“无可奉告。” “如果他娶妻,或者你嫁人,你们俩就分开了吧?”蔺屾又问。 苏凉反问,“你没想过我们俩会在一起?” 蔺屾笑笑,“若是两情相悦,你们就不是结义兄妹了。” 苏凉点头,“的确。”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蔺屾问。 苏凉随口说,“赏心悦目。” 一张大脸凑到苏凉面前,“看我。” 苏凉往旁边走,摇摇头,“差得远。” 蔺屾哈哈大笑,“苏小凉,我好伤心啊!头一次有人说我丑!” 苏凉:……伤心得大笑?行吧。 蔺屾当然不丑,乍看不如端木澈那般精致,但属于耐看型,气质加成,清新爽朗,外向但不轻佻,健谈但不吵闹,是苏凉认识的男人里面除了宁靖之外,让她觉得最舒服的一个。 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蔺屾不再探究苏凉的事,开始说起他自己。 也算“礼尚往来”。 快到苏府时,蔺屾突然感叹一句,“苏小凉,今日见你,我才懂得一见如故是何意。” 苏凉上前去开门,冲着身后摆摆手,“准备一下,待我明日去五皇子府,你教我易容术。” 蔺屾抬头看天,幽幽长叹,“好吧。你确定没有同感吗?” 没得到回答,只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 蔺屾转身要走,门内传出苏凉淡淡的声音,“还行吧。” 蔺屾唇角微勾,哼着小曲儿走入了夜色之中。 …… 宁靖不在家,苏凉看书到很晚,一觉睡到天大亮,起床去锻炼,随便做了些吃食对付过去,又关起门来看书。 很多书是邢冀送给苏凉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都是原先北静王府收藏的。 到正午,苏凉做了一碗面,吃完就背着药箱出门了。 到五皇子府,黄伯客气地把她请进去,说端木澈昨夜喝了药,睡得比往日好一些。前几日已出现的咳血症状,今日没再发生。 黄伯如今才不管什么细作不细作,只要能把端木澈治好,别的都没那么重要。 苏凉见到端木澈时,没见蔺屾出现,也没问。 她给端木澈号脉,之后施针,也不问他感觉如何,安静得有些诡异。 等施针结束,安静的气氛也被打破了。 “苏小凉!”蔺屾大步走进来,“小澈澈你今日看起来好多了,不过还是很丑,好好吃药,变得好看才能娶上媳妇儿!” 端木澈推着轮椅转身,用行动表示,不想理他。 再次安静下来,端木澈回头,蔺屾和苏凉都不见了。 “蔺公子要教苏姑娘易容术,一早就在准备了,这会儿苏姑娘去了蔺公子那里。”黄伯说。 端木澈冷哼,“还说不是被美色所迷?” …… 苏凉懂医懂药,学起来很快。 蔺屾夸她心灵手巧。 苏凉心想,她跟某人比还是差点儿,也不知道宁大神在贡院里面过得如何。等会试结束,她得找机会去参观一下考试场地。 蔺屾发现苏凉走神,“苏小凉,你在想什么?” 苏凉继续摆弄手中的药材,“没什么。” 半天时间,苏凉已经掌握了易容药的方子并亲手配制成功。 太阳落山,她带着做好的一瓶易容药离开了五皇子府。 蔺屾本来要送她,黄伯说端木澈找他,苏凉就自己走了。 路过万家酒楼,进去吃了晚饭才回家。 …… 挑战赛最后一日,也是会试最后一日。 苏凉没再去看,只顾忙自己的事。 跟之前最大的不同是,她发现一个人时,她觉得做饭很浪费时间,也不想花什么心思,尤其是还得自己烧火,总是会忘记添柴,以前这是宁靖的活儿。 这日苏凉又准时去了五皇子府给端木澈施针,两人依旧没有任何交谈,连眼神对视都尽量回避。 之后苏凉去跟蔺屾学易容术的手法。 蔺屾说了半天,苏凉没什么概念,“是不是得在人脸上试一下?” “我。”蔺屾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苏凉声明在先,“我不会,万一把你毁容了……” 蔺屾很自信地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一次成功!来吧!” 就在苏凉拿着易容药准备往蔺屾脸上招呼的时候,黄伯进门来送茶水。 本想放下就走,却被苏凉叫住了。 “黄伯,能不能送我一条鱼?”苏凉问。 黄伯一愣。前日他带苏凉逛园子,走到湖边,随口提起湖里养了很多鱼,都长得很肥,但端木澈不爱吃。 “你喜欢吃鱼?”蔺屾问。 黄伯反应过来,连忙应下,“好,我这就去捞鱼!” 蔺屾还想问,苏凉让他闭上嘴,闭上眼睛,面部保持静止,她要开始了。 蔺屾能感觉到苏凉在往他脸上抹药,下手很果断,不存在任何暧昧。 他忘了问苏凉打算把他易容成什么样,表示很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蔺屾终于忍不住开口,“好了没?” 苏凉退后两步,仔细打量,点点头,“还行。” 蔺屾睁眼就去找铜镜,想看看苏凉自我评价的“还行”是什么水平。 结果,他看着铜镜中妩媚动人的美人脸,都傻了…… “你你你……你竟然把我易容成了一个女人?!”这是蔺屾完全没想到的。 他本来还在想,苏凉第一次给人易容,做出来的样子,应该就是她喜欢的男人样貌。 得,这下知道了,苏凉根本不走寻常路! “如何?”苏凉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蔺屾举着铜镜,照来照去,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客观评价了一番苏凉手法中的不足之处后,对她第一次使用易容术的成果表示了十分的肯定,然后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说,“你再给我梳个头就更美了!” 苏凉见天色都暗了,突然想起宁靖这会儿应该考完试了,前日说好她会做好吃的等他回家…… 见苏凉匆忙收拾东西,蔺屾再次邀请她留下用饭,说他也喜欢吃鱼,一起吃。 “不了。”苏凉说着,拎起药箱出了门。 有人进了院子,走在前面的黄伯手中拎着两条肥鱼,后面的人苏凉很熟悉,不是宁靖又是谁? “苏姑娘,宁公子来找你。”黄伯笑着说。 追出来的蔺屾眸光微眯,视线落在了宁靖身上。 宁靖也看到了站在苏凉背后的蔺屾。 黄伯神色惊诧,“蔺公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蔺屾款款走到苏凉身旁,捏着嗓子说,“谁让苏小凉易容术太好了呢,第一次易容,我这张脸就是她的杰作!算起来,都是我教得好!” “苏凉。”宁靖开口。 苏凉提着药箱跑过去,“抱歉,我忘了时间,这就回去给你做饭!”说着接过黄伯手中的两条鱼,不忘了跟他道谢。 宁靖视线下移,这才看到那两条还在摆尾的活鱼。 “给你做松鼠鱼?”苏凉问。 宁靖拿过苏凉的药箱,微微点头,“嗯。” 两人并肩离开,留下蔺屾神色怪异地站在原地。 “老黄,她怎么见了宁靖,突然变得那么乖?还要回去给他做鱼?”蔺屾语气酸溜溜的。 黄伯笑着说,“那肯定是喜欢宁公子呗!” 147.就你吧(一更) 夜风微凉,行人寥寥。 “你考得如何?”苏凉问出口,便觉得这是废话,模仿宁靖的语气,自问自答,“要放榜才知道。” “不是说不再去找端木澈吗?”宁靖看了苏凉一眼。 苏凉神色一正,“你听我解释。” 说完来龙去脉,她问宁靖,“你觉得我应该给端木澈医治吗?” 宁靖神色淡淡,“他再出言不逊,恢复原状,自生自灭。” 苏凉莞尔,“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知道宁靖从来都是讲道理的,得知事情原委后不会拦着她为端木澈医治。 不只是因为端木澈救过原主。要查清真相,为苏家人报仇,也需要端木澈活着。 单说端木澈怀疑苏凉是细作这件事,算不上错,更不能说是蠢,从他的身份立场来说,是正常的。 但端木澈生了疑心之后对苏凉那莫名其妙的态度,不得不说他性格上有些优柔寡断。 既然怀疑,何必要等到武举决赛再揭穿? 有疑虑就要早点查证清楚,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因此,苏凉只能说,端木澈脑子谨慎过头,行动上却谨慎不足。 想得多,但出手不够果断。 若苏凉真是细作,察觉端木澈起疑心,让他“早点病死”都有可能。 相对而言,蔺屾爽快很多。 “易容术学会了?”宁靖问。 苏凉点头,“大致上会了,还得再练练!我在你脸上试试?” 话落自己意识到问题,“你得露出真容才行。” 宁靖淡淡地回了一个字,“不。” 苏凉:…… “算了,我在自己脸上试。”苏凉说。 …… 回到家,两人一同进厨房。 宁靖在杀鱼,偶尔往灶膛添柴。 苏凉不禁感叹一句,“这才是搭伙过日子。” 一条鱼被苏凉做成了松鼠鱼,另外一条在盆里养着,明日再吃。 条件有限,做出来的色泽差了很多,但鱼很鲜,味道不错。 两个人吃饭,另外炒了个素菜,做了道汤,就得了。 是夜,苏凉对着铜镜给自己易容。 做好之后出门,见宁靖房中还点着灯,就叫他出来一下。 等了一会儿,宁靖才打开房门。 他考完试回来就沐浴过一次,因为晚上杀了鱼,刚刚又洗了一次澡,头发还没干,披在脑后。看到苏凉,那双清冷澄澈的眸子闪了闪。 易容后的苏凉仍是女子样貌,但五官变了,看起来舒展大方,英气十足。 “如何?”苏凉问。 宁靖反问,“这是,你,原本的容貌?” 苏凉微笑,“又被你猜到了。” 宁靖微微点头,给出评价,“好看。”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拱手作揖,“多谢大神的肯定!”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宁靖问。 苏凉摇摇头,“不告诉你。” 她知道“宁靖”的真名却不知他真容。 宁靖看到了“苏凉”的真容,苏凉决定名字就不告诉他了。 如此才公平。 宁靖仿佛看出苏凉在想什么,神色淡淡,“算了。” …… 翌日,朋友们都来了家里。 邢玉笙去接林雪晴,林舒志也跟着来了。 秦玉瑾直接把秦老爷子给带来了。 天气好,老爷子见孙女要出门,一听是去宁靖和苏凉家,就说想来看看。 万卉和陆禹带着正儿来,见这么多人,家里连个厨娘都没有,就让她的丫鬟到酒楼去吩咐,正午送一桌菜来。 苏凉也没跟他们客气,只说让大家随意。 秦老爷子和林舒志坐在花园湖边钓鱼,邢玉笙在旁边陪着,不时扭头去看亭子里的林雪晴。 “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儿去吧,我会看着秦老。”林舒志看出未来女婿坐不住,就开口说。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拍了一下外孙,“去吧!” 邢玉笙这才起身找林雪晴去了。 林舒志和秦老爷子聊着聊着,秦老爷子突然问,“你家老二,快回来了吧?” 林舒志微笑点头,“快了,也就这三五日。” “那孩子很不错。”秦老爷子笑着说。 林舒志瞬间领会到了秦老爷子的意思。 他家俩儿子,秦老爷子如此精明的人,要只为了夸人,不会只夸林博竣。 如今专门提起林博竣,林舒志觉得应是秦家人也有意结亲的意思。 作为秦玉瑾的祖父,秦老爷子没有把话挑明,林舒志接收到暗示,想着等林博竣回来,就遣媒人上门提亲去。 虽然两家门第悬殊,但林舒志并不觉得自己儿子低人一等。 先前以为成不了,是因林雪晴发现秦玉瑾心仪年锦成,但如今不同了。 前日秦玉瑾和林雪晴去护国寺还愿,林雪晴回家开心地说,这回秦玉瑾在菩萨面前先提了林博竣。 万卉请苏凉指点一下陆禹的武功,宁靖抱着正儿,坐在旁边看他们切磋。 “姑姑加油呀!” 万卉表示,她家相公肯定要伤心了。 陆禹输了。 苏凉敏锐地指出他招式存在的问题,隔了没多久,两人接着打。 之后又给陆禹演示了一下那些练武器具是怎么用的。 万卉说,她也要在家里弄个演武场。 饭菜是酒楼送来的,万卉苏凉秦玉瑾和林雪晴又下厨各做了一道菜。 苏凉把昨日从五皇子府带回来的那条鱼给做成了红烧鱼。 秦老爷子夸林雪晴,林舒志夸秦玉瑾。 苏凉觉得,等林博竣回来,他跟秦玉瑾的好事就会提上日程了。 午后客人陆续离开,苏凉也该去给端木澈施针了。 “我去。”宁靖说。 苏凉摇头,“不行。不是因为端木澈,是蔺屾,他擅长易容,也知道人皮面具,我怕他看出你的脸是假的。” “他要离我很近,摸到边缘,才可能发现。”宁靖说。 苏凉想想也是。那天蔺屾专门跟她交手,靠近她确认易容的事,但没能确认她是否戴着人皮面具,才会再来。 后面也是苏凉自己揉搓耳后和下颌来证明没有异常。 话说苏凉跟宁靖一起生活半年多,迄今也没发现他的面具有破绽。 想到这里,苏凉把药箱给宁靖,跟他讲了给端木澈针灸的方子。 “那你去吧。”苏凉说。 …… 时间到了,端木澈看向窗外。 黄伯笑着说,“苏姑娘应该很快就到了。才三日,主子身体就有好转。” 话音刚落,侍卫带着宁靖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后面没人了。 “宁公子,苏姑娘没来吗?”黄伯问。 “我替她。”宁靖说。 黄伯意外于宁靖竟然也会医术,看向端木澈,就见他沉了脸。 察觉气氛不对,黄伯先请宁靖进门,就匆匆去找蔺屾了。 “什么?苏小凉没来?宁靖替她来的?”蔺屾很意外。 他过来,就见端木澈和宁靖都静静坐着,如两尊雕塑一般。 “宁公子,在下蔺屾。”蔺屾客气地打招呼,“苏小凉可是身体不适?” 宁靖摇头,“她不得空。” 端木澈冷哼,“好大的架子!” 宁靖面色平静,起身就走,“五皇子不愿治,我们自会尊重。” 蔺屾连忙拉住宁靖,“他没有这个意思!别误会!” 宁靖驻足,就听蔺屾冲端木澈说,“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端木忱沉着脸不言语。 宁靖施针后离开,蔺屾送他出去,才问起,他的医术是不是苏凉教的。 “不要那样叫她。”宁靖说。 蔺屾愣了一下,意识到宁靖说的是那个“小”字,他笑笑,“她并不介意。” “外人会误会。”宁靖说。 蔺屾似笑非笑,“如果宁公子没打算娶她,又偏要跟她住在一起,就不怕外人误会吗?” 宁靖面色平静,“是她非要跟我住在一起。” 蔺屾:…… …… 宁靖回到家,苏凉在房中看书,听到动静也没出来,隔着门问他跟端木澈是否起了冲突。 宁靖说没有。 “蔺屾认为我不娶你,跟你住在一起,外人会误会。你怎么看?”宁靖问。 苏凉头都没抬,“你就说是我非要跟你一起住的。谁说我一定要嫁人了?你以后一定会娶妻吗?” 宁靖摇头,“没这个打算。” 就听苏凉叹气,“想再找一个不用隐藏自己的秘密,过得自在些的伙伴不容易,我又不想自己烧火。就你吧。” 148.你还未成年(二更) 文举会试和武举选拔都已结束,五日后会试放榜,次日武举决赛开始。 今科武举,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两位女子。 她们一直保持不败战绩打进决赛,成为了前三甲的热门人选。 京城赌坊里围绕苏凉和年如雪两人的武举最终结果,开了好几种赌局。 最开始只有赌两人交手谁会胜的。 如今还有赌苏凉是否会得到武状元的,或年如雪是否会得到武状元的。 以及今科武状元会是男人还是女子。 但凡跟苏凉相关的赌局,邢玉笙全都以“苏凉一定会中武状元”这个他坚信的结果来下注。 这两日有个人跟邢玉笙赌法完全相同,就是才来京城没几日但已与苏凉结识的蔺屾。 再次见到宁靖去给端木澈施针,端木澈一言不发,蔺屾坐旁边瞧着,笑而不语。 等黄伯送宁靖走,端木澈冷声说,“苏凉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怀疑她是细作了吗?我现在怀疑她跟宁靖都是被人指使来的京城!” 蔺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澈澈,你出生在皇家不代表得了病入膏肓的疑心病谁都得理解你好吧?苏小凉为何不肯亲自来扎你,你以为是她不想扎你吗?是她根本不想看见你!害得我也见不到她,你还有脸说?” 端木澈面色一僵,“她还要求我告诉她当初的事!” “她是求过了,给你脸面,你偏不要。”蔺屾摇头叹气。 端木澈冷哼,“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 蔺屾捧着脸,幽幽长叹,“是呀!我可不是被那小丫头给迷住了,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姑娘!” 端木澈脸色难看,“你,真喜欢上她了?” 蔺屾爽快点头,“怎么,不行?别告诉我其实你是因为看上她,不愿意承认,所以才如此别扭。我瞧着,你看宁靖很不顺眼。” 端木澈毫不犹豫地反驳,“胡说!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可笑!” “最好没有。”蔺屾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我可不会让你。” “你认真的?”端木澈不可置信地看着蔺屾。 蔺屾微微一笑,“当然了。你不赞成?那不重要。” “你没看出她跟宁靖不清不楚吗?”端木澈冷声说。 蔺屾摇头,“这件事,我所知的他们是结义兄妹,我信。既然不是一对儿,我当然可以追求她!” “我不同意!”端木澈拧眉。 蔺屾走过来,揉了揉端木澈的头发,就往外走,“你是我表弟,不是我老子。再说了,我老子都不管我。” 黄伯再进门,就见端木澈怒意未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端木澈问,“你觉得蔺屾喜欢上苏凉了吗?” 黄伯愣了一下,点头,“是有点这个苗头。蔺公子总在说苏凉,一见是宁公子来,就很失望。对了,方才蔺公子出门去了,说是找苏凉。” 端木澈沉着脸进了内室。 …… 宁靖刚回到家,蔺屾后脚就上门来了。 没走大门,暗中来的。 苏凉正在给正儿烤小饼干。宁靖专门做了好几种小动物模具,很是可爱。 “苏小凉!” 蔺屾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宁靖开门出来,问了一句,“有何贵干?” 蔺屾态度很好,微笑拱手,“宁公子,打扰了,我想起还有些易容术的要领忘了告诉苏小凉。” “稍等。”厨房传出苏凉的声音。 蔺屾冲着宁靖笑笑,走向了厨房门口,就见苏凉系着围裙在忙活,一股诱人的甜香气扑鼻而来。 “哇!苏小凉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蔺屾说着就要进来看。 一道青影飘过,宁靖先他一步进了厨房。 蔺屾眸光微凝。他甚至没有察觉宁靖何时靠近的…… “好了。”苏凉把烤好的小饼干分成两份,“这边给正儿的,那边是你的。” “嗯。”宁靖接手,去装小饼干。 “我的呢?”蔺屾幽幽问道。 苏凉摘下围裙,洗了手往外走,“你表弟不给你吃饱饭吗?” 蔺屾的视线又在宁靖清瘦的背影上定了一下,很快收回来,笑着说,“我只是很好奇你做的点心什么味道,不能尝尝?” “下次吧。”苏凉摇头。 无关待客之道。 这次的小饼干就是给正儿做的,宁靖说他也要吃,还专门选了他喜欢的小星星模具,只要这种。 苏凉都没给自己留。 她觉得不应该要求宁靖把他的零食分给一个跟他并不熟悉的不速之客。 蔺屾叹气,“好吧。下次你给我做?” 苏凉摇头,“不好吃,不必期待。” 蔺屾:……原来下次的意思是在敷衍他,不好吃才怪! 苏凉请蔺屾在院中坐下,她去房间拿了药箱过来。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蔺屾明显感觉到苏凉的疏离。 苏凉摇头,“我的闺房,不方便。” 结果下一刻,拿着点心从厨房出来的宁靖,先进了苏凉的房间,拿了本书出来,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蔺屾:……某男确定不是听到苏凉的话故意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吗? “要领?”苏凉问。 蔺屾回神,跟苏凉说起易容术。他是有备而来。 苏凉一一记下后,问起端木澈这两日身体如何。 “比之前好些了,至少不吐血了。”蔺屾笑笑,“多亏有你!” “他仍怀疑我是细作?”苏凉问。 如果打消疑虑,端木澈应该找她谈正事了。 蔺屾神色无奈,“我也不知道他对你的成见怎么就这么深。过些日子,他会想通的。” “先前听你说,五皇子原打算在武举决赛日,对我和年如雪验明正身。”苏凉说。 蔺屾点头,“如今没必要了。” “不,”苏凉微笑,“很有必要。” 蔺屾愣住,片刻后神色莫名,“那个年四小姐,始终穿男装戴面具,难道说,真正有问题的,是她?” 苏凉耸肩,“我只是有所怀疑,并没有证据。” 蔺屾眸光大亮,“那就让小澈澈按照原计划行事!” 一副很期待有人露馅儿的样子。 蔺屾问苏凉是否跟年如雪有仇。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苏凉说。 蔺屾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包在他身上。如果参加武举的年如雪是假的,一定让她现原形! “若你跟宁公子都在科举中得了好功名,是打算留在京城做官吗?”蔺屾问。 “谁知道明天的事呢。”苏凉说了一句敷衍的废话。 蔺屾跟端木澈说他打算追求苏凉,但今日过来,并未表明心迹。 他表面跳脱,却非冲动之人。自觉如今对苏凉的了解不够,且很清楚现在表白肯定会被拒绝,可能连朋友都不好做。 “谈完了么?”宁靖站在廊下问。 他已换过一身衣服,手中拎着给正儿的点心盒子。 苏凉起身,“完了。蔺公子无事的话请回吧,我跟人有约要出门。” 蔺屾知道,是万家主的外孙,那个叫正儿的小男孩,他在比武场见过,很可爱。 “好。”蔺屾笑笑,“你可不要因为我表弟,连我都不理了,算起来,我也是你易容术的师父。” 苏凉摇头,“不会。” 蔺屾便起身告辞了。 宁靖和苏凉一同出门去看正儿。 苏凉吐槽宁靖,“你故意进我房间,做给蔺屾看的?” 虽然平素两人可以互相串门,但除非有事,宁靖不会进苏凉房间。 “嗯。”宁靖直接承认,“他对你有意。” 苏凉扶额,“你又知道?他只是个性外向,对谁都很热情而已,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你想太多了。” “他对我并不热情。”宁靖说。 苏凉轻咳,“那是因为你是男人。” “正因为我是男人。”宁靖说。 “所以你比我更清楚他在想什么?”苏凉无语,“我交个朋友都不行?” 宁靖微微摇头,“交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你还未成年。你说的,十八岁之前身体和心理都不成熟。” 苏凉简直醉了。 听听宁靖的口吻,他才像个新时代穿越过来的人。 苏凉忍不住小声吐槽,“搞得跟你是我爹一样。” 149.姐姐想死你了(一更) 宁靖脚步一滞,看向苏凉,微微蹙眉,“你曾说,我像你儿子。” 苏凉直接乐了。 确实。当初在北安县,宁靖去参加考试,苏凉给他准备吃的,说有种送儿子去高考的感觉。 如今又吐槽宁靖管她,像个老父亲。 “你到底觉得我像什么?”宁靖问。什么话都让苏凉说了,一会儿像儿子,一会儿像爹可还行? 苏凉轻咳,“说正经的,我们是兄弟。” 走着走着,宁靖突然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管你的事,只需要告诉我就好。” 苏凉摇头,“没有,那么说只是开玩笑。我们一起过日子,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我是没看出蔺屾对我有意,倘若是真的,我就要拉你当幌子劝退他,一样的。只是你今日的行为……太幼稚了。” 宁靖轻哼,“幼稚得像你爹一样?” 苏凉无言以对。 走着走着,宁靖又问,“为何要劝退蔺屾?只因为你年纪小?” 苏凉摇头,“身体年龄是太小了,但心理年龄比你们都大。有这个原因,不是全部。我觉得他性格挺好的,如果人品没问题的话,可以做朋友。但谈恋爱不是我如今想考虑的事,不管是谁,都要劝退。” “若是哪个人让你动心了呢?”宁靖问。 苏凉笑了,“那就另当别论了。两辈子,我还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呢,很期待。若真有那么个人,说不定我会主动追求。” “若对方不同意呢?”宁靖问。 苏凉笑着说,“不同意就算了呗!下一个更好!” 宁靖点头,“我很期待,哪个男人能让你动心。” 苏凉轻笑,“我更期待,哪个姑娘能让宁大神动了凡心。” …… 蔺屾回到五皇子府,就去找端木澈。 端木澈刚喝过药,头脑昏沉,原要躺下休息,见蔺屾进来,又坐起来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被拒绝了?” 蔺屾摇头,在床边坐下,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你这是,为情所困?”端木澈皱眉。 蔺屾敲了一下端木澈的脑门儿,“你懂什么是为情所困?这么大人了,困什么困?我只是觉得,对她的了解太少了,都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她。” “你也看出,她身上一定有秘密,且是大秘密?”端木澈轻哼。 蔺屾点头,“这一点,我认同你,但不完全认同。她的确有秘密,但绝不是你以为的被人控制当细作。” “你想如何?”端木澈问。 蔺屾把端木澈推倒,“小澈澈你管那么多作甚?赶紧睡觉!对了,先前说的那件事,按照原计划进行!” “什么事?”端木澈问。 “武举决赛日,查验年如雪和苏小凉身份。”蔺屾站了起来。 端木澈一愣,“你不是说苏凉是真……”说着眸光一凝,“难道,年如雪是假的?” “你不是忧国忧民,最厌恶细作吗?表现的机会来了!”蔺屾笑容满面。 “苏凉说年如雪是假的?她怎么知道的?”端木澈问。 蔺屾若有所思,“老黄说,那日在护国寺,苏小凉打了端木敖那个色鬼,结果次日年如雪被赐婚给了端木敖。她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肯定是年如雪有错!” “无凭无据,你真是被苏凉迷了心了!”端木澈说。 “凭据?很简单,等着你来发现。苏小凉是靠真本事参加武举,若年如雪是有人假扮的,哪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不是一目了然?”蔺屾轻哼。 端木澈困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 蔺屾抓耳挠腮,“苏小凉太神秘了,还有那个宁靖,不就是有钱又长得特别好看吗,得意什么?真是的!早知道我也参加武举了!总觉得他俩怪怪的……” …… 随着年如雪在武举中一鸣惊人,二皇子端木敖对她越发热络,隔三差五都要到年家去找她。 年家人自然不敢拦着,还得小心伺候着。 这日再听到下人禀报,说端木敖来了,年如雪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但当端木敖见到年如雪的时候,她一改先前客气疏离的样子,精心装扮,笑意盈盈地上前行礼。 端木敖很快就屏退下人,跟年如雪单独进了房间。 “你想通了?”端木敖眸光幽深,视线落在年如雪胸前,喉头滚动。 年如雪笑意温柔,“二皇子殿下,喝什么茶?” “美人茶。”端木敖说着,伸手要抱年如雪。 年如雪躲避开,见端木敖沉了脸,连忙解释,“嫁进皇家,成亲前要验身的,若是被发现不是清白之身,我也没脸活着了。” 端木敖面色稍霁,“算了,婚期很快就到了。” 年如雪有点意外端木敖这么轻易就放弃,却不知端木敖是突然想到,他身体不太行,色心不减,但可不能还没把人娶回去就被发现了他的隐疾…… “二皇子殿下,有苏凉在,我恐怕是与状元无缘了。”年如雪提起苏凉。 端木敖面色倏然阴沉,“那个小贱人!当年就该把她挫骨扬灰!” 年如雪轻叹,“可如今,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奇遇,竟然脱胎换骨,变得如此厉害。我担心,她回京城是为了调查苏家人的死因。我们都知道苏家人是畏罪自杀,可苏凉怕是不会这么觉得,她先前就敢对二皇子殿下动手,来者不善啊!” 端木敖抓住了年如雪的手,伸手一拽,年如雪惊呼一声,被强迫坐在了端木敖腿上。 “你,想利用我,在决赛前,除掉苏凉,对不对?”端木敖冷笑。 年如雪神色不自然地微笑,“这是对我们都有利的事。” 端木敖哈哈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我喜欢!” “那……”年如雪僵着身子,强忍不适,笑得温柔妩媚。 端木敖眸中满是杀意,“不必你说,这件事,我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 苏凉和宁靖在万卉家里待了半日,她想着该走了,却听宁靖说,“你最近不想做饭,不如我们在正儿家住两日。” 最意外的是万卉。 她这边早就给苏凉和宁靖准备了房间,但他们都没住过。 苏凉猜到原因,便笑说,“那敢情好,我们俩就在万姐姐家蹭饭吧。” 正儿得知今夜可以跟宁靖一起睡,欢呼雀跃。 万卉吩咐丫鬟再把苏凉和宁靖的房间打扫一遍。 等万卉和陆禹夫妻俩出去,正儿自己在玩,苏凉找到机会,低声问宁靖,“谁?” 宁靖看着正儿说,“陆禹。” 苏凉蹙眉,“难道是李三又要来抢孩子?” 宁靖看出陆禹眉心有黑雾,但他妻儿在侧,日子过得安宁,不可能是突然要杀谁,那就是有人要杀他,或者不是冲他一个人来,但他三日内有性命之危。 最可能对陆禹下杀手的,就是李家家主李琛。 若李琛坚信正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一定恨极了陆禹,也会憎恨万卉,还有当初破坏了滴血认亲的苏凉。 且万卉前两日还说,万宁言三家暗中联合,使得李家生意出现了大问题。 宁靖回家拿来了苏凉的药箱和他们要看的书。 苏凉做好了熬夜的打算。 正儿在宁靖床上扑腾,听到有人敲门,就笑嘻嘻地问,“谁呀?” 外面没声音,宁靖走过去,打开门,神色微怔。 正儿眼睛亮晶晶地叫了一声,“娘!” “万卉”进门,不管神情步态还是声音,都看不出破绽,“宝宝怎么还不睡?” “跟宁叔叔玩儿呐!”正儿说。 但宁靖一眼看出这是苏凉易容,因为她没换衣服,发型也没变。 单说脸,苏凉的易容术的确不错,乍看是认不出来的。 苏凉到床边,抱住扑过来的正儿,正儿吸了吸鼻子,“娘的味道变了。” 苏凉恢复原本的声音,“哪里变了?” 正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姑姑?!”小手在苏凉脸上摸,神色很是疑惑,“就是娘呀!” 苏凉笑说,“我是假的。” “真的是姑姑!姑姑变成娘的样子了!”正儿小脸惊奇,“姑姑怎么变的?可以把我变成宁叔叔的样子吗?” 苏凉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要等正儿长大再说,现在太小了。”她不想在孩子脸上用药。 “好神奇呀!”正儿再次惊叹,“姑姑天下第一厉害!” 苏凉又陪正儿玩了一会儿就回隔壁她的房间了,并未把易容除去。 正儿小家伙临睡前还在跟宁靖说,姑姑一定是个仙女。 是夜风平浪静,并未出任何事。 苏凉一夜未眠,天快亮才上床睡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了。 因为苏凉和宁靖在,万卉和陆禹都没出门。 万卉让下人热好早膳,给苏凉端过来,见她眼中有红血丝,劝她夜里早点睡,书可以白天再看。 “一本书开始看之后,总想着一下子看完,不然总惦记着。”苏凉笑说,“以后注意。他们呢?” “都在花园里钓鱼呢!”万卉笑着说,“正儿说他宁叔叔喜欢吃鱼,他要钓个大鱼上来。” 苏凉在睡觉前把易容去了,所以万卉并未看到,但听正儿说了,就问起。 “我最近在学易容术,昨夜逗正儿玩儿呢。”苏凉说。 陆禹有危险的事不能告诉他们,因为无法解释她和宁靖如何预知的。 “你可真厉害!”万卉感叹。 说话间又提起言雨。她年前给苏凉的信里面就说年后会上京,但到现在都没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月初派人到言家去送信,应该快回来了。”万卉说,“你别太担心,兴许是生意上的事太忙,还没抽开身。言家妹子不像我,只管这京城几个铺子,她要管整个言家那么大的家业,一定很辛苦。” 等苏凉吃过早膳到花园湖边,就见两大一小都戴着草帽在钓鱼。 正儿坐得端端正正,手持宁靖专门给他做的袖珍小钓竿,有模有样。 “姑姑又变回姑姑啦!”正儿笑嘻嘻地说。 苏凉微笑,“下次把你娘变成我。” …… 临近正午,有客来访,是如今在护国寺的澄云小和尚。 万卉上次去护国寺,想带些素斋回去,但当时寺里正好没了。 今日澄云专门送了素斋来,顺便看看正儿。 “小云叔叔!”正儿见到一颗光头出现,开心地叫他。 澄云没想到苏凉和宁靖都在。 万卉说要给澄云找一根鱼竿,让他们男人一起钓鱼。 澄云连连摆手,“小僧是出家人,不妥不妥。” 钓鱼是为了吃,这是杀生行为。 “小云叔叔,我要钓一条大鱼,请宁叔叔吃!小云叔叔也吃!”正儿小脸认真。 澄云连声念“阿弥陀佛”。 “谢谢你的素斋,我正想着呢。我送你出去吧,不难为你看这场面了。”苏凉说。 澄云如蒙大赦,跟万卉告辞,又让苏凉不必送。 苏凉仍是送了他出去,路上问起,“你是孤儿吗?” 澄云点头,“是的,有人把我放在寺院门口,师父捡回去的。” “是因为你从小就在寺院长大,所以顺理成章地当了和尚?你师父可说过,要你一辈子潜心修习佛法?”苏凉问。 澄云摇头,“没有。” “那你师父可提过让你还俗的事?”苏凉又问。 澄云轻叹,“是提过,但并非让我还俗。师父希望我不论何时,都要遵从本心。” “你觉得当和尚最合适你?”苏凉问。 澄云点头,“是的。” “但若是未来你的佛心动摇了,希望你也不必困扰,遵从本心。”苏凉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澄云听出苏凉话里有话。起初他以为苏凉想劝他还俗,但并没有。 看着澄云离开,苏凉转身回去。她说那些,是见到澄云又想起燕十八来。倒不是认为澄云会跟燕十八在一起,只是直觉这漂亮的小和尚会有什么情劫,到时候他可别钻牛角尖想不开。 正儿没钓上鱼,宁靖和陆禹各钓到了一条。 说是因为不想做饭才留下的苏凉下厨做了香喷喷的酥炸鱼块,正儿和宁靖都很爱吃。 万卉尝过之后,觉得她家酒楼又可以添一道新菜色了。 午后宁靖独自去五皇子府给端木澈施针。 听蔺屾说他去过苏府,家里没人。 宁靖说他跟苏凉这几日在朋友家住,并未对蔺屾擅自闯入的行为说什么。 蔺屾问苏凉何时回家,宁靖也说了,决赛前。 蔺屾仍是感觉怪怪的。他觉得宁靖应该看出他对苏凉有意,但要说宁靖对他有敌意吧?完全算不上。虽然冷淡,但很客气,他跟宁靖说话都能得到回应,似乎宁靖对谁都这样。 相较而言,宁靖比起端木澈,有教养多了…… 是夜宁靖仍带着正儿睡,苏凉又把自己易容成了万卉的模样。 而陆禹的危险,在三更时分,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终于来了。 苏凉连续两夜没睡,宁靖也没睡,且就藏身在陆禹和万卉住处旁边的一株古柏上。 另外一边就是苏凉和宁靖的院子,离得不远。 见有人来,宁靖便把手中的石头,精准地砸到了苏凉所在的院中石桌上。 接到信号,苏凉立刻起身冲了出去! 来人有四个,皆黑衣蒙面,杀意凛凛。 陆禹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猛然惊醒,匆忙起身,叮嘱万卉躲好,千万不要出去。 陆禹出门,一见背影,就认出是苏凉。 但来人看到苏凉的脸,以为是万卉,并未意识到他们的行动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 两个人围攻苏凉,两个人冲向了陆禹。 万家的护院听到动静也都来了。 宁靖瞄准跟陆禹交手那人的后心,射出了一支自制的袖箭! 那人察觉到时,身体已被贯穿。 另外三个都看向了宁靖藏身的那棵树,围攻苏凉的两人其中一个抽身去解决宁靖。 宁靖在原地没动,也没再发袖箭。 那人靠近古柏,片刻后,从树上自由落体,砸在了地上! 宁靖解决了两个,余下两个实力相当强横。 苏凉尚可以应付,但陆禹打得很吃力,不多时就受了伤。 宁靖再次射出袖箭,伤到了陆禹对手的肩膀,使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一刻钟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苏凉杀掉第三个人之后去帮陆禹,打晕了第四个。 护院都离开了。 陆禹看向那株古柏,但宁靖已经下去,陪正儿睡觉去了。 “他睡不着,出来赏月,发现不对就叫了我。”苏凉说,“我还没睡,在练易容术。” 陆禹觉得太巧了,但也没多想,“多亏你们在。我的武功还是太弱了。” 惊魂未定的万卉从房中出来,见到苏凉的脸,愣住了,“凉妹妹,你没事吧?” 苏凉摇头,“我没事,他受伤了。正儿在那边睡,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审问一下这个活口,如果是李三派来的,定是要杀了你们抢走孩子。” 万卉和陆禹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你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既如此,干脆雇佣燕云楼的杀手,早点把李三弄死,不然他一定会为了抢孩子想方设法杀你们。”苏凉说。 万卉神色一震,“好!” 苏凉回房,把易容除去,打算睡觉。 走到床边,察觉不对劲。 她记得床幔是挂起来的,怎么垂下去了? 苏凉眼神戒备,正要拔刀,床幔被一只手拉开,一个人朝着苏凉扑过来,“凉妹妹,姐姐想死你了!” 150.会元,归来(二更) 苏凉知道燕十八一定会再出现的。 但当她真的突然出现,仍是把苏凉吓了一跳。 燕十八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苏凉身上,“凉妹妹,想我了没?” 苏凉把她推开,燕十八倒在床上,摆出一个妩媚诱人的姿势,冲着苏凉抛媚眼儿,“今夜姐姐陪你睡。” 苏凉翻了个白眼,“看来你身体完全好了。” 燕十八立刻做西子捧心状,“没好,我心口疼,凉妹妹你摸摸。” 苏凉额头跳了跳,“我很困,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好。”燕十八翻了个身子,乖巧地平躺在里侧,拍了拍床外侧,“来,睡吧。” 苏凉摇头,“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将来我把顾泠顾美人给你抓来,你不跟他一起睡?”燕十八似笑非笑。 隔壁房间的宁靖,抬眼看了一下墙,面色平静,接着看书。 苏凉蹙眉,“少废话,滚!” 燕十八笑意加深,“我最喜欢凉妹妹凶我了,太爽了!” 苏凉:…… 片刻后,苏凉把燕十八抱起来,扔出了门外。 “凉妹妹你抱我的姿势还是那么让人心动!”燕十八在外面说。 苏凉没有理会,睡觉去了。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再出现,依旧学不会正经。 “姐姐接着帮你找顾美人去了!” 听到燕十八的声音,苏凉轻哼,“能找到才怪。” 等把床铺整理好,苏凉突然想起,顾家出事前,顾泠一直在护国寺住,燕十八该不会要去护国寺寻找线索吧?澄云在那里! 苏凉真心希望燕十八离澄云远一点,不然就会出现妖女诱惑小和尚的桥段了,想想就替澄云担心。 苏凉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听见正儿在院子里玩,宁靖在跟人说话。 她收拾好出门,正儿叫着姑姑跑过来。 苏凉把正儿抱起来,走过去见宁靖正在做一个新的木雕。 “娘说姑姑醒了叫她,她给姑姑送饭来,我们都吃过啦!”正儿笑嘻嘻地说。 苏凉把正儿放在地上,他就迈着小短腿儿跑了出去。 她在宁靖对面坐下,见他这次雕刻的是一艘船,已初见雏形。 “方才陆禹来,昨夜那活口审问过了。”宁靖说。 苏凉凝眸,“是李琛派来杀人夺子的?” 宁靖点头,“是李琛重金雇佣的江湖高手。任务是,杀掉陆禹,抢走正儿,留万卉活口,让万卉用你交换正儿。” 这就是陆禹眉心出现黑雾的原因。若非宁靖和苏凉插手,他昨夜凶多吉少。 “我?”苏凉蹙眉,“是因为当初我破坏了李琛滴血认亲的计划,所以他恨上我?他一旦得到孩子,是不可能归还的!” 宁靖微微点头,“明知你武功不弱,李琛若只为了孩子,不会节外生枝,再招惹你。杀了万卉和陆禹,把孩子藏匿几年,万家也没有证据,不能把他如何。” 苏凉眸光微寒,“小孩子样貌变化很快,过几年,他大可以说是认了个义子,或是别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到时万家无法证明那是正儿。” “非要留下万卉,再对付你,是愚蠢的行为。”宁靖说,“我怀疑,有别人指使。” 苏凉一愣,“你是说,幕后之人,除了李琛外,还有别人?” “如今你跟正儿一家的关系,京城里盯着你的人都知道。万李两家的纠葛,也不是秘密。”宁靖说。 “端木敖?年如雪?利用李琛,借刀杀人?知道我在乎正儿,只要把正儿抓走,就可以设下陷阱谋害我。”苏凉若有所思。 “都有可能。”宁靖说。 苏凉轻叹,“但也都没证据。恐怕只有李琛知道,是否有人跟他合谋。若有,是谁。” 万卉送来给苏凉留的早膳,一直在炉子上热着。 “李琛花钱收买的杀手,我出更高的价钱,他就把李琛卖了。”万卉神色很冷,“陆禹去联络燕云楼了,我要出最高价,买那狗男人的脑袋!” 之前万卉只想着分开之后再无干系,可李琛几次三番实在不做人,她已忍无可忍。 苏凉想到燕十八很可能会再来找她,但并未对万卉提起,觉得通过燕云楼的正常渠道最好,万家不差钱。她若请燕十八出手,那人定要趁机谈条件搞事情。 麻烦暂时解决了,幕后除了李琛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尚无法确定。 苏凉和宁靖要回家,正儿不肯,抱着宁靖的腿不让走。 宁靖对孩子没办法,只得答应,多住两日。 …… 宁靖再见到蔺屾时,蔺屾问他是否可以去找苏凉。 宁靖摇头,“别人家,不方便。” 蔺屾也只能暂时作罢。 林雪晴和秦玉瑾上门来做客,万卉热情招待。 林雪晴说起她二哥预计后日抵京,明日齐严要出城去接。 等林雪晴走的时候,拿了一封信,是苏凉交给他的,说让给齐严,带给年锦成。 苏凉当着秦玉瑾的面直言,她在信中写明那日年如雪在护国寺坑她的事。 虽然秦玉瑾和林雪晴都没想到苏凉要用这种方式向年锦成告状,但既然是事实,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好她们也想看看,年锦成会不会是非不分,一味地偏袒年如雪。 邢玉笙拿到信,交给了齐严。 翌日一早,齐严就出发离京了。 当日端木敖再次见到年如雪,告诉她,他精心安排的借刀杀人计划失败了。 苏凉尚未确定的幕后主使,就是端木敖。 以端木敖本身的性格,并不会如此谨慎。 但先前因为他跟年如雪的矛盾,曾被端木熠严厉斥责过,让他近期安分些,不要惹事,且专门提了,如今跟炎国谈判的关口,苏凉和年如雪这两个在武举中表现出色的女子关乎乾国颜面。 因此,端木敖在几次看到苏凉跟万卉一家在一块儿之后,就谋划利用李家解决掉苏凉。 李琛请的高手对付万卉一家绰绰有余,只要抓到正儿,就可以控制苏凉,却没料到苏凉偏巧那日住在万家,计划失败了。 年如雪满心失望,“她怎么如此厉害。” 这话,端木敖听着十分刺耳,自觉失了颜面,便抓住年如雪的手说,“父皇盯着,暂时不好再动她!你必须在决赛打败她,否则让她一飞冲天,以后对你对我,都是个大麻烦!” 年如雪面色一僵,“我尚未跟她交过手,没有把握。” “我不管!你一定要光明正大地把她打败,让她没有出头的机会!听到了吗?”端木敖突然暴露出阴鸷的一面。 年如雪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好不容易才挣脱,“二皇子殿下,我一定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一定要赢!你若输了,我要你好看!”端木敖冷哼。 他自己没能耐对付苏凉,一下子把责任转嫁到了年如雪头上。 年如雪心中恨极,却也不敢反驳。 终于送走端木敖,年如雪打开衣柜,年如婷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年如雪面色阴沉。 年如婷点头,“我真恨不得冲出来把端木敖那个色鬼给杀了!那样四姐就不会受他欺辱胁迫了!” 年如雪面色难看,“他是皇子,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杀了他,年氏全族都要陪葬。” “我不在乎别人,只是不想看到四姐过得这么苦。”年如婷眼圈儿泛红。 姐妹俩相拥在一起,年如雪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五妹,事到如今,我的前途命运,都在你手里了。世人只会在意谁中了状元,榜眼看似一步之遥,却毫无意义。皇家也是。那个苏凉就是来克我的,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摊上这桩赐婚。” 年如婷神色坚定,“四姐放心,我一定会打败她!” 年如雪叹气,“二哥这两日就回京了,他对我还算不错。这次他斩杀南平王立下大功,一定会为我在皇上面前求情的。到时候,再加上状元功名,就有机会让皇上收回成命。” “四姐不是说,二哥根本不在乎年家任何人,只在乎他的前途吗?”年如婷神色有些疑惑。 年如雪点头,“是啊。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讨好他,他哪怕是石头心,也被焐热了。” 年如婷点头,“二哥是顾世子最好的朋友,想来心是好的。” 年如雪眸光闪了闪,“二哥对我尚可。但当初你受伤,我几次求他去看看你,他却根本不理会。” 年如婷眸光一黯,“他能帮四姐就好,别的,我早已不奢求了。” …… 齐严见到齐峻的时候,他正在陪林博竣喝酒。 “哥,你怎么来了?”齐峻连忙给林博竣介绍。 齐严行礼,林博竣笑着招呼他过去坐,“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齐家兄弟都很喜欢他们主子这个未来的二舅哥。 齐严跟林博竣讲了齐竣离京之后的事。 “哈哈!小凉真是好样的!”林博竣拊掌大赞。 齐严特别提起,前几日身体康复了不少的秦老爷子跟林舒志一起钓鱼的事。 林博竣心中一喜,“我也喜欢钓鱼。” 他很难不去想,是他爹在帮他谋划亲事。 得知苏凉有信交给年锦成,林博竣很意外,但还是让齐峻赶紧带他过去了。 年锦成正在擦拭他的佩剑。明日启程,中午就能抵京,但离得近了,他倒越发不想回去。 听到齐峻的声音,年锦成放下剑,让他们进来。 “这是苏凉苏姑娘让我转交给年将军的信。”齐严把信拿出来。 年锦成愣住,接过来,跟齐严道谢,也问起最近京城的事。 “会试明日放榜。苏姑娘和年四小姐都进了武举决赛,后日开始。”齐严说。 “我知道了。”年锦成点头。 齐家兄弟告辞,门关上,年锦成神色莫名地打开了苏凉给他的信。 的确是苏凉的笔迹。准确来说,是宁靖的笔迹,苏凉已经学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苏凉在信中寥寥数语讲了她跟年如雪在护国寺相遇的始末。 只说事实,没有任何其他的言语。 年锦成看完,手猛然攥紧,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自从见到齐峻,得知年如雪被赐婚给端木敖,年锦成就发现年如雪先前对他撒谎,但并不知道这桩赐婚的内情。 如今,苏凉的信解了年锦成的疑惑。 原来,是年如雪害人在先,最终却自食苦果,被端木敖缠上了!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年锦成满面自嘲,“我算什么,因为有利用价值,才值得你费那么多心思?” 如宁靖所言,当初年锦成不信他,是因为他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而彼时年锦成自认为更了解年如雪。 但如今,苏凉说的,是真实发生的事。虽然是一面之词,但出于对苏凉的了解,年锦成知道她不可能说谎。 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端木敖为何会在护国寺受伤,为何次日年如雪就摊上一桩赐婚。 不可能是年如雪打的端木敖,因为她根本不敢那样做。 年锦成觉得自己太蠢了,连年如雪对他是真心假意都辨认不出来。年家人那样对待他,他非要从年家找温暖,简直可笑至极! 齐峻向来不多话,但齐严可不是。 林博竣问起苏凉怎么会给年锦成写信,齐严就把他们的猜测说了,直言年如雪坑害过苏凉,苏凉要把那件事告知年锦成。 林博竣得知原委,心中怒火升腾。 虽然跟苏凉来往不多,但一来苏凉是宁靖的义妹,他是宁靖的师兄,就等于也是苏凉的兄长。且之前在平北城,苏凉救了林家父女不止一次,又救了整个潜山书院的学子,林博竣对她既感激又欣赏,是真把她当自家妹妹看的。 尤其是齐严最后加了两句,“当日秦小姐和林小姐都在,幸亏苏姑娘厉害,没出事,倘若当时被年如雪撞见的是秦小姐或林小姐,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一个是林博竣的心上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小妹,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他恨不得把年如雪给撕了! 先前林博竣得知年如雪被赐婚给端木敖做侧妃,还很同情她,甚至几次跟年锦成提出,希望平分功劳,好让年锦成借着机会跟皇上求情。 如今,林博竣彻底打消了那个心思,只觉得年如雪跟端木敖绝配! 齐峻叹气,“这件事,虽说起因是二皇子不对,年四小姐也是平白无故被他纠缠。哪怕当时年四小姐见到苏姑娘,向她求救而不是利用她脱身,或是离开后找人去救苏姑娘,也不会如此让人心寒。” 齐严冷哼,“那个女人,明知苏姑娘被二皇子缠上,她很清楚我家主子就在护国寺,非但没找人去给苏姑娘解围,秦小姐和林小姐问她是否见到苏姑娘,她竟然矢口否认!” 林博竣面色铁青,“好生歹毒的心肠!” 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的年锦成,黑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 会试放榜日,也是年锦成和林博竣回京,以及炎国使者抵京的日子。 年如雪早早派人去万家酒楼,要包下一个临街视野最好的雅间,但酒楼掌柜得万卉交代过,但凡姓年的,一律说客满了没位置。 年如雪知道苏凉跟万家关系匪浅,怀疑是苏凉从中作梗,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换到对面的茶楼。 但那茶楼是宁氏的产业,自然也没有她的位置。 最后,年如雪去了另外一家酒楼,让丫鬟盯着,年锦成一进城,立刻告诉她。 万家酒楼最好的雅间是留给苏凉的。秦玉瑾他们也都来了。 邢玉笙派了属下去看会试的榜单,整条街上人群熙攘,都在议论会试的结果。 苏凉还看到了几个平北城潜山书院的举人,他们看到苏凉,纷纷拱手作揖。毕竟苏凉救过他们。 “主子,宁公子得了会元!”邢玉笙的属下带回好消息。 正儿坐在宁靖腿上问,“会元是什么?能吃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宁靖面色平静地说,“是烩的小圆子,好吃,让你姑姑做。” 苏凉:……宁大神总是能开发出点菜新招数,服气服气。 邢玉笙笑容满面,“恭喜恭喜,三元及第,跟我岳父和舅兄一样。” 林雪晴红了脸,“我还没嫁给你呢!” “快了,就等二舅兄回来了。”邢玉笙笑说。 “来了来了!”下面街上有人高喊,“炎国来的就是那个姓木的女将军!” 大家纷纷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 长长的队伍慢慢走过来,百姓纷纷往两边避让。 “二哥!” 同时响起的声音,一个是林雪晴在叫林博竣,一个是年如雪在叫年锦成。 队伍前列的林博竣一眼就看到了林雪晴,骑在马背上,笑容灿烂地冲她挥手,高喊道,“小妹!” 秦玉瑾的视线从年锦成冷肃的脸上扫过,跟林博竣四目相对,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回以微笑。 林博竣心中美滋滋的,又使劲挥了几下手,笑声爽朗。 而年锦成听到了年如雪在叫他,也看到了年如雪欣喜的样子,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苏凉和宁靖,就继续往前走了。 “小姐等半天了,二公子是没听到吗?”丫鬟不解。 年如雪面色微沉,“他向来不苟言笑,先回家。他得进宫复命,我回去给他做些吃的。” 队伍过去了,苏凉并没有看到那位木雅将军的英姿,因为她坐在马车里,并未露面。 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苏小凉,好巧啊!” 蔺屾探头,冲着苏凉笑。 林雪晴和秦玉瑾一左一右把苏凉拉回来,关上窗户。 蔺屾:……什么情况?为什么那两位小姐一副看登徒子的眼光看他? “那是五皇子的表兄,据说是个登徒子,凉妹妹可千万不要理他。”秦玉瑾说。 林雪晴神色认真,“苏妹妹,你可以不找男人,但如果想找男人,也该第一考虑宁师兄啊,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苏凉:……看来蔺屾名声真是不太好,不知真假,下次问问。 …… 宁靖得了会元,在京城名声大噪。 苏凉很淡定,对此毫不意外。 宁靖更淡定,更在意苏凉会不会做“烩圆子”给他吃…… 年锦成和林博竣进宫复命后,便各自回家了。 林博竣归心似箭,跟年锦成告辞,便策马匆匆走了。 家,对于年锦成而言,则完全不值得期待。 他刚进年府,年如雪的丫鬟就迎上来,说年如雪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还炖了汤,忙了好久了。 年锦成回到住处,就见年如雪在屋檐下等他,笑意温柔,一如往昔。 以前年锦成喜欢看到年如雪的笑,如今却发现,好假,他感受不到丝毫的真诚,仿佛那是一张刻在年如雪脸上的假面具。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年如雪语气娇嗔,“我做好的菜都要凉了,你洗洗快来吃吧!” 年锦成洗过脸,进门,年如雪让下人都离开,她给年锦成盛汤。 “二哥斩杀了南平王,皇上定然龙心大悦吧?”年如雪笑问。 年锦成摇头,“南平王不是我杀的,是林副将杀的,功劳都是他的。” 年如雪面色一僵,“你是他的上官,他听你命令行事,最大的功劳当然是二哥的!” “我不想要。”年锦成面无表情,“你有意见?” 151.更完美的计划(一更) 烛光摇曳。 年如雪眼眸黯淡,盈满了水光,“二哥,你知道我被赐婚给二皇子了?是不是因为我先前说自己已是皇上的人这件事,让你觉得我故意骗你?” 年锦成沉默,端起茶杯,也没喝,更没有动筷子吃年如雪做的食物。 “是,那次我骗了二哥,但我是有苦衷的。除了皇上并没有在畅春园就要了我的身子外,其他,都是真的。”一滴清泪从年如雪面颊滑落。 年锦成依旧不言语。 “当时我以为,皇上一定会要我进宫,无可更改,我很担心二哥会觉得事情还有回寰的余地,一时冲动去跟皇上求情。那种事,皇上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又如何能容忍年家拒绝他呢?到时候,二哥惹怒皇上,万一被发配去镇守边关,我情何以堪?”年如雪说着,泣不成声。 “原来如此。”年锦成面色稍霁。 年如雪长叹一声,“二哥,我方才问你南平王的事,只是关心你的前程,没有别的意思。赐婚已成定局,你立再大的功劳,皇上金口玉言,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年锦成点头,“嗯。是得知你被赐婚给二皇子,我以为你想进后宫,蓄意骗我,才很生气。” “怎么会呢?”年如雪连忙摇头,“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二哥,当时没有完全说实话,也是为了二哥考虑,不希望你因为我遭遇麻烦。” “听说你武举打进了决赛?是背着我偷偷练武,要给我一个惊喜吗?”年锦成问。 年如雪破涕为笑,“我等着二哥质问再解释呢,你倒把我的话给抢了!我就知道二哥最懂我了!” “是好事,我质问你做什么?”年锦成摇头,“我听人说,是因为你打了二皇子,才会被赐婚给他?” 年如雪面色一沉,“二哥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会打二皇子呢?” “那是怎么回事?”年锦成皱眉,“平白无故的,皇上既然看上你,打算让你进宫,怎会又把你赐婚给二皇子?” 年如雪苦笑,“我是被人陷害的。打二皇子的另有其人,黑锅却要我来背,我还有苦难言。” 年锦成眸中闪过一道暗光,“谁?” “就是今科武举的另外一个女子,曾经的京城名医苏远舟还活着的孙女苏凉。”年如雪脸色难看,“她跟秦小姐关系好,那日我们在护国寺遇上,我有心结交,她却莫名其妙对我有敌意。我在后山遇到二皇子纠缠,原本已想到办法脱身,谁知那个苏凉突然出现。” 年锦成拧眉,“她做了什么?” 年如雪红着眼睛说,“她长得美,二皇子当即看直了眼睛,不理会我了,我知道二皇子的性子,便想拉她一起走,她却不肯。我怀疑她是蓄意接近二皇子,或许想为家人报仇吧,便只得自己离开了。后来便听说二皇子受伤昏迷,次日我就被赐婚了。事后看,苏凉武功那么高,定是专门找二皇子去的,才不肯跟我走。” “皇上误会你跟二皇子有什么,二皇子正好想得到你,便谎称你们真有什么?”年锦成问。 年如雪点头,“可能就是如此吧。” “那你如今什么打算?”年锦成问。 “我希望武举能有好结果,到时候,就跟皇上请求,一辈子不嫁人,参军去镇守边关!”年如雪眸光坚定,“二哥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年锦成敛眸叹气,“事情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不过无论如何,哪怕不嫁人,也比进二皇子府当侧妃好。若你心意已决,我自然是支持的。” “二哥先前不是说,也想远远离开京城去边关吗?到时我们兄妹一起去好不好?”年如雪眸光殷切。 年锦成点头,“当然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年如雪神色欣喜,“万一皇上不答应,或是二皇子到时候从中作梗,二哥可一定要帮我说说话!” 年锦成再次点头,“我会的,放心吧。” “菜都凉了,我去帮二哥再热热!”年如雪说。 年锦成摇头,“我没胃口,想睡了,你也快回去吧,明日决赛开始,需得早点睡。届时我去看你比武。” 年如雪乖巧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二哥多少吃点,也早点休息。” 看着年如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站在外面关门时,还冲着年锦成笑,年锦成微微点头。 一切,看起来都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年如雪松了一口气,带着丫鬟离开,并未看到年锦成倏然变得冰寒冷厉的眼眸。 …… “四姐,如何?二哥愿意帮你吗?”年如婷见年如雪面色不虞地回来,紧张地问。 年如雪冷着脸说,“他是一根筋的性子,竟然把功劳都让给了姓林那个副将!可恶!” 年如婷脸色难看,“二哥应该知道四姐如今的处境,为何要这样做?” “你不了解他,他向来一板一眼,不懂变通。”年如雪冷声说。 “那可怎么办?本指望他能帮帮四姐。”年如婷蹙眉,“哪怕得到武状元,没有二哥的功劳,想让皇上收回成命,也很难做到。” 年如雪咬着牙说,“是啊。原本打算的是,到时我不出面,让他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如此免得皇家以为是我不识抬举。反正二哥一贯都是耿直性子,皇上惜才,哪怕恼了他,最多就是发配边疆。我大可以说是他自作主张,并非我本意。” 年如婷怔了一瞬,“四姐,这些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年如雪意识到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连忙往回找补,“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若二哥不肯帮忙,便都无用。如今你看到了,他果然没有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年如婷蹙眉,“四姐说得没错,二哥的心就是冷的,四姐这些年对他再好,也捂不热。” “事到如今,只能改变计划了。”年如雪凝眸说,“只要你帮我得了武状元,我就跟皇上自请从军,到边关去!保卫乾国!” 年如婷愣住,“这……四姐你是认真的?我只能帮你参加武举,边关苦寒之地,你身体娇贵,去了如何受得住?” 年如雪自觉年如婷看不起她,心中恼怒,面上不显,“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嫁给二皇子当侧妃的命运,且能得到一个立功的机会。炎国人嘲讽乾国女子,那个木雅今日来了京城,到时我自请从军,是为乾国争面子,皇上不会不准的!” 年如婷点头,“有道理。但,四姐你武功平平,且并不懂兵法,去边关想立功,又谈何容易?” “我跟二哥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家里没人在意他,他早就想离开京城去边关实现抱负,这也是个机会。”年如雪说。 “二哥靠得住吗?”年如婷怀疑。 年如雪叹气,“如今,除了你和他,我也没有其他人能依靠了。到边关有他护着我,他立了什么功劳,我想皇上更乐意听到是年氏兄妹联手的战功。” “这,二哥会答应吗?”年如婷仍是怀疑。 “他不喜欢抢功,但喜欢让功,这次的事,你都看到了。”年如雪说。 年如婷问,“那立功以后呢?四姐真不嫁人,要当女将建功立业吗?” 年如雪长叹,“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先躲避风头,只要有功绩在身,不管嫁人与否,多少能有点自主权吧!” 其实年如雪心想的是,她利用年如婷得了武状元,再利用年锦成立功,当了女将,过个两三年回归京城,年纪也不算太大,到时候便是想做太子妃,早就对她有意的太子都会想办法把位置给她腾出来! 越想越觉得,如今这样,比原来的计划更好。 年锦成都能把功劳让给外人,到时候她想要,还不是一句话,一滴泪的事?简单得很! “婷儿,姐姐的前途命运,都只能靠你了。”年如雪握住年如婷的手,眸光郑重。 年如婷点头,“四姐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姐妹俩跟之前一样,同塌而眠,亲密无间。 背贴着后墙站了许久的年锦成,默默离开了。 …… 夜深人静。 苏凉和宁靖今日回了家里住。 苏凉已睡下了。明日武举决赛,她很重视,要拿出最好的状态。 宁靖房中还亮着灯,仿佛在等什么人来。 “是我。”年锦成站在外面,说了一句后,手一推,门开了。 宁靖正在精心雕琢一艘木船,马上要完工了。他身上和桌上地上都有细碎的木屑,空气中也飘散着好闻的木香。 宁靖头都没抬,只说了一个字,“坐。” 年锦成走过去,坐在对面,就见桌上放了个漂亮的琉璃碟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块小饼干,都是星星形状的,很是可爱。 “这是苏凉给你做的?”年锦成问。 “你可以尝。”宁靖开口,又加了两个字,“一块。” 多了不行。 年锦成沉闷郁结的心,突然就松了不少,甚至有点想笑,拿起一块小饼干,咬了一口,“很好吃。你以前从不在乎吃什么,如今倒是很讲究。” “年如雪的武功怎么回事?”宁靖直接问。 年锦成手一顿,面色又沉了下来,“她找了替身,是我五妹年如婷。我并不知道年如婷的武功是谁教的,跟她几乎没说过话。你早知道她是假的?” “猜的。”宁靖说。 “万一这次我又被她骗过去,你是不是不认我了?”年锦成问。 宁靖直接问年如雪的武功,就代表他默认年锦成会来找他,是已经认清了年如雪的真面目。 “认你什么?”宁靖说。 年锦成语气幽幽,“我以为,我跟你是兄弟。” “等你清醒了再说。”宁靖说。 年锦成长叹,“我对年家,再无念想了,也突然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这世上只有你在乎我,你希望我做什么?” 宁靖停下手中的刀,终于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年锦成脸上,轻哼道,“你自己不能活?若你没有想做的事,建议出家。” 听到最后四个字,年锦成的脸色很精彩,“兄弟一场,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 “年如雪最喜欢对你说好话,想听去找她。”宁靖接着刻他的船。 年锦成:…… 气氛沉默,年锦成伸手,把盛着星星小饼干的碟子拿过来,抱在怀中,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 宁靖看过来,年锦成把空碟子放回桌上,说了两个字,“饿了。” “你跟苏凉,什么时候成亲?”年锦成又问。 宁靖不回答。 年锦成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送你们的成亲贺礼。” 话落起身,“年如雪科举舞弊,是重罪,明日我会向皇上告发。到时候年家被治罪,我兴许会被发配边疆当守将,或只是普通士兵。都没什么不好的。做了错事,就要负责,我姓年,我可以受着,一切从头再来。” 宁靖说,“明日会有人揭穿年如雪,你什么都不用做。” 年锦成愣了一下,又叹气,“经过这么多事,我发现我阅历太少,想远远离开年家这些人。到时我自请贬谪去边关,你不反对吧?” “这不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宁靖神色淡淡。 年锦成扶额,“我很希望,你能给我点建议。” “既然立志做武将,就打仗去。”宁靖说。 年锦成眉头舒展,“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你不怕我战死沙场吗?” “我会为你收尸。”宁靖说。 年锦成却笑了,“嗯,果然是兄弟。太晚了,我就不打扰苏凉了,请转告她,我看好她成为武状元,希望她好好治治你的脾气,早点把你娶了!” 话落,年锦成拿走宁靖刚完工的小木船,“送我吧。”说完转身就走。 宁靖也没追。 等回到年家,年锦成拿着那个精致的木雕小船细细看,发现船舷上刻了两个字,“平安”。 年锦成愣住,继而缓缓地笑了,“口是心非。” 152.第十名的惊喜(二更) 武举决赛日。 苏凉一早见到宁靖,就被告知昨夜年锦成来过。 “他终于清醒了?可喜可贺。”苏凉并不算多意外。这个结果,宁靖早说过。 宁靖拿出一支木簪,“他送你的。” 苏凉愣了一下。无缘无故送她簪子做什么? “我也有。”宁靖说。 苏凉便接过去,轻笑道,“那给我的定是顺带的,主要是送你。” 宁靖并没有说两支木簪是一对儿,转告年锦成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他说看好你成为武状元。” “大家都这么说,突然很有压力。”苏凉面色平静。 “还有,”宁靖接着说,“他说很饿,用簪子换你做的饼干,都吃了。你得赔我。” 苏凉:……明明他们才是多年好友,年锦成吃了宁靖的饼干,还要她来赔?这合理吗? “等你比试完再说,不急。”宁靖话落就走,不给苏凉拒绝的机会。 苏凉对着宁靖的背影挥舞了一下拳头,想着做就做,不值当什么,宁靖喜欢小星星形状的,她偏要给他做小月牙形状的!一个星星都没有! 早饭没吃完,朋友们都登门了,一个个比决赛当事人苏凉还要激动。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邢玉笙秦玉瑾和林雪晴,以及万卉一家三口外,还有个新人,端木澈的表兄蔺屾。 仿佛掐算着时间,正好跟他们前后脚到的。 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宁师兄,这是你朋友吗?”林雪晴故意问宁靖。 宁靖点头,“嗯。” 蔺屾都傻眼了,他什么时候成宁靖的朋友了? 结果就是,接下来其他人都围在苏凉身边,作为“宁靖朋友”的蔺屾,默默站在宁靖身旁,仿佛两尊雕塑…… 为了打破尴尬,蔺屾主动开口,说了一句他后来无比后悔的话,“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可以随便称呼我。” “可以。”宁靖点头,“蔺山山。” 蔺屾直接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猛地咳嗽了几声,使得大家都纷纷看过来,就见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林雪晴“小声”嘀咕,“苏妹妹,宁师兄的这个朋友,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脸色好怪呢!” 擅长总结的正儿小家伙笑嘻嘻地说,“有病!” 蔺屾讪笑,“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宁靖接了一句,“正儿,他叫蔺山山。” 正儿响亮地叫了一声,“山山叔叔!” 大家都忍俊不禁。 说实话,因为名字的尴尬之余,蔺屾其实觉得一下子消解了他强行混入这群人的尴尬,他甚至在想宁靖是不是故意给他台阶下。 但,蔺屾仍是不能接受被宁靖叫蔺山山! 端木澈叫他蔺二山,他每次都要打过去的,山山听着跟女人似的! 蔺屾轻咳,“那我就叫你宁立青?” 宁靖点头,“好。” 蔺屾:……立青比山山好听一百倍!他爷爷到底怎么想的,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说是寓意稳重,完全名不符实! 连宁靖都主动承认蔺屾是他的朋友,秦玉瑾和林雪晴虽然因为传闻中蔺屾的浪荡名声,对他有那么一点戒备,但面上都不显,毕竟传闻有时候靠不住。 蔺屾来之前已经做好被排斥赶走的准备了,本也是他不请自来,结果比预期好很多。 虽然,他其实更想被苏凉承认是朋友。 “快走吧!我爹我大哥二哥都直接到比武场去了!”林雪晴催促,怕晚了。 武举比试迟到就直接取消资格,且今日皇上可能会亲自去观看。 万卉派去找言雨的下人昨日回来了,带回了言雨的信。 言家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烦,她还好,有万家和宁家相助,暂时已经平稳下来了。她预计半月后来京城。 随信来的,还有言雨让言家最好的绣娘专门给苏凉做的“状元战袍”。一身墨色劲装,料子低调奢华,刺绣精美绝伦,细节满满,非常合身。 蔺屾今日看到苏凉的打扮,惊艳不已。虽然她并没有化妆,头发也依旧是一直以来最简单利落的发式。 …… 抵达比武场时,已是人山人海。 听说皇子公主们都到了,皇上还没来,抽签很快就要开始。 苏凉听到身后有人高喊,“年四小姐来了!” 回头,就见白衣男装戴面具的“年如雪”从马车里下来,旁边年锦成下了马,马车里又下来一个人,是年锦行。 年锦行走在“年如雪”身旁,充当护妹使者。 年锦成默默地跟在后面。 观战席一边设了十个专门的位置,是给今日参赛的十位武者候场的。在所有比试全都结束前,不上场的,都要坐在那里。 罗荣早早来了,见到苏凉,就跟她打招呼。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宁靖的。”邢玉笙笑说。早说好的,他邀请宁靖和正儿跟忠信侯府的人同坐。 秦玉瑾拉着林雪晴坐到了秦老爷子身旁。 蔺屾在端木澈的注视下坐过去,就听他问,“巴巴地跑过去,人家理你吗?” 蔺屾突然面色一僵,“坏了坏了!被宁靖一搅合,正事忘了说!” 蔺屾话落就去找宁靖,但忠信侯府的位置隔了两排,那件事不能让别人传话,更是不好当众去跟苏凉说悄悄话。 “表哥,你什么时候走?”端木澈问。 蔺屾拧了一下端木澈的腿,轻哼道,“走什么走?我不走了!” “是为了苏凉吗?”端木澈问。 蔺屾点头,“是又怎样?” 端木澈看向苏凉,见她正跟罗荣说话,面带笑意,不知为何心中十分不爽,冷哼道,“她很擅长跟男人打交道,你这个擅长跟女人打交道的,道行未必有她深。” 蔺屾闻言拧眉,压低声音,“端木澈,看在表兄弟的份儿上,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不要让我觉得你因为成见和无端的臆测失去理智胡言乱语!你记住,你只是怀疑苏凉是细作,并未证实,在有确凿证据之前,关于她的事,你最好闭嘴!方才那样的话,我再听到一次,别怪我翻脸!” 端木澈面色一僵,低了头,压抑心中怒火,“既然没证实她是否细作,你为何喜欢她?” 蔺屾轻哼,“你认为她是细作,你该去找证据,而不是让她自证清白。没有细作的证据之前,她就没有任何问题。这个道理很难吗?按照你说的,所有人都有细作嫌疑,干脆都别活了!” 端木澈无言以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意识到方才评价苏凉的话太过分了,但他也不知怎么了,一听蔺屾说要追求苏凉,就觉得十分反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蔺屾又看了一眼宁靖,他正在吃正儿小衣兜里装的小饼干…… 算了。蔺屾想,事已至此,那件事是否提前说,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年如雪”来得最晚,就剩下苏凉身旁一个空位。 “年四小姐。”苏凉已从宁靖那里知道这位其实是年家五小姐。秦玉瑾曾有一次提过的,比年如雪长得更美的年如婷。 苏凉主动打招呼,“年如雪”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 苏凉无所谓。 皇帝端木熠驾到,后面跟着皇后和几位嫔妃,太子陪着一位戴着半边面具的高挑女子,衣饰鲜艳华丽,与乾国女子打扮差异很大。 这位,就是炎国乃至天下赫赫有名的女将木雅,也是炎国派来乾国和谈的使者,据说是炎国的准太子妃。 木雅凌厉的目光从苏凉和“年如雪”所在的地方扫过,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挑衅意味。 苏凉突然觉得,这个敌国女将的出现,或许会让武举决赛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也是苏凉头一次见到乾国的皇帝端木熠,很有帝王威严。 一番行礼叩拜后,就到了抽签环节。 往届都是抽签分组,一对一交手晋级,但今年在端木忱的建议下,决赛改了规则,不用抽签了。 临时宣布的新规则,除了苏凉之外,其他参赛的武者都是现在才知道。 而改了的规则,正是苏凉跟端木忱提议的。 决赛第一轮,变成了十人混战,全都上。 不止武者懵了,观众都懵了。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真有趣,我很期待。”木雅笑声爽朗。 而选拔规则是,第一个被打下比武台的,是第十名,第二个下去的,第九名……以此类推。最后比武台上剩下三人时,此轮结束,是为前三甲。 之后再进行前三甲的排位赛。 不管武者怎么想,观众都更喜欢这新颖且刺激的规则。 混战考验的就不只是武功,还有心智谋略。 只要能在比武台上站到最后,就是本事。 曾在排位赛跟苏凉交过手的高家宝路过苏凉时,微微点了头,苏凉回以微笑。 “年如雪”冷声说,“苏姑娘早知道新规则,已找人结盟了?这不公平吧?” 苏凉很无语。她的确早知道新规则,但结盟真没有。想结盟倒容易,她救过罗荣的命,跟高家宝的爷爷交流过医术,那老爷子对她大为改观。 对于这个假扮年如雪的年如婷,苏凉只能说,她真是为了年如雪能得武状元,很拼啊! 苏凉直接没理会年如婷,她就不信年如婷敢在比武尚未开始就挑事。 今科武举决赛很特殊,不只是因为新规则,更因为观战席上坐着敌国女将,定等着看乾国这两位参赛女子的笑话。 端木忱最近一次让长安给苏凉带话,叮嘱她到时候一定要尽力而为,今科的武状元,会比往届更得皇上欢心。 鼓声过后,十位武者都站在了比武台上。 混战苏凉选择用最顺手的双刀,因为防守很重要。 木雅突然笑问端木熠,“乾皇,为何那个女人戴着面具,穿着男人的衣服?难道做女人让她觉得很丢脸,人又长得丑,不能见人吗?” 木雅音色很亮,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端木敖连忙开口为他的未婚侧妃辩解,说年如雪是长得太美,怕跟她交手的男人对她手下留情才穿男装戴面具的。 木雅闻言便哈哈大笑,“她到底有多美?竟然觉得比武场的男人都会为她美色所迷惑?你们乾国选出的八个最出色的习武男人,都是怜香惜玉之人?佩服佩服!” 这一下,比武台上的八个男人,都觉得被讽刺到了。 可他们皆是习武多年,终于等来的出头机会,辛辛苦苦打到现在,还有个上一届落榜赶在三十五岁前参加最后一次的,真没有一个会在比武时让女人的。甚至对手是女人,他们更想嬴,这关乎男人颜面。 端木敖黑了脸,“她穿男装是为了比试方便!总不能穿长裙吧!” 木雅似笑非笑,“另外一位美人,穿的是女装,好看得很,也很方便,我得问问她在哪里买的衣裳那么美,我也想买一件。” 苏凉突然被木雅提起,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一看之下,惊艳不已。墨色容易淹没在男人堆里,但当你真正看到她时,就无法挪开视线,清冷高贵,泰然自若。 与之相比,“年如雪”则越发显得故弄玄虚。 不过木雅对“年如雪”的嘲讽风波,在端木熠开口说了一句“武举不限穿什么,戴面具与否,开始吧”而宣告结束。 但木雅寥寥数语,其实在给“年如雪”树敌,那八个男人若是心眼小的,接下来混战,很可能会针对她。 端木敖意识到问题,开口为“年如雪”鸣不平,“父皇,木雅将军方才的话,对年四小姐十分不利!不如改回原来的规则吧!” 端木熠面色一沉,“比武场上,各凭本事!休再多言!” 端木忱唇角冷笑一闪而逝。木雅会突然针对“年如雪”,是他没想到的,不过乐得看戏罢了。 正儿依偎着邢老太君,笑嘻嘻地说,“我姑姑是最厉害哒!” 邢老太君一想到不久之后邢玉笙和林雪晴成亲,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孙了,看着正儿喜爱得紧,乐呵呵地点头,“正儿说得对。” …… 三声鼓后,混战开始。 年如婷知道局面对她不利,故意站在了苏凉身旁。 但苏凉开战之后脚步一转,跟高家宝交上了手,自成一个小圈子。 高家宝已换了武器,不用鞭子,而是用了苏凉原本打算决赛时用来对付年如雪的长棍。 其他七个男人,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开始围攻年如婷! 今日能站上比武台的,不止武功出色,脑子都也不差。 其实七个人未必都先盯上的“年如雪”,但这个时候,随大流,是一种自保的方式,能多留一场,就是胜利。倘若不打“年如雪”,或许被围攻的就是他们自己。 因此,一定会出现,但凡有两个人盯上了同一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加进来,让落单那位更快出局的情况。 临时结盟,不可靠,但有用。 苏凉选高家宝,并非想把高家宝打下去,而是透露出结盟的意思。 双拳难敌四手。 一刻钟之后,武举第十名诞生,是最先被打下比武台的“年如雪”。 七对一,她输得很快,掉下去的姿势很狼狈。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都大感意外。因为开始之前,年如雪还是状元大热门,很多人下注赌她中状元,这下要输得裤子都没了。 “煽风点火”的木雅笑容满面,“其实本将本意是提醒那位年小姐,把面具摘了,说不定真有男人会看她长得好看,对她手下留情呢!可惜了,她剑法很好看,我还没看够。乾皇,今夜的宴会,是否能请这位年小姐舞剑助兴?” 木雅逮住“年如雪”狠踩,大家都能看出来她别有居心,但谁让“年如雪”不争气呢,那是比武,输了就是输了。 端木熠点头,“好。” “我现在最期待那位小美人的表现,若她得了状元,我可要下场跟她比比,乾皇不会介意吧?”木雅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苏凉身上。 端木熠眸光微凝,没答应,也没拒绝,“待结果定了再谈。” 蔺屾看着回到观战席的“年如雪”,小声对端木澈说,“说好的,为了乾国颜面,若她得了状元,就不验身份,苏凉得了状元,就让她们验明正身,没想到这女人输得这么快!现在怎么办?” 端木澈低声说,“父皇既然答应了,自不会食言。只要苏凉中状元,就当众验明她们的身份。年如雪若是假的,就去死。” 蔺屾唇角微勾,“太期待了,苏小凉可一定要是状元啊!到时再把炎国那个讨厌的女人打趴下!” 153.再次打飞(一更) “年如雪”下场后,比武继续。 有人盯上了苏凉,但方才“结盟”的七位之中,有几位在之前的排位赛跟苏凉交过手,是她的手下败将,并不想招惹她。 结盟瞬间瓦解。 比武台上出现了三个战圈。 除苏凉和高家宝外,其他七人分裂成了二对一和三对一的两个“小圈子”。 被攻击的,都是之前排位赛输给过对方的。 很快,第九名诞生。 片刻后,第八名也下去了。 在个人实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落单必输。 三人组开始攻击二人组。 罗荣就在三人组之中。他是在淘汰赛出局,通过挑战赛跻身前十的,除了苏凉之外,跟今日这些武者都没交过手,他们多少有点摸不清罗荣的实力,没有先出手对付他。 至于苏凉和高家宝,从一开始打到现在,打得很认真,很精彩,但看不出谁更强。 观战的高老太医心知,若非苏凉一开始找了高家宝交手,两人自成一个圈子,别人不容易插进来,那些人高马大的家伙,定然会早早盯上看起来瘦弱的高家宝。 很快,罗荣所在的三人组,将二人组的其中一个打出局,第七名出现了。 另外一个也随后下场,是第六名。 三人并未内讧,而是盯上了苏凉和高家宝。 结盟不易,正好三个人,是一个相当微妙的数字,只要他们三个联手把其他人打下去,就是前三甲。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暂时是稳固的。 且罗荣已发现,那两人实力都比他强,且非常默契,怕是私下早有来往,选他,是因为他的武功可以更好地帮他们防守。 虽然罗荣对于苏凉颇为欣赏,但比武台上不讲情面,只用实力说话。 剩下五人。 看到苏凉还在跟高家宝打,其他三人虎视眈眈,林雪晴着急地说,“他们要联手对付苏妹妹了!” 秦老爷子眸中精光闪烁,“晴丫头放心,凉丫头心里定然有数。” 下一刻,在三人组朝着苏凉和高家宝冲过去时,从一开始打到现在的苏凉和高家宝同时调转武器方向,迎上了那三人!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 木雅眸光幽深,“他们是一伙的!好心机!” 任谁看,都以为苏凉跟高家宝想最先把对方打出去,却没想到两人打着打着突然变成了盟友。 “父皇,新的比武规则,该不会是有人泄露出去了吧?我看那两位像是都知道。”端木敖极其不爽,他原本盼着年如雪中武状元,那会让他非常有面子,谁知她却是最早出局的。 新仇旧怨,端木敖此刻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了苏凉身上,绝不想看到她中状元。 木雅闻言就笑了起来,“万一真有人提前知道规则,先私下结盟,对不知情的人,确实很不公平!” “就是!”端木敖一听有人附和就来劲了,“年四小姐实力很强,这比试不公平!我认为应该按照原本的规则,重来一次!” “二弟,改规则的事,是父皇的意思,不可能泄露出去。”太子端木晟开口。 端木忱心知端木晟是在暗示他这个提议者泄露消息给了如今仍站在比武台上的某个或某些人。 但端木忱并未出言辩解,只微笑说道,“父皇,既然新规则有争议,儿臣认为,不如前三甲确定后,增设只对他们的挑战赛?后面七位,谁认为自己有实力进前三甲的,可以发起挑战。” 端木忱这么说,既撇清了他泄露规则的嫌疑,同时也可以堵住木雅的嘴,避免赛后再有人质疑结果。 端木敖第一个赞,“如此甚好!” 谁都知道端木敖是为了年如雪。 一向沉默寡言的五皇子端木澈也难得当众发表意见,“父皇,儿臣也赞成四皇兄的提议。” 蔺屾嘿嘿一笑,期待“年如雪”挑战苏凉,再被打下台一次! 端木熠微微点头,“也好。就这么办。” 太子端木晟神色恭敬,“父皇,如此一来,那七位怕是都要搏一把,前三甲若被多人挑战,这么短的时间,对他们精力体力损耗极大,也不公平啊!” 端木忱心知端木晟并不想让“年如雪”再上场,毕竟这女人他想要,却被别人得了。 且若端木熠采纳端木忱的建议,自然是端木忱又卖了个好,这是端木晟不乐于见到的。 思及此,端木忱笑意温和,“太子皇兄的顾虑很有道理。一场混战,都已交过手,再发起挑战的机会,是父皇给的恩赐,不可胡来。一旦挑战失败,就取消武举功名,让他们慎重考虑。我想,有真本事的,自然不担心。” 端木忱说到最后,对着端木敖笑笑。 端木敖轻哼,“那当然!”仿佛年如雪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就这么定了。”端木熠说。 一番争论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比武台上又少了一个人。 苏凉和高家宝联手,双刀进攻,长棍防守,默契十足。 这也是让人不禁怀疑他们私下有结盟的原因。 但其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苏凉和高家宝在其他人混战的时候交手切磋产生的了解。 高家宝短短数日换了最趁手的武器还能打得这么好,自然是个聪明人。 而两人对上罗荣三个,明知罗荣实力相对差一点,却并没有第一个主攻他,是因为看出另外两个是真正的伙伴,必须打破他们的组合。 是苏凉选的目标,成功得手。 木雅一直关注着战局,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局面变成二对二。 苏凉和高家宝更加默契,罗荣跟另外一位则默契不足。 打着打着,那位突然倒戈,趁罗荣不备,一掌把他打了出去,不顾苏凉和高家宝的追击,用迅猛的攻势,将罗荣打下了比武台! 罗荣的叔叔连忙去扶他,罗荣站起来时,面色轻松,“我没受伤。上面三位都很强,我不如他们,能得第四名,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第一轮混战就这么戛然而止,很多观众本来在看二对二,以为接下来会十分胶着,谁知局势突变,都没反应过来就完了。 前三甲是苏凉、高家宝和把罗荣打下去那个高壮男人,名叫赵阳。 木雅带头鼓掌,“精彩!我更期待跟武状元的比试了!” 或许有人觉得苏凉和高家宝是躲了大半场,坐收渔利。 但其实看过武举全程的明眼人都很清楚,早早被打下去的,就是实力弱的。而苏凉没有被人盯上,不是因为她躲得远,而是里面有几位本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不敢跟她硬刚。 高家宝多少有点被苏凉带飞的意思,他自己也明白。 即便苏凉认为他本就有实力进入前三甲,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一直跟苏凉在一块儿,外形上看起来是个弱者的高家宝很难逃过被围攻的命运。 “老四,告诉他们新的规则。”端木熠开口。 端木晟眸光一寒。 端木忱应声起身,朗声宣布,接下来后七位皆有一次挑战前三甲其一的机会,但需慎重使用,倘若挑战失败,则取消武举功名。 十人混战并未用多长时间,接下来是中场休息。待挑战赛结束,才有三甲排位赛。 百姓都未散去,议论纷纷。 “这谁敢上啊?本来排第六第七的,也能当武官去了,一旦挑战输了,啥都没了!” “就是!” “这样才好呢!总不能他们输了不服气,想打几场打几场吧?一次机会,有胆子就去,输了也怨不得别人!” 很多人附和。 罗荣从观战席上下来,跟他叔叔说话。 “咱们不打了吧?”罗叔问。 罗荣神色轻松,“不打了!这规则对我有好处,第四不会被挑战,只要保住,我就赚了!” “别这么说。原来那样比,你也能进前五。”罗叔神色认真。 罗荣点头,“叔父放心吧,接下来看别人比试就好!” 罗叔长叹一声,“本来觉得你运气不好,后来发现,好运在后头呢!” …… 端木敖到了“年如雪”身旁,“你的机会来了!就挑战苏凉!” “年如雪”点头,“我正有此意。” 端木敖压低声音,眸光阴沉,“你的输赢,关乎我的颜面,若是输了,我绝不饶你!”话落就离开了。 “年如雪”的视线落在苏凉身上,她正在低头跟邢老太君说话。邢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满面笑容。 “四妹。”年锦行叫了“年如雪”三声,她才回神,意识到是叫她。 年锦行走过来,坐在“年如雪”身旁,皱眉看着她,“你要挑战谁?” “二皇子让我挑战苏凉。”“年如雪”说。 年锦行却摇头,“不,你不要选她,我觉得她尚未用全力,你的赢面不大。” “年如雪”眸光一沉,“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选高老太医的孙子。他才换的武器,若不是苏凉拉他结盟,早被打下去了!”年锦行轻哼,“先进前三甲再说!之后跟苏凉打,不管输赢,至少能保住个探花功名!” “可二皇子那边……”“年如雪”也有些动摇。她本来也想的是直接挑战苏凉,但年锦行的话有道理。 “不必管他。大庭广众,他不能把你如何。”年锦行轻哼。 话落他正要走,视线不经意间看到“年如雪”耳后,神色一变! “大哥,还有事吗?”“年如雪”问。 年锦行拧眉深深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别给年家惹祸!”转身走了。 回到年家的位置,年锦行主动跟端坐如松的年锦成说话,“四妹的武功,都是你教的?” 年锦成摇头,“不是。那剑法我今日也是头回见。” 年锦行又看了一眼戴面具的“年如雪”,心中突然很不安。年如雪耳后没有黑痣,难道她真找了个替身?万一被人发现…… 年锦行不敢再想下去。 他突然有种冲动,让“年如雪”别再挑战谁了,立刻回家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与此同时,他心中仍有些侥幸,这么久了都没人看出来,年锦成若是知道早就阻止了,他们作为年如雪的家人都没发现的话,外人更不可能发现。 万一,“年如雪”真进了前三甲,或是中了武状元呢?在宫里当皇妃的姑姑没有生出孩子,连今日来观战的资格都没有,失宠是早晚的事。年锦成一根筋,根本靠不住。年锦行觉得,如今的年家很需要年如雪出头。 思及此,年锦行稳稳坐在那里,并没有再说什么。 苏凉跟邢老太君说完话,就抱着正儿坐在宁靖身旁,乍看像一家三口。 “姑姑,小饼干没啦!”正儿拉开自己的小衣兜给苏凉看。 苏凉微笑,“还想吃吗?” 正儿眼睛一亮,“我跟叔叔都想吃!” 宁靖面色如常,仿佛跟他没关系。 苏凉很怀疑是宁靖教正儿说的,但她没有证据。 “好,明天就做。”苏凉捏了一下正儿的小脸,问宁靖,“你觉得会有人挑战我吗?” 宁靖摇头,“不知。” “我很期待年某人挑战我。”苏凉说。 …… 武举到这个时候,挑战前三甲不只需要过硬的实力,还要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以及赌一把的决心。 诱惑很大,风险也很大。 鼓声再次响起时,令官宣布了参加挑战赛的人选。 “第十名年如雪,挑战高家宝!” 这话一出,端木敖脸色黑沉沉的。 另外只有一个挑战者,是第五名,挑战赵阳。他们两位,是早就结识的盟友,对彼此都很了解。 并没有人敢挑战苏凉。 “你的武器有点笨重,要不要用我的?”苏凉问高家宝。 高家宝身量不高,用的棍子太长了。 高家宝用惯了长武器,不习惯用刀剑,正想拒绝,他谁知苏凉从座位下面抽了根棍子出来。 “是我的,本来打算这场用,没想到她会选你。”苏凉微笑。 这是宁靖给苏凉量身打造的,并不重,但很坚固,且十分趁手,又不会滑。 主要是长度,是最适合苏凉用的。而高家宝跟苏凉身量差不多。 高家宝接过去,试着挥了两下,感觉蛮顺手,便接受了苏凉的好意,“谢了。” “她的剑法还行,但下路薄弱。”苏凉又多说了一句。她先前看过“年如雪”的剑法后,跟宁靖讨论过如何对付。 高家宝微微皱眉,“你跟她有仇?” 苏凉轻笑,“算是吧。” “我会尽力。”高家宝话落,拿着苏凉给的长棍,走向比武台。 …… 挑战赛总共两场,第一场“年如雪”对高家宝,比试即将开始。 年锦行问年锦成,“你觉得四妹胜算大吗?” 年锦成面色平静,“我无法评价不存在的东西。” 年锦行眸光一缩,“你什么意思?” 年锦成摇头,“没意思。” 蔺屾有点小失望,“那个女人怎么这么怂,居然都不敢挑战苏小凉?” “她若赢了,还有跟苏凉交手的机会。”端木澈说。 蔺屾摇头,“那位是一直给你医治的高太医的孙子?他实力也很不错,且跟苏小凉是一伙的,我赌他嬴。小澈澈,你瞧瞧人家,长得也不威猛高大,据说自小体弱多病才练武的,都打进武举前三甲了,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别吵了,看比武。”端木澈皱眉。 倘若这一场“年如雪”赢了,可以跻身前三甲,而高家宝则变成第十名。 只见比试开始,高家宝的棍子猎猎生风,猛攻“年如雪”下路。 “年如雪”的剑法依旧很好看,但颇有些华而不实,碰见高家宝这种连试探都没有直接全力攻击的,很快便被打得连连后退。 没多久,“年如雪”稳住心神,扭转了不利的局面,也不过将将跟高家宝打成平手。且因为一开始被高家宝的棍子重击到膝盖,起初没太大感觉,到后面越来越疼,步伐乱了。 苏凉觉得,高家宝很快就要赢了。 谁知下一刻,“年如雪”在高家宝的棍子袭来时,明明能躲开且应该躲开避免自己重伤,竟硬生生又挨了一下,挥剑刺穿了高家宝的肩膀! 观战席上的人都坐直了身体,比武台周围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 武举到现在,虽然不限制武器,但没出现过死亡和重伤的。都是武者,下手自有分寸。 “年如雪”分明是知道自己会输,不肯接受,用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 但这不是战场,争的是输赢,不是死活。 武举至今,头一次出现两败俱伤的场面! “年如雪”被重击倒地,高家宝肩膀血流如注,且是他用武器的那一边,若治不好,就废了! 高老太医险些晕过去,连忙喊着让比武暂停。 但规则是,谁先下台,谁就输。 端木熠沉了脸,就见一道黑影闪过,苏凉已经拎着药箱落在了比武台上。 “年如雪”撑着剑站起来,冷冷地看着苏凉,“他还没认输!” 苏凉不予理会,动作娴熟地给高家宝上药止血。 “她是苏远舟的孙女。” “听说她医术很厉害,秦国公府的老太爷中风都不能动了,就是她治好的。” 百姓议论纷纷。 观战席上,众人心思各异。 端木敖认为苏凉破坏比武规则,应该取消她的资格。高家宝不认输,就不能下去。 秦老爷子开口,“苏姑娘只是同为武者,救人心切。” 端木熠面色微沉,“朕准许苏凉为高家宝止血疗伤,暂停一刻钟,年如雪也可休息。一刻钟后,若无人认输,比试继续。” 令官高声宣布了端木熠的决定。 苏凉并未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她一边给高家宝包扎,一边低声说,“我觉得她伤得比你重,只是强撑着逼你先认输。你若换手,有把握吗?” 高家宝原本脸色就很苍白,如今更白了,冷声说,“有!” 规则并不要求点到即止。所以“年如雪”的行为,虽然下作,但也不能把她如何。 “那就接着打。只要这场没输,下一场你就算放弃,也至少是个探花。反正状元是我的,本来你也没戏。”苏凉开玩笑说。 高家宝轻哼,“我知道!”他早就输给过苏凉。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苏凉拎着药箱离开比武台,高家宝又慢慢站了起来,右臂垂着,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长棍,指向另一侧的“年如雪”,冷声说,“我不认输!” “打!不认输!” 下面有很多人给高家宝加油助威。 年锦行脸色难看至极,端木敖面沉如墨,已不再说话了。 “比武继续!”令官宣布。 高家宝朝着“年如雪”走去,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年如雪”想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额头冷汗直冒。她为了能赢,刺伤高家宝的同时,同一个膝盖又中了一记重击,且那条腿三年前就伤到过,感觉骨头像是碎了一样…… 好不容易撑着站起身,高家宝已经到了跟前。 “年如雪”撑着身子的长剑离地,尚未抬起来,高家宝的棍子已挥舞过来,一棍把她打飞出去,跌下了比武台! 154.武状元(二更) “年如雪”的武举之路,在一片惊呼唏嘘声之中,宣告彻底结束。 高家人都冲上比武台,把高家宝接了下去。 高老太医让孙子放弃前三甲排位赛,得个探花已经很好了,身体要紧,伤完全好之前,绝不能再动武。 “我不能走。”高家宝脸色惨白。 就算接下来没有上场比武的资格,就算放弃,在决赛全部结束前,也得坐在观战席上。 此时,端木澈正在给高家宝求情,“父皇,高公子受伤不轻,倘若放弃接下来的比试,是否可以先回去疗伤?” 端木熠点头,“若他愿意放弃,便是武探花。” 高家宝也没什么不甘心的。赵阳跟挑战他那位都是出身武术世家,实力相当强,他便是没受伤,把握也不大。 至于苏凉,高家宝真心希望,状元是她的。 虽然他们私下并无任何来往,只在比武台上交过手,但他很欣赏苏凉。 于是,确定进入前三甲的高家宝选择放弃后面的排位赛,自动成为今科武举第三名的探花郎。 “年如雪”还醒着,端木敖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仿佛他跟这个丢人现眼的女人毫无干系。 年锦行想让年锦成过去带“年如雪”回家,但年锦成说要去如厕,迟迟不回来。 这导致很想扭脸就走的年锦行,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去搀扶“年如雪”回来,请求能带她回家医治。 端木澈开口,“留”“年如雪”,“父皇,年四小姐似乎受伤不轻,不如先让苏小姐给她看看吧。” 苏凉在为端木澈医治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年锦行面色一僵,心中生出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端木澈向来诸事不管,为何要阻止“年如雪”走?他绝不是关心“年如雪”的身体! 难不成,这真是个假的,且皇家已经有人知晓了?!想到这里,年锦行的手都颤了一下,攥紧了“年如雪”的胳膊,恭声说,“不敢劳烦苏小姐,请皇上准允我带四妹回家。” 端木熠的视线落在“年如雪”的面具上,面色不怒自威,“苏凉呢?去给年家小姐看看伤到哪了。” 年锦行心中狠狠一沉!到此刻,他很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一定会出事,出大事! 这个极有可能是年如雪找来的替身,倘若被人发现,年家都要完! 而苏凉得了皇命,已拎着自己的药箱来到了观战台最下方,面带微笑,“年公子,我来照顾令妹吧。” 年锦行莫名觉得,苏凉的笑容透着一丝诡异不明的意味。 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把“年如雪”交给了苏凉。 “年如雪”面色发青,额头冷汗直冒,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右腿根本无法站立,扭曲着垂在一边。 那边第二场挑战赛已经开始,但仍有许多人的视线都在苏凉和“年如雪”这边。 苏凉轻轻碰了一下“年如雪”的膝盖,她惨叫出声,险些昏厥。 苏凉直起身,在“年如雪”和年锦行反应过来之前,非常自然且快速地拿掉了“年如雪”脸上的面具。 年锦行差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慌乱,等看到那张脸,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年如雪”死死盯着苏凉,伸手去推她,“我不要你治!” 苏凉顺势后退两步,面色平静地解释,“我有一种特制的止疼药,想先为年四小姐服下,所以要摘了面具。比武结束了,年四小姐紧张什么?” 木雅一直盯着这边,闻言便发出疑问,“苏小姐是好意,那个年小姐怎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她不是说,戴面具是为了防止比武的男人看上她吗?难不成以为苏小姐一个女人也会看上她?我觉得苏小姐比年小姐美多了!” 这话一出,吸引了更多人看向“年如雪”这边。 “不知道年四小姐为何不肯让我医治,但这是皇上的意思,请年四小姐配合,我没有恶意的。”苏凉说完,俯身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液体,倒在了手上。 “这是净手的。”苏凉解释。 不远处的蔺屾眸光一亮,低声说,“小澈澈,那肯定是苏小凉做的清洗易容的药水!好戏马上开场!” 苏凉把瓶中液体涂在手上,又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靠近年如雪,语气温柔,“年四小姐别紧张,把这颗药吃了,会好很多。” “年如雪”如苏凉所料不肯张嘴。 苏凉保持微笑,“皇上看着呢。” “年如雪”终于张嘴,但不够大。 苏凉很自然地上手,微微抬起“年如雪”的下巴,手指放在了她嘴边的位置,让她把嘴张开,药投了进去,然后就放手,去拿水囊。 下一刻,蔺屾的惊呼声响起,“她的脸怎么了?” 观战台上的人居高临下,都清楚地看到“年如雪”脸上被苏凉摸过的地方,出现了清晰的印记,但并不是多了什么东西,而像是,她脸上那些地方,突然少了一层什么! 木雅脱口而出,“易容!那一定是易容药!她是假的!” 全场哗然! 苏凉一脸无辜地拿着水囊,“我给人医治前,都要用专门配的药水净手的。” 年锦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脑中灵光一现,猛地抓住“年如雪”的肩膀,厉声质问,“你不是我四妹!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四妹怎么了?” 苏凉:……这年家大公子倒有点小聪明,若是做成这人是细作,冒充年如雪,把年如雪抓了或是杀了的结果,尚能挽救年家! 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木雅又开口了,“乾皇,若有真本事,大可自己参加武举,谁会闲着无事替别人考功名呢?这种好事我怎么没遇到?我看八成是真正的年小姐没本事,雇了个替身!” 木雅也不是简单人物,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年锦行虽然急中生智,但根本骗不过那些真正经历过权力斗争的人。 “木将军没有证据不要污蔑人!皇上,一定是这个女人害了我四妹!想要假扮我四妹!她是不知什么人派来的奸细!”年锦行沉声说,“我年家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那等欺君罔上的事啊!” 端木熠面色沉沉,“来人,抓住他。苏凉,给‘年如雪’净面!乾国科举,容不下任何作假舞弊!” “是,皇上。”苏凉恭声应下。 “年如雪”面如死灰,被两个人控制住,动弹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凉除去了脸上的易容,露出真面目来。 很多人都已不记得年家还有一位五小姐,但秦玉瑾认出了年如婷,神色惊诧。 年锦行看到年如婷那张脸,简直跟遭了雷劈一样,死死盯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是个陌生人,他尚能辩解是细作,但这个假的年如雪,竟然也是他的亲妹妹!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是年家送去乡下庄子里养病的五小姐年如婷。 比武台上的挑战赛仍未结束,但已无人关心。 年如雪年如婷姐妹俩的这番操作,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乾皇,看来她一直戴着面具,是怕被人发现真正的身份。毕竟哪怕有易容,神态举止也会露出破绽,遮掩一些更安全。”木雅冷笑,“这位年家五小姐,本也有资格参加武举,偏要代姐出战,真是姐妹情深呢!” 端木熠并不打算大事化小掩盖下去。在年如婷第一场混战最先出局时,她已经没有价值了。 年锦行和年如婷被压着跪在地上,苏凉默默拎着药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并不是乾国有科举以来最严重的舞弊案,但一定会成为最轰动的。 “谁是主谋?”端木熠冷声问。 年锦行沉声说,“皇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是主谋!”年如婷声音虚弱,却很坚定,“是我嫉妒四姐什么都比我好,想取代她的身份活着!” 木雅似笑非笑,“你长得比你四姐更美,身份也不比她低,我很好奇,她什么都比你好?好在哪里?年家让五小姐用原本身份参加武举,是会遭天打雷劈吗?” “皇上,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四姐无关,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年如婷神情急切,想要解释。 但事到如今,她不管说出什么理由,在事实面前,都根本站不住脚。 “把人带下去。年氏阖府抓起来,细细审问!”端木熠冷声说。 “皇上!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因为四姐被赐婚给二皇子做侧妃,我不忍看她委屈,自作主张替她参加武举,想谋个功名,求皇上收回成命!”年如婷大声说。 苏凉扶额,这位年家五小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看来又是一个被年如雪控制的人,都这会儿还在不要命地维护年如雪。但说多错多,她这话,是火上浇油!之前已把年如雪锤死,这下直接把她骨灰都扬了…… 果然,年如婷话音未落,全场的目光都聚到了二皇子端木敖身上。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不可遏,咬牙切齿,“赐婚是父皇恩典,年家藐视皇威,胆大包天,儿臣请求把年氏满门抄斩!” 直到此刻,借故离开的年锦成才终于回来。 “二弟!你快求求皇上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年锦行高喊。 都在看年锦成的反应,也在等着看端木熠是否要把他十分器重的年锦成也给抓了。 木雅“好心”为年锦成解惑,说得那叫一个阴阳怪气,但十分接近事实。 “年将军,你快跟乾皇求求情吧!你昨夜才回京,定是不知道的。”木雅当众表现得对年锦成很不一般。 年锦成却跪下来,朗声说,“微臣先前离家,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微臣相信,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犯错的人,自有律法严惩,以儆效尤!” 这番“求情”,直接让年锦行和年如婷万念俱灰…… 年锦成也被请走配合调查。 此时,第二场挑战赛终于结束,嬴的是赵阳,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而后,赵阳自请放弃接下来的状元争夺战。 端木熠准了,宣布今科武举没有榜眼,高家宝和赵阳并列探花。 虽然是高家宝先放弃的,但那只是因为他那一场比试在前。 “姑姑是状元!”正儿欢呼雀跃。 苏凉有点懵。她准备了很久的决赛,没想到最后都没怎么打,就,状元了? 不过苏凉的准备,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因为木雅再次提出,要挑战武状元苏凉。 端木熠当众问,苏凉是否敢应战。 回答不敢,有损乾国颜面。若是输了,也有损乾国颜面。 因此,苏凉很快迎来一场真正的战斗。赢了,她当状元的目的才有实现的可能,输了,一定会背上骂名。 155.找回场子(一更) 比试一刻钟之后开始,万众瞩目。 邢玉笙下意识地问宁靖,“那个木雅,实力如何?” “木如何!”正儿笑嘻嘻地说。 宁靖神色淡淡,“我怎知?” 邢玉笙轻咳,“不知为何,觉得你可能知道。” 邢老太君让宁靖去给苏凉送点吃的,“告诉凉丫头,莫紧张,我们都相信她。” 宁靖便拿了邢老太君给的一盒点心,拎着正儿,到观战台一侧找苏凉。 罗荣正跟苏凉说话,见宁靖过来,对他笑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凉身旁的位置本来是“年如雪”和高家宝的,他们都走了。 宁靖坐下,把正儿放地上。 正儿便扑过去抱住了苏凉的腿,“姑姑最厉害!打败她!” 苏凉轻笑,揉了揉正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好。” 但她其实心里没底,因为并不知道木雅实力如何。 传闻中,这位可是炎国的习武天才,平民出身,自己拼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宁靖打开点心盒子,拿了一块,却喂给正儿吃。 “我还以为是给我的。”苏凉轻哼。 宁靖微微摇头,“太甜了,你不喜欢。” 苏凉评价点心好不好吃的第一原则是甜不甜。甜味太重的她都拒绝。 “她用长剑,你用长枪。她腿功很强,小心点。”宁靖低着头喂正儿吃点心,从外人的角度,根本看不出他在说话。 宁靖话落,苏凉就见齐严齐峻兄弟把她的长枪取来了,用布包着。 苏凉低头揉捏正儿的小脸儿,“你跟她交过手?” 正儿一边接受投喂和揉捏,一边听着两人的秘密谈话,眼睛亮晶晶的。 “只是看到过。”宁靖说,“她虽是右手剑,但左手也很强,会在关键时刻突然换手,这是她的绝招。” 苏凉听着,木雅很厉害的样子,就问宁靖,“我有多大胜算?” “正儿,伸手。”宁靖说。 正儿伸出一只小手。 苏凉明白了,五成。 下一刻,正儿又把另外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来并在一起。 苏凉就听宁靖说,“目前是五成,赢了就是十成。正儿真聪明。” 苏凉:……确定不是逗她的? 下面鼓声响起,木雅纵身跳上了比武台,已换了一身衣裳,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苏美人,来吧!”木雅依旧戴着半边面具,但难掩傲气。 宁靖拿着点心盒子,拎着正儿回去了。 苏凉走下观战台,齐严把罩着长枪的布去掉,递给她。 木雅眼眸闪了一下,没想到苏凉会换武器。 而一直观战的百姓都知道,这位武状元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一场换一种,他们都习惯了。 看着苏凉走上比武台,太子端木晟笑问端木忱,“四弟,你觉得苏姑娘胜算大吗?” 端木忱知道有人怀疑苏凉是他的人,早在北安县就认识。 他并未上套,面色认真地说,“虽然看了几场苏姑娘的比试,但不知木雅将军实力,不好说。” “五弟觉得呢?听说苏姑娘在为你医治,看你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端木晟又把矛头对准了端木澈。 回答他的却是蔺屾,“我表弟可不懂武功,太子殿下不如问我。” 端木晟笑意加深,“蔺公子怎么看?” “我家住在南边儿,倒听过不少这位木女将的传闻。她的武功很厉害,且下手极狠。炎国曾有不少不服她向她挑衅的人,都非死即伤。”蔺屾说。 端木忱眸光微凝。木雅该不会存着把苏凉废了的心思吧?比武台上,刀剑无眼,到时候,也无法苛责她…… “父皇,是否再提醒木将军和苏姑娘,本场只是切磋,点到即止?万一苏姑娘不小心伤了木将军,不好跟炎国交代!”端木忱恭声说。 端木晟虽然知道端木忱这是为了保护苏凉,但只能附和。 因为苏凉代表的是乾国女子的实力,是乾国武举的颜面。 听到端木熠说让点到即止,木雅笑说,“乾皇放心,我会怜香惜玉的。” 这话也颇为心机。若她赢了,是实力碾压苏凉。若她输了,难道是让着苏凉? 鼓声再次响起,令官确认两人都已做好准备,宣布比武开始。 木雅手持长剑,暗光凛凛。 苏凉手持长枪,枪头的红缨随风乱舞。 一时间,让人有一种,这是两国女将在沙场交锋的错觉。 虽然很担心苏凉受伤,也怕比试的结果不尽人意,但秦玉瑾和林雪晴仍是忍不住感叹,苏凉真的好帅啊! 木雅突然邪魅一笑,持剑攻向了苏凉。 苏凉长枪一档,侧身避开,两人过了第一招后,互换位置。 林雪晴和秦玉瑾握着手,都觉得好紧张。 观战席上的端木熠坐直了身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很快,两人再次交手,依旧是木雅进攻苏凉防守。 十几招的互相试探,分开,再打后,木雅来了一波猛攻。 剑光闪烁,很多人都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楚。 而苏凉的动作大开大合,速度并不算多快,却总能精准地挡住木雅的攻击! 有人觉得木雅更厉害,苏凉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内行人看着,木雅是个绝对的进攻型武者,相对而言苏凉更保守和谨慎。她只是尚未开始进攻,因为防守并不吃力。 换个人,这会儿或许已经被狼狈地打下去了。 如宁靖所言,木雅见苏凉长枪防守严密,果然开始攻击她的下盘。 苏凉被宁靖用梅花桩特训过,且平时锻炼就很注重腿部的强度,在躲开木雅几次腿功后,苏凉将长枪立在地上,像个柱子,她手握着,身体腾空,接连几个快速的飞踢,逼得木雅第一次后退了好几步! 苏凉稳稳落地,长枪在她手中旋转一圈,闪着寒光的枪头对准了木雅,速度极快地冲过去,转守为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当大家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再次缠斗在一起。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为苏凉方才惊艳凌厉的招式。 有人高喊,“打!” 很快,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为苏凉助威。 毕竟,这里是乾国的主场,岂容一个敌国女人撒野? 喝彩声、助威声不断加大,使得大家对苏凉的期待值也拉满了。 邢玉笙轻叹,“一定得嬴啊!” 这要输了,会被当做大罪人的。 看客不会在乎苏凉年纪多小,习武多难,以及不久之前取得的成绩。也不会管她面对的是炎国上过战场的女将。 只会在乎她能不能嬴。 宁靖抱着正儿,面色平静如斯,举起正儿的两只小手晃了晃,“输不了。” 端木澈的视线凝在那道英姿飒爽的墨色身影上,再也挪不开了。 蔺屾拊掌大赞,“苏小凉真帅!就得这样!揍她!” 长剑很常见,但长枪并不多见。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把长枪耍得这么漂亮,枪头飞舞的红缨,仿佛战场上猎猎生风的旗帜,牵动着每个人的目光和情绪。 进攻型的木雅,被反攻后,防守能力则明显不如苏凉,且她的武器也不适合防守。 木雅几次试图斩断苏凉的长枪,都被苏凉化解了。 虽然局外人看着,依旧是势均力敌,但木雅知道,若她的攻击都是无效的,再打下去,对她十分不利。 于是,木雅开始后退闪避。 观众见状,都觉得苏凉胜利在望,再次欢呼起来。 林博竣则有些担忧,“那个女人诡计多端,怕是故意如此,放松小凉的警惕。” 若不够理智专注,很容易被迷惑,尤其周围萦绕着山呼海啸的喝彩欢呼。 果然,在木雅被苏凉逼退到比武台一角时,她使出了绝招,右手的剑突然换到左手,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地刺向了苏凉的手腕! 若是刺中,苏凉一下子就废了! 对此,恐怕只有宁靖是平静的。 蔺屾都差点跌坐到地上,死死地抓住了端木澈的胳膊,呼吸都滞了一瞬。 没受伤的情况下,一般人不会在交手过程中武器换手,因为正常情况下,非熟手的力道和精准度都会大打折扣,万一换手后武器被打掉,就毁了! 却见那一刻,苏凉仿佛算到了木雅的“绝招”,在长剑逼近时成功躲避,同时长枪划过木雅放松的右臂下方,她脚步一转,闪到了木雅身后! 木雅绝招落空,神色一变,右手已被苏凉制住了! 她想转身,却转不过去。 当苏凉的长枪横着从背后穿过木雅左臂下方,她的剑向后挥,并未刺中苏凉,苏凉却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片刻功夫,苏凉竟然用长枪把木雅两只手臂从背后扣住,双手紧握着木雅的脉门,让她不敢动弹。 若是加个绳子,把木雅的手腕捆在长枪上,这不就是押犯人的姿势吗? 喝彩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欢呼声,哄笑声。 木雅以一种难看的姿态,获得了一场万众瞩目的失败。 她没手下留情,可惜伤不到苏凉。 苏凉完全贯彻点到即止的圣意,一点没伤到木雅。 伤自尊不算。 这让开战前无法预料结果,很担心乾国会再次被木雅羞辱的大多数人,觉得解气极了!通身舒泰!一个字,就是爽! 蔺屾振臂高呼,“苏小凉,好样的!” 端木熠眉头舒展,哈哈大笑,“苏凉,还不快把木雅将军放开?小心别伤着木将军!” “是,皇上。”苏凉语气恭敬,笑容友好,“木将军,承让了。” 话落松开木雅的手,接住下落的长枪,从地上捡起木雅的长剑,剑柄朝前还给她。 一番动作,大气十足。 相较而言,木雅阴沉的脸色,则显得有些输不起。 毕竟,这场比试可是木雅主动提出的,她的目的是想在乾国武状元诞生当日,把苏凉打败。 的确是个极好地羞辱乾国的机会,可惜,她的实力并不足以压制苏凉。 也跟苏凉在混战中并未展露出真正实力有关,给了木雅一种错觉,让她认为乾国今科武举都不行,苏凉这个状元也很拉胯。 不过木雅毕竟不是“年如雪”那般的跳梁小丑,很快就面色如常,拱手笑道,“果然是乾国的武状元,佩服佩服!我收回先前说乾国女子只会绣花的话,这位苏状元,不仅人长得美,实力也很强,真是女中豪杰啊!” 不管木雅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个场子,乾国今日终于找回来了! 木雅握住苏凉的手腕,一起走下了比武台,笑问苏凉的衣服在哪里买的,她也想买一件。 苏凉微笑,“朋友送的。” 木雅并未再纠结于衣服的事,反而意有所指地笑言,“苏美人前途无量,若我是男子,定要求娶你!” 此言一出,观战席上的几位皇子,面色都有些微妙了。 “若我是男子,可不敢求娶木将军,怕被打。”苏凉开玩笑。 木雅语气亲昵,笑意却不达眼底,“苏妹妹可真是个妙人儿。” 156.年如婷的供述(二更) 武举决赛落幕,要等文举殿试钦点前三甲后,才会有正式的嘉奖。 木雅邀请苏凉一同去喝酒,苏凉婉拒了,她也没有勉强。 端木熠叫了苏凉过去,当众夸赞几句后,皇室中人便都离开了。 蔺屾跟端木澈一起走,往苏凉所在的地方看了好几眼,都没引起苏凉的注意。 之后百姓散去,苏凉又跟秦老爷子和邢老太君各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向等着她的朋友们。 骑在陆禹脖子上的正儿挥舞着小手,“姑姑!姑姑!” 苏凉微微扬起下巴,面带笑意,一脸傲娇地问,“谁是最厉害的?” 正儿声音响亮,小脸扬起,更加傲娇,“我姑姑!” 秦玉瑾和林雪晴一左一右拉住苏凉,一个个比她更高兴,赞美的话说个没完。 林舒志和两个儿子都面带笑意看着苏凉。 昨日才回京的林博竣竖起大拇指,“小凉真是好样的!今日的比武很精彩!” 万卉笑说,“大家一起去给凉妹妹庆祝吧!” 一行人往比武场出口走,林博竣时不时地看向秦玉瑾。 但秦玉瑾今日的注意力都在苏凉身上,两人尚未有机会说话。 林雪晴提起让亲妹妹当替身的年如雪,“机关算尽一场空!把全家都害了!” 秦玉瑾微叹,“或许这并不是年如雪自己的主意。”而是年家人合谋的。 林博竣正色道,“年家其他人不敢说,但年将军定然没有参与其中。他看出年如雪的真面目后,就不再护着她了。” 否则年锦成当时一定会为年如雪和年家人求情。 林雪晴没想到她家二哥竟然帮“情敌”说话。 结果,秦玉瑾接了一句,“做错事就要负责任,自有律法惩治皇上定夺。年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经过今日,秦玉瑾更讨厌年家了,她对年锦成那虚幻缥缈的爱恋早已消散了。 苏凉觉得不管最终年家人什么下场,年锦成都可以凭借他的实力活命,且仍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到了酒楼,大家共同举杯庆祝苏凉中武状元,且为国争光,打败了敌国女将。 正儿努力举起他的小茶杯,跟苏凉碰了碰,小脸认真地说,“我长大也要中状元!” 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舒志到京城之后闲着无事,见正儿聪慧可爱,喜爱得紧,主动提出可以为他启蒙,教他读书。 万卉和陆禹大喜过望,一百个愿意。 这边宴席过半,齐严带来一个消息,年家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见到年如雪的影子! “她是主谋,竟然跑了?”邢玉笙轻哼,“万一年家其他人真不知情,年如雪自己担下所有罪责,尚有机会保住家人性命。她这一跑,年家人可说不清楚了。替身年如婷,担不起这大罪。” 年如婷倒是想一力承担,可她说的理由,都根本站不住脚。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年家人合谋,让年如婷代替年如雪参加武举谋求功名。 另外一种是,年家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年如雪自己暗中安排年如婷当替身。 若是前者,年氏完了,性命都难保。 若是后者,最起码,年家除了年如雪年如婷姐妹之外的人,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年如雪逃了,她不认罪,年家人浑身长嘴也很难摘清了。 林雪晴轻叹,“那个年如婷可真傻,为了年如雪什么都愿意做,到最后还在护着年如雪,但年如雪根本就是自私无耻的人。” 林博竣摇头,“从挑战赛年如婷重伤高公子的事,就能看出她也并非良善之辈。” 很快又得知,皇室已派了精兵搜查,抓捕年如雪。 …… 午后,苏凉跟着秦玉瑾去了秦家,宁靖独自去五皇子府,给端木澈施针。 路上苏凉笑问,“你对年锦成,一点念想都没了?” 秦玉瑾愣了一下,摇头说,“没了。林将军说的或许是真的,但我不在乎了。” “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林二哥?”苏凉半开玩笑地问,“他一直在看你呢!” “啊?”秦玉瑾神色惊讶,“林……林将军?跟我?我们……”她的声音弱下去,脸颊飞来两朵红云,“我们合适吗?” “看你自己感觉。”苏凉笑说,“他定是喜欢你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秦玉瑾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握着粉拳砸了一下苏凉,“好你个凉妹妹,你是给人当说客来了?” 苏凉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林二哥年前就拜托过我,只是先前一直没机会。我就是说客,我还想当红娘,看你给不给我机会了。” 秦玉瑾嗔了苏凉一眼,“你竟然不是我这边的,我要伤心了。” 苏凉唇角微勾,“这样啊?那,我替你去跟林二哥求亲好了,我是你这边的!” 秦玉瑾捏了一下苏凉的脸颊,“就不给你这个机会!”话落脸却更红了。 苏凉笑意盈盈,“缘分天注定,我当不当红娘不重要。” …… 苏凉从秦府离开,回到家时,宁靖早已回来了。 他交给苏凉一张精致华美的帖子,是宫里送来的,邀请苏凉参加今夜为炎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会。 “只请我?”苏凉看着上面只有她的名字,很快反应过来,“明天殿试,你还不是状元。可以不去吗?” 宁靖摇头,“不可以。”除非他们打算放弃一切离开京城,但不值当。 “那好吧。”苏凉神色无奈,“可惜,木雅请了年如婷舞剑,是看不到了。你觉得年如雪会逃到哪里?” “不知。”宁靖摇头。 “算了。”苏凉暂时把年如雪抛在脑后,找了几条裙子,问宁靖她今夜的宴会穿哪一条合适。 既然要应酬,她不想显得特立独行。 宁靖指了一条简洁大方的,苏凉也觉得不错,沐浴后换了衣服,太阳落山,差不多该进宫了。 “走吧。”宁靖手中拿着一顶草帽,还有苏凉的药箱。 苏凉挑眉,“你去给我当车夫?这待遇也太高了。” “又不是没当过。”宁靖说着往外走。 苏凉笑着追上,“下次换我。”她今日穿的长裙不太方便骑马。 苏凉上了车,宁靖把药箱递进来,“带着。” 他戴上草帽,遮住大半张脸,驾车离开家,往皇宫的方向去。 途中并未遇到任何麻烦,到了皇宫外面的广场上,其他赴宴的皇宫贵族也陆续到了。 苏凉拎着药箱下车,让宁靖先回去,不必等她,“不知道要多久,结束了我自己回去。” “嗯。”宁靖应了一声,赶着马车离开。 苏凉是头一次来到乾国皇宫。 夜色之下,巍峨高耸的宫墙黑魆魆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迎苏凉进去的宫人头垂到固定的角度,说话嘴唇都不怎么动,那张脸像是被白漆刷了一层,苍白的面色,凝固的表情,处处透着压抑。 苏凉听到有人叫她,回头见邢冀和邢玉笙父子大步走来。 她微松了一口气,见到熟人就感觉好多了。 “侯爷。”苏凉向邢冀行礼。 邢冀微微点头,“今日比武,打得很好。” 苏凉跟邢氏父子同行,邢玉笙也是头一次来皇宫,并不认识各处。 邢冀会简单跟他们介绍,路过的地方是什么用处。 ……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燃着沁人心脾的熏香,一个个宫女妆容精致,脚步轻盈。 苏凉没看到给她设的位置,就坐在了忠信侯府的位置上。 皇子公主们都到了,端木敖仿佛无事发生,带着他身怀六甲的二皇子妃出现。 端木忱的位置离忠信侯府不远,对着苏凉温和一笑。 端木澈来了,蔺屾也跟来了,见到苏凉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六公主端木芊芊有些恹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好闺蜜年如雪出事,或是她喜欢的年锦成摊上了麻烦。 木雅一出现,带来一阵香风,径直冲着苏凉过来了。 苏凉跟她客套寒暄两句后,木雅坐到了太子端木晟对面的位置。 只等端木熠到来。 左等右等不见人,苏凉茶都喝了两杯,一盘果子就两个,吃完了等上菜。 端木忱见状,微笑起身,端着他面前的果子过来,俯身放在苏凉面前桌上的功夫,低声说,“刚得到的消息,年锦成完了。年如婷供述,年锦成亲口说过,他年前出京办差与顾泠接触过,且知道顾泠如今的藏身之地。” 157.早已定亲(一更) 端木忱唇角含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外人只能看到他跟苏凉说话,却不知说了什么,下意识地会认为,是端木忱对苏凉有意思,当众示好。 如此,倒是让某些怀疑苏凉跟端木忱早在北安县就认识的人,心中泛起嘀咕。 倘若那样,以端木忱的性子,应该避嫌才是。 蔺屾低声对端木澈说,“看到了?苏凉若是端木忱的细作,他又何必巴巴地讨好,不得让她嫁到太子府或是进后宫才有所助力吗?” 端木澈自从今日看到苏凉跟木雅那一战之后,就再没提过“细作”二字。 听到蔺屾的话,端木澈薄唇紧抿,视线从正在吃果子的苏凉身上扫过,很快收了回来。 宫宴上的果子是贡品柑橘,黄澄澄的色泽,大小几乎完全一样,每个矮桌上就放了俩。 端木澈正想拿一个,蔺屾端起果盘,起身也送去了苏凉那里。 “苏小凉,都给你吧。”蔺屾笑说,“这是我家那边产的,什么时候你过去玩儿,我带你去现摘最好的!” 苏凉没拒绝,“谢了。” 人多眼杂,蔺屾也没再说什么,便坐回去了。 然后,太子端木晟让宫女把他的贡柑送给苏凉。 见端木敖盯着苏凉,二皇子妃梅氏轻哼一声,“果然是乡下来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苏凉泰然自若,吃完第三个就不想吃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剩下的贡柑放进了她的药箱里,打算打包带回家给宁靖…… 端木澈嘴角微抽,“她在干什么?” 蔺屾嘿嘿一笑,“真可爱!” …… 端木熠还没到,苏凉在想端木忱方才分享的最新消息。 年锦成之前一直相信年如雪是单纯善良的,他是否真的跟年如雪说过跟顾泠有接触,且知道他在哪儿这种话,真不好讲。 但年锦成不可能让别人知道顾泠在哪儿,这是可以确定的。 问题在于,年如婷为什么要出卖,甚至于是污蔑年锦成?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苏凉起初怎么都想不通。 但她突然想起当初年如雪雇佣燕云楼的杀手追杀顾泠的事。 年锦成跟宁靖解释过,年如雪只是一时冲动,想要用这种方式找顾泠,让顾泠去见她。 苏凉很难不认为能联合搞出武举替身事件的年如雪和年如婷姐妹行事作风有相似之处。 那么,年如婷会不会是想通过出卖年锦成,将事情闹到最大,逼顾泠出手救年锦成,顺带着,救她? 毕竟,年如雪跑了,年如婷腿断了可跑不了,她是武举舞弊的直接参与者,若无人相救,必死无疑。 转念,苏凉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年如婷会不会是因为年锦成见死不救从而恨上他,心知年锦成是年家唯一一个有希望保全自身的,便要把他拉下水,要死一起死?! 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年如婷,苏凉对她的判断只能基于她在比武台了为了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以及她心甘情愿做年如雪的替身,事情败露还要护着年如雪。 愚蠢。又是一个被年如雪哄骗的。 自私。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帮年如雪,但她应该知道科举舞弊是违背公平的,不仅不道德,且是触犯律法的重罪,可她显然并不在乎。 哪怕年如婷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姐妹情深,但这不是她枉顾公平正义的理由。 个人有苦衷,必不能通过剥夺他人机会,损害他人利益来达成目的。 就像当初年如雪被端木敖缠上,选择坑害苏凉来给自己制造脱身机会。她当然是有苦衷的,但苏凉就活该倒霉吗? 但一旦扯上顾泠,真如端木忱所言,年锦成完了。 他原本计划的去守边关,重新开始,都没机会了。 毕竟众所周知,他是顾泠唯一的朋友。哪怕年如婷是污蔑他,可谁信呢? 苏凉正在想,麻烦又来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除了炎国使者木雅外,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 端木熠面色看不出喜怒,落座后,先对木雅表示欢迎,且表达了乾国愿与炎国共同协商,和平往来的心愿。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场面话。 和平是有条件的,才需要协商。 不过关乎利益的事,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摊开来讲。 苏凉听着那些上位者言语打机锋,觉得无聊,很快就走神了,仍在想年锦成的事。 宁靖是一定会救他的,但这次恐怕不容易。 端木熠未必完全相信年如婷的话,但极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利用年锦成,把顾泠引出来除掉。 “苏凉!”邢玉笙叫她。 苏凉抬头,就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但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木雅笑容满面,“苏妹妹,方才我跟乾皇提,你没有家人了,孑然一身,作为乾国第一位武状元,不如让你任选佳婿,圣旨赐婚,乾皇准了。今日在座的,有没有苏妹妹中意的?” 苏凉:……她就知道,这个木雅不是什么善茬,不安好心。 只说今日宴会,端木晟端木忱和端木澈的贡果,都送给了苏凉,木雅在旁边瞧着,定是觉得可以大做文章。 但区区柑橘,皇子送的,苏凉当时若拒绝,倒显得矫情。 端木熠微笑道,“苏凉,木将军的提议不错,你意下如何?” 苏凉正想着该怎么推脱,就有人站了起来…… 是太子端木晟,他恭声说,“父皇,儿臣心仪苏姑娘,请父皇赐婚!” 苏凉很想翻白眼:……都有太子妃了,心仪她,娶她做小? 端木熠呵呵一笑,“苏凉,你意下如何?” 苏凉依旧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又有人起身。 这次是端木忱,“父皇,儿臣心慕苏姑娘,也想求父皇赐婚。” 苏凉:……端木忱正妃之位空缺,但她一时不确定,这人是为了替她解围,搅合端木晟的求亲,还是真想把她娶了? 下一刻,第三位皇子开口了。 是端木澈,“父皇,苏姑娘为儿臣医治,儿臣早已倾心于她,求父皇赐婚!” 蔺屾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向端木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很明显地,在端木澈开口后,端木熠笑意加深了些,“澈儿怎么不早点提?” 端木熠偏心谁,不加掩饰。 端木晟脸色难看。 端木忱倒是面色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端木澈正想回答,端木敖又开口了,“父皇先前将年如雪赐婚给儿臣做侧妃,如今也不成了,儿臣的侧妃之位还空着,要给苏凉赐婚,儿臣得排在前面吧!” 木雅适时地煽风点火,“苏妹妹才貌双全,爱慕者众,实属正常,乾皇不如让她自己选一个!就当做给乾国第一位女武状元的奖赏!” 端木澈再次开口,却是对苏凉说的,“苏姑娘,先前有些误会,全都是我不对,请你不要介意。我是真心的。” 这话听着,倒像是小情人闹了别扭…… 蔺屾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 端木熠虽然对苏凉颇为满意,但自然不可能让她在自己的儿子中随意挑拣,便笑着说,“朕觉得苏凉跟澈儿很合适。” 端木澈眸光幽深地看向苏凉。 苏凉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她起身恭声说,“多谢皇上恩典,但我早已定亲了。” 端木熠面上笑意消失,“与谁定亲?” “我的义兄,宁靖。”苏凉恭声说,“抱歉让大家误会,也多谢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的美意。” 端木澈脸色一僵,“你明明说,跟他只是结义兄妹!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迟迟没有成亲?” 苏凉面色平静,“其实我们早已成过亲,但那次很仓促,当时我尚未及笄,是遇到麻烦他出手相助才有的假成亲,不作数。他说等考取功名,会再堂堂正正地娶我一次。” 端木敖冷哼,“父皇,儿臣怀疑她是看不上五皇弟,故意扯谎推脱!” 端木熠神色淡淡,“既然有误会,来人,请宁靖进宫。” 邢玉笙心中忐忑。他很清楚苏凉和宁靖并没有定亲,反而是他们这些朋友很希望这两人在一起。 端木熠最疼爱端木澈,对待他颇为特殊,定是容不得苏凉拒绝的。 稍后若宁靖来了,跟苏凉说的对不上,她不想被治罪,就得接受嫁给端木澈当五皇子妃! 158.一个条件(二更) 本是为炎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会,最后苏凉成了焦点。 且就是炎国使者木雅搅合导致的。 已经有人奉皇命去请宁靖进宫,酒菜上桌,乐声起,觥筹交错,和睦暖融。 皆是表象。 端木晟求亲不成,面色恢复如常,偶尔落在苏凉身上的目光,却有些阴沉。 端木忱认真品尝美食,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求亲失败而受到任何影响。 端木澈自从苏凉开口说她跟宁靖已定亲,便冷下去的脸,再没有恢复半分温度。 与他同坐的蔺屾,沉默地喝酒。 两人挨得很近,可原本亲密的表兄弟之间,像是突然划开了一道鸿沟。 木雅早已走出今日比武失败的阴霾,爽朗的笑声不断响起,在跟端木熠谈论炎国的气候,都能笑得无比真诚。 很多人无心看美貌的琴师,视线时不时落在苏凉身上。 但苏凉很平静,不只是表面。 如果说她此刻有什么不安情绪的话,是为宁靖的朋友年锦成,而不是自己。 邢玉笙低声问苏凉,“等宁靖来了,你可能会被要求回避。” “我知道。”苏凉点头,“没事。” 她跟宁靖一起生活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默契的。她相信宁靖。 就算真露了馅,得了个欺君之罪,她也必不可能嫁给任何一位皇子,因为她原本进京谋求的就不是前程,而是给苏家人报仇。 参加武举,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因此,她承担得起任何后果。大不了舍弃这个身份,和努力得来的功名,隐入暗中调查,说不定更好。 邢玉笙轻叹。他很清楚皇权的力量。 今日表态对苏凉有意的皇子中,端木晟是看中苏凉的武状元身份,端木忱像是凑个热闹,端木敖明显跟苏凉有仇,只有端木澈,似乎动了真心。 也偏偏端木澈是端木熠最疼爱的那个儿子…… 宁靖比预期来得要快。 端木熠身边的老太监鬼魅般出现在苏凉身后,请她到偏殿去坐坐。 “好,烦请公公带路。”苏凉起身跟着走了。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宫殿门口。 就见一个年轻的公公引着宁靖进来,禀报端木熠,说宁靖就在宫外,等着接苏凉回家。 宁靖一身素色长衫,面如冠玉,眸光澄澈,身姿挺拔,仿若谪仙。 行礼过后,端木熠问,“朕听说你与今科武状元苏凉是结义兄妹?” “是。”宁靖微微点头。 端木熠微笑,“只是兄妹吗?” 宁靖怔了一瞬,在场某些人的心提了起来。 就听他说,“其实我们是未婚夫妻,只是尚未成亲,才以兄妹相称。” 邢玉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端木澈眸光一黯,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蔺屾半垂着头,自嘲一笑。 木雅眼眸闪烁,似笑非笑。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可有信物证明?”端木熠问。 宁靖轻轻颔首,“有。” 话落,他抬起左手,将衣袖往下拉了一下,露出手腕上面戴着的一串香木珠子。并不算多精致,每颗小珠子形状各异,有小星星,小月牙,小圆球,小方块儿…… “这是苏凉给我的信物,她亲手所制。她也戴着我送的手串,是我亲手所做。两个手串,出自同一块香木。”宁靖恭声说。 邢玉笙:……就这,还非说不是一对儿? 老太监站在偏殿门口,对着端木熠点点头,表示已确认过,苏凉手上有相同材质的香木手串。 其实宁靖和苏凉成对的东西不止这个,还有年锦成赠送的木簪。 但两人都没戴。 也幸好没戴,若是今日都戴着,会更麻烦。 因为年锦成买的木簪,木雅都见过,一眼就能认出来。 而年锦成不能有不为人知的朋友,否则,那朋友一定会被人怀疑是顾泠。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端木熠笑意转淡。 宁靖说,“她去年年末才及笄,我们都要进京赶考,一时顾不上,原计划等科举结束后,选个下半年的吉日,回浔阳城成亲。” 端木熠笑起来,“郎才女貌,一文一武,很般配。” “多谢皇上。”宁靖恭声说。 端木澈心中一沉,蔺屾却抬起了头,看着苏凉从偏殿回来,跟宁靖对视一眼。 蔺屾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那点子不甘也消散了。但仍有深深的失望,不是对苏凉,而是对他身边的端木澈。 端木熠为宁靖赐座,他作为武状元的家属,坐在了苏凉身旁。 苏凉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黄澄澄的贡柑,剥干净递给宁靖。 宁靖很自然地接过去,放入口中。 邢玉笙觉得他眼睛都要瞎了,要不要这么秀恩爱?欺负他媳妇儿没来? 从头到尾,宁靖和苏凉一句话都没说,但任谁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那种淡淡的感情和默契,让两人自成一个世界。 赐婚风波就这么落幕。 很多人原以为,端木熠会顺势给宁靖和苏凉赐婚,但并没有。 木雅在宁靖来之后,也没有再挑事。 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邢冀和邢玉笙父子并肩走在前面,邢玉笙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那俩人。 苏凉手中拿着一颗柑橘,偶尔会嗅一下,她说喜欢这个味道。 宁靖拎着药箱,走在苏凉身旁,两人挨得并不近,但衣衫下摆偶尔会碰撞到一起。 “我以为你走了。”苏凉说。 宁靖点头,“我去酒楼吃了晚饭。”而后又回来等苏凉。 苏凉也不会多想,因为宁靖其实一直在保护她,她都知道,且这件事早就谈过。 宁靖说,只要苏凉还跟他在一处,他会对苏凉的安全负责。 因为两人最初的交易,是苏凉为宁靖做事。 蔺屾推着端木澈的轮椅,走在后面,能远远看到苏凉和宁靖的背影。 “表弟,我今夜就回家了。”蔺屾收起之前总是热情洋溢的语气,开口变得冷淡许多。 端木澈自然清楚是因为什么,他蹙眉道,“我说我当时只是为了给苏凉解围,避免她嫁给太子当侧妃,你信吗?” 蔺屾摇头,“我不信。与你相比,端木忱才像是要为苏凉解围。” “难道你说过要追求她,我就不能对她有任何念想吗?”端木澈冷声问。 蔺屾轻叹,“当然能,非常能。但我突然发现,你是个没有什么原则的人。因为对她有成见,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因为你动了心,便觉得她什么都好,没有任何疑点了?表弟,我原先以为你是谨慎过头,生在皇室,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才发现,你是自负傲慢。” 端木澈面色狠狠一沉,“我没有。你不是希望我抛弃对她的偏见吗?为何我改了,你又不满意了?” 蔺屾摇头,“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你为什么改了?是因为相信她不可能是细作?还是因为被她在比武台上的迷人身姿惊艳到,喜欢上她了?” “结果一样,何必纠结原因?”端木澈反问。 “你还真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呢。”蔺屾轻嗤,“当初毫无证据都要坚持己见的劲头哪儿去了?苏凉实力真的很强,难道你不应该更加怀疑她是什么人秘密训练的细作吗?如今她是不是细作不重要,你想得到她才重要?那么,当初她是不是细作其实也不重要,你厌恶她,不想见到她更重要对吗?” “你!”端木澈神色恼怒,“你是要因为一个女人,跟我反目吗?”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皇宫门口。 黄伯和马车都等在不远处,蔺屾推着端木澈过去,神色怅惘,“祖父过世时,留下遗言,让我照顾你。我每年都会花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京城陪你,另外三个月的时间去为你寻访名医。你气走苏凉,是我又把她请回来,求她为你医治。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把我当什么?你在宫里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表哥,今日事发突然,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希望你能谅解。”端木澈皱眉。 蔺屾没有回答,把端木澈从轮椅上抱进马车里,自己却没有上去,面色平静地说,“其实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并没有表面这么弱,只是我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你需要一个亲人。今夜我看到了,你父皇很疼你。蔺家没落了,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帮不了你什么,该回家陪我爹娘了。保重。” 黄伯愣住,等他反应过来,蔺屾已经走远。 “主子,这……”黄伯想去追,却见端木澈面色阴沉。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端木澈冷声说,“走吧。” 路过一辆马车,见苏凉站在旁边,黄伯主动跟她打招呼,“苏姑娘!” 苏凉闻声,却没有理会。 黄伯心中疑惑,问端木澈怎么了。 “没怎么,我被那个女人骗了。”端木澈冷哼。 …… 马车离开皇宫附近,到了僻静的地方,苏凉坐到离车门最近的位置,低声跟宁靖说话。 说的自然是年锦成的事。 至于今夜两人定亲,定情信物这些,谁都没有再提过。 宁靖面色未改,“找燕十八出手救他。” 苏凉愣了一下,“对,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前几天来过,之后又没影儿了,应该还在京城吧。明日去护国寺看看,我怀疑她在骚扰澄云。” 进了家门,苏凉跳下车,就听宁靖说,“接下来若真要成亲,又是我帮你解决麻烦,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苏凉微叹,“好吧。大神有什么条件,只管提,我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就跑路。” 宁靖拴好马,摇头,“没想好,你给我打个欠条。待我想到,找你兑现。” 159.文武双状元天作之合 进门时,苏凉突然想起,“你明日殿试?会不会因为我们的事,导致你本来该得的状元落空了?” 端木熠表面看起来很大度,问清楚后,就没有为难他们。 但接下来是否会公平对待宁靖,不好说。 问题不在于端木晟端木敖端木忱,而是端木熠最疼爱的端木澈。 宁靖微微摇头,“不知。” 苏凉:……行吧。 待苏凉收拾好准备再看会书就睡觉时,听到院中有动静。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燕十八又来找她,正好她也有事找燕十八,便立刻放下书出来了。 “苏小凉。”蔺屾站在月下,一口整齐的牙齿白得发光,暗夜的阴影也挡不住他见到苏凉时露出的笑意。 但因为端木澈今夜在宫中的言语,苏凉猜测蔺屾或许是来道歉或做说客的?怕她不再为端木澈继续医治?便语气平淡道,“有事?” 蔺屾轻叹,“你果然还是恼了我。” “不是你。”苏凉说。 蔺屾笑了一声,“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表弟的行为迁怒我,我是无辜的!”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苏凉又问了一句。 蔺屾站在原地,叹了一声,“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家了。” 苏凉怔了一瞬,“是因为今夜的事吗?” 蔺屾点头,“算是吧。只是突然觉得,我巴巴地跑来京城这件事,挺无聊的,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了。” 苏凉微微摇头,“一辈子还很长,不要过早下结论。” 蔺屾轻咳,“以后会更傻?苏小凉我谢谢你啊!” 沉默了片刻,蔺屾看了一眼宁靖仍亮着光的房间,突然拔高声音问,“你跟宁靖定亲的事,是假的吧?” “为何这么说?”苏凉反问。 蔺屾笑笑,“之前你说只是兄妹,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苏凉回了一句乍听十分敷衍,但其实意味深长的话,“随便你怎么想。” 蔺屾笑意加深,“好吧,那就是真的。不过如果哪天你看宁靖不顺眼了,可以考虑一下我,虽然我不比宁靖那么好看,也没有他那么家财万贯又有才华,但我家有柑橘园!你可以随便吃!” 苏凉微笑,“我把你家柑橘园买了,岂不是更简单。” 蔺屾扶额,“不卖!” 宁靖房门打开,他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小靖靖,我要走了。”蔺屾笑笑。 宁靖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送你。” 蔺屾愣住,接过去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雄鹰,展翅高飞,很是精巧。 蔺屾挑眉,“你做的?不错,我很喜欢,谢了!” 虽然他有点怀疑宁靖是为了劝退他才送的礼物,他拿人手短,总不好再撬宁靖墙角。 但说实话,接触不多,他却蛮喜欢宁靖的性格,淡而不冷,有原则,讲道理。 “苏小凉有没有礼物要送我?”蔺屾笑问。 苏凉想了想,摇头,“没有。” 蔺屾:……原来他朋友真的是宁靖,苏小凉可太让人伤心了! 蔺屾上前一步,抱了一下宁靖,立刻又放开,“我走了。苏小凉你可要保护好我的朋友小靖靖!” 明显是反话。 苏凉点头,“我尽力吧。” 看着蔺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苏凉轻叹,“端木澈真狗啊!” 宁靖摇头,“不要侮辱狗。” “会不会有人想把你杀了,抢我做媳妇儿?”苏凉问。 宁靖点头,“我很期待。” 苏凉表示,宁大神确实有些日子没杀人了,手痒,可以理解。 …… 武举次日。 京城里流传着两个爆炸性的消息。 其一,新晋武状元苏凉早已定亲,未婚夫就是她的义兄,浔阳茶商宁氏家主宁靖。 其二,原本乾国年轻将领中的第一人,年家二公子年锦成,竟与谋逆造反的顾泠暗中仍有勾结。 而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在宫宴上向苏凉求亲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定然是背后有人压制了消息。 苏凉认为,太子端木晟的可能性最大。 今日是文举的殿试,宁靖是否能三元及第,不久之后便知。 当初举人会试,除了当时病重的端木澈之外,所有成年皇子也进宫参加了一场考试,但结果是秘密的。 早饭后,苏凉赶车送宁靖进宫参加殿试,因为宁靖昨夜送了她。 而后,苏凉便驾车往护国寺的方向去了。 于是,很快传开一个消息。 昨日的武状元亲自赶着马车送未婚夫进宫,而后又赶去护国寺,求菩萨保佑宁靖中状元。 好一出羡煞旁人的“武状元宠夫记”。 邢玉笙出门,听到外面沸沸扬扬都在说苏凉和宁靖,觉得很可乐。 他到林家去接林雪晴一同去国公府,被林舒志叫住,询问昨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邢玉笙说完,林舒志哭笑不得,“这俩孩子,早点成亲不就好了。” 邢玉笙一听就知道他岳父跟他有同感。虽然看起来很真,但那俩人定亲的事,十之八九,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没道理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在昨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他们每次想撮合宁靖和苏凉,那俩人都各种敷衍。 “这次成亲,跟之前在小村子里的不一样,很快便会天下皆知。除非他们两个都抛弃如今的身份,否则就是夫妻。”邢玉笙微笑,“即便不在一起,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影响到他们的关系,顺其自然吧。” 林舒志点头,“是这个理。希望靖儿今日一切顺利。”可别被人使了绊子。 邢玉笙和林雪晴要出门,就见林博竣神色匆匆从外面回来。 “二哥,你一早去哪里了?”林雪晴问。 林博竣深深叹气,“我去打听年将军的事了。” 林雪晴蹙眉,“他妹妹突然出卖他,会不会根本是污蔑?若他真跟顾世子有联络,年家的罪岂不是更大?” 牵连到谋反,比科举舞弊严重得多。 邢玉笙轻叹,“我也认为是年家那位五小姐疯了,根本没有的事却信口雌黄。年锦成是年家的异类,恐怕也是那个家里面唯一正直的人,那些人就是见不得他好过。” 其实邢玉笙不是想帮年锦成说话,他更在乎的是曾救过他母亲的顾泠。他相信,顾泠能跟年锦成成为好友,本就说明年锦成的人品。 林博竣面色凝重,“可这种事,哪怕空口无凭,朝廷也绝不会放过。再说,年将军跟姓顾的,原先来往密切。如今外面都有谣言,说去年年将军自请追捕顾泠,其实是为了放走顾泠。他本来跟年家人都在天牢,如今不知被关到哪里去审问了。” 邢玉笙正色道,“二哥,你跟年将军共事一场,知道他的人品,但这件事还是别掺和了。” 邢玉笙不希望林家被人抓到把柄,到时候麻烦大了,邢家也护不住。 尤其是作为武将的林博竣。 手中有兵的武将谋反,是朝廷最忌惮的。也因此,年锦成这次很难脱罪了。 “我知道。”林博竣点头,“你们不必管这些,去玩吧。” …… 苏凉独自去了护国寺,但并未如传闻说的求菩萨保佑宁靖中状元,而是去找燕十八的。 上次来没跟澄云说几句话,苏凉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就问了个小和尚。 “澄云师叔在藏经阁整理经书。”小和尚说。 澄云年纪不大,但他师父辈分高,因此护国寺许多年轻和尚都要叫他师叔。 苏凉按照小和尚指的方向,找去了护国寺的藏经阁。 远远看到一座七层高塔,她绕了一会儿才到藏经阁院外,被一个老和尚拦住了。 “施主,这里是护国寺的禁地。”老和尚说。 苏凉点头,“我想找澄云师父,听说他在藏经阁,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见老和尚皱眉,苏凉解释,“他曾帮过我的忙,我是来道谢的。” “施主在此稍候。”老和尚应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苏凉看到澄云跟在老和尚后面出来了。 “阿弥陀佛。”澄云双手合十,“苏施主寻小僧,所为何事?” 苏凉也双手合十,“澄云师父,借一步说话。” 澄云跟老和尚打过招呼,带着苏凉往护国寺的斋堂去,“苏施主可以带些素斋回去。” “好。我今天来,有事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你?”苏凉问。 澄云愣了一下,“苏施主是说燕九九姑娘吗?” 当初澄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燕十八,燕十八自称燕九九,让澄云把她送到了苏凉家。 苏凉点头,“看来她找过你?” 澄云轻叹,“苏施主再见到燕施主,请劝劝她,小僧乃是出家之人,请她莫再纠缠。” 苏凉:……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何时来找你的?都说了什么?”苏凉问。 “五日前。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澄云神色有些无奈。 “就一次?”苏凉问。 澄云蹙眉看了苏凉一眼,“是的,她就来过一次。” 苏凉轻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事找她,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苏施主怎么知道燕施主会来找小僧?”澄云问。 苏凉一本正经地说,“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说要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澄云摇摇头,没说话。 到了斋堂,苏凉要了几样吃过觉得很不错的斋菜,打算带走。 “如果她再来寻你的话,请帮我转告,我有事找她。”苏凉说完,就拎着素斋,跟澄云告辞了。 …… 赶车下山,苏凉就去皇宫外等宁靖。 只是回报宁靖昨夜等她,没别的意思。 但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受人瞩目。 于是,“武状元宠夫记”里又增加了新的情节,“默默等候”。 这跟昨日苏凉在比武台上的凌厉霸气,反差太大,让人直呼,她好宠他! 宫门再次打开时,已是午后。 苏凉坐在马车里,吃了点凉掉的素斋,小憩了一会儿。 宁靖从宫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 他走过来,还以为没人,掀开车帘,就见苏凉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像是睡着了。 “结束了?”苏凉睁眼,看到宁靖,连忙问,“结果如何?” “你猜。”宁靖说。 苏凉轻笑,“你让我猜,我当然猜你是状元了。” 宁靖点头,表示苏凉猜对了。 殿试虽然是端木熠钦点前三甲,但也有诸位大儒在场审评,皇子们也都在。 宁靖是状元,并无争议,因为他思维缜密,对答如流,与某位大儒的辩论也相当精彩。 “太好了!”苏凉松了一口气,“我还怕害得你到头来没中状元。” 她默认状元就该是宁靖的,没中,就有黑幕。 仍是苏凉赶车,宁靖坐上去,两人一起回家。 端木忱推着端木澈的轮椅从宫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端木忱笑意温和,“其实五弟认识苏凉更早,可惜,缘分的事,不好说啊。” 端木澈沉着脸反问,“四皇兄喜欢她吗?” 端木忱点头,“当然喜欢,不过看起来,她心里眼里都只有宁靖。” …… 宁靖中了文状元的消息传开后,“武状元宠夫记”变成了“文武双状元天作之合”,传为佳话。 下午朋友到家里来贺喜,却见武状元苏凉正系着围裙在烤可爱的小饼干。 入夜时分,朋友们才散去,正儿带走一盒饼干,剩下的是宁靖的。 宁靖夜里看书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一盘子弯弯的“小月牙”,但他明明跟苏凉说过,他喜欢星星形状的…… 夜深了,苏凉正要睡觉,窗户突然开了,她神色一凝,转头的同时,就听到燕十八做作的声音,“凉妹妹~~~姐姐来啦~~~” 苏凉任由燕十八抱住她,“凉妹妹,听小云儿说你要找姐姐?什么事?是不是想我了?” 苏凉无语,“你果然又去找澄云了。” “差点被看门的老和尚打了,真是可恶!”燕十八轻哼。 苏凉觉得燕十八应该不至于在护国寺伤人或杀人,澄云有人保护挺好的,不然岂不是要被这个妖女给拆吃入腹了。 “哎!答应你的事,还真是一波三折!都说年锦成是顾泠唯一的朋友,我想他应该知道什么,等他回到京城,我还没来得及找他,他就被抓了!可恶可恶!”燕十八很是气愤,“年锦成要是在天牢,我今夜就把他劫出来了!最新消息,他很可能被关在了皇宫某处!我得再去探探!” 苏凉:……意外之喜。她找燕十八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想到燕十八自己就在想办法救年锦成,目的是,为了找顾泠? 而这是燕十八欠苏凉的救命之恩的报偿。 如此,苏凉倒不必再求她。 “对了,凉妹妹你找我作甚?赶紧说,说完我去皇宫逛逛!”燕十八问。 苏凉微叹,“我跟宁靖定亲了,找顾泠的事,要不算了吧?” 燕十八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你跟姓宁那个小白脸定亲了?真的?可恶,他趁我不在,占你便宜是不是?我这就去把他给砍了!” “你砍不过他。”苏凉拉住燕十八。 燕十八冷哼,“我答应你的事,岂能食言!我一定要把顾泠找来,到时候你再踹了宁靖!此事没得商量!我走了!你等我好消息!” “等等!”苏凉又说了一句,“你若是把年锦成救出来了,不要为难他,他是顾泠的朋友。” 燕十八嘿嘿一笑,猛然凑近,看着苏凉的眼睛说,“你原来在京城长大,早就认识顾泠对不对?根本不是因为听说他长得美才让我找他,他是你的心上人!” 苏凉眨了眨眼,点点头,“被你发现了。” 燕十八揉了一下苏凉的头发,“放心,姐姐一定把他找出来!” 160.一举两得(一更) 天亮了,燕十八并没有再来。 宫里来人,通知宁靖和苏凉,朝廷设宴招待新科进士的恩荣宴,将于明日举办,两人各得了一张帖子。 往年文举武举结束后的宴会都是分开办的,但看帖子上的时间和地点,这次要合办。 “会不会要求你们文举的进士当场吟诗作对?”苏凉问。 宁靖点头,“会。你们武举的进士要比武助兴。” 苏凉很淡定,“比吧,我喜欢。” 武举决赛和文举殿试,接连两日,宁靖都没有再去给端木澈施针,苏凉更不可能去。 这天半晌,五皇子府的管家黄伯上门了。 “我家主子想请苏姑娘过府一叙。”黄伯见到苏凉,态度很客气。 天气晴好,苏凉坐在院中摆弄药材,闻言扭头冲着宁靖的房间问,“靖哥哥,我可以去吗?” 黄伯听到这声“靖哥哥”,嘴角抽了抽。 下一刻,宁靖从房中出来了,“五皇子殿下有什么事,跟我谈就好。走吧。” 黄伯神色有些为难,“苏姑娘,这……” “不管任何事,跟他讲,跟我讲,是一样的。”苏凉低头捣药。 黄伯点头,“好,那就请宁公子随老夫走一趟吧。” 宁靖走到院门口,苏凉突然说,“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个药杵,这个不好用。” “嗯。”宁靖没有回头,已抬脚出了门。 …… 到五皇子府,见到端木澈的时候,是在后花园湖边。 柳树发了芽,湖水也泛起淡淡的绿意,端木澈坐在轮椅上,面朝着湖,肩膀上站着一只鹰隼。 “主子,老奴把……” 黄伯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澈打断了,“苏凉,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 黄伯神色很尴尬,“主子,苏姑娘有事忙,没来,宁公子来了。” 端木澈面色倏然一沉,仍旧没有回头,冲着身后摆摆手。 黄伯便退下了。 而后,端木澈转着轮椅转身,面色已恢复平静,视线落在宁靖身上,轻哼一声,“怎么,不敢让她来,怕我把她如何?” 宁靖的视线下移,落在端木澈的腿上,神色淡淡地反问,“你能如何?” 端木澈面色一僵,“你在讽刺我?” “是。”宁靖微微点头。 端木澈冷笑,“好大的胆子!只是得了个状元功名,以为自己有多能耐吗?” “你行你去试试。”宁靖面色平静。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曾经是有蔺屾从中间调和,互不理会,相安无事。 如今,端木澈求亲未果,宁靖却跟苏凉成了未婚夫妻,这次见面,端木澈不客气,宁靖也并未给他面子,直接撕破脸。 “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努力追求的一切化为泡影,你信不信?”端木澈冷声说。 宁靖微微摇头,“不信。皇上英明,再宠你,也不会是非不分。” 端木澈冷哼,“你太天真了!” “你真喜欢苏凉?”宁靖突然问。 端木澈点头,“是又如何?” “把她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宁靖说。 端木澈冷笑,“好啊,只要她嫁给我,想要什么都好商量。” “这就是你的喜欢?”宁靖看着端木澈,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你根本不在乎她需要什么,也根本没考虑过她的心情,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不要说得好像你多高尚,喜欢就要得到,有什么不对?”端木澈冷声问。 “对。所以她不喜欢你,你再骚扰她,我作为她的未婚夫,认为你不要脸,也没什么不对吧?”宁靖反问。 “宁,靖!”端木澈咬牙切齿,“你在找死!” “五皇子殿下,尊重是相互的,看在你救过她的面子上,以前的事可以不计较,但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宁靖话落,转身就走。 端木澈面色一沉,“黄伯,拦住他!” 黄伯现身,挡住了宁靖的去路,“宁公子,我家主子还有话要说。” “好。”宁靖转身,又朝着端木澈走去。 鹰隼拍拍翅膀飞走了,宁靖走到端木澈跟前,抬脚,踢了一下轮椅的的一个轮子…… 轮椅向后滑,端木澈神色一变,想起身,却被宁靖推了一把。 黄伯大惊失色冲过来! 等到黄伯把落水的端木澈救上来,哪里还能看到宁靖的影子? 端木澈剧烈咳嗽,脸色惨白,“我要进宫见父皇!” …… 宁靖回到家没多久,端木忱来了,带了一个老太监和几个大内侍卫,奉旨问话。 “五皇弟说你对他不敬,故意把他推到水中,害他险些溺水而亡。此事你有什么话说?”端木忱冷着脸问。 宁靖微微蹙眉,“五皇子殿下落水了?此事我并不知道。今日五皇子派管家来请我过府一叙,我到了之后,五皇子要求我跟苏凉解除婚约,否则就让我努力追求的一切化为泡影。我并未答应,就告辞回来了,不清楚后面又发生什么。” 端木忱眸底闪过一抹精光,皱眉道,“宁公子,你是今科文状元,应该很清楚伤害皇子和欺君罔上的后果吧?” 宁靖点头,“是,宁某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端木忱看向老太监,“敏公公,此事是否先禀明父皇?” 老太监点头,“四皇子殿下做主。” 端木忱便带着人走了。 见宁靖要回房间,苏凉叫住他,“你把端木澈推水里了?” 宁靖回头,“为何不能是他自己故意落水污蔑我?” 苏凉唇角微勾,“因为方才你跟端木忱解释的时候,我看到你小指动了。” 宁靖微怔,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的小拇指。 就听苏凉接着说,“经过我长时间的观察,可以确定,你说谎的时候,右手小指会动。” 宁靖捏了一下自己右手小拇指,“多谢提醒,以后不会了。” 苏凉:……好不容易发现的秘密,为什么要说出来? “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宁靖承认了。 苏凉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大神你好勇,光天化日谋害皇子啊!” 宁靖神色淡淡,“皇上知道他觊觎你,且是他请我过去,他出任何事,都可能是蓄意陷害我。” “高,实在是高!”苏凉表示没想到宁大神还有这一面。他不喜欢玩阴的,但并不是不会。对待端木澈那种阴间人,就得这样。 经过先前的事,苏凉发现,端木澈当初会给苏远舟一家收尸,并且救苏凉一命,只是他高高在上施恩于蝼蚁罢了。他是个自负之人,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评价,但心理多少有点问题。 苏凉倒不担心端木熠会因为端木澈告状把宁靖怎么样。 端木熠最疼爱端木澈,但最器重的是端木忱。跟端木忱这一年来的优秀表现分不开。 上一次端木敖被苏凉打了,是端木忱负责调查。 这一次端木澈落水,端木熠又找了端木忱查问,也或许是端木忱主动揽下的任务。 但不论如何,端木忱是不会真的向着端木澈的,只会利用这个机会,在端木熠面前不着痕迹地抹黑端木澈。 事情的结果如苏凉所料。 最终端木熠信了宁靖的话,认为是端木澈对苏凉不死心,用这种方式想除掉宁靖。 端木澈再怎么辩解,唯一的证人只有他最亲近的黄伯,没有可信度。 “父皇,五弟难得看上一个姑娘,一时不肯接受她嫁给别人,也是人之常情。”端木忱“好心”帮端木澈解释。 端木熠虽然对端木澈有些不满,但也并未责备他,看着端木忱和端木澈说,“忱儿,澈儿,你们都该娶妻了,若中意哪家小姐,告诉朕。” 端木忱愣了一下,恭声道,“儿臣都听父皇的。” 端木熠很满意,又看向端木澈,“苏凉就算了。年锦成不干净,不能用了,如今年轻将领没几个顶用的,朕要看看苏凉的本事,考虑是否重用她。若真让她为乾国去打仗,如何给你生儿育女?不合适。” 说实话,端木忱心中有点酸。端木熠只有在端木澈面前,才有几分父亲的样子。 “儿臣不在意那些,就是想要她!”端木澈沉着脸说。 端木忱是向来不敢这样跟端木熠说话的。 端木熠皱眉,“不要任性!堂堂皇子,难道要夺人之妻吗?” “他们定亲是假的!是做戏骗我们!”端木澈说。 端木忱眸光微闪。虽然他对此也有所怀疑,但这其实不重要。他认为,苏凉哪怕现在跟宁靖不打算真成亲,等那两人真想成亲的时候,彼此也是对方第一且最好的选择。 端木忱不是对苏凉没动过心思,但他并不考虑情爱之事,因此始终可以保持理智。 相对而言,端木澈则有些恃宠而骄了。 端木熠面色沉了下来,“澈儿,你若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妄下论断。既然你们都没有中意的人选,朕就安排为你们选妃!回去吧!” …… “选妃?到时候皇上定的人,万一主子不喜欢呢?”长安有此担忧。 端木忱面色轻松,“只要出身够高,家族能给我助力,长得好看,安分些,我都没什么不喜欢的。” 长安认真思索了好大一会儿,“听着要求不高,但猛地这么一想,属下还真想不到哪家小姐合适。” “其实我很中意秦国公府的大小姐。”端木忱说。 长安眸光一亮,“对对对,秦大小姐很合适!她跟苏姑娘还是好朋友呢!性子一定很好的!” 端木忱轻哼,“你去把父皇要给我和端木澈选妃的事,告诉苏凉。” 长安点头,“是请苏姑娘转告秦大小姐,主子中意她吗?” 端木忱摇头,“不,是让她转告林家,要跟秦家结亲就快一点,我不希望再出现上次林雪晴和邢玉笙那种事,让我很没面子。” 长安傻眼,“属下没明白,主子的意思是……” “你告诉苏凉,她会明白的。”端木忱说,“父皇要重用她,让她上点心。我诚心跟她结交,她欠我的人情,得还!” …… 苏凉见到长安,得知端木忱和端木澈都要选妃,特别提起秦玉瑾,心里便有数了。 宁靖去了一趟林家,下晌林舒志请了邢老太君作为媒人,替林博竣向秦玉瑾提亲,秦家当场应了。 入夜时分,宫里又来人,带来了端木熠给苏凉的口谕,命她从明日起负责给端木澈医治,不可懈怠。 苏凉只能听命行事。 宁靖见她很不爽,就说,“我随你同去,他若出言不逊一次,我就打他一次,对皇上说,是他自残污蔑我。” 苏凉轻咳,“这种事,多次发生就没人信了。你确定不是手痒想打人?” “是,不行?”宁靖反问。 苏凉点头,“非常行。不过端木澈那边问题不大,你兄弟还在受苦受难,你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怎么救他?不能完全指望燕十八吧。拖一天,他可能就少一层皮。” 宁靖蹙眉,沉思片刻后说,“下次燕十八来,你建议她抓了端木澈,交换年锦成。如此,一举两得。” 苏凉再次竖起大拇指,“大神你可真机灵。” 161.端木澈被劫(二更) 半夜三更。 睡梦中的苏凉突然惊醒,掀开床幔,就见房中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宁靖,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看身形,是燕十八。 原来安静对峙的两人,在床幔晃动的同时,都看向了苏凉。 宁靖立刻扭头,收回视线。 燕十八摘下面具扔到桌上,怒指宁靖,“凉妹妹,这个小白脸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你房间,意图不轨!若不是我正好来找你,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 苏凉只穿着里衣,头发有些凌乱,一开始没注意,宁靖转头时才意识到,便双手扯着床幔遮住身子,只露出个脑袋来,白嫩的脸颊上透出浅浅的红晕。 “别胡扯。他以为你是刺客,赶来救我的。”苏凉一眼看出事情真相,“宁靖你回去睡觉。” 宁靖没有回头,“嗯”了一声,对燕十八连眼神都欠奉,径直出去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也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瞬间觉得,很公平。 燕十八非常不满地走过来,扯开床幔,坐在床边,点了一下苏凉的额头,“小丫头你怎么回事?你的心上人不是顾泠吗?为什么要让那个小白脸为所欲为?” “他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想杀你。”苏凉躺下,翘起唇角。 燕十八眨了眨眼,“我家凉妹妹真好看!就得顾美人才相配!那个小白脸儿差远了!” “说得好像你认识顾泠一样。”苏凉吐槽。 燕十八点头,“不算认识,但我确实见过一回,风华无双,美得惊人啊!凉妹妹你眼光真不错!” 苏凉:……期待某大神露出真面目那一刻。 “唉!”燕十八把苏凉挤到里侧,自己在外侧躺下来,没脱鞋,一只脚踩着地,一只脚悬空在床边,“找了一天一夜,我连守卫最森严的皇宫藏书阁都进去了,愣是没发现年锦成的影子,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老子擅长杀人,不擅长找人啊!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调戏小云儿!” 苏凉轻咳,“你答应我的事,不能食言。” 每次见到燕十八,都让苏凉对澄云的担忧多了一分。 燕十八轻哼,“是谁说要嫁给宁小白脸儿,让我不用找顾美人的?” “我不是真心的。”苏凉一脸真诚。 燕十八捏了一下她挺翘的小鼻子,“管你真心假意,反正你说你要顾泠,你就只能跟顾泠做夫妻!别人都不行!” “你先找到他再说。”苏凉说。 燕十八挠头,“唯一可能知道顾美人在哪里的就是年锦成!但我总不能把皇帝抓了,逼问他把年锦成藏哪儿了吧?” 苏凉眸光微亮,“原来你也有不敢做的事?” “凉,妹,妹……”燕十八语气幽幽,“你竟然对我用激将法?” “被发现了,燕二九你真聪明。”苏凉轻笑,“不过抓皇上,风险太大,他身边一定有高人保护,可以换个人。” 燕十八眸光微眯,把苏凉的肩膀扳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哼道,“看来凉妹妹有人选了?我怎么感觉,你挖了个坑,让我往里跳呢?” 苏凉眼眸澄澈,“你如今比从前谨慎很多,是好事。我的确有个人选,是最近几次三番恶心我的人。” “谁敢恶心你?找死啊!”燕十八冷哼。 “五皇子,端木澈。”苏凉说,“其实他当初救过我的命,不然我早死了。但这次回京后,他先是几次三番刁难我,又莫名其妙看上我,想让我嫁给他,简直脑子有病。他病重,我为他医治,救命之恩就算还过了,两不相欠。之所以选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 听完苏凉的话,燕十八面色一沉,“凉妹妹这么可爱,有人喜欢天经地义,但是谁敢给你添堵,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端木澈是吧?你等着,我去抓了他,把他命根子切了!” 苏凉摇头,“不至于。再怎么说,他也救过我的命,恶心归恶心,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你说了算!”燕十八想了想,抓端木澈换年锦成,确实可行,难度也不算太大,且是如今最直接高效的办法。 但不能做得太过分。虽然她会遮掩身份,但难保不会被发现。燕云楼不怕得罪朝廷,但不能得罪太狠,不然以后生意不好做。 “小心点。”苏凉拍了拍燕十八的肩膀。 燕十八眉开眼笑,“叫声姐姐来听。” 苏凉躺平,闭上眼睛,“慢走不送。” “小混蛋!等我找到顾美人,看你不求我!”燕十八话落,一阵风吹过,床幔皇宫,房中只剩下了苏凉自己。 苏凉再次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隔着墙问宁靖,“睡了吗?” “没有。”隔壁传来宁靖的声音。 “如果这次年锦成逃了,他谋反的罪名就坐实了,原本想做的事,都没戏了。”苏凉微叹。 “他若不逃,也再无可能恢复清白。如今,只能求活命。”宁靖说。 苏凉想想也是。先是年家科举舞弊,犯了欺君大罪,而年锦成因为跟顾泠“唯一朋友”的关系,与顾泠勾结的嫌疑,其实并非如今才有,只是现在有了个“人证”,一下子坐实了。 因为这种事,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只要有一丁点儿嫌疑,不需要证据,也是死路一条。 …… 翌日一早,齐峻登门。 “主子让属下来给两位做一天的车夫。”齐峻笑说。 文状元和武状元一起出门,谁赶车都不合适。虽然“武状元宠夫记”听着很有意思,但邢玉笙还是觉得,这种时候,他们需要个可供差遣的人。 不然两人进了宫,马车放在宫外,都没人看着怎么行? “那就辛苦你。”苏凉爽快应下。 有外人在,唯一不便的是,苏凉和宁靖不能在齐峻可能听到的情况下提到任何“敏感话题”。 不过只是暂时的,影响并不大。 “今日邢世子也会进宫吧?”苏凉问。 齐峻点头,“是的,属下出门时,世子爷正在准备。” 说着,齐峻提起另外一件事来,“皇上要为四皇子和五皇子选妃的事今早传开了,夫人听说后,想让三小姐参选,被侯爷训斥了。” 三小姐邢嫣,是邢玉笙同父异母的妹妹。 齐峻之所以会对苏凉说起忠信侯府不能与外人道的家事,首先自然是因为苏凉并不是外人,其次,关于两位皇子选妃的事,是苏凉昨日就得到的消息,通知了林家和秦国公府,赶在选妃之事真正传开前,让林博竣和秦玉瑾定了亲。 当时邢老太君有些担忧,这么做会不会让皇上不满,认为有人走漏消息,而秦国公府为了不让小姐嫁入皇家,处心积虑躲避选妃。 邢冀认为邢老太君多虑了。因为林博竣和秦玉瑾定亲并不算是多突然的事。 前有林博竣从端木敖手中救过秦玉瑾,此事皇上未必不知道。 后有林家和秦国公府关系亲密,且从邢玉笙和林雪晴的亲事来论,秦家和林家也算亲家。 且林博竣回京后,与秦玉瑾有过接触,虽然不是单独的。秦老爷子和林舒志在那之前就有过数次会面,大可以说两家儿女亲事早已商定,只等林博竣回来就正式提亲。 从哪个角度看,都合情合理。 况且,年锦成废了,客观上林博竣会更得重用。 端木熠并不是昏聩的皇帝,先前邢冀明着去抢亲,他都准了,更何况这次? 但邢玉笙的继母苗氏当初想为儿子求娶年如雪,如今又想送女儿去选妃,真真是有些拎不清。 邢老太君提过,苗氏虽然人不坏,但哪怕秦湘死了,她仍是暗暗跟秦湘较劲。可她出身太过低微,根本没有可比性,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儿女身上,希望他们能出人头地。 而事实上,因为邢老太君在,邢家的公子小姐中,邢玉笙是绝对的第一位,使得苗氏的儿女都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抵京多日,都没机会参加贵族的宴会露个脸。 邢冀本意是保护儿女,因为邢家如今情况特殊,不需要他们多出息,安分最重要。 但苗氏心中自然是不平且不甘的。 齐峻叹气,又说了一句,“夫人怪侯爷只顾着世子爷,从不为她的儿女考虑。老太君为家事烦扰,说等再见到苏姑娘,要问问你的意见,你最聪明,或许有什么解决之法。” 苏凉扶额。怪不得齐峻说这么多,原来是邢老太君想让她给出出主意?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并不了解邢家大部分人,哪能对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不过转念,苏凉就反应过来,邢老太君授意齐峻说这些,并非让她帮忙拿主意调和家庭矛盾,怕是想让她帮忙劝劝邢玉笙跟家里其他人和解? 毕竟,邢老太君认为邢玉笙跟家里的矛盾多是因为误会,但他这些年拒绝听任何解释。 而这也是邢老太君那次专门跟苏凉说起邢冀跟秦湘和苗氏三人之间感情纠葛的原因吧。 可惜,苏凉没体会到深层意义,并没有跟邢玉笙谈过。 想了想,苏凉仍是觉得别人家的事,她不能插手。邢老太君希望一家和睦的心情她完全理解,但如果邢冀都处理不了的话,外人更不可能帮上什么。 说话间到了宫门口,宁靖和苏凉下车,瞬间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一文一武,才貌双全,天作之合……这些都是这两日他们在传闻中获得的赞美。 “凉妹妹!”秦玉瑾看到苏凉就跑过来了。 秦老爷子被两个孙子扶着站在不远处,冲着苏凉笑笑。 “恭喜恭喜。”苏凉拱手。 秦玉瑾脸色一红,“可没有红娘谢礼给你!” “没关系,林二哥一定会给我大红包的。”苏凉笑意盈盈。 秦玉瑾脱口而出,“不让他给!” 苏凉挑眉,“那,我确实没办法了,林二哥一定听你的。” 秦玉瑾轻轻捶了一下苏凉,“别闹了!” 苏凉感叹,曾经端庄大方的秦国公府大小姐,定了亲之后如此害羞,真可爱,这才是天作之合。 她跟宁靖,是如假包换的兄弟。 秦玉瑾挽着苏凉走在前面,宁靖跟在后面。 进了宫之后,秦玉瑾往后看一眼,突然笑起来,打趣起苏凉,“我猜宁公子一定在心里骂我呢,我把你抢走了。” 苏凉摇头,“你不要污蔑他,他从不骂人。” 秦玉瑾眼睛一亮,“凉妹妹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喜欢人家!” “是,我喜欢。”苏凉很淡定。这是真话,但不是男女之情,反正又要做假夫妻了,演戏是有必要的。 秦玉瑾便追问起苏凉,何时对宁靖动心的? “这个,不是不能讲,但你问我,你得先告诉我,何时对林二哥动心的?”苏凉说。 秦玉瑾红着脸说,“大概是他救我那日吧。” “英雄救美,果然经典。”苏凉笑着说,“我保证今日让林二哥知道,他喜欢上你那日,你也看上了他,多么奇妙的缘分。” 秦玉瑾心中甜蜜,非让苏凉交代她对宁靖的动心时刻。 苏凉想了想说,“可能是我看到他的脸那一刻。” 如今没有,因为她没看到过某人的真面目。 秦玉瑾小小地惊呼了一下,“一见钟情啊?真好。” 苏凉:……其实还没见过,见到再说吧。 恩荣宴设在皇宫御花园。 今科进士里面除了宁靖之外,还有三位是从潜山书院出来的,其中有一位算是宁靖在北安县的同窗。 宴会尚未开始,他们结伴来跟宁靖打招呼,宁靖虽然话不多,但也能聊起来。 苏凉见到了高家宝。他的右臂被白布包着,见苏凉看过来,便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 苏凉被秦玉瑾带着,认识了几位她关系还不错的大家小姐,只是知道个名字,她们对苏凉都颇为崇拜。 宴会快开始了,苏凉坐到她的位置上,正对面就是宁靖,旁边是高家宝。 “你的伤如何了?”苏凉问。 高家宝微叹,“祖父说,得养两三个月。” “能恢复就好。”苏凉说。 “我原想武举后就从军的,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高家宝说。 苏凉倒是意外他一个太医的孙子竟然有这样的志向,不过很欣赏,“天暖了,会恢复得快一些。你是探花,想从军,皇上自然会准允的。” “但我家里很反对。”高家宝苦笑摇头,“不说了,恭喜你,要成亲了。” “多谢。”苏凉点头。 到了开宴的时间,却不见端木熠出现。 诸位皇子公主都到了,唯独不见近日身体有所好转的端木澈。 苏凉预感到,燕十八动手了。 果然,不久之后就传来消息,说五皇子被人劫持了,劫匪要求拿年锦成交换,否则就把五皇子剁了! 162.在这里(一更) 今日的恩荣宴,一门三状元的林家人也在受邀之列。 但他们来得很迟。 秦玉瑾刚得知五皇子被劫持,就看到林舒志带着林博衍和林雪晴出现,不见林博竣。 秦玉瑾心中微沉,就听她大哥在旁边说,“博竣许是被皇上派去营救五皇子了。” 林舒志面色平静,冲着苏凉和宁靖点点头打过招呼,又跟他在潜山书院的学生打了招呼,就入座了。 但林雪晴神色明显有些不安,坐下时险些打翻了茶杯。 苏凉也猜到林博竣做什么去了,一时倒有些担心,燕十八是个杀手头子,出手没轻重,别把人伤了。 年锦成说是冤枉的,其实也不冤枉,因为他真跟顾泠私下仍有来往,且清楚地知道顾泠在哪里。 而顾泠虽未谋反,但他亲爹谋反也是确凿的事实。 按照乾国律法,谋反诛九族。 如今年锦成的下场,从皇室的角度,也正常。 各有立场。 苏凉是要救人,并不想伤及无辜,但她昨夜只叮嘱燕十八不要为难年锦成。 思及此,苏凉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安来。 因为端木澈被劫持的事,今日的恩荣宴必不可能再有喜乐祥和的气氛,甚至没人敢露出笑容,尤其是几位皇子,不管真假,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担忧。 端木熠身边的敏公公出现,“传皇上口谕,恩荣宴由太子殿下主持,其他一切照旧。” 端木晟立刻应下。 下一刻,那敏公公接着说,“皇上召见四皇子殿下和武状元苏凉。” 在座的人面色各异。 都能猜到端木熠此刻见苏凉的目的。营救五皇子,需要高手。 但端木熠让端木忱过去,分明是更加器重他,要跟他商量如何营救端木澈。 相较于主持恩荣宴,营救五皇子才是端木熠更在意的事。 端木晟的脸色一下子就更难看了。 苏凉和端木忱都起身,跟着敏公公走了。 林雪晴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苏妹妹也去,我就放心了。”转念又蹙了眉,“不行,我更担心了。” “小妹不要太着急,对方是为了交换人质,他们谨慎些,不会有事的。”林博衍微叹。 这注定是一场沉闷的宴会。 …… 苏凉和端木忱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敏公公在前面。 两人是合作关系,默契还是有一些的。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互相“关照”。 敏公公停在御书房外,禀报后,里面传出端木熠的声音,让端木忱和苏凉进去。 苏凉进门就看到了林博竣,并不意外。 行礼后,苏凉被安排坐在了林博竣下手。 “父皇,五皇弟出什么事了?”端木忱面色凝重。 端木熠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林博竣。 林博竣会意,开口说,“五皇子殿下在准备进宫的时候,被人潜入府中掳走了。” “大白天,谁这么大的胆子?五皇弟府中的侍卫都毫无所觉吗?”端木忱拧眉。 林博竣叹气,“当时五皇子殿下身边的黄老就在附近,都没发现什么人进去过。他只约莫一刻钟没见到五皇子殿下,人就不见了。定是极为厉害的高手所为!” “掳走五皇弟的人留了书信?”端木忱又问。否则怎么知道是要交换年锦成的? 林博竣点头,“在墙上留了血字,不知是不是五皇子殿下的血。今夜子时,望乡山顶,用年锦成交换五皇子殿下。” 端木忱面色一凝,“难道,是顾泠?” 这话,林博竣没有接。 端木熠冷声道,“朕就知道,斩草不除根,早晚有后患!” 此言一出,就代表端木熠认为,出手抓走端木澈的就是顾泠。 “原先顾泠就离群索居,颇为神秘。但奇怪的是,当初顾家出事,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自己消失了。”端木忱皱眉说。 在顾家出事前,顾泠住在护国寺不见人,都说他有佛缘,想出家。 但顾家谋反之事证据确凿,顾泠的行为就有了另外一种解读,他在暗中搞事情。 甚至有人怀疑,顾家谋反,主谋是顾泠。 而这种事,是根本无法自证清白的。 也因此,朝廷绝不可能放过他。 当下到子时,还有大半日的时间。派人提前在望乡山部署,很难躲过对方视线,因为这个交易地点是对方选的,定然也会派人盯着。 这是御书房中除了苏凉之外其他人的想法。 而知道所有内情的苏凉并不认为燕十八现在就在望乡山,但她掌管燕云楼,派几个杀手埋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端木熠冷着脸说。 之前趁着文举,对成年皇子们的考校,端木忱的答卷十分优秀,再加上他破了铁矿走私案,近期的表现颇得圣心,端木熠如今很信任他的能力。 端木忱开口先叹气,“父皇,对方可能是顾泠,但我们并不清楚他如今的实力以及有多少党羽。为了五皇弟的安危着想,儿臣认为不可节外生枝。先救出五皇弟是最重要的。” 端木熠面色稍霁,“嗯。苏凉,你怎么看?” 苏凉正色道,“回皇上的话,我赞成四皇子殿下的看法,我们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我请求今夜押送年锦成,倘若对方伤了五皇子殿下,我可以及时为他医治。” 端木忱立刻点头,“如此更稳妥。” 看起来,是苏凉这个没有任何官职的新人急于表现立功。 单论武功,苏凉并非无可替代。 但她是可用的武者之中医术最好的,也是可用医者之中武功最强的。 而对方并未说只允许一个人带年锦成上山,高手可以安排在暗处。 端木熠之所以叫来苏凉,也的确是因为她懂医术。端木澈身体本就不好,万一对方再把他伤了,救治不及时就坏了。 “好,朕准了。”端木熠点头,“若这次能平安把澈儿带回来,朕给你封赏!” “一定尽力而为。”苏凉恭声说。 她不是为了抢功,也不是为了救端木澈,而是担心林博竣去了会出事。燕十八并不知道苏凉跟林家的关系,今日苏凉也没有机会再找她沟通什么。 严格算起来,端木澈出事,幕后主使正是苏凉本人。 她亲自去交换人质,是希望局面不要失去控制,出现什么意外的麻烦。 最后定下来,负责押送年锦成的,是林博竣和苏凉二人。 等于说,这个任务由他们负责,救回端木澈是立大功,救不回,倒大霉。 至于端木熠暗中会安排多少高手盯着,并未明说。 而皇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以身涉险的,端木忱只是过来出出主意。 御书房门外再次传来敏公公的声音,“皇上,年锦成带到。” “进来。”端木熠寒着脸说。 苏凉心想,看来年锦成这几日的确被关在皇宫某处,但连燕十八都找不到,一定十分隐秘。 门开了,两个老者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了进来。 风一吹,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端木熠摆摆手,那两位老者把年锦成放在地上,摆好跪姿,转身出去了。 年锦成醒着跪在那里,浑身上下,看不出原本年家那位天之骄子的半分影子。 林博竣心中不忍,看了一眼便转移视线。 苏凉面色平静,听端木熠冷声说,“顾泠来救你了。” 年锦成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喃喃道,“是吗……” “你若说出他在哪里,朕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端木熠冷声说。 年锦成的手放在心口,低声说,“在这里。” 端木忱摇摇头,深深叹气。 他之前还曾真心实意想拉拢年锦成,却没想到年锦成最终还是因为顾泠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而今日一见,端木忱更加觉得,年锦成真有可能知道顾泠藏身何处,他不会交代,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反心,只是性格使然。 年锦成曾经把年如雪那个贱人都看得如珠如宝的,更何况他的真兄弟顾泠呢?卖友求荣,就不是他了。 端木熠见年锦成油盐不进,厉声说,“他逃到天涯海角,朕也绝不放过!你也一样!来人,把他带走,收拾干净!送回原来的地方!” 年锦成又被拖走了。他早看到了苏凉,出门时,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苏凉心中微叹,过了这道劫,希望年锦成以后平安顺遂吧。 事情定下来,苏凉和林博竣就回了恩荣宴。 端木忱留在最后,跟端木熠还有事情要谈。 “小凉,你不该主动请缨,会很危险。”林博竣皱眉,低声说。 苏凉轻笑,“上次比武,我可没有输给林二哥。既然危险,凭什么就该你去?” “因为你叫我一声二哥!”林博竣叹气。 苏凉笑笑,“玉瑾说,那日林二哥救她,她就喜欢上你了。” 林博竣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凉点头。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恩荣宴上。 端木晟见端木忱没有一起回来,眸光一暗。 虽说一切照旧,但一些临场发挥的节目还是被取消了,气氛实在不对劲。 恩荣宴草草结束,苏凉看到秦玉瑾朝着林博竣走过去,她收回视线,跟宁靖一起离开,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你兄弟被打得很惨。”苏凉小声说,“算起来,是你害的。” 宁靖神色淡淡,“等救了他,你劝他不要再跟我做兄弟。” 苏凉神色莫名,“突然觉得我也很危险。万一你被发现……” 宁靖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是你说跟我定亲的,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 163.先把账算清楚(二更) 出了宫,齐峻驾车,将两人送回家中,便离开了。 此时刚过午后。 齐峻前脚走,长安后脚就来了。 这次是明着来的,奉端木忱之命,通知苏凉酉时三刻入宫。 “主子让我问问,苏姑娘有多大把握?”长安问。 苏凉认真思索,给出答案,“过了今夜就知道。” 长安:……真幽默,呵呵。 等长安离开,苏凉去睡了个午觉,养精蓄锐。 起床之后,开始准备今夜要用的“装备”,武器、毒药、伤药等等。 希望都用不上,但都得带齐,以防万一。 晚饭是酸汤水饺,擅长包饺子的宁靖又设计出了新形状,四芒星…… 苏凉真心实意地夸赞,“做得真不错,下次要不要学做其他菜,我教你?” 宁靖摇头,“不。” 苏凉想了想,按照两人的分工,假如她教会宁靖做菜,她就需要洗碗收拾打扫卫生,好像工作量更大,不太划算。 算了吧。 “今夜你去吗?”苏凉问。 宁靖再次摇头,“不去。” “确实,你没必要去。”苏凉说,“成功交换人质后,皇上一定会安排高手抓捕顾泠。” 等苏凉吃过晚饭要回房,就听宁靖说,“别让年锦成死了。” 苏凉点头,“我尽力。” 虽然看似一切尽在掌握,甚至算得上“幕后主使”,但苏凉既不清楚燕十八的行动计划,也并不清楚端木熠暗中的部署。 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出现,需得万分谨慎应对。 带药箱不方便,苏凉系了个斜跨背包在身上,但里面并没有放什么要紧的东西,真正重要的都藏在身上各处。 月明星稀。 苏凉独自骑马出了门,往皇宫的方向去。 …… 到宫门口,听到马蹄声,回头就见林博竣策马而来。 “小凉!”林博竣下马,打量了一下苏凉的装扮,“走吧。” 两人进了宫,并没有见到端木熠,被安排在御书房偏殿里等候,敏公公上了茶。 等了约莫一刻钟,端木忱来了。 “两位不必多礼。”端木忱摆摆手,“皇祖母身体不适,营救五皇弟的事,父皇交给我全权负责。若有什么想法,现在还可以提。” 林博竣和苏凉对视了一眼,都摇摇头。 确实有疑问,但有些事问了也无用。 “今夜的事,就拜托两位了,务必要保证五皇弟平安归来!”端木忱面色凝重。 苏凉其实有点怀疑端木忱并不希望端木澈活着回来,但无奈这件事他负责,若端木澈出事,他可能会被端木熠责罚。 “武举作弊的年如雪抓到了吗?”苏凉突然问。 端木忱摇头,“已经往各州县发了通缉令。” “我还是不懂,年如婷为何要供出年锦成呢?这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好处。”苏凉说。 这个话题是可以聊的,因为很多人对此都有疑惑。 “此事告诉两位也无妨。那年如婷就是个疯子,事情败露后,声称她才应该是顾泠的未婚妻。年顾两家当年定亲,是因为顾夫人误会年如雪救了她,真正救她的是年如婷。”端木忱说。 苏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为某人从来不提所谓顾家的事,说起年如雪更是没好话。 “年如婷当时供述了两件事,其一是年锦成跟顾泠仍有勾结,其二是她才应该是顾泠的未婚妻。”端木忱冷哼,“对此我原本只当她疯了,后来细想,这女人怕是希望两件事都被宣扬出去,顾泠若来救年锦成,也会救她逃出生天。能看出来,她是真想跟顾泠在一起的。” 苏凉:……话说她得知有年如婷这个人之后,曾问过某人是否认识,某人当时摇头说,不认识…… 苏凉是不能理解有些单相思怎么就能那么执着,可能是某大神魅力太大? 想也知道,如果年如婷说的是真的,当初一定是年如雪设计抢了她的姻缘,她还傻傻地把年如雪当知心人,为她赴汤蹈火。 真是可怜又可恨。 “那件事,为何没有公开呢?”苏凉问端木忱。 端木忱微叹,“如果她跟年锦成都对顾泠有用,自然是分开用更好。就像这次,年锦成若是被救走,而后再公开关于年如婷跟顾泠的事,看顾泠是否会来救她。” 苏凉想说,端木熠和端木忱想得挺美,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可惜,注定没戏。 端木忱会跟苏凉和林博竣说起暂时并未公开的事,也是因为,过了今夜,这件事就不是秘密了。 因最近苏凉风头正盛,且一直有人怀疑端木忱跟她早就认识,所以端木忱并没有把这件事及时分享给她,也是觉得跟她没关系,不必多此一举。 “今日没见木雅将军。”苏凉说。 端木忱轻哼,“她说水土不服,病了。” “怎么没请我去给她医治呢。”苏凉随口说了一句。 快到出发的时间,仍不见年锦成。 端木忱解释,“为稳妥起见,防止对方半路劫人,会有人暗中送年锦成过去,两位到了望乡山,就能见到他。” …… 苏凉和林博竣离开皇宫,一路并未遇到任何麻烦,顺利抵达望乡山下,见到了年锦成。 是端木澈的属下黄伯带他来的。 年锦成洗干净了,脸上没有伤,除了脸色很差之外,就像是喝了迷药昏睡过去一般。 林博竣把年锦成背在了背上。 黄伯深深叹气,“苏姑娘,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若我家主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念在过往的情分上,一定要救他!” 苏凉闻言,面色微寒,“我知你救主心切,但这些就不必说了。我奉皇命办事,自会尽力而为。” 话落,苏凉和林博竣一起从近路上山。 黄伯的话细听,是有怀疑苏凉会因为跟端木澈最近的矛盾而趁机落井下石的成分。 虽然苏凉并不认为黄伯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给她使绊子。 但附近定有其他耳朵听着,都会汇报给端木熠。 望乡山很高,山体陡峭,并没有可以行车骑马的路,徒步上山要走很久,且林博竣背着一个人。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的时候,苏凉和林博竣带着年锦成登上了山顶最高处。 风声呼啸。 悬崖边苍虬的古松上,挂着一盏迎风摇摆的红灯笼,为幽暗的夜色映出了一抹渗人的血光。 “林二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往前冲。”苏凉低声说。 林博竣皱眉,但当下不是争论的时候,且他的确认为苏凉更聪明,便点头表示听她的。 子时到了。 林博竣仍背着年锦成没放下,突然感觉一阵阴风刮过,不远处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呵呵,我要的人,带来了?” 林博竣神色一凝! 苏凉却心中一松。是燕十八,那就好。她还怕燕十八把任务下派,安排的杀手不认识她,就麻烦了。 “请问五皇子可安好?”苏凉扬声说。 戴着面具正要从一块巨石后面走出的燕十八脚步一顿,片刻后,露出半边身子来,银色的鬼面具在月光下幽幽泛着冷光,娇笑道,“好着呢!我要先验货,把年锦成给我瞧瞧。” 林博竣往前走了一步,“在这里。” “我要跟他说话。”燕十八轻哼。 “我们也要听到五皇子的声音。”苏凉冷声说。 “好呀!”燕十八身影消失,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从巨石后传来,“说话!你爹派人救你来了!” “谁?”端木澈声音虚弱。 “五皇子殿下,我是苏凉。”苏凉说。 端木澈神色大喜,“是你来救我?” 燕十八扬手又给了他两个耳光,“一句就行了,你还聊上了!闭嘴!” 端木澈倒在地上,眼神喷火,恨不得把燕十八撕碎! “让年锦成说话!”燕十八高喊,“你们别轻举妄动,最好按照我的要求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带回来的五皇子身上少点什么。” 苏凉给年锦成服了一颗药,他幽幽醒转,就听林博竣在耳边解释了当下的情况。 年锦成看了一眼苏凉,其实心中有点迷茫。 救他的人,只可能是宁靖和苏凉安排的,怎么苏凉又跑来救端木澈? 年锦成头脑有些昏沉,一时想不明白,见苏凉在,出于对她的信任,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口说,“我是年锦成。” “小年,你挨打了?”燕十八问。 年锦成神色莫名,就看到苏凉给了他一个眼神,便开口说,“是。” “你被打了多少下,打得哪里,还记得吗?”燕十八又问。 年锦成再次开口,“记得。” 燕十八桀桀冷笑,“记得就好!你慢慢说,我在端木澈身上,原样招呼回来!先把账算清楚,再谈交换人质的事!” 苏凉连忙说,“不可!” “小丫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我打痛快了,我也不多打,我家小年挨过的,打回来就行!第二,我直接剁了端木澈的子孙根,反正看他这怂样有没有那玩意儿也没差别!”燕十八说着,一鞭子就抽在了端木澈身上,“我默认你们选第一,如果改主意要第二,随时告诉我,哈哈!” 164.小年的下半辈子 鞭子抽打声,端木澈的惨叫声,燕十八的狂笑声,与呼啸风声,交织在一起。 “小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五皇子身体弱……”林博竣神色焦急。他是奉命来救人的,可不能让端木澈被打死了。 苏凉深深叹气,“那个女人,不好相与。年将军,你行行好,少说几下,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 被林博竣放在地上,背靠石头坐着的年锦成,分明看到苏凉认真跟他打商量的时候,垂着的手却无声地摆了摆。 只有年锦成能看到,林博竣毫无察觉。 年锦成会意,寒着脸说,“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了,为何还要管他死活?” 林博竣也叹气,“年将军,你还有家人在天牢里。”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年锦成不会忘记,因为年如雪和年如婷害得年家出事,阖府刚进天牢时,被关在一处,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自私,只顾自己,怪他把功劳让给林博竣,怪他不向皇上求情。 年锦成被他的祖母骂孽种,被他的父亲骂灾星,年锦行恨不得把他撕了!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罪魁祸首年如雪跑了,年如婷要求年锦成告诉她顾泠在哪里,年锦成没有理会,结果年如婷就把他卖了。 年锦成一度很在乎所谓的亲人,尤其是在顾家出事,顾泠离开后。 但如今,顾泠回来了,对年锦成而言,他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亲人,没有之一。 因此,林博竣话落,年锦成再次开口,“我还被烙铁烫过。” 燕十八朗声问,“烫在哪里?” 年锦成说,“胸口。”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燕十八笑得颇为变态,“没烙铁,我把五皇子殿下胸前的小玩意儿割了一个,够不够?” “够了。”年锦成说。 林博竣脸色很难看,而躲在暗处的黄伯按捺不住现身,“苏姑娘,林将军,快想想办法啊!” 其实到现在端木澈只被打了没几下,但这样下去,被打死也不用多长时间。 苏凉凝眸,开口对年锦成说,“虽然不知道救你的是谁,但或许你们会对另外一个人有兴趣。” 年锦成冷声问,“谁?” 苏凉说,“年如婷。据说是她出卖你?” “你想如何?”年锦成冷哼。 “很简单,让她不要再动五皇子殿下,你跟年如婷,两个换一个,很划算,不是么?”苏凉说。 年锦成点头,“我同意,但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未必答应。” “你只管提!”苏凉说。 年锦成又咳嗽了几声,黄伯心急如焚,催促他快点说。 年锦成这才开口,“住手!” 没反应。 年锦成拔高声音,“住手!” 还是没反应。 黄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快住手!” 巨石后传来燕十八阴恻恻的声音,“你们要换第二种?好咧!” 黄伯神色大骇,“不不不!不是!是年将军有话跟你说!” “小年?你有什么话要说,快点儿!”燕十八露了半个身子出来。 年锦成声音虚弱,“别打了,让他们把年如婷也带过来,我要把她带走。” “年如婷?出卖你那个贱种妹妹?也成,带过来剁了!”燕十八爽快应下,冲苏凉说,“小丫头,你听到了,把年家那个贱人带来,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届时我见不到她,就把这个废物给骟了!” 燕十八话音未落,黄伯就不见了。 不过片刻后,黄伯又回来了,低声告诉苏凉和林博竣,有人去禀报皇上了。 “苏姑娘,我实在很担心主子的身体,能不能问问那女人,让你先去给主子疗伤?”黄伯问。 林博竣拧眉,“对方不会同意,而且太危险了。” 苏凉却开口问燕十八,“请问五皇子殿下还好吗?我能不能先过去给他疗伤?” 燕十八冷笑起来,“小丫头,这是你亲哥还是你情郎?你就不怕你过来,我把你留下?还是打算来刺杀我?” 苏凉叹气,对着黄伯无奈摇头。她愿意冒险,可惜人家不给机会,那就没办法了。 等着年如婷被带来的时间,燕十八盘膝坐在巨石后面,半个身子露出来,看不到的那只手中拿着一根针,有规律地往端木澈身上扎一下又一下。 端木澈疼晕过去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燕十八则主动跟苏凉攀谈起来,“小丫头,听声音你年纪应该不大,叫什么名字?” 苏凉沉默片刻后开口,“我叫苏凉。如果你对我有兴趣,那么我们轮着问对方问题,谁不愿回答,就算结束,如何?” 燕十八大笑,“有趣有趣!来来来!苏凉?那我知道了,你是今科武状元!你考武举,是想当官?还是去打仗?” 苏凉回答,“还没想过。到我了。你是顾泠派来的吗?” 燕十八轻哼,“原来你们以为我是顾泠的人?我不是!” 林博竣皱眉,黄伯神色变了变。 燕十八接着问,“听说你的未婚夫是今科文状元,宁家家主,你喜欢他的脸,还是喜欢他的钱?” 苏凉答,“小孩子才做选择,他都有,我全要。” 林博竣和黄伯嘴角都抽搐起来。 年锦成闭上眼睛低下头,不然怕自己笑起来被发现…… 燕十八再次大笑,“有出息!” “你为何要救年锦成?是谁派你来的?”苏凉再次发问。 燕十八呵呵一笑,“你非要问,那就是顾泠吧。” “你才说了不是。”苏凉说。 “是么?我开玩笑的。”燕十八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不敢说吗?”苏凉冷哼。 “小妹妹,莫急,轮到我问你了。”燕十八笑着说,“你跟宁靖,睡过了吧?” 苏凉摇头,“还没有。你为何对男女之事如此大的兴趣?你若不是顾泠派来的,难道是年锦成的爱慕者?” 燕十八再次发笑,“既然小妹妹你诚心问,我又很喜欢你,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正好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我不是年锦成的爱慕者,我是另外一个人的爱慕者。” 苏凉蹙眉,“你是说,顾泠吗?” “算你多问了一个问题哦!”燕十八娇笑,“被你猜对了!曾经的惊鸿一瞥,让我魂牵梦萦,想要找他,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来找他传闻中唯一的朋友年锦成问问,谁知他正好被抓了!真是不凑巧!但老娘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救了年锦成,若我那梦中情郎活着且得到消息,一定会来找我的。” 苏凉神色莫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确有可能实现目的。但,顾泠怎么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就去我家好了,在……”燕十八声音一顿,轻哼,“小妹妹你不乖,套我的话,差点中计了!既然你们有心帮我宣扬的话,那就去……一个只有顾泠和小年知道的地方!等我救了小年,让他定!” “这位姐姐,你的实力和胆色都很惊人,何不报出名号,届时顾泠可以找到你。”苏凉柔声说。 燕十八轻哼,“小妹妹,你多问了两个问题。该我了。如果宁靖移情别恋,你会如何?” 苏凉随口说,“让他净身出户,人可以不要,宁家的家产都是我的。” “那若是你看上别的男人了呢?”燕十八又问。 苏凉想了想,“好聚好散吧,家产分我一半。” 林博竣:…… 黄伯:…… 年锦成:……这事儿,他得告诉他兄弟去。 燕十八笑得可开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苏凉今夜上山赏月偶遇,一见如故呢。 …… 等在宫里的端木熠得知情况,立刻让把年如婷送过去,务必保证端木澈活着回来。 人走后,端木忱就认错,“是儿臣想着年如婷的事很快就会公开,所以今夜见到苏凉和林博竣,闲谈时就提起了。” “无妨。”端木熠面色沉沉,“那个贱人并没有多大价值,留着也无用。幸得你告诉了苏凉,苏凉急中生智提起用她做筹码,否则澈儿就算能活着,也不知会伤成什么样!朕真是错看年锦成了!” 端木忱叹气,“他这是破罐破摔了吧。只是儿臣有些意外,来的怎么会是个女人?这天下,实力强横的女人,并不多。如果是顾泠派的人,难道他原本就在京城附近?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快。” 端木熠眸光微凝,“看苏凉和林博竣能不能得到些消息带回来。” “父皇是要重用苏凉吗?”端木忱问。 端木熠轻哼,“一个才及笄的小丫头,聪明不假,也有实力,但你不觉得她很神秘吗?” 端木忱点头,“确实。她在京城长大,但儿臣原先都没听说过这号人。不知是韬光养晦,还是离京之后真有什么奇遇。但小小年纪如此厉害,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澈儿怀疑过她是细作。”端木熠说。 端木忱愣住,“五皇弟不是心仪苏凉吗?” “那是武举之后的事。”端木熠说,“你认为苏凉可能是细作吗?不用证据,只说你的感觉。” 端木忱若有所思,“儿臣感觉,如果苏凉背后有主子操纵的话,她这般人才,用来做细作,浪费了。武功倒是其次,她的医术很高明,这样的人,留为己用不是更好?” 端木熠沉思,“有几分道理。” “疑人不用。若父皇认为她有问题,给个虚职打发掉即可。”端木忱正色道。 其实他这是隐晦的激将法,且暗暗撇清他跟苏凉的关系。 “过了今夜再看。”端木熠说。 …… 年如婷被扔到苏凉面前时,苏凉第一眼都没敢认。她的腿没有及时得到医治,这次彻底残了,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凉。 “那位姐姐,你要的人,都到了。”苏凉开口,十分客气,“可以换人了。” “年如婷?”燕十八唤了一声。 年如婷应声问,“是顾泠派你来的吗?” 燕十八冷哼,“你这小贱人,竟然肖想老娘的情郎?且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年如婷傻眼。她被从天牢里带出来,到望乡山,看到这个阵势,下意识地以为是顾泠来救年锦成,要求把她也带走,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爱慕顾泠的女人?! “小妹妹,你先把那个姓年的女人扔到悬崖下边儿!”燕十八说。 年如婷面色一僵,“你敢?!我是顾泠的未婚妻!” “闭嘴!不然老娘先把你剁成两半再扔下去!”燕十八怒吼,“下面有我小弟接着!就那棵挂着灯笼的树下边儿!” “好。我把她扔下去,你就带五皇子殿下从石头后面出来,如何?”苏凉跟燕十八打商量。 “成交!”燕十八爽快答应。 然后苏凉拽住年如婷的一只胳膊,拖着她到悬崖边,看着那棵挂着红灯笼的古松,正要扔下去,又问燕十八,“万一你小弟在打盹儿,要不要喊他一声。” 燕十八抓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下面传来一个男人被砸到后闷哼的声音…… 苏凉猜测,可能是燕十七。 年如婷预感不妙,抱住苏凉的腿,“我不跟她走!送我回天牢吧!”若真是顾泠的爱慕者,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苏凉扯开年如婷的手,把她推了下去。 年如婷的惨叫声响彻山间,又戛然而止。 燕十八遵守承诺,拖着端木澈的一条腿,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松开端木澈,走到靠近那棵古松的位置,“让小年过来,我带他走。” 巨石后面突然传来打斗声,燕十八眸光一沉,冷哼到,“小妹妹,看你这人有点意思,我给你面子,才这么好说话,没想到你们的人想偷袭我?找死!” 苏凉根本不知道谁过去了,定然是端木熠安排的高手,想从背后救端木澈,然后好对燕十八下手。 但燕十八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一心想要早日完成对苏凉的承诺找到顾泠,今夜带来许多小弟,每一个都是出手凶残的杀手。 打斗声还在继续,见燕十八要回到端木澈身旁,苏凉连忙说,“他们打他们的,我们继续交易,如何?”说着拖着年锦成走过去。 燕十八冷哼,“再给你一个面子!赶紧把小年送过来!” 林博竣跟在后面,手放在剑柄上,严阵以待。 苏凉刚放开年锦成,燕十八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扔到悬崖下方! 苏凉见状,脚步一动,就到了端木澈身旁。 燕十八却没有立刻走,冷笑拔刀,冲向苏凉,“老娘来领教一下乾国武状元的高招!” 苏凉迎上燕十八,黄伯趁机把端木澈给抱走了。 端木熠安排的高手都出来了,燕十八这边的杀手也都现身,两方战局,一触即发。 “累了!不玩了!”燕十八虚晃一招,纵身跃下悬崖。 她的小弟跟下饺子一般,全都跳了下去。 苏凉见端木熠派来的人去追,本想好意提醒他们别追,但如果真不追,最后黑锅又是苏凉的,且那些人并不归她管,便随他们去了。 “苏姑娘!快来看看我家主子!”黄伯在喊苏凉。 苏凉又看了一眼随风飘荡的红灯笼,收起武器往回走。 林博竣松了一口气。只要端木澈还活着,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且苏凉提出多交出一个年如婷,救了端木澈半条命。 苏凉一见端木澈,都愣住了,只见他脸上全都是细细的血丝,细看,一脸小红点,都是被人用针扎出来的…… 且燕十八打的十几鞭子,把端木澈脸上也打出了两条血道子,触目惊心。 端木澈右胸的位置有一大滩血,燕十八真割了他胸前的东西。 黄伯怒不可遏,“那个狠毒的女人!别让我找到她!” 苏凉给端木澈号脉,情况不好,但没有性命之危。 她给端木澈服了药,又给他上药止血后,就让黄伯先带他回宫复命。 黄伯背着昏迷的端木澈走了,苏凉也没管那些去追燕十八的人,跟林博竣一起下山了。 …… 等苏凉和林博竣再次进宫时,那些去追燕十八的人也都回来了。 全都活着,有几个受了伤,但死不了。 “那些人,像是杀手做派,但今夜又不打算杀人的样子。”为首老者说。 端木忱蹙眉,“真是顾泠的爱慕者,还是顾泠花钱雇佣的杀手?燕云楼吗?” 端木熠面色沉沉,“此事再议。苏凉你今次有功,想要什么奖赏,可以跟朕提。接下来你要把澈儿治好,这是朕交给你的最重要的任务。” 苏凉秀眉微蹙,“皇上,给五皇子殿下医治的事,能不能安排别人?” 端木熠冷了脸,“怎么?你不愿意?” 苏凉摇头,“起初我是很愿意为五皇子殿下医治的,哪怕五皇子殿下原本看我很不顺眼,这些管家黄伯都知道的。如今五皇子殿下似乎看上了我,但我早已定亲,怕再多接触,让五皇子殿下徒增烦扰。” 端木熠面色稍霁,“也是,澈儿一门心思想娶你,再纠缠也不好。既如此,你把如何给澈儿施针用药,全都教给高太医。” 苏凉立刻点头,“好,多谢皇上体谅。” …… 苏凉回到家,天都快亮了。 宁靖从房中走出来,“如何?” 苏凉微笑,“一切顺利。你兄弟落入了燕十八手中,接下来要想想怎么让他脱身。” 宁靖点头,“谢了。” “小年的下半辈子只能靠你了,你打算如何安置他?”苏凉问。 宁靖想了想说,“让他去卖茶叶吧。或者送给言雨,去卖布也行。” 165.兄弟情深 苏凉一觉睡到天大亮,起床正在做早饭,有客人来了。 是高老太医和他的孙子高家宝。 一早接到皇上口谕,高老太医主动登门找苏凉,也想顺便让她帮忙看看高家宝的伤。 宁靖招待爷孙俩坐在小厅里,给他们沏茶。 “冒昧打扰了。”高老太医开口。 宁靖微微摇头,“为五皇子殿下医治的事,不可耽搁。” “是啊!”高老太医呵呵一笑。 高家宝问,“昨夜是苏凉把五皇子殿下救回来的?” 宁靖点头,“不是她自己。” 说着,茶沏好了,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高老太医品了一口,眸光惊讶,“这是……” 宁靖神色淡淡,“大红袍。” 高老太医时常进宫给贵人医治,刚刚闻着茶香就觉得有点像太后常喝的大红袍。 高家宝喝了两口,点头,“果然不凡!” 宁靖作为浔阳茶商宁氏家主,有大红袍并不稀奇。 但就算有,也不会多。 茶桌上放了四个不同的茶叶罐,宁靖选择用最好的大红袍招待高家爷孙,才是让他们感觉意外的。 毕竟不熟。 客人上门,体会到被重视,心中自然很熨帖。 宁靖给他们一种虽不苟言笑,但待人很真诚的感觉。 苏凉做好早饭端过来,两人也没任何沟通,宁靖去摆碗筷,拿了四副。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吃过了。”高家宝有点不好意思。 苏凉笑笑,“是我今日起晚了。一点家常饭菜,两位尝尝,吃完就说正事。” 高家爷孙见说两句话的功夫,宁靖已经盛好四碗粥,便不再推辞了。 高家宝想着,虽然不饿,哪怕不好吃,也不能表现出来。 结果,他尝了一口粥就被征服了,香糯可口,甜而不腻。 高老太医乐呵呵地说,“没想到苏姑娘厨艺这么好。” 爷孙俩没见到苏府有下人,对于苏凉亲自做饭这种事觉得很诧异,她跟宁靖不可能缺钱。 吃过早饭,见宁靖起身收拾碗碟,高家爷孙更觉意外。 等宁靖去了厨房,高家宝忍不住问苏凉,“你们平素都这样吗?” 文武双状元,家财万贯,所有事情自己做?高家不是贵族,高家宝一个少爷也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伺候。 苏凉点头,“习惯了。” 一是因为苏凉和宁靖都有秘密,跟第三个人一起住,就没有如今这么自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无妨。 其次,苏凉作为穿越者,前世受的教育,让她很难接受奴役别人这件事。 花钱雇人帮忙做事,跟把下人当个物件一样买回来,归自己所有,任凭处置,是完全不同性质的。 但她尊重这个时代的规则,也并不会因为朋友们都有下人就觉得他们不对。 先前邢玉笙派齐峻过来给他们当一天车夫,一番好意,苏凉也没拒绝。 就像吃素这件事。食素者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吃什么,吃不吃都是自己的事,但到处指手画脚,自己不吃肉,认为别人吃肉是错误的,劝人吃素,那就是家住大海边管得过于宽了。 “你们真的……”高家宝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便说了一句,“很特别。” 苏凉跟高老太医说起给端木澈医治的事,高家宝在旁边坐着,觉得很神奇。 他爷爷在医术方面向来是很固执的,没想到跟苏凉探讨时,一点儿长辈架子都没有,说完端木澈的事,又主动跟苏凉请教一些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解决的难题。 更神奇的是,他爷爷问的,苏凉大部分都能解答出来。 老爷子眼睛越发亮了,说了三次,“是了,就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 让高家宝有一种他爷爷的医术真的不如这个小姑娘的感觉。 结果就是,眼看着快到正午了,高老太医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完全忘了时间。 但过午后,他还得去五皇子府。 高家宝忍不住出言提醒,“爷爷,不早了。” 高老太医闻言往外看,阳光灿烂,日上中天了,连忙起身告辞,“今日来不及了,苏姑娘何时有空,老夫再带家宝来,你给他看看伤。” 高家宝:……来之前说好的,谈完端木澈的事,就让苏凉帮他看看伤,不然他就不来了。结果,他爷爷这会儿都要走了,才想起他来。 甚至高家宝觉得,高老太医是想找个理由下次再登门跟苏凉探讨医术,拿他当借口…… 苏凉笑笑,“只要我在家,都可以。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高老。” 高老太医立刻点头,“没问题。” 苏凉把人送出院门,迎面见邢玉笙和林雪晴来了。 简单打过招呼,高家爷孙离开,苏凉请了邢玉笙和林雪晴进门。 “苏妹妹,昨天皇上让我二哥去救五皇子,我可担心了,二哥回来之前,我都没合眼!”林雪晴眼中的红血丝表明她昨夜确实没睡好,但说着就笑起来,“我就知道,苏妹妹去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二哥说全仗着苏妹妹一个人把五皇子救回来的,他什么都没干!” 苏凉摇头,“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不说什么功劳,我只是怕你们出事嘛!”林雪晴笑着说。 邢玉笙去林家接林雪晴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但仍有些问题想问苏凉,“你相信那个劫持五皇子的女人说的,她就只是顾泠的爱慕者?” 苏凉点头,“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就暂时当她是吧。” “那个顾泠,长得到底有多美啊?竟然有这么疯狂的爱慕者。”林雪晴很好奇。 苏凉表示,她也很好奇。 邢玉笙其实也想找顾泠。倒没别的事,只是因为顾泠当年救过他母亲,他想确认顾泠如今活着。 宁靖进门,林雪晴就笑说,“我觉得宁师兄是最美的,有钱又有才华,前途无量,苏妹妹你觉得呢?” 苏凉摇头,“不,我最美,我有钱又有才华,前途无量。” 邢玉笙和林雪晴都连连点头,笑得不行了。 得知蔺屾已离京南下,邢玉笙倒有些意外。男人的直觉,他认为蔺屾对苏凉有意思。没想到得知苏凉定亲,蔺屾如此爽快就放弃了,看来人品不错。 “我跟二哥都要成家了,大哥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真愁人。”林雪晴轻叹。 这并不是一个婚恋自由的世界,长幼有序,尤其是亲事,往往都是按照长幼顺序办,很少有哥哥还没成亲,弟弟先娶媳妇的事情。 邢玉笙微笑,“岳父说先不管大哥,总要他找到合心意的姑娘再说,也不能耽误二哥跟雪晴的亲事。外人怎么说,随他们去。” 林博衍不介意弟弟妹妹先成亲,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闲聊了一会儿,林雪晴跟苏凉一起做饭,邢玉笙见宁靖在做一个木雕,书架上已经放了不少,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都很精巧,便笑问能不能送他一个。 宁靖摇头,“不能。” 邢玉笙:……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小情侣是来家里玩儿的,午后就走了,因为林雪晴说想看看望乡山,邢玉笙带她出城。 前脚他们刚走,后脚端木忱的心腹长安暗中过来了,又给苏凉带来一个消息。 “皇上今早说,这一次不止要给我家主子和五皇子殿下选妃,还要为六公主殿下选驸马。”长安说,“皇上特别提起了林侍郎,对他颇为欣赏。” 苏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长安说的是林博衍。他年纪轻轻,已是礼部侍郎,且曾被端木熠夸赞有乃父之风。 而林舒志辞官之前,先皇曾说他有相才。 不出意外的话,林博衍在官场上的前途很光明。 历史上常有中了状元尚公主的典故,但宁靖这个文状元和苏凉这个武状元直接成一家,完全没给别人拿他们亲事做文章的机会。 否则,可能会出现,苏凉嫁给端木澈,宁靖娶了端木芊芊的情况,可怕。 端木熠显然没打算让最疼爱的女儿联姻,而是真心为她的幸福考虑,选个门第不高但家风清正前途无量的,如此下嫁,谁敢对端木芊芊不好? 苏凉语气幽幽,“皇上眼光真不错。” 长安笑说,“主子让属下把这件事告诉苏姑娘,但希望这次苏姑娘不要干涉。林小姐和林将军的亲事,虽有巧合,皇上也都成全了。若林大公子这回被选中做驸马,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有点说不过去了。” 苏凉扶额,“我明白。多谢四皇子殿下好意告知。” 苏凉没想到,类似的事情,有一有二竟然还有三。 冷静下来想想,她现在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近,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必然。 原先端木芊芊中意年锦成,端木熠未必没存着让年锦成当驸马的心思,只是尚未赐婚,年锦成被打上了谋反罪名,直接废了。 但端木芊芊到了年纪,还是得成亲,只能另选一个。林家二位公子都是端木熠十分器重的青年才俊,林博竣有主了,林博衍除了出身不够高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也是文状元,虽然不是今科。 林雪晴不久之前还在发愁他大哥娶不上媳妇儿,这就来了。 长安离开后,苏凉去找宁靖商量,“端木忱只是想卖好,而且他料定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想办法让这桩可能的亲事黄了。林大哥当驸马,对端木忱没有任何好处,因为端木芊芊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而是皇后生的。如今林家跟邢氏和秦氏都结了姻亲,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并不隐晦。” 整个京城贵族间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很多利益结合都是通过亲事,皇家尤甚。 端木熠或许是为女儿的终身考虑。但皇后和太子一派,未必不是打算利用端木芊芊的亲事壮大他们的势力。 究竟谁第一个把林博衍和端木芊芊关联上的,很难讲。看似是端木熠提的,但说不定,是皇后吹的枕头风。 苏凉接着说,“端木忱专门派人告诉我这件事,又说让我不要干涉,不能被皇上发现。我觉得他是想让我干涉,但不要留下痕迹,更不要牵连到他。我觉得可管可不管,你说呢?” 宁靖神色淡淡,“先不管,看情况再说。” 苏凉点头,“也好。八字没一撇,贸然做什么,容易弄巧成拙。你应该感谢我。” 宁靖抬头,“谢什么?” 苏凉微笑,“我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我说我们有婚约,你就是六公主驸马的最热门人选。状元当驸马,很经典的。” “谢了。”宁靖很不走心地说了一句。 苏凉跟他打商量,“那之前因为定亲的事,你说让我答应一个条件,是不是应该一笔勾销?” 宁靖摇头,“不,我已谢过你了。” 苏凉:……成吧。 …… 五皇子府。 高老太医来的时候,端木澈喝了药在睡。 等了半个时辰,端木澈才醒来,黄伯让高老太医进去。 短短数日,高老太医觉得端木澈一下子变得阴郁很多。他小心翼翼地行礼,说已学会了苏凉给端木澈施针的针法,以后都是他来负责为端木澈医治。 端木澈寒着脸说,“除了苏凉,别的大夫,我都不接受!高太医请回吧!” 高老太医没想到会有这种局面。 黄伯劝端木澈,身体最要紧。 端木澈却动了怒,“你们若真觉得我身体要紧,就把那个女人找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讲!” 黄伯怕说什么再激怒端木澈,只能先请高老太医离开,再去秉明皇上定夺。 端木熠得知端木澈闹脾气,也没惯着他,直接派人去接端木澈搬到皇宫住,把身体治好再出宫。他看着,让高老太医给端木澈医治。 …… 翌日高老太医再次登门,依旧带着自家孙子。 苏凉问起昨日给端木澈医治是否顺利,高老太医实话实说,很不顺。 苏凉颇为无语,端木熠是真疼端木澈,也因此端木澈是真作啊!这样下去,迟早把自己作死! 为了避免再被遗忘,一来高家宝就请苏凉先帮他看伤。 “恢复得还可以。”苏凉看过之后,问了高老太医用的什么药,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把方子做了些改动。 而后一老一少又开始探讨医术,你来我往,都是干货,但高家宝对医术没兴趣,征求过苏凉同意后,就到花园去散步了。 皇子选妃和公主选驸马都尚未开始,苏凉如今最关心的问题是,燕十八到底把年锦成带到哪里去了。 是夜,燕十八又在三更时分出现,发生了跟上次一样的情景,苏凉房中突然多了俩人…… “宁靖你回去睡觉。”苏凉很自然地只露个头出来。 等宁靖走了,燕十八又上了苏凉的床,“凉妹妹,前天夜里姐姐跟你的配合是不是天衣无缝?” 苏凉点头,“还行。” “什么还行?”燕十八轻咳,“那叫完美无缺!心有灵犀!” “年锦成呢?问到顾泠的下落了吗?”苏凉问。 燕十八摇头,“小年死活不肯说,我听你,也没打他,只是威胁他,今夜再不交代,就去醉香楼给他找几个姑娘过来伺候,他果然吓得不轻,哈哈!” 苏凉:…… “凉妹妹放心,我一定能把小年的嘴撬开!”燕十八颇为自信,“那个年如婷,还活着,你打算如何处置?” “让年锦成决定吧。”苏凉说,“当时只是怕你一时兴起把端木澈给打死了,我不好交差。要不,你把年锦成交给我,我来问。” “那不行!说好我把顾泠送给你!不能你自己找!”燕十八说。 “那你小心顾泠找到你,把年锦成掳走。”苏凉说。 燕十八嘿嘿一笑,“赶紧来,我就怕他不来!” 聊了一会儿,苏凉也没有追问年锦成被藏在哪里,燕十八又匆忙走了。 苏凉冲着墙叫宁靖,没有应答,心下了然。 天快亮的时候,燕十八再次出现,一身怒火,“可恶可恶!昨夜顾泠真把年锦成偷走了!我没抓住他!” 苏凉蹙眉,“这么快?” “说不定前天夜里,顾泠就盯上我了!”燕十八握着拳头砸了一下床,“气死了!一番折腾,最后一场空,线索也断了!” 苏凉拍了拍燕十八的背,“要不,算了吧。” 燕十八一跃而起,“算什么算?绝不能算了?天涯海角,我一定把顾泠给你抓来暖床!” 话落燕十八又没影儿了。 苏凉犹豫了一瞬,是不是告诉燕十八真相,但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燕十八偶尔看起来对苏凉很好,但她的人品是靠不住的,事关重大,绝不能说出去。 等苏凉起床,去敲宁靖的房门,听到让她进去,推开门,绕过屏风,就见年锦成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宁靖站在床边,正在拧湿帕子。 这副兄弟情深的画面,苏凉觉得很有爱。 下一刻,宁靖把拧好的帕子直接扔到了年锦成脸上,说了一句,“洗脸,脏死了。” 166.奉陪到底 年锦成擦过脸,才看到苏凉出现在宁靖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他,“恭喜年将军,重获自由。” “多谢。”年锦成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把毛巾递给宁靖,微叹道,“自由……以后我再也无法见天日了。” 他活着,但被打成了反贼,跟顾泠一起成为乾国最大的通缉犯,日后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根本看不到任何未来。 苏凉用胳膊撞了一下宁靖,“看你把人家害的。” 年锦成闻言愣住,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凉你不要多想,跟他没关系。” “知道了,这是你最好的兄弟,我不能说他。”苏凉轻笑,“你现在很迷茫?” 年锦成深深叹气,“是啊,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能去哪里,能做什么。” 苏凉唇角微勾,“你兄弟说让你去卖茶叶。” 年锦成皱眉,“卖茶叶?让我做生意吗?我不懂……” “不懂不是问题,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学。”苏凉说,“你只需要考虑,想不想?” 年锦成摇头,“说实话,不想。” 宁靖神色淡淡,“不喜欢卖茶叶,卖布行不行?” 苏凉扶额。 年锦成:…… “卖布适合你。”宁靖说,“不信你试试。” 话落宁靖端着水盆出去了,苏凉见年锦成一头雾水,没有立刻走。 “苏凉,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让我去卖布?去哪儿?卖什么布?”年锦成觉得莫名其妙。卖茶叶他还能理解,毕竟宁靖就是卖茶叶的…… 苏凉轻咳,“我有个朋友,是绸缎商言家家主,叫言雨。宁靖想把你送给她。” 年锦成皱眉,“把我送给……他把我当什么了?” “现在风口浪尖,你留在京城很危险,而且我们被很多人盯着,身边不能突然多出个人来。”苏凉解释,“宁靖只是想给你安排个稳妥的去处,等你身体养好,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可以自己决定。” “原来如此。”年锦成点头,“可我听着,他是真想让我去卖布。其实,我可以留下给你们当暗卫,我很乐意。” 苏凉说了一句让年锦成十分扎心的话,“我们俩的武功还行,应该用不着你这么委屈。” 年锦成:……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放宽心,先缓缓心情,养好身体,慢慢考虑。”苏凉说着给年锦成号脉,除了因为受伤血气不足之外,其他倒是没大问题。 宁靖又回来,苏凉跟他说了药方,让他给年锦成配药熬药,“你兄弟,你自己照顾。” 宁靖点头,“需要扎针吗?” 苏凉想了想,“可扎可不扎。” “那就扎。”宁靖说。 年锦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等苏凉走了,宁靖掀开被子,扒了他的上衣,拿出一个针包放在床头,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金针来。 “你干什么?”年锦成瞪大眼睛。 “闭嘴,不要动。”宁靖话落,一针扎了下去,一巴掌拍在年锦成脑门儿,“放松。” 年锦成面色怪异,“阿泠,我没得罪你吧?” “你叫我什么?”宁靖问。 年锦成立刻改口,“阿宁。” “放心,死不了。”宁靖说。 年锦成默默住口。算了,累了,随便吧。 …… 为了照顾年锦成这个病号,苏凉做的饭菜很清淡。 到吃晚饭的时候,年锦成自己慢慢下地,挪到桌边来坐着,舒了一口气,“这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自找的。”宁靖说。 年锦成面色一僵。 其实当初顾家出事,顾泠就提出过让年锦成跟他一起走,不是为了作伴,而是怕年锦成被牵连。 年锦成犹豫过,但最终留下了,怕他失踪后年家人被殃及。 顾泠当时说过,年锦成迟早会因为他被皇室猜忌怀疑,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也没用。 年锦成本来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效忠皇室,顾泠说的那种事就不会发生。 到头来,事实证明,年锦成错了。 顾泠也说过,年家人不值得年锦成付出任何真心,可年锦成偏偏不信。亲情关怀,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 这件事,他大错特错。 “对了,年如婷如何了?”苏凉转移话题。 年锦成摇头,“不知道,我没见到她。救我的女人是你在苏家村时的那个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想方设法逼问顾泠的下落,你们不是串通好的?” “那是燕云楼楼主燕十八,欠我的救命之恩,要把顾泠送给我暖床。”苏凉很淡定地说。 年锦成看了看苏凉,又看了看宁靖,面色怪怪的,“现在不就可以?” 苏凉微笑,“重点不是那个。虽然这次借她之手救了你,但我们并不是一路的。” “我明白了。”年锦成点头,“只是交易。” 苏凉半开玩笑地问年锦成,“你真的不会因为如今的处境怪罪宁靖吗?算起来,是他害的你。” 年锦成神色一正,摇头说,“不会,不是。如果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我的武功是他暗中教的,否则在年家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想当武将,原来是想让年家人对我刮目相看,重视我,但如今看来,这很愚蠢可笑。除此之外,是因为我并不会做别的,所以才想从军。” “明白了。”苏凉点头,“那你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做别的事情,说不定更适合。” 年锦成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是个很笨的人,他教我武功,我都学得很慢。” 宁靖点头,“自知之明。” 苏凉轻笑,“怪不得,我还当宁靖藏私,为什么你的武功跟他差那么多,原来是习武资质问题。” 年锦成瞬间扎心,“是。” “但你只是跟他差得远,我也跟他差得远,他不是人,他就是个妖孽。”苏凉说,“你是武状元,比这世间大部分武者都厉害很多了。” 宁靖看向苏凉,“你在夸自己?” 苏凉挑眉,“不行?” 年锦成笑了,“我看行。” 他的迷茫只是暂时的,这会儿跟宁靖和苏凉同桌吃饭,听着他们说话,就觉得轻松自在,身心舒泰。 饭后,宁靖给年锦成熬药,他喝完就沉沉睡下了。 苏凉问宁靖怎么睡,因为年锦成占了他的床。 “那个。”宁靖指了一下苏凉房中宽大的软塌。那是万卉专门给苏凉定做的,很舒服,偶尔苏凉看书累了会在上面小憩。 “搬走吧。”苏凉爽快点头,“不过你们兄弟睡一张床也行。” 宁靖目光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不管你在想什么,停下。” …… 端木澈被端木熠命令搬进了皇宫住,高老太医每日会按时进宫为他医治。 高老太医再次见到苏凉时提起端木澈,说他安静很多,也没有再提过苏凉。 端木忱那边送来的新消息,是因水土不服在驿馆里休息了三日的炎国女将木雅开始跟乾国皇室商谈休战协议。 炎国皇室没人来,虽然木雅是炎国的准太子妃,但毕竟还不是太子妃,没资格直接跟端木熠谈,负责这件事的是端木晟和端木忱。 木雅提出,炎国欲与乾国联姻。 但具体怎么联姻,还没有明确说法。 关于科举进士如何安排官职,也还没定。 其实“宁靖”考科举的目的,在他中状元那一刻已经达成了。他只是为了满足真宁靖未竟的心愿。 而苏凉的目的,是为了有机会调查清楚苏家人之死的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原本想从端木澈那里入手,获取线索,没想到最终闹得如此难看,她已不打算再跟端木澈再来往。 苏家的事,如何查,是苏凉如今亟待解决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尚未有头绪,麻烦就先来了…… 这是寻常的一日,苏凉在练武,宁靖在看书,年锦成在挺尸。 突然有官兵上门来,气势汹汹,说要找苏凉。 为首者是刑部侍郎,名叫苟彧。 苏凉一头雾水,就听苟彧问,“苏姑娘昨夜在哪里,可有人作证?” 苏凉回答,“我昨夜在家,没出过门,我的义兄宁靖可以作证。” “难道你们尚未成亲,已共寝而眠?”苟彧问。 苏凉察觉对方来者不善,摇头否认,“没有。” “那他如何能为你作证?”苟彧冷哼。 苏凉面色平静,“那就算无人作证吧。请问诸位找我,所为何事?” 苟彧冷眼看着苏凉,“昨夜京中发生一起命案,所有证据都指向苏姑娘就是凶手!” 苏凉神色莫名,“谁死了?” 苟彧答,“萧丞相府二公子,萧慕云!苏姑娘对这个人应该不陌生吧?来人,把她带走!” 苏凉很惊诧,她都快把萧慕云此人给忘了。端木忱做了一些事,萧慕云没再纠缠过苏凉,她以为以后不会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萧慕云突然死了? 苏凉并未慌乱,见两个官兵朝她走来,便开口说,“尚未过堂,我就不是犯人。我会配合协助调查,走吧。” 苟彧见苏凉态度尚可,碍于她的功名,示意官兵回去,“那就请苏姑娘随我们到萧家走一趟吧!” 苏凉点头,“好。烦请各位稍候,我去换身衣服。” 换好衣服,苏凉依旧背着她的药箱,出门先进了宁靖的房间。 “不知道萧慕云被谁杀了,我去看看。”苏凉说。 年锦成低声说,“宁靖,你陪苏凉一起去吧。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她。” 宁靖摇头,“我不去。” “我又没请你。”苏凉轻哼,话落转身走了。 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年锦成皱眉看着宁靖,“你怎么回事?她或许有大麻烦,你竟然不管吗?” 宁靖神色淡淡,“你被人发现,才有大麻烦。” 年锦成愣了一下,“是因为我在这儿,你才不陪苏凉去的?你觉得我比她更重要?” 宁靖蹙眉看向年锦成,“你说什么?” 年锦成意识到方才的问题不合适,神色尴尬地摇头,“没什么。” 这不是哪个人更重要的问题,是哪个事情更严重。 宁靖认为苏凉足以应付她那边的麻烦,而年锦成被发现的后果更糟糕,所以选择在家。 …… 苏凉骑马,跟随一队官兵往萧丞相府去。 路上遇见的行人,看到苏凉,都指指点点,在说些什么。 苏凉留意听了一些,萧慕云之死已经在短时间内传得沸沸扬扬。 “真是没想到,武状元苏凉及笄之前就跟萧家二公子私定终身了!” “听说还送了萧二公子好些定情信物呢!” “萧二公子以为她死了,伤心难过一直没续弦。她一回来,却翻脸不认人了!” “她如今飞上枝头,有了更好的男人,自然是看不上萧二公子一个鳏夫了!” “听说前些天萧二公子跟她在万家酒楼私下见过面。” “没错,我兄弟媳妇儿家的堂弟在万家酒楼跑堂,亲眼看到的!” “听说她跟萧二公子已经那个了……怕萧二公子再纠缠,让人知道,影响她的前程和亲事,就把萧二公子杀了灭口!” “天哪!真是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狠毒!” …… 苏凉越听,心中越冷。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她的栽赃陷害行为。 苏凉不喜欢萧慕云,但那是原主至死都惦记着的恋人,所以她并未把原主赠予萧慕云的物件拿回来,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到头来,还是被人盯上,大做文章。 苏凉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的脸,第一个就是端木敖,第二个是失踪的年如雪,第三个是很清楚原主跟萧慕云之间关系的端木澈。 端木澈排在最后,是因为哪怕如今已翻脸,苏凉也没把他当敌人看待。 但这次的事,她暂时无法排除端木澈的嫌疑。 到萧丞相府大门外,就见一辆马车过来了,赶车的是长安。 长安看到下马的苏凉,回头低声说了一句。 端木忱下车,正好苏凉下马。 苟彧连忙拜见端木忱。 端木忱寒着脸说,“一定要查明真凶,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严惩不贷!” 苏凉听出端木忱的暗示,并非针对她。而是幕后陷害她的人,绝对不是小角色。 苏凉突然觉得,这次的事,跟苏家人的死,或许幕后主使是一样的。 既然对方主动出招,她一定奉陪到底! 167.人是我杀的 对于萧慕云的死,苏凉心中有一股愤怒,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愧疚。 萧慕云未必是多好的人,但他是原主最喜欢的男人,且至今没有证据证明他做过什么伤害原主的事情。 事实是,如果苏凉没有回到京城,或许萧慕云就不会死。 思及此,苏凉更是决意要找出真凶,绝不放过! 前方有女人哭泣的声音传来,苏凉凝神,跟随苟彧绕过一扇石屏,看到了萧丞相府为萧慕云设的灵堂。 棺材摆在正中。 里面跪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哭丧。 丞相萧啓被儿孙簇拥着,出现在灵堂外。 “外公。”端木忱走上前去。 萧啓深深叹气,“四皇子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端木忱皱眉问。 萧啓的视线却越过端木忱,看到了站在苟彧身后的苏凉,寒着脸说,“你二表兄,被人杀害了。” 端木忱也看了一眼苏凉,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对萧啓说,“她武举为乾国争光,前几日又救了五皇弟,如今是父皇十分看重的人,府中命案还是交由刑部调查,一切公事公办,萧家少出面。” 萧啓拧眉。 虽然萧慕云是庶出,没多大本事,平素并不得宠,但丞相的孙子在家待着被人杀了这种事,如果不能查个水落石出,让真凶付出代价,萧氏颜面何存? 但萧氏和端木忱是利益共同体,且主导权在羽翼渐丰的端木忱手中。 他说话,萧家人不敢不听。 萧啓突然想起,自从苏凉在武举出头,暗中就有传闻,说她跟端木忱早在北安县就认识,她其实是端木忱的人。 对此,萧啓曾当面向端木忱求证,端木忱否认了。 此刻,萧啓不禁怀疑,端木忱此举,是否是在维护苏凉?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端木忱眼神意味深长,“外公,不论任何时候,不论做任何事情,前提是,不要惹父皇不高兴。” 萧啓眸光一凝! 确实,苏凉作为乾国第一位武举女状元,且战胜了炎国女将,地位特殊,意义不凡。 若这个时候传出她的丑闻,是有损乾国颜面的。 以萧家的立场,公事公办,倒是无妨。 若是一开始认定萧慕云是苏凉害死的,最终定论却是相悖的,对萧家并无任何益处。 毕竟,萧慕云已经死了。 萧家的颜面需要查出真凶来维护,而不是需要真凶是苏凉。 想到这里,萧啓长叹一声,“你说得对。让刑部查吧,若结果真是苏凉,该当如何?” 端木忱面色平静,“外公,不论真凶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有些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萧啓摇头。 端木忱皱眉,“什么?” 萧啓让人把一沓纸递给端木忱,“这是在慕云书房中找到的。” 端木忱接过来,就站在萧慕云的棺材旁边,看完了那几张纸上的内容,又还给了萧家人。 “还有什么?”端木忱面色依旧平静。 萧啓摆手,下人送上一个锦盒,里面放着蓝色的扇坠,丝帕,荷包。 端木忱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了,点点头,没说话。 苟彧见端木忱跟萧啓在说话,就带着苏凉候在外面,没有过去。 直到端木忱看过来,苟彧接到指示,才进了灵堂,让苏凉先候在外面。 苏凉看到了端木忱给她的那个眼神,情况不妙。 萧啓让人把证据都交给苟彧,允许苟彧安排的仵作验尸。 苏凉就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之后,苟彧走过来,“请苏姑娘把你的武器拿出来。” 说着“请”字,语气却很强硬,像是已有七八分认定苏凉就是凶手。 苏凉平素身上携带的隐藏武器在武举时已经人尽皆知,她意识到凶手或许仿制了同样形状的武器去杀萧慕云,好栽赃她。 如此,真会很棘手。 但苏凉依旧配合地俯身把两把尖刀都抽出来,交给了苟彧。 她如此坦荡,倒让苟彧愣了一下。倘若苏凉说没带,或是丢了,苟彧其实不敢强行搜身。 苟彧拿了苏凉的刀,又进了灵堂。 仵作比对过后,十分肯定地说,萧慕云身上的致命伤,跟苏凉的刀,完全能对上。 再加上萧慕云亲笔写下的那些文字,目前除了嫌疑最大的苏凉之外,甚至找不到任何其他可能的嫌疑人。 萧家人都说,萧慕云为人谦逊温和,没有仇家。 “四皇子殿下,下官是否能将嫌犯苏凉抓去刑部过堂审问?”苟彧恭声问。 端木忱冷哼,“你刑部办案,该如何便如何,为何问我?” 苟彧神色讪讪,“毕竟那苏姑娘是今科武状元。” “你既知道她身份特殊,便该清楚,倘若此案别有内情,她是被陷害的,你把她抓去刑部拷打,会有什么下场吧?”端木忱神色淡淡地问。 苟彧神色一震。 按照乾国律法,以如今的证据,把苏凉抓回去审问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给她定罪都可以。 但在京城里当差,能混得下去的人,心眼都得够用。有些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若真凶就是苏凉,抓就抓了,问题不大。 如果不是她,却把她抓去刑部,哪怕最终真凶找到,苟彧也承担不起这个抓错人的责任。 “我说那些,没别的意思。这件事请苟大人务必调查清楚,但好意提醒苟大人,苏状元的武器,虽十分罕见,但这京城里大半的人都见过。如果有人蓄意陷害,仿制了相似的武器,是否也会出现这样的伤口?”端木忱问。 苟彧点头,“四皇子殿下的推测很有道理。” “我只是觉得,父皇都夸赞过聪明过人的武状元,若真要杀人,不会用她被人熟知的武器吧?这可太蠢了。”端木忱说。 萧啓闻言,也觉得事情有蹊跷。 “丞相大人,这些萧二公子留下的文书,笔迹可是真的?”苟彧问萧啓。 萧啓实话实说,“本相并未看出伪造的痕迹。苟大人可以带一些慕云以往写过的字回去再查验一番。” 苟彧让人收好证据,记录好萧家人的证言,便出来了。 “苏姑娘的武器,物归原主。”苟彧比要武器的时候,又客气了三分,“请问苏姑娘可有什么仇家?” 苏凉点头,“有,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都曾提出要娶我,但我说自己早就定亲了,他们或许会认为我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苟彧嘴角抽搐,“苏姑娘真会开玩笑。这桩命案,苏姑娘是最大的嫌疑人,但目前仍有疑点,希望苏姑娘接下来配合刑部调查,其他时候在家中不要外出。” “不用抓我?”苏凉有点意外。 苟彧摇头,“暂时不必。本官先回去禀报尚书大人。” “我可以走了?”苏凉问。 苟彧点头。 苏凉转身要走,又回头,“那些证据,可以给我看看吗?” 苟彧拒绝了,“请苏姑娘不要为难本官。” 苏凉摆摆手,便离开了。 其实她还想去看一眼萧慕云的尸体,但并没有机会。 …… 苏凉骑马离开萧府回家路上,发现议论她的人更多了。 她才得到消息没多久,就传得满城风雨,若说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是绝不可能的。 苏凉觉得她又要欠端木忱人情了。他一定帮她说了什么话,不然她这会儿已经在被押送去刑部大牢的路上了。 苏凉并未理会流言,刚回到家,发现朋友们都来了。 林舒志就在院中坐着,旁边是他的儿子和女婿。 万卉和林雪晴秦玉瑾都被宁靖请进了苏凉房中。 见苏凉回来,林舒志大大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凉丫头,没事吧?” 苏凉摇头,“有事。杀死萧家二公子的武器跟我的刀完全能对上,且他还写了什么东西,也指向是我。” 邢玉笙皱眉,“会不会是二皇子?” 大家都觉得,最可能陷害苏凉的,就是端木敖。 苏凉自己也是同感。 “苏妹妹就算要杀人,也不可能用一把大家都知道的刀吧?这就是陷害!”林雪晴很气愤。 林博衍叹气,“但难保不会有人说,这是小凉反其道行之,故意用这种手段,制造一种别人陷害她的迹象,事实上就是她做的。” 苏凉闻言就笑了,“林大哥说的,不无可能。” 秦玉瑾叹气,“凉妹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苏凉很淡定,“不然你们想看我哭?都这个时候了,大家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把我如何。” “宁师兄呢?”林雪晴发现宁靖不见人影。 房中传出宁靖的声音,“找我?” 林雪晴蹙眉,“宁师兄你怎么回事呀?苏妹妹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你都不陪着她?” “她不让我去。”宁靖说。 年锦成:……怪不得宁靖迄今为止都没能给苏凉暖床,他这样,苏凉不打他就不错了! 苏凉微笑,“是,我不让他去。今日不知为何,我看见他就烦得很。” 林雪晴扶额,“你们还没成亲呢,苏妹妹你就烦啦?太愁人了。” “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不会客气的。”苏凉笑说。 邢玉笙叹气,“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有麻烦,只管找我爹,他很喜欢你。” 苏凉:……一副“我爹你随便坑都行”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把朋友都劝走,苏凉进了宁靖的房间,见他坐在内室看书,年锦成依旧躺着。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反正你们是要成亲的,也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干脆就说已同寝而眠,阿宁你就能为苏凉作证,她昨夜一直在家了。”年锦成神色认真。 “不行。”宁靖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年锦成:…… 苏凉若有所思,“我只是好奇,萧慕云到底写了什么,真是他写的吗?”今夜她得暗中去找端木忱问问,他看过了。 谁知苏凉回到自己房间喝杯水的功夫,又有官兵上门了。 仍是苟彧带队。 “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捉拿丞相府萧慕云公子遇害一案嫌犯苏凉!”苟彧冷着脸说,“请苏姑娘配合!” 苏凉一听,看来是苟彧上面的官员要抓她。 如此还真有些麻烦。若是反抗或逃走,只会坐实她的罪名。可被上了枷锁带走,到时候行动受限,若有人要杀她,她想反抗都没机会。 “且慢。”宁靖从房中走出来。 “宁公子有话说?”苟彧问。 “昨夜她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我可以作证。”宁靖面色平静。 “但苏姑娘已说过,你们并未同寝而眠。”苟彧轻哼。 宁靖点头,“的确。但昨夜我们都没睡。” 苟彧皱眉,“没睡?那是在做什么?” 宁靖说,“钓鱼。” 苟彧脸有点黑,显然并不相信。 宁靖解释,“府中近日夜半总能听到有人哭嚎,我们怀疑有人暗中作祟,昨夜一宿未眠,想查清楚。” 苟彧神色莫名地看向苏凉,“宁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苏凉长叹一声,“家中闹鬼毕竟不是什么吉祥事,我本不想提起。” “请苏姑娘先随本官到刑部去吧!”苟彧又有了三分客气。 “配合调查可以,但尚未查清真相,就把她当做犯人对待,后果,你们承担不起!”宁靖冷声说。 苟彧看到宁靖眸中的寒光,心中猛地一怵,下意识点头,“宁公子放心,我们自会查清真相,绝不冤枉好人。” “刑部,我随你们去。她的事,我都清楚。”宁靖说。 苟彧皱眉,“宁公子,这不合规矩。我回去不好跟梅尚书交代。” 梅……苏凉想起,端木敖的二皇子妃就姓梅。 “如果是因为她曾跟萧慕云有什么关系,我为情杀人,嫌疑更大,不是么?至于武器,苏凉的双刀是我送的。”宁靖面色平静。 苟彧愣了一下,“这……如果是宁公子做的,为何要用苏姑娘的武器?” “如果是她做的,为何要用自己的武器?”宁靖反问。 苟彧面色一僵,讪讪道,“这是需要查清的疑点。” “那就请查清楚之后再来抓人。”宁靖冷声说,“若苟大人今日一定要带人回去交差,我自首,人是我杀的。” 苟彧脸色难看,“宁公子别开这种玩笑,苏姑娘武功高强,宁公子是文状元,如何夜半潜入萧府杀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宁靖面色淡漠,“我想雇佣高手,轻而易举。” 苟彧面色一沉,“宁公子,本官再问一次,你确定要自首吗?” 宁靖点头,“是。” 苟彧看向苏凉,“苏姑娘没什么话要说吗?” 苏凉面色平静,“昨夜我们一起钓鱼到天亮,你们抓我抓他都一样。既然他想去刑部参观,就请苟大人多多关照了。” 宁靖被苟彧带走了。 苏凉目送他们离开,面色沉下来,转身进了宁靖的房间。 外面发生的事,年锦成都听到了,一见苏凉就说,“阿泠明明就很在乎你,偏不承认。” 苏凉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年锦成微叹,“你在想什么?” 苏凉若有所思,“对方是冲我来的,那个梅尚书跟二皇子……” “刑部尚书是二皇子如今的岳父。”年锦成说。 苏凉眸光一寒,“那就对了。若我进了刑部大牢,可能活不过今夜,大可以伪造成畏罪自杀。宁靖自首,可以彻底打乱对方的计划。” “但你得尽快把他救出来。”年锦成说。 苏凉点头,“当然。” 话落苏凉就往外走,年锦成问她去做什么。 苏凉没有回头,“做饭,给我蒙冤的未婚夫送过去。” 168.他本就想害我 刑部侍郎苟彧去抓嫌犯苏凉,结果宁靖自首,被带去刑部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 萧慕云的死,真凶到底是谁,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起初传得最多的流言是“武状元移情别恋,杀人灭口”,因为宁靖的“强势加入”,变成了“文状元为情杀人”。 苏凉从心狠手辣之人,变成了红颜祸水。 文武双状元在今日之前是一段佳话,今日名声急转直下。 苏凉并未出门去找什么人帮忙,也没有去求见皇帝喊冤,而是在家里下厨给宁靖做菜。 刚做好两道宁靖爱吃的菜,苏凉等的人来了。 是端木忱的心腹随从长安。 “这是主子让交给苏姑娘的。”长安递给苏凉几张纸。 正是苏凉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她接过来,“多谢四皇子殿下。那些,真是萧慕云的手迹?” 长安点头,“主子说是萧慕云亲笔所书,且看墨迹,并非他一次写下的。” 苏凉神色莫名。能看出是不同时间写的?如此,伪造的可能性更小了。 “萧慕云有一个时常带在身边的随从,他在哪儿?”苏凉想起那个曾在酒楼见过的那个小厮。 长安叹气,“昨夜溺死在萧府后花园的湖中。” 苏凉蹙眉,“萧慕云的致命伤,是什么样的?” “穿胸而过的刀伤。”长安说,主子本来让我转告苏姑娘,千万不要被抓去刑部,会很麻烦。我来的路上才得知宁公子自首的事。” 苏凉点头,“请转告你家主子,他的好意我都记下了。” 长安正色道,“苏姑娘近日多加小心。主子说,皇上觉得苏姑娘身上有秘密,未必不会趁着这次的事试探苏姑娘的反应。” 苏凉愣了一下。 端木熠怀疑她?想想也不意外。离京一年多的弱女子,突然变得这么强,端木熠若怀疑她是敌国细作都正常。 端木忱让长安把这件事告诉苏凉,就是让她知道,皇室并不会因为她的武状元功名和为国争光这些事而维护她,一切麻烦,得靠她自己解决。 简言之,若苏凉不能自证清白,便杀人偿命。 苏凉觉得,合理。她本来也没指望皇室会给她什么特权。 长安走后,苏凉打开那几张纸,是端木忱的笔迹。他把在萧家灵堂里看过的萧慕云写的东西记下来,又写了一遍给苏凉。 所以虽是端木忱写的,内容是萧慕云的口吻。 第一张纸,记述的是萧慕云和原主从相识到相恋的点滴经历。 字里行间,满是深情回忆。 但原主死了,其真实性已不可考。苏凉看到萧慕云写他跟原主几次私下幽会,牵手拥抱,不由蹙了眉。 其实从苏凉的角度,萧慕云和原主认识的时候,原主尚未及笄,萧慕云已经是个夫人亡故的鳏夫。 原主养在深闺,心性单纯,但性子温柔容貌极美。 苏凉很难不怀疑萧慕云是见色起意。要让她用自己的观念评价这件事,就是老男人诱骗未成年少女。 原主喜欢萧慕云不假,也真的送了扇坠等信物,但“牵手拥抱”这些,仍是让苏凉心生怀疑。 这么大胆的吗? 就算原主出身低微,不懂规矩,萧慕云作为丞相府的公子,书香门第,自诩才子,他不懂这些行为是越矩吗?他不知道倘若被人发现,他不会有事,但原主一辈子就毁了吗? 满纸都在谈情,做人基本的道德观和责任感苏凉一点没看到。 只看完第一页,她就感觉到不适了。 第二页,萧慕云写的是他以为原主死了,直到再次见到苏凉之前,一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醒着痛苦,梦中思念云云。且完全无法接受家中为他安排的亲事,想方设法找借口悉数推脱。 苏凉蹙眉。那日在酒楼“初见”,是偶然相遇,萧慕云闲着没事独自出门去喝酒,打扮得很精致,气色颇好。 他对“行尸走肉”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 到此刻,苏凉只当萧慕云真对原主念念不忘,见到她之后心有不甘,所以笔下的文字有自我感动的渲染夸张。 但第二页后面一半,萧慕云写的是他那日如何倾诉衷肠,苏凉如何冷漠拒绝,甚至谎称失忆来逃避和否认他们过往的一切。 如果是个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这些文字,会觉得萧慕云天下第一痴情种,苏凉是个极品渣女…… 苏凉看向第三页。 萧慕云满篇写着他的痛苦,写他跟原主明明早有了肌肤之亲,早认定那是他的女人,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苏凉嫁给别的男人。 他好想把自己跟苏凉的关系昭告天下,可又不愿意坏了苏凉如今的姻缘和大好的前程。 “你变了,你走得很远很远,可我一直在原地痴痴等着你,等到你回来,却等不到你回头。” “我真想立刻去找你,把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你。哪怕你把我杀了,我也无憾了。” “半夜梦醒,我有一种冲动,想要豁出去,再也不顾忌任何东西任何人。” “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苏凉看到最后,眸中寒意蔓延。 她并不认为萧慕云写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但这几张纸的文字中表露的深情和痛苦,跟苏凉所了解到的萧慕云,并不匹配! 萧慕云的确在见到苏凉回京后几次三番想再续前缘,但苏凉感受到的只有一个男人对一个美丽的女人的霸占欲。 萧慕云写在纸上的“痴情守候”,苏凉一点没看出来。 他在大家族中长大,作为庶子,明明是个颇为精明世故的男人。 若真这么痴心不悔,当初怎么不去调查苏家人的死因?当初他甚至不敢去看一眼原主的尸体! 若他真如纸上写的这般痛苦,就算不殉情,也该消瘦憔悴吧? 以为原主死的那段时间,萧慕云明明活得很滋润,因为出身贵族,哪怕并无多少才华,更无志气野心,依旧可以过得逍遥自在。 发现苏凉活着,只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突然就觉得活不下去了? 那他前面以为原主没了的一年多,怎么活的? 他所谓的痴情,就是你死了没关系,但你活着不跟我在一起,那我干脆死了算了? 对此,苏凉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矛盾违和,怪异至极。 如果萧慕云此刻出现在苏凉面前,她一定会问一句,“你神经病啊?!” 但,并不了解苏凉,也不了解萧慕云,更不了解他们之间真正发生过什么的外人,更会相信萧慕云死前写下的这些东西,而不是苏凉怎么说。 因此,这几张纸虽证明不了苏凉杀了萧慕云,但写满了苏凉杀萧慕云的“动机”——抹除她身上不光彩的过往。 随着萧慕云的死,他写下的东西,很难证伪。 苏凉把那四张纸又重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如果真是萧慕云清醒的时候自主写下的这些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真想跳出来污蔑苏凉跟他有染?还是活不下去打算自我了断? 后者苏凉认为根本不可能。 如果是前者,那他怎么就死了呢? 是有人暗中发现萧慕云要害苏凉,帮她除掉障碍? 更不可能。否则为何要用与她相似的武器? 但凡换个武器,这桩命案,都没人敢说跟苏凉有关! 就是因为苏凉的武器,和萧慕云亲笔写下的东西,两相结合,导致苏凉成为了最大的嫌犯。 真凶想栽赃苏凉,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几张纸,不可能是萧慕云心情不佳随手写下感动自己的。感情的事,一方渲染自己的情绪,脑补一些东西的情况并不算多奇怪,但他写的太假了,且字里行间的倾向性太过明显。 “我一定要去找你,哪怕你要杀了我,我也想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这种话,等同于在说,“如果我死了,就是苏凉杀的”。 此刻苏凉甚至有种感觉,真凶跟萧慕云联手栽赃她! 可萧慕云总不可能舍了自己的性命来害她。 他们之间,远远不到这种深仇大恨你死我活的地步。萧慕云给苏凉的印象是贪图安逸胆小怕事。 矛盾重重。 越是怪异,苏凉越是觉得,真相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假设她的想法是真的,萧慕云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做局害她,先亲笔写下“苏凉可能会杀他”这种指向性的文字,等他出事,苏凉就是最大的嫌犯。这种情况下,他顶多是重伤。 但他居然死了。 是计划出了意外,下手重了?还是跟萧慕云合谋的人骗了他,说好的只是重伤,结果一刀把他弄死,实现目的的同时,也完成了灭口。 总之,虽真相迷离,但因为萧慕云“正好”亲笔写下的这些虚假的控诉文字,使得苏凉不得不怀疑,他的死,他自身并不无辜,甚至参与其中。 苏凉把那几张纸塞入灶膛,顷刻化成了灰烬。 旁边放的她给宁靖做的菜,已经没有热气了。 苏凉端去给年锦成,“快凉了,你吃吧,我再重新给他做。” 年锦成觉得有他吃的就不错了,并没有挑剔,而是问起苏凉是否想到如何救宁靖。 苏凉摇头,“不着急,看看有没有小鬼跳出来。” “他不会被严刑拷打吧?”年锦成拧眉。 “他都自首,承认杀人了,还拷打什么?应该直接砍头。”苏凉说。 年锦成:……为何听出了苏凉的期待?一定是他的错觉。 下一刻,就听苏凉说,“劫法场也挺有意思,我把他劫走,我们俩一起消失,隐入暗中,其实行事更方便。” 年锦成:……原来不是错觉,苏凉竟然真的在期待宁靖被砍头,醉了…… “开个玩笑。能光明正大活着,谁也不想东躲西藏见不得光。你应该深有体会。”苏凉说。 年锦成再次扎心。 “好了,你快吃吧。等会儿我要出去,如果有人来,你就藏到床底下,不要被发现。”苏凉话落就走了。 年锦成见苏凉并不慌乱的样子,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劫法场,又不是劫不了。 苏凉又给宁靖重新做了两道菜,装进食盒,就拎上骑马出门了。 路上所见之人对她指指点点,不必留意去听,她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而同样的这些人,昨日之前还在夸她天赋异禀,才貌双全。 苏凉心情很平静。名声荣誉都是虚的,非她所求,她也不在意。 …… 苏凉见到宁靖的时候,他已经被关进刑部的牢房了。 单人单间,还算干净。他并未换囚服,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仿佛下凡历劫的仙人。 苏凉怀疑她这么顺利被放进来,是因为有人想听听她会跟宁靖说什么。 牢门打开,宁靖睁开眼睛,就见苏凉拎着食盒进来了。 “多谢。”苏凉对狱卒笑笑,“能让我们说会话吗?等我要走的时候叫你。” 狱卒点头,从外面上了锁,离开了。 苏凉在宁靖旁边坐下,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地上,“应该还没凉。” 宁靖夹了一筷子,觉得有点费劲,便支使苏凉,“你端着,我先吃这个。” 苏凉默默地把宁靖指的那个盘子端起来,到宁靖吃着最方便的位置。毕竟宁靖为了她才会进牢房,这点事,小意思。 而如此动作,遮住了苏凉放在背后的另外一只手,她在宁靖后背写了几句话,关于端木忱送来的那几张纸是什么东西,她的猜想,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宁靖吃完了苏凉送来的菜,苏凉把碗筷放回食盒里,两人才开始说话。 “你认识萧慕云吗?”宁靖问苏凉。 苏凉听懂宁靖的暗示,摇头说,“不认识。曾有一次在酒楼,他的下人说他有事找我。我受伤失忆了,以为是原先认识的人,想知道以前的事,就去与他见了面。他竟说曾在护国寺见过我一面后,心生爱慕,魂牵梦萦,原想等我及笄就派人提亲,谁知后来我家中出事,他伤心难过很久,见我活着,喜出望外,希望我能嫁给他做续弦。他还拿出一个扇坠,说是当初苏家出事后,他暗中找人得到的我的‘遗物’,留作念想。除了扇坠,还有别的我亲手做的东西。” “怎么没听你提过?”宁靖蹙眉。 苏凉叹气,“我当时只觉得他有妄想症,说的话也很可笑。他说他曾派人在我家附近盯着,只要我出门,他很快就会接到消息,跟去我在的地方,暗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说那是因为太喜欢我,想多看看我,还说了很多他幻想与我做的事。说实话,我觉得那人很可怕,且有点恶心。怕你误会,回去之后并未提起。” “就见过那一次吗?”宁靖问。 苏凉摇头,“那次之后,他又开始跟踪我。有段时间我每日会去给秦国公府的老爷子施针,他就躲在国公府旁边的巷子里,我从秦家出来时,他就出现,假装与我偶遇。” 宁靖面色一沉,“你这么说,原来那次我遇见的人,是萧慕云。” “他还找过你?”苏凉神色惊讶。 “有次他突然出现,问我与你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他是谁,以为是疯子,没有理会就走了。”宁靖说。 苏凉深深叹气,“后来他没再出现,我以为他死心了,没想到,他突然死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可这太奇怪了,难道是有人知道他对我的妄想症,当做真的,杀了他嫁祸给我?” 宁靖沉默片刻后,冷声说,“或许他是在你参加武举,中了状元之后,明知不可能得到你,疯魔了,仿造了你的武器自杀,让人以为你们真的有什么,栽赃你杀他灭口,让你偿命,好让世人以为你们真是一对儿,而后与你在阴曹地府重遇。” “这……”苏凉神色怪异,“太变态了吧?” “如果他早就在臆想中把你当做他的人,那么说出任何话,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不要低估一个对你求之不得,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的心会有多疯狂。”宁靖冷声说。 苏凉蹙眉,“他死了,如今怎么办?他手中有我的扇坠那些,我还看到萧家人拿出的证据有几张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他留下的遗言吧?上面写着如果他死了就是我杀的?太怪异了!” 宁靖冷哼,“这整件事情,本就很怪异。” 苏凉叹气,“你不想让我出事,就主动自首,可我们都根本算不上认识萧慕云,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我,当初觉得他有毛病,应该把他手中我的东西要回来。那时我只想着,一定离他远一点,不要被缠上。” “你最近得罪了贵人,我怕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害你。”宁靖说,“不必担心,此案疑点很多,你的武器就是最大的疑点,不管你我,真要杀人,都不可能用那把刀。” 苏凉再次叹气,“是啊,以宁家花不完的钱,你若想杀个仇家,怎么可能留下那么大的破绽?真是无妄之灾。我救过秦老爷子,真没办法,就求秦国公把免死金牌给我,保你一命。京城太凶险了,过了这次难关,我们还是回浔阳城卖茶叶吧。” 宁靖点头,“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先回去,不要冲动行事。” 苏凉叫了狱卒过来开门,她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牢房。 苏凉走后没多久,有个人从刑部离开,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 回到家,苏凉进了杂物房,从里面翻出一把刀,跟她的双刀形状相似,但并不同,是曾经在苏家村缴获的燕云楼某个杀手的辅助武器。 苏凉拿着刀进了宁靖的房间,年锦成连忙问她去刑部是否见到宁靖。 “见了,你兄弟没事,不必紧张。”苏凉说着把刀擦干净。 年锦成问,“你要做什么?” 苏凉神色淡淡,“这是凶器,天黑了我就去扔进萧丞相府的湖里,等明日会被人打捞出来。” 年锦成愣了一下,“那凶手是……” “萧慕云自己。”苏凉说。 年锦成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苏凉眸光冰寒,“我原以为萧慕云是被我牵连而死,但他写的那些东西证明,他本就想害我。他已被人灭口,是谁暗中跟他勾结,很难找得到证据。只要我承认了那个烂人写的那些鬼东西之中的任何一个字是真的,这盆脏水,就永远洗不掉。既如此,干脆全盘否认,没有任何过往,全是他的痴心妄想,我跟宁靖清白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年锦成皱眉,“会有人信吗?” “是我长得不够美吗?还是我不够出色?”苏凉反问。 年锦成嘴角微抽,“倾国倾城,才貌无双。” “那就得了。有个心理变态暗中跟踪监视我多年,在我中了武状元且定亲之后,知道自己活着没机会得到我,干脆拉我一起死。就这么简单。”苏凉冷声说。 169.我要五 年锦成点头,“此招,可谓釜底抽薪式澄清。只要你能跟萧慕云撇清关系,他死无对证,幕后主使也无计可施。” 很妙。年锦成自认为若他碰到这种局面,根本想不到这样的应对方式。 “不过,你跟萧慕云……”年锦成蹙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不可能看得上他那种人吧?” 年锦成并不认识原本的苏凉,但他觉得一个人就算失忆了,品性也不会变化太大。 “很好。”苏凉点头,“你这么觉得,待我澄清的时候,自然会有人与你有同样的想法。” “对。”年锦成表示认同。 天色渐暗。 陆禹暗中过来查看情况。万卉得知宁靖被抓走,十分担心。 “正儿非要来找你们,好不容易才哄住,说改日来。”陆禹眉头深锁,“如今怎么办?” 苏凉微笑,“不必担心,我跟宁靖会解决的。若你不来,我正要过去看正儿,我给他做了好吃的,正好你带走。有件事要麻烦你跟万姐姐。” 陆禹摇头,“别这么客气,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见苏凉还有闲心给正儿做吃的,陆禹觉得她定是有办法了,心中微松。 “帮我散个消息出去。”苏凉说。 万家开的酒楼,且在京城有不少人手可以用。 陆禹听完苏凉说的,神色震惊,“原来是这样!萧二公子根本就是个疯子,死有余辜!” 其实苏凉说的是她编的故事,真实成分不多。但乍听很离奇,越想越觉得真有可能,且能跟如今发生的事情完全对上。 比起苏凉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跟萧慕云私相授受,如今又用自己的刀去杀人灭口相比,萧慕云一个不受宠的庶子鳏夫对惊才绝艳的武状元痴心妄想,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可能性,更大。 反正这京城里没有几个人了解原主什么样,几乎所有人认识苏凉都是从武举开始,今日之前对她的印象都是正面的。 及时扭转舆论,并不难。 而事到如今,苏凉认为,就算苏家当初没出事,原主跟萧慕云那种人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萧慕云贪恋原主美貌,而原主想进丞相府的门,哪怕给萧慕云做继室,身份也不够,很可能会被萧慕云骗了清白之身后,不得不跟了他做小妾。 因为他就是个没有道德只想玩乐不负责任的人渣。 …… 陆禹带着苏凉给正儿做的好吃的回到家,跟万卉商量后,两人就行动起来了。 当夜,新的流言就在京城迅速散播开来。 比起早些时候关于苏凉的负面消息,后面传开的,更让人震惊。 而两种舆论对撞,到底是苏凉跟萧慕云有私情,甚至未及笄就委身于萧慕云,还是萧慕云觊觎武状元多年,痴狂疯魔,被拒绝后要拉她一起死? 信哪个? 乍一听有点离谱的后者,是让人越想越真的。 而前者,本就存在不少破绽。才貌双全的苏凉能看上萧家一个死了夫人的庶子?苏凉要杀萧慕云,又怎么可能用自己被人熟知的武器?这都是相当明显的疑点。 只是因为所有证据都指向苏凉,似乎没有别的可能,就导致苏凉成了唯一可能的凶手。宁靖跟她,在众人眼中,是不分彼此的。 而如今,“别的可能”不仅出现了,且故事更加完整,没有明显破绽。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亲眼看到苏凉拿下武状元,打败敌国女将的京城百姓来说,更愿意相信他们曾经交口称赞的武状元是个好的。 一直关注着命案动向的秦国公府、忠信侯府和林府等,很快接到消息,得知舆论反转,都松了一口气。 端木忱刚从皇宫回到四皇子府,接到长安禀报,得知外面传开的新流言,便缓缓笑了起来,“父皇早知道了。” 长安愣了一下,就听端木忱说,“苏凉跟宁靖在刑部大牢里说话,父皇身边的人就在附近听着。” 长安很意外,“主子不是说,皇上并不会护着苏姑娘吗?” 端木忱摇头,“两码事。父皇不久之前才钦点的文武双状元一日之内都有了杀人嫌疑,他怎么可能高兴?父皇很清楚不可能是苏凉做的,有人要陷害她,但她这次是否能洗清自己,顺利过关,以及她和宁靖用什么方式解决问题,才是父皇关注的。” 长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端木忱唇角微勾,“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和实力,父皇还是惜才的。但总不能在风口浪尖维护他们,那样会被人诟病。我原也觉得这次麻烦十分棘手,苏凉怎么说都很难摘清自己,关键在于除了她,根本找不到别的嫌犯,而萧慕云是真的死了。就算她脱罪,仍会被怀疑。” 长安点头,“确实如此。但万万没想到,苏姑娘竟然想出了这么妙的法子,没有别的嫌犯,就做成是萧慕云疯了,自杀拉她一起死。所有的证据,用来佐证苏姑娘的说法,更合理!” “可不是么?”端木忱似笑非笑,“萧慕云死之前写下的那些,本就是疯言疯语。他不知跟什么人勾结,存了心害苏凉,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死了活该。” 长安皱眉,“萧慕云如果没死,他本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倘若他重伤,亲口指认,再加上早就准备好的‘证据’,坐实了凶手是苏凉,按照律法,苏凉轻则流放,重则死罪。就算因为功名被赦免,也会名声尽毁前途无望。”端木忱冷哼。 长安不解,“他一个萧家庶子,素来安分,为何如此冒险害苏姑娘?” 端木忱眸光微眯,“当然不可能是萧慕云自己的主意,他背后有人指使,定然许诺了重利,与他合谋害苏凉。他是庶子,没本事才装作温和无争,可不是真的安于现状。” “难道是,二皇子?”长安问。 端木忱点头,“端木晟和端木敖都有可能,甚至,端木澈。苏凉很聪明,先把自己摘干净再查其他的事,否则沾惹一身腥,一步走错,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是啊!”长安感叹,“如此阴招,防不胜防,换个人就毁了。宁公子自首这一招,也很厉害,使得刑部某些人暂时无法对苏姑娘出手。” 端木忱轻笑,“如今我觉得,苏凉就是上天派来帮我的。只要我不得罪她,抓住机会给她好处,关键时刻,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长安深以为然,“主子英明。” …… 深夜时分,苏凉暗中潜入萧丞相府,将准备好的刀,扔进了后花园的湖里,迅速离开。 之后她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刑部。 刑部有侍卫守着,苏凉并未进去,就在附近找了个高处的位置躲起来,打起精神盯着周围的动静。 她觉得今夜可能会有人去杀宁靖。 至于家里,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出门前,已经给年锦成做好易容,转移到了之前没人住的偏僻空院子。 白天苏凉提醒过宁靖不要吃牢房里的食物,怕有人下毒。也或许要杀宁靖的人已经在里面了,她知道宁靖本事大,就算有麻烦也可以应付,但还是打算在外面守夜。 熬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苏凉才离开,并未发现昨夜刑部周围有异常。 苏凉洗漱换衣,做好早饭,先给年锦成送了一份,然后就骑马到刑部去看宁靖了。 今日再见到苏凉的人,仍议论纷纷,但说的话与昨夜大不同。很多人都相信了她是因为太出色,被疯子盯上,受了无妄之灾。 苏凉依旧顺利地进了刑部大牢,见到宁靖时,他看起来跟昨日一模一样,仿佛从苏凉走后,就根本没动过。 苏凉把温热的饭菜摆出来,很自然地端起让宁靖吃,“昨夜睡了吗?” 宁靖摇头,“有跳蚤,睡不着。” 苏凉听出宁靖的暗示,昨夜真有人对他下手。当然了,并未得逞。 苏凉没有细问,等宁靖吃完饭,她就离开了。 …… 宁靖被提审时,说了萧慕云对苏凉的纠缠,以及他猜测萧慕云是用自杀来污蔑苏凉。 梅尚书冷哼道,“若是自杀,为何不见武器?” 宁靖想了想说,“萧慕云的随从溺水而亡,可搜过湖中是否有武器?” 梅尚书看向苟彧,苟彧皱眉,“湖中昨日只打捞出一具尸体,别的没发现。” 不知发生了什么,梅尚书的态度并不如昨日那般强硬,吩咐苟彧再带人到萧丞相府走一趟,寻找凶器,重点是后花园的湖。 于是,苟彧又带人去了萧家。 萧家人也知道昨夜舆论反转,萧慕云一下子从受害者变成了个偏执疯子,且他的死被说成了自杀。 萧家人当然很清楚后面的消息是苏凉放出来的,心中不爽,因为这使得萧家名誉受损。 但一来他们并不了解萧慕云跟苏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唯一可能清楚的那个随从也死了。二来端木忱昨日敲打过,不要为死了的萧慕云出头,一切交给刑部去查。 苟彧并未遭遇任何阻碍,花了不少人力,用了半日时间,从湖底捞出一把刀来。 此刀与众人所知苏凉的双刀形状相似,但并不相同。且昨日苟彧当着萧家人的面让苏凉交出过她的双刀接受调查。 如此,此刀就被认定是杀死萧慕云的凶器了。 这一下,就洗清了苏凉的嫌疑。 她不可能用一把跟自己惯用的武器相仿的刀来杀人,又扔进湖里不带走,太扯了。 从宁靖的证词,萧家搜到的证据和现场情况,苟彧推测的事实是: 如苏凉所言,萧慕云对她的痴心妄想走火入魔,被她拒绝,又见她出人头地,心知不可能得到她,便疯狂地想拉她一起死。先是写下一些臆想的疯言疯语,而后找来一把跟苏凉的武器相似的刀,不知用什么手段,逼随从杀了自己后,让随从带走凶器,跳湖自尽。 一个随从死就死了,并没有人关注,他的尸体漂起来被人发现,也没有人想到去湖里打捞凶器。 如此,所有嫌疑都会集中到苏凉一个人的身上。如果苏凉不能自证清白,根据武器和萧慕云留下的文字,就可以定了她的罪。 苟彧带着凶器回到刑部后,消息很快传开。 且随后出现了新的证人。 是秦国公府的邻居工部尚书府的老管家。 他出面作证,上月连续两日,他出门都看到挂着萧丞相府牌子的马车停在巷子里很久不动。其中一次正好看到苏凉骑马从秦国公府出来,萧府的马车就出了巷子,萧慕云从里面下来,要跟苏凉说话,苏凉并未理会,绕开他走了。 这个证人的证言,直接佐证了“萧慕云暗中跟踪骚扰苏凉”这一事实,对苏凉十分有利。 正午前,刑部就迅速结了这桩闹得满城风雨的命案。 苏凉和宁靖都无罪,萧慕云求爱不成得了疯病,自杀陷害苏凉。 宁靖从刑部大堂走出来,仿佛只是进去参观了一趟,面色平静,衣衫齐整。 苏凉站在马车旁边等着,见他走过来,便笑着挥挥手。 宁靖上了车,苏凉亲自驾车,带宁靖回家。 于是,经历过一场离奇的命案风波后,“文武双状元互宠记”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京城里一半的人在唾骂萧慕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是个疯子。 另外一半在感叹,宁靖虽是个文人,但苏凉出事他挺身而出,真男人!而苏凉遇事不慌,解救宁靖,洗清自己的嫌疑,智勇双全!两人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宁公子和苏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萧慕云就是个跳梁小丑!让他见鬼去吧!” 这就是这场风波最终给人留下的印象。 …… 苏凉和宁靖回家后,宁靖在沐浴,苏凉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 刚做好,朋友们都登门来了,一扫昨日的愁绪,都很高兴。 苏凉刚把饭菜摆好,邢玉笙正准备坐下,宁靖开口,“都是我的菜。” 邢玉笙:……要不要这么小气? 苏凉轻笑,“怕有人下毒,他昨夜没吃饭,定是饿着了,让他自己吃吧。” 邢玉笙扶额,“我只是想坐下,不跟他抢吃的。” “我可以吃吗?”正儿举起小手,笑得萌萌哒,表示他这么可爱都没有好吃的吗? 宁靖点头,“正儿来,陪我吃。” 于是,一大一小吃着美食,其他人都在旁边看着。 万卉笑说,“稍后我请客,到酒楼去吧,这次有惊无险,值得庆祝一番。” “我累了,不去。”宁靖摇头。 正儿笑嘻嘻地说,“我也累啦,不去不去!” 苏凉打了个呵欠,“我们昨夜都没睡,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庆祝,算我请客。” 林雪晴笑嘻嘻地问,“苏妹妹,宁师兄昨夜在牢里没法睡,你为什么没有睡呀?是惦记宁师兄,所以一夜难入眠吗?” 苏凉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了,我惦记他天经地义。” “哎呀苏妹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害羞一下,真是的。”林雪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觉得不对。 朋友们都去酒楼聚会了,两个主角在家,还有个可爱的小家伙。 被遗忘在偏僻院落的年锦成,只能默默等待有人想起他来。 苏凉不饿,就坐在宁靖对面,看着他和正儿吃,若有所思,“一定有人跟萧慕云合谋,你觉得是谁?” 宁靖没有回答,而是问正儿,“一,二,五,选一个数。” “一,二,五?”正儿小脸认真地掰着小手数指头,最后举起一个白嫩嫩的小巴掌,“我要五!” 宁靖点头,看向苏凉,“嗯,我也觉得是端木澈。” 170.保证让他很销魂 苏凉扶额,“大神,你这样判断,会不会太草率了?” 正儿眼睛亮晶晶地回头看宁靖,“大神是谁呀?” 宁靖抓起正儿的小手,指了一下自己,“我。” 正儿小脸好奇,“为什么呢?” “你问她。”宁靖又指了一下苏凉。 正儿笑嘻嘻地看着苏凉问,“为什么呢?” 苏凉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他长得好看。” 正儿小手捧着自己圆嘟嘟的小脸儿,“我也好看!” 苏凉轻笑,“你是小可爱。” 正儿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宁叔叔是,大大的可爱!” 偏题过于严重,苏凉又拉了回来,“继续说一二五的事。” 宁靖神色淡淡,“某五最清楚从前的苏凉跟萧慕云之间的事。一二是一伙的,如果某二知道那些事,他早就宣扬出去了。” 苏凉若有所思,“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太子端木晟与二皇子端木敖一母同胞,至少如今看起来仍是利益共同体。 如果端木敖知道原主跟萧慕云的事,以他的性格,定然按捺不住大肆抹黑苏凉,而不是用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 而端木澈很清楚原主与萧慕云的过往,且一度因此十分厌恶苏凉。 萧慕云开始处心积虑编故事陷害苏凉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苏凉在宫宴上当众拒绝端木澈的求亲,声称她早已跟宁靖定亲的时候。 也是从那夜开始,苏凉跟端木澈正式撕破脸。 端木晟自负有余,才华能力和脑子都很一般,远不如端木忱那么精明能干。 端木敖好色成性,冲动暴躁。 苏凉认识的这几位皇子之中,给她的感觉最“阴”的,要数五皇子端木澈。 “要不要睡觉?”宁靖问正儿。 正儿点点小脑袋,“叔叔姑姑一起睡呀!” “你陪你叔叔睡吧。”苏凉笑笑,收拾好碗碟出去了。 鉴于宁靖替她坐牢,她难得自己洗碗,边洗边思考,萧慕云背后,如果真是端木澈,该如何查证? 事到如今,萧慕云和他的心腹随从都死了,幕后之人有足够的时间毁灭所有可能牵连到自身的证据。 就算有怀疑对象端木澈,他又不可能承认。没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百分百就认定是他。 但就这么算了,也是万万不能的。 一时没有头绪,苏凉收拾好之后,打算先睡一觉,养精蓄税,再慢慢想。 刑部又来了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宁靖要求归还苏凉的证物。命案已结,物归原主。 苏凉给了来的官兵打赏,等人走后,她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的扇坠荷包帕子等物,不由一声长叹。 原主在天真懵懂的年纪遇到了萧慕云,临死都念着他,终究是错付了。 如今她在天有灵,看到当下发生的事,也会释怀吧。 苏凉手中还有不少原主留下的绣品和衣物,都装在一个单独的箱子里,有一块紫玉佩,苏凉一直戴着。 京城外望乡山上苏家的坟地里有苏凉的坟,苏凉就把那当做原主的墓地来祭奠。 她本想把所有原主留下的东西,包括曾送给萧慕云的这些,一起埋进去。 但想想又改了主意。苏凉对原主母亲的身份和来历一无所知,她怀疑“自己”或许还有外祖家的亲人在世上。那些精致绝伦的绣品都凝聚着原主的心血,苏凉总是想着,要交给一个真正在乎原主的人留作念想。 睡了一觉起来后,苏凉叫宁靖和正儿,没人应。 在后花园找到他们,一大一小正在钓鱼。 “姑姑!”正儿回头,太激动,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笑嘻嘻地爬起来。 苏凉走过去,见木桶里空空的,“钓多久了?” 正儿笑说,“宁叔叔钓上来三条鱼,都说不对,又放啦!” 苏凉扶额,看来宁靖是想钓曾被他标记为“长大后就会变成松鼠鱼”的那条小可怜。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钓上小松鼠,就吃松鼠鱼。” 得,还给那条鱼取了个名字……苏凉也是醉了。 “我想去墓地,你们玩吧。”苏凉说。 宁靖放下鱼竿,“我带正儿去看落日。” 于是,两人骑着马,正儿坐在宁靖身前,一起出门,半路苏凉去买了不少香烛纸钱。 出城到望乡山脚下,把马拴好,宁靖背着正儿,苏凉拎着篮子,一起上山去。 靠近苏家墓地,就分开走了。 宁靖带着正儿继续登山,苏凉说稍后去找他们。 苏凉先给苏远舟烧了些纸钱,然后到了“苏凉之墓”前,把原主送给萧慕云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放在纸钱堆里,点火。 “你在天有灵,不会怪我吧?”苏凉轻叹,“这辈子太苦了,希望你来世过得平安喜乐,幸福圆满。我一定尽我所能,为苏家人报仇。” 看着那些东西烧成灰烬,苏凉确认火星都灭了,才起身离开。 进京的时候是冬天,这会儿已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苏凉边走边习惯性地找药材,登上山顶的时候,篮子里又装满了。 第一眼没看到宁靖和正儿,苏凉走到那天夜里燕十八藏身的巨石后面,也没人。 正觉奇怪,听到不远处传来正儿的笑声。 循声看去,就见一大一小坐在山顶一株枝干苍虬的老树上。 宁靖眺望远方,衣袂飘飞,墨发轻扬,仿佛要乘风而去。 正儿被宁靖搂在怀中,小腿有节奏地晃啊晃,冲着苏凉挥舞小手,笑容灿烂,“我们在上面呐!姑姑快来呀!!” 苏凉把篮子放在树下,助跑,攀爬,上了树之后,坐在正儿另外一边。 正儿歪倒在苏凉怀中,笑着说,“叔叔是飞上来的。” 苏凉点头,“当然了,仙人有别,我可不会飞。” 离日落还有段时间,正儿兴奋于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一会儿被宁靖抱着,一会儿被苏凉抱着,胆子大了,就在附近的树干上面爬,每次险些掉下去的时候,都会被宁靖或苏凉精准地抓住捞回来。 “你把外衣脱了。”苏凉突然对宁靖说。 宁靖蹙眉,“作甚?” “给正儿玩。”苏凉说。 宁靖便把外衣脱下来递给苏凉。 苏凉把袖子和下摆系在树干上,做成了一个小吊床,正儿躺进去,便随风荡来荡去,他小身子被兜住,也不怕掉下去,大呼,“好好玩儿呀!”在里面扑腾起来。 听着正儿的欢声笑语,苏凉提起正事来,“如何找到证据证明是端木五?” 宁靖摇头,“找不到。” 苏凉蹙眉,“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谁,这次没得逞,一定还有下次。”宁靖说。 苏凉深以为然。 虽然并不喜欢被动接招,但不能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某些不可能找得到证据的事情上。 “状元功名已经得到了,接下来要好好调查苏家人的死因。”苏凉正色道。这才是她来京城且参加武举的首要目的。 宁靖问,“如果皇上派你去镇守边关,你去不去?” “我倒是很想体验一番,但暂时不想离开京城。”苏凉说着微微一笑,“你另外一位兄弟原本是想去镇守边关的,可惜……” 提到年锦成,苏凉声音一顿,“坏了,把他给忘了!” 昨夜苏凉离开家去刑部的时候,就把年锦成易容后转移了,交代他不要出那个院子,等她过去。 一天一夜快过去了,宁靖早就回家了,苏凉却把年锦成给忘得一干二净,两顿没给他送饭,也没熬药…… “死不了,让他自己静静。”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扶额,“你可真是他的好兄弟。不看日落了,回家吧。” “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宁靖说。 苏凉耸肩,“你兄弟,你不心疼就行。” 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映红半边天。 苏凉和宁靖并排坐在树干上,中间隔着一个小孩子的距离。 小孩子在下面的小吊床里,小手抓着边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壮丽的日落美景,发出一声感叹,“蛋黄!” 苏凉忍俊不禁,确实很像。 看完日落,起风了,宁靖没把外衣穿回去,用来裹着正儿,抱着他下山去。 “姑姑,我想吃蛋黄酥!”正儿表达了他看完日后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我也要。”宁靖表示同感。 苏凉点头,“给我笑一个就有蛋黄酥吃。” 宁靖面色平静,“正儿,给你姑姑笑两个。” 正儿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笑三个!” 苏凉:……成吧,她尊重大神不笑的权利。 …… 回城后,苏凉和宁靖先把正儿送回家,说好明日给他做蛋黄酥吃。 等两人回到苏府,天已黑透了。 他们见到年锦成的时候,年锦成虽然饿得眼冒金星,但他以为是苏凉在忙着救宁靖从牢里出来,顾不上他,见宁靖回来,还挺高兴,“事情解决了?” 苏凉实话实说,一早就解决了,宁靖都回家吃了午饭后又睡了一觉然后去城外爬山看了日落回来了。 年锦成瞬间脸黑,“你们……把我忘了?” “抱歉。”苏凉承认。 结果宁靖来了一句,“我没忘。” 年锦成:……绝交吧,累了。 是夜,苏凉要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燕十八又来了。 苏凉心想幸好没让年锦成搬回隔壁宁靖的房间,不然被燕十八发现就坏了。 “可恶!被顾泠给跑了!”燕十八气得挠头,“连影子都找不到!臭丫头,你怎么偏偏看上这么一个人!” 苏凉很淡定地说,“眼光好,没办法。” “听说你出事了,我才赶过来,你就没事了!”燕十八撸起袖子,“真是那个姓萧的癞蛤蟆害你?没这么简单吧?” 苏凉摇头,“我们怀疑是端木澈在背后搞鬼。” 燕十八一听就怒了,“那个废物竟然还对你贼心不死?” “别冲动,他如今住在皇宫。经过那次你把他掳走的事,一定防守严密。”苏凉说。 “宁靖呢?他就看着有人害你,什么都不做吗?”燕十八说着,就冲出门去隔壁找宁靖。 苏凉没拦住,结果她很快又回来了,“姓宁的小白脸儿大半夜怎么没在家?是不是背着你找别的姑娘了?” 苏凉摇头,“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管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燕十八说,“找顾美人的事我会留心,你帮我看着小云儿,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你要去哪儿?”苏凉问。 “有一笔大生意,我要亲自到炎国走一趟。”燕十八说。 苏凉点头,“保重。” 燕十八揉了揉苏凉的头发,“本来想给你安排几个人使唤,但你不乐意,有什么事记得把宁靖推出去挡着,别自己往前冲!” 燕十八早就提过要调派几个厉害的杀手送给苏凉当奴才,但苏凉拒绝了。燕云楼只有燕十八和燕十七认识苏凉和宁靖,其他见过他们的都死了。 原因还是苏凉不希望他们的秘密被人知道。 燕十八风风火火地走了,苏凉想起又忘了问年如婷。 她看了一会儿书,宁靖才从外面回来,一身夜行衣,戴着面具,不知去了哪里。 “我去皇宫,给端木澈的宵夜里下了毒。”宁靖说。 苏凉很意外,“什么毒?” 宁靖说,“逍遥丸。” 苏凉的秘制毒药,服用后可致人疯癫发狂,神志不清,但效果仅有十二个时辰左右,失效之后就会恢复如常。 她做了几颗,都在宁靖手中。 宁靖说找不到证据,这是事实,但可没说就这么算了。 “看来你认定是他?”苏凉问。 “本来不确定。”宁靖说,“我听到他跟属下说,让他躲起来,伤好了再出来。” 苏凉凝眸,“受伤的属下?昨夜在牢里要害你的人?” 宁靖点头。 这是铁证,但不能公开。因为宁靖在世人眼中是不会武功的文人,他并不想暴露实力。 “伤在哪里?”苏凉问。 “脸上。”宁靖说。 苏凉一听就知道,是宁靖故意的。 “果然是他!”苏凉面色一寒,“看在他救过‘我’的份儿上,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没想到他如此狠毒!既然这样,就不必客气了!” “宫里应该很快会来人,请你去给端木澈医治。”宁靖说。 苏凉冷笑,“很好,我可以借此机会要求老黄说出当年苏家的事,才给端木澈医治。等我把他的‘疯病’治好,你接着给他下毒,保证让他很销魂!” 171.玩阴的,谁不会 夜半时分,苏府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宁靖过去打开门,就见黄伯神色焦虑地站在门外,“皇上口谕,命苏姑娘即刻进宫!” 宁靖一言不发,点点头,回去叫苏凉。 苏凉其实没睡,但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换了一身新衣服,故意没带药箱。 黄伯急得跺脚,“苏姑娘,是我家主子病了,皇上命你去给他医治!” 苏凉愣了一下,“原来如此。那你再稍等。” 等苏凉取了药箱,骑上马,跟着黄伯往皇宫的方向去的时候,问起端木澈的情况,“听高老太医说,近日五皇子殿下的病一直在好转,今夜是怎么了?” 黄伯深深叹气,“不知为何,主子突然神志不清,状若发狂。” 苏凉蹙眉,“用的药没换吧?” 黄伯摇头,“没有!药一直都是照苏姑娘开的方子用的!” “难道五皇子殿下原本就有癫痫之症?我老家有个癫痫的病人,发病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五皇子是这样吗?”苏凉问。 “不是,没有抽搐吐白沫,就像是……”黄伯欲言又止,并不想说出端木澈就像是个疯子一样这种话。 苏凉微叹,“怪了。待我进宫看看吧,如果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也没有把握。” 靠近皇宫时,黄伯突然提起这两日的事,“好在苏姑娘有惊无险,我家主子很担心,原本还说,若是苏姑娘解决不了麻烦,就求皇上开恩,一定保住苏姑娘!” “五皇子殿下有心了。”苏凉毫不走心地说。她不确定端木澈做的事情黄伯是否知情并参与其中。 被安排刺杀宁靖,却被宁靖伤到脸部的,并不是黄伯。 黄伯深深叹气,“苏姑娘,之前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家主子自小身体不好,也没有朋友,原先对你有成见,如今也是真喜欢你,绝对没有恶意。感情的事,他得花点时间才能想通。” “我知道。”苏凉点头,“毕竟五皇子殿下救过我的性命,其他的事与之相比,都不值当什么。我不想再跟五皇子来往,也是希望他早日放下心中执念,并非恨了他。” 黄伯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 说话间,皇宫已出现在视线中。 苏凉问黄伯,“当年苏家的事,黄伯也知情吧?不知是否能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黄伯愣了一下,“这……” “是怕五皇子殿下知道后怪罪吗?但我觉得,五皇子殿下也希望我能早日为家人报仇雪恨,不是么?”苏凉反问。 黄伯点头,“那是当然。你祖父为我家主子医治,尽心尽力。当初苏家出事,主子也很难过。可惜事发突然,去得晚了,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个。” “黄伯能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吗?您老放心,为五皇子殿下医治的事,我一定会尽心的。”苏凉神色认真。 黄伯再次叹气,“好吧。我想主子若非一时为情所迷,也早就告知你了。他起初不愿见你,是我们都认为你应该躲在乡下过安宁日子,回京城就是送死。但你已今非昔比,原先没可能的事,如今或许能做到了。” “不过,”黄伯话锋一转,“那件事的内情,我跟主子知道得并不多。你祖父是因为撞见了贵人不可告人的秘辛,才被灭口的。具体是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 苏凉心中一沉。“灭口”?果然是被人谋害,且不止杀了苏远舟,直接心狠手辣地灭了苏家满门! 所谓的秘辛,定是见不得人的事。 苏凉想到,除了苏家满门外,那次事件中,还有一个人死了,那就是先二皇子妃萧慕莲。萧丞相的嫡长孙女,萧慕云的嫡妹,端木忱的表姐。 这绝不是巧合。 苏凉不得不怀疑,被苏远舟撞见的“贵人秘辛”,跟萧慕莲有直接关系。 见不得人的事,左不过就是男人女人那档子事,且定是不伦关系。 黄伯口中的贵人,十之八九,就是皇族。 根据黄伯的一句话,苏凉猜测的可能是,萧慕莲背着端木敖跟别的男人有染被发现,为了避免皇室蒙羞,制造了她的急病而亡。而无意中窥见皇室秘辛的苏远舟,连同全家人,成为守护皇族名誉的炮灰。 虽然这只是苏凉暂时的猜测,但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她便心中悲凉又愤怒。 贵人的命是命,寻常百姓的命就是草芥吗? 她厌恶这样的生存法则,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如此。所谓的律法,只有在不触及掌权者利益的情况下才有用。 没有法治,就是纯粹的人治。 “苏姑娘,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冲动。”黄伯语重心长,“如今已经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便是能查到,某些人,也不是你能招惹的。” 苏凉面色恢复平静,“我知道,多谢提醒。没有其他的了吗?” 黄伯摇头,“其实方才那件事,还是当初从你口中得知的。事发突然,我跟主子接到消息的时候,苏家人都已死了,我赶过去只救下了你,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是你听到害苏家的人说,你祖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苏凉愣了一下,是原主说的?如果是她亲耳听到的,应该不假。 宫门已在眼前,苏凉暂时压下思绪,跟着黄伯进了宫。 端木澈有一个单独的宫殿,苏凉刚踏入进去,就听到了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黄伯面色沉沉,加快脚步冲进去,“皇上,苏姑娘来了!” 苏凉看到端木熠沉着脸站在门内,尚未行礼,就听到他吩咐,“快想想办法!” 高老太医和另外三个太医都在旁边候着,端木澈手中拿着一个茶杯,谁靠近他就砸谁,地上已经有不少碎瓷片。 之前一直坐轮椅的端木澈,经过苏凉的药方和针灸,如今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那天夜里被燕十八抓走伤到,只是脸上留了很多疤尚未痊愈,其他并无大碍。 这会儿端木澈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脸纵横交错的伤疤,高高举着一个茶杯,癫狂发笑的模样,真就是个疯子。 苏凉把药箱放在桌上,快速靠近端木澈,抢过那个茶杯稳稳地扔在桌上,扣住端木澈的双臂,拽着他走了几步,按到了角落的轮椅上,“拿绳子来!” 黄伯一愣,看向端木熠。 端木熠拧眉,“还不快去?” 立刻有人去取了绳子来交给苏凉。 苏凉让黄伯按住端木澈,用绳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轮椅上面,动弹不得。 端木澈仍在狂笑,苏凉拿过桌上的布,堵了他的嘴。 终于,安静下来了。 “皇上,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五皇子殿下咬舌或自残。”苏凉解释。 端木熠面沉如水,“嗯。你快给澈儿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端木熠并未怀疑苏凉跟这件事有关,因为他不知道苏凉这两日遇到的麻烦幕后主使是端木澈。 端木熠心知萧慕云背后有人,但他怀疑是太子或二皇子。 且苏凉已经多日没有直接给端木澈医治,她开的方子和针灸之术一直都是有用的。 而宫里端木澈入口的饭菜和药物,都有人先试毒。 因此,端木熠此刻怀疑,端木澈是不是因为对苏凉生了执念,得不到苏凉,甚至想见她都难,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 苏凉给端木澈号脉,蹙了眉,叫高老太医他们也过来看看。 高老太医看过之后,摇摇头,“脉象混乱,但看不出是什么原因。” 另外几位太医也都这么说。 “苏凉你也看不出吗?”端木熠冷声问。 苏凉微叹,“我觉得五皇子殿下像是精神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端木熠拧眉,“这是一时的,还是……” 苏凉摇头,“暂时无法确定,或许天亮就恢复了,也或许恢复不了。” “你们都没有办法吗?”端木熠问。 苏凉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但把握并不大。” 端木熠点头,“只要不危及澈儿的性命,你只管试!” 苏凉没有亲自给端木澈施针,而是把针法教给了高老太医,让他上。 “放心,只是我不方便,若出事算我的责任。”苏凉说。 高老太医摇摇头,“不必说这个。既如此,老夫就照你说的法子试试。” 端木熠看着,高老太医给端木澈施针。 约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结束了。 能看出端木澈的眼神清明了些,虽然尚未完全清醒,但比起苏凉来之前好了很多。 端木熠松了一口气,“苏凉,你的医术果真了得!都是你祖父教的吗?” 苏凉摇头,“大多是祖父教的。我回到故乡还拜了个高人为师,又学了不少。” 与邢老太君的说法一致,也让苏凉的一身本事有了合理性。 “你今夜就在这里看着澈儿吧,交给别人朕不放心。等他好起来,朕重重有赏。”端木熠叹了一口气。 苏凉点头,“是。” 她又开了个安神的方子,高老太医让他的徒弟去熬了药,端来给端木澈喝了,他便沉沉睡去。 苏凉和太医们就在外殿候着,黄伯在里面看着,若有什么异常再叫他们。 端木熠吩咐御膳房做了宵夜送过来。 高老太医心知这是苏凉才有的待遇。他们时常进宫伺候贵人,可从来没人在乎过他们饿不饿渴不渴。 “听老高说苏姑娘对很多疑难杂症都颇有见解,老夫有几个问题,想请苏姑娘解惑。”一个姓贾的老太医十分客气地说。 另外两个太医也表示,有问题想请教苏凉。 苏凉爽快点头,“我们互相交流。” 于是,五人一边吃着宵夜,一边讨论起医术来。 说是讨论,其实是四个人在问,苏凉一个人解答。 医术在这个世界是特殊才能,大部分厉害的医者只愿意教自己的徒弟,越是有别人不会的,越是藏得深,好抬高自己的身价。 也是高老太医跟同僚闲谈时提到苏凉十分大气,一点儿都不藏私,这几位太医才会问起。 原本还有些不信,但聊着聊着就知道,高老太医对苏凉的夸赞一点儿都没夸张。 而事实上,高老太医是他们之中医术最好脾气也最顽固的,他都服了苏凉,后面这几位更不必说。 端木熠还没睡,让身边的老太监又送了一壶好茶过去。 听老太监回来说,苏凉跟几位太医在讨论医术,那些太医都能当她爷爷了,但她却是绝对的中心。 “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端木熠感叹,“朕要好好想想,是让她去打仗,还是当太医。” ……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几位太医意犹未尽,都觉得跟苏凉聊了半夜,获益匪浅。 黄伯说端木澈醒了,几人都进了内殿。 端木澈精神萎靡,被黄伯扶起来,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听黄伯说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黄伯叹气,“或许是近日主子郁结在心所致。多亏苏姑娘医术高明,连夜赶来为主子医治。” 端木澈这才注意到苏凉站在旁边,他眸光一暗,薄唇紧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多谢。” “五皇子殿下客气了。接下来要放宽心,多出去走走。”苏凉说。 黄伯见端木澈不言语,连忙替他应了,“老奴记下了。” 那边端木熠接到消息,得知端木澈没事了,就让苏凉出宫了。 …… 昨夜值守的太医都走了,有两个新的太医过来这边伺候。 黄伯伺候着端木澈喝药,就见他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跟苏姑娘没有缘分,强扭的瓜不甜。”黄伯语重心长,“主子先把身体养好,苏姑娘昨夜说了,之前的事,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只要主子和气些,她定是愿意跟主子做朋友的。” “不可能了。”端木澈眸光阴鸷。 黄伯愣了一下,以为是端木澈不愿意,深深叹气,“主子这是何苦?你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何必闹得这样难看呢?苏姑娘一直是想跟主子交好的。” “我突然发狂,或许就是苏凉下的毒。”端木澈语出惊人。 不止黄伯呆住,正好走到门口的端木熠也皱了眉。 黄伯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给主子医治的法子,就是苏姑娘给的,她平白无故怎么可能给主子下毒呢?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不是这种人!” 端木澈沉默不语。黄伯并不知道,端木澈跟萧慕云合谋陷害苏凉的事。 但过于巧合的时机,让端木澈怀疑,他突然无缘无故发疯,是苏凉怀疑上他,故意报复他! “澈儿。”端木熠进门。 黄伯行礼后就退出去了。 “你为何怀疑是苏凉给你下毒?”端木熠直接了当地问。 端木澈敛眸,“因为我纠缠她的事,我觉得她会报复我。” “她巴不得不再跟你扯上关系,怎么会做这种事?”端木熠摇头,“朕看你是生了心魔,想不开,觉得一切都跟苏凉有关系,昨夜跟中邪了一样。朕已派人去请护国寺的住持来为你念清心经,你不要再想着苏凉了,她将会嫁给宁靖,朕会为你选个大家闺秀成亲。” “我不要!”端木澈脱口而出。 端木熠沉了脸,“胡闹!你都多大了,竟还如此任性?太让朕失望了!若你不愿选妃成亲,以后你的任何事,朕都不管了!” 端木澈脸色难看,“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不甘心得不到喜欢的女人。” “果然还是因为她!”端木熠冷哼,“若换个人,朕一定让你如愿。但乾国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际,苏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且并非温顺的大家小姐,便是朕强迫她嫁给你,她也不会真跟你!” “儿臣知道了。”端木澈低声说,袖子下的手却猛地攥紧。 他越发怀疑,就是苏凉给他下的毒,可这件事,没法说,因为是他先做了不可告人的事…… …… 苏凉回到家,跟宁靖简单说了昨夜的情况。 “就算端木澈怀疑是得知他跟萧慕云勾结,下毒报复他,他也不敢跟皇上说。”苏凉冷笑,“玩阴的,谁不会?是他先开战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今夜继续。” 172.真相隐现 白天端木忱派长安暗中来了一趟,询问端木澈的情况。 苏凉并未明说萧慕云的事与端木澈有关,只说端木澈不知何故得了疯病,发作没多久就好了。 与端木忱的合作,迄今为止都算得上愉快,但苏凉时刻谨记,她跟端木忱之间只有利益交换,做不了朋友。 某些事,没必要且不能让端木忱知道,否则难保未来哪日不会变成端木忱攻击苏凉的刀。 是夜,宁靖再次暗中潜入皇宫,成功下毒。 不管皇宫里的高手还是验毒的规矩,都挡不住他。 于是,大半夜,苏凉又被叫醒,带着药箱进了宫,看着端木澈跟昨夜一样在发疯。 仍是让高老太医给端木澈施针,又服用了安神药,才让他安静下来。 黄伯脸色十分难看,“主子临睡前喝过一次安神药,没想到竟然又发作了。” 安神药当然挡不住逍遥丸的效果。 苏凉深深叹气,“依我看,五皇子殿下这是心病。” “心病”二字听起来简单,但远比身体上出问题要麻烦。 在常人的认知里,心病治不好,若严重到出现了失心疯的症状,人就变成疯子了。 端木熠昨夜就怀疑端木澈是因为得不到苏凉才发疯的,再加上端木澈清醒之后竟然怀疑是苏凉给他下了毒,更让端木熠觉得他精神出了大问题。 见端木澈再次发作,端木熠认可苏凉的看法。 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强迫苏凉嫁给端木澈。 端木熠觉得要尽快给端木澈选妃,成了亲,有人贴心伺候着,或许就没事了。 关于端木澈犯了疯病的消息,端木熠下了封口令。 虽然端木忱从苏凉这里知道了,但也没声张。 结果这天消息还是在京城里传开了。 据说五皇子端木澈喜欢武状元苏凉,求之不得心生执念,竟然患上了间歇性发作的疯病。 流言传得很快,显然有人在背后推动。 苏凉觉得端木忱不会做这么傻的事,因为这不光会让端木熠最疼爱的儿子名声尽毁,且严重有损皇室名誉。 苏凉怀疑,是太子一派做的。 虽然端木晟占了个名正言顺,但端木熠最疼爱老五端木澈,最器重老四端木忱,这些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他有威胁。 好不容易有了个毁掉端木澈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苏凉没管皇室内部的暗潮汹涌,没人来找的时候,就关起门来忙自己的事。 宁靖依旧每天夜里去给端木澈下毒,苏凉连着两夜进宫后,端木澈第三次发作,高老太医他们就直接处理了,端木熠也没再让来请苏凉。 这天朋友们再次登门,带来一个消息,皇室给端木忱和端木澈选妃的事已经开始了。 林博衍是礼部侍郎,林雪晴说礼部已经准备好待选小姐的名册和画像送进了宫里。 邢玉笙轻哼,“我父亲三日前给我那个已及笄的妹妹定了一桩亲事,正好躲过了这次选妃。某人不满,一直在家里闹。” 这个“某人”,说的是邢玉笙的继母苗氏。 苏凉笑笑,“你爹胆子是真大。” 做得这么明显,也不怕端木熠不满。 “爱女心切。”邢玉笙神色淡淡,“可惜,某人跟他想不到一处去。” 苏凉觉得邢冀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即便不喜欢苗氏,这么多年也没有纳妾。但两个精神世界差距太大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真正磨合到心意相通。 秦玉瑾问起苏凉知不知道五皇子疯了的事。 苏凉摇头,“皇家之事,不可妄议。” 秦玉瑾眨眨眼,“凉妹妹说得对。” 说着秦玉瑾叹了一声,提起她两个平素交好的小姐妹都在这次的待选名册上,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们家里都希望能选上进四皇子府。”秦玉瑾说。没说的是,都怕被选中进了五皇子府。 虽然皇室已辟谣,说端木澈没有疯,身体已康复。 但无风不起浪。 且就算端木澈没疯,就算他是公认最受宠的皇子,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再受宠,也没什么前途。他生母早亡,外家蔺氏虽是名将世家,但也没落了,根本没有人扶持。 至少跟端木忱比,没人会看好端木澈。 “苏妹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林雪晴开心地说,“我大哥定亲了!” 苏凉很意外,“哪家小姐?” 秦玉瑾笑说,“就是前几日出面为你作证的工部闵老尚书的孙女闵静雯,你在我家见过的。她哥哥跟林大哥是同僚。” “是那对孪生姐妹花的一个?姐姐还是妹妹?”苏凉想起来了。 月初曾有一次去给秦老国公施针,秦夫人那边有客人,是一个夫人带着两个容貌颇为相似的女儿。 “是妹妹。”秦玉瑾眉眼带笑,“姐姐叫闵静雅,也定亲了,你猜是跟谁?” “看你这么高兴,难道是要嫁到你家去了?”苏凉问。 秦玉瑾点头,“我大哥。我们两家离得近,其实他们早就有意,只是原先闵爷爷跟我爷爷有些不对付,两家人多年没有来往。我爷爷病了之后,闵爷爷主动登门看望,冰释前嫌。” 当年闵老尚书最疼爱的小儿子喜欢上邢玉笙的母亲秦湘,闵老尚书登门提亲,秦老国公觉得那闵家公子整日只知道玩乐,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给拒绝了。 闵家不光是丢了面子的事,那位闵公子在秦湘被赐婚远嫁北静王邢冀后,便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闵家和秦家因此结下梁子,虽然是邻居,但愣是二十年没有任何来往。 但算起来,谁都没错。 秦湘当年也并不喜欢那位闵公子,时间倒流,依旧会是同样的结果。 如今为了孙女的亲事,闵老尚书愿意主动示好,秦老爷子自然没有二话。 而林博衍跟闵静雯的亲事,是秦玉瑾的母亲做的媒。 “那太好了。恭喜恭喜。”苏凉真心祝贺。 不久之前端木忱跟苏凉透露,皇上要给六公主端木芊芊选驸马,似乎中意林博衍,苏凉还有些担心林家真的被迫娶了公主回去,以后没有安宁日子。 …… 这天夜里,苏凉主动去找端木忱。 “正好你来了。今日我进宫,父皇问我,是让你去军中历练,以后带兵打仗,还是让你当太医。你怎么想的?”端木忱问。 苏凉想了想说,“当太医吧。我暂时不想离开京城。” 端木忱微笑,“我猜到你会这么选。不过我觉得有更好的选择,身兼二职。” “怎么兼?”苏凉问。 端木忱神色认真,“我跟父皇建议,让你先在林博竣手下做个小副将,好好学兵法,同时兼着太医院的职,不必日日去当差,宫里谁病了需要用上你,找你过去就是。” 苏凉语气幽幽,“四皇子殿下为了我的前程,真是煞费苦心。” 端木忱假装没听出苏凉的暗语,笑意加深,“不用谢。” 苏凉知道端木忱并非为了她好,而是这样做对他助力最大。 端木忱也并不掩饰他的目的。 “既如此,我等皇上的命令。”苏凉对此没太大感觉,只要不离开京城,忙一些无妨,多学点东西也是好事。她今日来,是有更重要的事,“五皇子身边的黄伯告诉我,我祖父当年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了贵族秘辛,才被灭门的。” 端木忱眸光一凝,“你信他?” “他没必要骗我。”苏凉说,“况且他只知道这个,具体是什么事,也并不清楚。我猜跟你那位曾经是二皇子妃的表姐有关系,你可知道什么?” 端木忱沉默着,给苏凉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茶是温的,苏凉端着,并没有喝。见端木忱的样子,她觉得他或许真知道些东西。 苏凉没有催促,一直到手中的茶杯没了温度,端木忱才再次开口,“听你那么一说,我想起一件旧事来。” 苏凉点头,“愿闻其详。” 端木忱眸光微眯,“当年我曾以为,我那表姐,会嫁给太子。” 苏凉愣了一下,这话,信息量很大…… “你应该很好奇,萧丞相是我外祖父,为何会把孙女嫁给别的皇子吧?”端木澈轻哼。 “确实。”苏凉说,“我以为萧家的小姐会嫁给你。” 就算萧慕莲比端木忱年纪大,如果为了利益,也该嫁给端木忱一派的人。 萧慕莲成了二皇子妃,让苏凉不得不怀疑,萧家原先不看好端木忱,所以利用联姻的方式,多一条路。 端木忱看着苏凉,面露嘲讽,“你没猜错。我外公很精明,甚至有点精明过头。我那表姐死了,父皇这两年开始器重我,萧家才没了别的心思。” 苏凉微叹,“四皇子殿下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看似他外祖家位高权重,但跟他并非完全一条心。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出了头,才算控制住萧家。 端木忱摇摇头,“多亏他们,让我早早地明白,我自己不中用,就没人放在眼里,哪怕是所谓的亲人也一样。” “你说,曾以为你表姐会嫁给太子,是怎么回事?”苏凉问。 端木忱若有所思,“几年前,我曾无意中看到我那表姐跟端木晟单独在一起,后来她却嫁给了端木敖。” “你表姐长得很美吧?”苏凉问。 端木忱点头,“当初的第一美人,冰肌雪骨,艳冠京城。” 苏凉皱眉,“难道我祖父无意中窥见的贵人秘辛,是你表姐跟太子……” 端木忱眸中精光闪烁,“很有可能。萧慕莲死得突然,我外公当年说是端木敖急着娶梅家女进门,逼死了他的孙女,如今想来,其中怕是有不可告人之事,萧家人知道,但连我都瞒着。” 苏凉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萧慕云也说,他知道他妹妹的死,跟我祖父无关。” 端木忱面色一沉,“但过了这么久,我再去问,萧家人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当然不会承认,如果真是萧家女做了不伦的丑事,死了干净,哪可能再让人知道?”苏凉眸光微寒。 “苏家被灭门,其他知情的人,该死的早就死光了。”端木忱说,“且就算我逼萧家人说出什么,端木晟和端木敖也不可能承认。事关皇室丑闻,我不能掺和其中,若是闹大,被父皇知道,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我知道四皇子殿下的意思。”苏凉冷声说,“我只是想确认,当年的事,是不是我所猜测的那样。” “确认之后呢?”端木忱问。 “有仇报仇。我不会把四皇子殿下牵连进去。”苏凉说,“倘若太子和二皇子都出了事,皇上会不会怀疑四皇子在铲除异己,那我就管不了了。” 端木忱摇头,“只要我没做过的事,不怕父皇猜忌。你该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不必与我商量。” 因为这就是端木忱最初找上苏凉的目的。他本就认为,苏家被灭门的事跟太子一派脱不了干系,而那是他上位路上最大的障碍。 原先只想把苏凉当棋子,没想到苏凉本事这么大,两人才变成的合作关系。 如今迷雾散了一些,真相隐隐露出。 端木忱巴不得苏凉把端木晟和端木敖都除掉。 “萧家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交代当初萧慕莲到底做了什么。”端木忱说,“待我确认过,会通知你。” 苏凉起身,拱手作揖,“多谢四皇子殿下,那我回去等消息。” “且慢。”端木忱叫住苏凉,“端木澈发疯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苏凉面色平静,“四皇子殿下最好不要问。” 端木忱眸光微闪,“好,你可以走了。” 苏凉离开四皇子府后没多久,察觉有人跟踪,便朝着跟苏府相反的方向走。 在京城里绕了一圈,也没甩掉眼线,苏凉正在想是不是再回四皇子府去时,跟踪她的人现身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面前,苏凉扶额,“大神,你半夜不睡觉出来吓我作甚?” “你的警觉性不够,发现被跟踪应该立刻折返回四皇子府。若今夜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实力强于你的人,且要杀你,你该当如何?”宁靖的眸光被夜色染上了几分寒意。 苏凉点头,“是是是,我实力太差,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大神你才出来看着我?直说就好,我感激不尽。走,回家练功去。” 回去路上,苏凉告诉宁靖,她今夜从端木忱那里得到了关键的信息,萧慕莲嫁给端木敖之前,跟端木晟有些暧昧关系。 “如果真是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为了遮掩丑事,杀了苏家满门,哪怕是太子皇子,也要血债血偿!”苏凉眸光坚定。 173.我也是 朝廷给新科进士的任命下来了。 苏凉和宁靖接到通知,一起进宫领命谢恩。 户部有个肥缺,原先不少人盯着,最后给了文状元宁靖。 如端木忱所言,苏凉不只进了兵部,在林博竣手下任职,且兼任太医,领两份俸禄。 也是乾国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了。 受伤的高家宝虽然也进了兵部,却是个清闲的文职,并不符合他的预期。但只能先等身体康复再说。 被宁靖和苏凉救过,但自己并不知道的罗荣武举的运气不错,最终名次靠前,也如愿当了武官。 从宫里出来,高家宝邀请苏凉和宁靖到他家中做客。 苏凉说今日有约,改日再登门拜访,然后跟宁靖一起去了林家。 林舒志进京几个月,两儿一女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精神奕奕,越发年轻了。 虽然林博衍的亲事是最后定下的,但因为他是老大,跟亲家商量过后,最后定的是让林博衍先成亲,婚期就在下个月。 闵家那边十分中意林博衍这个女婿,对此没有意见。 林舒志正在忙着给林博衍准备聘礼。 京城的林宅原本是买来给林博衍和林博竣兄弟俩住的,如今住一家人刚刚好,但两兄弟都要娶妻,娶的还都是名门闺秀,定然有不少陪嫁的下人,家里就住不下了。 苏凉得知林舒志正在物色新宅子,说可以请万卉帮忙留意一下。万家做生意的,人脉广,消息灵通。 林舒志笑说,“已经拜托了正儿她爹娘帮忙物色。” 先前林舒志提出要给正儿启蒙,正儿敬了茶拜师,林家的事万卉很是上心,林舒志还没提,她就先想到了,本说要送两处宅子给林博衍和林博竣兄弟,万家不差钱,但林舒志坚决不肯收,只说请她帮忙找合适的宅子。 “恭喜师父。那等大哥二哥和雪晴都成亲了,师父跟着大哥过?”苏凉问。 林舒志早说过,两个儿子成亲,就直接分家,让他们年轻人各自过去。 “我谁也不跟。”林舒志笑着摇头,“国子监那边请我去教书,来三回了,本来我没松口,但如今他们亲事都定了,等给他们操持完,我就教书去。等以后你们都有了孩子,我再给你们带孩子,教他们念书。” 苏凉和宁靖对视了一眼,她轻咳两声说,“那就预祝师父早日抱上孙子。”这种事,就别指望她跟宁靖了。 几个月之内,朋友们的终身大事都定了。 别人都是真的,就她跟宁靖是假的。 苏凉和宁靖留下吃了顿饭才走,林雪晴邀请苏凉明日一起去护国寺游玩,说还有秦玉瑾和闵家双姝。 苏凉和宁靖三日后才正式“入职”,便应下了。 …… 两人骑马从林府回家,进了巷子,就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策马走近,苏凉觉得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人似乎有点眼熟。 车帘掀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朝着苏凉看过来。 皮肤白皙,五官姣好,右眉尾一点黑痣。 沉静的眼眸落在苏凉脸上,蔓延开了久别重逢的欣喜,“苏凉!” 苏凉早知道言雨会来,但她因事情耽搁,进京的日子一推再推。今日见她出现,仍是觉得惊喜,刚下马,言雨已快步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好想你啊!” 苏凉拍了拍言雨的背,语带笑意,“我也是。” 这是当初宁靖和苏凉救过的落难小姐,也是苏凉在这世上除了宁靖之外最早结交的朋友。 其实从她们相识到如今才不过半年光景,但再次重逢,却没有任何生疏感。 赶车的是曾去过苏家村帮言雨送信的管事周垣,虎背熊腰,留着络腮胡子,见宁靖看过来,就点了点头。 苏凉放开言雨,打量她,瘦了几分,但精神颇好,原先眉宇间的稚嫩单纯都已消失不见,沉稳成熟很多。 “进去再说。”苏凉把马缰交给宁靖,她拉着言雨往里走。 言雨让周垣把车里的东西送进去,就让他驾车离开了。 言雨跟宁靖简单打了招呼,就进了苏凉的房间,两人关起门来说话。 宁靖回房,进内室见到年锦成,他正在吃饼干…… 因为苏凉和宁靖去林家吃饭是临时起意,再次把年锦成给忘了。 “有客人?”年锦成问。 宁靖点头,走过去把饼干端走,不让他吃了。 年锦成:……人生如此艰难…… “年如雪尚未找到,年家阖府被判流放,三日后离京。”宁靖说。 年锦成再次得知年家的近况,面色平静,“与我无干。” 别说他如今自身难保,就算他没事,也不想再跟那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宁靖说。 年锦成愣了一下,“你这是,赶我走?” 得益于苏凉的医治,他的身体的确没有大碍了,不需要再躺着休息,本来是在看书。 宁靖点头,“你留在京城,见不得光。” “你不也是……”年锦成低声说。 但他知道,自己跟宁靖不能比。他哪怕换个身份,易容出去,也很难做到完美伪装。 “言雨来了。”宁靖说。 年锦成愣住,“谁?” 问出口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宁靖提过一回。说是苏凉的好友,绸缎商言家家主。 “你们真打算把我托付给言家主?”年锦成皱眉问。 宁靖点头。 “我是个大麻烦,万一给人家招来祸事呢?”年锦成觉得不太稳妥。 宁靖反问,“你若连这个都无法避免,干脆别活。” 年锦成:…… “我真不会做生意。”年锦成叹气。 “不会可以学。我们不需要你当暗卫,你去给言雨当侍卫,她有钱,养活你。”宁靖说。 年锦成扶额,“这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 他是打算听宁靖和苏凉的安排,但说实话,这种安排他不太喜欢。给一个陌生的姑娘当侍卫,怎么想都很别扭。 宁靖摇头,“再说。” 视情况而定的意思。 年锦成叹气,“罢了。如今我也没别的念想,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接受。” …… 隔壁房间里,言雨跟苏凉讲了她这几个月的经历,说的都是好事。 但苏凉知道,其中定然还有许多没说出来的难处。 “得知你们是假成亲,我很意外。不过想想,当时瞧着你们俩,确实不像真夫妻。”言雨笑说,“不过我一直都认为你们很般配,这次你们是真的要成亲了吧?” 苏凉很淡定地说,“看心情。” 言雨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她听闻五皇子想娶苏凉,甚至因此得了疯病,想着苏凉和宁靖这次定亲,怕是为了挡桃花。 言雨这次来京城首要是见苏凉,顺便处理一些生意,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她带了许多礼物来,样样都价值不菲,多是送给苏凉的,少数几样是给宁靖的。 “有了你,我天天都有漂亮衣服穿。”苏凉打趣道,“真真是羡煞旁人。” “这算什么?我的就是你的,穿一件扔一件都无妨。”言雨神色认真。 苏凉表示,浪费是不对的,两人相视一笑。 言雨又提到李家,说在万宁言三家联手的情况下,家族内部本就诸多问题的李家已是焦头烂额,家业难保。 李三之前雇人去杀陆禹,抓正儿,还意图要挟苏凉,但失败了。 苏凉留言雨吃饭,见言雨蹙眉,便问她是不是有事要忙。 “我只能留下吃顿饭吗?我都让周叔走了,是打算住在你这里的。”言雨叹气,“若你不欢迎,就算了。” 苏凉眨眨眼,“哦,那你现在就走吧。” 言雨一把抱住苏凉,“我就不走!好久不见,我要留下跟你一起睡!还要跟你彻夜长谈呢!” 苏凉摇摇头,“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熬夜会变丑的。” “丑就丑,我又没打算嫁人。”言雨笑着放开苏凉。 苏凉想起一个人来,“你那义兄言文,我本以为你们俩……” 言雨神色惊讶,继而连忙摇头,“我们只是兄妹,文哥哥早就有喜欢的姑娘,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原来如此。”苏凉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担心会有男人欺骗言雨的感情,图谋言家家产,言文也有可能。 “小月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本来这次我想带她来京城的,但她自己想留下看着家里,让我转告你,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言雨说。 苏凉点头,“她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你也一样。” 言雨把头靠在苏凉肩上,“我本想把言家家业整顿好,就送给你的,但如今觉得你也看不上,且没空操心这个。我也不提什么报答的话,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姐妹,你拒绝也没用。” “谁说我要拒绝了?”苏凉唇角微勾,“为了有新衣服穿,我很乐意。” 言雨知道苏凉在开玩笑,忍俊不禁,“放心,姐姐一辈子给你准备新衣服。” 晚饭苏凉和言雨一起下厨,做了几个菜。 到吃饭的时候,言雨才发现家里除了苏凉和宁靖还有别人。 “这位是……”言雨不认识年锦成。 “通缉逃犯,年锦成。”苏凉直接说。 言雨杏眸圆睁,“他怎么在……” 年锦成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但万万没想到,全国通缉的要犯竟然躲在京城,且在苏凉家里。 “他是我的朋友。”苏凉说。 言雨平静下来,“原来如此。” “言家主。”年锦成拱手见礼。 言雨点头,“年将……年公子。叫我的名字就好。” “你也叫我的名字吧。”年锦成说。 “好。幸会。”言雨很客气。 年锦成点头,“幸会。” 已经落座拿起筷子的宁靖和苏凉,异口同声,“吃饭。” 年锦成和言雨落座,一下子倒都有些拘谨,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方才刚认识的陌生人。 “言雨,有没有人找你麻烦?”苏凉问。 言雨笑笑,“没事,我会小心的。” 当然有,而且不少,毕竟那么大的家业,她一个女人管着,沾亲带故的人都想分一杯羹,甚至有人想直接抢了去。对她示好,想娶她,甚至想入赘的男人都有好几个,但她完全没考虑过。 “你需要护卫吗?”苏凉问。 年锦成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感觉自己正在被卖…… 言雨笑问,“你认识什么高手想找事情做,要介绍给我吗?那当然好了。你找的人,我一百个放心。佣金保证丰厚。” 苏凉看了一眼年锦成,“你觉得他怎么样?” 言雨看向年锦成,直接呆住,“啊?你是说,让他,给我……” 年锦成默默低头吃饭,没他说话的余地。 “我会给他做好易容,不会让人发现他的真正身份。”苏凉说,“他不能留在京城,交给别人也不放心。” 言雨闻言,神色一正,“我不是不肯,只是觉得,他原本是大将军,给我做护卫太屈才了。如果你只是想给他安排一个去处的话,交给我,保证安全。” 苏凉摇头,“他想找点事情做,年纪轻轻不想隐居。” 年锦成不是宁靖这种享受孤独,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的类型。他是渴望朋友,渴望有个家的。 “这样的话,那就听你的吧。”言雨表示苏凉想怎么着她都可以。 “那就暂时这么定了。”苏凉微笑,“小年,你觉得呢?” 比苏凉大好几岁的年锦成,此时此刻莫名有一种苏凉是他娘,宁靖是他爹,他爹娘要把闯了祸的不孝子托付给可靠的亲戚的感觉…… “我没意见。”年锦成说。 他当然相信宁靖和苏凉的任何安排都是为他好。 虽然嘴上会吐槽这俩人嫌弃他,但那只是玩笑话。 而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年锦成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唯一想到的,是可以给宁靖和苏凉做暗卫,但他们真不需要,他对未来便也没其他想法了。 这会儿觉得,有人愿意为他打算,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很好。 饭后,宁靖收拾碗碟去厨房,苏凉跟着出去了,“你们俩聊聊。都是我朋友,等于你们也是朋友,互相了解一下。” 听到关门的声音,言雨感觉怪怪的,但说不上哪里怪。 年锦成也有同感。 两人对视一眼,年锦成开口道,“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我。虽然我出身不低,但如今只是个逃犯,全家都被流放了,一无所有。” 言雨问出心中疑惑,“你没想过要救你的家人吗?” 年锦成摇头,“我只是生在年家,但年家没有人在乎我。我当他们都死了,再无瓜葛。你呢?” 言雨轻叹,“我原先有个哥哥,他真死了,不提也罢。如今唯一的亲人是苏凉。” 年锦成本想说,他唯二的亲人是宁靖和苏凉,但又不想暴露宁靖的身份,话到嘴边改了口,“我也是。” “你跟苏凉怎么认识的?”言雨表示好奇。 年锦成回答,“她救过我的命。” 言雨便笑了,“我也是。” 年锦成拱手,“以后请多多关照。” 言雨正色道,“彼此彼此。” …… 厨房里,苏凉问宁靖,“大神,你是不是想把你兄弟嫁给言雨?” 宁靖微微点头,直接承认了。 年锦成表面看着本事很大,但说好听点是重情重义,其实就是太过缺爱使得容易被骗,识人不清,又没有决断。 而言雨看似只是个弱女子,但遇到劫难,依旧能拼尽一切寻找机会自救,坚强独立地撑起一个家,是非分明,遇事果决。 一个外刚内柔,一个外柔内刚。 宁靖觉得,他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可以撮合一下。 听完宁靖的见解,苏凉表示认同,“但这种事,顺其自然最好。如果有缘分,自然能走到一起。没有缘分,硬凑也无用。我们只是介绍他们认识,他们都是成年人,以后的事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这种给人牵红线的事。” 宁靖神色淡淡,“总要把他嫁出去。” 苏凉忍俊不禁,“既如此的话,哪天有适合你的好姑娘,我也要把你嫁出去。这才是好兄弟。” 宁靖眸光凉凉,“管好你自己。” 174.我要知道真相 夜深了。 言雨抱着苏凉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身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以后都跟你在一起。” 苏凉故作惊讶,“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言雨笑起来,“是呀!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上一个说这话的姑娘就要成亲了,明天介绍你们认识。”苏凉轻笑。 “是林姑娘吗?”言雨问。 苏凉点头。 其实言雨原本的性格跟林雪晴很相似。自小衣食无忧,被呵护着长大,天真单纯,温柔明理。 但遭逢变故后,言雨没了亲人,变得独立成熟。 如今,她也只在苏凉面前,才能如此放松自在。 而林雪晴比言雨的人生平顺得多,有父兄呵护,朋友关照,恋人疼爱,不会被强迫一夜长大,独自面对现实的冷风骤雨。 说起林雪晴,苏凉想起一件事来,“正好你来了,离京之前就在我这里住吧,我抽空教你一些防身术。” 言雨闻言,在苏凉胳膊上蹭了蹭,“你对我真好。我身子弱,可能学不好,但我会努力的。” 苏凉正色道,“嗯,我让年锦成监督你。以后他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教你练武,只要愿意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哪怕学得不好,也比什么都不会强。” 言雨点头,“我尽力。” …… 翌日,苏凉把言雨和年锦成叫到一处,准备先教他们易容术。制作易容药学不会无妨,她可以提供,但易容的手法他们得自己掌握。 言雨和年锦成并排坐在苏凉对面,宁靖在窗边看书,苏凉叫他,“你过来帮忙演示一下。” 宁靖抬头,“用他们。” “也行。”苏凉看向年锦成和言雨,“你们谁愿意贡献一下自己的脸?” 两人异口同声,“我来吧。” “小年先来。”苏凉做了决定。 但她尚未开始给年锦成易容,就有客人上门了。 苏凉一拍脑门儿,“忘了。昨日去林家,跟雪晴说好今天一起去护国寺的。” “等你们回来再说吧。”年锦成起身要躲起来。 “宁靖,你不去的话,教小年易容?回头我再教言雨。”苏凉问。 宁靖合上书起身,“我去。” “都是姑娘家,你去做什么?”苏凉吐槽,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邢玉笙的声音。 言雨跟在苏凉身后出门,林雪晴一愣,“这位是?” 苏凉给她们简单做了介绍。虽然头一次见面,但都听苏凉提过对方,并不算全然陌生。 言雨从林雪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而林雪晴很崇拜言雨独自一人管着言家那么大的生意,觉得她特别有本事。 两人聊了几句,很快熟络起来。 “言雨你跟雪晴一起坐车,我们骑马。”苏凉做了安排。 出发之后,邢玉笙说,林家兄弟各自去接他们的未婚妻了,秦家几位公子今日也会同去。 苏凉打趣道,“怎么没有人组织诗会花会,你们约会都到佛门清静之地去,合适吗?” 邢玉笙轻咳,“护国寺风景好。再过三日我外公大寿,今日你应该会收到表妹带来的请柬。” “那我要好好想想,给老爷子准备什么寿礼。”苏凉说。 邢玉笙微笑,“你只要去了,外公就很高兴。林伯父把你教他的太极拳法教给了我舅舅,外公说很精妙,他身体大好了,也要练练。为此还要给你准备一份谢礼呢。” “老爷子太客气了。”苏凉唇角微勾,“不过我很期待。” 邢玉笙就喜欢苏凉这股直率劲儿。 在山脚下,碰上二皇子端木敖,是苏凉没想到的。 她很淡定。 但端木敖多少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尤其是,那次在护国寺,苏凉伤了端木敖,导致他得了不可告人的毛病,想了很多办法,迄今都没好,又眼见着苏凉越发春风得意。 “两位状元什么时候成亲啊?本皇子一定准备一份厚礼!想必萧家二公子在天有灵,也会为你们高兴的!” 听到端木敖阴阳怪气的话,苏凉面色平静,“想必先二皇子妃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二皇子殿下。” 端木敖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苏凉微笑,“抱歉,这是不能提的吗?那就当我没说过。” 端木敖神色恼怒,“你祖父害死了我的原配夫人,你竟然还敢说那些话来嘲讽我?找死!” 苏凉一脸无辜,“嘲讽?二皇子殿下一定是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只是听到二皇子提起萧二公子,以为你是想念先二皇子妃了。” “苏,凉!”端木敖眸光冷厉,“不要以为父皇器重你,我就不能把你如何!” 苏凉闻言就笑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二皇子殿下是在威胁我吗?我好怕啊!” 满满的挑衅意味。 邢玉笙皱眉。苏凉绝非冲动之人,今日倒像是要故意激怒端木敖一般,不知意欲何为。 周围不少人都看到端木敖和苏凉起了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但大庭广众,端木敖只能忍了怒气,扔下一句“走着瞧”,便先一步上山去了。 端木敖走后,林雪晴和言雨下了车,苏凉下了马,一起往山上走。 “你做得这样明显,接下来二皇子若是出什么意外,你第一个会被怀疑。”邢玉笙低声提醒苏凉。 苏凉很淡定地反问,“如果我出什么意外,二皇子也会第一个被怀疑吧?” 邢玉笙愣了一下,“这是自然。你想做什么?” 苏凉摇摇头,“你跟雪晴的婚期定了吗?” 邢玉笙一听,就知道苏凉不打算告诉他,便也没追问。 “定了。大哥三月成亲,二哥四月底,我跟雪晴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五。”邢玉笙说,“我祖母觉得晚了些,但请人合了八字,上半年就这一个最好的吉日。” “挺好。”苏凉点头。 “你们呢?”邢玉笙问。不管真成亲假成亲,既然话都说出去了,事情总得办。 苏凉看向宁靖,“你选个好日子?” 邢玉笙轻咳,“不要如此敷衍好不好?我父亲有意认你做义女,让我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愿意,邢家就是你的娘家人。” 苏凉有些意外,“邢叔太客气了,替我谢谢他,但还是算了。” 女子有娘家依靠当然是件好事。邢冀既然提了,就不是随口说说,若苏凉答应,是会过了明路认干亲的,以后苏凉就算邢家人了。 苏凉相信邢冀并不是看她出色,想利用她做什么,只是想给她撑腰。 但好意她心领了,这件事却是不能答应的。 事实上苏凉挺喜欢邢老太君和邢冀的为人,问题在她自己身上。她跟宁靖身上都有“雷”,跟朋友断绝关系不至于,但多少还是要保持点距离。 邢玉笙笑笑,“如此也好。虽然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哥哥,但一想到你若认了我爹做义父,还得管某人叫义母,就觉得不合适。” 邢玉笙从不掩饰他对苗氏的不喜。 苏凉也没说什么。那不是邢玉笙的亲娘,他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保持距离各自安好,不要互相伤害,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 到了护国寺,等了一会儿,秦家兄妹,林家兄弟和闵家姐妹才到。 言雨是苏凉带来的,她给大家做了介绍。 秦玉瑾很惊讶,“没想到传闻中言氏的家主竟然如此年轻美丽,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还要谢谢你呢,我今日穿的裙子是凉妹妹送的,想来是托了你的福气。” 言雨笑着说,“秦小姐太客气了,是我的荣幸。” 苏凉再次见到闵氏双姝,两人容貌气质都很像,素雅大方,谈吐不俗。 等大家都到护国寺后山去游玩的时候,苏凉想起燕十八让她帮忙关照的澄云来,打算去瞧瞧。 在人群中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宁靖也跟着苏凉一起离开了后山。 “简直是大型约会。”苏凉小小地吐槽了一下,“早知道不来了。” 哪怕定了亲,未婚男女单独到外面游玩也会被人说闲话的。所以邢玉笙虽然整日去找林雪晴,但总拉着秦玉瑾做陪客。 苏凉看着人家眉目传情的样子觉得真般配好可爱,但她心如止水,甚至感觉有点无聊。 热闹甜蜜都是别人的,她最想做的事是把端木敖吊起来打一顿…… 两人到藏经阁,却被告知澄云如今不在这里,到住持方丈那里去了。 护国寺的住持法号普慧,苏凉听他讲过经。 “你跟方丈应该很熟悉吧?要不你别去了。”苏凉小声说。“宁靖”曾在护国寺住过很久,可别被高僧认出来了。 “好。”宁靖话落,换了个方向,很快消失在苏凉面前,也没说要去哪里。 苏凉觉得他可能是去看看原来住过的地方,也没管,问了路之后,就找去了方丈的院子。 澄云正在院中扫地,听有人叫他,抬头见是苏凉,便把扫帚竖在墙角,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苏施主找小僧有事?”澄云问。 苏凉点头,“你出来一下。” 澄云跟着苏凉走到一棵大树下,苏凉确认周围没人,才开口问澄云,“最近燕九九没来找你吧?” 澄云闻言叹气摇头,“燕施主前些日子来过,苏施主能否……” “能,我劝她离你远一点。”苏凉笑笑,“没别的事。今日陪朋友来护国寺游玩,顺便看看你过得如何。” 澄云点头,“多谢苏施主关心,小僧一切都好。” “护国寺的藏经阁中,有医书吗?”苏凉问。 澄云微微一怔,点头,“有一些医术典籍。” 他之前被分派去整理藏经阁中的古籍,所以知道这个。 苏凉便问,“方丈在吗?我想借书。” “苏施主在此稍候,小僧去问问方丈师伯。”澄云话落又进了院子。 苏凉站在树下等,约莫一刻钟之后,澄云出来,请她进去。 普慧大师慈眉善目,见到苏凉微笑道,“听澄云说苏施主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想借阅护国寺的医典?” 苏凉点头,“是的。” “好。澄云你去藏经阁,把医典取出来,给苏施主。”普慧大师吩咐。 “多谢大师。”苏凉道谢。 “苏施主看完请及时归还。”普慧大师微笑。 苏凉便跟着澄云去了藏经阁,她在外面等,澄云进去取了几本书出来,用一块粗布包着递给她,“一共五本。” “谢了。”苏凉是见到澄云后临时起意,真借到了,算是意外之喜,打算回家抄录下来。 等苏凉带着书再去后山,刚看到人影,一个蒙面黑衣人出现,持剑朝着她杀了过来! 今日天气晴好,护国寺后山有许多公子小姐,很快有人发现苏凉在跟人打斗。 消息传开,邢玉笙他们都连忙跑了过来。 林博竣出手帮忙,但并不是刺客的对手。 等邢玉笙把齐严齐峻都叫过来,刺客才放弃离开。 “苏凉你没事吧?”言雨神色紧张。 林雪晴和秦玉瑾也都跑过来,上下打量苏凉,怕她受伤。 苏凉舒了一口气,“我没事。但那刺客很厉害,若非林二哥他们帮忙,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邢玉笙让齐严齐峻去追刺客,却被苏凉拦住了,“不要追了,我不想有人因为我出事。” 于是,护国寺里很快传开武状元苏凉遭遇刺杀的事。 有人说起,上山之前,苏凉曾跟二皇子端木敖起过冲突。 两件事放在一起,很容易就让人怀疑,刺杀苏凉的人,跟端木敖有关系。 一行人在护国寺吃了素斋才下山,言雨想着年锦成独自在家,得知护国寺的素斋可以带走,便给他带了一份。 回到家,言雨见宁靖进了苏凉的房间,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她便去找年锦成了。 “也不知道端木忱有没有从萧家那边得到什么消息。”苏凉说。 今日在护国寺,刺杀她的高手,其实是宁靖假扮的。 这叫先发制人。都知道她跟端木敖矛盾很深,为了避免端木敖玩苦肉计陷害她,就先出手往端木敖头上扣黑锅。 反正,宁靖闲着也是闲着。 …… 此时,萧丞相府里。 端木忱坐在丞相萧啓的书房中,祖孙俩都沉默着。 茶凉了,端木忱再次开口,“外公,表姐的事,我本来不想干涉。但没想到,苏远舟有个孙女活着回到了京城,且明显来者不善。我承认,我想拉拢她,但这并不容易。最近我发现,她正在调查苏家被灭门的事。这就是我今日专门来问外公表姐死因的缘由。” 萧啓长叹一声,“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便是会些拳脚功夫,也不值当你如此上心吧。” 端木忱轻哼,“外公,千万不要小看苏凉。苏家人的死,跟表姐有直接关系。我需要确认,表姐是被人害了,萧家和表姐在那件事里面,并没有犯错。否则,我若拉拢了苏凉,却被她从背后刺一刀,就坏了。” “萧家当然没有错!”萧啓沉着脸说。 端木忱眸光微凝,“外公,我最后再问一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表姐会死?我要知道真相!” 萧啓脸色变得很难看,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都是太子害了慕莲!苏家人的死,是谁做的,我不清楚,但左不过就是太子和二皇子所为!” 175.是时候了 端木忱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眸光明灭间,染了几分寒意,“外公知道什么,这次全都告诉我,我可以不计较萧家过往对我的隐瞒。” 萧啓脸色难看,“你误会了,不是想瞒着你,是因为……” 端木忱冷声说,“外公,事到如今,我只想听点有用的。” 两年前,端木忱敬着萧啓,希望萧家能全力扶持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 萧慕莲死了,端木忱羽翼丰满,萧家只能供着他。 这也是如今端木忱逼问,萧啓不敢再隐瞒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这件事端木忱并非头一次问萧啓,但之前都被敷衍过去了。 萧啓深深叹气,“老夫就你这一个外孙,若你年纪大几岁,一定早早为你和慕莲定了亲事,只要皇上不反对,亲上加亲自然最好。” 端木忱沉默不语。这话他只是听听。 毕竟他是萧啓嫡亲的外孙,他最大的靠山是萧家。 而先前,萧家在他之外,还通过联姻跟太子派搭上了关系。 端木忱不傻,他绝不认为这是因为萧慕莲比他大,嫁给他不合适。因为萧慕莲可以嫁给别人,并不是非要进皇室。 说白了,萧啓精明,要做两手准备。 “太子先看上的慕莲,我们原以为,太子会求圣旨赐婚,萧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便认了。”萧啓面容苦涩,“谁知道,赐婚圣旨真的来了,却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 “为何?”端木忱问。他当时处在韬光养晦的时期,在皇室中并没有多大的存在感,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此,很多事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清楚个中缘由,也不敢随便干涉,免得节外生枝殃及自身。 萧啓又叹了一声,“慕莲在畅春园偶遇二皇子,二皇子垂涎她的美貌,进宫求了太后和皇后,一定要娶她。” 端木忱觉得没那么简单,又问道,“太子什么都没做吗?” 萧啓摇头,“赐婚圣旨颁下了,太子还能做什么?总不能让皇上和天下人看着两兄弟抢女人。” “我记得,表姐嫁给端木敖之后,过得还不错。”端木忱说。 萧啓苦笑,“慕莲心里也是喜欢太子的,二皇子府里女人众多,慕莲过得并不好,只是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罢了。” “表姐跟太子背着端木敖,做了什么?”端木忱问。 萧啓脸色很难看,“是萧家教女无方,慕莲在端木敖那里受了委屈,太子又去撩拨,便……唉!慕莲出嫁前就常去畅春园听戏,太子安排与她在畅春园幽会了几次。” “外公如何知道的?”端木忱发现问题。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萧慕莲不可能让人知道,包括娘家人。 端木晟以前的确是畅春园的常客,但这两年都没再去过。 他跟萧慕莲胆敢到畅春园幽会,做不伦之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端木忱知道,皇室贵族内部诸如此类的腌臜事多得很,都见不得光。有些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有的是手段,根本不在乎什么道德伦常。 “那天,慕莲突然回了娘家,脸色很差,找到她娘说自己可能怀上了。本该是好事,但慕莲却很害怕,想背着二皇子把孩子打掉,在二皇子府怕被人发现,只能回娘家。”萧啓寒着脸说,“逼问之下,她才说,算时间的话,那孩子应该是太子的。若被二皇子发现,她就没命了。” “你们就帮她把孩子打了?”端木忱问。 萧啓却摇头,“尚未来得及,二皇子就来接她回去。” “后来呢?”端木忱问。萧慕莲怀过身孕这件事,到如今都是个秘密,他之前根本不知道。 萧啓长叹一声,“再次得到慕莲的消息,是二皇子府的人来报丧,说慕莲得了急病,人没了。中间,只隔了三日。那三日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因慕莲对不起二皇子在先,萧家心虚,也不敢闹大,只能认了。” “苏远舟是怎么回事?”端木忱问到了关键。 萧啓拧眉,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何苏远舟被牵连进去,一家子都没了。我猜测,是慕莲跟太子的事被二皇子发现了,容不下她,但她突然死在二皇子府里,说不过去,便找了苏远舟背黑锅。这种事,自然是不能请太医的,苏远舟医术很好,名声不小,但只是个平民,最好解决。” 端木忱知道不是这样。从黄伯那里得知,苏远舟是知道了贵族秘辛才会被灭门。 若萧啓所言都是真的,那么苏远舟很可能是倒霉撞见了端木晟跟萧慕莲幽会,甚至是无意中得知萧慕莲怀了端木晟的孩子。 关于这个,端木忱也没打算跟萧啓分享,“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吗?” 萧啓深深叹气,“慕莲的事,老夫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他的,不知道,也不敢问太子和二皇子。当初没告诉你真相,不是不信任你,一来这是丑事,过去了就不想再提起。二来,是为了保护你。当时你娘在宫里被太后和皇后排挤,皇上也并不看重你,你知道那些又能如何呢?万一你冲动做了什么,太子和二皇子不会容你活下去的。” “外公一片苦心,我明白了。”端木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萧啓不过是在哄他。 萧家对端木忱而言只是棋子,也只配当棋子。所谓的真心,彼此都没有。 萧啓正色道,“你真想拉拢那个苏凉?你打算怎么做?” “此事,我还要再考虑一下。”端木忱说,“表姐有孕的事,除了外公和舅舅舅母,还有谁知道?” 萧啓摇头,“没了。当初伺候慕莲的丫鬟婆子,在她死后,都不见了,想来是被二皇子处理干净了。起初还担心,二皇子会不会对萧家下手,结果他什么都没做。但也不必做什么,那等丑事,萧家又怎么可能传出去?” …… 端木忱从萧丞相府离开,回了四皇子府后,让长安去瞧瞧苏凉在哪里。 此时,苏凉正跟宁靖一起在翻阅从护国寺借来的医书,先笼统翻一遍,看看大致内容,再决定是否值得抄录一份。 一共五本,苏凉翻了三本,宁靖看了两本。 两人都觉得,这些书是宝贝,得抄下来,慢慢看。 “先各自挑一本抄吧。”苏凉说,“后面的看时间再定。” 宁靖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各自选了一本自己当下觉得最有用的,其他三本先放起来。 隔壁房间里,年锦成正在吃言雨从护国寺带回来的素斋。 年锦成心知这不可能是宁靖和苏凉惦记他,一定是言雨准备的,便向她道谢。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言雨微笑。 年锦成认真点头,“是。” “等学会易容术,你就可以到外面去了。苏凉说要教我防身术,以后还得麻烦你教我武功。虽然可能学不好,但我会尽力的。”言雨说。 “我也会尽力。”年锦成扯了扯嘴角。 年锦成在吃饭,言雨想着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就提起今日认识的新朋友,又夸赞林家两位公子一表人才。 “秦大小姐跟林二公子真是天作之合。”言雨由衷感叹。 年锦成表示认同,“的确。” 其实言雨见到林雪晴和秦玉瑾,说不羡慕她们是假的。但凡有得选,她也不想变成一个孤家寡人,跟亲戚斗,跟管事斗,跟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斗,总要提防着有人骗她害她。 言雨觉得,秦玉瑾和林雪晴才是在享受人生,而她自己,只是想努力活出个人样而已。 但羡慕归羡慕,言雨也知道,各人有各命。而她真正崇拜的人是苏凉,那也是她的榜样。 听到苏凉叫他们,言雨和年锦成过去了。 宁靖到书房去抄书,苏凉教言雨和年锦成学易容术,先在年锦成脸上做了示范。 原本年锦成面容英俊硬朗,苏凉易容后,变得平平无奇。 言雨看了看,提出一点意见,“我觉得有点怪。他的容貌跟气质,不太相符。” 苏凉点头,“确实。你来。” 言雨愣住,“我还不会呢。” “我说,你做。”苏凉鼓励言雨直接上手,“不用客气,他的脸皮很厚,坏不了。” 年锦成:……苏凉确定不是在骂人? 于是,苏凉跟言雨说该怎么做,言雨自己学着苏凉的手法给年锦成做易容,中间几次有点失手,使得年锦成的脸不对称,看起来很滑稽,她跟苏凉都在笑,年锦成默默坐着,只当自己是一尊雕塑…… 最终言雨完成后,她自己很满意,苏凉也觉得不错。 找来铜镜给年锦成自己看,“你觉得如何?” 年锦成看向铜镜中陌生的脸,是个气质清爽的美男子,跟他原本的容貌相去甚远,但总觉得有点熟悉。 “是不是感觉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苏凉笑问。 年锦成点头,“好像见过,又想不起来。” 苏凉拉着言雨凑过去,跟铜镜并排,“你瞧瞧,是不是很像?” 言雨和年锦成看着彼此,都愣住了。 “跟我很像?”言雨自己都觉得意外,“我没有刻意仿照着自己的脸。” “人会倾向于喜欢跟自己相似的容貌。”苏凉轻笑,“很正常,这是你最习惯最舒服的长相。我觉得很好看,小年你就暂时用这张脸吧。” 言雨也笑了,“真是无心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自己易容。” 年锦成又看了看铜镜里的容貌,摇摇头,“没什么不喜欢的,就这样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对外说,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言雨问。 苏凉觉得可以。 谁知年锦成反对,“我再也不想当谁的哥哥了。” 他的两个亲妹妹,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此事言雨有所耳闻,便说她只是开玩笑。 “既如此,你们跟我和宁靖一样,做结义兄妹好了。”苏凉提议。 言雨眨了眨眼,“可是他不想当哥哥,那,结义姐弟?我愿意当姐姐。” 年锦成神色有些尴尬,“你们都比我小。” “那不重要。”苏凉摇头,“你若不反对,就这么定了。” 言雨笑起来,“说实话,我也不想再有哥哥了。” 她的亲哥言枫人品不好,她同父异母的私生哥哥言武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渣。言文被言雨的亲戚指责谋夺言家家产,他在帮言雨把言家生意重回正轨之后,便不再插手言家的事,去过他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小年,叫姐姐。”苏凉半开玩笑。 年锦成摇头,“叫不出口。” “无妨。你给自己想个化名吧。”言雨说。 年锦成皱眉,“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 “那就叫虞炎吧。”苏凉说。言雨的名字谐音倒过来,多省事。 苏凉把易容术教会两人,让他们互相用对方的脸练习。 言雨很大方,倒是年锦成觉得有点尴尬,一开始不敢下手,还要言雨催他,说没事,都是朋友,为了正事,不要想太多。 苏凉正准备多配点易容药,就听到外面传来长安的声音。 年锦成立刻起身躲避到了屏风后面。 苏凉出门,就见长安站在院中,“苏姑娘在家,那真是太好了。我家主子想请苏姑娘过府一叙。” 苏凉心中一动,“今日四皇子殿下去过萧丞相府了?” 长安点头,“是去过萧家一趟。” “好。我今夜会过去。”苏凉心想那件事定是有眉目了。 …… 夜深人静的时分,苏凉轻车熟路地进了四皇子府。 她知道宁靖暗中跟着,但并未现身。 见到端木忱的时候,他面前放着一壶两杯。 “四皇子殿下找我,看来事情有进展?”苏凉开门见山。 端木忱倒了两杯酒,递过来一杯。 苏凉接住又放下了,“我不喜欢喝酒。” 端木忱微笑,“怕我给你下毒?” 苏凉摇头,“只是不喜欢,觉得不好喝。” “那算了。”端木忱想起认识苏凉这么久,她确实极少喝酒,自己喝了一杯之后,再次开口,把今日从萧啓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诉了苏凉。 两人合作至今,沟通方面基本可以做到不说废话。 听到最后,苏凉面色一沉,“皇家的人做出见不得光的丑事,为了遮掩,就要无辜之人陪葬吗?” 端木忱叹气,“事到如今,我那外公应该不敢再骗我。虽然仍不知你祖父怎么牵扯进去的,但我很同情他,和你其他枉死的家人。你打算怎么做?” 苏凉眸光冰寒,“四皇子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端木忱敛眸去斟酒,“我想要什么结果,不必说,你自然懂。但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只要别把我牵扯进去就好。” …… 苏凉离开四皇子府,回到家里,从后门进,到花园停下,叫了宁靖一声。 宁靖出现在她身后。 苏凉转身,看向他,“我眉心有黑雾吗?” 宁靖摇头,“你想杀人?” 苏凉点头,“看来天意并不想让你阻止,好极了。我想听听端木敖怎么说,也是时候了。” 176.说谎的代价 “你见过萧慕莲吗?可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苏凉问宁靖。 宁靖点头,“见过一回。” “好。”苏凉若有所思,“我有个计划,你看是否可行。” …… 二皇子府。 端木敖一早发了大火,摔了两个名贵的瓷器花瓶,下人都噤若寒蝉。 府里后院的女人这一个多月都没有跟端木敖同房,因为他受伤还没好,太医说暂时要禁欲。 二皇子妃梅氏过来,小意伺候着,问端木敖是不是做噩梦了。 端木敖一听,怒意更盛,“滚!全都滚出去!” 梅氏和下人都离开之后,端木敖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紧握双拳,青筋暴突。 昨夜,他竟然看到早已死去的萧慕莲站在床边,当时吓了个魂飞魄散,眨眨眼,却又没了。不是噩梦,真像是萧慕莲的鬼魂来找他了…… 半晌的时候,梅氏又过来,见端木敖已平静了不少,便说畅春园排了一出新戏,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端木敖并不喜欢看戏,但喜欢身段柔软的女戏子。 二皇子府后院就有一个侍妾原本是在畅春园唱花旦的。 但此时听到畅春园,端木敖脸色狠狠一沉,“不去!” 梅氏便带着下人去了。 谁知没多久,丫鬟来送茶水,说二皇子妃到畅春园又回来了。 “说是昨夜畅春园里的树不知何故全都倒了,怪得很,有人说是闹鬼,园子封了。”丫鬟说。 端木敖面色一僵,“青天白日,哪有什么鬼?” 丫鬟脖子一缩,“奴婢该死!” 但没多久,端木敖就派了随从去畅春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随从回来说,“没有人闯入的痕迹,连脚印都没发现,那些树上也没有被砍过,几十棵树,一夜之间全倒了,倒下还冲着同一个方向,确实很怪异。” 畅春园的老板想封锁消息,但发生这种事,根本捂不住。 端木敖脸色越发难看,“那些树,都冲着什么方向?” 随从恭声说,“属下进去瞧了,那些树全都冲着西南方向。” 端木敖眸光一缩。太子府和二皇子府挨着,就在畅春园西南方…… “定是有人故弄玄虚!”端木敖冷哼,但始终没松开的拳头,表明他心情并不平静。 午后太子端木晟来了二皇子府。 两兄弟一见面,眼圈都是青黑的。 屏退下人后,面色沉沉相对而坐。 “太子皇兄找我什么事?”端木敖问。 端木晟长叹一声,“你身体如何了?” 端木敖瞬间恼怒,“不必太子操心!我身体好得很!” 端木晟苦笑,“你还在怪我?” 端木敖冷哼,“怪你什么?” 端木晟摇摇头,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再提起那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来。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明明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 苏府。 年锦成对着铜镜,给自己做了易容,做好之后转头问言雨,“像吗?” 言雨有点懵,反问,“像谁?” “二皇子。”年锦成又看向铜镜,“我忘了你没见过。” “二皇子就长这样?真难看。”言雨轻哼。她不认识端木敖,但知道苏凉家人的死,跟二皇子脱不了干系。且苏凉进京后,屡次被端木敖刁难,之前还雇凶刺杀苏凉,只是没得逞。 年锦成点头,“确实很难看。” “好了?”苏凉走进来,看了看年锦成的脸,觉得还差点意思,又让他修了一些地方。 言雨见苏凉如此认真,意识到年锦成并不是随便找了个认识的人脸在练易容术,便问了一句,“难道要让他去假扮二皇子吗?” “言小雨你真聪明。”苏凉肯定了言雨的猜测。 言雨蹙眉,“这……会很危险吧?” 年锦成愣了一瞬,看了一眼言雨,她眸中的担忧不是假的,心中微暖,解释道,“没事,我会小心。” “你是得小心点,还要好好学一下二皇子的言行举止,可别坏了苏凉的事。”言雨神色认真。虽然并不清楚苏凉有什么计划。 年锦成:……是这个道理,但他本以为言雨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苏凉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不要紧张,放松点。” …… 是夜,端木敖喝了浓茶,一直清醒地躺在那里,安排了他身边的高手藏在房中保护。 熬到天亮,并没有再看到萧慕莲。 他满眼红血丝,松了一口气,让人撤了,倒头就睡着了。 当端木敖醒来时,入目一片血红,让他浑身寒毛直竖,吓得从床上滚落下去! 只见他的床幔被子上,全都是血,看着触目惊心! 下人冲进来,都被吓了个半死。 确认过,端木敖身上并没有伤,中间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过谁进入这个房间。 简直是白日见鬼! 午后太子又来了。 “我怀疑有人在故弄玄虚。”端木晟红着眼睛说,“昨夜我的房间被人闯入,床上泼了很多血。” 端木敖狠狠拧眉,“我也是!” 端木晟神色震惊,“我前夜看到了萧慕莲站在床边!眨眼就不见了!” 端木敖脸色一白,声音低沉,“我也看到了。” “还有畅春园的树……”端木晟话没说完,他们已心照不宣。 “哪有什么鬼魂?若真有,为何早不出来,现在才来?”端木敖厉声说。 端木晟深深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总怀疑,是有人在暗中作祟,但没有证据。” 端木敖眸光阴鸷,“苏凉!就是苏凉!除了她,还能有谁?我早说了,要赶紧把她弄死,你偏偏要让我谨慎行事!如今她成了武状元,父皇器重,想动她也不容易!” 端木晟面沉如墨,“我花重金雇了燕云楼的杀手除掉苏凉,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动静。或许她的实力,比我们看到的更强。也或许,她身边有高人保护,连燕云楼都动不了她。” “可恶!”端木敖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她就是回来复仇的!这两日的怪异之事,一定是她在搞鬼!” “但我们只要抓不住她,就什么都做不了。”端木晟阴沉着脸说,“萧慕莲的事,不能声张出去。” 端木敖冷哼,“我早说了,她失忆是假的,她什么都知道,若是让她把那件事宣扬出去……” 端木晟面色一僵,“不可能!萧慕莲死了,没有任何证据,她说什么都没人信!这种事,她敢造谣,就等着掉脑袋吧!父皇绝不会容忍有人如此污蔑皇室!” 端木敖冷冷地看着端木晟,“污蔑?你若没给我戴绿帽子,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若非看在亲兄弟的份儿上,我绝不会忍让至此!” 端木晟早就想到,旧事重提,很可能会被端木敖发难,对此有心理准备,但脸色依旧很难堪,“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是萧慕莲勾引我,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把持住,对不住你。” “算了,一个贱人而已。”端木敖冷哼,“事到如今,我们要想想,怎么把苏凉解决掉。再拖下去,夜长梦多,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端木晟眸光幽深,“我有个计划,不如,利用老五。他为了苏凉,都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苏凉把刚出炉的小饼干码在碟子里,回头就见宁靖进来了。 “如何?”苏凉问。 宁靖洗了手,拿起一个还热着的饼干,尝了一口,点头,“好吃。” 苏凉扶额,“我是问你,去监视端木敖,有没有收获?” 宁靖吃完一个小饼干,把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想利用端木澈除掉苏凉的计划告诉她。 “他们猜到是我在搞鬼?不意外。”苏凉轻哼,“端木晟倒有点脑子。他的计划不错,正合我心意,也给你兄弟一个解放天性的机会。” …… 夜深人静的时分,年锦成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低声问宁靖,“你们确定要这样做?我倒是不怕自己出事,就怕坏了事。” 宁靖神色淡淡,“这都办不成,要你有何用?” 年锦成深吸一口气。他真的不擅长这种暗地里的计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潜入二皇子府,半个时辰之后,宁靖扛着一个麻袋离开。 终于把武功极强的刺客逼走的侍卫意识到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在门外询问,听到“端木敖”的声音,确认他没事,放下心来。 假扮端木敖的年锦成,坐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回想着端木敖平时的表情举止,默默练习。 …… 苏府。 平素空置的一个院子里点了灯。 端木敖幽幽醒转,后颈疼得厉害,他最后的记忆是一道黑影闪过,什么都没看清,就昏迷过去了。 端木敖双手撑地,缓缓地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神色惊骇,“你……胆大包天!你找死!” 苏凉手持长鞭,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端木敖,“你跟你哥很努力地想让我去死,可惜,都失败了。你可以猜猜,我请你来,是为什么?猜对了有赏。” 端木敖脸色难看至极,“苏凉,不想死就立刻把我放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我有仇,父皇也很清楚!我若失踪,第一个就会怀疑你!” 苏凉点头,“的确。所以我轻易不敢出手,得个武状元不容易,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给朋友招惹麻烦。” “那你还敢动我?不要命了!”端木敖厉声说。 苏凉笑了,“你失踪确实很麻烦,可谁知道?” 端木敖瞪大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没了你,乾国依旧有二皇子。”苏凉冷笑,“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失踪,我怎么会被怀疑呢?” “你……你找人顶替我?!”端木敖脸色一白。 “呵呵,你的隐疾,还没好吧?你有多少日子不准女人近身了?如此正好,我就不必担心我那位顶替你的兄弟被你的女人染指了。”苏凉轻笑,“当时没想得这么长远,只能说是巧合。很妙,你觉得呢?” 端木敖彻底慌了,“伺候我的人,父皇母后,一定会认出来的!” “这么自信?”苏凉轻哼,“不过那不重要,不是你如今该关心的。告诉我,萧慕莲怎么死的?我的家人,谁杀的?” 端木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萧慕莲就是被你祖父害死的!你全家畏罪自杀!” 苏凉轻轻摇头,站起身,鞭子并未抽打在端木敖身上,而是缠住了他的脖子,一圈又一圈,慢慢收紧,看着端木敖神色惊恐,呼吸困难,苏凉面色平静,“我家有多少口人被吊死,你可记得?这种感觉,舒服吗?我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你慢慢玩,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我家人临死前的感受,一个都不能少。” 端木敖即将被勒死的时候,苏凉猛然松了手。 他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苏凉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你跟端木晟半夜看到的萧慕莲是我假扮的,你们床上的血是我泼的。今日你们兄弟密谈的话,我都听到了。” 端木敖看着苏凉的眼神,仿佛见鬼一般,“你……你的武功到底多高?” 他跟端木晟身边都有高手保护,却根本挡不住苏凉! 苏凉轻哼,“你猜?” 其实不是她,是宁靖。不过端木敖没必要知道。 “你都听到了……”端木敖脸色难看至极。 “我请你来,是想听点你们没说的。”苏凉捡起鞭子,又坐了回去,“萧慕莲跟端木晟在畅春园偷情,给你戴了绿帽子,且她还怀上了端木晟的孩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端木敖沉默不语。 苏凉拿着鞭子起身,“那就再来。” 端木敖身子一颤,“府里的嬷嬷发现萧慕莲月事推迟,跟我报喜,说我可能要当爹了。但我那段时间,根本没碰过她!她总是推三阻四说不舒服,让我去找别的女人!” 苏凉面无表情,“接着说。” “我把萧慕莲接回去,她起初不承认,后来才说她肚子里是端木晟的种!”端木敖咬着牙说,“我找端木晟对峙,他只能认了,说是萧慕莲勾引他!那个贱人做出这等事,当然不能活,是端木晟说把她除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是端木晟出的主意,让请你祖父上门给萧慕莲医治,他说萧慕莲前一日跟他在畅春园幽会,说孩子的事,被你祖父听到了!萧慕莲是我亲手弄死的,但其他的事,都是端木晟安排的!他做的丑事,不择手段遮掩!你要报仇,也该找他,为什么要找我?” “听起来,你可真无辜。”苏凉冷声说,“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你跟端木晟密谈时,他曾说过一句,你当初一时疏忽,没把我弄死,不然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听起来,我家人的死,是你动的手。” 端木敖面色一僵,“不是我做的!我的确知情,却没有阻止,就算我阻止也没用!你听错了,他说的是他一时疏忽!” “我没有耳背。”苏凉说着,鞭子飞出,再次缠上了端木敖的脖子,狠狠收紧,眸光冰寒,“不要以为把所有事情推到端木晟头上就可以摘清自己。我把你抓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有种你咬舌自尽,想多活一刻,就老实交代。说谎的代价就是,生不如死!” 177.将计就计 几次被勒颈险些窒息,但直到天亮,端木敖都没有改口,坚称一切都是端木晟主导的,他只是知情,但苏家人不是他害的。 苏凉给端木敖服下了软筋散,嘴堵上,关在房间里,“我还会回来的。你慢慢想。” 端木敖面色乌青,瘫软在地,看着苏凉的眼神仿佛想把她狠狠撕碎。 今日是苏凉和宁靖正式做官的日子。 宁靖一早去了户部报到。 苏凉到林家,跟随林博竣一起先去了趟兵部,然后就到城外军营去了。 言雨在半晌的时候离开苏府,去处理生意。 临近正午,言雨正在京城的铺子里看账本,听到店里客人提起二皇子端木敖。 待听清楚说的什么事,言雨蹙眉,叹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 苏凉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军队,跟她前世的军队相比,很原始,但仍有不少相通之处,譬如士兵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林博竣带着苏凉上了瞭望台,观看下面练兵的场面,很壮观。 “小凉你有勇有谋,是做将军的材料,皇上也十分器重,接下来首要的任务是熟读兵法。你平素就没懈怠过练武,这些训练可以不必参加。”林博竣笑着说。 按照规矩,刚进军营,哪怕是副将,也要跟寻常士兵一样参加三个月的日常训练,不只是为了适应军营,也是为了磨炼性子,戒骄戒躁。 当初年锦成和林博竣都是这样过来的,当了武官的罗荣也会如此。 但林博竣已经请示过端木熠,苏凉可以破例不必参加集训。 倒不是因为别的,是林博竣了解苏凉,知道她每天的训练强度并不比军营差,认为军营的基础训练对苏凉而言有点浪费时间,她有自己规划的更好的训练。 苏凉却摇头,“还是按照规矩来吧。既然进了军营,就不要搞特殊,不然无法服众。” 她是军营中唯一的女子,本就是特殊的存在。 将来是否要去带兵打仗,苏凉暂时没有太多想法。 但不管什么事,她向来的态度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 如此,等到需要用的时候,才有实力去施展。 林博竣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倒是我多事了。我本以为你看不上这种简单的训练。若你愿意参加,那自然更好。” “我看到罗荣了,就跟他一起吧。”苏凉说,“林二哥有什么兵书借给我,我带走回去晚上看。” 林博竣点头,“好!那你去吧!” 苏凉今日穿的就是简单利落的劲装,下了瞭望台,便到罗荣所在的那个小队去,加入了跑步的队伍。 罗荣见苏凉出现在旁边,很惊讶,“我还以为苏将军不用参加集训。” 苏凉微笑,“一样,只是我来晚了。比比?”话落就超越罗荣,跑到了前面去。 一圈之后,一队上百个男人全都被苏凉超了。 一个个攒着劲,开始往前追。 训练任务是十圈,苏凉加入的时候半数以上已经跑完两圈了,结果最后苏凉是第一个完成的。 林博竣一直在瞭望台上看着,对于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或许这些人以为苏凉平素都在练习高强的武功,但其实她每天起床后都会去跑步,速度和耐力都相当厉害。 相较而言,罗荣武功很强,但平素还真没这样跑过,一时有点吃不消。 半日下来,军营里已经传遍了,“武状元苏凉就是个天生的军人”这句话。 因为所有的训练,她都能很快上手,做到堪称完美的程度,让人不得不服。 起初有人看到苏凉没有跟罗荣一起参加集训,还在嘀咕她仗着是个女人搞特殊,战场上可不只是武功高就能应付的。 但苏凉的表现,再次让这些男人对她刮目相看。 …… 苏凉在军营里训练,宁靖在户部喝茶。 正午前,京城里传开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继五皇子端木澈之后,二皇子端木敖也出现了突然发狂的症状! 当初都说端木澈是因为对苏凉求之不得心生执念精神出了问题。 但众所周知,二皇子端木敖跟苏凉之间可是有仇的,不久之前还在护国寺山脚下当众起了争执,据说当天苏凉就遭到了刺杀! 端木敖不可能跟端木澈一样为情所困而发疯,可偏偏犯了同样的病,这就很奇怪了。 于是,有一个说法不胫而走:端木澈和端木敖都是因为得罪了苏凉,被她下了毒!她用这种方式,达到报复两位皇子的目的,且同时利用给他们医治的机会,在皇上面前邀功! 作为这一个多月来京城的风云人物,苏凉的名声一直起起伏伏,虽然被证实的都是正面的,但负面的谣言如洪水,只要开了个口子,便会以决堤之势汹涌蔓延。 更何况,还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端木澈已经连续发病好几日了,总是夜里发疯,白天恢复。 端木熠原本认为端木澈是心理出了毛病,跟苏凉有关系,但并不是她的问题。 但今日端木敖也突然“疯了”,高老太医去看过,说无法近身,没有人能控制住他,只能暂时先把他关在房间里,最好是请苏凉出手。 端木熠不禁想起,端木澈第一次发疯之后,就声称是苏凉给他下了毒…… 端木熠当时认为苏凉不可能给端木澈下毒。 但当下,端木熠无法排除苏凉会给端木敖下毒这种可能。 毕竟,虽然端木熠并不在乎苏家的事,但随着苏凉活着回到京城,她若存着调查真相报仇雪恨的心思,也实属人之常情。 端木熠一边派人到军营去请苏凉,一边让人把太子端木晟和四皇子端木忱都叫进了宫里。 端木晟和端木忱先到的。 “父皇,儿臣刚去看过二皇弟,他谁也不认得了,状若癫狂。”端木晟脸色难看,“高太医说,跟五弟发作起来是一样的。” 端木忱皱眉,“儿臣进宫的时候,听到传言,说是苏凉给二皇兄和五皇弟下的毒,报复他们,趁机邀功。” 端木熠面色沉沉,“你们认为会是苏凉下毒吗?” 端木晟寒着脸说,“儿臣认为,她很可疑。她跟二皇弟素来不睦。” 端木忱却摇头,“儿臣觉得不像是苏凉所为。这种手段,用一次最好,用两次就会引人怀疑,她应该没有这么蠢。” “那四皇弟认为会是谁做的?”端木晟冷声问。 端木忱叹气,“如果苏凉有嫌疑的话,我认为,更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害我乾国皇嗣,先挑了身体最弱的五皇弟下手,得知苏凉跟二皇兄起过争执,又毒害二皇兄,同时嫁祸给苏凉,要除掉乾国最出色的人才。” “四皇弟是在为苏凉开脱吧?”端木晟轻哼。 端木忱面色如常,“太子皇兄,我之所以有这种猜测,是因为二皇兄刚出事,诋毁苏凉的流言就传得满城风雨。但按理说,二皇兄病了,且是怪病,这种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且这么快就把脏水全都泼到了苏凉头上。我认为,二皇兄出事,说明真有人给他和五皇弟下了毒,流言是下毒之人设计陷害苏凉的。” 端木晟脸色有点僵硬,“你说的,不无道理。” 端木忱看向端木熠,恭声说,“父皇,流言中说苏凉给两位皇子下毒,借着给他们医治的机会邀功,儿臣认为更是无稽之谈。她的医术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来证明。” 端木熠面色沉沉,“你说得没错。但到底是谁在暗中作祟?” 端木忱若有所思,“让儿臣猜的话,炎国来的那位,很可疑。南蛮之地,据说有很多怪异奇毒。且她对武状元苏凉,是有很大敌意的。” 端木晟皱眉,“木雅?她不是水土不服,这几日都没出过驿馆吗?” “太子皇兄不觉得奇怪吗?她刚来的两日可没事,突然就病了。”端木忱说。 端木晟眸光闪烁,没再接话。 端木熠面色冷凝,“回去吧,都小心些。” 端木忱起身,“儿臣去看看二皇兄。” 端木晟走到门口,却被端木熠叫住了,“太子留下。” 端木忱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宫便让长安驾车往二皇子府去。 “主子,应该不是苏姑娘给二皇子下的毒吧?”长安问。 端木忱眸光幽深,并未回答。 他在端木熠面前,有理有据地为苏凉开脱。但其实他觉得,就是苏凉干的。 但同时端木忱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因为他猜到苏凉会对端木敖下手,却没想到会用跟端木澈一样的方式。 最怪的是,如果是苏凉做的,她总不可能自己散播流言,往自己头上扣黑锅吧? 固然可以辩解,但容易弄巧成拙。这种拖泥带水的手段,不像是苏凉的作风。 端木忱带着疑问,到了二皇子府,却没见到端木敖,只在外面听到他在房中怒吼和砸东西,没人敢进去。 端木忱便在二皇子府等苏凉过来。 等待的功夫,端木忱想到被留在皇宫的端木晟,突然心中一动! 端木晟今日可是想把脏水都往苏凉身上泼的,很明显,只是被端木忱一一驳回去了。但若没有端木忱,端木熠本就有点怀疑苏凉的情况下,端木晟再添油加醋,事情就糟糕了。 不怪端木熠疑心重,因为苏凉的确有些神秘。而这份神秘,是掌权者并不喜欢的。 端木忱对苏凉则是自己人的维护,所以哪怕他怀疑就是苏凉做的,也要尽力为她撇清。 但此刻,端木忱听着端木敖发狂的怒吼,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该不会,是端木敖自导自演装疯诬陷苏凉吧?端木晟知情,甚至是合谋者,外面的流言就是他们散播出去的! 端木忱如今已经知道当初端木晟跟萧慕莲偷情,直接导致苏家被灭门的真相。苏凉也知道了。 对此,端木晟和端木敖是最清楚的。随着苏凉羽翼丰满,他们不可能不心虚,怕被苏凉报复,所以想先除掉苏凉。 如此一切就说得通了! 木雅是来和谈的,她也只是炎国皇室的一枚棋子,且是个聪明人,不会节外生枝引火烧身。 而端木忱觉得苏凉直接把端木敖给剁了,才是她的做派。 可惜,端木晟和端木敖的计划实在不够高明。就算端木忱没有为苏凉开脱,她也定然可以自证清白。 端木忱唇角冷笑一闪而逝。端木晟和端木敖慌了,而这对感情本就不够稳固的亲兄弟想联手做点什么对付苏凉,很难不失败。 “苏姑娘来了!”有人高喊。 端木忱定了定神,站起身来。 二皇子妃梅氏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苏凉,沉着脸说,“二皇子就是她害的!让她滚!” 端木忱轻叹,“二皇嫂,我才从宫里见过父皇过来,父皇交代,不准任何人拦着苏太医为二皇兄医治。” 这话一出,等于直接表明,端木熠是相信苏凉的。 高老太医迎上去,跟苏凉简单说了情况。 苏凉过来对端木忱行礼,端木忱摆摆手,“不必多礼,快去给二皇兄医治要紧。” 苏凉点头,“是。” 话落在众人视线中,打开房门,闪身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梅氏攥着帕子,“她……她不会害殿下吧?” 端木忱又坐了回去,“二皇嫂稍安勿躁,我们都在这里,她不敢做任何对二皇兄不利的事情。” 但端木忱心里其实在想,苏凉一定会趁机折磨端木敖的,他很期待。 不过端木忱猜到了端木敖发疯的真相,是端木晟和端木敖合谋陷害苏凉,却不可能猜得到,如今身在二皇子府的“端木敖”,是假的。 真正的端木敖,尚未被苏凉剁了,但已经成为她的囚犯,生不如死。 端木晟自然也不知道。 …… 假扮端木敖的年锦成披头散发,摔碎了端木敖房中所有能摔的东西,搞得一片狼藉。 见苏凉进来,才松了一口气,又不敢随便说话,怕被人听见。 苏凉打了个手势,年锦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踢倒了凳子,摔在地上。 外面的人都听到房中安静下来。 端木忱扬声问,“苏太医,二皇兄怎么样了?” 里面传出苏凉的声音,“我已制住了二皇子。” 端木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苏凉蹲在年锦成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演得不错,继续努力,再放开点儿。” 年锦成低声说,“你走了,若有人近身伺候我,会不会发现我的易容?” “会。”苏凉点头。 年锦成额头跳了一下。 就听苏凉说,“你是装疯,又不是真的,我会拆穿你。不要让人靠近就好。” 年锦成眨了眨眼,“然后……” “然后你把端木晟卖了。”苏凉小声说,“皇上应该会问你们,为何一定要杀我,当年到底对苏家人做了什么。” 年锦成眸光微亮,“说出真相的机会!” “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你是假的。也不要太紧张。真暴露了,就按照备用计划行事,只要死不了,我们就会救你。”苏凉把昨夜审问端木敖得到的信息告诉年锦成。 “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戏码要激烈一点。”苏凉拍了拍年锦成的肩膀。 “有人保护言雨吗?她跟你走得近,可别被人盯上了。”年锦成突然说。 苏凉给了他一个白眼,“认真点儿。这件事办好了,我帮你讨媳妇儿。” 年锦成愣神的功夫,苏凉手持金针朝着他眉心刺来。 年锦成眸光一缩,按照说好的计划,怒吼道,“贱人,你干什么?” 外面的人都听到了“端木敖”的话,高老太医皱眉,“二皇子这么快就清醒了?” 下一刻,苏凉开门冲出来,“端木敖”持刀追了出来。 苏凉躲到端木忱身后,冷声说,“四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的情况跟五皇子殿下完全不一样,他没病,是想趁机杀了我!” “明明是你想趁机杀了我!”年锦成怒目圆睁,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和语气经过宁靖的特训,学得很像。 端木忱神色一震,“还不快拦住二皇兄!” 长安立刻冲了过去。 苏凉舒了一口气,皱眉说,“作为一个医者,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二皇子殿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端木忱叹气,“既如此,你先回去,我这就进宫秉明父皇。” 苏凉收拾好药箱,又看了一眼年锦成,见他已经被长安逼退回房间,又把门关上,怒吼道,“滚!全都滚出去!” 端木忱神色担忧,“二皇兄,你冷静一下吧。”话落便带着长安离开了。 出二皇子府,坐上马车,一头雾水的长安正想问端木忱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到车里传来端木忱低沉的冷笑。 “主子为何发笑?”长安问。 端木忱声音愉悦,“今日天气真好。” 长安抬头,看了看午后便阴霾下来的天空,觉得莫名其妙。 …… 皇宫里。 端木晟汗涔涔地跪在地上,“父皇,当年二弟妹怎么死的,儿臣真的不知道。苏家人的事,儿臣也不清楚。” 端木熠面色沉沉,“既如此,就找老二过来问问,看他怎么说。” 178.对峙 快下雨了。 苏凉离开二皇子府之后,独自骑马回家。 路上所遇行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在背后指指点点。 路过绣庄,听到言雨的声音,苏凉就下马进去了。 “你没事吧?”言雨拉着苏凉,上下打量。 苏凉点头,“有事。我想沐浴。” 她在军营里训练了半日,突然接到命令,脸都没洗,衣服也没换就回城了。 言雨让苏凉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稍后回家沐浴。我看见你打马走过,去了二皇子府,一直提着心。事情顺利吗?” 苏凉捧着茶杯微笑,“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某人?” 言雨神色认真地说,“都有。” “我好好的,他,暂时没事。”苏凉说。 言雨松了一口气,“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突然觉得,我跟言家那些人的争斗都不值一提。你胆子太大了。” 苏凉喝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言雨微叹,“但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只是怕你们出事。” 苏凉转移话题,“你看到宁靖了吗?” 言雨点头,“他一个时辰之前就回家了。我没叫他。” “看来户部那个差事真的很清闲。”苏凉说着喝完了茶,“你还要忙吗?不忙跟我一起回家去。某人说让我照顾好你,怕你被我牵连出什么事。” 言雨忍俊不禁,“他先管好自己吧。走,回家。” 因为心中不安,言雨的账本都没怎么看,收拾好带回去再看。 苏凉带着言雨骑马,两人共乘一骑,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不过言雨在京城是个生面孔,都知道言家如今的家主是个年轻姑娘,但并不知道这位就是。 两人到家,发现万卉和陆禹带着孩子过来了。 万卉和言雨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先前因为苏凉的关系又有了信件联系。 今日重逢,都颇为感慨。 言雨给正儿准备了礼物,正儿很开心地拿着去找他宁叔叔了。 万卉和言雨在说话,陆禹出门去酒楼拿酒菜。 苏凉沐浴后,换了衣服,收拾好,陆禹回来了。 外面的雨势渐大,房中暖融融的。 万卉提起今日京城的流言,神色很担忧。毕竟涉及到两位皇子,若苏凉真背了黑锅,后果很严重。 “放心,不会有事的。”苏凉很淡定。 万卉叹气,“我信你。你本事大,但更皇家打交道,还是要多加小心。” 邢玉笙派齐峻过来询问苏凉,得到“没事”的答复,便回去了,告知邢玉笙后,又去了林府和秦国公府知会一声。 饭后,陆禹和万卉先走了,正儿在宁靖的床上睡觉,宁靖说晚点再送他回家。 言雨去看账本,苏凉和宁靖各自在抄录从护国寺借的医书。至于审问端木敖的事,她打算等晚上再说。 苏府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 …… 皇宫里。 端木忱从二皇子府离开后便又进了宫。 端木熠沉着脸问,“老二如何了?” 端木忱恭声说,“苏太医从城外军营赶来给二皇兄医治,结果……苏太医说,二皇兄没病,要杀她。二皇兄说,是苏太医要杀他。” 端木熠脸色一黑,“到底怎么回事?” 旁边坐着的端木晟脊背一下子汗透了,开口说道,“父皇,二弟怎么可能没事呢?儿臣看,就是苏凉下的毒,又解了毒,然后趁机刺杀二弟,谎称是二弟先要杀她!” 端木忱叹气,“儿臣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让苏凉先回家了,二皇兄还在府里。” 端木熠沉默片刻之后,下令去把端木敖叫来。 “老四,你先回去。”端木熠看向端木忱。 端木忱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 转身的时候,看到一滴豆大的汗珠从端木晟额头滑落。 端木忱心中冷笑,接下来定有好戏,可惜他看不到。 闹成这样,端木熠但凡要用苏凉,就不可能不调查当年萧慕莲之死的真相。 端木忱出宫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马车路过绿树掩映中的畅春园,红漆大门依旧紧闭着。 长安看了一眼,神色莫名,“也不知道畅春园的树是怎么回事,外面都传园子里闹鬼。” 端木忱语气幽幽,“有些人心里有鬼,才能闹起来。” 长安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家主子今日心情是真的很好,就连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尾音都是上扬的。 …… 年锦成垂着头跪在端木熠面前,沉声说,“儿臣没有装病!根本不知道为何会失去神智,苏凉往我口中塞了一颗药,就突然好了!她拿着一枚金针,要刺儿臣的眉心!就算她不敢杀我,也是想激怒我,逼我出手杀她,她好装无辜,把自己摘干净!” 端木晟面色阴沉,“父皇,二弟是被苏凉设计陷害了!” “还有那次在护国寺,我根本没有派人刺杀她,却被她泼了脏水,也无法辩解!”年锦成冷声说,“父皇明鉴,儿臣句句属实!” “父皇,儿臣看苏凉一定是什么人派来的细作,意图祸乱乾国!”端木晟神色难掩急切,“五弟的事,肯定是她做的!” 端木熠面沉如墨,“如果是苏凉所为,流言是怎么传开的?” 端木晟愣了一下,皱眉思索,“儿臣看,这也是苏凉的奸计,用这种方式,撇清自己!” “没错!”年锦成冷声说,“这两日她装神弄鬼,吓唬我跟太子皇兄!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端木晟下意识地点头,却又猛然意识到,坏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端木熠冷冷地问,“装神弄鬼?吓唬你们?说清楚!” 年锦成面色一僵,“没……没什么……” 端木熠看向端木晟,“太子,你来说!” 端木晟最怕的就是端木敖一时冲动把萧慕莲的事情说出来,但怕什么来什么。 此刻,在端木熠透着寒意的目光下,端木晟只得硬着头皮说,“当初苏远舟为先二弟妹医治,却把二弟妹害死了,自知罪孽深重,带着儿孙阖府自杀。苏凉定是迁怒到了二弟身上,认为苏家人都是二弟害的,这两日她装神弄鬼吓唬二弟。昨日我去找二弟,听他提起才知道。” 端木熠闻言,抓起砚台,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老二为何说,苏凉装神弄鬼吓唬你们两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装的什么神?弄的什么鬼?” “二弟一时失言。”端木晟脸色难看地说。 年锦成看了端木晟一眼,眸光闪烁,又低了头去,“是,儿臣一时失言,跟太子皇兄没关系。” “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何苏凉要害老二?”端木熠冷声说,“她因为家人的死,迁怒到老二头上?仅此而已?” 年锦成立刻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当初苏远舟害死慕莲,儿臣没找苏凉算账,她倒是不依不饶!” “好。”端木熠眸中寒意更盛,“那你告诉朕,当初你夫人病重,那么多太医不请,为何偏就请了苏远舟上门为她医治?”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某些事的发生不正常。 苏远舟虽然医术不错,但只是个平民,死了全家,也不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当初的事情,随着苏家人的死,便大事化了了。 若非苏凉足够出色,引起端木熠的重视,如今端木熠也不可能为了某些平民的死去质问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就是苏凉选择考武举出头的原因。 她要有价值,才有资格为苏家人讨公道,否则,根本无人理会。 端木忱之所以会如此配合苏凉,暗中帮她,也正是因为苏凉对他的价值越来越高,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如此。 苏凉固然可以选择暗地里刺杀端木晟和端木敖,有宁靖帮忙,并非做不到。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很难查清楚当初的真相。 苏凉不想让苏家人死得不明不白。 她也要让罪魁祸首知道,他们是为当初的恶行付出代价,是为了谁失去一切,不得好死! 此刻,面对端木熠的质问,年锦成头垂得很低,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出事之前很多人对他的印象甚至是正直到刻板。 但这次苏凉有了计划之后,她跟宁靖预料到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都一一跟年锦成讲过。 就差直接把当下发生的事情先“彩排”一遍了。 年锦成只是没做过,但他脑子够用,胆子也不小,先前的忐忑更多的是不想坏了苏凉的事。 如今,他没有被发现是假的,已“渐入佳境”。 方才端木晟以为“端木敖”是一时冲动提起了苏凉装神弄鬼的事。 但其实,是年锦成故意的。 端木熠见年锦成不说话,便又看向端木晟,“太子可知道?” 端木晟敛眸,掩去慌乱,摇头说,“此事,儿臣并不清楚。或许是苏远舟曾给先二弟妹医治过,先二弟妹让请他的吧。” 听到端木晟的“明示”,年锦成立刻点头,“对!就是萧慕莲让人请的苏远舟,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一定要请苏远舟!” 从头到尾,兄弟俩明显的慌乱和配合,端木熠都看在眼中。 “既然你们说都是误会,那就让苏凉过来,解释清楚吧。”端木熠冷声说着,下令去叫苏凉进宫。 端木晟本想说跟他没关系,先请告退,但又怕他走了,“端木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局面失控,便依旧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老二起来吧。”端木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年锦成谢恩起身,坐在了端木晟对面。他也有点拿不准端木熠的心思。说了那么多,明明可疑的事,端木熠都并未深究追问。 不过苏凉来,是年锦成希望的。有苏凉在,他会更安心。 中间太后和皇后都派人过来询问,端木熠说正跟两个儿子在议事,不得空,且让人摆了饭,看起来似乎真信了他们的话,打算调和他们跟苏凉的矛盾。 年锦成不知道端木敖有什么忌口,所以几乎没动筷子,说他胸口很闷,吃不下,就喝了点茶。 …… 宫里的人到苏府时,苏凉正在认真抄书。既可以练字,同时也等于把医书认真阅读了一遍。 得知端木熠口谕让她进宫,苏凉换了件外衣,习惯性地带着药箱,撑着伞出门了。 宁靖坐在窗边,看着苏凉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收回视线,接着抄书。 “宁叔叔……”正儿醒了,光着小脚丫从内室走出来。 宁靖放下笔,起身把正儿抱起来。 “姑姑呢?”正儿趴在宁靖肩头,看着外面的雨。 “进宫了。”宁靖说。 正儿便问,“宫里好玩吗?” 宁靖摇头,“不好玩。” 正儿笑嘻嘻地问,“宁叔叔和姑姑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妹妹呀?” 宁靖想了想说,“等你姑姑回来,问她吧。” …… 苏凉行礼后,被赐了座,就在年锦成下手的位置。 年锦成低着头,没看苏凉。 端木熠开口,“老二,把事情跟苏凉解释一下。” 苏凉面色平静地听年锦成讲了一遍当初的事,说请苏远舟上门是萧慕莲的意思,苏家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苏凉听完,秀眉微蹙。 端木熠不怒自威,“今日朕让你们都来,就是为了把误会说清楚,以后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苏凉,你有什么想说的?” 苏凉恭声说,“回皇上的话,自小祖父就教导我,遇事要先检省自身,没有证据的事,不可妄言。” 端木晟从看到苏凉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听到苏凉的话,更是觉得怪异得很。 端木熠点头,“你祖父说的没错。” 苏凉接着说,“关于我家人的死,我的确怀疑是有人谋害,而非自杀。” 端木晟闻言,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没有证据不可妄言吗?你有什么证据?” 苏凉面色平静,“回太子殿下的话,我先前受伤失忆,但近日记忆恢复了一些,想起祖父生前说的话来。” 端木晟面色明显有些僵硬,就听苏凉接着说,“皇上,我家人的事,真凶应该不是二皇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端木熠都明显愣了一下。 年锦成面色一喜,“父皇,都是误会!苏家人的死,真的跟儿臣没关系!” 苏凉深深叹气,“皇上,我祖父那日被二皇子府的人请去为先二皇子妃医治,因二皇子妃出事,他回府后十分慌乱,说起二皇子妃怀了身孕,一尸两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事了!” 听到这句“一尸两命”,端木晟失手撞翻了桌上的茶杯,而端木熠狠狠拧眉,“你说什么?” 苏凉垂眸,恭声说,“先二皇子妃身故时,怀着身孕,我祖父不可能看错的。这也是微臣觉得事情有蹊跷的原因,这件事似乎连皇上都不知道,方才二皇子殿下也没提过,难道他也不知道吗?那就更奇怪了。微臣的祖父当初就很疑惑,先二皇子妃为何会出事。微臣至今也搞不懂,她有喜,本是极好的事,怎么人就没了,且有那么多太医不请,偏偏请了我祖父上门。” 端木熠面色狠狠一沉,“老二,到底怎么回事?你夫人怀了身孕,你都不知道吗?” 年锦成神色慌乱,“儿臣知道……儿臣不……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无伦次地说着,下意识地看向端木晟。 “微臣觉得二皇子殿下或许也被蒙在鼓里。”苏凉凝眸说,“或许是不想让先二皇子妃活着的人,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杀了我全家。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微臣调查此事,这不只是为了我的家人,也是为了先二皇子妃!” “胡言乱语!”端木晟面色愠怒,“父皇,不要信她!她这只是一面之词!二弟妹若有身孕,二弟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凉蹙眉,“二皇子殿下若知道,一尸两命这么严重的事,就算迁怒于我,也是人之常情。” 年锦成脸色变幻不定,“父皇,儿臣……不知道!” 179.活埋,废太子 苏凉回到家,天色渐暗,言雨正在准备晚饭。 “你回来了?”言雨放下勺子,转身迎上来,“如何?没事吧?” “我好好的。”苏凉微笑,“某人暂时没事。接下来的戏码比较重,希望他稳住。” 苏凉洗了手,跟言雨一起做饭,说起她进宫之后发生的事。 言雨感叹苏凉的心智,“你真是太厉害了!杀人于无形啊!” 端木晟此刻想必焦头烂额了。 “小年配合得好。”苏凉说。 “可是……”言雨神色担忧,“哪怕皇上知道是太子跟先二皇子妃偷情,不管杀你家人的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皇上不可能就此让他的儿子偿命吧?” 言雨觉得苏凉足够优秀,但皇帝怎么可能为了平民的冤屈让自己儿子赔命? 苏凉面色平静,“确实。” 言雨切菜的手顿了一下,“那怎么办?明知道你跟太子和二皇子势如水火,皇上为了平息事端,若要护着自己的儿子,那就可能会……” “杀了我。”苏凉微微一笑。 言雨连声叹气,“你知道?那你还笑?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收场?万一皇上真要把你除掉呢?” 苏凉很淡定,“我跟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皇上如果要除掉我,那我就跑,然后暗中弄死他的两个儿子。” 听着苏凉轻描淡写的话,言雨都觉得心惊肉跳,“你说得这么轻巧,很危险的!” “危险……”苏凉轻笑,“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有危险,我会小心的。” 她相信的不是自己的直觉,而是宁靖的异能。如果她有性命之危,宁靖会预知的。 苏凉问心无愧,按照“规则”,她认为应该不会出现有人要杀她,她躲不过去,宁靖却看不出来的情况。 言雨神色无奈,“我当然信你,但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要不,趁着现在还没出事,你们就躲起来好了,接下来想做什么,把握也会更大一些。” 苏凉摇头,“总不能一辈子躲着。都走到这一步了,且看看皇上会怎么做。” 言雨见劝不动苏凉,便放弃了,但心中仍是感觉很不安。 吃过晚饭,宁靖去送正儿回家,苏凉又去见了端木敖。 端木敖瘫软在地,嘴被堵着,眸光怨毒地看着苏凉。 苏凉摘掉端木敖堵嘴的布,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苏凉在不远处坐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没水喝,没饭吃,把你活活饿死似乎也不错。你感觉如何?” “贱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若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端木敖咬牙切齿。 苏凉轻哼,“劲头这么足,看来还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话落苏凉又拿出了昨夜用过的鞭子,就见端木敖身子颤抖起来,显然回想起了被这根鞭子支配的恐惧。 苏凉再次勒住了端木敖的脖子,收紧到了一个让端木敖呼吸困难,但又不至于窒息的程度,看着他痛苦挣扎。 “今日我进宫了,你应该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苏凉微笑,把她去到宫里之后发生的事跟端木敖讲了一遍。 “我看你那位给你戴了绿帽子的好大哥,应该很后悔没有早点弄死我,也很后悔没有早点弄死你。”苏凉看着端木敖说,“但其实我觉得,当年你最应该弄死的,就是你太子皇兄。他都做出那种事了,你竟然忍下来了,真是佩服。” 话落,苏凉手中的鞭子松了一点。 端木敖咳嗽过后,突然狂笑起来,“你少得意!难不成你以为父皇知道是端木晟跟萧慕莲有苟且,苏家人是被我们害死的,会为了你们苏家一群蝼蚁,把我和端木晟如何吗?” 苏凉面色微沉。 端木敖见状,冷哼道,“别天真了!武状元又如何?哪怕你如今战功赫赫,又如何?贱民就是贱民,你该不会以为你本事大,你的命就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了吧?父皇再看重你,也是把你当做一条为乾国皇室尽忠效命的狗!你倒把自己当人看了!哈哈哈哈!” 苏凉眸光冰寒,沉默不语。 端木敖冷笑连连,“你以为你的计划很高明?让父皇知道了当初端木晟做的丑事,就会为你主持公道?可笑至极!为了皇室的颜面,父皇只会选择杀了你,而不是把我和端木晟如何!” 苏凉猛然起身,逼近端木敖,狠狠勒住他的脖颈,“你是不是忘了,你身在何处?” 端木敖却像是突然有了底气,瞪大眼睛看着苏凉,断断续续地说,“你敢杀我……你也……活不了……留着我……你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苏凉松开鞭子,端木敖咳嗽不止。 “枉你自诩聪明,可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哈哈哈哈!”端木敖看着苏凉难看的脸色,再次狂笑起来。 苏凉坐下,寒着脸说,“我本以为,皇上是明君,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端木敖冷哼,“你知道就好!” “我现在想走,怕已经走不了了。”苏凉面色沉沉,“如果你不想被我当人质的时候缺胳膊少腿,告诉我,当初为何要请我祖父上门为萧慕莲医治?” 端木敖冷笑,“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知道萧慕莲怀上野种那天,她不承认,我就派人请了你祖父上门给她号脉。当时也没想太多,总不能请太医,那样事情就捂不住了。这件事,要怪就怪萧慕莲那个贱货,没有她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你祖父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然后呢?”苏凉冷声问。 据丞相萧啓所说,萧慕莲在被端木敖发现偷人,到她突然暴毙,中间过了三日。 “等我终于撬开萧慕莲的嘴,知道了奸夫是谁,把端木晟找来对峙,我说萧慕莲必须死,端木晟一个字都没反对,还答应把他的爱妾送给我玩几个月作为补偿,哈哈哈哈!”端木敖笑得邪肆,“要让萧慕莲死,总要找个由头,怪就怪你祖父倒霉,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谁让他只是个平民呢?一个无人在意的蝼蚁,死了就死了!可惜,当初端木晟派去的人,竟然没让你死透!” 苏凉心中狠狠一沉,“我祖父并不是在畅春园撞见端木晟跟萧慕莲偷情,是你为了确认萧慕莲怀孕,请的我祖父上门为她号脉,他知道萧慕莲有孕,并不知道端木晟跟萧慕莲的事,你们为何那般狠毒?” 端木敖看着苏凉眸中的怒火,冷哼道,“不为何,端木晟说要让萧慕莲死,事情不能闹大,得找个背黑锅的,选了你祖父,也是端木晟说要杀你全家灭口!” “动手的人呢?”苏凉语气冰寒。 “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除了我和端木晟,都被灭口了。可惜,偏偏你成了漏网之鱼!”端木敖冷声说,“我敢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哪怕你知道真相,也没用!你那点功夫,还妄图跟皇室斗,什么公平正义?简直可笑!说实话,这两年每每想起萧慕莲的事,我都恨不得把端木晟砍了,可惜没机会!当年的事,错都在那对狗男女身上,我只是见死不救,但我没得选!我们合作,你拿我当人质,逃出生天,只要你不动我,我早晚把端木晟弄死,也算为你家人报仇!” 苏凉不言语,定定地看着端木敖。 端木敖稍稍冷静下来,面对苏凉的眼神,突然感觉心中发毛…… “我发现,我小瞧你了。”苏凉冷声说,“你多少有点脑子。” 端木敖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苏凉摇头,“是么?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不要再天真了,以为父皇会站在你这边!”端木敖冷哼。 正在这时,宁靖走了进来。 “帮我个忙。”苏凉说。 宁靖微微点头。 “把他带去苏家的坟地,挖个坑,活埋了。”苏凉面无表情。 端木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敢?!” 苏凉抓起一个凳子,狠狠地砸在了端木敖头上,连着砸了十几下,砸得他头破血流,“你很高贵是吧?我家人都是蝼蚁?我倒要看看你高贵的命能有几条!” 凳子被打坏了,宁靖蹙眉,“还得修。下次用石头。” 端木敖鼻青脸肿,满头的血,再不复方才的嚣张,瑟缩颤抖着,不停地说,“我对你有用,你不能杀我……” “你对我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不得好死告慰我家人在天之灵!”苏凉冷声说。 夜深人静的时分。 宁靖扛着一个麻袋,悄无声息地出了城,上了望乡山,到苏家的墓地停了下来。 他选好几座坟中间的一片空地,扔下麻袋,开始挖坑。 挖好一个深坑之后,宁靖把麻袋解开,将被绑着手脚,堵住嘴的端木敖踢了下去。 端木敖在坑底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爬不起来,惊恐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吓人。 宁靖并没有把土埋回去,而是砍了树枝过来,在上面做了个笼子一样的盖子,然后把带土的草放上去,枯枝落叶盖了一层,又把挖出来的土铺到附近的几座坟上面去。 做完这些,宁靖再次回到坑旁边,挪动了两棵草的位置,确保端木敖在下面可以看到一丝亮光。 但因为宁靖选择的位置,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就算真有人从旁边走过,或从坑上面走过,也很难察觉下面有人。 “你,”宁靖对着坑底的端木敖说,“慢慢享受。” 话落又把周围的痕迹清了清,便下山离开了。 回到家,苏凉还没睡,正在灯下抄书。 “你觉得皇上会为了维护他的两个儿子选择除掉我吗?”苏凉问。 宁靖摇头,“不会。” “你觉得他是个明君?”苏凉问。 宁靖再次摇头,“不算昏庸。” “那就好。不然我得开始制定逃跑路线了。”苏凉打了个呵欠,“睡了,晚安。” …… 翌日,是秦老爷子的大寿。 三日前去护国寺,秦玉瑾已经把请帖给了苏凉。 但这两日事情多,苏凉给忘了,经宁靖提醒才想起来尚未给秦老爷子准备寿礼。 苏凉让宁靖把他那里买不到的茶叶拿了一盒,算作两人一起给的。 反正如今外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儿。 言雨不去,要到铺子里接着看账本。 苏凉和宁靖尚未出门,邢玉笙来了,一见面就问,“你们听说了吗?” 苏凉反问,“什么?” “你们不知道?”邢玉笙落座,脸上震惊之色尚未褪去,“皇上突然把太子给废了!朝堂上都乱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宁靖你今早没去上朝吗?” 宁靖摇头,“官阶太低,没资格。” “我爹去了!”邢玉笙看看宁靖,又看看苏凉,压低声音,“太子被废的事情,是不是你们暗中做了什么?” 苏凉闻言冷哼道,“姓邢的,你什么意思?我们昨天才开始当官,我只是个区区副将,宁靖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 邢玉笙轻咳,“我没别的意思,得知废太子的事,直觉是你在搞鬼……哦不,可能跟你有关。” “你怎么不猜测跟你爹有关呢?”苏凉反问。 邢玉笙摇头,“我爹的胆子跟你可比不了。” 虽然苏凉否认了,但邢玉笙仍是觉得,端木晟突然被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就算不是苏凉和宁靖暗中做了什么,他们也一定知道什么。 邢玉笙很好奇,却也没追问。有些事,不知道更安全。 “今日我外公过寿,你们应该都去吧?”邢玉笙问。 “你是来接我们同去的?”苏凉反问。 邢玉笙微笑着起身,“路过你家门口,进来看看。我得去接晴儿了。” 话落邢玉笙便走了。他如今跟苏凉和宁靖都很熟,没什么好客套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邢玉笙走后,言雨把门关好,舒了一口气,“皇上把太子给废了,看来是要为苏家主持公道的。” 苏凉却摇头,“端木晟被废掉的根源不在于他乱搞男女关系,而是他本身就是个废物。” 言雨愣住。 苏凉面色平静,“皇上一直在给端木忱表现的机会,他也都抓住了。本来我觉得端木忱想上位并不容易,毕竟皇后太子一派势力很大。但先前皇上让所有成年皇子参加文举考核的事,让我觉得,他是真想选个最出色的儿子做继承人的。太子跟他弟妹偷情的事,可大可小,在皇上眼里,就是个最好的换太子的机会。这种事,皇后一派理亏,不敢闹。” 言雨蹙眉,“我还以为皇上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苏凉笑意不达眼底,“端木敖说我太天真,我哪儿敢啊。端木忱什么样,会重用他的皇上之精明只会有过之无不及。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皇室之人会讲道义,他们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这是宁靖早就告诫过苏凉的。 “不管如何,这个结果不算坏。”言雨叹气,“只是,皇上把太子废了,你会放过他吗?” 苏凉摇头,“不会。但接下来不管大皇子出什么事,皇上第一个都会怀疑我。” “那怎么办?”言雨觉得事情太复杂了,人心真是深不可测。 苏凉拿起桌上的茶叶盒子,“我认为端木晟不会甘心,就算安分也是一时的。皇室争斗,位置就一个,要么坐上去,要么死,他不会放弃的。所以,接下来哪怕我什么都不做,端木晟也会自取灭亡。说不定到最后,是皇上亲手杀了他。” 言雨点头,“我觉得你说的事,很有可能会发生。那小年怎么办?什么时候让他回来?时间越久,他就越容易被发现,到时候就坏了。” 苏凉拿着茶叶往外走,语带笑意,“怎么让某人脱身,就交给你去想吧。你若想不到,就算了。” “哎!你们怎么……”言雨看着宁靖和苏凉扬长而去,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朋友,怎么好像我该对他负责一样。” 180.唱戏 宁靖和苏凉骑马往秦国公府去。 到半路,苏凉突然想起来,“邢玉笙只说废太子,有说谁当了新太子吗?” 宁靖摇头,“没有。” 苏凉随口说了一句,“除了某人,应该没有别的选择吧。” 端木晟被废了。老二端木敖比他更废物。 老五端木澈不只是个病秧子,还是个“疯子”,名声并不好。 方方面面看,端木忱都是最佳选择。 苏凉觉得,册立端木忱当太子,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应该用不了多久。 到了秦国公府,宁靖被秦世子带着去见秦老爷子了,秦玉瑾拉着苏凉去花园。 “你听说了吗?”秦玉瑾小声问。 苏凉点头,“废太子的事?你表哥专门跑去告诉我们的。” “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突然。”秦玉瑾倒没想过是苏凉暗中“搞鬼”,只是太惊讶了,见到闺蜜就忍不住提起来。 苏凉微笑,“皇上这样做,自有道理。” 秦玉瑾轻笑,“你说得对。” …… 宁靖见到秦老爷子,他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见到宁靖,秦老爷子便当着一众男宾客的面,乐呵呵地问,“婚期可定了?” 宁靖微微摇头,“还没有。” “要不老夫给你们选个好日子?”秦老爷子对此颇为热络。 宁靖轻轻颔首,“好。” 秦老爷子哈哈笑起来,“待老夫回头好好翻翻黄历,一定给你们选个最好的日子。” 都知道秦老爷子先前中风,是苏凉给治好的。他如此关心苏凉和宁靖,实属正常。 林舒志带着两个儿子登门,同行的是邢玉笙。 他先去林府接了林雪晴,一起过来的,进府之后才分开。 刚落座,邢冀来了,独自一人,并未带他如今的夫人苗氏和其他的儿女。 其实就算邢冀把苗氏和邢玉笙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带过来,从礼数上来说,秦国公府也不会给他们脸色看,定会好好招待。 昨日苗氏也提过,让邢冀带上她跟儿女。 但邢冀仍是拒绝了。 “恭祝岳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邢冀行礼。 秦老爷子笑容满面,“快坐吧,不必多礼。下回把你夫人和家里孩子都带过来,老夫还没见过呢。” 邢冀愣了一下,“是。” 花园里搭了戏台子,秦夫人请畅春园的班子来唱两出祝寿的戏。 宾客到得差不多,戏也快开场了,秦慷请男宾都到花园去。 邢玉笙陪着秦老爷子去更衣。 “外公,为何要让我父亲带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来家里?您老是说客套话,还是当真的?”邢玉笙直接问。 秦老爷子微叹,“是客套话,也是当真的。” 邢玉笙不解。 秦老爷子语重心长,“虽然你爹是我的女婿,可说实话,我也是在他来了京城之后,才真正认识他。” 邢玉笙皱眉,“外公想说什么?” 秦老爷子拍拍邢玉笙的手,“你爹这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跟你娘,是造化弄人,你娘命不好。我当初总怪你爹,其实心里真正怪的,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护住女儿,才让她远嫁异乡。” 说着秦老爷子红了眼,邢玉笙连忙劝慰。 “没事。”秦老爷子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都过去了。你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过得好,马上要娶媳妇儿了,定也是高兴的。你不要再跟你爹闹别扭了,他也不容易,他不止你一个儿子,别的孩子也是亲骨肉。他又不是我儿子,来了是客人,跟你不一样。他总不让家里其他孩子出门见人,算怎么回事?时间长了,他们就算原本是好的,怕也要生出是非来。你可以成了亲搬出去住,离得远远的,你祖母能不管?你能不管你祖母?” 邢玉笙沉默不语。 “你性子直,爱憎分明,不是坏事。”秦老爷子看着邢玉笙说,“但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希望你爹抛弃陪伴他多年的女人,抛弃他别的孩子,你就高兴了?” 邢玉笙摇头,“我没那样想过。” “外公知道。”秦老爷子说,“只是想让你别再固执,放下吧。你爹都是因为顾忌着你的心情,才会如此,但那些,真没什么必要,总这样僵着,对你,对他们,都不好。” 邢玉笙微微沉了脸,“难道外公让我去跟那个女人示好吗?” 秦老爷子摇头,“外公说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你跟你爹好好谈谈,把话说开。其他人,那是他的责任,你不必管。邢家和睦,不要生事,你跟你祖母,才有安稳日子啊!” 邢玉笙心中了然,知道秦老爷子说这么多,到底还是为他好。 “我会找机会跟他谈谈的。”邢玉笙点头。 祖孙俩往花园去,秦老爷子也八卦起来,“宁靖跟苏凉丫头,他俩怎么回事?这成亲,怎么只是说说,像是闹着玩儿似的。” 邢玉笙轻咳,“外公不要想太多,他俩向来都那样。” 秦老爷子悄悄问,“那他们,到底是谁更喜欢谁?真看不出来啊。” 邢玉笙认真思考过后,回答秦老爷子,“苏凉亲口说,她喜欢宁靖,但宁靖不喜欢她。” 秦老爷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不可能!宁靖眼睛又不瞎,他若不喜欢苏凉丫头,他还想找什么样的姑娘?” “就是!”邢玉笙完全认同。 …… 虽然苏凉请宁靖带着年锦成薅了畅春园所有的树,但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畅春园的班子唱戏,颇有兴致。 秦玉瑾笑说,“我本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个。” 苏凉表示她很喜欢。前世她祖母就是个票友,喜欢听戏,也会唱几段经典剧目。 “师兄,坐这边!”林雪晴见宁靖过来,连忙把苏凉旁边的位置让出来给他。 宁靖也不客气,直接过来坐下了。 秦玉瑾扭头,见林博竣冲着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眼,比阳光还耀眼。 她莞尔一笑,收回视线,站了起来,“你们看,我去招呼客人。” 别人都在应酬,还有几对谈恋爱的。苏凉和宁靖就坐在第一排,认真等着看戏。 “你看过吗?”苏凉问。 宁靖摇头,“看到过。”他以前碰见过唱戏的,但都没好好看。 第一出是应景的拜寿戏,在场的很多人早就看过了,没什么新奇的。 但苏凉觉得颇为精彩,几次鼓掌。 结果第一出戏尚未落幕,宫里来了人。太后身体不适,皇上口谕,命太医苏凉即刻进宫。 苏凉平素都随身带着药箱,但今日来拜寿,带药箱上门不吉利,便没有拿。 她说要先回府取药箱,来的老太监让她快点儿。 秦老爷子见苏凉看过来,连忙说,“快去吧。” 但不止秦老爷子,在场的很多人心中都泛起嘀咕,觉得太后突然病倒,可能跟太子被废有关。 别人都想着,苏凉被传召,是因为她的医术。 但邢玉笙仍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若太子被废真跟苏凉有关系的话,她此去为太后医治,怕会有麻烦。 邢玉笙看向宁靖,却见一愣神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宁靖呢?”邢玉笙问林雪晴。 林雪晴指着苏凉离开的方向,“宁师兄跟苏妹妹一起走了呀。苏妹妹说骑马快,让宁师兄陪她回去取药箱。” “那就好。”邢玉笙莫名松了一口气。 …… 苏凉和宁靖并没有跟宫里来的老太监同行。 苏凉说她骑马回府取到药箱后立刻进宫,会更快一些。 两人策马穿过京城大街,言雨在铺子里看到他们,连忙放下东西追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进了家门,苏凉一边往里走,一边快速地说,“万一太后要折磨我,皇上不会为我撑腰,他恐怕更想趁机挫挫我的锐气。” “嗯。”宁靖有同感。 “我只能见机行事了。”苏凉说,“你好好想想,怎么让年锦成撤回来。” 苏凉拿了药箱就走,走出几步却发现宁靖跟在她身后。 “你还去秦家听戏?”苏凉蹙眉。 宁靖摇头,“进宫。给你打下手。” 苏凉愣了一下,“也好。既然太后病了,我说需要你帮忙,应该没人会拦着。走吧。” 两人骑马到了宫门口,去秦国公府请苏凉的老太监尚未回宫。 听说苏凉是奉皇命进宫为太后医治的,没人敢拦,她和宁靖顺利地进了宫,被人引着,往太后居住的慈安宫去了。 到了地方,发现端木熠在,皇后在,几乎所有成年的皇子公主都在。 刚被废掉的端木晟垂着头坐在角落,身旁是假扮端木敖的年锦成。 端木忱看到苏凉和宁靖,立刻又收回了视线。 “不必多礼,快进去给母后医治!”端木熠面色沉沉,视线落在宁靖身上,并未说什么。 “是,皇上。”苏凉应声,带着宁靖往里走,宁靖手中拿着她的药箱。 “你自己去!”端木熠冷声说。 苏凉拿过药箱,自己进去了,宁靖就站在外面等。 气氛很压抑,谁也不敢乱说话。 苏凉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太医都跪在不远处。 病了的太后躺在床上,旁边一群宫女嬷嬷,噤若寒蝉。 她在这诡异的静寂之中走过去,开口说,“皇上命微臣来为太后娘娘医治。” “你过来。”低沉苍老的女声响起。 苏凉拎着药箱靠近床边,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到了一声“跪下”。 苏凉并没有跪,而是握住了太后的手腕,给她号脉。 “你竟然敢顶撞哀家?来人啊,把她拖出去,杖毙!”太后万氏厉声说。 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端木忱一点儿都不意外。虽然不知道经过,但端木晟突然被废,就是苏凉直接导致的。太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用这种方式在拿捏端木熠,而端木熠素来孝顺。 端木忱觉得,今日太后称病,让请苏凉来,目的,怕真是想把苏凉弄死出气。 “母后莫动怒,身体要紧。”端木熠沉声说。 “哀家说话不管用了,被一个出身卑贱的黄毛丫头给欺负到头上了都没人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万氏说着哭起来,“滚!都滚!哀家的死活,不用你们管!” 端木熠拧眉,“苏凉,不准忤逆母后的意思!” 皇后小万氏叹气,“皇上,方才母后不过是让那苏凉跪下磕个头,她都不愿意呢。” 端木熠冷冷地看了小万氏一眼。 小万氏不敢再说话了。 苏凉听到端木熠的话,依旧自顾自地给万氏号脉。 万氏挣扎,苏凉一手将她按住,不准她乱动,神色认真地说,“太后娘娘恕罪,您病得很严重,为您的身体着想,微臣得罪了。” 话落,苏凉拔出一根金针,就刺在了万氏身上。 万氏瞪大眼睛,怒骂,“你……你要谋害哀家吗?来人!快来人啊!” 苏凉扬声说,“皇上不必担心,微臣正在给太后娘娘医治。若出了岔子,微臣任凭处置。” 苏凉几针下去,万氏就安静下来了,动弹不得地躺在那里,看着苏凉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 “太后娘娘肝火过盛,才会烦躁易怒。微臣连续施针七七四十九天,保证太后娘娘气血通畅,心情和缓。”苏凉认真说。 “哀家……”万氏还没动,又被苏凉按住了。 “太后娘娘小心些,乱动容易伤着。”苏凉语气温柔。 等施针结束,万氏果真平静了不少。 端木熠长叹一声,“母后,以后莫再如此大动肝火了,太子的事,朕自有主张。” “你就是被这个贱人给蛊惑了!”万氏再次动怒,“全都是她陷害晟儿,你为何不信自己的儿子,偏要信这个可疑的女人?哀家看她就是个细作!来祸乱乾国朝纲的!” 苏凉面色平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仿佛被指控的并不是她。 “母后,这件事朕已经查过了,她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端木熠说。 “哀家看她就是个灾星!来克哀家的!想让哀家好起来,就把她斩了!”万氏冷声说。 苏凉叹气,“皇上,既然太后娘娘怀疑微臣是细作,那微臣自请辞去官职,离开京城,跟我的未婚夫回浔阳城卖茶叶,恳请皇上准允。” 门外传来宁靖的声音,“微臣也请皇上准许辞官离京。” 端木熠拧眉,“都别添乱了!退下吧!” 苏凉的视线越过端木熠,给了万氏一个挑衅的眼神:我想走,可是你儿子偏不让,偏要让我做官,真没办法。 苏凉转身的同时,万氏再次闹起来。 苏凉出门,跟宁靖一起出了慈安宫,“要不咱们真回家卖茶叶去吧?” 宁靖看了苏凉一眼,“我觉得你适合去卖艺。” “我有什么才艺?”苏凉表示她怎么不知道。 宁靖语气幽幽,“唱戏。” 181.帮他一把 一翻折腾,出宫已是午后。 苏凉和宁靖并未再回秦国公府去,路过绣庄,接上言雨,一同回家了。 到家之后,言雨才问起发生什么事。 得知苏凉被太后刁难,言雨又担心起来,“你被盯上了,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苏凉轻哼,“巧了,我也不打算善罢甘休。” 她进京城的首要目的就是查清真相,为苏家人报仇。 如今已经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苏家人是全然无辜的。 端木敖此刻在望乡山上苏家墓地里生不如死。 但端木晟只是被废了太子之位,还好好地活着,且定会继续蹦跶。 不够。 苏凉要让这对恶毒无耻的兄弟为苏家人偿命。 言雨叹气,“我总为你悬着心,怕出什么事。” 苏凉搂住言雨纤瘦的肩膀,笑着进了院子,“我好得很,别想那么多。你想好怎么让小年脱身了吗?” 言雨蹙眉,“还没,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们对他,应该有打算吧?” 苏凉看着言雨笑,“打算确实有,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现在呢?他很危险。”言雨神色担忧。 正要进房间的宁靖突然叫苏凉,“你过来。” 苏凉不明所以,放开言雨,去了宁靖的房间。 言雨站在屋檐下,叹了一口气,想着苏凉和宁靖还没吃午饭,便到厨房去了。 “有事?”苏凉问。 宁靖放下苏凉的药箱,“把门关上。” 苏凉回身关好门,走过去,在宁靖对面坐下,“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人印堂发黑。”宁靖说。 苏凉若有所思,“皇宫里,想杀我的不止一个,如果需要你干涉,你应该先看到我印堂发黑才对。既然没有的话,跟我没关系?难道是,端木忱?虽然尚未册立新太子,但他可谓不二人选,皇后派定然容不下他。” 宁靖却微微摇头,说了三个字,“年锦成。” 苏凉面色一凝,“有人要杀他?!” 也没别的可能。 年锦成是按照苏凉和宁靖的安排假扮端木敖的,他不会轻举妄动,近日也没什么“机会”杀人。 而宁靖看出年锦成眉心有黑雾,十之八九,是他有危险。 “你快去看着他,别出了什么事。”苏凉说。 苏凉跟言雨提起年锦成,多是开玩笑,她跟宁靖绝对没有不管年锦成死活。 但当下,也确实没有好时机让年锦成回来。 “端木敖”突然失踪,端木熠第一个会怀疑苏凉。 这种事情,不是苏凉辩解一句,“我明知自己会被怀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就能混过去的。 因为完全可以从反面角度来看待:正因为苏凉嫌疑最大,她可以那样辩解,她反其道行之。 “大白天,没事。”宁靖摇头。 苏凉皱眉,“这个时候,谁会想杀‘端木敖’呢?该不会他很快要暴露了吧?不对,倘若他暴露了,其实更安全,因为皇后一派定要借机抹黑我们跟年锦成和顾泠是一伙的。虽然你就是顾泠本泠。而皇上一定会利用年锦成,来除掉你。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危。” 如此,就更奇怪了。 没暴露,就是有人要杀端木敖。 可明明,最想让端木敖不得好死的人就是苏凉自己。 还有谁? 宁靖再次开口,“饿了。” 苏凉扶额,“我去做点吃的,吃完你就去保护你兄弟吧。” 苏凉进了厨房,见言雨正举着菜刀在发呆。锅里的水尚未开,菜切了一半。 “想什么呢?”苏凉走过去。 言雨愣愣地转身,菜刀面向苏凉,“我想到了!” 苏凉洗了手,把菜刀拿过来,推开言雨,她接着切菜,“想到什么了?” “怎么让小年回来啊!”言雨神色认真,“那个真的,不是还活着吗?把他换回去,然后让他上吊自杀!” 苏凉点头,“‘上吊自杀’确实是最适合他的死法。” 当初苏家人就是被这样害死的。 “你觉得可行?”言雨神色一喜。 苏凉却摇摇头,“不太可能。那样皇上一定会认为是我做的。” 言雨把头靠在苏凉背上,叹了一口气,“那咋办呀?我总觉得他会出事。” 苏凉脱口而出,“你的感觉没错。” 言雨猛地站直身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苏凉低头,接着切菜,“别激动,我是说,我也有同感。我们都在想办法。让宁靖今夜去看看他。他这两日应该能有什么收获告诉我们。” “不然让宁靖替他好了!”言雨眸光一亮。 苏凉手一顿,转头看向言雨,“言小雨,你认真的?” 言雨连忙解释,“我是觉得宁靖比小年厉害,他去更安全。” 苏凉点头,“确实。但他去不了。” “为什么?因为他明日还要去户部喝茶吗?”言雨不解。 苏凉摇头,“不,因为他瘦巴巴的,脸又太小,没有假扮端木敖的条件。” 想要易容成另外一个人,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绝不只是改造五官那么简单。 高矮胖瘦乃至肩宽臂长都要贴近,否则一眼就能被人识破。 矮了,不是增高鞋能解决的。瘦了,加衣服也很难改变身形。 当初苏凉让年锦成假扮端木敖的前提是,年锦成跟端木敖的身形很相似。 宁靖相较于他们,身高相仿,但更清瘦一些,头围也小一圈。 言雨深深叹气,“的确。那怎么办?” “莫急。他不会有事的。”苏凉相信宁靖不可能让年锦成出事。 见言雨仍在蹙眉思索,苏凉也没管。 她方才说对年锦成有打算,当时想的是年锦成的终身大事。 刚认识就分开,言雨对年锦成哪怕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和牵挂,等他回来,关系也会更进一步的。 …… 迟了的午饭过后,苏凉正打算去城外望乡山一趟,祭拜苏家人,同时也去看一眼端木敖死没死。 尚未出门,长安来了。 “主子让苏姑娘今夜过去一叙,小心些。”长安说。 苏凉点头,“好。我会注意,不让人发现。” 宁靖暗中离开,没在府里。 言雨提出陪苏凉同去,苏凉想着留她自己在家也不安全,便答应了。 两人共乘一骑,出门先去卖了些香烛纸钱,便到望乡山去了。 墓地在半山腰,言雨走了没多久就体力不支,跟不上了。 见苏凉折回来,言雨微微喘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身子太差了。” 苏凉把手中的篮子递给言雨,“你拿着。” 言雨下意识地接过去,就见苏凉转过身,“上来。” 言雨愣住。 “我背你,上来。”苏凉又说了一遍。 言雨连忙说不用,“路本就不好走,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净给你添麻烦。” “别耽误功夫,快点儿!”苏凉拉了言雨一下。 言雨这才伏在苏凉背上,搂住她的脖子,弱弱地说,“你若背不动,不要勉强,我可以走,就是慢点。” 苏凉脚步稳健地往前走,“你以为我这武状元功名是买来的?” 走出一段,言雨摸了一下苏凉的额头,惊奇地发现一点汗水都没有,不禁感叹,“你好厉害啊!” “论力气,我肯定不如小年。”苏凉说。 言雨笑了,“为何要跟他比?你跟宁靖比呢?” “我就跟他比。”苏凉说着,把言雨往上提了一下,加快脚步。 到了墓地,在苏远舟的坟前烧了纸钱。 言雨躬身拜了三拜,“苏爷爷你放心,苏凉本事大,过得很好,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说完,言雨发现原本站在她身旁的苏凉不见了,看了一圈,朝一个角落走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言雨到苏凉身旁,问出口之后才想起端木敖,顺着苏凉的视线往下看。 透过两棵草的间隙,她看到了一双眼睛,满是怨毒。 苏凉什么也没说,拉着言雨离开,到苏家每一座坟前都拜了拜,便下山去了。 两人回到家,发现忠信侯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口。 齐严叫邢玉笙,“主子,苏姑娘回来了。” 邢玉笙掀开车帘,见苏凉好好的,松了一口气,下山跟着她们进门了。 “太后没有刁难你吧?”邢玉笙问。 苏凉点头,“有,不过没什么事。” 邢玉笙叹气,“我外公很担心你,我爹说如果真有麻烦,他会出面保你的。” 苏凉微笑,“谢谢秦老爷子和你爹。正好我想问你,他们有没有提过,关于新太子的事?” 邢玉笙愣了一下,“我爹说应该是四皇子,但太后和皇后一派定不会轻易接受的。” 太后万氏和皇后小万氏是亲姑侄。 国舅爷万山是乾国的一品大将军,如今在镇守北疆。 也因此,虽然端木晟资质平庸,但今日之前,朝中都认为他的太子之位不可撼动。 哪怕优秀如端木忱,论靠山,比端木晟差得很多。 虽然这两年端木忱的母妃得宠,但萧丞相在朝中却并不得端木熠待见,哪怕萧丞相原本当过端木熠的老师。 可以说,今日突然废太子,是让人震惊且不解的。 废了,却没有立刻册立新太子,也让人更加捉摸不透端木熠的想法。 邢玉笙说完,苏凉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邢玉笙脚步一顿,“等你半天,连口茶都没有?” “忙得很。慢走不送。”苏凉摆摆手。 邢玉笙:…… 言雨看着邢玉笙离开,“他不会介意吗?” 苏凉摇摇头,“他就喜欢这样。” 不久之后,邢玉笙出门,上了马车,吩咐齐严出发,先去林家。 “苏凉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很好,如果明日就能成亲,后日我跟晴儿就搬来跟苏凉做邻居就好了。”邢玉笙在马车里感叹。 齐严笑着说,“快了!” …… 宁靖没在家。 言雨见苏凉在想事情,便回她的房间去了。 等到日暮时分,言雨在准备晚饭,宁靖回来了。 “进来。”苏凉打开门,叫宁靖。 围裙都没摘,从厨房里快步出来,想问宁靖是否见到年锦成的言雨,听到苏凉的声音,见宁靖径直进了苏凉的房间,不由小小地吐槽了一下,“你们俩干脆住一屋算了,你进来,他进来的……” 宁靖把门关上,就听苏凉说,“我在想,皇上废太子,或许不只是因为端木晟是个废物,且做出了违背伦常的事。皇上是不是忌惮万家势力太大,早就想对他们下手了,只是这次正好有个机会?” 宁靖点头,“万山是大将军,但离京城太远,一时半会儿接不到消息。” “但若他接到消息之后,带兵回京逼宫呢?”苏凉问。 “不会。”宁靖摇头,“新太子是端木敖。” 苏凉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靖,“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颁下的圣旨。”宁靖说。 苏凉很意外,“皇上废了端木晟,有充足的理由,给自己亲弟弟戴绿帽子这种事确实说不过去。没想到皇上竟然让端木敖当太子,是为了暂时维稳过渡吗?但如此一来,端木晟跟端木敖岂不是要打起来?或许这才是皇上的目的。” 真正的端木敖在苏家墓地。 年锦成假扮的端木敖,就算什么都不做,被他抢了太子之位的端木晟也定然不会甘心的。 苏凉心中一动,“难不成,你看到的年锦成的危险,是端木晟要杀端木敖?” “应该是。”宁靖说。 如果新太子是端木忱,端木晟可以靠他舅舅万山撑腰抢回太子之位,甚至是谋夺皇位。 但结果是端木敖当了太子,万家自然会放弃端木晟,转而支持端木敖。他只有把端木敖除掉,万家才会全力助他上位。 “是个好时机,他弄死端木敖,嫁祸给我,一举两得。”苏凉轻哼,“什么亲兄弟?他当初连弟媳妇都敢偷,杀端木敖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端木晟没多大才能,但身份带给他绝对的自信,向来无法容忍有人挑衅他的太子权威。当初因为年如雪的事,在外人面前,他都无法掩饰对端木敖的不满。 在端木晟眼中,端木敖只是他的影子,是他的垫脚石,衬托他的存在,岂能容忍端木敖夺走他的一切? “皇上果然够狠,一手促成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苏凉眸光微凝,“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以他们的性格,要么争,要么死。既然端木晟要杀端木敖,那就帮他一把。今夜让小年撤了,把真正的端木敖送回家,吊死。” 182.好“茶” 白天端木忱派了长安暗中过来,请苏凉夜里过府一叙。 苏凉当时答应了。 但因为后面得知的事,苏凉并没有按时赴约。 端木忱在书房等到子时将至,不见有人来,放下手中许久没翻过页的书,微微沉了脸。 “主子,苏姑娘向来说话算话,今夜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不属下过去瞧瞧?”长安问。 端木忱点了头,转瞬又摇头,“不必。” 长安深深叹气,“可如今……本以为皇上废了太子,那个位置一定是主子的,谁知道,竟然落到了二皇子头上。” 端木忱闻言,面色未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今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端木晟稳坐太子之位,还不是说废就废了。他是嫡是长,外家兵权在握,又如何?我倒要看看,端木敖这个位置,能坐多久。” 最近局势瞬息万变,长安闻言,见端木忱并不慌,便没敢多问,“苏姑娘今夜应该不会来了,主子早点休息吧。” 端木忱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夜色之下的苍松,“不来也好。如今定有人盯着我,也定有人盯着她,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会面。不管她接下来做什么,对我都是有利无害的。” 自从端木忱确认苏家人就是被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害死的,虽然不知道苏凉会怎么做,但他丝毫都不怀疑,那俩人死定了。 而端木忱只需耐心等待,苏凉帮他扫清障碍后,将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收入囊中。 得意忘形,节外生枝,绝对不可取。 思及此,端木忱便真睡觉去了。 …… 说要今夜让年锦成撤回来,把端木敖吊死的苏凉,并没有出门,就待在家里,也没睡,喝了一杯浓茶后就在灯下抄录医书。 一直到三更后,窗户动了一下,苏凉抬头,就见宁靖出现在房中。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苏凉合上书,“如何?” 宁靖抬手,摘下黑巾,折起来。 苏凉的视线被宁靖修长的手指吸引,觉得这人可真好看,连对折一块布的动作都尽显优雅。 “你想要?”宁靖把折得方方正正的黑布扔过来。 苏凉接住,已经散开了,她顺手折成了个小老鼠,放在桌上。 宁靖眉梢微微一挑,伸手又拿走了,“我的。” 苏凉轻咳,“说正事。” 宁靖把黑布折成的小老鼠平放在手掌上,微微低头看着,似乎在思索苏凉方才折叠的步骤,同时回答了她的问题,“端木晟计划明天夜里动手。人安排好了,到时候会用与你的双刀相似的武器。” 苏凉有了打算之后,宁靖说再等等,最好先查清楚端木晟的计划,才好应付。 于是,今夜端木敖并没有离开望乡山。 年锦成也没有离开二皇子府。 苏凉没出门,宁靖避开了盯着苏府的高手,没去找年锦成,而是潜入了今日已经变成大皇子府的太子府,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偷听到端木晟的计划。 “对了,年锦成知道你的特异功能吗?”苏凉突然问。 “特异功能?”宁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们那边的说法?” 苏凉点头,“嗯。简称异能。” 宁靖摇头,“他不知道。” “你们曾经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我还以为他知道。”苏凉有些意外。 之所以说曾经,因为苏凉认为,宁靖如今最信任的朋友应该是她。 得知年锦成并不知道宁靖的异能,苏凉更确认这一点。 “我并非信不过他的人品,而是信不过他的脑子。”宁靖说。 他相信年锦成不会故意出卖他。 但某些情况下,年锦成若是被人骗了,可能会无意中泄露他的秘密。 而宁靖相信苏凉绝不可能被人骗,只有她骗别人。 “也是。”苏凉说,“你只需要告诉他,端木晟可能要杀他,他信你就行了。太后和皇后对于端木敖当上太子,什么反应?” “如你所料。”宁靖说。 苏凉得知新太子是端木敖,就说过,太后和皇后应该很快就会接受这个结果。因为端木晟和端木敖谁当太子,对她们和万氏而言,是没有差别的。 但端木晟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你不打算去看着年锦成?万一有别的危险呢。”苏凉问。 宁靖起身,“困了。” 见宁靖拿着“小老鼠”走了,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苏凉打了个哈欠,也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苏凉正准备去军营,昨日见过的老太监又来了。 苏凉背上药箱,奉皇上口谕,进宫去给太后施针。 老太监专门说了,让她自己去。 宁靖准时去了户部“上班”,还给新认识的同僚带了上好的茶叶。 言雨在他们走后,出门到自家铺子看账本去了,还跟万卉约好,中午在万家酒楼一起吃饭。 新太子是端木敖的消息,已传遍京城。 这让昨日那些以为端木忱会当太子的人都颇为意外,包括秦老爷子和邢冀等人。 从才能和风评来看,端木敖甚至不如端木晟。 废掉端木晟的原因不为人知,端木敖当上太子看似是端木晟之外最名正言顺的,但依旧让人无法琢磨端木熠的心思。 这日,畅春园倒下的树都已经重新栽了回去,恢复原貌。 昨日到秦国公府唱了祝寿的戏之后,畅春园今日重新开园迎客,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且一早曾经的二皇子府,如今成为太子府的管家就去畅春园点了一出戏,定好时间,说太子端木敖会过去。 消息很快传开,闻者无不感受到了端木敖的春风得意,而那出戏就是端木敖最喜欢的,唱花旦的姑娘容貌身段都是一流。 甚至有人开始猜测,今日端木敖又要从畅春园里带个美人回家了。 这事他之前就干过。 消息传到端木晟耳中,他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他一直觊觎我的位置!如今终于踩着我上去了!” 可冷静下来,端木晟就知道,接下来他如果不想一辈子被端木敖压得死死的,当他的影子,再无出头之日,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除掉端木敖! 只要端木敖活着,太后、皇后和万家就不会再管端木晟的前程。 端木敖死了,他们只剩下端木晟一个选择,才会尽力为他筹谋。哪怕知道端木敖是端木晟杀的,结果也一样。 “备车,本宫也要去畅春园听戏,当面跟二弟道一声恭喜!”端木晟阴鸷的眸光中,满是杀意。 …… 苏凉到慈安宫,再次见到太后万氏,她与昨日判若两人,安静地让苏凉号脉施针。 等苏凉要走时,万氏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哀家给苏太医准备的礼物拿来。” 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离开,就剩下了万氏和苏凉二人。 苏凉敛着眼眸,沉默不语。 万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哀家知道,太子的事,是你搞的鬼。” 苏凉恭声问,“太后娘娘说的是,废太子,还是新太子?” 万氏闻言,脸色瞬时就有些绷不住,差点掰断了长长的指甲,咬着牙说,“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哀家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凉更加恭敬,说了两个字,“不敢。” 万氏冷哼一声,“别装了,你跟老四,是一伙的吧?都是他在指使你,为他谋夺太子之位,哀家猜得对不对?” 苏凉微微摇头,“不对。” 万氏眸光一厉,“你就是仗着苏家人都死了,编排故事,污蔑太子,真以为有人信吗?” 苏凉点头,“有。皇上信。” 万氏气了个倒仰,苏凉起身去给她顺气,她尖利的指甲朝着苏凉的手抓过来,苏凉刚好避开,又坐了回去。 “哀家让你坐下了吗?”万氏冷声说。 苏凉轻轻颔首,“是的。太后娘娘赐了座,并未准我起来,所以我又坐回去了。” “你!”万氏气得脸都绿了,“你机关算尽,又能如何?老四是庶出,再讨好皇上,也无用!晟儿被废了,也轮不到他!” 苏凉神色十分认同,“恭喜二皇子殿下当上太子。” 万氏说什么都被苏凉噎回去,瞪着苏凉说不出话来。 “太后娘娘,保重身体要紧。”苏凉神色关切。 “滚!你给我滚出去!”万氏抓起手边的茶杯,朝着苏凉砸过来。 苏凉起身,正好躲开,恭敬告退,“微臣明日再来为太后娘娘施针,告退。” 话落苏凉背着药箱走出慈安宫,到门口碰到拿着一个礼盒的老嬷嬷。 “这是太后娘娘给苏太医的赏赐。”老嬷嬷要把礼盒直接交给苏凉。 苏凉却没接,叹了一口气,“太后娘娘又恼了我,定是不会再赏赐了。”话落不等那嬷嬷再说什么,眨眼功夫已走出五米远。 赏赐?苏凉不用看都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越是要给她,越有鬼。 …… 苏凉出宫,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皇宫旁边的户部去找她的“未婚夫”了。 户部的官员都喝到了宁靖送的茶,觉得他十分上道。 苏凉这个外人进来,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拦着。毕竟她如今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好得罪。 宁靖有个单独的房间,虽然小,但阳光不错,窗台上放着一盆同僚回赠的兰花,快开了。 “宁大人,苏将军看你来了。” 听到声音,正在“上班”时间摸鱼抄书的宁靖放下笔,抬头看过来。 苏凉站在窗外冲着宁靖招了一下手,立刻从窗口消失,脚步轻快地进了门。 带路过来的户部侍郎不由感叹,他们感情真好。 “养你们这些人,拿着俸禄不是喝茶就是干私活,真是的。”苏凉吐槽。 “有公事,但不多。”宁靖说。 苏凉说起给太后医治的事,“她想刁难我是真的,但跟昨日不同,已经不再是为她大孙子报仇了。二孙子当太子对她来说也挺好。” “太子到畅春园听戏去了。”宁靖说,“听说那出戏不错,要看么?” 这太子指的是年锦成。 苏凉挑眉,“你可以走?” 宁靖点头,“今日无事,我去知会一声。” 等宁靖回来,苏凉已经把他正在抄的书放进了她的药箱里,“走吧。” 两人骑马赶到畅春园的时候,“端木敖”点的那出戏已经快开场了。 闻风而来凑热闹的贵族子弟相当多。畅春园开门做生意,只要有钱都能进。 苏凉刚下马,就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就对上了端木晟阴寒的目光。 苏凉对着刚下马车的端木晟微微点头致意,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被端木晟看了个正着。 而苏凉就是故意给他看的。 目送苏凉和宁靖进了畅春园,端木晟才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一路上看到端木晟的人,都纷纷行礼,其中有半数的人,都下意识地叫“太子”,然后又改口称呼他为“大皇子”的。 没有人故意这样做,只是换太子太突然,很多人嘴比脑子快而已。 但端木晟听在耳中,“大皇子”三个字,犹如一根根刺,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涌动着怒血,看周遭的一切都不顺眼,快被气炸了。 等端木晟听到乐声,看到坐在戏台下面,宛若众星捧月的“端木敖”时,哪怕他来之前已经做过心理建设,打算今日当众跟端木敖演一出兄弟和睦,可难看的脸色根本绷不住。 年锦成被下人提醒,回头朝着端木晟看过来,张口叫了一声,“太子皇兄!” 戏台上的响起了开场的鼓声,所有人却都不敢说话,只觉得那鼓声像是敲在心头,气氛尴尬的程度,跟端木晟仿若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的脸色,不相上下。 “瞧我这脑子!”年锦成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本宫怎么忘了,大皇兄如今不是太子了。大皇兄莫怪,本宫是无心的。”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之中透出满满的优越感。 年锦成亲自过来拉端木晟坐在了他旁边。 在后排落座的苏凉和宁靖全程围观。 苏凉唇角微勾,压低声音说,“好一出兄弟情深。某人进步很大。” 话音未落,前面传来一阵惊呼。 就见端木晟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冲着年锦成怒吼,“你干什么?” 年锦成一边拿帕子去擦端木晟胸前被茶水打湿的衣服,一边连声道歉,“对不住,本宫给大皇兄递茶,以为大皇兄能接住。都怪我!” 苏凉轻咳,“好‘茶’!” 宁靖听到苏凉的重音,问她,“有何深意?” 苏凉轻笑一声,解释,“我们那边会用‘茶’来形容某些表面单纯无辜,实则心机算计的人。” 宁靖微微点头,“确实,好‘茶’。” 183.好日子 碧空如洗,清风暖阳。 端木晟忍着怒气坐回去之后,好戏便开场了。 端木敖原本就看上那个花旦一亮相,年锦成便鼓掌喝彩。 这让那些来凑热闹的人,更觉得今日太子府后院要进新人了。 端木晟微微一笑,凑过去低声说,“二弟当了太子,岂能没有美人相伴?” 年锦成笑容满面地点头,朗声说,“大皇兄相中了那个花旦,想收了带回去?放心放心,本宫绝不跟你抢!不过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才最好,待这出戏唱完,把她叫来问问!” 端木晟想着撺掇“端木敖”纳个戏子回去,又不想让人知道,说的话只有年锦成听到了。 可万万没想到,年锦成反手就把一顶好色的帽子盖在了他头上! 端木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年锦成把话说完,端木晟脸色黑沉沉的,差点掀桌子! “大皇兄生气了?怪我,没领会大皇兄的意思,是想把那戏子悄悄弄回去,不要声张?没必要!大皇兄如今不是太子了,不用再做那些表面功夫,随心所欲就好!”年锦成说着,拍了拍端木晟的肩膀,“不像我,以后得谨遵父皇教诲,谨言慎行。” 端木晟连着两次被阴,气得几欲吐血。 偏偏这种事,没有第三个人听见真相,根本无从辩解。 一句“我没说话那种事,你不要污蔑我”实在是过于苍白无力,根本没人信。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端木晟和“端木敖”面不和,心更不和。 “端木敖”像是没心没肺,直言直语,情商略低,但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 端木晟简直把太子之位被夺走的不甘和怨愤刻在了脑门儿上,极力想遮掩,却根本遮不住。 苏凉一边欣赏年锦成的表演,一边看着戏台子上的嬉笑怒骂,只觉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精彩”二字之下,暗藏风起云涌。 宁靖突然抬手,把一个东西递到了苏凉眼前,“如何?” 苏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简直无语。 只见宁靖用他的帕子折了一个袖珍可爱的小老鼠,放在手心,献宝一样给苏凉看。 “不要打扰我看戏。”苏凉表示这男人的兴趣点真的很别致,不能用简单的幼稚来形容,高冷无尘的外表下面,是对人生颇有探索和热情的浪漫之心。 宁靖拿回他的小老鼠,恢复帕子的原状,又折起来,塞入袖中。 前排的端木晟和年锦成之后并未再出现什么风波。 年锦成专注于看戏,端木晟也很安静。 一出戏罢,班主真把尚未卸妆的花旦带到了端木晟和年锦成面前。 “二弟,不如为兄为这美人赎身,送给你,作为恭贺你当上太子的礼物?”端木晟微笑,“不要推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父皇知道你的性子,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备你的。” 年锦成摇头,“大皇兄,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真得改改。明明你想要,跟我有什么关系?” 端木晟见年锦成依旧不上套,怕再争执下去,他不但没给年锦成添堵,自己沾惹一身腥,便起身说,“罢了。你们都退下吧,二弟是在开玩笑。” “大皇兄真不要?”年锦成也站起来,笑着问。 端木晟摇头,“我不太舒服,要回去了。” “大皇兄方才不是答应我,一同进宫看望皇祖母吗?这么快就忘了?”年锦成皱眉。 又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端木晟差点咬碎后槽牙! “大皇兄,太子之位的事,皇祖母已经替你向父皇求过情了,可惜你犯的错太严重,皇祖母都急得病倒了,父皇也没回心转意。”年锦成说了一段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从昨日到现在,京城里的人都在猜测到底端木晟为何突然被废掉。 年锦成张口,盖棺定论,“端木晟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连太后求情都没用”。 而一切事情的起因是端木晟跟萧慕莲偷情,此刻从年锦成口中说出这种简单粗暴地往端木晟身上泼脏水的话,端木晟脸色铁青转苍白,偏偏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因为他比脏水还要脏…… 端木晟怕他敢辩解一句,惹怒“端木敖”,“端木敖”真把丑事抖搂出来,那他就完了。 看客们见“端木敖”当众说这种话,端木晟一声不吭默认了,自然都相信“端木敖”所言不假,纷纷开始猜测,端木晟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端木晟僵直站着,年锦成冷不丁地伸手去揽他的肩膀,“大皇兄,走吧,去看皇祖母,她很惦记你。” 端木晟下意识地猛推了年锦成一把。 苏凉瞧着年锦成以一个非常做作的姿势,强行被推倒,跌坐在地,简直没眼看…… 这也没办法,言语上的“茶”,用脑子就行了。 肢体上的,让年锦成一个身强体壮的武将表演弱不禁风被人推倒,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这份“表演欲望”,苏凉觉得很值得肯定。 茶不茶的不重要,这叫手段,有用就行。 众人看到的是,“端木敖”劝端木晟进宫看太后,端木晟却突然动怒,还当众对“端木敖”动了手。 “太子殿下!” 端木敖的属下连忙去搀扶年锦成。 年锦成起身,叹气,“我先前受伤之后身体一直没好全,大皇兄你若心情不好,不想进宫,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你!”端木晟怒指年锦成,终于无法再压抑胸腔熊熊燃烧的火气,“端木敖,你已经抢走了我的太子之位,还想如何?你一定要当众羞辱我吗?” 年锦成皱眉,“大皇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首先,太子之位不是我抢来的,这是父皇决定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争抢,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没有说出来,是给你留脸。请你一起去看望皇祖母,是当众羞辱你?难道皇祖母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端木晟咬牙切齿,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属下连忙来劝,让他消消气,就跟“端木敖”一同进宫。 “苏太医?”年锦成仿佛才看到苏凉,连忙开口叫住她,“你今早进宫为皇祖母看诊,她身体可有好转?” 苏凉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后娘娘今日身体比起昨日有所好转。” “那就好。”年锦成点头,“辛苦你了。” “是微臣分内之事。”苏凉恭声说。 曾经兄友弟恭的端木晟和端木敖因为太子之位势如水火。 而素有仇怨的端木敖和苏凉,却像是突然冰释前嫌。 其中的弯弯绕绕,耐人寻味。 端木晟到底没有跟年锦成一同进宫,黑着脸离开了畅春园。 年锦成做过功课,点了两个太后万氏最喜欢的戏子,带着一共进宫去,说让他们给太后唱几段戏解解闷子。 原先放浪形骸的二皇子,当上太子之后,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见者闻者初时的惊讶之后,便觉得正常。大抵就是端木晟没了太子之位,露出本性,而端木敖得到太子之位后,开始注意形象了。 好戏结束。 苏凉和宁靖并未立刻离开畅春园,而是在里面各处逛了逛。 这是个相当雅致的园林,里面还有些给贵人听戏休息时专用的院落。 苏凉觉得其中一个应该见证过端木晟跟萧慕莲偷情。 逛完了园子,两人才离开,在正午时分赶到了万家酒楼,万卉准备了一桌菜招待言雨,正在说苏凉尚未出宫,就见他们一同来了。 “宁叔叔!姑姑!”正儿坐在言雨怀中,兴奋地挥舞小手。 “你们都没事了?”言雨颇感意外。 宁靖把正儿抱了过去。 苏凉落座,“我进宫给太后施针之后就出来了,跟宁靖一起到畅春园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 “你今日不用去军营?”万卉问。 “午后就去。”苏凉说,“得先吃饱,下午好训练。我俩专门来蹭饭的。” 万卉忍俊不禁,“说的什么话?这酒楼是我的也是你的。想吃什么,再添点菜。” “够了,不要浪费。”苏凉说着,就拿起筷子开吃。 “听说新太子去了畅春园看戏。”言雨问,“没出什么事吧?” 苏凉摇头,“好得很。” 万卉在,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言雨也不好明讲,便转移话题,说起别的来。 苏凉吃好,放下筷子就走,“我去军营,你们慢慢吃好好聊。” “姑姑,我也去!”正儿高高地举起小手。 苏凉摇头,“今天不行。”她不是去玩儿的。 宁靖放下筷子,抓着正儿的小胳膊,又把他放下的小手举了起来,“我也去。” 苏凉:…… 万卉以为宁靖是为了正儿,连忙哄儿子,“正儿别闹,那不是玩的地方。” 苏凉见宁靖看过来,就知道他认真的。 而今日苏凉才以家属的身份,去过宁靖“上班”的地方。 这么快,宁靖就要求平等对待了…… “军营附近风景不错,你带正儿去玩玩吧。”苏凉说。 正儿欢欣雀跃,又可以骑马了。 万卉哭笑不得,“你们别太惯着他了。他还小,不懂事。” 宁靖抱着正儿起身,“很多事,我也不懂。” 苏凉当然明白宁靖是一本正经地再说一句实话。每个人当然都有很多不懂的事情,谁也不是无所不知的。 但这个时机说出来,听起来就是宁靖在跟正儿比。 万卉无言以对。 言雨脱口而出,“宁大哥,你就是被苏凉惯的。” 反正言雨瞧着,宁靖说什么,想做什么,想吃什么,苏凉几乎没有反对过。有些言雨是没看懂,但似乎苏凉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 “姑姑惯的叔叔,叔叔惯的我!”正儿小可爱开心地做了总结,一脸傲娇。 “正儿最可爱。”苏凉很随意地结束了话题,“赶时间,快走吧。” 苏凉出门,宁靖一手抱着正儿,一手拎着她的药箱跟上。 万卉和言雨面面相觑。 “凉妹妹是喜欢宁靖的吧?”万卉问。 言雨点头,“我也觉得。瞧他们俩老夫老妻的样子,偏就不承认喜欢彼此。我跟他们在同一屋檐下住过,可以说,不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跟别人在一起,指定过不下去。除了苏凉,没有姑娘能理解宁靖。除了宁靖,没有男人能让苏凉那么好脾气。” 万卉深以为然,“是啊。” “就说年……”言雨差点脱口而出年锦成的名字,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年前,我跟他们在苏家村刚认识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对彼此都很了解,但当时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万姐姐你说怪不怪?” 万卉笑着摇头,“不怪,这就叫缘分,说也说不清楚。” “可他们也不像打算正经成亲的样子。”言雨蹙眉。 “我看也是。”万卉说,“我们不必着急,反正是早晚的事。他们都是率性之人,自有打算。” 言雨感叹,“我是没打算成亲,所以巴巴地等着宁靖和苏凉什么时候成亲,生个小娃娃出来,我帮他们带。” 万卉笑着摇头,“你还小着呢,只是缘分未到,话不要说得太满。” …… 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苏凉和宁靖带着正儿策马到军营附近,苏凉进去了,让宁靖和正儿在外面玩儿。 林博竣见到苏凉有点意外,“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早上进宫了,下午没事。”苏凉说。 “那你还到罗荣那一队去吧。他们正在西边校场训练。”林博竣说,“皇上派人叫我进宫。你训练结束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苏凉点头,“宁靖在外面。林二哥见到他,让他玩够了就先回去,不必等我。” 林博竣愣了一下,但也没破例让宁靖进军营。 等他出去见到宁靖时,他正带着正儿,一大一小在林子里采花。 苏凉让林博竣转告宁靖玩够就先走,林博竣却说,“小凉让你等着接她回家。” “好呀好呀!”正儿替宁靖做了回答。 林博竣笑着策马远去。 宁靖看了一眼军营的方向,知道林博竣定然在胡说。 但等日落时分,苏凉牵着马出来,便见到宁靖和正儿骑着马在不远处等她。 苏凉上马过去,靠近,就见正儿戴着一个可爱的小花环。他小手拽了一下宁靖的袖子,宁靖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来,将一个大些的花环递过来,“正儿送你的。” 苏凉莞尔一笑,“我转送给你。戴上让我瞧瞧呗。” “我拒绝。”宁靖话落,花环离手,一阵香风拂过,稳稳地落在了苏凉头上。 “姑姑好美哦!”正儿拍着小手夸赞。 苏凉便收下了宁靖亲手制作的正儿的礼物。 两人一边欣赏着夕阳,慢慢骑马回城。 “今夜……”苏凉只说了两个字。 宁靖微微点头,“好日子,送某二上路。” 184.今夜月黑风高 回到家,已是入夜时分。 言雨做好晚膳,在等他们。 见苏凉头上戴着花环,不由感叹,“真好看!一定是宁大哥送的!” 苏凉摇头,“是正儿小可爱送的。” 言雨笑而不语。正儿虽然鬼灵精的,但太小了,做不了这么精致的手工活儿。 而这个家里,最心灵手巧的人,是宁靖。苏凉的原话。 言雨也没点破,想着定是宁靖亲手编好假借正儿的名义送给苏凉的,真是别扭。 正儿已经被两人先送回家去了。 晚饭时,言雨再次问起白天他们去畅春园的事。下晌言雨听说了一些两位皇子的争执。 “某人原来一根筋,现在好多了。”苏凉对于年锦成的进步给予了十分肯定。 言雨得知事情经过,便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没看出来,他还挺会阴人的。” 苏凉笑说,“宁靖跟他说过,不在战场上,也可以用兵法。” 言雨眸光一亮,“对,他原本是将军,定是熟读兵法的。” 宁靖薄唇轻启,“今日这一出,叫什么?”问苏凉的。 苏凉想了想,“这出戏,应该叫‘笑里藏刀’。” 言雨拊掌称赞,“没错!” “回头让他教教你。做生意也用得上。”苏凉说。 言雨点头,“是要跟他请教请教。但他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呢?我总担心他会被人发现破绽。” 苏凉放下筷子,“今夜月黑风高。” 宁靖放下勺子,“饱了。”话落就起身出去了。 算起来言雨是客人,但宁靖和苏凉的待客之道中心思想就是“不拿你当外人”。因此,言雨住进来之后,基本上负责了做饭洗碗的活计,她也很乐意。 言雨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问苏凉,“小年何时能回来,你们尚未决定吗?” “过了今夜再说。你收拾好早点睡,夜里关好门。”苏凉话落也走了。 言雨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洗碗的时候,苏凉的一句“今夜月黑风高”浮现在言雨脑海中,她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外面,起风了,乌云遮月。 言雨又看了一眼宁靖和苏凉的房间,往日这俩人都会看书或抄书到深夜,今夜竟然这么早就吹了灯,反常。 言雨觉得,他们今晚可能有什么行动。 她按照苏凉说的,收拾好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睡觉。如今养成习惯,枕头下放一把匕首。 …… 望乡山。 宁靖把端木敖从深坑里面弄上来,他一动不动闭着眼,像是已经死了。 苏凉俯身探了鼻息,虽然微弱,但人还活着。 饿得狠了,身体和精神都极为虚弱。 苏凉也没打算再跟端木敖说什么,跟宁靖一起把坑填上,恢复原状。 宁靖把端木敖塞进麻袋,扛在肩上,两人一起下了山。 “太脏了,上次见那边有个水塘,扔进去涮涮。”苏凉说。 毕竟端木敖死之前,还要给他恢复身份。 苏凉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宁靖就回来了。端木敖差点溺死,也差点冻死。 宁靖已经从年锦成那里知道二皇子府的护卫情况,选好了最佳路线。 年锦成以心情不好为由,让下人都离得远一点,他独自在房间里,没点灯,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中握着匕首,睁着眼睛,等着宁靖来。 匕首是给杀手准备的。万一宁靖来晚了,年锦成得自己应付。宁靖交代过,情况不对就用上苏凉给他的毒烟丸,走为上策,不必管后面的事。 距离子时只剩下一刻钟。 后窗传来几声响动,年锦成立刻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衣衫齐整,鞋袜都没脱。 刚把匕首收起来,宁靖和苏凉就进来了。 年锦成松了一口气,从宁靖手中接过麻袋。 “转过去。”宁靖对苏凉说。 苏凉愣了一下,还是立刻背过身去。 年锦成解开麻袋,就见端木敖赤条条地在里面,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听宁靖说让他给端木敖穿好衣服。 宁靖去“涮”端木敖的时候,把他的脏衣服都脱掉烧了。为了避免端木敖身上沾土,还把麻袋也洗干净了。所以宁靖衣服肩部湿了一片。 这会儿是夜里,年锦成只需要给端木敖穿好里衣,鞋袜都不用,然后把人放到床上去,盖好被子。 “得快点儿了。”年锦成低声说。 宁靖拍了一下苏凉的肩膀,她转身过来后,往床边走的路上,俯身从小腿处抽出了惯用的双刀。 端木敖被连番刺激折磨后,此刻是醒着的,有意识。 看到苏凉出现,眸光冰寒,端木敖瞪大了眼睛,张嘴说了一个字,“你……” 两道寒光闪过,苏凉的双刀同时刺破被子,穿透了端木敖的身体! 端木敖吐血不止,意识涣散,就听到苏凉幽寒的声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苏凉拔刀,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苏凉又往端木敖脖子上割了好几刀,这样是为了遮掩他之前被苏凉逼供折磨时用鞭子勒出的痕迹。 宁靖拿出一根自带的麻绳,在房梁上系好。 年锦成掀开被子扔在地上,把濒死的端木敖拽下来,从地上拖过去,举起来,脖子套进麻绳里。 从头到尾,三个人都小心避免鞋上沾血,没有留下脚印。 “你带他走。”宁靖对苏凉说。 苏凉和年锦成从后窗离开后,宁靖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端木敖,往香炉里扔了无色无味的迷香球后,也消失在房间里。 子时到了。 一个黑影避开二皇子府的护卫,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端木敖的房间。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到房梁上吊着的人,杀手心道不好,正要离开,就听外面有人高喊,“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杀手沿原路出去,就见很多人围了过来。他正想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头脑昏沉,没走出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个人出现在旁边,俯身,往杀手身上塞了一个药瓶,一块染血的布,又往他手中塞了一个药瓶后,便离开了。 …… 苏凉和年锦成离开二皇子府后便径直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年锦成才开口,“阿泠不会有事吧?” 苏凉摇头,“在他恢复身份之前,不要叫那个名字。” 其实苏凉担心的是被燕十八听去。她的实力很强,若是躲在附近,他们未必能察觉。且燕十八是真的会突然出现在苏凉家里的。 “嗯。”年锦成点头,“他不会有事吧?” 苏凉很淡定地说,“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年锦成:……这话听着可太像某人的说话方式了。 “言雨还在家里吗?”年锦成问。 “在。”苏凉说,“你去叫醒她,报个平安,她很担心你。” 年锦成点头,又犹豫,“要不,明日吧。” “现在去。”苏凉坚持。惊喜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好吧。”年锦成对于苏凉和宁靖安排他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宁靖尚未回来,不过苏凉是真的不担心。提前掌握了消息,做了缜密的部署,今夜这出戏,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 譬如,宁靖烧了端木敖的脏衣服,他带去吊死端木敖的那根麻绳,是从端木晟府里偷的,他往杀手身上放的迷香和解药,并不是苏凉做的,而是从黑市上买来的。 苏凉把现成的药给化掉,专门给端木敖定制了更加强效的迷香和效果减半的劣质解药,装回原来的瓶子。 宁靖拿了一块端木敖的帕子,沾了血,也放在那杀手身上,如此伪造成他用那块帕子擦拭过杀害端木敖的刀的假象。 二皇子府失火是宁靖潜入下人房,推倒了油灯,不会留下痕迹,且确定了房中的下人跑了出去。 而救火的人很多,脚印杂乱,会掩盖掉他们来回留下的脚印。 端木敖之死,唯一会留下的线索,就是那个“因为买了劣质迷药,结果杀了端木敖之后自己也晕了没能逃跑”的杀手。 年锦成敲了言雨的房门,言雨醒来,听到他的声音,才松开手中的匕首,下床过来开门。怕有危险,她睡觉也没脱衣服。 “你回来了?”言雨是真的很惊喜,“没事吧?” 年锦成放才在外面等的功夫,已经用苏凉给的药水洗掉了脸上的易容。 见言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年锦成心中软了一块,点头说,“我没事。” “苏凉和宁靖都好好的吧?”言雨出门,见苏凉房间亮了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没告诉我,今夜去救你。” “宁靖还没回来,但应该不会有事的。”年锦成说。 话音刚落,言雨就见宁靖从院门口走进来了。穿着夜行衣,手中拿着一只用蒙脸的黑布折成的小老鼠。面色清冷,仿佛是夜游归来。 年锦成什么都没问,就见宁靖拐进了厨房。 “到底怎么回事?”言雨很好奇。 年锦成便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讲了一遍。 言雨啧啧称奇,“你们也太厉害了!那个无耻恶毒的二皇子,死得好!大皇子本来就要杀他,黑锅背得一点都不冤枉!” 年锦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都是听他们安排。” “今日苏凉还夸你,说你以前一根筋,如今学会了‘笑里藏刀’。”言雨笑说。 年锦成知道言雨是真心夸他,可听着总感觉像在骂他。 “我给你烧点水,你饿吗?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言雨说。 “不用了,这么晚了,我还打扰你,你赶紧休息吧。”年锦成摆摆手。 “不必客气,又不是外人。”言雨笑说,“我这会儿醒了,也睡不着了。我去问问苏凉和宁靖吃不吃宵夜。你们都辛苦了。” 年锦成见言雨往外走,他本来想回房换衣服,又跟了上去,“那我去给你烧火吧。”他见过,平素苏凉做饭,都是宁靖烧火的。 “好啊!”言雨点头。 宁靖从厨房洗了手之后回房去了,还没睡。 言雨问他们想吃什么,苏凉说她不吃,宁靖也不吃。 “要不算了吧。”年锦成说。 “我饿了。”言雨笑说,“你快烧火吧。我还想再听你讲讲这两日的经过呢。” 年锦成在小凳上坐下,往灶膛里添柴,看着火焰燃烧起来,他跟言雨说起这两日的经历,心中也渐渐暖了起来。 最后言雨做了两碗面,她跟年锦成就在厨房里吃了。 “明日事情暴露,大皇子一定会说是苏凉杀的二皇子,污蔑他。”言雨说。 年锦成轻哼,“这口黑锅,苏凉精心为他准备的,他背定了!” …… 翌日一早,新太子端木敖昨夜被人刺杀身亡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端木忱一早起来,正打算进宫去看望太后万氏表表孝心,得知端木敖惨死,都愣了好大一会儿。 他直觉是苏凉干的,心想那丫头是真的敢想敢做啊,查清楚就下手,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 很快,宫里来人,端木熠让端木忱即刻入宫去。 端木忱进宫的路上就在想,若是有什么证据指向苏凉,他该如何应对。不论如何,一定要把嫌疑往端木晟身上引,但绝不能做得太明显。事到如今,仍旧有人怀疑苏凉是他是一伙的。 端木忱见到端木熠的时候,他在慈安宫里,太后万氏和皇后小万氏的哭声此起彼伏。 端木忱正觉奇怪,端木敖的尸体也没抬进宫,她们要哭,也该到棺材旁边去哭吧? 结果,没一会儿,端木忱就得知万氏和小万氏在宫里大哭的真正原因:不只是因为端木敖惨死,更是因为凶手是端木晟!端木熠要处死端木晟! 端木忱都傻了,虽然面上看不出来。 他想过苏凉会下杀手,想过不管端木晟和端木敖哪个先死,苏凉都会被怀疑,且很难再对另外一个下手。 端木忱也想过,端木敖或端木晟死了,苏凉会把嫌疑引向活着的那个。 但怎么都没想到,一下子似乎就盖棺定论了! 端木熠面色铁青,“杀老二的杀手,买的迷香和解药有问题,把自己迷晕了,没逃走。是老大的人。” 端木忱相信端木熠这么说,一定是查清楚了。虽然有死士的存在,但有时候死士哪怕不开口,也未必查不到背后的主子。 端木忱此刻觉得,应该是端木晟真的派了杀手去杀端木敖,说不定想趁机栽赃到苏凉身上。 杀手被自己的迷药迷晕这种事……端木忱怎么想,都觉得离奇,不是不可能,但他直觉,这里面一定有苏凉的参与! “来人,去请苏太医来,为母后医治。”端木熠话落,不再管万氏和小万氏的哭求,带着端木忱离开了慈安宫。 185.新任务 御书房里,端木忱落座,就听端木熠冷声问,“老四,你怎么看?” 端木忱略略沉吟后,开口道,“儿臣昨日听说,大皇兄和二皇兄在畅春园闹得有些不愉快。” 当时端木忱并未在场。他相信,他得到的消息,端木熠一定也知道。 前日废了端木晟的太子之位,册立端木敖为太子,以及昨日戏园子里的兄弟争执,完全可以成为端木晟杀害端木敖的动机,无论怎么看,都很合理。 且端木熠和端木忱也都清楚,端木晟若除掉端木敖,万家是会全力支持他上位的,甚至会造反。 也只有除掉端木敖,端木晟才有重新出头的机会。 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端木熠已经说了是端木晟派人杀害端木敖,又问端木忱怎么看,倒让端木忱一时不确定,端木熠想听他说什么。 停顿片刻后,端木忱再次开口,“儿臣不清楚二皇兄遇害的情况,只是觉得,或许有人会趁着这个时机,杀了二皇兄,栽赃给大皇兄。” 进宫的时候,端木忱想着如果证据指向苏凉,他得想办法引到端木晟身上。 却没想到事情似乎没怎么争议。 但端木熠既然问了,场面话端木忱还是要说几句的。 他的意思是,端木晟的确有明显的动机除掉端木敖,而这一点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杀端木敖栽赃端木晟。 端木熠拧眉,“抓到的那个杀手,就是老大的人。难道栽赃他的人,控制了他的心智吗?” 端木忱闻言,其实心里有点想笑,但面上自然要极力控制,表现得惊讶,还带着几分悲哀。 到此时,端木忱仍旧觉得,苏凉一定从中做了什么关键的事情,说不定那个杀手的劣质解药就是从苏凉那里买的?过于离谱导致他觉得很难操作,但事情过于顺利且对他有利,让他无法相信都是天意。 “那杀手的武器,跟苏凉的武器相似。”端木熠寒着脸说,“苏家人的事,跟老大老二有关,也是朕废了老大太子之位的直接原因。” 端木忱早就直到,但依旧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愕,“这……” 所以端木熠认定的事实是,端木晟杀了端木敖,且意图栽赃苏凉? 端木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端木敖之死:完美。 苏凉不仅没有嫌疑,堪称清白无辜且差点被冤枉。 “朕要调万山回京,你觉得谁接替他的位置最合适?”端木熠问端木忱。 端木忱心中一跳,继而大喜。 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他们的舅父,乾国兵马大元帅万山,如今在镇守北疆。 这也是端木忱想上位最大的阻碍,是他当初处心积虑想利用苏凉,后面又想拉拢年锦成,且不愿得罪林博竣,希望苏凉能在军中有所建树的主要原因。 他需要武将的支持。 此刻端木忱听出了端木熠要彻底废掉万氏一族的意思,让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端木熠会因为苏家人的死选择废太子。 根本不是因为苏家人的死,而是端木熠早就忌惮万家势大。 甚至端木忱怀疑,他这两年得到的表现机会,也是端木熠在蓄意培养他,为的就是今日。 端木忱认真思索过后,回答端木熠的问题,“如今有战功的将领,要么年纪太大,不堪重用,要么跟万家都有各种各样的关系。” 这话说得就很直白了,但是不假。 武将想出头并不容易,乾国最厉害的几个武将世家,除了端木澈的外祖父蔺氏之外,其他都被万氏渗透把控了。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有时候做得很隐秘,也管不了。 等端木熠发现问题,已经到了牵一发动全身,为了乾国稳定,不敢轻举妄动的局面。 而蔺氏到蔺屾这一辈彻底没落,留下的只有祖上的威名。 这也是端木熠之前有意提拔年轻将领,重视武举的原因之一。 可惜,他曾经想培养的心腹年锦成说废就废了。 林博竣,以及今年才选拔出的苏凉,都没上过战场。 端木忱也不可能举荐林博竣或苏凉这种过于年轻没有经验的小将去接替万山,这很冒险,且根本无法服众。 但这个关头,又必须有人把万山的兵权夺过来,且不能让乾国动乱。 端木熠想动万家不是一日两日,这次终于等到对他那两个废物儿子下手的机会,但万家那边,仍是个大麻烦。 本来端木熠把太子之位给端木敖,就是想平稳过度,慢慢废掉万氏。 谁知中间过了一天,端木晟就把端木敖给杀了,导致矛盾彻底激化。 端木熠必不可能再把太子之位给端木晟,那么就要提防万氏谋反。 端木忱此刻脑中想的是跟苏凉有关系的京城贵族,可惜没有武将。 但他突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忠信侯!” 端木熠凝眸,“邢冀?” “是的,父皇。”端木忱正色道,“经过之前的事,儿臣认为他的忠心不必怀疑。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他全家都在京城,便不必担心他会做任何对乾国不利的事。虽然他因为曾经的身份,不算是武将,但他年轻时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且生擒过敌方将领,其勇猛可见一斑。” 端木熠皱眉思索。 端木忱接着说,“忠信侯正值壮年,身份地位威信战功都有,且跟林氏结了姻亲,不如让他带着林博竣一同北上,苏凉也可以同去,她的心智很厉害。这种时候,不是打仗,明面上要服众,背地里手段要强硬。” 内部不能乱,不然就会给敌国可乘之机。 “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老大?”端木熠再次提起端木晟。 端木忱自然不敢乱说话,“但凭父皇处置,儿臣不敢妄言。” 其实他可以说,为了太后和皇后,至少让端木晟活着。 但端木忱不想那样说。 “退下吧。命忠信侯、林博竣和苏凉即刻进宫!”端木熠面色沉沉。 端木忱恭声说,“是,父皇。”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端木忱看着阴霾的天空,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 端木忱刚走,黄伯推着端木澈过来,求见端木熠。 宁靖这几日没空给端木澈下毒,他没有再间歇性发疯,但气色依旧不好。 “先前不是能走了吗?”端木熠问。 端木澈摇头,“儿臣今日觉得虚弱无力。” “有什么事?”端木熠的态度并不如曾经那般关切。 端木澈感觉到了,他蹙眉说,“父皇,听说大皇兄杀了二皇兄?” “你不必管这些,先把身子养好。”端木熠完全没有跟端木澈讨论正事的意思。 端木澈却冷哼一声,“父皇,儿臣认为,一定是苏凉在搞鬼!杀了二皇兄,污蔑大皇兄,我看都是她做的!父皇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 端木熠闻言,脸色瞬间就黑了,“澈儿,苏凉不过是拒绝了你,你得不到她,就一定要毁掉她吗?你的心胸怎么如此狭隘?真是让朕太失望了!来人,送五皇子出宫回府!” 端木澈没想到端木熠竟然这么快就认定凶手是端木晟,根本没有怀疑苏凉的意思,反倒恼了他,都不让他在宫里住了。 端木澈还想说什么,黄伯已经进了门。 端木熠直接起身去了偏殿,根本不想听端木澈多说一个字。 黄伯推着端木澈的轮椅出了御书房,深深叹气,“主子,大皇子杀了二皇子,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何偏要把苏姑娘牵扯进去呢?即便当年苏家人的死跟那两位有关系,苏姑娘想杀二皇子,不代表她就那样做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做的?”端木澈冷声反问。 黄伯苦笑,“主子又怎么知道,不是大皇子做的呢?皇上既然认为是,就一定有铁证。老奴认为,大皇子和苏姑娘都想杀二皇子,大皇子先动手了,苏姑娘什么都没做,那就跟她毫无干系。” “但我直觉,就是她做的!”端木澈面色阴沉。 黄伯摇摇头,“主子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就不要掺和了。” …… 端木忱到忠信侯府通知邢冀的时候,他正在看苗氏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经过先前秦老爷子的有意提点,邢冀也觉得对苗氏和他们的儿女有些过于苛刻了,这两日态度和缓了些,除了邢玉笙之外,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邢玉笙给林雪晴的聘礼,是邢老太君那边准备的,没让苗氏插手。 邢冀见端木忱登门,十分意外,连忙行礼,“微臣参见四皇子殿下。” 京城这两日风起云涌,但邢冀觉得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直到听端木忱说,皇上让他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苗氏倒很高兴的样子,“夫君快去吧!” 端木忱都没坐,直接跟邢冀一同出来了。 邢冀问起,端木忱也没卖关子,直接把端木熠的计划告诉了他。 “是我举荐的忠信侯。”端木忱明言。不管邢冀是否乐意,这对邢氏而言,都不是坏事。 邢冀也没说什么,跟端木忱分开,他又亲自去找林博竣了。 至于苏凉,这会儿本就在宫里,正给太后万氏扎针,并不知道她被端木忱安排了。 万氏这回再见到苏凉,直接破口大骂,说都是她在暗中搞鬼,杀害端木敖,陷害端木晟,下令要把她抓起来。 不过端木熠已经把慈安宫伺候的下人都换了,并没有人听万氏的。 苏凉心情蛮好的。 之前那么周密的部署,等的就是今日。 她不怕被怀疑。 但不止所有证据都指向端木晟,且端木晟昨夜是真的要杀端木敖。 恐怕端木晟自己都觉得,是他安排的杀手买到了劣质药导致功亏一篑。 “太后娘娘千万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苏凉笑意不达眼底。 痛苦吗?这就对了。 当初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是如何草菅人命的,如今就等着失去一切吧。 天道好轮回,作孽遭报应。 万氏咬牙切齿,“贱人!哀家迟早要把你碎尸万段!” 苏凉面色平静,“我好怕啊。” 既然已经势如水火,不必虚与委蛇。 万氏气得几欲吐血,“皇上!皇上你听听,这个贱人以下犯上,根本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啊!” 苏凉收起最后一根金针,就听慈安宫外传来老太监的声音,“皇上命苏太医给太后娘娘医治过后,即刻到御书房去。” “好。”苏凉应了一声,看着面色扭曲的万氏,微微一笑,“皇上请我去御书房,那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我会转告皇上,太后娘娘要见他,他来不来,就不知道了。” 苏凉背着药箱,面色平静地走出慈安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快下雨了。 苏凉不知道端木熠这会儿要见她是对她有所怀疑还是别的事,但她已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任何情况都不担心。 苏凉进门,见端木忱在,还有邢冀和林博竣,有点意外。 行礼过后,端木熠问起万氏的身体。 苏凉实话实说,“太后娘娘是急火攻心,需得精心休养。” 但一个孙子死了,一个废了甚至有可能被处死,万氏是不可能精心的。 虽然端木忱和端木澈也是万氏的孙子,但她从来都只喜欢有他们万家血脉的。 “太后娘娘想见皇上。”苏凉说。 端木熠面色沉沉地说,“坐吧。” 苏凉在林博竣下手的位置坐下来,仍不知端木熠的意图。 但既然邢冀和林博竣在,苏凉觉得应该不是要讨论端木敖怎么死的这种事。 端木熠也没绕弯子,直接说了他的安排,让邢冀带着林博竣和苏凉北上,接替万山及他两个儿子手中的兵权,让他们回京复命。 最意外的是邢冀。 他没想到还有被重用的一天,更没想到在这个关口,如此重大的事情,会交给他。 “忠信侯,朕说的话,你明白了吗?”端木熠看着邢冀问。 邢冀恭声说,“微臣明白,定不负皇上的信任。” 端木忱一听,就觉得,这才是当年那个胆敢只身闯敌营的北静王。 “很好!”端木熠十分满意邢冀的回答,“如有人抗旨不尊,就地处决!林将军和苏将军辅佐忠信侯,务必完成朕交代的事,不可出乱子!” 林博竣和苏凉甚至没得到询问意愿的机会,只能领命谢恩了。 “今日就出发吧,带着圣旨和尚方宝剑去。”端木熠说。 邢冀接了圣旨和宝剑,便带着林博竣和苏凉一同告退了。 出了御书房,苏凉叹气,“林二哥,你的婚期要推迟了。” 邢冀开口,“玉笙和雪晴的婚期不能推迟。” 林博竣:……他不仅无法按时娶媳妇儿,还不能送自己宝贝妹妹出嫁?要不要这么惨? “我如果回去求皇上,带宁靖一起去,会被准允吗?”苏凉问。 她认真的,因为觉得宁靖应该也不想天天去户部喝茶,出去玩儿多有意思。 邢冀和林博竣都看向了苏凉。 邢冀说,“不会。” 宁靖是文官,这次事关重大,端木熠不会允许的。 且邢氏和林家其他人都在京城,也是端木熠放心把重任交给他们的前提。 宁靖作为苏凉唯一的家属,必须得留在京城。 这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 各自回家收拾行李,约好一个时辰之后到城外军营汇合。 苏凉拎着药箱走进院子,就见宁靖正坐在窗边抄书,侧颜沉静而美丽。 宁靖闻声看过来,“言雨在后院练武。” 昨夜年锦成回来,今早苏凉就交代要把教言雨锻炼这件事提上日程。 苏凉走过去,“皇上让忠信侯带着林二哥和我,一起去北疆接替万家的兵权,今日就出发。” 宁靖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我也想去。” 苏凉摇头,“除非你让皇上知道你深藏不露,否则肯定不会让你去。” 宁靖沉默片刻之后说,“算了。” 186.你想得美 苗氏满面喜色地为邢冀收拾行李,“夫君这么快就得了皇上重用,都是天意。带着玉扬一起去吧,让他借此机会历练历练,也帮帮你。” 邢冀见苗氏目光殷切,微叹一声,“皇上有命,让我带着林博竣和苏凉,意在提拔他们。” 苗氏蹙眉,“你们不是要带些兵去吗?为何不能带着玉扬?这么好的机会,只能提拔外人,自己的孩子都不惦记着。” 邢冀摇头,“你当我不想让孩子出去历练?但这次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苗氏脸色一变,“你们带着圣旨和尚方宝剑去,那万山,还敢造反不成?” “难保。”邢冀说,“等这次事情平定之后,如果孩子有意愿出去闯闯,我定不拦着。” 苗氏点点头,却倏然红了眼,“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也活不下去……” 邢冀并不喜欢苗氏如此多愁善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转移话题,叮嘱她接下来照顾好邢老太君和孩子们,尤其是二公子邢玉扬,让他不要出去惹事。 苗氏一听便有些不悦,“玉笙有个高门望族的外祖家做靠山,天天往外跑都没事。偏偏玉扬出个门就要被夫君担心会惹事,好像我没把孩子教好一样。” 邢冀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苗氏又背过身去抹眼泪,邢冀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紧急,我就不跟孩子们告别了。你转告他们,都好好的。我去娘那里看看就走了。” 话落邢冀大步出门,苗氏追出来,只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中。 邢老太君正跟邢玉笙一起在品尝林雪晴亲手做的点心,祖孙俩其乐融融。 见邢冀拎着包袱进来,都愣住了。 “爹,那里面又是让我转交给苏凉的礼物吗?”邢玉笙问。 邢冀摇头,“不是。” 等听邢冀说完事情原委,邢老太君满脸担忧,“皇上怎么会让你去呢?这趟北上,定然很凶险。” 邢玉笙若有所思,“乾国在爹这一辈的武将,没有什么能用的了,爹年轻时候的壮举,皇上突然想起来了吧。” 邢老太君连连叹气,“你带着林家小二和凉丫头同去?那还好些,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也有本事,尤其是凉丫头,脑子灵得很,遇事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不要一意孤行。” 邢玉笙点头表示认同,“有苏凉在,祖母就不必担心了。就算爹受重伤就剩一口气,苏凉也能把他给救回来!” 向来疼爱邢玉笙的邢老太君忍不住伸手抽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胡说什么?” 邢冀的脸也有点黑,但还是点了头,“玉笙说的,也是实话。”可真孝顺…… 邢玉笙轻咳,“皇上可有说兵权顺利交接的话,之后如何安排?” 邢老太君也连忙问,“是啊!总不能让你常年镇守北疆吧?” 邢冀却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谁知道呢?” 邢玉笙说,“祖母你看,爹其实很想去镇守北疆,根本不想待在家里。” 邢老太君瞪了邢玉笙一眼,见邢冀还在笑,又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你这样子真跟当年那个出去闯祸的混不吝没差!玉笙成亲,皇上若是不准你回来,我就去皇宫门口跪求。” 邢玉笙正色道,“其实爹不回来也成,但苏凉一定得在我跟雪晴成亲之前回来,不然我怕因为差她那杯喜酒,雪晴就不嫁给我了。” 邢玉笙这番可孝的言论果断又得了邢老太君一记抽脑勺。 邢冀却朗声笑了起来,“为了雪晴开开心心地嫁给你,我一定保护好苏凉,让她早点回来。” 邢老太君深深叹气,“一个两个,都没心没肺的。” 邢冀跪下给邢老太君磕了个头,“儿子这就去了,娘多保重身体。” 话落邢冀便带着东西走了,他带在身边的随从只有齐严和齐峻的父亲齐江。 两人到大门口,就见苗氏带着她的几个孩子都等在那里。 邢冀一一叮嘱他们过后,上马要走,就见有人喊着“爹”追出来。 却不是邢玉笙。 而是齐江的儿子齐峻。 “世子爷命属下追随侯爷。”齐峻恭声说。 邢冀摇头,“不必,你回去伺候玉笙。” 齐峻立刻改口,“哦。属下要跟着去伺候我爹。” 齐江呵斥了他一句,“胡闹什么?赶紧回去!” 齐峻微笑,“爹也用不上我?那正好,其实世子爷是想让我去听苏姑娘差遣的,怕苏姑娘这趟远行无人使唤。” 不等齐江说什么,邢冀就点了头,“那你去吧,看苏凉那边是否用得上。” …… 此时苏凉刚收拾好行李。 言雨和年锦成已经知道她要走,都聚到了她的房间。 宁靖进门,在他常坐的位置坐下,便开始雕刻手中的一块小木头。 “苏凉,这次会很危险吧?宁大哥不跟你同去吗?”言雨问。 “他应该是想去不能去。”年锦成分析。 宁靖抬头,看了年锦成一眼,“都怪你太胖。” 年锦成只觉莫名其妙,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凉轻笑,“某人可能本想让你假扮他留在京城,可惜你身材比他壮,脸又比他大一圈,易容也不行。” 太胖,脸大……年锦成只觉遭到了这俩人的暴击。 言雨都被逗乐了,看看年锦成,又看看宁靖,点头说,“确实不行。” 瘦了多穿衣服都很假,胖了是真没办法。 其实是因为宁靖太瘦。 年锦成是标准身材,健硕威猛型的。 “要不,我饿几天?”年锦成弱弱地说。 “脸大,没法。”宁靖再次给年锦成暴击。 年锦成皱眉,“那怎么办?你得去看着苏凉,万一她被人欺负了。” “是啊,得想个办法,你们怎么能分开呢?”言雨蹙眉思索。 苏凉反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分开?” 年锦成和言雨都是一愣。他们都默认苏凉和宁靖得在一块儿,至于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言雨摇头,“难道你不想让他跟着?” 苏凉想了想说,“都行。” 穿越之后她就没离开过宁靖,觉得暂时分开也好,她应该自己出去历练一下,不然遇到任何事都会下意识地把宁靖当靠山。这样不好。 “宁靖,你不想一起去吗?”年锦成问。 宁靖头都没抬,“都行。” “真别扭。”言雨吐槽。 “我得走了。来不及跟万姐姐和正儿告别了,你们回头帮我转达。”苏凉说。 话落刚站起来,言雨就抱住了她,“你一定要保重,早点回来。” “你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回家了?”苏凉问。 “本来是。但你不回来,我不放心,就先不走了。”言雨说,“你不在,我得做饭呢。” 宁靖摇头,“不必。我去酒楼吃。” 苏凉轻笑,“他是不想洗碗。” 年锦成脱口而出,“言雨做饭的话,我洗碗。” “很好。”苏凉点头,“你们随意吧。言雨你不必为了等我一直留在京城,正事要紧,走的时候记得把小年带走,送你了。不必管某人,他一个人也死不了。” 年锦成:…… 言雨微叹,“你就别管我了,我看情况吧。” 苏凉拎着包袱和药箱往外走,言雨跟着。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皇上不会让你们就在北疆镇守了吧?”言雨突然想起。 苏凉摇头,“忠信侯可能会。我跟林二哥都是婚期将近的人,有理由回来。” 言雨愣了一下,“可是你婚期没定呢。” 苏凉笑笑,“前几日秦老爷子说帮我跟宁靖选吉日呢,放心,他指定会选个非常合适的日子。” “既然你都惦记着回来跟他成亲,你们都不好好告个别吗?我跟小年可以回避。”言雨偷笑。 “不用。”苏凉摇头,“他顶多就是对我说一句活着就行。” 言雨扶额。苏凉觉得宁靖一个人死不了?宁靖觉得她一个人出去活着就行?这是什么简单粗暴的关系?服了他们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苏姑娘!” 熟悉的声音,是齐峻来了。 苏府平日关着门,但某些人是可以不走寻常路随便进来的,譬如邢玉笙的随从齐氏兄弟和端木忱的随从长安。 齐峻跑过来,拱手行礼,“苏姑娘可是要出发了?” “嗯,你家主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是让我照顾他爹吗?”苏凉笑问。 齐峻轻咳,“主子让苏姑娘遇到什么麻烦,只管往侯爷身后躲,他爹就是苏姑娘的爹,随便用,千万别客气。” 邢冀之前提过想收苏凉为义女,只是苏凉婉拒了。 “好,我知道了,一定照办。”苏凉开玩笑说。 “其实主子是想让我追随侯爷一同北上,如果苏姑娘用得上,就听候苏姑娘差遣。侯爷不想带我,我爹也不带我,我就来投靠苏姑娘了。”齐峻笑着说,“苏姑娘手下也没个可用的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苏凉挑眉,“你是来给我当小弟的?” “小弟”这个词,齐峻听着就舒服。认识苏凉这么久,她从来都很尊重他们兄弟,他是真心觉得能追随苏凉是一件很荣幸,且他一定能得到成长的美差。他哥也是这么想的,当时两人还为此争了一番。 最后因为齐峻办事稳妥,邢玉笙还是点了他,让齐严留在家。 见齐峻点头,苏凉笑笑说,“多谢你跟邢世子的好意,不过不必了,你还是留在京城保护他吧。我这边没什么需要的。” 有人差遣当然好,但苏凉并不习惯,自己能做的事情,她都愿意自己处理。之前跟宁靖完全是分工协作的生活模式。 齐峻想过会被拒绝,但打算再争取一下,谁知尚未开口,就听苏凉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看可以。” 齐峻眸光一亮,“宁公子都说行,苏姑娘就答应了吧!” 苏凉倒是很意外,回头就见宁靖走过来。 不等苏凉问宁靖为何要让她带着齐峻,就听宁靖再次开口,“你随我来。” 齐峻愣了一下,见宁靖朝房间走去,连忙跟上,又不忘了对苏凉说,“宁公子有事交代我,苏姑娘稍等片刻!” 苏凉看着宁靖带齐峻进了房间,关上门,已经反应过来某人要干什么了。 言雨觉得怪怪的,“宁大哥是要叮嘱齐侍卫好好照顾你吗?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的?” 苏凉笑而不语。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宁靖”和“齐峻”再次出现。 “宁靖”皱着眉头,“宁公子,这……不太好吧?若是被人发现,小人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分明是齐峻的声音。 言雨恍然大悟,“原来宁大哥是找到了替身!真的很合适!这就是天意!” 邢玉笙派齐峻来,肯定没有跟宁靖通过气,因为今日事发突然。他是真想给苏凉安排个使唤的人,绝对想不到会被宁靖二次安排。 年锦成的外貌使得他没有条件假扮宁靖,但齐峻的身形脸型跟宁靖相仿,此刻已经被易容成了他的模样,两人换了衣裳。 宁靖走路姿势都变得不一样了,开口便是齐峻的声音,“我相信你不会露出破绽。” 如果是齐严来都不行。他身形比齐峻壮硕一些,性格有些冒失,行事不够谨慎。但齐峻是个颇为精明圆滑的人,办事向来十分妥帖。 苏凉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天意如此。齐峻,辛苦你了。建议你不要告诉你家主子,看他能不能发现。等事后,宁靖一定给你重谢,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齐峻哭笑不得,“苏姑娘,宁公子,我只能说尽力,不给你们惹麻烦。”他说话已经开始模仿宁靖的声音了,方才在房间里,宁靖专门指点过,他本来也懂一些。 至于易容术,宁靖说让齐峻之后跟言雨学。 苏凉做了足够的易容药在家里,本是留给年锦成用的,正好可以给齐峻用上。 年锦成如今并不是真容,但还是在齐峻出现的时候躲起来了,避免被发现。 至于之后齐峻要假扮宁靖留下,年锦成该如何隐藏自己,宁靖就不管了。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干脆别活了。而就算齐峻发现那是年锦成,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是绝不会也不敢说出去的,只会帮忙遮掩。 言雨目送苏凉和宁靖一起往外走,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宁靖接过苏凉手中的药箱,“苏姑娘,接下来一路请多多关照。” 苏凉轻笑,“小齐,你应该说接下来听凭我差遣才对。” 宁靖摇头,“你想得美。” 187.赶路北上 四皇子府。 长安见端木忱静坐沉思许久,开口打破沉默,“主子没事吧?” 端木忱摇头,“没事。”说着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光,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却也没有下。 空气有点闷,端木忱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去,背对着长安,“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长安摇头,“贵妃娘娘没有传消息出来。大皇子进宫就没消息了,二皇子府里在准备丧事。” “这会儿,苏凉跟邢冀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吧。我就知道她不会来跟我告别的。”端木忱轻哼。 长安愣了一下,“时间紧急,且这个时候,苏姑娘白天不方便过来。” “我知道。”端木忱点头,“就算能来,她也不会来,无妨。当初在北安县与她结交,我是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会是这样的。” 长安正有点捉摸不透端木忱是什么心思,就见他唇角翘起,笑了起来,“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啊!” 长安也笑了,“是啊!兴许这两日,皇上就会下旨册封主子为太子了。” 端木忱笑而不语,显然对此成竹在胸。 一下子废掉了两个嫡出皇子,轮也该轮到他了。 “忠信侯和林将军苏姑娘北上,定不会平顺的。事到如今,就算他们暗中行事,也躲不开万家人的眼线。”长安微叹。 端木忱摇摇头,“我相信苏凉。邢冀也非池中物。不只是我在赌,其实父皇也在赌。废掉万氏,是早晚的事,越迟越难,不能再拖了。” “属下也觉得苏姑娘去了就能成事。”长安说,“但大皇子真会被皇上处死吗?” 端木忱轻哼,“怎么可能?那毕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是不会主动杀的,还要顾忌太后皇后那边。这个关头,若端木晟真死了,万氏说不定会狗急跳墙。父皇只要收回万家人手中的兵权,端木晟就彻底废了,活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对了,五皇子今日出宫回府住了。”长安突然提起。 端木忱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冷笑了三声,“说起跟苏凉的关系,端木澈本该比我更近的,当初我还担心苏凉被他拉拢过去。只要他愿意好好跟苏凉相处,苏凉念着救命之恩,一定会向着他。我也是没想到,端木澈如此愚蠢,硬生生跟苏凉折腾成了仇人。” “属下也看不懂五皇子到底在想什么。”长安说。 端木忱冷哼,“他?恃宠而骄罢了。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父皇都会满足。以往没看出来,是他一直病着没力气闹。苏凉把他身子治好,他便开始不安分了。” 长安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让主子早日坐上太子之位。” …… 苏凉一行才刚出发。 齐江先行去安排接下来的食宿,尚未跟宁靖假扮的齐峻打照面。邢冀只看了一眼,也没多注意。 “林二哥去跟玉瑾告别了吗?”苏凉问。 林博竣点头,“去了。”话落就深深叹气。 林家和秦家对于林博竣此行都十分担忧,但圣意难违,他不得不去。 秦玉瑾把她贴身戴的玉佩送给了林博竣,让他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 一想起来,林博竣就感觉玉佩贴着的胸口暖暖的,但心里酸酸的。 回头看了一眼黑云沉沉的京城,林博竣收回视线,望向北方,“我一定会早点回来娶她的!” 苏凉策马追上邢冀,“邢叔,我有个想法。” 邢冀点头,“你说!” “我们北上的事,万氏定会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北疆的万山将军。我们几个人一起赶路,接下来少不得会遇上阻碍,别到了地方,已经出了什么意外。”苏凉正色道。 “你有什么想法?”邢冀问。 苏凉便直言,“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暗中行事,先行赶往北边稳住局势。” “我去吧!”林博竣立刻说。 邢冀皱眉,拉住马缰,放慢了速度,看着苏凉问,“你打算先走?” 苏凉点头,“嗯。既然接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就要想办法完成。若是失败,不只是功劳罪过的问题,怕是要变天了。” 她说得很直白,但都是实话。 邢冀沉吟片刻,“我也想过,但并没有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既如此,我先走,你跟博竣随后赶过去,如何?” “我知道邢叔去肯定没问题,但还是交给我吧。”苏凉坚持。 林博竣叹气,“我还答应了爹和小妹,好好照顾小凉呢,怎么又得让你冲在最前面了。” 苏凉轻哼,“你们再不答应,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歧视我是女子。” 邢冀和林博竣都哭笑不得。他们当然相信苏凉的实力和心智,只是真没想过要让她打头阵。 “你自己……”邢冀态度松动,但仍在犹豫。 苏凉身后传来“齐峻”的声音,“我也是人。” “小齐跟我一起去。”苏凉笑说,“我们认识很久了,路上有个照应。等回来我得请邢世子喝酒,感谢他考虑得这么周到,给我送了个帮手来。” 苏凉都这么说了,邢冀便点了头,“如此,就照你说的做吧。圣旨和尚方宝剑你带上,有用就拿出来。” 苏凉却拒绝,“太沉了,会减慢我赶路的速度。” 邢冀:……这么清奇的理由可还行? “我一个人去,如果不出事,就不露面,哪怕出事,我也不能明着做什么,留下把柄。所以真用不上。你们注意安全,早点追上就好。到时候你们明着施压,我暗中辅助。”苏凉说。 邢冀也没再坚持。 既然定下来,到前面的路口就要分开了。 “阿峻,务必要照顾好苏凉!”邢冀神色严肃。 宁靖点头,“侯爷放心,属下一定用性命保护苏姑娘周全!” 这是真正的齐峻会说的话,苏凉听着感觉怪怪的。倒不是觉得宁靖不会全力保护她,纯粹是觉得强大如宁靖,没什么情况需要拼命的。 “不要冒失,都不能有事。”邢冀提点“齐峻”。 林博竣再三叮嘱苏凉,不要太拼了,真遇到麻烦,保重自己为上。 “其实危险的是你们。”苏凉很淡定,“我躲起来,他们都找不到,怕什么?就此别过,玄北城见!” 话落,苏凉就带着“齐峻”,拐进一条偏僻的岔路,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邢冀和林博竣一行很快继续上路了。 再见到齐江,他没见儿子过来,有些奇怪,听邢冀说起事情原委,叹了一口气说,“也好。”言语之中难免有对儿子的担忧,但也没再说什么。 …… 苏凉提出要单独行动,是她跟宁靖离开家之后很快达成的合意。 于公于私,这样都最稳妥。 倘若他们真跟邢冀齐江一路同行,很难保证齐江不会发现宁靖的破绽。毕竟他是齐峻的亲爹,而宁靖对齐峻的了解有限,或许就是某些他们没见过的齐峻的习惯或动作,会让他暴露。 只是暴露易容换身份的事并没什么大不了。 但万一遇到麻烦,宁靖若是出手展露了极强的武功,就必然会被人怀疑他的身份以及隐藏实力的目的。 林博竣是知道的。但极为精明的邢冀发现宁靖深藏不露,若是猜到他是假宁靖,未必不会把他跟顾泠联系起来。 不太好,且没必要。 宁靖也不想时时刻刻伪装成另外一个人,跟苏凉都不能正常说话。 微风拂面,苏凉策马疾行,笑着说,“去了京城几个月,今日出来,突然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那就不回去。”宁靖说。 “不行。有几杯喜酒我是要喝的。端木晟还没死,那就没完。”苏凉说。 灭掉万氏,也是彻底摧毁端木晟所必须做的。 天气已经转暖了,去过玄北城的宁靖说,他们中途换马,日夜兼程,最快得八日才能赶到。 “你带路,按最快的速度走。白天找时间休息,补充干粮。”苏凉说。 夜里休息还得寻找避风保暖的地方,没那么方便。 宁靖没意见。 他们的性格都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尽力做好的类型。 先辛苦一些,赶到玄北城越早,后面就越容易控制局面。 因此,接下来也没有时间看书或者学什么东西。 …… 京城苏府。 齐峻假扮宁靖,年锦成不打算露面,怕被发现。 而齐峻也有点尴尬。他以为府里除了他之外,只有言雨一个人,接下来还得让言雨给他做饭,总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言雨也看出来了,晚膳的时候,就对齐峻说,她明日要走了。 齐峻微微松了一口气,“言小姐是要回家了吗?” 言雨点头,“该回去了。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只是没想到苏凉会先一步离京。” “可需要在下安排人护送?”齐峻正色问。 言雨微笑摇头,“不必,有人保护我。” “那就好。”齐峻点头。 “我今日去跟万姐姐告别,跟她讲过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家,三餐都会由酒楼那边专人按时送来,你吃完把碗碟放着,下一顿来人让他们带走就行。”言雨说。 齐峻连忙说不用,他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言雨便说,这是宁靖独自在家会选择的方式。 齐峻愣了一下,便接受了,跟言雨道谢。 “不必。花钱方面你千万别客气,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言雨神色认真。 齐峻扶额,那确实。宁家主,言家主,万家大小姐…… 言雨教了齐峻易容术,齐峻脑子灵活,没多久就学会了,把自己脸上的易容除掉又重新做了一遍让言雨看。 “没问题。”言雨说,“反正宁大哥是不爱出门,不爱说话的,你除了去户部外,没事就在家里待着,想做什么做什么。” 齐峻想想,确实。苏凉虽然应酬也不多,但跟朋友常有来往,宁靖像是她的影子。如果苏凉不在家,按常理,宁靖是能不出门就不会出门的。 跟人少接触,就不必太担心露出破绽。 言雨把能想到的事情交代完之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周垣赶着马车来接言雨,她便离开了苏府。年锦成暗中跟她走了。 齐峻假扮宁靖到户部去上朝。宁靖的职位事情并不多,同僚都很客气,齐峻一开始真有些紧张,后面便放松下来了。 一天即将过去,齐峻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也是相当神奇的经历,等事后告诉他家主子和他哥,他们定然会羡慕他的。 齐峻甚至预想过,接下来碰上邢玉笙和齐严该如何表现。 想到宁靖跟邢玉笙说话从来都不客气,齐峻便在宁靖的房间里排练起如何高冷地怼他家主子…… …… 京城里出了大事,但并未出乱子。 端木晟被软禁在了皇宫里。关于他雇凶杀害端木敖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端木熠在朝堂上放言要处死端木晟,但被一众朝臣给劝住了。 一时间,京城里暗潮涌动。 至于端木熠安排邢冀和林博竣苏凉北上的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明面上端木熠并未提起过,自然也没说过要把万氏如何。 很多人都以为,这下端木晟废了端木敖死了,端木忱很快就能坐上太子之位。 但离端木敖的死过去五日,端木熠依旧没提要册封新太子。 端木忱并不着急,知道端木熠是在维稳,让万氏某些人以为,端木晟还有机会,避免他们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事情来。 端木忱并不想这个时候当靶子,但也知道,哪怕太子之位没到手,万氏一族也定会不遗余力地除掉他,因此时时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 苏凉和宁靖日夜兼程赶路五天,中间路过他们曾住过一段日子的平北城也没有停留。 两人极少说话,便是说话,外人竖着耳朵站在旁边也听不懂,因为宁靖在练习苏凉先前教的英语。 苏凉其实觉得这玩意儿宁靖学了也没什么用,但宁靖对一种全新的语言文字很感兴趣,说若有不方便说话的场合,就可以当做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 苏凉当然无所谓。他愿意下功夫学,她就教。 这天傍晚时分,两人回到了“故乡”北安县。 看着熟悉的建筑,暮色之中匆匆来往的行人,苏凉一时颇为感慨,“真想回家看看,不知道小虎和柱子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不会。”宁靖说。 “算了,赶紧办完事,等回京城的时候再路过这边,回家住几天。”苏凉说。 到了飞雁镇,苏凉还远远看到了老朋友胡二,他气色很好,如今做正经生意,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苏凉穿男装,跟宁靖都做了易容,样貌看起来很平凡,并不引人注目。 两人打马疾行而过,胡二闻声抬头,看到熟悉的背影,神色一喜,尚未开口,便见他们远去了。 小六见胡二伸着脖子看远方,便问他,“二爷在看什么?” 胡二乐呵呵地说,“刚刚飞过去一对比翼鸟。” 188.尽快把那个女人除掉 进了三月,京城已是春暖花开,但北疆依旧春寒料峭。 策马行走在荒野中,风声潇潇,眺望远山,仍被凝白的积雪盖着顶。 这是苏凉穿越后头一次连续行这么远的路,见到了乾国从中部到北部不断变化的自然风光。 “在这边歇脚,明日就能到玄北城。”宁靖开口,带着苏凉进了一座山谷。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马拴在树上,宁靖就往山上走。 苏凉拎着包袱跟上,“你来过?” “嗯。”宁靖应了一声。 走了一会儿,宁靖回头,见苏凉跟他拉开距离,正蹲在地上挖什么东西。 他又折返回来。 “好药。”苏凉很开心地举起一棵干了的草。 宁靖准确地报出了药材的名字。苏凉看过的医术药书他也都看过了。 对于医术,没什么实践经验,但理论上的东西已经学了不少。 苏凉把药材收起来,两人到了半山腰,宁靖走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挪开两块大石头,露出一个山洞入口来。 苏凉有些惊讶,“你原先在这里住过吗?” 宁靖点头,示意苏凉留在外面,他俯身进去了。 苏凉看了看四周,发现从她所在的位置,能看到玄北城城门。 等山洞里传出宁靖的声音,苏凉已经拢了一堆干柴,稍后生火用。 山洞的高度苏凉也要低下头才能进,但进去之后里面颇为宽敞。 太阳尚未落山,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苏凉发现石壁有被人为修过的痕迹,颇为平整。 地上有草席,竟然是干净的。苏凉猜测是宁靖上次来用过留下的,专门用一块布盖着。 生火的地方凹陷进去一个圈,被熏烤过,地面呈黑色。 苏凉把行李放进去,又把干柴抱进去。 天色暗下来,山里的气温也低了不少。 苏凉点了篝火,用干净的木片串着用来做干粮的面饼,在火上烤。 半路买的一口小铁锅,宁靖打了水回来,已经烧热了。 他从外面搬进一块木桩子,上面放了一个盘子两个碗。 苏凉烤好一块饼,就放在盘子里,接着烤下一块。 饼都烤好了,宁靖出去好大一会儿不见回来,苏凉正想出去找找,就见他进来了。 她闻到了生肉的味道,是宁靖带回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 苏凉意外的地方在于,“我以为你不会杀鸡。” 以往在家里,这种事都是苏凉做的。 “偶尔可以会。”宁靖说着,拿出刀来,把鸡切成块。 苏凉便打开包袱,把里面的香料拿出来。这是苏凉自己配的,宁靖专门从京城带的,一路上还没用过。 两人先喝了点水,吃了半盘烤饼。 等鸡汤散发出香味,苏凉感叹了一声,“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了。” 山里的月亮明亮澄净,苏凉和宁靖坐在山洞口的石头上,一人捧着一个碗喝鸡汤。 此时距离他们从京城出发,才过去六天半,比预计的赶路速度更快。 身体也是真的很累,因为每天休息的时间有限,吃不好睡不好。 “我本以为顾家出事之前你一直在京城,住在护国寺,出事后就去了苏家村。”苏凉说,“你在护国寺那几年,很少见人,是不是都偷偷跑出去玩儿了?” “有时候。”宁靖说。 两个鸡腿,一人吃一个。 有几天没吃肉了,两人把肉吃完,汤也都喝了。 苏凉感觉身体的疲乏都褪去不少。吃肉才是硬道理。 “还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况,今夜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苏凉说着打了个哈欠,“谁先睡?” 宁靖摇头,“一起。” 苏凉愣了一下。她没想多,是出于安全考虑,觉得应该前半夜后半夜两人轮着守夜。 宁靖也没歧义,“不必守。” 把明火熄灭,宁靖让苏凉躺在席子上,下面还铺了干草,并不硬,可以枕着包袱,盖着外衣。 宁靖自己就靠在山洞口坐着,闭上了眼睛。 “三更我们换,你醒了就叫我。”苏凉说完,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宁靖也没睁眼,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 …… 苏凉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宁靖昨夜坐的位置,发现没有人,秀眉微蹙,连忙起身。 出了山洞,见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沐浴着朝阳从山下上来,易容出来的平凡样貌也遮不住高冷无尘的气质。 “我去喂马了。”宁靖说,“收拾一下,走。” 也没再生火,两人喝了一点昨夜烧好已经凉掉的水,把山洞口恢复原状,便下了山,骑马穿过山谷,玄北城远远出现在视线中。 位于乾国北部的凉国,与乾国素来不睦,最近一次大战在三年前,两国都死伤惨重,僵持不下,才签订了休战协议。 但凉国气候寒冷,土地贫瘠,资源不丰,侵略乾国的心思从未断过,近一年来北疆并不太平。 不过凉国数次试探,都被玄北城守军击退了,双方并未打起来。明面上,两国仍是和平时期。 玄北城作为乾国往凉国去的必经之地,行走两国贩运货物的商人并不少。 苏凉和宁靖伪装成往凉国去买毛皮的商贩兄弟,亮出了他们带的银票,“分”给守城兵一些,便顺利进了城,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包下一个小院。 把行李放下,就外出吃饭去了。 宁靖来过,带着苏凉进了一家从外面看颇为简陋,里面却很是热闹的小酒馆。 正在喝酒吹牛的汉子们见来了两个外地人模样的,也没多注意。这边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苏凉和宁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宁靖点了酒菜。 等着上菜的功夫,苏凉就听着隔壁桌的人在说万大将军府的二公子前日又纳了个小妾。 有个男人压低声音,难掩不忿,“城里长得好看的,全被那万二公子给收了!” 苏凉一听,心中火起,立刻想起了当初在北安县祸害不少姑娘的伍槐安。 这些个二世祖,仗着天高皇帝远,一个个把自己当一方霸王,为所欲为。 “小心点儿,被人听了去,传到万二公子耳朵里,你小命不保!”一个老者轻哼。 “一大早我见到万家两位公子带兵从北城门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北边的杂碎又来挑事!”有个中年男人说。 “他们来就打回去!”一个男人拍桌子,“听说那些蛮子饭都吃不饱,我看趁早端着碗来要饭得了,还想跟咱们打仗?” 酒馆里一片哄笑。 其实也是事实。凉国常年粮食短缺,百姓常有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冻死饿死的,自然条件比乾国差了太多。 而这也是凉国不会放弃侵略乾国的主要原因。 苏凉闻言,得到的对她有用的信息是,玄北城里的万氏父子应该还不知道京城出现了重大变故,否则万二公子不会还有闲心纳妾,似乎今日只是平常的一天。 酒菜上来了。 菜分量很足,做得比较粗糙,但别有一番风味。 宁靖只给苏凉倒了半杯酒,她抿了一口尝尝,好辣,就放下了。 宁靖面不改色地喝了两杯,也没再喝。 两人离开酒馆,在玄北城里转了转,并未靠近军营,便回客栈去了。 “从时间来看,万山就算现在还不知道,也很快就会接到京城的消息了。”苏凉分析,“今夜就得行动。” “嗯,睡觉吧。”宁靖话落起身,“回你自己房间去。” 苏凉:…… 又补了个觉,等苏凉再醒来,感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乏一扫而空。 入夜时分,两人又换了一家大酒馆吃饭,听闻早上带兵出城的两位万家公子傍晚时分已经回城了。 “凉国杂碎又来了,万大将军早早接到消息,派了两位公子带兵出城,把人远远地打回去了!”有个男人高声说。 酒楼里响起一片对万家父子的赞誉声,可见他们在玄北城的威信极高。 “听说万大将军先前的旧伤又复发了,真希望有个神医能把他治好喽,咱们乾国还指望着他镇守呢!”有人真心实意地说。 苏凉心想,她倒是个大夫,可惜不能贸然登门去给万山医治。以他的身份,定然对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十分警惕。 两人在晚饭后就回了客栈,过了没多久,把灯吹了,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往玄北城万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不管白天黑夜都有重兵把守,两人保持距离,观察了一阵,等到士兵换班的时机,潜入了进去。 将军府占地面积不小,但只有挨着的三个院子亮着灯,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万家三父子的住处了。 万山的夫人在京城,两个儿媳妇原先在玄北城,怀了身孕之后,都被送回京城去了。也是端木熠的意思。 不过父子三人身边都不缺女人陪伴。万山和大儿子万琮各有一个小妾在身边伺候,老二万璘有八个小妾,怀上之后就会被送去京城,生了孩子也没再接来,算上前日新纳的,如今身边还有三个。 苏凉和宁靖用眼神交流之后,先选了个不像是万山的院子。 宁靖先过去,确定不会被人发现,苏凉再靠近。 苏凉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盯着宁靖,见他靠在后墙,等着他示意。 谁知宁靖站了片刻之后,便回了苏凉身旁。 “没人吗?”苏凉觉得奇怪。也得多听一会儿才能确定有没有人吧。 “是万璘。”宁靖说。 苏凉蹙眉,“也可以听听他在干什么。” “还有他的小妾。”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瞬间会意,“哦,换一个。”某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就不必听了,脏耳朵。 两人转移,进了另外一个院子。 还是宁靖先去,这次他听了好大一会儿,也没给苏凉打手势,苏凉就躲在角落里耐心等着。 宁靖终于回来,说,“没人。” 苏凉:……好吧。没人点什么灯,真浪费。 如此,两人又到了第三个目标院落。 一看就知道这是主院,不出意外,是万山的居所。 宁靖靠近之后没多久,就对着苏凉所在的方向无声地打了个手势。 苏凉慢慢靠近,竖耳听着房中传出的声音。 先是一个年轻男子,“没想到皇上竟然把太子给废了!难道他真想让端木忱当太子吗?” 片刻后,有个中年男人应答,“端木忱?有点小聪明罢了。若新太子是他,就早点送他去见阎王!” “唉,早知今日,不如早点把端木忱除掉。爹,我看皇上废太子,下一步,就要让我们交出兵权了!” “哼!万家为乾国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若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爹,凉国几次想和谈,我们都没报给朝廷,不会出什么事吧?” “怕什么?乾国上下,谁相信凉国那群蛮子不想打仗?跟他们谈了和,我们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若凉国没了威胁,皇上更有理由夺走我们手中的兵权!” “呵呵,今日我跟二弟带兵出城游玩一圈回来,报给朝廷的折子上,又能给我们记一功!到时候,皇上想动万家,百姓都不会答应!” “老二怎么还不过来?” “别管他。刚得了个美人,正销魂呢。废太子的事,我们得重视啊!” “太子也真是的,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要跟萧慕莲勾搭!做出那等事就算了,竟然还没处理干净,留下了后患!” “以太子的身份,想玩什么女人,还不是随他高兴,哪怕是他弟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二皇子不也忍了?不过那个武状元苏凉,倒是让人意外,不过一年多,她怎么就那么大的本事?皇上就没怀疑过她是细作吗?” “这么明显的事,皇上定然查清楚她没问题才会重用。如今皇上废了大皇子,但对二皇子的态度不明朗,且再等等消息,应该很快就知道,新太子的人选了。” “二皇子?我觉得皇上不会立他当太子的,定会趁机抬举端木忱!” 万琮话落,京城的新消息就到了。出乎他的预料,这次得到的消息,新太子竟然真是端木敖! 让报信的人退下后,万琮冷笑,“看来皇上还是忌惮我们万家的!废了大皇子,太子之位仍旧离不开万氏!” 万山的声音却低沉下来,“我总觉得,皇上在迷惑我们,这件事还没完。”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万琮问。 万山冷哼,“坏就坏在那个苏凉身上!立刻传信回京,让太后和皇后不论用什么手段,务必尽快把那个女人除掉!否则,她早晚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189.先下手为强 夜风萧瑟,乌云遮月。 “爹,万一皇上让二皇子当太子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趁机夺走我们手中的兵权,再立端木忱当太子,该怎么办?”万琮的声音很低沉。 万山冷哼了一声,“真到那个时候,就是皇上逼我们的!若大皇子二皇子出了事,乾国也可以不姓端木!” “爹的意思是……”万琮的声音激动起来。 “我们没有退路,忍了就是死路一条!”万山冷声说。 “既然爹这么说,儿子心里有数了。”万琮说。 “再看看京城的形势。趁着二皇子在太子位上,让他把端木忱和苏凉那些个碍事的,赶紧都清理干净!”万山冷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他们兄弟稳重些,再有我们的支持,哪可能有端木忱出头的机会?” “爹消消气。谁让人家生在天家呢?儿子这就去给京城传信。”万琮话落起身要走,到门口突然又回来坐下,“爹,万一皇上已经派了人来这边,让我们交权回京……” 万山神色一变,“不无可能!如果真有人来,也许近日就到了!” “我们最好不要在明面上做什么让人诟病的事,否则无法服众。”万琮意有所指。他们父子处心积虑,没有功劳就演戏创造功劳,为的就是笼络军心民心。 端木熠废太子这种事,是皇室内部的事,他们并不能因此有任何意见。倘若派了钦差明着进入玄北城,在城中出事,万山就要承担责任。 思及此,万山神色一凝,“立刻安排探子,往南查探,发现京城来人速速禀报!” “得拦住啊!”万琮沉声说。 “没错,绝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城宣读圣旨,真到那种时候我们就进退维谷了!选个地方埋伏,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在他们进玄北城之前截杀掉!哪怕皇上知道是我们做的,找不到证据,也不能如何。”万山冷声吩咐,“让老二滚出来,办正事!” “我这就去找二弟,他武功高,让他带人去截杀钦差!”万琮话落就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屏息凝神躲在后窗下的苏凉和宁靖听到了万家父子俩的谈话,信息量很大。 万山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端木敖当了太子,因此暂时还没有大动作。 不出意外的话,端木敖遇害的消息再过一天就能送到玄北城来。 届时万家父子绝不会如今夜这般冷静。 至于除掉端木忱和苏凉,截杀钦差这些,都是苏凉来之前就有所预料的,并不算多意外。 她倒也想过,倘若万山父子是真正的忠臣,跟端木晟端木敖只有血缘关系,并没有造反之心的话,下手要客气一点。 但如今事实摆在面前。 父子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或许真的有,但心术不正。凉国要谈和这种大事,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都应该第一时间禀报皇室定夺,他们却屡次制造凉国来犯英勇退敌的假象给自己立功博名声。 甚至言语之间,连谋权篡位的心思都露出来了。 既如此,苏凉觉得事不宜迟,该出手就得出手了。 本来是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但方才她已经有了主意。 苏凉拉了一下宁靖的袖子,他会意,两人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但只是去了将军府空旷无人的后花园,并没有出去。 这边说话方便一些。 苏凉简单跟宁靖说了她的想法,宁靖一言不发,点头表示认同。 “你带了吗?”苏凉轻声问。 宁靖再次点头,“你在这里等。”话落就没影了。 苏凉爬上了一棵高高的大树,能远远看到前院亮灯的地方,但看不到人。 …… 万琮把万璘拽到万山面前,万山斥责了几句,兄弟俩便各自离开,办事去了。 子时将至。 万山的妾室给他送来一碗鸡汤,他有些不耐烦地把人赶走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万山才吹了灯,上床休息。 房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万山原本鼾声如雷,很快没了声音。 宁靖靠近床边,掀开床幔,把万山从床上拽起来,他也没有反应。 一根银针在幽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寒光,刺进了万山的某个穴位。 片刻后,宁靖松开万山,他又平躺回了床上,然后宁靖拽着他里侧的胳膊,往外一拉,手一松,万山从床上滚落,头朝下,砸在了地上! 宁靖打开半扇窗户,微寒的夜风吹了进来,房中再次归于平静。 …… 苏凉靠着树干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大树晃了一下,她往下看了一眼,纵身跃下,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的黑巾,确定戴好了。 “完事了?”苏凉问。 “嗯,走。”宁靖话落,跟苏凉一起沿原路离开。 谨慎起见,两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守卫再次换班的时候才出了将军府,径直回客栈去了。 坐下喝杯水的功夫,天已经蒙蒙亮了。 前夜和昨天补觉,昨夜一宿没睡,但苏凉感觉并不累,坐在宁靖房中商量接下来的事。 “万山让万璘带人去截杀钦差,看来那个色鬼有点本事,我们要不要折回去帮忙?”苏凉问,“如果邢叔和林二哥路上没出事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万山父子打算让端木熠派来的人进玄北城之前就去见阎王,他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来没有圣旨。 昨夜苏凉想到的主意就是,先下手为强。 她让宁靖去扎万山的针,会导致万山出现中风的症状,人是清醒的,但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钦差还没来,皇室明面上什么都没做,所以是“万山起夜自己摔倒摔成了瘫子”,邢冀来了只需要表示遗憾和关切就好。 反正都打算玩阴的,苏凉辛辛苦苦赶了个早,就是要夺得先机。 万山倒了,他两个儿子因为一直没有被端木熠提拔到多高的位置,在玄北城军中的威信也远远不如万山,就掀不起多大风浪了。 因此,如今苏凉得保证邢冀和林博竣平安抵达玄北城。 宁靖点头,“我去,你留下。” 苏凉微笑,“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武功最高,更稳妥。我还要盯着这边别出乱子。最好不要让邢叔和齐叔见到你,暗中把麻烦解决就回来。” “我饿了。”宁靖说。 苏凉轻咳,“这里没条件做饭,我们出去吃吧。吃完你去办事,我在城里转转。” 两人洗漱过后,换了衣服,便离开客栈,选了一家路边的早点小摊吃东西。 玄北城明面上依旧跟往常无异,但苏凉看到有两个城主府的侍卫拽着一个胡子花白背着药箱的老头匆匆走了。 万山突然倒下,万琮应该会封锁消息。 这很正常,哪怕他们没有异心,以万山的身份,出事的消息也不能让凉国知道,否则可能会开战。 这也是苏凉事前考虑过的。 邢冀或许三两日就到,届时以他的能力,稳住局面应该问题不大。 吃过早饭,两人回到客栈后,宁靖就暗中独自离开,出城折返回去,迎邢冀和林博竣去了。 苏凉半晌又去了酒馆。 这个时间没多少人,苏凉跟酒馆小二打听起到凉国做生意的事。 没说几句,旁边桌喝酒的一个男人就拎着酒壶坐过来了。 “小兄弟,你一个人要去凉国做生意?劝你趁早回家去吧!”男人留着络腮胡子,但看眉眼,也不过二十多岁模样,举止豪放。 苏凉板着脸,摇头说,“不是我自己,还有我哥。听说凉国的毛皮很便宜,带回来卖就能大赚一笔。” 胡子男闻言哈哈大笑,“毛皮生意是能赚钱,谁不知道?但大钱要是那么好赚,满地的生意人都发财了!且不说凉国气候不好,你这小身板过去都受不住,那边民风彪悍,做生意没有门路,刚过去就被人抢光喽!到时候你都没地方哭去!” “这么危险吗?”苏凉皱眉,“可我们都到玄北城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去……” “怕丢脸?那也总比丢了命好!听哥哥一句劝,趁早回家找你娘去!”胡子男说着,举着酒壶跟苏凉的杯子碰了一下,咕咚咚灌了好几口酒。 苏凉深深叹气,“我回去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不行就回家。大哥是哪里人?” “我?就是这玄北城,本地人!”胡子男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兄弟你是从哪儿来的?” “平北城。”苏凉随口说。 胡子男摇头,“那边多舒服,跑这儿干嘛?” “想出来闯闯。”苏凉说。 胡子男又笑起来,“小兄弟勇气可嘉,不过下次可别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别看如今太平,指不定哪天又打起来了!” “会吗?”苏凉惊讶,“我昨日来的,听说万家两位公子很勇猛,凉国兵每次都没靠近,就被他们打回老巢了。” 胡子男轻嗤,压低声音说,“凉国兵三个月都没来了!万家两位公子这三个月打退他们十几次,打的都是鬼!” 苏凉神色震惊,“这……” 外面有个士兵,冲着胡子男喊,“老大,大公子要见你!” 胡子男仰头,把酒壶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往桌上放了一块碎银,“小兄弟的酒我也请了!下次再一起喝几杯!” 话落拿起旁边桌上的佩剑,大步如风往外走。 到门口,胡子男回头,问苏凉,“小兄弟叫啥名儿?” 苏凉随口答,“温良。”她的名字太冷了,化名暖一点。 胡子男笑着出门去,“长得是挺温良的!” 苏凉见小二过来收钱,便问他,“那个大哥是军营里的人?” 小二点头,“那是万家大公子麾下的谌将军,有空就来喝酒!” 苏凉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原来不只是军中的人,还是万琮的手下。显然他对于万琮万璘兄弟见不得人的行为一清二楚,但他怎么会告诉苏凉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呢?还是他看不惯那些事,蓄意散播出来,只是今日正巧碰上了苏凉? 不管是因为什么,苏凉觉得之后可以让这位谌将军出面作证,指控万山父子谎报敌情,弄虚作假。 且能看出来,胡子男对万琮并不忠心。 这对于苏凉而言是好事。 一盘花生米,苏凉一颗一颗地吃,一直吃到临近正午,酒馆里的客人多起来。 便听到有人在说,今日城里的大夫都被带去城主府了,半天一个都没出来。 不过暂时没人知道实情,都以为还是万山旧伤复发。 一直到午后,苏凉才离开酒馆,在城中闲逛,暗暗观察这个乾国的北部边境城池。 从她的角度来看,感觉某些防御工事做得并不到位。之后如果邢冀在玄北城主事,苏凉可以跟他提一些改进建议。 一直到傍晚时分,苏凉买了些吃食,回客栈去了。 是夜苏凉也没有再闯城主府,看了会白天在地摊上买来的杂书,便睡觉了。 …… 万璘是昨天半夜带人出发的。 宁靖早上才开始追,傍晚时分就找到了他们,正在来玄北城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座山谷设埋伏。 并不是宁靖和苏凉暂住过的那个山谷,而是离玄北城更远一点的。 天色渐暗。 宁靖躲在安全距离之外,能听到万璘在骂骂咧咧地训斥属下,言语之中满是抱怨,并不喜欢这种任务。 派去查探的人带了消息回来,说发现了从京城来的一队人马,为首者是曾经的北静王,如今的忠信侯邢冀。 “姓邢的竟然被派来当钦差?找死!”万璘带的都是万家的心腹,说话并没有什么忌讳。 探子说预计邢冀一行天亮之前会经过此处。 “都打起精神来!出了岔子,谁都别活!”万璘冷喝一声,又斥责属下,“水呢?” 一个属下去附近的山泉打水,狂奔而来,将一个精致的水囊递给万璘。 宁靖静静地看着万璘灌了几口水,没多久,一头栽倒在地。 其他喝过附近山泉水的人,也都昏迷过去了。 只剩下三个醒着的,神色慌乱,准备带着万璘赶紧躲起来。 但没多久,三人都只感觉眼前闪过黑影,没看清什么人,便被劈晕过去。 宁靖把万璘一伙人全都吊在了山谷中的树上,在吊着万璘那棵树旁边的石头上刻了一行字,“邢叔,这是万山派来截杀你的。” 宁靖并未在山谷中停留,做完这些便离开回玄北城,路上没见有人去接应万璘。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风尘仆仆的邢冀和林博竣一行进了山谷。 先行探路的齐江已经发现了山谷中的异象。 因此,邢冀很快见到了昏迷着被吊起来的万璘,和旁边石头上刻的字。 林博竣眉头舒展,“是小凉写的!看来一切都在她控制之中了,还有余力帮我们解决麻烦!” 邢冀点头,“本来还担心她,是我们多虑了。” 齐江笑着说,“苏将军能耐这么大,我家那个臭小子跟着她,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190.那个女人 天刚蒙蒙亮,玄北城北部就传来练兵的声音。 日日如此,附近的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了。 苏凉醒来,听到隔壁有动静,不知道宁靖何时回来的。 既然来回这么快,且没有把她叫醒,想必事情顺利解决了。 苏凉收拾好出去,到宁靖房门口,刚抬起手,尚未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宁靖依旧是之前易容出来的平凡模样,看到苏凉,神色淡淡,“他们今日就到。” 苏凉进门,“万璘呢?” “迷晕了。”宁靖说。 “没死就行,还有用。”苏凉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就看邢叔的了。虽然我也是被皇上派来的,但等局势稳住再出面吧。” 为了以防万一,她跟宁靖暂时不露面,暗中行事更稳妥一些。 两人跟昨日一样,结伴去吃早饭。 听到有人在议论万山旧疾复发的事。 外人都不知道万山瘫了,以为他是早年带兵打仗留下的旧伤一直没好,言辞间对他颇为关切和敬重。 其中倒有不同的声音,但并非质疑万山,而是猜测万山故意装病,迷惑凉国大军,诱敌前来。 对此,若苏凉不知情,也会想到那些。 但她知情,不得不怀疑万家父子这几年镇守北疆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到底有多大的水分。 等邢冀来了,万山很快就会现形,苏凉期待着。 “温小弟!” 一声高喊传来,苏凉正在看路边卖的泥人,没有任何反应。 “温良!”又是一声。 宁靖看向带着一队兵走过来的将军,扯了一下苏凉的袖子,“叫你的?” 苏凉这才回神,反应过来,昨日她随口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温良。 “谌将军。”苏凉拱手。 “哈哈!你知道我姓什么了?”胡子男笑着走过来,视线落在宁靖身上,伸手就拍向他的肩膀。 宁靖侧身避开了。 胡子男拍空,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搓手,“温小弟,这就是你哥?你们身板怎么都这么单薄?” 苏凉微笑,“是我哥,温故。”又是随口取的。 “这名字有点怪。”胡子男笑说。 “不怪。”苏凉摇头,“本来我该叫温知新的。温故而知新。” 宁靖转身把苏凉方才看的泥人买了下来,不想听她胡扯。 胡子男哈哈大笑,“那你怎么没叫温知新呢?” “不爱写字,我爹给改了个简单的名字。”苏凉面不改色,“还不知道谌将军的名讳?” “怪我,爱写字,名字很繁。单名一个赟字。”谌赟笑着说,“你们兄弟还去凉国做生意吗?” 苏凉摇头,“不去了,在玄北城玩几天就回家。” “这就对了!”谌赟点头,伸手过来,要揉苏凉的头发。 宁靖拉住苏凉的胳膊,把她带到了身后,神色淡淡,“谌将军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谌赟再次尴尬地搓手,呵呵一笑,“我原有个弟弟,小时候走丢了,要是活着,就跟温小弟这么大。所以昨日我一见温小弟,就觉得很亲。” 他还想说什么,属下过来催促,“将军,快走吧,大公子交代的事还没办。” “谌将军快去忙吧。”苏凉连忙说。 “你住哪家客栈?等我得空找你喝酒!”谌赟问。 宁靖摇头,“我弟弟不会喝酒。” 苏凉笑笑,“我哥不让喝。” 话落宁靖就拉着苏凉跟谌赟拉开了距离。 目送谌赟带兵离开,苏凉小声跟宁靖说,“他知道万家兄弟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之后可以做证人。” “邢叔来了会查清楚的。”宁靖把买来的小泥人递给苏凉。 是一个袖珍可爱的胖娃娃,苏凉笑着问,“像不像正儿?” 宁靖又看了一眼,“不像。” 苏凉轻哼,“既然买了,总要有个理由。不像正儿,那就是像你。”话落,苏凉戳了一下泥娃娃的鼻子,“比你好看,谌将军都说你太单薄,胖乎乎的才喜庆。” “你……”宁靖声音顿了一下,“喜欢那样的?” “哪样?”苏凉顺着宁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子一步三摇地从不远处走过。 苏凉嘴角微抽,“你礼貌吗?” 宁靖没有回答,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苏凉拿着泥人跟上,等宁靖驻足,苏凉抬头,发现竟然是宁氏开的茶楼,挂着宁家的旗子,她昨天都没注意到。 虽然玄北城不如乾国其他大城那般繁华,但南来北往行商的人不少,开在这里的茶楼二楼是商人歇脚谈生意的好去处,一楼卖各种茶叶,生意一直都不错。 宁靖是隐藏身份来的,两人到二楼,点了一壶茶,坐在临街的位置,看着下面人来人往。 “小齐在家,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苏凉突然想起。 宁靖却反问,“小年,小齐,你觉得自己很老?” 苏凉挑眉,“真要算起来,我是比你们都大啊。”心理年龄。 “尚未及笄,大什么?”宁靖摇头。 “你听着觉得怪?那你忍着。”苏凉表示她是不会改口的。 “随便。”宁靖说。 这么一来,苏凉都忘了她本来要说什么。 一杯茶快喝完的时候,苏凉心中一动,“该不会,是万琮一直没等到万璘的消息,派了谌赟明面上巡查,其实是去接应万璘的?” 宁靖点头,“有可能。” “大白天的,应该没事。谌赟似乎对万家兄弟不满,今日也没什么着急的样子。”苏凉说,“我们就在这儿等邢叔,如果到正午还不见人,再去找。” 宁靖突然起身,“我去买点东西。” 不等苏凉问什么,他已出了门,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苏凉从上面往下看,见宁靖离开茶楼后拐进一条巷子,不见了人影。 苏凉以为宁靖是暗中接应邢冀去了,想着如此也好,便安心坐在那里喝茶,看着下面的街道。 临近正午,宁靖回来了。 一坐下,就开口说,“玄北城有一户姓谌的人家,两个儿子,长子二十二岁,幼子四岁走失,如果活着,今年十六。” 苏凉愣了一下,“你去调查谌赟了?这样看来,他没什么问题。你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只是闲着无事。”宁靖说。 “我还以为你去接邢叔了。”苏凉说着再次看向外面,就见城门口的方向有骚动。 他们也没下去,看着邢冀一马当先,带着林博竣和一队精兵,进了玄北城。 不见谌赟和他带的兵,也没看到万璘。 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消息很快传开:皇上派了钦差大臣来,是原本的北静王,如今的忠信侯邢冀。 因为京城里关于太子之位引起的事端尚未传到玄北城来,所以虽然有人猜测邢冀是来取代万山的,但只是极少数。 邢冀一行从茶楼下面经过,他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对上苏凉的目光,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带着人走了。 身在将军府的万琮,一直没有万璘的消息,派了最得力的属下谌赟打着在玄北城周边巡查的名头去找,且叮嘱过,若遇见自称从京城来的人,什么都不必问,直接拿下,秘密带回来。 但谌赟尚未回来,万琮就接到属下禀报,“忠信侯来了!” 其实万琮昨天半夜就知道了,是万家从京城里送来的最新消息:端木晟杀了端木敖,皇上险些处死端木晟,派了邢冀、林博竣和苏凉来玄北城,情况不妙! 一边是突然瘫倒的万山,一边是尚不知道能否得手的万璘,随着时间推移,万琮简直焦头烂额。 他一直祈祷不管万璘还是谌赟,只要能把邢冀秘密拦截在玄北城之外,接下来万家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可终究事与愿违。 “大公子,听说忠信侯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快去迎接吧!”属下催促。 之所以都称呼万琮为大公子,而不是将军,并非为了跟万山区别。 而是因为万琮和万璘在军中的地位皆依附于万山,他们自身根本就没有名正言顺的武将职位。 从三年前开始,端木熠定了规矩,乾国武将的晋升都要经过他的准允。 而万山这三年数次上折子,奏请给他两个儿子“名分”,端木熠都没准。 思及此,万琮脸色难看,但这种时候,他必须出面应付邢冀,否则只会更被动。 “把他们请到将军府来!”万琮沉着脸说。 属下离开,万琮换了身衣服,打算到门口去等。 结果属下很快又回来,说忠信侯一行已去了大营,说是奉旨前来,命玄北城中所有四品以上的武将,除了在外巡查的,立即过去集合。 万琮心中一沉!他当然知道邢冀的来意,可万山一倒下,万琮和万璘在军中就变得很尴尬了。即便他们兄弟这几年事实上在玄北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万琮甚至都不是四品以上的武将! “大公子替大将军去吧!” 有个人提醒了万琮,他神色一凝,命人看好万山,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便带着两个心腹随从离开将军府,往大营去了。 除了万家父子外,玄北城的守将对于京城里的变故,尚未接到消息,哪怕其中大部分都算是万山一派的。 因为万山倒下之前,最后得到的消息,端木敖还是太子,尚未到他觉得要“动手”的时机。 等端木敖死了的消息传来,万山已瘫,万琮只巴望着能截杀邢冀,没来得及做其他事。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万琮抵达军营的议事厅,见守在外面的士兵皆是全副武装的生面孔,明显是京城来的,心道不好! 刚靠近,他就被拦下了,“你是何人?” 万琮沉着脸说,“家父是万山。” “你可是四品以上武将?不是的话,没有资格进去!速速离开!”士兵板着脸说。 万琮自觉遭受莫大羞辱,怒从心起,尚未发作,就听里面传出一道声音,“让万大公子进来。” 万琮进门,扫了一眼,就见该来的都来了,面色各异。 原先万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美男,面前银盘里,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万大公子,听说你父亲病了?可是行动不便?”邢冀开口问。 万琮下意识地摇头,“家父没大碍,只是刚喝了药,睡得沉,一时半会儿叫不醒。侯爷远道而来,不如稍事休息再议事,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可以转告父亲。” “本侯奉旨而来,皇上有一道旨意,是给万山万大将军的,他亲自来了,才能宣旨。既然没大碍,只是在休息,那就请到这边休息,等他何时醒了,本侯就立即颁旨,免得耽误了大事。”邢冀面色温和,说出口的话却很强硬,“来人,随万大公子到将军府去,把万大将军抬过来。” 万琮面色狠狠一僵,“侯爷,这样不妥吧?” “那,本侯亲自去把万大将军背过来,万大公子应该不会觉得是对你父亲不敬吧?”邢冀笑意不达眼底。 万琮低头,掩去眸中慌乱。 自从万山倒下,局面就越发失控。而邢冀一来就控制住了军中的高层,这些人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冒头跟朝廷做对。就算这会儿万琮有机会跟他们单独透露情况,请他们联手除掉邢冀,也根本没可能。 倘若万山没事,他亲自出面,是有希望的。但万山倒了,哪怕原本忠心追随他的将领,也会对万氏失去信心,选择观望,或直接放弃万氏。 “万大公子?你考虑好了吗?是把你父亲送来,还是我去请?”邢冀问。 “麻烦周将军和刘将军随我同去,把我父亲接过来吧。”万琮硬着头皮说。 周刘二将是对万山最忠心的,手下各有不少兵。万琮知道此言一出,会很敏感,但他必须冒险找机会跟他们谈谈。 “太子遇害,大皇子犯下大错被软禁,想必万大将军是得到京中传来的消息,伤心过度病倒的吧?”邢冀开口,直接扔了个“炸弹”出来。 玄北城的将领都傻眼了。 “周将军,刘将军,万大公子让你们去请万大将军,你们可愿意?”邢冀看着两位老将微笑询问。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到此刻自然都猜到邢冀的来意了。关于太子皇子的事,邢冀是绝不可能说谎唬人的。 倘若此刻万山站在这里,局面或许会大不同。 但可惜,他不在。 周刘二将面面相觑后,一个先开口说,他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有力气,他派两个手下最好的兵去抬万山来。另外一个表示,他也出两个兵。 万琮闻言,脸色难看至极,握着拳头,咬着牙,却也无计可施。 “博竣,你去吧。”邢冀看向林博竣,“把万大将军请来,颁旨之事,一刻都不可耽搁。” 林博竣起身,“是。请万大公子带路。” 万琮带着林博竣离开,就听身后议事厅里传出周老将军的笑声,“老夫仍记得忠信侯年轻时候,在凉国大军中三进三出的勇猛之举!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邢冀笑声爽朗。 万琮快要吐血了,走着走着,脚步一顿,脑中如惊雷闪过:他爹身体根本没病,摔了一下就突然瘫了,怕是有人蓄意为之!苏凉!她明明也被派来,却至今都没露面!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 191.并不温良 林博竣并非独自一人跟着万琮到将军府去的,还带了一队从京城来的精兵。 万琮看到那队兵跟在后面,脸色愈发难看,“林将军,这没必要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爹犯了什么错,你们去抓人的。” 林博竣正色道,“万大公子千万不要误会。万大将军病了,这是忠信侯专门安排去请他的。” “用不着。”万琮摇头,“让他们回去吧。” “是侯爷安排的,要让他们回去,得再请示侯爷,这一来一回地折腾,耽误了颁旨,这罪过我可承担不起。”林博竣朗声说,“万大公子快走吧!” 万琮听出林博竣在敲打他。若他再敢阻拦万山过来,就是阻挠颁旨。 将军府距离军营很近,完全不够万琮想出什么办法来应对当下的困局。 事实上,就算给他更多的时间,也无济于事了。 在苏凉和宁靖提前赶到,放倒万山的时候,今日的局面,就已注定了。 万山瘫了,堪称对付万氏一族的釜底抽薪之法。 哪怕万琮如今有资格跟邢冀同桌而坐,也扭转不了局面。 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万琮开口问林博竣,“大皇子如何了?” 林博竣实话实说,“在下离京前,大皇子被宣召进宫了。” 万琮深深叹气,“太后娘娘身体可好?” 林博竣依旧说实话,“在下离京前,皇上命苏太医每日去给太后施针。” 万琮知道这件事,但听林博竣说出来,仍觉得心中一沉。 表面上,单独看这件事,没什么。 可事到如今,万琮不得不怀疑,皇上是在利用苏凉对付万氏一族,包括太后和皇后! 若再感觉不到端木熠要废掉万氏一族以及他那两个嫡子的决心,万琮就是傻子了! 越是清醒,越是头疼。 万琮带着林博竣到了将军府主院门口,停下脚步,“林将军在此处稍候,我先进去看看父亲是不是醒了。” 林博竣摇头,“一起吧,万大将军不管睡着醒着,都得请过去!” 万山无法反驳,从院门口到房门口短短的路,他无数次地幻想,开了门,万山就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那样的话,事情还有转机。 可门开的那一刻,也是万琮幻想破灭的时刻。 伺候万山的妾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万琮回来,便苦着脸说,“将军还是老样子,明明醒着,说不了话,也动不了,还是赶紧从京城请个太医来吧!” 万琮一听这话,脸色更黑了。 林博竣连忙说,“万大将军病得这么严重吗?这次皇上派了一位太医来,在后面,还没到玄北城。” 万琮当然知道林博竣说的是谁。哪怕没听到那个名字,他都恨得牙痒痒! “爹,皇上派了忠信侯来,有一道圣旨是给爹的。”万琮硬着头皮到万山床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二弟还没回来,不知道如何了。” 万山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流了口水出来。 林博竣在不远处瞧着,面色关切,心中却在感叹,苏凉这一手可真绝,完全不给万家人搞事情的机会! “既然万大将军醒着,还是尽快过去军营吧!侯爷和诸位将军都在等!圣旨不可耽误!”林博竣开口催促。 万琮很希望万山能给他一点指示。 可惜,万山睁着眼,万琮能看到他的眼神,却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林博竣安排了几个兵,抬上万山往外走。 万山的妾室神色不安,“你们这是干什么?” 万琮拧眉,“没什么事,你闭嘴!”话落追上去,在万山旁边陪着,一起离开将军府,往军营去了。 …… 邢冀跟坐在议事厅的几位老将都是认识的,年轻时候打过交道。 他不算武将,但乾国上下,尤其玄北城的兵将,都知道他智勇双全。 且邢氏祖上,是乾国的开国功勋,且是端木氏之外开国元老的后人唯一没有背叛乾国,如今依旧存在的。 不少将领已经猜到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自然不敢在邢冀面前造次。 尤其是万琮认为对万山最忠心的周刘两位老将,不着痕迹地恭维起邢冀,简直是给年轻将领好好上了名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一课。 “侯爷,万大将军到了。” 议事厅门口传来林博竣的声音,邢冀微笑起身,迎了上去。 看到万山的模样,不止邢冀,连着几次没见到他的玄北城诸将都变了脸色。 在此之前,在场的多数人真以为万山只是旧伤复发而已,没什么大问题,还奇怪为何今日他不肯露面。 可这会儿瞧着,分明是中风的症状,瘫了啊! 而这种病,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解的。倒下就很难再站起来。 所以当初秦老爷子中风,苏凉能把他治好,使得她的医术在京城一鸣惊人。 林博竣重复了一遍万山小妾的话,“万大将军头脑清醒,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邢冀深深叹气,“怎会如此?大夫可看过了?没有办法吗?” 万琮硬着头皮说,“家父只是起夜摔了,大夫说,或许过段日子就没事了。” 这话,鬼都不信。 邢冀俯身,靠近跟万山说话,“万兄,是皇上让本侯来宣旨的。你既然醒着,便如此接旨吧。” 当邢冀拿起圣旨,众将全都跪了下来,万琮也跪在万山身旁,垂着头,握住他的手。 万山就在地上躺着,努力想转头,看向邢冀,却只能看到邢冀的一只手,和那道黄得刺眼的圣旨。 邢冀朗声宣读。 端木熠在圣旨中自然不会说是忌惮万氏,才要让邢冀取而代之,而是先肯定了万家父子这几年镇守北疆的功绩,又赞扬他们为了守卫乾国,不得不跟亲人分离,再说为了体恤他们,特调派万家父子回京到兵部任职,同时成全太后和皇后以及京中万家人的思亲之心。 玄北城主将,即日起,由忠信侯邢冀担任,且邢冀同时获取与万山同等的武将职位。 邢冀宣读完毕,把圣旨折起来,俯身放在万山身上,拍拍万山的手,“万大将军尽快带着两位公子回京吧,太后娘娘很是惦念你们。京城里有太医,届时万大将军的病也能得到更好的医治。” 万山说不了话,万琮没资格说话。 话语权都在邢冀这边。不是皇室要废了万家,是皇室体恤万家,一切都是恩典。 万琮硬着头皮磕头谢恩。 怎么听,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谁又不知道,他们回京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而在场原本所谓太子派的将领,如今只会尽力跟万氏撇清关系,避免被殃及。不只是因为万山倒了,更是因为太子废了。 即便原本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一些共识,但毕竟跟谋反沾边的事情一点也没做,接下来谨慎些,避免被牵连上就好。 “皇上派了今科武状元苏凉将军来协助本将,她同时也是医术高明的太医,但因为别的差事,尚未抵达玄北城,否则倒是可以让她为万大将军医治。”邢冀解释。 万琮脸已经黑得没法看了,不得不开口,“不敢劳烦苏太医。” “但万大将军这种病症,乾国如今最擅长医治的,也就只有苏太医了。”邢冀毫不客气地往万琮心火上持续不断浇灌烈油。 其他人都起来了,万琮没再跪着,蹲在万山身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邢冀像是突然想起,说起一件事来,“昨夜本将经过离玄北城不远的一座山谷,遭遇刺客伏击,应该是凉国人派来的。” 万琮心中一跳! 其他人正觉莫名时,就听邢冀话锋陡然一转,问了万琮一句,“怎不见万家二公子?他不在城中吗?” 有几位将领反应过来,神色都是一变,自然意识到,邢冀遭遇的刺客,恐怕就是万璘! 万琮猛然起身,神色焦急,“侯爷,前夜父亲接到消息,疑似有凉国兵潜入,派了二弟带人到城南巡查。侯爷说的刺客,或许是误会!” 邢冀神色惊讶,“你是说,那伙要杀本侯的人,是你二弟?” 万琮立刻点头,又意识到邢冀话中有坑,连忙摇头,“我不确定,但有可能。如果是我二弟,一定是误会!或许他们错把侯爷当成凉国人了!” 邢冀皱眉,“我们骑着马,往玄北城的方向走,怎么可能会是凉国人呢?我看应该是万大公子误会了,那肯定不是你二弟,他们才是凉国人。本侯让人搜查过了,那伙人都没穿乾国的军服,也没有什么牌子。” “侯爷没把人杀了吧?”万琮脸色难看地问。 邢冀摇头,“还活着。本侯急着来颁旨,不敢耽误正事,也没审问,就派人把他们押送回京,交由刑部处置。也兴许不是凉国兵,是本侯的什么仇人雇佣的杀手。” 万琮心知邢冀在演戏,故意刺激他!那群“刺客”,一定是万璘那伙人!当时为了稳妥起见,万琮叮嘱过,让他们换衣服,不要带任何有身份标识的东西。 而邢冀早年见过万山,却根本不认识万山的儿子,今日头一回见到万琮,认不出万璘很正常。 但万琮知道,邢冀一定清楚万璘的身份,且是故意把人押送回京的!如此,万琮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带着万山,接受安排,安分回京,才有可能在太后皇后的庇护之下保住性命!至于别的,就别想了! 局面急转直下,让万家父子连铤而走险搏一把的资本都彻底没有了。 万琮不敢再跟邢冀争论“刺客”的事,此刻懂的都已懂了,万琮不过是说多错多。 邢冀语气温和,“皇上等着万大将军回京复命,本将看万大将军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一刻都耽误不得。万大公子今日就护送万大将军一同回京吧。万二公子或许迷路了,等他回来,本将再转告他,让他去追你们。” 万琮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握紧万山的手,声音低沉,“是,邢大将军。” 而清醒着的万山,被气得一口血喷出,眼睛闭上,昏迷过去了。 邢冀好心派人又把万山父子“护送”回了将军府,让林博竣又过去一趟,跟万琮交接,把本属于万山的令牌大印以及文书等物,全都拿过来。 涉及到军事机密的将军府书房,直接被京城来的精兵看守起来,不准万琮再踏足。 …… 军营议事厅。 其实很多将领已经猜到,万山的病也是邢冀的手笔,代表着皇室的意思。 而这一场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兵权交接,让这些人都见识到了邢冀的狠辣手段。他们都认为是邢冀暗中派人先对万山下了手。事实也差不多。 周将军状似无意地问起,“不知那位苏将军何时能到?老夫早年肩背受伤,一到刮风下雨天就隐隐地疼,一直没好全,等苏将军来了,定要请她帮忙瞧瞧。” 邢冀微笑,“快了。” …… 关于万家父子今日就要奉旨回京的事,很快在玄北城传开。 这是大事。 不过邢冀控制着舆论,百姓都认为是皇室体恤万山,同时又得知万山中风瘫了,动弹不得,自然没人认为万山应该留下。 从实际的角度来说,已经是个废人的万山,根本不再适合担任玄北城主将,应该回家好好养病。 至于邢冀,在玄北城年纪大些的百姓眼中形象是很正面的,因为当年他在这边立过大功。 那次若非邢冀力挽狂澜,玄北城就要沦陷了。 事实上暗中主导事情走向的苏凉和宁靖在茶楼里吃了午饭,吃完接着喝茶聊天,一直没离开。 等到街上百姓开始谈论起万山回京的事,苏凉就知道,这次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 一直到午后,谌赟才带着人回城。 他打马从茶楼下面经过,抬头看到苏凉,热情地冲她招手,“温小弟!今夜一起喝酒?” 苏凉心想这人没完成万琮交代的任务,还这么高兴,定然也是个擅长演戏的双面人,不然万琮不会如此信任他。 苏凉微笑,“我哥着急回家,我们等会儿就走了。” 谌赟神色遗憾,“急什么?” 属下催促,谌赟又冲苏凉挥挥手,带着人策马远去。 “哥,我们走吧?”苏凉起身。 “你似乎说过不会管我叫哥。”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很淡定地说,“我不是苏凉,是温良。” 宁靖摇头,“并不温良。” 苏凉轻笑,“我们先出城,然后我进城去找邢叔。为了避免你被齐叔识破不是他儿子,你就躲起来,给我当暗卫吧。” 192.什么叫惊喜 苏凉和宁靖结钱退房的时候,听到客栈里不少人都在谈论玄北城主将换人的事。 有人关切万山的身体状况。 有人期待邢冀接下来的表现。 没有任何声音怀疑是皇室害的万山,为他不平的。毕竟他活着,且他是在邢冀到来之前就病倒的。 很合理。 万家父子这几年在北疆汲汲营营,和平时期却立下那么多“战功”,笼络民心的目的达到了,可根本的问题在于,他们是臣,这兵权在万山手中,却并不姓万,皇室可以给他,也随时能收回。 哪怕万山此刻没倒,他也没有正当理由抗旨,不接受就只能造反。 端木熠担心的就是万山造反,会引发乾国内乱。 万山以为,真把他逼到那份儿上,他可以带兵谋反。 而随着万山瘫倒,一切麻烦都迎刃而解。 “万将军真是很受百姓爱戴啊。”苏凉说。 客栈掌柜感叹,“是啊!万大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希望老天保佑他的病早点痊愈!” 苏凉微笑。万山笼络的民心还是有用的嘛,大家都很关心他的身体,希望他赶紧回京找太医。 离开客栈,苏凉和宁靖策马从南城门离开。 一个时辰后,抵达他们来时停留过的山谷。 苏凉到山洞中换装。 宁靖带着两匹马,继续前行,到下一座城池,把马卖掉后,又换装易容找另外一家买了一匹新马,骑上折返回来。 苏凉恢复真容,换了女装,骑上宁靖带回来的马,独自朝着玄北城去。 跟宁靖约好,今夜子时之前他会暗中过去。宁靖特意说了,让苏凉给他做好吃的。 好巧不巧,当苏凉抵达玄北城南城门时,碰上一队人马出城,正是万琮带领的万家回京队伍。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苏凉,因为她美丽的容貌和飒爽的英姿。 玄北城虽然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但少见外地女子会来北部边城,且是独自一人。 见苏凉突然对着他粲然一笑。 万琮被晃了一下眼后,猛然回神,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何人?”守城兵大声问苏凉。 苏凉声音清冷,“本将是奉皇上旨意来玄北城协助忠信侯的四品武将苏凉。” 此言一出,城门口一片哗然,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苏凉身上。 这个名字,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是乾国第一位女武状元,且打败了炎国女将木雅。不止武功高,且是名医后人,医术高明,武将兼任太医。 “苏状元竟然长得这么美!”有人忍不住感叹。 一片附和赞美的声音。 万琮听着,不仅刺耳,更刺心。 他认定,万山瘫倒就是苏凉做的,可恨一点证据都没有! 守城兵恭敬地让开路,请苏凉进去。 万琮一行已出了城门,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苏凉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调转马头,高喊道,“苏将军,等等!” 苏凉并不意外,勒住马缰停下来,“阁下是?” 万琮策马过来,高声说,“家父乃是万山,我是万山的长子,单名一个琮字。听忠信侯和林将军说,苏将军医术高明,曾治好了秦国公府老爷子的中风。不知能否请苏将军为我父亲医治?” “万大将军中风了吗?”苏凉神色惊讶。 万琮见她一脸无辜,差点咬碎后槽牙,但仍要保持平静,“我父亲起夜摔倒,一病不起。求苏将军救救他吧!” “没问题。”苏凉爽快答应,“我会尽力而为。” 万琮倒愣住了,没想到苏凉会同意,直觉有诈。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带着万山,一行人掉头回城。 消息很快传来,百姓都挺高兴,觉得苏凉医者仁心,万山有救了。 不过万琮一行要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却被新换的守卫拦住了,因为万山已经不再是玄北城主将,没有资格住在这里,即便邢冀不住。 “你们且在此处等等,我去请示侯爷,求他通融一下。”苏凉十分“好心”地说。 万琮更觉得苏凉不安好心,但还得保持微笑跟她道谢。 …… “邢大将军!”苏凉脚步轻快地进了议事厅。 邢冀正在看墙上挂的地图,闻声转身,便笑了起来,“你可来了!” 议事厅里还有几位将军,视线都落在了苏凉身上。 邢冀做了介绍,苏凉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周将军不吝溢美之词。 苏凉笑着谦虚了两句,就当众提起,路遇万山一行,万琮请她为万山医治,他们又折返回来的事。 “如今万大公子想带他父亲回将军府暂住,不知是否能通融一下?”苏凉为万山求情。 这倒让在场其他人意外。不知道苏凉是真单纯善良,还是别有居心。 兵权交接已完成,怎么能让万山留下?且她还要把万山治好,若万山身体恢复之后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岂不是麻烦了? 邢冀皱眉,“这……万山将军病着,想住将军府是小事,本将也没打算住那边。只是,皇上的圣旨中写明,命万山将军速速携子回京复命,不可耽搁。不知苏将军给万山将军医治,需要多少时日?” 苏凉回答,“方才看了万山将军的情况,比当初秦老爷子中风更严重一些,我只能尽力而为,若顺利的话,他的身体要恢复,少说得两三个月。” 邢冀叹气,“本将也很希望万山将军能尽快得到医治,但皇上等着,本将不敢自作主张留万山将军在玄北城,那是抗旨。” 马上有将领附和,认为万山父子绝不能留下,必须今日启程回京。 邢冀神色无奈,“不如,苏将军给万将军开个方子,让他路上先服药?” “主要得靠针灸。”苏凉蹙眉,“但圣意难违,只能如此了。我先给万将军开个药方,让他上路。” 最后四个字,怎么听,都不太吉利。 但在场的将军都夸赞苏凉心地善良,还有请苏凉得空帮忙给医治旧伤的。 没有人敢开口说让万山留下,哪怕都已看到他病得那么严重,若待在玄北城,可以早日被苏凉治好。 苏凉就在议事厅里写好了一个方子,离开大营,去给万琮送。 “万大公子,侯爷很关切令尊的身体,但无奈圣意难违,不敢留你们在玄北城。”苏凉神色抱歉。 万琮脸色铁青!这才意识到,苏凉就是在故意折磨他们! 苏凉把药方拿出来,交给万琮,“这是我给令尊开的药方,路上先服药,等到京城再找太医医治。按照旨意,我暂时不能回京,但我相信令尊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这份安慰,简直是往万琮心口扎刀子。 但苏凉张口闭口都是旨意,事到如今万琮再愤怒,也不敢发脾气,只能收下药方,还要咬着牙对苏凉道谢。 “可惜我祖父过世了,若他还在的话,令尊回到京城,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苏凉神色遗憾地感叹了一句。 万琮面色狠狠一僵,知道苏凉根本不装了,直接摊牌,她就是在为亲人报仇雪恨,而万家人跟端木晟端木敖是一体的。 事实上,当初去杀苏家人的那些凶手,都是万家给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精心培养的爪牙。 万家人没动手,可他们给了端木晟端木敖为所欲为的底气,且在知情之后,认为端木晟跟弟妹通奸没什么大不了,认为那对兄弟当初唯一错的是没有斩草除根,留下苏凉这个后患。 他们不把无辜的苏家人当人,那就别怪苏凉早日送他们上路去做鬼。 “万大公子,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上路吧,路上千万保重。”苏凉笑意不达眼底。 万琮一行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进去,又灰溜溜地离开了玄北城。 …… 苏凉早知道会碰上万琮一行人,因为她在山谷里等宁靖换马回来,一直留意谷中动静,没见万家人过去。 也谈不上专门羞辱他们,只是顺其自然地做了点能做的。毕竟,是万琮主动开口要回来的,他若不开口,也就过去了。 苏凉再次回到军营,见到邢冀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离开了,他正在跟林博竣商谈接下来的部署。 “小凉!”林博竣一见苏凉,笑容满面,“万家人都走了?” “不走还留下过年吗?”苏凉轻笑,走过去坐下,“万璘呢?” “秘密押送回京了。”林博竣说,“多亏有你,把麻烦都解决了,我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可能会面临的问题,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主要是因为我跑得快。”苏凉笑说。 邢冀问她,“怎么没见阿峻?” “哦,我请帮忙他去老家办点事。”苏凉说。 邢冀有些意外,“他中途去了苏家村,没有跟你过来?所有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 苏凉摇头,“不是。这边麻烦解决了,才让他离开的。他帮了不少忙。” 邢冀点头,“阿峻那孩子办事向来稳妥。方才你来,说让万山留下,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打算趁机回京。” “我是想回京,林二哥比我更着急吧?不过我可不跟万家人同行,若是没把万山治好,岂不是砸我招牌?但我可不想给他医治。”苏凉说。 “嗯,队伍里有皇上的人。若他们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到不了京城,就不关我们的事了。”邢冀说。 其实他有权让林博竣和苏凉护送万山回京,但并不想那样做。万一万家人出事,到时候林博竣和苏凉还得承担责任。 苏凉提起偷听到万山和万琮父子的对话。 “他们说这两年凉国数次派人求和,都被他们给压下去,没有上报朝廷。”苏凉说。 邢冀和林博竣神色都是一变。 苏凉接着说,“万琮万璘兄弟的很多功劳,都是虚假的,根本没有凉国人来犯,他们出城转一圈,回来就说打退了凉国人。” “无耻!”林博竣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样急功近利的蛀虫,若不早点除掉,等凉国大军真的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邢冀若有所思,“万山是有真本事的,他两个儿子也并非草包,只是求功心切,心术不正。” 苏凉轻哼,“这么关键的位置,能力固然很重要,但倘若有异心,能力越强,能制造的麻烦就越大。” 邢冀十分认同,“有理。” “邢叔认为,凉国是真想求和吗?”苏凉问。 邢冀沉思片刻后,摇摇头,“依我看,半真半假。凉国人侵略乾国的心是不会灭的,因为谁都想过好日子。假意求和,恐怕只是为了养精蓄锐。否则,他们只要大张旗鼓地来求和,岂是万山能隐瞒的?” 苏凉点头,“确实。万山瞒着不报,是怕真跟凉国谈和了,他们父子就没了立功的机会。” “万家兄弟谎报战功的事……”邢冀问。 苏凉会意,“有个证人。万琮手下名叫谌赟的将军知道,且对此不满。可以让他写下证词,一并呈递给皇上。” “小凉你才来三日,怎么什么都知道了?”林博竣很是佩服。 苏凉笑说,“那位谌将军跟我是在酒馆偶遇的,也是巧合。不过我当时隐藏身份,可不要把我泄露出去。” “我给皇上上折子,你们可有信要送回京城的?让人捎回去。”邢冀问。 “小凉肯定要给阿靖写信的。”林博竣笑说。 苏凉很淡定,“那必须的。” 邢冀让苏凉和林博竣到将军府住,林博竣拒绝了,说他跟邢冀一样住在军营,好尽快熟悉玄北城的情况。虽然他很想早点回京成亲,但既然来了,就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 苏凉没拒绝,主要是考虑到宁靖,住在军营他不方便进去。 于是,玄北城主将的府邸,苏凉一个人住了进去。倒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有人问起邢冀就说苏凉是他的义女,虽然苏凉并未答应认他做义父。 苏凉真写了一封信交给邢冀,让给京城家里带去,信中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只是告诉假扮宁靖的齐峻,一切顺利,让他安心等着。 …… 京城。 皇后小万氏几次恳求后,终于被获准去看望软禁在冷宫中的大皇子端木晟。 她进门,就见端木晟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个布偶,用一根银针,狠狠地扎,眸光怨毒,口中念念有词,“苏凉,去死吧,去死吧……” 小万氏屏退下人走过去,“晟儿!” 端木晟抬头,愣愣地看过来,“母后……” “是母后,母后来看晟儿了。”小万氏红着眼睛,握住端木晟的手,把布偶和针都拿走,放在了桌上,“你别吓母后,你再出事,母后还怎么活?” “母后,二弟不是我杀的!”端木晟脸色难看,“一切都是苏凉那个贱人搞得鬼!” 小万氏点头,“母后知道,你怎么会害敖儿呢?你们是亲兄弟啊!” “舅舅……舅舅那边有消息吗?”端木晟神色急切。 小万氏摇头,“还没消息,应该快了。你舅舅在北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让邢冀轻易夺了权?这边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不会坐以待毙的。晟儿你再等等,莫慌!” 端木晟仿佛一下子有了信心,冷笑起来,“舅舅那么厉害,父皇都忌惮他。邢冀和苏凉去玄北城,休想活着回来!母后给舅舅传消息,抓到苏凉,不要让她死,我要亲手把她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小万氏点头,“好,母后都答应你,你别怕,好好在这儿等着,你舅舅那边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 玄北城。 苏凉的晚饭是将军府厨子做的,味道一般。她多少吃了点,让把她住的院子小厨房收拾好,要了些食材,说自己要做宵夜吃。 让下人都离开,苏凉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事,一边准备做两个宁靖最爱吃的菜,感谢他这次出手帮忙。 菜快出锅了,苏凉回头看向厨房门口,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蒙面的宁靖。他拎着一个篮子,放在地上,坐下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动作很娴熟。 “你去哪儿了?”苏凉随口问。 宁靖从篮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苏凉。 是个油纸包,里面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 苏凉打开,发现是一块熏肉。 “南风城最好吃的东西。”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你竟然跑到凉国边城,去买了一块肉回来?不过最好吃这种事,很主观,你只能代表自己。” “我认为这是南风城最好吃的东西,有问题么?”宁靖反问。 苏凉轻咳,“没问题。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这块肉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 “等你给我惊喜。”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挑眉,“大神你竟然会有惊喜这种情绪吗?我没见过,除非你笑一下,否则都不算惊喜。” 宁靖起身,洗了手,拿起一块苏凉精心烙好的肉饼,尝了一口,面色平静地说,“好吃,我很惊喜。” 苏凉无语,“这也行?” “惊喜这种事,很主观,但我可以代表自己。”宁靖把苏凉说的话又还给她,“我觉得是,就是。” 苏凉无言以对。 她把熏肉切片炒了一盘,剩下一半留着明天吃。 宵夜准备好了,两人在房间里相对而坐,苏凉尝了一块熏肉,点头,“颇有独特风味。” 宁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她,“熏肉方子,回去做。” 苏凉:……她一直不想用吃货来形容宁靖,因为他对于吃饭这件事有时候很挑剔,有时候又很随便。准确点儿,是只有她做东西给宁靖吃的时候,他颇懂得享受,其他时候吃饭只为果腹。 “大神,跟你商量一件事。”苏凉神色认真,“要不以后我不做饭,你也不用烧火洗碗,咱们天天吃酒楼,反正不缺钱,这样省事多了。如何?” 宁靖摇头,“不如何。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苏凉蹙眉,“若我不做,你要用武力强迫我?” 宁靖神色淡淡,“这是原先定好的事,你要更改,我不同意。你说的,我是老大。” 苏凉瞬间放弃,要打得过宁靖才能当老大?希望渺茫。 宁靖夹起一块熏肉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吃完,点头,“我很惊喜。” “若有朝一日我真打得过你,你做饭?”苏凉还是问了一句。人要有梦想,万一见鬼了呢? 宁靖点头,“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193.我是说你的眼珠子 苏凉专门挑的一个僻静院子,卧房隔间有个小书房,让下人给书房里的软榻也准备了一套被褥。 夜里宁靖就睡在书房里。 翌日天不亮,苏凉就起床了。 下人送来洗漱的水和早膳,她收拾好,吃完,出门去军营。 昨夜说好的,她有正事要忙,在玄北城期间,只负责给宁靖做宵夜,其他餐食他自己解决。 宁靖没意见。 等苏凉到军营,今日的早训即将开始。 “小凉!”林博竣笑着招手。 站在他身旁的高壮男人转头看过来,一脸络腮胡子,正是谌赟。 “林二哥,我们要参加训练吗?”苏凉一身利落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笑容明媚,看到她的士兵眼神都痴了。 林博竣笑声爽朗,“我就知道,你定要来参加训练的!” “这位是……”苏凉见谌赟看着她,开口问。 “在下姓谌,单名一个赟字。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武状元苏将军了吧?久仰久仰!”谌赟拱手,看着苏凉的眼神透着不加掩饰的惊艳。 苏凉微微点头,拱手还礼,“谌将军,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邢冀和几位老将出现在不远处,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林博竣和苏凉都要跟普通士兵一起参加训练,邢冀笑着说,“如此很好,去吧。” 谌赟昨夜已经被邢冀单独叫去谈过话,并未提到苏凉,只因为他原先跟万琮走得很近。 如苏凉所言,谌赟主动交代了万家父子联合起来弄虚作假、谎报军功的实情,亲笔写下一份证词,签了自己的名字,天亮之前,已跟邢冀的折子一同送回了京城。 谌赟说他一直想向朝廷揭发万家父子,但因没有实际证据,又势单力薄,怕被报复,祸及父母,心有顾虑,所以并未有所行动。 邢冀对此表示理解。 苏凉加入,今日集训的士兵都格外卖力。 从旁观看的邢冀很有面子,因为林博竣和苏凉表现非常优秀,综合素质远超其他人。 “两位都是武状元出身,果然厉害!”刘老将军夸赞。 周老将军提议,“不如今日来场比武,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两位武状元的功夫!” 一片附和声。 邢冀微笑,“待训练结束,就安排比武。今日军中三十五岁以下的兵将,只要能打败林将军或苏将军的,重重有赏!” 一听这话,包括谌赟在内的几个年轻将领眼睛都亮了。 有没有赏钱不重要,若能当众打败武状元,这对于他们在军中的威信大有助益。 周将军告诉邢冀,如今四品以上的武将中,三十五岁之下,功夫最好的就是谌赟。 也是因此,万琮才会拉拢谌赟为他办事。 训练结束,苏凉得知稍后要比武,表示非常期待。 之前做了大事,但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为了稳妥起见,几乎全靠宁靖。 有些日子没打架了,苏凉喜欢实战,她悟性极好,且擅长从对手处学好招。 “我是林将军的后辈,想要挑战他的,都要先过我这一关!”苏凉说。 这等于比武都让她上,她没输,林博竣就不必出手。 林博竣很清楚他的武功是不如苏凉的。既然苏凉想多打几场,就随她。 “挑战武状元”的比武即将开始的消息,传遍了军营。 虽然很多人都摩拳擦掌,但也怕当众输了丢人,于是推举出军中年轻一辈武功最好的将军作为代表,最先对苏凉发起挑战。 正是谌赟。他在去年军中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 据说是为了照顾家中父母,才未到京城参加武举选拔,而是直接在玄北城当了兵。 军中有选拔晋升的规则,他抓住每次机会,表现十分亮眼,参军两年便升至四品。 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普通士兵,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相当出色。 所有人都很期待这场比武的结果,看看军中的“武状元”,跟全国选拔出的武状元,究竟谁更厉害。 苏凉见过谌赟的佩剑,而她这次出来没带别的武器,只有惯用的双刀。 抵达军中的比武台时,周围已经围满了被准允过来观战的士兵。 谌赟正在台侧擦拭他的长剑。 邢冀和几位将军坐在了观战席上,林博竣站在一旁。 比武即将开始,苏凉在万众瞩目之中款步上了比武台。 有人带头,下面响起山呼海啸的助威声。 起初都是给谌赟助威的,后面给苏凉加油的声浪也越发大了。 邢冀神色怅惘,年轻真好,如此这般的热情,也是他曾经最向往的生活,可惜因为出身限制,他人到中年才得以光明正大地来到军营。 对于空降当主将这件事,邢冀知道暗地有人质疑,但他并不心虚。可到底有些遗憾,真希望人生可以重来,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方式生活,不再错失年少时的梦想,也不再错过某个人…… “大将军,可以开始了。”身旁有人提醒。 邢冀回神,宣布比武开始。 谌赟声音洪亮,“今日我就来领教苏状元高招!”话落利剑出鞘,朝着苏凉攻了过去! 苏凉并不了解谌赟的实力,不敢掉以轻心,仍是采取先防守试探,后进攻的战术。 交手没多久,苏凉就意识到,她遇到了劲敌。 谌赟是力量型武者,招式看似并不快,每次出手都十分刚猛,且反应很敏捷,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沉稳理智,跟苏凉一样,一开始打得保守,想先试探她的招数。 邢冀聚精会神地看着,认为这场比武比今科武举的任何一场都要精彩。 苏凉和谌赟势均力敌,又都很聪明,你来我往打得相当漂亮。 围观的士兵不时因为两人的精彩招数而喝彩。 邢冀身旁的将军也都忍不住夸赞苏凉。她是个姑娘,且比谌赟小六岁多,怪不得中了武状元之后便有天才之名。 打了半个时辰,难分胜负。 连邢冀都看不出最终谁能赢。 而林博竣只能说,倘若不是苏凉挡在前面,他被谌赟挑战的话,肯定会输。 又打了两刻钟,谌赟和苏凉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同时收手。 这场比武,最终以平手结束。 对苏凉而言,这一战让军中兵将都看到了她真正的实力,武状元名副其实。 同时谌赟也证明了他“军中武状元”的名头一点都不虚。 可谓双赢。 邢冀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觉得谌赟是个可以好好栽培的人才。没办法,谁让林博竣和苏凉都惦记着回京城,暂时指望不上。 谌赟都没能打败苏凉,其他人也没再有挑战她的。 邢冀赏给谌赟五百两银子,在军中是相当丰厚的奖赏了。 谌赟谢过邢冀后,又来找苏凉。 “早就听闻苏将军医术高明,如今兼任太医,不知得空能否为家父医治?他常年咳嗽不停,吃了许多药,总无法根治。”谌赟说着叹了一口气。 苏凉爽快答应,“你家住何处?我下晌有空过去看看。” 谌赟大喜,深深作揖,“太感谢苏将军了!我今日就在军营,苏将军何时有空,知会一声,我带你过去!” “好。”苏凉点头。想到那日宁靖还去调查过谌家,谌赟有个自小丢了的弟弟。 苏凉去找邢冀,对于军中的训练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她作为穿越者,前世也是军人,对此有更好的理论实践经验。 邢冀听完,觉得颇有道理,让苏凉梳理一下,详细写下来,他再跟负责练兵的将军好好沟通,如何改进。 最后邢冀感叹了一句,“你若是我的孩子,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苏凉神色认真,“待回京城,我一定转告邢世子,邢叔嫌弃他。” 邢冀忍俊不禁,“他跟你比,都嫌弃自己。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认我做义父的事?等你嫁给宁靖的时候,就有娘家了,我给你出嫁妆!” 苏凉轻咳,“这样对宁靖是一种伤害,因为他也是个孤家寡人。不能让他觉得我拉着邢叔全家一起欺负他。” 邢冀扶额,“有道理。”真是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 苏凉知道邢冀很喜欢她。倘若宁靖不是顾泠,或许她会答应认邢冀做义父。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尽量避免跟别人有明面上断不开的关系。朋友可以做,其他跟亲缘沾边的就算了。 “对了,齐江让我问问你,阿峻还回玄北城吗?”邢冀转移话题。 苏凉摇头,“不回了。我让他去苏家村看看那边是否安好,就住在那边,等我回京的时候路过,再去叫他。” 邢冀点头,“原来如此。听玉笙说过,你跟宁靖在村里人缘很好。” “主要是我。”苏凉开玩笑说。 聊完后,苏凉认真梳理了她对于改进军中练兵方式的建议,一条一条写得很清楚,并非只是想法,而是把为何要改进,如何改进,会有什么好处都阐述得很详细。 倒也不是这半天就有的心得。她当时在京城外的守城军大营中也练了两日,原就有不少想法,尚未来得及跟那边提,就到玄北城来了。 等她把写好的东西拿去交给邢冀,邢冀从前到后认真看了两遍,连声夸赞,“你天生就是将才。” 苏凉轻笑,“突然有点想吃苏家村家里邻居白大娘做的酱菜。” 将才,酱菜……邢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凉在玩谐音梗,扶额笑起来,“你这丫头,说话可真逗。” “暂时想到那些,是否可行,邢叔再跟其他前辈商量一下。”苏凉说。 “我看都是可行的建议。”邢冀说,“中午一起喝几杯?” “我不喜欢喝酒。方才遇见林二哥,他在等我,说要一起去尝尝军中的大锅饭。”苏凉说。 邢冀点头,“好,你们去吧。” 见苏凉走到门口,邢冀又开口,“听娘和玉笙都说你厨艺极好,你且看看,军中的伙食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 “啊?”苏凉愣了一下,“邢叔这是新将上任三把火?行,我去瞧瞧。” 邢冀本想解释,他当年曾在玄北城待过几日,这边军中的伙食简直难以下咽,他突然想到就跟苏凉提了,并非想通过这些举措来笼络人心。 不过还没开口,苏凉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邢冀摇头笑笑,知道苏凉也是开玩笑,便作罢了。 …… 等苏凉再见到林博竣的时候,他正跟谌赟有说有笑在聊天。 “苏将军来了。”谌赟对苏凉客气又热情。 苏凉微微点头,并不热络,“林二哥,我们走吧。” 谌赟笑说,“不如我做东,请两位到酒楼吃?军营里的大锅饭你们恐怕吃不惯。” “我们就想去看看。”苏凉拒绝了。 “那好,一起去吧。”谌赟说。 三人到了放饭的地方,看到士兵都端着碗吃上了,能闻到肉味儿,但饭菜的颜色一言难尽,看着就让人没什么食欲。 苏凉也不意外。这么多人的饭,不可能做得精细。 “苏将军还想尝试吗?”谌赟笑问。 林博竣出身书香名门,虽然练功刻苦,但生活上从来没吃过苦,见状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京城外的军营里伙食比这边好很多。他并非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只是饮食习惯这种事,并不是心理上就能一下子完全克服的,且他自小还真有些挑嘴,怕取了饭菜吃不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影响不好。 “算了,你们去酒楼吧,我还有事。”苏凉说着,朝饭菜抬过来的方向走去。 谌赟不解她要做什么。 林博竣解释,“她厨艺不错,应该是邢大将军让她去看看伙食能否改善。” 谌赟很惊讶,“苏将军还会做饭?医术又那么厉害,可真是全才!” 林博竣笑着点头,“这话一点儿没错!” 两人都是性格豪爽之人,颇为投缘。林博竣没有为了面子硬要去吃大锅饭,说话间跟谌赟一起往外走。 “苏将军为何称呼林兄为二哥呢?”谌赟好奇地问。 林博竣笑说,“宁靖是我父亲的弟子。” 谌赟愣了一下,“宁靖……” “苏凉的未婚夫,今科文状元,浔阳茶商宁氏的家主,如今在户部任职。”林博竣说,“她叫我二哥,是从宁靖那边论的。” “原来如此。”谌赟点头,“听说苏将军才及笄,我差点忘了,她已名花有主。” …… 苏凉到了军营的伙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有个老伙夫见突然进来个小姑娘,呵斥她赶紧出去。 军营伙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严防生人进入投毒。 苏凉解释,她是刚从京城来的将军,奉命来视察的。 “你们忙着,我随便看看。”苏凉说。 伙房的管事是个老兵,一时捉摸不透苏凉要干什么,想着这个娇滴滴的女将军若是指手画脚说些有的没的,他们可没条件改。 苏凉一直等到午饭到尾声,大灶基本都熄火了,见有个老伙夫用剩下的边角料,准备做伙房的“工作餐”,便走过去说,“我来吧。” 累得不行的伙夫们都傻眼了。 也没人敢拦着苏凉,就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美丽的女将军娴熟地切菜备菜。 苏凉也没把菜切得多精细,甚至比经验丰富的老伙夫速度还快些,明明就是那些材料,但当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就是觉得不一样。 放了猪油,并不多,但菜出锅的时候,不仅很香,且看起来很有食欲。 有人端着盆子在旁边,苏凉盛出满满一大盆来,跟伙夫们一人一碗,拿着一个窝头,坐在院子里吃,一下子拉近了跟他们的距离。 苏凉的手艺也让这些天天做饭的伙夫都服气了。 同样的食材,都是做的炖杂菜,味道却差很多。 等吃完,苏凉叫上两个管事的,说她有些想法跟他们聊聊。 “苏将军,这么多人的饭不好做啊,也没条件做得多好吃。”老管事先开口说。 苏凉点头,“我明白。你们觉得我做的麻烦吗?更费力费时吗?” 两个管事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那就是了。我希望可以让你们更省力,但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更好,两全其美。”苏凉说。 管事脱口而出,“哪有那么好的事?”话落又有点惶恐,怕苏凉生气。 苏凉笑笑,“有些事,多用点心,是可以既省力又做得更好的。” 然后苏凉就跟他们一起蹲在地上,拿树枝画了个流水线的图,跟他们讲可以让分工更明确,不要像如今这样乱糟糟的,一个人要管很多事,且卫生方面问题很大。 “这样,是能省力。”一个老管事看出门道来。 苏凉问了平素都有什么食材,有没有固定的菜谱,得到的答案是,有什么吃什么,基本都是一锅炖。 苏凉详细问了惯常都有的菜肉品类后就离开了。 午后,邢冀就看到了苏凉对于伙房改进的建议书,后面有菜谱,很特别,每样菜的用量都是按照一口大锅一次炖的量定的。 “我们乾国物产丰富,军粮充足,食材都不错,但伙房那边累得要死,做得又不好吃。规范化之后,提高效率,会好一些。”苏凉神色认真。 邢冀点头,“虽然不懂厨艺,但你写得很清楚,我看是会好很多。你没事的话,再去伙房给他们讲讲怎么改?” “行。”苏凉得了邢冀首肯,便带着写好的东西又去了伙房,还是直接找管事,说了半天。 他们习惯了,听着那么多条条框框,觉得麻烦。 苏凉说这是大将军的命令,必须照做,他们干不了,就换能干的人来。 这下管事没话说了。 苏凉把伙房那边的事情交代好,想起答应谌赟去给他爹看病,就找他去了。 林博竣正好也在,说他有空,一起过去。 趁着谌赟跟人打招呼,苏凉低声问林博竣,“林二哥你不是很忙吗?” 林博竣点头,“是忙,但我得帮阿靖看好你。” 苏凉:……某靖就在玄北城,但不能说。 出军营,就往谌家去了。 谌家原也是做生意的,条件不错,但谌父谌母身体都不太好。 “爹,这位就是我昨夜提过的,京城来的苏将军!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是专程来给爹医治的!”谌赟搀扶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进了小厅,后面还跟着个面带愁容的妇人。 谌父谌母见到林博竣和苏凉,都有些紧张,很是恭敬,当他们是京城来的贵人。 打过招呼后,苏凉就给谌父号脉。 “如何?”谌赟见苏凉诊脉结束,连忙问。 苏凉思索片刻,“药物辅以针灸,慢慢调理一段时日再看。” “我就知道,苏将军一定有办法!”谌赟眉目舒展,“真是太感谢了!” 苏凉开了张药方,交代谌赟有什么要注意的,然后给谌父针灸。 结束之后,谌赟又请苏凉给他娘也把个脉。 谌母连连推辞,说她没事,不劳烦苏凉。 但谌赟很坚持。 苏凉说谌母是忧思成疾,需得放宽心,多出门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只给开了个安神补气的方子。 谌赟把苏凉和林博竣送出家门,说改日再好好请客,跟苏凉道谢。 上马离开的时候,林博竣有些不解地问,“按说他们一家三口,也不缺钱,谌赟如此出息,为何二老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说谌将军原有个弟弟,幼时丢了,若活着跟我差不多大。”苏凉说。 林博竣愣住,深深叹了一口气,“怪不得。” …… 入夜时分,苏凉独自回到将军府。 她打开房门的同时,听到后窗有动静。 宁靖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手中依旧拎着一个篮子。 “别告诉我你又去凉国南风城买肉了。”苏凉说。 宁靖点头,“好,不告诉你。” 苏凉:…… 她尚未看到宁靖带回了什么食材,就听到军营方向传来集结的号角声,神色一凝。 就听宁靖说,“凉国南风城主将魏耀,是邢叔的宿敌,当年被他生擒的魏腾的长子。” 苏凉嘴角微抽,“胃疼?胃药?很对症。不会这就要打仗了吧?” 宁靖摇头,“他今夜带兵来谈和的。” 苏凉神色莫名,“宿敌?谈和?大晚上来?你怎么知道?” “白天在南风城闲逛听说的。”宁靖说。 苏凉才不信他只是闲逛。 不过凉国人这会儿来,意图不明,不能掉以轻心。 “我饿了。”宁靖说。 苏凉正色道,“我得去看看。” “凉国去年大旱,如今粮草紧缺,打不起来。”宁靖说。 “那,我们打过去,是好时机吗?”苏凉问。 “你觉得呢?”宁靖反问。 苏凉若有所思,“不好说,我不太了解凉国那边的情况。但南边还有炎国虎视眈眈,乾国夹在中间,虽然国力强盛,但贸然跟一方开战,并非明智之举。” “嗯,做饭去吧。”宁靖说着把篮子递给苏凉。 …… 凉国特产的菌子,野鸡是从两国交界的山里抓的。 再配上苏凉特制的香料。 诱人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下的小厨房里。 苏凉把昨夜剩下的半块腊肉切成丁,跟宁靖摘回来的野菜一起拌了馅儿,烙了几个肉饼。 宵夜做好,两人正准备开动,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宁靖一手端起鸡汤,一手端着肉饼,起身进了没点灯的小书房。 苏凉伸出去夹肉饼的筷子就那么悬在了半空,又默默收回来,端起碗,喝了几口汤,就听外面传来谌赟的声音,“苏将军睡了吗?” 苏凉应了一声,“何事?” “凉国的魏将军今夜带兵来谈和,已到了城下,点名让他的儿子跟苏将军比武,要设个赌局!若苏将军赢了,凉国赠给乾国一座城!若苏将军输了,乾国给凉国十万石的粮食!”谌赟快速地说,“大将军让苏将军尽快过去!” 苏凉听到“一座城”的时候,就知道她没得选了。她是乾国的武状元,定然被玄北城大军寄予厚望。这种事,事关乾国颜面,不能怂。 “好,马上来。”苏凉放下筷子,到小书房,一手从宁靖面前的盘子里拿走一块肉饼,一手接过宁靖递来的长剑。 那是邢冀送给苏凉的落英剑,之前都是宁靖帮她拿着。 苏凉转身要走,又回头,猛地靠近宁靖,小声说,“黑吗?” 小书房里有隔壁投过来的光,足以视物。 苏凉是问宁靖,她是否印堂发黑。既然凉国有备而来,或许今夜会有麻烦。 宁靖从苏凉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点头,“很黑。” 苏凉蹙眉,就听宁靖轻声说,“我是说,你的眼珠子。” 苏凉无语,举起剑柄敲了一下宁靖的脑袋,轻哼一声,转身快步出了门。 194.应战! 门开了,苏凉走出来,谌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没看清苏凉手中拿的什么,“苏将军是在吃宵夜?” 苏凉快步往外走,“嗯。” “听林将军说苏将军厨艺极好。”谌赟追上来。 苏凉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吃完手中的肉饼,拿帕子擦了擦手,问谌赟,“你可知道魏耀儿子的实力如何?” 谌赟点头,“凉国数年前开始效仿乾国的科举,选拔人才。他们也是三年一次,选拔出的最强武者不叫状元,叫第一勇士。魏耀的长子魏豪就是去年凉国选出的第一勇士,据说实力强横。” 苏凉心想,祖孙三代的名字分别是胃疼、胃药、胃好?很有逻辑。 出了将军府,两人各自上马,朝着北城门去。 宁靖吃完宵夜,把碗碟送到厨房,借着灶膛里未熄灭的火光,收拾干净,又烧上一大锅热水,跟在家里时一样。 而后宁靖又回到苏凉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时隔三年,凉国大军再次兵临城下。 他们刚离开南风城,邢冀就接到了探子的消息,让城中大军备战。 不过因为苏凉没在军营,且她手下没兵,上头也没有人专门管她,邢冀忙着部署,林博竣被分派了重要任务,都没有顾得上专门派人去叫苏凉。 等苏凉听到号角声的时候,邢冀已经站在城楼上了。 那号角声并非让大军集结,主要目的是提醒百姓,或许会有战事,注意安全,闭门不出。 魏耀带了两万精兵来,玄北城大军,包括邢冀在内,以为今夜要开战。 尤其邢冀,猜测许是因为他当上主将,凉国魏氏按捺不住来寻仇的。 不过结果让人意外。 因为被凉国炎国夹在中间,乾国素来奉行的战略是“敌不动我不动”,一般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当邢冀听到魏耀的要求后,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当场答应,而是派了谌赟去请苏凉。 至于跟凉国第一勇士魏豪比武,赌注是一座城和十万石粮食,若是邢冀年轻时候,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上了。 但如今这场赌局的当事人是苏凉。邢冀打算听听她的意见。 虽然苏凉是乾国今科武状元,但是有条件的,三十五岁以下参加武举选拔的人之中她实力最强。 白天苏凉才跟并未参加武举的谌赟打成平手。 她是否能战胜魏豪,邢冀心里也没数。 关键在于,一旦要打,倘若输了,不只是十万石粮食的事,事关乾国颜面,责任重大。 “邢大将军,你们乾国那个苏状元该不会是怕了,不敢来了吧?”魏耀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大喊一声。 凉国大军中传来一片哄笑。 魏豪高声说,“若你们那个当上武状元的小姑娘不敢来,也无妨,邢大将军替她认输就成了!” 魏耀虽说是摆着谈判的架势而来,但话里话外都在用激将法。 凉国粮食紧缺,今夜是来“抢”的。提出的赌局,不过是想用一种省力的方式达到目的。倘若乾国要开战,他们就可以明抢了。 生活在北方酷寒之地的凉国,祖祖辈辈崇尚武力,男人体魄强健,论单兵的平均战力,比乾国炎国都更强。 战争这种事,不管哪方先动手,总要给自己找个正当理由,最好是逼迫对方先打第一下,自己再反击,那就天然具有合理性了。 百姓都向往和平安宁。 而看客们往往不会谴责挑衅者,哪怕是被逼无奈才动手,但只要先打第一下,就是错的。 邢冀很清楚魏家父子的意图,并没有理会。 “苏将军来了!” 邢冀回头,就见苏凉登上了城楼,谌赟紧随其后。 “你来了。”邢冀转身走过来,并未让苏凉到前面去给魏家父子看见。 “要打吗?”苏凉问。 邢冀微叹,“看你自己。若是不想打,就让他们滚。” 苏凉知道邢冀是真心的,她说不去,就真的可以不去,所有麻烦邢冀会帮她挡着。 但若是如此,她就不来了。 “既然大将军不反对,那就打呗!”苏凉很爽快地说,“魏豪多大年纪?” 邢冀愣了一下。 谌赟连忙开口,“二十六。” 苏凉很淡定地说,“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壮汉,输给我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那是没脸见人。若他赢了我,也没什么光彩的。” 邢冀有些莫名。苏凉向来不愿因为是女子和年龄小搞特殊,难得听她这么说。 “我听见有人在叫嚣,说我是当上武状元的小姑娘。”苏凉说。 邢冀点头,“就是魏豪。” “那不就得了。话都是他自己说的,且是事实。总之,不管输赢,我都不会让乾国丢面子的。”苏凉正色道。 邢冀神色欣慰,“我相信你。” 谌赟开口,“要不然,让我先上?就说魏豪不配跟我乾国的武状元交手,先过了我这一关。哪怕我输了,苏将军也能借此机会看看他的路数,更有把握。” “不必。”苏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不会答应的。” 话落,苏凉走到垛口旁,看向下面黑压压的凉国大军,开口朗声说,“哪个找本将军打架?” 邢冀突然有点想笑。 本来因为凉国挑衅,心中火起的乾国大军,一听到苏凉这般豪爽又自信的喊话,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魏耀和魏豪父子,以及凉国兵将,齐刷刷抬头,看向了苏凉。 月光皎洁,但离得远,他们看不清楚苏凉的容貌和神情。 魏耀高声说,“可是苏状元?” 苏凉应声,“本将姓苏,单名一个凉字,凉国的凉,我这名字若是生在凉国,是不是犯了大忌?” 两方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苏凉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主动跟魏耀聊起来,开场话题很别致…… 魏耀哈哈大笑,“确实会犯大忌。不过苏将军生在乾国,却叫这个名儿,说不定命里注定以后是我们凉国的人啊!” 邢冀冷哼,真是做梦。 苏凉也笑了,“可我的名字到凉国就犯忌讳,要杀头,我又不可能改名字,那,就只能跟凉国你死我活了。我这名字指定跟凉国有缘分,相克也是大缘分,魏将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那句“你死我活”,邢冀嘴角抽搐,只觉苏凉可太会聊天儿了。 凉国兵都觉得苏凉也太狂妄! 乾国大军觉得苏凉说的每个字都好有道理,太动听了! 魏豪明显动了怒,“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跟我大凉国相提并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种下来,我们练练!” “你说的是什么种?你有吗?”苏凉反问。 乾国这边爆发一阵哄笑。 苏凉接着说,“魏将军当着凉国大军的面挑战我这个黄毛丫头,真是太给我面子了。不过出于公平起见,你们凉国得派一个跟我同样年纪的姑娘来出战,否则魏将军比我老十岁,赢了脸上也没光彩呀!” 苏凉的声音,自信霸气之中带着三分无辜单纯,让魏家父子都变了脸色。 “你是乾国武状元,我乃凉国第一勇士,你这是不敢跟我比?”魏豪冷声问。 “有何不敢,只是怕魏将军输了,没脸见人罢了。”苏凉轻笑。 尚未开打,谁输谁赢不知道,但苏凉嘴皮子功夫完胜魏家父子。 “少废话!要打,你就下来!”魏豪举起长刀,指向苏凉,“说这么多,我看你是怕了!” “马上来。”苏凉声音很冷静,“不过两位魏将军能做主拿凉国的一座城池来当赌注,可见在凉国的地位之高,我很羡慕,可惜我只是个区区四品小将,可没那能耐拿乾国大军的粮草去跟你们玩儿。” 魏耀脸一黑,苏凉话里话外都是刀子,不过他们父子并非自作主张,不至于心虚,“邢大将军可以做主。说到底,苏将军还是不敢打!” “哦,那确实。但我们大将军本意是让各位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要打仗就打,要谈和就好好谈,他不喜欢这些玩心眼的破事儿。是我坚持要打的,我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们不就是想要粮食吗?简单,若我输了,我个人给你们十万石粮食。”苏凉大声说。 魏豪脱口而出,“好大的口气!” 苏凉微笑,“没办法,你们不了解我,我未婚夫家财万贯,都要送给我,花都花不完,烦死了。给你们一点也无妨。” 这话听着,简直像打发叫花子…… 谌赟扶额,“苏将军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凉国挑衅,苏凉应战,本来主动权都在魏家父子手中,如今局面变得颇为诡异。 “好,就依你所说!”魏耀高喊。他意识到,再拉扯下去,会对他们更不利,来都来了,也不愿放弃原本的计划。 魏家父子对于比武很自信,并不打算耍什么花招,按照邢冀说的,凉国大军后退,乾国大军出去两万,两方对峙,中间的空地就做了比武场。 “大将军,末将请求去保护苏将军!”谌赟对邢冀说。 邢冀点头,“你去盯着,小心对方使诈。”他已让弓箭手准备好,倘若凉国那边有异动,立刻动手。 苏凉和魏豪从两国军中走出。 苏凉在女子中并不算矮,但跟壮硕身材的魏豪比,显得格外清瘦娇小。 魏豪用长刀,苏凉带了落英剑来。她跟宁靖学的剑法,之前在外面几乎没用过,因为宁靖说火候还差很多,两人先前在家中练武,每次苏凉都会练这套剑法,宁靖陪练,给她压力。 今日是一场重要的比武。苏凉不是出不起十万石的粮食,但她不想输。 无人发令,两人同时亮出武器后,便开战了。 很快,两边大军都开始给己方人助威。 声浪此起彼伏。 苏凉并未在意那些,只专注于手中的剑,和对手的刀。 刀剑相击,寒光闪烁,两道黑影在月光下闪转腾挪,速度极快。 凉国第一勇士的确不是虚的。魏豪的实力很强,而他的力量对于苏凉简直是压制性的。 几番试探后,苏凉便开始避其锋芒,用更快的速度,更灵活多变的剑法来对付魏豪。 邢冀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下方,他觉得苏凉是个遇强则强的武者,还有很大的潜力,激发出来后,能达到的高度不可估量。 观战的谌赟也有同感,对于来到他身旁的林博竣说,“若明日我再跟苏将军交手,怕就要输了。” 谌赟其实听说过苏凉精通多种武器,今夜才见识到。比起白天跟谌赟打成平手的双刀,他觉得苏凉今夜用的剑法更精妙更厉害。 林博竣没说话,只凝神看着。他此时不担心输赢,只怕苏凉会受伤。刀剑无眼,魏豪的刀若是砍中人,非死即重伤。 魏耀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不管是比武之前,还是如今正在进行的比武,都比他们计划中的情况要糟糕。 魏豪在凉国年轻一辈之中没有敌手。他们来之前,了解过苏凉当初参加武举的情况,都认为她能得武状元,是因为乾国这一届武举并没有太厉害的人物,而她能打败木雅,是木雅本就名过其实。 事实上武举到最后,的确不够精彩,苏凉也没有真正发挥出实力。 但今夜,魏耀意识到,这位被他们选中当垫脚石的小姑娘,太难对付了! 半个时辰过去,胜负难料。 苏凉从开始到现在更多的时候在防守,魏豪总打不到她,又要提防她突然使出的刁钻攻击。 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魏豪的体力消耗要比苏凉大很多,渐渐的招式没有起初那么刚猛了。 魏耀发现苏凉的意图之后,忍不住开口提醒魏豪,速战速决! 结果,魏豪急了,苏凉却更稳了,又使了几招凌厉的花剑,看得人眼花缭乱,而魏豪被逼得连退三步。 “苏将军,打他!”有个士兵忍不住高喊。 一片呼声中,苏凉反守为攻,剑光肆虐,寒意汹汹,对魏豪步步紧逼! 没过多久,魏豪乱了阵脚,摔倒在地,苏凉趁势而上,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195.不能睡觉 苏凉收剑,林博竣和谌赟已到了近前,护着她快速退回了乾国大军的保护圈。 魏耀脸色铁青,拉住了起身之后就想再朝着苏凉冲过去的魏豪。 “失算了,今夜到此为止!”魏耀低声呵斥儿子,“回去!” 父子俩本想当众打败苏凉,踩着乾国武状元,提升魏豪在凉国乃至天下的声望,同时振奋凉国的士气,得到大量的粮食,缓解军中粮草不足的现状。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打脸。 魏豪并不服气,梗着脖子,死死盯着苏凉,“她使诈!耍花招,故意耗着我!” 魏耀面色一沉,“已经够丢脸了,别犯浑!正好这次让你看看,凉国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更厉害的敌人!你的本事,不够!” 魏豪脸色更加难看,但也没再冲动,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打得那个丫头跪下求我饶命!” 魏耀安抚住了儿子,回头扫了一圈。因为苏凉开战前的话语和魏豪比武输掉,比起来的时候,凉国大军高涨的士气已经消磨光了。 哪怕原计划中有趁着乾国刚换主将,打一场的想法,到如今,魏耀心里也打了退堂鼓,自认赢面不大。 今夜魏耀并未看出邢冀多厉害,但已看出玄北城大军并未因为换将而有任何动荡。 乾国出城的两万大军尚未回去,双方依旧呈对峙状态。 谌赟和林博竣护送苏凉回到了城楼上。 邢冀竖起大拇指,“表现很出色,我今夜就给京城递折子,请皇上给你重赏。” 苏凉举起手中的落英剑,“是邢叔送的宝剑厉害。” 邢冀微笑,“你用着顺手就好。” “那座城,怎么说?”苏凉提起正事,“他们真会给吗?” 邢冀摇头,“不好说。” “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输不起要赖账,脸面都不要了?”苏凉觉得凉国还是有兑现承诺的可能,“说好是哪座城了吗?” 林博竣接话,“一开始说的就是南风城。” 一听南风城,苏凉想起宁靖专门去买的熏肉。话说做好的宵夜她都没怎么吃,不知道宁靖能不能给她留一块肉饼。 “南风城从地形来说,易攻难守,并不是多好的地方。”邢冀说。 “要了没好处?”苏凉一愣。 邢冀摇头,“不,若跟凉国开战,躲不过南风城,早点占了自然是好事。哪怕我们不去驻军,把那座城清空夷平,也是有利的。” “有理。”苏凉点头。 邢冀冲着下方的魏耀朗声说,“魏将军何时从南风城撤出?本将派人前去接管!” 魏耀冷哼道,“此事,魏某三日内会派使者前来玄北城,与乾国详谈!告辞!” 凉国的号角声在夜幕之中,听起来悲怆而苍凉。 苏凉居高临下,看着凉国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邢叔,魏耀此人,你怎么看?” 邢冀思忖片刻之后说,“当年我之所以能闯入凉国军中生擒魏腾,成功得手,跟魏腾冲动易怒,行事不够谨慎有关系。今夜看,魏豪的性子随他祖父,但魏耀很理智。” 苏凉点头,“若他们爽快把南风城给咱们,倒要小心有诈。” “等凉国使者来了再视情况决定怎么做。”邢冀说。 “今夜没我事了吧?那我先回去?”苏凉说着打了个呵欠。 邢冀完全是看闺女的眼神看着苏凉,“你快回去睡吧。明日多睡会儿,不必起那么早。” “我去送苏将军!”谌赟说。 林博竣伸手拿走了苏凉的剑,“我去吧!” 邢冀点头,“博竣你把苏凉送回将军府。谌赟你带人盯防,确保今夜城中不能出乱子。” 谌赟应声,再转头,林博竣和苏凉已经下了城楼。 …… “小凉,你真的太厉害了!阿靖可真有福气!”林博竣是坚决认为苏凉跟宁靖是一对儿的人,抓住一切机会提宁靖。 苏凉轻笑,“某人可不这么认为。” 林博竣摇头,“我是搞不懂你们在折腾什么,早点成亲得了!” “林二哥你就别管我们了。若这次凉国真有心谈和,能有个两三年的和平,我们也省心,就可以找个机会回京城成亲去了。”苏凉说。 提起这个,林博竣眸光也亮了,“那当然好!”虽然他的理想是当将军,但并非喜欢打仗。 说话间到了将军府门口,林博竣目送苏凉进门,就调转马头又回去了。 苏凉进了院子,静悄悄的,下人按照她的吩咐都没进来。 路过厨房,灶膛里还有火焰红光。 推开房门,她走时点着的那支蜡烛已经快烧光了。蜡油淌下去,在烛台上凝成一朵红色的花。 她喝鸡汤用的碗筷被收走了,其余跟离开时一样。 苏凉把落英剑放在桌上,就拐进了隔间小书房。 软塌上被褥依旧叠得整整齐齐,宁靖出去了。 苏凉完全不必担心宁靖安危,大神就是出来玩儿的,跟她不一样,自然是随心所欲最好。 白天打了一场,夜里又打了一场,苏凉打算沐浴过后再去睡。 厨房灶上有宁靖离开前烧上的热水,苏凉盛出来,提到房间里,倒进浴桶。 房间里氤氲起朦胧的水雾,苏凉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那叫一个舒坦。 本就有点累,苏凉想着泡一会儿就出去睡觉,结果迷迷糊糊,竟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小书房后窗的轻微响动,并未惊醒苏凉。 宁靖从外面回来,身上衣服换过,墨发披在脑后,上面还有些微水汽。 他在河里洗了澡回来,把要洗的衣服放在凳子上,看着小书房门口从隔壁苏凉房间投过来的一道光,听了片刻,没有动静,以为苏凉在看书。 宁靖走到门口,目之所及,并未见苏凉坐在桌边,他的视线一转,透过屏风一侧,看到了一条洁白莹润的手臂,搭在浴桶上。 宁靖先是一愣,继而立刻转身回了小书房。 不过因为小书房没有门,挡不住隔壁的光。 宁靖把自己的被褥铺好,躺下,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听隔壁还是没有动静,他又起身下地。 到中间相隔的那堵墙边,抬手敲了敲,“苏凉?” 苏凉没有反应。 宁靖思索片刻后,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簪子,看了看,放回去。看看四周,拿起一本书,又放回去,最后摘下了他随身带的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掂了掂重量。 然后,宁靖又走到小书房门口,叫了一声苏凉的名字,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听到声音。 他往外跨了一步,半个身子出去,视线朝着屏风一侧看过去,再次看到苏凉的手臂后,抬起手的同时,闭上了眼睛,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飞向了屏风后。 宁靖侧身靠着小书房门框站立,很快听到了玉佩入水的声音。 水声又响起,宁靖再次开口叫苏凉。 “啊?是你?干嘛?”苏凉正睡得香,突然砸进浴桶的玉佩把她惊醒,吓了一大跳,以为有人来杀她,不过马上就听到了宁靖的声音,放松下来。 “沐浴时睡着,我进来都没察觉,你太大意了。”宁靖声音清冷。 苏凉却没听清,因为她在浴桶里摸找宁靖的玉佩。 “找到了。”苏凉把玉佩拿出来,“你方才说什么?怕我的水凉了?确实有点凉了,多谢啊!” 宁靖蹙眉,静静站着,听到疑似苏凉出水的声音,什么也没再说,回小书房,在软榻上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苏凉这边收拾好,又专门把宁靖的玉佩清洗擦干,拿着走到小书房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大神?” 没反应。 “大神你睡着了?”苏凉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就算睡着,也该被我吵醒了。” 宁靖没有起身,语气幽幽,“是,我睡着了。” 苏凉就倚靠在门框上跟宁靖说话,“不好意思吵醒你,既然都醒了,我跟你说一下今夜的事吧。你有没有去看我比武?” “你猜?”宁靖反问。 苏凉轻笑,“我觉得你去了。” “为何?”宁靖问。 “若我出事了,谁给你做宵夜?”苏凉语气十分认真。 “没错。”宁靖说。 “你觉得我今夜打得如何?”苏凉问。 “一般。剑法还要再练,差得远。”宁靖说。 苏凉微叹,“我也觉得是。不管谌赟还是魏豪,跟你都完全不能比,赢了他们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何况我都没能打败谌赟。” 虽然苏凉来到玄北城之后每天都能听到很多赞誉声,但有宁靖在身旁,别的不说,武功这方面,苏凉很有自知之明。 固然年轻一辈之中的强者并没错,但苏凉的目标不止于此。若真有敌人想置他于死地,就不存在什么公平比武,年纪性别这些更没人在意,出来个实力强横的老家伙,她就歇菜了。 从这半年多的经历来看,苏凉觉得她跟宁靖多少都有点麻烦体质,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事?”宁靖问。 苏凉点头,“宵夜你都吃完了?” “嗯。凉了不好吃,想吃你再做。”宁靖说。 苏凉微叹,“再做也不是这一顿的肉饼了。” “你想怎样?”宁靖问。 “去睡觉。”苏凉话落,离开小书房,回到内室,在床边坐下,才发现她手中握着宁靖的玉佩,方才忘了还给他。 本来打算再过去,但想想还是算了,明日再说。 苏凉随手把宁靖的玉佩塞到枕头下面,吹灭蜡烛,便上床睡觉了。 小书房中原本只有昏暗的光,一下子没了。 宁靖睁开眼,摸了一下胸前,戴了多年的玉佩没在,感觉有些不习惯…… …… 翌日苏凉果然起晚了,也没人来叫她。 苏凉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关于她昨夜应战凉国第一勇士,赢得胜利,且为乾国嬴来一座城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玄北城。 百姓口中都在谈论苏凉这个名字。 这跟她获得武状元的性质不一样。 她得了武状元,外人只是夸赞。 但她这次赢了很关键的一场比武,给乾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一下子就树立起了非常高的威信,获得了很多人的爱戴。 今日天气晴好,地处乾国最北端的玄北城也终于有了些春天的暖意。 苏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光,决定今日给自己放一天假吧!虽然她只是个四品小将,但主将想当她义父,她是自由的。 隔间小书房里没有人,被褥叠得很整齐,仿佛从来没用过。 苏凉不知道宁靖又去了哪里,本来还想问他周边有什么好玩的。 等苏凉洗漱好,正要出门,听小书房有动静,过去看,就见宁靖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篮子。 “你去摘野菜了?”苏凉有此一问,是因为在苏家村的时候,他们常常一大早跟着白大娘去山上摘野菜。 “早点。”宁靖走过来,递给苏凉。他如今脸上是新的易容,看起来很平凡。 “给我的?谢了。”苏凉拎着回到她的房间,在桌上放下,还是温热的。 她一边吃早点,一边跟隔壁的宁靖说话,“今日我不想去军营了,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一座古刹,叫平安寺,地处南风城和玄北城中间。”宁靖说。 苏凉一听,觉得很神奇,“那属于乾国还是凉国?” “都不属于。”宁靖说,“澄云原本就是平安寺的和尚。” “我们去的话,可能会见到澄云的师叔?”苏凉来了兴趣。 “或许。”宁靖说。 “那就去吧。”苏凉爽快地决定了,“你有空吧?不然我找林二哥陪我去!” “你今日给我烤山鸡,我就跟你去。”宁靖提条件。 苏凉轻咳,“说去庙里拜佛呢,你只想着吃肉,合适吗?” “再来一只烤野兔,更合适。”宁靖说。 苏凉:…… 等苏凉吃完早膳,就打算出城到平安寺去玩。跟宁靖说好,她明着出城,在城外“偶遇”,再一起去。 苏凉带上香料,到时候在山里做烧烤。 她正准备出门,又被宁靖叫住了,“我的玉佩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苏凉回身去,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摸出了宁靖的玉佩,上面并没有字,只有复杂的图腾。 两人隔着小书房的门,苏凉把玉佩递过去。 袖子落下,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腕。 宁靖的视线定在上面一瞬,又收回去,从苏凉手中拿走他的玉佩,开口说,“以后不要在沐浴时睡着。” 196.偶遇 苏凉出了将军府,利落上马,正要出发时,突然想到出门前宁靖叮嘱她的那句话。 “不要在沐浴时睡着。” 苏凉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昨夜,她的确在沐浴时睡着了,但宁靖怎么知道的?因为叫她没反应?那他怎么做到把玉佩精准扔进浴桶,且没有砸到她身上的? 宁靖虽然脾气有点怪,但在苏凉眼中,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且是禁欲系的。 苏凉觉得宁靖不可能趁她睡着偷看什么,但大概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 苏凉一边骑马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一边在认真回想,昨夜被那块玉佩惊醒的情景。 她在屏风后,宁靖在隔壁,但玉佩不能穿墙而过,所以他是从小书房的门口扔过来的,得能确定位置。 苏凉想到,屏风并不足以完全遮挡内室,从小书房门口的角度,似乎可以看到浴桶的一侧,顶多也就是她的一条手臂。本来除了手臂,肩膀以下也都泡在浴桶里。 思及此,她并没觉得宁靖做得有什么不对。 哪怕确定周围没人,自己在房间,也真不该在沐浴时睡着,万一刺客闯入,瞬息的反应不及,后果都不堪设想。 反思过后,苏凉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除非宁靖在隔壁,她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否则绝不能在沐浴时放松到睡着。 想完事情,苏凉已经到了玄北城大街上。 回神,留意四周,发现百姓都在看她,眸光之中满是善意,见她看过去时,便会笑着点头,有的还双手交握对着她拜一下。 “苏将军”和“苏状元”在路人口中出现的频率很高,苏凉听在耳中,全是好话,她俨然成了玄北城最出名的人,声望一时超过了主将邢冀。 苏凉并未因此飘飘然,甚至觉得有些微困扰。 昨夜的事她是被动参与的。作为一个乾国人,一个玄北城在任的武将,她尽力做了自己分内的事,结果没有让人失望而已。 如此盛名,并非苏凉追求的。 名气越大,她以后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更多人关注,一件小事也可能被放大。别人对她的期望越来越高,若哪次她失败了,就会一下子摔下来。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苏凉想到这句老话,摇摇头,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别人的看法她左右不了,问心无愧就好。 昨夜邢冀专门交代苏凉今日多休息,苏凉没去军营,也没人找她。 她策马到城门口,守城兵纷纷对她行礼,很是恭敬。 “苏将军!” 听到有人叫她,苏凉抬头,就见谌赟站在城楼上冲她招手。 她尚未有反应,谌赟已三步并做两步下来了。 苏凉没有忘记要给谌父施针的事,说好隔日一次,明天再去。 “苏将军要出城?”谌赟到了跟前。 出于礼貌,苏凉下了马,避免谌赟仰头看着她。 “听闻城外有座平安寺,我想去拜拜。”苏凉神色淡淡。 谌赟愣了一下,便笑起来,“那里风景很不错,且是跟凉国约好的非战区,城中常有百姓过去烧香,我每月初一十五都陪我娘去,苏将军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带路?” 苏凉见谌赟一脸真诚,客气地拒绝了,“谌将军有公事在忙,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听见方才出城的两个大娘说是去平安寺的,我跟着她们走。” “可苏将军一个人,万一凉国那边……”谌赟皱眉。 说是非战区,这个约定只在两国维持和平的时期有效,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动对方的百姓,避免挑起战火。 但倘若和平被打破,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到平安寺烧香本就是有风险的,虽然挡不住虔诚的百姓前去,但苏凉并不是一般人,尤其是昨夜她打败魏豪之后。 谌赟的意思是,凉国未必不会对苏凉下手。 “没事。光天化日的,若是有人来寻我麻烦,我也不会客气。走了。”苏凉话落,便翻身上马,很快出了城。 谌赟派人到军营去知会邢冀一声,自己又登上了城楼,只看到一道远去的背影,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中。 “谌将军喜欢苏将军吧?”跟谌赟关系最亲近的副将笑问。 谌赟怔了一瞬,握拳打了那副将一下,“胡说什么?苏将军名花有主了!” 副将一副了然模样,“毕竟没成亲,谌将军有意的话何不追求苏将军试试?那个浔阳茶商宁氏家主不过是个富商,配不上苏将军这般人才!” 谌赟神色一正,“别乱说话。苏将军的未婚夫是今科文状元,大才子。” “那也跟苏将军不相配,他一个弱质文人,以后出门遇到打劫的,还得躲在苏将军身后,这不合适!”副将仍旧没放弃撺掇谌赟追求苏凉。 谌赟轻哼,“我的武功也不如苏将军,若遇到麻烦,也得躲在她身后,你就觉得合适了?” 副将愣了一下,谌赟已再次下了城楼。 …… 邢冀得知苏凉出城去了,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便派林博竣带着一队人马,去给平安寺送粮食,顺便确保苏凉没事。 林博竣领命离开后,齐江说,“侯爷不必太担心,苏将军不是冒失之人,她会小心的。” “我知道。”邢冀点头,“但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些好。” 齐江笑说,“侯爷这是把苏将军当女儿疼吗?” 邢冀微叹,“我倒是很想有这么个宝贝女儿,可惜,那丫头没把我当外人,却也不肯给个‘名分’。” 齐江追随邢冀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竟然听出了几分委屈。 …… 苏凉并没有跟着两位老大娘走,离开城门口一段距离后,就拐进了一个树林走小路。 不多时,“偶遇”了正在林中采蘑菇的宁靖。 是真的采蘑菇。 他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篮子,底部已经铺了一层新鲜的蘑菇。 “大哥,请问平安寺往哪个方向走?”苏凉开口问。 宁靖摘下一朵蘑菇,提着篮子站直,指了个方向,“那边。” “大哥的蘑菇卖不卖?”苏凉又问。 宁靖摇头,“我要送给平安寺的普清大师。” “你也去平安寺?真巧,一起走吧!”苏凉微笑。 其实周围没别人,但两人都很入戏,仿佛刚认识,顺路同行。 从树林里出去,就变成了两个人骑马往平安寺的方向走。 半路苏凉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昨夜看到我洗澡了?” 宁靖沉默片刻后,承认了,“看到一点。” “我的手臂?”苏凉问。 宁靖点头。 苏凉心想果然如此,然后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的玉佩是谁送的?” “我娘。”宁靖说。 苏凉顺势问起她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顾家出事,那你外祖家还有人吗?” 宁靖点头,“有,在凉国。” 苏凉愣住,“凉国?你娘是凉国人?” “我娘原是凉国郡主,顾渊也曾当过几年的玄北城主将,只是如今没人敢提了。”宁靖神色淡淡。 顾渊是顾泠的父亲,因谋反被灭族的长信侯。 可能是因为宁靖就在身边,他不提,苏凉倒更容易忽略跟顾家有关的事。 而宁靖甚至不愿称呼顾渊一声爹,可见父子之间只有血缘,并无亲情。 “这么说,你的外祖父,是凉国的……”苏凉表示很惊奇。 宁靖薄唇轻启,“凉国皇帝的叔父,越王赫连铖。” “凉国皇帝,是你的……表舅?”苏凉问。 宁靖摇头,“那不重要。” “所以,端木皇族一定要对你赶尽杀绝,也是怕你投靠了凉国皇室?”苏凉问,“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去那边?” “我娘死了,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一声叹息,没有再追问什么。 抵达平安寺山脚下,要上山的香客有的是从乾国玄北城来的,还有从凉国南风城来的,前者人多一点。 两国百姓碰到一起,并没有任何敌对气氛,反而很和谐,甚至还有生活在两座城中的亲戚专门约好今日在平安寺相聚的。 乾国京城已经快入夏了,这边山中的桃花才刚开。 苏凉和宁靖拾级而上,微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青草香,虫鸣鸟叫,一派欣欣向荣。 平安寺是一座很古老的寺庙,据说寺里的菩萨颇灵验,不管求什么,心诚则灵。 两人进了寺里,碰见第一个和尚,苏凉就问是否有一位普清大师。 和尚点头,“那是本寺的住持,交代过,今日不见客。” 普清大师是澄云的师父。当初澄云会去乾国京城,是给他在护国寺的师叔送经书的,但到那边之后被留下了没回来。 既然都说了不见客,苏凉也没勉强,打算随便转转。 “正好,你的蘑菇省了,我们吃。”苏凉说。烤蘑菇也是很美味的。 结果宁靖来了一句,“本就没打算送。” 苏凉双手合十,对着前方正殿里的菩萨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想若佛祖怪罪宁靖,可别迁怒到她头上,她是真心想送普清大师几朵蘑菇的…… 苏凉参观了一下平安寺,觉得这座古刹的风景和建筑都很特别。比起常年修缮,建得非常完好的护国寺,更多了几分时间积淀的韵味。 准备走的时候,苏凉又问了一个和尚,是否认识澄云。 那和尚见苏凉虽身着男装,但明显是个姑娘,神色惊讶,“这位女施主,认得澄云师叔?” 澄云是普清的弟子,虽然年纪小,但不管在平安寺还是护国寺,辈分都不低。 苏凉微笑点头,“曾得澄云小师父相助。” “澄云师叔去了乾国京城,如今不在寺里。”和尚说。 “他还回来吗?”苏凉问。 那和尚摇摇头,“小僧不知。” 苏凉谢过,便跟宁靖一起从护国寺离开了。 等他们下了山,去了另外一座山后,林博竣带着一队人马来平安寺送粮食,才赶到。 询问得知苏凉与一年轻男子同行,已离开平安寺,林博竣很意外。 把粮食交给寺里后,便也离开了,并没有特意去找苏凉。 …… 风和日丽,登高望远,苏凉一时间感觉仿佛回到了苏家村。 她把火生起来,等了一会儿,从半山腰就分开的宁靖拎着一只宰好清洗干净的野鸡和洗干净的蘑菇回来了。 “野兔呢?”苏凉问。 “下次。”宁靖说。今日抓到的野鸡不小,再加一只兔子,吃不完。 两人就围着火堆烤野鸡烤蘑菇,空气中很快弥漫起诱人的香气。 烤好了,两人分食,别样的野鸡配蘑菇,很是鲜美。 吃完之后,把火熄灭,苏凉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感叹道,“这辈子是没希望再飞上天了。” 宁靖在不远处躺下,“你没想过要造飞机么?”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我不会,这边也没有条件。” “会不会哪天你又回去原来的地方?”宁靖问。 苏凉唇角微微翘起,“那敢情好。到时候回去了,我就写一本,男主角是你。” “女主角呢?”宁靖问。 “当然是我了。就写我穿越之后遇到你这个大神,结为兄弟闯天下的故事。”苏凉兴致勃勃,“一定很精彩!” “你不是说,你那边的人,都喜欢看爱情故事么?”宁靖问。 苏凉摇头,“只要是好故事,有没有爱情都无妨。” “我也想去。”宁靖说。 “你想去哪儿?”苏凉愣了一下。 “去你那边看看。”宁靖说,“坐飞机飞上天。” 苏凉点头,“值得一试。不过很遗憾,我大概是回不去的,你也去不了。” …… 苏凉回城,已是下晌,仍是一个人。 进了将军府,就听侍卫说,邢冀来了,在花园等她。 “邢大将军何时来的?”苏凉问。 侍卫答,“一个时辰了。” 苏凉微微蹙眉,把马交给侍卫,便径直到花园去了。 邢冀独自坐在亭子里,手中拿着一本书,翻过一页,抬头就见苏凉大步走过来。 “邢叔找我?”苏凉进了亭子,在邢冀对面坐下。 邢冀合上书,正色道,“今日与你同行的人是谁?” 苏凉愣了一下,“一个路上偶遇的男人。” 邢冀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相信你,也不想干涉你,但如今很多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这样做,会被人怀疑的。” 苏凉很快反应过来,“有人会认为我是细作,出城跟那人接头的?” 邢冀反问,“你觉得呢?” 苏凉点头,“我觉得,这种怀疑,还挺合理的。” 邢冀扶额,“你这丫头……不要怪我多心,你不肯认我做义父,我原也没多想,但如今觉得,你恐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苏凉再次点头,“邢叔这样想,也很合理。” 邢冀无语,“那你能否解释一下,今日的偶遇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苏凉声音顿了一下,“是宁靖雇来暗中保护我的人。” 邢冀愣住,“你身边有暗卫?” “算是吧。”苏凉点头。 “那你们何必到城外去接头?”邢冀觉得有点怪。 苏凉轻咳,“高手脾气都很不寻常,他今日非要去采蘑菇,我得敬着人家。” “能让我见见你说的这位高手吗?”邢冀正色问。 苏凉摇头,“他恐怕不会乐意。” 邢冀起身就走,“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以后注意点儿。” “邢叔慢走。”苏凉说。 邢冀出了亭子,又回头,“我看还是尽快上折子,让皇上准你和博竣回京成亲吧!” 苏凉轻笑,“听起来好像我要跟林二哥成亲。” 邢冀哭笑不得,“真是拿你没办法。接下来要出城,找我,或是找博竣同行,不要再跟来历不明的人偶遇了,记住了吗?” 苏凉一脸乖巧地点头,“记住了。” 197.奇奇怪怪又很可爱 苏凉把门关好,拐进隔间书房,就见宁靖坐在书案边,手中拿着一块从山中捡回来的石头,正在精心雕琢。 “我们今日这样见面,会让人怀疑我是细作,出城跟你接头的。”苏凉在对面坐下。 宁靖头也没抬,“你让我去的。” 苏凉被噎了一下,轻哼道,“我又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邢叔为何找我。我跟他说,你是你雇来保护我的暗卫。” 宁靖的手微微一顿,“我是你雇来保护你的暗卫。”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大神你说绕口令呢?不都一样。” 见宁靖专注于手中的石头,没有跟她聊天的兴趣,苏凉便起身走了,“我到军营去瞧瞧,看伙食有没有什么改善。你若被人发现,就说是我雇来保护我的暗卫。”变成了宁靖的说法。 “叫什么名字?”宁靖问。 苏凉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想了想说,“就叫石二吧。” 喜欢玩石头的二货……这就不告诉他了。 “石大是谁?”宁靖反问。 “是你哥,我。”苏凉被自己随口的玩笑话给逗乐了。 宁靖凝眸看向苏凉,“这么高兴?” 苏凉唇角微勾,“大神,哪怕是假的,你叫我一声哥,我肯定要乐死。” 宁靖敛眸,尖利的刻刀在石头上继续雕琢,“为了你的安全,没可能。” 苏凉笑着大步走出门去,“就叫石二。” 不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宁靖被人发现,她又正好被人问到,至少他的名字不能说差了。 但苏凉觉得应该用不上。 出门骑马,到军营去,碰见的士兵都用热切崇拜的眼神看着苏凉。 虽然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但在军营里,实力决定一切。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邢冀正跟玄北城诸将商议接下来接管南风城的事宜。 凉国尚未有人前来谈判,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会有人来了,最迟后日。 魏耀昨夜当着两国大军的面做出的承诺,若是食言,乾国必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事关国之尊严。 苏凉到议事厅外,碰见了齐江。 “齐叔。”苏凉拱手行礼。 齐江本是不苟言笑之人,见到苏凉来,眸光一下子温和了几分,扯了扯嘴角,“苏将军来了,快进去吧。” 不管是苏凉救邢玉笙,对齐严齐峻兄弟的关照,给齐江医治旧伤,屡次帮邢家化险为夷,抑或只是因为苏凉把齐江当长辈,对他真诚以待,都让齐江铭记于心。 “邢大将军,我是苏凉,可以进来吗?”苏凉站在门外问。 “进。” 听里面传出邢冀的声音,苏凉进去,“我来晚了。” 周老将军连忙摆手,“苏将军是大功臣,昨夜累着了,今日休息一下是应该的。” 谌赟旁边还有个空位,苏凉就过去坐下了。 邢冀方才并不是在讲关于南风城的事,而是军队训练的新规。 多数都是苏凉提出的,邢冀已经跟负责练兵的两位将军详细讨论过,都认为可行。 虽然乾国气候比凉国优越,物产丰富,军队装备精良,但士兵的平均身体素质是不如凉国的。 苏凉提出的建议,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 她来之前,邢冀已经讲了大半。 讲完后,邢冀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扫视一圈,“可有什么不明白的?若都听懂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从周将军开始。不管是意见还是建议,只管说出来。” 苏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开例会的情景,挨个发言什么的,真是让人头大。 不过从坐的位置排序,或是从级别排序,苏凉都在最后。 她有点后悔过来,还不如直接去伙房看做饭。但既然来了,也不好中途离开。 苏凉听着被点到的将军的看法,总体来说对于邢冀要做的改革都是支持的。 轮到林博竣,他当然是无条件支持。 接下来是谌赟,他提出,可以让军营中一半的兵先按照新规进行训练,原来的保持不变,做个对比。 “如此,过半个月,孰优孰劣,自见分晓。”谌赟神色认真,“只是末将的一点拙见。” 邢冀对谌赟颇为欣赏,“如此更好。苏将军觉得呢?” 苏凉点头,“我赞成。” 这次议事顺利结束。 苏凉刚走出议事厅,林博竣就追上来,“小凉你回将军府?” 苏凉摇头,“我想去伙房看看。” “今天的伙食比昨天好些了。”林博竣笑说,话落就问起苏凉去平安寺的事来,“听说跟你在一起的,是阿靖雇来保护你的暗卫?” 苏凉点头。 “喜欢采蘑菇的高手?”林博竣压低声音,“该不会,就是阿靖吧?” 苏凉眨了眨眼睛,小声说,“他喜欢采蘑菇?” 林博竣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跑出城外跟那人接头,恐怕不是寻常暗卫。你们两人的举动,让我怀疑,那是阿靖。” 苏凉轻笑,“为何?” 林博竣一本正经地说,“只有你们俩在一块儿,才会做些奇奇怪怪又很可爱的事。” 苏凉轻咳,“林二哥为何觉得采蘑菇很可爱?” 林博竣摇头,“不,是你跑出城去见一个采蘑菇的男人这件事很怪很可爱。你没否认,看来我猜中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凉便承认了,“没错。” 林博竣脚步一顿,“真是他啊?你们俩……真是的,早点成亲不就好了?先前他总装模作样的,你才离开京城多久,就巴巴地追过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喜欢你,偏偏别扭得要死!” 苏凉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拽了一下林博竣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吐槽下去,“林二哥你误会了,他不是追着我来的。” “那还能是追着我来的?他怎么不跟我相约到城外采蘑菇呢?”林博竣得知今日跟苏凉在城外偶遇的男人真是宁靖后,完全无法压抑自己的吐槽欲望。 苏凉忍俊不禁,“林二哥就没想想,他怎么能离开京城吗?” 林博竣愣了一下,“他在户部任职,且这种时候,皇上应该不会准许他出京的。而且他会武功的事,除了你和我们家人,外人并不知道。” “林二哥再猜?”苏凉卖关子。 林博竣皱眉思索,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好大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儿,“齐峻?!” 他先前听林雪晴说过苏凉学了易容术,很厉害。 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苏凉身边原就该有个人的,是邢玉笙安排跟随保护她的齐峻。 但“齐峻”只在出京那日跟在苏凉身后露了一次面,到玄北城就不见人了。 齐江甚至是从离开家就根本没见过原本以为会同行的儿子。 如果说宁靖跟齐峻换了身份,留齐峻在京城假扮他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见苏凉笑而不语,林博竣简直是醉了,“你们俩,可真是胆大包天!” “本来没打算说的,林二哥太聪明,偏偏猜到了,就当不知道吧。”苏凉说,“如果出了事,跟咱们没关系,让某人自己承担。” 林博竣扶额,“他跟你来,不是你们舍不得跟彼此分开吗?” 苏凉正色道,“绝对不是。他就是觉得京城闷,想出来玩儿,那日正好齐峻上门,他灵机一动就利用了人家。” 林博竣嘴角抽搐,“灵机一动?”看着苏凉的眼神写满了“你猜我信吗”的意味…… “其实能那么顺利解决掉万家父子,主要是靠他。”苏凉说,“我一个人行动的话,定会困难很多。” “原来如此。”林博竣点头,“希望齐峻在京城不要被人发现,就万事大吉了。” “我相信他的能力。”苏凉说。 “所以你们其实从头到尾都在一起?那何必大白天到城外去接头?这是什么别样的情趣?”说完正事,林博竣继续吐槽,根本停不下来。 苏凉很淡定地反问,“林二哥你不想跟玉瑾一起采蘑菇吗?” 林博竣立刻转头,遥望京城的方向,长长地叹息一声,“我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见她。不过正常人谁没事会相约去采蘑菇谈情说爱?” 苏凉点头,“我们是正常人,我们真的去采了蘑菇,所以我们并没有谈情说爱,只是喜欢采蘑菇,因为好吃。就这么简单。” 林博竣:……有理有据,竟无法反驳…… 伙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晚饭。 见苏凉进来,昨日跟她沟通过的一个管事连忙迎了上来,“苏将军来了!” 这股子热情劲儿主要是因为苏凉昨夜打败魏豪,为乾国嬴来一座城的壮举。 伙房管事是受伤退下来的老兵,是有心气儿的。昨日并不怎么服气苏凉,因为当时他们也不知道万家父子那么快离开,没有引起动乱其实是苏凉暗中做了不少事。 “你们忙,我只是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苏凉微笑。 那管事乐呵呵地说,“按照苏将军的吩咐,连夜改了不少东西,今儿用上,又快又好,还省力!比以前也干净很多!苏将军给的菜谱也好,做出来的菜好吃多了!” 苏凉四处看了看,发现问题及时让那管事记下来。 然后她跟林博竣就坐在伙房附近,一人吃了一碗刚出锅的炖菜。 “还行。”林博竣说。 苏凉觉得味道也就那样,能填饱肚子,不过比昨日的看起来顺眼很多,至少知道自己在吃什么,油水很足。 苏凉要回将军府,林博竣说去送她。 苏凉没拒绝,心知林博竣定是为了见宁靖。 两人在军营门口碰上要回家的谌赟。 “两位是去喝酒?我请客,一起喝几杯!”谌赟笑说。 林博竣摇头,“小凉不爱喝酒。我送她回去。” 谌赟愣了一下,就见林博竣和苏凉已策马离开了。他凝眸看着苏凉的背影,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 林博竣跟着苏凉进了房间,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苏凉点了灯,给林博竣指了一下书房门,他就进去了。 苏凉原本不确定宁靖在不在,见林博竣进去之后没出来,那就是在。她出去把门关好,到厨房给宁靖做宵夜。 正好林博竣在,多做点请他吃。 过了没多久,苏凉正在切菜,宁靖进来了。 “林二哥走了?”苏凉问。 宁靖摇头,“在。” “你怎么不陪着他?”苏凉继续切菜。 宁靖坐下添柴烧火,“我说来烧火,他说让我赶紧的。” 白天没吃到野兔,苏凉去军营的时候,宁靖抓回来一只,已经处理好了。 苏凉做了一锅香辣兔肉,又炒了个素菜,做了菌汤面。 宵夜上桌,林博竣一脸期待,“自从出门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你们天天这么享受,也不叫我,真是的!” 话落,林博竣夹了一块兔肉,辣得直哈气,香得差点咬舌头。 “你们喝酒么?我去买。”苏凉说。这边没酒,她不喝,宁靖也很少主动喝酒。 “不用。”宁靖开口。 “早知道我把周老将军送给邢伯父的酒讨过来了。”林博竣吃着肉,还真想喝两杯。 宁靖放下筷子,起身出去了。 没多久,就又回来,带回一坛酒。 “府里有酒窖。万家父子珍藏的酒。”宁靖说。 苏凉表示她虽然住在这里,但完全不知道,某人真的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林博竣很是惊喜,开了酒封,深吸一口气,“好酒!阿靖,我们喝几杯!” 宁靖便陪着林博竣喝酒。 林博竣酒量一般,几杯下肚,便有些微醺了,一边跟宁靖抢肉吃,一边又在思念他心爱的未婚妻。 一大盘香辣兔肉见了底,素菜也吃完了。 林博竣又吃了一大碗菌汤面,大呼舒坦。 “某人采的蘑菇,好吃吧?”苏凉问。确实是宁靖采的,专门剩了一些带回来做宵夜。 林博竣脸颊微红,嘿嘿一笑,“好吃!等回京城,我也带玉瑾采蘑菇去!” 说着,林博竣看看苏凉,又看看宁靖,一掌拍在宁靖肩上,“阿靖你可真粘人,整天追着小凉跑,还说不是喜欢她?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你就承认!” 话落不等宁靖反应,林博竣就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宁靖起身收拾碗碟,林博竣突然又高高地扬起手臂,醉醺醺地说,“你们……你们今夜就入洞房!不然阿靖你不是男人!小凉……你不是……女人!” 苏凉跟宁靖四目相对。 宁靖神色淡淡,“是他想入洞房。” 苏凉撸起袖子,“我这就回京城把玉瑾掳来!” 如果林博竣此时清醒着,看到这俩人的奇葩反应,一定会说一句:神经病啊! 198.扯平了 宿醉醒来的林博竣出门时已日上三竿。 再见到苏凉,她去给今日起施行训练新规的士兵做演示和指导,已经结束了。 林博竣把苏凉叫到一边,“小凉,我昨夜喝醉没乱说什么话吧?” 苏凉点头,“没,也就只是哭着说思念玉瑾,等回京城,我会转告她的。” 林博竣傻眼,“我?哭了?不可能!” 苏凉一本正经,“林二哥是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就是我说有就有。” 话落苏凉扬长而去。 林博竣皱眉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可能,小凉肯定是胡说。” 苏凉去跟邢冀汇报了训练的情况。 其实邢冀几乎全程都在旁边看着,大致已经了解了。 “看着你写的东西,都觉得跟原来练兵只是变了些方式,强度差不多。今日亲眼看到,很多兵都撑不住。”邢冀微叹,“的确存在很大不足,得加强训练。” 苏凉对此的态度是乐观的,“只是刚开始,不熟悉也不习惯,很快就好了。” 邢冀又笑说,这两日军中伙食有改善,上上下下都很高兴,也要记苏凉一功。 苏凉笑笑,“小事。不知道凉国那边今日会不会有人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禀报声,“大将军,探子来报,南风城有一队人马半个时辰之前出城,往这边来了。” 邢冀神色一正,“再去探!” 玄北城诸将很快都接到消息,聚到了议事厅。 “南风城易攻难守,咱们就算要了,也不能把兵都弄过去啊!”一个老将说。 邢冀点头,“的确。但可以把防线往前推。前夜本将已经给京城送了折子,等皇上的指示吧。” 如此,这件事便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了。 “本将要提醒诸位,看似凉国缺粮食,不想打,但凡事都没那么绝对。镇守玄北城,就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邢冀神色严肃,“本将才来不久,但已发现军中上上下下存在诸多问题,从即日起,要肃清军纪!今日不点名,给诸位三日时间自查整改,三日后再有不合军规的事,必定严惩!” 此话一出,议事厅里的十几位将军都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今日之前,邢冀给人的感觉颇有些温和,来之后只是盯着练兵和伙食,跟在座的将军都单独谈过话,态度谦逊客气。 但他们没想到,邢冀背地里做了很多调查。 此时已有两个将军冒了汗。 原先在万家父子手下,在场的人虽然没有谁跟谋反沾边,因为万家父子支持的是前太子端木晟,只要不出意外,没必要谋反。结果出了意外,他们却反应不及了。 虽是如此,其中某些人也并不是干干净净的,多少有点毛病。 “散了吧。”邢冀扫视一圈,“林将军、谌将军、苏将军留下。” 等到议事厅只剩下邢冀和三个年轻的将军,他面色温和了些,“等凉国人到了,你们三个负责接待。” 谌赟立刻点头,“是。”话落看向苏凉,笑着说,“那座城本就是苏将军打下来的,她做主,末将听她吩咐便是。” 邢冀微笑,“苏凉你说呢?” 苏凉反问,“不知我们想达成什么目的?让凉国大军和百姓都从南风城离开?” 一座城的百姓迁移,不是小事。 邢冀摇头,“若南风城百姓有不愿离开的,可以留下,或搬来玄北城居住,归属于乾国。” 苏凉点头,“好。如果凉国来的使者,提出要跟乾国做粮食交易呢?” “先看看他们出什么价钱,届时再议。”邢冀说。 “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苏凉神色认真。 邢冀在谈判之初不亲自出面,是因为对方只要来的不是主将魏耀,就不够资格直接跟他谈。 安排人专门去谈判,可以有更大的缓和磋商空间。 苏凉看出邢冀十分器重谌赟。他的确很出色,不管是武功还是心智。 今日邢冀说的肃清军纪一事,前面就是安排了谌赟在暗中调查,他做得很好。 “预计凉国人什么时候到?”苏凉问。 对玄北城和南风城更熟悉的谌赟答,“一个时辰之内。” “那先去你家一趟。”苏凉说着起身。 谌赟愣了一下,“我家?” “今日该给你爹施针了。”苏凉没忘记。 谌赟一拍脑门儿,“见到苏将军的时候我还想着等正事说完问问你何时去,倒一时给忘了。” 林博竣也要跟着同去,被邢冀叫住了。 见苏凉和谌赟一前一后离开,邢冀问林博竣,“你天天追着苏凉做什么?” 林博竣正色道,“我得帮我家阿靖看着他媳妇儿,万一被人拐跑了呢?” 邢冀扶额,“有道理,不过没必要。这种事,苏凉自己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 林博竣笑了,“那倒是。”他方才是下意识的反应。宁靖根本就在玄北城,自己盯着苏凉呢,不用他操心。 “皇上有意栽培你,练兵的事你多上点心。”邢冀交代。 他已经安排了林博竣分管练兵。 …… 苏凉和谌赟骑马往谌家去。 路上苏凉问起,“听说谌将军原有个弟弟?” 谌赟并不意外苏凉知道这件事,叹了一声,“是啊,幼时丢了,若是活在人世,跟苏将军差不多大。我父母因为小弟丢失,这些年始终无法释怀,身体也垮了。”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特征?我未婚夫在各地都有生意,可以帮忙找找。”苏凉说。 谌赟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大喜,“真的吗?苏将军你心地太好了!” 苏凉微叹,“只能说试试。” “那也是帮大忙了!”谌赟神色动容,“找到小弟,把他带回家,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父母在这里,身体都不好,我离不开此地,否则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去找他!” “你弟弟叫什么?”苏凉又问。 谌赟连忙说,“哦对,我太激动了,忘了说!我弟弟名字叫谌霄,云霄的霄!样貌……我娘说他与我长得很像。” 苏凉看着谌赟脸上的大胡子,“其实我不太清楚谌将军长什么样子。” 谌赟扯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是专门蓄的,因为从小到大总有人笑话我长得像姑娘。” 苏凉这下是真惊讶且好奇了,因为谌赟现在的形象很有男子气概。 但说实话,细看他的眉眼,确实很精致。 只是留了胡子后,但凡看他的人,注意力都在胡子上面。 “小弟出生的时候,我都记事了,我觉得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我,比我好看!”谌赟笑说,“他左侧脖颈有一片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 苏凉看了一眼谌赟举起来的拳头,胎记这么大,应该很明显。 “好,我会留意。若有消息,再告诉谌将军。”苏凉说。 “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的名字吧。”谌赟笑着说,“我知道苏将军名花有主,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很欣赏苏将军!也很感激你为我父母医治!” 苏凉喜欢坦荡的人,闻言便改口叫谌赟的名字。 快到谌家的时候,谌赟开口说,“在苏将军来之前,我在玄北城碰见一个小兄弟,让我一见就想起小弟来。他的名字叫温良,是从平北城来此做生意的,举手投足能看出是出自大家族。苏将军可听说过温家?” 苏凉一听,就意识到谌赟发现她就是温良了。 她还没说话,谌赟就笑说,“不知为何,我觉得苏将军跟温良小弟,很像一个人。” 苏凉点头,直接承认了,“是我。” 谌赟倒愣住,继而大笑起来,“苏将军真是爽快人!想来当时苏将军先暗中到玄北城,是为了对付万山父子的吧?否则换将之事,不会那么顺利。” “既然你都猜到了。”苏凉表示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谌赟一脸佩服,“苏将军真是太厉害了!” “别夸了,耳朵要长茧子了。”苏凉说着在谌家门口下了马。 再见到谌父谌母,他们气色并没有多少好转。 谌母正在准备香烛,明日是十五,她要到平安寺去烧香拜佛。 谌赟并未提起苏凉说要帮忙找谌霄的事。 苏凉给谌父施针,又给谌母号脉,叮嘱她记得喝药,完事后她和谌赟便离开谌家,又一起回了军营。 路上谌赟问苏凉,当时跟她在一起的“温故”是谁。 苏凉说是宁靖雇来保护她的高手,也是她的朋友。 “宁公子跟苏将军真是天生一对。”谌赟赞叹。 苏凉对谌赟的印象不错,当时只是想到就问起他的弟弟,话既然说出口,便真打算帮他找谌霄。 …… 凉国使者进了城,被请到了苏凉住的将军府。 为首者是凉国的一位老将,名叫彭威,是魏耀的岳父。 当年魏腾被邢冀生擒,导致那一战凉国损失严重,他便卸甲归家了,接任的是彭威。 彭威唯一的儿子受伤残了,他年纪大了之后,魏耀这个女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主将。 虽然处于弱势一方,但彭威是个暴脾气,并没有多客气,落座后见对面坐着三位年轻人,便轻哼道,“邢冀呢?这么大的架子,是看不起老夫吗?” 苏凉微笑,“魏大将军怎么没来?是看不起乾国吗?” 彭威被噎了一下,眯眼盯着苏凉看,“就是你,打败了老夫的外孙?” 苏凉点头。 “没想到你一个黄毛丫头竟那么厉害。本来老夫听说乾国选了个小姑娘当武状元,以为是乾皇流落在外的小公主呢!”彭威说着自己笑起来,“有真本事,老夫就服你!” 苏凉很淡定,“那就开始谈吧。” “南风城你们要不要?”彭威立刻进入正题。 苏凉点头,“当然要。” “成!我们的兵可以撤,但百姓若是离了南风城就会无家可归,你们对此什么打算?”彭威问。 苏凉按照邢冀交代的说了。 “那就好!”彭威点头,“南风城中很多人吃不上饭,你们得管!” 苏凉保持微笑,“这就不必彭老将军操心了。” “再给三日,你们就可以到南风城去了!”彭威说。 苏凉答应,“没问题。” “听说你男人是乾国最大的茶商?他的钱都是你的?”彭威看着苏凉问。 林博竣嘴角微抽。 谌赟轻咳,“彭老将军,苏将军尚未成亲,那位宁公子是她的未婚夫。” “我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都一样!”彭威对谌赟没好气地说。 “没错。彭老将军有何见教?”苏凉问。 “跟你做生意!”彭威说,“十万石粮食,你开个价!” 那天夜里苏凉的确说过,如果她输了,她自己出十万石粮食给凉国。 “听说凉国的马不错。”苏凉微笑,“以马易粮,如何?” 彭威皱眉,“别的不行?” 苏凉摇头,“不行。”虽然邢冀也提了矿石,但乾国暂时并不缺矿石,需要的是好的战马。 “此事老夫做不了主,回去商量一下再给你信儿。”彭威说着就站了起来,“谈完了,走了!不用送!” 苏凉有些意外谈判会如此顺利,彭威连口水都没喝。 不过虽然是敌对关系,苏凉还是挺欣赏彭威老头干脆利落的脾气。 “对了!”彭威到门口,突然回头,冲着苏凉问,“你的剑是谁送的?” 苏凉的落英剑就放在桌上,没想到彭威会注意到,只说,“一个长辈。” 彭威皱了皱眉,也没追问,带着一群人,大步如风地走了。 “谌赟你去送送,看他们出城。”苏凉说。 谌赟点头,追了上去。 “都直呼名字了?看来你们处得不错。”林博竣说。 “他人还行。”苏凉随口说,“去军营吧,跟邢叔汇报一下。” 谁知她尚未走出院子,一颗石子砸在了背上。 林博竣没注意到,苏凉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的石子,收回视线,对林博竣说,“我想换身衣服再过去。林二哥先去吧。” 林博竣不疑有他,便走了。 苏凉捡起砸到她的小石子,回了她在将军府住的院子,径直进了房间,关上门,拐进小书房,见宁靖站在里面,抬手就把石子扔了过去。 宁靖完全可以接住,但他任由石子砸在了胸前,薄唇轻启,说了一句,“扯平了。” “找我什么事?”苏凉问。 宁靖神色淡淡,“那个彭威,印堂发黑,或许快死了。” 苏凉眸光一凝,“他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随时可以上阵杀敌的样子。他若回了南风城再出事,跟我们关系不大,但万一死在半路……事有蹊跷,去瞧瞧?” “你去换衣服。”宁靖话落,苏凉便回了隔壁。 他从地上捡起那枚砸过苏凉后背和他前胸的石子,放进了荷包里。 199.她今夜不回来 苏凉又易容装扮成了“温良”的模样。 为了防止邢冀或林博竣以为她无故失踪,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只言明她自己去办点事,不必担心。 具体做什么,自是不可说。 “走吧。”苏凉叫宁靖。 宁靖这两日在将军府一直都不走寻常路,很轻松地带着苏凉避开守卫,出府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走上玄北城大街时,苏凉手中多了个篮子,里面放着去烧香用的物件儿。 宁靖又买来两匹临时用的马。 到北城门,苏凉说他们是外地来的,专程慕名前去平安寺为家中长辈祈福,顺利通行了。 送彭威一行出城的谌赟,此刻还站在城楼上。 视线中已看不到凉国的队伍,谌赟正准备下城楼回军营,突然看到了骑马出城的两个人,眸光微眯,很熟悉。 他收回视线,离开城门,回军营去。 见只有林博竣在邢冀那里,便问起苏凉。 “小凉说要换身衣服,不用管她。事情都办完了,她不来也无妨。”林博竣笑说。 邢冀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有件事,也是这次彭威来,邢冀才想起。他的父亲老北静王跟彭威是有“交情”的,但因为立场问题,自然不为人知,那交情也跟两国利益并不相干。 邢氏祖上是开国功臣,北静王府珍藏着很多宝贝,送给苏凉的那些医书就是其中一部分。 当年彭威的儿子遇刺重伤,还中了剧毒,险些丧命,找了位神医,说可以救,但缺一味罕见的药材。 那位神医跟老北静王认识,因为很“垂涎”北静王府珍藏的好药。他告诉彭威,缺的那味救命药,所知的天下间只有乾国北静王府有。 这是事实。 彭威为了儿子的命,乔装打扮,亲自来了乾国,求到北静王府,带去一样打动了老北静王的宝贝,换走药材,让他儿子得以活命。 那样宝贝,就是邢冀后来送给苏凉的落英剑。 老北静王提起彭威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那人很豪气,可惜不是乾国的,没机会一起喝酒。” 邢冀打算再见到苏凉,要把这件事告诉她,虽然对什么都不影响。 谌赟并未提起他看到疑似苏凉的人出了城。苏凉跟邢冀和林博竣关系很亲密,或许他们早知道。 …… 苏凉和宁靖在彭威走后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就追过来了,他们的速度更快些,靠**安寺山下,就看到了彭威一行。 两人放慢速度,因为彭威停下来了。 “那老头该不会要上山拜佛吧?”苏凉说。 话音刚落,就见彭威带了两个随从,往山上去了。 苏凉和宁靖打马过去。 凉国队伍剩下的人都在旁边休息,注意到了他们。 其中一个小将高声问,“你们干什么的?” “烧香的。”苏凉下马,把篮子倾斜给他们看。 宁靖和苏凉上山,快走几步,看到彭威出现在视线中,保持距离跟上。 “他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谁会杀他呢?”苏凉小声问。 宁靖摇头,不知道。 明日是十五,选在今日来烧香的人并不多,且这会儿有些晚了。 山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彭威和他的两个随从外,就只有宁靖和苏凉“兄弟俩”。 山林里初绽的桃花在风中摇曳,清香淡淡。 不过苏凉无心欣赏,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彭威。 但她和宁靖都默契地放慢了脚步,彭威的其中一个随从两次回头,都没发现后面有人。 当那随从第三次回头看的时候,苏凉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就见刀光在前方闪过,那个随从毫无预兆地出手砍向了彭威的后心! 苏凉爆了一句粗口,扔掉手中的篮子,跟宁靖一起冲了上去! 被彭威带在身边的,自然是他信任的人,他并无防备,此刻已被砍了一刀,倒在了地上。 出手的随从第二刀即将砍在彭威身上时,被宁靖一掌击中背上,扑倒在地。 原先站在一旁既没动手也没阻拦的另外一个随从,见状拔剑,竟然冲向了宁靖! 很显然,彭威的两个属下是同伙,都要置他于死地! 宁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刺向他的剑,抓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拧!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惊起无数飞鸟。 苏凉没管那两个要杀宁靖的人,连忙到彭威身旁,查看他的伤势。 那一刀砍得很深,血流不止,彭威意识已有些涣散了。 苏凉是隐藏身份来的,没带药箱,但今日的目的就是救人,随身带了急救包。 她掰开彭威的嘴,往里塞了两颗药,然后快速给他止血包扎。 那两个想杀彭威的随从武功不错,但跟宁靖比就差远了。 宁靖没有杀了他们,弄残之后用他们的衣服撕成布条绑在了一处。 确定两人脸上都没有易容,真是彭威的属下。 “还活着么?”宁靖问苏凉。 “嗯。”苏凉应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又给彭威号脉。 万幸,救治及时,不出意外应该能保住性命。 “你们到底是谁?”一个人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地问。 “烧香的,路见不平。”宁靖神色淡淡。 “跟你没关系,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其中一人尚未说完,苏凉大步走过来,抬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苏凉冷声说,“你们为何要害彭老将军?” 那两人闭口不言。 苏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彭威,倒有些犯难。 把彭威带回玄北城并不合适,容易引发两国争端。 虽然是在“非战区”出的事,但凉国那边恐怕第一个就会怀疑是乾国干的。 但此刻山下还有一支队伍等着彭威下山,回南风城去。若是时间长了他没出现,那些人就会找上来了。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彭威身边的亲信都背叛了他,真让他在重伤的情况下被凉国人带走,恐怕凶多吉少。 被宁靖看出黑雾,就是天意让他们救的,救人就要救到底。 正当苏凉在想对策时,宁靖说,“他醒了。” 苏凉到彭威身旁,见他面色惨白,睁开了眼睛。 苏凉扶起彭威的头,用原本的声音,低声说,“我是苏凉,不久之前我们才见过。” 彭威不可置信地看着救了他的少年。 “易容了。”苏凉解释,“怕您老在回到南风城之前出什么事,赖上我们乾国,所以专门来‘送行’的,没想到真出事了。我是个大夫,您老应该听说过吧。” 彭威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地说,“谢谢……” “知道是谁要杀你吗?”苏凉问。 彭威拧眉不语。 “您老先说,现在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办?别倒打一耙说我们乾国行刺,我觉得您老应该是个正派人。”苏凉把话说得很直白。 她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了。如果是凉国某些人想让彭威死,只是针对彭威的话,为何要在平安寺动手?很难不怀疑,幕后黑手意图栽赃给乾国。 彭威看向他那两个随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你们,易容……”彭威低声说,“下山……说我扭了脚……要在平安寺住一夜……让他们……先走……我明日再……回去……” 苏凉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正好彭威的一个随从偏瘦,跟宁靖身高差不多。 宁靖身上有易容药,他把那两个随从都打晕,一手拽着一个胳膊,从地上拖着走向密林深处。 等宁靖再出现,已经装扮好了。 他假扮的并不是砍彭威的那个,外衣上没有明显的血迹。 宁靖又把彭威抱起来,送到林子里一处平坦避风的地方。 “在此等着。”宁靖说完便离开,到山路上用土掩埋了血迹,然后就下山去了。 …… 彭威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一个随从的外衣。 苏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他问,“您老相信我不会害你?” 彭威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若没有你,老夫已见了阎王……连他们都要杀我,还有谁能信?” “那明日怎么办?”苏凉问。 “明日我会回去。”彭威眸光一寒。 “老将军知道是谁对你下毒手吧?”苏凉见状问。 彭威沉默不语。 苏凉若有所思,“听说您老只有一儿一女,儿子不知被什么人重伤残疾了,女婿就是南风城主将魏耀。该不会,是魏耀干的吧?” 彭威面色一僵,“你为何这样想?” “我是说,您儿子出事那次,可能是魏耀干的。若您儿子没事,如今南风城的主将恐怕会姓彭,而非姓魏吧?”苏凉问。 彭威面色狠狠一沉! “当然,这只是没有什么证据的猜测,您老或许觉得女婿千好万好,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对外孙也疼爱有加,不过鉴于今日的事情,我认为您老还是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被人蒙蔽了?”苏凉微叹。 彭威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苏凉也没追问,“想事情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彭威又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睛闭上了。 苏凉也没去审问那两个叛徒,打算等宁靖回来再说。 …… 山下等待的凉国人见彭威的一个随从独自下山,都觉得有些奇怪。 宁靖并未走近,模仿他假扮那人的声音说,“老将军不小心扭了脚,今夜要住在平安寺,明日再回城!” 带队的小将皱眉,“这不太妥当吧?” 宁靖轻哼,“老将军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你们回去吧,告诉大将军,事情都谈好了!” 话落宁靖转身就走。 那小将犹豫片刻,到底也没再上山当面跟彭威确认,带着人继续上路,回南风城去了。 …… 苏凉见宁靖回来,就知道事情顺利。 “如今怎么办?把彭老将军带回玄北城医治?”苏凉问。 彭威睁开眼,“老夫跟平安寺的普清大师有交情……” “哦?那就送您老去平安寺吧!”苏凉爽快地说,“正好,我哥衣服还没换。” 话落看向宁靖,“你背着彭老将军去平安寺,送到普清大师那里再回来,我们把那俩叛徒也送过去。” 彭威被宁靖背起来,苏凉脱下她的外衣披在了彭威背上,遮盖住伤口。 她扮男装的时候都会多穿一层衣服,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单薄。 “你们……”彭威皱眉看着苏凉,“只是为了救我?” “我是个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且您老在这边出事,对乾国没好处。”苏凉说。 倘若幕后黑手真的想栽赃乾国,彭威就更不能死了。 苏凉并不希望两国打仗,苦的都是百姓。 彭威又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被宁靖背着离开了。 到了平安寺,直说是南风城的彭老将军来找普清大师,在山路上扭了脚走不了了,今夜要借宿。 小和尚去禀报普清大师,很快有人来请他们过去了。 宁靖背着彭威去见了普清大师,彭威跟大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被安排住到了隔壁的一个院子。 宁靖把彭威放在床上,彭威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是那丫头的哥哥?” “护卫。”宁靖说。 “你们假扮的兄弟。”彭威点头,“你去找她吧。” 宁靖和苏凉绕路从后山把那两个叛徒带进了平安寺。 普清大师提前把看守的和尚给叫走了。 总算能坐下来,苏凉见桌上有温水,倒一杯喝完,舒了一口气。 “彭老,今夜可能会有人来刺杀你,需要我们帮忙吗?”苏凉问。 上山路上宁靖说,彭威的黑雾仍在,危险尚未解除,明显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回到凉国的地界。 “没想到老夫到头来还需要乾国人护着才能保住性命……”彭威面露嘲讽,当然不是针对苏凉的。 “那就当您老答应了。”苏凉转头看向宁靖,“你回城告诉林二哥,我今夜住在平安寺不回去了。” 宁靖点头,离开了。 两个被打晕的叛徒在隔壁关着,房中只剩下苏凉和彭威。 “你没带落英剑……”彭威说。 苏凉愣了一下,“是没带。”在玄北城的时候,彭威问过苏凉,那把剑谁送的,苏凉说是一个长辈。 “是邢冀送你的吧?”彭威把他当年用落英剑换药材救儿子的事告诉了苏凉。 苏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真是苏远舟的孙女?”彭威皱眉看着苏凉。 苏凉挑眉,“您老连我祖父都认识?” “我儿虽然活着,但这些年一直病着,老夫遍访天下名医,也找过你祖父。”彭威说着,咳了两声。 苏凉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喂他喝了。 彭威舒了一口气,“你祖父……死得太冤了。没见到你之前,老夫就觉得,苏远舟的孙女怎么能那么厉害?” “见到我之后呢?”苏凉笑问。 彭威感叹,“更觉得你不像苏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那像谁家的?”苏凉顺口问。 彭威想了想说,“像我家的。” 苏凉:…… “可惜,老夫没孙女。”彭威深深叹气。 苏凉便问,“有孙子吗?” 彭威点头,来了一句,“你要不要嫁给我孙子?他长得很好看。” 苏凉轻咳,“我是有未婚夫的。” “那个姓宁的?有什么好?”彭威问。 苏凉倒并不介意彭威的话,他就这直来直去的脾气,其实挺好的。 闻言她想了想说,“长得好看,有钱。” “我家也有钱。”彭威说。 苏凉起身,“您老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到儿孙吧,就别操心您孙子的亲事了。” 彭威面色一沉,不说话了。 “好好休息,有助于伤势恢复,我去找点吃的。”苏凉话落就出去了。 …… 玄北城。 林博竣已经看到了苏凉留在房中的字条。虽然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因为宁靖在,并不担心。邢冀没问起,便就没提。 宁靖出现在林博竣面前时,他正在给秦玉瑾写信。 “阿……峻?”“靖”字到嘴边改了口,林博竣连忙把信收起来,“找我有事?”这里是军营,林博竣不知道宁靖怎么进来的。不见苏凉,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们有事要做,她今夜不回来。”宁靖话落就走。 林博竣愣了一下,来不及追问,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皱眉思索,“难道是换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入洞房吗?搞得这么神秘。” 200.不怕你把她拐跑了? 离开军营后,宁靖暗中回到玄北城将军府,给苏凉和自己各拿了两套换洗衣物,又带上了苏凉的药箱。 林博竣再见到邢冀时,提起苏凉不知有什么事要做,也不知去了哪儿,今夜不回来。 邢冀当即皱眉,“她当面跟你说的?怎么不问清楚?” 林博竣摇头,“留的字条。应该不用担心,小凉做事向来很有分寸。” 邢冀微叹,“这我知道,但她独自一人……不对,她身边有个人,那日相约到城外采蘑菇的高手。怎么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不是不信她,但她分明把咱们当外人一样。” 林博竣听出邢冀的不满,忍俊不禁,“那不是。只是小凉的性子素来都是有麻烦自己解决,若我们有麻烦,她也不会犹豫。等她明日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邢冀点头,“既如此,就随她吧。若外人问起,只说是我派她去做重要的事,得保密,莫要让人怀疑她。” 其实苏凉乔装打扮出城,突然失踪这些行为,是很容易被抓住把柄的。 她之所以不担心,正是因为相信邢冀,没把他当外人。 …… 暮色低垂。 平安寺里三声钟响后,苏凉从后山回到了彭威所在的院子。 那两个被宁靖打晕的叛徒仍未苏醒,彭威也沉沉睡着。 苏凉站在院中,正在想晚饭该怎么解决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小施主,彭施主可好?” 苏凉回头,就见一白眉老和尚走进院中,身材高大,气度不凡。 她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普清大师?” “这位小施主认得老衲?”老和尚笑意温和。 苏凉摇头,“初次见面,在下温良。我认得一个法号叫澄云的小师父,他救过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因此结识。” “哦?”老和尚有些惊讶,“澄云是老衲的小弟子,先前去了乾国的护国寺修行。” “是的,听澄云提起过他的师父在平安寺。在下游历到此,昨日前来拜会大师,恰逢大师不见客,今日再来,半路碰上了彭老将军。”苏凉微笑。 普清老和尚轻轻颔首,“原来如此。想必温施主就是彭施主口中那位医术高明的小友了。” “不才,正是在下。”苏凉很是客气。 话落,两人一同到房中看彭威。 苏凉提出她今夜要在寺中住下,照顾彭威。但因她是乾国人,身份敏感,不想让人知晓。 普清老和尚表示理解,确定彭威已无性命之忧,便离开了。 苏凉还没来得及问晚饭怎么办,只能等宁靖回来再说了。 过了没多久,普清又亲自送了一套干净的被褥来,是给苏凉用的。 苏凉谢过,问起吃饭的问题。 普清说他已吩咐了寺中的膳堂准备,等做好他会亲自送过来。 如此是避免别人看到苏凉。 “那就太感谢了。”苏凉觉得这老和尚人很不错,比澄云更懂得变通。 普清再次离开后,苏凉到隔壁小房间把被褥铺上。 刚铺好,宁靖回来了。 “带了衣服。”宁靖把包袱和药箱都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房中唯一的小床,“你守夜,我睡这里。” 苏凉:…… “怎么吃饭?”宁靖问。 苏凉说,“稍后普清大师会送斋菜来。” 宁靖打开药箱,一股诱人的肉香在房中弥漫开来,“带了一只烧鸡。” 因为今日都没怎么吃过正经饭,苏凉肚子唱起空城计,语气幽幽问道,“该不会都是你的,不给我吃吧?” “我以为你会说佛门清静之地,吃肉不合适。”宁靖神色淡淡,“既然你没说,那就一人一半。” 苏凉:……若她真说了那句话,就只能吃素呗?无语,但很合理…… 正当苏凉打算洗个手吃烤鸡的时候,听到院中响起脚步声,开门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真是麻烦大师了。”苏凉接过普清老和尚送来的一个食盒。 普清摇摇头,“温施主心善救人,且是小徒的友人,不必如此客气。若再缺什么,自去找老衲。” 话落普清大师就离开了。 苏凉也没管还在休息的彭威,把食盒带回自己房间,打开,热气扑面而来。 虽然只是清粥素菜,但味道做得还不错。 苏凉和宁靖都饿了,也没管身在何处,把平安寺的素斋和从玄北城买来的烧鸡摆在一起,就开饭了。 吃一口鸡腿,喝一口粥,苏凉舒服地叹了一声,“想回家了。” 说的是苏家村。 离开之后,她时常会怀念那时单纯平静又充实的日子。 “我随时可以回去,看你。”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轻叹,“等把端木晟和万氏解决干净之后,看如何脱身吧。当初没想那么多,如今想再回村里过安宁日子,恐怕不容易。” 当初离开是为了给原主的家人报仇,如今已经差不多了。 “对了,你跟林二哥说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凉转移话题。 宁靖摇头,“只说你有事今夜不回去。” “瞧着吧,下次见到他,一定会调侃我们。”苏凉轻笑,又陡然转了话题,“我直觉彭老头今日出事,可能跟他女婿魏耀有关系。” “嗯。”宁靖点头,言简意赅,“同感。” 其实是因为得知魏彭两家两代人在凉国主将位置上的更迭,让苏凉很怀疑彭威的儿子出事是魏家所为。 而今日刺杀彭威的,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刺客,而是他身边的亲信。 两个凉国人,大抵也是被凉国的某个人收买的,因为他们所追求的利益在那边。 “假设是魏耀的话,他这么做,意图是什么?”苏凉若有所思。 宁靖薄唇轻启,“开战。” 苏凉愣了一下,“凉国不是缺粮食吗?” “是谁让你认为凉国缺粮食?”宁靖反问。 苏凉脱口而出,“魏耀啊。” 前天夜里,魏耀突然带兵到玄北城下,让他的儿子魏豪跟苏凉比武,若赢了乾国要给十万石粮食。 苏凉心中一动,神色一凝,“难不成,魏耀是故意为之,给我们错觉,以为凉国缺粮,不敢打仗,放松我们的警惕?” “彭威任凉国主将时,一直主张跟乾国结盟。”宁靖说。 苏凉神色莫名,“虽然如今彭威把位置给了魏耀,但他在军中定然有很高的威信,难道是他们翁婿意见不和,魏耀才要除掉彭威?倘若如此,谁给魏耀的勇气,跟乾国开战?” “你觉得呢?”宁靖又反问。 苏凉思忖片刻,“炎国?!” 远交近攻。 所以凉国和炎国联合起来对付乾国,是一个从兵法上更合理的战略。 但苏凉听林博竣讲过,历史上凉国和炎国数次想要联合对付乾国,最终都轰轰烈烈开场,惨淡收局,不仅没成功,且让乾国越挫越勇,成为三国之中最强盛的。 而凉炎两国的联合,明明本该是符合他们双方利益的,但始终成不了,根源就在于,炎国皇室不给力,或者说,炎国人太鸡贼。 一次一次撺掇着凉国开火,信誓旦旦约定结盟,说好两边一起打,却又一次次失信,总想保存实力,等着凉国乾国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 毫不夸张地说,真正把凉国坑惨的,并不是乾国,因为乾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原因,始终都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而是南边的炎国不安分,隔几年就拱火,最终炎国没多大损失,却导致凉国每况愈下。 因此,所谓的“远交近攻”,只存在于明智的掌权者之间才能有效。 凉国莽,炎国奸,结盟从来就没好结果。 不怪彭威主和,因为炎国失信太多次,凉国输不起了。 思及此,苏凉轻哼,“恐怕真是魏耀做的,背后有炎国人在撺掇,或许炎国许诺只要开战,就给凉国提供充足的粮草。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虽然是猜测,但苏凉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 或许彭威经过今日的事,自己心里也清楚…… 隔壁传来动静,苏凉放下筷子,“我去看看那老头。” 苏凉进门,带进的风吹得油灯上的火焰剧烈摇晃。 她把门从身后关上,到床边,就见彭威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屋顶,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彭老?”苏凉开口,“你感觉如何?哪里疼吗?” 彭威视线一转,落在苏凉脸上,语气虚弱,“你猜我伤口疼不疼?”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疼就对了,以后可要擦亮眼睛,别再被身边人蒙骗了。” 彭威面色一僵,“小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猜了一些。”苏凉在床边坐下,给彭威号脉,“今早谈判,我能感觉到,彭老是希望凉国跟乾国和平共处的。既如此,有些事,不如我们继续谈?” 彭威眸光幽深地看着苏凉,“谈什么?” “谈谈您那位好女婿,是不是为了立功,打算让凉国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苏凉半开玩笑地说。 彭威却沉默下来。 “情况不是太好,当时在外面,包扎比较潦草。我哥把我药箱拿来了,我去叫他来给您老清洗换药。”苏凉起身。 彭威再次开口,“是魏耀干的。” 苏凉又坐了回来,“如果彭老愿意讲讲事情原委,晚辈洗耳恭听。” “前些日子,魏耀跟我提过,想跟炎国结盟打乾国。”彭威沉声说。 苏凉蹙眉,“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皇室决定吗?” “凉国从上到下,对于是否跟炎国合作,这几年一直争论不休。若魏耀请示皇室,恐怕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老夫是决计不愿再相信奸诈无耻的炎国人,但魏耀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认为如今乾国皇室动荡,玄北城主将更迭,是与炎国结盟,对乾国发兵的好时机。” 彭威喘了几口气,接着说,“我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让他趁早打消跟炎国合作的心思。如今看来,他非但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还打算把我这个阻碍除掉。虽然名义上他是主将,但若我反对,南风城很多将军,仍是愿意听我的。只要我出事,他谎称是乾国人杀的,便有正当理由开战了。” “这么说,魏耀跟炎国人的交易,没有通过皇室,是私下达成的?他胆子可真大。连两国皇室光明正大的结盟炎国人都不守信,更何况不为人知的结盟。”苏凉觉得魏耀根本就是失去了理智。 “他身边曾有个狐媚女人,是南边儿来的,他被迷住了。我让他把人赶走,他当时照做了,如今想来,怕是阳奉阴违。那女人定是炎国派来的细作。”彭威苦笑,“亏得我真把魏耀当亲儿子一般栽培,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 “如果您老说的是真的,可能炎国皇室通过细作,许诺了魏耀一些让他心动的利益。大胆点猜的话,甚至可能是,联手灭掉乾国后,支持他当凉国皇帝?”苏凉说。 彭威放在身侧的手猛地颤了一下,直觉苏凉说得太夸张了,但越想越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只要魏耀今夜派人把您老杀了,推给乾国,或许凉国大军明日就要打过来了。他想成事,您老还真必须死,否则他没理由发兵。”苏凉说着又站了起来,“我让我哥来给您老换药。” 看着苏凉离开,彭威眸光疲惫,面容苦涩不已。 …… 苏凉回到隔壁,见宁靖吃完了他的半只烧鸡,鸡骨头整整齐齐地摆在碟子里。 苏凉快速地把从彭威那里获知的信息告诉宁靖。 其实跟他们的猜测几乎一致。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从彭威的亲信叛变开始,幕后黑手就露出破绽了。 彭威出事的经过没人看到还好,但偏偏被苏凉和宁靖看到了。 若非宁靖的特殊能力,他们其实无法阻止今日的悲剧,也无法阻止接下来可能会重燃的战火。 苏凉从药箱里拿出需要用的东西,“你去给彭老清洗换药,再把剩下的粥喂他喝了。” “嗯。”宁靖盛了一碗仍温热着的粥,又接过苏凉递来的东西,到隔壁去了。 …… “小子,你跟那丫头是什么关系?”彭威打量着宁靖问。 宁靖神色淡淡,“我是宁靖的好友,替他看着苏凉。” 彭威轻哼,“姓宁那小子倒是知道紧张这丫头,但就不怕你把人拐跑了?” 宁靖把彭威的伤口包好,面色平静地说,“她,不好拐。” 201.不用练习 “小丫头,跟着你那小子,不行。”彭威神色认真。 苏凉愣了一下,“他,哪儿不行?” “他是宁靖的朋友,却想把你拐跑,人品有问题。”彭威说。 苏凉:……宁靖到底跟这老头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凉打哈哈,说她对某人没兴趣。 “那就好。你就算不要宁靖了,也可以考虑一下我孙子。”彭威趁势再次“推销”他家宝贝孙子。 苏凉轻笑,“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会考虑的。” 彭威却听出苏凉的敷衍,“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姓宁那小子啊!” 苏凉:……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她已经吃过晚饭,又过来跟彭威聊。 本来想让宁靖离开平安寺,回趟玄北城,通知邢冀和林博竣,提防凉国人突然打过来。 但宁靖没走,说今夜最重要的是保护彭威不被可能出现的杀手害死。 苏凉想想也是。她自己留下,还要护着重伤的彭威,风险太大。 鉴于玄北城的防守一直都不错,且彭威没死,魏耀暂时应该不会开战,苏凉打算回城的事等天亮之后再说。 苏凉再次给彭威号脉后,说让他好好休息,接下来得好好服药,静养一段时日。 “我稍后到普清大师那里,再给您老熬点药,等熬好了叫您。”苏凉说。 “小丫头,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彭威神色动容,“老夫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苏凉爽快点头,“说来听听。 彭威深深叹气,“就是老夫的儿子彭谦。他当年出事后,虽然活下来了,但身子骨一直没好,这两年越来越差了。原先老夫听说苏远舟的孙女不止中了武状元,且医术也很高明,当时只当传闻夸大其词。真正见了你,才知道,是我这把老骨头小瞧你了!” “彭老想让我为您的儿子医治?”苏凉问。 彭威点头,“是啊!老夫这几年找了很多名医,总也不见起色。” “医术是学无止境的,谁也不敢说什么病都能治,且我尚不清楚您儿子的身体状况。”苏凉正色道,“但我答应试试,如果之后能见到他的话。” 彭威神色大喜,“那太好了!” 本来苏凉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就该结束。 谁知彭威紧跟着来了一句,“小丫头,你随老夫到凉国走一趟吧!” 苏凉蹙眉,“这于我而言,太危险了。” 魏耀之流,若抓住苏凉威胁邢冀,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小。 彭威连忙说,“只要老夫活着,一定护你周全!” 苏凉看了一眼身体虚弱的彭威,“老爷子,您这话,我信,但您如今似乎自身难保吧。” “你不要误会,老夫并不只是为了犬子。”彭威解释,“也是为了两国不再重燃战火,那不过是中了炎国人的奸计。” 苏凉若有所思。 彭威接着说,“若老夫明日不回去,凉国大军很快就要被魏耀给带偏了。若老夫回去,却身受重伤卧床不起,魏耀把我关起来,甚至把我弄死,都有可能。老夫得活着,站起来,出现在人前,才有人会听我的,才能阻拦住魏耀的计划!” 苏凉神色莫名,“所以,老爷子是想让我去保护你?” “小丫头真是冰雪聪明!”彭威点头,“我这人从来都不拐弯抹角的,只要这次你能助我废掉魏耀,拿回兵权,老夫有生之年,都会尽全力避免凉国和乾国开战!你们乾国,也并不想打仗吧?” “打仗的目的,也是和平。”苏凉微叹。 彭威神色一震,“小丫头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觉悟,太难得了!” “彭老的提议,我考虑一下,天亮之前给您回复。”苏凉话落起身,“先休息吧。” 听到关门声,彭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苏凉跟宁靖讲了彭威的请求。 “可以。”宁靖点头。 苏凉挑眉,“这么爽快?你跟我一起去?” “你觉得呢?”宁靖语气凉凉地反问。 苏凉轻咳,“是,大神,我要闯龙潭虎穴,需要您老的保护,请务必不要拒绝。” 宁靖看着苏凉,薄唇轻启,“你才老。” 苏凉轻笑,“原来大神也有偶像包袱,不喜欢被说老?我那只是尊敬你。” “别贫。”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立刻正色道,“这件事,必须得征求邢叔同意。我在他麾下,不能乱来。” “你去告诉他。”宁靖说。 苏凉愣了一下,“现在?” “天亮之前。”宁靖说。 苏凉下意识地问,“我自己去?” “如果你不想我陪你去,然后一同回来给彭威收尸的话。”宁靖说。 苏凉有些尴尬,“那就这么定了。”她到底还是对宁靖有依赖,已经成了习惯。这习惯非常不好,一定得改。 “其实我觉得普清大师可能是个高手。”苏凉说,“澄云的武功很不错。” “是他师叔教的。”宁靖说。 苏凉表示惊讶,“你怎么知道?”她都没听说。 “澄云说的。”宁靖说。 “我还以为他跟我关系更好呢。”苏凉说。 话落苏凉就打算离开。 她手头的药材不齐,说要给彭威熬药,其实是想到普清大师那里问问有没有可用的药材再说。 如今既然要回城,就不成问题了。 “若是碰见人,躲着走。”宁靖交代苏凉。 苏凉摆摆手,“知道,都留给你解决。走了,你小心。” 话落一阵风吹过,苏凉已消失在门口。 宁靖把桌上吃剩的鸡骨头用油纸包起来,打算明日离开时带走。 虽然他跟苏凉比较随性,但把鸡骨头留下就过于挑衅了。 收拾好之后,宁靖也没去审问那两个叛徒,因为没必要了,很多事彭威自己心里已经清楚,那两个人为了活命也不敢承认。 脱去外衣,宁靖躺在了苏凉铺好的小床上。 床有点短,他的脚悬空着,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假寐。 …… 苏凉走小路下山,一路留心,并没有碰见什么人。 等回到玄北城,已是三更后。 她独自一人想去闯守卫森严的军营,感觉有点悬,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乱子,她先回了将军府,除去易容,换了衣服之后,去找邢冀。 将军府的侍卫并不知道苏凉何时走的,当她一直在家,对于她半夜突然要去军营的行为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问,有两个侍卫主动提出跟随苏凉同去。 苏凉答应了,带着两个人很快到了不远处的军营,言明有要事立刻见邢冀,便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邢冀已经睡了,苏凉先见到的齐江。 等邢冀被齐江冲到床边叫醒时,如临大敌,以为凉国打过来了。 “不是凉国打来了,是凉姑娘来了!”齐江说,“定有要事。” 邢冀神色一肃,立刻下床。 其他人都出去了,房中只有苏凉和邢冀。 “你今日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邢冀下意识地打量苏凉是否受伤。 苏凉摇头,“我好好的。但确实出了件大事。” 话落苏凉把彭威在去平安寺的路上被亲信重伤险些丧命的事情告诉了邢冀。 邢冀闻言,神色一变,“谁干的?” “我猜是魏耀,彭老将军自己也认为是他的好女婿要铲除异己,同时利用他的死,对乾国发难,重燃战火。”苏凉说。 “你正好救了彭老将军。”邢冀突然感觉很疑惑,“你今日留书离开,是去平安寺了?” 苏凉点头,解释道,“护国寺有位名叫澄云的小和尚,是我的朋友,他是平安寺普清大师的小弟子,昨日我去平安寺,本想拜会普清大师,可惜没见到,所以今日又去了。” 邢冀愣住,“澄云?是听玉笙提过,你跟护国寺的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和尚是朋友。” “我们当初一起救了被四大商之一李家夺走的万家小少爷,就是经常跟我们在一块儿的那个正儿。”苏凉说。 信息量很大。 但邢冀很快反应过来了,“我明白了。是澄云托你带了书信或是物件给他师父?以后这种事,还是要讲清楚,不然我们会担心你。” 苏凉立刻点头,“好。” 然后两人接着说起魏耀和彭威的事。 等听完事情原委,得知魏耀跟炎国私下勾结,意图害死彭威栽赃给乾国后,出兵攻打乾国,邢冀面色一沉,“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原来,当年邢冀生擒魏腾那次,也是魏腾在炎国的撺掇之下,无端对乾国出兵。 彼时乾国北部边疆的主将是之前因铁矿走私案被抓获并处死的叛将伍赟,而伍赟背后是南平王,南平王跟炎国皇室暗中勾结多年。 那次伍赟刚开战就病倒了,导致乾国节节败退。 在铁矿走私案真相大白后,再回头去看那一战,很显然伍赟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异心。 而那次邢冀抓了凉国主将魏腾,逼退凉国大军,又夺回几座城池,最终凉国也损失惨重。 魏腾自那之后就被革了职,因为他私下跟乾国勾结,自作主张开战,根本没有经过凉国皇室同意。若胜了,皇室喜闻乐见,若败了,自然不会饶他。 魏耀之所以在他爹出事之后,还有上位的机会,完全是利用了他的岳父彭威。 “竟是如此。”苏凉轻哼,“彭威老头可真惨,摊上这么个女婿。若非今日捡回一条命,魏耀等于把彭家给全灭了。” 狼子野心。 “你回来了,彭威那边……”邢冀问。 “哦,那个喜欢采蘑菇的大哥在保护他。”苏凉说。 邢冀嘴角微抽,“改日你一定得给我引见一下那位高手。” “等我问问他再说。”苏凉说。 邢冀深深叹气,“可彭威不能长时间留在平安寺不回去,他若回去,以如今的状况,难逃魏耀毒手。” 苏凉提起彭威想请她同回凉国的事。 邢冀皱眉,“万万不可!” 不必邢冀苦口婆心劝,苏凉点头,“我明白,很危险。本来我是打算去一趟的,因为不解决魏耀,北边儿就安宁不了。但方才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邢冀问。 “让彭威出钱雇佣我,刺杀魏耀。”苏凉正色道,“只要魏耀死了,彭威能够稳住凉国大军,很多麻烦便迎刃而解。” 邢冀点头,“让魏耀死,是个办法。雇佣你?他出再多钱,我也不同意你去冒险!” “只是那么说,我不缺钱,但他手里有什么类似落英剑的宝贝,不得统统拿出来?毕竟我救了他,他还指望我救他儿子。”苏凉说。 邢冀扶额,“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当你去冒险!” “当年邢叔怎么会选择只身闯敌营?”苏凉反问。 邢冀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承认,我年少轻狂行了吧?” 邢冀并非无牵无挂,家中还有母亲。 但他当时想的是,若乾国沦陷,国之不国,哪里还有家?便一腔热血地冲上去了。 “不如,邢叔去?你抓过他老子,有经验。”苏凉说。 邢冀叹气,“以我如今的身份,贸然做那样的事,是很不负责任的。” 倘若被凉国人抓住,事情就糟糕了。 “开个玩笑。”苏凉说,“邢叔不必紧张,让我那大哥去凉国军营采蘑菇吧!他很厉害的!” “到底是什么人?”邢冀很是好奇。 “宁靖的一个江湖朋友。”苏凉说。宁靖是宁靖的朋友,这是宁靖自己跟彭威说的。 “你可要想好了。”邢冀语重心长,“虽然魏耀要杀彭威,但彭威未必不会念及女儿和外孙,想留魏耀一命。” 苏凉想了想说,“我认为,不可能。若我的女儿摊上这种灭我全家的人渣,我定要把他剁了,让女儿早日脱离苦海才是。且彭威知道,魏耀身边有个炎国的女奸细,他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可想而知,等彭威死了,魏耀不定那日就把发妻给处理掉了。” 邢冀点头,“有理。我只是提醒你,哪怕你欣赏彭威的性子,毕竟立场不同,多留点心眼。” “既然邢叔不反对的话,就这么定了。具体如何行事,我回去再跟我那大哥商量一下。他若不答应去当刺客,或许我真跟彭威到凉国走一趟。如何行事,明日天亮就知道了。”苏凉说着就要走。 邢冀起身,“多余的话我就不讲了,注意安全,不必为了任何事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哪怕真跟凉国开战,我们也不惧。” “我明白。”苏凉话落,便离开了。 她找了家药铺,给彭威抓了些药材,留下银子,又乔装打扮好之后,再次出城往平安寺去。 苏凉几乎全程不停歇,等她返回平安寺时,天快亮了。 院中静悄悄的,苏凉敲了一下门,“哥?” 门立刻就开了,是宁靖。 房中没有点灯,宁靖的一双眸子在月光下更显清冷。 “没人来?”苏凉进入房间后问。 宁靖点头,“来了。” “你都解决了?”苏凉竖起大拇指。 “邢叔怎么说?”宁靖问。 “虽然他很担心我的安危,但知道事情原委后,并未阻止。”苏凉说。 “你别去,我去取了魏耀首级便是。”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很惊讶,“你何时想到的?” “你走后。”宁靖说。 苏凉伸手,“看来我们兄弟很默契,我也想到了,可以这么办。” 宁靖看着苏凉的手,“干什么?” “哦。”苏凉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轻笑一声说,“这种时候应该握个手,我们那个世界的习惯。算了。” “握手?为什么?”宁靖问。 苏凉想了想说,“大概意思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兄弟你真聪明之类的。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对你的实力很有信心,但还是觉得很危险,你确定要去吗?” 话落,不见宁靖回答,苏凉低头,就见面前有只手,指节修长,很是漂亮。 “干什么?”苏凉下意识地问。 “你说呢?”宁靖反问。 苏凉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大神你真的很向往那边啊。”说着很自然地伸手,与宁靖的手斜着交握住四根手指,晃了晃,“就是这样。” 苏凉的手松开,就听宁靖问,“摇几下?” 苏凉:…… 知道宁靖的性子,苏凉想了想说,“一般是两三下吧。” “好。”宁靖一副他记住了的样子。 苏凉觉得这种事,可以不必学…… “解决魏耀之后,你想做什么?”宁靖问。 苏凉想了想说,“这么大的功劳,跟皇上申请休假一段日子回家住,不过分吧?” 宁靖再次伸手,“我也这样想。” 苏凉扶额,“大神,这个握手,不用练习的……” 202.熏肉和包子 宁靖坚持,苏凉伸手出去,这次变成了宁靖握住她的四根手指,有节奏地摇了三下。 而后宁靖主动放手,神色淡淡地说,“你的手太小,这样才对。” 苏凉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宁靖是说,第一次她握着他的手,第二次反过来,宁靖认为后者更合适。 苏凉忍俊不禁,点头道,“确实。一般是女士先伸手,男士来握手,不过不必那么严格。” “我确定要去。”宁靖毫无征兆地接上了苏凉之前问他的话。 “既如此,那就定了。”苏凉正色道,“你何时去南风城?” “现在。”宁靖说着,看了一眼窗外。 天要亮了,院中雾蒙蒙的,树木若隐若现。 “大神,注意安全。”苏凉郑重其事地说。 “嗯。让彭威不要离开平安寺,其他的事,我跟他说好了。”宁靖话落,就出了门。 苏凉站在门内,看着宁靖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晨雾之中。 她回身把门关上,见桌上干干净净,碗碟都被收好放在一边,床上的被褥也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苏凉拿上她专门从玄北城带过来的药材,到隔壁去。 彭威正熟睡,面色苍白如纸。 苏凉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给他号脉。 毕竟年纪大了,受了重伤,虽然救治及时,但当下情况并不好。 苏凉没叫醒彭威,她把门关好,便带着药材去找普清大师。 …… “温施主,彭施主的身体如何了?”普清大师一见苏凉就问道。 苏凉摇头,“不太好,但也没那么坏。” 普清大师微叹,“阿弥陀佛。” 听苏凉提出要给彭威熬药,普清大师叫来一个和尚,把药材交给他,告诉他怎么熬,熬好端过来。 等那和尚走了,苏凉从书架后出来,“多谢大师。”熬药需要时间,但她得回去看着彭威。虽然天都亮了,魏耀再派一波杀手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就怕万一。 “等药熬好了,连同早膳,老衲给你送过去。”普清大师说。 苏凉再次表示感谢后,便回去了。 …… 彭威还睡着,苏凉打算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 精力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整宿地熬。 她掀开被子,在小床上躺下,没脱衣服,双脚悬空在外面,这样便于随时起身。 盖上被子,暖意袭来,苏凉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普清大师过来送药和早膳。 太阳升起来,驱散了浓雾。 今日是四月十五,庙里香火最旺盛的时候,这会儿已有不少香客上了山。 苏凉站在廊下,都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香火气息。 普清大师把东西交给苏凉后,进房间看了一眼彭威就出来了。 “温施主是游历来此?可还要再回乾国京城?”普清大师问。 苏凉点头,“过些日子应该就回去了。大师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澄云?” 普清大师从袖中拿出一个薄薄的布包,里面像是一本书,“劳烦温施主将此物转交给小徒。” 苏凉接过来,“没问题,大师放心,一定送到他手中。” 普清大师双手合十,“多谢。” 老和尚离开,苏凉再进彭威房间,把他叫醒了。 彭威刚醒来,有些迷糊,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老爷子,您女婿昨日买通您身边的人要杀了您,想起来了吗?”苏凉一针见血。 彭威神色一震,清醒过来,“小丫头,你哥呢?” 苏凉在床边坐下,端起药碗,“他到南风城取魏耀首级了。不是跟您老说好的么?” 彭威喝着药,沉默不语。 “您老可别反悔了啊,开弓没有回头箭。”苏凉说。 彭威寒着脸说,“我反悔什么?我恨不得亲手把那畜生大卸八块!” 苏凉点头,“就是!他欺负您闺女,残害您儿子,还要杀了您,您若仍不忍心让他死,那就等着全家死在他手里吧!” 话很刺耳,但很现实。 彭威已经清醒了,不可能再对魏耀有任何念想。 喝完一碗药,彭威苦着脸说,“苦死了,有糖吗?” 苏凉:……她是没想到这么暴躁的老将军竟然怕苦…… 不过糖,苏凉还真有,是她独家秘制的草本糖丸,味道清甜爽口,目的是清新口气,因为出门在外时常会没条件刷牙漱口。 苏凉到隔壁,打开药箱,看到里面的油纸包,愣了一下,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鸡骨头,她都忘了,而宁靖向来是个细节满分的人。 苏凉拿了装糖丸的瓶子,回来给了彭威一颗。 “好吃,还有吗?”彭威眼神热切地盯着苏凉手中的白瓷瓶。 “再吃一颗,就吃早饭。”苏凉又给了彭威一颗。 把剩下的放一边,早膳摆出来。 早上吃点寺里清淡的素食还是很舒服的,清粥小菜,野菜包子。 苏凉觉得包子不错,一共四个,她吃了俩,给彭威一个,剩下一个打算留给宁靖,让他回来尝尝。 彭威吃完一个还要的时候,苏凉神色认真地说,“您老这个时候不能吃多。多喝点粥吧。” 等到喝粥的时候,彭威自己坐起来,没再让苏凉喂,他很不习惯。 “你哥,行吗?”彭威问苏凉。 苏凉轻哼,“当然行,非常行。” 彭威一听这话,眸光闪了闪,“小丫头,你说老实话,你跟你那个哥,你们俩,确定没那种意思?” “我们是兄弟,老爷子不要胡思乱想,不利于恢复。”苏凉轻笑。 彭威摇头,“一点儿都没害羞,应该不是。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只是碍于宁靖,不敢表现出来,不然那么厉害的高手怎么为了你东奔西跑,你让他做什么做什么呢?” “不不不,”苏凉摇头,“老爷子,道理不是这样讲的。他是受人之托,如此尽心,当然是为了宁靖。您老如果猜他对宁靖有意思,我认为更合理。这么一想,我也觉得,他该不会是看上我的未婚夫了吧?” 彭威看着苏凉认真思索的样子,满头黑线,“小丫头你别逗了!” “我没开玩笑啊。”苏凉一本正经地胡扯。 彭威嘴角抽搐,“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是看不懂了。” 转移话题,彭威再次提起他的儿子,“你昨日答应为我儿医治的事,还作数吗?” “当然。”苏凉点头。 “那好。等风波平息后,若一切顺利,老夫会安排彭谦去找你。虽然他行动不太方便,但昨日说让你到凉国去,也确实不合适。”彭威深深叹气,“你可别怪老夫昨夜说的那些话。” 苏凉笑笑,“我明白。老爷子不过是爱子心切,无妨的。” “这么好的小丫头,可惜不是我孙女儿。”彭威非常直白地表达了他对于苏凉没有托生在他家的深切遗憾。 “等哪日天下太平了,我倒是不介意叫您一声彭爷爷。”苏凉微笑。 彭威知道她的意思。如今哪怕他们是合作关系,但毕竟立场有本质的不同,明面上有不必要的牵扯对谁都不好。 “希望老夫有生之年能听到。”彭威的神情有些担忧。他担忧自己,担忧家人,担忧凉国的未来和命运。 但看着苏凉朝气蓬勃的脸,彭威莫名觉得,乾国有这么个大气明理前途无量的将军在,或许不只是乾国的福气,也是凉国的福气…… 吃完早饭,苏凉让彭威接着休息。 按照他昨夜跟宁靖谈好的,普清大师派了两个得力弟子,出发前往南风城,告知凉国大军,昨日彭威在寺中遇刺险些丧命,被普清大师所救,让南风城守将赶紧派人过去接彭威回去。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但普清大师并不是个死板的老和尚,在彭威跟他说明事情根源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会儿前往南风城报信的两个和尚已经出发了。 事情顺利的话,宁靖在彭威回去之前会杀掉魏耀,彭威回去之后,亲口告诉所有人,要杀他的是炎国人,意图栽赃给本来正与凉国和谈的乾国,挑起凉乾两国战火。 这种事,凉国人是一定会信的,因为完全符合炎国人奸诈无耻的秉性,他们曾经就这么干过,不止一次两次三次,凉国被坑得很惨。 其实这也是魏耀一定要让彭威死在南风城和玄北城中间的原因。 不只是因为彭威跟他意见不和,会阻拦他的计划。 更是因为他必须要利用彭威这个军中威信最高的老将的惨死,给他一个对乾国发兵的理由,也给他笼络军心的机会。 否则,魏耀若是无缘无故贸然下令打乾国,反对的绝对不止彭威一个。 如今,事情的关键在于,宁靖是否能顺利除掉魏耀。 …… 南风城。 南城门开着,百姓仍可自由出入。 今日有不少百姓要到平安寺上香的,并未遇到任何管制。 城中不算太平静,因为凉国把这座城送给乾国了,大军很快就要迁走,百姓可走可留。 有人走了,打算去凉国其他地方定居。 有人留下,因为相信彭威说的,乾国不会亏待他们,让他们不必管那些纷争,过好自己的日子。 魏耀暗中的勾当自不能为人所知。 本来按照计划,昨日彭威死在回城之前,他将会在尸体被送回来之后振臂高呼,带兵杀去玄北城。 可惜,竟然出现了意外。 他收买的彭威身边的亲信,没有传信回来。 他昨夜安排高手前去平安寺除掉彭威,结果,都快正午了,一个人都没回来。 没有彭威的尸体,他是无法发兵的,否则会被人当做他发神经。毕竟他才自作主张让魏豪跟乾国武状元苏凉比武,输掉了一座城,且让彭威去和谈,无缘无故打什么? 魏耀焦虑到了极点。 “可恶!可恶!可恶!”魏耀在书房不停地踱步,面色阴沉沉的,“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老不死的命怎么这么硬?还是他身边有高人相护?” 魏豪冷哼,“我看,外公或许早就不信任爹了,他有个十分厉害的老友,我曾见过一次,说不定如今就在他身边!” 魏耀面色狠狠一僵,“那……该不会他已经知道是我们……” 魏豪摇头,“爹,你太紧张了。哪怕外公知道又如何?一家人的事,哪有什么仇?他儿子废了,不指望爹,还想指望谁?到时候让娘出来哭几声,我再跪下为爹求情,那老头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这种事,他哪敢声张出去?爹出事,彭家也没有好下场!” 魏耀连连点头,“你说得对!但我真是不甘心啊!本来大好的机会,乾国人都信了我们缺粮食不敢打!” 魏豪叹气,“谁说不是呢?都怪外公那个老骨头,年纪这么大了,就该早点入土为安,别阻碍我们的前程。他那么疼我,应该可以理解我们才是!” “你姓魏,他姓彭,疼你?不过是假象罢了!”魏耀冷声说。 魏豪表示认同,“当年若不是舅舅被爹找人弄残了,外公根本不会栽培爹,什么好事都先紧着自己的亲儿子!如今让他在我跟彭凡中间选一个,他当然会选彭凡!所以也别怪我们心狠!”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魏耀拧眉,“如今只能暂时等那个老不死的回来,再决定怎么做。” “爹知道我最可惜的是什么吗?”魏豪问。 魏耀摇头,“什么?” 魏豪眸光邪肆,“本来若我们攻下玄北城,我最想做的是,是把那夜打败我的那个女人给抓过来,先奸后杀,哈哈哈哈!我现在想想她的模样,都心痒难耐!” 魏耀闻言,紧握双拳,“无论如何,要把彭威除掉,栽赃给乾国,等我们的计划成了,你才有为所欲为的机会!” 魏家父子不知道,他们的“密谋”,都被某人听了去。 敲门声响起。 “谁?”魏耀神色一凝。 门外传来他心腹随从的声音,“主子,平安寺那边有消息了!” 魏耀神色一震,“快进来!” 门开了,魏耀看着进来的人,急切地问,“如何了?彭威死了吗?” “死了。”宁靖低声说。 “太好了!”魏耀和魏豪父子俩击掌相庆,神情激动。 宁靖脚步一动,趁着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剑贯穿了两人的脖颈! 宁靖是从魏豪后侧出的手,跟魏耀面对面。 魏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宁靖接上之前的“死了”两个字,“我是说,你们。” “你是……谁……”魏豪已断了气,魏耀吐血不止。 宁靖没有回答,拔了剑,父子俩扑倒在一起,魏耀挣扎了一下,张大嘴,一口血喷出来,脖子一歪,没了动静。 宁靖扔下手中的剑。 那真是魏耀心腹属下的武器。而那个属下,是他那个来自炎国的秘密情人给安排的亲信。 宁靖暗中离开将军府,脱掉伪装的外衣,拿掉面具,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小店铺。 “公子又来了。”卖肉老头还记得宁靖前几日来过一回,乐呵呵地问他,今日要什么。 “两块熏肉。”宁靖说。 “好咧!”老头把肉称好,报了价钱。 宁靖付了钱,说不用找零,又要了个干净篮子,把熏肉放进去,盖上一块布巾,拎着出了店铺,穿过南风城大街,往平安寺的方向走。 宁靖出城的时候,两个从平安寺赶来报信的和尚已经去了将军府。 …… 一直等到午后,苏凉终于见到宁靖回来。 “如何?”苏凉连忙问。 宁靖微微点头。 苏凉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大神出马,万无一失。燕十八算什么杀手?跟你一比,弱爆了。” “我会告诉燕十八。”宁靖说。 苏凉很淡定,“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说。篮子里是魏耀的脑袋吗?” 宁靖把篮子递过来,苏凉打开一瞧,轻咳道,“好好好,我明白,等送走彭老头,回了玄北城,给你做好吃的。” 话落苏凉放下篮子,“我去告诉彭老头,他的好女婿死了。” 宁靖开口,“我把魏豪也杀了。” 苏凉正要出去,脚步一顿,又回来,关好门,蹙眉问宁靖,“这,不在你跟那老头商量的计划里面吧?” 宁靖点头,“他说过,不要动魏豪。” “因为你发现魏耀跟魏豪父子合谋害彭老头?”苏凉皱眉,“如此,他死得也不冤,但那老头恐怕会很难过,毕竟曾是他疼爱的外孙,结果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落苏凉打算去跟彭威解释一下,正要出门,又回来了,从桌上盖着的碗里面拿出一个凉了的包子,递给宁靖,“给你留的早饭,这个味道不错。” 203.随她去吧 苏凉说完魏豪也死了,就见彭威眸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怔怔地躺在那里,什么也没问,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彭老,我哥亲耳听到那对父子密谋害你,且魏耀亲口承认您的儿子就是他残害的,目的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言。魏豪跟他爹是一路货色,两人盼望着见到你的尸体,再踩上去,谋他们想要的好前程。”苏凉轻声说。 一行清泪从彭威眼角滑落。 苏凉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哥那人,性子很直,是非黑白分得清楚。杀魏豪的事,并未知会您。但就算今日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合作,我作为乾国的将军,不会对魏家父子有任何客气怜悯,也不会看您老的面子放过一个该杀之人。他们甚至不是为了凉国的利益,而是为一己私欲和膨胀的野心,要把无数百姓卷入战火之中。” 话落,苏凉起身,“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若您老无法接受魏豪的死,怨上我们,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南风城那边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接您老回去。” 苏凉走到门口,床上的彭威睁开眼,叫住了她,声音一下子又苍老疲惫了很多,“小丫头……” 苏凉转身回来,站在床边。 彭威眸中水光闪烁,看着苏凉说,“其实,昨日遇刺后,我就知道,要杀我的,不只是魏耀,我那外孙,定也知情。” 很多事,苏凉不知道,彭威如今再回想,自然都清楚明白。 那个外孙是什么性子,彭威并非不清楚。 但毕竟看着他长大,血浓于水,魏豪又惯会在彭威面前卖乖的。 要让彭威亲口对宁靖说出“把魏豪也杀了”这种话,是绝不可能的。 但凡此刻魏豪还活着,彭威都愿意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怕这并不理智。 如今,彭威除了面对现实,没有别的选择。 而他心中,在伤痛之余,甚至有一丝释然。 倘若魏耀死了,魏豪还活着,彭威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毫无芥蒂地面对他。 经过这些事之后,彭威觉得最亏欠的是他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即便如今没发生,但魏耀当年能下毒手残害彭谦,魏豪未必不会下毒手残害彭凡…… 彭威深深叹气,“小丫头,你们不是在帮我做事,不管于公于私,我都要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昨日不死,今日也不能活,又怎么能因为你们做了对的事情,怪你们呢?” 苏凉轻叹,“彭老若是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无论如何,你都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这次也阻止了凉国再入歧途。”彭谦神色认真,“老夫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在我有生之年,尽力阻止凉乾两国交战。” 苏凉点头,“我相信。” …… 苏凉回到隔壁,见宁靖正躺在小床上假寐。 她轻咳了一声,“大神,那个床,我睡过。” “嗯。”宁靖没有睁眼,声音听起来莫名多了几分慵懒,“昨夜我也睡过。” 倒是苏凉愣住了,“你昨夜睡过后,又恢复了原样?” “有什么不对?”宁靖反对。 苏凉摇头,“没什么。条件有限,将就一下而已。” 见宁靖似乎睡着了,苏凉从药箱里拿出文房四宝,动作很轻。 她写了张药方,是给彭威的。 除了药方,苏凉还把手头现成的疗伤药都给了他。 “小丫头,那糖……”彭威有些不好意思。 苏凉便把带来的那一小瓶糖丸送了彭威,顺口说了一句吉祥话,“希望老爷子以后平安喜乐,幸福甜蜜。” 彭威神色动容,“多好的小丫头,可惜不是我家的……” 苏凉:…… …… 等苏凉再次回到隔壁房间,刚坐下,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透过窗户开的一条缝,苏凉看到普清大师带着一队凉国的兵将进了院子。 “彭老将军!” “我这把老骨头命大,死不了。” “到底是谁干的?” “是我身边带的那俩,他们交代了,是被魏耀原先那个炎国来的小妾给重金收买了。” “可恶!那个贱人!定是她害了魏大将军和魏大公子!” “你……你说什么?” “今日魏大将军和魏大公子在将军府遇刺,都已殒命。老将军一定要挺住啊!” “老将军!” “老将军!” “还不快过来,把老将军抬走,赶紧回去看大夫!” …… 隔壁的嘈杂声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后,彻底平息。 苏凉看了一眼宁靖,他睁开眼,坐起来,下床,整理被褥。 “你没睡着?”苏凉起身把文房四宝放进药箱。 宁靖摇头,“太吵了。走吧。” 苏凉背着药箱,宁靖拎着篮子,正要出院门,又看到了普清大师。 “两位施主要下山了?”普清大师问。 苏凉点头,“嗯,该回去了。大师给澄云的书信,待我回京,会转交给他。” 普清大师点头,“多谢温施主。老衲这里有一份薄礼,希望温施主笑纳。” 说着,普清大师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苏凉。 苏凉接过来。 这是一本很破的书,封面只剩下一半,内页也有不少缺损,纸张泛黄,字迹很浅。 “这是老衲多年前偶得的一本医经,赠予温施主,希望对你有用。”普清大师微笑。 苏凉连忙道谢,“多谢大师,我会好好参详的。” 把那本破书装进药箱后,苏凉和宁靖就告别普清大师离开了平安寺。 …… 今日谌赟陪着他娘来平安寺上香,听了普清大师讲经,还在寺中吃了素斋,又转了转,准备走的时候,谌母又到前殿去拜了一次菩萨。 谌赟在旁边跟着跪拜,听着谌母念叨,“保佑我儿”,他敛了眼眸起身,把谌母扶起来,“娘,走吧。” 刚出前殿,谌赟看到两个人从不远处走过,莫名熟悉。 “赟儿,你在看什么?”谌母问。 谌赟收回时间,摇摇头,“没什么,认错人了。走吧。” 但他其实没认错,他看到了苏凉,准确说,是“温良”兄弟俩。 从昨日彭威离开玄北城后,谌赟就没再见到过苏凉,听林博竣说她被邢冀安排出城做事,具体做什么要保密。 “太神秘了。”谌赟心中想着,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又引来谌母询问,谌赟找借口岔开了。 …… 苏凉和宁靖下山之后,找到了他们昨日留在山下的马,骑上回玄北城去。 进城之后,两人暗中回到将军府。 “邢叔可能在,你先躲躲。”苏凉话落,宁靖就不见了。 不想让邢冀知道宁靖来了,是因为不能让他知道宁靖是个高手,怕他联想到顾泠身上去。 林博竣不会这样想,是因为他跟宁靖是早就认识的,且去年就已知道如今的宁靖武功很高。 苏凉拎着篮子和药箱走进院子,就见邢冀和林博竣坐在院中对弈,显然是在等她。 “小凉!”林博竣看到苏凉,神色一喜,扔下棋子迎上来,“你没事吧?” 邢冀看向苏凉身后,但并没有其他人走进来。 “如何?事情顺利吗?”邢冀问苏凉。 苏凉微笑,“一切顺利。很快就会有消息,魏耀和魏豪父子遇刺身亡,彭威遇刺重伤。” 邢冀倒愣了一下,“魏豪也……” 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苏凉跟彭威合作杀魏耀的话,彭威应该不会让把他的外孙也给杀了。 苏凉点头,“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那位采蘑菇的仁兄自作主张吧?”邢冀很快猜到了。 苏凉耸肩,“没办法,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侠客,看到该杀之人,就顺便处理掉了。” “彭威怎么说?”邢冀问。 苏凉摇摇头,“不必担心,那老爷子是个明理的人,只是原先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他已经想清楚,接受了现实。” “如此就好。”邢冀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想拍一下苏凉的肩膀,到半路又换了方向,拍了一下林博竣,“接下来凉国那边若是彭威做主,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他毕竟年迈且受了伤,若是被皇室召回京城,也没办法。”苏凉虽然当时没在彭威面前这么说,但对于彭威的承诺,相信却并不能指望那个。因为一切的前提是彭威能做主。 “是啊!”邢冀叹气,“不过除掉魏家父子这一对跟炎国勾结的小人,总归是好事。得记你大功一件!” 苏凉笑了,“那必须的。邢叔赶紧给皇上写折子,我这些日子也算劳苦功高吧,接下来凉国跟乾国短时间之内是真打不起来了,我想跟皇上请示休一个月的假,回故乡探亲。” 邢冀毫不意外,笑着点头,“好好好,我绝对支持。最近的大事小情,都是你的功劳,你也该歇歇了,都瘦了一圈儿。” 林博竣问,“小凉是要回苏家村吗?那边你还有亲戚?” 苏凉点头,“本家在那边,自然是有亲戚的,还有些原先处得不错的邻居。主要是想换个环境休息一下。” 林博竣叹气,“皇上的折子再不来,我的婚期只能推迟了。” 他们离京前,林家三兄弟都已定了亲。 按照齿序,林博衍的婚期在三月,此时已经成亲了,林博竣和苏凉都没喝上喜酒。 而林博竣自己的婚期就在四月底,今日已是四月十五,他要赶回京城还得好几天。 邢冀先前已经跟皇上请示过,让林博竣先回京成亲,但尚未收到答复。 “二哥别急,说不定今日就有信儿了。”苏凉安慰林博竣。 这边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齐江的声音,“京城来人了。” 邢冀神色一正,林博竣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两人匆匆离开,回军营去了。 苏凉也没管京城来的什么人什么信儿,把熏肉放到厨房,然后回房间去换衣服了。 等苏凉收拾好再出来,厨房已冒起炊烟,宁靖正在烧火。 “想吃什么?”苏凉挽起袖子。 说她自己劳苦功高,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因为大部分事情仍是仰仗宁靖。 “你猜。”宁靖说了两个字。 “那可太多了,不过食材有限,做什么吃什么吧。”苏凉表示宁靖的口味很刁,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喜欢吃好吃的…… 反正苏凉亲手做的,没有什么东西宁靖不爱吃。 宁靖烧火,苏凉做了四菜一汤,还专门给宁靖单独做了一碗煎蛋清汤面。 两人坐在房间里,关好门,开了半扇窗,从外面只能看到苏凉。 “感谢大神的关照,让我这次来玄北城的任务如此顺利。”苏凉举杯,里面是白水。 宁靖杯中是酒,拿起来,也没跟苏凉碰,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回家之后好好练功,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你。” 苏凉深以为然,“我知道。万一哪天你伤了病了,我还得保护你。” 宁靖夹菜的手一顿,神色淡淡地看了苏凉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凉午饭是在平安寺吃的,这会儿并不饿,只陪着宁靖吃一点。 “今日邢叔给京城递折子,皇上再回复,咱们要回去,也得十天半个月了。”苏凉叹气,“林大哥的喜酒已经错过了,林二哥的喜酒也肯定喝不上,玉瑾定要拧我的。还好,雪晴的婚期在六月中,我们来得及。” 苏凉每样菜做得不多,宁靖都吃完了。 刚放下筷子,就听外面传来林博竣兴奋的声音,“小凉,我要回京成亲去了!” 苏凉并不意外。 宁靖进了隔壁书房,她打开门,就见林博竣满面喜色地冲进来。 “本来还想着,若是这边形势不好,我定要留下帮邢伯父的。多亏有你,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感觉我这趟都白来了,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林博竣笑容满面地说着,对着苏凉深深作揖,“皇上能准我回京,定是因为你把麻烦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二哥可要好好谢谢你!” 苏凉笑说,“不必客气,告诉玉瑾,我赶不上喝你们的喜酒,下次见面,让她拧我轻一点。” 林博竣哈哈大笑,表示一定转达。 苏凉回房拿了样东西交给林博竣,“这是平安寺的普清大师托我转交给护国寺澄云小和尚的,二哥先回去,就帮我带过去吧。” 林博竣接过去,表示一定带到。 …… 没多久,林博竣就带着随从出发回京去了。 傍晚时分,南风城主将魏耀跟他的长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了玄北城。 原本南风城的某些将领是想封锁消息的,但彭威如今做主,说乾国不会打过来,若打了就是中了炎国狗贼的奸计。 彭威下令,按照原计划,凉国大军尽快撤出南风城,完成跟乾国的交接,之后再商谈和平共处的细节。 凉国皇室最新的意思也是避免打仗,要加大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 邢冀当日上了折子,说明凉国那边的变故,跟皇上请示苏凉要休假的事情。 到时间之后,邢冀派了苏凉和谌赟带兵去接管南风城,花了几日时间,重新安排布防。 乾国大军仍在玄北城,南风城里只安排了两万兵力。 邢冀认命谌赟以后驻守南风城,他便把父母都接了过去。 苏凉给谌父医治,隔日一次针灸,并没有断。 在她的建议下,邢冀做主,开始修南风城和玄北城中间的官道。 如此日后打起来,兵马要过去,路况好的话,速度也能快一些。 练兵的事,短短时日,已有明显效果。 邢冀组织了一次新练兵方式的兵与旧方式的兵的比试,整体上前者身体素质胜过后者。 如此,谁也不会反对,所有兵将都开始按照新方式训练。 …… 邢冀的折子到京城的这日,万家父子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万琮带人抬着万山,进宫复命。 端木熠见到他们,并未为难,只说他本意是让他们回京休息一段时日,跟家人团聚。 万琮听着,心中恨极,却也只能恭敬谢恩,提出要去给太后磕头。 “母后这两日身子不快,你们先回去歇歇再说吧。朕安排高老太医去给你爹医治。”端木熠神色淡淡。 “多谢皇上隆恩。”万琮头垂得很低。 他不敢问,而端木熠并不打算说。 被邢冀安排人送回京城的万璘,已被秘密处死。 太后是真病了,皇后也病了,天天哭着闹着要见端木熠。 冷宫里的前太子端木晟也病了。 但端木熠心情还不错,万琮谢过恩要带万山走,端木熠突然笑着拿起一个折子,“你们还不知道吧?凉国主将魏耀死了,苏凉为乾国赢回一座城。为了犒赏她,朕要准她出去玩一段时日。那丫头年纪小,虽然办事稳重,但玩心也重,呵呵。” 万琮听着,简直气得要吐血。 等他们父子离开后,端木熠放下折子,自语道,“这样随心所欲,怎么可能是细作?本事这么大,就随她去吧。” 204.回家 四月下旬。 邢玉笙这日一早接上林雪晴到秦国公府去,进门就碰上秦老爷子要出去。 他跟林舒志约好去城中一处风景秀美的湖边钓鱼。 “晴丫头,你二哥来信了吗?”秦老爷子乐呵呵地问。 林雪晴摇摇头,“这几日没有书信来。但我大哥说,皇上已经准了二哥回京成亲。” “可别赶不上,那老夫得拿拐杖揍他几下,害得玉瑾天天惦记着。”秦老爷子笑着说完,脚步稳健地出门去了,也不用小厮扶着。 邢玉笙和林雪晴见到秦玉瑾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发呆,手中扯着一朵花,花瓣落了满地。 林雪晴把花拿过来,“它可没得罪你。” 秦玉瑾回神,看到邢玉笙和林雪晴,神色难掩失望,“你们来了。” 邢玉笙轻笑,“晴儿,我就说,表妹想见的并不是我们。” 林雪晴瞪了邢玉笙一眼,“你也去玄北城好了。” 邢玉笙愣住,“我为什么要去?” “你去试试,体会一下我二哥跟玉瑾分别两地的心情,就不会说风凉话了。”林雪晴说着,打量秦玉瑾的神色。 “就是。”秦玉瑾点头,“我看雪晴说得对。” 邢玉笙轻咳,站起身来,“那好吧,我今日就出发到玄北城去,看我爹和苏凉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走了,晴儿你千万不要留我。” 话落邢玉笙出了亭子往外走,越走越慢。 秦玉瑾和林雪晴就看着他的背影捂嘴偷笑。 “你猜表哥再走几步会回头?”秦玉瑾小声问。 林雪晴小脸傲娇,“管他呢,要走就走嘛。” 败下阵来的当然是邢玉笙。他听到林雪晴的话,神色无奈地转身,“晴儿,你真舍得我走?” “你父亲去得,苏妹妹去得,我二哥去得,你怎么就不能去了?”林雪晴反问。 邢玉笙表示,“很有道理,但我不是当将军的材料,去了就是添乱,所以我还真去不得。”说着转身回来了。 在林雪晴对面坐下后,邢玉笙微笑说到,“不过等成了亲,哪日晴儿想到北边儿去玩,我们一起去。” 秦玉瑾幽幽起身,“不打扰你们了。” 林雪晴连忙拉住她,“我们一起到苏妹妹家里去吧!” 秦玉瑾蹙眉,“可她不在家。” “宁师兄在呢,听我大哥说他今日休沐,这会儿定然在家。苏妹妹走这么些时日,我们都没去看过宁师兄,他肯定很孤单。”林雪晴说。 “宁公子……”秦玉瑾有些犹豫,“我觉得他并不喜欢热闹,凉妹妹不在,他大概不欢迎我们过去吧?” “不会的,宁师兄人很好的。走吧走吧。”林雪晴很坚持,一定要带秦玉瑾出去玩儿。 秦玉瑾拗不过她,便答应了。到苏凉家去,倒也不用提前打招呼。 “顺便去看看咱们的宅子,前些日子我带着齐严种了几棵树,不知道怎么样了。”邢玉笙笑说。 林雪晴默默地踩了他一脚,眼神警告他:当着秦玉瑾的面,不准秀恩爱! 邢玉笙轻咳,他家小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了,真可爱。 齐严赶车,三人到了苏府,并不意外大门紧闭。 不过没关系,齐严翻墙进去,把门打开就妥了。 他们先前上门,都是这么进来的。 府里林木很多,这个季节长得十分繁茂,翠色怡人。 几人到了苏凉的院子,院门开着,宁靖的房门也开着,院中石桌上放了一本没有合上的书。 “宁师兄?”林雪晴叫了一声,没有人应。 “他不会自己偷偷出门了吧?”邢玉笙说。 “宁师兄如果出门,应该会把书拿进房间的,万一下雨淋湿了呢。”林雪晴说。 邢玉笙立刻点头,“有道理。可能在花园钓鱼。” 于是,三人一起到花园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正在湖里游水。 邢玉笙感叹,“真是没想到,平日里跟个谪仙一样的宁公子,独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竟然如此……活泼。” 瞧,那矫健的身姿,灵活的摆臂,像一条自由自在的鱼,看得邢玉笙都想跳下去游几圈。 林雪晴神色怪怪的,“宁师兄小时候落水险些溺亡,从那以后就很畏水。” 秦玉瑾轻笑,“看来如今他已经不再害怕了。” 林雪晴冲着湖边喊,“宁师兄!我们来看你了!” 湖中人猛然抬头,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了人影。 三人走近,仍不见有人出来。 林雪晴神色一慌,“宁师兄,你没事吧?”说着推了一下邢玉笙,“快,你快下去看看!是不是我把宁师兄给吓到了?” 邢玉笙二话不说,脱了鞋子和外衣,正要跳进去时,对岸水声响起,一个湿漉漉的人背对着他们爬上了岸。 “宁师兄你没事啊?吓死我了!”林雪晴拍了拍胸口。 秦玉瑾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拉着林雪晴转身,非礼勿视。 “宁靖,你搞什么?逗我们呢?”邢玉笙捡起地上的衣服,很是无语。 “谁让你们不请自来?我去换衣服。”假扮宁靖的齐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冷一些,话落就快步离开了,从头到尾没让邢玉笙三人看到他的脸。 邢玉笙他们倒也没有怀疑什么,以为是宁靖不欢迎他们,还小小地吐槽了一下他不够朋友。 三人正要到亭子里坐一会儿,等宁靖收拾好再过去,就听不远处传来齐严的惊呼,“阿峻?” “他傻了?阿峻跟苏凉到玄北城去了。”邢玉笙脱口而出,同时下意识地又看向了“宁靖”的背影,眼眸倏然眯了起来,从亭子里冲出去。 秦玉瑾和林雪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齐严迎面堵住,是齐峻没有预料到的。作为孪生兄弟,齐严哪怕没看到齐峻的脸,也能认出他来。 而此时,邢玉笙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被两头堵的齐峻只能选择放弃伪装,坦白从宽,他看着齐严,弱弱地叫了一声,“哥。”又转身,冲着邢玉笙叫了一声,“主子。” 邢玉笙看着刚从水里出来的齐峻,脸上仍有易容痕迹,但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有些易容药失效了,所以能明显看出来是齐峻。 这也是他方才为何一听到林雪晴的声音就立刻躲起来,躲不下去又故意背对着他们出水的原因。 邢玉笙都被气笑了,“你叫我什么?我可不敢当。你多能耐啊!我让你跟苏凉去玄北城,你根本就没出京城,却一声招呼都不打!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齐峻连忙解释,“是宁公子要求属下假扮他留在京城的,因为他想跟着苏姑娘到玄北城去,属下都是按照苏姑娘的吩咐行事。” 邢玉笙轻哼,“是苏凉亲口交代你,让你连我都瞒着?” 齐峻立刻点头,“没错!” 邢玉笙简直醉了,“那俩人!我好心好意给苏凉安排个帮手,她跟宁靖倒是很会玩儿啊!既然这么如胶似漆,一天都分不开,等他们再回来,若是不好好成亲入洞房,这件事就没完!” 齐严从背后踹了一下齐峻,“连我都不说,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齐峻欲哭无泪。他天天一个人很无聊的,实在没事干,今日天气好,不用去户部当差,就放松一下,到花园游个泳而已,谁能想到苏凉的朋友们突然惦记起宁靖,登门来了。 齐峻倒是设想过很多种假扮宁靖时跟邢玉笙碰面的场景,甚至连说什么都练过,结果只是他想太多。 “还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易容做好!”邢玉笙也想打齐峻。 齐严伸手就把齐峻拽走了。 邢玉笙回到亭子里,就见秦玉瑾和林雪晴都一脸疑惑,因为她们并未听到三个男人的对话,但看到了齐严踹齐峻那一脚。 “到底怎么回事呀?”林雪晴蹙眉问。 邢玉笙说实话,宁靖根本没在家,跟着苏凉跑了。 两个姑娘都目瞪口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雪晴才幽幽感叹,“我就说嘛,宁师兄不会游水。” 秦玉瑾忍俊不禁,“他们可真甜蜜呀!谁还敢说他们是假成亲?我早看出来了,宁公子喜欢凉妹妹!” 林雪晴连连点头,“那当然了!先前总不承认,这次被我们抓住把柄了吧?等他们回来,赶紧成亲!宁师兄再敢嘴硬,我就跟他绝交!” 邢玉笙轻笑,“他应该不介意跟你绝交。” 林雪晴的视线看过来,邢玉笙立刻改口,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跟晴儿想的一样。” 秦玉瑾正色道,“这件事可千万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不然会很麻烦。” 若宁靖没当官还好,他如今是朝廷命官,找人假冒他,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 不过因为发现了苏府的秘密,三人都觉得很可乐,秦玉瑾也暂时放下了对林博竣的思念。 这天齐峻没有去酒楼吃午饭,而是享用到了秦玉瑾和林雪晴亲手做的美食。 两个姑娘玩角色扮演倒是很认真,乐在其中。 听着林雪晴叫他“宁师兄”,齐峻感觉心里毛毛的,他家主子的眼神好可怕。 临走,齐严问齐峻,“爹知道这件事吗?” 邢玉笙也想问,他爹知道吗? 齐峻摇头,“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机会跟爹说。” 齐严轻哼,“爹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邢玉笙点头表示认同。 齐峻想了想说,“倘若苏姑娘和宁公子真不想让爹知道,定会有办法的。” …… 邢玉笙和林雪晴先送秦玉瑾回家。 到秦国公府大门外,秦玉瑾下车,跟他们作别。 齐严正要赶车掉头离开,突然神色一亮,“林将军!” 秦玉瑾神色微怔,转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家中大步走出来,可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林博竣? 林博竣回京城,没有回家,先来了秦府,想告诉秦玉瑾他回来了,如期成亲。 被告知秦玉瑾出门了,林博竣好生失望,结果正要离开,就见她回来了。 秦玉瑾呆呆地看着林博竣。 林博竣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咧开嘴笑,“我回来了。” 秦玉瑾轻轻颔首,“嗯。” “我回来了!”林博竣目光灼灼。 秦玉瑾再次点头,“听到了。” “你怎么不看我?”林博竣见秦玉瑾低着头,就问她。 秦玉瑾抬起头,却红了眼圈儿,“有什么好看的?”话落推开林博竣,提着裙子跑进了家门。 本来要走的林雪晴听到她二哥的声音,连忙掀开车帘,神色惊喜,“二哥!” 却只看到林博竣追着秦玉瑾又进了国公府的背影…… 邢玉笙哈哈大笑,“晴儿,你二哥得哄表妹呢,咱们先走!” 林雪晴撇嘴,“二哥真是的,还没成亲都看不见我了,我也不理他了!走!”话没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玉瑾不是担心婚期延后,是担心二哥在边关会出事,得见到人才能放心呢!” …… 玄北城。 苏凉尚未收到端木熠的答复,因此暂时还走不了。 中间她又去了一次平安寺,告诉普清大师,她已经托了可靠的人把东西先带回京城给澄云。 这日苏凉到南风城去给谌赟的父亲施针,结束正准备走的时候,谌家来了客人。 苏凉跟那客人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谌赟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苏凉微笑,“你们认识?” 远道而来的蔺屾笑声爽朗,“我知道,你们认识!” 苏凉倒没想到,一南一北,蔺屾跟谌赟竟然是好友。 “其实我是听说你来了玄北城,专程来投奔的。”蔺屾笑说,“刚到,想着到贝贝家落脚。” 谌赟扶额。 苏凉表示理解,“你叫他谌贝贝,是因为他叫你蔺山山?合理。” “哈哈!你猜对了!”蔺屾气色比起上次离开京城时好很多,“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有一次我跟他都求到了一个名医的门口,为了谁先进门,‘礼让’了一番。” 苏凉明白。蔺屾求医是为了端木澈,谌赟是为了他的父亲。至于“礼让”,那想必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高情商说法了。 谌赟直觉蔺屾看着苏凉的眼神不一般。 “你会长住在这边吧?要不收了我当个小兵?”蔺屾半开玩笑地问苏凉,“我回到家之后觉得很无聊,毕竟蔺氏曾是威名赫赫的将门,我打算重振家族荣光!” “我支持你。”苏凉点头,“跟你谌贝贝兄弟混吧,我很快就走了。” 蔺屾很意外,“走?回京城吗?” 苏凉微笑,“嗯,回去成亲。离得远,你们自己买酒喝,我就不请喜酒了。告辞。” 话落苏凉便走了。 蔺屾看着苏凉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谌赟撞了一下蔺屾,“看上她了?” 蔺屾语气幽幽,“不行吗?” “我说行不行没用,她方才告诉你了,不行!”谌赟拽着蔺屾回去,“别想了,我觉得她肯定很喜欢那个宁靖。对了,你见过宁靖吧?他长得很好看吗?” 蔺屾想到某人,神色坚定地摇头,“也就比你好看一百倍吧,比我差一点。” 两人刚见面,分分钟打了起来。 …… 苏凉回到玄北城将军府,告诉宁靖,蔺屾来了。 “冲你来的?”宁靖问。 苏凉摇头,“他跟谌赟是好友,说是打算在玄北城参军。挺好的,如果他真有心的话,应该能有一番成就。” 这只是个小插曲,苏凉很快就抛在脑后了。军中的事情没那么忙了,她就开始抓紧时间练功。 再次见到蔺屾是五日后,邢冀派人来叫苏凉过去。 蔺屾作为蔺老将军的嫡长孙,愿意参军,邢冀自然是欢迎的。他个性爽朗洒脱,武功不错,头脑精明,邢冀挺喜欢这个后辈,打算好好提拔他,因此事专门给皇上递了折子。 见苏凉进来,邢冀让谌赟和蔺屾回去。 “好消息?”苏凉问。 邢冀点头,“皇上准假,但只有半个月,你在苏家村住半月后,需得启程回京。” 苏凉小声吐槽,“真小气。” 邢冀笑笑,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苏凉有分寸,只在他面前说说无妨的。 “你认识蔺屾?”邢冀问。 苏凉点头。 “你觉得他这人如何?”邢冀又问。 苏凉说,“交往不多,但他人品不错。” 邢冀笑着说,“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得好好栽培他。等这些年轻人能独当一面,我就能回京抱孙子了。” 苏凉告别邢冀,出门就见谌赟和蔺屾还没走,在不远处等她。 “找我有事?”苏凉问。 谌赟笑问,“苏将军是不是要走了?” 见苏凉点头,蔺屾就说请苏凉一起去喝酒,为她践行。 “下次吧。”苏凉拒绝了,“我想早点启程。” 谌赟和蔺屾只能作罢。 “你弟弟的事,我一直有留意,但可惜……”蔺屾叹气。 谌赟苦笑,“辛苦你了。哪怕如今没有线索,但我相信小弟一定活着。” …… “大神?走了,回家!”苏凉进门就叫宁靖。 宁靖拎着包袱从书房走出来,连苏凉的行李他都提前打包好了。 苏凉独自骑马出城后,在来时停留过的山谷跟宁靖汇合,便一起上路,往北安县去。 205.我要死了 临近北安县,天气比起来时暖了很多,所到之处草木繁茂,一派欣欣向荣。 自从上次离开苏家村,直到如今,苏凉终于再次体会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进入飞雁镇时,已是午后。 两人都做男装打扮,到落雁酒楼去吃饭。招牌菜仍是从苏凉处买到菜方子的那几个,苏凉和宁靖全都点了,味道还不错。 饭后,两人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带着回村里去。 到半路分开,宁靖走小路避着人,苏凉找个地方把易容除了,独自走大路。 靠近村口,见不少人从苏家村出来,三五成群,一个个衣衫齐整,喜气洋洋的。 苏凉看到了浓妆艳抹的媒婆,腮红很是亮眼,眉飞色舞,手中帕子甩得飞起,“如今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哪个不想嫁到我们苏家村?镇上的,县里的都愿意嫁!我们村是福地,出了俩状元呐!” 这媒婆就是当初牵线把原主嫁给宁靖那位。 苏凉才走大半年,媒婆胖了一大圈,走路都带喘,显然生意很不错。 今日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娶媳妇儿,这会儿宾客散了,媒婆是到村口送亲戚的。 不少人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苏凉。 但因为这会儿出村的多是来吃席的外村人,一时没人认出她来。 直到媒婆抬头看过来,一声尖叫,把人都给吓了一跳,然后咧开血盆大口,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画得粗黑的眉毛一高一低地抖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夸张仿佛唱戏般,开口一句三转弯地叫了一声,“苏状元回家啦!” 苏凉一下子成了焦点,甚至有个老人下意识地要给她跪下,因为传闻中她在京城当了大官。 苏凉翻身下马,伸手扶住了那个老人,微笑说,“我只是回来看看,不必多礼。” 等那老人站稳,苏凉就牵着马,在众人热切的眼神中,走过村口的牌坊,仍能听到她的名字被人不断提起。 村里人都认识苏凉,不多时,武状元回来的消息就传开了。 苏凉穿越来的时候是秋季,很快就到了万物萧条的季节。 如今是夏季,穿村而过的溪流水涨了一些,清凌凌的,水草丰茂,有小孩子在溪边嬉戏玩闹。 青山碧水,静谧安宁。 苏凉看到了曾经被暴雨毁坏,宁靖参与重修的那座桥。 然后很快就走到了回家的桥边。 对岸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凉丫头?” 是挎着篮子要过桥的白大娘,满面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大娘,我回来了。”苏凉见到白大娘觉得很亲,面上笑容一如曾经。 白大娘上下打量她,神情激动,“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听里正说你中了武状元,还当上将军了!” 苏凉点头,“嗯,皇上准我休假回乡探亲,就回来住几日。” “那可真是太好了!”白大娘本来要下地,也不去了,跟着苏凉往家走,“宁公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你们可成亲了?” 苏凉摇头,“还没。他这次没回来。” 齐峻还在京城假扮宁靖,可不能让人知道宁靖在苏家村。 “回来住多久啊?是不是很快就走了?我家那俩小子,见天儿地念叨你们,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白大娘笑说。 “柱子身体如何?他们俩呢?”苏凉问。 白大娘连连点头,“柱子好着呢,现在比他哥都野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是托你跟宁公子的福气,我们家俩小子现在都念书了,这会儿在学堂呢!” “他们二叔成亲了吗?”苏凉跟白大娘唠着家常,看到自家大门出现在视线中。 白大娘乐呵呵地说,“上个月才成的亲,娶的是镇上的姑娘。老二还是惦记着读书,打算下次下场考试呢!他岳父一家也都很支持,咱们家也不指望他干活挣钱,就由着他吧!” 白鹤曾念过书,后来因为家里穷,侄儿生病要花钱,便放弃了,如今成了家,手头宽裕,又把读书考功名的事捡起来了。 苏凉觉得是好事,有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 白大娘听到苏凉的肯定,更高兴了。她还专门提起白鹤喜欢过的寡妇刘蕙兰,说她嫁给刘家村的木匠后,日子过得很不错,如今怀着身孕,都说是个大胖小子。 “真好。”苏凉笑说。 “小虎他娘也怀上了,我们都盼着这回生个小闺女儿呢!”白大娘比从前健谈多了。 苏凉连忙道喜。 说话间到了大门外,门上落了锁,上面有灰尘,白大娘上去给擦了擦,又跟苏凉说,“就你自个儿回来,也不值当做饭,干脆到我家吃,想吃什么大娘都给你做!” 苏凉小声说,“其实我有个侍卫跟着,他不爱见人。” 白大娘立刻会意,“成,那你看着吧,想去家里随时过去,小虎他娘如今不下地,都在家呢。那我先回去,跟你大爷说一声,他也总念叨你!” 话落白大娘也没进门,挎着篮子就走了。 苏凉打开大门,牵着马进去,把门关上。 同时听到了后门打开的声音,知道是宁靖也到了。他绕路走,远一些。 苏凉站在院子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去年种下的松树,高度似乎没怎么变,“胖”了一点,多了几分新绿。 院中稀稀落落生了不少杂草,有的长得老高了。苏凉俯身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细细的缠绕在手指上。 她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把马牵到后院去,见无人打理的菜地虽长满杂草,但也有不少去年落的种子长出来的菜。 有两个茄子圆滚滚紫莹莹的,已经熟了。 南瓜秧子爬上了房顶,嫩绿的小南瓜挂在藤蔓上,阳光照着,上面湿漉漉的绒毛仿佛在随风轻舞。 苏凉和宁靖把各自的马牵到马厩里拴起来,她声音轻快地跟宁靖分享从白大娘那里得知的喜事。 宁靖听完,微微点头,“很好。我在山脚下看到林子里有很多蘑菇。”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也是喜事,等把家里收拾一下就去采回来炖鸡吃。” 等两人回到前院,除了各自手里拎着原先放在宁靖马背上的食材外,宁靖一只手还捧着一个大茄子,刚摘的。 厨房落了灰,得打扫,两人先把食材放在屋檐下,有些菜不能晒了。 宁靖拿了水桶,打算到后院去打水,回来先把厨房收拾出来。 苏凉手指上还缠着一根狗尾巴草,挽起袖子,准备先把厨房门口的杂草给拔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起初是柴房,后来收拾出来给燕十八住过的那个房间门开的声音,让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陡转之下。 苏凉转身看过去,以为是燕十八正巧来了。 结果,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并不是燕十八。 宁靖蹙眉,叫了一声,“梁叔。” 一身灰衣的精瘦老者目光从苏凉脸上掠过,看到宁靖,神色一喜,“公子!” “你怎么又来了?”宁靖看着老者问。 老者又看了一眼苏凉,“老奴本想到乾国京城找公子,途径此地,过来歇歇脚。” 苏凉明白老者的眼神,他们要说话,让她回避。 她走到宁靖身旁,拿走了水桶,“你们聊,我去打水。”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后院,老者走过来,打量宁靖,“公子瘦了好多。” 宁靖神色淡淡地摇头,“我没有。” “进去说吧。”老者说。 两人进了房间,老者又往外看了看,把门关好。 “公子坐。”老者指着唯一的椅子。 “不想坐。”宁靖拒绝了,“我不是说过,让梁叔再也不要来此么?” “巧合。”老者解释,“老奴是要去乾国京城的,路过这儿想来看看公子是不是还住在这边,万一京城那个宁靖是替身呢,没想到公子今日正巧回来了!” “找我什么事?”宁靖问。 “那个苏凉,她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吧?”老者压低声音。 “你不必管这个,回答我的问题。”宁靖声音有点冷。 老者叹气,“公子总这样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跟老奴回凉国去吧!到那边,公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动,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宁靖摇头,“这件事,我早说过了。” “可……”老者神色犹豫,片刻后,膝盖一弯,在宁靖面前跪了下来,抬手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老奴该死!越王殿下找到了老奴,打听公子的下落,老奴见他思孙心切,就……” 见宁靖眸光一寒,老者连忙说,“公子对越王殿下有成见,但他是真心在乎公子的,否则也不会让老奴来接公子过去,他绝对没有想过要利用公子达成任何目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宁靖神色冷漠。 “公子……”老者脸色难看,“老奴都是为你好啊!你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吗?她原先藏得那么深,一定所图甚大,说不定哪日就把公子出卖了!” 宁靖眸光微眯,“滚!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老者眸光一黯,慢慢地起身,“都怪老奴,做了让公子不高兴的事。老奴这就走,回去告诉越王殿下,公子不想被打扰。” 话落老者出了门,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但并未听到宁靖叫他,神色失望地离开了。 …… 苏凉从后院打水回来,正好看到老者纵身越过院墙的背影,感觉定有什么事发生,但她没有偷听宁靖跟老者的对话。 “梁叔找你做什么?”苏凉问。 宁靖面色平静,“没事。” 苏凉才不相信没事,意外于宁靖打算瞒着她,但也没追问,拎着水桶到厨房打扫去了。 宁靖就在院中除草。 等苏凉把厨房收拾出来,听到敲门声,走过去开了门,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叫她,“苏凉姐姐!” 白小虎和柱子兄弟俩都长高了一些,念书之后看起来气质都不一样了,穿着同款青色布衫,一人挎着一个小书包,各自背着一只手在身后。 苏凉一手揉着一个小脑袋,笑容满面地说,“都长大了。” 然后,兄弟俩同时把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来,两束鲜艳的野花出现在苏凉面前,让她眼睛一亮。 “给苏凉姐姐的!”柱子笑嘻嘻地说,“我们放学就听说苏凉姐姐回来了,赶紧跑回来,我哥还摔了一跤!” 白小虎轻轻地踢了一下柱子的脚,小伙子已经到了爱面子的年纪,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糗事。 宁靖在后院,苏凉接了花,叫两个小家伙进来,把专门给他们买的礼物拿出来,是两套文房四宝。 白小虎和柱子收到礼物很开心,如今他们对于念书写字都颇为喜欢,已经是村里人口中“别人家的爱学习的乖孩子”了,让白大娘很有面子。 其实是因为受了苏凉和宁靖的影响。他们成了这一对兄弟心目中最好的榜样,让他们没有离开过北安县就对远方有了深深的向往,立志要好好读书,跟他们的苏凉姐姐和宁靖哥哥一样,做厉害的人。 小兄弟要帮苏凉收拾院子,被她劝走了,答应晚上到他们家里玩儿。 柱子都跑出去了,又跑回来,扒开门,挤进一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说,“苏凉姐姐可一定要来哦!” 苏凉微笑点头,“一定去。” 话落看着柱子离开,她拿着两束野花到后院去,把其中一束递给宁靖,“给你的。” 如果他们知道宁靖也回来了,一定会送宁靖的。 宁靖已把脸上的易容去了,接过那束花,举到鼻下闻了闻。 苏凉专门挑了一朵嫩黄的小花,带了一点茎,折下来,踮脚,插在了宁靖头上,后退两步,看着连连点头,“真好看。” 宁靖看不到自己头上的小花花,也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更没有生气,而是回敬苏凉,也折了一朵花,伸手插在了她的发间,说了一句,“还行。” 苏凉轻哼,“是,你最美。”话落又回前院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把家里都清扫了一遍,两束野花也插进了花瓶里,放在窗台上,两人头上的小花都没掉。 老样子,宁靖烧火,苏凉烧饭。 中间白小虎捧着碗送来六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大包子,三个荠菜鸡蛋馅儿的,三个萝卜猪肉馅儿的。 对比曾经,从这包子上都能看出白家的生活是真的好了。 不过其实是因为今日苏凉回来,白大娘专门蒸了纯白面馅儿的包子,还做了荤素两种馅儿,想着她喜欢吃。平素家里多是吃杂面,但时常能吃上肉,是比以前好多了。 苏凉给宁靖做了他爱吃的酥茄子,青菜肉丝面,再配上白大娘送的包子,两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吃晚饭,让苏凉感觉仿佛从未离开过。 窗外月色正好,苏凉吃完一个包子,看到宁靖头上的小黄花,笑着说,“我给你做个小黄花发簪吧?你先前送我木簪,我都没有回礼。” 宁靖点头,却说,“做得难看我不戴。” “我尽量。”苏凉表示一定得让宁靖戴上,不然岂不是白做了。 晚饭结束,宁靖收拾了碗碟去厨房洗,同时烧上热水。 苏凉到白家坐了一会儿,跟白大爷聊了几句,又给小虎他娘看了脉象便回来了,说明日再过去吃饭。 回来后,苏凉铺好床,从包袱里拿出普清大师送的那本破损的医书,打算接着看完。 宁靖给她装订了一本空白的书,苏凉一边看,一边把能分辨的内容抄录下来,有一些根据自己的了解推测补全,但遗憾的是仍有不少内容苏凉很感兴趣,却因为纸张破损缺失太严重,没办法了。 苏凉神情专注,一边看,一边写,写了三页之后,听到宁靖敲门。 “进。”苏凉没抬头,正在画一株她并未见过的草药。 宁靖走进来坐下,也没开口打扰她。 直到苏凉把草药画完,放好书签,把书合上,小心地放在一块绸布上,才看向宁靖,“有事?” 宁靖点头,薄唇轻启,说了四个字,“我要死了。” 苏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抓过宁靖的手臂,给他号脉。 但转瞬又反应过来,他不可能突然得了绝症或中了剧毒,不是这个意思。 苏凉松开宁靖的手腕,又扔回去,皱眉问,“今日梁叔来,难不成,是他把你的身份和藏身之处,告诉了别人?” 宁靖抬起被苏凉摔在桌上的手臂,理了一下衣袖,点头,“是。” 苏凉深深叹气,“大麻烦。你得赶紧死遁,放弃这个身份,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如今跟他们有关的人越来越多。若只有苏凉自己倒还好,她报完仇,隐姓埋名躲起来就是。但跟他们走得近的秦氏、邢氏、林家、万家,甚至苏家村里的很多人,都承担不起与反贼顾泠有牵连的后果。 苏凉意识到,宁靖白天没有立刻告诉她,不是想隐瞒,只是不想影响她的好心情。 但这件事,要做,就得尽快,在苏凉回京之前,让“宁靖”亡故,这个身份只要不存在了,就算有人知道曾经是顾泠假扮的,也“死无对证”。 “正好这半个月我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的休假,我留在苏家村,你辛苦一点,回京把自己杀了吧。”苏凉神色无奈,“对了,‘栽赃’给端木晟,等我回京找他报仇。” 206.良辰吉日 原本以为可以过得轻松自在的半个月假期,第一天就出现了重大意外。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只能尽快把“问题”解决掉,避免留下隐患。 苏凉决定了之后,宁靖并未说什么。 她站起身来,“水烧好了,你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天亮之前出发,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带上。” “你,”宁靖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一个人留下,行么?” 苏凉轻哼,“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弱,跟你比谁不弱啊?我又不能总跟着你。就这么定了,那件事必须你亲自去做。” 让“宁靖”这个身份死亡,其实是早晚的事。某人又不可能戴着人皮面具过一辈子,只是如今在计划之外提前了。 关于他的真正身份,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了,所以“自杀”这件事,无人可代劳。 “好。”宁靖点头,转身出去了。 沐浴后,宁靖还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晾到后院,回来到厨房放木盆,就见苏凉正在揉面。 “不用你烧火,去睡会儿吧,到时间我叫你。”苏凉没有回头说。 宁靖把木盆放下,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出厨房,看着天空明月皎洁,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回房去了。 天色将明。 一夜未眠的苏凉进了宁靖的房间,“大神?大神醒醒?” 在苏凉隔着被子拍宁靖的肩膀第三下后,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睡得这么沉?”苏凉觉得有点怪,但只是嘀咕一句,就跟宁靖说干粮准备好了,他可以上路了。 宁靖起床洗漱好,苏凉已经把早饭摆上了。 熬得清甜软糯的白粥,香软的鸡蛋饼,素拌菜。 旁边包袱里装着苏凉给他做好路上吃的肉饼。 “得找一具尸体吧。”苏凉说。 宁靖点头,“你不必操心。” “也是,那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苏凉说着打了个哈欠。 等到宁靖吃完,苏凉又把她那里有的各种药物都给了他,一样一样交代该怎么用。 天色蒙蒙亮,苏凉把宁靖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交给宁靖,“你走吧,注意安全。” 宁靖看着苏凉困倦的小脸,在朦胧晨雾中更添了几分柔和慵懒。 宁靖开口问她,“你们那边,离别时,可有什么礼仪?” 苏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就笑起来,往前一步,伸手轻轻抱住了宁靖,说了一声“保重”后,就放开了。 两人身体并没有亲密接触,只是肩膀碰了碰。 宁靖神色微怔。 苏凉笑说,“就这个。你赶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你小心点,夜里不要睡得太死。”宁靖话落,就牵着马往后门去。 苏凉跑过去把后门打开,看着宁靖出去,在他回头时,又冲他摆了摆手。 宁靖上马,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苏凉才回头,把门关好插上,她打着哈欠往前院去,听到马叫声,看了一眼,对着马挥挥手,“你叫也没用,就剩你了,自己玩吧。” 话落,苏凉叹了一口气,摇头失笑,径直回房间,倒头就睡。 …… 这一觉苏凉睡到了临近正午才醒,睁开眼坐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想起昨日的事,揉了揉脸,吐槽道,“可恶的梁叔,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等苏凉出门,就听见大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到厨房用凉水简单洗了把脸,理了一下头发,走过去开门,见是苏柏和苏大宽白大爷三人坐在外面树下。 见苏凉出来,三人连忙起身,拍着身上的土,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柏叔,大宽爷爷,白大爷。”苏凉微笑叫人,一如曾经。 苏柏神情也很激动,“昨日正巧县令大人要见我,到县上去了,事情办完太晚,就没回来,今儿一早进村才知道你回来了,我当时都不敢信!” 因为苏家村出了俩状元,且还开了免费学堂,如今苏柏这个武状元的族叔在镇长和县令面前都颇有面子。 苏凉笑说,“我只是回来休息半月,就得回京了。” 听见苏凉说这么大老远的回村里休息,三人都心中熨帖,知道她是真把这里当家的。 苏大宽问起他的木工徒弟宁靖来。 “他很好,在京城做官,不能轻易出京,就没回来。我是奉命到北边办事,事情办完,顺路回来住几日。”苏凉说。 白大爷乐呵呵地说,“我们都听说了,凉丫头打败了凉国的第一勇士,给咱们乾国赢回来一座城呢!” 三人的眼神都写着:这是我们苏家村出去的姑娘,真是太有出息了! 苏凉请他们到家里坐,三人却都说只是过来看看她,不进去了。 其实三人早来了,敲了一次门没人应,想着苏凉或许还没起,就在外面等了好久。 “稍等一下。”苏凉话落转身回去,很快拿了两盒茶叶出来。 一盒给了苏柏,一盒给了苏大宽,笑说,“这是宁靖送的。” 白大爷也有,昨夜苏凉已经拿过去了,一模一样的。都是苏凉在玄北城的宁家铺子专门拿的,她作为名义上未来的家主夫人,自然是不必花钱的。 “这么金贵的茶叶,我们粗人,喝不了……”苏大宽看着那精致雕花的盒子就知道价值不菲。 “你们忘了宁靖家是做什么的了?他是卖茶叶的,自家东西,不要钱。”苏凉说。 苏柏笑容满面,“宁公子还惦记着我们,真是有心了。” “跟白大娘说一声,我中午过去吃饭。” 苏凉这话一出口,白大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如捣蒜,“哎哎哎!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杀鸡!”话落脚步轻快地走了。 苏柏连忙说让苏凉晚上到他家去吃。 苏凉爽快点头,“好啊,正好想问问柏叔学堂的情况。” “成,我让你婶子好好整一桌,咱们喝几杯。”苏柏连忙说。 苏大宽原先因为生病房子都卖了,带着孙子二牛住在山洞里。 因为苏凉的医治,苏大宽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他木工手艺精湛,很多人听说他还教过文状元宁靖木工活,都愿意找他干。 二牛跟小虎一起上了学堂,苏大宽在开春之后就买回了原来的宅地,起了新房子,如今爷孙俩日子过得很不错,他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一听苏凉要到白家和苏柏家吃饭,苏大宽连忙说,让苏凉明儿个到他家去,他杀只羊给苏凉吃。 苏凉连忙摆手,“养到过年再杀吧,我吃不了多少。等我明儿过去,跟您请教一下木工活,我想做个物件儿。” 苏大宽说苏凉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把门都没进的客人送走后,苏凉关上门,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宁靖的房门,默默自语,“正好,该学会独立了,离了他也要好好过日子。” 小虎和柱子放学回家,听说苏凉中午要来家吃饭,扔下书包就跑来喊她。 “苏凉姐姐,吃饭啦!”两个小家伙趴在门上,却没想到门只是虚掩着,里面没插上,俩人都扑在了地上。 大概一起丢脸就不算丢脸,两人爬起来,开开心心地冲到苏凉面前。 “我奶炖了鸡!” “还有蘑菇,可香了!” 苏凉心想,宁靖惦记着去采林子里的蘑菇,可惜赶不上。她得空去把蘑菇采了,回来晒干,带回京城好了。 苏凉锁上门,往白家走,小虎和柱子一左一右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苏凉问今日夫子教了什么,小虎就摇头晃脑地背起诗来。 柱子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苏凉和宁靖的名字,写完就笑嘻嘻地问,“苏凉姐姐什么时候生宝宝呀?我娘要给我们生妹妹了!” 苏凉:……“宁靖”要死了,生个毛线。 转念又觉得可乐,哪怕某人活着,他们的关系也远远不到生孩子的地步。 但柱子一定要让苏凉给个回答。 苏凉认真想了想说,“看天意吧。” 到了白家,满院子都是香气。 今日白鹤带着媳妇儿回村里来了,新媳妇儿很害羞,见了苏凉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苏凉开玩笑,“我又不是男人,怕什么?” 新媳妇儿红着脸,声如蚊蚋地说,“苏姑娘可真好看,跟仙女儿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 白大娘专门把苏凉拉到一边,说会把菜单独留出来一份,让苏凉给她的侍卫带回去。这件事白大娘连家里人都没说。 苏凉说不用,那侍卫被她派出去送信,昨夜就走了。 午饭吃得很热闹,苏凉还喝了一杯白大爷自己酿的酒。 午后苏凉回到家,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如果宁靖在的话,她今日本该天不亮就起来练功,然后跟宁靖切磋,等累了再去看书。 原本计划中的生活节奏乱了,苏凉就跳过练功,回房看书去了,打算明早再开始练武。 晚饭是到苏柏家吃的。 苏柏详细地跟苏凉汇报了村里学堂的情况,如今有多少学生,都是什么年纪的,有几个夫子,是花多少钱请的。 “因为不要钱,有些大人也跟着去学认字。按你说的,还专门请了个老账房教算账,好多人去学呢。”苏柏笑着说,“说好的,若是谁作奸犯科,干了坏事,就不准谁家娃娃去村里学堂念书,如今村里风气都好了很多。都是托你的福气。” “其实是沾宁靖的光。”苏凉笑说。 苏柏神色认真地问,“你跟宁公子,这回是真要成亲了吧?我们都听说你们在京城又定亲了,还有人说要不是宁公子,你就嫁给哪个皇子了,有这事?” 苏凉摇头,“没有的事,我出身低微,皇家哪是那么好进的。” 苏柏正色道,“跟宁公子挺好的,你们方方面面都很相配,他人很善良,家里也简单。” 苏凉点头,“那是,就他自己一个。”很快宁家一个都没了,家产就是她的了,爽歪歪…… 正事说完,苏凉说明日到学堂去瞧瞧,便要走。 苏柏坚持要送她回家,苏凉拗不过就答应了。 路上苏柏提起苏凉的爷爷来,问她有没有想过把苏远舟的坟迁回来。 “落叶归根啊。”苏柏长叹,“我只是跟你提一下,你若不愿意再折腾,就算了。” “这件事,我考虑一下吧。”苏凉说。迁坟确实麻烦,但苏远舟是从这个村里出去的第一代,祖坟在这边,从他对苏大强一家多年的关照来看,若他能善终,定是要回来的。 但端木晟还没死,苏凉怕真要迁苏家的坟,动静太大,引来某些人的破坏,打算把该处理的人都解决掉再说。 “需要用人,你只管开口,村里有的是人,你家里的事他们都不会有二话的。”苏柏说。 苏凉点头,“好,到时候要麻烦大家的话,我不会客气的。” 如果真要把苏远舟一家的坟都迁回来,到了村里定要请人帮忙的。 苏柏把苏凉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进门,才离开。 苏凉又看了两页书,就上床睡觉了。 翌日一早苏凉就起来跑步锻炼,吃过早饭去练武,没有宁靖看着,总有点不习惯,没人跟她切磋,就觉得差点什么。 午饭苏凉到苏大宽家里去吃,虽然没杀羊,但老爷子杀了一只肥鸡招待她。 放学回家的二牛认真地背诵今天教的诗文,苏大宽满脸欣慰,“夫子说二牛是读书的材料,我得多活几年,供他好好念书。” 二牛皱了皱小眉头,“爷爷,我叫苏明承。” 苏大宽笑着说,“瞧这小子,念了书就不让叫小名儿了。” “苏明承,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苏凉笑问。 二牛挺着小胸脯说,“我要跟宁靖哥哥一样,考状元,当大官!接我爷爷去京城享福!” 苏凉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午后,苏凉说她想做一根发簪,苏大宽给了她一块好木材的边角料,教她怎么用刻刀。 苏凉觉得学会了,带着工具回家去,就开始做发簪。 结果,跟她上次给宁靖做的手串一样,成品看起来透着一股子天然质朴气息,笨笨的,一点儿都不灵巧。 苏凉又把发簪上面的小花花重新雕了一遍,感觉比起宁靖的手艺,也就差了十个苏大宽吧…… 家里没有能上色的东西,听苏大宽说得去县城买,苏凉就先放到一边,打算什么时候进城再说。 转眼三日过去,武状元回村的消息也传开了。 这日北安县县令专程来拜访苏凉,她没在家,正跟白大娘结伴在山林里采蘑菇。 县令等半天才见苏凉回来,见了她很是恭敬,且带了不少礼物来。 苏凉客气地招待县令喝了茶,毕竟还希望这位大人关照一下村里的亲友,面子上得过得去,但礼物只收了两盒点心,贵重的又让拿走了。 等送走县令,苏凉把采来的蘑菇摊开放在从白家借来的大筛子上,摆在院中石桌上晾晒。 太阳落山就收回房间,第二天太阳出来再拿出来。 连着晒了三天,收获了一小筐野生蘑菇干。 算算时间,宁靖也快到京城了。 …… 自从那日因为游水,被邢玉笙和齐严撞破后,齐峻就再也没有到湖里游泳了。 就连林博竣和秦玉瑾成亲那日,他也只是过去送了礼就走,连喜宴都没参加,怕被人发现。 知道苏凉要回苏家村住一段,齐峻算着时间,等苏凉和宁靖回京,他结束这次任务,至少得五月底六月初了。 这天夜里,齐峻躺在宁靖的床上,刚闭上眼睛,突然听到房顶有轻微的响动。 他猛然睁眼,神色一凝,坐了起来,心想过了这些天,麻烦终于来了吗? 蒙面刺客破窗而入,齐峻拔剑迎上去。 片刻后,宁靖摆在窗台上的花瓶砸在地上碎了。 来人武功很高,齐峻自知不敌,打算找机会逃走,不能被杀了,更不能让人发现他是假的,那可就糟糕了。 只是几次想抽身都没成,身上添了两道伤口,齐峻正在想他要辜负苏凉和宁靖的期望,今夜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那刺客突然身子一僵,跪在了地上! 齐峻有点傻眼,下一刻就见又一个人进来了,从刺客背上拔出一把刀来。 看身形,很熟悉。 “宁公子?”齐峻神色一喜。 宁靖如今的容貌是齐峻的脸,“辛苦了。”话落俯身扯掉刺客脸上的黑布,看到了他脸颊上的一道疤。 “幸好宁公子回来了,不然我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齐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是谁派来的人。” 刺客还没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欺君!” “五皇子的人。”宁靖一脚把刺客的脑袋踩在地上。 刺客猛然瞪大眼睛,神色有明显慌乱,“我……我不是!” 此人曾跟宁靖交过手,他脸上的伤就是拜宁靖所赐,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齐峻。” 听到宁靖叫他,齐峻神色一正,“宁公子有何吩咐?” “苏凉给我写信,派你送回来,你六日前从北安县出发,日夜兼程,今夜赶到,把信交给我之后就回了忠信侯府。”宁靖面色平静地说。 齐峻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宁靖是让他离开。 苏凉留下的有伤药,齐峻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洗去易容,换了干净的衣服,收拾好东西。 “宁公子,那我走了?”齐峻背着包袱站在门外。 “嗯,谢礼改日再给你。”宁靖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 齐峻笑笑,“不必客气,宁公子保重。” 走出院门,齐峻又折返回来,语带笑意,“宁公子应该还不知道吧,秦老爷子给你和苏姑娘挑的良辰吉日,六月初六,等苏姑娘过些天回来你们就能成亲了!比我家主子和夫人还早呢!” 宁靖闻言,面无表情地捅了地上的刺客一刀,回了齐峻一个字,“好。” 207.死期到了 宁靖把端木澈派来的刺客打晕关了起来,还给他的伤口止了血,避免他死掉。 推开苏凉的房门,里面没点灯,黑漆漆的。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仍能闻到淡淡的草药清香,跟苏凉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也没进去,宁靖又关上门,到厨房打了水,回房把刺客拖走后地上留下的血迹清理干净。 等收拾好,才发现床幔上溅了几滴血,已经干了。 宁靖没管,换了被褥后,洗漱好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他也没吃东西,按时到户部去。 自从宁靖进了户部,这里每天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处理了一些简单的公务后,宁靖“下班”,打算到正儿家吃饭。 谁知他走到万家门外,却见大门紧闭,敲了门,出来一个老管家,连忙行礼。 宁靖没说话。 老管家恭敬地说,“老太爷惦记着正儿小少爷,大小姐和姑爷趁着苏姑娘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带着小少爷回庆阳城去了,还没回来呐!” 其实万卉专门带正儿去给宁靖告过别,当时见到的是齐峻。怕被小孩子识破,他就谎称染了风寒,没让正儿近身,简单聊了几句后,万卉和陆禹就带着孩子走了。 昨夜宁靖回来得太突然,齐峻并未想起这件事来。 这也是宁靖没有开口询问的原因,怕中间有什么他不了解的情况。 “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打扰了。”宁靖话落转身就走。 到万家酒楼,一进门就听掌柜笑说,“宁大人今日来得早,先到楼上喝杯茶,饭菜还是老样子?” 宁靖微微点头,便上楼去。 有个问题,这些日子齐峻天天假扮宁靖过来吃饭,有一个固定的雅间是给他留的,酒楼的人默认宁靖知道该去哪儿。 宁靖并不知道,但他猜的是原先万卉几次请他们吃饭那一间,里面的陈设和视野都是最好的。 果然,猜对了。他刚推门进去,后面小二就跟着过来送热茶了。 打开临街的窗户,宁靖就在窗边坐下,也没喝茶,但确实饿了。他把苏凉给准备的食物吃完之后,路上对付着填饱肚子,从昨日午后到现在都没进食了。 四菜一汤,都是宁靖爱吃的。因为齐峻假扮他期间不敢放飞自我,来了就直接说全要苏凉给的方子做的菜,其他的一概不要。 …… 昨夜见到齐峻回家,得知宁靖回来了,邢玉笙上午去跟林雪晴分享了消息后,两人便到苏府去找宁靖,见家里没人,也不意外,便来了万家酒楼。 进门问了一句,听掌柜说宁靖在楼上吃饭,两人就上去了。 “宁师兄,我们可以进来吗?”林雪晴在外面敲门。 里面传出宁靖淡淡的声音,“不可以。” 林雪晴扶额,邢玉笙已经把门推开了。 “怎么就你……”林雪晴进门,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你自己吃饭不孤单吗?听说阿峻昨夜回来,是专门帮苏妹妹给你送信的,苏妹妹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怕隔墙有耳,齐峻假扮过宁靖的事绝对不能再提。 “再过半月。”宁靖面色平静。 苏凉的半月假期已过半,但她回京路上还得走个七八天。 “那也很快了!”林雪晴开心起来,“你们下个月初六就要成亲了,苏妹妹总是很忙不得空,言雨说会给她准备嫁衣,我要亲手给她绣一个红盖头,已经快做好了,先不要告诉她哦!” 邢玉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脱口而出,“你的嫁衣呢?” “当然是早就做好了。”林雪晴回答。 邢玉笙笑得美滋滋的,“真想早点看到你穿。” 林雪晴嗔了他一眼,“急什么?等着吧。” 坐在他们俩对面的宁靖把没吃完的素菜春卷递过来。 邢玉笙觉得奇怪,“你这是吃不完才想起我们吧?”“客气”这件事,宁靖从来都不会。 “吃一个,把嘴堵上。”宁靖说。 林雪晴扶额,“宁师兄,你要不要这么嫌弃我们?苏妹妹不在,你也不至于看谁都不顺眼吧?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看望你的!” “他只是想跟你谈情说爱,你们去找个没别人的地方。”宁靖一针见血。 邢玉笙轻咳,这话,也不能说不对。 “啊我知道了!”林雪晴恍然大悟,“宁师兄你分明是嫉妒!” 邢玉笙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看也是!因为苏凉不在,他见我们在一块儿,当然看着不顺眼。” 宁靖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完了么?” “宁师兄你竟然都不反驳哎!我就说,你肯定喜欢苏妹妹!”林雪晴可开心了,“哎呀时间还真有点紧呢,给苏妹妹的红盖头还没绣好,我要再给你们绣一对鸳鸯枕巾!我这就回家绣花去!” 邢玉笙微笑,“宁靖,我也有礼物要送你们,是我们家原先王府花园里种的一株石榴树。你不是喜欢草木这些吗?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正合适,这两三日就送到了,到时直接栽到你们家里去,你今日回去就选个地方,看种在哪里合适。” 宁靖点头,“忠信侯府有几株葡萄树,我要一半。” 邢玉笙:……行吧,确实听说那几株葡萄结的果子很好吃,是原先长信侯府顾家老宅专门移栽过去的。 “对了师兄,我爹说让你得空去找他,有事要跟你讲。”林雪晴说。 宁靖微微点头,“知道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离开,宁靖吃完饭,便回家去了。 一整个下午,宁靖都在花园里忙活,把枯枝落叶清扫掉,修剪一下这些天疯狂乱长的枝条,松土,浇水。 想到邢玉笙说要送一株石榴树来,还有葡萄树,宁靖索性没事,不止选好了地方,把树坑都挖好了。 等到傍晚时分,他去了林府。 林家人正准备吃晚饭,见宁靖来了,添了一副碗筷,他也不客气,就是过来吃饭的。 林家如今添了两个新媳妇,是比之前热闹了些。 宁靖落座,就对林博竣夫妇和林博竣夫妇道了恭喜。 不止林雪晴知道之前宁靖跟苏凉同去了玄北城,林博竣和秦玉瑾也知道,但都没告诉林舒志和林博衍。 如今见宁靖回来,林博竣松了一口气,真怕齐峻被人发现是假的。 “先前在玄北城,小凉给了我一封信,是平安寺的普清大师让转交给他徒弟澄云的,我回来次日就送到护国寺去了。”林博竣说。 “澄云可说了什么?”宁靖问。 林博竣笑说,“他只问了一句小凉何时回京,我说快了。” 饭后,宁靖就跟着林舒志去了书房。 “小凉月底就回来了吧?六月初六的婚期,可不能误了。”林舒志笑容满面。 他本来打算等林雪晴出嫁后就正式给两个儿子分家。两个儿媳妇都是高门贵族出身,林府地方小,连个正经花园都没有,先前已经物色好宅子买下来了,只是他们刚成亲,现在就分不太合适。 谁知两个儿媳妇却都不乐意分家,因为她们感情很好,如今还没孩子,觉得分开过,小家就俩人太冷清了,且林家兄弟平素公事都很忙,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她们,她们做个伴也挺好的。 林舒志如今舒心得很,就等着抱孙子了。 宁靖点头,“误不了。” 林舒志神色一正,“你们这回成亲,不是闹着玩儿的吧?” “师父找我,就是谈这件事?”宁靖问。 “不然还能有什么事?这是最重要的!”林舒志说,“你们住在一起,又不成亲,不合适,虽然知道你们没什么,但为师希望你们有什么。总之你就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靖面色平静,“成亲之事,重要的是她怎么想。” 林舒志愣了一下,“这话也没错。那小凉怎么想的?” “她觉得自己还小。”宁靖说。 林舒志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指定又要推到小凉身上,说是她不乐意,但为师觉得就是你有问题!” 宁靖微微蹙眉,“是我的问题。” 林舒志没好气地问,“说,你有什么毛病?” “我,”宁靖声音停顿了一下,“我还没找到成亲的意义,觉得跟她做兄弟做朋友就很好。” 林舒志瞪着他,“你是不是男人?” 宁靖点头,“应该是。” 林舒志简直醉了,“什么应该是?你是男人,你就不想把她娶回来,跟博衍博竣他们一样,夫妻和美,以后生儿育女?” 宁靖怔了一下,“师父是说,那种事?” 林舒志轻哼,“对,就是那种事,你就从来没想过?” 宁靖摇头,“尚未想过。” “那你现在就好好想想,你想不想?”林舒志一个文人,没想到今日跟宁靖的谈话会朝着这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现在,想不到。”宁靖说。 林舒志吐槽,“你干脆出家去好了!” “师父放心,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靖说。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哪日把小凉丢了,你就后悔去吧!”林舒志摆摆手,“不跟你聊了,生气,你回吧,好好想想为师的话!” “好。”宁靖起身,跟林舒志告别。 回家路上,远远看到灯火通明的青楼,宁靖骑着马,微不可闻地说了三个字,“那种事……” …… 宁靖回到京城的第三日,去了一趟护国寺找澄云。 澄云仍是老样子,一本正经的漂亮小和尚。如今他的美貌已经传出护国寺,在京城都是有名的。 “宁施主,苏施主快回来了吧?”澄云陪宁靖到护国寺后山看云。 宁靖仰头看着被风吹散的白云,点头说,“快了。你找她有事?” “是的,小僧想问一下苏施主,师父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好,师叔有没有回去过。”澄云神色认真。 “你到时候问她。”宁靖说,“这些日子,燕十八可来找过你?” “上次见过苏施主之后,到现在,燕施主都没有来过。”澄云说,“想必她想开了,不会再来了。”说着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显然,燕十八的纠缠让这小和尚很苦恼,她不出现,他很高兴。 宁靖也没再说什么,在护国寺吃了素斋后,便下山去了。 到半路,碰见一行要上山的人,其中一位宁靖认识,万山的长子万琮。 这是万家老老少少都到护国寺为万山祈福,算好的时辰。 万琮不是头一回见到宁靖这张脸。但之前齐峻都避开了,没有正面碰上过。 “这不是苏将军的未婚夫宁大人吗?”万琮微笑,“苏将军快回来了吧?听说两位下月初六成亲,恭喜啊,不知万某是否有幸前去喝喜酒?” 宁靖点头,“可以。” “等苏将军回来,还得劳烦她为我父亲医治。毕竟,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父亲的病情了,宁大人说是吧?”万琮意有所指。 宁靖点头,“的确。” 他的态度,让万琮更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但光天化日,也不敢做什么。 “告辞。”宁靖绕开他们往山下走。 片刻后又回头,问万琮,“听说令弟失踪了,可需要帮忙寻找?” 万琮气得脸色都绷不住了,“宁大人真是菩萨心肠,但这件事就不必你费心了!我们走!” 其实到如今,万家人都知道,万璘怕是已经死了。 宁靖知道万琮的潜台词,万琮也很清楚地意识到,宁靖什么都了解,就是故意说那些羞辱他的! “可恶!”万琮咬牙切齿。 他的一个堂弟凑到身边,压低声音说,“大哥,不如趁着苏凉那个贱人还没回京,先把姓宁的处理掉,给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不然他以为我们万家都是吃素的!” 万琮板着脸摇头,“皇后娘娘再三交代,让我们安分点,不要再惹出任何麻烦!如今四皇子还没当上太子,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大哥糊涂啊!都这个时候了,再不出手,就真完了!皇后娘娘是怕再惹怒皇上,但只要我们下手干净点儿,谁知道?要做就得尽快,免得夜长梦多!”万琮的堂弟说。 万琮神色一动,下意识地回头看,已经见不到宁靖的身影了。 听见他祖母在前面叫他快点走,万琮给他堂弟打了个眼色,回去再商量。 …… 宁靖回到家,去看端木澈派来的刺客,仔细打量之后问了一句,“你跟黄伯是什么关系?” 刺客已经醒了,眸光阴沉地看着宁靖,“那是我爹,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初救苏凉的就是我爹!主子原本极其厌恶苏凉,根本不想救她,是我爹第一个发现她活着,把她带了回去,主子为了不破坏在我爹心中的形象,才答应收留她!”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杀你?”宁靖神色淡淡。 “苏凉欠我爹的救命之恩!”刺客冷声说。 宁靖点头,“姑且相信你所言为真。但你爹救的不是我,你要杀的是我,我们之间的事,与苏凉无关。” “主子命令,我有得选吗?”刺客反问。 “有你爹护着,你当然有得选。”宁靖说。 “那你为何还不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刺客冷哼。 宁靖没有回答,拽着中了软筋散的刺客起身,又打量了一下,“勉强可以。” 刺客脸色一白,“你在搞什么鬼?” 宁靖一掌又把刺客劈晕,给他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洗净他的脸。 而后,宁靖把人皮面具揭下来,贴在了刺客脸上,又修剪了一下他的鬓角。 夜半时分,宁靖静静地坐在苏凉房中,听到附近有动静,他微叹一声,死期到了…… 208.宁靖之死 宁靖听到隔壁传来冷笑声,两个男人在交谈。 “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苏凉那个贱人,哼!” “原以为他身边有高手保护,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不会是把高手派去保护苏凉了吧?那真是活该,呵呵。” “那苏凉会不会怀疑是主子……” “她有什么证据?走!” …… 隔壁归于平静。 宁靖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过去。 他从后窗进去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还有淡淡的迷香气。 吃了一颗苏凉做的解药,借着月光,看到了被他安排的替死鬼。 那人下半身在床上,上半身垂下去,脑袋在地上,腰部被砍了几刀,几乎分成两半。 殷红的血在地上淌开一大片暗色的湖。 宁靖站在干净的角落,没有过去,能看到地上有两行明显的带血脚印。 除了腰部的伤,胸口还被刺穿了。 一边的床幔上溅上一大片血迹,掩盖了这刺客那天夜里来时留下的血点子。 宁靖避开血迹,靠近,连腕割掉那人两只手,抓着其中一只手,蘸着他的血,在内侧的床单上,写了一个“晟”字,没写完,差两笔。 而后,宁靖撕下一片床幔,把那两只手包起来,离开了惨案现场。 他出府一趟,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没了东西。 …… 天亮了。 苏府大门紧闭,路过之人都会看两眼,没人察觉不对。苏凉家宅子很大,但就她跟宁靖两人住,她不在家,宁靖不怎么出门。 今日天气阴霾,半晌乌云密布,似雷雨将至。 忠信侯府的马车停在了苏府门外,赶车的是齐峻。后面还有一辆大车,齐严赶来的,上面拉着一株枝干苍虬的石榴树,有几个下人跟在车旁边扶着,堵满了整个巷子。 “主子,宁公子今日好像没去户部,门从里面插着。”齐峻跳下马车。他给宁靖当过一段时间的替身,知道宁靖的日常活动,因此有些奇怪。今日并非休沐日,宁靖只要出门,都会从外面把大门锁上。 邢玉笙掀开车帘,“可能他请假了?他在家更好,把树拉进去。昨日我跟他提过,不知道他有没有选好栽种的地方。” 齐峻便纵身越过高高的院墙,从里面把门栓拉开。 邢玉笙下了车,步行进门。 齐严带着邢家的一群下人,慢慢地拉着大车,把石榴树运进门。 “直接拉到花园去!”邢玉笙吩咐,“我去找宁靖,看他在不在。” 齐严带人去送树,齐峻跟着邢玉笙往主院去。 进院门时,邢玉笙还调侃到,“听说昨夜我岳父好好教训了宁某人一番,让他对亲事长点心,不然就出家当和尚!” 忠信侯府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且颇有些京城都罕见的品种。邢玉笙连着好几天一早先去采花,然后亲自送去给林雪晴,今日也不例外。 本来邢玉笙想着带林雪晴出门,一起来宁靖这里送树,但林雪晴说她跟两个嫂嫂约好去逛街。 昨夜宁靖被林舒志训话的事,自然是林雪晴说笑间告知邢玉笙的。 齐峻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屋檐下有一片刺眼的血迹时,陡然僵在了脸上,神色大变,立刻开口喊了一声,“宁公子!”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他又不聋!”邢玉笙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也看到了廊下的血迹,神色大变,“宁靖!” 两人冲过去,齐峻把邢玉笙拉到身后,一脚踢开了宁靖房间虚掩的门。 凉风起。 满屋子的血,让邢玉笙一眼看到,险些晕厥过去。 齐峻冲进去,绕过屏风,看到床边血泊中的尸体,失声呼唤,“宁公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邢玉笙脸色惨白地站在血泊中,看着那具触目惊心的尸体,不停地摇头,“他很厉害的,怎么会死呢……那不是他……肯定不是宁靖!阿峻,你快去看看,不是他吧?” 但从两人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地上那张闭着眼睛的脸,正是宁靖无疑。 邢玉笙的视线移动,看到了血中泡着的手臂,上面没有手…… 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才没有昏倒过去。 齐峻白着脸靠近,发现尸体上另外一只手臂也没有手,都被人砍了。 而后,齐峻就看到了床单上被血晕染的模糊字迹,身子猛地一颤,脱口而出,“是大皇子干的!” 邢玉笙冲过来,顺着齐峻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差两笔的血字,瞬间气血上涌,“他找死!找死!找死!” 虽然宁靖自从认识邢玉笙,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怼他都是日常。 但邢玉笙知道宁靖是把他当朋友的。虽然他也喜欢吐槽宁靖,但这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前日宁靖回来那一夜,有一个端木澈派来的刺客险些把齐峻给杀了,这件事邢玉笙是知情的,当时他还说,让那些想杀宁靖的人都放马过去,宁靖一定会送他们下地狱。 可万万没想到,宁靖就这么,死了?! 直到被齐峻拽着走出那个血色房间,邢玉笙依旧是懵的,无法相信方才所看到的一切。 “属下去刑部报案!”齐峻话音未落,已红了眼睛。 邢玉笙回头看了一眼,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告诉皇上!是他的儿子趁着苏凉不在,害死了宁靖!” 齐严脚步轻快地进门,笑容满面地问,“树拉到花园里了,宁公子不在?” “让他们都回去,阿严你在这里看着!阿峻你去刑部!我要进宫!”邢玉笙声音哽咽,话落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齐严神色不解,“去刑部做什么?” 齐峻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地摇头,“哥,你到门口看一眼就知道了。”话落就追上邢玉笙走了。 齐严神色莫名地走到廊下,看着地上的血迹,皱了眉,等他看到房中的情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宁公子!” …… 刑部官员接到宁靖遇害的消息时,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朝廷命官在家中被人残忍杀害,绝对是大案子,刑部几乎全员出动,匆忙往苏府来。 消息很快传开,文状元宁靖昨夜被人杀死在家中。 满城震动。 正在逛街的林雪晴从路人口中听到宁靖的名字,起初没听清什么事,等听清楚后,当即傻了,根本不信,不管不顾地往苏府冲过去。 邢玉笙大白天跪在皇宫门外求见皇上。 端木熠接到禀报时,起初不知道邢玉笙要干什么,就让人去查,速速回话。 结果得知宁靖死了,端木熠手中的笔滚落在地,久久不语。 最后,端木熠也并未允许邢玉笙进宫,而是派人告诉他,刑部会秉公办案,查清真相,让他立刻回去。 邢玉笙直觉端木熠是明知宁靖的死跟他儿子有关,想包庇端木晟,他本想跪着不走,但转念又想到,可能会有人毁灭证据,便又匆忙赶回了苏府。 端木熠得知邢玉笙走了,黑沉着脸,让人把端木忱叫过来。 最近深居简出的端木忱刚接到宁靖身死的消息,觉得不太可能,想去看看,又不好这个时候出面。 宫里来人,端木忱便匆忙进宫去了。 端木熠见到端木忱,便提起宁靖,但并未怀疑宁靖之死的真假,只是问他认为谁会杀宁靖? 端木忱敛眸,“儿臣,不敢说。” 端木熠冷哼,“直说!” 端木忱便深深叹了一口气,“儿臣尚不知道宁大人是怎么死的,只是要论谁有嫌疑的话,儿臣认为,大皇兄、万家还有……五皇弟,都有杀害宁靖的动机。” 端木晟跟苏凉有大仇,端木熠很清楚。苏凉不在京城,若杀掉她的未婚夫宁靖,可谓是报复她的最狠方式了。 万家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虽然是端木熠的安排,但真正把万家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就是苏凉。且端木熠也早猜到,万山的“中风”,是苏凉下的手。 万家人杀不了苏凉,选择杀宁靖泄愤,动机很明确。 而端木澈因为想得到苏凉,做了一些蠢事,展露出他为人不择手段的一面。若他对苏凉没死心,那么想除掉宁靖这个障碍,也很合理。 “朕本以为,以宁靖的家财,身边定有高人相护。”端木熠寒着脸说。 端木忱再次深深叹气,“先前父皇说苏凉到玄北城之后做的事,儿臣便猜测她身边有高手相助,否则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如今看来,或许是宁靖把他的守护者,派去保护苏凉了吧。” 端木忱从认识宁靖开始,就一直怀疑他深藏不露,并非只是个文人,但始终没有任何证据,而宁靖身边有高人相护的可能性比他一个出身商贾世家,原先被欺负得逐出家门的公子自身就是个绝顶高手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只说一点,武功不是一年半载能练成高手的,不可能原先宁靖就很厉害却忍了那些杂碎对他的欺辱迫害,突然有一天改了主意杀回去。 因此,端木熠之前就认为,宁靖能夺回宁家,是因为他在落魄之后得了高人相助。 就连端木忱在说完他的猜测之后,都认为宁靖应该是真的死了。 他起初怀疑的假死,现在越想越觉得没可能。原本好好的,宁靖跟苏凉就要成亲了。且去哪儿找一具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 “万琮。”端木熠看着端木忱说了两个字。 端木忱立刻会意。不管是端木晟做的,还是端木澈做的,为了皇室颜面,都不能跟他们扯上关系,那么万山的长子万琮就是最好的“凶手”人选。本来万琮就有重大嫌疑,哪怕不是他做的,也要“证据确凿”。 “儿臣这就去安排。”端木忱恭声说,“只是,听说是邢世子最先发现的宁大人尸体,他若看到了什么,一定会告诉苏凉的。” “朕会派人去叫她回来。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端木忱冷声说,“若她并不把皇室和朕放在眼中,也不堪大用。你去吧。见到邢玉笙,告诉他,不要乱说话。” “是,儿臣告退。”端木忱行礼后转身,面色一沉。 虽然万琮嫌疑很大,但他倒觉得不是万琮,他最怀疑会杀宁靖的人,是端木澈…… 但很显然,端木熠依旧要护着端木澈,也要护着他早已放弃的端木晟。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端木忱在思考一个问题,端木熠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就安排好了“凶手”人选,是真的在乎他那两个儿子,抑或只是为了皇室颜面? 端木忱长叹一声。在端木敖死后,他一直都有些担惊受怕,觉得端木晟一派定会杀他,甚至端木澈也容不下他。 中间的确出过麻烦,但他如今身边有高手保护,并未出事。 万万没想到,宁靖死了。 端木忱不知道苏凉得知宁靖出事会作何反应。哪怕他怀疑苏凉和宁靖并非真的要成亲,但那两个人,也是他平生所见友情最笃默契最深的一对。 以苏凉的性子……端木忱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觉得等苏凉回来,定还有一场暴风雨。 …… 刑部的官员看了现场,发现那个血字,都神色惊骇,不敢声张。 林雪晴被齐严拦住,并未见到宁靖的尸体。她哭得险些晕厥,被邢玉笙送了回去。 林舒志见到邢玉笙时,本想问什么,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觉已泪流满面。 “伯父节哀吧。”邢玉笙低声说。 林舒志喃喃自语,“阿靖那次被逐出家门失踪后,我就总为他悬着心……我曾做过一场噩梦,他走了,梦里他叫我师父,跟我告别,可我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好地又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昨夜我还跟他讲,不要再飘着了,跟小凉在一起多好啊……多好啊……” …… 宁靖独自坐在望乡山顶,遥望北方,乌云仿佛在他头顶盘旋。 身旁放着一块新刻的牌位,上书五个字,“宁靖之灵位”。 他低头看着那牌位,轻声说,“这世上有人在乎你,虽然迟了,但这次就当他们为你送行吧。” 话落,他的视线再次望向北边,“若我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哭……” 209.没什么好看的 阴霾了一整天,到入夜时分,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苏府大门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忠信侯府的马车停下,齐峻撑着伞,扶邢玉笙下车。 苏府门开着,但他们要进去,却被两个官兵拦住了,“皇上有命,在宁大人遇害案真相查清之前,任何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邢玉笙面色铁青,“你说什么?我是无关人等?你再说一遍?” 齐峻连忙拉住邢玉笙,让他冷静,对那两个官兵说,“我家主子是宁大人的好友,想为他收殓遗体。” 若非邢老太君得知宁靖之死的消息难以置信,派人叫了邢玉笙回家,否则他根本不会离开苏府。 没想到走了一个时辰再回来,竟然连他都进不去了。 邢玉笙今日自从看到那具惨死的尸体,和那个血字后,整个人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闯进宫里把端木晟碎尸万段! 而当下被拦在门外,邢玉笙的第一个念头是,皇上要包庇端木晟!一定是这样! 两个守门的官兵说,皇上已经安排了人收殓宁靖的遗体,让他们回去。 “滚开!我看今日谁敢拦我?”邢玉笙精神紧绷,已失了理智。 齐峻连忙抱住邢玉笙,连伞都扔了,两人暴露在大雨之中,片刻就淋湿了。 但凉风冷雨并未浇灭邢玉笙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想要挣开齐峻的钳制,他今日一定要进去,苏凉不在,他要为宁靖守夜。 “邢世子请不要为难我们,若闯进去,可是抗旨。”一个官兵提醒邢玉笙。 齐峻知道事情严重,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邢玉笙带回去。他上一次看到邢玉笙如此疯狂,还是秦湘病逝的时候,邢玉笙迁怒到了邢冀头上,父子险些决裂。 正在这时,门内传出一道温润的声音,“请邢世子进来说话。” 长安撑着一把墨色大伞,端木忱的脸在灯笼映照下亮了一瞬,他又转身回去了。 显然端木忱是可以做主的,两个原本拦路的官兵都退让到了旁边。 齐峻放开邢玉笙,连忙捡起地上的伞为他遮雨。 邢玉笙却一把将那伞推开,“不用!”话落大步进了门。 苏府入门不远处有一处假山景观,是从南方运来的湖底奇石,白天瞧着很是别致。 此刻在大雨冲刷之下,石头溅射着森冷的水光。 端木忱驻足,从长安手中把伞拿过来,用眼神示意他回避。 长安便离开了。 齐峻追着邢玉笙过来,就听到端木忱说,“邢世子,让你的侍卫到门外等候。父皇有话,让我交代你。” 齐峻拧眉,就听到邢玉笙说,“阿峻你出去!” “是。”齐峻看着邢玉笙朝端木忱走过去,他转身离开了。 端木忱把伞往邢玉笙那边送,邢玉笙却冷哼一声,“不敢劳烦四皇子殿下!有什么话,直说吧!” 端木忱也没坚持,自己撑着伞,看着暴露在大雨中的邢玉笙,叹了一口气说,“仵作在为宁靖收敛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他的床上,被褥都洇了。” 邢玉笙双眸喷火,“这分明是毁灭证据!我跟阿峻都亲眼见到了床单上的血字!” 端木忱面色平静,“我知道邢世子是宁靖的好友,当时看到他惨死的模样,受了刺激,看错了什么,也可以理解。” 邢玉笙双拳紧握,“四皇子,不要忘了苏凉帮过你!你有必要袒护凶手吗?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邢世子慎言。我没有袒护任何人,你说的血字,我来的时候就没看到。我是好意提醒你,不要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想想你年迈的祖母,想想你心爱的未婚妻,你们下月就要成亲了,你也不希望节外生枝,招来祸事吧?”端木忱眸光幽深。 邢玉笙冷眼看着端木忱,并未回答他的话。 端木忱长叹一声,“宁靖是个难得的人才,方方面面都很出色,父皇原是想委以重任,只可惜天意难测。他死了,我也很遗憾。对了,凶手已经查到了,是万山的长子万琮,证据确凿,在你来之前,已有人到万府去拿人。” 邢玉笙面露嘲讽,“万琮?什么证据确凿?” “这件事,待万琮招供后,会公之于众的。”端木忱说。 邢玉笙冷哼,“他会如何?” “杀害朝廷命官,死罪难逃。”端木忱说。 “真可笑!”邢玉笙轻嗤。 端木忱看着邢玉笙,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真羡慕邢世子有人护着。” “你什么意思?”邢玉笙冷声问。 端木忱看着他说,“我可以理解邢世子悲痛愤怒的心情,但希望邢世子冷静一点,虽然你父亲本事很大,但若你不管不顾地闯祸,后果会如何,我也不清楚。” “四皇子是在威胁我,让我闭嘴吗?”邢玉笙冷嘲。 端木忱点头,“只是给你的忠告。我也是苏凉的朋友,不希望你出事。” “朋友?她认吗?”邢玉笙反问。 “朋友分很多种。”端木忱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邢世子清醒了的话,请回吧。” “若我不走呢?”邢玉笙冷声问。 端木忱皱眉,“若你不走,我就说点不该说的。方才那些,是父皇交代的。但如你所言,我不希望宁靖死,我不希望苏凉讨厌我,且我希望真凶不得好死。与你一样。” 邢玉笙眸光微眯,就听端木忱低声说,“但父皇的态度你应该知道了,至少表面上,某人不能是凶手。你可以暗中告知苏凉你所看到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她。至于她要怎么做,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你如今不理智的举动,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 齐峻见邢玉笙走出来,连忙迎上去,“主子!” “走吧。”邢玉笙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内,寒着脸上了马车。 到半路,邢玉笙说要去林家。 “主子要不先回府换身衣服?”齐峻问。 “算了,回家。” 话落,齐峻就听到邢玉笙砸马车的声音,心知他的冷静也只是表面而已。 快到忠信侯府时,邢玉笙掀开车帘,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若是晴朗的白天,从这里能看到皇宫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此刻黑魆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阿峻,乾国的江山,我们邢家也有份的。” 听到身后传来邢玉笙幽幽的声音,齐峻心中猛地一跳,“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实话都说不得了?”邢玉笙轻哼,“端木忱说得没错,我其实是个废物,没多大本事,没做过什么大事,也没什么大志向。但我真是讨厌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高在上,仿佛皇家这两个字就是天,天之下,悉数蝼蚁。” 齐峻心惊肉跳,连忙去看四周,怕被人听了去。 “方才从苏凉家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有个想法。”邢玉笙轻声说,“要不,我劝我那个有真本事的爹去抢皇位好了,正好他如今握着乾国的兵权呢。” 齐峻神色惊诧,勒住马缰,让马车停在了距离忠信侯府大门还有三米的距离处,“主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邢玉笙放下车帘,“我会跟苏凉商量此事。邢家能有如今的安稳,是得她相助,若她需要,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报答。” …… 翌日,天气放晴,阳光灿烂。 一个消息在京城迅速传开:杀害宁靖的是国舅爷万山的长子万琮,他因不肯奉命离开玄北城回京,与苏凉起过争执,怀恨在心,残忍地杀害了苏凉的未婚夫宁靖泄愤,证据确凿,他昨夜已供认不讳,择日问斩。 百姓纷纷唾弃万琮,惋惜宁靖的离世。 皇宫里气氛很诡异。 太后和皇后并没有闹什么,因为真查到万琮杀宁靖的证据了,而万琮虽然在严刑之下承认与他有关,却坚称并非端木晟指使。 但端木熠已认定此事的主谋就是端木晟,那个血字不止邢玉笙和齐峻看到了。而前些日子,万琮和他的祖母,曾经获准到冷宫去看望过端木晟。 就连太后和皇后都不得不怀疑,是端木晟指使万琮干的,到此时也只能舍弃万琮,先保住端木晟再说。 …… 苏家村。 苏凉过得很安逸,只是自从宁靖走后就很少下厨,多是到白家蹭饭。 这日苏凉到县城去买东西,偶遇胡二,在他盛情邀请之下,被请了一顿饭。 席间胡二再次感谢了苏凉之前对他的帮助,他如今靠着苏凉牵线,搭上了万家,在北边做粮食生意,做得相当不错,俨然是个成功且正派的商人,与曾经的形象大相径庭。 “苏姑娘跟宁公子就快成亲了吧?我已备好贺礼,原打算这几日就派人送到京城去的,今日巧遇苏姑娘,可惜没把礼物带过来,明日苏姑娘方便的话,我再到村里拜访?”胡二笑着说。 苏凉微笑点头,心中却在想,这个时候,“宁靖”恐怕已经死了,成亲自然也不存在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告知她噩耗。 分别的时候,苏凉突然想起答应帮谌赟找弟弟的事情来,就跟胡二提起,说了谌霄的年纪,以及脖子上有一片红色胎记。 胡二很当回事,说他会留意,有消息就派人去告诉苏凉。 …… 苏凉骑马回家,刚进村,有个人突然窜出来,若非她及时勒住马缰,就把那人踢倒了。 苏凉蹙眉,定睛一看,是一个面容愁苦头发花白的妇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没想起来。 “苏姑娘!苏姑娘啊!”妇人跪在地上,嚎哭起来,“求求苏姑娘行行好,让我那苦命的女儿回来吧!没了她,我也活不了了!” 苏凉这下反应过来了,她的确见过这人,是刘小月的娘。 当初刘小月不幸被伍槐安抓去,受尽折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了家,刘家人却把她扔在猪圈,让她等死。 这件事,苏凉并未忘记。 如今刘小月跟着言雨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而苏凉很清楚这妇人为什么找刘小月,不是为了人,是为了钱。 苏凉有钱,且很慷慨,刘家人定然认为刘小月是被苏凉安置到什么地方过上了好日子,想修复关系,继续吸血。 “刘小月已经死了,你若离了她活不了,就别活了。”苏凉冷声话落,绕开那妇人,策马远去。 回到家,苏凉正在开大门的锁,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柱子清脆的吆喝声,“苏凉姐姐!晚上过来吃饭,我奶蒸包子呢!” “好!”苏凉笑着应了一声,对着柱子挥挥手,进门去了。 是夜,苏凉用从县城买来的黄色颜料,把她雕刻的木簪上面的小花花给精心染了颜色,放在旁边晾干。 翌日,苏凉起床准备去练功的时候,看到那一抹鲜亮的黄色,自言自语,“你死了,我是不是得哭几声,哭不出来怎么办……” 这天胡二送了给苏凉和宁靖的新婚贺礼来,他知道这两位都不差钱,送的是他先前外出做生意偶然碰到的一对儿香木龙凤佩,卖家说是古物,若非着急用钱绝对不会卖掉的。 胡二当时瞧见就想着要送给苏凉和宁靖,莫名觉得很适合他们。 “我很喜欢,谢谢。”苏凉说的真心话。色泽古朴,雕工非常精巧,且有淡淡的木香。 …… 又过了一天,苏凉的半月假期结束了,她把包袱收拾好,知会过苏柏和白家人,说她明日一早就走,不用送。 白小虎和柱子很舍不得苏凉,也很想念他们的宁靖哥哥,问苏凉何时再回来。 苏凉只说她会回来的。 三更时分,敲门声把苏凉吵醒。 她坐起来,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了。 出去打开门,就见一队官兵站在外面,为首之人苏凉在宫里见过,是禁军的一个小头领。 “见过苏将军!” 苏凉蹙眉,“你们从京城来的?有什么事吗?” 那小头领姓樊,说奉皇上之命前来接苏凉回京城。 “我原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去,你们是几日前就从京城来的,出什么事了?”苏凉皱眉问。 樊统领深深叹了一口气,“苏将军节哀,宁大人,过世了。” 苏凉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谁过世了?” “宁靖,宁大人。”樊统领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苏凉摇头,“我走的时候,他好好的!” 樊统领便跟苏凉解释,是万山的儿子万琮残忍杀害了宁靖,如今万琮已经被抓了,等待问斩。 “我不信,我不信……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呢……”苏凉低头,喃喃自语,“我要回去,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不,我现在就要回京,他在家里等我呢……” 说着苏凉转身往回走,脚步趔趄,差点撞到石桌上去。 樊统领带着人等在外面,并未进去。 苏凉进了房间,把门关上,舒了一口气。演苦情戏真是个技术活,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让她哭是哭不出来的。 苏凉就坐在桌边,看着白天收拾好的包袱,想着再过两刻钟出去,不跟那些人同行,把他们甩掉自己走,自在一点,不然要一路演戏,太累了。 突然想起忘了一样东西,苏凉出门去了杂物间,把晾晒好的一包蘑菇拿过来。 再次进门,苏凉刚把蘑菇塞进包袱,就听内室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去拿了什么?” 苏凉跑进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支木簪,上面一朵鲜艳的小黄花,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显白皙。 “你怎么又回来了?”苏凉看着某人脸上精致的木雕面具,“这回该让我见见你的真面目了吧?顾世子。” 失去宁靖这个假身份的顾泠再次开口,声音变了,比先前伪装出来的宁靖的声音听起来更低一些,很有磁性,“没什么好看的。” 苏凉轻哼,“你要这么不够意思的话,以后没法处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顾泠微微低头,两根手指捏住面具下方,往上揭开…… 210.月色真美 苏凉眸中满是期待。 顾泠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搭伙过日子已有大半年,这人先前一直用宁靖的身份生活,她只闻他的美貌之名,连真容都没见过。 只是当顾泠摘掉面具,墨发轻扬,露出全脸,苏凉白眼翻到了天上去,“你神经病啊!” 她也是没想到,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原先顾泠跟她一起在玄北城时,易容过的“温故”。 顾泠看着苏凉炸毛,薄唇轻启,说了四个字,“安全起见。” 苏凉到底没忍住,一脚踢在了顾泠腿上,轻哼道,“你分明是故意逗我。既然做了易容,何必戴面具?故弄玄虚!” 顾泠轻轻颔首,“双重安全。逗你,也是真的。” 苏凉眸光微眯,盯着顾泠,语气幽幽,“逗我很好玩儿?” 顾泠再次点头,“有趣。你不觉得?” 苏凉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来,“是的呢,真有趣。现在,立刻,马上,把易容去了,给我瞧瞧你长什么样子,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反正我是要回京悼念过世未婚夫的。你是哪个,最好让我看个清楚明白,不然……” “可以。”顾泠说。 苏凉轻哼,“这还差不多,看在过往合作愉快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赶紧的,把易容去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樊统领的声音,“苏将军,你没事吧?” 苏凉蹙眉,她都快把门外来的禁军给忘了。 “算了。”苏凉从顾泠手中夺走本来要送给他的小黄花发簪,“等我见到你的真容,再考虑给不给你。不好看,就没礼物。这会儿不太安全,我先撤,你要想留下休息,自便,我们不能一起走。” “也好。”顾泠说,“你先走,我会去找你。” 苏凉又看了一眼顾泠的脸,默默地踢了他第二脚,转身往外走去。 顾泠低头,看着衣袍上的两个脚印,也没管。 樊统领没听到苏凉应声,怕出事,便翻墙进来了。 刚落地,就见苏凉房间灭了灯,下一刻房门打开,她背着包袱走了出来,白皙的小脸在月光下透着寒意。 樊统领连忙拱手,“苏将军……” “我去骑马,跟你们回京。”苏凉说着,往后院去。 很快,马蹄声响起,苏凉策马离开,樊统领带着人追上去,过了桥之后,就往村口的方向走了。 几声狗吠,夜半的小村庄再次恢复了静谧。 苏凉房中又亮起光,顾泠举着一支红烛从内室走出来,就见桌上放着一个纸包。 他用红烛把桌上的油灯引燃,轻轻吹灭蜡烛,放在一旁,打开那个纸包,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 是苏凉昨日带小虎柱子和二牛上山去玩儿,打来的野味,她只留了一只肥美的野兔,其他的都让小孩子带回家去了。 原本计划明早要走,今日白天苏凉专门把那只野兔给卤了,晾凉后,打算带着路上吃。 顾泠到厨房去,水缸里还是满的,他舀了水净手后,又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扯下一只兔腿,咬了一口,微微点头,还是熟悉的味道,一定是苏凉做的,她有自己独家秘制的卤料,跟白大娘做的不一样。 顾泠吃了半只兔子,把剩下的包起来,习惯性地收拾好桌子,又去洗了手后,回了他原本住过很久的房间。 一切还是老样子,被褥在柜子里收着。半个月前他回来时,曾拿出来晾晒过,但只住了一晚就离开了。 顾泠把被褥抱出来铺好,洗漱后,便躺下睡觉了。 翌日天不亮,他起床,带着半只兔子离开,去了后山。 旭日东升的时分,顾泠停在山上背阴处一块不起眼的大石头旁边,拿出从家里带的苏凉的药锄,开始挖旁边长满杂草的一片地。 如果苏凉在这儿,见到顾泠挖出来的那口箱子,就知道是什么了。 当初她见过,顾泠的宝贝,但不仅不能卖,且不能让人发现,都是跟原本顾家有关的东西。 其中有一样,是顾泠的母亲曾送给年如雪,后被年锦成插在苏凉头上的玉簪,梁叔拿走又还给了顾泠。 顾泠蹲下,拿出钥匙,打开那口箱子,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他拿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打开,里面躺着的就是苏凉戴过的那支玉簪子。 除此之外,顾泠从里面又拿出一块刻着“长宁”二字的玉牌,然后把箱子再次上锁,埋回了原来的地方,恢复原状。 往山下走,还没到家,顾泠看到了白小虎和柱子在周围徘徊,还听到他们喊“苏凉姐姐”的声音。 虽然大门外面落着锁,两个孩子都知道苏凉应该是走了。 过了一会儿,兄弟俩跑走,顾泠才静静下山,从后门越过院墙进去,把药锄放回原来的位置。 见有两个茄子紫莹莹的差不多熟了,顾泠拿来一个空篮子,摘下放进去,又把一个长得小臂长的嫩南瓜也给摘了。 …… 天亮的时候,苏凉已经出了北安县,往京城的方向一路狂奔,樊统领一行差点被甩掉,但依旧紧紧追着她。 苏凉计划把这些人甩开,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也不能不走寻常路,会引人生疑。 赶路一天一夜,樊统领几个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住,马也得饮水吃草料。 终于看到前面的苏凉停了下来,樊统领松了一口气,策马靠近,“苏将军,休息一下吧。再心急,也得保重身体啊!” 苏凉并未言语,下马后,往一家客栈走去。 樊统领专门给苏凉包下一个客院,他们一行人住在隔壁院子,让苏凉有任何事随时吩咐。 苏凉休息了一会儿,小二送来热水和饭菜,她独自吃完,外面天已经黑了。 简单洗漱后,苏凉就上床睡觉去了,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临睡前想到顾泠,苏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夜半时分,苏凉从睡梦中突然醒来,察觉床边有人,眼神戒备,手已经握住了枕头下的匕首。 “是我。”并不算太熟悉的声音。 苏凉松了手,掀开被子坐起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见顾泠仍戴着面具,苏凉轻哼,“面具下面不会还是易容吧?” 顾泠摇头,“不是。” 苏凉眸光微亮,“那你摘了!” “很想看?”顾泠问。 “废话!”苏凉瞪了他一眼,“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觉得合适吗?” 顾泠摇头,“不合适。那走吧。” 苏凉愣住,“去哪儿?” “换个地方,给你看。”顾泠说。 “我现在不能无故消失。”苏凉说着,穿好鞋子下了床。 “天亮之前回来,不被人发现就好。”顾泠打开了后窗。 夏夜的微风中都染着几分淡淡的花香。 苏凉跟在顾泠身后,几个腾跃离开了客栈,穿过两条小巷,她才注意到顾泠手中拎着一个篮子。 两人也没走太远,到了一处幽静的树林中停下来。 苏凉想着这下终于可以看到某人的真容了。 谁知顾泠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茄子来,“熟了,不吃会坏掉。” 苏凉:……她想把某人的脑袋打成茄子! 见顾泠还带了烤茄子的工具和调料,苏凉是真的无语。 “我有事要跟你讲。”顾泠说着,拢了一堆柴,生起火来。 苏凉在旁边坐下,打开篮子的盖布,看到里面还有一根南瓜,很熟悉,原本挂在家里后墙的藤蔓上,她盯了半个月,最后没吃上就走了。 “有事直说。”苏凉说。 顾泠同时开口,“南瓜能烤着吃么?” “这个太嫩了,烤着不好吃,我本是想做南瓜鸡蛋馅儿饺子的,没顾得上。”苏凉话落皱眉,“这就是你要讲的正事?” 顾泠摇头,“不是。我想去找梁叔。” 苏凉愣住,“你半月前才把他赶走,又找他做什么?难道你打算去凉国投奔你外公?” “我不想再这样东躲西藏了。”顾泠说着,把洗净的茄子切成两半,递给苏凉。 苏凉拿了她的尖刀出来,擦干净,交叉架在火堆上,把茄子放上去,抽了两根柴,让火不要太大。 “你原先不是挺享受隐居生活的么?”苏凉问,“宁靖的身份没了,你若想再找个地方隐居,其实很简单。” 实力强横如顾泠,并不需要担心会被人发现,只要他不想。 苏凉是在客观分析顾泠的处境,他却反问,“你真想与我分道扬镳?” “不是一回事。”苏凉摇头,“我只是不解你为何要去找梁叔。若是不想再躲,选择去凉国的话,我们只能分道扬镳了。” “我要摘掉反贼的帽子。”顾泠说。 苏凉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打算利用你外公,让凉国跟乾国皇室交涉,从此不再找你麻烦?” 顾泠轻轻颔首。 “好主意!”苏凉立刻表示认同,“梁叔不是说你外公很在乎你吗?我看你的态度,定然是不信的。不管他找你有何居心,他作为凉国重权在握的王爷,若愿意出面跟乾国皇室交涉,昭告天下你是他庇护的人,乾国皇室未必会抓着你不放,毕竟造反的是你爹,你什么都没做!” 乾国皇室抓不到顾泠,更杀不了他。但因为顾家谋反的事,他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总不能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群杀手,因为他如今还在乾国皇室的悬赏通缉令榜首。 而最麻烦的,还不在于他自身。 若顾泠孑然一身,随便去哪儿,被人发现问题也不大,若闲着无聊甚至可以逗乾国皇室玩儿,到处走,就是抓不到他,气死他们。 关键在于,顾泠的敏感身份,使得他无法光明正大地跟任何人来往。 乾国皇室抓不到他,但任何一个与他有牵扯的人都别想好过。 “早知道当初就不赶梁叔走了。”苏凉说,“不对,必须得先让宁靖这个身份死掉,不然会有后患。如今正好。等我烤好茄子你吃完就去凉国找你外公吧!定追不上梁叔了!” 苏凉说着,茄子已经烤软了,她拿出一把小刀,切了几个口,把顾泠带来的调料均匀地撒上去,香味立刻逸散开来。 茄子烤好,两人一人半个,都拿帕子垫着,准备开动。 苏凉盯着顾泠脸上的木雕面具,似笑非笑,一副“我看你能不能隔着面具吃东西”的样子。 这次苏凉什么都没说,顾泠一手捧着茄子,一手两指捏住面具下方,往上抬,利落地摘掉了。 月上中天。 皓白的月光透过林木的间隙洒落在顾泠脸上,苏凉呆呆看着,她原先并不知道顾泠长什么样子,但此刻瞧着那张脸,就觉得应该是如此,必须是这样,才配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才与他的性格完美契合。 宁靖的五官是柔和的,顾泠的脸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棱角,仿佛是用大理石雕琢而成,更显冷峻。眉如墨画,眸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苏凉原以为“肤若凝脂”只用来夸赞女子,但此刻真觉得上天造物有偏颇,有些人生就一副冰肌玉骨,便是在这幽旷树林中席地而坐,衣衫平平,依旧美得惊人。 “看够了么?”顾泠薄唇轻启。 苏凉回神,轻咳两声,“大神你长成这样,真是太让人羡慕嫉妒了,原先你若是不躲着,不定多少女人为你疯狂呢!” 苏凉突然可以理解年如雪对顾泠的执念了。 见顾泠开始吃烤茄子,苏凉才反应过来她手中也有半个,烫得她右手都有点疼了。 苏凉把烤茄子换了一只手拿着,从篮子里拿出宁靖专门带来的干净筷子,一边吃,一边问顾泠,“你长相随你爹还是你娘?” 顾泠说,“都有。” “那他们定然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苏凉说。 “你羡慕嫉妒我?”顾泠看着苏凉问。 苏凉笑了,“还好,只是夸你长得美。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满意的。” 顾泠吃完,拿帕子擦着手问苏凉,“你会被我迷住么?” 苏凉点头,“会啊,如果我们不认识,我见到你这种妖孽,一定要提醒自己,赶紧跑!” 顾泠手一顿,“你跑什么?” “你不知道有句老话讲吗,越是长得美的人,越会骗人。”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乌云遮月。 顾泠的脸半明半暗,“我没有骗过你。” 苏凉笑靥如花,“开玩笑的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你这么个绝色无双的兄弟,我瞧着心情都会变好。如果大神你能给我笑一下,那就更好了。” 见苏凉眸光湛湛,顾泠沉默了一瞬,“以后吧,我学一下。” 苏凉憋笑,竖起大拇指,“大神你这爱学习的习惯真是令人敬佩,我很期待你学习的成果。” “礼物呢?”顾泠问。 “哦对了。”苏凉拿出那支小黄花发簪,伸手过去,插在了顾泠发间,打量之后,连连点头,“好看!” 又把另外一个茄子也烤好吃了之后,两人把火灭掉,站起身来。 苏凉上前一步,跟上次一样,轻轻抱了顾泠一下,很快分开,“就此别过,希望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顺顺利利。” 顾泠弯腰拎起地上的篮子,“我没说要走。” 苏凉扶额,“你不是说要去找梁叔,找你外公吗?” “是,但不是现在。”顾泠说。 苏凉:……他好像确实没说要今夜就走,是她自以为的,尴尬…… “你要送我回京城?其实不用。”苏凉说。 顾泠反问,“南瓜鸡蛋馅儿的饺子怎么做?” 苏凉“啊”了一声,“你要自己做?” “家里的南瓜,不能浪费了。”顾泠说。 苏凉轻笑,“好啊,我跟你讲做法,你要记好了。” 等走出树林的时候,苏凉已经把她原本想吃的南瓜鸡蛋馅儿的饺子的做法详细地跟顾泠讲了一遍。 到了距离客栈不远的小巷子,顾泠驻足。 “我回去了,明日还要赶路。大神你找地方包饺子吃吧。”苏凉摆摆手。 “明日亥时。”顾泠话落,不见了人影。 苏凉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顾泠是要亲手包饺子过来跟她分享? 大神不仅更美了,且愿意自己做饭了……苏凉抬头看了看,只觉月色真美。 211.给你做宵夜 清晨时分,苏醒过来的苏凉尚未起身,脑海中就浮现出昨夜见到的那张绝色美人脸。 “长成那样,还有特殊能力,该不会是哪个神仙下凡历劫的吧?” 苏凉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坐起身,想到跟顾某人一起来“追她”的南瓜和茄子,轻笑了一声,期待今晚的饺子就是了。 再次出发,对苏凉来说的难点倒不是骑马赶路,而是要一直伪装出悲伤的状态。 为了省事,她干脆累一点,一直保持跑在最前面,不让人看清她的表情。 又是一整日无停歇,入夜时分住进了客栈。 小二送来热水,苏凉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后,多少吃了点晚饭,想着要留肚子吃饺子。 头发干了,苏凉随手编了两根辫子,垂在肩后。 等宁靖出现的功夫,她看了两页医书。 石子砸在后窗上的声音响起,苏凉吹灭了房中的灯。 站在隔壁院墙处盯着这边的人回去禀报樊统领,苏凉睡下了。 …… 助跑,起跳,越过院墙,苏凉稳稳落地,就见不远处树下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很熟悉。 苏凉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靠近,见顾泠依旧戴着那张精致的木雕面具。 “饺子呢?”苏凉问。他双手空空。 没听顾泠反应,苏凉见他看向自己身后,以为有人,立刻回头查看。 她扭头的功夫,一根辫子落入了顾泠手中。 巷子里静寂一片,没有第三个人。 苏凉收回视线,无语地看着顾泠抓着她的一根辫子在低头看,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莫测的机关…… “是平均分的四股吗?”顾泠问。 苏凉:……小时候祖母给她编辫子都是四股,她自己今夜随手编的,头发那么多,怎么平均分?一根一根数吗? 无力吐槽的苏凉轻哼道,“我是平均分的,不信你数一下。” 话落,苏凉瞬间后悔,且有些尴尬,轻咳道,“开玩笑的,可不是让你真数,放开。” 顾泠松手,辫子落回了苏凉胸前,他仿佛什么都没做,很自然地回答上了之前苏凉的问题,“饺子在别处。”话落就往一个方向走。 苏凉连忙跟上。 很快就到了,是另外一家客栈。两人从后门进去,到了一个小院。 这是顾泠包下的,带了个小厨房。 到门口,苏凉就听到了水开的咕嘟声。 顾泠走进去,俯身添柴。 苏凉见木盆里有清水,便去洗手,触手温热,正是最舒服的水温。 洗过手,苏凉拿帕子擦了擦,走过去,就见案板上摆满了包好的饺子。一看就是顾泠亲手包的,两种形状,每种大小几乎完全一致,都很精致。 “我来煮吧。”苏凉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 饺子下锅,苏凉用勺子轻轻推开,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 顾泠站在苏凉身后不远处,又盯着她的辫子看了一会儿,在苏凉转身前,洗手去了。 很快,饺子出锅,盛了满满两盘出来。 苏凉还趁着煮饺子的功夫调了两碗蘸汁。之所以要做两碗,其他的倒没什么,顾泠喜欢吃醋多一点。 两人在房间相对而坐吃宵夜。苏凉夹起一个,尝了尝,竖起大拇指,“大神你很有成为厨神的天赋,今夜的饺子很美味,以后可以尝试多做点别的。” 确实很好吃,完全是按照苏凉的配方做的。自家长的南瓜,最适合用来做饺子馅儿的时候,咸淡也调得一点不差。 不同于肉馅儿的饺子,南瓜鸡蛋馅儿清新适口,是苏凉最喜欢的。 唯一可惜的是,顾泠在昨夜给苏凉看过真容后,今夜又易容了,否则苏凉觉得品尝着美食,还能看美男的话,就更完美了。 但对于苏凉的真诚夸赞,顾泠的反应是,“不如你做的。” 苏凉轻笑,“关于以后谁做饭谁烧火这件事,再议吧。” 饺子是奇数个,顾泠盛出来数量相等的两份,最后一个单独放在小碗里。 “我的?”苏凉筷子伸过去。 顾泠摇头,“一人一半。” 苏凉:……大神是个讲究公平的人,很合理。 于是,最后一个饺子,两人一人吃了半个。 苏凉放下筷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多谢大神款待。” 顾泠把碗碟收起来,拿到厨房,再出来,就见苏凉站在屋檐下看月亮。 “你什么时候走?”苏凉问。 顾泠微微摇头,“不走了。” 苏凉蹙眉,“你改主意了?不找你外公了?”他不是一时脑热的人。 “梁叔得到宁靖死的消息,定会来找你。”顾泠说。 苏凉愣了一下,“也是。如此更好,你外公不可信任的话,你主动上门倒可能被他拿捏。让梁叔帮忙传话,让你外公先把你的反贼身份洗脱干净后,你再露面就是了。” “嗯。”顾泠点头。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苏凉问。 “没打算。”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唇角微勾,“你若无事可做,就给我当暗卫吧。皇上定然认为宁靖把身边的高手安排保护我,他才会出事。所以你不能露面,但可以存在。” “好。”顾泠应声。 “温故那个身份不能用,林二哥知道是你。既然要让宁靖那个身份彻底消失,就得断干净。”苏凉说。 林家人跟真正的宁靖是有深厚感情的。过去这半年时间,顾泠假扮宁靖,跟苏凉一起,帮林家度过了几次难关,但同时也欺骗了他们。 到如今,不能再让他们认为宁靖活着了,因为顾泠不会再用那个身份。 “要不,你易容成一个老头?”苏凉提议,“如此你的武功会很合理,且不会让人怀疑你的身份。”说着苏凉眼睛一亮,“我想到了,你可以假扮我师父!反正所有人都认为我有一个高人师父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顾泠语气幽幽,“但你跟人说,你师父是个高僧。” 苏凉下意识地看向顾泠的头发,眨了眨眼睛,“其实我觉得大神你把头发剃光,定也是天下最美的和尚。” “停下你的胡思乱想。”顾泠说。 苏凉轻咳,“说正经的。你如果想明着出现的话,就要易容装扮成跟如今的样貌毫无干系的样子才可以。” 易容没那么神奇。倘若宁靖死了,苏凉身边又出现一个跟他年龄身形都一样的男人,绝对有人怀疑宁靖就没死。京城里的聪明人太多了,盯着苏凉的人也很多。 “暗卫。”顾泠做了选择。在他真正身份恢复使用之前,不再明着假扮别人出现。 “也好。”苏凉点头,“那就感谢大神的关照了。我明天宵夜想吃鸡汤面,谢谢,明日亥时再见。” 话落苏凉拔腿就跑,不给顾泠拒绝的机会。 结果下一刻,她飞扬起的辫子又被顾泠抓住了。 苏凉神色无奈地停下脚步,“我才应该把头发剃了。大神你有话直说,别动手。” “不能点菜。”顾泠说。 苏凉挑眉,“有宵夜,只是不能点菜?我同意。大神你自由发挥吧。” 送苏凉回去后,顾泠回到他住的客栈。 在床边坐下,他拔下发簪,墨发如瀑般泻下。 他抓住一把头发,又分出去一些,最后手中的一束头发跟苏凉的一股辫子差不多粗细,他开始数有多少根…… 回去后的苏凉很快就睡着了,并不知道某人在做什么,若是知道,定会吐槽一句,“有病啊……” …… 接下来苏凉白天赶路,夜里背着樊统领他们去找顾泠吃宵夜。 为了避免再被顾泠抓住辫子,苏凉再也没有梳过辫子。 抵达京城的前一夜,苏凉吃到了她之前某天说想吃的鸡汤面。 “想骗外人容易,但在朋友面前伪装悲伤难过,有点难。”苏凉叹气。 “到京城后不要多做停留,送棺材回浔阳城。”顾泠说。 如今是夏季,但顾泠离京时,“宁靖”的尸体已经被安排放进了一个冰窖里面,要等苏凉回去再处置。 “如此也好。他们的悲伤是真的,我是假的,感觉很不好,不如分开缓缓吧。等过一段时间再见面,会好一些吧。”苏凉说,“至于端木晟,如今他只要死了,我就有最大的嫌疑。先让他苟活着,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拿他狗命。” …… 翌日正午前,苏凉策马进了京城。 “苏姑娘!” 听到齐峻的声音,苏凉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面无表情,就见他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主子让我在这里等苏姑娘!”齐峻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哀戚,“宁公子去了,苏姑娘节哀吧!” “他在哪里?”苏凉冷声问。 齐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苏凉是问“宁靖”的遗体,便连忙说,“在苏府,四皇子殿下安排建了冰窖放着。” “万琮呢?”苏凉问。 “在天牢,等候问斩。”齐峻回答。 “我知道了。”苏凉话落,扬鞭策马,往苏府的方向去。 很快,苏凉回京的消息便传开了,见到她的人都说她面若冰霜。 齐峻回忠信侯府禀报邢玉笙,樊统领进宫复命去了。 苏凉独自骑马回到了京城的家,家门口守着官兵,见是她回来,肃然行礼。 苏凉下马进门。她离开的时候是春末,府里的很多花尚未开放。如今再回来,落英遍地,林木苍翠。 苏凉被人引着去了冰窖,刚进去就打了个寒噤。 “你们都出去吧。”苏凉话落,独自走向了那口棺材。 推开冰冷的棺板,苏凉看到了“宁靖”的遗体。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再无丝毫生气,仍是让她心中沉了沉,蓦得生出几分悲戚来。 寿衣穿得齐整,看不到任何伤口。衣袖很长,苏凉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拉了一下尸体的左手衣袖。 发现没有手,她微微愣了一下。顾泠没跟她提过这人手也被砍了,她也没详细问过这人怎么死的。 转念苏凉就想到,或许是顾泠故意把此人双手砍掉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破绽。因为手总露在外面,上面会带着一个人的特征,譬如文人与习武之人的手就会有明显不同。 苏凉没有在冰窖待多久就出来了,回了她原本住的院子。 推开顾泠原先的房间,已经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发生过凶杀的痕迹。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老样子,关好门窗,她在桌边坐下,舒了一口气。 上次离开时根本没想过再回来很多事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凉休息了一会儿,把包袱解开,东西收拾好,就听见脚步声,随后响起邢玉笙的声音,“苏凉!” 苏凉打开门,就见邢玉笙带着齐峻走过来。 “阿峻你去看着门。”邢玉笙吩咐。 “是。”齐峻就坐在了院子里。 邢玉笙进门,看着苏凉,神色关切,“你,还好吧?” 苏凉敛眸,“我没事。” “你怎么可能没事?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宁靖是不是真要成亲,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你们感情很好!”邢玉笙握拳砸了一下桌子,“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没人会笑话你的!” 苏凉摇摇头,坐下,声音淡淡,“我不想哭。” 见她这样,邢玉笙只觉得她是压抑着自己,“苏凉,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杀宁靖的主谋不是万琮,是端木晟!我跟阿峻都亲眼看到床上有个血字,就是晟字!一定是他临死前得知了谁要害他!” 苏凉蹙眉不语。 “皇上知道,却要包庇端木晟!”邢玉笙仍难掩怒意,“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苏凉微叹,“我知道。他已经走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邢玉笙皱眉,“苏凉,你不想给宁靖报仇吗?这不像你。” “邢玉笙,谢谢,我知道你为宁靖难过,也很关心我,但方才那件事,不要再提了。”苏凉低着头说,“你们一家人能有如今的安宁日子,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你不是孑然一身,很快就要成亲了,不必为了我和宁靖做任何事。” 邢玉笙拧眉,“我……我本来还想过,让我爹造反,夺了皇位,你就可以有仇报仇了。” 苏凉摇头,“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想了,我不需要,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其实我知道,这种念头很蠢,但我只是想为你们做点什么……”邢玉笙闷声说,“之前总是你们帮我,宁靖走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把真相说出去!” “他在天有灵,会希望他在乎的人活得好好的。”苏凉低声说,“你先回去吧,记住我的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若需要你,我不会客气的。” “让雪晴来陪你吧。”邢玉笙叹气。 苏凉摇头,“不要让她来,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邢玉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齐峻走了。 出门的时候,齐峻压低声音问,“主子跟苏姑娘提那件事了?” 邢玉笙摇头,“不要再提了。” …… 宫里来人,苏凉换了衣服,进宫面圣。 端木熠听苏凉说她想明日就送“宁靖”回浔阳城安葬,只说让她节哀,早点回京,便让她出宫了。 苏凉回到家,进房间,就听隔壁有人敲了一下墙。 苏凉也没过去,就背靠着那面墙,跟顾泠说话,“雪晴一会儿可能会过来找我哭,怎么办?” “不知道。”顾泠说。 “师父若要陪我一同回浔阳城,怎么办?”苏凉皱眉。 “不知道。”顾翎说。 苏凉扶额,“你如今无事一身轻,我太难了。” “我相信你会做好。”顾泠说。 苏凉语气幽幽,“我谢谢你啊!” “给你做宵夜?”顾泠问。 苏凉轻哼,“满汉全席。” 顾泠说,“湖里的小松鼠长大了,今夜吃松鼠鱼。” 212.算我赢 苏凉知道,跟邢玉笙说不让林雪晴来是没用的。 不过她有心理准备。哭不出来,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也是表达悲伤的方式。 看秦玉瑾红着眼,林雪晴尚未开口,泣不成声,苏凉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在想,真正的宁靖在天有灵,会看到这世间是有人真心在乎他的。 “凉妹妹,你想哭就哭吧。”秦玉瑾握住苏凉的手。 苏凉摇摇头,但并不劝林雪晴别哭,情绪总要发泄出来。 邢玉笙又带着齐峻来了,下车,就见一对陌生男女站在门口,跟守门的侍卫说话。 侍卫是端木忱安排的,在苏凉回来之后并未离开。 邢玉笙走过去,问了一句,“什么人?” “邢世子,这位夫人自称是宁大人的亲妹妹。”一个侍卫开口说。 邢玉笙视线落在那个眉目姣好,打扮得很素净,腹部隆起显然有孕的年轻妇人身上,就听齐峻在他耳边低声说,“宁公子原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活着,行九,是户部侍郎府孙家三公子的续弦。” 宁靖被设计陷害逐出宁家后,宁家真正掌权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宁曜,而宁家九小姐宁欣儿在去年嫁来了京城孙侍郎府,当时是给庶出的孙家三公子做妾室。 那是宁曜为了攀上京城的官家处心积虑谋来的亲事。但哪怕宁氏是乾国四大商之一,他的妹妹连给一个官家庶子做正室的资格都没有,上赶着也就能当个小妾。 顾泠为了给真正的宁靖报仇,把浔阳城宁家那些人渣都给挫骨扬灰了,唯独剩了这个当时在京城的九小姐宁欣儿。 而孙家三公子的夫人去年年底难产过世,一直没有续弦,始终也没敢来找“宁靖”认亲。 孙侍郎是“宁靖”在户部的上官,平素见面很和气,但从未提过他儿子的这个妾室。 直到半个月前,“宁靖”死后的第二天,孙家把宁欣儿给扶正了。 苏凉今日回来,宁欣儿夫妇便登门来拜访。 “你们来做什么?”邢玉笙冷声问。哪怕他不知道个中的弯弯绕绕,也很确定一件事,宁靖没有兄弟姐妹。 宁欣儿红着眼睛,怯怯地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七哥。” “在外面候着。”邢玉笙话落,就带齐峻进门了。 宁欣儿夫妇便站在外面等。 “主子,属下觉得孙家是想利用宁欣儿,谋宁氏的财产。”齐峻说。他假扮宁靖在户部任职那段时间,闲着无聊是调查过宁欣儿的。她父母兄弟出事的时候,因为她怀着身孕,才没有被孙家赶走,如今还没生,据说是个儿子。 齐峻认为当初孙家会让宁欣儿这个商贾之女进门,就是图财,据说宁曜给她出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还送了孙侍郎不少价值不菲的古董珍玩。 这京城里的官员未必都家财丰厚,除非祖上就富贵的。 随着“宁靖”夺回宁氏,孙家利用宁欣儿继续从宁家谋财的路就断了。 而如今,“宁靖”死了,宁家的家产会落入谁的手中,暗地里有不少人都很关注。 虽然宁欣儿并不算什么正经的宁氏之人,但她毕竟姓宁。 邢玉笙听完齐峻说的,冷哼道,“做梦!宁靖走了,他的一切哪怕苏凉不要,也轮不到那个野种妹妹跟她的婆家!” “不知道苏姑娘会不会把宁氏的财产收了,这样其实会引人诟病的。”齐峻很客观地分析。 因为苏凉跟“宁靖”尚未成亲。真要算起来,在很多人眼里,若宁氏没有其他子孙的话,宁欣儿都比苏凉更有资格得到宁家的家产。 主仆俩进了院子,就听见林雪晴的哭声。 邢玉笙深深叹气,进门就见林雪晴靠在苏凉身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晴儿,别这样,苏凉已经够难受了。”邢玉笙开口劝。 秦玉瑾也说,“是啊,莫哭了,宁公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邢玉笙打破房中悲伤的气氛,提起宁欣儿来。 苏凉愣了一下,她知道有这么个人,但真给忘了,不知道顾泠是忘了,还是懒得理会。 至于宁欣儿如今才跳出来,且有婆家撑腰,苏凉当然明白孙家想干什么。 “对于宁家的财产,你怎么想的?”邢玉笙问苏凉。 苏凉冷着脸说,“宁靖生前说过,宁家的主子,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他走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 邢玉笙点头,“那就让宁欣儿滚吧。” 苏凉知道这会让人认为她贪财,但那不重要。宁欣儿只是被宁曜摆布的棋子,到如今苏凉也没兴趣对她如何,但她想利用“宁”这个姓氏谋求什么,是痴心妄想。 而顾泠的确跟宁家上上下下的管事都曾说过,苏凉是他的义妹,是除了他之外宁家唯一的主子,哪日他遭遇不测,宁家的一切就是苏凉的。 苏凉不缺钱,哪怕她日后把宁家的财产都拿去做慈善,告慰真宁靖在天之灵,也不可能让宁欣儿得了去。 好说歹说,苏凉才劝动林雪晴回去。 邢玉笙也走了,说他会把宁欣儿夫妇赶走。 终于把客人都送走,苏凉松了一口气,到花园去,就见某人正在垂钓,戴着一顶宽沿草帽,看不到脸。 “这么久还没钓到鱼?”苏凉见木桶里空空的。 顾泠坐得纹丝不动,“都不是小松鼠。” 苏凉扶额,“它被你盯上,真可怜。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我们不在家的时候,齐峻把你的小松鼠钓上来吃了?” 她知道顾泠给那条鱼做了标记,但觉得没必要,真没必要。 顾泠握着鱼竿的手顿了一下,“不会。” “为何不会?”苏凉表示好奇。 顾泠说,“我觉得它还在。” 苏凉耸肩,“你若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就接着钓吧。”然后跟他提起宁欣儿的事。 顾泠只说了两个字,“赶走。” 苏凉轻哼,“孙家或许认为我为了好名声,会主动放弃宁家的家产,甚至跟宁欣儿修复关系,让她为宁靖送终。那我就赌,孙家也不敢明着跟我抢,除非他们脸都不要了。” 说苏凉名不正言不顺,孙家又算什么?宁欣儿的宁氏小姐身份都有待商榷,更何况她已出嫁了。 苏凉是个务实主义,并不在乎什么虚名。 看了一会儿钓鱼,苏凉觉得无聊便回去了。 林雪晴走后没多久,林舒志又来了,苏凉只能打起精神应付。 林舒志跟苏凉讲了“宁靖”生前最后一次跟他见面的情景,说着说着流了泪,“我知道他心里有你,就是别扭着不承认,谁知竟出了事。虽然他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但为师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心地最是善良,定然不希望你为他伤心难过。你年纪还小,要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凉点头,“师父放心,我都明白。” “听玉笙说你明日要送阿靖回浔阳城?为师就不去了,也帮不上什么,让你二哥陪你走一趟吧。”林舒志语重心长地说。 苏凉早料到会如此,摇头拒绝了,“不必。二哥才成亲没多久,让他在京城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跟皇上告了假,打算安葬了宁靖后,在浔阳城住些日子,熟悉一下宁家的生意。” 见苏凉坚持,林舒志便放弃了,“也好,你向来是最有主意的,既然想自己安静一段时日,为师就不让他们打扰你了。希望你收拾好心情,早点回来。” 苏凉送走林舒志,又让人找来了宁家在京城的两个管事,安排明日送“宁靖”回浔阳城的事。 宁欣儿夫妇早已被邢玉笙赶走了。至于孙家会不会编排苏凉什么,她根本懒得理会。 苏凉也知道,宁家的管事不敢“造反”,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并不是好惹的,身兼武将和太医二职,皇上跟前的红人,在京城有靠山。就连孙家,想打的也只是道德绑架的路数,掀不起什么风浪。 太阳落山的时候,长安登门,带来端木忱的问候,并询问苏凉明日离京的安排。 “不必劳烦四皇子殿下。宁家在京城有人可用,都已安排好了。”苏凉说。 “孙家那边,苏姑娘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再来打扰。”长安意有所指。 苏凉并不意外端木忱已经知道宁欣儿来过的事情并打算帮她处理,也没拒绝,只请长安向端木忱转达她的谢意。 苏凉让长安把侍卫撤走,他也都应了。 至于血字的事,端木忱并没有让长安再跟苏凉提起,因为知道邢玉笙一定会告诉她。 苏凉并不赞成邢玉笙造反的提议,一个原因是邢玉笙本身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哪怕真要做也得靠邢冀,而邢冀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相反他是个重情重义希望家庭安稳的男人。且真没必要。端木熠包庇儿子的行为跟昏君画不上等号,苏凉要报的是私仇,根本不需要那般大动干戈,牺牲无辜之人。 其实邢玉笙自己冷静下来也知道那样做并不合适,因此见到苏凉时只是提了一句,意料之中得到苏凉的拒绝,便再不提起了。 苏府安静下来,厨房里有苏凉让管事送来的新鲜食材。她有点饿,想着晚饭做点什么,也没管某人去钓鱼还没回来。 刚把菜洗净,听到脚步声,苏凉回头就见顾泠拎着木桶进来了。 “钓到你的小松鼠了?”苏凉往木桶里看。 就见一条肥鱼正甩着尾巴在桶里一边碰壁一边游来游去。 “你怎么知道它就是小松鼠?你叫它一声,它会应吗?”苏凉开玩笑。 顾泠薄唇轻启,“苏凉。” 苏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就听顾泠说,“你是苏凉。但你不是鱼,不懂鱼如何应声。” 苏凉眨眨眼,“你不是我,怎知我不懂鱼如何应声?” 顾泠开口,“你不是我,怎知我不知你不懂鱼如何……”话没说完,似是察觉无聊,便结束了这个可以无限循环下去的话题,“我饿了。” “我也好饿。演戏是个累人的活计,说好的,今夜你做饭。”苏凉说。 “我只做鱼。”顾泠说着把木桶里的鱼拿出来。 “顾泠。”苏凉叫他。 “嗯。”顾泠应了一声。 苏凉轻笑,“你听到了,鱼就是这样应声的。” 顾泠看了苏凉一眼,作势要把本来打算放进木盆里的鱼朝着她扔过来。 苏凉下意识地双手抱头,以为顾泠要用鱼砸她脑袋,心想这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结果那条鱼甩着尾巴进了盆子里,顾泠拿起菜刀把它拍晕了。 苏凉语气幽幽,“小松鼠真可怜。” 顾泠说,“那你别吃。” 苏凉轻哼,“你想得美。” 晚饭还是需要苏凉做的,顾泠只做他答应的松鼠鱼,且还需要苏凉教。 不过苏凉向来认为,顾泠只要想学的东西,没有学不会的。他切的鱼,明显比她做的都更均匀精致。 两人在厨房里合作准备晚饭,跟曾经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有进步,某人不再只是打下手了。 “对了,是你把尸体的双手给切了?”苏凉突然想起。 顾泠点头,表示她猜对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苏凉问。 顾泠摇头,抬起左手。 苏凉就看到了她送的香木手串在他的手腕上,愣了一下,“也对。若你不把他的手切了,这东西得给他戴上。胡二送了一对香木龙凤佩做成亲贺礼,你不要就都归我了。” “都归我。”顾泠说。 苏凉爽快点头,“你要就都给你,那是古物,雕工极好,你喜欢雕刻,可以学学。” 最后做的松鼠鱼,出锅后,晚饭就成了。 苏凉尝了一口,夸赞道,“小松鼠真美味。” 没吃几口,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凉妹妹!” 顾泠端起松鼠鱼和他的碗筷闪身进了内室。 苏凉伸出去的筷子落了空,转头就见燕十八破门而入,朝着她扑过来…… 苏凉也没躲,放下筷子,任由燕十八抱住了她。 “凉妹妹,听说那个小白脸儿死了,姐姐就赶紧回来看你,你没事吧?”燕十八打量苏凉的脸,说了一声,“没瘦”,视线就落在了饭菜上面,“你还有心情做好吃的?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姓宁那个小白脸儿!” 苏凉推开燕十八,神色淡淡,“他人都走了,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 燕十八轻咳,在方才顾泠的位置坐下,“好好好,姐姐不说了,让宁靖安息吧。到底是谁把他杀了?用不用姐姐帮你报仇?” “你去炎国,事情办完了?”苏凉反问。 燕十八一听就满脸的恼色,“别提了!炎国那群王八羔子,竟然连老娘都敢坑!是一个燕云楼的叛徒想除掉我,跟炎国的一个杀手楼合作,给我下的套!燕十七为了救我被砍死了!” 苏凉蹙眉,“你是逃回来的?”说着抓过燕十八的手腕给她号脉,“内伤很重。” 燕十八一脸感动,“我就知道,凉妹妹心里有我。” 苏凉甩开她的手,“好好说话。燕十七真死了?” “死了就死了,省得他天天缠着我,烦死了。”燕十八浑不在意地说,“他自己心甘情愿,又不是我逼他的,凉妹妹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说我冷血啊,有人就是那么贱,没办法!” 苏凉觉得燕十八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那些事跟她没关系,她不想评价。 “凉妹妹给我弄点药,等我恢复了,带着人杀回去!”燕十八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说着就要来拿苏凉的筷子,“饿死了,让我吃点!” 苏凉没让她得逞,“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拿药。我这里不管饭。” “才多久没见,凉妹妹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燕十八说着站起身,“算了算了,一个时辰,够我去瞧瞧小云美人了!走了!” 话落燕十八就出门不见了。她受了严重内伤,并未察觉内室有人。 苏凉把门关好,顾泠端着松鼠鱼和碗筷出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自己偷吃。 因为顾泠做了鱼,所以洗碗的事情他要求苏凉参与,苏凉觉得很合理。 等两人一起把厨房收拾好,烧上热水,苏凉回房去给燕十八配药。 一个时辰到了,燕十八准时回来,脸色更难看了,“可恶,没见到小云弟弟,还被老秃驴当成刺客,打了一掌!”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找澄云了?他是出家人,跟你不合适。”苏凉神色认真地跟燕十八打商量。 燕十八嘿嘿一笑,捏住了苏凉的下巴,“小美人儿,你跟姐姐走,我就不要他了!” 苏凉翻了个白眼,把药扔给燕十八,“滚!” 燕十八也没打算留下,她要找个地方养伤,临走时对苏凉说,“等姐姐把那些杂碎解决了,就接着帮你找顾美人!你可不要跟别的丑男人在一起!” …… 夜深了。 苏凉把明日要带走的行李收拾好,见顾泠还坐在她房中看书,就问他,“你怎么睡?你的房间死了人,不想过去的话,带着被褥换个院子。” 顾泠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去种树。” 苏凉愣了一下,“什么?” “邢玉笙送的树。”顾泠话落已出了门。 苏凉才反应过来。花园里躺着一棵石榴树,是邢玉笙半个月前送过来的,因为“宁靖”出事,就没人管了,尚未种下。中间下过两场雨,树应该还活着。 …… 月光皎洁,夜风微凉,湖水轻轻荡漾。 树坑是顾泠早就挖好的,在湖边,他又重新挖了一下,然后跟苏凉合作把树放进去,再埋上土。 顾泠在前,苏凉跟在后面,一起绕着树走,把土踩实。 苏凉看着顾泠的背影,突然出手偷袭! 两人绕着树,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之后,苏凉被顾泠打着退到了湖边,失足脚滑,险些落水,被顾泠抓住手腕,带了回来。 苏凉顺势扑向顾泠怀中,却在身体接触之前,猛地一转,反手把顾泠推向了湖边。 苏凉正欲说出口的“兵不厌诈”,在看到顾泠真落入了水中时完全愣住了。 “大神,你该不会是想下水洗澡吧?”苏凉疑惑问道。因为以顾泠的实力,哪怕被她偷袭成功,在落水的最后一刻也能控制身体回到岸上。 顾泠的头露出水面,头发湿透了,眸光清冷地看着苏凉,开口评价她的武功,“有进步。” 苏凉点头,“你不在,我也有好好练。” “你回去吧。”顾泠说。 苏凉怔了一瞬,“你不打算上来?” 顾泠说了两个字,“洗澡。” 苏凉扶额转身,冲着身后摆摆手,“不打扰了。” 走出几步,苏凉驻足,没有回头,“大神,你洗完好像没有干净衣服穿。该不会是被我打进水里,你为了挽尊才说要洗澡的吧?” 听出苏凉声音之中的戏谑,已经从对岸出去的顾泠看了她一眼,默默消失不见。 苏凉没听到声音,回头,湖里哪还有人? “确实有进步,今夜这一战,算我赢。”苏凉心情愉悦地回去睡觉了。 213.我不信 翌日一早,林家三兄妹和邢玉笙都过来送宁靖最后一程。 林博竣再次提出要护送苏凉一行回浔阳城,他可以立刻去跟皇上告假。 苏凉仍是拒绝了,说她会把宁靖的丧事办妥的。 “苏妹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林雪晴声音哽咽,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苏凉面色平静,“不必担心,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不过可能赶不上喝你跟邢世子的喜酒了。” 林雪晴泪眼朦胧地摇头,她哪里还会计较这个。本来她心情不好,想推迟婚期,但林舒志没同意。 “苏姑娘,澄云师父来了。”齐峻禀报。 澄云还是老样子,见到苏凉,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苏施主,万望节哀。” 苏凉让其他人坐着,她到院子里跟澄云说话。 “你师父身体挺好的,很记挂你,你师叔云游尚未归来。”苏凉知道澄云的来意。 澄云连忙道谢,“多谢苏施主告知,如此小僧就放心了。” “你会一直留在护国寺吗?”苏凉问。 澄云摇头,“小僧会回平安寺的,但何时回去,听师父的。” “也好。”苏凉说,“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到时再去寺里看你。” 澄云眸光微暖,轻叹一声,“宁施主是仁善之人,命数已了,苏施主要保重身体。” “我会的。”苏凉双手合十,轻轻颔首。 澄云拿出一个菩提手串,递给苏凉,“这是小僧从慧明大师那里请的平安珠,希望苏施主收下。” 苏凉接过来,戴在了手上,“多谢。” 澄云提出要再去看看“宁靖”,苏凉便陪他去了苏府前厅设的灵堂。 稍后棺材就要拉走,今早已经从冰窖里抬出来,放在了灵堂里,仍用冰块镇着。 澄云站在棺材旁边,神色虔诚地诵经,为“宁靖”超度。 苏凉就静静地听着,一直到他念完,告辞离开。 宁家的管事带人来了,都穿着孝服。 棺材被抬上了一辆大车,用绳子固定好。 苏凉要坐的马车也被黑布蒙着,行李已经放进去了。 并未成亲,苏凉要以兄妹身份为“宁靖”送终。 她准备上车的时候,昨日来过的宁欣儿夫妇又来了,但只保持距离站着,宁欣儿在抹眼泪,没敢过来跟她说话。 端木忱带着长安前来送行,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走了。 还有“宁靖”在户部的几位同僚,苏凉一一谢过。 苏府大门从外面落了锁,苏凉一身素衣,站在马车旁边,对着林家兄妹挥挥手,“你们回吧。” “苏妹妹,你早点回来。”林雪晴红着眼睛说。 苏凉点头,上了车,下令出发。 本来邢玉笙要让齐峻跟去帮苏凉料理“宁靖”的后事,也被她拒绝了。 除了苏凉外,其他的都是宁家的管事和下人。 一行人站在苏府门外,目送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林雪晴仍在默默地挥手。 …… 五皇子府。 端木澈站在花园里喂鹰隼,黄伯脚步匆匆地走来,“主子,苏姑娘已经带着宁公子的棺材出京了。” 端木澈的气色比起曾经好了很多,但依旧没几分血色,闻言并未做声。 黄伯犹豫了片刻后,开口说,“主子先前说派黄锐去给蔺公子送信,有些时日了,他也该回来了。” 端木澈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办事向来稳妥,不必太担心。” 黄伯深深叹了一口气,“可别出什么事。” 鹰隼飞走,端木澈转身,“备车,我要进宫陪父皇对弈。” 黄伯应声,连忙去准备车辇了。 …… 端木忱接到消息,得知端木澈又进宫跟端木熠下棋了,轻哼一声,“他这是在讨好父皇,打算争太子之位么?” 长安点头,“属下觉得很像是。最近五皇子进宫很勤,贵妃娘娘那边传消息说,让主子也多上点心,没事到宫里走走。毕竟皇上原先就偏疼五皇子,如今他身体眼看着大好了,也不闹了,万一……” 端木忱眸光微缩,“我本来觉得,端木晟和端木敖废了之后,太子之位,除我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但父皇迟迟不册立新太子,倒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万家彻底废了,大皇子构不成威胁,主子如今可得小心五皇子。”长安神色严肃。 端木忱沉默片刻后,又拿起了原本在看的书,“不,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得沉得住气,不能急,不能乱。只要父皇是真心为乾国选择最合适的储君,我就不会输给端木澈那个病秧子。” 长安见端木忱打定主意不去蓄意讨好端木熠,也不再劝,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先前皇上要给主子和五皇子殿下选妃,出了不少事,搁置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端木忱浑不在意地摇头,“等父皇想起来,会安排的。” 见长安欲言又止,端木忱轻哼,“想说什么就说。” 长安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好,但属下在想,宁公子没了,皇上会不会把苏姑娘赐婚给主子?” 端木忱愣了一下,“这……” “万一皇上真有这个打算,对主子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长安说。 端木忱却突然脸色一变,把手中的书砸到了长安脸上,“闭嘴!” 长安有点懵,“主子不是喜欢苏姑娘吗?” 端木忱眸光微眯,“我喜欢她,跟我想娶她,跟我能不能娶她,都不是一回事。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父皇可能会盯上她的亲事,但我费心跟她交好这么久,可不想功亏一篑。她是个可以预测的正派人,所以只要我别做什么招惹她的事,不做恶,就可以完全信任她的人品和对我的支持。” 长安皱眉,“主子是说,如果主子想娶她,会得罪她?” “我不想。”端木忱摇头,“她很出色,比我本事都大,这种人像如今这样,合作最好,娶回来我得一辈子谨慎行事看她脸色。况且,她根本看不上我。” 长安弱弱地问,“主子不觉得伤自尊吗?” 端木忱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不。苏凉看不上我,并不是因为看不起我,只是她不喜欢我这样的男人而已,不必想那么多。我没把感情的事看得多重要,不想征服她。这是我们能合作的前提。” 长安点头,“但万一皇上坚持呢?毕竟苏姑娘本事那么大,皇上或许认为她适合做太子妃。” 端木忱示意长安把书还给他,似笑非笑,“不怕。苏凉是个讲道理的人,若父皇做错了什么,而我没错,她不会对我如何的。” 看到端木忱意味深长的笑意,长安心中一颤,不敢再问了。 …… 自从昨夜顾泠落水后,苏凉就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看着京城巍峨的城墙在视线中渐渐缩小,苏凉放下车帘,松了一口气。 这两日一直演悲伤戏,比跟人打架累多了。这下总算是结束了。等她在浔阳城住一段再回京城,“宁靖”这个名字就可以从她的生活里面消失了。都希望她往前看,她会做得很好。 也没管顾某人这会儿在哪里,苏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翻开一本没看完的书。 沿途会有人负责更换冰块,毕竟钱能让大部分的问题都变成小事。 中间休息的时候宁家管事都为苏凉精心准备了食物和水,不必她操心。 第一天夜里住的是提前包下的整家客栈,苏凉有一个单独的院子。 等晚饭送来摆好,下人离开,苏凉刚拿起筷子,就见顾泠从内室中走了出来,显然比她到的还早。 他摘下面具,并不是真容,也不是“温故”,而是易容出来的另外一副样貌。 顾泠在苏凉对面坐下,她盯着他的脸看,总觉得莫名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 “像谁呢?”苏凉无意识地问出口。 顾泠神色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你。” 苏凉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眉眼是像她,不过不是她如今的容貌,而是她前世的容貌。 顾泠见过,因为苏凉刚学易容术的时候,自己曾易容过前世的样貌。 苏凉又仔细瞧了瞧,轻笑点头,“像我哥。” 跟她前世的样貌像是亲兄妹一般,越看越亲切。 当然了,并不女气,只是五官有几分相似,但脸型和气质仍然颇具冷峻的男子气概。 “你有哥哥么?”顾泠问。 苏凉摇头,“没有亲哥。”堂兄弟什么的,那不算,而且跟她长得并不像。 苏凉再次拿起筷子,“没有你的碗筷。” 顾泠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从里面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出来,把唯一的一碗汤端过来,连碗一起,据为己有。 苏凉对此很习惯,在吃饭这件事上面,宁靖向来是不让她的,顶多是平分,偶尔是他自己优先。 “你昨夜在哪睡的?”苏凉问。 顾泠回答了一个字,“家。” 苏凉点头,“哦,那是我没察觉。你今夜怎么睡?” 顾泠摇头。 “不睡?”苏凉问。 顾泠再次摇头,“你不用管。” 苏凉轻咳,“那你随意吧。我本来想说,你若是要在我房间打地铺的话,我就把马车里带的被褥取过来。” 她专门从家里带了一套被褥,当然是给自己用,多出来的就可以给顾泠。 “也好。”顾泠点头。 “你的身份还是尽快恢复吧,不然总归不方便。”苏凉说。 说是让他当暗卫,但毕竟不是真暗卫,吃饭睡觉这些事都是问题。 饭后,苏凉让人把马车里她的被褥取过来。客栈里原本的就铺在地上给顾泠用。 是夜,苏凉正要睡觉,听见顾泠的声音,“你上次说要讲水浒传。” 西游记和三国演义的故事,苏凉都断断续续给顾泠讲完了,他甚至还根据苏凉的描述自制了两本插画版的书。苏凉看过,很精致,画的都很传神。 “我困了。”苏凉打了个哈欠。 外间传来顾泠的声音,“明日。” “好吧。”苏凉话落,房中归于平静,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苏凉白天赶路,夜里住店的时候顾泠会出现跟她一起吃晚饭,在她房中打地铺,临睡前她会讲《水浒传》给他听,说好的,每次讲两回的故事。 如此六日后,抵达了浔阳城。 “宁靖”遇害的消息早已传到这边来,宁家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在城门口候着。 苏凉坐在车里,听到外面有哭声,掀开车帘,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人扶着,趴在棺材上哭得老泪纵横。 苏凉听顾泠提过,他那次过来为真宁靖报仇,让原来的管家把宁曜一帮人给挫骨扬灰后,把那个作恶多端的管家给送进了大牢,让园子里管花木的老管事当了新管家,那是伺候过宁老爷子的老人,对宁家忠心耿耿。 苏凉觉得,大概就是这位了。 老管家被人拉开,队伍缓缓地进了城,到了宁氏大宅门口停下来。 苏凉下车,就见一群穿着孝服的人呼啦啦跪了下来,老管家要跪,被她扶住了。 “公子生前交代过,他若不在了,这个家一切都听小姐的。”老管家抹着眼泪说。 苏凉点头,什么都没说,被人簇拥着进了宁家。 宁府一片哀戚,灵堂早已设好,棺材被抬了进去,将于明日出殡。 “这牌位,是公子那次回来,自己做的。他说过去的公子走了……”老管家看着苏凉给宁靖的牌位上了香。 这牌位是顾泠亲手给宁靖刻的,之前就摆在宁氏的灵堂里,如今拿出来了。 老管家带着苏凉去了给她安排好的住处,里面摆设都很华贵,她把行李放下,说想到宁靖住过的地方看看。 到了地方,苏凉让他们都离开了,说自己想在这边坐坐。 关上门,刚在房中坐下,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某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要不我辞了官,留在浔阳城种茶卖茶如何?”苏凉突然问。 顾泠摇头,“辞不掉。” 苏凉的医术是无可替代的,皇室需要她这个太医。她作为乾国唯一的女将,虽然任职时间不长,但已立下大功。除非躲起来,否则朝廷不会准她想走就走的。 而苏凉并不想躲起来,因为她还有朋友,她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像顾泠这样,一旦躲起来,身份出现疑点,想再光明正大地过日子都很困难。 苏凉叹气,“真麻烦。那就按照原计划,先把端木晟弄死再考虑如何脱身吧。梁叔是不是快该来了?要让他知道我知道你是谁吗?” “你不必管他。”顾泠说。 苏凉立刻会意,“你会截住他,让他不要直接找上我?那样更好。” 晚饭时间,苏凉回到了她的住处。 饭菜很丰盛,老管家说不知道她的口味,所以多准备了一些。 苏凉谢过老管家,等下人都走后,看向内室,却不见顾泠出来。 “喂。”苏凉冲着内室唤了一声。 没有动静,她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难道梁叔到了?”苏凉蹙眉,拿起筷子,决定自己先吃。 …… 浔阳城郊的树林里。 夜幕低垂,林中虫鸣鸟叫,更显寂寥。 “公子,老奴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梁叔神情激动地看着顾泠。 顾泠戴着面具,没有看他,微微仰头,透过树叶间隙看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梁叔应该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梁叔面色一僵,“是……都怪老奴,没有保护好公子的身份。事到如今,公子既不能再用宁靖的身份,便随老奴回凉国吧!越王殿下见公子过去,定会很高兴的!” 顾泠摇头,“我会见他,不是现在。” 梁叔拧眉不解,“公子不会是看上那个苏凉了吧?难道她知道公子的真正身份?为何公子如今还跟在她身边?” “我不在这里,你如何找到我?”顾泠冷声反问。 梁叔愣了一下,“公子是专门来此等候老奴的?这么说,苏凉并不知道公子的秘密?” “嗯。”顾泠点头,“宁靖那个身份,与很多人有牵扯,早晚要舍弃,我不想害人。” 梁叔连连点头,“老奴明白,公子最是心善的。毕竟是假身份,早点舍弃也好。” “我还有事要办,你回去告诉外公,请他帮忙让乾国皇室取消对我的通缉,赦免我的罪名。”顾泠神色淡淡地说。 梁叔神色惊讶,“这……” 顾泠从怀中拿出那支发簪和刻着长宁二字的玉牌,“这是母亲的遗物,带去给外公。” 梁叔接过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公子不相信越王殿下?” “我只幼时见过他一次,相信与否无从谈起。”顾泠摇头,“若他想让我去凉国,就先做到那件事。” “好,老奴去跟王爷说,他一定会帮公子的。若乾国皇室不再追杀公子,公子就能光明正大地生活了!”梁叔把发簪和玉牌收起来,“公子跟那个苏凉没有关系了吧?下次老奴去哪里找公子?” 顾泠微微摇头,“事情办成,我自会去找你们。办不成,不必再见。”话落不见了人影。 梁叔追了两步,没追上,沉吟片刻后,也快速离开了。 …… 苏凉听到后窗有动静,很快便看到顾泠从内室走出来。 “梁叔来了?”苏凉问。 顾泠点头,“走了。” “你不在,我先吃了。你怎么吃饭?”苏凉问。 “我想吃小馄饨。”顾泠说。 苏凉点头,“哦,你自己去做吧,不用做我的份儿。” 顾泠不说话,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苏凉。 苏凉扶额,“你再看我也不给你做,又不是我不让你吃晚饭?” “要不你去酒楼吃吧,我都吃过晚饭了,突然要做宵夜,还得要食材来,显得很奇怪。” “大神你别这样,搞得跟我欠你似的。” “算了算了,败给你了。原先说好的我负责做饭,我做!” 苏凉没好气地起身出去,到院子外面,叫来一个下人,吩咐给她准备需要的食材来。 “我想做点宁靖爱吃的宵夜,给他供上。”苏凉低声说。 下人连忙去准备了。 不多时,老管家亲自带人送了许多食材来,还问苏凉是否需要下人帮忙。 苏凉婉拒了。 老管家走的时候还在连声感叹,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他家主子没有福气…… …… 厨房里弥漫起诱人的香气,苏凉盛出第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这是给宁靖的。” 剩下的都是顾泠的。 等苏凉把那碗馄饨送去灵堂供上,又烧了些纸钱再回来,顾泠已经吃完了宵夜,正在收拾碗碟。 “大神,我有个想法。”苏凉神色认真。 顾泠点头,“说。” “如今这样真的太不方便了,我在明你在暗,我还得操心你吃饭睡觉的事,但你换个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又很容易引人生疑。我方才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苏凉眸光湛湛,“你扮成姑娘就妥了!绝不会有人怀疑宁靖没死,更不可能有人怀疑你是顾泠。” 见顾泠不说话,苏凉微笑,“大神你不是向来最喜欢体验没做过的事,下辈子还想当女人吗?不用下辈子,现在就试试?” 顾泠摇头,说了一个字,“不。” 苏凉再劝,“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保证为你保密,不会告诉你未来的媳妇儿和娃娃!我发誓!” 顾泠起身,“我不信。”话落进了内室。 苏凉跟进去,只见后窗开着,顾泠已经没影儿了。 苏凉神色遗憾,“长得那么美,不穿一下裙子,可惜了。” 214.不要了,谢谢 葬礼当日,万家和言家都来了人。 万家来的是万卉的丈夫陆禹,和万卉的幼弟,万家五公子万璃。 那次苏凉跟假扮宁靖的顾泠去庆阳城看望正儿,曾见过万璃。 “苏姑娘,节哀。”万璃带着人送上奠仪。 苏凉微微躬身,以作回礼。 她看向陆禹,问了一句,“万姐姐和正儿都好吧?” 陆禹深深叹气,“宁弟走的事,还没敢让正儿知道,他只惦记着何时能再见你们。” “过些日子吧。”苏凉说。 言家来的不是别人,是言雨的随从虞炎,真正身份是年锦成。 言雨要来看苏凉,被他劝住了。 年锦成说言雨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他转告苏凉,两人单独进了房间说话。 “不是他吧?”年锦成开口,直截了当地问。 他不当将军了,比原先清瘦一些,易容出来的容貌是苏凉当初见过的,伪装的声音也很娴熟了。 除了身高之外,从头到脚,已很难看到从前那个严肃古板的年锦成的影子。 虽然早就猜到,但直到看见苏凉点头,年锦成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 话落年锦成问起事情原委。 苏凉简单解释后,年锦成拧眉,“没想到梁叔也靠不住。如此也好,总不能一辈子用那个身份活着。他呢?以后什么打算?” “他在,但我不知道这会儿在哪儿,或许很快你就能见到他。”苏凉说,“以后的事,你问他吧。言雨怎么样?” “她挺好的,只是得知噩耗,哭了一回,很担心你,原本要亲自过来的,好不容易才劝住。又说若你回京城,她便到京城去陪你。”年锦成微叹。 他最清楚真正的宁靖早就死了,言雨认识的“宁靖”自始至终都是假的,如今这个身份该消失了,并没有自己人死去。 但这些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告诉她,我没事。”苏凉摇头,“你呢?如今的日子,还习惯吗?” 年锦成点头,“很好。”话落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跟言雨,想今年成亲,你不反对吧?” 苏凉愣了一下,便笑起来,“有点惊讶,但也不算意外,男才女貌日久生情,太正常了。” 结果下一刻就听年锦成反问,“那你跟某人呢?” 苏凉很淡定地说,“哦,是他不正常。” 年锦成颇有些感慨,“我从未觉得有一个人跟自己那般契合,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处,分开便日日惦念着,直到认识了小雨。” 苏凉语气幽幽,“我还以为你跟某人是灵魂伴侣呢。如今他在你心里,还有地位吗?” 年锦成果断摇头,“他归你了。” 苏凉:……非常好,正是她所希望的年锦成的样子。人生短短,为不值当的人掏心掏肺不仅是虚度光阴,且是自己找虐。 当时在京城,苏凉瞧着,言雨和年锦成两人就有点意思,都是缺爱且向往家庭的可怜人,性格投契,日日在一起,没有阻碍,生出情愫是水到渠成的事。 两人也没聊多久,要出殡了。 …… 葬礼刚结束,浔阳城下起了大雨。 宁靖的牌位被放回了祠堂里,有他母亲和外祖父作伴。 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没走,天气不好,苏凉留他们在府里住下了,让下人好生伺候着,又吩咐管事准备些上好的茶叶,给万言两家回礼。 下晌苏凉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万卉的,一封给言雨的,告诉她们,她没事,不必担心。 晚饭时,苏凉出面招待陆禹和万璃,并没有叫上年锦成,而是让下人专门给年锦成送酒菜到他住的地方。 陆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万璃年纪不大,原本很健谈,但这种时候也不敢乱说什么,因此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倒是苏凉主动问起万家老爷子的身体,又问起万家的生意。 放下筷子,苏凉把给万卉的信交给了陆禹。 “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去了,卉儿还在家里等。”陆禹说。 苏凉点头,“好。我预计最迟七月会回京城。” 目送苏凉离开,万璃感叹,“她真的太坚强了。” 陆禹点头,“是啊,她跟宁靖虽然并未成亲,但如兄妹挚友般,感情极好,伤痛定都隐忍在心中。” 苏凉料想顾泠在年锦成那里,也没过去看,径直回她的住处了。 …… “你要跟凉国那边相认?”年锦成神色惊讶。 顾泠伸手端走年锦成面前唯一的一盅汤,拿出自带的筷子和勺子,开始品尝。 年锦成:…… 等顾泠喝完半碗热汤,才微微点头,“嗯。” 年锦成神色无语,“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跟你说话真费劲。如果凉国越王真帮你求得乾国皇室赦免,你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找苏凉吧?” 皇室昭告天下不再通缉顾泠,跟毫无芥蒂地看待他这个人,是两回事。 哪怕到时候顾泠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但他跟苏凉,在世人眼中,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若他突然冒出来就要娶苏凉,或是找苏凉做朋友,必然会让人觉得有猫腻。 “你不必管。”顾泠神色淡淡。 年锦成轻哼,“是,我脑子不够用,只能管好自己的事,不给你们添麻烦。如今你不是一个人,有苏凉照顾你,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顾泠静静喝汤,并未反驳“苏凉照顾他”这个说法。 问完心中疑惑后,年锦成再次开口,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顾泠看了年锦成一眼,“你要入赘言家了?” 年锦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除此之外,你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好事。”顾泠说。 年锦成嘴角微抽,虽然是实话,但听着怎么让他这么想揍人呢…… 不过年锦成还是很想跟他最好的朋友分享一下如今的幸福,“小雨为人正直善良,虽然看似是个弱女子,但比我坚强聪明有本事。”衷心夸赞了一番言雨后,年锦成话锋一转,来了一句,“但她很崇拜我,因为我武功高,她觉得我很厉害。” 顾泠看着年锦成眉梢眼角溢出的愉悦,并未毒舌怼他,只说了一句,“你保护好她。” 年锦成神色认真地点头,“我会的。” 他跟言雨有一些共同的经历,互相理解,又互相欣赏,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你跟苏凉呢?”年锦成有问起顾泠。 顾泠摇头,“你别管。” 年锦成无奈,“算了。你们一个比一个本事大主意正,轮不到我管。我们计划中秋节前成亲,你们可一定要去喝喜酒。” “好。”顾泠点头。 …… 夜深了,雨未停。 苏凉刚合上书,就见一道黑影闪过,顾泠坐在了对面。 苏凉让人把她房间的隔壁做成了书房,里面铺了一张床,说偶尔看书累了在这边休息,但其实是给顾泠住的。 这会儿两人就坐在书房里,苏凉只提起年锦成和言雨要成亲的事,笑说,“恭喜你,成功把你兄弟卖掉了。” 顾泠点头,“他什么都没有,难得言雨不嫌弃。” 苏凉表示认同,“缘分。” 然后两人说起宁家的生意。 苏凉打算接下来好好了解一下,再考虑怎么处理。顾泠表示他没兴趣,让苏凉自己看着办。他更希望苏凉得空多教他医术,多给他讲故事。 半夜雨停了。 翌日一早,苏凉送走了客人,就到前厅去见宁家的管事们,听他们汇报生意。 不缺钱的情况下,苏凉对扩张生意,赚更多钱这件事没有太大兴趣,但对茶叶本身还是有点兴趣的,打算好好了解一下,改日到宁家的茶山去瞧瞧,自己采茶烘茶体验一下。 因为“宁靖”的丧事,各地的大管事都聚到了浔阳城吊唁,临近正午,还没汇报完一轮。 苏凉只是听着,记下每个人的名字特征和负责的生意,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老管家出现在厅外,神色有些焦急,“小姐,太守府来了人!” 苏凉不知道什么事,让把人请进来。 因为她不只是宁氏新家主,且还是当朝武将,来人进门就跪下磕头,“苏将军,我家少夫人难产,救命啊!” 苏凉愣了一下,没想到是来求医的。 苏凉也没问什么,去取了药箱,骑上马出门,便匆匆往太守府去了。 老管家站在门口目送苏凉远去,神色动容,“小姐不仅本事大,心地还那么善良。” 有个老管事拉住管家问,“我儿得了怪病,大半年都没好,能不能请家主……” 老管家点头,“我看行,等小姐回来,我帮你问问。” …… 过了两个时辰,苏凉才从外面回来,神色有些疲惫,见了老管家就说其他管事明日再汇报。 “不知太守府那边……”老管家问。 “母子平安。”苏凉把马缰交给小厮,拎着药箱往里走,见老管家跟着,便驻足问他可还有别的事。 老管家就提起有个老管事的儿子得了怪病,一直没治好,想请苏凉帮忙看看。 “在城里吗?”苏凉问。 老管家愣了一下,连忙说,“在!在的!” “明日把人带过来。着急的话今日也行。”苏凉说,“若不方便,我过去。” “不用劳烦小姐过去,让他把儿子带来。”老管家神色感激,“多谢小姐!” “客气什么。”苏凉话落,就大步往前走了。 入夜时分,那老管事就让人把儿子抬到了苏凉面前。 苏凉号脉后,问了一句,“你有几个儿子?” 老管事以为苏凉的意思是这个儿子不行了,让他放弃,当即面无血色,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 老管家一面让人把老管事扶起来,一面叹气说,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老来得子。 “别慌,有救。”苏凉面色平静地说,“一直有人在给他下毒,日积月累,再过段日子,就真不行了。我救人,你好好想想,家里谁会害他?” 那老管事听苏凉说有救,神色大喜。等听完她的话,瞪圆了眼睛,不知想到什么,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苏凉先是施针逼毒,喂病人吃了一颗她自制的解毒药丸,又开了个方子,让老管事先把儿子带回去,明日再带来,还要再连着施针几次,会好得快一点。 老管事跪下磕头,苏凉也劝不住。 总算把人送走,她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后,让下人把晚饭摆在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靠里,从外面看,不会看到窗户上映出人影。 苏凉关门的声音响起,顾泠已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两人没说话,很自然地开始共进晚餐,吃到一半,顾泠问起苏凉今日救的两个人。 “是三个。”苏凉说。那个产妇,当时很凶险,差点一尸两命。 顾泠想听苏凉怎么救人的,但生孩子这件事可以讲,他却没机会亲眼看到。 “如果你不怕留下心理阴影的话,将来你媳妇儿生娃,你可以在旁边看着。”苏凉话落,就接着说起那个老管事儿子的怪病。 “他就这一个独苗,说不定是他兄弟侄子想谋夺家产,对他独子下毒手。”苏凉会这么猜,是因为今日给那人医治时,想到了在玄北城结识的彭威老将军。 她答应彭威给他的儿子医治,或许很快彭家就会有人把病人送来了。 吃过饭,碗碟倒不用他们自己洗,顾泠收起来,苏凉放在屋檐下,下人过来拿走。 夜深了,苏凉又给顾泠讲了两回《水浒传》的故事,她一边讲,顾泠一边写写画画。 等她讲完,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睡觉时,顾泠把一张纸递过来。 苏凉一看,连连点头,“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大神你这功力真的绝了,画得很传神。哪天有空你给我画个画像?” 苏凉觉得镜子里的样貌跟画纸上的不同,她突然有些好奇,画下来会是什么感觉。 顾泠点头,“好。但要收钱。” 苏凉轻咳,“多少钱一幅?” 顾泠薄唇轻启,“一个荷包。” 苏凉点头,“成,明日给你买一个。” 顾泠摇头,“你自己做。” 苏凉起身往外走,“那我不要了,谢谢。”她不擅长绣花,也不喜欢,自己的荷包都是言雨送的,并不想做那玩意儿。 门被苏凉从外面关上,顾泠铺开一张纸,略略沉吟后,下笔作画。 不多时,一顶小轿跃然纸上,娇弱少女红盖头掀起,杏眸圆睁,好奇地看着他…… 放下笔,顾泠把画纸拿起来,轻轻吹了一下墨迹,微不可闻地说,“不卖了。” 215.兔子荷包 清早起来,苏凉到花园去跑步练功,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已洗漱换衣收拾齐整了。 老管家亲自过来送早膳,看着苏凉的眼神欣赏中夹杂着骄傲。他一点儿都不怀疑,有这样一个天赋高本事大又勤奋努力正直善良的家主,宁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只是越是这般想,心中的遗憾便越大,真希望宁靖还活着。 “小姐是做大事的人,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老奴有个孙女,今年十四岁,虽是笨拙了些,但洗衣做饭的活计都能干,人也老实听话,若小姐不嫌弃的话……”老管家斟酌着语句,跟苏凉提起安排丫鬟的事。 老管家虽然是奴才,但比起普通百姓来,已经算是大富人家了,并不需要儿孙再伺候人来谋生。他是真心喜欢苏凉,这两日一直想着给她挑个稳妥的丫鬟,外人又不放心。 苏凉正在想事情,有点走神,但也听了个大概,连忙说,“不必,我过些日子就回京了,不能在此久留。” “回了京城,更得有人伺候啊。”老管家语重心长。 苏凉摇摇头,“真的不用,若需要的话,我会自己找的。” 老管家神色有些微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 等下人都走了,苏凉到隔壁去叫顾泠,见他不在,便不再管,自己吃了早膳,便又到前厅去继续昨日未完成的事了。 半晌太守府的长公子登门来送谢礼,一见苏凉就跪下磕了个头。昨日难产的就是他的夫人。 苏凉问了产妇和孩子的情况,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谢礼很贵重,她也没推辞。另外有一张烫金请帖,邀请她去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苏凉想着届时定然宾客众多,她一去就会跟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被围观,便婉拒了,说她那日要出城访友,不得空。 等客人走了,全程在旁候着的管事们都有种宁家跟从前大不同的感觉。 这日直到正午,那些管事才汇报完第一轮。 苏凉看着一众老头子,最年轻的都四十岁往上了,觉得宁家的生意管理需要年轻血液。她是想了解一下茶叶生意的全流程,但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亲自管这么大一摊事。 如果能有个“家主助理”就好了……苏凉想,得寻个有能力的人来替她统管宁家的生意,会轻松很多。 于是在吃午饭的时候,苏凉便有了个初步的计划。 下晌再召集所有大管事开会,苏凉宣布,要“招聘”一位总管事。 之所以说“招聘”,因为并不限于从宁家的管事之中选拔,也面向外面。 因苏凉和善,便有管事大着胆子提出,从外面招人坐这么重要的位置,不稳妥。 “我刚接手宁家的生意,与各位近两日才认识,也谈不上什么了解。”苏凉神色淡淡,“总管事一位,我会亲自挑选,能者居之,各位若有意,只管来寻我。若宁家之外有人前来应聘,我自会查清楚底细。” …… 当日宁家就在城中最显眼的地方,张贴了一份立刻引起全城轰动的招聘启事。 “总管事”三个字,让人很震惊,因为没有哪家公开招工会直接招外人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 而招聘启事也写得别具一格:能者居之,有胆你就来。 让人看到第一眼觉得有趣,随即便感觉到,苏凉绝对是个有胆之人,不然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直到晚饭时,苏凉才再次见到顾泠。 她已经把昨夜求画又放弃的事情抛在脑后了,问顾泠白天去了哪里。 “采药。”顾泠说。 苏凉愣住,才注意到旁边地上放了个背篓。她放下筷子过去看,里面有不少药材,其中两种颇为罕见。 “大神你真会没事找事。”苏凉笑着坐回去,接着吃饭。 这是在夸顾泠,虽然没什么必须要做的正事,但他总能找到自己的兴趣点,让日子过得很充实,也是相当厉害的能力了。 “我今日招总管事的事,你知道了吧?”苏凉问,“要不,你换个身份来应聘?我招你当助手,相信你能胜任。” 顾泠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没兴趣。” 事情太多,且并不是他喜欢的。 “那算了。”苏凉也只是随口一问。当时打算招人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顾泠。 晚饭后,顾泠在处理采来的药材,苏凉在院子里跟老管家说话。 “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想着害死他儿子,就能把自己儿子过继给他,占了他一辈子挣来的家业。”老管家说着昨日苏凉救的那个老管事儿子中毒的内情,连声叹气,“他养着弟弟全家,没想到却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真是让人寒心啊!” 跟苏凉的猜测并无出入,也跟彭威父子的遭遇很相似。 人善被人欺,有些人为了钱财权势,枉顾人伦道义,什么恶都做得出。 那老管事已经找到证据,报了官,且把弟弟一家都赶了出去。 说完这件事,老管家又问起苏凉招聘的事情来,提起一个人,“老爷在世的时候,总夸他是个经商奇才,若非当年小姐被宁锋那贼人坑骗,入赘宁家的原该是他。小姐跟宁锋成亲后,老爷百般挽留,他还是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老管家说的这个人姓宋,单名一个崎字,祖上也曾显赫过,到他这一辈早已没落了,因为喜欢茶,来了浔阳城宁家找活计,被宁老爷子发现是个人才,着力培养,想招上门做女婿,谁知宁青青嫌弃宋崎样貌平庸,转而看上了狼子野心的小白脸宁锋,酿成祸事。 苏凉一听来了兴致,“可知那宋崎如今身在何处?” 老管家摇头,“他远走他乡,多年没有音讯,但老奴还记得,他老家在南边儿。若小姐有意,老奴差人去寻他回来?” 苏凉立刻点头,“既然是宁爷爷看中的人,想必不会差,去找找吧。但时移世易,他是否仍愿意回宁家,是否还有年轻时的能力和心志,都要视情况而定,我不会因为过往他跟宁家的关系便一定会用他。” 老管家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等老管家走了,苏凉回到书房,顾泠已经把今日采来的药材清洗干净了。 听苏凉提起宋崎的名字,顾泠来了一句,“我知道。” 苏凉很惊讶,“难道你认识?” 顾泠点头,“算是。我救过他。” 苏凉眨了眨眼,“印堂发黑那种?你救过的人还真不少,跟我讲讲宋崎的事?” “他如今应是在帮蔺二山种橘子。”顾泠说。 苏凉扶额,“怎么还跟蔺屾有关系了?对了,说宋家是在南边儿。” 顾泠说起,顾十三岁那年曾暗中到乾国南部游玩,那时是秋季,蔺家的柑橘园特别有名气,他就去摘橘子,结果发现一个人印堂发黑,便盯了他两日。 “是宁锋雇凶要除掉他。”顾泠说。 结果自然是顾泠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宋崎一命,不过宋崎并不知道此事。当时顾泠也只是听到了他的名字。 “大神,你老实交代,当初是不是到蔺家偷橘子的?”苏凉似笑非笑地问。 顾泠点头,直接承认了。 但苏凉有点想象不出来十三岁的少年顾泠偷偷潜入柑橘园,坐在树上偷橘子吃的模样。因为他如今太高冷了,那种事总让苏凉想到孙猴子摘蟠桃…… “你十三岁的时候,是不是很活泼?”苏凉好奇地问。 顾泠摇头,“没有。” 苏凉轻笑,“除非你给我画一副你十三岁去蔺二山家的柑橘园偷橘子的画,让我瞧瞧什么样,否则我就当你跟孙猴子进了蟠桃园一样!” 话落苏凉忍不住脑补起顾泠变成美猴王的样子,越想越可乐。 顾泠微微蹙眉,看着在一旁笑话他的苏凉,突然抬手,朝着她打了过来。 苏凉闪躲不及,被顾泠的手指敲中了脑门儿。 其实不疼,但她很无语,“大神你这是恼羞成怒吗?” 顾泠神色淡淡,“休想骗我的画。” 苏凉轻哼,“那我以后不给你讲故事了。” “那是之前说好的,不可言而无信。”顾泠说。 苏凉扶额。的确,顾泠是个什么事都喜欢明确讲清楚的人,尤其是他们之间,但凡他想让苏凉做的事,都得到过她的明确承诺。 而苏凉说出去的话,向来不会耍赖不认。 苏凉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我明日跟于伯说宋崎在哪儿,让他派人过去问问,也不算挖蔺屾墙角吧,一切看宋崎自己的意思,他若是仍然爱茶,愿意回来,宁家自然欢迎,不愿就算了。” 这天夜里苏凉讲到了《水浒传》的“宋江杀惜”,顾泠又画了一幅画。 苏凉夸赞过后,想起昨夜的事来,发现顾泠身上挂了个新荷包。 “今日买的?挺好看的。”苏凉说。样式简洁,配色很别致,上面用丝线勾勒了一株药草。 顾泠摇头,“我自己做的。” 苏凉表示很惊讶。其实顾泠会做针线活这件事苏凉知道,因为他的里衣都是自己做的,其他皆是言雨给苏凉送新衣服的时候顺带给他准备的,几乎没有从外面买过。 但顾泠自己做荷包,还是头一回。 苏凉竖起大拇指,“真不错,比我做得好多了。” “你要不要?”顾泠问苏凉。 苏凉立刻反问,“你想让我拿什么交换?” “今日多讲两回故事。”顾泠提出她的条件。 苏凉莞尔一笑,“成交!” 夜深了,苏凉又给顾泠讲了两回故事后,便打着呵欠回自己房间去了。 临睡前,苏凉还在想,顾泠这会儿可能在隔壁穿针引线。 “顾大神真是个奇葩。”苏凉嘀咕了一句,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 翌日一早,顾泠再次消失,苏凉也没管。 再见到老管家的时候,苏凉说她有个朋友叫蔺屾,昨夜突然想起,他曾提过自己家柑橘园的管事曾在宁家做过管事。 老管家眸光一亮,“那一定就是宋崎了!” “当时在京城,我跟宁靖在一处,蔺公子是跟宁靖说的,我只是听了一句,原也没留意。”苏凉说。 “既如此,老奴今日就派人过去寻他,看他是否愿意回来。”老管家认定了那是宋崎。 这天有几个宁家的大管事过来找苏凉,争取总管事的职位。 苏凉认真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并不满意。总管事需要有大局观,对宁家未来的发展有自己的想法,且要有足够的魄力。 虽然宁家的招聘启事被人议论纷纷,但一时并没有外人前来应聘。 不过苏凉救下了太守府的少夫人的事,也已人尽皆知。 这日便有人登门前来求医。 治病救人这种事,碰上了总不能拒绝。 于是,浔阳城出现了一个奇景。 今科武状元,新晋太医兼武将,宁氏新家主苏凉,在宁家设了个临时医馆接诊,当起了大夫。 不问出身,病人上门,宁家都会有人接待。 一时间,苏凉被人交口称赞,前来求医的人也络绎不绝。 老管家眸光一亮,“那一定就是宋崎了!” “当时在京城,我跟宁靖在一处,蔺公子是跟宁靖说的,我只是听了一句,原也没留意。”苏凉说。 “既如此,老奴今日就派人过去寻他,看他是否愿意回来。”老管家认定了那是宋崎。 这天有几个宁家的大管事过来找苏凉,争取总管事的职位。 苏凉认真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并不满意。总管事需要有大局观,对宁家未来的发展有自己的想法,且要有足够的魄力。 虽然宁家的招聘启事被人议论纷纷,但一时并没有外人前来应聘。 不过苏凉救下了太守府的少夫人的事,也已人尽皆知。 这日便有人登门前来求医。 治病救人这种事,碰上了总不能拒绝。 于是,浔阳城出现了一个奇景。 今科武状元,新晋太医兼武将,宁氏新家主苏凉,在宁家设了个临时医馆接诊,当起了大夫。 不问出身,病人上门,宁家都会有人接待。 一时间,苏凉被人交口称赞,前来求医的人也络绎不绝。 216.正儿想吃桃脯 虽然觉得过于可爱,与自己的气质并不相称,但得了新荷包,苏凉翌日便戴上了。 这日吃早饭的时候,顾泠还在家。 苏凉让下人把早饭摆在书房。下人走后,她进门,顾泠从屏风后走出来,视线下移,落在了苏凉纤细的腰间。 随着她脚步轻快,荷包上的小兔子轻轻摇摆,一跳一跳的,活泼灵动。 苏凉并未注意宁靖的视线,一边拿起小碗把粥分他一半,一边说道,“我跟太守府的人说今日要出城访友,才不去赴宴,若是待在家里不出门,倒显得很失礼。” “城外有做灵隐寺。”顾泠接过苏凉递来的粥,坐了下来。 苏凉点头,“那就去拜访一下灵隐寺的高僧吧!” 早饭后,老管家说外面又排起了长队,都是来求医的。 苏凉蹙眉道,“只说我出城去了,让改日再来。” 老管家点头,“也好。老奴瞧着,也没什么太急的病,多是慕名而来。” 苏凉知道。因为昨日她医治的那些病人,大部分都是寻常小病。浔阳城是一座贸易大城,城中行医的大夫并不少。 若真有太紧急的,也不会巴巴地排队等苏凉救。 听苏凉真要出城,老管家要让人备车,苏凉说不用,她骑马到灵隐寺去走走。 老管家想安排两个随从,苏凉也拒绝了,便只能依她。 苏凉一身男装打扮,并未易容,独自骑马从宁府大宅后门出去,跟出来的老管家遥遥指了一下灵隐寺的方向,告诉她怎么走。 “不必担心,我天黑之前会回来。”苏凉话落,便策马从后巷出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老管家才回前门去,打发走了那些来求医的。 苏凉一边走,一边悠然自若地看风景,速度并不快。 时值盛夏时节,越往城郊去,越见林木苍翠繁花如锦,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金斑,虫鸣鸟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穿过一片密林,就到了灵隐寺所在的山脚下。 老管家说,这座寺庙原只是个小庙宇,是宁老爷子在世时出钱扩建,又修了一条从山下往上去的青石路,马车都能上得去。 昨日是六月十五,今日前来灵隐寺的人相对少一些,苏凉骑马上山途中,看到路边草丛里跑过一只小兔子,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荷包,越看越可爱。 大神外表高冷,但其实是个童心未泯的人……苏凉心想。 直到在灵隐寺外下马,也没见顾泠出现。 苏凉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没约好一起来,她觉得自己出来散散心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把马拴好,进了灵隐寺。香火缭绕,佛相庄严。 苏凉在前殿拜了拜,求的是亲友平安,便到寺中别处去看风景。 途中听人提起后山的桃林,苏凉来了兴趣。这并不是看桃花的时节,但桃子该熟了。 桃林属于灵隐寺,也是当年宁老爷子从南边买来的名贵品种。近日桃子成熟,来寺里的香客都可求一个浸染了佛香的桃子回去,还有浔阳城附近地方的人专门赶来求回去供着的。 苏凉靠近,隔着院墙,就看到树顶上粉红诱人的大桃子。 但这会儿香客都被拦在外面,排着队,暂时不让进去。 苏凉站在队尾,问前面的大娘,“是人太多了,里面的人出来才能再进去吗?” 大娘没有回头,跟她解释,“往年寺里都要选个日子,摘最好的桃子送去给宁家,以表谢意。可惜宁公子那么好的人竟然走了,但他义妹苏将军在城里,今日寺里要给苏将军送果子,等摘过了,再轮到咱们。” 苏凉挑眉,敢情里面正在准备要送她的桃子?真是巧了。 但苏凉在想着如何能进去逛逛,方才看见那个桃子,她想自己摘下来。 正在这时,有人惊呼,“苏将军?!” 周围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到了苏凉身上。 认出她的是昨日陪着老父前去宁家求医的一个男人。 方才跟苏凉说话的大娘神情激动不已,“原来这位就是苏将军啊!” 很快,有个僧人跑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住持大师有请。” 苏凉微笑,“照常给大家分桃子吧,不要让老人家久等。” 那个僧人便叫了看守桃园的和尚来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带苏凉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苏凉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一来就看上的那个大桃子竟然消失了!但不应该啊,她没注意到有人爬树去摘。 苏凉不由有点遗憾。 跟随僧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苏凉见到了灵隐寺的住持方济大师。 院中有一株几百年的古柏,方济大师和苏凉在树下阴凉处落座饮茶。 “此茶是宁老施主在世时,赠予老衲的。”方济大师提起宁老爷子,神色颇有些怅惘。 苏凉尝了尝,的确是极品好茶。 方济大师问起苏凉是否要留在浔阳城打理宁家的产业,苏凉说她会寻能人代管,不日就要回京。 “也好。早闻苏施主才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方济大师说。 苏凉看出这老和尚并不是普清大师那种安于清苦,潜心修行的类型,身上仍有几分世俗气,言谈颇为圆滑。 苏凉对此并没有太大看法。都是人,都要活着,要吃饭,哪可能剃了头发便超然物外了。 聊了没多久,苏凉提出想到桃林里转转,方济大师便让引路的和尚带她去了。 香客都已散了,苏凉独自进了桃林,树上的果子还有很多,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甜香气。 苏凉摘了个熟透的桃子,用帕子擦了擦表皮的绒毛,然后轻轻把皮揭掉,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实在是美味。 她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往里走。 不多时,就见到了手中拎着一个篮子,正在摘桃子的顾某人。 苏凉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在这儿,“我看中的一个好桃,想来是被你抢了去。” “嗯。”顾泠承认了。他在暗处,瞧见苏凉盯着某个桃子看了好几眼。 “别摘了,寺里会给我送,吃不完。”苏凉说。 “你说过,会做桃脯。”顾泠说。 苏凉轻咳,“但我绝对没说过要给你做。”这一点她很确信,没答应的事,自然是可以拒绝的。 顾泠面色平静,“正儿应该很想吃你做的桃脯。” 苏凉:……竟无言以对。这么美味的桃子,当然要跟正儿小可爱分享。 跟老管家说的是天黑之前回去。苏凉独自离开灵隐寺后,就继续往山顶去,马留下,等走的时候再来骑。 路上苏凉摘了几个野果,登上山顶,上面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长满了花草,像一块色彩鲜艳的绒毯。 阳光正好,微风习习。 顾泠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提着一只肥美的野山鸡,从另外一条路走上来。 两人便挑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生火,准备烤鸡配鲜桃当做午饭。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没有聊天,因为顾泠让苏凉接着给他未完的故事。 两回的故事讲完,野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可以开动了。 苏凉把摘来的酸浆果汁挤在了烤山鸡上面,甜酸的香气很清新,有点像柠檬,尝了尝,味道没得说。 吃完美味的烤肉,苏凉从篮子里找到了她喜欢的桃子,太大了,跟顾泠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吃饱了,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有点昏昏欲睡。 苏凉便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睡了一觉,也没管顾泠在干什么。 睡醒了,苏凉见身上盖着顾泠的外衣,他正坐在不远处雕刻什么东西。 天色尚早,苏凉起身,拿着顾泠的衣服过去还给他,“谢了。这地儿真不错,我們有些日子没有切磋了,你指点指点我?” 顾泠收了正在雕刻的石头和小刀,穿好外衣,才点头,“你若输了,给正儿做的桃脯分我一半。” 苏凉一听,胜负欲倒上来了,“既如此,你单手跟我打,如何?” “好。”顾泠答应。 于是,湛蓝如洗的碧空下,两人在山顶比起武来。 顾泠把右手背在身后,只用左手跟苏凉打。 你来我往,一直打到了太阳快落山。始终在给苏凉喂招的顾泠突然收手,“看落日。” 苏凉转身,才发现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落日沉沉下坠,壮阔而美丽。 正当苏凉醉心于自然美景时,冷不防被顾泠一把推倒,险些落地时,又被他拉了回来。 苏凉无语地看着顾泠一系列奇葩操作。 就听见他说了三个字,“你输了。” 苏凉:……所以之前只是为了看落日的中场休息?她还能说什么?某人为了名正言顺地得到她承诺的桃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简直太正常了。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很快就暗了。 两人一同下山,接近灵隐寺时分开,苏凉去骑了马独自下山回宁家。 …… 宁府大宅的灯笼映照着老管家苍老的脸,他在门口张望许久,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小厮去安排晚饭。 “小姐可回来了!”老管家是有些担忧的。毕竟苏凉在这儿绝对算个大人物,难保不会有人要害她。 随夜风轻轻摇晃的白灯笼,和门上白底黑字的对联,提醒着苏凉要努力保持不笑,“这边风景很好,我随处看了看,走远了。” 老管家说太守府今日又送了一份谢礼来,是按照当地习俗,洗三给亲朋送的礼,并不算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 此外还有灵隐寺送来的一筐桃子,都放在了苏凉的住处。 苏凉回去,简单洗漱后,晚饭摆在了书房。 下人离开,她跟顾泠一起吃了晚饭,说好明日的主要任务是做桃脯。 照旧讲完故事,欣赏了一下顾泠的画作,苏凉打算回房洗澡时,老管家又来了,说门外有人找苏凉。 “可知道是什么人?”苏凉问。 老管家说是个年轻公子,自称姓彭,从北边儿来的。 彭并不是个罕见的姓氏,乾国也有不少姓这个的,因此并不会让人想到是凉国的彭氏将门。 但能来找苏凉的北方彭氏,自然是彭威家的人了。 “请到外书房,我稍后过去。”苏凉说。 看着老管家出了院门,苏凉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一摸头发有点乱,便重新梳了一下。 …… 苏凉走进外书房,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起身拱手,“苏将军,在下彭凡。” 这名字苏凉听过,彭威总是挂在嘴边的宝贝孙子。 不同于粗犷暴躁的彭威,彭凡眉目坚毅,眼眸和举止都很沉稳,容貌虽不十分出色,但给人的感觉英武不俗。 “不必多礼。请坐。”苏凉神色淡淡。 “多谢苏将军在平安寺救我祖父性命。”彭凡神色郑重,“祖父交代让我带父亲前来乾国寻苏将军求医,路上不敢耽搁,却没想到听闻苏将军未婚夫宁公子遇害的消息,万望苏将军节哀顺便。” 苏凉点点头,“你父亲也来了浔阳城吗?” “是的。”彭凡点头,“原是带家父往乾国京城去,途中得知苏将军送宁公子回浔阳城安葬,不知苏将军何时再回京城,便往这边来了。家父在客栈里,因路途遥远,颠簸之下病情加重,因此在下不得已深夜前来叨扰苏将军,请见谅。” 见彭凡神色抱歉又不安,苏凉站起身来,“那走吧,我过去看看。” 彭凡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外走,又见苏凉驻足回头,“既然都到城里了,你去带你父亲来这边住吧,我为他医治方便些。” 外面人多眼杂,浔阳城里也有人盯着苏凉。虽然她只是行医,但毕竟彭家人身份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好这会儿夜深人静,且彭家父子刚来,应该无人知晓。 彭凡早听彭威说苏凉性格豪爽大气,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因心系父亲安危,便也没有推辞,道谢后,便匆忙离开去接彭谦了。 苏凉交代老管家收拾一个客院出来,她有朋友过来暂住几日。 在彭凡去接彭谦的时候,苏凉回去收拾她的药箱。 正要再次出门,见顾泠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大神你回头教教我这神出鬼没的本事是如何练就的。”苏凉说着绕开他往外走,“方才来的是彭威的孙子,病人很快到了。” 217.这个可以有 彭谦病得很重,已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见苏凉号脉后沉默不语,彭凡不由焦急催问,“家父的病,苏将军可有法子?” 苏凉轻叹一声,“病得太久了,我只能试试。” 苏凉给彭谦施针后便离开了,说熬好药再送过来。 彭凡连声道谢,苏凉仍是淡淡的,只说这是答应他祖父的,自当尽力而为。 交代老管家给彭家父子以及他们带来的两个随从安排食宿后,苏凉回了她的住处。 进门,见顾泠还在,原本有些杂乱的桌上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正在看苏凉最近看的那本医书,手边还放着苏凉的笔记。 “太晚了,你困了就去睡。我要给彭谦熬药。”苏凉说着打了个哈欠。 顾泠合上书起身,“我来吧。” 苏凉想了想,“也好。有两味药材,还得劳烦你出去寻来。” …… 过了一个时辰,苏凉配齐了药材,用廊下的小火炉熬起药来。 门半开半关,顾泠就坐在门内,两人离得并不远。 苏凉跟顾泠讲了彭谦的病情以及她初步的治疗计划,顾泠听完后问,“需要多久?” 苏凉认真思索后回答,“若治疗见效,一切顺利,他的身体想恢复到能自理,少说也要百天。只是脱离危险的话,得观察半个月。” 虽然在魏耀魏豪父子死后,凉国和乾国暂时恢复和平。但这和平是否能持续三个月之久,谁也说不准。彭威年事已高,如今又受伤未愈,且儿孙不在身边,恐怕有心无力。 因此,苏凉暂时决定,在浔阳城再住上半个月,等彭谦的身体好转,彭家父子回国,她便回京城去。 顾泠对此并没有意见。 就在苏凉添了几次柴,昏昏欲睡时,药终于熬好了。她盛出来,亲自端着送到客院去。 彭凡正在给彭谦擦手,见苏凉来,连忙起身,“辛苦苏将军。” “把这药喂你父亲喝下。”苏凉把药给彭凡,“你们远道而来,只管安心住下,该收的报酬我不会客气的。” 彭凡郑重点头,“若苏将军能治好我父亲,我愿为你鞍前马后。” 苏凉摇头,“不至于。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妥,随时叫我。” 话落,苏凉转身离开,彭凡去喂彭谦喝了药之后,虽未见彭谦脸色有明显好转,但身处温暖舒适的房间,捧着仍有余温的药碗,仍是让他紧绷的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苏凉再次回去,顾泠已经没在她房间了。她简单洗漱后,已是后半夜,躺下便睡着了。 翌日再过去看彭谦,他仍未苏醒,但面色比起昨日平稳了些。 “熬药的事,我教给你?”苏凉对彭凡说。 彭凡愣了一下,“这……在下不懂……” 苏凉解释,“我那边有些事要忙,交给下人,又怕出了岔子。该如何做,我会告诉你。” 彭凡连忙应下,认真听了苏凉说如何熬药。等宁府下人把炉子和熬药要用的工具都搬过来,苏凉也把配好的药给了他。 …… “老奴已让人挂上了谢客的牌子。”老管家对苏凉说,“小姐回来几日,总也不得闲,接下来好好歇歇吧。待过些日子回了京城,定又公事繁忙。” 是苏凉让老管家闭门谢客的,但仍是交代了一句,若真有危重病人求上门来,便立刻去找她。 关上院门,苏凉舒展了一下身体,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打算开始做计划中那件甜蜜的事情——制作桃脯。 留了些鲜桃直接吃,其他还有一筐个大饱满的桃子。 顾泠一早又去了灵隐寺所在的那座山,摘了不少昨日苏凉烤鸡时用过的酸浆果回来,捣成汁。 两人一起把桃子洗净去皮去核,切成均匀大小的条,用糖和浆果汁拌匀腌制。 这些做完就临近正午了。苏凉又去看了一回彭谦,他终于醒过来了,但意识仍有些模糊,只听彭凡说他们在乾国浔阳城宁家,苏凉正在为他医治,彭谦的手动了动,看着苏凉却说不出话来。 “不必心急,需得慢慢来。”苏凉说着,突然问起彭威来,“你们来了乾国,彭老那边可安全?” 彭凡正色道,“多谢苏将军关心。祖父身边有一位武功高强的前辈陪着,应不会有事。” “那就好。”苏凉话落便离开了。 彭凡这次注意到了苏凉腰间的荷包,上面那个可爱的小兔子,让他大感意外,感觉跟苏凉的气质有些违和。 吃过午饭,桃子腌好了。 顾泠烧火,苏凉把桃肉用小火烧开,煮至微软,这个过程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锅离火,苏凉深吸一口空气中的酸甜果香,微笑道,“泡一夜,明天拿出来晾晒。” “现在不能吃么?”顾泠问。 苏凉点头,“你想吃可以尝尝。” 顾泠便用小碗取了一块出来,轻轻吹凉,慢慢品尝,“原来这就是煮桃子的味道。” “如何?”苏凉问。 “不如吃鲜桃。”顾泠把剩下的半块吃了,顺手把碗筷洗净放回原处。 入夜时分,还真有危重病人前来求医,是个摔倒的孕妇,大夫都说没救了。 老管家立刻禀报了苏凉,苏凉匆忙赶过去,又折腾到半夜,所幸把人救回来了,但孩子月份太小,并未保住。 苏凉独自骑马,背着药箱,半夜穿过大半个浔阳城回宁家去。 路过一条僻静的街道,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瞄准了苏凉的后心。 她反应过来,险险避开,惊出一身冷汗,原本有些疲倦,瞬间清醒无比! 一群黑衣刺客现身,把苏凉包围起来。 她从马背上跃下时,双刀已在手中,眸光沉静而冰寒地迎上了那些刺客。 并不算太意外。穿越至今,将近一年,她交了些朋友,也得罪了一些大人物。离开京城并不代表安全,这一点苏凉很清楚。 打斗中,苏凉仿佛回到了去年在苏家村家里的后山上解决燕云楼那些杀手的情景。 那也是苏凉在顾泠为她制造的巨大的生死压力下,实力突飞猛进的阶段。 今日的刺客有八个,评论实力跟当初去找苏凉抢扳指的燕云楼顶尖杀手,还差了一截。 但一对八,仍是让苏凉感觉有些吃力。 打着打着,突然有帮手出现,是个蒙面男人,帮着苏凉一起对付那些刺客。 让苏凉意外的是,居然不是顾泠。她不确定,但直觉顾泠在附近。可现身的不是他。 帮手的武功很厉害,为苏凉分担了一半的压力。 两刻钟之后,苏凉收刀,看着八个刺客中唯一留下的活口咬舌自尽,脑袋垂下去,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将军没事吧?”并不陌生的声音。 苏凉愣了一下,“彭公子?” 男人摘下蒙脸的黑巾,借着月光,面容坚毅,正是彭凡。 “我没事,彭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苏凉神色淡淡地问。 对于苏凉并不道谢却质疑的举动,彭凡解释道,“听宁府下人说苏将军前去救人迟迟未归,管家担忧苏将军安危,在下不才武功尚可,便知会过管家,前来寻苏将军。” 苏凉点头,“原来如此,多谢。” 彭凡在附近的巷子里找回了苏凉的马,她牵着马往宁府走,彭凡跟在身旁,跟她说彭谦意识清醒了些,能认出他来了。 “好,慢慢养着吧。”苏凉说。 “不知苏将军是否还要回乾国京城去?”彭凡问。 苏凉点头,“是要回去的,若你父亲身体好转的话,约莫半月你们就可以离开回家养着了。” “希望如此。”彭凡叹气,“祖父曾提过宁公子有一位好友,原跟苏将军一同在玄北城救了他。不知苏将军是否能告知那位恩人的名讳和所在,在下想当面向他道谢。” 苏凉摇头,“宁靖出事后,他便与我分开,不知去了何处。” “若是苏将军下次再见到那位恩人,请帮在下转达谢意。”彭凡郑重其事地说。 “好。”苏凉应了一声,宁府的大门已出现在视线中。 …… 等苏凉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身上有好多血迹,但她只胳膊上受了一点轻伤,没有大碍。 苏凉要了热水,洗了个澡,清洗伤口上药后,天都快亮了。 她正准备睡觉,顾泠终于出现了。 “大神,我有个想法。”苏凉神色认真地说。 顾泠的视线落在苏凉右臂上,又移开,面色平静地问,“怎么?” “要不,趁着我在浔阳城,辛苦你跑一趟京城,去把端木晟给宰了?”苏凉提议,“今夜我遇刺,彭凡出手相助,他后来问起你来,我突然想到,皇上应该也认为宁靖身边原有高人相助,是因为那段日子派去保护我,他才会出事。那么他的高人朋友为他报仇雪恨,岂不是天经地义?我固然会被怀疑,但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可以开脱说我知道宁靖有这么个朋友,且保护过我,但我并不清楚你的底细,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倘若皇上真起了疑心,不再重用我,那更好,我就能到别处玩儿去了!一举两得!否则不定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机会除掉端木晟!” 顾泠反问,“彭凡实力如何?” “没仔细看,但应该比我以为的要强不少。”苏凉说,“大神你担心我?那等你走后,若我遇到麻烦,就请彭凡帮忙,他定然很乐意。” 这么说是因为彭家欠着苏凉大恩情。 见顾泠沉默,苏凉笑笑,“只是今夜突然想到。如果大神你不乐意去,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好。”顾泠点头。 苏凉以为他的意思是让她再想别的办法,便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我快困死了,你请回吧。” 顾泠起身,“请我帮忙去京城杀人,我要走了,都不跟我告别么?” 苏凉回头,看着顾泠眨眨眼,“大神你不是拒绝了么?” “我说,好。”顾泠说。 苏凉扶额。这人向来喜欢隔着问题回答前面的事。 她面向顾泠,站直身体,又微微躬身作揖,“多谢大神帮忙。” 顾泠轻轻颔首,然后张开双臂。 苏凉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上前一步,抱了一下他,“大神一路保重。” 两人之间的告别礼,很短暂的拥抱,便分开了。 “可惜了,这会儿不太方便,不然可以给你准备点干粮路上吃。”苏凉说。 顾泠点头,“既如此,那就改日再走吧。” 苏凉:…… 顾泠神色淡淡,“你还要在浔阳城待半月,晚三五天,都来得及,不是么?” 苏凉语气幽幽,“是。大神你是本就没打算今夜走吧?” 顾泠摇头,“是你说的,要为我准备干粮。等备好再说。” 苏凉无言以对。 “睡吧。”顾泠话落便离开了。 苏凉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困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知道苏凉昨夜睡得很晚,老管家没有让人过来打扰,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后先去看彭谦,他昨夜清醒,这会儿喝了药又睡着了。 彭凡问起苏凉的伤,苏凉摆摆手,“没事。” 等回去,苏凉吃了早饭,把泡好的桃肉一片一片晾晒出去。 做完这些,苏凉在午后还出府去看了昨夜救下的那个孕妇,回来后仍不见顾泠,苏凉让老管家给她准备些上好的茶叶来。 宁家最不缺的就是茶叶,苏凉又要了一方小石磨,把茶叶研磨成了抹茶粉。 下人送晚膳来,苏凉让放在书房门口。她在厨房忙活了许久,终于做成了绿茶饼。 茶叶是极好的,糯米粉品质也非常好,苏凉尝了一个,淡淡的茶香,微微的清甜,软糯的内陷,大成功。 摆好晚饭,消失一整天的顾泠终于出现了。 “大神你去哪儿了?”苏凉问。 “找个朋友。”顾泠说。 苏凉很惊讶,“你居然有我不知道的朋友?” 顾泠摇头,“你的朋友。” 苏凉嘴角微抽,“你去找一个我的朋友这句话省略成你去找个朋友?大神你觉得这合理吗?” 顾泠直截了当地说了个名字,“燕十八。” 苏凉蹙眉,“找她作甚?” “保护你。”顾泠神色淡淡地说着,视线落在了那盘绿茶饼上,“这是什么?” “我也没那么弱吧,又不是离了你不能活。”苏凉一边吐槽,一边回答他的问题,“绿茶饼,专门给你做的干粮。” 顾泠拿起一个,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 “你去哪儿找燕十八?”苏凉好奇。 顾泠说他只是找到了燕云楼的人,发布了一个杀苏凉的任务。 苏凉无了个大语,“所以燕十八知道这个任务一定会杀来浔阳城找我?大神,我有没有说过,你真是个人才?” 结果顾泠反问了一句,“有红茶饼么?” 苏凉幽幽点头,“这个,可以有。” “等你做好桃脯和红茶饼,我就去京城。”顾泠话落,吃完一个绿茶饼,用帕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手。 218.蔺屾的表白 苏凉再次见到彭谦,他神智已清醒,眸中泛着水光,声音虚弱地说了一句,“谢……谢……” “为了你的老父亲和你的孩子,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会好起来的。”苏凉神色认真。 彭凡的视线又落在了苏凉腰间的兔子荷包上,看着苏凉的眼神带着几分隐隐的好奇和探究。 彭谦精神不济,苏凉只简单跟他说了两句话,施针后便离开了。 今日没什么计划要做的事,苏凉问老管家茶园离得远不远。 老管家说城郊灵隐寺附近便有一座很大的茶园,苏凉想过去看看的话,随时都可以。 “那就去转转吧,准备些吃食果子。”苏凉吩咐。 半个时辰后,苏凉出门,上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往茶园的方向去。 除了随身带着药箱之外,还带了一本之前没看完的医书,以及她记的笔记,已被顾泠整理过,夹在书中。 苏凉翻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最新的那一页笔记,她本想放在一边,扫了一眼之后,又拿到了眼前。 “如何才能打败大神那个奇葩?” 这是苏凉前两日看书走神,随手写下的。 下面的两行“1、白日做梦”和“2、夜里做梦”,跟苏凉的笔迹完全一样,她看着都不禁怀疑是不是她梦游写上去的,因为她很确信自己清醒状态下没写过也不可能写这个! 但苏凉没有梦游的习惯,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某奇葩大神的手笔。 要知道,苏凉穿越后开始学毛笔字,就是临摹顾泠的字。后来学了另外一种字体,是宁靖的。 因此,两个人的字都可以跟对方的混淆在一起,难以分辨。 如果顾泠在这儿,苏凉一定会把那张纸糊在他脸上,告诉他“咱们走着瞧”。 但此刻苏凉独自在马车里,只轻哼了一声,把笔记放下,便接着看书了。 途中经过昨夜遇刺的街道,听见外面有人议论,这里一早发现几具尸体。 苏凉也没调查,因为那些都是死士,查不到什么。而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左不过就是京城的某位皇子。 苏凉和端木晟如今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们各自心知肚明。 端木晟自己最清楚他干过什么,事到如今也应该明白,继端木敖死掉,万家倒台,万琮被斩首后,苏凉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因此留给端木晟的只有一条活路,先杀掉苏凉。 相较之下,苏凉并不惧怕如今已被她逼到狗急跳墙的端木晟,但要杀他这件事是无可更改的。 马车停下来,苏凉把笔记夹回书里,合上书放好,掀开车帘,满目绿意,心旷神怡。 赶车的是老管家的小孙子,苏凉只知道他小名叫阿四,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少年。 茶园的管事带着一众人在门口恭候多时,见了苏凉就要跪下磕头,被她制止了。 阿四一手拎着苏凉的药箱,一手拎着给她带来的食物,跟在后面进了茶园。 管事恭敬地给苏凉介绍茶园的情况,她是懂茶的,问了一些问题,让管事觉得她颇为内行,更不敢怠慢。 大致参观过茶园后,苏凉被请到了一座小山丘上修建的亭子里。阿四说听他爷爷提过,以前宁老爷子得空很喜欢来茶园里喝茶下棋,才专门修的这个亭子。 桌上摆了茶水,各色点心,时令鲜果,还放着苏凉的药箱。 她让人都退下,自己站在亭子边,欣赏了一会儿茶园的风景,坐下喝了点茶水,吃了两块点心和一个桃子,想到家里晾晒出来的桃脯,三五日应该就成了。 清风徐来,苏凉很喜欢空气中淡淡的茶树清香,翻开医书接着看起来,还拿出了药箱里的文房四宝,把那个奇葩问题和某人的奇葩回答画了个圈圈起来后,继续在上面记笔记。 苏凉不知道顾泠是否暗中跟来了,但这个位置太显眼,他肯定不会出现。 临近正午,管事来问苏凉是否要在茶园用饭,说他媳妇儿手艺尚可,若苏凉不嫌弃的话,可以为她准备饭食。 苏凉便让管事去准备,她打算今日把这本书看完再走。 “小姐!” 听到阿四叫她,苏凉应声抬头看过去,就见阿四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身形有点熟悉。 靠近了,苏凉看清来人,微微一愣,合上了手中的书。 “这位公子说有急事找小姐,爷爷就让人带他来了!小姐认识吗?”阿四问。 苏凉点头,“是我的朋友。你下去吧。” …… 风尘仆仆的蔺屾在苏凉对面坐下,见有个无人用的空茶杯,便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满一杯茶,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苏凉,眸光关切,“你还好吗?” 苏凉神色淡淡,“蔺公子不是到北边参军,说要光耀门楣么?怎么有空来这里?” 蔺屾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死了吗?” 苏凉点头,“是,宁靖真的死了。” 蔺屾敛眸,“虽然交情不深,但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是真心与他结交的。他也曾说过,我是他的朋友。我原以为,再次见面,你们已结为夫妻,却没想到……” “你节哀。”苏凉面色平静地说。 这话本是蔺屾要跟苏凉说的,却没想到先从苏凉口中听到,面上不由伤感,“说实话,方才亲耳听到你说他死了之前,我一直觉得,或许另有隐情,他只是不想当官了,假死脱身,游历天下,或是寻个世外桃源隐居。其实我对他了解不多,但直觉他能做出这种事来。” 苏凉沉默。蔺屾的直觉挺准的,但有些秘密,他不会知道。 深呼吸后,蔺屾正色道,“我是跟侯爷告了假,专程来看望你的,之后会回玄北城。他很担心你,但重任在身走不开。” “多谢,请转告邢叔,我没事,过些日子就回京城了。”苏凉说。 “没事就好。”蔺屾犹豫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说起那次苏凉从玄北城离开后乾国北部的情况。 “如今负责练兵的是谌赟,用了你提的新方式,大军的整体实力都有明显提升,在玄北城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在夸你,还有人说你是天生的将星。”蔺屾说。 苏凉摇头,“夸大了。我都没上过战场。” “虽然如此,但我相信,若有朝一日你带兵打仗,一定也很厉害。”蔺屾说。 “谌赟父母的身体可好?”苏凉问。 蔺屾点头,“得你医治后,他们的身体都好转不少。只是你也知道,两位老人家都是心病,找不到谌霄就好不了。” “我请人帮忙找,但目前还没有消息。”苏凉说。 “我这几年也一直在留意,同样一无所获。”蔺屾微叹,“其实这也是谌赟的心病,他表面跟我一样,大大咧咧的,心里藏着很多事不愿意讲。” “你比以前稳重多了。”苏凉说。 蔺屾摇头,“朋友亡故,我总不能再嘻嘻哈哈的,又不是没有心。” “还有其他事吗?”苏凉问。 蔺屾皱眉,“你这就逐客了?我远道而来,连口水……也就喝了两杯茶,快饿死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易容术的师父。你若心情不好,哪怕打我一顿,也不能不理人吧?” 苏凉点头,“好,请你吃饭,吃完我打你一顿,你不能还手。” 蔺屾嘴角抽搐,无语望天…… 茶园管事媳妇儿做得一手地道家常菜,尤其是一道绿茶肉末豆腐,苏凉很喜欢,当即叫了管事夫妇来,询问做法。 蔺屾静静品尝着美味,听着苏凉跟管事媳妇儿说话。 等人走了,蔺屾感叹,“看着你的样子,我总觉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在,你学了菜谱是要回去做给他吃。” 苏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过因为在桌下,并未被蔺屾注意到。 这人的直觉太敏锐了……苏凉心想,她得小心点儿,不能让蔺屾发现破绽。 见苏凉沉默不语,蔺屾以为说到了她的伤心事,又连忙道歉。 “没事,我以为你是得知宁靖死了,跑来追求我的,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这么深。”苏凉语出惊人。 蔺屾直接被一口汤呛住,捂着胸口侧身咳嗽不止…… 过了一会儿,蔺屾再次看向苏凉,语气幽幽,“既然你这么直接,我也直说了。宁靖尸骨未寒,我若说要追求你,显得很不是人,但我承认,我的确打算等你收拾好心情就开始追求你。我很喜欢你,原先自知比不过宁靖便放弃了,如今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苏凉静静吃饭,仿佛没听见。 于是蔺屾一番表白后,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蔺屾也再次拿起筷子,却有些食不知味。他这次来只是想看看苏凉,没打算表白的,却不料被苏凉先点破了心事,便直说了。如今有点后悔,捉摸不透苏凉到底在想什么,只觉这不是什么好时机。 等苏凉放下筷子,蔺屾也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杀宁靖的事,你表弟端木澈也有份。”苏凉再次开口。 蔺屾方才设想过无数种苏凉拒绝他的方式,却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端木澈,更没想到,端木澈会杀宁靖。 “他,是为了得到你吗?”蔺屾脸色沉了下去。 苏凉点头,“大概是吧。虽然我并不能理解端木澈原先那么厌恶我为何后面又转变那么大,可能有些人就是为所欲为的,想要的都要得到,不择手段,不肯罢休。” “他疯了吗?”蔺屾的愤怒,源自于他对端木澈仍是有期待的,毕竟从小到大的兄弟感情,那人曾经是蔺屾以为的自己的责任,为他奔波求医。 “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苏凉说,“你是你,他是他。不过我想问,如果我要杀了端木澈,你会阻止吗?” 蔺屾脸色难看,沉默良久后,问苏凉,“宁靖是端木澈害死的?” 苏凉摇头,“不算。端木澈下手了,但并未得手。” “如果真是他杀的宁靖,我会很自责,因为他能活到现在,跟我有很大的关系。”蔺屾叹气,“若你有证据,要为宁靖报仇,天经地义,我没有理由拦着。他跟我注定不是一路人,以往的兄弟情,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固然我祖父留了遗愿让我照顾他,但我也不能枉顾人伦道义,助纣为虐。” “好。”苏凉点头,“你追求我的事,就不必了,追不上,别白费力气,也伤感情。” 蔺屾又被苏凉这个陡然的大转弯给直接干懵了,愣愣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本来表白被拒绝应该伤心,但他最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话如此气人,你跟宁靖学的?还是他跟你学的?抑或是因为这个,你们俩才走到一起的?” “我跟他学的。”苏凉表示她这是受顾某人影响,她本来很温和的。不过分情况,这种事,得快刀斩乱麻。跟别人没关系,她觉得蔺屾人很不错,真心把他当朋友,但没有那种感觉。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考虑我吗?”蔺屾也放开了,恢复了原本跳脱随性的模样,双手捧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苏凉,“我就那么差?连宁靖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苏凉摇头,“不至于。你至少能比得过他两根头发,不要妄自菲薄。” 蔺屾:…… “来之前谌赟就跟我说,你不会接受我的,果然。”蔺屾揉了揉自己的脸,坐直身体,“不过你方才说伤感情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有感情?” “别越界,可以做朋友。你若越界了,朋友没得做。”苏凉非常简单粗暴地告诉蔺屾她的交友原则。 蔺屾幽幽点头,“懂了,我应该多谢你的坦诚么?我就是喜欢你这坦诚劲儿,哎我在说什么胡话,我收回,没越界啊!不过……” 蔺屾突然靠近,盯着苏凉的眼睛,“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不行,谌赟那种呢?” 苏凉一巴掌打开蔺屾的头,“你们都不行!” 蔺屾哀叹,“那我俩一起过得了!都不来你这儿找虐了!” 苏凉点头,“这个我看行。” “开玩笑,我喜欢可爱的姑娘,谁要跟谌赟那个大胡子糙汉一起过?”蔺屾摇头,站起身,“不是要打我一顿吗?来吧,打完我就回去了!” “刚刚打过了,你可以走了。”苏凉说。 蔺屾看着苏凉,哭笑不得,“苏小凉,你可真行!这趟也不算白来,见了你之后,我觉得宁靖走了,你也能照顾好自己,打人骂人都很有力气,不错!既如此,我就回去了,都说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半途而废可太丢人了!你想杀谁就杀去吧,跟我没关系!我倒要瞧瞧,你最后会嫁给哪个神仙!” 话落,蔺屾把桌上的果盘点心都清空,装在他随身带的布袋子里,拎着扬长而去。 219.丧心病狂的刺杀 蔺屾走后,管事媳妇儿来收走碗碟,又上了新茶,并一碟她自己做的绿茶糕。 苏凉吃着甜而不腻很可口,又把人叫过来,问了做法,还给了赏钱。 阿四跑来问苏凉何时回家,她打算按照计划在茶园里把书看完再走,就说让阿四只管去玩,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就行。 “好咧!那边有条小河,我去捉鱼给小姐吃!”阿四扬起的脸上洒满了阳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苏凉点头,“那当然好,去吧,注意安全。” 等阿四走后,苏凉再次翻开书,想到今日匆匆而来又很快离开的蔺屾,微叹了一声,嫁人这件事,她并非没考虑过,但先前成亲或差点成亲,她真正考虑的都是怎么才能不嫁人,不止一次利用假扮宁靖的顾泠当了幌子。 等阿四拎着一桶鱼兴高采烈地回来,苏凉也把带来的医书看完了。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落日西沉,天色暗下来,收拾好药箱,带着阿四回家去。 进门就见老管家迎上来,“今日来的那位自称姓蔺,是小姐先前提过的,宋崎在他家当管事的蔺氏公子吧?” 苏凉一愣,“没错。但我忘了跟他说宋崎的事,他已离开了。” 见到蔺屾时,根本没想起来。 “如果宋崎愿意回宁家来,蔺屾应该不会介意的。”苏凉说,“他跟宁靖是很好的朋友。” 老管家闻言,却又伤感起来,“如果公子还活着该多好啊!” 苏凉要了一条鱼,其他的让阿四自己处理了。 回到住处,没见顾泠,她放下东西,到厨房去烧鱼。 等鱼烧好,晚饭也送过来了,照旧摆在书房里。 下人离开后,苏凉落座,顾泠现身。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在我身上安了监视器。”苏凉吐槽顾泠最近神出鬼没但每到晚饭又准时出现的行为。 对苏凉前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的顾泠曾听她讲过“监视器”是何物,虽然仍不懂其原理,但知道是做什么的。 “我去采药了。”顾泠说着在他的位置坐下。 苏凉便问,“有何收获?” 顾泠起身到屏风后,拿了一根带着叶子的人参过来,放在桌上。 苏凉不由感叹,“大神你怎么采药的运气都这么好?” 顾泠摇头,“我找了很久。” 苏凉闻言倒有些不解,“以你我如今的财力,人参这种东西并不缺,宁家就有比这更好的,你为何费劲去寻?” “我只是想看看活着的人参什么样。”顾泠说。 苏凉点头,“不愧是你。”合情合理。 话落她神色认真地说,“那大神你所有没见过的药材都想亲眼看看活的呗?我绝对支持,你只管去找,我管饭,你找到的药材归我,如何?” 顾泠眸光凉凉,“以你如今的财力。” 苏凉轻咳,“不是一回事。我相信,有些药材,多少钱都买不到,但大神你能找得到。” 顾泠点头,“好。” 苏凉倒有点意外,就听顾泠接着说,“药材归你,你制好的药,归我。” 苏凉轻哼,“大神你觉得我傻?” 顾泠摇头,“不算太傻。” 苏凉无语,“那我谢谢你啊。” “不用。”顾泠拿起筷子,“就这么定了。” 苏凉想了想,如今她不管做出什么药来,大部分也都被顾泠拿去了,所以其实没啥差别。而她更在意的并不是得到什么药,而是制药这个学习的过程。 如此一想,若顾泠真能找到什么罕见的药材,使得苏凉获得接触了解那种药材的机会,于她而言就是有益的。 “好吧。”苏凉一边吃饭,一边说,“今日我在茶园,蔺屾来了。” 顾泠并无意外之色,“他得知宁靖死了,来追求你的?” “你怎么知道?”苏凉表示惊讶。茶园里并没有多高的树,无法藏身,因此苏凉知道顾泠没去那边,也不可能听到她跟蔺屾说什么。 “他的心思,很明显。”顾泠说。 “也是。”苏凉点头。当时在京城,蔺屾其实就已经隐隐表达过对苏凉的喜欢了。只是因为那时苏凉有“宁靖”做挡箭牌,甚至都不用拒绝,蔺屾自己就退了。 “你答应了?”顾泠问。 苏凉摇头,“当然没有。” “为何不?”顾泠问,“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意?” “蔺屾挺好的,个性开朗,正直善良,能文能武。”苏凉一本正经地说,“但我还没到十六岁,要好好学习,不能早恋。” 顾泠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苏凉并没有注意到。 话落苏凉自己笑了,“开玩笑的。其实我也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上辈子没有经历过,今日蔺二山表白的时候,我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心跳并没有加快,甚至还慢了点,当时想的是,做朋友不是很好么,我还有很多事想做,很多东西要学,暂时并不想跟一个人建立亲密无间且互相要对彼此一生负责的关系,成亲是一件很大的事,但并不是必须的事,因此要慎重对待。” 过了片刻之后,顾泠问,“你不打算成亲?” 苏凉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蔺二山并不是那个让我想成亲的人。或许这样的人并不存在,或许未来某天会遇见,也或许,哪天我对蔺二山的感觉变了呢?谁知道。” 如邢玉笙林家兄妹秦家兄妹他们,都是这个世界婚恋观念传统的人,且家中有长辈,因此都选择在合适的年纪成了亲。嫁娶的是喜欢的人,已经比这世界绝大多数人的人生要幸运和幸福了。 苏凉虽然表面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但骨子里仍是心向自由的,在保证生存的前提下,她会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束缚。 顾泠对此的评价是,“很好。” 然后苏凉说起茶园管事媳妇儿做得一手好菜,她已经学会了菜谱,改日得空试试。 “大神你要等燕十八来了再走?她若离得远,不定什么时候才来。万一消息没传到,不来也有可能。”苏凉说。 “再过三日。”顾泠说。 “不管燕十八来不来,你三日后走?到时候桃脯应该可以吃了,红茶饼我试试,顺便再试试今日学的绿茶糕吧!”苏凉说。 晚饭后,苏凉正要回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找到顾泠问,“大神你觉得我打败你这件事是白日做梦?夜里做梦?痴人说梦?” 顾泠面色平静,“你看到了。我用的激将法。你加油,祝你早日打败我。” 苏凉:……好想打他啊,可是打不过…… 于是,苏凉正色道,“以后不管什么法,大神你可以当面跟我讲。” 顾泠点头,“你想打败我,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你是不是很想打我?那就对了,好好练功。” 苏凉踢了顾泠一脚,转身就跑…… 接下来两日,苏凉都没出过门。每日除了去给彭谦治疗之外,便是在练武或看书。 跟管事媳妇儿学来的菜她尝试做了,很成功,得到了顾某人的肯定。 连续三日艳阳天,桃脯晒得很成功。 苏凉尝了尝,软硬适中,加了野浆果汁后,酸甜可口,很是美味。 说好的,一半属于正儿,一半属于顾泠。 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正儿,怕放坏了,苏凉从老管家处得知宁府有冰窖,除了留下一部分顾泠要吃的,其他的就包好放过去冰镇储存。 说好的三日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天晚饭后苏凉做了红茶饼和绿茶糕,给顾泠带着路上吃。 “燕十八还没来,你只管走吧,我离了你们又不是活不了。”苏凉说,“再说了彭凡在这里,他实力不弱,我要是遇到麻烦,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顾泠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虽然我认为你的实力无人能及,但行事还是要谨慎些。”苏凉叮嘱,又笑笑,“这些都是废话,你赶紧走吧。” “好。”顾泠点头,视线落在苏凉眉心,“三日内不会有事。” 苏凉愣了一下,她一时忘了顾泠的特异功能。也就是说,只要接下来三日燕十八能出现,依旧是在顾泠的计划之内。 见顾泠站着不动,苏凉问,“还有事?” “再见。”顾泠说。 苏凉立刻会意,上前跟顾泠拥抱作别,“保重。” 两人分开,顾泠拎着包袱,消失在苏凉眼前。 苏凉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以彭谦如今的身体状况,约莫十日后,彭家父子就可以离开回凉国,届时苏凉也该回京城去了。 顾泠此去京城行刺端木晟,顺利的话十日可以走个来回。 待端木晟死了,苏凉一定会被怀疑上,同时她秘密给凉国主将之子彭谦医治的事情也不可能瞒着住端木熠。 后者苏凉并不需要隐瞒,因为她只是行医而已,哪怕端木熠不问,她也会主动交代,彭谦并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而彭谦的存在,可以给苏凉提供合理的不在场证据,摘清她杀端木晟的嫌疑,以及解释她为何在浔阳城停留半月。 至于燕十八是不是真的会来,苏凉不知道,对此是随缘的态度。 …… 顾泠离开后,苏凉的生活很忙碌。她去了宁家的制茶工坊,学了茶叶制作的手艺,还亲自做了几罐茶,打算送朋友。 彭谦已经能流畅地说话了,天气好的时候,彭凡会用轮椅推着彭谦到宁府花园里晒晒太阳。 中间彭凡问过,他们来乾国,会不会给苏凉添麻烦。 苏凉说这件事她心中有数,让他们不必担心。 过了三日,燕十八依旧没出现,而顾泠确认过的苏凉的“安全期”也算是过去了。 浔阳城里的人都知道,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病症,求到宁府,苏凉一定会出手医治的。 这几日陆续有人上门求医,苏凉都没有拒绝,诊金视情况收取。 这天苏凉在花园练剑,彭家父子路过,便停下观看。 彭谦面色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精神已经好了不少,看着不远处身姿矫健的少女,不由感叹,“她是个天才,又如此勤奋,真是难得。” 彭凡点头,“与苏将军相比,儿子很自惭。” “你是要多跟苏将军学学。”彭谦说。 老管家匆匆赶来,叫了苏凉一声,说门外来了个重伤濒危之人。 苏凉闻言便收了剑,匆匆赶去救人了。 彭凡也推着彭谦回去,“不知道苏将军师承何人,医术如此了得。” 彭谦微微摇头,“只需记得,她是我们彭家的恩人,其他的,她不说,便不要那般好奇。” “是,父亲。”彭凡点头。 …… 来人受了严重的刀伤,内脏都露在了外面,奄奄一息。 “苏将军,快救救我孙子吧!”满身是血的老者跪在地上对着苏凉咣咣磕头,“他为人打抱不平,却被恶霸伤成这样……” 苏凉并未理会老者的话,因为不能分心,需得争分夺秒。 老管家看着苏凉满手的血,都感觉脑袋发晕,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见苏凉眸光镇定,虽然忙碌但并不慌乱,老管家对她的佩服更是到了极点。 阿四听说苏凉在救一个肠子都掉出来的人,跑过来偷看。怕被他爷爷骂,便悄悄从前厅的窗户跳进去,躲在纱帘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凉救人。 他从小在宁府长大,对各处都很熟悉,轻手轻脚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浓烈的血腥气仿佛让空气都凝滞了。 老管家有点受不了这场面,离开去吩咐下人给苏凉准备沐浴用的谁,再炖一锅老母鸡汤给她补补身子。 彭凡挺属下说了今日病人的情况后,也很想过去看看,但想到彭谦的叮嘱,犹豫后还是没过去,只守着喝了药睡着的彭谦。 苏凉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处理好了那人的伤口,止住了血,给他服了药。 精神紧绷的苏凉再次给伤着号脉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起满是血的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准备坐下休息片刻。 “小姐小心!” 一道森冷的寒光在苏凉背后闪过,听到阿四的惊呼,苏凉猛然回头,就见送伤者来的老者把刀刺入了阿四心口! 苏凉根本不知道阿四在附近,阿四是发现危险冲出来为她挡的刀……苏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抱住阿四放在一边,俯身拔刀,却没有杀向那个老者,而是抵住了她刚刚救下的那个伤者的脖子,眸光冷厉,“既然你等我为他医治之后才动手,我想他或许真是你孙子!放下刀,否则我立刻送他见阎王!” 老者神色大骇,挥出手的刀僵在了半空,“不要,跟他没关系!” “放下刀!”苏凉厉声说。 老者面色难看至极,到底是扔了手中的刀,握着拳头说,“是我被人相逼来杀你,我没想到他们那么狠,要重伤我孙子,让我在你最疲惫的时候下杀手!我若不杀你,我全家都要死!我孙子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凉冲过去,一刀砍掉了那老者的右手,又一刀刺穿了他的左腿,看着他倒地痛苦呻吟,一个字都没说,扔下刀,去查看阿四的情况。 侍卫冲进来,见状都惊呆了,连忙控制住那老者。 老管家接到消息,得知阿四重伤濒死,直接昏了过去。 等彭凡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只见满地的血,苏凉跪在地上给阿四疗伤,眉头蹙得紧紧的。 …… 连续几日晴天,这天午后下起了大雨。 苏凉寒着脸从阿四房中走出来,衣服上很多血迹,没打伞走入了雨中。 彭凡原本撑着伞站在院中,见状连忙过去给苏凉遮雨。 “不必!”苏凉避开了。 彭凡便收了手中的伞,跟着苏凉往外走,“阿四怎么样了?” “死不了。”苏凉冷声说。 彭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今日我本该早点过去的……” “跟你没关系!”苏凉打断彭凡。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谁知道会有人拿孙子的命来赌,简直是丧心病狂。”彭凡拧眉说。 “你回去吧,我半个时辰后过去给你父亲施针。”苏凉话落,大步甩开彭凡,往她的院子走去。 彭凡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离开了。 苏凉也没洗澡,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后,静静坐在房中。 下人送来老管家一早吩咐人熬的老母鸡汤送过来,直到放凉了,她也没动。 在顾泠离开后的第四日,失去他庇护的第一天,发生这样的事,让苏凉深深意识到,她穿越至今,所有的安逸和好运气,都离不开顾泠的保护…… 220.脖子扭扭 下了一整夜的雨,苏凉一直守着阿四没有合眼。 直到窗外风雨消歇,天色渐明,她确认阿四没发热,脉象趋于平稳,才长舒了一口气。 阿四的娘过来,劝苏凉去睡一会儿,她没再坚持,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后,便离开了。 雨后晨风沁凉,苏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慢慢往她的住处去。 房中桌上还放着凉透的鸡汤,上面凝了一层油脂。 苏凉径直走到床边,衣服也没换,脱了鞋躺下,拉过被子,闭上眼睛,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深,梦中她又穿越回了前世,发现这边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临近正午苏凉醒来,坐在床上,看了看四周,心中微叹,不是梦,也回不去了。 在此之前,苏凉并没有做过回到原来世界的梦,因为那边已没有她在乎的人,无所牵挂。 而昨日的事,让苏凉内心深处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恐惧,也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两个世界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前世是法治社会,绝大部分人一辈子只要遵纪守法,没那么倒霉的话,不会跟“杀人”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但这边不同。虽然也有所谓律法,但都是为了统治者服务,且并没有完善的制度。普通人杀普通人要偿命,权贵杀普通人多数时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换言之,就是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 苏凉并非不懂,甚至她穿越后自己杀过人,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砍掉一个人的手,在前世这种事是不可思议的。 苏凉的恐惧在于,她发现她正在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努力成为弱肉强食中的强者,可在险些被杀掉又差点害死身边人的事情发生后,她意识到,她自己虽然一直在努力地提升实力,但远远不够。可怕之处在于,或许她武功再提高更多,也无法完全避免昨日的事。 因为强弱是相对的,人是肉体凡胎,没有三头六臂,被杀就会死,而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无懈可击。 固然昨日她若更谨慎一些,若不去行医,都可以避免,但事后再做这样的假设,并没有意义。敌人总可以找到最有效的手段来对付你。 苏凉昨夜想,或许她应该回到苏家村去,或者找个别的什么地方,做个普通人,远离权力纷争。 但睡醒一觉之后,她很清醒地知道,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已入局,再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有点迷茫的苏凉很想找顾泠聊聊,可惜他不在。 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苏凉就去看阿四。 他已脱离危险,但仍未苏醒。面对担惊受怕的阿四家人,苏凉保证说他会好起来的。 老管家昨日被吓得不轻,到这会儿脸色都是白的。原先他想让自家孙女给苏凉当丫鬟,被苏凉拒绝后,又见苏凉跟阿四处得不错,打算跟苏凉提一下,若用得上就把阿四带在身边使唤。 出了事之后,老管家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即便提了,苏凉也不会接受。 看过阿四,苏凉又去给彭谦施针。 彭凡见她面色尚可,但比昨日安静了很多,也没敢问什么。 “再过五六日,你们就可以启程回去了。”苏凉说。 彭家父子再次道谢。身份敏感,他们不宜在此久留。 等苏凉走后,彭凡对彭谦说,“其实方才我很想建议她,雇佣高手保护自己,至少身边也要有下人伺候,不要总独来独往。” 彭谦摇头,“越界了。你看不到她身边有人,不代表就没有。哪怕真没有,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而绝不是因为她想不到你说的那些。你应该看到的是,她才接掌宁家没几日,便能有忠仆在危急时刻义无反顾地冲出来为她挡刀,这也是她的能力,并非全是运气。” 彭凡神色微怔,“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自以为是了。” 彭谦长叹一声,“经过魏家的事,为父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天真。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因此我敬佩苏将军,虽然她如今只是个小姑娘,但她有条件依靠别人,也有的是人愿意拉拢她,她却没有停止过提升自身的实力。你记住,任何时候,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中,都是有风险的。即便如我们父子,不存在信任的风险,如今我要靠着你保护,对你而言就是累赘,这并非我所愿。” …… 苏凉并不知道彭家父子在说她,她去了关押昨夜那刺客的地方,刺客的孙子也还活着。 一见苏凉,那老者爬起来,扶着被刺穿的腿,艰难地跪下,不住地磕头,求苏凉放过他的孙子。 “谁指使你来的?”苏凉冷声问。 老者苦着脸说,“是……大皇子的人……” 苏凉并不意外,“为什么是你?” “我曾帮大皇子做过一些事。他这次派人找到我,说好的来刺杀你,我却没想到,有人暗中抓了我孙子,跟着我一同来浔阳城,重伤我孙子,逼我用这种方式来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老者痛哭流涕,“我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啊!我怎么可能连亲孙子的命都不顾呢?” 苏凉面无表情,“他给你多少钱?” 老者面色一僵,低声说,“五千两白银。” 苏凉眸光冰寒,“你就是个收钱干黑活的,曾帮端木晟做过见不得光的事,这次又为了五千两来杀我。先前端木晟不止一次派人杀我,甚至还有死士,可惜都失败了。这次选你,计划周密,毕竟我怎么会想到一个青天白日带着濒死的孙子登门求医的人会是刺客呢?” 老者不住地磕头,“我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啊!我若不照做,不光我孙子,我全家都要死!” 苏凉冷声反问道,“所以,是我欠你们的?我救了你孙子,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要趁我疲惫取我性命,让我去死,保你全家。你是被逼的?难道我上辈子掘了你家祖坟,才活该如此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苏将军你大人大量,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还有我孙子,他是无辜的啊,他什么都不知道!”老者磕得头都破了。 苏凉深吸一口气,“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却没想到这一点竟成了你们眼中我最大的弱点。我承认,这一招的确很高明。这次我认栽。” 老者眸光殷切地看着苏凉,“只要你饶了我,我以后为你当牛做马!我发誓!” “虽然律法拦不住你们来杀我,但既然落入我手中了,你有什么冤屈苦衷,去跟官府讲吧。”苏凉话落,叫了侍卫进来。 老者脸色惨白,他想过会被苏凉杀掉,却万万没想到,苏凉竟然要把他交给官府!他若不供出幕后主使,一定会死!若交代了,只会死得更快! “把他和他的孙子,都送去官府。如实跟太守大人说明昨日的事。若需要我前去作证,只管来传。”苏凉话落,转身离开。 “苏将军!你发发慈悲,放过我孙子吧!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啊!”老者失声高喊。 苏凉面色冷漠,“我家阿四更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去保护一个杀我的工具人。你是畜生,却到如今仍要求我做个菩萨?真可笑!” 侍卫把昨日前来行刺的爷孙俩大张旗鼓地送去了浔阳城官府报案,太守听闻有人刺杀苏凉,很是重视。 等事情的经过传开,整个浔阳城的人都在唾弃那对阴毒无耻的爷孙。 苏凉救下了太守的儿媳和孙子,且她如今是浔阳城最大的富商宁氏家主,还是朝廷命官,皇上跟前的红人。 这么多因素结合在一起,太守当日就开堂审理此案。 那老者咬紧牙关说是跟苏凉的祖父有仇,根本不敢说真话,以为如此至少还可以保住其他的家人。却不知道,在他和他的孙子踏足浔阳城之前,他全家已经被端木晟的人杀掉灭口了。至于他的孙子,苏凉放不放过,都是死路一条。除非苏凉专门收留保护起来,但她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 师爷专门到宁府,告知苏凉案子的结果,那对爷孙都犯了谋杀罪,择日问斩。 苏凉也没有跟官府提起幕后主使。皇室要面子,她不会闹,那对她没好处。但端木熠只要得知此事,应该就能想得到,是他某位好儿子的手笔。 入夜时分,苏凉独自坐在书房里吃晚饭,窗外又下起了雨,莫名有几分冷清。 算算时间,她觉得顾泠差不多也该到京城了。 …… 乾国京城。 已是夏末时节,近日雷雨频繁。 顾泠在傍晚时分进了城,暗中回到苏府,里面空无一人。 邢玉笙和林雪晴在成亲之前都期待着成亲后马上搬来跟苏凉和“宁靖”做邻居,但因为“宁靖”出事,苏凉不在京城,他们如今住在忠信侯府陪着邢老太君,打算等苏凉回京之后再搬过来。 顾泠去了苏凉的房间,找了两本她尚未看过的书拿上,又到后花园去,看他跟苏凉走之前种下的石榴树。 虽然无人浇水,但因为种在湖边,且近日有雨,石榴树活下来了。叶子掉了不少,有些稀疏,但已长出新叶,上面零星点缀着红艳的石榴花。 刚种上的树,今年想吃上石榴不太可能,得等明年了。 去皇宫的路上,顾泠路过万家,暗中进去,见万卉和正儿还没回京城,便默默离开了。 风雨声给了顾泠很好的掩护,他潜入皇宫,却发现原先被关在冷宫之中的端木晟没在那里。 于是他又出宫,往大皇子府去了。 …… “宁靖”死后没几日,在冷宫里关了一段日子的端木晟就出宫回了他的大皇子府,虽然深居简出,但关起门来夜夜笙歌,过得也是逍遥快活。 今夜端木晟歇在最宠爱的侍妾那里,一番饮酒作乐,这会儿已经睡熟了。 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突然开了一扇,在风雨之中摇晃碰撞。 丫鬟连忙去关窗,却因为风大,一时半刻关不上。 一番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端木晟,他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出了一头的冷汗,“谁?是谁?来人!快来人啊!” 侍妾见端木晟如惊弓之鸟,也瑟缩着不敢动。 院门外守着的侍卫冲进来,禀报端木晟,只是窗户被风吹开了,没有异常情况。 端木晟面色铁青地下床,胡乱穿上衣服就往外走,侍卫连忙撑伞伺候着他往外书房去了。 两个小丫鬟跪在地上,擦着溅进来的雨水,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 “我娘听大厨房钱婆子说,殿下最近经常做噩梦,总喊着‘苏凉别杀我’。” “苏凉?那个武状元……她怎么敢杀殿下呢?” …… 端木晟到外书房,很快叫来了两个心腹属下,一高一矮,都是中年男人。 高个子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又做噩梦了?” 端木晟闻言,咬牙切齿地说,“那个贱人,她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属下还是认为,苏凉不敢对殿下动手,除非她不想活了。皇上是护着殿下的。”矮个子说。 端木晟厉声说,“我不管!我要她死!我不想再见到她!她就是来克我的!我丢了太子之位,二弟的死,万家没了兵权,全都是那个贱人所为!让你们做的事,还没有消息吗?” 高个子面色有些僵硬,“回殿下的话,今夜得到消息,属下派去浔阳城刺杀苏凉的死士,都失败了。” 端木晟抓起镇纸就砸了过去,“废物!” 高个子也不敢躲,被砸中了胸口,闷哼一声,俯身把镇纸捡起来,恭敬地放回桌上去。 矮个子很快也被问道,他镇静很多,显得颇为自信,“殿下,属下派的人去的晚,还没消息传回来,但这次属下计划周密,苏凉绝对躲不过去!” 后窗下的顾泠听到这里,眸光一凝! “要快!否则等她回了京城,就没机会下手了!”端木晟厉声说。 矮个子恭敬点头,“属下明白。按照计划,属下的人昨日就已动手了,或许,苏凉现在已经死了,只是消息尚未传过来。” 端木晟闻言冷笑,“若如你所言,那就太好了!” 后窗突然开了,端木晟被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下,怒骂着让属下去把窗子关好,高个子连忙跑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端木晟回头,就见高个子倒在了地上,他神色大变,尚未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一根白绫勒住了脖颈! 矮个子看着如鬼魅般出现在端木晟身后的顾泠,正欲叫人,却见顾泠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否则,就立刻杀了端木晟。 矮个子面色阴晴不定,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的计划,是什么?”顾泠问的是矮个子。他戴着面具,披着蓑衣,声音低沉。 矮个子犹豫了一瞬,就见端木晟被勒得双眼往上翻,不得不开口交代,他雇了一个高手,前去浔阳城,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刺杀苏凉。 等听完矮个子的计划,顾泠眸光冰寒,不等矮个子求饶,也没有给端木晟说一个字的机会,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矮个子看着端木晟脑袋转到一边,歪了下去,神色惊骇,“你……你到底是谁?”反应过来就要夺门逃跑。 矮个子一只脚刚跨过去,就被扼住后颈拽了回去,咔嚓一声,脖子一歪,断了气。 风急雨骤,大皇子府的外书房开着窗户,房中两具尸体脖子扭曲,不见了端木晟。 顾泠扛着端木晟的尸体出了城,将其扔进了雨中湍急的河水中,而后便用最快的速度往浔阳城的方向赶去…… 221.归来 宫里来人,端木熠命端木忱进宫。 外面还下着大雨,长安伺候端木忱换衣服时,提了一句,“苏姑娘快该回来了吧?” 端木忱微笑,“前日父皇还说起,若过了这个月,她再不回来,便派人去催。” “皇上真是很器重苏姑娘。”长安感叹,“当初主子在北安县跟苏姑娘结交,这一步太对了!” 端木忱闻言,面露得色,“此话不虚。虽然端木晟仍不肯死心,但如今他已不足为惧。今日之局面,苏凉虽不是为了我,但做的事皆对我有利。” 收拾齐整后,端木忱便出府进宫去了。 路上行人很少,马车途径大皇子府,端木忱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朱漆大门紧闭。 放下车帘,端木忱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他觉得端木晟如今的下场,苏凉仍不会满意的,毕竟她全家都被害死了,而她那种人,必是奉行“杀人偿命”的。 端木忱很期待端木晟怎么死。至于太子之位,与他已近在咫尺。 …… “昨夜晟儿出事了!”端木熠见到端木忱,开门见山。 端木忱心中一惊,面色微沉,“大皇兄他……” “失踪了!”端木熠冷声说。 端木忱皱眉。他还以为端木晟昨夜死了。 “昨夜跟晟儿在一处议事的两个门客都被人拧断脖子丢了性命,晟儿定是被人掳走了,并未留下蛛丝马迹。”端木熠面色冰寒,“你认为会是谁所为?” “没有证据,儿臣不敢妄加揣测。”端木忱斟酌着字句。 “宁靖的事,跟晟儿有关系,你知道的。”端木熠说。 端木忱愣了一下,“父皇是说,苏……苏凉吗?” 端木熠接着说,“你应该也知道,苏家被灭门的事,主谋就是晟儿。” 端木忱点头,“是,这些儿臣的确知情。若从这两件事看,苏凉的确有找大皇兄寻仇的动机。但正因为动机太明显,以儿臣对苏凉的了解,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跟她,在北安县早就认识吧?”端木熠看着端木忱,眸光微眯。 端木忱心中猛地一跳,敛眸道,“是。起初儿臣先注意到的是宁靖,后来才认识她。” 端木忱知道,端木熠已经确认他跟苏凉之间存在秘密合作的事。这对端木忱而言不是好事,但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太担忧。因为苏凉做的事,都有她自己的动机,只能说正好跟端木忱有共同的敌人,而非听命于端木忱。 这一点,端木熠应该是清楚的。 “若不是她,还能有谁?”端木熠冷声问。 端木忱沉思,“儿臣方才在想,会不会,是宁靖生前身边不为人知的高人所为。” 端木熠冷哼,“若真有那样的人存在,你怎知,他跟苏凉不是合谋?” 端木忱并未再出言为苏凉辩解,而是摇头说,“儿臣不知。” “朕昨夜做了个噩梦。”端木熠看向窗外的雨,“清早醒来,就获知晟儿出事了。回头看看,自从苏凉回到京城,朕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当时老二出事,是老大所为,如今老大又出了事。其实朕知道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都做过什么混账事,也早已决意不会将乾国交给他们。但他们是朕的儿子,倘若真是苏凉寻仇而来,足可见,她对皇室,没有半分敬畏之心。这样的人,你觉得还能用吗?” 端木忱沉吟片刻后,恭声回答,“父皇,且不说如今尚不知道大皇兄是被谁抓去,此事未必与苏凉有关,哪怕真跟她有关系,观她行事,可见其个性正直,素来对事不对人。儿臣可以确定的是,倘若他国来犯,苏凉定会全力以赴守卫乾国。没有害过她的人需她出手医治,她也定会尽力而为。人心难测,有人的忠诚在面上,再好看也可能是虚假的易变的,而有人的‘忠诚’在于品行可信任。苏凉便是后者。” 端木熠凝眸看着端木忱,气氛沉默下来。 其实端木忱的话很大胆。端木熠在谈皇室权威,认为苏凉不可靠。而端木忱的话无异于在说,就算苏凉真的杀了端木晟和端木敖,也是他们活该,只要端木熠不为难苏凉,她从行为上便是忠诚的。 良久后,端木熠冷哼了一声,“你认为,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是无可替代的?” 端木忱微叹,“说真心话,以前儿臣并不觉得,但自从她到玄北城走一趟之后,儿臣倒认为,她真是无可替代的。或许有人武功比她更高,医术比她更好,但她最出色的是心性。” 端木熠却突然沉了脸,“你还真是了解她。倘若晟儿的事,她能自证清白,朕便继续用她。若查明跟她有关,便不能留了!难道有朝一日,你我的对错,要靠她来评判裁决,你要被她约束吗?若你坐了朕的位置,有什么事做错了,让她不满意,她要把你推下去,甚至是杀了你呢?” 端木忱面色狠狠一僵,“父皇,儿臣愚钝了。” “记住,皇威,就是天,不允许任何人挑衅!否则,她今日敢杀晟儿,明日就敢刺杀朕!”端木熠冷声说,“朕已派人前去浔阳城召她回京!原本拟定三日后册立你为太子,待晟儿的事有结果再说!你退下吧!” 端木忱离开,正好碰上太后万氏和皇后小万氏哭着来见端木熠。 端木忱恭敬行礼后,便出宫去了。想也知道,那两个女人一定认为端木晟出事是苏凉所为。 端木忱撑着伞独自走出皇宫,长安在外面候着,连忙迎上来,伺候他上了车。 马车缓缓动起来,走出一段后,端木忱问长安,“你觉得我跟苏凉,会反目成仇吗?” 长安愣了一下,摇头道,“主子又没做什么对苏姑娘不利的事,怎么会反目呢?苏姑娘是最讲道理的。” “倘若我以后做了对她不利的事呢?”端木忱问。 长安不解,“只要不想反目,有些事不做不就好了?属下认为主子完全可以把苏姑娘当成朋友,真正的朋友,只要对她好,她一定会加倍回报的!苏姑娘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会跟主子抢什么,且主子都不想娶她,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 端木忱揉了揉额头,“你说的,倒也有理。但父皇这次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长安得知端木晟的事,神色一正,压低声音,“要不要给苏姑娘传信?万一她什么都不知道,有人要害她呢?” 端木忱沉思片刻后说,“父皇盯着我,算了。倘若苏凉真与此事无关,倒不必太担心,以她的能力,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长安下意识地问,“若苏姑娘跟此事有关呢?” 端木忱轻哼,“既然敢做,我想她应该更清楚如何摘清自己。她没有跟我商议过的事,自是不希望我插手的,随她去吧。” 端木晟失踪的事并没有传出去,端木熠派了一明一暗两队人马前去浔阳城,明路上的人奉旨传召苏凉回京,暗处的人调查她到浔阳城后的一举一动。 因乾国中部近日落雨频繁,河水上涨,少有船只渔民出行。端木熠和端木忱都认为端木晟失踪,就有很大的可能还活着,自然不可能有人想到沿河去寻尸体。 …… 阿四出事后的第三天。 他昨日便已苏醒过来,只在自己爹娘面前喊疼,苏凉过来看他的时候,还冲她笑。 苏凉问阿四伤口疼不疼,他脸色发白,却坚持说不疼。 苏凉只当是小伙子爱面子,也不拆穿他。 这日苏凉再过来给阿四换药,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老管家的声音。 “不行!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往哪儿去?” “明明是爷爷说让我好好表现,跟随小姐的!我要跟小姐去京城!” “不要胡闹!你什么都不会,小姐用不上你!” “不会我可以学!小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想求她收我当徒弟,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学武功,上战场!” “阿四,你还是个孩子,都没出过浔阳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闹了,让小姐听见定会笑话你。” “爷爷,我想到浔阳城外面去看看!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 老管家打开门,看见苏凉站在外面,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那臭小子胡闹呢,小姐别管他。” 苏凉点头,“嗯,我来给阿四换药。” 她进了门,老管家又跟着进去了。 阿四知道方才跟爷爷的争执被苏凉听了去,脸色有些窘迫,但他肤色黑,并不明显。 “小姐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阿四问苏凉。 苏凉点头,“原定的过两三日就走。” “小姐用得上阿四吗?”阿四眸光殷切地看着苏凉,“我会赶车,会砍柴,捉鱼,烧火,沏茶,我念过书,会算账,跟人打架可厉害了!” 老管家扶额,但到底也没打断阿四。 “你只是想去浔阳城外面看看风景,还是真想学武功参军呢?”苏凉问。 “我想学武功,做一个厉害的人!”阿四眸光坚定。 “可是你家里人会担心,你舍得他们吗?”苏凉又问。 阿四皱眉,“我会回来的。” 苏凉微笑,“学武功,在这里也可以。我给你请个师父?” 老管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如此最好!阿四你现在跟着小姐,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她添麻烦!等你学了武功,有所长进,再说吧!” 阿四愣了一下,“对哦!” 苏凉觉得这小子挺可爱的,个性很单纯,又有天真的理想。其实苏凉可以带阿四去京城,安排他进护城军大营,让他学本事但又不用上战场。 但一来苏凉知道阿四家人定是不愿意他出去冒险的,二来苏凉也知道自己虽然看似有那么点权力,实则麻烦也很大,她说不出可以保证阿四安全这种话来,除非她全天候盯着阿四,否则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也不想把阿四牵连进什么风波。 阿四想学武功,倒也不难,花重金请个高手教他便是了,苏凉最不缺的就是钱。 老管家送苏凉出去,先是跟她道谢,又提起,苏凉可以花钱雇高手做护卫。 “京城水深,原先小姐和公子还能做个伴儿,如今公子不在了,小姐孤身一人前去,老奴实在无法放心。若阿四是个高手,老奴定不拦着他追随小姐。”老管家语重心长。 苏凉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老管家见苏凉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其实苏凉心中在想,她其实有个实力强横的护卫,甚至不用花钱,管饭就行,还可以帮忙洗碗,只是这几日不在而已。因此不算欺骗老管家。 为阿四寻师父的事情,苏凉让老管家去办,不管花多少钱她来出,因为她也没什么门路。 傍晚时分,苏凉再次给彭谦施针之后,下人摆了饭,她为彭家父子践行。 彭谦和彭凡到浔阳城已半月之久,彭谦的身体有明显好转,虽然依旧很虚弱,但只要接下来小心些,按照苏凉给的方子按时服药,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他们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了。 彭谦脾气温和,稳重明理,苏凉很欣赏他。相较之下,彭威脾气暴躁,而彭凡则仍有几分未经风雨的天真。 以茶代酒,苏凉祝愿彭谦身体早日康复,希望他们阖家平安。 彭谦眸光微暖,对他们一家而言,“平安”就是弥足珍贵的,“苏将军的恩情,彭某没齿难忘。也希望苏将军接下来诸事顺遂。” 苏凉离开之前,又清点了一下给彭谦准备好的药材,确认没有问题。 彭凡送她出去,到院门口,苏凉让他留步。 即将分别,彭凡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中好奇之事,“苏将军的荷包,是自己绣的吗?” 苏凉倒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冒犯的,只是愣了一下,低头,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荷包上的小兔子,她莞尔一笑,“不,是朋友送的。” 彭凡第一次看到苏凉笑,不觉有些怔然,见苏凉看过来,为了掩饰窘迫,脱口而出,“苏姑娘的那位朋友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苏凉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没错。他还貌若天仙。” 话落,苏凉便转身离开,冲着身后摆摆手,“明日就不送你们了,保重!” 彭凡看着苏凉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才转身回去。 …… 苏凉独自漫步在月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的房间点着灯,书房是暗的。 苏凉进门就开始脱衣服,因为她突然很想去练剑,打算换身轻便的装束就到花园去。 刚把外衣脱掉,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苏凉解衣带的手一顿,就见屏风旁出现半个身影,又消失在屏风后。 “大神你回来啦?这么快?”苏凉连忙又把衣服穿好,快步进了内室,就见顾泠站在那里。 按照她的预估,顾泠最快返回浔阳城也得两日后。 “如何,事情顺利吗?”苏凉问。顾泠没戴面具,但仍是先前的易容,眉宇之间难掩疲惫。 对于苏凉的问题,顾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没受伤吧?” 苏凉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不过那日好险,阿四为了挡了一刀,差点死了。” 顾泠眸光一寒,“我不该离开。” 苏凉愣了一下,“跟你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请你去帮忙杀端木晟的,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若我受伤没事,可阿四若出事,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222.我乐意 苏凉盛出一大碗青菜肉丝面,按照顾泠的口味,又往里面加了些香醋,并一碟鸡蛋饼,和一碟素拌菜,端着到书房去。 书房点了灯,苏凉刚把托盘放下,就听后窗有动静。 顾泠已换了干净的衣服,戴着面具,半干的头发披散下来,微微有些凌乱。 “大神你去花园洗澡了?”苏凉心想这会儿顾泠定然没有易容。 下一刻,顾泠放下手中的衣服,摘掉了面具。 玉面清光,如皎月般清冷无尘,完美无暇。 这是苏凉第二次见到顾泠的阵容,依旧为之惊艳不已,不由开玩笑道,“大神你以后洗澡可小心点别被人看了去,招来色狼。” 顾泠面色淡淡,用帕子擦了一下发尾凝结的水珠,到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苏凉就坐在对面,但她不饿,也没做自己的份儿,就盯着顾泠看。 顾泠喝了一口温热的汤,吃了两口面,见苏凉神色专注地看着他,便问道,“看什么?” “看你的脸是不是对称的。”苏凉说着还用手隔空比划了一下,赞美道,“美人就是美人,对称性堪称完美。” 顾泠反问,“你不是么?” 苏凉便笑,“我没仔细看过,而且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顾泠便凝眸看着苏凉,“你也是。” 被人夸长得好看自然是值得开心的,苏凉笑意加深,“多谢大神夸奖。我跟你比,差远了。” 顾泠连续三日没怎么进食,这会儿吃得比平时快一些,但依旧透着骨子里的优雅。 苏凉问他是否去看过正儿,顾泠摇头,“正儿尚未回京城。” “够吃么?”苏凉问。 顾泠摇头,“不够。” “我要来的食材还有新鲜的蘑菇,没用上,要不我给你做点炸鲜蘑吃吧?”苏凉提议。 顾泠微微点头,“好。” 于是,苏凉又起身去了厨房。 虽然她没问,顾泠也没说,但他提前两日回来,压缩了路上的时间,那般疲惫,苏凉已猜到他没好好吃饭。 架了油锅,除了炸鲜蘑之外,苏凉还切了南瓜、茄子等,做了一盘蔬菜天妇罗,又调了个蘸汁。 等苏凉端着精心制作摆盘的炸物走进书房时,顾泠已吃完了那碗面,汤也喝光了。 “之前没做过,你快趁热尝尝。”苏凉把蘸汁放在顾泠面前。 顾泠先尝了一块炸鲜蘑,微微点头,“很特别。” 又尝了一块南瓜天妇罗,点头的幅度大了一点,“不错。” “改日弄点新鲜的鱼虾,也可以这样做。”苏凉说,“其实不太适合晚上吃,不过你今日饿了,就不管那么多了。” 苏凉用了四样菜,总共做了一大盆,其实并不算太多,看着顾泠吃完,她才想起,自己都忘了尝一下。 然后苏凉又拿来一个漂亮的琉璃盏,里面是她现切的鲜桃,昨日灵隐寺才送来的,上面还放着木叉子。 这木叉子并不是苏凉做的,而是顾泠之前亲手制作的,专门用来吃水果。 热汤面暖胃,吃完炸物,再来一盏鲜果,苏凉为了顾泠这顿吃饱吃好也是相当用心了。 “再次感谢大神帮我除掉仇人。”苏凉神色认真。 顾泠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这些是谢礼?” 苏凉摇头,“不止,还有大神想吃的兔子,但得改日了。” 顾泠轻轻颔首,“很好。” “你快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苏凉端起琉璃盏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等把厨房简单收拾好,苏凉回房洗漱后,准备睡觉,就听顾泠在隔壁敲墙。 “有事?”苏凉贴着墙问。 便听到顾泠隐约的声音,“你过来。” 苏凉也不知道什么事,但还是立刻穿好衣服到书房去了。 绕过屏风,见顾泠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苏凉蹙眉,“大神你是受伤了么?还是赶路太累,冷水洗澡发烧了?” 顾泠原本想说的话在听到苏凉的问题后便收了回去,只轻轻摇摇头,并未言语。 苏凉见状便觉得顾泠可能是病了,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贴在了顾泠额头,“没发热。”又把他的一只手臂从被子下面拉出来,给他号脉,“看脉象,倒是没事。兴许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苏凉说着,把顾泠的手臂又塞回去,“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泠摇头,散落在枕上的墨发轻轻动了动,“没有。” 苏凉愣了一下,“没有不舒服?那你叫我作甚?” 顾泠薄唇轻启,“讲故事。” 苏凉扶额,“你不累吗?不困吗?明日再讲不行?” “说好每天讲两回,我离开七日。”顾泠说。 苏凉摇头,“那不行。一次讲那么多,我累你也累,而且你躺着也不能画画。” “不算离开那几日的,讲今日的。”顾泠说。 原本要讲七天的,如今只用讲一天的,苏凉想想觉得可以接受,便接着之前讲到的地方,给顾泠讲《水浒传》。 讲完一回,见顾泠闭上了眼睛,苏凉轻轻唤了他一声,“大神?” “我没睡着。”顾泠闭着眼睛说。 “好吧。”苏凉便打起精神讲第二回。 终于讲完,她打了个哈欠,“我回去了。” 不见顾泠有反应,苏凉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大神?” 这次他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苏凉看着顾泠绝美的睡颜,心中感叹,真是妖孽啊! 她吹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 听到关门声,床上的顾泠睁开了眼睛,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夸得那么好,却也不想碰我一下……” …… 天刚蒙蒙亮,彭家父子按照计划启程离开。 彭凡不住回头,却始终没见苏凉出现。虽然她昨夜说过不会送他们,但到底有点遗憾。 彭谦看出儿子的心思,在离开宁家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乾国皇室不会允许她嫁去别国的。” 彭凡只沉默不语。 苏凉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起床洗漱后,到书房去,被褥叠得整齐,顾泠又不见了。 苏凉也不意外,如同前几日一样,先去看阿四。 老管家说起彭家父子已离开。宁家给他们准备了些吃食,还带着苏凉给的药方药材和熬药要用的小炉子和砂锅等物。 “小姐,他们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老管家已经知道那两位是凉国人了。 苏凉摇头,“没事。乾国与凉国正在谈和,当初休战,我答应了彭老将军为他儿子医治,只是兑现承诺。” “原来如此。但此事还是得小心谨慎,让外人知道,怕是会大做文章。”老管家仍是有些担忧。 苏凉转移话题,问起宋崎是否有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派去的人应该到了,他是否愿意回来就不好说了。过去这么多年,他定然早已成了家,有妻儿在侧。”老管家微叹。 苏凉点头,“那就再等等消息吧。若他不愿回来,也不必勉强,再想别的办法。” 说话间进了阿四的房间,他正在喝粥,见到苏凉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姐!” “如何?伤口还疼么?”苏凉问。 阿四摇头,“不疼!” 他娘在旁边瞪他,但也没拆穿。 苏凉又给他号了脉,叮嘱吃过饭之后要喝药,不要乱动,便离开了。 苏凉回到自己的院子,早膳随后就送来了。 屏退下人,顾泠出现,两人一起吃早膳。 “端木晟死了,我定然会被怀疑,恐怕很快京城就会来人传我回去了。”苏凉说,“原定的就是近日回京,既如此就等京城的人来了再说,正好我也不放心阿四的身体。” 顾泠微微点头,“可能会有人来试探你身边是否有高手。” “到时候你别出手。”苏凉说,“既是试探,自然不会真的把我如何。等回了京城,我就告诉端木熠,我跟宁靖身边的高人早已分道扬镳。” “准备点毒药。”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眸光一亮,“对!到时候不管谁来试探,一律当做刺客,给我刀上抹毒,见血就倒!” 早饭后,苏凉要去练剑,问顾泠今日是否还想吃兔子,想吃她就去捉。 顾泠看着她摇摇头,“暂时不想吃,你先欠着。” 苏凉爽快点头,“成,欠你一只兔子。等你什么时候想吃告诉我。” …… 如此,过了两日,苏凉足不出户,中间有人来求医,老管家都再三确认对方身份才放进来,避免出现之前的事。 原本老管家建议苏凉一概拒绝前来求医的人,因为她并不需要借此赚钱或博美名,没必要费心劳力还要承担风险。 浔阳城的人在那日之后也都以为就算再求上门,苏凉定也不会给医治了。 但苏凉并未因为那对处心积虑来杀她的祖孙而拒绝所有病人。这跟她自身的安全只能说有关系,但不存在因果关系。想杀她的人总能找到办法出手,而她不会因为这个放弃原本正常的生活和想做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重伤被利用来刺杀苏凉的那个孙子,在进入牢房的当夜便死了。那个刺客老者还活着,今日就是问斩之期。 浔阳城太守一早派了人前来知会苏凉,若她想观看行刑可以去,甚至苏凉觉得她要是提出要亲自给那人斩首,太守也会答应。 不过苏凉并没有过去,因为不想被围观。 当苏凉练武之后,坐在院中看顾泠从京城给她带的书时,就见老管家匆忙赶来,“小姐,不好了!有人劫法场,那个刺客被救走了!” 苏凉闻言,面色不改,“劫法场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伙?” “有四个蒙面人,武功都不低。”老管家说。 苏凉点头,“我知道了。” 老管家意外于苏凉的镇静,见她不想再说,便一脸不安地离开了。 苏凉吃了一片桃脯,翻过一页书去,接着看。 她的确不担心,甚至都没多意外。算算时间,京城的人也该到了。 端木晟都死了,那刺客被关押数日都无人管,今日劫法场的人,苏凉猜测,并不是为了救他,只是想要调查真相。 而这正中苏凉下怀。她巴不得那刺客被人带到端木熠面前,告诉端木熠,端木晟用了何种丧心病狂的手段来杀她。 很快,官府来人,告知苏凉这个苦主,犯人被劫走。太守保证,一定全力追捕。 午后,苏凉难得睡了个午觉。 等到深夜,苏凉也不困,就坐在灯下看书。她知道顾泠没在隔壁,但应该在府里。 一直看到三更后,苏凉把看完的书收起来,整理了一下笔记,铺好床,点了香炉,往里面放了她独门秘制的香片。 房中很快弥漫起清清淡淡的茶香气,苏凉吹了灯,躺下,闭上眼睛,口中含着一颗药。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窗传来轻微的响动。 很快,有两个黑衣人潜入苏凉房中,看向了垂着的床幔,其中一人蹑手蹑脚地靠近。 但尚未掀开床幔,两人就感觉头晕眼花,身体无法站立,意识到不对劲,想离开,却在下一刻,昏倒在地。 …… 半个时辰后,苏凉的房间开着窗户,被五花大绑的两个男人幽幽醒转,就见苏凉寒着脸坐在桌边,看着他们,“谁派你们来的?若是大皇子,就不必遮掩了,他想杀我,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眼眸精明的男人开口,“苏将军,误会!我们是奉皇上的口谕前来,请苏将军回京的!因不敢耽搁,所以深夜惊扰了苏将军,实在是罪过!” 苏凉愣了一下,“口谕?无凭无据,你们以为我会信吗?” “千真万确!属下身上带着皇宫禁军的令牌!”另外一个连忙说。 苏凉便起身过去,从两人身上都搜出了一块牌子。 “皇上让你们来的?就你们两个?”苏凉冷声问。 两人回答,说只有他们。 “我原本近日就要回京,皇上何故派你们前来?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么?”苏凉蹙眉问。 两人面面相觑,并没有提起端木晟,只说不清楚是什么事。 “你们如此鬼鬼祟祟,哪怕有令牌,我也无法全信。”苏凉轻哼,“最近接连遭遇刺杀,还好我早有防备。” 两人发誓赌咒,说他们真的是皇宫禁卫军,并非刺客。 苏凉始终不信,直言认为他们是端木晟派来的,要把他们处理掉。 两人最后不得不交代,说端木晟失踪了,皇上派他们来请苏凉回京协助调查。 …… 翌日,苏凉便跟老管家和阿四告别,离开了浔阳城,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昨夜那两人并未跟着苏凉,而是被苏凉派人绑着另行送回京城,因为仍对他们的身份“存疑”。 出了浔阳城后没多久,苏凉就易容换装,消失在某些眼线的范围内。 到下一座城池,苏凉跟同样易容的顾泠汇合,结伴同行。 苏凉易容出来的脸是她前世的容貌,而顾泠的易容与她有几分相似,两人一看就像是亲兄妹般。 路过街市,看到有卖野兔的,苏凉就问顾泠,“哥,吃不吃?我去买来烤了?” 顾泠看了一眼被关在木笼子里的野兔,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不吃这一只。” “哥你怎么这么挑剔?那只兔兔明明很肥美。”苏凉一本正经地说,“曾经吃鱼只吃小松鼠,难道你有看中的小兔子,在等它长大宰了吃掉吗?这种行为未免过于禽兽了。” 顾泠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苏凉的头,“我乐意。” “哥,那边有个姑娘一直在看你。”苏凉语带笑意。 顾泠神色淡淡,“妹,你去把她眼睛挖了。” 苏凉神色“惊恐”,“哥你好残忍!” 顾泠演不下去了,又敲了一下苏凉的头,“正经点儿。” 223.安排得明明白白 深夜,乾国皇宫,御书房。 端木忱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禁军,以及一个身着囚服狼狈不堪的老者,神色莫名。 端木熠面色沉沉,“那两个,被苏凉杀了?” 被派去浔阳城的禁军小队为首者脸色难看地说,“若有危险,他们应该会及时表明来意。” “一群废物!”端木熠冷哼,“退下吧!” “皇上,这个犯人……” 端木熠眸光冰冷地看着战战兢兢的老者,“送他上路!” 很快,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 端木忱深深叹气,“没想到,大皇兄竟然会用那种手段去杀苏凉,差点就得手了。” 那老者都被带到了端木熠面前,由不得他说一句假话。 端木熠冷冷地说,“早知如此,朕不如趁早让他去跟老二作伴!” 端木晟原本有端木敖做衬托,虽然看起来不比端木忱那般优秀,但也算个合格的太子。 但到如今,端木熠对他真是失望透顶。 当初端木熠要废掉万家,目的之一就是断了端木晟的念头,避免儿子反了他。 端木熠本以为,经过那么多事,端木晟若长点记性,就会安分些,不再惹事,这也是端木熠庇护端木晟的前提。 但结果很明显,端木晟跟苏凉,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并非苏凉自己决定的,端木晟想杀她的心,甚至更强烈。 端木忱听到端木熠的话,并不敢接茬,只正色道,“父皇,从大皇兄安排人刺杀苏凉的时间来看,他出事是在苏凉遇刺的次日,以京城和浔阳城的距离而言,这不可能是苏凉在遭受刺杀之后进行的报复。” 端木熠眸光微眯,“但并不能排除,晟儿出事,是苏凉所为。” “至少,不可能是她本人所为。”端木忱说,“若她驱使高手到京城抓走大皇兄的话,那就是她跟大皇兄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对彼此下手。” 其实端木忱认为端木晟出事一定跟苏凉有关,但他始终在隐晦地为苏凉开脱,用一种听起来很客观的方式。 端木忱也想知道,如果端木晟和苏凉同时要杀对方,端木熠是否认为,苏凉应该忍受,而不是动手? “如果苏凉明知晟儿要杀她……”端木熠拧眉,话只说了半句。 端木忱叹气,“以儿臣看,这件事,其实很明显。” 且事实证明,苏凉若是那样想,完全是正确且合理的,是谨慎的。 “你认为苏凉没错?”端木熠看向端木忱,眸光如炬。 端木忱摇头,“当下只确定,大皇兄要杀苏凉,派了不止一波刺客,且险些得手,重伤了宁家的一个奴才。但大皇兄失踪之事,是否是苏凉所为,仍未可知。假如是她,她擅自掳走大皇兄,自然是藐视皇威的行为。但儿臣还想说的是,或许在苏凉眼中,大皇兄根本不能代表乾国皇室。请恕儿臣直言,经过这么多事,大皇兄的所作所为,儿臣也无法承认他自身有何皇威值得臣民敬畏。” 私通弟妹,草菅人命,杀害胞弟,谋害重臣。这些事,不是一般的道德败坏。哪怕皇室总有见不得光的阴暗面,但端木晟的恶行已经见光了,不只是贪婪恶毒无耻,且很无能。 端木忱大着胆子劝谏端木熠,也是不希望他再护着端木晟,倒把苏凉这个人才给推开。 毕竟端木忱如今连太子之位还没坐上,倘若乾国皇室放弃苏凉,她就有可能投奔别国。那对于认定皇位未来属于自己的端木忱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端木熠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事已至此,只要她能证明,晟儿失踪之事与她无关,朕便不再计较什么。” …… 端木忱出宫,到四皇子府门口,见有辆车停在那里。 长安立刻询问,“什么人?” 车旁站着的中年人连忙行礼,又让人从车里拖出来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来,“四皇子殿下,在下是宁家的管事,姓赵。家主在浔阳城抓到两个刺客,命我等速速送来,交给四皇子殿下处置。” 夜色幽深。 端木忱看着那两个被堵了嘴的“刺客”,额头跳了跳。都不用分辨,他就知道这两位就是被端木熠派去试探苏凉,却失去踪迹的禁军。 “赵管事辛苦。你们家主何时回京?”端木忱问。 赵管事恭声说,“家主在回京路上,何时抵达,不好说。” 端木忱知道。因为盯着苏凉的眼线是跟她一起从浔阳城出发的,且今天入夜时分就到了,但他们刚离开浔阳城就把苏凉跟丢了。 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苏凉又不知道暗处的眼线是谁的人,察觉后甩开眼线属于正常操作,并不能说明她心里有鬼,只能说明端木熠派的人能力很有限罢了。 端木忱觉得苏凉应该近日就到了,也没追问,只让长安给了来人打赏,让他们离开了。 “主子,这……怎么处置?”长安问。 端木忱也揉了揉眉心,“带上,我再进宫一趟。”为了避嫌,不能在他这里停留太久。有什么话,让他们直接去跟端木熠讲。 于是,端木忱又回到了皇宫,且带去了端木熠“丢掉”的两个禁军。 等他们如实供述在浔阳城的遭遇,端木熠又骂了一句,“废物!” 端木忱微叹,“那段时间苏凉接连遭遇刺杀,且险些害死身边人,有所防备倒也正常。她医术高明,只是用了点迷药。” 端木熠思来想去,仍未发现苏凉在这些事情之中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便让端木忱退下了。 …… 从玄北城回京后,中风的万山一直在接受高老太医的医治,近日已经有明显好转,除了身体仍有些虚弱,需要坐轮椅外,其他已与常人无异。 万山的次子万璘死得不明不白,长子万琮已因为谋杀朝廷命官宁靖于半月前被当众处斩,随着二皇子端木敖死去,万家虽仍住在将军府大宅中,但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端木晟的失踪,对于万家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端木熠认定宁靖是被端木晟派人杀死的,太后万氏和皇后小万氏也如此认为,哪怕端木晟百般辩解与他无干。为此,万氏和小万氏对于万琮的死,都觉得愧对万家。 但万山很清楚,宁靖就是万琮派人杀的,因此他虽然心痛于儿子的死,但并没有迁怒到端木晟身上,且随着身体逐渐好转,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端木晟头上,希望他重夺太子之位。 谁知,端木晟既然失踪了! 万山如今最恨的人,就是苏凉,没有之一。他认为万家和他两个皇子外甥沦落到这步田地,全都是苏凉害的! 这日,万山刚送走高老太医,便再次在书房中用污秽不堪的言语痛骂诅咒起苏凉来。 侍卫匆匆而来,说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信,要事关重大,让万山亲启。 万山很快拿到了那封皱巴巴的信,屏退下人,打开,映入眼帘的熟悉字迹让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从头看到尾,又重新看了一遍,呆滞良久后,眸光突然一下子亮得吓人,狂笑了三声,“妙极!妙极!妙极!” 万家人都奇怪于万山心情突然大好,他却也不解释什么,只说睡了一觉,做了个美梦,又没头没尾地问起四皇子端木忱和六皇子端木澈最近都怎么样。 当日入夜时分,端木忱再次接到宫中传召,直觉又有大事发生。他让属下留意,但今日苏凉并未回到京城。 等端木忱进宫见到端木熠的时候,便见他满面怒容。 端木忱小心翼翼地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端木熠把一张揉成团的纸扔向了端木忱,“那个孽障做的好事!” 纸团落地,端木忱俯身捡起来,慢慢展开,这字迹对他而言也不陌生,但让他心中震惊不已。 居然是端木晟写的!他还以为端木晟死了! 看完信中内容,端木忱也傻眼了,“这……怎会是如此……” 端木晟在信中写道,他的失踪,只是他的计划。万家失势,他想要跟端木忱斗,没有胜算,又被端木熠盯着,什么都做不了,连杀苏凉都只能等她在浔阳城的时候。其中还写了他刺杀苏凉的计划,对于利用那对祖孙的毒计颇为自得,言称是他灵机一动想到的绝顶妙计。 端木晟说,为了皇位,他只能另辟蹊径。事前没有跟万山或太后和皇后商量,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他杀了两个知道他很多秘密的心腹,制造出他被人掳走的假象,去了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地。 而接下来,端木晟希望万山和太后皇后借由端木熠端木忱端木澈等对他们不再戒备的机会,不管用什么方式,把他们统统除掉! 他的计划就是,只要端木氏皇族能坐皇位的人都没了,他这个失踪的嫡长皇子便可以强势回归,皇位又舍他其谁? 端木晟还建议万山,想办法挑拨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反目,可事半功倍。 …… 端木熠先前安插眼线盯着万家,并未撤回来,这封信就是今日的收获,成功让端木熠的怒气值到了满点。 “怪不得,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端木熠咬牙切齿,“忱儿你说得对,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朕仍护着他,才是大错特错!” 端木忱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封信上,深深叹气,“原先儿臣就在想,如果是苏凉所为,以她跟大皇兄的灭族之仇,结果应该是大皇兄遇害,而不是失踪。失踪,便可以再回来。” 最后一句,端木忱说得很慢,意味深长。 这封信,让他也怀疑端木晟的事情可能真跟苏凉没关系。之所以是怀疑,是因为,如此聪明的手段,端木忱觉得端木晟好像没有这脑子…… 但显然,端木熠已深信不疑。 端木忱此刻在想,倘若一切都是苏凉设计的呢?故意抓走端木晟,不留下尸体,再送来这封信…… 端木忱觉得这才是绝顶妙计,也是苏凉能想出来的。 但或许都是他想太多,事实就是他们看到的这样,端木晟自作聪明玩阴招,如今不知道躲在哪里,等着他们死了再回来。 端木熠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说,“万家,不能留了!” 端木忱正色道,“父皇,大皇兄可能还会跟万山联系,不如再等等,顺藤摸瓜,找到大皇兄的藏身之所。” 端木熠点头,“有理。朕会派人盯着万家。苏凉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老太监禀报,“启禀皇上,苏凉苏将军在宫门外求见。” 这个时间,跟她离开浔阳城的时间能对上,若赶路夜里正常休息的话。 “传!”端木熠冷声说。 端木忱把那封揉皱的信放回了端木熠面前,“儿臣是否回避?” “不必。”端木熠说,“朕让钦天监再选个吉日,办太子册封大典。” 端木忱神色一喜,连忙跪地叩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起来的时候,端木忱心中在想,苏凉简直就是上天派来帮他的福星啊!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苏凉进御书房,手中还拎着个包袱,行礼后被叫了平身,却没有起来,“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端木熠眯起眼睛,“何事让朕做主?” “微臣在浔阳城遭遇刺杀,刺客供认,是受大皇子指使。若非忠仆舍身相救,微臣恐怕已凶多吉少了!”苏凉垂着头说。 原本端木熠要等苏凉回京质问她是否抓走了端木晟,如今局面一下子反了过来。 “那刺客呢?”端木熠明知故问。 “原本在浔阳城官府被判了死罪,行刑之日却被人救走了!”苏凉说,“想必是他的同伙。” 端木熠看着苏凉问,“你可知大皇子失踪了?” 苏凉蹙眉,“后面有两个疑似刺客,自称是皇上派去传口谕的禁军是提过,大皇子失踪的事。微臣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已先行命人押送他们回京,交给四皇子殿下。” 端木忱并未开口。 端木熠轻哼,“那是朕派去找你的人。休假那么久,也该回来了。” 苏凉恭声说,“是。大皇子,找到了吗?” “若找到了,你当如何?”端木熠反问。 苏凉低头说,“微臣不敢对大皇子如何,只能求皇上主持公道!” 端木忱看到了端木熠脸上有些尴尬。因为某些事,算是“家丑”,他定是不会跟苏凉说明的。 “朕知道了,一切等大皇子被找回来再说吧!”端木熠说,“你刚回京,今日休息,明日到军营去练兵!听忠信侯说,你提出的新练兵之法,在玄北城施行,成效显著。朕对你寄予厚望,过些日子会去检阅,可不要让朕失望!” “微臣遵旨,定尽力而为。”苏凉点头。 等她起身要走的时候,又被端木熠叫住,状似无意地问,“宁靖原本身边有个高人相护,如今那人是否追随于你?” 苏凉微微愣了一下,点头又摇头,“是的。原本有个前辈,受过宁家的恩惠,在宁靖被逐出家门后找到他,帮他报仇,清理门户,且保护了数月时间,还曾指点过微臣的武功。但……”苏凉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面露伤感,眼眸也垂了下去,“先前我去玄北城,宁靖坚持让那位前辈去保护我,谁知他自己出了事。那位前辈很自责,且迁怒于我,因为宁靖原本考取功名后想辞官回家,是我坚持要留下,他把一切都给了我,最终却害了自己……” 端木熠皱眉,“他人呢?” “走了。”苏凉说,“当时我们心情都不好,闹得很不愉快,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大概不会再理会我了。” “那人姓甚名谁?”端木熠问。 苏凉犹豫了一下,“微臣可以不说吗?他原是隐居之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希望他再被牵扯进任何我的事情,原本我们就没有关系。” “罢了。”端木熠摆摆手,“你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苏凉话落,转身出了御书房。 …… 独自策马回苏府的路上,很多看到苏凉的人都认出她来,京城里很快传开她回来的消息。 苏凉回到家,关好大门,往主院走。 一切都很熟悉,仿佛并没有离开过。 进了院子,苏凉拎着包袱,径直走进了原本“宁靖”住的房间,关上门。 顾泠从内室中走出来,“如何?” 苏凉唇角微勾,“我的计策奏效了,送给万山那封信皇上已经看到且相信了。大神你当初专门把端木晟带出城外扔进河里,是不是为了留后路?” 顾泠微微摇头,“没有。当时只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若留了尸体在大皇子府,端木晟便会被风光大葬进皇陵。扔进河里,尸体很快就会无法辨认,哪怕被人捞起来,也不可能有人发现那是大皇子,因为顾泠把他的衣服和身上的物件都毁掉了。最终端木晟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模仿端木晟的笔迹给万山送的那封信,是苏凉在回京的路上灵机一动想到的计策,并非顾泠的主意。 “那就是我们合作很默契。”苏凉心情愉悦,“不过大神你接下来要小心,不能被发现我身边有人。也不知道梁叔跟你外公那边如何了,如果你身份恢复了,重新回归乾国京城,我就当街来个一见钟情,但你坚决不从,然后不管谁想安排我的亲事,我就说我有心上人了,见过顾美人,别人都看不上。我们合作依旧,完美!” 顾泠听到“当街来个一见钟情”时,眸光微动,等听到最后,默默转身。 “大神你去哪儿?”苏凉问。 顾泠背对苏凉,走进内室,语气平静,“你安排得很好,我很期待你如何当街对我一见钟情。” 224.女将和新兵 回到京城的第一夜,苏凉睡得还不错。 后半夜落了雨,清晨便停了。因地面润湿,使得原本早起晨练的苏凉在开门看了一眼之后果断放弃,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顾泠住在隔壁原本“宁靖”的房间,并不在意这里上月出过人命。 等苏凉再次苏醒的时候,就听见邢玉笙和林雪晴在院中说话。 “苏妹妹回来了,我们今日就搬过来吧,也方便照顾她。” “好,都听你的。” “祖母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这件事成亲之前就跟祖母说过,她知道的。” “要不干脆跟苏妹妹商量,我们搬到她家里来住?这边地方大,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多孤单啊。” “但苏凉似乎不太喜欢跟除了宁靖之外的人一起生活……我不该提,晴儿你可千万别哭,让苏凉看见,她又该难受了。” “我没事,只是每次想到宁师兄,都觉得心口疼。如果他还在,他跟苏妹妹也成亲了,哪有空理咱们,但那样才好呢……” 苏凉听着外面说话声越来越低,最后安静下来,她才起床,发出了些动静。 很快,就听林雪晴敲门,“苏妹妹,你醒了吧?” “醒了。稍等。”苏凉应声。 等苏凉收拾好打开门,就被林雪晴抱住了,“苏妹妹你可回来了!我真怕你躲到什么地方去,再也不见我们了!” 林雪晴声音闷闷的,苏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会呢?我说过要回来,就不会食言。” 林雪晴放开苏凉,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那你答应我,以后没了宁师兄,也要好好过。” 苏凉点头,“当然。我要过得幸福快乐,气死那些见不得光的虫豸。” 邢玉笙闻言脱口而出,“他失踪了!”默认苏凉口中“见不得光的虫豸”指的就是大皇子端木晟,他是邢玉笙认定的杀害“宁靖”的主谋。 苏凉握了握林雪晴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我知道。是皇上派人去找我回来的。” 邢玉笙神色微变,“怪不得你昨夜一回京就去了宫里。皇上该不会是怀疑你跟端木晟失踪有关系吧?” 话一出口,邢玉笙便在想,苏凉可能真跟此事有关,有关更好,最好是她把端木晟抓走的,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凉点头,“没错。” 林雪晴蹙眉,“苏妹妹那时在浔阳城,怎么可能跟那件事有关系?” 苏凉轻哼,“的确有关。” 此言一出,邢玉笙下意识地往四周看,眼神戒备,怕隔墙有耳。 结果就听苏凉接着说,“我日日诅咒他出事,他果然出事了。只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邢玉笙扶额,“只是失踪,说不定哪日又回来了。” 苏凉面色淡淡,“也没什么不好。” 邢玉笙认为苏凉的意思是等端木晟回来才好宰了他,长叹一声道,“不说那些晦气人了。晴儿给你做了早膳,还温着,你先吃吧。” “对哦,我都忘了!”林雪晴连忙拉着苏凉去厨房,走出一段才想起邢玉笙来,冲他摆摆手,“相公你到花园钓鱼去吧,我陪苏妹妹就好啦!” 邢玉笙:……他就知道会这样。 “不是要搬过来吗,我带着阿峻去隔壁收拾一下。”邢玉笙说。 林雪晴仍是问了苏凉,“苏妹妹,要不我搬来这边跟你同住吧?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反正我平日也没什么正经事!” 邢玉笙:……陪他不是正经事呗? 不过如邢玉笙所料,苏凉婉拒了,“别,我可不想日日看着你们俩在我面前秀恩爱,那对我而言是莫大的刺激。” 林雪晴却突然有些伤感,“苏妹妹你果然是喜欢宁师兄的,我就知道。” 苏凉:……她只是开玩笑调节气氛而已,但“宁靖”都死了,这种事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苏凉便转移话题,说她好饿。 林雪晴放弃了要搬来陪苏凉的想法,连忙去给她盛粥了。 盛出一碗后,林雪晴看着锅里剩下的,轻叹道,“我做饭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就做了你跟宁师兄两个人的,可他再也吃不到了……” 苏凉心想,非常好,某人的早膳有着落了。 洗漱好,苏凉就对林雪晴说,“你跟你家相公一起搬家去吧,早点搬过来,不然我没地方吃饭。” 其实苏凉只是想支开林雪晴,避免浪费多做的早膳。 林雪晴闻言自是立刻应下,提着裙子跑走,追邢玉笙去了。 苏凉把两人份的早膳都盛出来,端回房间里,敲了敲隔壁的墙,“大神,在吗?” 片刻后,收拾齐整,易容过的顾泠就出现在苏凉房中。 “雪晴做的。”苏凉说,“不过这样有个问题,他们真要搬过来,我过去蹭饭,既不能带着你,又不能吃完再回来专门给你做,一个人的饭菜不值当浪费功夫。从明日起我到军营练兵的话,早出晚归,午膳肯定在军营吃,也没法跟你一起。我倒不如住在军营里,省得每日来回跑。” 顾泠什么也没说,吃完一个蛋饼,把本该属于苏凉的另外一个也拿走了。 苏凉伸出去的筷子夹了个空,有点无语,“大神你要不高兴就直说,别抢我的饼。” 顾泠动作优雅地吃饭,仍不说话。 两人相识近一年,原本一日三餐是相当有“仪式感”的活动。苏凉负责做饭,顾泠负责烧火,后来也管备菜切菜揉面之类打下手的活,最擅长的是包饺子,因为他是苏凉认证的这个家里最心灵手巧的人。 而因为苏凉承担了做饭的任务,其他非私密的家务多是顾泠做的,分工明确,是日常生活中早已习惯的模式。 但当苏凉不再做饭,直接就会打破两人原本的生活规律。再加上顾泠不能明着出现,对此也有不小影响。 早膳苏凉只喝到了一碗粥,吃了两口小菜,其他的都被顾泠霸占了。 苏凉正想跟他理论理论,就听顾泠说,“会有人请你吃午饭。” 苏凉愣了一下。也是,她刚回京,才只见过邢玉笙和林雪晴而已,不出意外今日午饭得去林家吃,但顾泠如果不出去找的话,就没饭吃。 “好吧。”苏凉点头,“其实你可以去酒楼。” 顾泠微微摇头,“吃不惯。” 苏凉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让我给你做饭就直说。” 顾泠轻轻颔首,说了一个字,“想。” 苏凉起身,“我刚刚居然在想你会不会因为没饭吃饿着。我道歉,我不应该认为大神你是个巨婴,离了我不能活。完全是我想太多。” 顾泠用帕子擦了擦嘴,“我不便在外走动。” “我相信什么都难不倒你。”苏凉说。 碗碟还没收拾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苏凉神色一正,顾泠已进了内室。 她刚把顾泠的碗筷收起来,就听外面传来林博竣的声音,“小凉,你在吗?” 苏凉打开门走出去,“林二哥今日没去军营?” 林博竣成亲之后看起来比原先稳重些,穿衣打扮也更精致了,本来容貌就不差,如今更是气度不凡。 “今日休沐,我陪玉瑾回娘家,是爷爷让我来请你过去。”他打量了一下苏凉,“看你气色尚可,我就放心了。” 秦老爷子有请,苏凉也不意外,“秦爷爷身体可好?” 林博竣点头,“挺好的。今日国子监考试,我爹走不开,不然定过来找你了。” 三个儿女都成家后,林舒志应邀去了国子监教书,日子过得很充实。 原本苏凉以为会被林家叫去,结果是秦家,也没差。想必到时候邢玉笙和林雪晴都会去。 “林二哥先回,我稍后自己过去。”苏凉说,“昨夜回来得晚,家里还要收拾一下。” 林博竣皱眉,犹豫了片刻,仍是开口问,“我能跟你谈谈吗?” 苏凉点头,请林博竣在院中坐下,“林二哥有话直言,这里没有其他人。” 林博竣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问你,阿靖他……真的死了吗?” 苏凉并不算太意外,因为林博竣知道“宁靖”并不是文弱书生,且知道“宁靖”当初跟着苏凉一同去了玄北城,故而无法相信“宁靖”死得那么突然。 先前没问,是因为当时人多眼杂,苏凉刚回京便很快送“宁靖”的遗体去了浔阳城,没找到机会。 苏凉面色不改,目光平静,“宁靖,真的死了。” 林博竣眸光一黯,苦笑道,“我不该问……不过问了也好,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念想了。” 话落他就站起身来,“那我先过去,你不必着急,正午前过去就好,都不是外人。” 见苏凉点头,林博竣便大步离开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微叹一声。真相是,真正的宁靖早就死了,没有报仇雪恨,没有夺回宁家,没有考中状元,甚至都没有机会再看一眼他心爱的姑娘,含恨而终…… 事到如今,有些秘密,说不得,也不好说了。 苏凉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房去,见顾泠没在,也没管他,洗了碗,换了出门的衣裳,又到隔壁房间看了看,顾泠也没在,她便独自出门,去了苏府隔壁的邢府小宅。 齐峻正在浇花,见苏凉出现,立刻叫邢玉笙和林雪晴,“主子,夫人,苏姑娘来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精心打造的小家,处处透着雅致温馨。 林雪晴跑来,挽住苏凉的胳膊,“方才二哥来过,让我们稍后到外公家里去呢!说你也去!” 林雪晴口中的外公,跟林博竣口中的爷爷,都是说的秦老爷子。 “嗯,我跟你们一起去。”苏凉说,“先来看看你们这边收拾得怎么样。” 林雪晴便拉着苏凉到处去参观,听到苏凉夸赞,她很开心。 小宅里专门给邢老太君安排了住处,苏凉随口问起邢玉笙的那些弟妹可还安分,有没有欺负林雪晴。 林雪晴摇摇头,“他们哪儿敢欺负我呀,我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苏凉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否则后面半句没必要说。 见她蹙眉,林雪晴连忙解释,“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不太喜欢跟那家里有些人说话,九曲十八弯的,我也听不懂。” 苏凉猜测林雪晴说的是苗氏,不过想想有邢老太君和邢玉笙在,林雪晴温柔但不软弱,她也不必担心太多,且马上小夫妻就要搬出来单过了,到时候会清静轻松很多。 正午前,苏凉跟林雪晴和邢玉笙一起去了秦国公府,见到秦玉瑾,她又是好一番关切询问。 秦老爷子精神头很不错,见了苏凉,就拿出送她的礼物,是他跟京城里另外一位贵人老爷子比赛钓鱼赢回来的赌注,苏凉最爱的医书。 苏凉欣然收下,并向秦老爷子道了谢。 午后,苏凉告辞,独自离开秦府回家。 骑马走在路上,很快被人认出来。苏凉回京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京城。 随之有些传言,说苏凉因未婚夫过世消瘦憔悴失魂落魄,独自一人好不凄凉。大抵是这种生离死别的伤情戏码更能满足看客心理。 苏凉没管外面这些纷杂信息,回到家之后独自去练剑,等到傍晚时分齐峻专门送来晚膳,说邢玉笙和林雪晴明日才搬过来,又说邢老太君很惦念苏凉,请她得空过去坐坐。 苏凉说她明日就要奉命去军营练兵,待休沐定去看望老太君,便让齐峻离开了。 虽然这次是给苏凉一个人的晚饭,但有好几样菜,主食也不止一种,她自己吃不完,两个人吃正合适。 直到苏凉摆好饭菜,才终于再次看到顾泠出现。 “你去哪儿了?”苏凉问。 顾泠却难得卖关子,“有点事。” “不能让我知道?”苏凉倒好奇起来。 顾泠点头,“不能。” 苏凉:…… 晚饭后,苏凉跟顾泠商量,“明日我去军营住吧,不想来回跑。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反正不能让我知道。” 顾泠微微点头,“好。” 苏凉直觉哪里不太对劲,“大神,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是坦诚,你如果这样的话,就没法处了。” 顾泠沉默片刻之后说,“明日告诉你。” “好吧。”苏凉也没追问,“既然你答应了,那我明日搬去军营。” 是夜临睡前,苏凉照旧给顾泠讲了两回故事。 …… 翌日清早苏凉便起身,简单做了点食物,她吃了些,剩下的给顾泠留着,虽然也没看见他人,然后就带上行李,骑马出门往城外去了。 林博竣知道苏凉今日要来军营,已为她安排好住处,但只是让她平时休息用的,没想到她要在这边过夜。 苏凉放下行李,跟着林博竣去校场的路上,见一队新兵从不远处走过,停下对他们行礼。上百号人,其中有一个,身形外貌十分优越…… 苏凉眸光微眯,正好某人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苏凉就明白了昨夜顾泠所谓的“明日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小凉,这些新兵是本月截止到昨日征召来的,都直接归你管。”林博竣说,“今早得到的通知,皇上下月要让你训练的新兵跟护城军的精锐比试,看看你的本事,再决定是否提拔你当总教头。” 苏凉视线从某人身上掠过,正色道,“很好,我会好好操练他们的。” 225.萤火虫 苏凉没想到顾泠昨日竟然报名进了护城军当个新兵,且如今归她管。 鉴于顾泠一直以来对于没做过的事情都有相当高的尝试欲望,苏凉便觉得,这人是又换个身份体验不同生活来了。 林博竣就在旁边,苏凉不能表现出对顾泠有任何特殊,避免引起怀疑。 看着面前上百号新兵或兴奋或紧张或好奇的样子,镇定者是少数,且多是强壮出来的。 但苏凉知道顾泠是真的很淡定,只当来玩儿的。 也没说什么,苏凉想先看看这些新兵的身体素质如何,便带着队伍跟随林博竣到了校场上专门给她划分出来的一片训练区。 “别的地方只有没有正在训练的,都可以用。”林博竣交代。 此时正好有个小将带着护城军的精锐小队结束训练,从不远处路过,都纷纷驻足看了过来。他们已经接到消息,一个月之后要跟苏凉训练的新兵比试,都觉得稳操胜券。 “林将军自去忙。”苏凉说。 林博竣看了一眼不远处瞧热闹的兵,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他丝毫不担心苏凉,也不担心苏凉带的兵。对她而言,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碧空如洗。 来凑热闹的老兵越来越多,很多新兵都表现出了局促,甚至还有面红耳赤站不住的。被人围观这种事,对很多人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酷刑,不疼,但是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 苏凉旁若无人地开始带着新兵进行热身,命令他们学她的动作。 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憋不住的笑声,随即很多老兵都在笑。 因为热身动作本身幅度不大,强度不大,在不了解的人眼中,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苏凉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有些面皮薄的新兵被周围的视线和笑声扰了心神,连热身动作都做不标准。 苏凉也没训斥任何人,带着他们把热身完成后,才解释道,“你们刚入伍,先前不管是什么身份,大部分人日常都没有高强度的训练,若一开始便练得太猛,容易伤筋动骨。因此,每次训练之前,热身都必须要做好,活动身体关节。”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小,渐渐停了下来。 “现在,你们绕着校场跑步,到跑不动的时候就停下来,来我这里报到。”苏凉话音刚落,就有人挤过人群跑了过来,“苏将军!算我一个!” 跟一种人高马大的士兵相比,来人看起来还是个文弱少年。 这是高家宝,当时跟苏凉一起参加武举,最后中了榜眼,但也受了不轻的伤,先前在兵部做文职,前几日才刚被调来禁军大营,虽然比苏凉官阶低一级,但也不是普通士兵。 苏凉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高家宝,不过这会儿不适合寒暄。 高家宝主动解释,“我也才来没几日,是个新兵,尚未参加什么训练,苏将军来得正好,就把我收下,做你麾下的兵吧!” 苏凉反问,“这件事,是我可以决定的吗?” 高家宝点头,“此事我已请示过林将军,他准了。” “那好。”苏凉点头,“我不会客气的。” 高家宝眉目舒展,拱手道,“请苏将军不要对我有任何特殊对待,只把我看做跟他们一样就好。” 苏凉应了一声,就让新兵列队,准备起跑。 而顾泠虽然易容出的容貌也很突出,但因为所有新兵衣着都相同,他很安静,也没有特别显眼。 苏凉认为顾泠鹤立鸡群是她自己的感觉,毕竟里面就这一位她认识且十分熟悉的人,无论何时,第一眼都会先落在顾泠身上,是下意识的反应。 见高家宝没有过去,苏凉蹙眉,就听他说,“方才我没有参加热身训练,还要烦请苏将军再教我一遍。” 苏凉点头,下令其他人开始跑步,她单独教高家宝。 从军是高家宝一直以来的梦想,但他进入军营几日,因为容貌精致,身体看起来很瘦弱,虽然武功不错,却依旧被很多将士明里暗里嘲笑,如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那般。 得知苏凉要来,高家宝便打定主意以后跟她混,不只是因为他敬佩苏凉的实力,更是因为跟苏凉打交道让他能感觉到被尊重,没有任何歧视或虚情假意。 认真地做完热身后,高家宝也加入了跑步的新兵队伍。 苏凉去看新兵的情况,很快就看到了顾泠。认识近一年,苏凉很少看到从容冷静的顾泠跑起来的样子,今日一见,只能说,大神就是大神,虽有偶像包袱,但对待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极为认真且专注的。 顾泠没有跑在最前面,也没有落后,速度均匀,呼吸平稳,脚步稳健。 相较而言,最后加入的高家宝则把这当做比赛,有点着急,一直在超越前面的人。 如此两圈过后,一开始争先的那些新兵,包括高家宝,速度都慢了下来。 而顾泠依旧保持匀速,面色不改。 校场面积很大,第三圈便有人坚持不住了。 苏凉拿到了林博竣让人送来的新兵名册,上面简单记录了每个新兵的姓名、年龄、籍贯、是否会武功以及擅长什么兵器等等基本信息。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虽然字迹陌生,但那名字苏凉一看就知道是某人,寒夙,倒过来,夙寒,夙谐音苏,寒与凉相近。 不过征兵是不收来历不明的人的,寒夙写的籍贯是一个苏凉没听说过的地名,但肯定是存在的。 “将军……”第一个人捂着胸口,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地走到了苏凉跟前。 苏凉问了他的名字之后,在名册上写了个序号,让他去休息。 陆陆续续,跑不动的人都过来报名,然后便可以结束这半天的训练了。 高家宝也跑不动了,但还在硬撑,因为他不想丢脸被人嘲笑。 苏凉也没管他。 在剩下六个人的时候,顾泠停在了苏凉面前,没有继续跑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苏凉看着顾泠额头的薄汗,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比之前要接地气很多。 顾泠薄唇轻启,“寒夙。” “你似乎还有余力,为何不继续?”苏凉问。 “请问将军,得了头名,可有什么奖赏?”顾泠问。 苏凉摇头,“没有。” “跑不动,我渴了。”顾泠话落,朝着那些在不远处树下休息喝水的新兵走去。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定然是为了保持低调才如此,而不是真渴了或累了。 若新兵训练第一天,表现太突出,一定会引人瞩目的。 最后剩下四个人的时候,高家宝拖着发软的腿走到苏凉面前,原本常年苍白的脸都红了,有些惭愧地说,“我不行了。” 苏凉把高家宝的名字加到名册里,写了个序号,“这是训练,不是比试,你太心急了。其实不必那么在意外人的眼光,当有人看不起你的时候,最好的反击并非你做事的过程,而是结果。因为那些小瞧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可嘲讽的地方。只有确定无疑的结果,才能打他们的脸。” 高家宝愣住,片刻后,长叹一声,“我爷爷总说你通透,让我跟你学。” 苏凉微笑,“你实力没问题,但要正视并接受跟别人的不一样。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你长得很好看,打败那些嘲笑你的人并不需要变得跟他们一样高大一样强壮。” “你觉得,我好看?”高家宝神色认真地问苏凉。 苏凉点头,“没错。不过不要误会,只是作为朋友,给你一点建议。” 高家宝点头,“我明白,不会误会,只是很想谢谢你。” 又有人过来,高家宝便也到不远处树下休息去了。 有人让出位置,高家宝靠着树站定,鬼使神差地问旁边并不认识的新兵,“你觉得我容貌如何?” 新兵转头过来,高家宝倒愣住了,“不必回答了,你的容貌比我出色很多。你叫什么名字?” 新兵面色平静地说,“姓寒,单名一个夙字。” “你这么会想来参军呢?”高家宝没有从顾泠眼中看到任何让他不舒服的反应,便忍不住询问,军营中少见如此美貌的男子。 顾泠敛眸,“是亡父的遗愿。” “原来如此。”高家宝了然。 训练结束,苏凉召集新兵,指出大家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改进。 “今日的训练也只是热身,我会尽快制定详细的训练计划。”苏凉话落就让他们散了。 高家宝留在了最后,跟苏凉一起去找林博竣。 “苏将军有没有发现,我们新兵营里面有个美男子?”高家宝问。 苏凉面色如常地点头,“看到了,那个姓寒的小子。” “他说是为了亡父遗愿来参军的。”高家宝随口分享了他打听到的消息。 苏凉:……信他个鬼。 林博竣带着一队兵马出去办事了,苏凉就回了她在禁军大营的住处,离新兵营不远的一个独立小院,院子里有一株苍郁的古柏。 条件很一般,不过苏凉并不介意,正想着去哪里打水,就见两个新兵送了水来,其中一个是她的熟人。 另外一个是个眼神机灵的少年,“我叫邱明!林将军让我们自己选两个勤快人来给苏将军打杂,大家都争着来,最后抓阄,我跟寒大哥运气好抓到了!” 苏凉心想,你小子是运气好,但顾某人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然后,苏凉就简单安排了打扫卫生的事,勤快的邱明扫地去了,顾泠端着木盆,拿着抹布,跟苏凉一起进了房间。 “你的脸,太招摇了。”苏凉小声说。 顾泠微微摇头,“其实,是你的脸。” 苏凉:……的确,顾泠如今的易容,是照着她前世的容貌做的,定制版她前世不存在的亲哥模样…… “你能习惯跟那么多人一起住吗?”苏凉问。 顾泠点头,“没什么。” 苏凉竖起大拇指。 “你觉得高家宝长得很好看?”顾泠问。 苏凉愣了一下,“你会唇语?” 她是说了,不过当时顾泠所在的位置,不可能听得见。 顾泠摇头,“不会,但有一些能看出来。” “他是长得不错,但总是被人霸凌,有些自卑,我只是开解他两句。”苏凉解释。 “小心,不要招蜂引蝶。”顾泠说。 苏凉轻哼,“你管我?” 顾泠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苏凉,“你自己说的。” 苏凉扶额,“是是是,我是说过等你恢复身份,要拿你当幌子,避免被人安排亲事。高家宝没那个意思,我也没有,你就不必操这份心了。顶着那张脸,还真把自己当我亲哥了?” 顾泠微微蹙眉,“你看到我,就觉得我像你亲哥?” 苏凉摇头,“不,我没有亲哥,我觉得像看到了我自己。” 邱明在外面问,是否要把古柏的枝叶修剪一下。 “不用。”苏凉走出去,“剩下的我来收拾,你们回去吧。” 顾泠跟苏凉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今夜我来听故事。” …… 苏凉在玄北城时住在将军府,这次还是头一回住在军营中,感觉很特别。 而她作为唯一的女子,也是军中其他人眼中最特别的存在。 晚膳是顾泠送来的,因为他是抓阄选定的苏凉的随从。 “等我吃完,你再把把碗碟送回去。”苏凉说。 顾泠便站在门外候着,苏凉在里面吃饭,“你夜里不方便过来吧?我现在给你讲故事?” “好。”顾泠微微点头。 时值夏末秋初,夜风凉爽。 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了顾泠半边清俊出尘的脸,身后的房中传来苏凉娓娓道来的声音,院中角落里升起点点绿色的萤光,静谧安宁。 苏凉讲完两回故事,饭也吃完了,收拾好碗碟拿出来,交给顾泠,“你吃得惯大锅饭吗?” 顾泠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还有两片他从家里带来的桃脯,他自己一片,分给苏凉一片。 “真好吃。”苏凉有种偷吃零食的感觉。 顾泠拎着食盒往外走,苏凉就回房去了,也没关上门。 她刚坐下,就见顾泠又回到了门口,“苏将军,属下的玉佩似乎落在这边了。” 苏凉挑眉,“哦?那你进来找吧?” 顾泠进门,吹了苏凉房中的灯。 苏凉皱眉,“你干嘛?会让人怀疑我们有不正当关系。” 下一刻,顾泠合在一起的手慢慢松开,绿色的萤火在苏凉面前飘飞舞动,她眼眸之中荡漾起笑意来…… 226.中毒 窗外月光皎洁,房中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微光。 苏凉和顾泠挨得很近,呼吸可闻。 苏凉盯着萤火虫,顾泠盯着她带笑的眼眸。 “哎,大神。”苏凉开口,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顾泠应声,“嗯?” “你知道萤火虫为何会发光吗?”苏凉问。 顾泠摇头,“愿闻其详。” “萤火虫的发光器会发光,起始于传至发光细胞的神经冲动,使得原本处于抑制状态的荧光素被解除抑制。而萤火虫的发光细胞内有一种含磷的化学物质,叫做荧光素,在荧光素的催化下氧化,伴随产生的能量便以光的形式释出。”苏凉想起前一世从网上看到的解释。 顾泠眉头微蹙,“你认为我听得懂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苏凉摇头。 顾泠发问,“神经冲动?为何冲动?” 苏凉轻笑道,“多是为了求偶。雄虫发光,吸引雌虫,跟孔雀开屏是是一种性质的行为。” 顾泠怔了一瞬,不过苏凉并未看他的神情,没有注意到。 点点萤火从开着的窗户飘飞出去,苏凉又点了灯,一本正经地说,“幸好你的玉佩夜里会发光,这次找到了,可要收好,别再掉了。” 顾泠往外走,“是,多谢苏将军。”他到门外,拎起食盒,大步离开。 苏凉走到窗边,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想着给新兵营制定的训练计划还需要再认真琢磨一下,这些新兵比起苏凉在玄北城训练过的那些,体质要差不少,得循序渐进。 至于一个月之后新兵营跟精锐小队的比试,苏凉倒不是太担心。 并非因为她自认能赢,而是她不在意那个。端木熠想借此看她的本事,从而考虑是否提拔她,但她对于升官这件事是无所谓的。原本还想过若因为端木晟失踪,使得她引起端木熠怀疑,不再重用她,也不失为好事一桩。如今只是顺其自然,要做的事就要做好。 而她训练新兵,是要用正确的方式提升他们的身体素质,教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而不是一个月内拔苗助长,想方设法让他们打败精锐小队。 但即便如此,苏凉仍是计划得空去了解一下精锐小队的实力。哪怕不为了比试,她也要看看,禁军之中实力最强的士兵是什么水平。 等苏凉把她下晌写的训练计划书又从头到尾理了一遍之后,夜已深。 简单洗漱,她便睡觉去了。 另外一边,新兵营里的条件相当简陋,顾泠选了个靠墙的位置睡,但仍是免不了一侧有人,虽然不至于挨着。 是跟顾泠一起被选中成为苏凉随从的新兵邱明,他很健谈,已经主动说了他家在哪里,有几口人,为何要参军,哪天到的京城,带了几件衣服,剩了几两银子。 出于礼貌,顾泠也分享了他的情况。全家死光,亡父遗愿之类的。 “哎,寒夙,你睡着了吗?”邱明翻了个身,冲着顾泠小声叫。 顾泠侧身对着墙,听到了,但并未理会,邱明便没再说话。 …… 林博竣成家之后,再没有在军营住过,除非有要事,否则都要赶回家吃晚饭。 等他这日一早来到军营,就去看苏凉训练新兵了。 晨雾刚刚散去,训练场上清冷严肃的女声喊着号子,格外动听。 林博竣等着苏凉带队跑到附近,冲她招了招手。 “邱明出列,继续!”苏凉让昨日跑步坚持到最后,且人缘极好的邱明当了队长。 邱明接着带队跑走,苏凉朝着林博竣走过去。 “高家宝非要去跟你,我也没拦着。”林博竣笑着说,“不过没想到你都没让他当副手。” 苏凉摇头,“他要求一视同仁。” “也好。你们同届武举出来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林博竣说着又看向跑远的新兵队伍,“听说这里面有个小子长得很好看?” 苏凉很淡定地说,“我们新兵营的整体颜值都不低。若论第一的话,是个姓寒的小子,高家宝第二。他们跟林二哥比的话……” “如何?”林博竣下意识地问。 “林二哥排第三吧。”苏凉开玩笑说。 林博竣轻哼,“玉瑾说我最好看。” 苏凉点头,“那必须的。林二哥拿的什么?” 林博竣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中的食盒递给苏凉,“光顾着闲聊,正事忘了。这是玉瑾给你准备的早膳,还有些她跟大嫂一起做的点心。昨夜小妹和玉笙在,小妹还想顿顿给你送饭来呢,被爹劝住了。” 苏凉接过来,“谢谢大嫂二嫂。雪晴已经搬到我家隔壁了?” 林博竣点头,“昨日搬去的,你却不在家,让小妹好生失望。” “她都成亲了,天天盯着我作甚?”苏凉摇头,“我看你妹夫是不会失望的。” “那倒是。”林博竣话落,听不远处有人叫他,便走了。 苏凉等队伍再次跑到她面前,交代邱明,再跑两圈后去吃早饭。 苏凉的视线又跟顾泠对上了,她想着可以让顾泠帮她拎食盒,带他一起去吃早饭,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若她对一个新兵另眼相待,被人怀疑她看上顾泠美色倒是问题不大,若让某些知道点内情且疑心重的人注意到,有可能会怀疑宁靖没死。 譬如知道“宁靖”武功高强的林博竣,譬如皇室中精明且多疑的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譬如教她易容术的蔺屾。 因此,苏凉便独自拎着林博竣给的食盒走了,顾泠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跟其他人一起训练,结束后同去吃早饭。 军营里吃饭并没有桌子,或站着或蹲着或席地而坐。 顾泠刚拿着早饭坐在树下,邱明和高家宝就过来了。 “高将军跟苏将军很熟吧?”邱明问。 高家宝摇头,“我们是朋友,但不熟。她跟人来往都很有分寸的。” 邱明愣了一下,神色了然,“是了,原先苏将军有未婚夫的,可惜天妒英才。” 顾泠不怎么说话,就听邱明和高家宝聊起一个月后的比试。两人对此都很重视,希望能嬴,且都认为若输掉就是对不起苏凉。 “寒夙你会武功的吧?”邱明问。 顾泠点头,“嗯。” “我也会,我爹是个镖师,我从小在镖局长大的,跟叔伯们学了些拳脚功夫。但我觉得当镖师没意思,原是想去玄北城投军的,没想到路过京城,居然运气好碰上禁军招兵,可是难得的机会!”邱明笑着说,“我家里还不知道我在京城呢,等咱们哪日可以出去,我要给家里写信报平安!” 高家宝便说,“我明日要回趟家,你可以把信交给我,我帮你带出去,请人帮忙送信。” 邱明神色一喜,“那太好了!多谢高将军!” “我跟你们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了。”高家宝挺喜欢邱明的。 …… 秦玉瑾给苏凉准备的早饭很丰盛,她吃不完,留了两个包子在房中。其他那些精致可口的点心都没动。 这日上午苏凉跟新兵们简单讲了接下来训练的计划,然后就带着他们开始第一日的正式训练。 有不少新兵都很快就扛不住了,但苏凉比起昨日要严厉很多,在不伤到身体的前提下要求他们坚持。 临近正午,半天的训练结束,苏凉出汗了,打算回去洗洗。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没多久,邱明和顾泠送饭菜和水来。 苏凉住的小院原本有个灶台,只是许久没用,上午林博竣已派人清理修葺好了,且准备了干柴和新的浴桶,专门给苏凉用的。 顾泠在给苏凉烧洗澡水,她问他们是否吃过饭了。 听邱明说还没有,苏凉便说,“那你先去吃,把他的饭菜也领了,省得去晚了没得吃。” 邱明便跑着离开了。 苏凉把早上留的包子拿给顾泠,“玉瑾做的。你要嫌凉,在火上烤烤。” 说着,苏凉自己都感觉,顾泠参军之后饮食水平断崖式下跌。 顾泠擦了擦手,接过去,并没有再加热就吃起来。 “要我说,你干脆找个什么借口撤了吧,反正也体验过了,接下来只会更辛苦。”苏凉提出她的建议。主要是觉得顾泠放着舒坦日子不过来这里体验生活,对他的实力和心性都不会有什么提升,没必要。 顾泠摇头,“不。” 苏凉耸肩,“你开心就好。若这边的饭菜不合胃口,我房中有点心,都给你留着,你想吃自己去拿,别让人看到就行。” “好。”顾泠点头,没头没尾地问了苏凉一句,“你见过孔雀开屏么?” “见过,在动物园,很漂亮。”苏凉说,“这边没有孔雀?” 顾泠说炎国有,但他只听说过,没有亲眼看到过。 苏凉便随口说,“那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去炎国瞧瞧,搞两只回来养在花园里。” …… 当天来送晚饭的是邱明,顾泠没出现,苏凉便没机会趁着晚饭的功夫给他讲故事。 而顾泠跟别人住在一起,半夜消失是很容易引起怀疑的行为。 因此,当苏凉准备睡觉的时候没见顾泠出现,也觉得正常。 不过等翌日起床,准备出门的时候,苏凉注意到,她放在桌上专门给顾泠留的点心,其中一碟最上面的两块,不翼而飞…… 不可能是别人,苏凉也不知道顾泠昨夜何时来的。 当日下晌苏凉旁观了禁军精锐小队的训练。这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全都身形高壮,武功不错,还有些上过战场的,比新兵的实力高很多。 “皇上也没说到时候如何比试,但我对你有信心。”林博竣对苏凉说。 苏凉摇头,“我会慢慢加大新兵的训练强度,不过输赢没那么重要。” …… 是夜,仍是邱明来给苏凉送晚饭。 苏凉不太饿,让他放下便可以离开了,她晚点再吃。 “是,苏将军。”邱明恭声告退。 结果刚出门,就见高家宝过来了。虽然他自愿当新兵进行训练,但事实上仍是个小将,可以在军营之中自由走动。 “你的信我已托人送走了!”高家宝下晌回了家,才刚回来,手中拿着给苏凉带的东西。 邱明闻言,连忙对高家宝道谢。 “我给你和寒夙带了好吃的。”高家宝从他手中提的篮子里拿了个油纸包出来递给邱明,“京城万家酒楼招牌的酱肘子。” 邱明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去,对高家宝道谢。 高家宝拎着篮子,往苏凉的房间走去。 邱明转身的一瞬间,眸光便凉了下去…… ……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是我娘做的。”高家宝拿了一盒桂花糕出来,还有一本高老太医主动借给她看的杂书,里面有些医术相关的。 苏凉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块桂花糕,点头说,“很美味。”话音未落,就把那本书拿起来了。 高家宝也不意外,见苏凉桌上的饭菜都没动,就听她说,“你要没吃,就在这儿吃吧。我饿了吃桂花糕。” 高家宝为了回来别太晚,的确没在家吃晚饭,想着还有事想请教苏凉,便也不跟她客气了。 因为苏凉在看书,高家宝便静静吃饭,打算吃完再说。 房门和窗户都开着,外面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 高家宝放下筷子,苏凉还在专注看书。 “我有件事想问你……”高家宝刚开口,突然嘴角溢血,眼眸泛红。 苏凉听见了,合上书,抬起头来,“什么事?” 待看清高家宝的异状,苏凉神色一变,扔了手中的书,想给他号脉。 结果手还没碰到高家宝的胳膊,他猛然起身,抽出佩剑,就朝着苏凉刺了过来! “高家宝!”苏凉连忙躲闪开。 高家宝却像是听不见,发狂了一般要杀苏凉。 苏凉心中狠狠一沉!今日的晚饭有问题!他定然是中毒了!而这毒本是冲她来的,若她吃下去,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一个杀人狂,后果不堪设想! 苏凉凝神,一边躲避高家宝的攻击,一边找机会控制他。 另外一边,邱明带着高家宝送的酱肘子找到了顾泠,说要跟他分享。 “一看就很好吃!”邱明笑说。 顾泠神色淡淡,“太腻了,我不吃,你吃吧。” 邱明闻言,递过来的肘子收回去,却并没有吃,而是要放回油纸包里,“那明日再吃吧,今日太晚了。” 顾泠闻言,原本正在用小刀雕刻一小块木头的手顿了一下,抬头,视线落在邱明眉心,随即转向那只被他收起来的酱肘子,眸光一凝! 等邱明再抬头,已不见了顾泠身影。 227.幕后主使 月下闪过一道残影,顾泠冲进了苏凉的房间。 第一眼看到苏凉,顾泠微微松了一口气,才注意到她身旁被床帐裹着绑起来,仍在不断挣扎的高家宝,以及满屋的狼藉。 桌上的碗碟多已碎裂在地,但仍有一盒完整的点心,是高家宝的娘亲手做的,他带来送给苏凉吃的桂花糕。 “怎么回事?”顾泠问。 苏凉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难看,“有人给我饭菜下毒,我没吃,高家宝吃了便发狂要杀人。我不懂这是什么毒,还不知道怎么解。” “是邱明。”顾泠声音冷下来。 “你看到他眉心……”苏凉蹙眉。若是邱明,顾泠不该事后才看到他眉心有黑雾吧? 顾泠摇头,“没有。看来此毒目的不是杀人。” 顾泠因为那只邱明让他吃的酱肘子,心中生了疑心,却并未发现邱明眉心有黑雾,但饭菜是邱明送给苏凉的,他的嫌疑最大。 但顾泠能看出黑雾的,是三日内要杀人,或三日内会被杀且不该死的,他不阻止人会死。 显然,这次针对苏凉的毒计,目的不是杀了她,而是,毁了她…… 她独自居住,若服毒后发狂,以她武状元的实力,失去心智的情况下,会杀死多少人,不堪设想。 幕后之人跟先前派那对祖孙去浔阳城行刺苏凉的端木晟有相似的心理:正因为苏凉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们的恶毒计划才能行得通。 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凉让顾泠离开,“不要让邱明逃了。” 顾泠又看了一眼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苏凉的高家宝后,什么也没说,消失在房中。 苏凉在顾泠来之前已大声呼救,且有士兵闻声来过,她让立即去找人来。 林博竣每天都回家住,这会儿没在军营。 顾泠刚走,禁军中的几个将领都陆续到了。 苏凉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此事需得立刻秉明皇上,安排太医过来!那个叫邱明的有重大嫌疑,不要让他跑了!” 话落,苏凉一针扎在了高家宝某个穴位上,但居然没用,高家宝并未昏睡过去。 军营中发生投毒事件是极为严重的状况,这说明混进了奸细。那些将领知道事关重大,兵分两路,有人赶去皇宫报信,有人前去捉拿邱明。 在给顾泠吃酱肘子被拒绝,发现顾泠不见之后,邱明很快也从新兵营消失了。 但顾泠和邱明二人兼着给苏凉打杂的任务,可以随意进出新兵营,因此这两人不在,其他新兵只当他们到苏凉那里去了,并未察觉异样。 带兵过来抓人的将领发现邱明失踪,立刻下令彻查整个军营! 禁军的守卫是十分严密的,想要闯进来或跑出去都很难。 刚有个新兵小声说了一句,“寒夙也不见了。”话音未落就见“寒夙”端着洗漱用的木盆走了进来,额前的头发还微微有些湿润。 等人走了,新兵营里嘈杂一片,都在猜测邱明干了什么。 顾泠坐在床边,手中拿着雕刻到一半的小萤火虫木偶,蹙眉不语。 …… 苏凉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高家宝“冷静”下来,此毒太棘手。最后她选择把高家宝打晕,打了三下才奏效。 小院被重兵把守着,但房间里很安静。 苏凉在地上蹲得太久,猛地站起身,有些发晕,额头的汗水凝成珠,滴落在地。 她把高家宝转移到床上,出去吩咐给她找一捆绳子来,因为不知道高家宝何时会醒过来,床帐都被扯破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凉也想到了幕后之人的目的。让她发狂杀人,事后哪怕恢复如常,也会悔恨终生…… 这种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深吸一口气,苏凉的视线再次落在高家宝身上,她要摒弃杂念,第一要紧的事是给他解毒。 …… 皇宫里,端木熠得知禁军混入了奸细,给苏凉的食物下毒,面色大变。 听到禀报说苏凉没事,饭菜被高家宝给吃了,端木熠松了一口气后,才问高家宝如何了。 得知高家宝已被苏凉控制住,她让找太医过去,端木熠便下令让高老太医选人带过去。 这边人还没走,后脚前来禀报奸细抓捕事宜的人就到了。 的确是邱明,他本来的计划是在苏凉发狂杀人,军中乱起来的时候,趁机逃走。但事情生变,他还没逃出去,就突然被人扼住后颈,狠狠地撞到树上,昏迷过去,很快被找到了。 因此端木熠得到的禀报是,“那奸细仓皇逃窜,因夜黑难以视物,撞到树上昏迷过去。” 从头到尾,没有人发现顾泠跟这件事有任何干系。 端木熠让把邱明送到天牢去,刑部连夜审问,一定要撬开他的嘴,问出幕后主使。 …… 高老太医都睡了,突然接到消息,他的宝贝孙子在军营里中了毒,当即感觉天旋地转。 等包括高老太医在内的五个老太医匆忙赶到禁军大营,见到苏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苏凉让人把房间简单收拾过,但仍能看出打斗痕迹。 高家宝尚未苏醒,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堆药材,苏凉正在冥思苦想如何解毒。 高老太医看到孙子的模样,情绪就崩溃了。 苏凉扶着他在旁边坐下,跟大家说了一下高家宝的症状,看他们是否听过或见过这种毒。 但那些太医对于毒术的了解都还不如苏凉,纷纷表示不曾听闻。 “会不会,他明日醒来就好了?”一个太医皱眉说,“老夫想起先前五皇子曾无故发狂,次日便恢复如常,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相似的毒。” 苏凉也早就想到了。五皇子端木澈当初的异常是她跟顾泠所为,用的一种叫做逍遥丸的毒。 但跟高家宝所中的毒不同。逍遥丸只是让人像失心疯,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他人欲望。而高家宝中毒之后似乎变成了个杀人狂魔,若非苏凉在身边,以他的武功,那些小兵靠近都别想活。 “我也不清楚。”苏凉摇头。 如今唯一让苏凉安心的,其实是顾泠并未看出邱明眉心有黑雾,也没看出高家宝有,因此可以确定,至少三日之内,高家宝死不了。 太医来之前,苏凉就是以逍遥丸为基础,在研究解毒之法。 …… 天亮了。 顾泠拎着水桶,走进苏凉的院子。 门开着,她一眼就看到苏凉神色疲惫地跟高老太医说话。 收回视线,顾泠把水送到厨房,倒进水缸,就开始烧水。从他所在的位置,已隐约能听到房中的声音。 林博竣如往常一样吃过早膳,还带着给苏凉的早饭来到军营,才知道昨夜出了事,连忙过来了。 “我没事。各位前辈一整夜没睡,麻烦林二哥派人送他们回去。”苏凉揉着眉心说,“高家宝还没醒,暂时看着没有生命之危。再给他解毒之前,我不做其他的事。稍后我带他一起离开回城。新兵训练的事林二哥看着安排吧,皇上那边若问起,我会解释。” 林博竣深深叹了一口气,“好。那个奸细昨夜已被送去天牢审问。若有消息,我知会你。” 林博竣安排人护送除了高老太医之外的几位太医回城,苏凉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跟高家祖孙一起走。 “苏将军,喝点热水吧。”顾泠出现在门口,手中拎着茶壶。 苏凉这才想起,把他给忘了。她要走,把高家宝治好之后或许会回来,也或许为了避免引来麻烦,不再回来了,不知道顾泠是不是还要留下。 “谢谢。”苏凉接了茶壶,又问了一句,“邱明先前可有什么异样?” 顾泠摇头,“没发现。” 苏凉微叹,“好,你回去吧。我要回城,之后你不必过来帮忙了。” “是。”顾泠应声,转身离开。 苏凉倒了两杯水,给了高老太医一杯,他想喂高家宝,大部分都洒了。 苏凉喝了一口,并不烫,正是她平素喝水的温度,让她的身体恢复了些暖意。 …… 苏凉走了,新兵营一下子没人管了。等林博竣腾出手来,想起给新兵营安排教头,就接到消息,说有个新兵失踪。 鉴于邱明的事,林博竣高度重视,立刻去调查。 查到失踪的新兵名叫寒夙,跟邱明走得很近。 于是,寒夙就被怀疑是邱明的同伙,可惜人跑了,只能撬开邱明的嘴,才可以确定此事。 此时苏凉已经回到京城的苏府,尚不知道顾泠离开了军营。 她把高家宝带回了家,高老太医没反对,只能指望苏凉救高家宝了。 刚到家的时候高家宝醒过一次,苏凉把他绑起来施针,有效果,他昏睡过去了。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已搬来隔壁的邢玉笙和林雪晴都在苏凉这儿,两人主要是保障苏凉的饮食。 直到这日傍晚时分,对于解药苏凉仍没有头绪,林博竣登门,告知她寒夙不见了。 苏凉愣了一下,“只是消失了?什么都没做?” 林博竣叹气,“嗯,他没做什么,但极有可能是邱明的同伙,怕被供出来才逃走的。如今想来,当时他们俩被选中到你那里帮忙,定是他们做了手脚的!否则不会这么巧!” 苏凉点头,“应该是。” “刑部那边没有什么进展,邱明咬死不松口。”林博竣说,“他的东西里面没发现毒药,应该是用完了,也没解药。” “他本就不可能有解药,因为只是幕后之人的傀儡。”苏凉摇头。 林博竣去看了高家宝,得知苏凉尚未想出解毒之法,拧眉道,“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多少休息一下,不然身子扛不住。” “是呀!”林雪晴端着晚饭进来,“苏妹妹你趁热吃点东西,然后去睡会儿,说不定醒了就有头绪了!” “好。”苏凉点头。她确实得睡会了。 林博竣走了,苏凉独自吃晚饭,想到顾泠,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儿,或许就在家里,只是不好现身。 林雪晴想留下陪苏凉,被邢玉笙劝走了,他觉得苏凉需要自己冷静思考的空间。 但邢玉笙把齐峻留给了苏凉差遣。苏凉没拒绝,请齐峻帮忙照顾高家宝,若有什么异常立刻叫她。 高老太医年纪大了,熬了一夜身体受不住,被苏凉劝说回家了,让他明日再来。 洗漱过后,苏凉打算睡一觉,起来再说。 外间留了一盏灯,苏凉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顾泠轻车熟路地从后窗进来,借着外间透来的昏黄的光,站在床边,看着苏凉沉静的小脸,伸手,隔空拂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收回手,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天牢最深处。 鞭子如肉的声音敲打在每个犯人心口,让人心惊肉跳。 这是天牢之中最严酷的审讯室,惨叫声就是给其他犯人听的。 邱明被绑在柱子上,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却咬紧牙关,什么都不交代。 “拿钳子来!”负责审讯的刑部官员冷声说。 端木熠下了死命令,若什么都问不出,就是刑部无能。 锈迹斑斑的铁钳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一个人揪住邱明的头发,让他脑袋抬起来,另外一个人掰开他的嘴。 他眸光惊恐地看着铁钳子靠近,伸进他的口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颤抖,下一刻,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他的门牙被生生拔了下来!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血水混合着口水流出来,邱明牙齿打颤,仍不言语。 审讯的官员冷哼一声,钳子再次伸过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狱卒送了酒菜来,“范大人,休息一下再审吧。” 酒香肉香袭来,审讯的官员扔下手中的钳子,下令开了锁,让狱卒进来。 约莫一刻钟之后,审讯室中吃了酒菜的人都昏倒在地,外面候着的狱卒再次走了进来。 邱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靠近他的人。 很快,邱明被解了下来,狱卒给他裹上了范大人的衣服,整理了他的头发,按住他的脑袋,扶着他往外走。 天牢里通道昏暗,狱卒口中说了一句,“范大人醉了,小人送大人回去。”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外面。 等有人发现异常,两人马上就要出天牢了。 一番打斗之后,有人受伤,无人死亡,狱卒带着邱明逃跑成功。 消息传到宫里,端木熠震怒,呵斥刑部都是废物,命令他们必须把奸细及其同伙抓回来! …… 城外望乡山。 邱明被扔在地上,浑身疼得发抖,张口就有血水流出来,“你……是谁……” “是我。”假扮狱卒的男人脱掉了外面的衣服。 听到“寒夙”的声音,邱明瞪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谁?!” “北边来的。”顾泠说。 邱明脱口而出,“北边……凉国?你是凉国派来的细作?” 顾泠微微点头,“你呢?南边来的?” 邱明死死盯着他,没有反驳,却质问,“昨夜打晕我的,是你吧?你为何今夜又救我?” 顾泠并未否认,“是我。若你跑了,我会被怀疑上。今日救你,是因为你被抓,我仍是被人怀疑上了。我的身份经不起查,只能放弃任务,趁机脱身。” “你的任务是什么?你为何救我?”邱明冷声问。 “我的任务是混进皇宫,刺杀龙椅上那位。”顾泠说,“救你,只是顺手之劳,毕竟我们是同类。我家里人都被抓起来了,若我不听话,他们就会死。” 邱明闻言,神色有明显的触动,“我们,的确是同类。” 顾泠知道他猜对了。邱明先前总是会提起家人,而他这种人会来做奸细,大抵是被人控制,手段也不难猜。 “炎国皇室?”顾泠问。 邱明却摇头,“算是,也不是……” “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我也需要你相助。”顾泠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邱明沉默片刻后,开口说了两个字,“木,雅。” 228.你好好的 邱明家在乾国最南端的迦叶城,的确是开镖局的,颇有资财。 他作为镖局的大少爷,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衣食无忧。若不出意外,今年原本要迎娶自小定亲的姑娘,过两年就可以从父亲手中接掌镖局。 直到他失散多年的叔父再次出现,一切都变了。 “我那叔叔早年被一个女人迷住,离家出走,跑去了炎国。偷偷回来,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女儿!”邱明恨恨道,“但那可不是他的女儿!” 简言之,邱明的叔叔邱建仁是木雅母亲的舔狗,在木雅母亲死后,又成了木雅的奴才,为她鞍前马后。 “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参军……”邱明红着眼睛,打开了话匣子,“可恨我那贱人叔叔,为了木雅,拿我全家性命逼迫我!我不敢交代,是希望他兑现承诺,只要我成功下毒,他就会把我家人安全带去炎国!我不想死,因为我想知道,他们如今是否还活着……” 顾泠神色淡漠地摇头,“你那叔叔不会兑现承诺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讨木雅欢心,亲族的命,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邱明闻言,气得浑身颤抖,愤怒而痛苦地嘶吼着。 “你失败了。”顾泠又在邱明心口插了一刀。 邱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若我失败了,苏凉没吃有毒的饭菜,为什么我会被抓?” “苏凉是没吃,高家宝吃了。”顾泠说。 邱明面色狠狠一僵,突然死死地揪住了顾泠的衣襟,“寒夙兄弟,你帮我……求求你帮帮我!我们是同类,你说的!你也是为了家人才会来到这里对不对?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你能把我从天牢里救出来,一定比我本事大得多!你帮我去杀了苏凉!只要她死了,木雅和邱建仁就会保护我家人的!你可怜可怜我吧!” 顾泠看着邱明,问了一句,“木雅为何要害苏凉?” 邱明摇头,“我不知道……左不过就是因为她来乾国,跟苏凉比武丢了炎国的颜面,她本来可以当太子妃的,最后却只当了太子侧妃!只要苏凉好好活着,木雅在炎国就会一直被人羞辱!我偷听到邱建仁说的!那跟我们没关系!你今夜冒险救我,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我现在受了重伤,等我恢复,我也一定舍命助你,我发誓!” 顾泠却问,“你知道高家宝中的什么毒么?可有解药?” 邱明拧眉看着顾泠,“我不知道!那是木雅用来害苏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可能把解药给我?我家人危在旦夕,你为何还在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想想你的家人,若你在我这样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顾泠扯开邱明的手,面色平静地说,“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确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唯一的家人,她的名字,叫苏凉。” 邱明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泠,“你……你不是寒夙!不……你是……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顾泠并未理会邱明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苏凉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邱明眸光惊恐,瑟缩着身子想要爬起来,“你是苏凉派来的……你骗我!为什么你们都要害我……我做错了什么……我都是被逼的……我有什么错……” 顾泠看着邱明站起来又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往远处爬,并未阻拦。 夜色幽深,山中凉风阵阵。 邱明爬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就见顾泠仍站在原地,清冷的眸子透着慑人的寒意。 邱明心中一紧,用最大的力气猛地往前爬!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又很快消失在悬崖下方。 顾泠这才走过来,看着下方幽暗的悬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苏凉半夜被噩梦惊醒,坐起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转头,见一道黑影闪过,苏凉神色一惊,已抽出了枕头下面的匕首,挡在胸前!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泠靠近,抓住苏凉的手腕,拿走了匕首。 苏凉长舒了一口气,“吓死了!” 顾泠第一次看到苏凉小脸发白,额头碎发被汗水浸湿的模样,不禁蹙眉,“做噩梦了?” 苏凉点头,拿过外衣披上,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我梦到高家宝疯了,我一辈子都没能把他治好……” 顾泠心知苏凉并非胆怯之人,她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到外人,她是绝对不会恐惧至此的。 而这次,虽然苏凉没错,但遭受无妄之灾的高家宝,成了她心口沉甸甸的石头。 顾泠到外间倒了一杯水回来,搬了椅子,坐在床边。 苏凉以为是给她的水,下意识伸手去接,顾泠却躲开了。 苏凉无语,“算了,你自己喝吧。” 顾泠也没喝,就用两只手握着,跟苏凉说话,“我把邱明从天牢里带出去了。” 苏凉神色一震,“为何?” “刑部审不出什么,最后只会得到一具尸体。”顾泠说。 苏凉蹙眉,“他人呢?你可问到了什么?” “坠崖死了。”顾泠说,“幕后主使,是木雅。” 苏凉愣住,“木雅?炎国那个女将军?” 顾泠点头,把他从邱明那里得知的内情跟苏凉讲了一遍。 苏凉听完,面色微沉,“我还道是得罪了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我,原来是那个女人!就算她因为败给我,回国后被羞辱,那也是她自找的!当初可是她坚持要跟我比试的!” 事情的起因,是木雅想当众羞辱苏凉,踩着乾国新晋的武状元给自己脸上贴金,可惜失败反被打脸。 至于那邱建仁,人如其名。 邱明即便真是被逼迫,他自身也是个自私自利没有是非善恶的货色。他的痛苦,并不是伤害苏凉的理由。 “既然到最后,大神你都没看到邱明眉心出现黑雾,证明天意让他死,不需要你拯救。”苏凉冷声说。 一而再被人当做“好人”,利用她自身的道德来害她,苏凉已忍无可忍。尤其是想到如今尚未解毒的高家宝,更是恨不得把邱明给剁了! 至于邱明的家人,那才是真的跟苏凉没有丝毫干系,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如今自顾不暇,唯一想做的是让高家宝恢复健康。 顾泠把手中的茶杯递给苏凉。 苏凉愣了一下,“确定给我的?” 顾泠点头。 苏凉接过来,喝了一口,微温的水,并不凉。她把一杯水都喝完,感觉舒服了很多。 “你想让我去找木雅拿解药,还是留下保护你?”顾泠接过空了的茶杯,看着苏凉问。 “啊?”苏凉愣住,“这……我还没想过,之前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是木雅。先谢谢大神你如此帮忙。不过若是去炎国的话,一来一回,少说大半个月,高家宝未必等得起。可万一我没办法给他解毒,就只能寄希望于从木雅那里拿到解药,因此,得趁早去才稳妥……” 苏凉神色纠结,“保护我倒是其次,解药的事,大神你真的愿意辛苦去跑一趟?” 顾泠见苏凉眸光殷切地看着他,微微点头,“可以。” 苏凉一拳捶在了顾泠肩头,“大神你真的太够意思了!好兄弟!” 顾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的肩膀,神色淡淡地起身,“我饿了。” 苏凉立刻掀开被子要下床,“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顾泠的视线落在苏凉白嫩的脚上,立刻转移开,“不必,我自己想办法。你接着睡吧。” 苏凉鞋袜还没穿上,就见顾泠消失在房中。 “大神真是个好人,知道事情急迫。”苏凉自语,“等回来再给他做好吃的吧。” 都醒了,苏凉也没再回去睡,打算接着研究解毒之法,做两手准备。 刚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发现顾泠站在那里,苏凉神色莫名,“大神你还没走?” “出远门,尚未告别。”顾泠说。 苏凉反应过来,主动上前去,抱住顾泠,拍了拍他的背,“大神外出注意安全,保重身体,早日回来。” “嗯。”顾泠应了一声,苏凉已放开了他。 “你……”顾泠看着苏凉,开口,却又顿住了。 苏凉也看着顾泠,一脸乖巧地等待训话。 “你好好的。”顾泠抬头,轻轻拍了一下苏凉的头,便转身走了。 …… 天亮了。 齐峻过来,见苏凉房门开着,她衣衫齐整坐在桌边,正在神情专注地配药,便以为她一夜没睡。 “苏姑娘,高公子还没醒,没什么异状。我哥来替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晚点再来。”齐峻恭声说。 苏凉抬头,“辛苦了。我这边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齐峻转身的时候,视线在隔壁房间的门上定了一瞬,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当时假扮的宁靖。似乎也没过去多久,但很多事情都变了。每次来到这个院子,齐峻都有种莫名的伤感。 接下来,高老太医来了,林舒志和林博竣夫妇来了,邢玉笙和林雪晴夫妇来了。 苏凉跟高老太医说了解药尚未有明确的头绪,但她已派人去打听这种毒药,希望能有消息。 关于木雅的事,既然邱明已死,苏凉若是说出去,便是自爆劫走邱明的人与她有关系。 且事到如今,苏凉也不想利用乾国皇室对付木雅,那样会掺杂进不少外部因素,反而无法放开手脚。既然木雅来阴的,便用阴招对付她。 苏凉相信,只要顾泠去了,木雅就休想好过。 见到林舒志,他只是宽慰苏凉,不要压力太大。 林博竣来,却是告知苏凉,昨夜邱明被寒夙救走了。 虽然昨夜闯入天牢救走邱明的人并未留下任何线索,但因为寒夙昨日从军营失踪,且他先前跟邱明走得近,使得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两人是同伙,昨夜劫狱的是寒夙。 如此对苏凉而言倒是好事,不必担心有人把“寒夙”跟顾泠或宁靖联系到一起了。顾泠的这个假身份就此结束。 等苏凉吃上早饭的时候,邢玉笙带来了新消息,邱明的尸体在望乡山悬崖下发现,山顶还发现了狱卒的外衣,定是劫走邱明的人扔下的。 “原来那个同伙把那奸细救了,不是为了带他走,是要灭他口!”邢玉笙面色凝重,“如今线索彻底断了!” “那高公子怎么办?”林雪晴神色忧虑,“怎么总有人要害苏妹妹呢?” 邢玉笙回答,“苏凉太优秀,害她的都非善类。” 林雪晴点头,“是啊,可这样三番五次地不得安宁,连宁师兄都……算了,不说了。苏妹妹,等把高公子治好,我看你不如把军中的职务辞掉好了,太辛苦了,还很危险!” 苏凉微微点头,“我正有此意。” 知道苏凉忙,陪着她吃完早饭,邢玉笙和林雪晴他们就都离开了,说了齐严和齐峻暂时供她差遣,两兄弟的主要任务是轮流负责照看高家宝。 半晌宫里来人,苏凉正要进宫,听齐严说高家宝醒了,她连忙赶过去,又给他施针,让他再次昏睡过去。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再次看到高家宝发狂时模样的苏凉,心情很糟糕地进宫去面圣。 端木熠询问高家宝的情况,得知苏凉也没有办法,只说了一句相信她的医术,便转移话题,问起了苏凉在浔阳城的事。 苏凉主动提起了前去浔阳城找她求医的彭谦父子,说那是当初在玄北城与彭威谈判时答应的条件之一。 端木熠见苏凉坦坦荡荡,便也打消了疑心,提起另外一件事来,“朕今早接到凉国传来的消息,凉皇的皇叔,越王司徒勰将会代表凉国皇室来乾国做客,商谈两国联姻的事宜,届时人到了,你辅助太子接待。” 苏凉愣了一下。司徒勰?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凉国越王她知道,是顾泠的外公。 这次司徒勰亲自来乾国,会跟顾泠让梁叔转达的那件事有关吗?苏凉并不确定,但这是有可能的。 至于太子,这个位置已经是属于端木忱的了,册封圣旨昨日颁布的。邢玉笙提起过太子册封大典的日子,但苏凉当时没往心里去,应该就在近日。 本来苏凉打定主意,端木熠让她做什么,能推的都推掉。 但想到司徒勰的到来可能跟顾泠有关,苏凉便恭声应了下来,“是,微臣领命。” 229.别乱摸 苏凉独自走出皇宫,就见端木忱被长安扶着,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当了太子,他的衣着服饰都与曾经不同,看起来更金尊玉贵了,字面意思。 看到苏凉,端木忱唇角含笑走过来,“苏将军免礼。” 苏凉拱手,“恭喜太子殿下。” 自从昨日接到册封圣旨,长久以来的期盼落到了实处后,端木忱所见之人,无不对他毕恭毕敬。但唯独听苏凉叫他这一声“太子”,让他感觉格外悦耳。 其实两人已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任何沟通,也谈不上什么正经合作。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从结果而言,端木忱的太子之位,有苏凉一半的功劳。 个中内情,自是不好再提起,他们心照不宣就好。 端木忱再次开口,问起高家宝的身体。 苏凉摇头,“解毒之事,还没头绪。” 端木忱叹气,“可惜,天牢那群废物昨夜竟让奸细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连是谁指使都已无从查起。对方是冲你来的,你可想到什么人?” 苏凉蹙眉,“我得罪过的人,也不少。先前我在浔阳城,是遇到了一遭有几分相似的刺杀……” 端木忱眸光微闪,瞬间明白苏凉在暗示什么。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苏凉告辞,端木忱便进宫去了。 …… 见到端木熠的时候,端木忱状似无意地提起,万家那边在那封信之后,便没了动静,也查不到端木晟到底藏身在何处。 端木熠一听到端木晟的名字,脸色就难看起来,“接着找!” 端木忱恭声说,“是。儿臣如今有些担心大皇兄被凉国或炎国的某些人利用,那样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端木熠眸光一凝,自然知道端木忱所说不无可能。 “方才儿臣在宫门口见到了苏将军,问起高公子,听说那毒药很棘手。他对参军卫国之事一腔热忱,却遭此无妄之灾,那奸细的手段,当真是歹毒至极,幸得苏将军没中招,且当时正好与高公子在一处,及时制住他,否则不定会枉死多少人。”端木忱沉声说,“此事,儿臣看,幕后主使或许是与苏将军有私人仇怨,并非冲着乾国而来。” 一般谈起奸细,尤其是混入军中的,默认都是敌国派来的。 但这次的奸细没有对军营中的水或大锅饭下毒,却独独针对苏凉一个人,且那毒本身也完全是冲着苏凉本人来的。 因此端木忱的推测,非常合理。 端木熠闻言,却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失踪的端木晟。他跟苏凉私仇极深,且先前多次派人刺杀她,最后一次还利用了苏凉的善意,手段阴毒,完全符合这次下毒事件幕后主使的特征,至少也是嫌疑最大的人之一。 再加上端木忱刚刚才提起过端木晟,端木熠对这个儿子的怒气尚未消散,两件事便自然而然地放到了一处去想,越想越觉得,就是端木晟干的,且他有可能跟凉国或炎国某些人存在秘密合作,目的自然是颠覆乾国皇权,扶持他上位。但真如此的话,端木晟也不过是一枚愚蠢的棋子! 端木忱看端木熠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点到即止,说起别的事情来。 端木忱其实不确定端木晟是否还活着,但那不重要了,是死是活对他都不再是威胁。他如此行为的目的,是碾压端木晟来衬托自己,获取端木熠更多的信任。毕竟,他只是太子,还有已成年和即将成年的弟弟。 …… 苏凉回到家,先去看高家宝。他仍昏睡着,手脚都被绳子绑在床柱上,避免他苏醒后发狂伤人。 高家宝的爹娘都来了。 高母眼睛红肿,正在用湿帕子给他擦手。苏凉跟高母打招呼,她也恍恍惚惚的。 苏凉心中发闷,打算回去接着研究解药,高父却跟了出来。 “苏将军实话跟我讲,我们家宝儿,能活下去吗?”高父原本神色镇定,话说到一半,眸中就泛起了水光。 苏凉心中微沉,“高伯父,家宝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危,我会尽力救他的,也已请了朋友帮忙去寻解药。” 高父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辛苦你,你一定要救救他,不然我们全家都……” 话没说完,但苏凉明白。高家宝是高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自小体弱多病,能养活到这么大,个中艰辛外人不可能知道。 而高家宝作为太医的孙子,自小学武功,也是他的爷爷和父母为了让他身体强健一点重金请的师父。 当初高家宝去考武举,家里就是反对的,最后依了他。因为他受伤,他家中长辈更是打定主意绝不会同意他参军,但拗不过他自己坚持,到底还是让他进了军营,又说好不准上战场。却没想到,在远离边关的禁军大营里,都能出这种事…… 从头到尾,高家并没有人责备苏凉,但这更让她心中愧疚难安。 苏凉回到自己的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邢玉笙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沾了点碳灰,看了苏凉一眼,又立刻回去了,“晴儿,你苏妹妹回来了。” “苏妹妹,我给你炖了排骨汤,你洗洗手趁热吃点再忙啊!”林雪晴跑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 “好。”苏凉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我吃一点,有多的,送去给高家伯父伯母吧。” “你放心,都有的!”林雪晴话落又回厨房去了。 不多时,苏凉就喝到了美味的莲藕排骨汤,林雪晴说这是她母亲的秘方。 “我要方子。”苏凉说。 林雪晴脱口而出,“苏妹妹你要学了给谁做?”话落想到宁靖,她神色又落寞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方子我回头写了给苏妹妹,我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先前做得总是不对。莲藕是侯府荷塘里今早才挖的。” 林雪晴出去了,房中只剩下苏凉,她默默自语,“当然是给某人做了,希望他早点回来。” 在浔阳城遭遇刺杀的时候,苏凉思考的是她对顾泠的依赖太重,那样不好。 如今正在发生的事,让苏凉完全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她很庆幸有顾泠在身边,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吃过排骨汤后,苏凉再次打开了《毒经》。这本书是邢玉笙从秦老爷子处讨来送她的,也是她的毒术启蒙,先前她自制的逍遥丸,就是此书中的方子。 索性没有头绪,苏凉打算再好好研究一下逍遥丸,跟高家宝所中之毒定有共通之处。 而《毒经》之中并没有逍遥丸的解药。因为此毒效果并不持久,十二个时辰之后失效,中毒之人就会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对身体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 苏凉目前的思路是,先做出逍遥丸的解药,哪怕无法解除高家宝体内的毒,只要能缓解毒发,就有希望争取时间,等到顾泠带解药回来。 连续四日,苏凉除了去给高家宝施针之外,没有出过院门。 邢玉笙把邢家以及秦国公府的药材都送来了苏凉这边。邢老太君和秦老爷子对此都很支持。再好的药材,他们又不懂医术,若真生了病受了伤,还是得靠苏凉医治。因此苏凉的医术毒术越高,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好事。 终于,在第五天,苏凉做出了逍遥丸的解药。 但因为没用过,不能确定效果如何,不敢轻易给本就中了毒的高家宝尝试。 得有人试药,苏凉自己倒是愿意,但出问题了她没法自救,也没人救她,所以只能再找个人来。 鉴于逍遥丸本身的毒性就只持续十二个时辰,哪怕不服解药,到时间也会好,因此不存在性命之危。 苏凉找来齐严齐峻兄弟,说清楚事情原委,请他们帮忙,事成之后定有重谢。也说了,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她再想办法,不会告诉邢玉笙的。 结果就是,齐家兄弟为了谁来帮苏凉试药差点打起来…… “反正死不了,有苏姑娘在,没什么好怕的。我是大哥,我来!”齐严很坚持,不等齐峻说什么,就接着说,“上次就是你帮了苏姑娘,这次的机会必须给我,不然哪日我求苏姑娘什么事都不好开口!” 齐峻闻言,不再跟齐严争,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此事除了苏凉和齐家兄弟之外,就只有邢玉笙知道。而他们都想到了先前二皇子端木敖和五皇子端木澈曾出现过类似于苏凉所说的逍遥丸的症状,猜到了某些事,不过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 苏凉也不怕他们知道,都是可信任的自己人,而且那些事早过去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在隔壁原本“宁靖”住的房间里,齐严被齐峻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冲着苏凉笑,“苏姑娘,我准备好了,不用客气!” 苏凉点头,“放心,不会有事的。”对于逍遥丸,她是绝对有把握的。 齐峻接过苏凉递来的黑漆漆的药丸,让齐严服下。 片刻后,齐严就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症状,开始胡言乱语,在椅子上挣扎。 齐峻拧眉,“苏姑娘,快给我哥服下解药吧!” 苏凉把另外一颗黑漆漆的药丸递过来,齐峻喂齐严吃,却被他吐了出来,齐峻又连忙从地上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捏住齐严的下巴,强迫他吞了进去。 齐严渐渐冷静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眼神恢复了清明。 齐峻神色一喜,“解药有效!太好了!” 齐严看了一眼被绳子勒红的手腕,“过去多久了?”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齐峻说着给齐严解开绳子。 齐严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疼。” 苏凉给齐严号脉,“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自觉解药并不是特别完美,但从实用的角度看,已经达到了目的。 苏凉再次谢过齐家兄弟,承诺他们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她开口。 齐峻和齐严离开,天色尚早,苏凉打算调整一下解药的成分,然后再给高家宝用。 不知不觉,又忙到了深夜。 苏凉正在犹豫是再等等,还是先让高家宝试试逍遥丸的解药时,齐峻跑来,说高家宝又醒了。苏凉施针控制的效果越来越差,他毒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苏姑娘,高公子吐了黑血。”齐峻神色焦急。这可不是好征兆。 苏凉心中一紧,拿起她刚做好的逍遥丸解药冲了出去。 一进门,苏凉就听到高家宝痛苦的嘶吼,他本就很瘦,那些绑着他手脚的绳子仿佛勒着骨头,看着让人揪心不已。 幸得高老太医被劝走休息了,这会儿没在,高母这两日病倒了,只有高父在,他按着高家宝的胳膊,叫着他的名字,可惜并没有任何用处。 眼见着高家宝再次吐血,苏凉只能硬着头皮,把解药给他服了下去。 而后苏凉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家宝的脸,握住他的脉搏,心提了起来,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高家宝眼神中的狂躁和杀意渐渐褪去,他的脉象也趋于平稳,苏凉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下了一些。 齐峻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解药有用!” 高父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连声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可谁知,苏凉刚放开高家宝的胳膊站起身来,他身子猛地一颤,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身子也开始抽搐不停! 高父吓得浑身僵硬,失声喊道,“宝儿!” 齐峻的身体都跟着紧绷起来,也帮不上忙,双手合十念起阿弥陀佛。 苏凉心中一慌,连忙去查看高家宝的情况,却见他才恢复平稳的脉象又急转直下,而他已陷入昏迷,口中吐血不止,鼻腔也流出了黑血。 到此刻,苏凉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针包,深吸一口气,给高家宝施针,手控制不住在发颤。 高家宝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苏凉的心如坠冰窟。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飘进来,苏凉冰冷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手中多了一样东西,等她反应过来,回头,只见齐峻神色惊诧地看着她,愣愣地问,“方才好像有个人进来过……” 苏凉看到手中的药瓶,心中陡然生出希望来,是顾泠回来了! 她什么都没想,打开瓶塞,倒出一颗淡青色的药丸,捏住高家宝的下颌,塞进了他的口中。 “水!”苏凉说了一个字。 齐峻连忙端来一杯温水,苏凉给高家宝灌了进去。 高父跌坐在床边,还紧紧抓着高家宝一只手,神色惊惶。 苏凉提着心,看着高家宝终于不再吐血,又给他号脉,发现有所好转,仍无法安心,只定定地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房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一刻钟过去,高父从地上爬起来,手颤抖着,去探高家宝的鼻息,然后松了一口气,又跌坐回去,“活着……活着……” 苏凉已冷静下来,虽然她都没看到顾泠,但一定是他回来了,他带回的应该是真正的解药。 又等了一刻钟,高家宝并未苏醒,脉象虚弱,但透着青黑的额头已恢复了正常的苍白之色,这是解毒的迹象。 “宝儿是不是没事了?”高父神色急切地问苏凉。 苏凉点头,“应该是没事了,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等醒过来,好好补补就能恢复。” 高父喜极而泣。而他一直盯着高家宝,甚至都没看到进来又离开的那道黑影,只以为是苏凉准备的第二种解药用上了。 “齐峻,去弄点热水来。”苏凉吩咐。 齐峻应声出去了。 苏凉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但看着高家宝捡回一条命来,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温度,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苏凉劝高父去休息一会儿,她会守着高家宝,但高父不愿离开,她也没有勉强。 齐峻送来热水,苏凉又喂了高家宝一些,让高父喝了两杯,她自己也喝了点。还有洗漱用的水,高父给高家宝擦了擦脸和手。 见高父精神不支,苏凉让他躺下陪着高家宝,她就搬了椅子在床边守着。 齐峻也没离开,坐在门外,在想那道危急时刻从天而降的黑影是什么人。 难道宁靖根本就没死……这个念头出现在齐峻脑中,他又很快否定了,因为找不到宁靖要假死的理由,且当初他是见过尸体的,那张脸不可能是假的。 直到天蒙蒙亮,齐严过来跟齐峻换班,苏凉才从房间里出来。 高父半夜就睡着了,高家宝脉象平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确定没了性命之忧。 “苏姑娘快回去歇歇吧,我看着这边。”齐严说。 苏凉点头,“嗯,辛苦你,有什么不对马上去叫我。” 苏凉回到自己的院子,天天过来给她准备早膳的林雪晴还没来,院中静悄悄的。 推开房门,进去,苏凉把门从身后关上,靠着门,感觉双腿发软。她是个见过许多生死的医者,但这次仍是险些崩溃,因为差点死掉的是她的朋友,是跟她有关的人。 过了一会儿,苏凉才抬脚往内室走去。她感觉好累,想睡一会儿。 绕过屏风,见床幔垂着,苏凉怔了一瞬,以为是自己上次没有把床幔挂起来。 她走过去,掀开床幔的同时,任由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倒了下去。 身下的触感有点怪,苏凉脑子混沌,下意识地伸手,然后,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小凉,别乱摸。” 230.有求必应牌 苏凉身子翻转,顺势滚下床去,却在与地板亲密接触之前,被人抓住衣带,扔回了床上去。 当然,并没有摔到。 苏凉躺在床上时,脑袋仍是懵的,愣愣地看着跟她换了位置,站在床边的顾泠。他此刻是真容,因为才起床,清冷的面庞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美得惊人。 苏凉低头,看到了顾泠的脚。 顾泠的视线从苏凉瞪圆的双眸上移开,薄唇轻启,“我昨夜回来后,洗过澡。” 苏凉眨了眨眼睛,“哦,我没有嫌你脏……不对,你洗不洗,都不应该睡我的床!” 顾泠面色平静,“我的被褥呢?” 苏凉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本隔壁房间放着的都是“宁靖”的东西,一直保持原样,这几日她太忙,林雪晴和邢玉笙出于好心,把隔壁房间的被褥物件都收拾整理装箱,放到了库房里,希望苏凉能往前看…… 这事儿,也不算那对小夫妻自作主张,因为他俩事前问过苏凉行不行。 当时苏凉忙着研究解药,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敷衍地点点头,而后他们便去做了。 苏凉如今能想起来,邢玉笙指挥着齐严齐峻兄弟往外抬箱子的画面,但她当时没心思管,一心只想给高家宝解毒。 而这直接导致顾某人辛苦去找解药,赶回来之后,发现他的床变成了光板,啥都没了…… 苏凉有点尴尬地轻咳,“是邢玉笙和雪晴怕我睹物思人,给放库房去了。” 真不怪那对小夫妻多管闲事。 本来隔壁死了人,就是个凶屋,换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继续住苏凉这个院子,指定要换个地方。 苏凉不仅住了,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落在林雪晴眼中就不由怀疑起她家苏妹妹一直不愿接受宁师兄离开…… 导致林雪晴提出要把隔壁收拾一下的直接原因是,邢玉笙开了隔壁的门,想看看里面如今什么样,结果发现床上竟然铺着一套整齐的被褥! 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有点惊悚的事。因为这里又没有人住,当初尸体收殓之后,床板上都被血渗透了,好不容易才把表面清理干净,苏凉刚回来的时候上面绝对不可能有被褥这种东西,那就是她专门铺的。 如此,两人都觉得,苏凉只是表面冷静,其实内心沉浸在伤痛之中无法解脱,还在等“宁靖”回来,这可不是好兆头。 结果,就是如今这种情况。 “我昨夜太累了,无处可去。”顾泠解释他为何睡了苏凉的床。 苏凉连忙点头,“不用客气,是我前几日太忙,也没管他们折腾。昨夜要不是大神你及时带了解药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睡了我的床而已,你现在让我做什么,我都绝对没有二话!” 看着苏凉小脸认真,顾泠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好,你给我一张有求必应券,我以后或许会用上。” 苏凉扶额。顾泠能说出如此“前卫”的话来,当然是因为她曾经讲过类似的东西。 “好,我今日就给你。”苏凉正色道。这次顾泠真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等于又救了她一次。 话落,苏凉突然察觉哪里不对,“大神,你是长了翅膀吗?” 不然从乾国京城去到炎国,才六日,走个来回,根本不可能啊! 顾泠俯身,从床边拿起他的鞋袜,走到不远处的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穿着,回答苏凉的问题,“没去炎国。” 苏凉坐了起来,蹙眉问,“那解药从哪儿来的?难道木雅来了乾国,你正好碰上她了?” 顾泠微微摇头,“不是木雅。我认识一个人,是毒术高手,怕去炎国来不及,顺道先去找了那人。因不知是否能找到,也不知是否能求来解药,事前没有与你多言。” 苏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说呢,大神你总不能是飞到炎国去的。你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怎么从来没提过?” 顾泠再次摇头,“认识,并非朋友。” 苏凉神色一凝,“那他给你解药,条件是什么?” 顾泠抬头看向苏凉,“我。” 苏凉神色惊愕,“断袖?看上大神你了?” 顾泠眉头一蹙,“女人。” “啊?”苏凉愣了一下,“你那位朋友……哦不你认识的毒术高手,是个女子?那是我误会了。若是女子,看上大神的话,只能说合情合理。大神你拿到了解药,难道是答应从了人家了?” 顾泠看着苏凉认真询问的模样,站起身来,朝床边走去。 苏凉下意识地躺下,抓起被子盖住自己,“大神我只是好奇,你也不至于打人吧?” 顾泠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苏凉,“你觉得我会为了救高家宝,出卖自己?” 苏凉立刻摇头,“那不可能!为了救谁大神都不可能做那种事!所以大神你是怎么拿到解药的?把那个女人给打了一顿?抢的?” “没有。”顾泠摇头,“我只是说,她配不上我,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苏凉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大神真乃神人也!不过那个毒术高手听了那种话,没把你毒死就不错了,怎么还把解药给你了?” “激将法。”顾泠神色淡淡,“她听了我的话,便与我立下赌约。倘若我哪日要成亲,她便会来抢亲,与新娘比试,她赢了,我娶她,她输了,便两不相欠。” 苏凉想了想,“这样的赌约,也不过分,毕竟大神你先挑衅人家的,那姑娘已经算是讲道理了。但以后谁嫁给你,岂不是很惨?有成亲当日被人取代的风险。” “我的错?”顾泠问。 苏凉神色一正,“不,都是我的错。大神摊上这种事,皆是为了帮我。若真因此招来麻烦,我义不容辞,一定帮你解决!” “记住你说的话。”顾泠话落转身,“睡吧。” 苏凉眨眼的功夫,已不见了顾泠身影。 她长舒了一口气,身心都放松下来,突然意识到顾泠昨夜在这张床上睡过,不过这也不是头一回两人用同一床被褥了,在玄北城外的平安寺就有一次。 既然是好兄弟好朋友,这种事不算什么。苏凉想了想,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 邢玉笙和林雪晴这日再来,听齐峻讲了昨夜如何凶险,得知高家宝已解了毒,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解药是苏妹妹做的吗?”林雪晴问。 齐峻摇头,“好像是苏姑娘的朋友送来的。她说过,请了朋友去寻解药。但属下没看清楚。” 邢玉笙愣了一下,“苏凉的朋友?”外人眼中苏凉很神秘,但邢玉笙是在北安县认识的苏凉,知道她的生活圈子其实很窄,日子过得很简单,她的朋友邢玉笙基本都认识。 “或许是苏妹妹的师父,一个隐世不出的高人,在暗中保护苏妹妹。”林雪晴开始幻想。她一直都认为苏凉有个高深莫测的师父。 邢玉笙思忖片刻后,叮嘱齐峻,此事莫要传出去,有人问,只说是苏凉救了高家宝。 他知道皇室并不喜欢有秘密的臣子,苏凉身边的高人应该也不想暴露于人前。如此最稳妥。 “是,主子。这件事属下不会告诉旁人,当时高公子的父亲在,但他并未看到。”齐峻说。 得知苏凉清早才去休息,两人也没打扰她。林雪晴去给苏凉准备吃的了,邢玉笙过去看望高家宝。 …… 苏凉这一觉睡得很沉,苏醒过来的时候,已临近正午。 她换了衣服出门,就见秦玉瑾和林雪晴正坐在树下石桌旁插花。各色美丽的鲜花摆放在桌上,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也是苏凉没见过的。 “凉妹妹。”秦玉瑾笑意温柔。 林雪晴立刻扔下手中的花,起身跑过来抱住了苏凉的胳膊,“苏妹妹你醒了?睡好了吗?饿不饿?渴了吧?我又给你炖了莲藕排骨汤。” 苏凉微笑,“太好了,我快饿死了。” 等苏凉洗漱过,就问高家宝是否醒了。 “还没呢!刚刚相公才又去看过高公子,高老太医给他号脉,说没事,只是身子虚弱睡着了。”林雪晴说。 苏凉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着美味的莲藕排骨汤,苏凉想着顾某人这会儿不知道在那儿,事到如今搞得他有家没被褥,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吃。 林雪晴发现苏凉走神,“苏妹妹,你在想什么?” 苏凉轻笑,“我在想,这莲藕这么好吃,还有吗?” 林雪晴便笑,“当然有了,今日带来的没用完。苏妹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苏凉摇头,“这几日辛苦你们照顾我,好在有惊无险,如今没事了,雪晴和玉瑾你们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相公吧,不然他们都要讨厌我了。” “才不会呢!”秦玉瑾和林雪晴异口同声。 话落林雪晴就偷笑,“其实我相公还真吃醋了,说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苏妹妹。” “那你怎么说的?”苏凉问。 林雪晴微微扬起下巴,“我当然是说苏妹妹更重要啦!本来没有苏妹妹,我也不会认识他,更不会嫁给他!” 苏凉轻笑,这话倒不尽然,不过人家小夫妻的情趣,邢玉笙乐在其中,不必较真。 秦玉瑾打趣道,“表哥成了亲,日子过得太舒坦,我看他都胖了。” 林雪晴忍俊不禁,“其实是因为我喜欢做菜,不管我做了什么,他总要吃完,便吃得比从前多了。二哥不是也一样吗?二嫂做什么他都爱吃。” 苏凉:……排骨汤这么好喝,为何还要让她吃狗粮?还是双份加糖的。 等苏凉喝完一碗排骨汤,秦玉瑾和林雪晴的插花也完成了。 林雪晴这才跟苏凉解释,“这花是忠信侯府园子里的,花瓶是祖母送给苏妹妹的,她得知高公子没事,专门让我们剪了最好的花,拿来给苏妹妹压压惊,让你开心一点。” 苏凉看着绚丽缤纷的鲜花,点头说,“很好看,我喜欢,多谢邢老太君,过两日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而后苏凉要去看高家宝,秦玉瑾和林雪晴才结伴离开了。林雪晴临走还说晚饭让苏凉到她家里吃,但苏凉婉拒了,说改日再去。 苏凉见到高家宝的时候,高母正在喂他喝清粥。 他原本就又白又瘦,如今因为中毒又瘦了一圈,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看起来很虚弱。 但见苏凉进门,高家宝仍是扯了扯嘴角。 “你感觉如何?”苏凉到床边,给高家宝号脉。 “还好,只是有点累……”高家宝声音沙哑低沉。 “没事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就会恢复。”苏凉说。 高母神色感激地看着苏凉,“真是辛苦苏将军了。” 苏凉连忙摇头,“哪里的话?本来家宝就是受我连累。” “不是。”高家宝摇头,“有人要害你,你没做错什么。” 苏凉微叹,“不说这个了。人没事,就一切都好。你放心,那些暗中作祟的人,我会加倍奉还的。” 虽然高家宝仍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但此刻听到苏凉的话,直觉她知道。 但为了避免母亲担心,高家宝并未探究,故作轻松地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道平安最重要。以后我要多陪陪家人,军中的事,等我身体恢复再考虑吧。” 高母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她最怕高家宝这次没事之后又一心参军要去打仗,他们真的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他的恐惧了。 “如此最好。”苏凉点头。 高家宝坚持要今日便回自己家里去,高家父母也都是这个意思。 苏凉没勉强,写了张温补的药方给高老太医,又让他们带走了一些补身子的好药,说明日会前去高家看望。 送走高家人,苏凉让齐家兄弟也回去休息了,这几日他们帮了大忙。 “主子让属下问问,苏姑娘要不要留属下在这边,以后就追随苏姑娘?”齐峻问苏凉。 苏凉闻言,轻笑道,“有你这样的人才在身边,当然是好,不过雪晴他们才刚搬出来单过,正是最需要你们保护的时候。如今离得近,我这边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帮忙,不会客气的。” 齐峻料想过会被拒绝,但苏凉的话总是让他觉得很舒服,便没再说什么,跟齐严一起离开了。 …… 入夜时分,林雪晴让齐峻给苏凉送来了晚膳,还是热腾腾的。 齐峻回到隔壁邢府,跟林雪晴说,他去的时候,苏凉正在炖莲藕排骨汤。 林雪晴有点惊讶,“今日午膳我不是才给苏妹妹做的莲藕排骨汤吗?她这么喜欢呀!那我改明儿再给她做。” 此刻苏凉刚把炖好的汤盛出来,还有她自己做的两道菜和一小锅酸汤面,并林雪晴送来的菜,一起端到了房中。 之前不知去了哪里的顾泠端坐桌旁,已再次做了易容。不过对于他易容出来的这张脸,苏凉也很熟悉就是了。 “忠信侯府荷塘里今日新挖的莲藕,雪晴家传秘方,大神尝尝如何?”苏凉把勺子递过去。 顾泠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吃了一块排骨,又吃了一块粉糯的莲藕,微微点头,“不错。” “以前你吃过那荷塘里的莲藕吗?”苏凉问。她突然想起,如今的忠信侯府,正是原本的长信侯府顾家大宅,顾泠应该很熟悉。 顾泠微微点头,“吃过我娘做的雪梨莲藕浆。” “雪梨莲藕浆?我第一次听说,不会做。”苏凉摇头,“对了,前几日我进宫,听皇上说你外公要来,代表凉国跟乾国谈联姻的事。会不会是为你而来?” 顾泠神色淡淡,“不会。” “看来你真是不喜欢他。”苏凉说,“军中我暂时不想再去了。木雅的话,等下次碰面,要她好看。我想在家休息一段日子,等凉国越王来了,看你的身份是否能顺利恢复再说吧。” “你欠我的东西呢?”顾泠问。 苏凉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写。” “不必。”顾泠说着,扔了个东西过来。 苏凉下意识地接住,发现是个精致的木牌子,上面刻着四个字,“有求必应”。 苏凉坐回去,轻笑道,“大神送我的?真是太客气了,那我就恭敬不如……” 顾泠眸光凉凉地看过来。 苏凉正色,双手捧着那块木牌,举过头顶,“有求必应牌,大神请笑纳。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亮出此牌,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绝无二话。一次机会,用过即作废。” 顾泠接过去,“好。” 苏凉心中腹诽,某人真是闲的,还自己刻个牌子,好像怕她赖账一般,仪式感满点,但有必要么…… “你在想什么?”顾泠语气幽幽。 苏凉立刻微笑着拿起筷子,给顾泠夹菜,“我在想,雪梨莲藕浆该怎么做。” 顾泠倒怔了一瞬,点头说,“应该不难,你明日试试。” 231.牢不可破 把顾泠的被褥从库房里拿回来,铺好,苏凉就要回房去,“大神你早点睡。” 顾泠开口,“站住。” 苏凉应声回头,“大神还有什么吩咐?” “欠了几日的故事。”顾泠说。 苏凉一拍脑门儿,“我都忘了。” “走吧。”顾泠说。 “去哪儿?”苏凉问。 “花园。”顾泠话落已经走到了门口,“讲完再回来睡。” 皎洁的月光流泻进房间,苏凉这会儿也不困,便欣然答应了。 两人一起在月下漫步,苏凉接着给顾泠讲未完的故事,讲到精彩处,兴致来了,邀请顾泠一起如书中人那般比武。 于是,两人模仿书中两位好汉的招式打了一场。 结束后,苏凉夸顾泠学得很像,“咱俩可以到戏班子去当武行了。” 绕着湖边走了一圈,苏凉讲到了武松路遇母夜叉孙二娘那一段。 顾泠发出疑问,“人肉,什么味?” 苏凉轻笑,“那当然是人肉味了。” 顾泠面无表情地推了苏凉一把,她险些栽进湖里,又被顾泠拽了回来…… 苏凉:…… “我没吃过人肉,怎么知道什么味道呢?大神你该不会是想……”苏凉问。 顾泠摇头,“没事了。接着讲。” 一边讲故事,一边绕着湖走,三圈后,苏凉打起了哈欠。 当她再讲完一个段落后,顾泠说,“今日就到这吧。” …… 翌日一早,苏凉起床去练功,结束后回到院子,顾泠已烧好热水,他烧火,她做早饭,一下子就感觉生活回到了正轨。 本来林雪晴是要早点过来给苏凉做饭的,但昨夜太累起晚了,又被邢玉笙劝说苏凉会照顾好自己,他们去得太频繁,倒是会让苏凉不自在。 “晴儿,苏凉不会跟我们客气的,她又不是小孩子,想吃你做的饭,自己就过来了,如今离得这么近。”邢玉笙说。 林雪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今日我不去,我就等着,看苏妹妹来不来找我!” 结果半晌齐峻回忠信侯府取东西,回来告诉邢玉笙和林雪晴,苏凉到侯府去看望邢老太君,还要了些新鲜的莲藕回去。 林雪晴“伤心”了,“苏妹妹果真不需要我!” 邢玉笙连忙去哄自家小娇妻,哄着哄着却忍不住笑起来,连声说,他最需要林雪晴了,让苏凉自己玩儿去吧,以后都不理她了,结果被林雪晴拧了一顿。 …… 雪梨莲藕浆,苏凉本来也没多大兴趣,但昨夜既然都说了,自然要做的。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弄来一个小石磨,把处理干净的雪梨块和莲藕块放在一起磨成浆,上锅用小火慢煮,不停地搅拌。 厨房氤氲着热气,弥漫起甜香,苏凉挥了挥手,驱散热气,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看到锅里浓稠的浆糊,连忙往里面加热水,结果浆糊结块分离,看着更失败了。 等苏凉把锅洗干净,回头,就见坐在小石磨旁边的顾泠已切好了新的一份雪梨和莲藕块。 “你娘做的时候,这两样食材是什么比例?”苏凉问顾泠。 顾泠摇头,“不知道。” 苏凉吐槽,“你就知道吃。” 顾泠用果叉,拿起一块雪梨,送入口中,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就吃!怎样? 苏凉:……当然不能怎样,她答应要做的,只能接着尝试呗。 “如果这次再失败,就是因为大神你偷吃了一块梨。”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然后,顾泠又吃了一块生的莲藕,“好了。” 苏凉:……无话可说。 苏凉让顾泠用石磨榨浆,顾泠没拒绝,动作优雅,速度均匀。 “看来大神你很喜欢石磨,回头教你做豆浆,我们还可以自己做豆腐豆皮吃。”苏凉说。 上次失败是因为没有加水,这次苏凉往磨好的雪梨莲藕浆里面加了适量的水,搅拌均匀,再开始煮。 淡淡的甜香气弥漫开来,还算成功。 苏凉也没吃过,盛出两碗,一碗给顾泠,一碗自己尝。 没有另外加糖,雪梨本身的甜度刚刚好。 “跟你娘做的像吗?”苏凉问顾泠。 顾泠微微摇头,“我娘做的很甜。” “那再给你加点糖?加蜂蜜应该也好吃。”苏凉说着就放下碗,要去给顾泠做高甜版的。 顾泠却摇头,“小时候喜欢吃甜的,如今这样正合适。” “其实莲藕的话,我最喜欢酸辣藕丁。”苏凉顺口说。 顾泠点头,“好,晚上吃。豆浆,豆腐,豆皮,明日吃。我可以磨豆子。” 苏凉扶额,以后说新菜要慎重,说出口就要做给某人吃,好像欠他的一样…… 下晌,苏凉带着礼物去了高家,看望高家宝。 也不用特意去买,苏府库房里放着不少名贵的茶叶、上好的衣料和各种古玩珍宝,有宁家送来的,也有言家万家送的。 苏凉带了两种茶叶,两匹锦缎,听说高父喜欢下棋,送了他一副玉质的棋子,还专门给高家宝挑了一把刀。 因为高家宝转危为安,高家人见到苏凉都很高兴,对于她带了那么多礼物,却觉得她太见外。 苏凉只笑说,“这都是我家里的东西,还望伯父伯母给点面子收下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乾国四大商之一的家主,可不是差钱的人。” 高父高母都被苏凉逗乐了,谢过她的礼物后,连忙请她到高家宝那里去。 “咱家宝儿要是能娶到这么可心的媳妇儿,我做梦都要笑醒了。”高母感叹。 高父摇头,“宝儿配不上人家。”传统的观念,成亲还是要男强女弱。 高母叹气,“我知道。也不知道得多优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苏将军呢。” “宁公子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人……唉,天妒英才啊!”高父感慨。 高家宝今日就下床了,午后天暖,他在花园里躺着晒太阳。 听下人禀报苏凉来了,还没起身,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你们家园子不错。” 高家宝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也不跟苏凉客气,干脆就稳稳躺着,等着她过来。下人搬了椅子来,苏凉就在旁边坐下,面前不远处是碧波盈盈的湖,面积比起苏府的小很多,但也颇有自然雅趣。 “湖里有鱼么?”苏凉问。 高家宝点头,“爷爷养的鱼,长得很肥。” “能吃么?”苏凉问。 高家宝忍俊不禁,“你可别打这主意,那是我爷爷的宝贝。” “只是问问,我家也有,且能吃。”苏凉很淡定地说。 阳光照在脸上,高家宝眯着眼睛,唇角的笑意没有落下去过,“其实这次劫难,对我来说,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我知道,自己原先多天真,会武功并不比懂医术厉害。” “那倒是。武功能杀人,却不能救人。杀人算不得了不起的本事,人人都能做到,但救人可不是谁都会的。”苏凉说。 高家宝点头,“是啊。鬼门关走一遭,我顿悟了一个道理,或许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我不愿学医,却总想学武,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不比那些嘲笑我的人差。但如你所言,尊重并非要用拳头来获得,也可以用别的更有意义的方式。先前我总想向外人证明自己,却陷入了一个误区。如果乾国需要,我仍然愿意冲锋陷阵,不会畏缩退却。但如今并无战事,我更不应该期待战火燃烧,而是要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苏凉竖起大拇指,“正是如此。武功你已经有了,武举的榜眼早已证明了。再懂医术的话,你就有望成为乾国军中医术最好的将军,和武功最好的太医。” 高家宝语气幽幽,“有你在,那两者,我都只能做第二。” “我把职务都辞掉。”苏凉笑说。 高家宝摇头,“开玩笑而已。” “我也是。”苏凉点头。 高家宝问起邱明之死,以及幕后主使。 “你只需要知道,下毒的人,我不会放过。”苏凉并未明言。秘密这种东西,最好就不要说出口,免得节外生枝。这次高家宝已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让他知道太多,对他并无好处。 高家宝便猜测,事情应该很棘手,苏凉不想把他牵扯进去。想到自己的家人,他便也不再追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凉起身告辞,高家宝说日后他若有医术上的问题,希望苏凉不吝赐教。苏凉欣然应允。 高老太医坚持送苏凉出门,半路,语重心长地说,“险些丢了性命,家宝如今却开朗许多,也算因祸得福吧。老夫必须得谢谢你,你或许不知道,你对家宝的影响很大,从武举他认识你开始,就转变了不少。他个性要强,原先有心事也不愿讲,现在好多了,也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不再一意孤行。” “高老不必谢我,是他自己成长了,也跟你们对他无私的关怀分不开。我很羡慕你们家和乐融融的气氛。”苏凉眸光真诚。 高老太医便乐呵呵地笑起来,“那你想不想当我家的人?” 苏凉轻咳,“我一个人过得挺自在。” 高老太医笑笑,转移话题说起万山的病情来。 苏凉只听着,也没说什么,她必然不可能去给万山医治的,除非假借医治的名头去折磨他。但如今也没必要,他不值得苏凉浪费功夫。 离开高家,苏凉独自骑马回家去。 走到半路,遇见了宫里来的人,端木熠要见她。 苏凉便直接调转马头往皇宫去了。 …… 端木熠询问过给高家宝解毒的经过后,对于苏凉所言的她误打误撞做出了解药,并无任何怀疑。 苏凉并非想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个中内情不能让人知道。若跟端木熠提起她身边有个高人,高人有个认识的毒术高手……只会越说越乱。 而后苏凉主动请辞军中的职务,理由是她想专注于医术,精力不够。 “此事你可想好了?”端木熠问。 苏凉恭声答,“是的,微臣已深思熟虑,希望皇上准允。” “也好。不过你对于练兵打仗有什么想法,可要分享给林将军。朕听说你们情同兄妹。”端木熠说。 苏凉点头,“微臣遵旨。” “你认为太子如何?不必顾忌什么,告诉朕你的真正想法,不管说什么,朕都不怪罪。”端木熠微笑。 苏凉愣了一下,“太子殿下……微臣认为他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德才兼备。” “聪明”二字,虽简单,想真正做到却很难。端木晟和端木敖在端木熠眼中都是愚蠢的,管不住自己的欲望,难成大事。相较而言,端木熠觉得端木忱最像他。 端木熠呵呵一笑,“朕没想到你对太子评价如此高。既然你这么欣赏太子,不如,你来做乾国的太子妃,如何?” 苏凉有点懵,没想到端木熠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虽然听起来端木熠像是半开玩笑,但为人臣者,是绝不能把君主的任何一句话当做玩笑的。 苏凉敛眸,“微臣出身低微,配不上太子殿下。” 端木熠眸光微眯,“是配不上,还是看不上?” 这种事,苏凉不是没想到过,但当真发生的时候,还是让她有点烦,但不敢表现出来,只沉声说,“回皇上的话,宁靖尸骨未寒,微臣暂时不想考虑成亲之事。” “你忘不了宁靖?”端木熠皱眉。 苏凉深深叹气,“是。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端木熠轻哼,“罢了。此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若有意太子妃之位,朕仍愿意给你机会。退下吧。” 苏凉谢恩告退,走出御书房,默默地踢飞了一个石子…… …… 是夜,时隔许久,苏凉再次暗中与端木忱会面。 端木忱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有事?” 苏凉面色平静,“你不知道?” 端木忱皱眉,“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今日进宫,皇上说想让我当太子妃。你怎么看?”苏凉语气幽幽。 端木忱愣住,继而举起右手发誓,“此事绝不是我的意思,父皇也没有与我商议过。说实话,我希望你帮我,坐稳太子之位,坐上皇位,甚至是一统天下,而不是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后者有的是女人可供我挑选,前者只有你才有能力做到。我脑子没坏掉。” 苏凉眸光微眯,“好,我信你。事到如今,废话不言,我有没有帮你,你最清楚。我的亲事,不希望有人干涉,皇上那边……” 端木忱点头,“我会想办法。只要你别在未来某天选个反贼当相公,我想,我们的合作就是牢不可破的。” 过了零点有爆更哦~~~ 求月票,票,票(*^▽^*) 232.护国寺的石头(一更) 深夜时分,苏凉回到家中,顾泠还没睡。 “端木忱说,只要我日后不找个反贼当相公,我们的合作就是牢不可破的。”苏凉轻笑,“但他可不知道,如今乾国通缉令榜首的反贼,就在我家里。希望你的身份尽快洗白吧。” 顾泠神色淡淡,“我如今很黑?” 苏凉看了看顾泠白皙的脸,点头,“那是,相当黑。我们这是灯下黑。” “讲故事。”顾泠说。 苏凉接着讲《水浒》,顾泠又开始作画。 她无意中瞥见放在旁边的一幅画,画的分明是类似母夜叉与武松打斗的场景,那母夜叉的脸很熟悉,可不就是她吗? 苏凉无语,“大神,如果是因为昨夜我们打的那一架,母夜叉是我,武松为何不是你?” 顾泠摇头,“顺手而已。你很介意?” 苏凉轻哼,“母夜叉没我这么好看。” 顾泠轻轻颔首,“那真是委屈你了,对不住。” 苏凉:……什么鬼啊! 不过这点小事,当然不值当生气。苏凉把今日的两回故事讲完,就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苏凉走后,顾泠拿起她看到的那幅画,下面赫然还有一幅,画中女子也是苏凉的面容,而身旁剁肉的男子,则是顾泠的脸。 顾泠拿起来,轻声自语,“武松和孙二娘又不是一对。” 翌日顾泠提起豆浆豆腐豆皮,苏凉便跟他一起做。其实她也只是大概知道做法,并没有尝试过,第一次做就成功了。 中午两人就吃了一顿豆腐宴,味道相当不错。 “以后早上你负责磨豆浆,如何?”苏凉跟顾泠打商量。 顾泠点头,“好。”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也不是天天喝,但偶尔喝一次,还是很不错的。 …… 因为年锦成知道“宁靖”并没有死,便拦着言雨,没让她来京城陪苏凉。无他,苏凉并不需要,到时候还得配合言雨演戏,两人都累,没必要。 且年锦成知道自己的身份,轻易不敢再回京城,万一被人识破,影响到的都是他最在乎的人。 苏凉再次接到言雨的信,她在信中表达了对苏凉的关心和思念,讲了她的近况,主要是说跟年锦成成亲的事。 两人的感情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言雨很珍惜,希望能得到苏凉的祝福。 “下月我们成亲,如果你能来就最好了。” 看到最后,苏凉把信递给顾泠,他却摇头,没有要看的意思。 “我们去参加言雨和小年的婚礼吧,我还没有去过言家。”苏凉把信收起来,“送他们什么礼物呢?” “茶叶。”顾泠说。 苏凉很想翻白眼,“能不能有点创意?” “你去了就好,礼物不重要。”顾泠说。 “话虽如此,还是要送的。”苏凉想了想说,“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心灵手巧,不然就给他们雕刻点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打算送你兄弟礼物吗?” 顾泠摇头,“不送,他什么都不缺,反该送我礼物。” 苏凉:……大神就是大神,讲歪理都如此自信。 这边苏凉尚未想到给言雨准备什么新婚贺礼,万卉一家就回到了京城。 并不知道“宁靖”出事的正儿,一到京城,就兴冲冲地来了苏府。 “姑姑!宁叔叔!正儿来啦!”正儿跑进院子,声音清脆地喊。 站在院门口的万卉和陆禹对视一眼,都不由叹气。小孩子尚不懂死亡的意义,他们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正儿讲这件事。 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正儿是谁呀?” 正儿笑嘻嘻地答,“正儿是万正旻!就是我啦!” 苏凉推开窗户,冲着正儿招招手,小孩子便叫着姑姑,冲进了房间去。 万卉见苏凉气色不错,松了一口气,“看到苏妹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正儿扑到苏凉怀中,一番笑闹后,便到处找他的宁叔叔。 找不到,正儿问苏凉,“宁叔叔哪?” 苏凉把正儿抱起来,放在身旁的椅子上,“他到远方去了。” 正儿小脸疑惑,“远方是哪里呀?” “就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苏凉说。 正儿仍是不解,“那宁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想他!” “我也不知道。”苏凉摇头。 正儿扁嘴,“可是我想宁叔叔怎么办?” 苏凉拿出当初在浔阳城专门做的桃脯给正儿吃,“好吃吗?” “好吃。”正儿点点小脑袋,“我想跟宁叔叔一起吃。” 正在隔壁房中看书的顾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默默吃了一块桃脯。 苏凉并没有跟正儿讲什么大道理,他还太小,不会懂。等长大一些,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让顾泠现身,是万万不行的。这是为了保护正儿,保护万家人。好不容易才让“宁靖”那个身份消失,绝不能节外生枝。 一家三口带来了一口大箱子,是正儿回万家这一趟搜罗来的宝贝,都是要送给苏凉和“宁靖”的。 房中铺着地毯,苏凉和正儿坐在一堆礼物中间,她唇角含笑,听着正儿一样一样地讲宝贝是从哪儿来的,有什么用,要送给她还是送给宁叔叔。小孩子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很是可爱。 “姑姑,礼物怎么才能让宁叔叔收到呢?”正儿小脸认真地问苏凉。 苏凉想了想说,“我想办法送去给他。” “宁叔叔一定能收到哦?”正儿眼巴巴地问。 苏凉点头,“会的。” 万卉一家在苏凉这里吃了一顿饭,便回去了,苏凉说明日会去看正儿。 等他们走后,苏凉坐在地毯上,整理正儿送的礼物。 门开了,顾泠走进来,脱掉鞋子,在苏凉旁边坐了下来。 苏凉察觉顾泠心情不佳,知道是因为无法与正儿相认,便拿起给他的礼物来,一样一样转述正儿的话,然后再交给他。 “这个是正儿从他叔公那里抢来的宝石,对着太阳看,能看到好漂亮的花花!”苏凉说着,学正儿的样子,手腕并拢,双手做捧脸状,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眨巴着眼睛,重复了一遍,“真的有花花哦!” 话落,苏凉自觉尴尬,快速把那块宝石放在顾泠手中,坐直身体,轻咳,“方才你什么都没看到,都是幻觉。” 顾泠眸中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点头道,“嗯,傻死了。” 苏凉把剩下的礼物一股脑推向顾泠,就要起身离开,“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吧。” “苏凉,”顾泠叫苏凉的名字,“我无法与正儿相见,很想知道他送我的礼物都是什么,请你帮忙。” 苏凉轻哼,“我好心好意,你却笑话我。” 顾泠微微点头,“我的错。” 苏凉并未坐回去,转头看着顾泠说,“你,只要把方才我学正儿的动作做一遍,就那个花花的动作,我就不跟你计较。” 顾泠蹙眉,“不适合我。” “你还是觉得我傻呗?”苏凉反问。 顾泠摇头,“绝对没有。” “那你做。”苏凉坚持。 顾泠放下手中的石头,手腕并拢,放到脖子的位置。 苏凉瞬间就觉得可乐了,坐回原来的位置,指导顾泠,“手指再弯曲一点,对了。头歪一点。” “往哪边歪?”顾泠蹙眉问。 苏凉笑说,“哪边都可以。” 顾泠把头微微往右歪了一点,苏凉示意手的动作要跟上。 然后,瞬间就可爱了,高冷型可爱,反差萌满点。 苏凉轻咳,“差一点,最重要的,要眨着眼睛说花花。” 顾泠保持动作,闭上眼睛再睁开,毫无感情地说了两个字,“花花。” 苏凉摇头,“不对,要有自信,就是那种,我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一朵花的那种自信!再来!” 顾泠放下手,坐直,看着苏凉说,“你跟正儿是世上最美的两朵花,我不是。” 苏凉扶额,“大神你是在故意对我说好话,让我放过你吗?” 顾泠点头,“嗯。” 苏凉突然想到什么,眸光微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神你要给我一张花花券。” 顾泠蹙眉,“那是什么?” “哪天我不高兴了,想看大神表演一下花花,我就用那张券,大神你不能拒绝。”苏凉觉得她可真有创意。 “不。”顾泠摇头。 苏凉作势转身,“那我走?” 顾泠蹙眉,“好吧。” 苏凉满意地坐回去,拿起下一件礼物跟顾泠讲。 当夜临睡前,苏凉照旧给顾泠讲完故事,要回房的时候,顾泠给了她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一朵可爱的小花,右下角还有落款,是三个水滴形状的图案。 苏凉挑眉,“你的名字三滴水,我的名字两滴水,这个好,以后可以做暗号。” 她把木牌收下,打算回头找机会用。 “大神,我送你的小黄花发簪呢?”苏凉突然想起来。 顾泠只说了一句,“没丢。” “为何不戴?”苏凉问。 顾泠面色平静,“我如今在暗处行事,衣着配饰不可太亮眼。” 苏凉表示理解,便带着花花牌回房去了。 顾泠独自躺在床上,双手做捧脸状,头微微歪向一边,口中无声地念了一句“花花”,随即蹙眉,有声地说了一句,“傻死了。” …… 翌日,顾泠一早磨了豆浆,苏凉点了豆花,做了甜咸两种口味,顾泠尝过表示都喜欢。 给顾泠留了他的份儿之后,苏凉便专门带着温热的豆花骑马去万家送给正儿吃。 正儿喜欢吃甜的,香香软软的豆花他吃得可开心了。 万卉要带正儿到护国寺去看望澄云,问苏凉是否同去。 苏凉想着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澄云小和尚了,便答应下来,跟他们一起到护国寺去。 陆禹赶车,车里只有万卉。 苏凉带着正儿骑马。正儿小脸兴奋地左看右看,一点也不怕。 到了护国寺,万卉上香之后,他们一同去找澄云。 远远地看到清瘦的小和尚,万卉放开正儿的手,他便迈着小短腿飞奔过去,“小云叔叔!小云叔叔!” 澄云笑着把正儿抱起来,任由小家伙摸他的光头。 临近正午,澄云请他们到寺中斋堂去吃素斋。 突然见一队禁军出现在不远处,苏凉有点意外。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博竣。 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他只是对苏凉点头致意,便继续带着人匆忙往护国寺后山去了。 苏凉问正跟正儿说话的澄云,“今日寺中出了什么事吗?” 澄云点头,“是有一件奇事。昨夜后山凭空多了一块巨石,清早一位师兄发现的,普慧师伯秉明了皇上。” 苏凉神色莫名,天降巨石?这么玄乎的吗?难道是有什么神谕? 这种事会引起皇室重视,苏凉倒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问澄云那块石头什么样,上面可有文字,澄云说他没见到。 这只是个小插曲,苏凉除了好奇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吃了护国寺的素斋后,她说要带一份回去晚上热了吃。 万卉不由心疼,觉得是“宁靖”不在了,苏凉一个人过日子便有些凑合。 苏凉说她只是觉得寺里的素斋好吃而已,没有别的。 值得一提的是,下山的时候,蹦蹦跳跳的正儿才注意到苏凉腰间的小兔子荷包。 小孩子只是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姑姑身上有小兔纸”,万卉看到则有点惊讶,觉得那荷包不像是买来的,但更不像苏凉自己会做的,苏凉的朋友里面好像也没谁会送她这么幼稚的礼物。 …… 下山之后,苏凉跟正儿告别,独自骑马回家去。 带回来的素斋是给顾泠的午饭,苏凉提起护国寺出现天降巨石的事,顾泠只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定无好事。” 苏凉表示认同,“如今并非乱世,也算国泰民安,天上的神仙不至于这么闲,对凡间的事指指点点。我看说不定是有些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故弄玄虚。” 话落苏凉便把此事抛在脑后,转而提起顾泠认识的那位毒术高手,问他是否能引见一下。 “我没有好好学过毒术,只自己看着一些书摸索,真遇到棘手的毒,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给我去学习研究。”苏凉正色道,“我得正经拜个师父。” 顾泠摇头,“她不行。” “是实力不行还是别的?”苏凉问。 “都不行。”顾泠说。 苏凉蹙眉,“至少比我厉害,先前那种毒,她都会解。” “这件事,再想别的办法。”顾泠说。 苏凉点头,“好。”既然顾泠说不行,那应该是真不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 端木忱今日进宫,本是想跟端木熠谈谈关于苏凉的事,劝端木熠打消让苏凉当太子妃的念头。 但话刚开了个头,老太监在外面禀报,说林将军从护国寺回来了,端木熠立刻起身往外走。 端木忱下意识地跟上,却见端木熠回头,说让他去看看他的母妃,有什么事过后再谈。 端木忱自是恭敬应下,但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他却一无所知。 …… 林博竣按照端木熠的命令,把那块大石头运进了皇宫之中,从头到尾都裹着厚厚的黑布,他在护国寺见到的时候便是如此,当时旁边还守着四个面容肃穆的武僧。 “都退下吧。此事不可声张出去。”端木熠摆摆手。 林博竣便带着禁军离开了。 守卫森严的宫殿内部空荡荡的,端木熠独自站在那块巨石前,解开上面的绳子,慢慢地扯掉黑布,露出原貌来。 巨石约莫成年人高,呈卵圆形,横着放在地上,弧线流畅,透着淡淡的玉色光芒。 端木熠凑近,轻轻抚摸,细细端详,其上每一面都有几个隐约的图案文字,仿佛是刻在石头内层的。 端木熠最先看清楚的,是两个水滴形状的图案…… …… 端木忱陪着他的母亲萧贵妃喝了茶,又到御花园逛了逛,接到的消息仍是端木熠去了裕昌宫还没出来。 这让端木忱越发觉得奇怪,因为据他所知,那座宫殿已多年无人居住。端木熠在里面待那么久,难道是密会什么人? 萧贵妃说起端木熠最近爱吃她做的某道菜,见儿子分心,便让他有事自去忙,不用陪着她。 “父皇昨夜可是歇在母妃这里的?”端木忱问。 萧贵妃微笑点头,“嗯,近日皇上都在这边过夜。” “那今早父皇走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端木忱问。 萧贵妃想了想说,“当时有人来禀报什么事,我离得远,只依稀听到,来叫你父皇的公公提到了护国寺。” 端木忱愣住,护国寺?到底出了什么事? …… 此时,裕昌宫中,端木熠挥毫,在柱子上写下几个大字,“凤凰”“江河”“山川”,最后两个字是,“苏”和“凉”。 端木熠扔了笔,任由墨汁溅到衣摆上,视线凝在“苏凉”二字上,喃喃自语,“凤星降世,得苏凉者,得天下……” 233.我家公子(二更) 端木忱再次见到端木熠的时候,仍是在御书房。他只觉端木熠似乎心情颇好,又故作镇定。 这让端木忱更是认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很重要。 但端木忱没有主动问起,因为他知道,若端木熠想与他分享,自会说的,不说,他问了也是枉然,反倒会惹端木熠不悦。 “对了,你先前说有什么事要跟朕讲?”端木熠问端木忱。 端木忱定了定神说,“父皇先前给儿臣选妃,但因故中断了,不知此事是否继续?母妃想抱孙子,儿臣府里也得有个稳妥人打理。” “选妃的事啊?”端木熠呵呵一笑,“你不提,朕也要找你,这件事需得尽快安排,今日朕就让礼部去办!你若中意哪位小姐,也可以让你母妃掌掌眼。” 端木忱闻言,连忙谢恩,但心中却觉得不对劲。 因为昨日端木熠才找过苏凉,说想让她当太子妃。因此,昨夜苏凉专门去找了端木忱谈这件事,让他解决。 而这也是端木忱今日进宫的目的。 但他什么都还没说,只提起太子妃人选的事,端木熠为何只字不提苏凉了呢?若真中意苏凉当太子妃,难道不应该告诉他这个太子吗? 抑或是,昨日端木熠对苏凉提起当太子妃的事,只是试探她?并非真的要让她做太子妃?如此,倒也不无可能。 端木忱压下心中疑惑,行礼告退。 出了宫,回太子府的路上,长安忍不住问,“主子进宫那么久,事情顺利吗?” 端木忱神色莫名,“顺利,很顺利。”他准备好的说辞,甚至都没有机会用上。但既然端木熠要继续给他选妃,自然就不会再盯着苏凉了,这是好事,端木忱也算完成了对苏凉的承诺。 回到太子府,端木忱让长安去打听一下,今日护国寺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长安回来,告诉端木忱,说林博竣带兵从护国寺运了一样东西进宫,具体是什么,问不到,护国寺里的和尚都说不清楚。 “今日苏姑娘去过护国寺,跟万家那个孩子,见了那个叫澄云的小和尚。”长安说。苏凉是光明正大去的,很多人都看到她了。 “她当时在护国寺,林博竣与她关系那么好,或许她知道些什么。等天黑了,你避着人过去苏府,问问她。”端木忱交代。 …… 下晌,苏凉专门请了齐严齐峻兄弟过来帮忙,把隔壁原本“宁靖”住的房间,改成了她的书房。死过人的那张床被抬走,换了一张宽敞舒适的软塌来。 这样主要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夜里这个房间点了灯会引人怀疑,但顾泠住在这里,还经常会在夜里看书,不点灯不行。如果是苏凉自己常用的书房,有亮光便没什么不对劲了。 这边刚改好,邢玉笙和林雪晴过来,又劝苏凉,不如干脆搬到离花园更近的那个阁楼去,视野更好,也更宽敞些。 虽然夫妻俩都劝得很认真,但同时又都觉得苏凉并不会听他们的。 谁知苏凉闻言,很爽快地点头,“对啊,那边有个阁楼,我怎么给忘了。我还没仔细看过里面什么样,明日去看看,若合适的话,打扫一下搬过去好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这下只能认为,先前是他们想多了。苏凉仍住在这里,只是因为不害怕鬼神,又懒得挪窝。但是,仍无法解释隔壁房间出现整套被褥的情况。所以,还是搬走最好。 苏凉知道花园有个阁楼,先前虽然经常从那个林木掩映中的阁楼附近走过,却并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府里一个漂亮雅致的观赏性建筑物。 如今觉得搬过去挺好,因为她跟顾泠可以住在二楼,一楼用来待客。如此私密性更好,不必担心有人一来就能看到什么,顾泠可以自在一些。 “也别等明日了,就现在去瞧瞧吧!”邢玉笙有点怀疑苏凉只是敷衍他们,便打算把这件事尽快敲定下来。 当初亲眼看到过“宁靖”惨死的尸体,给邢玉笙也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如今他每次踏进这个院子,都控制不住会想起来那可怖的一幕。 前几日突然闲着没事去打开“宁靖”的房门往里看,也是邢玉笙试图克服自己心理阴影的举动。 林雪晴连忙说,“是呀!天色尚早,阿严阿峻都在,我们也可以帮忙,苏妹妹干脆今日就搬过去好了。如今园子里风景极美,苏妹妹以后看书累了,打开窗子就能观赏到。” 苏凉知道这俩人为何对于让她搬家这件事如此热忱,也不点破,虽然目的不同,但结果一样,她便答应下来。 这会儿顾泠没在,因为本来就要改造隔壁,所以提前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到库房去了,也不怕引起怀疑。 他们一起到阁楼去看了看,里面家具一应俱全,且都相当名贵,是去年端木忱按照约定给苏凉准备宅子的时候,让长安都备齐的,连一楼待客的花厅都是简单打扫之后就能直接使用的。 外面还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圆明”二字。这阁楼就叫做圆明阁。 “这里很不错,楼上有两个房间,视野都很好,一个做苏妹妹的卧房,一个做书房,正合适。”林雪晴说着打开窗户,不远处湖光美景映入眼帘,不由惊叹,“我都想搬来给苏妹妹一起住了!” 邢玉笙连忙转移话题,“阿峻,你们赶紧把这边打扫干净,天黑之前让苏凉搬过来。回家里去叫点人过来。” 齐峻便回隔壁邢府找了几个下人过来帮忙,苏凉和林雪晴回到原来的院子收拾东西。 日落西山的时候,圆明阁二楼苏凉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邢玉笙把他祖母送给苏凉的花瓶抱上来,里面的鲜花尚未枯萎。 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晃了晃,“苏妹妹,你夜里住在这里,会不会害怕?” 邢玉笙轻咳,“那不可能。苏凉原先住的那个院子,比这边可怕多了。” 苏凉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都不可怕。有人要跟我一起睡比较可怕。” 林雪晴嗔了苏凉一眼,“苏妹妹你真是的,不理你了!” 这边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厨房,苏凉在旁边选了个位置,打算明日现盖一个厨房出来。 入夜时分,苏凉把二楼另外一个房间整理好,铺上了一套新的被褥。两个房间中间有一片空地,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有窗户可以打开,苏凉打算用来做餐厅,还用屏风围了起来,平时就在这边吃饭。 齐峻从酒楼买了饭菜送过来,因为苏凉说她今日很饿,所以准备得颇为丰盛,放下就走了。 跟往日一样,苏凉摆好饭菜,顾泠准时出现。 “大神你闻着味儿来的?”苏凉问。 顾泠在她对面坐下,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外面,微微点头,莫名觉得苏凉似乎在骂他,但又没有证据…… 长安奉命来找苏凉,到她原本住的院子,发现没人,房间都空了。在府里转了一圈,才看到圆明阁二楼有亮光。 “苏姑娘?”长安站在楼下喊了一声。 顾泠安静地吃饭,苏凉从窗户探头出去,看了长安一眼,“稍等。”便放下筷子,下楼去了。 长安见苏凉出来,便笑说,“去年主子准备这座宅子,当时就说苏姑娘定会喜欢这里。” 苏凉点头,“太子有事找我?” “不劳烦苏姑娘过去,只是主子有件事想问苏姑娘。”长安客气地说,“今日林将军从护国寺运了一样东西进宫,苏姑娘可知道此事?” 苏凉点头,“我知道。” 长安神色一喜,“苏姑娘能否告知,那是何物?” 苏凉说了两个字,“石头。” 长安愣住,就听苏凉说起,她今日在护国寺听说昨夜天降奇石,然后就被运进宫了,她没有亲眼看到,并不知道那石头有什么特别的。 “林将军应该知道吧?”长安试探性地问。 苏凉摇头,“如果连太子殿下都不清楚,需要来问我的话,我想,林二哥应该只知道那块石头有多沉,别的他不该知道的,一概不知吧。” 长安神色一正,“也是。我会如实禀报主子。打扰了,告辞。” 长安离开,苏凉看着夜色之下清幽的花园,若有所思。端木熠专门派禁军把那块石头运到了皇宫里,难道真有什么神谕?事到如今,端木熠已册封端木忱当了太子,对他信任有加,却并未让端木忱跟他一起瞧瞧那块石头? 回到楼上坐下,苏凉便说,“会不会那块石头上写着另外一个皇子的名字?皇上不让太子知道,是信了石头的神谕,有了别的心思?” 顾泠神色淡淡,“或许。” “但倘若石头上真有另外一个皇子的名字,难道皇上不应该第一个怀疑是那位皇子专门弄出来的吗?”苏凉觉得端木熠不至于如此不谨慎。 但正如她对长安说的,端木忱都不知道的内情,哪怕林博竣碰过那块石头,也不可能知道。他只是奉命办差而已,且定被下了封口令。 顾泠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之后,看着苏凉说,“我今夜到皇宫看看。” 苏凉给顾泠夹了一个小包子,“辛苦大神。” …… 长安带回去的消息,并没有让端木忱安心,反而让他更觉得蹊跷了,甚至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苏凉说的那种可能:端木熠瞒着他,该不会那石头上面真写了另外一个皇子的名字吧? “裕昌宫……”端木忱手指敲着桌面,派人潜入皇宫去查探,是不可取的,既然端木熠如此重视,定然派了重兵把守。 思来想去,端木忱决定先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毕竟如今他占着个名正言顺,行事要谨慎,避免节外生枝。 夜深了。 苏凉一边看书,一边等着顾泠归来。 子时过后,顾泠从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苏凉放下书站起身,“如何?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顾泠点头,“看到了,碎石。” 苏凉蹙眉,“碎了?” “我去的时候,皇上正安排禁军蒙着眼睛把石头砸碎。”顾泠说。 “他这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石头上有什么东西?真是神谕吗?”苏凉更好奇了,“难道是指点皇上一统天下的法门?因此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会对他有所威胁?” “别想了。”顾泠说。 苏凉微叹,“想也没用,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玄乎。可能除了皇上,就只有最早发现那块石头的武僧和普慧大师知道了。但他们怕是也不肯说。” “别想了。”顾泠又说了一遍。 苏凉点头,“好吧,我回去睡了。大神晚安。” 这里是顾泠的房间,苏凉正要走,顾泠还没叫她,自己就想起,忘了讲故事,便又转身回来了。 不过顾泠看她小脸困倦,便说他困了,今夜不听故事。 …… 翌日,邢府的下人帮忙,给圆明阁旁边建了个厨房。苏凉画了草图,按照她的设计来做,比之前的厨房都更宽敞,使用也更方便省事。 之后苏凉去过高家两次,高家宝身体恢复得不错,人也开朗很多,唯一苦恼的事情是,他娘正在给他介绍对象…… 端木忱的太子册封大典如期举行,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端木忱自觉端木熠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明显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始终不曾提起那块石头之外。 端木忱怎么查,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暂时放下那块石头,好好当他的太子,辅助端木熠处理朝政,方方面面比起曾经的太子端木晟,都更加出色。 在端木敖遇害,端木晟失踪后,太后万氏和皇后小万氏闹腾了一阵便消停了,一起在后宫安静礼佛,连端木熠都很少见。 但看在端木熠眼中,是认为她们已得知端木晟活着且藏在某处等待归来夺位,因此暂时安分,只派人看好,对她们早已没了情分。 虽然身为太医,但苏凉平素不需要去太医院当差,只偶尔宫里哪个妃子身体不适,会派人来请她前去。 终于,在七月下旬的一天,苏凉接到消息,明日凉国的越王司徒勰将会抵达乾国京城,让她届时辅助太子端木忱负责接待事宜。 这是早就定好的,苏凉并不意外。 邢玉笙过来,提起玄北城有兵将负责“保护”凉国来使,明日也会抵达京城,但邢冀并没有被允许回京。 “祖母很失望。”邢玉笙叹气,“我成亲爹都没回来,看样子皇上是打算让他长久地留在玄北城镇守了。” 苏凉微微摇头,“也未必,说不定有合适的人选接替邢叔的位置,皇上就让他回来了。” 邢玉笙知道苏凉是在安慰他。但他其实还好,不需要安慰,他觉得邢冀去做喜欢的事没什么不好的,不必要一直守着家里。但毕竟邢老太君年事已高,总是盼着阖家团圆,边关又不是什么安稳之地,担忧牵挂是不可避免的。 说着,邢玉笙提起司徒勰来,“苏凉你知道凉国越王吗?” 苏凉摇头,“不知道。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还是不久之前皇上吩咐我帮太子接待凉国来使。” 邢玉笙倒是知道一些,“司徒勰是凉皇的叔父,他的女儿司徒凝多年前嫁来乾国,跟了当时玄北城守将之子顾渊,顾渊立功回京受封长信侯,此后便长居京城,司徒凝四年前因病过世,顾渊便把他的侧夫人,也是他的表妹扶正。两年前,顾家因谋反被灭族,只有长信侯世子顾泠当时并未在京城,后来便失去了踪迹。乾国一直在通缉顾泠,最近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年家出事之后,年锦成被人救走,都说是顾泠做的。” 这些事,其实顾泠最清楚,但他不提,苏凉也没追着问过。从邢玉笙这里听说,苏凉仍无法想象出顾渊和司徒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当初的谋反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苏凉如今关心的是,司徒勰的到来,是否能摘掉顾泠头上反贼的帽子。这是唯一与她相关的。 “对了,据说两国要联姻,最近都在传,皇上要把六公主嫁去凉国了。”邢玉笙说。 苏凉都快把端木芊芊这个公主给忘记了。犹记得第一次听到“六公主”三个字,还是邢玉笙在北安县突然被皇室派人接去京城,当时的说法是,皇上要为最宠爱的六公主择婿。 中间端木芊芊留给苏凉的印象,第一件事是她跟年如雪关系颇好,第二件事是,曾有传言,皇上中意林博衍做六公主驸马,但后来也不了了之了。林博衍成了亲,如今媳妇儿都有喜了。邢玉笙也成了亲,甜甜蜜蜜。 而当初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在兄长出事后,沦落到了和亲他国的地步。 所谓的“皇上宠爱”,到底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 是夜,晚饭后顾泠就不见了人影,苏凉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正当苏凉准备休息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姑娘,我家公子呢?”来人一开口,便带着三分质问,除了梁叔还能有谁? 苏凉在看到梁叔出现后就意识到,顾泠今夜消失,应该是料想这位会来,不想见他。 “梁叔,他在浔阳城见过你之后便离开了,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苏凉面色平静。 梁叔轻哼,“你休要诳我!公子在哪里,你肯定知道!” 苏凉真的很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他当时离开,是说要去见个朋友,还交代过,若梁叔再来,就只需告诉你,他说的那件事办好之后,他自会现身相见。” 梁叔拧眉,“你当真不知道?” 苏凉点头,“是。” “你跟我家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梁叔问苏凉。 苏凉看着梁叔不善的眼神,轻哼道,“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赶都赶不走,若非有事,不会离开的。你不爽我跟他在一起?觉得我配不上你家公子?很简单,拿一百万两黄金来,我马上离开他。” 梁叔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你先前藏得那么深,不是什么好人!我家公子痴恋你?少做梦了!我看定是你缠着我家公子不放!” “是是是。”苏凉点头,“你说得对,全都对。” 梁叔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狠狠瞪了苏凉一眼,“以后离我家公子远一点!”话落就走了。 苏凉轻嗤,“你家公子?少自作多情了,那明明是我家公子。” 顾泠突然出现在门口,“你说得对。” 234.长信侯(三更) 苏凉轻哼,“请问公子去哪里闲逛了?” “天下。”顾泠说。 苏凉无语望天,神经病啊! “说正事。”苏凉神色一正,“先前你假扮宁靖的事,被梁叔透露给你外公了,虽然那个身份已经结束了,但万一再有人拿来做文章,以皇室的疑心病,难保不会信。稳妥起见,你近日可千万躲好,不要被人发现了,不然很麻烦。” “嗯。”顾泠点头。 “如果你外公找我麻烦呢?”苏凉问。 顾泠微微摇头,“你随意。” …… 顾泠临睡前泡了豆子,翌日天不亮,就用小石磨磨了豆浆,还往里面加了几颗花生和红枣,在小锅里煮沸。 等苏凉锻炼结束,便有温度正好的豆浆可以喝。她又简单烙了两张饼,拌了个凉菜,便是两人的早饭了。 如今住在楼上,顾泠需要做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是给苏凉烧洗澡水,以及倒洗澡水。这属于他原先就承担的家务的范畴。 等苏凉洗过澡,换好衣服,太阳才刚出来。 她今日穿的是言雨先前送的新衣服之中的一条裙子,淡淡的紫色轻纱,行走间裙摆微微飘舞,柔美动人。 见顾泠看着她的裙摆,苏凉问,“如何?” 顾泠微微点头,“还行。” “看起来是不是很温柔很乖?”苏凉做捧脸状。 顾泠再次点头,“还行。” “那就行了。要见陌生人,我得留下好印象,不能让人觉得我不好惹。”苏凉解释着,双手交握,指节咔咔响,轻哼道,“如果谁想欺负我,那就等着瞧!” 等苏凉下楼,长安出现在不远处。 看到苏凉,他眸光惊艳,“苏姑娘,请先到太子府吧。” 苏凉点头,“走吧。” 顾泠站在窗边,高大苍郁的树挡住了他,从下面根本看不到,但他能看到视线中那抹渐渐远去的紫色。 不多时,林雪晴跑来,在楼下叫苏凉,见没人应,便又走了。 …… 苏凉到太子府,见到端木忱的时候,正有四个下人伺候着他穿外衣。 转头,见苏凉来了,端木忱摆手,让下人都退下,他自己把玉带扣好,请苏凉落座。 “身份变了,做什么事都要按规矩来,烦得很。”端木忱跟苏凉吐槽。 苏凉轻哼,“太子殿下这话未免有点……” 她没说完,端木忱就笑了起来,“你难得打扮,真真是美丽动人。听说今日来的凉国使者中,有一位有名的美人,是凉国越王的孙女司徒瑶。” 司徒勰的孙女,不就是顾泠的表妹么……苏凉心想。 “凉国司徒氏向来出美人,尤其是越王一家,皆是容貌不凡。”端木忱说。 苏凉便状似无意地提起,“我才知道,原先的长信侯世子顾泠,是凉国越王的外孙。” 端木忱面色微变,又缓缓地笑了,“的确。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那顾泠或许就在越王的庇护之下。” 苏凉故作好奇,“乾国会要求凉国越王交出顾泠吗?” 端木忱摇头,“这种事,他当然不会承认的。本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觉得顾泠跟当初顾家的谋反并无干系,不过……” 意识到话多了,端木忱止住那个话题,提起端木芊芊来,“昨日在宫中遇见六妹,她如今稳重很多。” 苏凉心想,端木芊芊失去了依靠,不稳重还怎么活下去? 很快,长安来禀报,凉国使者的队伍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端木忱出门,苏凉跟在后面,两人都骑了马,带着人往城门口去。 礼部的官员早早地候在这边,其中还有一队乐师。这跟乾国和凉国谁更强没关系,乾国皇室素来喜欢把面子上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许多百姓出来看热闹,苏凉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司徒氏的美人,还有人小声提起顾泠,但很快就被打断了。这在乾国是个不可说的名字。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视线中,苏凉看着最先策马而来的两个年轻将军,倒有些意外。都是她认识的,一个是谌赟,一个是蔺屾。 两人都有本事,又得邢冀欣赏,这次担起带队护送凉国使者进京的任务。 他们也隔得老远就看到了端木忱身旁的那道紫色倩影。 蔺屾眸光亮起来,“苏小凉也来接我们了!” 谌赟呵呵一笑,“少自作多情啊,她定是被皇上安排来迎接凉国使者的。” “难不成皇上想让她当太子妃?”蔺屾嘀咕了一句。 谌赟的视线落在端木忱身上,面色未改,“不无可能。” 两人进了城门,同时下马,跪地叩拜端木忱这个新晋太子。 端木忱笑意温和,“免礼平身,两位将军辛苦了。” 他是第一次见谌赟,但对蔺屾并不陌生。 乐声起,凉国的队伍靠近了城门,其中有两辆华丽的马车,前面的车颜色深一些,后面的颜色浅。 蔺屾默默地挪到了苏凉身后,低声跟她说,“前面车里是司徒勰,后面是他孙女司徒瑶。” 苏凉微微偏头问,“听说司徒瑶是个大美人,你见过吗?” 蔺屾摇头,“只要出来就戴着面纱,看不清楚,但肯定比炎国那个木雅好看!不如你。” 听到最后三个字,苏凉轻笑,“各花入各眼。” 蔺屾幽幽叹气,“反正我这朵花,是入不了你的眼了。”话落自觉太矫情,立刻说起别的事情来,“侯爷让我给他儿子带了信。” “那你自去找邢世子。”苏凉说。 谌赟看过来,蔺屾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神情。他已经表白过,接受了苏凉的拒绝,如今这只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朋友。朋友见面,自然是高兴的。 这边说话间,凉国的队伍已进了城门,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被人扶着下了车,正是凉国越王司徒勰。 到这个年纪,司徒勰的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脊背挺拔,深色锦袍衬得他气质不凡,而看那张脸,年轻时候定是个美男子,如今的容貌气质也完全可以碾压同辈人。 乐声停下,端木忱开口,与司徒勰寒暄,说一些场面话。 苏凉正觉无聊,只想瞧瞧后面马车里的司徒瑶长得什么模样,毕竟是顾泠嫡亲的表妹,或许他们容貌会有些相似? 苏凉正这般想着,就见司徒勰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眸中透着温和的笑意,“这位,想必就是乾国的武状元苏凉姑娘了?” 端木忱笑着点头,苏凉拱手,“在下苏凉,见过越王殿下。” “传闻中都说,苏姑娘武艺高强,医术了得,没想到竟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司徒勰笑着夸赞道,“老夫的孙女听说有苏姑娘这样一个人物,就非要闹着过来结识一番。瑶儿,还不快来?” 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一个戴着面纱的黄衣少女,提着裙子跑过来,身后两个丫鬟追着,让她慢一点别摔了。 少女跑到司徒勰身旁,嗔怪道,“爷爷又编排人家。”说着眼神却往苏凉身上瞟,那双眸子当真是美目盼兮,灵动透亮。 只看眉眼,倒不像顾泠。苏凉心想。 “瑶光郡主。”苏凉微笑行礼。 司徒瑶轻盈的笑声十分悦耳,“谁再说我是什么第一美人,我定不依,苏姑娘就比我长得美。” 说着,司徒瑶抬手就摘掉了脸上的面纱,大大方方地把真容露出来。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赞美声,连端木忱都痴了一瞬。 真不像顾泠……苏凉在想。不过可能司徒家真是基因好,司徒瑶和顾泠要说相似之处,那就是令人艳羡的好皮肤了,如凝脂般洁白无暇。 司徒瑶并不是清瘦身材,倒有几分玲珑圆润,乌发浓密,明眸善睐,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唇红齿白,凹凸有致。 只从容貌长相来说,见到司徒勰和司徒瑶,苏凉对于“司徒氏出美人”这句话表示认同。 端木忱回神,笑说接下来让苏凉陪司徒瑶在京城好好玩玩。 场面上的客套,苏凉自然是应下了。 司徒瑶挽着司徒勰的手臂,冲着苏凉笑得甜美,也并未自来熟地要凑到她身边来。 总的来说,司徒家祖孙给苏凉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看表面的话。 乐声再次响起,端木忱带着凉国使者的队伍往驿馆去了。 到了驿馆,一切都是早早安排好的,端木忱送上今夜宫中宴会的帖子,便带着苏凉告辞了。 谌赟和蔺屾还带着他们的兵在外面候着。 “他们住哪儿?”苏凉问。 端木忱微笑,“禁军大营。蔺将军可以去五皇弟府里,谌将军愿意一起的话,都无妨的。” 蔺屾也不生气,但如今并不想再理会端木澈,只笑着问,“听说苏府很大,我们可以到苏姑娘那里借住几日吗?” 苏凉点头,“当然,不可以。” 蔺屾故作伤心地叹气,“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去住军营吧。不对,太子殿下,我若是在京城买个小宅自主,应该也无妨的吧?” 端木忱小时候就认识蔺屾,早知道他是跳脱性子,闻言神色如常地点头,“当然可以。” “住军营倒是没事,只是难得来了京城,我得招待谌贝贝过几天快活日子!”话落,蔺屾吩咐手下的兵去禁军大营,他勾着谌赟的肩膀就往街上走。 “两位,还要进宫面圣。”端木忱提醒他们。 “忘了!”蔺屾一拍脑门儿。 谌赟有几分从边关初来京城的拘谨,神色无奈说道,“别闹了,这里不是迦叶城,也不是玄北城。” 蔺屾似笑非笑,“不要总是这么正经,京城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 “蔺屾。” 突然听到苏凉叫他,蔺屾立刻推开谌赟跑过来,“有何指教?” “我想起一件事来,需要知会你。我们宁家原有个得力的管事,姓宋名崎。多年前离开宁家,去了南方。听说他在帮你种橘子?我想请他回来帮忙卖茶叶。” 端木忱嘴角微抽。谌赟憋笑中。 蔺屾闻言,立刻点头,“当然……不行!宋叔是我们家最得力的管事,离了他,橘子可怎么活?”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并不是征求你同意,他也没卖身,我已派人去请,若他愿意回宁家,你拦不住。”苏凉说。 蔺屾叹气,“我家橘子今年若是收成不好,都怪你!” 苏凉轻哼,“我家茶叶定会卖得很好。”话落就要走。 端木忱再次开口,“苏凉,你也要随本宫进宫复命。” …… 从宫里出来,已临近正午。蔺屾当真拉着谌赟买宅子去了,苏凉也没管他们。 她独自骑马路过万家酒楼,听到正儿在叫她,便下马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苏凉离开酒楼,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再次上马回家去。 还没见到顾泠,就见邢玉笙和林雪晴在湖上划船。 “你们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苏凉开玩笑说。 邢玉笙很淡定地说,“我家小,没有湖,晴儿想划船,便来你这儿了。什么外人?哪有外人?你会把家门钥匙交给外人吗?” 苏凉朝着圆明阁二楼看了一眼,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窗边是否有人,但她直觉顾泠在里面。 “苏妹妹快来呀!”林雪晴冲苏凉招手。 “稍等,我把东西放下。”苏凉话落回了圆明阁,上二楼,就见顾泠正坐在她房中看书。 苏凉把给他带的午饭拿出来,“我见到你外公和你表妹了,都长得很好看。” 顾泠没接话。 苏凉有点好奇,“你认识你那小表妹吗?” 顾泠神色淡淡,“幼年见过一次,不认识。”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说你的事。”苏凉微叹。 听到外面林雪晴叫她出去玩儿,苏凉打开窗户说,“我累了,睡一会儿。”话落就把窗子关上了。 又想起一件事来,苏凉再次打开窗户,冲着湖边说,“邢玉笙,你爹给你写了信,在蔺二山手里。” 正在划船的邢玉笙愣了一下,就听林雪晴催促,“那我们快回去吧,拿到信去见祖母!” “哦。”邢玉笙点头,划着船靠岸,抱着林雪晴下去,两人便回家去了。 …… 是夜,宫中设宴,款待凉国越王司徒勰。 苏凉在受邀之列,她没化妆,只是又换了一条素净的裙子,等邢玉笙和林雪晴过来叫她,一起出发。 “你祖母不去吗?”苏凉问邢玉笙。 邢玉笙摇头,“祖母身体不舒服,他们都不去。”这个他们,指的是苗氏和她的儿女们。 “苏妹妹,听说那位瑶光郡主长得很美,你今日见到了,如何?”林雪晴好奇地问。 苏凉想了想说,“也就比木雅美上十八倍吧!” 林雪晴忍俊不禁,“为何是十八倍呢?” “不为何,我说是就是。”苏凉捏了一下林雪晴的脸。 “那瑶光郡主比我美多少倍?”林雪晴笑问。 “这个,得问你相公。”苏凉说。 跟在后面的邢玉笙,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晴儿最美!比苏凉美十八倍,我说的!” 林雪晴笑歪在苏凉身上,“苏妹妹你要想打他,只管打,可别打我,不是我说的。” 邢玉笙:……真是他的亲亲好媳妇儿。 进了宫,宴会上自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 苏凉如今只是个太医,本想跟着林雪晴坐,结果她居然有专门的位置,而且很靠前,旁边就是六公主端木芊芊。 如端木忱所言,端木芊芊看起来的确比数月之前成熟稳重很多,安静地端坐在那里,跟苏凉视线对上,也只是平静地移开。 苏凉原以为凉国联姻之事还要再谈,结果宴会开始后没多久,司徒勰就当众替凉国太子,也就是他的侄孙司徒琨求娶乾国嫡出的六公主端木芊芊为太子妃。 而端木熠也没拿乔,爽快应下,并承诺用南风城作为给端木芊芊的嫁妆之一。 位置很靠后的蔺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南风城,苏凉自然不陌生,就是先前她跟魏豪比武嬴来的那座凉国城池,如今端木熠又要还回去。 当然了,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两国博弈,不是表面这么简单,那座城池对凉国而言是交易的工具,对乾国亦如是。既然能送,就代表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 于是,端木芊芊的终身大事,就在端木熠和司徒勰二人的笑谈之中定了下来。从头到尾,她只像个摆在那里的花瓶,甚至都没人想过要问她是否愿意。她大概对于自己的未婚夫,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 苏凉倒不是可怜端木芊芊,各人各命,她生来便有公主的荣光,而和亲历来是公主的宿命。 只是跟皇室接触越多,越是让苏凉有一种想要远离的感觉。人生本就不易,她希望自己的生活少点勾心斗角,希望感情的事纯粹一点。 酒过三巡,苏凉只专心地剥葡萄皮,吃葡萄,然后就毫无预兆地听到了顾泠的名字。 苏凉本就低着头,因此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接着把一个葡萄皮剥好,晶莹的果肉放入口中,汁水在齿颊间流淌,很甜。 宴会上的气氛在司徒勰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很快安静下来。连端木忱都端起了酒杯,敛了眼眸。 端木熠面上的笑容褪去,“越王,顾泠姓顾,是乾国人,犯了谋逆造反的大罪,无可饶恕。” 司徒勰叹气,站起身来,面对端木熠,深深躬下了腰,“那是本王嫡亲的外孙,因相隔遥远,对他疏于关照。对顾渊谋反之事的定论,本王没有任何异议,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得到了应有的代价。但顾泠自小性子孤僻,喜欢清静,很少与人来往,与顾渊更是关系疏离,形同陌路。当初的谋反之事,顾泠绝对没有参与其中。恳请乾皇再给本王的外孙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本王可以保证他日后绝不会做任何对乾国不利之事。” 端木熠眸光微眯,看着保持躬身站在那里的老者,淡淡道,“听越王的意思,知道顾泠在何处?” 司徒勰并未起身,深深叹气道,“本王不知,也一直在找他。若乾皇能开恩,撤销对他的通缉,我想他会愿意走出来,过正常人的日子。” “如果朕不答应呢?”端木熠冷哼。 司徒勰沉声说,“乾皇若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只要本王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端木熠沉默,整个宫殿之中落针可闻。 而司徒勰就保持躬身九十度的姿势,站在那里。他完全可以单独跟端木熠谈这件事,哪怕背着人给端木熠跪下,也不会比如今这样当众苦求更没面子。 苏凉在想,这其实是必须的。对顾泠的通缉,属于乾国的“内政”,司徒勰的行为便是干涉乾国内政,哪怕顾泠是他外孙,那个“外”字,就是两家人的意思。 端木熠就算真要放过顾泠,也要过了明路,让天下人知道,是司徒勰求他的,他只是仁慈宽容,再加上给司徒勰面子,而不是忌惮凉国或司徒勰。 静默的气氛让人感觉很压抑,陡然响起的笑声,让人不由心中一跳。 “还不快扶越王起来?”端木熠仿佛只是走了个神,“越王的请求,朕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如今想来,顾泠那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的确自小便与众不同,与顾家人并不亲近,常年住在护国寺,普慧大师曾说他颇有佛缘。即日起,撤销对顾泠的通缉吧。” 被司徒瑶扶着直起腰的司徒勰,险些站不稳,又躬身下去,对端木熠道谢。 端木熠笑声爽朗,“不过,朕可以放过顾泠,既往不咎。但他仍是乾国的子民,朕便把长信侯的爵位给他,等他回来吧!” 苏凉知道,端木熠的意思是,顾泠身份可以恢复,但不能光明正大地到凉国去投靠司徒勰,变成凉国人。他把被诅咒的爵位给了顾泠,只要顾泠出现,就会受制于乾国皇室。 从一国之君的角度,谋反大罪诛九族是必要的,因此端木熠此举的确算得上“恩典”。他不接受顾泠成为凉国人,也正常。毕竟,一个被他放过的反贼,日后再帮着敌国来对付他,他颜面何存? 苏凉微微舒了一口气。不管面子下如何暗潮汹涌,今夜过后,顾泠这个名字都不再是个禁忌,他作为新的长信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乾国京城了。 235.我有洁癖(四更) 司徒勰对于这个结果,不管满意与否,都只能感谢端木熠的恩典,且不能就此事再提要求,至少今夜不能。 一场夜宴,敲定了两件大事。 端木芊芊将会嫁往凉国,成为凉国的太子妃。 而挂在乾国通缉令榜首的顾泠,摇身一变,成了乾国新的长信侯,爵位加身。原来的长信侯府如今已经变成忠信侯府,端木熠甚至还赏赐给顾泠一座新的府邸。 很多事,哪怕内情复杂,只要有些说法过了明路,就好办了。 苏凉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 出宫之后,苏凉仍是跟邢玉笙和林雪晴一同回去,坐他们的马车。 齐严赶车,缓缓离开皇宫前广场。 走出一段,邢玉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顾泠终于没事了。” 苏凉知道,顾泠小时候救过邢玉笙的母亲秦媛,邢玉笙得知之后曾想找到他,自然是好意,但为了避免弄巧成拙,也实在是因为根本找不到线索,后来只得放弃了。 如今邢玉笙的感叹,是发自内心地为顾泠高兴。 林雪晴也听邢玉笙说过他跟顾泠的渊源,笑说,“不知道那位顾世子……如今应该叫顾侯了,他得到消息,会不会回来呢?” 邢玉笙摇头,“这个很难讲。我其实都没见过他,只听说他是个谪仙样的美人,性格也是真的很佛,不在乎荣华富贵,不然也不会长久地住在护国寺了。而且,”邢玉笙压低声音,“谁知道皇上是否真的愿意放过他。若他在别处过得很好,不回来也罢。” “相公你很想见到顾泠吧?”林雪晴问。 邢玉笙点头,“当然了,我希望跟他认识,做朋友。不论如何,今夜的事,总归是好事。至少他有了选择的机会,想回来的话,可以回来了。牵扯到凉国,只要凉国关系尚可,皇上说出口的话,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不会太为难他。” 苏凉也是这么想的。 马车先到苏府门口停下,苏凉下了车,跟邢玉笙和林雪晴告别。 车帘放下,又被林雪晴掀开,她笑着对苏凉说,“那个凉国的瑶光郡主确实很美,但在我心里,苏妹妹才是最美的!” 马车缓缓离开,往邢府大门口去,苏凉能听到车中传出邢玉笙的声音,“我不管,我家娘子才是最美的。” “我也不管,就是苏妹妹最美!” “娘子最美!” “苏妹妹最美!我听说顾泠也很美呢!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我在晴儿心里,居然不是最美的吗?” …… 苏凉摇头失笑,转身,纵身跃过院墙进了门。无他,懒得去开锁了,这样省事。 反正邢玉笙和林雪晴也有苏府大门的钥匙,他们平素都是自由出入的。 苏凉正想着要去告诉顾泠好消息,结果刚进花园,还没靠近圆明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她面前。 精瘦老者,又是梁叔。 “有何贵干?”苏凉懒得再跟他客气。因为这老头从一开始到现在,对她从来没有客气过。 “今夜你在宫中,应该看到了,越王殿下为了公子真的做了很多,甚至愿意放弃尊严当众央求乾皇。如果你知道公子在哪里,就让他出来吧,已经没事了!”梁叔冷声说。 苏凉摇头,“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你!”梁叔冷哼,“公子先前一直与你在一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凉无语,“他让你做的事,你做了,接下来他当然会知晓此事,想出来自己就出来了,不想出来就是不想再见到你跟司徒王爷,这很难理解吗?这里是苏府,我家,请你立刻离开,再让我看到你擅自闯入我家中,我绝不客气!” 梁叔神色轻蔑地看着苏凉,“就凭你?以为考个武状元,便天下无敌了?别忘了当初在苏家村,是谁救的你!” “我当然没有忘记是谁救的我,我也记得,您老人家十分讨厌我,当初恨不得把我扔出去自生自灭。难道你自觉是我的恩人吗?都这把年纪了,脸皮不会这么厚吧?”苏凉冷声说。 梁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苏凉径直绕过他,往圆明阁走去,“找人到别处找去!” 苏凉走进圆明阁,一楼花厅里点着蜡烛,并不黑。 她往楼上走,刚走过转角,楼上她的房间就有了亮光。 苏凉轻笑一声,走上楼,进了房间,“感觉好像安装了声控灯一样。半自动,大神牌。” 如今顾泠已经基本能听懂苏凉的“胡言乱语”了,他原本借着窗外的月色,在编织中国结,已经快完成了。 苏凉一只手背在身后,“大神,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猜猜是什么。” 顾泠摇头,“不猜。” 苏凉无语,把帕子包着的一串葡萄放在桌上的碟子里,“那你别吃。” 原来的长信侯府,如今的忠信侯府有个葡萄园,近日有成熟的果子,邢老太君每次都会让下人来给苏凉送一些。 但今日宫宴上的葡萄品种跟忠信侯府的不一样,口味也不一样。 苏凉觉得好吃,临走就顺手给顾泠带了一串回来。 见顾泠净了手,开始吃葡萄,苏凉一时也没提起宫宴上的事,而是想到一个绕口令,便说了出来,“青葡萄,紫葡萄,青葡萄没紫葡萄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若要不吃葡萄非吐皮,就得先吃葡萄不吐皮。” 苏凉一口气念完没出错,觉得自己棒棒的,结果就见顾泠蹙眉看着她,薄唇轻启,“你疯了?” 苏凉隔着桌子踢了顾泠一脚,“你才疯了,这叫绕口令,专门用来练习口才的。你能一字不错地重复一遍吗?” 顾泠点头,“能,但不想。” 苏凉揉了揉额头,“大神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气人了?” 顾泠摇头,“我不气自己。没觉得。” 苏凉:……有道理…… 喝了一杯水后,苏凉才跟顾泠说起宫宴上的事。 “你那外公,至少目前看来,是真想帮你的,是否别有居心,就不得而知了。”苏凉说,“你如今是乾国的长信侯了,感觉如何?” 顾泠反问,“可有俸禄?”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大神,你明日一早等上朝的时候,就到皇宫门口求见,见到皇上,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他,每年给你发多少俸禄,给的钱不够,就不当这劳什子侯爷。” “没有俸禄,你养我?”顾泠看着苏凉问。 苏凉摇头,“那不行。我倒不差钱,但你的身份恢复,若是过得很有钱的样子,会让人怀疑你的钱从哪儿来的,毕竟顾家早被抄了,你又不像能赚钱的样子。众所周知,你只有一个朋友,且如今在叛逃中。” “我能赚钱。”顾泠吃完葡萄,擦干净手,拿起了即将编好的中国结。 苏凉不由夸赞,“真好看,就是这样的。”她只是给顾泠描述了一下,没想到他就编出来了,苏凉自己都不会。 “你要?十万两。”顾泠说。 苏凉语气幽幽,“你怎么不去抢?” “我可以抢你的钱,你挡不住。我选择不抢,而是跟你做生意。”顾泠说。 苏凉拱手,幽幽道,“那我可真要谢谢您手下留情。” 话落,苏凉觉得他俩真是废话越来越多了,净说些有的没的。 “说正经的。”苏凉神色一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场?” “再说吧。”顾泠摇头。 “也是,若你明日就出现,倒像是跟司徒勰商量好,跟他一起来的一样。”苏凉说,“至少过个三五日。也不知道皇上给你御赐的侯府在哪个位置,等你明着出现在京城,就得搬去你自己的宅子了。” “不急。”顾泠说着,把中国结最后一点编完了,递给苏凉。 “十万两,买不起。”苏凉摇头。虽然很想要。她喜欢这种红彤彤很喜庆的东西。没别的,就是觉得好看。 “把花花牌,给我。”顾泠打商量。 苏凉便笑了,“你想得美!那是我的!” “好。”顾泠点头,仍是把中国结递了过来,“你可以欠着,十万两。” “也行。”苏凉实在喜欢,就接了过来,想着欠债这种事,他们俩谁跟谁啊,当然是顺其自然就一笔勾销了。 结果等苏凉要睡觉的时候,顾泠送来一块刻着十万两的木牌子,落款是,两个水滴。先前说好的,苏凉的代号。 苏凉接过去,再交给顾泠,完成“打欠条仪式”。 “大神你到底做了多少小木牌等着坑我呢?”苏凉问。 顾泠往外走,“很多,你猜。” 苏凉想了想,她欠顾泠一次“有求必应”和十万两银子,顾泠欠她的只有个逗乐的花花表演。 把那个中国结挂在床头,苏凉觉得:随便吧,就算最后还不上,顾大神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 翌日,关于顾泠被赦免,且成了长信侯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曾经是禁忌的名字,如今再次回到人们口中,大家都在谈论顾泠是否会回到京城来,做这个长信侯。 很多人认为他会回来,但也有人认为不会。 苏凉今日没出门,因为万卉一早把正儿送过来了。他们夫妻要出城办事,正好正儿闹着要找苏凉,便托她照顾一日。 天气晴好,苏凉带着正儿在湖上划船。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正儿趴在船舷边,伸着小手去摸水,摸到就开心地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对摸水游戏失去了兴趣,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苏凉身边坐下,看着苏凉问,“姑姑想宁叔叔吗?” 苏凉点头,“想。” “我也好想宁叔叔哦!”正儿捧着小脸说,“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过年会回来吗?” 苏凉摇头,“不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正儿枕着苏凉的腿睡着了。苏凉放开船桨,任由小船在湖上轻轻飘荡。 …… 另外一边,登门拜访的司徒勰下车就见苏府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以为苏凉外出了,司徒勰正准备离开,邢玉笙和林雪晴从隔壁过来了。 得知他来找苏凉,邢玉笙便说帮他通知一声。 然后,司徒勰看着邢玉笙拿出钥匙打开了苏府大门,牵着林雪晴进去了。 等邢玉笙和林雪晴找到苏凉的时候,她正抱着正儿躺在船上小憩,悠闲自在。 听到他们小声说话,苏凉就醒了,小心地没有吵醒正儿,坐起身来,把船划到岸边。 邢玉笙接过正儿,林雪晴把苏凉拉上来,才对她说司徒勰在门外。 “不知道你是不是要见,就没让他进来。虽然有点失礼,不过他不打招呼就登门,失礼在先。”邢玉笙说。 “人都到门口了,看看他有什么事吧。”苏凉打算见见司徒勰。 齐峻帮忙去把人请到前厅,苏凉回圆明阁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本是来找苏凉同去秦国公府的,既然苏凉有客人,他们干脆把睡着的正儿带走了。 苏凉见到司徒勰的时候,他正坐在苏府前厅喝茶。 “冒昧打扰,苏姑娘莫怪。”司徒勰起身,拱手道。 苏凉点头,“是我失礼,待客不周。越王殿下请坐。” 两人都落座后,司徒勰的随从捧着一个礼盒放在苏凉面前。 “这是……”苏凉觉得莫名。 司徒勰微笑解释,“这是彭威将军请本王带来给苏姑娘的谢礼,当初苏姑娘在边关救过他性命。本王也要代表凉国,感谢苏姑娘,让凉国没有失去一员大将。” “越王太客气了。既然是彭老将军所赠,我就收下了。”苏凉神色淡淡。 司徒勰摆手,屏退下人后,看着苏凉说,“本王还要感谢苏姑娘过去一年对泠儿的关照。” 苏凉闻言,面色淡漠,“请恕我听不懂越王殿下在说什么。” 司徒勰愣了一下,“是本王思虑不周。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本王今日来,只是想请苏姑娘转告他,以后有什么麻烦,记得还有本王这个外公。过往因为种种原因,本王想照顾他,却因相隔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事到如今,本王也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只要他好好的,本王就放心了。” 苏凉微笑,“越王殿下一片爱孙护孙之心,昨夜我就见到了,深受感动。多谢越王殿下帮忙带来彭老将军的礼物,可还有其他事吗?” 司徒勰见苏凉根本不接他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告辞,“瑶儿第一次出远门,不知苏姑娘是否得闲,与她同游?她很喜欢苏姑娘。” 苏凉保持微笑,“瑶光郡主想在这边玩,可以请六公主殿下陪同,以后六公主嫁去凉国,她们也可以互相关照。” 司徒勰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点头道,“有理。此事本王会跟乾皇提的。告辞。” “越王殿下慢走。”苏凉站在前厅门口,看着司徒勰的背影。若忽略他花白的头发,倒像是个中年人。 苏凉带着彭威送的礼盒回到圆明阁,很安静,正儿被带出去玩儿了。 她上楼,见顾泠坐在窗边看书,婆娑的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他侧脸沉静,美得好像一幅画。 “大神,你外公来,有些话让我转告你。”苏凉开口。 顾泠纤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去,薄唇轻启,声音清冷,“我睡着了。” 苏凉把礼盒放在桌上,不解道,“你为何那么排斥他呢?”她并非认为司徒勰好,更不是想劝和,因为她只了解顾泠是个很好的人,不了解司徒勰,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很好奇顾泠不接受司徒勰的原因。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如彩蝶般飞进房中,落在了顾泠墨发上。他伸手摘下叶子,夹在书中,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凉国皇帝,是他的儿子。我有洁癖,不喜欢跟脏人打交道。” 236.炸藕合 凉国越王与皇帝,名义上是叔侄,事实上是亲父子? 苏凉被顾泠口中的这个消息给惊到了,脑海中浮现出司徒勰的身影,幽幽感叹,“真真是道貌岸然啊!” 顾泠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他确认无疑的事。但这显然是个大秘密,甚至可能凉国皇帝本人都不知道。 叔嫂私通产子,这是任何理由都无法解释的悖德之事。 而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司徒勰,是什么样的人品,自然不言而喻了。 这件事,往深了想,也或许是司徒勰在凉国位高权重,儿孙众多,却并未抢夺皇位的直接原因。 皇位上坐的就是他亲生儿子,太子是他亲孙子,完全没必要抢。他虽然没有坐过那个位置,事实上却与太上皇无异了。 所谓传闻中的“凉国越王没有野心”,根本就是个笑话。 顾泠口中的“脏人”二字,则犀利又精准地概括了他眼中司徒勰的形象。 “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苏凉好奇询问。这绝对是司徒勰要严防死守的秘密,而顾泠跟凉国的外祖家似乎并没有多少来往。 “我四岁那年,曾去过一次凉国。”顾泠面色平静地说,“彼时凉国先皇在世,身染重疾。我见他印堂发黑,便说他要死了,就被我娘捂住嘴抱走了。我娘过世后,我曾暗中去过凉国一次,听到司徒勰与太后密会。” 苏凉点头,“原来如此。” 顾泠此言,是怀疑凉国先皇之死,跟司徒勰有关。但这件事并不确定。 没听说过司徒勰跟他皇嫂有染的传闻,更没有关于凉国皇帝身世的传闻,想来是司徒勰伪装得极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而司徒勰必然不知道顾泠厌恶他的缘由,如今还指望修复爷孙关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你就等司徒勰离开乾国京城之后再出去吧,避免跟他碰面。”苏凉说。 顾泠不是杀人狂,不至于因为司徒勰有道德污点就要把人给杀了。 不论哪个时代,人渣都有千千万。但哪怕是苏凉前世所在的法治社会,被称为人渣的,都可能没有触犯任何法律,因为法律是对人最低的道德标准。哪怕触犯法律,绝大多数也罪不至死。 顾泠和苏凉的处事原则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再说吧。”顾泠摇头。虽然已被赦免,这是他想要的,但他暂时并未打算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外面。 何为自由,很大程度上是个人主观感受。 或许在外人眼中,先前被通缉的顾泠没有自由,只能东躲西藏。如今他自由了。 但顾泠一旦出现在外面,当上长信侯之后,言行举止都会被人盯上,并不会比如今更自在。 不过,如邢玉笙所言,被赦免终归是好事。并不是顾泠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在乾国走动,而是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苏凉见顾泠的态度,并不难猜到他的想法,便点头说,“那就再说吧。” “你急着让我出现,好当街对我一见钟情?”顾泠看着苏凉问。 苏凉直接笑了,“大神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不重要。我相信端木忱会把‘太子妃’之事解决掉,便也没有人对我的亲事指手画脚了,这样就挺好的。” 话落,苏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我可不敢再跟你假装成亲了,到时候会被那个看上你的毒术高手挑战。输掉我是没什么损失,大神你就要按照承诺娶人家了。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让大神毁掉清白。” 苏凉说到一半,顾泠就转头看向了窗外。 等她说完,顾泠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说,“有道理,谢谢你为我考虑。我想吃酸辣藕丁。” 苏凉扶额,“大神你不想去当长信侯,就是为了酸辣藕丁吧?” 做了长信侯,两人就不方便搭伙过日子了。 顾泠点头,“没错。” 苏凉起身,“邢玉笙家的莲藕确实很美味,我也想吃了。不过今日不想做酸辣藕丁,我要吃炸藕合!” 就听顾泠说,“那,更好。” 苏凉:……她又输了…… …… 家里没有莲藕,索性也无事,苏凉干脆骑马出门,专门到忠信侯府找莲藕去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搬出去单过之后,也经常会回来陪邢老太君。但今日他们去了秦府,没在这边。 邢老太君见苏凉突然登门,很是高兴,等得知她的来意,笑得合不拢嘴,“晴丫头说你特别喜欢吃我们家的莲藕,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准备。” 苏凉微笑,“今日可不成,正儿爹娘出城,让我照顾他一天,他被雪晴带去秦府了,但随时可能回我那里。我给他做点炸藕合吃。” “炸藕合?”邢老太君表示头回听说。 苏凉便说等做好了,给邢老太君送一些。 “那我就等着了。”邢老太君没再留她。 趁着邢府下人挖莲藕的功夫,苏凉拎着篮子,进了邢府的葡萄园,亲手摘了一篮子的葡萄。 而后她告别邢老太君,骑马回家去。一筐莲藕她不方便拿,邢府下人赶着车,跟在后面给她送回去。 路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苏凉走得很慢,怕马踢到人。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苏凉应声看去,就见蔺屾从万家酒楼二楼临街的雅间探出半个身子来,热情地冲她挥手,喊着“苏小凉”,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苏凉还看到了站在蔺屾后面,想把他拽回去的谌赟。 听邢玉笙说,蔺屾最后没买宅子,居然跟谌赟一起住进了护国寺。原因是谌赟的母亲让他来了京城一定要到护国寺去上香,求菩萨保佑他弟弟谌霄平安。 蔺屾吃了一顿护国寺的素斋,觉得很不错,干脆就住下了。晚上回去,跟和尚一起吃素,在护国寺睡觉,白天下山,喝酒吃肉。美其名曰,“荤素搭配”。 苏凉微微点头,打过招呼就要走,并不打算去跟他们聚餐。已是正午时分,某人在家里等着。 蔺屾见苏凉不下马,他就跑下了楼来。 等苏凉再次听到声音,就见蔺屾和谌赟骑马追了上来。 “苏小凉,我们去你家坐坐,谌赟还没去过呢!”蔺屾笑容满面,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谌赟笑道,“不知苏凉是否方便?不方便的话,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她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蔺屾打定主意一定要去苏凉家。 苏凉摇头,“今日确实不方便,我从忠信侯府讨了些好吃的回去,但没你们的份,你们过去看着我吃,会有点尴尬。” 蔺屾和谌赟闻言,都醉了…… 不过以蔺屾的性格,听到苏凉这种话,那是更不可能放弃了。 苏凉也知道,只是开玩笑而已。朋友远道而来,招待一下也无妨。 于是,蔺屾和谌赟就跟着苏凉回了家。 等见到从车里抬出来还带着泥的莲藕,蔺屾对于苏凉口中“好吃的”表示深深怀疑,“这玩意儿我家那边到处都是,没什么味道,一点儿都不好吃!” “那你别吃。”苏凉指挥邢府的下人把莲藕抬到湖边。 蔺屾倒是对苏凉带回来的葡萄很感兴趣,正要过来拿,被苏凉挡住了,“你们把莲藕洗干净。”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蔺屾表示无语。 苏凉点头,“不喜欢?门在那边。” 蔺屾无语望天,“你作为宁氏家主,武状元,太医,家里居然连一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苏凉唇角微勾,“不用,我有客人。” 谌赟哈哈大笑,拽着蔺屾朝湖边走去,“苏凉这是没把我们当外人!” 苏凉把葡萄拎到厨房洗干净,带着上楼,就见顾泠在编一个新的中国结,形状跟之前那个不同。 “这个还是十万两的话,你就自己留着吧!”苏凉说着把葡萄放在桌上。 顾泠摇头,“这个,不要钱。” 苏凉便问,“那要什么?” “我还在想。”顾泠说。 苏凉轻哼,“总之就是要卖给我呗?行,大神你慢慢想。” 顾泠对于苏凉带客人回来倒没说什么,苏凉也没让他回避,就说二楼是她的闺房,在一楼招待就是了,只叮嘱顾泠别发出什么声音让下面听到。 “你先吃葡萄,藕合炸好我给你送上来。”苏凉说。 …… 蔺屾和谌赟按照苏凉的吩咐,把半筐莲藕洗干净,另外半筐今日吃不上,先不洗。 而后,苏凉又让他们削莲藕皮,再次清洗,切成均匀厚薄的片。 还有剁肉馅儿,烧火等等,两人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如今都得干。 “苏小凉,我们要是没来,这些都是你自己干?”蔺屾双手各拿着一把菜刀,剁肉的姿势很像样了。 正在准备其他食材的苏凉应了一声。 蔺屾有点意外,“你是很喜欢做饭吗?我以为你很忙,这些得花不少功夫啊!” “还行。”苏凉说,“若你们没来,我只需要做一点。” 蔺屾轻哼,“是是是,都怪我们,上赶着来你家干活儿!” …… 藕合的香味飘出来,蔺屾和谌赟都凑了过来。 “熟了吧?熟了吧?”蔺屾端着盘子在旁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家那边没有这么做莲藕的,苏小凉你跟谁学的?” 苏凉没理蔺屾,手中拿着一双特制的加长筷子,是顾泠给她做的,还有专门用来沥油的竹筐,也是顾泠编的。 炸好的藕合出锅,放在竹筐里,蔺屾要去夹,被苏凉打开了,“这一份,帮我送去给忠信侯府的老太君。是我答应的。” “先让我们尝尝再说!”话落蔺屾抢走小筐,跟谌赟一起到旁边去,一人夹起一个,吹着热气吃起来。 “好次……”蔺屾一边吃,一边点头。 楼上的顾泠轻哼了一声,继续剥葡萄皮,旁边白玉盏里已快放满了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 蔺屾和谌赟吃了几块之后,就拿着苏凉装好的一碟炸藕合,跑腿去给邢老太君送了。 之所以两个人都去,是因为都不想去,但又必须得有人去…… 等他们走后,苏凉又炸了一盘,端着上楼给顾泠。 “刚出锅的,趁热吃。”苏凉把炸藕合放在桌上,看到顾泠剥了一盏葡萄,便伸手去拿,“这个给我。” 顾泠用帕子擦了擦手,“本就是给你的。” 苏凉倒有些意外,一边用果叉吃着葡萄一边问,“大神你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顾泠神色淡淡,“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 “那第二个中国结编好之后送给我呗?”苏凉问。 顾泠摇头,“不。” 苏凉立刻转身,拿着白玉盏下楼去了。 等到蔺屾和谌赟回来,圆明阁一楼已经摆好了招待他们的宴席,炸藕合只是其中一道菜,苏凉还做了别的。 “哇,这些都是你做的?”蔺屾瞬间就觉得苏凉很够意思了,“苏小凉你可以啊!” “苏凉的厨艺真好!”谌赟夸赞。 “我这里没有酒,只有茶。”苏凉举杯。 三人碰杯后,蔺屾闻了闻,“好香,这是什么茶?” 苏凉微笑,“大红袍。” 蔺屾差点被呛住,“苏小凉,你该不会是请我们吃了这顿之后,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吧?” 谌赟也有些受宠若惊,“苏凉你真是太客气了。” 苏凉轻笑,“记着,你们欠我一次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情。” 蔺屾和谌赟:……就知道会这样! …… 蔺屾和谌赟美美地吃了一顿之后,苏凉打了个哈欠,逐客的意思。 “明日太子府设宴款待那位瑶光郡主,你也会去吧?”蔺屾问。 苏凉摇头,“没收到邀请。”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长安的声音,“苏姑娘在吗?” 很快,苏凉拿到了太子府明日赏花宴的请帖。 蔺屾和谌赟告辞离开,长安看到他们,还听到他们在谈论苏凉这里的好吃的,还有极品大红袍喝,回府之后便悉数禀报了端木忱。 端木忱好气啊!当初在北安县,他在苏凉家随便吃点东西就要五千两一顿,一个包子五百两,偏偏苏凉对别的客人都不这样! “主子如今再去苏姑娘府上做客,她应该不会收钱了吧?”长安说。他自觉经过这么久的合作,端木忱和苏凉的交情大胜往昔。 端木忱轻哼,“我和她如今的身份,又如何独自登门拜访?” 一定会有人传闲话的,而苏凉上一次单独见端木忱,目的就是让端木忱想办法打消端木熠要给他们赐婚的念头。因此,两人正常来往没问题,私下会引人遐想的交往是不行的。哪怕端木忱不在意,他知道苏凉肯定不愿意跟他扯上不必要的关系。 “要不,属下去苏姑娘那里,给主子讨点好吃的来?”长安问。 端木忱摇头,“你信不信,她还是要收钱?” 长安轻咳,“那,也是有可能的。属下下次去找苏姑娘传信的时候,问问好了。” …… 苏凉送走客人之后,去睡了一会儿,正儿就回来了。 藕合放凉了不好吃,苏凉专门留的准备好的,又生火现炸了两盘,给正儿和邢玉笙林雪晴吃。 他们也提起了明日太子府的赏花宴,林雪晴说,“据说那位凉国来的瑶光郡主,可能会嫁过来当太子妃呢!” 苏凉愣了一下,“真的吗?” “一直在给太子选妃,没有太合适的,这次皇上见了瑶光郡主之后,才跟凉国越王提起的。”邢玉笙是听他舅母说的。因为秦夫人娘家侄女原本在礼部给太子选妃的名册上,是以很关注这方面的动静。 “那越王答应了吗?”苏凉表示好奇。 那日初见司徒瑶,看端木忱的样子,是被惊艳到了。但苏凉很清楚,端木忱绝对不可能为了美色就主动提出要娶一个异国郡主做正妃。 邢玉笙点头,“虽然没有准信儿,但应该会答应吧,除非瑶光郡主本就有婚约在身。皇上都舍得把最宠爱的公主嫁去凉国了,越王总不能说他舍不得自己的孙女嫁来乾国。说不定越王带孙女来,本就有这个意图。” 苏凉想想,觉得邢玉笙说的有道理。公主郡主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且哪怕寻常人家,也不会轻易让未嫁姑娘抛头露面。 至于司徒勰那日说司徒瑶对苏凉慕名而来,苏凉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送走邢玉笙和林雪晴,正儿玩累睡着了,苏凉抱着他上楼去。 顾泠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小心地把正儿接了过去。 正儿小脑袋在顾泠胸口蹭了蹭,也没醒,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顾泠低头看着小家伙,眸光微软。 苏凉看着这一幕,轻声感叹,“大神以后肯定是个好爹。” 抱歉之前因为作者君工作比较忙,更新时间不固定。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为上午九点,改时间的话题外话另外通知(*^▽^*) 求月票o(n_n)o~ 237.原谅你 傍晚时分,陆禹和万卉夫妇登门接正儿,也吃到了苏凉现炸的藕合,以及炸藕合和酸辣藕丁的食谱。万家酒楼又可以添新菜了。 正儿趴在陆禹肩头,冲着苏凉挥舞小手作别。 直到看不见苏凉,正儿才回头,小脸认真地跟万卉和陆禹说,“爹爹,娘亲,我做梦梦到宁叔叔啦!宁叔叔抱着我睡觉!” 正好路过原本“宁靖”和苏凉住的那个院子,里面黑漆漆的,万卉看了一眼,开口回应正儿的话,“你宁叔叔定也很想你。” 正儿微微扬起下巴,小脸傲娇地说,“那当然啦!宁叔叔最喜欢我了!” …… 圆明阁里,顾泠把新编好的中国结直接挂在了苏凉房间的一扇固定窗户上,跟先前那个样式不同,但都十分精致漂亮。 正在研磨药材的苏凉抬头看了一眼,“真好看。不过大神你得先开价,我买不起,你就拿走。” “先挂着,我再想想。”顾泠说着,拿出另外一个袖珍可爱的小号中国结给苏凉,“赠品。” 苏凉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小中国结接过来,跟腰间的兔子荷包挂在一起,点头说,“不错。大神出品,必属精品。不要钱就更好了。” 话落苏凉一边忙着制药,一边跟顾泠提起司徒瑶可能会嫁给端木忱的事。 “我听到了。”顾泠说。当时邢玉笙和林雪晴提起时,他就在楼上。 “你怎么看?”苏凉问。 顾泠微微摇头,“我不看。” 苏凉轻笑,“有个性。确实,这种事,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看也罢。我明日去太子府赴宴,吃饭的问题你自己解决吧。” …… 半夜,下腹疼痛让苏凉苏醒过来,发现例假居然提前来了。 她起床,点了灯,收拾过后,觉得身子发冷,躺下更难受,便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等着这波不适感过去再睡觉。 每到这种时候,苏凉都觉得做女人太难了,如果男人也能生孩子,打算生孩子的人才会有例假,一辈子不想生的便没有,那就太好了。 头脑有些昏沉的苏凉并未听见敲门声,顾泠不知出了什么事,便把门大力推开了。 烛光昏黄。 苏凉头发松散凌乱,整个人裹着被子,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发白,神情怏怏的,见顾泠进来,便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没事。是不是吵到你了?” 顾泠蹙眉,“没到日子。” 苏凉:……对于顾某人居然记得她例假这件事,她并不意外,只是个日子而已,但此刻她有些烦躁,不想说话。 见顾泠转身离开,又把门关上,苏凉闭上眼睛,进入放空状态。依稀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也没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了,顾泠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走进来,放在了苏凉身旁。 苏凉睁开眼,有点愣愣的,说了一句,“哦,那我泡泡脚吧,谢谢大神。” 等双脚浸入热水中,苏凉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发现顾泠已经不见了。 没过一会儿,顾泠又进来了,端着一个汤盅。 “大神你又给我煮了红枣姜糖茶?”苏凉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去年有过一次。苏凉还记得顾泠放了好多红糖,齁甜齁甜的。 “嗯。”顾泠把汤盅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甜香气扑面而来。 苏凉接过勺子,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这次的糖放得刚刚好。其实大神你很有厨艺天赋。” “不,我没有。”顾泠摇头,在旁边坐下,视线下移,看到盆中苏凉白嫩的小脚,又立刻收回来,问她可需要炭盆。 “那倒不用。”苏凉摇头,“会闷死。天不冷,缓过这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苏凉把被子松开,顾泠拿过去,放回了床上。 她喝掉大半盅的红枣姜糖茶,感觉小腹隐痛终于消歇了,放下勺子,再次向顾泠道谢。 “明日还出门么?”顾泠问。 苏凉在床上躺下,摇摇头,“不去了,我身体不适。” …… 后半夜睡得很安稳,等苏凉起床,外面已天光大亮。 特殊时期,不用跑步练武,苏凉起来洗漱收拾之后,仍是感觉身子有点沉,不想做饭。 回到楼上,就见不知何时出去又不知何时回来的顾泠已经把从外面买的早膳摆好了,还冒着热气。 “那今日三餐就都拜托大神了。”苏凉坐下说。 “没有药可缓解么?”顾泠问。 苏凉点头,“当然有。不过是药三分毒,我这也不属于痛经严重的,熬一熬就过去了。据说生了孩子之后会好很多。” 顾泠不解,“为何?” 苏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有点尴尬,“其实你不知道这个也行。” “但我想知道。”顾泠说。 苏凉想着都跟顾泠讲过孩子怎么生的,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等吃过饭再说。” 顾泠点头,这个话题暂时过去了。 吃过饭,顾泠收拾,苏凉回房去,站在书架前,打算挑两本书这几日看。 结果看来看去,发现没有没看过的书了。 等顾泠进来,苏凉就吐槽,“这边的书也是稀缺资源,真是太不利于社会进步了。” 顾泠闻言就看了一眼苏凉的书架,沉默片刻后说,“皇宫有藏书阁。” 苏凉眸光一亮,“里面定然有很多书吧?” 顾泠摇头,“我没进去过。” “那地方岂是能轻易进的。”苏凉叹气,“我倒是可以试着跟皇上申请到藏书阁去借书,不借出来,在里面看也行,就说我的医术还需要增进,这对皇家也是好事。” “我今夜去瞧瞧。”顾泠说。 “有点冒险。”苏凉说。皇宫本就重兵把守,藏书阁定也有人日夜看守着。 顾泠神色淡淡,“我也没书看了。” “那好吧,大神你到时候小心点,不行就放弃,我改日进宫求皇上也行。”苏凉说。 顾泠点头,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为何生过孩子就不疼了?” 苏凉刚入口的温水差点呛到,轻咳两声,放下茶杯,跟顾泠打商量,“大神你以后说话能不能铺垫一下?譬如你可以先说一句,你有个问题要问我。” 顾泠轻轻颔首,“嗯,你有个问题要问我。” 苏凉:……故意的,是故意的吧? “大神你真幽默,呵呵。”苏凉定了定神,把自己当做生物老师,顾泠当学生,便不会觉得尴尬了,跟他讲起那个问题。 顾泠面不改色地听完,点头说,“懂了。”有之前苏凉科普的很多生理知识,他如今理解这些并不难。 说完,顾泠回自己房间去,拿了一样东西过来交给苏凉。 苏凉看着手中的小木牌,无语至极,上面刻着三个字,“原谅你”,落款是三个水滴形状的图案。 不用问,这自然就是顾泠想到的他编好之后卖给苏凉的第二个中国结的价钱了。 苏凉给顾凉递过去,“我不要了,你拿走。” 顾泠接住,“嗯,成交。若以后有什么事惹你生气,我拿出此牌,你要无条件原谅我一次。” 苏凉轻哼,“我生气了,你可以用了。” 顾泠起身往外走,“身体不舒服,不要动怒。”话落就不见人影了。 苏凉:……这人真的绝了! 突然听到林雪晴在下面叫她,苏凉打开窗户,看到邢玉笙和林雪晴站在楼下,看衣着,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苏妹妹,太子府的赏花宴你不会忘了吧?该出发了。”林雪晴催促。 苏凉冲着下面摆摆手,“我今天不舒服,就不去了。你们见到太子,帮我跟他说一声。” 林雪晴蹙眉,“苏妹妹你不舒服?怎么啦?”说着就要上来看苏凉。 苏凉连忙叫住她,“没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同为女人,林雪晴突然意识到苏凉在说什么,便回到了邢玉笙身旁,“那苏妹妹你好好休息吧,让相公见到太子帮你说一声。我们走啦!等中午让阿峻买了饭菜给你送来!” 苏凉应了一声,没有拒绝,就见林雪晴拉着邢玉笙走了。 邢玉笙一头雾水,“苏凉就是个神医,怎么会生病?” 林雪晴摇头,“肉体凡胎,生病都什么好稀奇的?别问了,快走吧!” …… 等邢玉笙到太子府,见到端木忱的时候,就跟他说,苏凉身体不适,今日来不了了。 端木忱脱口而出,“她医术那么好,怎么会生病?是不想来吧?” 邢玉笙一本正经地说,“太子殿下,苏凉也是肉体凡胎,生病没什么好稀奇的。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想来无大碍。” “那让她好好休息吧。”端木忱对苏凉没那种心思,仍是觉得她在躲清静,但既然不想来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属下禀报,凉国的瑶光郡主到了,端木忱便让下人带着邢玉笙和林雪晴到花园去,他迎接司徒瑶去了。 连邢玉笙都听说的事,端木忱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起初对于端木熠打算让他娶司徒瑶做太子妃,端木忱也很意外。 但他选择接受端木熠的安排。 一来端木熠决定的事,他无法拒绝;二来,也没必要拒绝,他又没有特别中意的女子,不存在非谁不娶这种情况;三来,端木忱认为女人若是没有特殊的才能,譬如苏凉那样,主要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哪怕是太子妃,对他而言也一样。只要出身容貌气质都上乘,身体好,听他的话,就可以了。 司徒瑶的出身容貌气质自然没得说,若司徒勰答应和亲,就代表司徒瑶的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唯独“听话”这一点,端木忱并不了解司徒瑶的性子,或许需要磨合。但远嫁和亲的郡主,但凡脑子没坏,就不敢也不可能跟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作对。即便有异心,一个女人,只要看好了,她又能做什么? 这桩亲事八九不离十了,端木忱今日和司徒瑶再次见面,外人瞧着,很是般配,倒有几分暧昧之意。 司徒瑶问起苏凉是否来了,端木忱说苏凉身体不适今日不来,司徒瑶神色有些失望,“那真是太遗憾了。” …… 午膳是齐峻从万家酒楼买好送来的,按照林雪晴交代的,有荤有素有热汤,丰盛且清淡,完全够苏凉和顾泠两个人吃。 午后苏凉睡了一觉,醒来推开窗户,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到顾泠正坐在湖边钓鱼。 “真是闲的。”苏凉吐槽完,发现自己没书看,好像也没啥事可以做。 等下晌邢玉笙和林雪晴赴宴归来,先来了苏府,顾泠早已带着钓上来的一条肥鱼走了。 邢玉笙在一楼坐着,林雪晴上楼来看苏凉。见书房关着门,也没在意。 “苏妹妹你好点了吗?”林雪晴神色关切。 苏凉微笑,“好多了。” “我还以为你们习武之人月事都不会疼呢。”林雪晴笑说。 苏凉神色认真,“日常锻炼身体是会好一些,不过也看个人体质。” “是是是,我有按照你说的锻炼身体啦,相公都打不过我!”林雪晴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话落发现苏凉房中挂着的两个红彤彤的中国结,林雪晴眸光一亮,起身过去看,“好漂亮啊!苏妹妹这是你做的吗?可真好看!” 苏凉心中腹诽:不是她做的,是她买的,价格很离谱,但这事儿是不能说的。 于是,苏凉便只能谎称是她做的。要说是买的,还得告诉林雪晴从哪儿买。 “我好喜欢呀,能送一个给我吗?”林雪晴眼巴巴地看着苏凉问。 苏凉摇头,“这两个不行。”主要是怕送给林雪晴,某人会不高兴,毕竟是他亲手编的。 但好朋友想要,苏凉还是有办法的,“其实挺简单的,我回头写个编织的步骤给你,你一看就会。” 林雪晴其实有点意外苏凉不肯送她,倒不是非要,只是觉得苏凉没这么小气,如果真是她自己做的东西…… 不过听到苏凉说可以教她,林雪晴就没多想,立刻来了兴趣,“好啊!这个就不用写了,明日我带着丝线过来找你,你告诉我怎么编!” 苏凉轻笑,“我本来就是要写下来送给言雨的,她感兴趣的话,可以让家里的绣娘做来卖。顺便给你一份。” “那也行。”林雪晴点点头,“我明天过来取?” 苏凉表示可以。 晚饭还是齐峻买回来的,等人都走了,顾泠出现,端着一盆奶白的鱼汤,香气四溢。自然是他下晌钓上来的鱼了。 另外,顾泠又给了苏凉一张纸。 苏凉一看,上面正是中国结的一种编法步骤,图案配文字,清晰明了。 “这个不收钱吧?”苏凉习惯性地问。 顾泠摇头,“不用。” “这还差不多。”苏凉把那张纸收了起来,打算明日给林雪晴。言雨那边等她去参加婚礼时再说。 是夜,顾泠暗中潜入皇宫,但并未成功从藏书阁盗书回来。因为藏书阁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去,有高手看着,所有窗户都里里外外钉得死死的,无法轻易打开。 第二天,苏凉便求见端木熠,进宫后表明来意,出乎她意料,端木熠非常好说话,爽快地答应了,给了她一块令牌,可以在白天的某个时间段进出皇宫并去藏书阁借书,但看完需要及时归还,且不能有破损。 等苏凉出宫的时候,就背了一箱子的书,沉甸甸的,但很是开心。 回到家,苏凉跟顾泠分享借来的书,一人一半,看完互换。 …… 两日后,司徒瑶和亲乾国的事情定了下来。 两桩和亲,至少从表面上看,乾国和凉国是真要结盟了。 苏凉觉得炎国定然按捺不住,倘若炎国主动挑起战火,带兵的人里面有木雅的话,苏凉很乐意恢复将军职务到南边去会会她。 再次见到邢玉笙的时候,他带来一个消息:年锦成也被赦免了。 “当初年锦成出事,罪名就是勾结反贼顾泠,如今顾泠无事,他自然也无事了。”邢玉笙微笑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要年锦成回来,就官复原职,依旧会重用他!” 苏凉神色淡淡地说,“但先前那一出,或许他会对皇室失望吧。” 邢玉笙点头,“不无可能。不过有个小道消息,皇上已经查到年锦成所在,派人前去请了!” 238.顾泠离开的第一天 “皇上放出消息,说找到了年锦成所在,是在使诈吧?”苏凉若有所思。 总不会这么巧,刚赦免顾泠没几日,就把年锦成找到了。 苏凉更倾向于认为端木熠是用此举,逼顾泠和年锦成现身。 至于其目的……不管“反贼”还是臣子,总归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顾泠点头,表示认同苏凉的看法,并不认为年锦成已暴露。 “那现在怎么办?皇上突然想起年锦成来了,倘若之后你现身,就得交代他在哪里。如果小年跟言雨没有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关系,事情倒简单。他成亲之后再恢复身份,势必会让人从言雨那里怀疑到我跟你们有勾结,甚至,有心人可能会进而怀疑你就是死去的宁靖。”苏凉微叹。 当初年锦成被抓,苏凉请了燕十八救她。但在外人眼中,不管出手的是谁,都认定是顾泠救的。 假如他回来,跟言雨在一起这件事,必然会给众所周知的言雨好友苏凉招来大麻烦。尤其是年锦成被劫走时,言雨正好在京城,且就住在苏凉家里。 端木熠哪怕是真心赦免顾泠和年锦成,也必然不能饶恕原先苏凉暗中与他们勾结这种欺君之事。且那次救年锦成的燕十八,还把端木澈给折磨得够呛。 到时候,端木熠甚至可能会认为,抓了端木澈救走年锦成的女人,就是苏凉本人。 现下苏凉不认为年锦成已暴露的原因,也是倘若那样的话,端木熠就该找她麻烦了。 顾泠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那时没得选,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于他而言也是好事。总不能有了孩子之后还要用两张脸。” “那,问问小年的意思?抓住机会恢复身份也好,如今这样总归有风险。但如果他想回来的话,得暂时撇清跟言雨的关系。言雨先前来信中说,她成亲的事并未声张,就是怕引人注意去探究她丈夫的身份,如今还来得及阻拦。”苏凉神色无奈。 但也就剩下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件事要做,得尽快。 “你……”顾泠看着苏凉,微微蹙眉。 苏凉会意,“大神不必担心我,我在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在家里看书,能出什么事?你要去找你兄弟,只管去。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 事关重大,不能让人传信。苏凉也不能突然从京城消失。 “跟邢玉笙说,借齐严或齐峻过来帮忙。”顾泠说。 苏凉表示可以,“他们兄弟应该很乐意。” “好,我今夜走。”顾泠话落起身,要去收拾行李。 苏凉问他想吃什么,顾泠说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好吧。”苏凉轻笑。这是她之前跟顾泠说过的“故乡”习俗。 虽然说是苏凉做,但剁馅儿揉面以及包饺子,都是顾泠的活儿,苏凉只负责配菜调馅儿和煮饺子。 荤素两种馅儿,苏凉专门给爱吃酸的顾泠做了一碗酸汤水饺。 下晌苏凉到隔壁邢府去,就见林雪晴正在认真编织中国结,已经快做好一个了。 “我就说,你看了就会。”苏凉笑着进门。 林雪晴眸光一亮,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来,“那是因为苏妹妹你给的步骤图太好用了!这个就快做好了,我要送给祖母。再做一个,挂在爹的书房里!然后还有大哥大嫂的,二哥二嫂的,我们自己的!” “没有我的吗?”苏凉开玩笑问。 林雪晴轻哼,“没有!苏妹妹做的都不肯送我,我也不给你了!” “你家相公呢?”苏凉问。 林雪晴拉着苏凉坐下,笑说邢玉笙在书房写信,“凉国来的使者很快就要回去了,到时候蔺将军和谌将军也要回玄北城,相公想先把信写好,交给蔺将军,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看来他们父子如今关系还不错?”苏凉说。 林雪晴点头,“祖母说比以前好多了。其实我还没给公爹敬茶,但听相公说以前的事,觉得公爹也挺不容易的,希望他们不要再闹别扭了,就是不知道公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祖母很牵挂他。” 说话间,邢玉笙过来了,见苏凉难得来他家,开口就问,“有事?” “苏妹妹没事就不能来看我吗?”林雪晴嗔了邢玉笙一眼。 邢玉笙连忙赔笑,却听苏凉说,“确实有事。” 林雪晴扁嘴,“苏妹妹你真是不给面子!” 苏凉微笑,“皇上允许我借皇宫藏书阁的书看,我接下来有看不完的书,会很忙,不想自己做饭收拾了,跟你们借个人用?” 邢玉笙闻言便笑了,“先前说给你,你偏不要!” 林雪晴神色认真,“苏妹妹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就好了。离得这么近。不然我们过去陪你吃。” “不用,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我总打扰碍人眼。你说是吧,邢世子?”苏凉似笑非笑。 邢玉笙轻咳,“晴儿,既然苏凉很忙,我们也别打扰她了。就让阿峻过去吧,每日给她准备饭食,留在那边供她差遣。” “那就这么定了。”苏凉起身,“从明日开始。我会给齐峻发月钱的。” 事情说完,苏凉就回了家。 站在湖边等候的长安见到苏凉,连忙拱手行礼。 苏凉走近,“你可真是轻车熟路。” 长安微微一笑,“也是没办法。苏姑娘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也没有人守门。” “要不,你来给我守门?”苏凉说。 长安愣了一下,“苏姑娘开玩笑的吧?” “当然是开玩笑的。你可是太子的心腹,来我这当侍卫,屈才了。”苏凉说。 突然被夸,长安有点不好意思,就听苏凉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长安神色一正,拿出一张帖子,“凉国的越王和瑶光郡主三日后便启程回国了。明日太子殿下请瑶光郡主到城外皇家别苑狩猎,很多公子小姐都会去,请苏姑娘这次务必参加。” “我就不去了,免得抢了未来太子妃的风头。”苏凉半开玩笑。 长安还想再劝,就听苏凉说,“回去转告太子殿下,我真的有事去不了,希望他跟瑶光郡主玩得开心。” 话落苏凉朝圆明阁走去,长安追了两步,问道,“苏姑娘可做了什么好吃的?小人给主子讨点回去。主子说很久没吃到苏姑娘做的东西了。” 苏凉摇头,“没有。”话落就进了圆明阁。 长安连声叹气,帖子也没送出去,只得先回去复命了。 …… 端木忱听到长安说苏凉不愿参加明日的活动,轻哼一声,“果然。” “也不知道苏姑娘有什么事要忙,属下没敢多问。”长安弱弱地说。 端木忱语气幽幽,“还能是什么事?她居然能想到去皇宫藏书阁借书看,自然是忙着看书了。本宫还记得,当初在北安县伍家,遇到刺客,她甚至把书看得比本宫还重要。” 长安一听他家主子又开始阴阳怪气,有点想笑却不敢,清了清嗓子说,“那就算了吗?” 端木忱轻哼,“不算了能怎样?被人簇拥着去打猎而已,本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想参加我还能强迫她不成?” “也是。只要瑶光郡主去了就好。”长安说。 端木忱想起司徒瑶美丽的脸,微微一笑,“去把本宫的弓箭找出来,稍后我先练练手。” 长安正要出去,又回头说,“主子,属下问了苏姑娘,是否有什么好吃的。她说没有。” 端木忱扶额,“甚至都不给你出钱的机会。” …… 晚饭苏凉做了脆皮煎饺当主食,还专门做了两道顾泠爱吃的菜,为他践行。 吃过饭,苏凉把一封信交给顾泠,“把这个带去给言雨,她看过就明白了。” 顾泠不能直接出现在言雨面前,就让她以为是苏凉派去给他们送信的。 事情原委,苏凉在信中说了,她建议年锦成回京,恢复身份,即便有风险,也是明面上可以解决的。这是个机会。但要委屈言雨,暂时先推迟婚期,让她身边的“虞炎”消失,她再来京城,届时苏凉会想办法让她跟年锦成光明正大地成亲。 这次不用顾泠提醒,苏凉主动跟他拥抱告别,“大神,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嗯。”顾泠的视线定在苏凉眉心,“小心点。” 苏凉乖巧点头,“我会的,你快走吧。” 看着顾泠从窗户飞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苏凉微叹一声,希望他此行一切顺利。 看了一会儿书,苏凉打算睡觉的时候,想起一件事,就到顾泠房间去了。 稳妥起见,她打算把顾泠的东西都收好,放在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尤其是衣物。如果被人发现搬来圆明阁,她的书房里还有男人衣物的话,可真说不过去了。 但苏凉点了灯,看了一圈,发现顾泠自己已经收拾好了,房中根本没有留下他的衣物,也看不出任何男人生活过的痕迹。 苏凉再次感叹顾泠的谨慎靠谱后,就放心地回去睡觉了。 …… 翌日齐峻出现,给苏凉送来了邢家厨娘做的早膳。 “你吃过了么?”苏凉问。 齐峻连忙点头,“属下吃过了!” “对了,你家主子和夫人今日是不是要去狩猎?”苏凉突然想起。 “是的。”齐峻说,“太子府派人送来的帖子,主子和夫人都想去玩玩。苏姑娘去吗?” “知道了。我不去。”苏凉摇头,“这会儿他们应该尚未出发,你也去吧。” 齐峻愣了一下,“主子让属下从今日起……” “等狩猎回来你再过来。”苏凉打断齐峻,“他们俩都不懂武功,你们兄弟都跟去保护吧。” 齐峻神色一正,“苏姑娘言之有理。那属下就回去了。” 等齐峻回到邢府,邢玉笙得知原委,便笑说,“苏凉定是紧张晴儿。” 林雪晴表示,那当然了。 堂堂忠信侯府世子,自然不只有两个侍卫。不过齐严齐峻与一般侍卫不同,他们武功更高,且是跟邢玉笙一同长大的,感情和默契都是无可替代的。 …… 窗户开着,苏凉泡了一壶茶,坐在窗边看书。 天气晴朗,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来,挂在旁边窗内的中国结更鲜艳了。苏凉往外看,就能看到碧湖清波,绿树繁花。 当她以为,今日会惬意度过时,突然听见脚步声,还有人在叫她“苏太医”。 苍老的公鸭嗓,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苏凉蹙眉,立刻放下书,关上窗户,快速下楼,从外面把圆明阁的门锁上,又从留着的一扇窗户中跳进来,再把窗户从里面关好锁上。 不久之后,就听到老太监和小太监在门外说话。 “苏太医没出城,也不在家?” “看样子是不在。”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娘娘身子不舒服,点名让苏太医过去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怎么办?” “先回去禀报太后娘娘,没找到苏太医。” “那是不是去请高老太医?” “你知道什么?皇上也出城狩猎去了,命高老太医随护。快走吧,别自作聪明。” …… 听到脚步声远去,苏凉眸光微眯。 端木熠也去狩猎了?太后万氏偏偏这个时候身体不适,还点名让她进宫医治,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为了避免被人“秋后算账”,苏凉干脆换了男装,戴上斗笠,背上药箱,里面放着她要看的书,骑马从后门出府,一路走小巷,出城去了。 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苏凉到了望乡山的苏家墓地,先把墓碑上的灰土都清扫了一下,然后找一片阴凉处,铺上自带的垫子,靠着大树,继续看书。 而苏凉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家没多久,又有人过去寻她,是端木熠派的人,正好错过了。 原本是端木忱牵头的活动,端木熠没说要参加,今早临时决定的,到了别苑见苏凉不在便问起,端木忱照实说,苏凉有事,知会过他。 但端木熠以今日瑶光郡主以及诸位年轻小姐都要去狩猎,可能会磕了碰了伤到,只有苏凉这个女太医过去,才能放心为由,派人回城,命她过去。 不过苏府空无一人,也没人知道苏凉去了哪里,来人只能回去复命了。 …… 因为端木熠和司徒勰都参加了,狩猎如端木忱所言,被人簇拥着,并无什么乐趣。那些个娇小姐,会骑马的都找不出几个,更别说拉弓射箭了。 司徒瑶在凉国长大,骑术很不错,但箭术差点意思,即便如此也是在场女子之中最亮眼的存在了。 苏凉教过林雪晴骑马,但她不会射箭,跟邢玉笙一起欣赏美景,也很是惬意。 …… 中间苏凉在墓地旁边摘了些野果子,继续看书,直到天光暗下来,才发现太阳要落山了。 她站在苏远舟墓前,想起苏柏提过的迁坟之事,打算回去计划一下,提上日程。 等苏凉下山,骑马回府,就见大门外站着一队兵,“请”她进宫。 苏凉以为是太后告黑状,也不怕,门都没进,就往宫里去了。 见到端木熠之后,苏凉才知道她出门之后的事。 “回皇上的话,微臣到墓地祭拜家人了。”苏凉恭声说。 端木熠愣了一下,“为何非要今日去?” “昨日太子殿下派人送帖子,微臣没收,本是想今日在家中看书,是微臣思虑不周,忘了自己作为太医应尽的职责。今早临时决定出门去扫墓,是因昨夜祖父托梦,说他想回家。初时微臣并未领会,今日在墓地陪着家人说说话,要离开时才领悟,祖父托梦的意思应该是想落叶归根回故乡。因此,微臣想请皇上允许,送家人的灵柩回北安县祖坟安葬。” 端木熠听到一半就皱了眉,看着苏凉,眸光幽深,沉默良久后才说,“此事,朕若不答应,便是不近人情了。但此事不如过段日子,等天凉了,你再回去。” “多谢皇上。”苏凉谢恩后,端木熠便让她回去了,根本没提万氏生病需要她医治的事。 苏凉出宫,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本没打算近日就迁坟回乡,因为顾泠不在,她一个人不适合出远门。过些日子正好。 苏凉觉得端木熠还是挺讲道理的。到如今都没当着她的面提起年锦成,更让苏凉认定,皇室根本没有找到年锦成的下落。 天已经黑透了。 苏凉独自骑马回家,因为顾泠昨夜才离开,至少三日之内,她不会出什么大意外。 结果行至半路,穿过一条无人的巷子时,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一言不发,朝着她杀了过来! 苏凉眸光微眯,骑在马背上,刀都没拔出来。 黑衣人的剑距离苏凉近在咫尺,见她不动,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苏凉冷哼,“梁叔,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家公子不出现,唯一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想再理会你。你想利用我逼他现身?有病!” 239.不急 “刺客”扯掉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张苍老精瘦的脸,对苏凉怒目而视,正是梁叔。 “你一定知道公子在哪里!”梁叔眸中透着满满的执着。 苏凉凝眸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既然你今夜来找我,正好有些话,我想跟你讲。这里不方便,你稍后到我家去。” 梁叔愣住,继而眼神戒备起来。 苏凉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策马越过他,“你不是说我这个武状元不知天高地厚么?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梁叔拧眉,等他转身,苏凉已消失在巷口。 梁叔冷哼一声,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苏凉到府门口,正要下马去开门,墙头跳下一个人,“苏姑娘回来了!” 是齐峻。他不知苏凉去了哪里,就在这里等。 “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苏凉话落,齐峻已经把大门打开了,她直接骑马冲了进去。 齐峻把门从里面关好,冲着苏凉说,“属下的被褥都搬过来了,住在离圆明阁最近的院子可好?” 苏凉远远地应了一声,“你随意。” 等齐峻把苏凉的马牵走去喂的时候,梁叔到了。 苏凉没请他进圆明阁,而是坐在了湖对岸的亭子里。视线一览无余,不必担心被人偷听。 齐峻喂马回来,远远看到苏凉跟一个人在亭子里坐着,立刻转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到圆明阁旁边的厨房烧水去了。 传闻中已故的“宁靖”身边原有个高人保护,是因为他太在乎苏凉,在她前往玄北城那段时间,命高手前去保护她,才导致自己丧命的。 邢玉笙说这种传言不可信,齐峻也觉得。但苏凉有神秘朋友这种事,对齐峻而言并不意外。 …… 夜风微凉。 石桌上刻了一副象棋的棋盘,是顾泠闲着没事的作品,但看不出是谁的字。 梁叔低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看着苏凉,开口便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苏凉反问,“你到底想如何?” “我只是想确认公子好好的!不然无法放心!”梁叔轻哼。 苏凉点头,“好,我相信你是真的关心他。你自认为比我更了解他,应该很清楚他的实力,你认为他能出什么事?” 梁叔面色一僵,“那他为何还不现身?” “或许他去南方游玩了。”苏凉说。 “你少胡说八道!恢复身份这件事,是公子要求的,他怎么会置之不理?”梁叔冷声说。 “他今夜出现,跟他一年之后出现,有什么区别?”苏凉问。 梁叔皱眉不语。 “乾凉两国结盟,瑶光郡主将会成为乾国的太子妃,你认为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赦免越王外孙,会在顾泠什么都没做的情况话反悔收回去吗?”苏凉冷声问。 梁叔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那就是今夜出现跟一年后出现对顾泠并无区别,倘若一年后出现,他还有一年逍遥自在想去哪里去哪里的日子。但让越王帮他求情这种事,可不是随时都有机会,要天时地利人和,乾国与凉国多年来关系最好的时候才有可能实现。我说的就是现在。”苏凉轻哼。算起来,凉国没有重燃战火,而是归于和平,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 梁叔神色终于变了,“你是说,公子让老夫找越王办那件事,但并没打算事成之后就恢复身份?” 苏凉扶额,“这很难理解吗?你不是自诩比我更了解他吗?你认为他真的很想回到京城来,独自住在一个劳什子长信侯府里,被皇室盯着一举一动?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梁叔狠狠拧眉,“那公子为何还让我……” 苏凉深吸一口气,忍住想骂梁叔一句“脑子是个好东西麻烦你用一下”的话,看着他冷声说,“他不想回来,跟不能回来,是两件事!如今不是很好?他想在外面玩多久,都可以,等哪天想回来了,就能回来!” “但公子为何会想回来这里?”梁叔依旧在钻牛角尖。 苏凉没好气地说,“万一他想成亲了,以后有孩子了,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不再躲着呢?” 梁叔愣了一下,然后眸光大亮,“原来如此!该不会公子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打算亲事定下再回来吧?” 苏凉点头,“你这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在他上次离开之前,还没有出现你说的这种事。” 梁叔突然又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苏凉。 苏凉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梁叔,你看我作甚?” 梁叔语气幽幽,“该不会,公子看上的姑娘,就是你吧?”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我们只是好朋友,你想多了。”以顾某人的性子,看上哪个,还不是分分钟表白了。 关于跟顾泠的关系,苏凉是认真思考过的,并非反应迟钝感受不到什么。虽然他们关系确实很好,但在苏凉看来,只是因为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在融合两个迥异的世界的习惯,用这边人的视角看,可能算得上亲密,但用苏凉前世的视角看,就是兄妹挚友,因为住在一起,所以生活上会有很多互相关照的地方。而顾泠一直在认真学习苏凉前世的东西,包括思想,跟苏凉相处时的思维方式也完全是倾向于她这边的。 梁叔仍有些狐疑,“你说真的?该不会是蒙我的吧?我家公子对你那么好,他只是可怜你,没喜欢你,这我信。但你居然也没喜欢我家公子?我不信!” 苏凉:……老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对,忠仆眼中出潘安?也不太对。总之,梁叔就是认为,顾泠天下无双谁都配不上呗…… 对此,苏凉表示认同,“那确实。其实我一开始想跟他在一起来着,被他拒绝了。” 梁叔轻哼,“老夫料想就是这样!” 苏凉:……今夜她是想把梁叔这个小麻烦“解决”掉,只要他开心就好。反正苏凉对端木忱说过,对邢玉笙说过,对林家人都说过她对某人求之不得的经历,没什么丢脸的,完全可以脱口而出。 苏凉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梁叔,“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跟您老说的事。当初顾泠既然愿意带你在身边,我想他是相信你的忠心的。我也能看出来,你真心希望他好。但你需要明白一点,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与你的想法不可能相同。你的忠心和善意,比起去做他希望你做的事,更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他离了你也能过得很好,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他。” 梁叔闻言,脸色难看,“黄毛丫头居然对老夫说教?你以为你是谁?” 苏凉耸肩,“我就是我。” 梁叔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说跟公子是朋友,你帮老夫跟他解释一下,老夫错了,不应该不经过他同意就跟越王说他的事!” 苏凉扶额,“能不能别用一副我若不答应你就把我撕了的样子求我办事?” “你帮不帮忙一句话!”梁叔冷哼。 苏凉点头,“帮。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梁叔性子直,不要再跟越王掺和在一起了,那样顾泠只会更讨厌你。对梁叔,我只有一个忠告,就是去年顾泠让你离开苏家村时说的,不要再管他,你有儿孙,自回家去,安享晚年。” 梁叔闻言,神情一震,突然有些落寞,“可公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凉正色道,“非也。别忘了,他有个世人眼中唯一的朋友年锦成,如今他们应该在一起。” 梁叔愣住,“年锦成……老夫倒真把他给忘了。” “您老还有什么话想问,只管说,我听着。”苏凉说。 “你的武功,到底跟谁学的?”梁叔看着苏凉问。 苏凉轻哼,“你猜?” 梁叔恍然大悟,“我家公子教的?!半年时间教出一个武状元?太厉害了!那你岂不是我家公子的徒弟?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苏凉点头,“是是是,就是你说的这样。” “唉,到底都是老夫的错,惹了公子生气,不愿再相见。”梁叔叹气,“你这丫头脑子倒是很清楚,你说得对,公子那么厉害,用不上我,我倒给他添乱了。我听他的,今夜就回凉国去。” “我们谈话的内容,你该不会还要去禀报越王吧?”苏凉问。 梁叔摇头,“老夫原先真不知道公子那么厌恶越王,不然也不能做那种事。现在知道了,还找他作甚?这次老夫来,也不是跟越王同行的!不用跟他交代什么!” “那就好。您老慢走,不送了。”苏凉点头。 梁叔起身,便不见了人影。 结果等苏凉要回去的时候,他又跑回来了,看着苏凉说,“你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以后我家公子若真回来这边,遇到什么麻烦,你得帮他!” 苏凉郑重承诺,“我会的。” 梁叔这才真正离开。 苏凉摇摇头,绕过湖边,回圆明阁去。她今夜此举,意不在修复梁叔和顾泠的关系,他们早该分道扬镳了,没必要再往一处凑。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梁叔脑子不太够,但对顾泠没坏心,容易被人利用,做不理智的事。 苏凉跟梁叔把话说开,也是解决麻烦的一种方式。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 …… 齐峻是个很靠谱的属下,接下来苏凉根本不需要操心什么,每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看书,非必要不出门。 中间蔺屾和谌赟再次登门,不过这回苏凉并未亲自做饭款待,而是让齐峻从酒楼买回来的酒菜。 席间蔺屾提起了顾泠,“希望顾美人能早日回来。” 谌赟便问,“为何?你跟长信侯认识?” “什么长信侯?”蔺屾在苏凉这里说话很随意,“上一任长信侯被处死了,真是太不吉利了!他就应该起名字叫顾美人!那是唯一一个美得让我心服口服的男人!” 苏凉似笑非笑,“蔺二山,你是说顾美人天下第一美,你第二?” 蔺屾做捧脸状,冲着苏凉挤眉弄眼,“难道本公子不美吗?” 这个动作倒让苏凉想起顾泠的“花花”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美,美极了!” “切!”蔺屾给了苏凉一个白眼,“我是天下第二,你都看不上,那就只有顾美人能配得上你了!” 苏凉还在笑,蔺屾却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的。想找个男人从实力心智上超过你,不太容易。至少顾美人的美貌是胜过你的。” “有道理。”苏凉笑着点头。 “真的!”蔺屾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跟你开玩笑。若他真回京城来,难保你不会被迷住。你要看上别人,作为朋友,我少不得挑剔一下,如果是顾美人,我赞成!” “你又不是我爹,轮得着你赞成反对吗?”苏凉轻哼。 蔺屾嘿嘿一笑,“我可以当你哥哥呀!只要你管我叫声哥,以后我一定把你当亲妹妹!” 苏凉摇头,“你有亲妹妹。我就不用了,谢谢。” 蔺屾也跟着摇头,“不用谢。我的话永久有效,苏小凉你再考虑考虑。” …… 司徒勰临走前夜,宫中设宴为他送行,苏凉躲不开,便跟邢玉笙和林雪晴一起去参加了。 宴会上司徒瑶展示了高超的琴艺,苏凉瞧着端木忱听得挺沉醉的。确实好听,她也喜欢美人弹琴,悦目又悦耳。想着回头弄把好琴放家里,让顾泠弹,他肯定很精通。 司徒勰并未再找苏凉询问顾泠的事,其实让苏凉有点意外,捉摸不透这人是真的对顾泠没有别的居心,还是隐藏得太深。她倾向于认为是后者。 等宴会结束,苏凉出宫,在齐峻护送下回到家的时候,另外一边,顾泠也见到了年锦成。 年锦成完全没想到顾泠会突然来找他。顾泠被赦免的事他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至于他自己也被赦免的事,他尚不知道。 “你怎么来了?苏凉呢?”年锦成一见顾泠,就往他身后看。 顾泠摇头,“她在京城。” “是她不方便来喝喜酒,让你来送礼的?”年锦成微叹,“小雨很想见苏凉。我们成亲,谁都没请,只希望她能来。” 顾泠没说什么,拿出苏凉给言雨的信,递给年锦成。 年锦成神色莫名地接过去,看着看着就皱了眉,“这……” 无需顾泠多言,那虽然是写给言雨的信,但年锦成一看就完全清楚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想?”顾泠问。 年锦成苦笑,“我只想如期跟小雨成亲。” 顾泠点头,“你把信给她,她会拒绝你的。” 年锦成:……他这兄弟,一如既往地擅长两肋扎心…… 不过年锦成只是表示婚期延后他很遗憾,并非不认同顾泠和苏凉的看法。尤其是苏凉信中那句“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总不能让孩子从小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两张脸”。 “你在我这儿休息,我去找小雨。”年锦成把信放回信封,塞入袖中。 “我饿了。”顾泠说。 年锦成往外走,“我又不是苏凉,不管你的饭。” …… 虽然已定了终身,但年锦成还是第一次深夜过来言雨这边。 言雨只是觉得有点意外,想着定有什么要紧事。 听到年锦成说是苏凉差人送信来,他已看过了,言雨神色一喜,连忙接过去打开了信。 很快,言雨秀眉微蹙,眸光也凝重起来。 年锦成等言雨看完信,便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要是不想推迟婚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言雨却突然笑了,“当然要推迟了,苏凉说得对,我们就这么办吧!” 年锦成深深叹气,“小雨,婚期推迟,你就没有一点遗憾吗?” 言雨见年锦成神色有些受伤的样子,笑意盈盈地挽住他的手臂,“我等着当将军夫人呢,嫁妆丰厚。” 年锦成神色一正,“好,我也想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 等年锦成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顾泠正在吃言雨亲手给他做的点心。 年锦成看着顾泠说,“我还想再陪小雨几日,这边有些事得安排好。你在附近转转,到时候一起走。” 顾泠吃完最后一块点心,用帕子擦了擦手,戴上面具,站起身来,“不急。告辞。” 等年锦成反应过来,房中哪里还有顾泠的影子? 年锦成扶额道,“不急?你明明急得很。” 240.垂死挣扎(一更) 司徒勰和司徒瑶离开的这日,苏凉奉命前去送行。 场面很大,但她只当是个无聊的任务,送出城外后,便回家了。司徒勰自那日见过她的态度后,并未再纠缠。 刚到家坐下,一杯茶没喝完,听到齐峻禀报,有人找她。 是先前宁府老管家派人到迦叶城寻找的管事宋崎,先到浔阳城,又专门来拜见苏凉这个家主。 的确如老管家所言,宋崎样貌平平,比苏凉想象的要老一些,鬓边的头发都有了霜色,但也算不上丑陋。只是从苏凉见过的宁靖和宁欣儿的脸,就能知道宁锋是属于美男子行列的,宁靖的母亲宁青青多少是个颜控。 “你见到蔺屾了吗?”苏凉问宋崎。 宋崎风尘仆仆,但眼眸一看就很精明,闻言点头道,“在下在城外看到了护送凉国使者出京的蔺将军,蔺将军也看到了我。但当时不便说话。” “请你回宁家的事,我知会过蔺屾了。”苏凉说,“既然你来见我,就说明你愿意回宁家来帮忙。” “是。”宋崎点头,“当年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比起柑橘园,我更喜欢茶园。” 苏凉微笑,“那就好。但你离开多年,甫一归来,我便委以重任,怕大家不服。你来了京城,便先留下,在这边铺子做管事,也适应一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宋崎连忙点头,“多谢家主!” “你的家人可是一起来了?”苏凉问。她先前忘了跟蔺屾打听宋崎的家庭状况。 宋崎闻言,神情却有些落寞,苦笑道,“当年离开宁家后,我到迦叶城成了家,但内人难产过世了,给我留下一个儿子。儿子福薄身弱,寻医问药不见好,没几年也追着他娘走了。” 听到宋崎的话,苏凉叹了一口气。这意思,就是他后来没有再娶。怪不得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老一些,大概是因为曾经遭遇的那些变故,让他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而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女人难产、孩童早夭,都称得上常见。 “我家里人都不在了,上头没人管着,一个人过习惯了。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想那些了。”宋崎轻叹。 苏凉想起一事来,转移了话题,“你在迦叶城生活多年,可知道有一家姓邱的?开镖局的。” 宋崎愣了一下,点头说,“是有,邱家的振威镖局在那一带很有名。” “邱家有个公子,叫邱明。他有个叔叔,叫邱建仁。你认识吗?”苏凉问。 宋崎摇头,“邱明我知道,也见过,但没打过交道,算不上认识。邱建仁只是听过,没见过那人,据说早年为了个女人离家出走了。我这次离开迦叶城的时候,听说邱明到京城参军了。” 苏凉算算时间,邱明出事,那时宋崎已经不在迦叶城了,他一直在赶路的话,后面的事应该不知道。 因为邱明被认定是奸细,端木熠早已派人南下去捉拿邱家人,也派了人到北边去调查“寒夙”。 但到如今都没有消息,苏凉怀疑邱家人都被邱建仁处理掉了。至于“寒夙”,自然更查不到什么。 苏凉又随口问起蔺家。 “蔺家一切都好,只是老爷夫人很惦记大公子,但也从不拦着大公子往外跑。对于大公子参军,老爷是支持的。”宋崎说,“这次听说我要走,他们也没拦着,还专门置办酒席,为我践行。” 苏凉点头,“那就好。”看蔺屾的性子,想来他家里很和睦。 让齐峻把宁家在京城的大管事叫来,苏凉交代了,接下来安排宋崎在京城茶楼当掌柜。过半个月,再来见她。 如此,宋崎便跟着大管事离开了。 刚送走宋崎,苏凉上了圆明阁二楼,拿起书,尚未翻开,就听下面传来齐峻的声音,“你是何人?” 苏凉蹙眉,打开窗户往外看,就见一个灰衣人站在楼下,跟齐峻对峙。因为背对着她,苏凉看不清样貌。 “在下奉命前来给苏凉姑娘送信!”灰衣人开口,是个老者。 “奉谁的命,说清楚!”齐峻眼神戒备,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灰衣人却不再言语,扔下一封信,转身几个腾跃,就不见了人影。 齐峻追了几步,听见苏凉叫他,便折返回来,从地上捡起那封信,送进了圆明阁。 苏凉戴上布手套,接过来打开,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似乎是花香,但她先前并未接触过。 薄薄的一张纸,苏凉展开,见字迹工整,只有一行,“我知道你的秘密。” 最常见的信封和纸张,没有任何落款。 苏凉眸光一凝!她的秘密?是知道她是穿越者?还是知道先前她身边的“宁靖”是顾泠假扮的? 这两件事,就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前者只告诉了顾泠,后者梁叔、司徒勰以及年锦成都知道。 但随着“宁靖”死去,就算后者再被人暴露出来,苏凉也有一概否认的余地。 相较之下,若有人知道她是个穿越者,又通过这种方式跟她打招呼,问题更大。 苏凉在想,难道有同为穿越者的人?但她生活上向来低调,跟前世有关的东西,只在顾泠面前才会展露出来。让外人觉得神秘的,是她离京一年多之后强势归来的实力。而这一点,的确算得上是穿越者的特征之一…… 齐峻见苏凉面色有异,连忙问,“苏姑娘,没事吧?” “方才来送信那人,长得什么模样?”苏凉面色恢复平静,把那封信收起来。 齐峻想了想说,“那人约莫五六十岁上下,相貌普通以下吧,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并无明显特征。” 苏凉没让齐峻去追,是怕出事。 这封神秘的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意欲何为,苏凉无从查起,便暂时先收好,打算等顾泠回来再说。 算算日子,他应该见到年锦成了。 …… 翌日,苏凉进宫还书,第一次借的都看完了,又从皇宫藏书阁借了一批新的书出来。 她拿着端木熠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无需再专门去见端木熠。 因藏书阁在御花园最深处,苏凉借完书之后,便独自背着书箱穿过御花园,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古树奇花异草,看见喜欢的就想着回头跟顾泠说说,他们也找来种在家中花园里。 走着走着,前面有脚步声传来,苏凉迎面碰见了六公主端木芊芊。 两人向来没有直接的交集。苏凉行礼后,避让到一边,等端木芊芊先走。 端木芊芊却摆手,挥退了下人,独自走到苏凉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苏凉心知端木芊芊要找事,面色平静地问道,“不知六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端木芊芊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开口,语气轻轻柔柔的,“我大皇兄二皇兄,都是你害的吧?” 苏凉摇头,“抱歉,我听不懂六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端木芊芊凑到苏凉耳边,压低声音,“你跟我四皇兄,早就认识,是不是?你就是他的女人吧?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得到太子之位,我猜得对吗?” 苏凉面不改色,“今日天气很好。” “别装傻了苏凉,我父皇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得意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端木芊芊冷笑。 苏凉点头,“六公主殿下吃了什么,确实有点口臭。” 端木芊芊面色一僵,冷哼一声,突然弯下腰去拔苏凉藏在左小腿处的尖刀。 但苏凉进宫没带刀。这是端木熠给她通行令牌时要求的,不准携带任何武器进宫。 端木芊芊神色一变,又从自己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 苏凉无需闪避,因为端木芊芊把匕首插进了自己腹中,松手,痛呼,倒地,高喊,“救命……救命啊!” 该配合端木芊芊演戏的苏凉……面无表情地抬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气确实很好。但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神经病呢出来恶心人呢?真是烦死了。由此可见,皇后万氏的基因不好,她生的儿女,有一个算一个,非蠢即坏。 如果这就是太后皇后万家想出的对付她的方式,苏凉只能说,佩服端木芊芊,她看着都疼。想必狩猎那日太后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派人请苏凉进宫,也是类似的目的。 事到如今,这帮人的行为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垂死挣扎…… 倘若端木熠选择相信端木芊芊,苏凉也不怕,就算下了天牢,擅长劫狱的顾某人也会去救她,到时候一起跑路得了…… 241.小和尚出山(二更) 起初,看到端木芊芊突然发疯自残想要栽赃她,苏凉只当在看戏。 直到捂着伤口痛呼的端木芊芊在一群人闻声赶来,即将靠近时,再次开口,强忍着痛意说,“白小虎……在我们手中!接下来你的表现若是让我不满意,呵呵……” 苏凉眸光狠狠一凝!她甚至刚刚都设想过端木芊芊到了端木熠面前会如何哭诉污蔑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并非冲动之举! 眨眼的功夫,端木芊芊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 另外有一群禁卫冲过来,亮出武器,把苏凉围在了中间。 哪怕苏凉是端木熠面前的红人,但从身份上讲,她跟金枝玉叶的公主没有任何可比性。公主遇刺,旁边只有苏凉,她就是第一个嫌疑人。 但此刻苏凉并没有在意围着她的禁卫军,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端木芊芊。就见她脸色惨白,却咬牙忍着,仿佛挑衅般看了苏凉一眼,而后继续痛呼哭泣…… 苏凉发现自己小看端木芊芊了。这个在皇室长大的公主,有着大多数皇家人都具备的能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个连自己都下得手去捅刀子的人,苏凉不会再轻视。倘若白小虎有任何闪失,她一定亲手让端木芊芊不得好死! 之所以苏凉不认为端木芊芊在使诈,是因为深宫内苑的公主,如果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根本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白小虎”这三个字,更别说她笃定这是苏凉在乎的人,定是经过一番调查的。那么就说明,太后一派,一定有人去过苏家村,到了那里却没有把白小虎抓走的可能性,是零。 苏凉已远远离开苏家村,但防不住有人到那边去找她的“弱点”。 端木芊芊被抬走之前,看到了苏凉束手就擒的画面,若非她伤口太疼,否则定会笑出声来。 …… 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临近正午,皇宫上方仿佛哪位仙人在渡劫般黑压压的。 今日休沐的高老太医被急召入宫时,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直到他见到浑身是血的六公主端木芊芊,并听到皇后小万氏痛哭怒骂苏凉的声音。 高老太医绝不相信苏凉那么谨慎的人会在皇宫里重伤六公主,但他不明真相,也没空乱想,连忙给端木芊芊医治。 有些日子没从自己的宫殿出来的太后万氏,阴沉着脸,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脚步颤颤地走进御书房,旁听端木熠审问苏凉。 在场的,还有被万氏派人叫进宫的太子端木忱和五皇子端木澈,他们是唯二两位活着的成年皇子。以及几位不明所以的重臣,包括端木忱的外祖父萧丞相,国公秦慷,以及刑部尚书等。 苏凉还没被带过来,气氛很压抑。 万氏进门落座,怒声道,“光天化日,就在皇宫里,居然有人胆敢刺杀哀家嫡亲的孙女,还有王法吗?皇上,这就是你看中的臣子?” 当着儿子和大臣的面,端木熠表现得很孝顺,闻言便叹气,“母后息怒,保重身体。朕一定会调查清楚,给芊芊一个公道!” 端木忱根本不信苏凉会伤端木芊芊,直觉就是端木芊芊栽赃苏凉,而太后一派一直把苏凉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后快,这次终于找到机会了。 不过端木忱此刻并不担心。他知道端木熠不会真听太后的,也并没有多在乎端木芊芊这个女儿,否则就不会选她和亲凉国了。而且,苏凉又岂是好欺负的? 秦慷面色凝重。尚未见到苏凉,他并没有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苏凉救了邢玉笙,提供的消息又等同于救了邢氏一家,而后又让中风的秦老爷子身体恢复,她曾提过,倘若哪日有需要,秦家的免死金牌给她用…… 秦慷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希望事情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很快,苏凉被带了进来,手脚已被沉重的铁链锁住,慢慢往前走,铁链声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头上。 端木忱微微皱眉,低了头去。看到苏凉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倘若她能摘清自己,根本不应该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完全可以直接冲过来说清楚真相。 万氏一见苏凉就激动起来,指着她怒骂,“你这毒女,自从你回到京城,哀家接连失去两个孙子,如今连哀家的孙女你都不放过!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其实是在偷换概念。端木晟和端木敖的确是在苏凉回到京城之后出的事,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是苏凉害的。 而万氏显然早有准备,这话说的,虽未明言是苏凉害的,但听起来就是那么回事。 苏凉沉默不语。其实禁军并未对她如何,因为她也没反抗。方才被戴上锁链的时候,她在思考一件事,倘若她说出真相,是太后一派抓了苏家村的一个小孩子,会不会有人信? 当然会。端木忱一定会信,甚至端木熠都会相信。 但结果如何?如果太后一派没有达到目的,定会立刻杀掉白小虎,毁尸灭迹,反过来声称是她狡辩污蔑。哪怕白小虎真的失踪了,恐怕到时候也找不到证据是他们干的。 况且,那只是个偏远小村的平民之子,这些大人物不会在意的。 端木熠为了名声,不会真把他的母亲、发妻和女儿如何。 可白小虎若出了事,苏凉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次太后一派有备而来,她若反抗,白小虎一定会死。宫中太后耳目众多,她不信任端木熠,端木忱的身份在宫里能做的事情有限。而她只有暂时妥协,让他们以为可以达到目的,松懈下来,那孩子才有希望活着…… 思及此,苏凉并未反驳太后的指责。 万氏见状,仿佛一下子抓到了苏凉的把柄,冲着端木熠大声说,“皇上看到了?罪证确凿,这个毒女自己都认了!残害皇嗣,必须处死!” 端木熠皱眉,“苏凉,你有什么话要说?” 苏凉低着头,声音低沉,“微臣,无话可说。” 端木熠拧眉,万氏已是一副要立刻把苏凉撕了的样子。 端木忱眸光微眯,意外之余,意识到苏凉定是受制于人,或是什么事。难道说,太后一派抓到了什么人威胁她?否则,不可能会是如此。 端木忱下意识地看了端木澈一眼,却见他只静静坐着,手中拨弄着一串念珠,完全事不关己,跟先前非苏凉不娶的样子判若两人。 “皇上不要再被这个毒女迷惑了!”万氏痛心疾首,“若是芊芊有个三长两短,跟凉国的和亲怎么办?皇室的颜面何存?这个毒女,不定是哪里派来的奸细,扫帚星!” 见苏凉仍不发一言,端木熠冷声说,“罪臣苏凉,刺杀公主,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来人!” 端木忱心中猛地跳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平静。择日?还有余地…… 秦慷差点就起身要用免死金牌了,却见苏凉垂在身侧对着他的那只手,微微摇了摇。 秦慷只得又坐回去,想着今日之事多有蹊跷,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再等等。 禁军进来,苏凉就被带走了。 万氏不满,“为何要择日问斩?谁知道她有没有奸细同伙,免得夜长梦多,哀家今夜就赐毒酒一杯送她上路!” “母后快去看看芊芊吧。”端木熠沉着脸说,“这件事,朕会安排!” 万氏见端木熠面色不虞,没再多言,被人扶着离开了。 “都退下吧。”端木熠摆摆手,起身就走。 端木忱微微一愣,以为他会被端木熠留下说话。想到端木熠之前的确不止一次怀疑过苏凉,端木忱才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该不会,端木熠想趁着这个机会,真送苏凉上路吧?再加上本来想让苏凉当太子妃的端木熠突然改了主意,端木忱越想越觉得,麻烦了。 但端木熠都走了,端木忱也不敢贸然找他说什么,只得跟端木澈一起离开了皇宫。 路上端木忱问端木澈为何没有为苏凉说话。 端木澈轻哼,“这话,应该我问四皇兄才是。你们那样好的关系,你怎么没有替她说话?” 端木忱不再言语,加快脚步,跟端木澈分开了。 …… 消息传到皇外,全城皆惊。武状元苏凉居然在皇宫中刺杀公主?已被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邢玉笙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傻了,“她一定是被陷害的!” 齐峻神色焦急,“苏姑娘当然是被陷害的,可皇上怎么也不信她?才进宫半天的功夫,就要被斩首了!” 林雪晴快要晕过去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苏妹妹呀!她一定是冤枉的!” “舅舅!舅舅肯定知道,我去找他!外公说过秦家的免死金牌是给苏凉留着的!”邢玉笙想起秦慷,立刻冲了出去。 …… 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苏凉。 随之,很快就出现了不少阴谋论。 有人认为,六公主即将和亲凉国,苏凉行刺六公主,意在破坏凉国和乾国和亲结盟,她一定是炎国派来的奸细! 这种说法很离谱,但很快就散播开了。 林舒志求见皇上,但并未被准许。林家兄弟也一样。 秦慷告诉他们先别慌,真到了行刑那天都没有转机的话,秦家还有免死金牌救苏凉。 但邢玉笙脱口而出的两句话,让大家的心又沉了下去,“太后都要赐苏凉毒酒了,难保不会给她的饭食里面投毒!甚至可能会找人把她杀死在天牢里!不能等啊!” …… 这边苏凉的朋友为她揪着心的时候,她在天牢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凉所在的牢房的确是从天牢大门进去的,但跟关押其他犯人的地方并不相通,倒像是天牢之中隐秘的暗室。她怀疑是用来审讯特殊犯人的,墙上挂了很多刑具。 苏凉并未担心那些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的情况,必须有人相助,至少,她要传消息出去,让人先救白小虎,这是最重要的。 鉴于一直以来的友好合作,苏凉可以确信的是,端木忱一定会想办法跟她联系。因为他尚未坐上皇位,应该也清楚万氏一派若得逞对他很不利,他需要苏凉的帮助。 因此,苏凉进了天牢的密室后,就在等端木忱那边的动静。 结果,她等来了端木忱的爹…… 见端木熠一身常服,独自走进来,盘膝坐在地上的苏凉愣住,又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端木熠叫住了,“不必。朕知道芊芊的伤不是你刺的,只是不解你为何认罪,朕要听真相。” 苏凉叹气,如实告知当时的情况,以及她并未辩解的缘由。 得知苏凉是为了苏家村的一个小孩子才会妥协,端木熠拧眉,“原来如此!” 因为先前送到万家的那封信,让端木熠认为端木晟还活着,躲在某处等着回来夺位。而端木晟给万家的指示,一是除掉苏凉,二是除掉端木熠和端木忱。 在端木熠看来,今日之事,就是万氏一族除掉苏凉的手段了。他没想到,近期接受和亲,表现得安分乖巧的端木芊芊,居然也参与其中。 “你想怎么做?”端木熠冷声问。 “微臣只想救那个孩子。”苏凉说。 “好,朕放你出去,能不能救得了他,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端木熠话落,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一个跟苏凉身形相仿的少女,手中抱着一个包袱,递给苏凉。 “你收拾一下便离开吧,朕安排好了,没人会拦着。”端木熠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万家人,随你处置。太后皇后和公主,不能动,你可明白?” 苏凉敛眸,“是。”等先救了小虎,她再跟那些人好好算账! 少女带进来的包袱里是一套男装,还有一套狱卒的衣服,她给苏凉打开了手脚上面束缚的铁链。 苏凉先换了男装,又把狱卒的衣服穿在外面。那少女穿上她的衣物留在了密室里。 “你叫什么名字?”苏凉问。 少女闻言愣了一下,恭声说,“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叫银花。” “谢了。”苏凉没再多问,低着头走出了密室。路上的狱卒仿佛都瞎了一样,都四十五度角仰头看着天,没一个往她脸上看,任由她畅通无阻地跟着两个“下班”的狱卒走出天牢。 拐进一条暗巷,苏凉脱掉狱卒的衣物,扔进一条隐蔽的水沟里,然后七拐八绕,回到了家里。 齐峻没在,苏凉很快找出了自己的易容药,先给自己做了个易容。 该去哪里找白小虎,她很快有了方向,万家。 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苏凉戴上顾泠的斗笠,冲进了雨中。 她并未直接去万家,而是先去找了帮手。事关白小虎的安危,她不能冲动而为。顾泠不在,她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保证白小虎不会出事,唯一能想到的,是护国寺的澄云小和尚。 顾泠说过,澄云的实力不容小觑。 苏凉半路找来一匹马,快马加鞭冲去了护国寺。 天气不好,路上没有什么人。 澄云正在佛堂诵经,听说有人找他,料想不是苏凉就是万卉一家,便匆忙过来了。 等苏凉摘下斗笠,澄云还是懵的,“这位施主……” “澄云,是我。”苏凉开口。 澄云愣了一下,“苏施主,你怎么……” “你武功不错,帮我个忙。”苏凉说。 澄云蹙眉,“这……小僧是出家人,不可……” 苏凉打断他,“是去救一个小孩子。立刻跟我走,不要废话!” 澄云愣怔的功夫,苏凉已戴上斗笠出了门,他连忙追了上去。 苏凉扔给澄云一块布,让他把脑袋蒙上,又给了他一套顾泠的夜行衣,让他穿上。 澄云见苏凉神色凝重,没敢多问。顾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长。 两人下山,苏凉没再骑马,带着澄云到了万家附近。 天色很暗,四下无人。 见苏凉找了一个位置,打算进去,澄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又连忙把手收回来,“阿弥……” “别陀佛了,你不想去?”苏凉皱眉。 澄云摇头,“小僧进去救人,苏施主留在外面接应。” 苏凉微微一愣,“你?” “其实小僧认识小虎。当初送燕施主到苏家村,小虎给小僧拿了两个包子,很好吃。”澄云神色认真地解释。 苏凉扶额,“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去也行。你轻功很好,不要打草惊蛇,进去之后先找人,始终记着你是去做什么的,不要分心!倘若被发现,你就说是大皇子派你来找万山的!没找到小虎,你也去找万山!只要见到万山,立刻抓住他,逼他们交出小虎来!懂了吗?” 澄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计划,很周密,但是……” “没有但是!”苏凉把斗笠给澄云戴上,又给他戴上顾泠的面具,推了他一把,“去吧!事成之后我请你吃包子!” “哦。”澄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进了万家。他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一遍苏凉的交代,默默念了一声“救小虎最重要”,消失在原地。 ------题外话------ 求月票(*^▽^*) 242.营救 大雨如注。 端木忱面色凝重地站在窗边,任由雨丝随风进来,扫过他的脸。 事发突然,他到现在虽有些猜想,但并未得到证实。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他绝对不能失去苏凉这个无可替代的合作伙伴。 脚步声响起,长安匆匆走到廊下,跺脚抖掉身上的雨水,并未进去,就站在门口跟端木忱说话,“主子,天牢被重兵把守,进不去!” 端木忱眸光微眯,“重兵把守?父皇难道真的想趁此机会除掉苏凉吗……不,倘若那样,大可以斩立决,不必把她送进天牢,免得夜长梦多。” 长安皱眉,不敢言语。 “让人去天牢附近盯着,留意有什么人进出。”端木忱说,“你到苏凉家看看。” 长安愣了一下,“苏姑娘家?这会儿没人吧?” “万一有人呢?”端木忱若有所思,“快去!” 长安领命,很快离开了。 没多久,他去而复返,告诉端木忱,苏府空无一人。 “她束手就擒,不可能没给自己留后路吧……”端木忱拧眉,“难不成,她是指望我救她?” 长安立刻点头,“属下觉得是。这么大的事,旁人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但我又不能闯入天牢,那样只会适得其反。”端木忱有些头疼,“最重要的是,现在无法确定父皇对苏凉到底是什么打算。” 长安叹气,“属下只是觉得,苏姑娘在天牢里很危险。”万一有人想暗中害她,如今正是好机会。 端木忱想到太后万氏扬言今夜要赐毒酒一杯给苏凉的话,头更疼了。 过了片刻,端木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备车,我要进宫求见父皇!” 长安连忙去准备车马了。 不多时,端木忱的马车就在大雨中出了太子府,往皇宫驶去。 …… 端木忱不知道的是,此刻苏凉并未在天牢中,而是躲在距离万家不远的地方,盯着澄云进入万家的那面墙。 她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寒噤,一面担心白小虎和澄云,一面又想起当初在北安县,有一次她跟顾泠冒着一场大雨去救人的事。 可惜,顾泠不在,否则白小虎已经被救出来了……苏凉想到这里,摇摇头,抛弃这个念头。算算时间,顾泠顶多在回来的路上,再快今日也到不了。倘若顾泠要等言雨和年锦成把亲事处理好,再跟年锦成同行回京的话,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苏凉总跟顾泠在一起,除了医术之外,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哪怕得了武状元,她的武功跟顾泠也没有可比性。 如今的事,是她决定为原主及其家人报仇所引发的后续反应。事到如今,她并不后悔先前做的一切,不管端木晟还是端木敖,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但苏凉最不希望的是她自己的事牵连到无辜之人。当下就是这种情况。 久久不见澄云出来,苏凉心中不安,默默念起澄云的口头禅“阿弥陀佛”,希望老天保佑,澄云和白小虎千万不要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愈发暗了。 苏凉终于看到有人从万府跳墙出来,立刻冲了出去。因为在一个地方藏身太久,她的腿有些发麻,差点栽倒。 大雨让视线模糊,但苏凉知道一定是澄云,别人不会从这里出来。 很快,澄云也看到了苏凉,冲她过来了。 等靠近了,苏凉看到澄云背着什么,心中微微松了一下,“是小虎吗?” 见澄云肯定地点头,苏凉眸光一亮,立刻去查看,“他……没事吧?” “昏迷了,应该没事。”澄云说。 “好,那快走吧!去我家!”苏凉再往万府的方向看,并未有人追出来,连忙带着澄云一起冒雨离开了。 进了苏府,苏凉径直带着澄云去了圆明阁。 齐峻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见到苏凉,神色一变,“你是何人?” “是我。”苏凉开口。她做了易容,齐峻没认出来很正常。 齐峻瞪大眼睛,“苏姑娘?你越狱了?” 苏凉摇头,“说来话长,快去烧水!” “哎!”齐峻神色一喜,看到苏凉平安回来很是高兴。虽然不知道经过如何,但所有人都以为苏凉此刻在重兵把守的天牢里,秦老爷子和秦慷仍是决定静观其变,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苏凉居然能跑出来,太能耐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去了秦国公府商量对策还没回来,齐峻也没立刻去通知他们,按照苏凉的吩咐,到厨房烧水去了。 苏凉带着澄云进了圆明阁,一楼有个软榻,让他先把白小虎放在上面。 原先白小虎垂着脑袋,着急回来,苏凉也没看清楚,这会儿他面朝上躺下,苏凉才看到他消瘦的小脸青一块紫一块,嘴唇干裂出血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 “阿弥陀佛,若小僧再晚去一步,小虎就危险了。”澄云叹气。他尚未跟苏凉讲救白小虎的经过,真的很凶险。 苏凉先给白小虎号脉,握住他的手,冰凉的,看脉象,只是身体虚弱,像是许久没进食,别的倒没什么,是因为中了迷药才没有醒过来。 “小虎没事吧?”澄云问。 苏凉摇头,“没大碍。” 澄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照顾他,小僧该回寺里去了,事发突然,下山都没跟师伯说。小僧改日再来看小虎。” “等等。”苏凉叫住澄云,“你是怎么找到小虎的?” 澄云深深叹气,“他被扔进了那家花园的枯井里。” 苏凉面露愠色,看到了白小虎光着的一只脚不自然地垂着,泥土也遮不住上面大片的青紫伤痕,而且明显在水中泡了许久。 大雨天,枯井进了水,若不及时救他出来,定会被溺死。 “小僧照苏施主说的,遍寻各处,实在找不到,便去抓那万山。万山身边有人保护,所幸那人不是小僧的对手。抓到万山之后,为了避免出乱子,小僧也不想伤人,便带着万山在府中各处走动,见到人,就要求他们互相绑起来,堵住嘴,最后才逼万山交代小虎的下落。他起先不肯承认,小僧只能吓唬要把他……杀了……”澄云有些艰难地跟苏凉讲述了事情经过。从他口中说出杀人这种事,哪怕是假的,也不容易。 苏凉点头,“很聪明。辛苦了。”说着拍了一下澄云的肩膀。 澄云神色有些僵硬,“没……没事,都是为了救人,救小虎。苏施主你不要这样。” 苏凉:……她的错,吓到小和尚了,只是想感谢他。 “喝点热水再走吧。”苏凉说,“你先坐,不必担心护国寺以为你丢了。你平素也不是不能下山。” 澄云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昏迷着的白小虎,才坐了下来,把头上的布给解了,又脱掉了顾泠的衣服,叠整齐,放在旁边凳子上,恢复了小和尚的模样。 光溜溜的脑袋,让送水来的齐峻愣住了,这才认出跟苏凉一同回来的居然是护国寺那位漂亮的小和尚。 床上的白小虎更是让齐峻惊诧。他当然认识,因为他跟苏凉最初相识就是在北安县,这是苏凉邻居家的小孩子,总往苏凉那里跑,关系颇好。 聪明的齐峻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先把喝的热水放下,倒了三杯,然后又去端来了一盆热水。 苏凉先给白小虎擦了擦脸和手,又把他的脚擦干净,找来药膏,给他上了药。 澄云喝了一杯热水,自己又倒了一杯,刚喝一口,突然听苏凉问,“万山呢?你该不会最后放了他吧?” 澄云被呛住了,咳嗽几声,放下杯子,摇摇头,“不算。” “那你把他如何了?”苏凉问。 澄云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僧把小虎从枯井里救上来,心中实在不平,便把那万山推下去了。但小虎都没事,他应该不会死吧?” 苏凉看着澄云有些不安的神情,冷笑道,“最好是死了。” 澄云连连叹气,“罪过,罪过,小僧不该一时冲动,若是犯下杀孽,就是无可饶恕的大罪过。” “那人想把小虎害死,你把他杀了,是替天行道。”苏凉轻哼。 澄云不住摇头,念起佛经来。 苏凉知道这小和尚只是太善良,佛心纯净,不愿意伤人害人,并非不懂是非,便也没再多言。 苏凉喂白小虎喝了一杯温水,给他服了点药。再往外面看去,天已经全黑了。 “苏施主,小僧得回寺里了。”澄云再次提出要走。 苏凉点头,“嗯,你先回去,今日的事不要跟别人说起。” 澄云蹙眉,“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凉摇头,“你应该这样想,这种事,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说了,让人知道,反倒给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澄云愣了一瞬,“苏施主所言,也有道理。” “而且,有人要害我和小虎,如今我本该在天牢里等待问斩,你告诉旁人,是让人来抓我吗?”苏凉问。 澄云连忙摆手,“小僧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行了。若有人问起你去哪里了,你就说,到山下走了走,这不是谎话。”苏凉说。 “那好吧。”澄云弱弱地问,“苏施主,那个万山,小僧要不要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苏凉瞪了澄云一眼,“你都不愿意留下照顾小虎,居然还惦记着那个恶人?这合理吗?” 澄云想说,他只是怕把人害死了,但见苏凉瞪他,便下意识地说,“小僧不去了,回寺里,告辞。” 刚走出去,澄云又回来,“小僧明日来看望小虎,就劳烦苏施主照顾他了。苏施主自己也多保重。” “走吧走吧,别念经了。”苏凉摆摆手。 澄云皱眉,“小僧没有念经。” 苏凉:…… 等澄云走后,齐峻说去买些吃食回来,苏凉让他避着人。 苏凉从楼上抱了被子下来,给白小虎盖上。想到白小虎被抓至少也有七八日,白家人定急疯了,苏凉心中愧疚不已。 见白小虎面颊有些红晕,苏凉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一点发烧。 她去端了一盆凉水过来,浸了帕子,贴在他额头,又找来烈酒,擦拭他的手心脚心。 白小虎小手颤了一下,缓缓苏醒过来。 苏凉神色一喜,白小虎却在看到她那张易容出来的陌生的脸之后,抱头尖叫,缩到了角落去。 苏凉这才想起她忘了去掉易容,连忙开口,“小虎,是我,苏凉姐姐!” “不,你不是苏凉姐姐!你是坏人!”白小虎不住摇头。 正巧这时齐峻拎着食盒回来,苏凉连忙叫他过来看着白小虎,自己上楼去了。 齐峻在旁边坐下,温声说,“小虎还记得我吗?我去过苏家村,姓齐,你当时叫我小齐哥哥的。” 白小虎闭着眼睛不愿睁开,身子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显然这次经历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齐峻几次尝试去碰白小虎都失败了,只得放弃,就见苏凉恢复真容,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了。 齐峻叹了一口气,去把饭菜摆出来。 苏凉在软榻边坐下,柔声说,“小虎,真的是我。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上山打野猪的事吗?” 白小虎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到苏凉的脸,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苏凉把白小虎搂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啊,苏凉姐姐很快就送你回家去。” “苏凉姐姐……呜呜呜呜……我要回家……”白小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嗯,我们很快就回去。”苏凉说。 齐峻盛出两碗粥,就要出去,被苏凉叫住,让他坐下一起吃。 好不容易把受了大惊吓的白小虎哄住,苏凉端来热腾腾的白粥,饿狠了的小孩子立刻吃了起来,苏凉让他慢点儿。 先让白小虎吃饱,苏凉自己多少吃了点,然后交代齐峻烧水,给白小虎洗洗,再给他上药。 苏凉又去给白小虎熬了药,很苦,但他捏着鼻子一口气都喝完了。 “真棒。”苏凉轻轻拍了一下白小虎的脑袋,“等会儿让小齐叔叔照顾你,不用怕。” 白小虎点点头,闷声问,“苏凉姐姐,宁靖哥哥真的不在了吗?” 苏凉微叹一声,点了头。 白小虎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埋头又哭了一场。 等苏凉上楼去,齐峻给白小虎洗了澡,见他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忍不住在心中怒骂那些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等上过药之后,齐峻把白小虎抱到了楼上苏凉的书房去,她在那里新铺好了床。 苏凉没有吹灯,就坐在床边,“睡吧,我在这儿呢。” 白小虎很快就睡着了。齐峻小声劝苏凉去休息,他来照顾,苏凉却让他回去休息。 “苏姑娘明日或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是去睡会儿吧。”齐峻再劝。 苏凉确定白小虎睡着了,让齐峻帮忙看着,有事随时叫她,便起身回了她的房间。 躺下,身心俱疲的苏凉,在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顾泠在就好了”…… ------题外话------ 求月票(*^▽^*) 243.真有意思啊 端木忱深夜时分才从宫里出来,回到太子府,静静坐着,久久不语。 他进宫是为求见端木熠,想办法帮苏凉解围。可惜,始终没能见到,只是在萧贵妃那里等,而端木熠今夜宿在御书房偏殿,并未到萧贵妃宫里去。 这让端木忱不得不怀疑,端木熠是真的想趁此机会除掉苏凉…… “你……”端木忱再次开口,长安神色一肃,就听他说,“你去找邢玉笙问问,他们有何打算?” 长安愣住,“主子的意思是……” “照我说的做就是。”端木忱凝眸,“他跟秦家是必定会救苏凉的,秦家还有一块免死金牌。如今这种局面,我贸然出手,若被人抓住把柄,只会对苏凉更不利。既如此,看看他们想怎么做,就说本宫可以帮忙。” 长安有些惊讶,“直说吗?” 端木忱神色不耐,“直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长安不敢言语。是因为端木忱素来谨慎,这次让他去找邢玉笙,明着说要违背端木熠的圣意,跟他们合作,其实并非端木忱的行事风格。 但他这么做了,让长安觉得,端木忱是真的“在乎”苏凉,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愿放弃她。 长安离开,还带着一块象征端木忱身份的玉牌。 端木忱走到窗边,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已停了。事到如今,他当然很清楚自从认识苏凉到现在,她都始终对他保有很多秘密。这种情况,他本不该信任苏凉,或者说,他不该完全信任任何人。但真出事的时候,他有过犹豫,最终还是无法置之不理。 凉夜如水,端木忱长叹一声,“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 …… 齐峻在白小虎床边守着,想到自己没有机会去告知邢玉笙和林雪晴苏凉已回到家的事情,但又不能离开这边,不由有些担心邢玉笙今夜会不会做出什么劫天牢的事。 鉴于苏凉并未交代让告知邢玉笙,齐峻仍不知她怎么能毫发无伤且这么快地离开天牢,又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且还敢留在京城家里的,思来想去,齐峻觉得,既然他如今是苏凉的属下,她没吩咐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了。他都能想到的,苏凉必定也早就想到了。或许,让邢玉笙他们提早知道并不是好事。 却说邢玉笙和林雪晴从秦国公府离开后,便回了忠信侯府,因为邢老太君得知苏凉出事,找他们询问情况,最后两人便在忠信侯府住了。 长安到苏府隔壁的邢家小宅没见到人,正欲到忠信侯府去找,看了一眼苏府的方向,想着来都来了,离这么近,顺路到苏凉家再看一眼是否有什么人吧。 于是,长安很快就进了苏府。 靠近圆明阁,发现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亮光,长安便打算离开。 谁知他正要转身,就见圆明阁二楼的一个房间点了灯! 长安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里面一定有人!苏凉在天牢里,此刻她家里会是谁? 白天端木忱就让长安过来看,因此,这也算是端木忱交代的。 虽然长安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但想到他家主子跟苏凉是友非敌,住在苏凉家里的也定然不会是她的敌人,于是便打算过去瞧瞧。 圆明阁里面锁着门,长安正准备敲门,却听里面有动静。 片刻后,门开了,齐峻背着白小虎去解手。 长安躲在墙角,依稀认出齐峻,见他抱着一个瘦小的人,大感意外。 等齐峻抱着白小虎回来,长安便现身跟他打招呼,“齐侍卫,在下是太子府来的。” 齐峻只愣了一下,白小虎被吓了一大跳,勒紧了齐峻的脖子。 “稍等。”齐峻话落,先把白小虎送回去。 到楼上,他叫醒苏凉,跟她说太子的心腹属下来了。 苏凉揉着额头,去看了看白小虎,让他安心睡觉,齐峻留下看着,她下楼去见长安。 听到圆明阁中传出熟悉的女声,“长安。” 长安神色惊愕不已,苏凉居然在家? 他连忙进门,就见苏凉坐在里面看着他。 “苏姑娘,你怎么……”长安完全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 “你怎么来了?”苏凉反问。 长安回神,把端木忱白天就让他来过一次,又进宫去求见皇上无果,这是让他去找邢玉笙商量对策,他顺路过来看一眼的事悉数讲给了苏凉听。 “太子殿下有心了,替我谢谢他。”苏凉相信长安说的是真的。 “知道苏姑娘没事,主子就能放心了。”长安说,“不过天牢一直重兵把守,苏姑娘是怎么……” “这件事……”苏凉沉吟片刻。 正当长安以为苏凉不会告知真相时,她继续说,“你回去,只需告诉太子殿下,我是被人秘密放出来的,他自然会懂。” 长安更懵了,尚未想明白,苏凉已起身上楼了。 长安只得离开,从外面把门关好,便匆匆回太子府去了。 …… “你没见到邢玉笙?”端木忱面色一沉。 长安连忙说,“主子,属下见到了苏姑娘!” 端木忱不可置信地看着长安,“你说什么?” 长安便把事情经过跟端木忱讲了一遍,他也惊愕不已,“天牢重兵把守,她居然没在里面?也没躲起来,就在自己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苏姑娘让属下告诉主子,她是被人放出来的。但属下没想明白……”长安挠头。 端木忱却神色一震!派人重兵把守天牢的是端木熠,而能把苏凉从天牢里放出来,却没漏出一丝消息的,也只有端木熠能做到。因为就连端木忱这个太子都束手无策。 可是,端木熠为什么要这么做? 端木忱很快想到,白天在宫里,端木熠明知苏凉被陷害,猜到她被人威胁才认罪,但太后又步步紧逼,明面上只得处置苏凉,但其实背地里却把苏凉放了,让她自己去解决麻烦? 端木忱越想越觉得,事情一定是这样。至于长安所见齐峻背着的孩子,定是被万氏抓的人质了。 如果苏凉是自己逃出来的,或是任何别的情况,都不会回到家里住,那样太危险了。 只有一种可能,龙椅上的人,是站在她这边的。 长安见端木忱突然面露恼色,更是不解。 端木忱冷哼,“难不成苏凉觉得我这个太子不中用,选择父皇当她的靠山了?怪不得她能自由出入皇宫,随意从藏书阁借书。” 虽然端木忱对端木熠很恭敬,也并无反心,但他始终都知道,他们先是君臣,后是父子,甚至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对父子亲情有任何幻想。 长安听到端木忱阴阳怪气的话,终于反应过来,放走苏凉的人,原来是皇上。 “不会吧?”长安皱眉,“如果那样的话,苏姑娘又何必把事情原委告诉属下呢?” 端木忱闻言,神色一凝,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了,他不应该怀疑苏凉,因为借书这种事,只是因为她爱看书,这是端木忱早就知道的。而白天端木芊芊遇刺的事,对苏凉而言是一场冲着她来的蓄谋已久的“意外”,她不可能提前预知并跟端木熠合谋什么。 那么,苏凉没问题,事情却出现了端木忱意料之外的情况,真正有问题的是…… 端木忱心中一跳,猛然惊觉,他以为端木熠想趁着这次机会除掉苏凉,是完全错误的!事实恰恰相反,端木熠近来明里暗里都在护着苏凉! 允许苏凉从藏书阁借阅,本身不算什么,但为此给她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就非同一般了。 从何时起,端木熠对苏凉的态度如此信任了? 而今日后来发生的事,为什么要避着他这个太子?以前有关苏凉的事,端木熠往往会找端木忱商量。 端木忱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且不对劲的点跟苏凉有关,却不在她身上,而是端木熠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端木忱冥思苦想,长安不敢出言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端木忱低声说了三个字,“太子妃……” 他想到了,先前端木熠曾想让苏凉当太子妃,甚至直接找苏凉提过,为此苏凉还专门来找端木忱,让他赶紧解决此事。 可中间没隔多久,端木忱进宫,想跟端木熠说这件事,端木熠却矢口不提苏凉了,反而说要继续给端木忱选妃,又在凉国瑶光郡主出现后,很快定下了他们的婚约。 前后的转变,中间还发生了一件端木忱一直记着,不容忽略的事:护国寺出现天降巨石,端木熠派人运进了皇宫里,没有人知道那块石头上有什么秘密。 天降巨石后,端木熠就不想让苏凉当他的太子妃了,而并非因为猜忌苏凉,因为端木熠对苏凉越来越好……想到这里,端木忱不得不怀疑,那块石头上真有什么神谕,且跟苏凉有关系,莫不是,“得苏凉者得天下”之类的话,让端木熠自己对苏凉动了心思…… “主子怎么了?”长安见端木忱神色有异,忍不住问。 端木忱重重地冷哼一声,“没事,本宫好得很!” 长安不解苏凉无事,为何端木忱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就听端木忱说,“你带人去万家看看情况。” 长安领命离开,端木忱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苏凉,但并未立即送出去。 …… 长安带人暗中潜入万府,发现府中人都被绳子绑住,堵住嘴,找了一圈,只不见万山。 很快,长安带来的一个人说在后花园发现动静。 长安过去,就见一个泥人艰难地从枯井里爬上来,马上就要出来了。 长安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感叹了一句,“今夜月色不错。” 与此同时,“不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到了万山的手。 一声惨叫后,是扑通入水的声音,因为下大雨枯井里面有积水,而后很快归于平静。 “走。”长安一声令下,带着人离开回去复命了。 等回到太子府,端木忱把一封被腊封的密信交给长安,让他送去给苏凉。 长安尚未出门,又被端木忱叫回去,拿走那封信,打开灯罩,把信烧了,神色淡淡地说,“算了,下次见她再说。你去休息吧。” 长安退下,直觉那封被烧掉的信里面一定说了什么大事。 …… 天亮之前,端木熠派人来,苏凉又暗中回到了天牢去。 齐峻知道苏凉不会有事,只安心守着白小虎。 昨日沸沸扬扬的武状元刺杀公主事件,依旧被苏醒后的京城百姓交口谈论,热议不休。 雨过天晴,太阳升起来,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明亮温暖,连处处可见的小水潭都反射着柔柔的亮光,京城依旧热闹繁华。 临近正午,高老太医再次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心急如焚的高家宝立刻迎上来,“爷爷,怎么样?事情可有转机?” 高老太医面色怪怪的,“莫担心,苏丫头应该不会有事。” 另外一边,是齐严发现齐峻昨日回到苏府之后就没再现身,怕他出事过来找,才得知事情原委。很快邢玉笙和林雪晴以及秦家那边都知道了,但没有声张。 正午时分,关于昨日事件出现了大反转。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这样的: 昨日六公主端木芊芊受伤后昏迷不醒,因此没有机会说什么,直到今日她苏醒过来,得知苏凉被冤枉刺杀她,便为苏凉辩解,说事情真相其实是她与到宫中借书的苏凉相遇,请苏凉教她几招防身的武功,苏凉欣然答应并认真示范,可惜端木芊芊太笨没学会,扭到了自己的脚,手中的刀不小心刺伤自己,苏凉当时想救她,却被人误会是要害她。 身在太子府的端木忱得知端木熠散出去的消息,笑得一脸阴阳怪气,“真有意思啊!” 不明真相的百姓多听风就是雨,口中又说起“我就知道苏凉是无辜的,不可能是奸细,她跟六公主是好朋友”之类的话。 在万众瞩目之下,苏凉走出了天牢,穿过半个京城回家去。 走到苏府大门外,正好碰见来看白小虎的澄云和尚。 “苏施主。”澄云脸色明显不对劲。 苏凉便问怎么了。 澄云深深叹气,“那万山,没了。” 苏凉微微一愣,知道澄云是以为自己杀了人,破了杀戒,心中难受不安,说不定还要惩罚自己。 于是苏凉便神色认真地对澄云说,“他不是你害死的。其实昨夜他从井里爬出来了,又被皇上派的人推进去才没命的。” 澄云瞪圆了眼睛,“这……真的吗?” 苏凉点头,“是真的。你也知道,那万山想造反,抓了小虎,险些害死小虎,还想害死我。皇上自然容不下他。” 澄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苏凉并不知道万山怎么死的,只是不想让澄云因为一个本就该死的烂人受到什么影响才会那样说。 白小虎气色比昨日好了点,正在给林雪晴绘声绘色地讲他跟苏凉和宁靖一起上山打野猪的事。 一见到苏凉,白小虎就巴巴地问,“苏凉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说我们,是因为苏凉昨日说,她会送白小虎回去。在白小虎心中,苏凉的家就在苏家村。 “再过几日。”苏凉说。她打算趁此机会把苏远舟一家的坟迁回北安县故土安葬,需要准备一下。而且,得等某人回来。 苏凉让邢玉笙帮忙派人回北安县苏家村去,先通知白家人白小虎没事,让他们安心。她给里正苏柏写了一封信,简单说了白小虎的事,另外请苏柏帮忙,提前准备苏远舟一家回乡安葬的事。随信送过去的还有一张银票,给苏柏办事用。 “苏妹妹,六公主受重伤,皇上还会让她去和亲吗?”林雪晴突然想到就问苏凉。 苏凉轻哼,“又没死,她躲不过去。” “真是太坏了!”林雪晴神色仍有些气愤,“怎么总有那么多贱人要害苏妹妹呢!这次好险,受伤的毕竟是公主。不过幸好,皇上是明君,一直都是相信苏妹妹的!” 苏凉想到昨日亲自去天牢里见她的端木熠,眸光微眯,皇上对她,未免也太好了…… ------题外话------ 求月票(*^▽^*) 244.有毛病(一更) 把前来看望慰问的朋友们都送走后,苏凉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在书房的躺椅上假寐。 齐峻用轮椅推着脚受伤的白小虎在湖边晒太阳。这轮椅是邢玉笙以前身体不好时用的,现成的。 小孩子有信赖的人在身边,恢复得很快,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恐惧消退后,便有些兴奋,跟齐峻讲他上学堂都学了什么,用清脆上扬的声音朗诵诗词。 齐峻非常捧场地不住夸赞,时不时投喂一点好吃的。 苏凉听着外面的声音,至此身心才完全放松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此时宫里被软禁的太后和皇后寻死觅活,端木熠表现得很是冷漠,直接把端木晟写给万山的那封信摔到了她们面前。万氏一族和失踪的大皇子谋反证据确凿,同时也能证明昨日对苏凉的诬陷是这封信中谋反的第一步。 万氏和小万氏自然是矢口否认,辩称这封信一定是苏凉伪造的,说不定苏凉已经把端木晟害死了。 “昨夜大雨,万山梦游到园子里,失足坠入枯井,人没了。”端木熠冷声说。 万氏和小万氏闻言,皆是面如死灰,久久说不出话。 端木熠甩袖离开,“芊芊和亲的事,不容更改。为了她的嫡公主身份,朕不会废后。” 小万氏的眸光动了一下,抬头已看不到端木熠的身影。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地说着悔恨的话。 太后万氏则出奇地冷静,狠狠地掐了小万氏一下,让她闭嘴。 小万氏抽抽搭搭的,就听万氏眸光冷厉,“蠢货!你当真以为他会念旧情?你一辈子都是皇后?别做梦了!这是芊芊还没出嫁,你死了,对和亲不吉利。等芊芊嫁了,你死了,她就永远都是嫡出公主!皇上是不会废后,因为他可以让你直接消失!” 小万氏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浑身颤抖起来,“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晟儿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人帮他……”万氏沉声说,“万山也没了,万家没有人能指望,只有晟儿回来,我们才有希望。在此之前,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小万氏下意识地点头,又抓住万氏的胳膊,神色惊惶地问,“可是皇上要我的命……”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芊芊和亲还有几个月,我们见机行事。”万氏冷声说。 …… 端木晟联合万山谋反的事情,端木熠并未公布出去。在他看来,不知躲在何处的端木晟没了爪牙,已不足为惧,就没必要给皇室名誉再添污点了。 苏凉在“出狱”的次日进宫谢恩,真正目的是取走昨日落在御花园的书箱。 “那孩子没有大碍吧?”端木熠微笑问道。 苏凉摇头,“伤得不重,会恢复的。” “那就好。”端木熠点头,“你的书箱,朕昨日就让人擦干净放在这边了,知道很快就会物归原主。朕今日闲暇翻了翻,你看书还挺杂的,什么门类都有。” 苏凉恭声说,“是因为医书太少了。” 端木熠朗声笑起来,“你不说,朕都忘了,原本藏书阁里是有些医书典籍的,朕曾有个皇弟醉心医术,大部分都被他拿去了。他意外过世后,王府被封,那些书也没有送回来。” 苏凉心中一动,怪不得藏书阁里有一个书架空了大半。 “你若需要,朕就派人过去找找那些书,送到你府上。但你看完得及时归还。”端木熠温声说。 “多谢皇上隆恩。微臣一定好好学习,提升医术,不负皇上厚望。”苏凉很高兴。 端木熠也没多说什么,就让苏凉带着书箱离开了。 等苏凉回到家,过了两个时辰,就有两大箱子与医术相关的书被禁军送了过来。 苏凉道谢,给了赏钱,等人走后,打开了一口箱子,第一眼就看到一本《食毒记》。 苏凉拿起来翻了翻,里面记载的是经过验证的相克的食物,详细记录了同时服用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还蛮有意思的。 白小虎没有坐轮椅,受伤那只脚悬空,单脚一跳一跳地凑过来,好奇地看着箱子里的书,“苏凉姐姐有好多书呀!” 苏凉轻笑,“这是借来的,不是我的。” 傍晚时分,长安来了,透过圆明阁一楼开着的窗户,看到苏凉、齐峻和白小虎正在同桌吃饭。 苏凉出来见长安,长安笑问,“苏姑娘做了什么好吃的?可真香。” 苏凉神色淡淡,“万家酒楼的招牌菜,你要买?” 长安有些尴尬地摇头,“没,没有。”心下倒奇怪,苏凉最近怎么都不自己做饭了? 话落长安说起正事,“主子请苏姑娘得空过去见他,不急。” 苏凉也没问什么事,便让长安离开了。 是夜,苏凉本想子时左右到太子府去,但看书入迷忘了时间,太晚了就没过去。 翌日,邢玉笙登门,带着他请的风水师。 苏凉打算迁坟回北安县,本是请邢玉笙帮忙找点人,邢玉笙回去跟邢老太君提起,老太君说年轻人不懂这个,必须得先找个看风水的行家给瞧瞧,可有什么忌讳。 苏凉得知便说听长辈的。 白小虎也想去,苏凉直接给他一本书,等于布置的作业,让他在家好好学习,齐峻陪同。 …… 到了望乡山的苏家坟地,看风水的老头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比划那里。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是一块风水宝地,用来做坟地是极好的,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当初选这里的一定是个内行。 苏凉有点无语,是让这人来看怎么迁坟,又不是要把人往这里埋葬。 风水师便说,迁坟也没什么忌讳,年长者先走,按照次序,一个一个来就好。迁走之后最好种上树,不要让地空着。 如此,看完了,迁坟的日子还要再请人帮忙选。 下山的时候,苏凉想起了端木澈。当初救了原主,把原主送回故乡,且安葬了苏远舟一家的,是端木澈。但她如今知道,其实真正做这些事的,并非端木澈,而是他身边的老奴黄伯。 端木澈是极厌恶原主的,跟苏家的关系源自于苏远舟多年为他医治。 发现原主没被害死的是黄伯,黄伯已经死掉的儿子声称,为苏凉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黄伯的意思,端木澈只是因为要装善良,没有阻拦而已。本身这些事也并不需要端木澈付出什么。他袖手旁观,还能落个仁义善良的好名声。 苏凉很久没见到黄伯了,想来把苏家人安葬在望乡山,甚至还请了风水师选址,都是他做的。也是他亲自把原主送回苏家村,交给了原主的所谓亲人。 回到家,正好高家宝过来请教苏凉一些医术上的事,苏凉便问起端木澈来。 高家宝还真知道,因为如今负责给端木澈医治的是他爷爷,每三天就要去一次五皇子府,上次还带着高家宝同去的。 “五皇子如今身体并无大碍了,只是足不出户。”高家宝说。 “他身边的黄伯呢?”这才是苏凉想问的。 高家宝愣了一下,“黄伯?就是那个管家吗?我以前见过,但如今五皇子府的管家早就换人了,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像个高手。” 苏凉神色微变,“黄伯不在五皇子府了?” 高家宝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昨日去过一回。等我回去问问我爷爷,他总去,可能知道。” “那就麻烦你帮忙问问。”苏凉说。 高家宝见苏凉神色认真,虽然不理解她为何突然关心起五皇子府的一个老奴,但还是当正事去办,回到家便找高老太医询问,得了话之后就又来了苏府。 “我爷爷说,黄伯上个月就不见了。他还曾问起,五皇子说是黄伯的儿子失踪了,他出去找,尚未回来。”高家宝说。 苏凉心中微沉,谢过高家宝,说改日请他吃饭。 等高家宝走后,苏凉回头看整件事情,不由叹气。黄伯的儿子就死在苏府,被埋进了浔阳城宁氏的坟地里。因为他奉端木澈的命令,两次刺杀“宁靖”,第一次没得手,第二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得手了,但死的“宁靖”是他自己假扮的。 苏凉自从回到京城,其实就没有过过什么太平日子,她起初跟两个皇子有仇,后来变成了三个,包括端木澈。但她对付皇室中人,向来谨慎,步步为营,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如今苏凉已成功除掉端木晟和端木敖,但端木澈那边,尚未有什么动作。 其实如今想想,还是因为黄伯为苏家做过的那些事。苏凉并非对端木澈有什么情分,而是下意识地不想跟黄伯起冲突,黄伯素来对端木澈忠心耿耿,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的。 但事到如今,苏凉在思考一件事,黄伯是真的去找儿子了?端木澈不可能知道黄伯儿子如今在哪里,他应该也不在乎,而他必然会欺骗黄伯他暗中所做的事,但谎言,终归无法长久…… 苏凉打算等顾泠回来,商量一下,是不是到五皇子府探探,找找黄伯的下落。 是夜,苏凉又想起端木忱要见她的事。既然是不能让长安传话或传书信的,想来很重要,她便在计划中的时间暗中过去了。 端木忱正在等苏凉,一见她就吐槽,“昨夜我等到半夜,你都不来。” 苏凉耸肩,“太子殿下请注意言辞,不知道的乍听还以为我们大半夜幽会呢。” 端木忱嘴角微抽,“少废话!坐,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苏凉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怕睡不着,因为等会儿回去还想把没看完的几页书接着看完。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父皇哪里不对劲?”端木忱问。 苏凉想了想,“确实。皇上最近对我太好,有求必应那种,太可怕了。” 端木忱一听,就知道苏凉并非毫无所觉,轻哼道,“你觉得可怕?为何?” 苏凉端着茶杯轻轻晃动,眸光微眯,“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端木忱冷笑,“怎么不会?很会!会得很!” 苏凉扶额,“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多少都有点毛病?” 端木忱语气幽幽,“虽然你在骂我,但这话没毛病。” “倘若皇上真对我有那种心思,怎么办?”苏凉问端木忱。 端木忱叹气,“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但该怎么解决,尚未想到。叫你来,只是知会你一身,小心,别中了什么暗招。”意思是,不要以为皇帝就不会用某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来对付女人。 苏凉点头,“明白了。多谢。那我们各自都先想想办法,再商讨吧。告辞。” 话落,苏凉起身就走,端木忱看着她的背影,也并未挽留。 刚出四皇子府,苏凉就感觉被人盯上了,她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正打算加速甩掉跟踪的人,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跑什么?” 245.我生气了(二更) 月亮穿过乌云,洒下清朗皎白的冷光。 苏凉站定转身,看着靠近的黑影,轻哼道,“大神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眨眼功夫,顾泠已到了苏凉跟前,低头看着她眸中漾开的笑意,伸手说,“好久不见。” 苏凉握住顾泠的手晃了晃又松开,笑说,“其实没多久,不过遇到点事,如果大神在就好了。” 顾泠还没说什么,苏凉就转身继续走,问起他此行是否顺利。 “如你所料。”顾泠言简意赅。 当初苏凉就说过,年锦成可能会有犹豫,但言雨一定会听她的。 “我还以为你会等他们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再一起回京。”苏凉说。 顾泠摇头,“我相信言雨的能力。” 苏凉忍俊不禁,“某人听见这话定然很伤心,他在你心里还有地位么?” “他都有人要了,在我心里不必有地位。”顾泠说。 苏凉表示认同,“有道理。” 说话间很快出了巷子,两人一前一后,在夜半时分回到了苏府。 尚未靠近圆明阁,顾泠驻足。 苏凉回头,“怎么不走了?” 顾泠眸光清冷,“我住哪儿?” 苏凉扶额,“抱歉,忘了小虎占了你的床,齐峻也在。” 白小虎伤还没好,齐峻夜里跟他同住照顾,用了苏凉的书房,事实上是顾泠的房间。 “你的东西都在库房里,要不,你另找个院子住?”苏凉说。 顾泠微微蹙眉,“我很饿。” 苏凉愣了一下,“忘了你刚出远门回来。想吃什么?” 顾泠连听苏凉说了两个“忘了”,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往库房的方向走,“不吃了。” 苏凉本想追上去,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了齐峻,到时候不好解释。再看顾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她便自己朝着圆明阁的方向去了。 直接上了楼,书房门虚掩着,齐峻透过门缝往外看,压低声音问,“苏姑娘回来了,没事吧?” 苏凉摇头,“没事,你们休息吧。” 齐峻便把门关好,没了动静。 苏凉回到自己的房间,走的时候没有吹灯,桌上摊开放着一本还差几页就能看完的书,她在四皇子府里喝了一杯茶,当时想着提提神也好,回来把这本书看完。 此刻,窗户开着,显然有人悄悄进来过,因为摊开的书上放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是苏凉前世喜欢的雨花石,漂亮极了。 这定是某人带回来的,见苏凉半夜不在家,都不用问,定是去找端木忱了,便过去寻她。 苏凉拿起那块石头,触手微凉,光滑圆润,凑近灯下看,半透的质地,里面天然形成的彩色纹路仿佛在流淌,仔细看其中一块彩色的轮廓,两个尖尖的凸起,倒像是个小兔子。 苏凉唇角微勾,把石头放进小兔子荷包里,到书架上挑了两本书,拿着又出了门。 齐峻还没睡着,又听见苏凉下楼,觉得奇怪,以为她去取水喝,便没再开门询问。 苏凉拿着书去了圆明阁旁边的厨房,先把书放在门口,进去看了看有什么食材,打算给顾泠做碗面。这么晚了,吃点热乎的好睡觉。 等苏凉把面做好,也没过去多久,她盛在一个大汤盅里,盖上盖子,还有晚饭林雪晴做好送来的素包子。是她听齐峻提起当初在苏家村,白小虎的奶奶做的素包子特别好吃,问了是什么馅儿的,专门做来给白小虎的,还剩了两个,被苏凉加热做成了水煎包。 苏凉确认白小虎所在的房间没有点灯,窗户开着,齐峻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便端着东西找顾泠去了。 也好找,苏凉知道他肯定会住原先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到院门口,果然见一个房间点着灯。不过不是顾泠住过那间,是之前苏凉住的那间。因为顾泠那间里面的家具都被邢玉笙派人搬空了,生怕苏凉“睹物思人”,连床都没有了。 宅子是端木忱给准备的,圆明阁里有床,所以苏凉原本房间的床仍在,没有搬过去。 苏凉到门口,推了一下,居然推不开。 “大神?”苏凉敲门。 里面传出顾泠清冷的声音,“我在换衣服。稍等。” 苏凉端着东西,转身看月亮,发觉快到中秋节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已经来了一年并大半个月了。 身后的门打开,苏凉回头,还没说什么,手中的东西就被顾泠端了过去,伴随着一声淡淡的“谢了”,房门再次关上了…… 苏凉愣愣地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大神你生气了?” 顾泠没有回答。 “我还有事跟你说。”苏凉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顾泠的声音,“太晚了。” 苏凉蹙眉,“哦,好吧,那大神你吃完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院中很快归于平静,顾泠吃了面,喝了汤,包子也吃完了,拿起两本没看过的书,知道定是苏凉在他走后从皇宫藏书阁借来的。 顾泠看着书的封皮,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并未立刻翻开,脑海中浮现出苏凉被拒之门外时错愕的小脸儿,微不可闻地自语,“奔波数日归来,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我不能生气么……看在你做了好吃的送来,就气一夜吧。” 苏凉回到圆明阁,洗漱后躺下,有点睡不着,又想起计划今夜看完的书还没看,便又起来坐回了桌边。 把书看完,苏凉打了个呵欠,才睡觉去了。 等苏凉房中的灯灭了,湖边站着的人影才消失不见。 …… 翌日一早,苏凉跑步的时候路过顾泠住的院子,往里看,房门紧闭,不知道顾泠是没起还是出去了。 她也没进去,继续跑走,锻炼过后,齐峻买了早饭回来。 苏凉看了看白小虎的伤,扭了的脚还得再养几日,其他都是皮外伤,用了药已经好多了。 “苏凉姐姐,我是不是变得好丑?”白小虎皱着眉头问。 苏凉轻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怎么会呢?等到回家的时候,就会变得跟原来一样好看了。不过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回到家,你爷爷奶奶会怪我没让你吃饱。” “才不会呢!”白小虎小脸认真地摇头,“我爷爷奶奶最喜欢苏凉姐姐了!” 苏凉笑了笑,“小虎难得来一趟京城,虽然脚还伤着,但也不妨碍出去玩儿。你想不想出去转转?” 白小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凉看向齐峻,“远远地瞧瞧皇宫什么样,看看京城的风景,给你家里人和小伙伴带礼物回去。” “可是我没有钱。”白小虎皱了皱小眉头。 苏凉笑说,“你来了京城,是我的客人,当然是我招待你,我们是朋友,不要客气。你也知道,你姐姐我如今钱多得花不完。” 白小虎摇头,“那是苏凉姐姐的钱。奶奶说,不能花别人的钱。老师也说,无功不受禄。” 齐峻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人品端方,虽然穷,但家教是一点不差的。 “那,就当是我要买给你家人和小伙伴的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好,你去帮我挑挑吧。看他们喜欢什么。”苏凉笑说。 白小虎想了想,如果是苏凉送的,花苏凉的钱,他只是帮忙选的话,那就没问题了,便高兴地答应了。 “不过我今日有事要忙,不能陪你,让你小齐哥哥带你去玩。”苏凉说。 白小虎眼中苏凉如今是厉害的大人物,当然是很忙的,闻言便点头,又乖巧地跟齐峻说了一句,“那就麻烦小齐哥哥了。” 齐峻朗声笑起来,“不麻烦。今日的差事是出去玩儿,我应该谢谢小虎才是。” 先前苏凉已经让齐峻给白小虎置办了几身合适的衣服鞋袜,打扮起来也是个小公子模样了。 等齐峻推着轮椅,带伤了脚的白小虎出门去游玩,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苏凉到顾泠住的院子,见房门还关着,在外面敲了敲,听见顾泠的声音,“何事?” “大神你吃早饭了吗?”苏凉问。 “你说呢?”顾泠反问。 苏凉便站在门外跟顾泠解释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白小虎为何会住在他的房间里。当时刚把那孩子救回来,他又依赖苏凉,也是没办法。 “我打算把苏家人的坟迁回村里去,顺便送小虎回家。大神你意下如何?”苏凉问。 “皇上同意么?”顾泠问。 苏凉愣了一下,“这种事,为什么要皇上同意?” 门突然开了,顾泠易容过的脸上神色淡淡,“皇上对你那么好,许是想纳你为妃。可能跟护国寺那块石头有关。” 苏凉感叹,“我还没来得及说,大神你就猜到了。但这事儿,全是猜测,没有实据,皇上目前所做的都是对我有利的事情,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跟他反目,大神你说呢?” 顾泠点头,“小心点,暂时不是坏事。”哪怕端木熠真的想纳苏凉为妃,只要他别用什么阴招,都还有余地。 “大神你打算何时恢复身份?等小年回京?一起?”苏凉问。 顾泠摇头,“再说吧。我饿了。” “我没做饭,是齐峻从外面买来的。”苏凉说,“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 顾泠幽幽地看着苏凉,一副“我给你机会重新说一次”的样子。 苏凉点头,“是是是,我错了,我理亏,我去做饭,请问大神想吃什么?” “佛跳墙。”顾泠说。 苏凉扶额,“我想跳墙。” 顾泠点头,“你跳。” 苏凉:…… 佛跳墙当然做不了,苏凉给顾泠煮了粥,烙了鸡蛋饼,家常早饭。 等她做好,就见顾泠把白小虎的东西收拾好,搬到了齐峻的院子里去,意思很明显。 苏凉表示,也好,反正离得不远,小虎跟齐峻很熟悉了。 “不过大神你要跟我回苏家村的话,有小虎在,你一路上只能当暗卫了。”苏凉一边给顾泠盛粥一边说。 顾泠面色平静,“我没说要跟你回去。” 苏凉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大神你有别的安排?” 顾泠接过粥,“我跟小虎回去。” 苏凉很想舀一勺粥浇到顾泠头上,但当然不敢…… “大神你还在生气?”苏凉问。 顾泠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苏凉想了想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顾泠再次点头。 苏凉神色认真,“过年了,咱家有一头猪和一头驴,你说先杀猪好,还是先杀驴好?” 顾泠手微微一顿,“你掌勺,你来选。” 苏凉竖起大拇指,“恭喜大神答对了!” 顾泠眸光凉凉,“这哪里好笑?” 苏凉轻哼,“威胁”到,“大神你别逼我用笑笑牌啊!” 顾泠点头,“是,很好笑。”话落低头喝粥。 “对了,我把梁叔劝走了。”苏凉说起那夜跟梁叔谈话的事。 顾泠听完,微微点头,“谢了。”他并不想跟梁叔反目成仇,那是他已故母亲很信任的人。 “那你昨夜送我的礼物就当谢礼吧,省得你再强买强卖又搞一张木牌牌让我欠你什么。”苏凉唇角微勾。 顾泠面色如常,“被你发现了。这次算了。” ------题外话------ 求月票(*^▽^*) 246.藏起一个胖娃娃 齐峻到邢府借车夫的时候提过苏凉今日有事要忙,因此邢玉笙和林雪晴并未过来打扰。 一整个白天,府里就只有苏凉和顾泠两人。顾泠把白小虎的东西搬走,他的东西搬到圆明阁书房,恢复了离开之前的模样。 他想吃炸鱼块,在午饭前钓上一条肥鱼,苏凉炸好盛在盘子里,顾泠当零食般,在上桌前就吃掉了大半,只给苏凉留了两块。 苏凉见状并不气恼,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在吃饭这件事上,顾泠从来不让她,能留两块,她其实应该很“感动”才是。 夏天已经过去了,中秋将至,这几日白天仍有些燥热。 午后阳光很毒,苏凉想起邢玉笙给邢府建冰窖的时候,顺带着给苏府也建了一个,里面贮存冰块,但她一直没用过,便让顾泠去取些来。 “做什么?”顾泠不解。 “你取来就知道。”苏凉卖关子。 结果,再次听到脚步声,正在剥葡萄的苏凉回头,就见顾泠用布垫着,抱了一大块方方正正的冰砖来。 苏凉指挥顾泠放桌上避光的位置,“用不了这么多,不过既然都取来了,到时候剩下的给你做冰雕玩儿好了。” 顾泠微微蹙眉,这话苏凉似乎把他当小孩子看,奇奇怪怪,但感觉不赖…… 顾泠并不知道苏凉要做什么,但见桌上放着几只白瓷碗,里面是切好小块的三种水果,还有一碗她正在剥的葡萄,另有一碗蜜糖水,他闻到了蜂蜜的甜香气。 这定然是要做好吃的了。 顾泠按照苏凉说的,拿了干净的宽刀,开始刨冰。第一下不太顺,不过他很快就上手了,一次刨下来薄薄的一片,堆在碗里就成了冰沙。 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是秦老爷子送的礼物,盛上半盏冰沙,然后把四样水果均匀地码在上面,浇上适量蜜糖水。 苏凉做好一个,捧在手中问顾泠,“好看吗?” 顾泠点头。 “嗯,这是我们那边的一种观赏性美食,夏天用来看的,可以去燥热。不过等冰沙化成水就没那么好看了,你快点看,别眨眼,也不要碰。”苏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顾泠无语,伸手,“给我。” 苏凉轻笑,放在了顾泠面前,又递过去一个吃甜品用的木勺子。 顾泠舀了一勺冰沙混着一种水果块,尝了一口,微微点头,然后换另外一种水果,如此四种都吃过之后,他开始品尝一次两种水果排列组合的口味,然后是三种水果排列组合的口味,到最后一勺,正好四种水果一样剩了一块混合着冰沙吃。 苏凉一边做一边看着,简直叹为观止,这人绝对是强迫症重症患者。 然后顾泠放下勺子,做了总结,“口味不同,但都好吃。” 苏凉:……她还以为顾泠会出个口味榜单…… 结果苏凉走神的功夫,新做好的一盏也落到了顾泠手中,他这次倒随意地吃起来,舀到什么是什么,从水果块的数量上,仍旧是新的随机组合。 苏凉只能说,可能这是吃货的最高境界,一样食物也能品尝出百样美味来。 最后,苏凉就吃了一小碗,确实美味,不过太甜了,她对甜食向来是浅尝辄止。 虽然甜,但因为是冰沙,所以并不腻。第一次吃到水果沙冰的顾泠连吃了三盏。 苏凉也没给白小虎留,他先前被虐待有些营养不良,肠胃弱,还在喝药,不能吃这个。 剩下一大块只缺了个角的冰砖,用布包着,在避光避风处,只融化了一点。 “大神你要做冰雕就赶紧的,很快就化了。我去睡一会儿。”苏凉方才坐在阳光晒到的地方,晒得有点困。 等苏凉上楼,顾泠拿来了他的一整套雕刻工具,对着那块冰比划了一会儿,开始下刀。 苏凉平素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次睡了没多大会儿就起来了。 正要下楼去瞧瞧顾泠的冰雕,开了门就见他端着一个托盘从楼下上来,上面盖着一块儿绸布。 “做好了?”苏凉表示好奇,“是什么?”说着就要去掀开那块布。 顾泠侧身避开,端着进了苏凉的房间,放在桌上。 苏凉跟进来,看着顾泠把绸布掀开,围在了冰雕周围,避免融化的水流到桌上。 苏凉走近,发现是个抽象派冰雕,乍看一眼,她愣是没看出凌乱的轮廓是什么东西。 再细看,发现上面有各种她前世那个时代的元素,飞机、火车、游轮、汽车、电脑、手机等等。 倒像是个冰雕的艺术贴画,且还是三维立体的,细节都做得相当精致。 “大神你雕工真不错。”苏凉微叹,“不过很快就会化了。跟这些东西一样,成了我的梦幻泡影,再也回不去了。” 顾泠便问,“你想回去?” 苏凉想了想,“一开始觉得既来之则安之,那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但到如今,还真有点想回去,这边的生存规则我倒不是不能适应,但很多并不想适应,尤其是现在跟皇室打交道,太累了。” 顾泠沉默片刻,“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带我一起。” 苏凉便笑了,“当然了。从一开始大神就比我更想到那边去。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去,到时候我愿意让给大神去体验一下异世界,毕竟我都体验过了。” 顾泠微微蹙眉,“一个人就算了,我害怕。” 苏凉哈哈大笑,结束了这个话题。她只当是开玩笑的,因为根本不认为还有回去的可能,她在那边早已死了,也不是通过人造的时光机穿过来的,还有“返程”的机会。 那块代表苏凉前世记忆的冰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融化得只剩下薄薄一片。 苏凉把它清理掉,融化掉的水拿去浇花了。 …… 入夜时分,齐峻才带着白小虎回来,大包小包好多东西。 进了圆明阁,白小虎小脸兴奋地跟苏凉讲他今天看到了好高好大好漂亮的皇宫,好大好美的湖,逛街买了好多东西,又吃了什么。 两人是从外面酒楼吃过饭回来的,苏凉跟顾泠也吃过了。 齐峻还给苏凉带了几个菜回来,苏凉说等她饿了热一下当宵夜。 听白小虎讲完,见他特别开心的样子,苏凉笑着说,“明日再去玩儿吧。”这么大的京城,一天逛不过来。 白小虎点头如捣蒜。 等苏凉说起,让他们今夜到齐峻原来选的那个院子住,两人都没意见。 齐峻想着定是苏凉深夜还要看书,不想被打扰。 得知东西已经被苏凉搬过去了,两人喝了点水之后,齐峻就推着白小虎走了,让苏凉早点休息。白小虎要喝的药本就是齐峻给熬的。 等苏凉上楼,却发现顾泠不知何时出去了。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说是去看了正儿一眼。 苏凉便问了顾泠一个问题,“大神,如果你已娶妻生子,突然得到一个穿越的机会,但只能独自去,且回不来,你会怎么选?” 顾泠反问,“你说呢?” 苏凉点头,“我相信大神的人品,当然是选前者。不过到底会有点遗憾,衷心祝愿大神能心想事成。” 顾泠眸光倏然幽深,“谢谢你的祝福。”话落转身走了。 …… 翌日邢玉笙让齐严过来一趟,告知请人算好的迁坟日是八月十八,中秋节后三天。 苏凉觉得挺合适。正好在京城过了节,还有两天准备一下,天气也是最舒适的时候,不冷不热。 苏凉打算等下一次见到端木熠的时候顺带着说她扶灵回乡的事,而不是主动去找他谈。这件事之前就专门提过,当时端木熠只是说让她等天凉些再走,等于已经答应了给苏凉的假期。而且这种事,算好的吉日不能延误。 这天齐峻和白小虎出去玩,苏凉请了顾泠跟她切磋。顾泠说她的落英剑法有进步,但还要再练,仍不够快,只要把落英剑练到一定境界,她的实力将会大大提升。 苏凉半日练武,下晌看书,生活恢复了正轨。 是夜,顾泠暗中潜入五皇子府,打探黄伯的下落,等了好久,听到两个守夜的下人提起黄伯,说他真是出去找儿子,去了南边蔺家。因为端木澈说是让黄伯的儿子到蔺家去送信,想修复跟他外祖家的关系。 顾泠回来告诉苏凉,苏凉若有所思,“端木澈应该是用这种说辞欺骗黄伯,等黄伯到了蔺家,得知他的儿子从未去过,便会认为是儿子中途出了意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不会因此怀疑到端木澈头上。” 事到如今,苏凉也只能等再次见到黄伯,再考虑该如何让他看清端木澈的真面目。如今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得暂时作罢。 中秋节前一日,齐峻带白小虎到护国寺去了。因为上次澄云和尚来的时候,说护国寺中秋节前会给香客发自制的糕点。 这边苏凉早早准备好了做月饼的材料,拒绝了跟林雪晴一起做,说各自做好再交换,真正原因是怕某人不高兴。顾泠又精心刻了几个漂亮的月饼模具,不能不让他参与。 府里的果树是当初端木忱按照苏凉的要求栽种的,再加上邢玉笙送的石榴树,颇具规模。 今年结果子的只有一半,但也够吃了。 苏凉做了一种果仁馅料,两种果酱馅料,还有枣泥馅料,豆沙馅料,以及咸蛋黄。 每到过节的时候,做特殊的食物便颇有仪式感。顾泠负责烧火揉面烤月饼,火候拿捏得相当好。 不像邻居邢家,小两口把邢老太君接过来,她跟林雪晴负责包月饼,让邢玉笙用模具定型,他连着搞坏了三个,林雪晴打了他一下之后还怕邢老太君不高兴,结果邢老太君连着捶了他三下…… 因为家里有小孩子,还要送人,因此两人做了半天,做好的月饼被顾泠摆放整齐,在桌上堆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状,连不同的图案都是均匀分布的。 苏凉忍不住“夸赞”,“大神你的强迫症太绝了。” 顾泠知道何为强迫症,但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赏心悦目也是一种收获,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心思,何乐而不为? 提前让齐峻置办的包装材料,等月饼晾凉了,苏凉和顾泠一起一斤四个包起来,再在外面的红纸上写上是什么馅儿的。 反正顾泠和苏凉的字体是完全一样的,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认为是“宁靖”写的。 秦家、高家、林家、邢家都专门派了人来送礼,苏凉的回礼是自制的月饼,还有府中果树上结的果子,顾泠挑了他相对不怎么爱吃的那两种。此外还有宋崎提前准备的宁氏的茶叶及“茶叶周边”大礼包。 收到回礼之后,看到月饼上面写的字,就都知道是苏凉自己做的了,纷纷觉得她真是太有心了。秦老爷子把苏凉自制的两包月饼全都据为己有,高老太医勉勉强强分了高家宝一块。 等傍晚的时候,万卉一家三口来了,而她每次送礼都是论车的。 苏凉看着陆禹带着一群下人搬进来的东西,扶额道,“万姐姐怎么还是这么客气?” 正儿笑嘻嘻地说,“是爷爷送给姑姑的!” 并不是万卉小家送了这么多,多是庆阳城万家送来的节礼。 苏凉拿出一个漂亮的中国结送给正儿,其实是顾泠送的。 正儿爱不释手,挂在自己胸前,抱着玩儿。 万卉笑说等回去挂在正儿的小房间里。 齐峻和白小虎回来,带了些护国寺的糕点。 白小虎看到正儿就想起自家弟弟来了,快过节了更是想家,不由有点闷闷不乐。齐峻察觉就安慰白小虎,说再过几日就启程回去了。 白小虎跟正儿玩儿,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顾泠坐在楼上书房,桌上放着几块月饼,还有果盘,晚饭是饺子,提前包好的,他已经吃过了。 下面热闹温馨,他独自一人捧着书,许久没翻过一页去。 顾泠放上书签,把书合上放到一边,铺了一张纸,沉吟片刻,提笔作画。 …… 等万卉一家带着苏凉给的回礼离开,齐峻也带白小虎回他们的院子了,本来说要帮忙收拾,苏凉说不用。 苏凉上楼,敲顾泠的房间,“大神你没睡吧?下去洗碗。” 听房中顾泠应了一声,苏凉便先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泠才停笔,跃然纸上的是一个漂亮的胖娃娃,看不出性别,但五官细看既像顾泠,又像苏凉,完美融合。 顾泠轻轻吹干拿起来,又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收好藏起来,下楼刷碗去了…… ------题外话------ 求月票(*^▽^*) 247.日子没法过了 中秋节,宫中设宴,君臣同乐。 在苏凉辞去军中职务后,她只作为太医,职位不高,原是没有资格参加中秋宫宴的,但一早帖子就送到了府里。 苏凉拿到帖子,随口说了一句,“不得不去的话,可以带着小虎去见见世面。” 顾泠却反对,“那世面,没什么好见的。” 白小虎只是个偏僻小村里的少年,因为苏凉给的机会才识字念书,很快就要回去原来的生活。他这次的遭遇,已经足够黑暗,或许很长时间都无法遗忘。顾泠并未担心白小虎见识到宫里的奢华富贵后无法再忍受清贫,只是不希望宫宴上再出什么意外之事,让他受到惊吓。 “也对。”苏凉微叹,“让齐峻陪他在家吧。我自己去。大神你考虑今夜来个闪亮登场吗?” 顾泠点头,“可以。但如此我便不能与你回苏家村了。” “算了算了。”苏凉摇摇头。 齐严过来告诉苏凉,邢玉笙和林雪晴今夜要陪邢老太君过节,不去宫中赴宴了,届时林博竣夫妇会来接她。 邢老太君盼着儿子归来,从一个节日盼到另外一个,但结果也不过是一次失望接着下一次。 齐严刚走,林博竣和秦玉瑾就来了。 林博竣骑马,苏凉跟秦玉瑾坐车。林博衍夫人怀着身孕,这次不去。 “凉妹妹,听雪晴说你要迁坟回乡?”秦玉瑾问起。 苏凉点头,“是的。八月十八就走。” 秦玉瑾微叹一声,握住苏凉的手,“路上可千万小心。” 苏凉轻笑,“当然,我会的。” 秦玉瑾想说什么,尚未开口,眸中便浮现甜蜜的笑意,一只手也下意识地贴在了小腹的位置。 苏凉猜到什么,故作不知,就见秦玉瑾伸手,“凉妹妹给我号个脉吧?” 苏凉一本正经地摇头,“看二嫂气色好得很,可是哪里不舒服?” “算了。”秦玉瑾要把手收回去,却被苏凉握住了。 过了片刻,苏凉掀开车帘,冲旁边骑马缓行的林博竣笑说,“林二哥,你都要当爹了,记得请客!” “哎呀!”秦玉瑾拽着苏凉的胳膊,“他还不知道呢!” 苏凉愣住,“不是你们都早知道了?” 秦玉瑾忍俊不禁,“我今日才察觉,怕不准,想着让你先瞧瞧再告诉相公。” 此时,外面的林博竣在傻眼之后,兴奋异常,翻身下马,掀开车帘就要上车,“小凉你去骑马!” 苏凉:……也,可以理解。 苏凉正要出去,林博竣握着秦玉瑾的手,神色紧张地问,“玉瑾的身体无碍吧?” 苏凉摇头,“目前看并无不妥,不过接下来要注意很多事情。” 林博竣闻言,也不让苏凉下去了,直接下令调转方向回家去。 苏凉神色认真,“也好。怀孕初期不能颠簸,要早点休息,不能饮酒,不能受惊吓,宫里还是不去了吧。” 苏凉话落,林博竣神色紧张,“不能颠簸?那这马车不行。”话落就要把秦玉瑾抱过来。 当着苏凉的面,秦玉瑾觉得很尴尬,“我没事,真的。” 但仍是被林博竣有力的手臂给圈住了。 “我要当爹了,哈哈!”林博竣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苏凉见他们期待又紧张的样子,一边跟他们说着要注意的事,一边想,正好,她今夜也不进宫了。 马车回到林府,林博竣把秦玉瑾打横抱了下去,苏凉自己默默地跳了下去。 林舒志得知他们半路返回,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匆忙过来,就见苏凉一脸无语地看着相视傻笑的林博竣和秦玉瑾…… “小凉?这……你们……”林博竣皱眉。 苏凉微笑起身,“二嫂有喜了。” 林舒志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大喜,“好好好!我让下人去准备些吃的给你们。” 两个儿媳都怀了身孕,对林舒志而言是一桩喜事接着一桩,别提多高兴了。 不一会儿,林博衍也专门过来给林博竣道喜。 秦玉瑾提醒,林博竣才想起要派人到宫里说一声,收到帖子不能不想去就不去。邢玉笙和林雪晴是早早就让齐严送了折子进宫的。 “我来写吧。”苏凉说。 很快,苏凉写好了“告假”的折子,给林博竣和秦玉瑾看。 秦玉瑾笑个不停,林博竣一脸紧张地问苏凉笑太多是不是不好。 因为折子里苏凉是这样写的:微臣与林将军林夫人同行前往宫中赴宴,行至半路,为林夫人号脉,告知林将军夫人有喜,林将军激动不已,只看着夫人憨笑不语。微臣便陪两位回林家,为林将军施针。无法及时赴宴,请皇上恕罪。 秦玉瑾觉得苏凉这样写有点夸张,显得她家相公傻里傻气的。 苏凉轻笑,“难道二哥现在的样子不傻吗?” 秦玉瑾看林博竣,就见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仿佛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也完全不在意苏凉写了什么,笑得很憨,跟苏凉描述的差不多了…… 折子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苏凉在林府吃了点宵夜,又再三告诉林博竣和秦玉瑾,对待怀孕这件事,行为上要紧张,思想上不能太紧张。 结果苏凉说了半天,林博竣来了一句,“得问问大嫂!小凉又没怀过!” 苏凉扶额,“告辞。” 秦玉瑾拧了林博竣一下,“你说什么呢?” 却见苏凉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睛,“前四个月,不要行房,这是必须注意的。” 话落苏凉就没影了,秦玉瑾闹了个大红脸,林博竣却不解,“只有四个月不行,后面就可以了?” 秦玉瑾捂脸,苏凉应该还没走远,定是听了去,丢死人了…… 苏凉离开的时候,又碰到了睡不着在府里散步的林舒志。 “小凉,听玉笙说你要迁坟回乡,这是正事,不过你千万要注意安全。虽然你实力不弱,但还是雇些高手随护更稳妥些。”林舒志语重心长。 苏凉乖巧点头,“我知道。师父放心,我会安排的。”她身边有高手,特别高那种,甚至不用花钱,管饭就行。 …… 在苏凉离开林家的时候,宫中的中秋节宴已经开始了。 不见林博竣夫妇和苏凉,林家也没有其他人来,端木熠问起,秦慷说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立刻让儿子出宫去看看。 秦老爷子不见宝贝孙女和孙女婿,不禁有些担忧。因为苏凉也没来,让他更担心是不是他们遭遇了刺杀或是谁生病了。 端木熠没让秦家公子离席,而是派了人到苏府和林府去。 只是端木熠安排的人尚未出宫,苏凉的折子就送过来了。 端木熠看完之后,让老太监当众念出来。 然后,端木忱带头,大家都笑了起来。 端木熠面带笑意,“既然是喜事,朕怎么会怪罪呢?” 秦老爷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想着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就到林家去瞧孙女。 …… 苏凉骑了林博竣的马,离开林家后,走到半路,不远处的房顶上出现一个人,指了个方向。 苏凉便策马过去了。 穿过一条窄巷,视野倏然开阔起来,面前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景胜地镜月湖。 苏凉曾跟秦玉瑾和林雪晴在湖上游玩,但还是第一次夜里来这边。因为她去皇宫或是太子府,都不会经过这里。 苏凉把马拴在一棵大树上,朝着湖边走去。 一道身影如墨羽般越过她,落在了湖对岸的码头边,用长长的竹篙,撑着一叶扁舟,朝苏凉过来了。 月光皎洁,银辉遍地,湖面如一块墨色的玻璃,反射着神秘幽暗的光,那道颀长身影衣袂飘飞,脸上的银色面具与皎月镜湖交相辉映,如九天仙人下了凡尘般。 顾泠见她神色似有遗憾,便问为何。 苏凉轻笑一声,“可惜没有相机。不然我定要给大神拍很多照片。” 顾泠知道相机是何物,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听苏凉接着说,“做成个写真集,拿去卖的话,一定会被抢的。” 顾泠轻哼,“我又不是明星。” “开玩笑的。不过我想要个相机是真的。”苏凉笑着在小舟上坐下,眯着眼睛,任由夜风吹拂着她的脸,感觉舒服极了,有一种自由随风去的感觉。 顾泠收起竹篙,在小舟另外一端坐下,深夜泛舟湖上,周围一片静寂,只听得到虫鸣鸟叫和行舟之间的流水声。 “你可以作画。”顾泠说。 苏凉摇头,“大神你画工了得,我就不献丑了。” 当时苏凉跟林博竣说他要当爹的时候,顾泠就在附近,因此不必问苏凉为何没有进宫。 “讲故事。”顾泠说。 苏凉微微摇头,“不。”她就想享受一下这宁静悠然的感觉,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 顾泠也没坚持,两人就任由小舟在夜风中静静飘荡,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苏凉打了个哈欠…… 顾泠起身,撑起竹篙,片刻就靠了岸。 苏凉上马,顾泠的视线定在她背后的位置,但并未说什么,便消失在夜色中。 …… 中秋节宴上,太后和皇后身体抱恙,并未出现,坐在端木熠身边的是萧贵妃。 六公主端木芊芊身体尚未痊愈,也没露面。两国联姻,婚期都定在了年后。 翌日,苏凉进宫去还看完的书。暂时不借新书,因为上次端木熠让人从封起来的王爷府里给她搬来了两大箱子的医书,够看到过年了。 之所以今日来还,且只还两本,苏凉的目的是跟端木熠告假回乡。 把书送到藏书阁后,苏凉求见端木熠,很快就见到了。 “昨夜林将军没事吧?”端木熠笑问。 苏凉摇头,“没事,只是太激动了。微臣先前跟皇上提过的迁坟之事,请人看了日子,就是后日,特来跟皇上告假,求皇上准许。” 端木熠皱眉,“都看好日子了才跟朕说?” 这件事,从程序上来说,的确是苏凉理亏。她作为一个拿俸禄,且是专门为皇家服务的大夫,要请长假,是得提前说好再安排。 不过苏凉正好想看看,端木熠对她,到底有多“好”。 结果,端木熠的面色,很快阴转晴,“罢了。你先前是跟朕提过的,当时朕已经答应了,只是说让你等到天凉些,如今倒正好。既然日子看准了,朕若不答应,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多谢皇上。”苏凉谢恩。 端木熠说,“虽然你辞去了将军一职,但只是暂时的,日后若有需要,随时会给你复职。这次朕派一队人马供你差遣。” 苏凉连忙推辞,“皇上,微臣是扶灵回乡,不用兵马随行。” “是为保护你的安全。”端木熠坚持。 苏凉也坚持要拒绝,“若真有人刺杀,寻常的兵士随行只是徒增伤亡,这是微臣万万不愿见到的事情。微臣已重金雇佣了几位高手暗中随护。” “哦?是么?”端木熠点头,“如此也好。” 当苏凉以为端木熠放弃的时候,他又叫了人来。 苏凉不知道端木熠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姑娘。 是苏凉见过的,那日在天牢,端木熠带去当苏凉替身的女侍卫,名叫银花。 银花恭敬行礼之后,端木熠笑着看向苏凉,“你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这丫头以后就跟着你吧!” 银花立刻面向苏凉跪下,磕头叫主子。 苏凉都懵了,怀疑这个女侍卫才是端木熠真正要往她身边安插的人,前面说的兵马只是铺垫。 “皇上,微臣不太习惯有人伺候……”苏凉斟酌着词句。 “那就慢慢习惯。”端木熠不由分说,“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能被平常的杂事用掉太多时间,耽误你看书,你说呢?” 这话,苏凉还真无法反驳。 如此,出宫的时候,苏凉身边就多了个随从。 到宫外,苏凉上马之后才发现银花没有马,便又下了马,牵着走,打算先问问她的基本情况。 银花让苏凉骑马先走,她会自己过去苏府,见苏凉摇头,便接过了马缰,“奴婢来吧。” 苏凉看着她脸上机械般的恭顺,开口问的一个问题是,“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叫金花?” 银花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点头,“是。她早已不在了。” “抱歉。”苏凉问起别的,“你原先是皇上的暗卫吗?” 银花点头,“是的。我去年才接师父的班,并未有机会做过什么。” “接班?”苏凉表示好奇。 银花却沉默,不敢多说什么。 苏凉料想这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便也没再追问,“你的武功应该很厉害,等回府我们切磋一下。” 路过万家酒楼,听见正儿的声音,苏凉便带着银花进去了。 万卉对苏凉身边出现的生面孔很好奇,以为是她的朋友,便笑着问,“苏妹妹还不快介绍一下这个妹妹?” 银花有些惶恐地低头,后退了一步。 万卉愣了一下,就听苏凉说,“是皇上好意为我安排的侍卫,她叫银花。对了,你姓什么?” 银花摇头,“奴婢没有姓氏,请主子赐名。” 苏凉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奴婢希望主子赐名。”银花神色认真地看着苏凉。 苏凉想了想说,“金银花,又名忍冬,不如以后你就叫忍冬吧。” 万卉笑说,“这个名字很好听。”只是对于皇上给苏凉送侍卫这件事,让她感觉有些不安。 苏凉也很无奈,这明显是个安插过来的眼线。 回到府里,苏凉让齐峻给忍冬安排住处,她自己回了圆明阁。 推开顾泠的房门,苏凉进去,就叹气,“日子没法过了。皇上给我送了个女侍卫,推不掉。” 顾泠气定神闲,“今夜你将会遭遇一场刺杀。” 苏凉一脸懵,“我印堂发黑?有人要杀我?” 顾泠摇头,“我。” 苏凉反应过来,“你,今夜,刺杀我?” “嗯。那女侍卫受了伤,你出行在即,便可以不带她。”顾泠说。 苏凉眸光一亮,又蹙了眉,“那你若是打败她,岂不是得重伤我,不然刺杀就很假。” “你用毒逼退我。”顾泠说。 苏凉想想觉得可行,“不错。就这么办!” ------题外话------ 求月票(*^▽^*) 248.尴尬的辣椒 苏凉带忍冬回来的时候,说要跟她切磋,到家喝了杯茶,跟顾泠制定了退掉忍冬的计划之后,便让齐峻把她叫到了后花园的演武场。 “这是比武,忘掉你我的关系。”苏凉正色道,“如果你连我都打不过,遇事还需要我来保护你的话,不太合适,你说呢?” 忍冬原本脸上又是机械式的恭敬,闻言神色微微变了变,点头,“主子所言极是,奴婢会尽全力,不让主子失望。” “那样最好。”苏凉点头,跟忍冬一样用长剑,摆出了战斗姿势。 顾泠提前藏身于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但他可以把演武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齐峻和白小虎是观众,正在小声讨论即将开始的比武,一致认为忍冬不可能是苏凉的对手。 “但她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实力定然不弱。”齐峻看着言行举止都带着“皇室所用之人”印记的忍冬,很好奇宫里的女侍卫是怎么选的。 白小虎问齐峻,“新来的这个姐姐会跟我们一起回村里吗?” 齐峻微笑,“这,不好说。” 认识苏凉这么久,她从未让除了宁靖之外的人真正跟她一起生活,包括林雪晴。忍冬是皇上的人,不可能今日才被派到苏凉身边就转而对她忠心耿耿。 齐峻认为,苏凉应该会想办法让忍冬离开。 比武开始了。 齐峻看到苏凉和忍冬过了几招之后,默默地挺直了脊背。果然,忍冬真的不弱。 如果忽略忍冬跟苏凉相似的身形,其实她的武功路数,更像男子,看着纤细的四肢十分有力。 而若是说忍冬动武像男子,苏凉则是完美融合了力量和灵巧。 从苏凉的角度,忍冬比起曾经与她交手的木雅之流,更专注于武功本身的压制性,目标明确,不只是想嬴,甚至透出遮掩不住的杀意。 但忍冬是被派来“保护”苏凉的,无冤无仇,自然不可能要杀苏凉。她大概是被训练过的杀人,就像一把剑的利刃,只要与人相遇,便只有坚硬锋利的攻击。 打了半个时辰,两人的体力都有相当大的损耗,但仍未分出胜负。 苏凉也用了全力,越打越觉得,比较性格的话,忍冬比起燕十八更像杀手。 又打了一刻钟之后,苏凉叫停。 “算平手吧。”苏凉微笑,“你真的很厉害。”怪不得能混到皇上身边。但想到忍冬说的“接班”,苏凉不由猜测,是不是有人专门在给皇帝挑选并训练类似的暗卫。 而经过这场比武,苏凉觉得比起暗卫,忍冬更像是被培训成的皇宫杀手。或许,皇室有什么想暗中除掉的人,会派她这种人去? 苏凉心中对忍冬的出身和她原本的任务很好奇,不过现在打听,忍冬肯定不会说的。 忍冬却不认为是平手,“主子擅长多种兵器,奴婢远远不如。” 苏凉轻笑,“真正的战斗之中是没有什么机会换武器的。” “主子,奴婢可以留下了吗?”忍冬恭声问。 苏凉点头,“可以。”但她并非真心话。面对端木熠派来的眼线,只能这么说。 白小虎和齐峻这才开始喝彩。 “太精彩了!”齐峻笑容满面地说,“没想到忍冬姑娘那么厉害!” 忍冬以为齐峻是苏凉的奴才,但听他对苏凉和对她的称呼,又显然不是。 “今日没什么事,你去收拾一下,有什么需要只管找齐峻。”苏凉交代忍冬。 “是,主子。”忍冬再次行礼。 齐峻带着忍冬离开,白小虎好奇地问忍冬,她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忍冬只说跟师父学的,但并未说师父是谁。 等到演武场只剩下苏凉一人,顾泠飞身而下,手中握着一根树枝,朝着苏凉攻了过去。 苏凉刚打完一场,身体很疲惫,不多时就被顾泠的树枝打中了手臂。 并不痛,她往口中塞了一颗药,很快精力便恢复了不少。 战斗未停,顾泠用的是苏凉跟忍冬比武使用的剑法,苏凉便在努力模仿忍冬的打法。 拆解苏凉经历过的战斗,扬长避短,是两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苏凉毫无悬念地输了,因为顾泠很了解她的招式,但她一时半刻想学会忍冬的剑法没那么容易。 休息片刻,位置互换。顾泠开始模仿忍冬的剑法跟苏凉打。 苏凉心中感叹一句“谁来收了这个妖孽”,然后便定神应付起来。 …… 等齐峻安排好忍冬,到外面酒楼买了午饭回来,送到圆明阁,才见苏凉拿着长剑从演武场的方向回来。 齐峻愣了一下,“苏姑娘方才一直在练武?” 苏凉点头,“那一战打得不好,我在反思。”经过顾泠的指点,她觉得下次再跟忍冬比武,胜算会大一点。 齐峻深深佩服,“苏姑娘太勤奋了,属下真是惭愧。” “你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苏凉说。 齐峻知道苏凉是真心话,但同时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苏凉把食盒接过来,“你看看能不能探探忍冬的底细。” 齐峻若有所思,“她嘴很严,恐怕问不出什么。” “想想办法。”苏凉说。 齐峻弱弱地问,“苏姑娘的意思,应该不是让属下去色诱她吧?” 苏凉倒愣了一下,“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当然可以,你试试。” 齐峻神色尴尬,“属下只是开玩笑,苏姑娘别当真。” “我也是开玩笑。你只管照顾好小虎,别的事不必担心。”苏凉话落就进了圆明阁。 齐峻想到忍冬那张刻板的脸,摇摇头,“皇宫里出来的人,怕是断情绝爱一心为主的。” 苏凉洗漱过后,跟顾泠一起吃午饭,又提起忍冬。 苏凉说了自己关于“皇室杀手”的猜想,顾泠微微点头,“或许是。” “她也只是奉命行事。咱们的计划会不会害了她?”苏凉微叹,“万一她被退回去,就被处理掉了呢?我觉得皇上身边像她这样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顾泠神色淡淡,“她会死,三日内。” 苏凉愣了一下,“她已经印堂发黑了?是来的时候就那样,还是我们商量过要想办法赶走她之后?” “后者。”顾泠说。 苏凉蹙眉,“这么说,她真的会被我们害死,离开这里,并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身份。” 顾泠没说话,就是肯定了苏凉的看法。 印堂发黑,是天意让他出手干预的。而这次,直接与他们相关。原来的打算,自然是不可行了。 之所以两人都不认为忍冬眉心出现黑雾是她三日之内会杀不该杀之人,因为她只会听命于“主子”的命令行事。 如今忍冬事实上的主子是端木熠,明面上的主子是苏凉。端木熠既然把忍冬给了苏凉,暂时不会再指派她做跟苏凉无关的事,而苏凉更不可能让忍冬去杀不该杀的人。 除非忍冬三日之内要把苏凉给杀了。但如此的话,顾泠应该看到的是苏凉眉心有黑雾。阻止杀人这种情况,出现得很少,且此种情形,顾泠先见到的一定是杀人者,而即将成为受害者的人离他更远。 “怪不得比武的时候,我就感觉她已经开始担心我会让她走了。”苏凉有些无奈,“那怎么办?不能因为她不可信,就把人给害了。” 顾泠面色依旧平静,“策反。” “但她定是意志坚定之人,倘若策反不成,倒会弄巧成拙。”苏凉说。 “你会有办法的。”顾泠表示对苏凉有信心。 苏凉若有所思,“美男计……” 顾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脸色微微有点黑,“你说什么?” 苏凉脱口而出,“我在想齐峻是不是看上忍冬了,他居然主动提到美男计……大神,你夹了一根辣椒。” 顾泠定定地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红辣椒,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苏凉笑意盈盈,“没想到大神你今日的口味如此特别,不知道这根辣椒有多辣,大神你尝尝。” 顾泠闻言,当真把那跟辣椒送入了口中,辣椒被咬破的瞬间,浓烈的辛辣味直冲天灵,他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苏凉只是调侃,没想到顾泠真吃了,见状连忙递过去一个空碗,“快吐掉!” 放下碗又去拎了茶壶过来,“漱口,多喝点水缓缓。” 顾泠吐掉了那根让他许久都无法忘记的辣椒,喝掉了一壶水,脸色依旧微微泛红。 这道菜是苏凉给的菜谱,万家酒楼做的,里面放一根红辣椒是酒楼大厨自己加的装饰,酒楼小二上菜的时候都会提醒客人那个不能吃,只能看…… “大神你什么都想尝试一下,本来是好事,但也不能啥都吃。”苏凉一本正经地“教育”顾泠,“万一吃的是毒药呢?” 顾泠的神情明明是冷静的,但他微微发红的脸满是违和感。 “跟喝醉了似的。”苏凉说。 “我没喝醉。”顾泠摇头。 苏凉也摇头,“每个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菜要凉了。”顾泠低头,表示没法聊了,吃饭。 饭后,苏凉煮了绿豆,让齐峻弄了刨冰来。她把今早万卉送来的牛奶煮成奶茶,在放茶叶之前舀出少许晾凉,加进了绿豆沙冰里面。 等苏凉捧着琉璃盏进了顾泠的房间,就见他双手垂下,脸上有可疑的水迹。 苏凉走近,顾泠抬起双手,把两块冰放在了桌上的盘子里。 苏凉憋笑,“你可以用帕子包着冰块再敷脸。” “嗯,这是什么?”今日顾泠很擅长转移话题。 苏凉把绿豆沙冰放在他面前,“给你降温的,贴在脸上就行。” 顾泠眸光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错。” “大神你先吃,顺便想想怎么解决忍冬的问题。我去煮奶茶。”苏凉话落就走了。 顾泠微不可闻地自语,“吃错东西也有收获……” 如果苏凉知道顾泠此刻在想什么,一定会把手中的大勺子敲到他脑门儿上。 奶茶即将出锅,苏凉就听见了邢玉笙的声音,“苏凉你做什么呢?好香啊!” 随之是林雪晴欢快的声音,“苏妹妹!” 于是,过了一会儿,顾泠在楼上吃绿豆沙冰,苏凉招待朋友在楼下喝下午茶。除了她自制的奶茶之外,还有林雪晴带来的点心,是她大嫂做的。她跟邢玉笙一早去了林府看望秦玉瑾,吃过午饭直接来的。 “爹高兴坏了,二哥高兴傻了。”林雪晴笑说。 “我祖母又念叨起要抱重孙,但一想到有了孩子之后,晴儿就会忽略我,我觉得晚点也挺好。”邢玉笙主动交代他的想法。 “顺其自然就好啦。”林雪晴倒是挺期待有小孩的,因为她很喜欢孩子。 奶茶煮了不少,苏凉让忍冬去酒楼给万卉和正儿送了一些。 忍冬回来,到圆明阁复命,“主子,万小姐和小少爷不在酒楼,奴婢送到了家里。” “嗯,辛苦了。你去找齐峻吧。”苏凉说。 等忍冬走后,邢玉笙问她是谁,林雪晴也很是奇怪苏凉这里怎么突然多了个女侍卫。 等听到苏凉说是皇上给的,邢玉笙和林雪晴都皱了眉。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邢玉笙直觉没好事,“往你身边安插人,是想监视你吧?” 苏凉面色轻松,“紧张什么,我又不是细作,没做亏心事。” 林雪晴拉住苏凉,“要不我给苏妹妹一个丫鬟吧,保证可靠,让那个宫里来的离苏妹妹远一点。” 苏凉笑着摇头,“不用。我心里有数。” 邢玉笙微叹,“总之齐峻就给你用了,他自己也很乐意,至于他的终身大事什么的,你操心去吧。” “好。”苏凉答应了,倘若不得不留下忍冬,必须得有齐峻平衡一下,才能避免什么事情都只能找忍冬这种情况。再加上齐峻是真的很靠谱,苏凉跟他也熟悉,便没有拒绝。 “苏妹妹你这奶茶用的什么茶叶?可真香。我也要做,给祖母和爹爹还有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尝尝,还有外公和舅舅舅母!”林雪晴说。 显然,她跟两个嫂子,邢老太君,以及秦家人都处得极好。 苏凉直接拿来了一罐茶叶给林雪晴。 虽然不是大红袍,但是仅次于大红袍的一种名贵茶叶,宁家京城里的茶楼里卖一壶这种泡好的茶都要百两银子。 林雪晴觉得太奢侈了,苏凉说她送的,不必心疼,奶茶又不是天天喝,谁规定茶叶只能有一种食用的方式? 等到要走的时候邢玉笙才想起正事来,“人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到望乡山去。到时候齐严送你。” 今日是八月十六,后日苏凉就要带着苏家人的棺木启程回乡,明日去迁坟。 苏凉请了护国寺的和尚去诵经,她还要先去烧纸,要用的东西齐峻都准备好了。 谢过邢玉笙,他们夫妻走后,苏凉上楼,就听顾泠说,“我要喝奶茶。” “如果你想到怎么解决忍冬的问题,就有奶茶喝。没想到,就没有。”苏凉表示奶茶都被分完了,顾泠要喝还得重新煮一锅,都给他做了绿豆沙冰了。 顾泠点头,“想到了。” “那好吧。”苏凉就把剩下本来打算用来做点心的牛奶给顾泠专门煮了一小锅奶茶端上来。 顾泠慢慢喝完,苏凉再次问起忍冬的事,他擦了擦嘴角,面色平静地说了四个字,“见机行事。” 发现被骗的苏凉忍无可忍,拿起旁边木制的空果盘,就敲在了顾泠脑门上,“我这也叫见机行事!” 突然被打的顾泠面色未改,一点尴尬也没有,微微点头说,“奶茶不错,下次用大红袍试试。” ------题外话------ 求月票(*^▽^*) 249.舔狗的反击 忍冬提出要伺候苏凉的起居,说她很多事不会,但都可以学。 苏凉对此的答复是,她喜欢清静,不习惯身边一直有人,忍冬是侍卫,不是丫鬟。 齐峻在忍冬离开后问苏凉,他跟忍冬都是侍卫,怎么分工? 苏凉轻笑,“她武功比你高吧?以后她是侍卫,你做‘丫鬟’的活儿,如何?” 齐峻嘴角抽搐,“苏姑娘……主子开玩笑的吧?” “我信任你,同时要防着她。所以你们的分工,得视情况而定。”苏凉说。 齐峻神色一正,“属下明白了。”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凉便上了望乡山。 护国寺来了四个和尚,最年轻的是澄云,也是他帮苏凉请到的其他和尚,前来诵经。以往护国寺不是不接这种“活儿”,而是一般人请不到。 苏凉陈明事情原委,一片孝心打动了澄云。她还以苏远舟的名义,给护国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苏凉在苏远舟墓前烧纸叩拜,心中默语:我已经为你们报了血海深仇,请安息吧。 苏家其他人,苏凉也都烧了纸,然后在看好的时辰,邢玉笙帮忙请的人先挖开了苏远舟的坟墓。 最后苏凉站在“她自己”的墓碑前,看着上面的“苏凉之墓”四个字,微叹一声。 “苏姑娘,这一处,怎么处理?”齐严问。 苏凉面色平静,“既然我的墓碑都刻好了,也有棺材,便跟家人一样,带回故乡,陪着他们。” 齐严皱眉。苏凉还活着,却有一座坟,这其实很不吉利。 但因为苏凉向来有个性,胆子大,她决定了,齐严也没再说什么,想着苏凉留着此墓,或许意在提醒自己居安思危,不要掉以轻心。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苏凉爬上了望乡山顶,远眺北方。明日就要启程回苏家村,但因为这次有正事在身,所以称不上期待,反而很平静。 她回头,忍冬就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眼珠子都很少动,像一尊雕塑。 苏凉招手,示意她过来。 忍冬到了苏凉身旁,“主子有何吩咐?” “皇上安排你跟我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苏凉问。 忍冬恭声说,“皇上命奴……属下以后用性命保护主子,主子交代的任何事都要尽力完成。” “既如此,我想让你帮我去杀一个人。”苏凉说着,转身往南看。 忍冬面色未改,“不知主子要让属下杀掉何人?” 苏凉语气轻轻慢慢的,“炎国的太子侧妃,木雅。” 忍冬蹙眉,“但主子出行在即,属下若是远行南下,便无法随护主子左右。” “先前她曾派细作刺杀我,还险些害死我的朋友。”苏凉微叹,“我也是最近因为一种毒药才查到她是幕后真凶,没有告诉皇上,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引起两国纷争。但她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 “这件事,待主子从北安县平安回到京城,属下再去可以吗?”忍冬仍是不愿离开,“皇上专门交代过,是让属下在主子出行时保护主子的安全,属下不能擅离职守。” “如果我坚持呢?”苏凉神色淡淡地看着忍冬,“我觉得你在我身边,跟你去把暗处要杀我的人除掉,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 忍冬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但是……” “但是什么?你是我的属下,但我使唤不动你吗?”苏凉神色不满。 忍冬后退一步,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请主子恕罪,不要赶属下走!” 苏凉眸光微眯,“什么叫,我赶你走?我只是让你去做事。难道,除了一直跟着我,让我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之外,其他的事,你都不能做?” 忍冬面色一僵,“不,不是的。” “那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吧,待我回京,要看到木雅的人头,你可能做到?”苏凉问。 忍冬这才点了一下头。 “起来吧,回去收拾一下,需要钱的话,只管问齐峻拿。”苏凉说。 忍冬起身离开,在下山之前,又回头看了苏凉一眼,见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命令忍冬去炎国杀木雅,这是今日一早顾泠给苏凉出的主意。 昨日发现,他们若是想办法把忍冬退回给端木熠,端木熠不会留她活着。 但苏凉让忍冬出远门办事,并非不让她回来,如此忍冬并无性命之忧。 苏凉要找木雅报仇,因为先前木雅派了邱明来毒害苏凉,险些把高家宝害死。 并不是必须要现在去,但这种隐患,当然是越早除掉越好,之前没有动作,是因为苏凉跟顾泠都不方便出远门。 让忍冬去就很合适。她看起来就是皇室培养的杀手,实力跟苏凉相差无几,自然比木雅强,她能做到。 而此刻顾泠正暗中跟踪忍冬,看她接下来是否会暗中回到皇宫向端木熠禀报,端木熠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忍冬没去,那自然是好。如果她去了皇宫,就证明她真正的主子仍旧是端木熠。其实事实就是后者,很明显。苏凉让忍冬离开她身边,是可能会引起端木熠猜忌的举动。 但很多事,如果都依从既定的规则,譬如君之言臣必遵之类,对苏凉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在她猜到端木熠对她另有所图的情况下。跳出规则,她“任性”一点,试探一下端木熠的底线在哪里。 …… 一个时辰后,忍冬跪在了端木熠面前。 端木熠面色阴沉,“废物!朕是如何交代的?” 忍冬神色惶恐,“皇上恕罪,奴婢无能,实在是苏姑娘的要求属下若是拒绝,更无法留在她身边,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木雅?”端木熠眸光闪烁,“原来,那一次的幕后主使,居然是木雅。”突然,他神色一变,“你从苏府出来,没有被人跟踪吧?” 忍冬摇头,“奴婢先出了城才回来,并未察觉有人跟踪。” 端木熠冷哼,“那丫头始终都藏有秘密,这也是朕派你去的目的。但她戒心太重,知道你是在监视她,所以才要找事情让你远远离开,偏偏,又是正事……” 忍冬大气都不敢出,就听端木熠接着说,“此行她迁坟回乡,行踪是可查的。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她看到你的忠心。那你就去炎国吧!若是不能取回木雅首级,你跟你弟弟,一起上路!” 忍冬身子颤了一下,“是,奴婢遵命!” 顾泠看到忍冬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潜入皇宫又出来,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大白天的,端木熠身边有高手,顾泠并未跟踪到宫里,因此不知道端木熠跟忍冬说了什么。 但忍冬的举动,在他和苏凉的预料之中。 这称不上什么背叛,忍冬本就是个眼线,跟他们不是一路。 不过,端木熠想让忍冬取得苏凉的信任,那就给她机会,让她好好表表忠心。 …… 傍晚时分,苏凉才回到家,明日出行的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 齐峻本来打算接下来要好好盯着忍冬,却没想到忍冬突然被苏凉派出去办事了,具体是什么事,齐峻并不清楚,忍冬也没有来找他拿“出差经费”。 前来给苏凉践行的邢玉笙感叹,“其实我很想带着晴儿回秋明山庄住一段,再到玄北城瞧瞧,但祖母在京城。” 中秋节邢冀都无法回来,邢老太君本就思念牵挂儿子,邢玉笙若再出京,老人家是无法接受的。 “以后有机会。”苏凉说。 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问她何时回来。 苏凉摇头,“不好说。当初家中出事,我并没有机会给家人守灵。这次回老家,安葬之后我想多住几天。” “我知道,苏妹妹不喜欢京城。”林雪晴微叹,“听小虎说,苏妹妹在村里过得可有趣了。” “以后请你去。”苏凉笑说。 林雪晴很向往,但她并非任性之人,只能说一句“希望有机会”。 邢玉笙突然又提起顾泠来,“至今他跟年锦成都没动静,想来是不打算回来了。如此也好。” “谁知道呢。”苏凉摇摇头,“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出现了。我很想看看,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是何等仙人之姿。” “其实我也没见过。”邢玉笙说。 林雪晴举手,“我也没有。” 正在楼上吃单人餐的顾泠:已经在期待苏小凉如何表演对他“一见钟情”了,入戏深一点好…… …… 八月十八,宜出行。 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苏凉要把家人的坟迁回故乡去,纷纷感叹她的孝心。 苏凉让齐峻准备了两辆马车,她独自乘坐一辆,齐峻陪着白小虎坐另外一辆。 先前帮忙的工人是邢玉笙找的,这次随行去北安县的工人是宁家管事安排的,另外苏凉还重金请了镖师护送。 京城最有名的长风镖局接下这单大生意,镖局的少东家和总镖头都出马了。 一路都会有宁家管事提前派人安排好食宿,让苏凉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就是“钞能力”。 而顾泠在苏凉赶路的时候无法靠近她,因为她身边有很多双眼睛。 两人见面只能在夜里,苏凉住店的时候,顾泠会提前潜入苏凉将会住的房间,等她过来。 第一天路上并没有出任何事,晚饭苏凉说要自己吃,送到她房中。 等下人都离开了,顾泠现身。苏凉的行李箱里面带着顾泠的餐具,两人一起吃饭,苏凉会跟他讲白天路上看的医书中的内容。 如此,苏凉通过讲述,自己再巩固一遍记忆,同时也教了顾泠,偶尔顾泠提一些疑问,两人探讨之后,加深理解,可谓是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苏凉洗澡的时候,顾泠离开了,但其实并未完全离开,就在附近暗处守着,避免有人闯进去。 等到睡觉的时候,顾泠和苏凉按照约好的,通过猜拳来决定床和地铺的归属。苏凉坚持的,觉得顾泠本就是保护她,不能默认让他睡地上。 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出现了问题。 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比划好多次,都是一样的手势。 早已发现苏凉的微表情规律的顾泠,神色如常地说,“这种结果,你睡床。” “为什么不是你?”苏凉反问。 顾泠有理由,“天凉了,你不能冻着。省点姜枣红糖水。” 苏凉:……竟无法反驳。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临睡前,苏凉照旧给顾泠讲故事,水浒传快讲完了,顾泠自配的画也已经有几十幅。 讲完故事,闭上眼睛,苏凉突然想起燕十八来了,“距离那次大神给燕云楼传信,也过去好久了,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顾泠声音淡淡,“若出事,也是她自找的。” 苏凉微叹。燕十八性格很奇葩,绝对算不上好人,跟苏凉也并非真正的朋友。她欠苏凉的恩情,苏凉并不欠她的,与其说是担心燕十八,其实只是有些好奇。 …… 此时,在护国寺附近的山谷中,浑身是血的燕十八,双目赤红,撑着剑才勉强站立,左腿膝盖受伤,控制不住在颤抖。 包围她的八个黑衣杀手,并没有动。 而燕十八对面苍白阴鸷的男人,正是她从小到大的影子燕十七。 燕十七一只眼睛瞎了,被黑布蒙着,抬起的左手上面四根手指齐齐断掉消失,仅剩的大拇指上戴着象征燕云楼楼主身份的墨玉扳指,阴恻恻的笑声,在山谷中分外渗人。 “十八,你是要去京城等顾泠吗?”燕十七冷笑,“我对你那么好,眼里心里只有你,你为什么不爱我?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却只把我当一条狗!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顾泠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爱他什么?他知道你是谁吗?” 燕十八的视线往护国寺的方向看了一眼,破口大骂,“老娘就是喜欢顾泠,他是天上的仙,你是地上的烂泥!想让我喜欢你,做梦去吧!” 燕十七眸光狠狠一缩,冷哼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带你回去,等顾泠回来当侯爷的时候,再‘请’他过去见你。没办法,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对你好。你还不快谢谢我?” “独眼瞎,死贱货!我谢你八辈祖宗!”燕十八怒骂着,挥剑冲向了燕十七。 并没有过去多久,重伤昏迷的燕十八被燕十七带走,进了乾国京城,山谷中再次归于沉寂。 天色将明的时分,燕十八幽幽醒转,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含混不清地自语,“宁靖那个小白脸不可能死,他没了,顾泠要现身了,他就是他,死丫头你玩儿我,等老娘找你算账……” 燕十七突然出现,冷声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燕十八苍白的脸上笑容邪肆,“我想情郎想得心都疼了,你怎么还不帮我找他来?” 燕十七怒不可遏,掐住燕十八的脖子,险些把她掐死才松开。 燕十八剧烈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可真是……贱死了……到如今……都不舍得……杀我……哈哈哈哈!” “你等着,我找到顾泠,就在你眼前把他碎尸万段!”燕十七愤怒离开。 燕十八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正陪我妹妹睡觉,你去找,你去找死吧,哈哈哈哈……啊死丫头,气死我了……” 250.再养养吧 “你还喜欢顾泠?”燕十七冷眼看着跪在他脚边的素衣少女。 少女正给燕十七捶腿,闻言面色一僵,并未言语。 燕十七一巴掌就把她抽到了地上去,随之一脚踩上去,仅剩的左眼之中怒火燃烧,“就因为顾泠长得好看?你们这些女人全都是贱货!贱货!” 少女慢慢爬起来,跪在燕十七面前,开口,声音沙哑,“主子,奴婢对顾泠,如今只有恨。他就是个没有心的人,谁也不在乎。” 燕十七冷哼,“你这意思,不就是他招招手,你就会扑过去?但他并不会对你招手,呵呵。年如婷,若我把顾泠抓来,让你亲手杀了他,你敢吗?” 曾经京城的年氏一族,早已不复存在,起因就是美名远扬的才女四小姐年如雪与没有存在感的五小姐年如婷联手在武举作弊,犯了欺君之罪。 事情败露的那日,年如雪本来在家里,等抓她的人赶到,她早已没影儿了。 而年如婷处于漩涡中心,想跑也没机会,进了天牢之后,为了引出顾泠相救,便出卖年锦成,称他与当时仍是在逃反贼的顾泠暗中来往,导致年锦成也进了天牢。 那天夜里在望乡山顶,是苏凉请的燕十八抓了端木澈去换年锦成。 那一场交易,苏凉明面上是作为皇室派出的人去救端木澈的,中间顺水推舟让端木澈同时交换年家兄妹,使得年如婷也从天牢离开,是因为彼时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本来打算等年锦成逃走后,再利用年如婷这个不为人知的顾泠未婚妻,来逼迫顾泠现身。 当然不会有用,但苏凉觉得皇室定有办法把顾泠的名声搞坏,不如一次处理掉,省得再被膈应。 年如婷是被苏凉亲手扔下悬崖的,下面接着她的,是燕十八安排的燕十七。 那次目的是救年锦成,且成功了,他被燕十八送去了苏凉家里。 燕十八来去匆匆,苏凉忘了问年如婷怎么处理了。但燕十八并没有忘记,她交代过燕十七,把年如婷弄死扔到乱葬岗。 如今年如婷还活着,是燕十七留了她一命。而当时,燕十七真的试图掐死她,还导致她声带受伤,说话声音沙哑。 最后一刻手下留情,是因为燕十七从年如婷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年如婷对顾泠的痴恋和执着,跟燕十七如影子般追随燕十八太像了。 但燕十七并未让燕十八知道他没把年如婷杀掉。因为燕云楼是两人共同掌管的,燕十七的权力也很大,且有不少自己的亲信,想瞒过对他丝毫没有疑心的燕十八太容易了。 甚至,燕十七还找人给年如婷医治断掉的那条腿,如今她行动无碍,但走路仍能看出是跛的。 此刻,燕十七问年如婷,她敢不敢杀顾泠?其实他也在问自己,他舍得杀了燕十八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想到燕十八会死,他多年来的痴心就隐隐作痛起来,随之涌起的便是不甘。他付出那么多,什么都没得到,他如何能甘心? 不等年如婷回答,燕十七冷笑,“等着,顾泠只要敢出现,我就把他抓了,然后用他的性命,逼十八嫁给我!哈哈哈哈!” 跪在地上的年如婷原本如死水般的眸子突然动了一下,抬头看着燕十七,那张原本比年如雪更美上三分的脸消瘦而苍白,声音沙哑地说,“主子,让顾泠跟我成亲吧!这样燕十八就会死心的!” 燕十七看着年如婷,眯起了眼睛,“怪不得当初被人耍得团团转,你脑子确实有问题!顾泠若是理你,你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别告诉我你有办法让他娶你?因为你救过他母亲?还是因为你害过年锦成?” 年如婷面色倏然难看至极,“我……我跟他是有婚约的!他母亲定的!” 燕十七冷哼,“我没记错,曾经跟他有婚约的是年如雪。就算真是年如雪抢了你的功劳,你当初唯一应该做的事,是把年如雪弄死!蠢货!” 年如婷沉着脸,就听燕十七突然又冷笑起来,“只要你好好伺候我,等抓到顾泠,不是不能想办法让他跟你做成好事。” “多谢主子!”年如婷磕头。 燕十七早就知道燕燧死于“宁靖”之手,他在浔阳城还跟“宁靖”打过交道。 当初得知“宁靖”死了,燕十七也很意外,但并未往顾泠身上联想。曾经在燕十七眼中天下无敌的燕燧都能死,出现比“宁靖”更强的人杀了他,对燕十七而言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关键在于,只有燕十八知道“苏凉喜欢顾泠”这件事。 虽然燕十八一直让燕云楼的人找顾泠,但从未跟包括燕十七在内的说过,是为苏凉找的。包括那次救年锦成,燕十七问过为什么,燕十八随口说她要利用年锦成逼顾泠现身。 两人从小到大就是那样,燕十七掏心掏肺,燕十八对他呼来喝去,用不上他的时候,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 以至于,让燕十七误会是燕十八喜欢顾泠,才一直在找他。而顾泠此人对燕十七而言只是个传说中的美人,其他的并不知晓,也完全没有跟苏凉联系起来。 直到昨夜燕十八才亲口承认她喜欢顾泠,当时已走投无路,只是为了骗燕十七,而她绝对不能让燕十七知道,她真正心仪的是护国寺的一个小和尚。 燕十七心中积累的怨气和不甘,在炎国死里逃生后,终于爆发了。 他是为燕十八挡刀,险些丧命,燕十八以为他死了,或者根本不在乎他死没死,自己逃命去了。若非暗中跟随的年如婷救下了燕十七,他已经命丧黄泉。 而燕十七伤愈之后就找上他在燕云楼的亲信,夺了燕十八的权,追杀她数百里。 这也是两个月之前顾泠曾想引燕十八出来,却始终无果的原因。那个时候,燕云楼正在搞内斗。 燕十七再次见到燕十八的时候,提起了苏凉。 “不如我把你口中的凉妹妹请来陪你?”燕十七看着燕十八的神情。 燕十八闻言,却笑了起来,“请,快请呀!马上去!” 燕十七神色一变,直觉有诈。他早就知道,苏凉很棘手,但当时是因为“宁靖”。 “宁靖”死了,燕十八仍旧希望苏凉来救她?凭什么? 燕十七凝眸,“苏凉身边有高人?” 燕十八轻哼,“你怕了?” 燕十七却想到了更多,“怪不得,她一路从村子里到京城,顺风顺水,毫发无伤,她师父到底是谁?” “是你爷爷!”燕十八冷哼,“我想凉妹妹了,你赶紧去把她找来!不找就是你没种!” 燕十七认为燕十八这是激将法,此刻招惹苏凉,暴露自己,似乎不是好事。 思及此,燕十七径直离开,再也不提抓苏凉的事了。 燕十八可以表现出相反的反应,让燕十七不要动苏凉,如此燕十七一定会去找她。 但燕十八在确定燕十七不会杀她的情况下,其实并不想让燕十七这个时候找上苏凉。虽然她认为顾泠应该在苏凉身边,但这件事只是她的猜测。万一顾泠没在,暂时去做别的事情了呢?苏凉是招架不住整个燕云楼的实力的。 一方面,燕十八不希望苏凉出事,另外一方面,苏凉好好的,才有机会救燕十八脱困。 因此,燕十八在听到燕十七口中提起苏凉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不能让燕十七去找苏凉,最好是让燕十七找上顾泠。 二者并不一样。 苏凉一直在明面上,而神秘的顾泠尚未现身。等顾泠现身后,燕十七找他,不管想做什么,都绝对无法得逞。苏凉就算一直在顾泠身边,但只要直接针对的不是她,顾泠都可以为她挡着。 “臭情侣……你们俩可真会玩儿……”燕十八又开始恨恨地吐槽顾泠和苏凉,“好想抱抱小云弟弟啊……” …… 苏凉一行抵达平北城的时候,是傍晚时分。 她当初陪着顾泠到平北城参加乡试,在这边买了一座宅子,上次回京路过直接走了,这次仍是包下一家客栈,让其他人住,她带着白小虎和齐峻住进了平北城的苏府。 齐峻和白小虎住一个院子,苏凉住进了她曾经跟顾泠一起住过的那个院子。 夜幕降临,齐峻和白小虎到酒楼吃饭去了,苏凉没去,说她今日很累,不想吃了。 真实情况是,顾泠已经暗中买了好吃的回来。 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苏凉有些感慨,“也就是去年的事,感觉过去好久了一样。师父和雪晴也都定居京城,轻易不会再回来这边了。” 林家原先就在平北城,两个儿子考科举当官之后,林舒志仍旧留在潜山书院当院长,林雪晴也是在书院长大的。 想起去年与他们结识的经过,当时顾泠还在假扮林舒志的弟子“宁靖”,在潜山书院见到林雪晴,被叫了一声“靖哥哥”。 那时还有苏凉和顾泠来平北城半路上跟澄云小和尚一起救下的正儿,认识万卉也是在这边。万卉来接走正儿之前,顾泠曾有一次把正儿放在竹筐里,背着他到潜山书院去玩儿。 此刻,顾泠听着苏凉讲起往事,声音轻快,格外悦耳。 “大神,如果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再走原来的路吗?”苏凉问。 顾泠沉默片刻之后,点头,“会。”因为你在这条路上…… 夜深人静,顾泠说想去潜山书院看看,苏凉正好也不困,两人便暗中出门去了。 …… 站在潜山书院后山,顾泠抬头看天,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苏凉在看三棵并排的树,这是林博衍林博竣和真正的宁靖小时候一起种下的。 “这会儿言雨和年锦成会不会到京城了?”苏凉问。 顾泠点头,“会。” “你不现身,年锦成不能自己先恢复身份,风险有点大。我不回去,也没办法撮合他们俩。”苏凉微叹,“他们的婚期又要往后推了。” “不必那么着急。”顾泠说。 苏凉却摇头,“这个就是大神你不懂了。人家两情相悦,自然是希望早点成亲的,尤其是年锦成。当初邢玉笙不也那样。大神你这是情窦未开,所以无法理解他们。” 顾泠沉默着转身,背对着苏凉,很想说一句,也不知道情窦未开的到底是谁…… 但顾泠至今没有对苏凉表白,一来是因为苏凉“还小”,他想按照她前世的规矩,等她到十八岁。 苏凉说的,十八岁之前谈恋爱容易影响学习,身体也没有发育成熟。 而苏凉的确一直在学习,忙得很。 二来,顾泠感觉如今的苏凉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崇拜他,尊重他,把他当挚友兄长一般,无条件信任,没有杂念。 但以上两者问题不大,倘若顾泠表白之后,便可以追求苏凉,让苏凉喜欢上他,等十八岁之后再做亲密之事。 而这才是问题所在。 顾泠想过,如果他表白了,苏凉接受跟他交往,两人关系变成了情侣,他可能忍不到等苏凉长大…… 如今,顾泠偶尔看着苏凉,便已经在压抑想要亲近的念头了。虽然他并未表现出来。 “大神?大神?”苏凉叫了顾泠两声,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回神。 “你方才想什么呢?”苏凉好奇地问。 顾泠很想脱口而出说一句“想你”,不过仍是放弃了,随口说,“我在想,从这里跳下去,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顾泠所站的位置,下面就是悬崖。苏凉往下看了一眼,轻笑道,“大神,这种好奇心有点危险啊。我真担心你哪天想尝尝毒草什么味道,把自己搞死了。” “我不是傻子。”顾泠语气幽幽。 苏凉摇头,“你不是傻子,跟你不会做傻事,是两回事。” 顾泠想,的确,他现在就在做傻事,月色……虽然不太好,但为什么不趁机表白呢?或许结果会很好?可万一苏凉拒绝了,说只想跟他做朋友,那怎么办…… 苏凉发现顾泠又走神了,拽着他的衣袖转身,“大神你别梦游了,回去吧。明早还要赶路。” 苏凉松手,走在了前面,顾泠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默默地想:还是,再养养吧…… ------题外话------ 求月票(*^▽^*) 251.从未离开过 白小虎被抓走那天,他从学堂放学后,想早点回家,但柱子想跟二牛去玩儿。 于是,白小虎自己从学堂走回家,本来也没有多长的路,往日都是他们小兄弟一起边走边玩,村里都是大家熟识的人。 结果,他半路走到两棵茂密的大树中间,被上面跳下来的人捂了嘴装进麻袋,从山林小路带走了。 柱子回家,见白小虎还没回来就慌了,说他是先走的。 白家人在村里到处找,到天黑还不见人,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苏柏发动村里的青壮年到附近山上和邻近村里找了很久,没找到白小虎,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白家人感觉天都塌了,白大爷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白大娘日日以泪洗面,刘氏夜里总不肯睡觉,说要坐在门口等小虎回家。 柱子很自责,说他应该跟哥哥一起放学回家,这样拐子看到他们两个人,兴许就不敢下手了。 包括白家在内,村里所有人都认为白小虎是被人贩子给掳走卖了。 这种事,十里八乡总能听到一些,不管男孩女孩,都有被拐走的,但没有找回来的。除了当初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搞出的腌臜事,也只找回一个刘小月,如今也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据说被拐走的男孩子都是被卖了当奴才,女孩子多是卖到勾栏院里。 原本结识苏凉后,生活过得越来越好的白家人,在白小虎失踪的一个月之内,愁云惨淡,日子都没法过了。 直到苏柏收到了苏凉从京城写来的信,得知苏凉已救下白小虎,不日将会送他回家来,欣喜若狂,冲到白家去,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 其实苏凉在信中阐明了事情原委,白小虎是被她牵连的。 但苏柏并没有跟白家人说那么多,只说是白小虎被人带去了京城,苏凉救了他。 白家人再三确认,听到苏柏发誓,说就是真的,他们才激动得又哭又笑。 此后,柱子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往村口的方向眺望好大一会儿,等着苏凉和白小虎回来。 苏柏带人修整过苏远舟家的祖坟,把杂草碎石清理一下,请看风水的定了墓地的方位等等,人手也都找好了。 村里人都知道苏凉救了白小虎,且很快会送家人的棺木回乡安葬,更是夸她又厉害又有孝心。 进入九月,北边的小村里天越来越凉了。 这天柱子穿着捡白小虎的薄棉外衣,在放学后,又站在桥头看村口等哥哥。 等了好大一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听见白大娘在喊他回去,柱子叹了一口气,把他身上斜跨的书包转了个方向,就要回家。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柱子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 村里有牛有驴也有两头骡子,但平常是没有马的。 柱子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马车,立刻冲了出去,“是哥哥!哥哥回来了!” 白大娘没听见,却站在家门口瞧着桥上没了小孙子的身影,立刻慌了神跑过来。 “哥哥!哥哥!”柱子大声喊着,摔倒又立刻爬起来往马车来的方向跑。 白小虎从车里探出头来,冲着柱子招手,“弟弟!弟弟!我在这儿呢!” 齐峻也在车里,苏凉在后面的那辆车上。苏家人的棺木跟在后面,队伍很长。 村里人听到动静纷纷走出家门,一看到马车就知道是苏凉回来了。 马车到柱子旁边,齐峻伸手一捞,把他抱了上去。 “哥哥!” “弟弟!” 两个小孩子抱在一起,一开始都笑着的,笑着笑着都哭了起来。 齐峻在旁边瞧着,心里也酸酸的,突然也好想他哥啊,好久没打架了…… 白大娘站在桥头,抹着眼泪,看着马车靠近。 白小虎经过苏凉的医治和齐峻的悉心照料,身体都好了,一路上好吃好喝看风景,肉也长回来了,面色红润,皮肤比之前白了几个度,看起来端的是个清秀小少年了。 白小虎和柱子下了马车,都冲过去抱住了白大娘。 白大娘看着失而复得的大孙子,不由老泪纵横,紧紧抱着不撒手。 很多村民围过来,纷纷说小虎长高了,也白了,看着跟比城里的少爷都有派头呢,见苏凉下车,都纷纷跟她打招呼。 苏凉在上一次回村住的日子里,已经基本认全了村里的人。那时她出钱办的学堂步入了正轨,村里人对她都很热情。 苏凉一一叫人,跟大家打招呼。 闻讯赶来的苏柏,见到苏凉带白小虎安然无恙地回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仍是亲切地叫她“凉丫头”,安排把棺木都拉到苏家大祠堂去。 负责押送的镖师把棺木送到之后,苏凉跟他们结算了尾款,又另外给了赏钱,就可以撤了。 原本以为沿途可能会有苏凉的仇家出现,但什么意外都没有,他们这趟镖走得很轻松。 苏凉打开大门,独自回到熟悉的院子里,院中的杂草又长了一些,大概是山上飘下来的草籽。 但这是苏凉穿越后的第一个家,也是最让她放松舒适的地方,便是看着地上青绿泛黄的杂草,也觉得可爱。 白大娘叫了两个儿媳,过来帮苏凉打扫收拾,进门就见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此情此景,让白大娘立刻想到了“宁靖”,想着苏凉定是因为“宁靖”的离世而伤心,只是没在人前表现出来。上一次苏凉匆忙离开,就是接到消息,“宁靖”遇害了。 白大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凉丫头啊!我们来帮你收拾收拾!” 苏凉回头,面带微笑,倒让白大娘愣了一下。因为她以为苏凉在对着“宁靖”住过的房间默默流泪…… 总之,这件事让白大娘有点迷惑,回去跟老伴儿提起,白大爷叹气道,“宁靖那孩子也走了有些日子了,凉丫头性子强,你啥时候见她哭过?定是想开了。” 苏凉没有拒绝白家人的好意,白大娘便带着儿媳妇收拾清扫起来。 苏凉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后,便去了后院。 上次走的时候,后院里长着南瓜茄子,顾泠还专门摘了一个茄子和一个南瓜带走。他第一次在苏凉面前露出真容,是在那天夜里跟苏凉一起在小树林里吃完美味的烤茄子之后。南瓜太嫩,翌日被他做成了南瓜鸡蛋馅儿的饺子。 这会儿茄子叶子都黄了,但还能看到两个晚熟的紫茄子,圆滚滚的泛着亮光。 爬在墙上的南瓜藤大半都干了,但约莫有四五个长长的老南瓜还在藤上挂着,上面有一层白霜。看到的第一眼,苏凉已经在想南瓜饼南瓜羹怎么做了。 房间门窗都关得很严实,简单打扫一下就能住了。 院子里的杂草除了,白大娘帮忙把厨房收拾得很干净。苏凉谢过,拿了专门给她们的礼物,衣料点心之类的,白大娘性子爽利,也没推辞,带着儿媳一起回去了。 她们刚走一会儿,白大爷就挑着扁担,送来了两大筐东西,都是他们自家的食材,每样都给苏凉拿了一些来。 白大娘已经邀请过苏凉到她家里吃饭,不用自己开火。但苏凉说这次要住一段日子,她不想做饭再去白家吃,不是跟他们客气。 当然了,如果真是苏凉一个人,她就天天到白家蹭饭了。但暗处还有个仙儿,没办法。 苏凉谢过白大爷,又跟他聊了一会儿。 苏柏过来,跟苏凉商量下葬的事。 苏远舟已经走了那么久,只剩下苏凉这个孙女,苏柏的意思是葬礼从简,好好把人安葬进祖坟才是正经。 苏凉表示这件事上一切都听苏柏安排,他向来是个周到的人。村里人帮忙,下葬之后办一场流水席。 最后定下来,明日起墓,后日下葬。 苏凉先前已经让送信的人给了苏柏一张银票,她又拿出一张,苏柏起身就走,“上次给的还没咋用!你赶紧歇歇吧!我回去!” 终于,小院里再次安静下来。 齐峻去了白小虎家,带着苏凉出钱,白小虎挑选的好多礼物,一一去送,还没回来。 “就让他住在小虎家。”顾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苏凉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回头见他从内室走了出来,仍是易容过的脸。 “你看到后院的茄子南瓜了吗?”苏凉问。 顾泠点头,“看到了酥茄子,南瓜饼。” 苏凉轻笑,“我也是。”其实她平时不是嘴馋的人,但自家长出来的菜,看着就觉得很想吃。 “让齐峻住小虎家。”顾泠又说了一遍。 苏凉想了想,“也是。不然你就没法住了,这院子虽然也不小,但一目了然,跟圆明阁不一样。让齐峻住在那边,教小虎和柱子学武功吧,多少学点,强身健体。如果有其他小孩愿意学的,可以一起,也省得他闲着无聊。” 此时,刚带着小虎和柱子从二牛家出来的齐峻,看着眼前美丽的山村风景,不由期待起接下来悠闲舒适的生活…… 等到礼物送完,齐峻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苏凉姐姐!苏凉姐姐!”柱子一进门就不住地喊。 苏凉出来,柱子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苏凉姐姐,我长高了!” 苏凉揉了揉柱子依旧毛茸茸的头发,笑着说,“是长高了。”最初认识的时候还是个病怏怏的小娃,这会儿像个壮实的小牛犊一般,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过了一会儿,齐峻说送两个小家伙回去,还选了角落里原来的柴房后来苏凉收拾出来行医的房间,“属下就住那个小屋吧。” 却听苏凉说,“你住在小虎家吧。” 齐峻愣住,听苏凉说让他教孩子们练武,他觉得这是挺好的事,他也喜欢跟孩子们在一块儿,但似乎不是一定要住在小虎家吧? “是属下思虑不周,为了主子的清誉着想,属下去小虎家住。”齐峻想了想,觉得应该这样,苏凉一个姑娘带着他一个男随从,容易让人说闲话。 苏凉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你去吧,吃住都在那边,有事我会去找你。” 白小虎和柱子都很开心,一边一个,拉着齐峻跑了。 齐峻到白家,白大爷白大娘得知他要住在这边,都觉得就该如此,他又不是丫鬟,不能跟苏凉单独住。 白家人热情地招待了齐峻,白大爷让齐峻住白小虎和柱子的房间,俩孩子跟他们爹娘住一个屋。 齐峻连忙说,他以后是俩孩子的师父,就跟他们一起住就好。 白大娘问齐峻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婚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齐峻忙说这件事他得听他爹的。 白大娘也不是想给齐峻介绍村里的姑娘,那肯定是不相配的,她只是见到一个这么好的后生,习惯性地问起这些。 进村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等到顾泠点了火,苏凉开始准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小虎送了四个素包子来,苏凉和顾泠一人先吃了一个,然后开始做酥茄子和南瓜饼。 顾泠挑的南瓜,跟他的手臂一样长,他把火点好,按照苏凉指的,切下一段,其他的放到一边去,然后削皮去瓤。 “南瓜籽别扔,可以吃。”苏凉说。 顾泠便把南瓜瓤放到一个干净的大碗里面,切成块的南瓜上锅蒸熟压碎,再去和面。 苏凉一边切茄子,一边感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去年的今日,我们在做什么?” 顾泠并未犹豫,开口说,“糖醋排骨。” 苏凉愣了一下,“去年的今天晚饭我做的糖醋排骨?” 顾泠点头。 苏凉语气幽幽,“大神你的记性未免太好了,我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你不记得,所以随便说的。”顾泠说,“我明日想吃糖醋排骨。” 苏凉:…… 煎好的第一个南瓜饼,苏凉撕下一块尝过后,就给了顾泠。 香甜不腻,很是美味。 等把南瓜饼和酥茄子都做好,苏凉让顾泠看着锅里煮的汤,她端了一碗酥茄子,和一小筐的南瓜饼,送去白家。 白家人也刚开饭,见苏凉来,连忙给她让位置。 “我家里还有呢,我回去吃。”苏凉把菜和饼放下,柱子拿起一个热乎的南瓜饼尝了一口,大声说,“太好吃啦!” 苏凉笑了笑,便告辞了。 等回到家,小厅里点着灯,窗户上映出顾泠的身影,他正在摆饭。 苏凉抬头,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很快又有一颗。 “流星雨!”苏凉神色惊喜,“大神快出来!” 顾泠走到苏凉身旁,跟她一起仰望夜空。 “据说对着流星许愿就可以实现。”苏凉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大神你快点儿,把你那个愿望许一下。” 苏凉指的是顾泠可以穿越到她前世。 顾泠看着流星,双手交握,心中默默许愿,“苏小凉跟我永远不分开。” 流星雨结束了,两人往房间走。 顾泠问苏凉,“你许的什么愿?” 苏凉脱口而出,“平安健康,天下太平。” 顾泠越过苏凉,进了房间,“酥茄子要趁热吃。” ------题外话------ 求月票(*^▽^*) 252.让人着急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凉起床在院中跑步,跟从前一样。 第一圈从后院跑回来,就见顾泠出现在廊下。 “大神,一起吗?”苏凉冲顾泠招了招手。 顾泠摇头,朝厨房走去。他得去烧水,等苏凉运动完让她洗漱用。 结束锻炼,听见敲门声,苏凉过去打开,见白大娘端着两个大碗站在门外,看到她利落的装束,便感叹,“怪不得凉丫头能中武状元,天天这么练,可真有韧劲儿。” 苏凉微笑,“好香啊!” 白大娘便笑起来,说是给她送的早饭,野菜饼子和红糖小米粥。 苏凉连忙接过来,听白大娘夸昨晚她做的南瓜饼和酥茄子特别好吃,就说很简单,下次过去家里跟白大娘一说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你大爷跟小虎他爹他叔天不亮就去打墓了,小齐也去了,村里能干活的男人都去了。”白大娘说,“你不用着急过去,里正看着呢。” “真是谢谢大家了。”苏凉神色认真。 白大娘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苏凉的手臂,便回去了,说碗回头再让小虎过来取,不用着急送过去。 昨夜做的南瓜饼还剩两个,加热了一下,就没再做别的了。 苏凉洗漱后,跟顾泠一起吃了早饭,两人把后院的杂草除掉了,仅剩的一个茄子摘下来,老南瓜也都摘了下来。 看着收拾干净的后院,顾泠说,“以后不管住哪,都要种菜。” “大神也觉得自己种的菜更好吃?”苏凉轻笑。 顾泠点头,“也。” “多说一个字会怎样?”苏凉轻哼。 顾泠多说了好几个字,“我要吃糖醋排骨。” 苏凉:……为什么听出了三分任性的意味?一定是错觉。 “家里没有排骨,想吃你自己去买。”苏凉说。 话音刚落,听见前院传来敲门声,她过去开门,顾泠把干枯的杂草点火烧了。 来的是胡二。他昨夜听说苏凉回来了,今早便来了村里。 原先开赌坊放高利贷的胡二如今病好了,做起正经生意,看着越来越年轻了,精神气完全跟过去不同。 苏凉想请他喝茶,不过还没烧水。 胡二笑着说,“苏姑娘千万不用跟小人客气。没想到苏姑娘如今身边还是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什么事都自己做,真是太……”与众不同了,但很接地气。 苏凉心想她并不是什么事都自己做,某大神比她更接地气。当然了,说白了都是生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原本应该的,她至今仍旧做不到,也并不想高高在上地把任何人当奴隶一般使唤。齐峻在她眼中是雇佣来的助手,如果遇到危险,她绝对不会让齐峻挡在她前面。 闲聊了几句,胡二说起正事,“上次苏姑娘让我留意的人,近日终于有眉目了。我正准备带人过去看看。” 苏凉倒愣了一下,“你是说,我朋友那个失踪的弟弟?” 胡二点头,又连忙说,“还不知道是不是,年龄能对上,脖子上有一片红色胎记。” 苏凉当初跟胡二说的也只有年纪和胎记,闻言思索片刻说,“那就劳烦你先打听清楚,不要惊动人家,万一不是的话,倒给人惹麻烦。” 胡二正色道,“苏姑娘放心,我晓得了。” 苏凉知道胡二如今跟着万家做生意不差钱,便也没跟他客气,只说不管成不成,回头都请他喝酒。 胡二闻言连连点头,“小人倒有件事想求苏姑娘。” 苏凉点头,“你说。” “我家里有两个小娃,到了启蒙的年纪,我大哥原是想请个夫子上门教,我就想到苏姑娘办的学堂了。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来这边上学?”胡二问。 “天天接送往来县里吗?会不会有点远?”苏凉问。 胡二连忙摆手,“不远不远!家里老人喜欢在镇上住,到时候都让他们住镇上!” 苏凉微笑,“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当然可以,我跟里正说一声,你只管把孩子送来。” 胡二一脸欣喜,跟苏凉道谢。 其实苏凉知道胡二对她有巴结之意,或许觉得她是大人物了,以后苏家村学堂里出去的孩子她都会提携关照,他送自家小孩过来也是攀关系的意思。 但这没什么,人有私心很正常。苏凉答应胡二,也有私心。 胡家如今已是北安县数一数二的富商,跟官府的关系也打点得很好,在本地是轻易不敢有人招惹的。胡家的孩子送来苏家村上学,胡家自然会保证苏家村的学堂甚至是整个村里的安宁。 而这是苏凉想要的,各取所需。 胡二问了苏凉打算何时回京,他会尽快去确认找到的是否是谌赟的弟弟,届时若苏凉已经离开,他再派人到京城送信。 等胡二走后,苏凉到后院,已不见了顾泠身影,想着他定是到镇上买肉去了,便也没管。 半晌,苏凉锁上大门,去了白家。 白大娘刚把上个月晒好的干豆角拿出来,见苏凉来了,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碗,“快进屋坐。” “这干豆角不错。”苏凉盯上了白大娘家的菜。北方天寒,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新鲜的豆角了。 “想吃什么,大娘给你做!”白大娘乐呵呵地说。 “我可以要一把回去吗?”苏凉笑问。 白大娘连连点头,“客气啥,你爱吃就都拿去!自家种的,不值钱,炖肉好吃!” 苏凉想让白大娘带她去苏家的祖坟看看,她还不知道在哪里。 白大娘摘了围裙,就跟苏凉出门了。俩孩子上学去了,这会儿没在家。刘氏已经生了三胎,是个胖嘟嘟的小丫头,尚在襁褓中。 “听小虎说,小齐武功很高呢!”白大娘问。 苏凉点头,“是不错。让他教小虎和柱子学点功夫,强身健体,也能防身。” “是呀,可真是太好了!”白大娘神色感激,“这次要不是你救了小虎,我们家可真是过不下去了。” 昨日苏柏专门叮嘱苏凉,不要跟白家人说那么多内情,没必要。如今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太多,倒让他们想得更多,以后担惊受怕的。 经过这次,苏柏已经到学堂里叮嘱过,以后上学放学都不能一个人回家。 就算是拐子来村里抓小孩,也只敢挑落单的下手,不然抓住一个另外一个开始喊,就别想跑了。 苏凉听了苏柏的,并没有再跟白大娘多说什么。让白家人知道她有仇家会对孩子下手来威胁她,未必会因此跟她疏远,但以后真会日日担惊受怕的。 到了坟地,就见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忙活,因为这一次要安葬的是苏远舟全家人。 苏柏跑过来,“过午就打好了!本来说等墓都打好再去叫你过来看看。” “辛苦柏叔,辛苦大家。多给点工钱吧。”苏凉说。 苏柏皱了眉,“这是什么话?村里谁家办事都是大家一起帮忙的,哪有要钱的?你这是把我们都当外人。” 苏凉愣了一下,“哦,我的错,当我没说。” 苏柏见苏凉乖巧认错,不由扶额,“你没啥事就回去歇着,去学堂看看也成,这里到处都是灰土。” 齐峻正跟村里的小伙子一起干活,都没发现苏凉来了。 苏凉只是认个路,便跟白大娘一起去了学堂。 站在窗子外面,苏凉看见了白小虎和柱子,还有二牛,都在认真地写字。 两人很快便离开了,白大娘一脸欣慰,“读了书就是不一样,真是托了你的福气。” 这话苏凉听了很多,每次都只是笑笑。 先到白家,拿了干豆角,还有白大娘做的一坛子酱菜,苏凉便回家去了。 顾泠到临近正午才回来,背回一大筐东西,除了排骨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新鲜食材。 “一定要吃糖醋排骨吗?白大娘家晒的干豆角很不错,我拿了点回来,不如今日做排骨豆角焖卷子?你之前很喜欢吃的。”苏凉跟顾泠打商量。 “干豆角?”顾泠拿起来看了看,“还能吃?” 苏凉点头,“敬请期待。” “那些留着做什么?”顾泠指了一下昨天剩下的南瓜瓤。 苏凉让他把切开那个南瓜的瓤都弄出来,洗干净,只留下籽,打算炒南瓜籽吃。 午饭就吃的排骨豆角焖卷子,干豆角炖了排骨之后,味道很特别,顾泠很喜欢,让苏凉把白大娘家的干豆角都要过来。 吃过饭,顾泠在刷碗,苏凉处理南瓜籽,“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不然小年会恨你的。” 顾泠摇头,“不想回去。” 苏凉很淡定地点头,“反正那是你兄弟。言雨是绝对不会怪我的。” “他听言雨的。”顾泠说。 “倒也是。”苏凉本来也是开玩笑,年锦成当然也不会真的怪顾泠。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再着急回京城,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顾泠和苏凉都愿意帮朋友,但并不是什么紧迫的事,也没必要为了成全朋友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时光。 翌日,苏凉披麻戴孝,把苏远舟一家安葬进了祖坟。原先有个苏凉自己的棺材和墓碑,带是带回来了,但苏柏坚决不同意她年纪轻轻活得好好的先给自己弄个坟这种任性行为,觉得这样非常不吉利。 苏柏当然是好意,但苏凉本意是想给原主设个衣冠冢。 苏凉在前一天夜里把一直保存着的原主的遗物都放进了苏远舟的棺材里。因为原主生前便没了父母,最疼她的就是祖父。 按照规矩,没给村里帮忙的人工钱,只下葬这日办了一场流水席。 苏凉炒的南瓜籽成了顾泠最喜欢的小零食,他想把家里的南瓜籽都挖出来,被苏凉及时制止了,说这样南瓜就存放不住了。 之后,苏凉和顾泠住在依山傍水的村里小宅,回归了乡村生活。除了顾泠不能露面之外,其他都跟以前一样。 想跟齐峻学武的孩子太多,他干脆到学堂里教孩子们练武,只是学一些基本的招式。 这是一件很有意义且颇有趣的事,齐峻很喜欢,很快跟孩子们打成一片,空闲的时候跟着孩子一起去抓兔子找鸟蛋,上山下河,玩得不亦乐乎。 …… 被苏凉命令到炎国去取木雅首级的忍冬,五日前便已抵达目的地,用两天时间查清了木雅每日的行踪,且找到了动手的时机,但迟迟没有下手。 因为木雅怀孕了,肚子已经显怀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忍冬一直在犹豫出现这种意外情况是否还要下手,万一苏凉并不希望她杀一个孕妇呢? 在炎国都城徘徊了几日之后,忍冬最终选择放弃任务,先回去找苏凉禀报,再由苏凉定夺。倘若苏凉仍是要杀了木雅,不在意一尸两命的话,忍冬会再次来取木雅首级。 不过并不是全无收获。忍冬来之前知道邱明的叔叔邱建仁是木雅的爪牙,且是先前高家宝中毒事件的主谋之一。忍冬一直暗中盯着木雅,在准备离开的那天,终于等到了邱建仁现身。 忍冬转而盯上邱建仁,等到他落单之后,果断地结果了他的性命,砍下脑袋包起来,把尸体扔进乱葬岗,然后便日夜兼程赶路回乾国了。 …… 乾国京城。 言雨和年锦成是一起来京城的,不过此时言雨身边的随从已经“离开”,而她有未婚夫这件事本就不为人知。年锦成是暗中跟着的。 按照原计划,到了京城,年锦成找顾泠,然后定个日子恢复身份,顾泠做长信侯,年锦成兴许会官复原职,不复也无妨。而言雨去找苏凉一起住,再按照苏凉的安排跟年锦成重新认识,撮合到一起。 只是到了京城后,他们才知道苏凉回北安县了。不用问不用查,顾泠当然是跟着一起走了。 年锦成也只是吐槽了几句他兄弟,但并非吐槽顾泠说话不算话不管他,而是吐槽顾泠到现在居然都没把苏凉追到手,偏偏还如影随形,一刻都不愿分开,简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以上这些,年锦成只能自己默默吐槽,因为言雨并不知道顾泠就是原来的宁靖这件事。年锦成打算找机会跟她讲,但得先经过苏凉同意。 虽然苏凉不在,但言雨还是住进了苏府,这是苏凉临走专门交代林雪晴,让她转告言雨的。 如此也方便年锦成藏身。苏府地方大,没有人,他们住这边可以自在一些。 夜里,言雨和年锦成携手漫步在湖边赏月。 “顾泠怎么还没有现身呢?”言雨问,“他会不会不打算回来?那你自己恢复身份,这样稳妥吗?” 年锦成微笑,“等苏凉回来就好了。”某人就是苏凉的影子,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等下次见面,年锦成打算跟顾某人好好谈谈,他若是打算出家当和尚就早点去,不然赶紧把苏凉娶了,真是让人着急! ------题外话------ 求月票(*^▽^*) 253.她不懂(二更) 炎国皇宫。 端木忱正在品尝萧贵妃炖的汤,端木熠突然来了。 母子俩连忙起身行礼,端木熠笑意温和,扶起萧贵妃,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今日炖的什么汤?只给忱儿喝,没有朕的?” 萧贵妃连忙解释,这道汤她刚得到的方子,第一次做,怕做得不好,正好端木忱来了,先让他尝尝。 端木忱故作伤心,“原来母妃说专门为儿臣炖的汤,只是让儿臣尝味,好给父皇做来喝的。” 萧贵妃嗔了端木忱一眼,“莫胡说。” 端木熠哈哈大笑。 气氛融洽,倒真有种一家三口和乐欢欣的模样。 只是,没过一会儿,端木熠就找借口支开了萧贵妃,显然有话要跟端木忱单独讲。 “苏凉回乡安葬亲人,事情早该办好了吧?朕这两日不知为何有些头疼,高老太医也没看出什么来。”端木熠说着,揉了揉额头。 端木忱面露关切,“父皇千万保重龙体,不知可有什么是儿臣能为父皇分忧的?” 端木熠摇头,叹了一口气,“朕没事,或许过两天就好了。朕只是在想,是不是派人去传苏太医回京,你皇祖母最近身子不大好啊!” 端木忱点头,“苏凉医术高明,有她在京城,的确更稳妥一些。不过儿臣在想,因为先前的一些事,皇祖母对苏凉误会极深,若是让苏凉为皇祖母医治,心病恐怕会加重啊!” 端木熠端起了茶杯,“朕听着,你似乎并不希望苏凉早日回来?” 端木忱心中一跳,面上不显,连忙摇头,“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皇祖母的病或许用别的太医更合适一些。苏凉身为乾国臣子,父皇对她已极为宽容,若是派人传她回京,她自然会遵从的。” 端木熠仿佛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点头说,“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端木忱敛眸,恭声应下,心中却并不爽快。其实他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当太子,原本其他皇子才能心智就都不如他,他认为这个位置就该是他的。但对于皇位,端木忱并不十分急切地想坐上去。 当今天下三国分立,和平是暂时的,迟早会爆发战争。端木忱认为在这种局势下,太早坐上皇位,风险很大,不如在太子之位上慢慢积蓄实力,一步一步走得稳当些。 只是因为苏凉的事,让端木忱开始担心,若端木熠真的失去理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或许,他的计划,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重大变化…… 萧贵妃再次出现,三人又开始了谈笑,仿佛端木熠真的只是闲着无事过来看爱妃。 乾国成年皇子都要出宫居住,太子府也设在宫外。先前只有端木澈有过例外,被端木熠接进宫住了一段时间。 端木忱回到太子府就写了一封信,派人带上,出发前往北安县请苏凉回京。 长安见端木忱面色不虞,忍不住开口问,“主子,苏姑娘早点回来,不是好事吗?” 端木忱并未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好事。” 不同于他以往的阴阳怪气,长安觉得这两个字似乎是肯定地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是在反问。 “端木澈最近有什么动静吗?”端木忱转移话题。 长安摇头,“没有。五皇子没出过门,跟以前一样。” 端木忱眸光微眯,“倒是忘了一件事。下次进宫,本宫要提醒父皇,该给五皇弟安排亲事了。” 长安脱口而出,“五皇子殿下心仪苏姑娘,怕是不会答应。” 端木忱冷笑,“但父皇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他再想任性妄为……也不失为好事。我们等着瞧便是。” 翌日端木忱进宫上朝,退朝后被端木熠召见,他主动禀报了昨日已派人前往北安县命苏凉尽快回京的事。 端木熠表现得很平静,转而提起顾泠和年锦成来。 “如果他们在距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此时尚未赶回来,也不无可能。”端木忱若有所思,“但儿臣觉得,他们也有可能并不会回来,而是选择继续隐姓埋名生活。” 端木熠摇头,“朕认为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父皇的意思是……”端木忱恭声问。 “就算他们自己随遇而安,以后成了亲,有了儿女呢?”端木熠轻哼,“会有女人愿意跟他们东躲西藏不能见人吗?难道让孩子也继续躲一辈子?” 端木忱神色一正,“父皇言之有理,是儿臣思虑不周了。倘若年锦成回来,父皇还会用他吗?” 端木熠点头,“为何不用?他那人倒是简单,当初的事,朕也并非污蔑他。朕还要问清楚,救走他的那个女人是谁。” 端木忱眸光微闪,“是得问清楚这件事,当初那个女人害得五皇弟重伤。” “嗯。澈儿如今身体大好了,你们兄弟平日多来往。”端木熠说。 端木忱应下后,微笑着说,“父皇先前为儿臣和五皇弟选妃,因为一些事搁置了,如今儿臣亲事已定,五皇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呢。” 端木熠呵呵一笑,“这件事啊,最近太忙,朕倒是给忘了。澈儿的娘不在了,不如就交给你母妃吧,她办事朕最放心,也一道为你再选一位侧妃。” 端木忱先是谢恩,随后犹豫了一下,微叹道,“不知五皇弟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端木熠面色微沉,“好事,他有什么不高兴的?让你母妃只管放手去做,都是朕的意思!” “是,父皇。”端木忱目的达到,便去找了萧贵妃。 萧贵妃如今执掌后宫,得知是端木熠的交代很上心,当天便吩咐礼部尽快递选妃名册和画像过来。 翌日,端木忱按照端木熠的交代,特意登门去看望端木澈。 端木澈态度冷淡,听到端木忱说要给他选妃,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快的情绪,只说一切都听父皇的。 这倒让端木忱颇为意外。 回到府中,他越想越觉得端木澈不对劲,叮嘱长安加派人手,盯着五皇子府的动静,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向他禀报。 …… 苏家村。 苏凉回村已有半个月。每日除了练武看书之外,还会给上门的病人医治,日子过得很充实。 她跟顾泠的计划是,只要京城没有人过来叫,就不回去,最好是能在村里过了年再走。 因为顾泠不能被人看见,所以苏凉平日不管白天夜里都关着大门,有人过来敲门再开。 这天傍晚时分,顾泠烧火,苏凉正准备炸素丸子,突然听见敲门声。 苏凉让顾泠先回房,她围裙都没摘,便过去开门。 “谁?”苏凉先问了一句。不像是白家人或齐峻,否则就直接喊她了。苏凉想着可能是病人。 “主子。”门外传来一道对苏凉并不算熟悉的女声。 苏凉愣住。说实话,自从在京城出发前把忍冬支走后,她都把这姑娘给忘了,根本没想过她会找到这里来…… 苏凉打开门,就见忍冬风尘仆仆地站在外面,背上背着两个包袱,其中一个圆滚滚的。 “你带了木雅的首级回来?”苏凉问了一句。 忍冬摇头,“请主子恕罪,属下并未完成任务。” “那里面是什么?”苏凉蹙眉。 “是木雅的走狗邱建仁的首级。”忍冬说。 苏凉神色微变,让开了路,“进来说话。” 忍冬进门,也没往四周乱看,按苏凉手指的,到角落的小屋去了。 苏凉先到厨房,见油已经烧热了,便没有立刻过去问忍冬事情,而是继续炸丸子。 粥和其他菜是先做好的。苏凉炸好丸子,白小虎过来送包子,端走了一大碗素丸子。 苏凉把饭菜盛出来,端去让顾泠先吃。两人并未说话,顾泠已经知道是忍冬找来了,示意苏凉尽快把她支走。 苏凉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她得先问清楚忍冬去炎国都干了什么。 见苏凉端了饭菜进来,忍冬连忙起身,就听苏凉说,“你先到厨房洗洗手,过来吃点东西。” “属下不饿,不敢劳烦主子。”忍冬神色有些不安。 “我的命令。”苏凉面色淡淡。 忍冬默默地出门,目不斜视,进了厨房,简单洗漱后又回来,接过苏凉递来的筷子。 “边吃边说。”苏凉坐在忍冬对面,“为何没杀木雅?是杀不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忍冬恭声回答,“属下抵达炎国,找到木雅后,发现她怀孕了。” 苏凉神色一怔,这是她没想到的。木雅在搅合完乾国的武举后,回到炎国就当上了太子侧妃,如今怀上身孕也正常。 苏凉冷着脸问,“她怀孕,你便不杀了?” 忍冬面色一僵,放下筷子,就在苏凉面前跪了下来,“主子恕罪。属下是想到主子素来仁善,只是让属下去杀木雅,属下不敢连她腹中孩子也一同杀了。” 苏凉眸光微凝,定定地看着忍冬,“那你为何杀了邱建仁?这也并非我的命令。” “是属下自作主张,以为主子……”忍冬慌乱地想要解释,却说不下去了。 “你以为?”苏凉冷哼,“我还以为,你并没有自己的想法,只会听命于人。那如果我现在命你去把身怀六甲的木雅杀了,你去吗?” 忍冬神色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苏凉,又连忙垂下头去,“属下遵命。” “所以,你在炎国并未对木雅下杀手,并非因为你有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你认为我应该有恻隐之心?”苏凉冷声问。 “求主子恕罪……属下……是属下无法对一个孕妇下杀手……”忍冬沉声说。 “你在来找我之前,先去见过皇上了吧?”苏凉问。 忍冬垂头不语,便是默认了。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可以走了,也可以吃完饭再走,就当是我谢谢你带回来的人头。”苏凉话落,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求主子开恩!属下忠于皇上,都是被迫的!” 苏凉眸光微眯,转身坐了回去,“如果我理解没错的话,你打算背叛皇上,真正投靠我?是这个意思么?” 忍冬看向苏凉,眼圈儿泛红,“求主子收留属下!不管主子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苏凉问,“你信任我?但我们似乎不熟。” “是的,属下信任主子,因为属下知道主子是好人。”忍冬神色认真。 苏凉轻嗤,“好人?什么叫好人?你在暗示皇上是坏人?”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忍冬脸色难看。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凉语气颇有几分咄咄逼人。忍冬突然的态度转变让她很意外,无法轻信。 “是……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忍冬沉默了片刻后,再次抬头,看着苏凉说,“主子把属下当人看,在皇上眼里,属下连人都不是!” “我是乾国的臣子,你如此妄议皇上,不怕我出卖你吗?”苏凉冷声说。 忍冬摇头,“不怕!” “起来吧。”苏凉说,“我做的饭菜,趁热吃,别浪费了。吃饭的功夫,好好想想,你要跟我说什么,想清楚,我会再过来找你。” “是,主子。”忍冬神色恭敬,目送苏凉起身离开,微微松了一口气。 …… 苏凉回房,关上门,坐在顾泠对面,拿起筷子,吃了两个丸子之后,开口小声说,“她要投靠我。可信么?” 顾泠点头,“我说过,策反她。” 苏凉秀眉微蹙,“关键是,我没策,她就反了,万一是诈我呢?” “你策了。”顾泠说。 苏凉愣了一下,“我策什么了?” “请她吃饭。”顾泠说。 苏凉扶额,“哪个细作会因为一顿饭就反了?” 顾泠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南瓜粥,轻轻颔首,“我会。好喝。”而且今日又切开一个大南瓜,明日就有香香的炒南瓜籽吃了。 苏凉给了顾泠一个大大的白眼,“大神,我在说正经事,你能不能别开玩笑了?” 顾泠摇头,“我不会开玩笑。如果我是细作,你请我吃自己做的饭,我会选择投靠你。” 苏凉无语,“因为你就是个大奇葩。算了不说了,吃你的吧,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忍冬的事。” 顾泠默默地喝粥,心想苏凉说过她前世那边有个流传甚广的说法,叫“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他想表达的是苏凉抓住了他的胃,太隐晦了么,她那么聪明,怎么听不懂呢…… ------题外话------ 求月票(*^▽^*) 254.看我(一更) 苏凉进门,忍冬面前的碗碟已经空了。 “够么?”苏凉问。 忍冬连忙点头,“够了。很好吃!” 苏凉落座,“想好了么?” 忍冬这次点头慢了点,但眸光之中透着坚定,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属下想好了。” “你为何会成为皇上的暗卫?你师父,你姐姐,都是怎么回事?”苏凉直截了当地问。 忍冬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乾国自开国之初,便有一个组织,一直效命于皇室,且只听命于皇上,其他人都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包括皇后和太子。” 忍冬说,这个组织叫潜龙卫。潜伏在暗处的天子护卫。 忍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因为自从她记事起,就已经被师父收留了。她或许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或许是被拐走的,也或许是组织里某个前辈的孩子,没有人为她解惑。 潜龙卫的男子均以树为名,女子均取花之名。忍冬的师父名叫芍药。 每个潜龙卫到二十岁之后,就要开始收徒,最终要培养出一男一女,接班继续保护皇上,但其实是无条件听皇上的命令去做任何需要他们做的事。 忍冬跟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和一个比她小一岁的男孩一起长大。 三人分别叫金花、银花和白杨。银花就是如今苏凉面前的忍冬。 虽然训练很苦,芍药对他们非打即骂,但三人相依为命,如亲姐弟一般。金花的习武天赋最高,性格也最敏感,处处护着忍冬和白杨。 他们要学的不只是武功,还有其他很多东西,譬如如何伪装,因为学成之后,有可能会被安排到敌国去当细作。 直到去年,芍药对他们说,很快就要面见皇上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当天夜里,金花自尽了。 忍冬说到这里,已泪流满面,而苏凉猜到了一些。 “因为师父对姐姐说,她的徒弟只需要两个,她私自多收一个,是为了挑选更出色的。我们姐妹,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她只告诉了姐姐这件事,是命令姐姐杀了我……”忍冬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结果苏凉已经知道了。金花不忍心杀了视作妹妹的忍冬,或许也不想再继续那样的人生,选择了自我了断。 “师父骗我们,说她根本不知道姐姐为何自杀。”忍冬沉声说,“姐姐把她的发簪留给我,盒子里面刻着一个字,“逃”,因为她知道,我们那样的人,到头来,都不会有善终的。 苏凉想起最初知道银花这个名字,她随口问是否还有个叫金花的姐姐,当时忍冬的神情第一次出现明显变化。 忍冬又说,之所以她们姐妹叫金花和银花,并非正式的花名,就是因为芍药只准备了一个接她班的名字,最终给其中一个人用,另外一个人死。 “那个名字,也叫芍药。”忍冬提起这两个字,面露厌恶之色。 苏凉凝眸,“所以,你在皇上那里的名字叫芍药?皇上知道你在我面前自称银花吗?” 忍冬摇头,“若皇上知道,属下只需辩称是为隐藏身份。” 话落,忍冬眸中闪着水光,看着苏凉说,“主子给属下改名叫忍冬,属下真的很喜欢。主子说,金银花是一种药材,又名忍冬,属下觉得叫这个名字,好像我跟姐姐一起活着,她就在我骨血里,从未离开过。” 苏凉闻言,微叹了一声。原先她对忍冬一无所知,改这个名字也只是随口之言,却没想到正好触动了忍冬内心深处珍藏的感情。 “你弟弟呢?”苏凉问。 忍冬摇头,“我们见过皇上之后,就被分开了,再没见过彼此。先前主子让属下去炎国杀木雅,属下去跟皇上禀报,皇上说,若属下无法完成任务,便跟弟弟一起死。” 苏凉皱眉。忍冬说得没错,端木熠的确没有把他们当人看,而从这个世界的皇权制度,以及皇帝的身份来说,他做这样的事情,苏凉其实不应该觉得意外。不止端木熠,别国皇室未必没有忍冬这样的人,甚至可能更多,选拔更残酷。 从客观的角度看,苏凉若要批判端木熠,她首先应该批判的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但从主观情感上,苏凉自然不可能跟端木熠共情,因为真正的受害者是忍冬。 而害死金花的,是芍药。端木熠或许根本不知道金花的存在,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在意。 “你说这么多,是希望我造反吗?”苏凉看着忍冬问。 忍冬不住地摇头,“不,不是,属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害死我姐姐的是芍药那个毒妇,皇上根本不知道我姐姐的存在。自从认识主子之后,属下便总是在想姐姐留下的遗言,她让我逃,可我又能去哪里,我自己跑了,白杨一定会死的。那日被主子赐名‘忍冬’的时候,属下就有一种感觉,或许这是天意,主子就是属下在等的机会。因为主子太好了,属下不想再当皇上的细作,出卖主子。” “那你想如何呢?”苏凉神色淡淡地问。 “属下可以只对皇上说主子想让皇上知道的事。不管皇上让属下做什么,属下都会告诉主子。”忍冬恭声说。 “我以为你这样经历的人,会更懂得一个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凉面色平静,“你如此轻易地信任我,没有想过会看错人吗?” 忍冬摇头,“不,不会的。虽然属下跟主子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属下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你在赌。反正,我也不敢杀了你。”苏凉轻哼。 忍冬点头,“属下承认,是在赌,因为主子是属下苦苦等来的机会,不想错过,也不想再做错的事。” “你想让我帮你找弟弟?”苏凉问。 忍冬摇头,“属下没有资格要求主子做什么,只要主子能接受属下的追随,属下便感激不尽。只希望有朝一日,如果见到了白杨,主子能对他手下留情。” “我无法答应你尚未发生的事情。”苏凉摇头。 忍冬也不再提白杨,说起这两次见到皇上的事。 端木熠的言语,并没有超出苏凉意料之外,她早知道忍冬是派来监视她的。 “像芍药那种,退休……有接班人之后,他们去了哪里?”苏凉问。 忍冬摇头,“不知道。但芍药说过,只要好好表现立功,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可以获得自由和财富。” 苏凉心想,这自由或许是到地府徜徉,财富说不定是冥币吧…… 不过也未必。因为苏凉转念想到,年轻人适合派去当细作,年纪越大一般武功越高,四十岁左右的潜龙卫不太可能被杀掉,或许仍在端木熠身边。 他们所有人都跟端木熠单线联系,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如此可以避免勾结背叛。 而忍冬其实就是安排到苏凉身边的细作。初见是因为她的身形与苏凉极为相似,被端木熠安排当她的替身。 “你刚刚说,皇上已经让太子派人前来传我回京了?”苏凉蹙眉。 忍冬点头,“是的。”端木熠让忍冬看看苏凉得知要回京是什么反应,回去禀报他。 “我知道了,你就在这里休息,用水自己到厨房取。”苏凉话落起身离开。 …… 回到房间,顾泠正在整理苏凉最近看过的书。 “大神,她留下,你走吧。”苏凉开口。 刺啦一声,顾泠把苏凉从端木熠那里借来的一本医书给撕成了两半。 “大神你小心点儿,这书要还的。”苏凉连忙过去,把顾泠手中的书拿过来,“你弄破的,你重新装订好。” “苏凉。”顾泠看着苏凉,语气凉凉,“你方才说什么?” 苏凉一边把破了的书页弄平整,一边说,“哦,我觉得忍冬不是在骗我,是真心投靠我。但你跟她不能碰面。她说京城已经有人来传我回京了,应该很快就到。你先走,到京城恢复身份,跟我回去的时间错开,避免引人生疑。正好忍冬在,她可以护送我回去。” 苏凉话落,抬头看向顾泠,“大神你不乐意?那你觉得怎么办更合适?”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只能这样?” “我知道大神不想回去,我也不想。但如果皇室有人来,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苏凉说。 “那个忍冬,你打算以后一直留着?”顾泠问。 苏凉耸肩,“搞得跟我想留她一样。赶又赶不走,又不能杀了,不留着还能咋地?她若当双面间谍,对我是好事。我再观望观望,看她怎么样。” “今夜就要走?”顾泠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苏凉微叹,“不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很难不被她发现。” 顾泠沉默了片刻后,语气幽幽道,“为何总是我躲着?” 苏凉扶额,“大神你别忘了,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为何不能以真正身份示人。不想再躲着,你只能回京城去做长信侯。” 顾泠一言不发,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一会儿,顾泠拎着包袱过来了,苏凉把晚饭剩下的包子和饼子给他装上,“先将就一下,等回京给你做好吃的。” “你回京那天,记得看一眼万家酒楼。”顾泠说。 苏凉愣住,“啊?看什么?” “看我。”顾泠面色平静,“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哪句?”苏凉有点懵。 顾泠就定定地看着她。 很快苏凉反应过来,未语先笑,“哦,我当初是说过,等大神恢复身份,我要表演一出当街对你一见钟情,然后追求你。不过这个计划,现在还进行吗?” 顾泠伸手,把苏凉拥入怀中,很快就放开,结束了这个告别礼,最后留下三个字,“好好演。”话落就走了。 苏凉捧脸,模拟花痴状,“哇,长信侯好帅啊!” 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傻死了。” 等苏凉追过去,已经不见顾泠的身影了。 ------题外话------ 求月票(*^▽^*) 255.漂亮的小朋友(二更) 苏凉一早起来在院中跑步,锻炼结束,也没见忍冬房门打开,怀疑她是不是出去了,并未过去敲门。 顾泠昨夜走了,虽然苏凉很快也要离开,虽然家里还有一个人,但她仍是觉得不太习惯。往日锻炼完,顾泠已烧好热水给她洗漱,她洗完之后便一起做早饭。 今日只能自己烧水的苏凉,想把灶膛的火点着,居然很是不顺,连点了几次都没烧起来。这是她平素几乎不做的事,确实生疏。 最后苏凉放弃,用凉水洗漱,也没做早饭,打算到白大娘家蹭饭吃。 她正准备出门,又想起忍冬,过去敲门,听见忍冬有些慌乱的声音,“主子,属下马上来!” 很快,忍冬开了门,头发有点乱,神色不安地低着头,“属下应该早点起来伺候主子的,没想到……” “没想到能睡得这么香?”苏凉神色淡淡,“好事,你也该休息一下,很快又要赶路了。把头发梳好,跟我去吃饭。” 忍冬心中一暖,很快就收拾利落,站在了苏凉面前。 苏凉打量着这个新属下,面容清秀,衣着素净,很顺眼,“走吧。” 忍冬跟着苏凉往外走,见她锁了大门,也没问要去哪里。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白家大门外。 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苏凉就笑了,“主子!” 是齐峻。等他发现忍冬站在苏凉身后,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两人在京城打过交道,忍冬昨夜没见齐峻,以为他没来,这会儿只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你这是去哪儿?”苏凉问。 “小虎和柱子都去上学了,我请二牛他爷爷给打了一批木刀木剑给孩子们练武用,应该快做成了,过去看看!”齐峻笑说。 苏凉点头,“你自去忙。” 齐峻有些好奇忍冬是否已完成任务,见苏凉带她在身边,似乎什么东西跟先前不一样了。 齐峻也没立刻询问,找苏大宽去了。 苏凉进门,刘氏在井边洗衣裳,白大娘正抱着小孙女哄,没见白大爷。 “凉丫头来了!”白大娘看见苏凉,乐呵呵地迎上来,抓着小孙女的手对着苏凉晃了晃,“这是你苏凉姐姐。” 苏凉笑着把对她伸手的宝宝抱过来,轻轻晃了晃,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咧嘴笑,流了口水出来,白大娘连忙去给她擦。 “大娘,我是来吃早饭的,是不是太晚了?”苏凉一点儿也不跟白大娘客气。 白大娘闻言就挽起袖子,“不晚不晚!你想吃啥,大娘给你做,很快就好!” “什么都行。”苏凉把小姑娘要往嘴里伸的小手拉过来,她的一根手指就被握住了。 白大娘系上围裙进了厨房,苏凉回头才发现忍冬站在门外没进来。 “进来吧。” 听见苏凉叫她,忍冬才走进来。 刘氏有些好奇,“这位姑娘是?” “跟齐峻一样,是我的侍卫。”苏凉微笑。 刘氏便面露惊奇之色,“女侍卫?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快坐呀!” 苏凉没把齐峻当下人,白家人都把齐峻当贵客,自然也不会看轻了忍冬。 忍冬知道苏凉中武状元之前,曾在苏家村住了一年多。但也知道,苏凉从小在京城长大,并非某些人口中的“村姑”。 今日看到苏凉跟村里邻居相处自然融洽的画面,让忍冬很惊讶,同时也很触动。 曾几何时,她跟金花白杨姐弟三人也幻想过脱离芍药的控制,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过安宁日子。 白大娘和刘氏淳朴热情,农家小院杂而不乱,看着抱着小姑娘笑意嫣然的苏凉,忍冬一时间仿佛身处梦境。 等忍冬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刘氏拉着坐在了院中树下的一张藤椅上,而她的主子苏凉依旧站着,正抱着小姑娘去碰树上的叶子。 刘氏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很快从屋里端了一碗温热的糖水出来给忍冬,只一碗,没给苏凉的。 见忍冬不敢接,刘氏笑着放在她手中,“你第一次来家里,不用拘束,都不是外人,看你瘦的。” “囡囡,你娘都瞧不见我们,我们走吧。”苏凉抱着小姑娘说。 忍冬连忙站起来把糖水递给苏凉,苏凉却摇头,“给你的,你喝就是,不必扭捏。你确实太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病了。” 忍冬便默默坐下,小口小口地喝掉了那一碗糖水。其实刘氏没加多少糖,只是觉得拿白水招待客人不太好,加了一小勺。但忍冬觉得很甜很甜,仿佛一下子甜到了心里。 白大娘专门给苏凉和忍冬做的早饭,热腾腾地摆在院中用大木桩子做的桌子上面。 “姑娘叫什么名字呀?”白大娘乐呵呵地打量忍冬,“长得真俊,就是太瘦了,凉丫头也太瘦,你们都得好好补补身子。” 忍冬说了她的名字,白大娘不懂药材,只觉得这名儿怪怪的,因为一般人名里面少用“忍”字的。 但白大娘还是用她的理解夸了一句,“这名字取得好!忍过冬天,春天就暖和了!” 苏凉轻笑,“正是这个意思。” 忍冬怔住,忍过冬天,她的人生还可以期待春天吗…… 吃过早饭,苏凉说她中午还过来,白大娘说昨日齐峻带着孩子打了两只野鸡,还剩下一只,中午炖鸡吃。 苏凉带着忍冬从白家出来,走到桥边,她手指了一个方向,对忍冬说,“齐峻去二牛家了,就是那家,你过去找他吧。” “属下去找齐侍卫……做什么?”忍冬不解。 “你去看看他在干什么,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苏凉说。 “是。”忍冬点头,见苏凉朝家里走去,她便过了桥,按照苏凉指的方向到二牛家去了。 …… 端木忱派的人比忍冬早一日从京城出发,但现在还没到,因为忍冬赶路速度更快,很少休息。而端木忱则暗示过来送信的人,路上不必那么着急。 苏凉也没收拾行李,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等人来了再说。 她独自回到家,见厨房门口凳子上的瓷盆里放着昨日挖下来的南瓜瓤,已经晾得半干了。如果顾泠没走,他肯定一早就把这个处理干净,南瓜籽洗净,催苏凉给他炒着吃。 顾泠不在,苏凉把南瓜籽处理了。上次做的原味的,打算这次做成五香的。锅里加清水,放入洗净的南瓜籽,又把家里现有的香料放进去,大火煮沸转小火煮两刻钟,撇去浮沫,抽了柴,在锅里浸泡。 刚洗了手从厨房出门,苏凉就见齐峻和忍冬一前一后进了门。 “主子,大宽爷爷的手艺可真不错!”齐峻手中拿着一把木剑,挥了两下。 忍冬手中拿着一把木头刀,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齐峻的话。 “记得给工钱。”苏凉说。 齐峻点头,“主子放心,属下会想办法的。” 之所以要想办法给钱,是因为苏大宽得知是给村里孩子做的,坚决不肯收一文钱,连木料都自己准备。 “好香啊,主子做了什么好吃的?”齐峻笑问。 忍冬微微蹙眉,齐峻仿佛跟苏凉是熟识的朋友,口中的“主子”只是一个称呼,并无尊卑之分。 苏凉摇头,“保密。” 齐峻笑着说,“不知道属下有没有口福尝到。不论如何,这次回京,我可要去找我哥好好聊聊,他定然很羡慕我!” 苏凉轻哼,“等着挨揍吧你。” 齐峻唇角微勾,“这么好的日子,不让我哥知道怎么行?挨揍也值了!” 齐峻要去学堂教孩子们练武了,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让孩子们读书的间隙锻炼。 苏凉让忍冬跟着去,虽然忍冬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但还是跟齐峻走了。 临近正午,苏凉把锅里泡好入味的南瓜籽捞出来,沥水后,放在院中晾晒,然后就到白家吃饭去了。 等苏凉吃完饭回来,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南瓜籽表面没了水分,便用小火慢慢地炒,不停地搅动。 齐峻和忍冬再次回来,满院子飘着诱人的焦香。 “主子定是做了好吃的。”齐峻说。 忍冬点头。 “你去瞧瞧?”齐峻指了指厨房。 忍冬摇头,“你去。” 这边两人互相“让”着,苏凉从厨房出来,把炒好的南瓜籽倒在院中石桌上的笸箩里,均匀地摊开。 “主子,这是什么?”齐峻好奇地问。 “南瓜的种子。”苏凉说。 “可以吃吗?”齐峻表示惊讶。他自小在北静王府陪着邢玉笙长大,虽然名义上是下人,但比一般人家的少爷日子都过得好,并没有见过这个。 苏凉示意齐峻和忍冬伸手过来,一人给他们抓了一小把,“剥皮吃,不剥也行。” 齐峻剥皮之后吃了一颗,又吃了一颗没剥皮的,连连点头,“好吃!很香!” 忍冬也点头,“很好吃。” “剩下的不要偷吃。”苏凉叮嘱。 “主子是打算带回京城送人的吗?”齐峻问。 苏凉煞有介事地说,“有一只很漂亮的小雪貂,前几日下山来家里,喜欢吃这个。他还会来找我的,这是我给他准备的。” 齐峻和忍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齐峻直觉苏凉在胡说八道,忍冬也觉得,可惜他们都没有证据…… …… 太阳落山的时候,苏凉把晾凉的五香南瓜籽用油纸包好,装进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里,避免受潮。 翌日半晌,端木忱派的信使就到了苏家村。 来的是太子府的两个侍卫,进村后问了村民,找来了苏凉家。 苏凉在白家吃完早饭回来,正在院子里给树浇水。忍冬又被她派去给齐峻帮忙了。 两个侍卫行礼后,递上了端木忱给苏凉的信。 信中寥寥数语,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皇上近日头疼病犯了,太后旧疾复发,命苏凉见信后,即日启程回京,路上不可耽搁。 忍冬早交代过,这次是端木熠想让苏凉早点回去,却偏偏让端木忱派人来叫,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当然了,不管是谁的命令,苏凉原本就计划要回去,顾泠都已经先一步走了。 “两位到镇上的客栈住一晚,我今日去祭拜祖父,明日一早过去与你们汇合。”苏凉收了信,对两个侍卫说。 两个侍卫便按照苏凉的意思,离开苏家村,到飞雁镇上去了。 当时安葬苏远舟一家,苏凉留了一些现成的香烛纸钱,拿出来放在篮子里,又带了一壶酒,便独自往苏家坟地去了。 苏凉在苏远舟墓前坐了好大一会儿,烧了纸钱,洒了酒,临走前,看着苏远舟的墓碑微叹一声,“落叶归根,希望你们祖孙在九泉之下得到安宁。我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苏凉话落,拎着空篮子离开。 等齐峻和忍冬得知有两个骑马的人来找过苏凉,有人看见苏凉去了坟地,两人过去找她,半路见到苏凉时,她正在干草丛里捡野鸡蛋…… 齐峻扶额,忍冬突然有点想笑,但她其实不会笑,只是生硬地动了一下唇角。 “主子要回京了吗?”齐峻过来,接过苏凉手中的篮子。 苏凉点头,“小心点,别把野鸡蛋弄破了。准备一下,明早走。京城来的人到镇上等了。” “是皇上派的人?”齐峻皱眉,“当初不是说,准许主子在这边多住一些日子吗?” 苏凉轻哼,“你在质疑皇上?” 忍冬暗暗观察齐峻,他面色平静,并无惶恐不安,“只是有些遗憾,属下答应了教孩子们学会一套剑法,还没有做到。” “你可以留下。”苏凉说。 齐峻微叹,“那怎么行?” “有我。”忍冬脱口而出,自觉失言,连忙解释,“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齐峻发现这姑娘颇有种想抢他苏凉第一侍卫的位置的意图啊…… “你们打一架?谁输谁留下?”苏凉轻笑。 忍冬点头,“好。” 齐峻摇头,“不好。” 回到家,见有客人来,是胡二。 苏凉让齐峻和忍冬带着野鸡蛋,并家里其他的食材,都拿到白家去,她招待胡二在院中说话。 “是找人的事有结果了?”苏凉问。 话落见胡二叹气,苏凉就知道,定是又黄了。 胡二解释,“其实离得不算太远,我亲自带人过去看了看,那小子年龄胎记是真能对上,但他跟他老爹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跟他叔伯容貌都颇有相似之处,那就指定不是苏姑娘朋友的弟弟了!” 苏凉点头,“如此的话,应该不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费心劳神地奔波。” 胡二连连摆手,“跟苏姑娘对我的大恩相比,这算什么?这个不是,就接着找!” 说着胡二拿出一堆礼物给苏凉,让她一定收下,说是他哥嫂送的,感谢苏凉让他们的孙子到苏家村上学。 苏凉收了,说她明日就要启程回京。 胡二从镇上过来时见到了太子府的两个侍卫,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当时就料想是找苏凉的。 又聊了几句,胡二就告辞了。 苏凉把礼物里面的点心吃食拿去了白家。 夜里,苏凉把行李收拾好,想起什么,出门叫了忍冬一声。 忍冬立刻从小屋出来,问苏凉有何吩咐。 “后院杂物间有两个老南瓜,我要带回京城,你明日记得用袋子装起来,放到车上。”苏凉交代完就回房了。自家种的南瓜,没吃完当然要带走的。 忍冬回神,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很圆,似乎比京城更亮一些。她先前在皇宫看月亮,总觉得像是蒙着一层阴影,也或许是她眼中的阴影吧…… 临睡前,忍冬还念了一句,“带上南瓜。” …… 天刚蒙蒙亮,白大娘就做好早饭送过来。 村里已入冬了,白大娘拿了两双针脚细密的棉鞋给苏凉,是她亲手做的。苏凉很喜欢,放到了箱子里面。 忍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后院杂物间把两个南瓜包好,放到了马车上。 马车过了桥,往村口去,白小虎和柱子挥着手,都红了眼睛。 到村口,就见苏柏和苏大宽还有不少村民都聚在那边,等着送苏凉。 齐峻赶车,忍冬骑马在一旁等着。 苏凉下车跟大家告别,说她有机会会再回来的。 苏柏再三叮嘱苏凉保重身体。 马车再次动起来,驶出苏家村。 苏凉在车里翻了一遍她的书,发现那夜被顾泠撕成两半的书没在箱子里,但她当时明明夹在了两本书中间,昨夜把书都收好了。难不成顾泠那天夜里在她睡着之后又回来过,把那本破了的书带走了?用不用这么神出鬼没…… 齐峻笑问,“主子那个漂亮的小朋友还没来吗?那主子准备的好吃的,是不是可以给属下分一点?” 苏凉合上书箱,“他很凶的,最不喜欢有人跟他抢好吃的。你趁早歇了心思,我是为你好。” 齐峻嘴角微抽,深深怀疑苏凉口中说的漂亮的朋友真的是小雪貂吗?怎么听着这么神呢…… ------题外话------ 求月票~(*^▽^*) 256.凉丫头不是肤浅之人(一更) 苏凉到飞雁镇上时,天色尚早,跟从京城来的太子府侍卫汇合后,便继续上路,往县城的方向去了。 到县城停下吃午饭,苏凉还让齐峻去茶楼买了桂花糕。 离开北安县之后,一行人白天赶路,夜里住店,预计抵达京城,得十月中旬了。 忍冬能为苏凉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因为有性别优势,明显跟苏凉更亲近了,这让齐峻有了点“危机感”。 苏凉原本一个随从都不需要,如今有了两个,忍冬是皇上给的,赶不走,但齐峻觉得他回京后有很大可能被“退回”去。 虽然跟邢玉笙感情非同一般,但齐峻更想追随苏凉,不止是更有意思,且还能学到很多东西,这样的生活是他喜欢的。 当苏凉发现齐峻跟忍冬在暗暗竞争的时候,只觉得好笑,也不点破。看着挺有意思,但苏凉并没有撮合他们的想法,曾经说过的“美男计”只是开玩笑罢了。两人的出身和经历差别很大,未必相配,顺其自然发展就好。 这天夜里住客栈休息的时候,齐峻和忍冬陪着苏凉一起吃饭,太子府的两个侍卫单独开了一桌。 “主子和忍冬的身形很像,从背后看很难区分。属下有个提议。”齐峻对苏凉说。 苏凉点头,“直说。” “接下来到京城,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不如明日主子跟忍冬交换身份?”齐峻饶有兴致地提议。 忍冬立刻点头,“属下认为可行。”她愿意为苏凉分担风险。 苏凉若有所思,“如此,若有人来刺杀我,会找错目标,对我们而言,则有更大的主动权。” 齐峻和忍冬齐齐点头,表示苏凉分析得很对。 苏凉摇头,“但夜里遭遇刺杀的可能性比白天要大得多。只是白天交换身份,意义不大,还会导致我没法在车里看书。” 只是闲谈,谁知当天后半夜,就有刺客现身。 是一个男人,武功颇高,忍冬并不是他的对手,被伤到了。 最终苏凉和忍冬两人联手,反过来伤了刺客的要害,但仍是被他给逃了。 齐峻按照苏凉的吩咐,不叫他,不准出手,只躲在暗处瞧着。齐峻知道,是因为他实力不济,苏凉为了保护他才如此的。 在苏凉给忍冬疗伤,让她回房休息后,齐峻过来了。 “有事?”苏凉问。 齐峻点头,“属下察觉今夜的刺杀,有些怪异之处。” 当时忍冬先上,是试探刺客的意思,并非苏凉推她出去挡刀。但齐峻发现,刺客在跟忍冬打的时候,似乎很了解忍冬的弱点在哪里,几乎没有试探,出手极为精准。 齐峻若有所思,“属下武功不如主子和忍冬,但当时一直在旁边瞧着,如今想想真的不对劲。按说忍冬跟主子的实力差得不多,那人一出手,寥寥几招就伤了忍冬,但应对主子的招式明显没那么有把握。” 但相较而言,苏凉是个很有名气的人,且是通过武举中了状元出名的。如果当初看过她参加武举比试,或者打听过的人,对于她的招式路数会有一定的了解。 可忍冬原先是皇宫里的暗卫,她的剑法齐峻见过,很精妙。按常理来说,刺客应该更了解苏凉,而对忍冬一无所知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 而倘若齐峻感觉没有错,一切都不是什么巧合,他已经窥见了这场奇怪刺杀的破绽,“那位,该不会,是皇上派来的吧?” 苏凉轻哼,“怎么不会?很会。” 她和忍冬都身处局中,专注于应付刺客,不如齐峻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齐峻神色一变,“皇上派人刺杀主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毫发无伤,忍冬为了保护我受伤了,你说呢?”苏凉反问。 齐峻神色莫名,“皇上是想设计让忍冬获取主子的信任?” “也没有别的可能。”苏凉说。 齐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总之很无语。 “回去睡吧。”苏凉摆摆手。端木熠为了往她身边安插人还真是煞费苦心,与其说生气,苏凉更觉得无聊。 但换个角度看,这说明,她在端木熠眼中很重要?但这件事本身是双刃剑,苏凉需得谨慎应对,适时加以利用,且始终要避免剑刃朝向自己。 翌日,忍冬已得知昨夜的刺杀很可能是端木熠设计给她铺路获取苏凉信任的,第一个念头是跟苏凉解释,她对此毫不知情,也不认识昨夜那个刺客。 苏凉觉得那刺客或许认识忍冬的师父芍药,因此才会对她的招式那么了解。 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忍冬伤得看似不轻,却避开了要害,而这更印证了齐峻和苏凉的猜测。 再次上路时,受伤的忍冬跟苏凉一同坐了马车,苏凉挑了一本简单的医书让她看。 忍冬倒是被芍药教过一些常用的毒,但并不懂医术。 “反正无事可做,多少学点,不懂可以问我。”苏凉说。 忍冬便认真看起来。 赶车的齐峻:……他突然体会到了林雪晴抱着苏凉亲亲热热把邢玉笙晾在一边懒得看一眼的感觉,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总之他就是失落,很失落,明明他先来的…… “齐峻。” 听到苏凉叫他,齐峻神色一正,“主子有何吩咐?” “等回京城后,你就不用跟着我了。”苏凉说。 齐峻早有预料,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主子,属下可以不走吗?” 苏凉轻笑,“我是觉得,你们兄弟都有本事在身,不管是想进军中或谋个别的差事,我都可以跟皇上引荐。这件事我跟邢玉笙聊过,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齐峻皱眉,他倒没想得那么长远。 过了一会儿,齐峻又说,“如果主子又当上将军,那属下一定从军追随左右!” “好。”苏凉表示这个可以。 …… 乾国京城。 燕十八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燕十七日日过来,但她跟从前一样,从未给过好脸色,张口就骂。 起初燕十七会愤怒,没多久倒像是习惯了。 不过燕十八仍不知道年如婷活着,且就在燕十七身边这件事。 这天燕十七再次过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十八,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燕十八冷哼,“你得绝症要死了?其他的都不算好消息!” 燕十七神色无奈地笑笑,“十八你这脾气真得改改,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 “滚!老娘跟你没关系!”燕十八张口又是一顿暴言输出。 燕十七就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燕十八骂他。不用担心燕十八会逃跑,因为他给燕十八下了毒,根本没有力气离开这个房间。这也是导致燕十八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骂人的原因,别的什么都能做。 等燕十八骂累了,燕十七给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却被燕十八泼回了他的身上。 擦掉手背上的水,放下茶杯,燕十七开口,“苏凉要回来了,你高兴吗?” 燕十八明显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燕十七呵呵一笑,“据说是快了,外面有传言,太后病重等她医治。” 燕十八神情夸张,“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想死凉妹妹了!” “要不,等她回来,我‘请’她来陪你?”燕十七问。 燕十八冷笑,“请啊!不请你就是没种的乌龟王八蛋!哈哈哈哈!” “你在激我,我知道。”燕十七面色平静,“要不要会会苏凉,到时再说。我们真正等的人,不是顾泠吗?等他出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燕十七面色一沉,“滚!” “楼主,顾泠现身了!” 燕十七和燕十八神色都是一变。 等燕十七去看燕十八的脸色,就见她一脸娇媚地笑起来,“我日思夜想的美人啊,他终于出现了吗?我真想马上见到他!” 燕十七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 这本是乾国京城秋末冬初寻常的一天,直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顾美人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言雨正在苏府看账本,年锦成在演武场练剑,邢玉笙和林雪晴陪着邢老太君在护国寺上香,秦老爷子和林舒志正在国子监下棋,正儿在自家酒楼里玩“宁靖”送的飞机模型…… 言雨高兴地跑去告诉年锦成,他的好朋友回来了。 邢玉笙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期待,想着终于要跟传闻中的顾某人见面了,到时候要当面感谢他的救母之恩。 秦老爷子眸光一凝,“那孩子居然真的回来了……” 林舒志有些好奇,“秦公与顾泠相熟?” 秦老爷子摇头,“只是见过。他,很特别。” 林舒志笑说,“特别好看?总听人说顾世子的美貌无人能及。”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这个,确实,他小时候便如仙童般样貌,长大了更是仙人之姿。老夫最后一次见到顾泠,是在护国寺,他正与普慧大师对弈。” “秦公认为,顾泠为何现身?”林舒志问。 秦老爷子思索片刻,“若说那孩子有野心,老夫是不信的,当年顾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始终置身事外,好像他不是顾家人一般。老夫在想,他此时选择回来,或许是,想成家了?娶妻生子,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林舒志微笑,“秦公所言有理。” 秦老爷子又摇头,“老夫只是胡乱猜的,也或许他跟从前不同,有了别的心思。说实话,老夫真想不到,什么样的姑娘能配得上顾家那小子。” 林舒志挑眉,“秦公对他如此盛赞,看来定不是只容貌过人。若是咱们家小凉,秦公觉得也配不上那顾公子吗?” 秦老爷子一拍脑门儿,“老夫方才就没想到苏凉那丫头!她怎么会配不上顾家那小子?是顾家那小子配不上凉丫头!他也就看着好看,有没有真本事还不知道,凉丫头不是肤浅之人,定看不上他!” 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骑马穿过京城大街的顾泠,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万家酒楼,收回视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257.怎么还不回来(二更) 乾国皇宫。 端木熠眸光幽深地看着顾泠,“朕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顾泠轻轻颔首,“回皇上的话,我四处游历,走得太远,得到被赦免的消息便回京来了。” “哦?”端木熠神色淡淡,“你得到消息时,身在何处?” 顾泠答,“炎国最南端的一个小渔村。” “呵呵,怪不得朕派人总也找不到你,你跑得那么远。”端木熠语气温和,却突然问起年锦成,“年爱卿怎么没有跟你一同来见朕啊?他心中仍有怨气?” 顾泠面色平静地摇头,“微臣并不知道年锦成在何处。” 端木熠眸光微眯,“当初不是你把他救走的?” “微臣得知他出事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救走了。”顾泠说,“微臣离京后,与年锦成并未再见过面,也不知救他的是什么人。” “是这样吗?朕还以为你们在一处。”端木熠显然并不相信。 “顾家谋反之事,与微臣没有任何关系,请皇上明鉴。”顾泠说,“当初我离开,并非畏罪潜逃,只是不想因为那些人的过错毁掉我的人生。” 端木熠呵呵一笑,“顾渊毕竟是你的父亲。” “此事,微臣并无选择的机会。”顾泠神色淡淡。 端木熠长叹一声,“朕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到你,那年你才十四岁,一晃都过去五六年了,你除了长高了,似乎没什么变化,要说有,风采更盛从前。” “多谢皇上夸赞。”顾泠微微点头。 端木熠话锋一转,面色肃然起来,“但你身为顾渊嫡长子,按照律法,本该是死罪。这次虽是凉国越王求情,但朕会赦免你,是因朕本就知道你并未参与顾氏谋反之事。既然回来了,记住你是乾国人,不要做让朕失望的事情,明白吗?” 顾泠再次点头,“是,微臣会谨记于心。” “好了,你刚回来,回去休息吧。对长信侯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跟朕提。”端木熠表现得十分宽厚。 但在顾泠谢恩转身离开的同时,端木熠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看着顾泠的背影,眸中满是审视。 端木熠安排了身边的韩公公去给顾泠带路,引他到御赐的长信侯府去。 出了宫,韩公公坐车,顾泠骑马跟在后面,往城西的方向去。 长信侯府原是城西一处皇家园林,叫做秋明园,此园每逢秋季景色最佳。 三年前秋明园深夜遭了一场大火,把里面的奇花异草林木山石都烧了七七八八,房屋也烧掉了大半,当时看守园子的十几号人都葬身火海之中。 原本应该修葺重建,但大火之后京城中就流传开秋明园闹鬼的说法,越传越邪乎。 太后万氏听信了,觉得位于西边的园子本就不吉利,不仅烧毁了,还闹鬼,便下令封锁秋明园,不再重建。 当时端木熠将废弃的秋明园赏赐给顾泠做府邸的时候,京城中不少人都又想起这个园子的诡异之处来。且就算不闹鬼,里面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实在不符合侯爷的身份。 连普通百姓都能感觉到,端木熠赦免了顾泠,甚至让他承袭顾氏爵位,但绝对不待见他这个罪臣之子。 韩公公的马车在秋明园大门外停下,他被两个小太监扶着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斑驳的大门,上面“长信侯府”的牌匾,新得有些格格不入。 “长信侯,到了。这个园子可是好地方。”韩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泠。 “多谢公公带路。”顾泠神色淡漠。 韩公公状似无意地提起年锦成来,“当初杂家跟着年将军一同去北边找顾侯,没想到顾侯到南边儿去了。南边儿好哇,四季如春。” 顾泠并未接话。 “顾侯快回府歇息吧,杂家这就回宫了。”韩公公话落,又上了车,带着人径直离开了,门都没进。 大门上封条被撕掉后留下了一些细碎的纸片,上面挂着一把大锁,也没人给顾泠钥匙。 顾泠上前,把门上的纸片清理干净,并未破锁进去,而是再次上马,往城东街市的方向去了。 暗处盯着顾泠的一双眼睛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今日京城中到处都在议论归来的顾美人,当他打马从街上走过之后,亲眼见到他的人,都在跟其他人描述顾美人美貌更胜从前。 因此当顾泠再次出现在街上,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注意力。做生意的,逛街的,都纷纷投来注目礼。 顾泠勒住马缰,停在了万家酒楼门口。 小二热情地迎出来,看到顾泠的脸,呆住了,等回过神来,顾泠已进了门。 小二连忙牵了顾泠的马到酒楼后院的马厩去。 顾泠就在酒楼客人的注视之下,款步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临街的雅间。 等雅间的门关上,很多人才收回视线来。 “太美了!” “像神仙一样,好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像是谁也没看到,谁也不在意。” “顾美人就是天上的云,不管经历了什么,都不染纤尘。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 万卉今日带着正儿来了酒楼,在顾泠过来之前才刚离开,因此并未碰上。 顾泠要了四个招牌菜,一道汤。如今万家酒楼的招牌菜都是苏凉给的菜谱。 窗户开着,对面茶楼的人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顾泠走到窗边,往下面看了一眼,又往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坐回去了。 饭菜上来,顾泠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叫来了掌柜,说他要包下这个雅间。 万家酒楼是京城生意最好的,一般人消费不起,雅间可以长包,但价格相当昂贵。 掌柜报了价之后,顾泠拿出一张银票给他,“多的存在账上,我会常来。” “是,侯爷慢走。”掌柜恭送顾泠离开,交代下去,那间房被长信侯包了三个月,他哪怕不来,也不准安排其他客人进去。 顾泠出了酒楼,又去了不远处的言家绣庄买衣服。 他刚进门,掌柜还没迎上来,言雨就到了门口。她是在苏府得知顾泠回到京城后,专门出来的,想看看是否能见到顾泠。年锦成说让她帮忙看一下顾泠好不好。但年锦成知道顾泠被皇上盯着,他们暂时不能碰面,至少再等几日。 “小姐。”掌柜见言雨来了,连忙行礼。 顾泠转身,言雨看清他的脸,跟其他初见顾泠的人一样,惊艳不已,“这位公子是……” “小姐,这是刚回京的长信侯。”掌柜连忙介绍,又跟顾泠介绍,“侯爷,这位是我们言家大小姐。” 顾泠神色淡漠地看了言雨一眼,也没打招呼,只问掌柜,“成衣在何处?” 掌柜连忙引着顾泠上二楼,“侯爷快请!” 言雨神色莫名,倒没觉得顾泠不礼貌,本就不认识,且身份悬殊,顾泠的孤僻之名更是天下皆知,不然也不会有“他只有一个朋友”这种说法了。 顾泠的“生人勿近”气质,让言雨有点无法想象他跟年锦成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不多时,顾凉买了几身衣服鞋袜,还有现成的荷包,带着离开了。 “孑然一身,吃饭只能去酒楼,衣服得现买”,这是顾泠亮相京城第一日除了惊人美貌之外传开的与他有关的消息。 带着买来的衣服,顾泠再次回到了长信侯府,捡了块砖,砸了门上的锁,打开门,目之所及,满是“自然气息”——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一片荒芜破败。 见到顾泠时颇为和气好说话的端木熠,赐了他这样一座府邸,不可能不知道里面什么模样,但隔了停长时间却始终没有派人修葺过,也没给顾泠安排下人。 顾泠知道,端木熠的目的不是想让他住鬼宅受惊吓,而是在试探他,看他面对如此处境,会是什么反应。他可以去酒楼吃饭,却不能选择住客栈或跟原来一样到护国寺长住,那是不给端木熠面子。 这个地方,顾泠是早就知道的,有心理准备。 他关上大门,踩着初冬时节已干枯发黄的杂草走进去。 在秋明园被烧毁之前,顾泠来过这里,且是他在京城最喜欢的地方之一。秋季园子里枫叶如火,美不胜收。他总是偷偷在傍晚时分潜入秋明园,到枫林之中挑选最好看的枫叶带回去做书签,或是在叶子上面雕刻山水花鸟。 那场大火中,枫林被烧掉了大半,如今还活着的红枫树只有寥寥几棵,上面稀稀落落的红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穿过大半个园子,顾泠终于找到了一处还算完好的房屋,外墙上爬满藤蔓,墙根处露出烧得黢黑的砖石,但至少没有倒塌和严重破损。 顾泠走进去,把包袱挂在树上,挽起衣袖,拎着木桶,到不远处湖边打水回来,开始收拾打扫。 太阳落山之前,顾泠又出去了一次,买了不少要用的工具回来。 入夜时分,顾泠收拾干净一个房间,修好了一张床,一把椅子,然后又去了万家酒楼吃晚饭,在言家绣庄打烊之前买了一套被褥,带着回府。 …… 乾国皇宫。 被安排盯了顾泠一天的高手正在向端木熠汇报。 “他自己扫地擦桌,还会木工活?”端木熠神色莫名,“没有其他人出现?” “是的,长信侯身边今日没有出现其他人。” 端木熠若有所思,“过了这么多年,朕还是看不透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动静,立刻向朕禀报。” …… 翌日一早,皇宫驶出几辆马车,停在了长信侯府外。 大门只是关着,一推就开。 韩公公带着一群工匠进门,见到顾泠脸上就堆了笑,“皇上今日才知道秋明园尚未修葺过,就派了杂家带人来收拾,还赏赐了许多物件。” 顾泠没有拒绝,吩咐那些来的工匠,院子里还活着的树都留下,杂草铲除,除了他住的地方,其他破败的房屋都不用修葺,直接拆除夷平。 中间顾泠出去吃饭,也没管那些工匠在家里。 而这天中午,邢玉笙也在万家酒楼。 他是专门来等顾泠的。昨日得知顾泠回京,邢玉笙就很想去找他,却不敢这个时候贸然跟他接触,因为皇上定然派人盯着。 听齐严说起,邢玉笙才知道秋明园荒芜三年了,有心想帮忙,最终只能忍住。 两人在相邻的雅间,林雪晴也在。 “顾美人真的真的好美啊!”林雪晴刚刚看到了顾泠上楼。 邢玉笙点头,“确实。”美得让他都生不出嫉妒之心。 “相公你要去跟他打招呼吗?应该没问题的吧?”林雪晴问。 邢玉笙犹豫,“我就这么跑过去,会不会很尴尬?他都不认识我。” “相公是怕顾美人不理你吗?”林雪晴轻笑,“要不,我去?” 邢玉笙连忙摇头,“那怎么行?我去。岳父说得对,坦坦荡荡地见面没什么,遮遮掩掩才会引人生疑。” “那相公快去吧!你这两天惦记着跟顾美人认识,都茶饭不思了。”林雪晴打趣邢玉笙。 “如果他真的不理我,就算了。”邢玉笙深吸一口气,起身出去,敲了顾泠雅间的门。 “进。”门内传出清冽低沉的声音。 邢玉笙便推门进去了。 四目相对,邢玉笙没有从顾泠身上看到宁靖的影子,因为两人的五官并无多少相似之处,第一眼看到顾泠的人都会被他的美貌惊艳,而忽略其他。要论气质的话,其实如今的顾泠跟他原先伪装的“宁靖”是有相似之处的,都过于安静淡漠,但这份相似颇为隐晦内敛,并不容易让人发觉。 “顾侯,在下邢玉笙,忠信侯府世子。”邢玉笙拱手,一本正经地跟顾泠打招呼。 顾泠神色淡淡,“何事?” 邢玉笙见顾泠的态度,就没有提起他小时候救过北静王妃那件事,而是微笑说,“只是恰巧在隔壁,过来打声招呼。” “嗯。”顾泠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请邢玉笙落座。 邢玉笙只得有些尴尬地告辞出去了。 回到隔壁房间,邢玉笙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啊,怪不得没朋友。” 林雪晴摇头,“顾美人有朋友,原来那位年将军。” “谁知道人在哪儿。”邢玉笙轻哼,“且那年锦成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相公不喜欢顾美人吗?”林雪晴问。 邢玉笙摇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谈不上。本是我去打扰他,他不想理会就算了。” 林雪晴有些奇怪,“不是都说年将军当初是被顾美人救走的吗?他们都被赦免了,为什么年将军没有一起回来呢?” “谁知道呢?这件事皇上定然会问顾泠,想来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邢玉笙也搞不懂。 林雪晴轻笑,“爹说顾美人恢复身份,可能是为了以后能正常生活娶妻生子。他那般仙人之姿,会不会觉得这世间女子皆是庸脂俗粉,一个都看不上呢?” 邢玉笙很淡定地说,“他若是觉得世间女子都比他丑,可以选择孤独终老。说实话,刚刚跟他打招呼,我觉得他就是一副想要孤独终老谁也别去打扰的死样子。” 林雪晴忍俊不禁,“或许他只是对待生人才这样,当朋友会不同的吧。” “真希望赶紧出来个姑娘好好治治他!”邢玉笙期待了很久跟顾泠的初见到底是让他有些失望,因此半开玩笑地说,“他是我娘的恩人,我当然希望他不会孤独终老。他那性子,最好出现一个他喜欢却不喜欢他的姑娘,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追求人家。” 林雪晴表示惊讶,“顾美人喜欢,却不喜欢顾美人的姑娘?这不可能吧?” 邢玉笙唇角微勾,“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这事发生在你最喜欢的苏妹妹身上,不可能吗?” 林雪晴瞪大眼睛,“你是说,顾美人看上苏妹妹,苏妹妹却不喜欢他?对哦,如果是苏妹妹,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想想过世的宁师兄,苏妹妹看男人的眼光其实很怪哎,说不定真就喜欢这种冷淡不爱理人型的。那也有可能苏妹妹看上顾泠,顾泠却不喜欢苏妹妹。啊不行,苏妹妹那么好,怎么可以有人不喜欢她?” “原先你师兄就说是苏凉喜欢他,他不接受。苏凉也这么说的。”邢玉笙语气幽幽。 林雪晴摇头,“师兄是装的,唉,如今想想还是好遗憾,他明明喜欢苏妹妹却总是不说,倘若他们早就在一起的话,或许最后就不会……” 林雪晴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很希望苏妹妹身边能有人陪伴,想必师兄在天有灵也是如此吧。” 邢玉笙眨了眨眼睛,“那你觉得顾泠怎么样?” 林雪晴愣住,“什么怎么样?” “说真的,我们要不要撮合一下顾泠跟苏凉?”邢玉笙神色认真,“不管他理不理我,他的美貌都在那里,无人能及,且他是我母亲的恩人,我相信他是好人。” “啊?这……”林雪晴感觉事情变得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顾泠都不理你,怎么撮合呢?苏妹妹肯定也不喜欢我们管她的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邢玉笙真动了心思,莫名就是觉得苏凉跟顾泠之间应该有戏,“等苏凉回来,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场偶遇,见机行事。” 万家酒楼的隔音其实不错,但顾泠的耳力更好。隔壁邢玉笙和林雪晴夫妻俩的话他都听在了耳中,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自语,“怎么还不回来……” ------题外话------ 求月票(*^▽^*) 。乐文 258.公子没事吧? 顾泠回到京城,住进御赐长信侯府的第二夜,奉命一直盯着他的人,终于发现有动静了。 并非顾泠做了什么,而是有人来找他。 “顾泠!” 听声音,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就站在外面叫顾泠,并未靠近他的房间门口。 监视的人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 夜已深,顾泠尚未休息,房中还点着灯,他正在修复那本在苏家村时撕成两半的医书。 苏凉的吐槽没错,那天夜里顾泠离开,都到飞雁镇上了,又很想再看苏凉一眼,便转身折返回了村里,并未惊动苏凉,但为了以防苏凉突然醒来发现他,顾泠便把那本破书拿在手中打算做借口。最终顾泠盯着苏凉的睡颜看了好长时间,直到天色将明才离开,把书也带走了。 闻声,顾泠把书收起来藏好,起身,打开门,站在屋檐下,看向来人。 冷月如霜。 来人一身墨袍,看不清楚身形,脸上戴着一张银铸的面具,面具上只开了一只眼睛,眼眸晦暗不明,另外一只眼睛的位置是遮住的。 顾泠的脸半明半暗,依旧美得惊人,在幽暗夜色中,如妖似仙。 来人再次发出声音,便是一声冷哼,“你,就是顾泠?” 顾泠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你有病?” 暗处监视的人嘴角一抽。本以为来的是年锦成或其他与顾泠有关的人,但一问一反问,很明显,他们根本不认识。 来人再次冷哼,“我家主子有请,顾侯随我走一趟吧!” “谁?”顾泠言简意赅。 来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笑,“一个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女人。” 监视的人瞪大了眼睛,女人?顾泠不会拒绝? 顾泠再次发出灵魂拷问,“你有病?” 来人眸光微眯,“你难道不想见见你唯一的朋友吗?” 顾泠依旧平静如斯,又问了一个字,“谁?” “顾侯最清楚自己唯一的朋友是谁。当初是我家主子好心好意帮顾侯救下了他,一直等着把他平安交给顾侯。”来人呵呵一笑,“顾侯,走吧?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顾泠已经知道来的是燕十七了。原先打过交道,虽然这次燕十七刻意伪装了声音,但笑起来的时候,那股子阴邪之气无法遮掩。 上一次苏凉见到燕十八,已是数月之前。当时燕十八才从炎国回来,身受重伤,且声称燕十七为了救她命丧黄泉。 但顾泠确定,这就是燕十七,他口中的“主子”自然指的是燕十八了。 不过顾泠认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现身的燕十八,如今恐怕被燕十七控制住了。否则今夜来的一定是燕十八本人,且不会拿年锦成说事。顾泠知道年锦成在哪里,自然很清楚燕十七在设局想引他去别的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但,顾泠并未拆穿燕十七。在明知端木熠派人监视的情况下,既然燕十七主动提起是燕十八救了年锦成,顾泠正好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坐实,打消端木熠的怀疑。 “让你主子来见我。”顾泠神色淡漠。 燕十七轻哼,“顾侯如果在意朋友的安危,便快快跟我走吧。虽然主子交代过,不让为难你,但也交代过,今夜一定要见到你。” 顾泠微微摇头,“让她来见我。” 燕十七声音一沉,“顾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对你不客气!”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见我,就带着年锦成过来。”顾泠话落转身就要回房。 燕十七在顾泠关门之前,脚步一动,挥掌朝着他打了过去! 顾泠反手一掌,定定地站在原来的位置,燕十七却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定,眸光惊骇,“没想到传闻中的顾美人,居然是个不为人知的高手!既如此,你为何不敢随我前去?” “让你家主子来与我说话。”顾泠话落,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燕十七静静地站在院中,看着自己仅剩的那只手,眸光恨恨,顾泠比传闻中更美,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泠的实力居然也在他之上!幸亏他来时谨慎,决定先试探一番,若直接动手,他很难全身而退! 燕十七又冷冷地看了一眼顾泠的房门,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又过了一刻钟,顾泠房中暗下来,暗中监视的人等来了换班的,便离开长信侯府,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端木熠交代过,顾泠这边若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不管多晚都要立刻禀报他。 已是后半夜,端木熠听着禀报,神色惊讶,“不会是他为了圆谎,专门安排的那人做戏吧?” 暗卫没敢接话。 端木熠若有所思,“女人?那次救走年锦成兄妹的,的确是个女人。若是顾泠安排的,他今夜应该跟着去,然后顺理成章让年锦成现身。你说,顾泠是个高手?” 暗卫不太确定,“回皇上的话,奴才怕被发现,离得远,只看到顾侯跟那人对了一掌,那人退了两步,没再出手。顾侯的实力如何,属下不敢妄下论断。” 但事实上端木熠对于顾泠会武功这件事,并不意外。若他真只是个文弱美人,当初也没本事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泠曾在护国寺住过很长时间,他离开后,护国寺的住持普慧大师被端木熠询问时,如实告知,说他有一位四方游历的高僧友人,看中顾泠的资质,收了他为徒,教授过功夫。 这一点,换个角度看,可以成为顾泠并未跟谁勾结,只是靠自己就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跟顾泠本身是个高手相比,端木熠更忌惮的是跟他与人勾结有谋反之心。 “他不肯跟着去,是谨慎起见。如果真是有个女人救走年锦成,且到如今年锦成还在她手中,顾泠甫一出现就派人来请的话……”端木熠冷静下来看待今夜的事,倒觉得顾泠的行为是理智的,并无可疑之处,“看样子,那个女人,十之八九是顾泠的爱慕者。”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已知的信息梳理完之后,端木熠推测的“真相”只可能是:有个神秘女人看上了顾泠,但找不到他,先前得知顾泠的朋友年锦成被抓,便出手救下年锦成,或许是想从年锦成那里获知顾泠下落,但过了这么久都无果,要么是年锦成根本不知道顾泠在哪里,要么是年锦成知道却不肯交代,所以到如今那女人才跟顾泠接触,又不露面,派人出面试图利用年锦成引顾泠过去相见…… 有武功高强的神秘女人想得到顾泠……这一点但凡换个人,都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显得过于牵强,甚至是离谱。可发生在顾泠身上,完全合情合理,他那张脸就是证据,连端木熠都信。 “你们继续盯着,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会怎么做。”端木熠觉得顾泠不可能不管年锦成,“加派人手,若有女人现身,便抓住她!” …… 另外一边,燕十七已回去见到了燕十八。 燕十八见燕十七并未抓回顾泠,来了一波冷嘲热讽。 燕十七久久不语,仿佛没听见,等燕十八骂累了,准备睡了,燕十七却突然开口,“顾泠的实力很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认识的吧?什么时候?在哪里?” 燕十八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看着燕十七哈哈大笑,“当然是……在梦里……哈哈哈哈!你都亲眼见到顾泠,还被他打败了,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燕十七冷哼,“我就不信,他会不管年锦成!” “可你手里并没有年锦成。”燕十八冷笑,“我知道他在哪儿,你捅自己一刀,我就告诉你!” 燕十七面色一寒,“不是你想见顾泠的吗?” 燕十八笑容娇媚,“十七呀,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奉劝你不要再去招惹顾泠了,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我真是心疼你。” 燕十七闻言,冷哼道,“你且等着!”话落便离开了。 燕十八躺着,幽幽叹气,“我就喜欢长得漂亮武功又高的……”说着声音突然压低,眸光也变得温柔,微不可闻地说了三个字,“小和尚。” …… 翌日一早,端木熠下朝就接到禀报,长信侯求见。 端木熠直觉跟昨夜的事情有关,在御书房召见了顾泠。 接下来的事让端木熠很意外,顾泠如实说明昨夜有人去找他的事,跟暗卫说的完全一样,最后提出他的请求,希望端木熠能安排人营救年锦成。 “长信侯觉得该怎么救他?”端木熠神色淡淡地问。 顾泠敛眸道,“封锁城门,全城搜查。” 端木熠眸光幽深,“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年爱卿若真出了事,也不是朕希望看到的。既如此,就依你。这件事,你去做,需要多少人手,朕都准了。” “多谢皇上。”顾泠谢恩后出宫,没等多久,林博竣就带着人马赶来,奉命听他差遣。 大白天,京城城门突然关闭,百姓不明所以,人心惶惶。 很快消息传开,有人抓了年锦成,藏身于京城之中,皇上命顾泠派人搜查,提供有效线索者有重赏。 身在苏府的年锦成得到消息,一口茶喷了出去。 言雨拿帕子帮他擦,神色担忧,“怎么会这样呢?万一你被发现不就坏了?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怀疑是我抓了你?” 年锦成轻咳,“不会。既然是阿泠亲自带人搜,就不必担心。看样子,我很快可以恢复身份了。希望我们年内可以成亲。” “这件事等苏凉回来再说吧。万一她有别的安排,一切都听她的。”言雨神色认真。 年锦成:……他本以为言雨没有“家长”,是他错了,有,就是苏凉!且是言雨自我攻略追着要听苏凉的话! …… 燕十七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方向。以他的实力,想在京城躲起来很容易。 只是搜查刚开始,又有一个消息迅速传开,所要找的贼人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凡能提供独眼单手男人的任何线索,重重有赏! 燕十七得知,怒火中烧,相比于担心自己的安危,更觉得这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搜到苏府时,言雨已经让年锦成提前躲到了地牢里。 “此处是苏府,你不姓苏,这家人在何处?”顾泠看着言雨神色淡漠地问。他们昨日在绣庄见过,因此他“可以知道”言雨是谁。 言雨微笑,“侯爷,这是我朋友的宅子,我借住在此,她叫苏凉,近日不在京城。” “苏,凉?”顾泠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轻轻颔首,“我听说过。” 顾泠站在圆明阁旁边的湖边,等着其他人搜查。言雨在不远处陪站着。气氛沉默下来。 “独眼断手之人,是燕云楼楼主燕十七。”顾泠突然开口,低声说了一句。 言雨假装低头去捡地上的落叶,避免有人看到她惊愕的神情。 等言雨站起身来,顾泠已转身背对她,林博竣跑过来,正跟他汇报搜查的情况,自然是并无可疑之处。 “辛苦,走吧。”顾泠说着就要走。 言雨神色犹豫,开口叫住了他,“侯爷请留步!” 林博竣皱眉,“言小姐可是有什么线索提供?” 言雨蹙眉问,“我听说,要找的是个独眼断手的男人?” 林博竣点头,“如果言小姐知道什么,请务必告知。” 言雨微叹,“我不想惹麻烦,倘若我说了,两位是否可以不要让人知道,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林博竣看向顾泠,顾泠微微点头,“你说。” “先前我家里出了事,后来又得罪人,曾被人雇凶刺杀不止一次。”言雨神色认真,“我后来想找燕云楼的楼主,花重金保我自己,要求燕云楼开个价,不再接跟我有关的生意。” 林博竣不解,“这跟当下的事有何关联?请言小姐明言。” 言雨眸光一凝,“如今燕云楼的楼主,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手。” 顾泠神色淡淡,“据我所知,燕十八是女人。” 言雨摇头,“燕云楼已易主,楼主并非燕十八,而是燕十七。” “燕十八是女人?”林博竣皱眉,“燕十七是独眼断手之人?侯爷,会不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林博竣跟年锦成是朋友,很关心他的安危,是真想找到他,得到言雨提供的线索后十分重视,也明白她为何本不想说,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于是,离开苏府后,顾泠和林博竣继续带人搜查,又找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放出消息,有神秘人提供线索,要找的独眼断手之人便是燕云楼新任楼主燕十七。 林博竣进宫禀报最新进展,不敢隐瞒端木熠,直说了是言家大小姐提供的线索。 端木熠面色一沉,“燕十八,燕十七……是了,当初救走年锦成那个女人,一定就是燕十八!怪不得,那般心狠手辣!朕没想到,顾泠居然被一个女杀手头子给看上了!” 但搜查到天黑,最终也没有找到燕十八燕十七的踪迹。 不过顾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并没有兴趣去管燕十八和燕十七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燕十八是否需要他出手相救,经过这一次,让端木熠相信当初救走年锦成那件事是燕十八做的就可以了。 再过几日,让年锦成出现,就说燕十八和燕十七内斗,他趁乱脱身了即可。 接下来,燕十七没有再出现,顾泠依旧天天到万家酒楼那个临街的雅间吃饭,邢玉笙也常常带着林雪晴来,总是坐在隔壁。 这日天气阴霾,顾泠算着时间,大概今日或明日苏凉就到了。他吃过饭,坐在窗边,绝美的侧脸对着外面,若有人骑马经过,便可以看到。 顾泠手中端着茶杯,没喝,又放下,换了一只手,避免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一杯茶都要凉了,依旧不见苏凉出现。顾泠也没回去,拿出带来的一本书开始看。 刚翻过一页去,突然听见有人敲门,“皇上命长信侯即刻入宫觐见!” 顾泠眉头蹙起,但只得合上书,过去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两个皇宫来的侍卫,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顾泠便下楼,小二牵了马过来,顾泠正欲上马,就听不远处有人吆喝了一声,“武状元回来了!” 顾泠并未转头去看,上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脊背挺直端坐马背上,不管正脸侧脸还是背影,都仿若谪仙。 顾泠仿佛没听到靠近的马蹄声,而他“顺其自然”地从万家酒楼旁边的巷子里,骑马出去。 “小心!” 熟悉的女声响起,两马险些相撞,苏凉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抓住了顾泠的手臂,拉着他,两人一起稳稳落地。 “好美啊!”有人惊呼。 “公子没事吧?”苏凉放开顾泠的手臂,微笑问道。 垂着头的顾泠,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苏凉。 天空响起一道惊雷,起风了,吹得顾泠墨发拂过苏凉的脸颊。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隔绝了其他人一般。 “主子。”齐峻开口。 连着叫了苏凉三声,她才回神。 周围人都是一副了然模样,苏状元被顾美人迷住了! “在下苏凉。不知公子大名?”苏凉拱手问。 顾泠神色淡漠,转身离开,留下两个字,“顾泠。” 苏凉的视线追随着顾泠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感叹了一声,“真的,真的,真的好美啊!” 齐峻:……没眼看。 忍冬:……这不是她家主子! 围观群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等不及马上要看苏状元疯狂追求顾美人的画面了! 。乐文 259.这是一种病 负责日夜监视顾泠一举一动的暗卫,在顾泠进宫之前,已先一步见到了端木熠,禀报继那夜燕十七现身之后,顾泠身上出现的第二次“异常情况”。 “你说什么?”端木熠听完,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暗卫又恭声重述了一遍,“顾侯接到命令,便离开酒楼准备骑马进宫,恰巧与刚抵京路过酒楼附近的苏太医相遇,两马险些相撞,苏太医去扶了顾侯,且当众夸赞顾侯貌美,似乎是被迷住了。” 端木熠脑海中浮现出苏凉当街对顾泠犯花痴的模样,立刻摇头,“不可能!苏凉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暗卫脱口而出,“但那可是顾美人……” 端木熠面色一黑,顾泠不只是美貌无人能及,气质仿若谪仙,且还是个高手,苏凉该不会真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门外有人禀报,太子到了。 端木熠摆手,暗卫便消失了。 此时顾泠已经进了宫门,端木忱比他更早一步,行礼之后,便正襟端坐,等着顾泠来。 端木忱知道,端木熠同时召见他跟顾泠,目的是商量如何救年锦成。前几日封城搜查,最终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并非一无所获,已有了个明确的线索。 如果真是燕云楼的两个杀手头子燕十八燕十七搞出来的事情,端木熠和端木忱都认为,那日没抓到他们实属正常。燕云楼名声在外,杀手众多,寻常的搜查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如今或许已经跑了,或许还藏身京城某处。 但既然有了年锦成下落的重要线索,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而端木忱此刻尚未得知苏凉当街对顾泠“一见钟情”的事,因为接到通知便直接进宫了。自从顾泠回京,端木忱尚未与他有所接触。 “忱儿可知,顾泠武功高强?”端木熠开口。 端木忱明显愣了一下,“回父皇的话,儿臣并未听闻此事。” 事实上端木忱对于顾泠会武功这件事并不算多意外。理由一样,若顾泠很弱,早就死了。 让端木忱更意外的是,端木熠突然跟他提起这件事的目的,难道是忌惮顾泠? “那天夜里,燕云楼的楼主燕十七去找他,被他一掌打得退了两步。”端木熠感叹,“他一直深藏不露。” 端木忱闻言倒有些惊讶,“顾泠竟然如此厉害?” 但就这一点来说,端木忱认为反倒证明顾泠并无谋反之心。武功不是一朝一夕三年五载就能大成的,顾泠作为反贼顾渊的嫡长子,如果顾氏谋反成功,他的未来就是端木忱的现在。且那一次,顾氏背后明显有凉国越王司徒协的影子。 可偏偏,没有丝毫顾泠的影子,查到的甚至是顾渊在家中数次痛骂顾泠是孽子孽障恨不得把他掐死…… 简言之,顾泠实力那么强,当初却不肯帮顾渊,甚至在出事后也没有出手救顾家人,至少目前无任何证据表明他跟司徒协接触过。从常理来说,顾泠的行为不仅跟谋反不沾边,甚至是反谋反的。 父子俩简单聊了几句,顾泠就到了。 端木忱暗暗打量,不得不感叹,顾泠真是得上天眷顾,美得夺目,不似凡人。 “顾侯这几日没遇到什么事吧?”端木熠语气温和。 顾泠摇头,“微臣在等,燕云楼的人并未再出现。” “朕听说,刚刚顾侯在街市上险些出了意外?”端木熠状似无意地提起,“没受伤吧?” 端木忱眸光微闪。刚刚在街上发生的事,端木熠就接到消息了?那自然是派人一直盯着顾泠,且并不忌讳这件事让顾泠知道。或许,说不说,顾泠自己心里都有数。如此便也无需遮遮掩掩。 端木忱很好奇,顾泠在街上出了什么事,值得端木熠特意问。 顾泠神色淡淡,“多谢皇上关心,没什么事,只是碰见了传闻中的武状元苏凉姑娘。” 端木忱心中一动!居然跟苏凉有关系?怪不得端木熠会问起!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顾泠跟苏凉当街起了争执?以顾泠的性子和苏凉的性子而言,都不太可能。该不会,是顾泠看上了苏凉吧? 可端木忱瞧着顾泠的神情,那般淡漠地说出苏凉的名字,又着实不像。 端木熠微笑,“顾侯觉得苏凉怎么样?” 端木忱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像是要撮合顾泠和苏凉,但这不是端木熠会做的事。他莫名觉得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已经偏离了原本他们会面的目的。 顾泠面色平静,“初次见面,微臣对苏状元并无多少了解。” “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才是最深刻的,跟朕说说,你对苏凉印象如何?”端木熠仍旧没有放弃这个问题。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微臣觉得,苏状元举止豪放。” 端木忱:……什么,什么,什么?难道苏凉当街对顾泠做了什么? 端木熠呵呵一笑,“豪放?何出此言啊?” 顾泠解释,“微臣不喜有人触碰,且是个陌生女子。” 端木忱:……所以真是苏凉对顾泠做了什么?触碰身体?难不成是见顾泠美貌直接扑过去了吧?不可能! 端木熠笑意加深,“顾侯可得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或许是误会。” “苏状元误以为微臣要坠马,便冲上来扶了微臣。她多虑了,微臣本是要独自下马。”顾泠神色淡淡地说。 端木忱:……所以苏凉只是抓了一下顾泠的胳膊?顾泠有病吧?这事也值当拿出来说?是不是男人?不喜欢有人碰他?苏凉那般的美女也不行?干脆出家得了! 端木熠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朕还当是什么事,顾侯你不要太敏感了,苏凉是好意。不过朕下次见到她,是得叮嘱她以后注意一些,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容易引人误会。” “多谢皇上。”顾泠轻轻颔首。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端木熠摆手。 端木忱很无语,不知道端木熠是把正事给忘了,还是临时改了主意,他白跑一趟。 端木忱和顾泠一同走在出宫的路上,端木忱正色问道,“顾侯打算如何营救年将军?” “等。”顾泠说了一个字。 端木忱:……不喜欢有人碰,多说一个字好像能死,苏凉不会真看上这种人了吧? “顾侯不会因为苏凉的好意之举而讨厌她吧?”端木忱半开玩笑地问。 顾泠摇头,“这次是误会,但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端木忱:……啊,为什么明明知道顾泠就这样,却还是觉得他好装?!想追求苏凉的男人多了去了,顾泠居然看不上她?要知道,端木忱没有追求苏凉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知道会被拒绝!而不是没有任何心思! 端木忱心中十分不爽,打算出宫就让长安去转告苏凉,以后见到顾泠都躲着走,别往他跟前凑! 出了皇宫,长安驾车在外面侯着,目送顾泠骑马离开才收回视线,感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完美之人。” 马车里的端木忱抬脚,隔着车帘踢了长安一下,“你袖子断了?” 长安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袖,“没有啊,好好的。” 端木忱又踢了长安一下,长安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连忙解释,“属下只是惊叹长信侯的美貌,没有别的意思,主子千万不要多想!” “你有没有多想不重要,某人会不会多想很重要。”端木忱语气幽幽,“还不快走?” 长安不知道端木忱说的“某人”是谁,太阴阳怪气了! …… 苏凉回到苏府,言雨惊喜不已。年锦成早早躲起来了,并未露面。 “齐峻找你哥去吧,不用着急回来,我这边没什么事。”苏凉说。 齐峻便带着给齐严和邢玉笙的礼物出门去了。 忍冬那次伤得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得等到夜里才能去见端木熠,汇报这段时间监视苏凉的情况。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何应对端木熠的询问,苏凉在回到京城之前已经专门给忍冬“培训”过了。 简单洗漱,换了衣服,苏凉和言雨坐在圆明阁二楼她的房间里说话。 “他呢?”苏凉问。 言雨说年锦成躲在府里某个空院子,又跟苏凉说起他们来到京城之后发生的事,特别提到了顾泠。 “长信侯已经回来了,但他没来找过阿成,阿成也没敢去找他。先前长信侯带人来搜查,暗中指示我提供线索,但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什么计划,阿成说他应是被皇上盯得很紧,不敢轻举妄动。”言雨微叹。 苏凉端起茶杯,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哦。” 言雨愣了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你对那个顾美人不好奇吗?” 苏凉唇角微勾,“不好奇。” 言雨觉得哪里怪怪的,突然心中一动,“难不成,你们早就认识的?” 当初苏凉冒险救下年锦成,就让言雨有些疑惑,因为看起来他们交情并不深。如果说,那件事背后就有顾泠的影子,就都说得通了。 “你再猜。”苏凉卖关子。 言雨蹙眉思索,“你跟顾泠早认识,救阿成是顾泠请你帮忙?那他为何一直对阿成避而不见呢?阿成也没说过他在哪里。” 苏凉见言雨陷入死胡同,便提示道,“你这次都没问我,宁靖死了我是否伤心难过。” 听苏凉突然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提到宁靖,言雨又愣了一下,“宁大哥他……”说着瞪大了眼睛,捂住嘴,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和窗外,“他……他该不会……他就是……” 苏凉笑而不语。 言雨震惊不已,好大一会儿才回神,“怎么会是这样呢?阿成早就知道吗?你瞒着我是为了保护我,他居然也不肯对我说实话!” 听言雨有些气恼,苏凉“火上浇油”,“就是,我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了。这件事让你知道是无妨的,你们都要成亲了,必须得互相坦诚。” 正默默躲在一个空院子里等着苏凉找过来的年锦成突然打了个喷嚏,感觉谁在说他坏话…… 言雨听到苏凉的话,倒叹了一口气,又帮年锦成解释起来,“他不让我知道那么多,也是为了保护我吧。毕竟之前顾泠尚未被赦免,最好是连他的名字都不要提,否则容易招来麻烦。” 苏凉轻笑,“不错,你们互相之间很信任,可以成亲了。” 言雨嗔了苏凉一眼,“快别闹了。不说我们的事了,我真没想到,宁大哥居然是顾泠假扮的,那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装作不认识吗?还是来一场偶遇,然后……” 看言雨笑得意味深长,苏凉很淡定地说,“刚刚进城,我已偶遇了长信侯,惊为天人。” 言雨扶额,“你们开心就好。” …… 言雨离开去给年锦成送茶了,让苏凉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不过言雨刚走,忍冬就来禀报,有客登门。 是太子端木忱。他出宫后走到半路,让长安换了方向,往苏府来了。 两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明面上的登门拜访极少,多是暗中来往。 而端木忱今日来,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忍冬请端木忱进府,往圆明阁去。 路上端木忱看着忍冬问,“你原先在宫里当差?” 忍冬恭声回答,“是的。皇上安排奴婢来伺候苏太医。” 端木忱进了圆明阁,苏凉正好从楼上下来,吩咐忍冬去准备茶水。 长安在外面冲着苏凉点头笑笑,便到湖边去等了。 在圆明阁一楼落座,端木忱打量苏凉,“气色不错。” “太子殿下气色更好。”苏凉微笑。 “那个丫头,用着可顺手?”端木忱说的是忍冬。 苏凉耸肩,“其实没什么必要,不过皇上的好意无法拒绝。”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事心照不宣,就不必明说了。端木忱知道忍冬是来监视苏凉的,也知道苏凉心里有数。 忍冬上了茶,端木忱喝了一口,被烫到了,有点无语,“这丫头确实不行,笨手笨脚。你若真需要有人伺候,我送你一个丫鬟。” 苏凉摇头,“我又不是雇不起人,不劳太子费心。” 端木忱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今日找你,有正事。我方才跟长信侯一同从宫里出来的。” 苏凉唇角微勾,“长信侯原来是着急进宫面圣啊。” 端木忱神色怪怪的,“苏凉,别告诉我你真的看上顾泠了?” 苏凉点头,反问道,“不行吗?” 端木忱皱眉,“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苏凉说。 端木忱凝眸,“你当真看上他了?那我来对了。你知道方才在宫里,父皇问起,他怎么评价你的吗?” 苏凉眸光一亮,“顾美人提起我了?他怎么说的?” 端木忱一脸无语,“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苏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问,“烦请太子殿下告知,长信侯是如何评价我的。” 端木忱轻哼,“他说感觉你很豪放,因为初次见面你就碰了他,他不喜欢有人碰他,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 话落,端木忱就看着苏凉的神情淡下来,人也一下子安静了。 端木忱神色认真,“他确实长得美,你喜欢也正常,我也不认为你配不上他,但还是算了吧。那人从小到大都神神秘秘的,不喜欢跟人接触,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 苏凉微微点头,“确实。” 端木忱便笑了,“看来你也只是一时被他惊艳到,我就知道,你没那么肤浅。” 苏凉莞尔一笑,“太子殿下说得对,他不喜欢被我碰,这是一种病,得治!” ------题外话------ 求月票(*^▽^*) 。乐文 260.好巧啊 天气晴朗。 正在湖边打水漂的长安余光瞥见端木忱从圆明阁出来,立刻扔了手中的石子跑过去,“主子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端木忱回头看了一眼圆明阁,轻哼道,“疯了,真是疯了。” 长安一头雾水,“谁疯了?” “还能有谁?苏凉!”端木忱往外走。 长安心中跟猫挠一样,追着端木忱问苏凉到底怎么了,为何说她疯了。 “她被顾泠迷住了。”端木忱语气幽幽。 长安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男未婚女未嫁,都是美人,且还都是孤家寡人,多相配啊!” 端木忱脚步一顿,皱眉看向长安,“你真觉得他们很相配?” 长安眨了眨眼睛,“这是可以说的吗……” 端木忱轻哼,“如果顾泠不喜欢苏凉,苏凉却要追求他,你觉得这合适吗?这还是苏凉吗?” 长安想了想说,“才刚认识,顾侯今日不喜欢苏姑娘,说不定明日就喜欢了,有何不可?苏姑娘向来是直率坦荡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端木忱神色莫名,“她原来是这种会为一个人沦陷的性子吗?” 长安一本正经地说,“苏姑娘是真性情。主子觉得意外,其实是因为之前苏姑娘没有碰到对的人,如今碰到了,自然就表现出了主子没见过的那一面。” 端木忱反问,“那宁靖又算什么?” 长安摇头,“属下认为宁公子跟苏姑娘只是挚友,虽然他们很默契,但少了点……” “少了什么?”端木忱问。 长安想了好大一会儿,走出苏府的时候才一拍脑门儿说,“是冲动!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变得不冷静。苏姑娘跟宁公子在一块儿,一个比一个冷静,如今苏姑娘要追求顾侯,哪怕被拒绝都不放弃,这就是冲动!主子觉得不像她,那就对了!说明苏姑娘是真的动心了!” “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端木忱无语。 长安弱弱低头,“话本子上就这样写的……” 端木忱:…… …… 苏凉简单收拾了一下带回来的行李,既然宫里没人来传她,就也不主动去。 “苏妹妹!苏妹妹!” 林雪晴的声音响起,随之是上楼的脚步声。 邢玉笙没上去,就在一楼坐着,嘀咕道,“苏凉真看上顾泠了?我简直是未卜先知啊!”说着嘿嘿一笑,颇有一种“我磕的cp原来是天定良缘”的满意,非常满意。 林雪晴一见苏凉,拉住她的手坐下,看着她神色急切地问,“我听说,你对长信侯顾美人一见钟情?” 苏凉点点头。 “真的呀?我还以为是阿峻夸大其词呢!你喜欢顾美人?真的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林雪晴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苏凉再次点点头。 林雪晴便乐了,“苏妹妹你都不知道,我跟相公原本想着等你回来,制造机会,撮合你跟长信侯呢。没想到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们就认识了,真是缘分啊!” 苏凉:……是的,早早商量好,顾泠天天在万家酒楼等的“一见钟情”,确实是缘分,一起演戏的缘分。 林雪晴特别开心,“真是太好了!顾侯那般貌美,跟仙人一般,苏妹妹真是好眼光!别人都配不上他,别人也都配不上你,你们俩多般配呀!” 苏凉微叹,“太子殿下刚来过,说长信侯在皇上面前告状我碰他,认为我很豪放,让我以后离他远点。” 林雪晴目瞪口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拍案而起,“他……他眼神有问题吧?苏妹妹这么好看这么可爱都不喜欢,简直没天理!” 楼下的邢玉笙微微皱眉:……顾泠不喜欢苏凉?那他想找什么样的?难不成顾泠心有所属了?不应该啊,他那生人勿近的死样子,之前还是反贼通缉犯,哪有好姑娘跟他? 苏凉拉着林雪晴坐下,“别激动。只是误会,我不会放弃的。” 林雪晴闻言更惊讶了,“苏妹妹你要追求长信侯呀?” 苏凉微笑,“不可以?” 林雪晴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感觉……哎呀我也说不上来,你快跟我讲讲,你打算怎么追他?” “忍冬。”苏凉突然冲着楼下叫了一声。 候在外面的忍冬立刻冲上了楼,邢玉笙只看到一道影子从不远处飘过。 “交给你一个任务。”苏凉对忍冬说。 忍冬点头,“主子请吩咐。” “你去万家酒楼,把长信侯包下的那个雅间隔壁的给我房间包下来,以后我就到那边吃饭了。”苏凉说。 “是!”忍冬立刻转身下楼办事去了。 林雪晴感叹,“苏妹妹你好有勇气哦!”女追男,在这个世界,不仅十分少见,且很少有如此高调的。 楼下传来邢玉笙的声音,“苏凉,我支持你,赶紧把顾美人拿下!等你们成亲,我要堵门!他不叫我一声哥,休想进来,哈哈!” …… 离开苏府,邢玉笙和林雪晴专门回忠信侯府去给邢老太君说苏凉的事。 邢老太君听说苏凉看上顾泠,还要追求人家,不禁笑弯了腰,“那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喽!真好,凉丫头喜欢的人,准没错的!” 之前曾谈论过苏凉和顾泠的林舒志和秦老爷子,得知后只觉得被他们说中了,那俩人还真有缘分。 当日晚些时候,京城就传开苏凉已包下顾泠隔壁雅间的消息,更是让众人的八卦之心高涨。 而傍晚时分,当顾泠如往日一般准时出现在万家酒楼的时候,苏凉已经先一步到了,甚至还利用跟万家酒楼老板的私人关系,进过顾泠包下的雅间瞧了瞧。 不过不是苏凉自己来的,还有言雨陪同。她随身带着药箱。这很正常,之前苏凉几乎去哪里都背着。 顾泠进了他的雅间,关上门窗,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很快,小二静静上菜后,便退出去了。 顾泠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起身在房中找起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顾泠就从房中摆设的宽口大花瓶里面找到了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 而这,就是苏凉要来万家酒楼吃饭的真正目的,给顾泠送零食…… 顾泠听到别人在议论苏凉进过他的雅间,就猜到她肯定藏了什么东西进来。 如今端木熠派人日夜盯着,两人暂时不能私下碰面,只能通过苏凉这种“狂热追求”的行为进行接触。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顾泠最爱吃的南瓜籽,苏凉离开苏家村前一天做的,五香味。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问题:小年可以现身了吧? 顾泠从怀中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来,很快折叠成了一只千纸鹤。然后,把苏凉给的纸条放入自己的荷包,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放回花瓶里,那只千纸鹤也放了进去。 而后,他才做回桌边,开始吃饭。 “姑姑!” 门外传来正儿欢快的声音,顾泠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万卉知道苏凉在这边,就带着正儿过来找她,也有心想问苏凉跟顾泠的事。 结果正儿又问起宁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苏凉仍是说不知道,心想你叔就在隔壁,可惜不能与你相认。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顾泠吃得差不多,又吩咐小二,去做一道汤,他要带回去当宵夜。 不多时,小二就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送了进来,见顾泠还在喝茶,放下后便退出去了。 顾泠再次从花瓶里拿出油纸包,放进了食盒中,便出门离开。 守在苏凉房门外的忍冬见顾泠出来,立刻敲门禀报苏凉,“主子,长信侯要走了。” 于是,在酒楼一众食客的瞩目之中,苏凉从房中冲出来,跟顾泠打了个照面,笑容甜美地冲他说了一句,“好巧啊!又见面了!” 围观群众:……真是巧儿她娘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顾泠的视线从苏凉含笑的眼眸上掠过,面无表情,轻轻颔首,“苏姑娘。”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苏凉邀请顾泠。 顾泠摇头,“今日不想喝酒。请苏姑娘让开。” “那明日呢?不想喝酒,一起到护国寺看云?”苏凉提议。 “明日不想看云。”顾泠神色淡淡。 言雨出来拉苏凉回去,苏凉还冲着顾泠笑,“明天见。” 忍冬从外面关上了苏凉的房门,顾泠拎着食盒下楼。 围观群众纷纷在感叹,苏状元不愧是女中豪杰,看上顾美人,她是真敢追啊!不过看样子顾美人不为所动,但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很般配,女追男隔层纱,顾美人肯定坚持不了几天! 苏凉离开酒楼之前,抱着一个精致名贵的花瓶进了顾泠的雅间,出来的时候换了另外一个花瓶。 关于这件事,传开的是苏凉特意给顾泠房间换了很漂亮的花瓶来取悦他。 但言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过苏凉已经让言雨帮她弄一批好看的花瓶来,她以后要跟顾泠传信,就天天给他换花瓶。 言雨只想说,跟苏凉和顾泠比起来,她跟年锦成的恋爱真是平平无奇…… 回府的马车上,苏凉从荷包里拿出了顾泠留下的千纸鹤,轻轻拉动纸鹤的尾巴,翅膀便扇动起来。 “好灵巧啊!”言雨拿过去看了看,又还给了苏凉。 等回到家,苏凉回房,才拆开了那只千纸鹤,上面是顾泠用左手写的信,说的正是年锦成的事,跟苏凉可谓不谋而合。 言雨感叹,“你们俩这默契也是无敌了。你想问的事,他早猜到,且准备了答案。”酒楼雅间里并没有文房四宝,这定是顾泠去之前准备好的。 顾泠在信中写,燕十八被燕十七控制了,暂时不用管他们。让年锦成三日内“回到”京城,去见端木熠,说他当初是被燕十八救走的,燕十八逼他交代顾泠的下落,但他并没有说,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后来燕云楼内乱,燕十八被燕十七篡位,年锦成趁乱脱身,躲到了北边一座山里,直到下山买粮听闻他和顾泠都被赦免,才赶路回来。 苏凉看完递给言雨,言雨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便带着那张纸去找年锦成了。 夜深了。 苏凉沐浴后准备休息,吩咐忍冬,“我这边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主子。”忍冬应声。 等苏凉房中暗下来,又过了一刻钟,忍冬暗中离开苏府,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 忍冬详细地禀报了这段日子在苏凉身边的所见,其中包括苏凉跟苏家村的人相处融洽,她日常都做些什么,半路遭遇的刺杀,回京之后苏凉对顾泠的心动。 端木熠听到最后,面色微沉,“她真看上顾泠了?” 忍冬点头,“回皇上的话,是的,苏姑娘是真的要追求长信侯。” 端木熠眸光一凝,久久不语。 忍冬跪在地上,腿都僵了,才听到端木熠让她起来,“回去,继续盯着,不要让她发现你离开。” 忍冬行礼告退,离开了皇宫。 回到苏府后,她又到苏凉房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如何?”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 “皇上问起主子是否真的喜欢长信侯,属下说是,皇上面色不虞。”忍冬禀报。 苏凉轻哼了一声,倒也不意外,因为早就猜到端木熠对她有心思。正好,利用顾泠,看看端木熠会做什么。 忍冬离开,苏凉便合上眼睡觉了。 …… 长信侯府。 子时已过,顾泠房中仍点着灯,躲在树上等“同事”来换班的暗卫裹紧了衣服,揉了揉眼睛,已经快撑不住了。 房中,顾泠终于把那本在苏家村撕成两半的医书完全修补好了,夹在两本书中间,上面还压了个木盒子。 然后,顾泠拿出先前苏凉每天临睡前给他讲故事时,他自己画的插画,已经被他装订成了一本画册。他一边看着,一边拿南瓜籽在桌子上拼成了苏凉的名字。 如果苏凉此刻在这儿,一定会吐槽一句:神经病啊! 然后,顾泠就把拼好的“苏凉”,一点一点慢慢地吃掉。 脑海中浮现出苏凉今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笑靥如花的模样,顾泠微不可闻地自语,“是好巧,你穿越来这边,正好出现在我面前。” ------题外话------ 求月票 261.早晚采了他 苏凉一早起来去锻炼,忍冬跟她一起,结束之后见齐峻站在演武场旁边。 “主子,我跟我哥团聚过了,还给我爹写了信。”齐峻笑着说,他要回来“上班”了。 苏凉点头,“接下来给你放假。” 齐峻扶额,“属下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我哥那边说用不着我了,让我赶紧滚回来……” “北边天寒,要不你去给你爹和邢叔送冬衣?”苏凉提议。 齐峻愣住了。其实之前苏凉回苏家村,就提出过让齐峻去玄北城看他爹。但当时齐峻想着苏凉身边无人可用,不肯去。 “你再去跟你哥商量一下?”苏凉摆摆手,“不是赶你走,只是给你放假。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事,暂时也没有回去当将军的打算。” 齐峻知道苏凉是真心体恤他,也确实很牵挂远在边关的父亲,便点头应下,“那我去问问我哥,看是不是到玄北城走一趟。” 正要走,齐峻又回头问了一句,“主子跟顾美人……” 苏凉轻笑,“你觉得如何?” 齐峻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主子喜欢,那当然是天作之合!” “你们也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点心。”苏凉看了一眼忍冬,又看了一眼齐峻,神色认真。 忍冬和齐峻闻言,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忍冬脱口而出,“主子,属下跟齐侍卫不熟!” 齐峻轻咳,“是的,属下跟忍冬姑娘没有主子想的那种关系。” 苏凉眨了眨眼,“你们想什么呢?我是说你们各自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看上谁了跟我讲,不是让你们俩内部解决。” 忍冬垂头数蚂蚁。 齐峻抬头看云絮。 苏凉默默抬脚走了。 …… 半晌的时候,齐峻再次出现,说跟齐严商量过了,他决定到玄北城看望父亲齐江。其实邢玉笙提出让齐严也去,但兄弟俩都认为必须留下一个看着家里。 “老太君要给侯爷写信,准备厚衣物,属下晚点去侯府取了再走。”齐峻说。 苏凉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齐峻。 齐峻接过去,打开,发现里面都是药,“给属下防身用的?” 苏凉摇头,“是给你爹的。冬日酷寒,他的旧伤可能会复发,让他注意保暖,不要大意。” 先前齐严齐峻兄弟曾请苏凉为齐江医治过,是以她很清楚齐江的身体状况。早年受过重伤,没有好全,留了病根。 齐峻心中感动,“多谢主子!” “这是给你的。”苏凉又拿出两个白瓷药瓶来,“一个是止血疗伤的,一个是解毒的,带着防身。” 齐峻连忙接过去,“属下路上会小心的。” “不用着急回来,陪你爹在那边过年也行。”苏凉说。 齐峻点头,“好。” 出门的时候,齐峻迎面碰上了忍冬。 “齐侍卫保重。”忍冬说。 齐峻点头,“多谢忍冬姑娘。接下来主子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话落,两人擦肩而过。 …… 如今京城里不少人都在关注苏凉追求顾泠的事,这也直接导致万家酒楼的生意更好了,颇有一些食客是闲着无事来瞧热闹的。 临近正午,除了顾泠和苏凉各自包下的两个临街雅间之外,万家酒楼一层二层都坐满了客人。 秦老爷子和最爱玩乐的二孙子秦玉彦也在二楼一个雅间坐着,秦玉彦不时往外张望,“怎么还不来?” 秦老爷子让他赶紧坐下,“整日没个正形,小心你爹揍你。” 秦玉彦嘿嘿一笑,挨着秦老爷子坐,“明明是爷爷想来的,我一片孝心陪着,怎么成我的错了?” 秦老爷子轻咳,“许久没在外面吃了,出来换换口味。” “爷爷分明是想亲眼瞧瞧您老最喜欢的苏姑娘是怎么追求顾美人的!”秦玉彦直接点破,“我也想看看。当初我要追求苏姑娘,被我爹踹了,你们都说我没有自知之明,没想到惊才绝艳的苏姑娘也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哈哈!” 秦玉彦话音刚落,就被秦老爷子拿拐杖打了一下,“你跟顾泠有可比性吗?” 秦玉彦无语望天,“爷爷和爹都喜欢苏家那丫头,这我服,但爷爷跟顾泠有什么关系?” 秦老爷子微微一笑,“那可是凉丫头看上的人。” 秦玉彦嘴角微抽,“爷爷您这可没道理啊!那人可是没看上您老最喜欢的凉丫头。爷爷不是应该讨厌他吗?” 秦老爷子老神在在地捋了一下自己修剪整齐的胡须,“那小子看不上凉丫头?指定是装的。” 秦玉彦:……中心思想就是,凉丫头最好最美最优秀呗?虽然,的确,他也觉得是这样…… …… “苏状元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秦玉彦立刻冲了出去,就见两个美貌少女携手进了酒楼,连裙子都是同一种衣料做的,淡淡的烟紫色,但剪裁不同,看着跟双生姐妹一般。 一个是苏凉,另外一个是言雨。这姐妹装是言雨自家定制的。 “那位就是传闻中的言家大小姐吧?人长得美又有能力,我得让苏凉给我介绍一下。”秦玉彦盯上了言雨。 等苏凉和言雨在众人瞩目下上了二楼,就见秦玉彦站在一个雅间门外冲她们热情招手,“苏姑娘!我爷爷也在!” 苏凉闻言便跟言雨一起过来拜见秦老爷子。 “这位是言小姐吧?在下秦玉彦,你应该认识我妹妹玉瑾,听她提起过你。”秦玉彦笑得风流倜傥。 言雨规规矩矩地跟他打招呼,然后目不斜视地跟着苏凉进去见秦老爷子了。 秦老爷子看到苏凉,乐呵呵地请她和言雨落座,不必多礼。 “我爷爷是来看你怎么追求顾美人的!”秦玉彦一开口,就把秦老爷子给“出卖”了。 秦老爷子很想把秦玉彦给踹出去。 苏凉轻笑,“多谢秦爷爷关心。” “你真看上顾家那小子了?”秦老爷子问苏凉。 苏凉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秦玉彦问。 苏凉再次点头,“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秦老爷子忍俊不禁,“你这丫头,还真是不知羞,哈哈!” 秦玉彦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我支持你!不过请问一下,言小姐可有婚约?” 言雨本来在听秦老爷子跟苏凉说话,冷不丁被秦玉彦点了名,直接愣住了。 秦老爷子非常娴熟地抄起拐杖又给了秦玉彦一下,“整日胡闹!你出去站外边儿,瞧着顾家小子来了,请他过来,就说老夫有事找他!” 秦玉彦默默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冲着言雨眨了下眼睛。 言雨立刻低头,就听秦老爷子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小言姑娘可有婚约呀?” 苏凉轻咳,“没有,但她跟秦二公子不合适。”其实是有,门第悬殊倒是其次。如果让年锦成知道他媳妇儿被人盯上,怕是要暴走。 “你听见了?站外边儿去!”秦老爷子一脸嫌弃地对秦玉彦摆摆手。 秦玉彦当真转身开门出去了。 秦老爷子瞬间变脸,笑容满面地看着苏凉,“要不要老夫做媒,帮你跟顾家小子牵线呐?” 苏凉微笑,“多谢秦爷爷,不过暂时不用。” “那孩子向来独来独往的,但肯定是个好孩子。老夫觉得你们很般配。”秦老爷子笑着说。 苏凉一听便问,“秦爷爷见过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吗?” 秦老爷子点头,“当然见过,比那年画上的仙童还好看,老夫还抱过他呢,当时他老大不乐意,哈哈!” 苏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别扭小奶娃的形象,某人如今依旧很幼稚,只是表面看不出来而已。 这边聊着菜都上来了,秦玉彦百无赖聊地盯着门口,“顾美人今日该不会不来了吧?”话落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外面打听一下。 结果随从很快就得到消息回来了,“二少爷,打听到了,长信侯今日到护国寺去了!” 秦玉彦进门,一脸玩味,“苏凉姑娘,你瞧,顾美人知道你今日要来,特意躲着你呢!” 苏凉神色“惊喜”,“他去了护国寺?我昨日约他今日一同到护国寺看云,他拒绝了,结果还是去了吗?那我这就过去!” 秦老爷子:……这丫头真是被迷住了! 秦玉彦:……果然,长得美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言雨:……知道真相的她要努力保持冷静才能不让自己笑出来…… “爷爷,我们也去护国寺呗?”秦玉彦兴致勃勃地提议。 秦老爷子招手让他过去坐下,别跟着瞎闹腾,转头又对着苏凉说了一句,“去吧去吧,既然真喜欢就早日拿下!” 于是,酒楼里的食客们没等到顾泠出现,却见苏凉又走了,随之很快传开,顾美人去了护国寺,苏状元追去了。 苏凉没带忍冬,跟言雨一起出门骑马往护国寺的方向去。 已是正午时分,护国寺山下没什么人,两人把马拴好,拾级而上。 走着走着,言雨见四下无人,正要说年锦成的事,就见苏凉目光倏然警觉,往右侧树林看了一眼。 言雨立刻噤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苏凉教她的防身功夫。 又走了几步,两个蒙面人突然现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其中一个拱手道,“苏姑娘,楼主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凉听到“楼主”二字,就知道是燕十七派的人了。顾泠昨日给的传信,已告知苏凉,燕十八被燕十七控制。 苏凉面色平静,“很多人都知道我来了护国寺,大白天的突然失去踪迹,会引来皇上猜忌。请两位回去转告你们楼主,今夜子时,镜月湖畔,不见不散。” 两个蒙面人显然没料到苏凉的反应,面面相觑之后,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动手。燕十七交代的是,苏凉如果反抗就动手拿下,可苏凉也没反抗…… 最后两个来传信的杀手决定回去禀报燕十七定夺,便离开了。 言雨长舒了一口气,拉着苏凉快走几步,小声说,“你以后还是不要跟燕云楼的人来往了,杀手没什么好人的。” 言雨的哥哥言枫就是死于燕十八之手。虽然后来事实证明言枫也并非什么好东西,但那毕竟是言雨曾经相依为命的兄长。虽然先前救下年锦成,燕十八也出了力,但言雨自己是绝不可能跟燕十八那种人做朋友的。 苏凉点头,“的确。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燕云楼的人从来不是苏凉主动招惹的,当初她救燕十八,真正目的是为了利用她对付燕燧。后来顾泠能顺利杀掉燕燧,很大的原因是燕十八已经伤了燕燧,导致他实力减弱。若非如此,顾泠想嬴并不容易,而苏凉的安危也会受到很大威胁。 至于后面的事,简单而言就是,燕十八一直在纠缠苏凉。 到如今苏凉也不认为燕十八是个好人,且始终都不希望她祸害澄云小和尚。哪怕曾经找燕十八帮忙,本也是燕十八欠她的。 “你不会是要救燕十八吧?”言雨神色仍是有些担忧,“那样岂不是要跟整个燕云楼为敌?太危险了。” “不是因为燕十八。燕十七是个疯子,他先找顾泠麻烦,如今又开始找我,躲不是办法。”苏凉摇头,“到护国寺再说。” 言雨会意,苏凉要跟顾泠商量一下对策。 …… 两人到护国寺,询问得知顾泠在住持普慧大师那里,但普慧大师交代过,今日不见其他客人,因此苏凉和言雨被拦住了。 两人便到护国寺的斋堂去吃了一顿素斋。 跟澄云相熟的小和尚以为苏凉又是来找他的,便告诉了澄云,澄云就过来了。 “苏施主,小虎平安回家了吧?”澄云一见苏凉就问起白小虎来。 苏凉点头,“嗯,你可以放心了。之前的事,多谢你帮忙。” 澄云问起苏凉找他有什么事,苏凉说让他帮忙看看顾泠何时从普慧大师那里出来,务必请顾泠去后山见她。 澄云不解,“苏施主是来找顾施主的?” 苏凉点头,“是的,我找他有重要的事。” 澄云应下,“好。等顾施主出来,小僧转告他。” 而后苏凉便带着言雨一起到后山看风景去了。 …… 顾泠跟普慧大师对弈了几局,中午一起吃的素斋,又喝了茶,便告辞离开。 刚出门,就见澄云迎上来,“顾施主,小僧法号澄云。有一位苏凉苏施主寻你有事,在后山等。” 普慧大师还在旁边,顾泠微微蹙眉,“请转告她,我不得空。”话落就要走。 澄云皱了皱眉,“顾施主还是去一趟吧,苏施主找你定有要事。” 顾泠本来还在担心实诚的小和尚会不会听他拒绝就放弃了,那样他还怎么去后山找苏凉,等听到澄云再次开口,便轻叹摇头,“罢了,我去与她说清楚。” 澄云引着顾泠往后山去,却不知顾泠对这边比他更熟悉。 到了后山,就见苏凉和言雨坐在亭子里。 “苏施主,顾施主来了。”澄云说。 苏凉起身迎上来,“谢了。” 澄云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几步回头,见苏凉去拉顾泠的手臂,顾泠却避开了,澄云神色莫名,搞不懂什么情况,加快脚步走了。 “顾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想请你过去坐下。”苏凉神色“受伤”,突然压低声音,快速地说,“方才上山路上,燕云楼的人找上我,我跟燕十七约的今夜子时镜月湖。” 顾泠神色淡淡,“苏姑娘请自重。若你再碰我,休怪我不客气。”说着语气转轻,“你不要去。” 苏凉叹气,“顾侯,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压低声音,“燕十七不会罢休的。” 顾泠面色平静,“请苏姑娘不要再问这样无聊的问题。”声音转轻,“我去找他。” 苏凉会意。到时候她不去,但燕十七十有八九会亲自去,顾泠暗中跟上燕十七,就可以发现他的藏身之处。至于被皇上监视这一点,并非不能解决。 言雨默默转身看向悬崖边,已无法直视那两个入戏太深的家伙…… “顾侯,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苏凉神色认真。 顾泠面色淡漠地转身离开,“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苏凉冲着顾泠的背影笑,“那,不做朋友,做夫妻如何?” 顾泠脚步微顿,明知道苏凉是在演戏,他却心动不已,好想转身点头说个“好”字,理智却告诉他,不行,暗处有人盯着,那样会显得很奇怪…… 可顾泠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便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叹气,“好一朵高岭之花,早晚我要采了他!” 尚未走远的顾泠:……希望早一点……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之后会尽量保证时间的~求月票(*^▽^*) 7017k 262.借刀杀人,好友重逢 苏凉坐到言雨身旁,两人都面向不远处云雾缭绕的悬崖。 言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采花贼?苏凉你可真行!活脱脱一个好色女匪!” 苏凉伸手,捧住言雨的下巴,冲她眨了眨眼睛,“小美人,从了我吧。” 言雨笑倒在了苏凉肩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真的看上了某人的美色?假借演戏占人家便宜呢!” 苏凉推开言雨,轻咳两声,“说什么呢?我是正经人。” “正经人谁光天化日扬言要采花呀!”言雨仍是乐个不停,觉得苏凉和顾泠俩人真是太好玩了,演戏演得明明那么认真,她却觉得好好笑。 “采花怎么了?”苏凉神色认真,“我还砍树呢。”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等言雨笑够了,便起身离开。 护国寺后山的云的确很美,但苏凉并不是真来看云的。 下山之后天色尚早,苏凉临时决定再到望乡山去一趟。苏远舟一家的坟已经被迁回了故乡,当时安排人把原来的坟地都种上树,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凉先送言雨回家,叫上忍冬陪她一起出城。 在山脚下马后,两人一同往山上走。 忍冬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当时为何要把那口假棺材也带回去呢?” 苏凉面色如常地回答道,“那是我曾经的命。” 忍冬神色微怔。她认为苏凉的意思是,那口假棺材使她得以活下来,救了她的命。 但苏凉本是想为原主立个衣冠冢的。 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分,苏凉站在了曾经苏远舟一家的墓地所在的位置,如今已经是一片松柏林了。 栽种其他的树,这个季节都会光秃秃的,苏凉特意让人找来的松柏。 不过两个月,已经看不出原本墓地的任何痕迹了,仿佛松柏一直长在这里。 初冬时节,连松柏的绿都如天光一般暗淡。 苏凉在里面走了一圈,确认每棵树都活下来了。 忍冬瞧着,以为苏凉在悼念过世的家人,心情不好,瞥见不远处有一抹亮色,走过去发现是枯草丛中开的一簇野菊花,小小的黄花颜色绚烂,在风中轻轻摇曳。 忍冬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割下野菊花,把里面夹杂的枯草落叶都摘掉,叶子上的灰尘也擦干净,听到苏凉叫她,转身的同时把花背在了身后。 “走吧。”苏凉从松林中走出来,面色平静,“天色不早了。” “哎。”忍冬点头,见苏凉话落已走到了前面去,她下意识地举着手臂越过苏凉的肩膀,把那束野菊花送到了她面前。 苏凉愣了一下,“给我的?”笑着接过去,“好看。” 忍冬神色不自然地搓了搓手,“属下就是看见那边有……” “回去洗净晒干做菊花茶好了。”苏凉拿着那束花往前走。 忍冬唇角微微扯了一下,眸中漾起一抹笑意,连忙追上去了。 等回到城中,天色已暗,苏凉又去了万家酒楼吃饭。 不过顾泠依旧没来,忍冬听到有人说,顾美人下晌到镜月湖边游玩了。 苏凉吃完回去,还给言雨打包了几个菜。 “今夜某人不会有事吧?”言雨问苏凉。 苏凉摇头,“放心,燕十七奈何不了他。”顾泠白天去镜月湖游玩,应该就是为了夜里有理由再过去。 …… 长信侯府。 临近子时,躲在树上的暗卫打着哈欠,远远盯着顾泠的房间。顾泠很少早睡,他们都习惯了。 只是今夜跟往日有所不同。 突然看到顾泠房门打开,他从里面走了出来,暗卫神色一震,下一刻,顾泠便飞身而起,往一个方向去了。 暗卫连忙追上去,不多时就见顾泠出了长信侯府。 等到确认顾泠去的是镜月湖的方向,暗卫仍不知他要做什么。 夜半的镜月湖一片静寂,这个时节连虫鸣鸟叫声都很难听到。 暗卫见顾泠停在了一棵树上,屏息凝神,选了安全距离的另外一棵树藏身,然后看向了镜月湖边,眸光一缩,有人! 幽深的夜色之下,一张银色面具闪着光,颇为亮眼,而这面具只开了一只眼睛,那定然就是燕云楼楼主燕十七了! 但这个距离,暗卫听不到燕十七说话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带着两个人站在湖边一直没动,似乎在等人。 “楼主,子时已过两刻,那人不会来了吧?”一个杀手说。 燕十七咬着牙,“她该不会以为我不敢动她吧?” “要不,去苏府?”另外一个杀手说。 燕十七却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他每次说要抓苏凉去陪燕十八时,燕十八都忍不住的狂笑,仿佛很期待他去找苏凉麻烦,这是不是意味着,燕十八确信,他找上苏凉,最终麻烦的是他自己…… 燕十七有些犹豫。虽然这几日听闻苏凉在追求顾泠,但他的思考方向是燕十八的好妹妹居然跟她看上了同一个男人,而并未想到顾泠会是已经过世的“宁靖”,毕竟燕十七对于苏凉和“宁靖”的关系远不如燕十八那般了解。 燕十八的话,只是让燕十七深深怀疑,苏凉身边有高人相护。 又等了一刻钟,仍不见有人来,燕十七最终决定放弃。自从那夜被顾泠一掌打退,燕十七对于原本的计划就心生动摇,没敢再去找顾泠,连找苏凉也很谨慎。 毕竟,他想得到的燕十八已经在他掌控之中了,而抓顾泠或苏凉,对他而言实际意义都不大,很大程度上是被燕十八给刺激得失去了理智。被顾泠实力压制后,燕十七的理智就慢慢回归了。 不能节外生枝……燕十七此刻打算先带燕十八离开京城,找个地方跟她成亲,等燕十八怀上他的孩子,还能跑哪儿去? 思及此,燕十七开口,“回去!” …… 暗卫一直盯着,看到无人现身,而燕十七要离开,顾泠暗中跟了上去,他也默默地追上了。 七拐八绕之后,燕十七进了一座宅子。 暗卫看到顾泠离开,又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深夜时分,顾泠在宫门口求见,端木熠直觉有事发生,也没动怒,让他进去了。 “微臣白天到镜月湖游玩,丢了母亲留下的玉佩,夜里发现后便立即过去找,却见到燕十七在湖边,似是与人相约。”顾泠禀报,他跟踪燕十七,已确定了燕云楼杀手的藏身之处,请端木熠派人围剿,营救年锦成。 端木熠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发展,在此之前他仍在怀疑年锦成是否真在燕十八手里。 不过无论如何,端木熠都不会放过燕云楼。 杀手组织哪国都有,不成文的规矩是,不要招惹皇室,大家相安无事。 燕十八那次出手劫走年锦成和年如婷,同时重伤羞辱五皇子端木澈,是严重挑衅皇室威严的行为。 “你需要多少人?”端木熠问顾泠。 “对付燕云楼,用寻常士兵是去送死,必须是高手才有一战之力。”顾泠说。 端木熠凝眸,“你先回去,朕自有安排。” 顾泠知道,端木熠并不想让他看到皇室的高手力量,这是绝密之事。 不过顾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怕燕十八在那个宅子里,对顾泠而言,也是并不在意的。他没看到端木熠眉心有黑雾,便是今夜死了人,也都是该死之人。 顾泠没管后面的事,离开皇宫后,便径直回府去了。端木熠的眼线盯着,他没有跟任何人接触,也没有再去别的地方。 不过这个暗卫本来应该在子时换班后去向端木熠禀报白天苏凉追着顾泠去护国寺,且两人在后山有一段惊人对话的事,但尚未找到机会。 …… 夜深人静。 十几道黑影离开皇宫,速度极快地去往一个方向。 燕十七从镜月湖回来后,便准备今夜离开京城。为了避免燕十八喊叫坏事,他给燕十八灌了迷药,让她昏睡过去,命两个心腹先带燕十八走,免得耽误行程。 “我……我可以不走吗?”年如婷忍不住问燕十七,“我没有做错什么,我想留下,去找顾泠,你也希望我跟他在一起的吧?这样燕十八就不会……” 燕十七本就心情不佳,听到年如婷又开始痴心妄想,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闭嘴!要么走,要么我现在弄死你!” 年如婷捂着脸垂头,不敢再言语了。 属下来禀报,京城里的兄弟已集结完毕,可以出发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燕十七从燕十八手中抢走楼主之位后,尚未肃清燕云楼中有异心者,他打算这次回去好好整顿燕云楼,是以这次要带走乾国京城的所有杀手。 燕十七戴上面具,“走!” 话音刚落,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燕十七眸光狠狠一缩,就见十几道黑影来势汹汹,杀意凛凛地逼近。 因为毫无防备,第一波箭矢,就导致几个杀手丧命。 而燕十七根本不知道来的是乾国皇帝的亲卫,因为今夜与苏凉有约,直觉以为是苏凉身边的高手,认为苏凉今夜骗他去镜月湖,就是为了暗中跟踪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曾经跟苏凉之间的“友好”,让燕十七大意了! 事实上,倘若燕十七知道这群高手是端木熠派来的,一定会选择出卖苏凉,暴露她跟燕十八勾结的事。 可惜,燕十七想不到那一层,端木熠的亲卫也不可能自爆身份,甚至要蓄意隐藏身份。如此导致燕十七坚信他们都是苏凉派来的。 一方是职业杀手,另外一方,本质也是职业杀手。 两方相遇,自是血雨腥风,你死我活。 年如婷在交战之初便躲了起来,想找机会脱身。 而发现对方个个实力高强,手段狠辣,属下不断折损的燕十七也一心只想脱身。 最终被三个人围攻,逼到角落里的燕十七发现了藏在那里的年如婷,毫不犹豫地抓过来当了他的人肉盾牌。 光线很暗,端木熠的亲卫并未看清楚年如婷的脸,而端木熠交代过要活捉燕十八。作为燕十七这边唯一的女人,端木熠的亲卫误以为年如婷是燕十八,也没功夫多想为何燕十八如此之弱,并未下死手。 而这终于给了燕十七喘息的机会,中了一剑之后破窗而走。 “救命啊……救命……”年如婷浑身是血,微弱地喊了两声后,倒地昏迷。 …… 燕十七到底是逃走了,可脱身的只有他一个,其他燕云楼在京城的杀手悉数被除掉。 血肉模糊的年如婷被带进了皇宫,送到端木熠面前。 很少有人知道女杀手头子燕十八的真容,端木熠的亲卫也没看清年如婷的脸。 等把年如婷脸上的血擦干净,端木熠定睛一看,狠狠拧眉,“蠢货!她根本不是燕十八!” “皇上恕罪,那里只有这一个女人。”跪地告罪的也是个女人,戴着面具,衣领上绣着一朵暗红的芍药。 “把她弄醒!”端木熠面色沉沉。 本就身受重伤的年如婷活生生被人打醒过来,躺在地上,浑身颤抖。 “你为何还活着?年锦成呢?”端木熠厉声问。 年如婷被人拽着跪起来,她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和端木熠的脸之后,仿佛找到了救星,“皇上……皇上……救命啊!” “朕问你,年锦成呢?”端木熠目光阴沉。 “年锦成……”年如婷失血过多,意识已有些模糊,“他……我不知道……不知道……顾泠……我要见……我要……见顾泠……” 话落,年如婷再次昏死过去。 端木熠听到年如婷提起顾泠的名字,面色变了变,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带她去疗伤。” 等人走了,地上的血迹很快被清理干净。 端木熠派人,去叫顾泠即刻进宫。 顾泠接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蒙蒙亮了。他一身素衣,在晨雾之中穿过半个皇宫,见到了神色疲惫的端木熠。 “昨夜朕已派人剿杀了藏身京城的燕云楼十数人,燕十八没在里面,燕十七重伤逃走了,并未发现年锦成的踪迹。”端木熠寒着脸说。 顾泠闻言便知道,端木熠身边定有一群极为厉害的高手,否则无法与燕云楼抗衡。 “不过,有一个活口,或许知道什么。”端木熠看着顾泠说,“你应该认识的,她自称多年前救过你母亲,你母亲还曾因此为你定下婚约,只是因为误会搞错了人。” 顾泠面色平静,就听端木熠轻叹,“年家五小姐年如婷,本该是你的未婚妻。当初的事,她也是被年如雪逼迫陷害,罪不至死,后来又落入杀手窝中,九死一生。如果你为她求情的话,朕会赦免她所有的罪责。” 顾泠神色淡淡,“当年的事,的确有误会,母亲并没有因为谁帮过她一点忙便拿微臣的终身之事做谢礼。” 端木熠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顾泠回答,“微臣与年氏女的婚约,其实是顾渊的意思,他暗中与年继堂合谋造反,为避免引起皇上猜忌,才假借母亲报恩的名头,还拿了母亲的发簪去做定亲信物。年如雪不过是被年家人挑中与顾氏结亲的人选,年如婷因不如年如雪精明未被选中。若真是母亲所定亲事,自然不会认错人。” 端木熠面色一沉,“当真?” 顾泠点头,“微臣所言句句为实,请皇上明鉴。年氏确有谋反之心,但跟年锦成无干,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反而被年家人厌弃憎恶,包括年如婷在内。她犯下重罪后,为一己私欲,蓄意构陷年锦成入狱。此女目无法纪,不择手段,心肠歹毒,且在燕云楼能活到如今,要么已与那些十恶不赦的杀手为伍,要么是那些人的玩物。所谓当年婚约,自始至终与微臣毫不相干,且年氏女皆令微臣作呕。” 端木熠若有所思。顾泠所言年如婷所做的某些事,倒是真的。至于当年顾年两家的婚约内幕,端木熠还是头一回听说。 但顾泠所言有理有据,连令他作呕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端木熠本想把年如婷塞给他的计划,自然是不可行了。 端木熠叹气,“既如此,待年如婷苏醒,朕会派人好好审问,希望能找到年锦成的下落。你回去吧。” 端木熠话音刚落,御书房外传来禀报,“皇上,宫外有人求见,自称年锦成。” 端木熠面色微变,见顾泠也微微皱了眉,吩咐道,“你到偏殿去。” 顾泠便去了偏殿,心知端木熠是不让他跟年锦成打照面对口风。 …… 言雨一上午都紧张兮兮的,因为今日是原计划中年锦成回京的日子。 “皇上会相信吗?”言雨再次问苏凉。 苏凉正在包饺子,“放心吧,你男人只是偶尔有点傻,并不是笨蛋。” 言雨扶额,“我就是怕他傻,露出什么破绽来。” 苏凉很淡定,“那么简单的事,都教过他怎么说了,别的就说不知道,能有什么破绽,你就别吓自己了。过来帮我包饺子。” “我没有胃口。”言雨摇头。 苏凉轻哼,“这是我要送给顾美人的爱心餐,你家那位应该也能吃到。” 言雨愣了一下,坐到了苏凉身旁,“好吧。” …… 临近正午,京城已传开年锦成归来的消息,众人议论纷纷。 等顾泠和年锦成一同从宫里出来,来到万家酒楼时,更是引起一阵骚动。 这两位传闻中的好友,已经很多年没有同时出现在人前了。虽然不知道年锦成经历了什么,但看样子,他跟顾泠都过了皇上那一关,正式恢复身份了。 两人上了二楼,苏凉便从一个雅间里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顾侯,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好吃的,你尝尝吧!” 围观群众眼睛锃亮:……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大新闻!苏状元居然为顾美人洗手作羹汤!顾美人会不会把那盒子扔在地上? 顾泠神色淡淡,“我不需要。请苏姑娘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结果旁边的年锦成拱手道,“苏姑娘,又见面了。”话落接过苏凉递来的盒子,拍了拍顾泠的肩膀,“阿泠,苏姑娘一番好意,你不要不知好歹。”说着拉顾泠进了他们的雅间,还冲苏凉说了一声,“多谢!” 围观群众:……顾美人定然不会吃的吧,最后怕是都便宜了年锦成。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关上门之后,那个盒子就到了顾泠手中,他打开放在桌上,白白胖胖的饺子还冒着热气,里面还有一小碗苏凉秘制的蘸汁,多醋。 “好久没吃了。”年锦成舒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就去夹。 顾泠把盒子挪到了自己面前,“这是我的。” 年锦成筷子悬空,一脸无语,“你不是不要吗?” 顾泠并不理会,径自吃起来,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分给眼巴巴的年锦成。外面正在热议的好友团聚,气氛那是相当的“温馨”。 而隔壁房间的言雨想着年锦成终于平安无事,且吃上她亲手包的饺子了,心中大石落地,笑得特别甜…… ------题外话------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不好意思,最近突发的事情比较多,更新时间从今天开始改到中午十二点,会尽量多更的,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7017k 263.换个位置吧 “接下来怎么办?”言雨问苏凉。 苏凉轻笑,“要不,我安排一出英雄救美?” 言雨愣了一下,“你救顾美人吗?他的实力好像比你强哎!” 苏凉摇头,“想什么呢?我是说你跟你家那位。” 言雨蓦然红了脸,又笑起来,轻轻颔首,“哦。” “你有什么想法?”苏凉问。 言雨神色认真,“我的想法就是,一切都听你的。” “搞得跟我成长辈了一样。”苏凉吐槽了一句,“你家那位对此肯定有想法,且很着急。” 此时隔壁房间里,年锦成正在跟顾泠说他计划的几种跟言雨相遇的方式,英雄救美就是其中之一。 等年锦成把他的想法说完,顾泠正好吃完了饺子,放下筷子。 “阿泠,你觉得呢?”年锦成问。 顾泠开口就否决了年锦成那些“设计感”很强的巧合式相遇,“不必那么麻烦。见过面之后,你请媒人去提亲便是。” 年锦成皱了皱眉,“小雨就在隔壁,等会儿就见面,明日提亲?” 顾泠摇头,“急什么?过些天。” 年锦成叹气,“我当然心急了,你不懂。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苏凉,依旧只是当朋友当妹妹吗?” 顾泠语气凉凉,“管好你自己。” 年锦成:……气人的功力又精进了,他更思念温柔可爱的言雨了…… …… 等顾泠和年锦成离开的时候,又被苏凉拦了路。年锦成视线忍不住往苏凉身后的房间里看,却只看到一片浅紫色的衣角,心中失望。 “顾侯,我做的饺子好吃吗?”苏凉笑问。 顾泠面无表情,“你问年锦成。” 突然被点名的年锦成愣了一下,轻咳道,“苏姑娘的厨艺可真好,很美味。不过阿泠不喜欢,我都吃了。” 围观群众:……果然! 言雨:……应该是假的,肯定是一人一半。 年锦成:……他一个没吃到还要说全吃了,简直没天理! “顾侯喜欢什么?下次我做你爱吃的。”苏凉保持微笑。 顾泠绕过她往下走,语气淡漠,“顾某喜欢苏姑娘离我远一点。” 苏凉“伤心”地转身回房关了门。 年锦成追着顾泠走了。 “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这句话,迅速传遍乾国京城,成了苏状元勇追顾美人路上的名场面,被人津津乐道很多年。 …… 言雨见苏凉回来,蹙眉道,“他说话有些过分了吧?” 话落就见苏凉乐得不行,“这句是我之前教他的,让他一定找机会用上!是不是很经典?” 言雨:……图啥呢,这是图啥呢? 苏凉轻笑,“我们的目的不是成亲,是扯上关系,避免有人给安排亲事。” 言雨蹙眉,“一直这样下去吗?” 苏凉点头,“暂时如此。我大张旗鼓地追求顾泠,皇上若是想让我嫁给别人,到时候我宁死不从便有了充分的理由,主动权在我这边。皇上若是强人所难,反倒会被人诟病。” 言雨凝眸思索,点头道,“的确如此。” “如今暂时没看出皇上要插手顾泠亲事的意思,但不代表之后不会出现,他的身份很特殊,身为乾国臣子,同时也是凉国越王嫡亲的外孙,且美貌无双。”苏凉说,“没有便罢了,倘若皇上要给他安排亲事,他只需说一句,已被我打动。皇上有什么理由不成全我们呢?” 言雨眸光一亮,拊掌称赞,“言之有理!这个计策很妙!” 但过了片刻,言雨就又蹙眉,“你们干脆早点成亲不就好了?” 苏凉笑着摇头,“我们又不是你跟年锦成那种关系,为何要成亲?曾经那次在村里的假成亲,其实没什么。这次若是昭告天下成了亲,不好收场。且有个喜欢他的女人是毒术高手,我若嫁给他,成亲当日有可能被人毒死。” 言雨扶额,“怎么还有这种事?” “真事。”苏凉表示要的就是她追求顾泠的过程,在端木熠没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顾泠只需要一直拒绝她就好了。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喜欢顾美人吗?”言雨神色认真地问。 苏凉点头,“喜欢啊!” 言雨神色一喜,就见苏凉眸光坦荡,接着说了一句,“他是我最喜欢的朋友,长得美,实力强,很有安全感。” “他这么好,你就没有动过心吗?”言雨表示不太理解。 苏凉想了想,“他在我眼里是兄长、师父、朋友、家人,但要说动心,还真没有。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 言雨轻叹,“我看是你没开窍。实在搞不懂你们俩,你们且慢慢玩吧。” 苏凉便问言雨,“动心是什么感觉?” 言雨想了想说,“就是……看到他就觉得开心,想到他就忍不住笑。” 苏凉立刻摇头,“那我确定没有。我看到某人很平静,他看到我应该也是这样。” …… 端木熠相信了年锦成的说辞,至少表面上是信了,毕竟也没有什么破绽。燕十八的确没再露过面,燕云楼做主的已经是燕十七了,年锦成的“燕云楼内乱”一说是颇为可信的。 端木熠说给年锦成官复原职,先让他休息三日,再去军中,原本被查封的年府宅邸,属于他一个人了。 年锦成没有拒绝,但也没回年府去,而是打算跟顾泠同住长信侯府。 结果到了长信侯府,发现地方很大,却只有一个院子能住人,其他破败的建筑都被拆了,顾泠也没让再建。 有大片的空地,原本是栽种着花草树木的,烧毁之后荒芜了就都铲除了,只剩下稀稀落落散步在各处的一些古树。 “我住哪里?”年锦成问。 “你不是要成亲么?我这边没有地方给你们住。”顾泠说。 年锦成点头,“我只是暂住几日,等成亲自然就搬去跟小雨住了,她在京城有宅子!” 顾泠神色淡淡,“你不怕被人说倒插门?” 经过先前的事,年锦成早已不复曾经正经严肃的模样,闻言微微耸肩,“我乐意。” 顾泠让年锦成自己去收拾院中的一个放杂物的房间。 年锦成扶额,“怎么算我在你这里也是客人吧?你不帮忙?” “我没请你来。”顾泠拿起一本书,表示爱住不住。 年锦成只得撸起袖子,自己去打扫了。 …… “你相信年锦成的说辞吗?”端木熠问端木忱。 端木忱思考过后,点头,“儿臣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以顾泠的性子,不太可能跟燕十八那种杀手头子勾结,他想救年锦成的话,当初自己去劫天牢,也未必做不到。如果是年锦成讲的有那么多内情的话,就都说得通了。” 燕十八爱慕顾泠,劫走年锦成,之后燕云楼内乱,燕十七篡位,追杀燕十八,年锦成趁乱脱身,年如婷一直在燕十七手里并未被杀掉。 年如婷已苏醒,声称她并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夜里在望乡山被扔下悬崖后,她就落入了燕十七手中,本来燕十七要杀掉她,因为她对顾泠的痴情,让燕十七觉得像他自己对燕十八的样子,才留了她一命,让她当丫鬟。 而年如婷的说辞侧面证实了年锦成讲的一些事。 至于当初年如婷声称年锦成知道顾泠在哪里,跟顾泠暗中来往一事,她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得承认,都是年如雪跟她说的,有可能都是编造谎言哄骗她的。 端木忱很早之前就想拉拢年锦成,认识苏凉之后,他越来越喜欢这种人品可靠的伙伴,不知不觉中他自己原本利益至上的心态已经有了一些变化,至少从达到目的的方式上,没有从前那么不择手段了。 “你觉得,年如婷该如何处置?”端木熠问端木忱。 端木忱恭声说,“此女家族不止有谋反之心,且她武举作弊,犯下欺君大罪,又与燕云楼贼人为伍数月之久,儿臣认为,该当死罪。” 端木熠却说了一句,“她的样貌,更胜年如雪。” 端木忱直觉端木熠想把年如婷塞给顾泠,但他并不知道端木熠已经试图做这件事,但被顾泠给合理回绝了。 “罢了,就依你说的,送她上路。”端木熠做了决定。 端木忱有些意外,但也不敢多问。 “你跟苏凉关系不错,寻机会劝劝她,不要总追着顾泠跑,让人笑话。朕很器重她,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端木熠皱眉说。 端木忱恭声应下。 出了宫,长安便驾车带端木忱到苏府去了。 …… “父皇让你注意影响,不要总追着顾泠跑。”端木忱开门见山。 苏凉反问,“我影响谁了?” 端木忱扶额,“你身为朝廷命官,那般言行,让人笑话。” “如今我只是个太医。”苏凉说,“谁笑话了?太子殿下觉得很可笑吗?” 端木忱嘴角微抽,“我没觉得可笑,但父皇不乐意看到。” 苏凉点头,“好,我会继续。” 两人对视一眼,端木忱唇角微勾,“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话我带到了,你不听,我可管不了。看看父皇会不会做什么来阻止你吧。” 端木忱上次来,只是不太理解苏凉会追男人这种事,听了长安的解释,虽然很无语,但后面想想也有道理。苏凉本就与众不同,她追求顾泠对端木忱而言并没什么坏处,如果能把顾泠拉拢过来,端木忱觉得是好事。 说着端木忱提起年锦成来,跟苏凉讲了一遍年锦成的经历,感叹道,“他也算是运气好。原想着他被燕云楼控制,怕是很难平安回来,没想到早就脱身了。” “年将军很正直,我想他的忠诚是不必怀疑的。”苏凉说。 端木忱并不意外苏凉这么说,因为原先在北安县,他们跟年锦成打过交道,“父皇让我后日在府中设宴,为长信侯和年将军接风洗尘,你该不会又找借口不去吧?” 苏凉微笑,“顾美人去的话,我当然会准时到的。” 端木忱起身往外走,“我就多余问。” “太子殿下,到时候一定要安排我跟顾美人坐一起啊!”苏凉冲着端木忱的背影说。 端木忱没好气地说,“你想得美!按照父皇的意思,我得安排你们隔得远远的,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吧!” “那届时我跟年将军换位置就好了!”苏凉说。 端木忱摇摇头,扬长而去,真是服了。 然后苏凉上楼,见到言雨就笑着说,“好机会。” 言雨表示不解,“什么好机会?” “等后日宴会,我带你同去,到时候要求年锦成跟我换位置,我要挨着顾美人坐,那你跟年某人,不就有机会认识了。”苏凉冲着言雨眨了眨眼睛。 言雨忍俊不禁,“对哦!太合理了!” “好好打扮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过了后日,年锦成就可以请媒人上门来提亲了。”苏凉说着都有种要嫁女儿的感觉。 言雨当然很开心,立刻挑衣服去了。 …… 翌日,苏凉依旧准时去了万家酒楼,且带了自己做的一道菜,仍是年锦成收下,顾泠声称自己不吃,一口没吃到的年锦成承认自己吃了且夸赞很美味…… 苏凉没让言雨露面跟年锦成相见。等顾泠离开后,她在花瓶里拿到了他修补好的那本医书。 …… 到了太子府宴会这一日,邢玉笙和林雪晴来找苏凉同去,见到她跟言雨的时候,林雪晴忍不住夸赞,“苏妹妹和小雨今日好美啊!” 苏凉往日都是素面朝天,今日精心化了妆,恰到好处的妆容让那张精致的小脸更添了几分明艳动人。 邢玉笙哈哈大笑,“这就叫女为悦己者容!没想到啊没想到,苏凉你也有今日!” 苏凉心想,明面上她是去追顾泠的,实则是为了撮合言雨和年锦成,也是很努力了。 “小雨你打扮得这么好看,小心被人盯上哦。”林雪晴开玩笑说。 言雨神色无奈,“以我的身份,本没资格去的,苏凉非要让我陪她。” “什么没资格,你可是乾国最富有的姑娘,如果你是男人,我肯定想嫁给你。”林雪晴抱着言雨的胳膊说。 邢玉笙:……他家晴儿总是喜欢跟姐妹贴贴,一个苏凉不够,又来个天天给她送漂亮裙子的言雨,幸亏她们都是姑娘…… …… 太子府设宴,邀请的都是京城的大家公子小姐。 苏凉和言雨是骑马来的,一进门就听人说,长信侯和年将军已经到了。 客人都在太子府后花园的湖上游廊里坐着,美貌的小丫鬟引着苏凉和言雨去她们的位置。 结果,苏凉跟言雨刚坐下,她就又起身,朝着顾泠所在的那一桌过去了。 众人神色玩味,就见苏凉走到了年锦成身旁,“年将军能否跟我换个位置?” 端木忱:……简直没眼看…… 围观群众:……好大胆,好刺激,好猛啊!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换。” “长信侯,我问的是年将军。”苏凉冲着顾泠笑得甜美,他看了一眼,又低头去端茶。 年锦成站起身,“既然苏姑娘喜欢在下的位置,那就换吧。”话落还拍了拍顾泠的肩膀。 看在众人眼中,便是年锦成操心好友的终身大事,有意想撮合顾泠和苏凉。 然后,年锦成便大步走向了苏凉原本的位置。 而苏凉动作优雅地坐在了顾泠身旁,“这里景色最美。” “在下年锦成,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年锦成一本正经地看着言雨问。 言雨面色微红,“我姓言,单名一个雨字。” “言小姐,幸会。”年锦成目光灼灼。 言雨神色羞赧,“年将军,久仰。” 另外一边,顾泠起身要走,“太子殿下,顾某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去。” 端木忱连忙出言挽留。 苏凉伸手就抓住了顾泠的手臂,“不才,我是大夫。顾侯请坐好,我这就为你号脉。”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64.顾美人的头疼病 众目睽睽之下,顾泠甩开了苏凉的手,“苏姑娘,请自重。” 苏凉微叹,“众所周知,我是个大夫,大家也都听到了,顾侯自己说身体不适。我好心为顾侯诊脉,顾侯想到哪里去了?” 端木忱:……虽然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儿,但谁不知道苏凉是抓住机会占人家顾美人便宜啊!振振有词可还行? 围观群众笑容玩味,看八卦看得很开心。 邢玉笙开口,“长信侯,快让苏凉给你号个脉,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啊!” 年锦成起身面向这边,“阿泠,你昨夜不还说头疼无法入眠吗?苏姑娘是一片好心,她的医术很厉害,就让她给你看看吧。” 听到顾泠挚友年锦成亲口证实,原来顾泠是真的身体不适,端木忱便起身按着顾泠坐回去了,又低头轻声说,“若是顾侯觉得在这里不方便,本宫可以安排你到别处,让苏太医单独给你诊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泠再拒绝就是“讳疾忌医”,若不肯现在让苏凉号脉,就得接受端木忱的特意关照,跟苏凉独处。 其实顾泠觉得后者挺好,但按照这出戏他的人设,不能选。 于是顾泠在沉默片刻后,看着苏凉含笑的眼眸,神色淡淡地把右手手臂放在了桌上,袖子往上拉了一点,“那就劳烦苏大夫了。” 称呼苏凉为大夫,在众人耳中,便是顾美人提醒苏凉公事公办,不要乱摸……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邢玉笙根本忍不住笑,对林雪晴说,“他们真的好般配啊!我就喜欢看顾美人那副别扭的样子!” 林雪晴却扯了一下邢玉笙的衣袖,示意他看另外一个方向。 邢玉笙定睛一瞧,言雨端着茶杯,正在小口喝茶,年锦成的眼珠子都要粘到她脸上了! 邢玉笙大感意外,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年将军?” 结果年锦成居然毫无反应,根本没听到! 坐在附近的人也都发现了,年锦成这分明是对苏凉带来的小姐妹一见钟情,看上人家了! 邢玉笙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林雪晴忍俊不禁,小声说道,“能成一对是一对嘛!”看言雨羞涩的模样,显然是对年锦成也有好感的,姻缘可真是妙不可言。 另外一边,苏凉已经给顾泠号了脉,也没用太长时间,神色认真问道,“顾侯是否近来休息不好?” 方才话都被年锦成给说了,顾泠只得点了点头。 “此症持续多久了?”苏凉问。 顾泠薄唇轻启,“三年,偶有发作。” 端木忱皱眉,“三年了,顾侯没有看过大夫吗?” 苏凉微微摇头,“只是偶发性的,每次持续时间也很短,顾侯觉得没什么大碍,我说得对么?” 顾泠又看了苏凉一眼,轻轻颔首。 “但近日有严重的迹象,已影响到顾侯入眠,需得及时医治。”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端木忱便问,“能治好吗?” 苏凉沉吟片刻,“待我为顾侯施针几次,再看看,应该问题不大。” 别说其他人,端木忱都信了,又劝顾泠尽早配合苏凉治疗,身体的问题不要大意。 邢玉笙以为起初顾泠是胡说的,苏凉是趁机拉住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转折就在年锦成说的那句“顾泠夜里头疼无法入眠”。 总体来看,倒像是真的,只能说很巧了。 言雨都觉得有点意外,不知道顾泠是真的头疼还是他跟年锦成提前设计好演戏呢。 结果端木忱劝完,顾泠点头,却说了一句,“我再寻其他大夫看看吧。” 言雨:……装吧,装吧,接着装…… 端木忱接收到了苏凉的眼神威胁,轻咳道,“顾侯自己看着办吧。”他可不敢给苏凉追求顾泠提供助力,端木熠会不高兴。 然后,年锦成再次站起身,“那就劳烦苏太医接下来为阿泠医治了。随时欢迎苏太医和言小姐到长信侯府做客。” 端木忱听到年锦成没头没尾地提起言雨来,往这边一瞧,看众人的神色,发现似乎是年锦成看上了苏凉带来的言雨。 也就是说,年锦成一方面为顾泠的身体着想,一方面似乎有撮合顾泠和苏凉的意思,且他还想趁机追求苏凉的姐妹? 端木忱:……年锦成是他想拉拢的人才,言雨是言家家主,若她能嫁给年锦成,自然是好事。不过年锦成的性子,真的是变了好多啊! 对于年锦成的恳请,苏凉自然是欣然应允。 如此,顾泠若是再推辞,倒显得很不男人。 于是,他便“勉为其难”地不再说话,等于默认了。 宴会一开始就这么精彩,后面那些按部就班的流程倒没什么意思了。 全程众人都关注着苏凉和顾泠这边,苏凉微笑着跟顾泠说话,也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顾泠很少开口,只偶尔点头作为应答。 披个麻袋都美若天仙的顾泠,和今日精心打扮过惊艳众人的苏凉坐在一起,一个清冷孤傲,一个明艳动人,简直不要太养眼。 连端木忱都不得不感叹,这俩若能结合,生出来的孩子那得多漂亮啊! 周围有人,苏凉跟顾泠说的都是些追求者正常的问题,譬如询问他先前游历天下是不是去了很多地方,平素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 只有“是不是”这种问题,顾泠才会点头或摇头作答,其他问题都保持沉默。 宴会结束,顾泠起身跟端木忱告辞,便要离开。 苏凉今日没带药箱,便对顾泠说,“长信侯先回去,待我回府取了药箱,再上门为你医治。” 年锦成大步走过来,“哪能如此劳烦苏太医?应该我们到苏府去拜访,请苏太医为阿泠医治才对。” 苏凉轻笑,“如此也好,我随时欢迎顾侯和年将军登门拜访,一定准备最好的茶招待两位。” 众所周知,苏凉是卖茶叶的。 客人都陆续起身准备离开,言雨走过来,挽住了苏凉的胳膊。 年锦成的视线追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端的是郎情妾意。 苏凉见状,愣了一下,微微蹙眉,“多谢太子殿下的款待,那我们就告辞了。”话落拉着言雨走了,难得没有目送顾泠离开。 年锦成的视线追随着言雨的身影,顾泠神色淡淡,“你在看什么?” 年锦成脱口而出,“那位言小姐,应该没有婚配吧?” “原来是你想去苏府。你自己去吧。”顾泠话落便往外走。 年锦成连忙追上去,“阿泠,我话都说出去了,你若不去,显得很失礼,且我也不好登门。你就当为了我的面子,行不行?” …… 客人都走了,端木忱独自坐在湖上游廊里,回想着今日宴会上的事,若有所思,“未免也太巧了。” 长安过来送热茶,“主子,年将军经过先前那番劫难,变化很大啊!” 端木忱点头,“的确。年锦成变化太大了。不过,他本就是个聪明人,曾经只是被年家那群人给哄骗得头脑不清醒,一番死里逃生,成熟了,也正常。” “看起来顾侯真的是很想让苏姑娘离他远一点啊!”长安笑说,“不过苏姑娘是谁?她想办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端木忱似笑非笑,“今日在旁边瞧着,我倒觉得,顾泠未必是讨厌苏凉,他可能只是从小到大都没跟女人打过交道,所以排斥女人靠近而已。” 长安点头,“可不是么,长信侯原先总是独来独往,别说女人,他跟男人也不打交道,只那位年将军是从小就结交的,但在顾家出事之前,也很少见到他们一同出现在人前。当初属下都以为顾美人打算出家,只是还没剃度。” 端木忱眸光微眯,“出家?他若真打算出家,这次便不会回到京城来了。我看,他只是天生性格孤僻罢了,或许也跟原先的顾家有关。” 长安不解,“顾家除了谋反,还有什么?” 端木忱轻哼,“上一任长信侯顾渊,可不是一般的人渣。” …… 苏凉和言雨骑马离开太子府后,便径直回了苏府。 进门下马,忍冬迎上来,牵马去马厩。 苏凉和言雨并肩往里走,什么都没说,言雨就忍不住笑起来。 苏凉轻哼,“跟情郎重逢,就这么开心?” 言雨嗔了苏凉一眼,“不是因为这个,是想想今日的事就好有趣。” “还不是一回事。”苏凉表示言雨和年锦成完全是热恋中的状态。 言雨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忍冬没追上来,便拉着苏凉问,“今日的事,会不会是他们俩提前商量好的?就是顾泠头疼病的事。” 苏凉点头,“那还用问,当然是提前设计好的。不然你家那位哪有那么灵光的脑子,配合那么默契。” 言雨扶额,“阿成没有那么笨好不好?”” “我不是说他笨。但假如不是提前说好的,当时年某人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是断不可能有心思管我跟顾泠的。” 言雨神色微怔,“也是哦。” 虽然没有提前商量过,但不用问,苏凉就知道,年锦成开口说的顾泠夜里头疼睡不着,一定是顾泠授意的。 苏凉只是顺势配合演了下去。而顾泠的目的,自然是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跟苏凉碰面,总在酒楼见面不方便说话。 “头疼”是个极好的理由,不仅正常情况下不需要症状,且有时候都不需要明确的病因。哪怕换个太医,看不出什么,也不能就认定顾泠是装的。况且,公认苏凉的医术最好,其他人看不出,只能自认为是医术不济。 而头疼需要施针,更是合情合理。吃药的话,开个方子就好,施针是必须得碰面的。且针灸之术苏凉最精通,只能找她。 别说苏凉今日没带药箱,就算她带了,也只是去长信侯府一趟,明日就让顾泠上门来“看病”。 原因无他,顾泠身边有眼线,去长信侯府会被人盯着。但来了苏府的圆明阁,哪怕眼线潜入进来,也只能离得远远的。 反正只要顾泠表现出不情愿来,是被年锦成拉来的就行了。 …… 端木熠得知太子府宴会上的事,眉头拧了起来,下令让高老太医去给顾泠诊脉,美其名曰“既然长信侯不愿意让苏太医医治”。 高老太医接到命令便打算出门去长信侯府。 高家宝皱眉,“万一是苏凉为了跟顾美人接触,胡说的,那怎么办?” 高老太医闻言便瞪了孙子一眼,“什么胡说?头疼可是顾侯和年将军亲口说的。苏凉丫头是断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面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她说顾侯头疼病需要针灸,那就一定是这样!” 高家宝:……明白了,苏凉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那想必爷爷对顾侯的病,无能为力?”高家宝微微一笑。 高老太医老神在在地捋了一下胡子,“虽然老夫比苏太医年长许多,但医术真不如她啊,她是天才,奇才,鬼才。” 高家宝:……别夸了别夸了,天天夸苏凉,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高老太医到长信侯府的时候,年锦成正拉着顾泠要出门去苏府。 得知是端木熠安排的,顾泠谢过之后,便让高老太医为他号脉。 结果,高老太医怎么看,顾泠的身体都十分康健,没有任何毛病。 “如何?”年锦成倒有些紧张。不是紧张顾泠的身体,是怕高老太医拆穿。 高老太医深深叹气,“老夫这些年看过不少头疼病,颇有一些找不到病因的。侯爷的脉象的确有异,但老夫说不准,得再向苏太医请教请教。” 年锦成点头,“劳烦高老了。” “侯爷还是尽早找苏太医为你医治吧。”高老太医神色认真。苏凉喜欢这小子,他当然得帮忙促成了。看病这种事,苏凉是专家中的专家,不怕被外行人质疑。 于是,送高老太医离开后,年锦成和顾泠便骑马往苏府去了,中间年锦成还专门到街上一家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买了几样点心当做礼物,买的全是言雨爱吃的…… …… 忍冬打开大门,请了年锦成和顾泠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苏凉正在圆明阁二楼窗边看书,言雨在一楼沏茶。 忍冬引着顾泠和年锦成走近,“主子,长信侯和年将军到了。” 苏凉从二楼窗边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放下书后,直接从开着的窗户飞身而下,衣裙飞扬,落在了顾泠面前。 顾泠知道苏凉在演戏,但心中仍是禁不住欢喜蔓延,他很喜欢苏凉主动靠近的感觉…… “顾侯看到我,没觉得头疼吧?”苏凉开玩笑。 顾泠神色淡淡,“苏太医说笑了。” 苏凉请“客人”进去,让言雨陪着年锦成坐在一楼喝茶,她带顾泠到二楼书房去为他施针。 进门后,便关上了窗户。 这房间本就是顾泠住的,窗台上还摆着他亲手雕刻的小兔子。 没有别人了,苏凉很随意地坐下,看着顾泠轻哼一声,“顾美人演技不错啊!” 顾泠点头,“彼此彼此。” “我给你扎几针?不然万一被人发现了。”苏凉唇角微勾。 顾泠看着她说,“我饿了,要吃鱼。” 苏凉扶额,“这才是你装头疼的真正目的吧?来吃饭的!” 顾泠点头,“我最近吃得不好,都瘦了。” 苏凉无语,“那我可真没看出来。又没到饭点,我现在应该给你扎针,而不是去烧鱼。” “我想吃炸鱼块。”顾泠很自然地靠在了躺椅上,“你那么喜欢我,我来你家做客,你应该做拿手好菜讨我欢心,快去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65.一把折扇引发的亲密接触 正对坐吃点心,不时相视一笑的年锦成和言雨,听见脚步声,见苏凉一个人下来,都有些不解。 “这么快就给顾侯医治完了吗?”言雨以为他们要谈事情,但刚上去苏凉就下来了。 苏凉保持微笑,“还没给顾侯施针。顾侯初次上门,是最尊贵的客人,我要准备些好吃的招待他。他得先品尝过后,我才能为他施针。” 话落苏凉就出了门。 年锦成和言雨对视一眼,言雨忍俊不禁,“小凉是咬着牙说的,肯定是楼上那位要求的。” 年锦成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自己乐意玩,不用管。我该请谁做媒来提亲呢?” 言雨面色微红,“也不必那么着急,过几日吧。” 年锦成正色道,“不,我本就是这种认准了就不会变的性子,不怕外人多想。早点把婚期定下来才能安心。” 言雨轻轻颔首,“嗯,那我等着。” 年锦成又轻叹一声,吐槽起他的“好兄弟”来,“小雨你都不知道,我住在长信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跟住荒郊野外差不多了。阿泠根本不是个能一起生活的人,也就只有苏凉受得了他。” 言雨表示很感兴趣,愿闻其详。 等年锦成洋洋洒洒细细数落完顾泠的气人之处,言雨笑个不停,就听楼上传来顾泠幽幽的声音,“我能听到。你今日别回去了。” 年锦成立刻指着天花板跟言雨告状,“小雨你听见了?什么好兄弟?都是外人的误会。我就等着早点成亲,你收留我过好日子了。” 言雨:……她家这位跟最初认识的时候确实变化很大,她是一点一滴看着过来的,很欣慰,越变越可爱了,都会跟她撒娇了。 这边情意绵绵甜甜蜜蜜,那边厨房里,苏凉正在剁鱼头。鱼是临时让忍冬到隔壁邢府厨房“拿”的,还有一些其他的菜。 忍冬帮苏凉烧火,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喜欢顾侯什么?” 苏凉轻哼,“除了长得好看,他还有什么?” 忍冬犹豫了一下之后,弱弱地说,“属下觉得,顾侯的性子,不是太好。” 苏凉似笑非笑,“没错。我向来就喜欢对我爱答不理的男人,要的就是那种征服感。” 话落,苏凉手起刀落,一整条肥鱼已经被她剁成了均匀大小的鱼块,接下来清洗干净擦干水分裹浆炸制,就是某人要吃的炸鱼块了。 忍冬:……她家主子果然与众不同,居然喜欢不爱理她的,也太奇葩了,但当然不敢说出来…… 如果端木忱在这儿,听到苏凉的原话,怕是要怀疑顾泠跟“宁靖”是同一个人了。因为曾经苏凉说她喜欢“宁靖”却被拒绝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说辞。 不过这话对忍冬说是无妨的,因为她根本没有见过“宁靖”,更没有看到过他们相处的模式,且关于苏凉的事,她是不会主动跟别人讲的。 自从这次回京后,苏凉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架了油锅,想着做都做了,除了炸鱼块之外,还炸了四种蔬菜天妇罗,其中包括专门从苏家村拉回来的自家后院的南瓜。 忍冬闻着好香,苏凉让她帮忙尝尝味道如何。 忍冬一样尝了一小块,连声夸赞,说苏凉的厨艺天下第一。 苏凉反问,“我什么不是天下第一?” 忍冬立刻点头,“主子方方面面都是天下第一好!” 苏凉每样夹了几块出来,放在一个盘子里,递给忍冬。 忍冬接住,“属下给长信侯送去吗?” 苏凉摇头,“这是给你吃的。”说着把剩下的分成两半,一半给年锦成和言雨的,一半给顾泠。 苏凉用托盘端着四碟炸物走进圆明阁,年锦成立刻起身,“真是太客气了,年某登门打扰,还要劳烦苏姑娘准备吃食。” 说着就要过来接。 楼上传来顾泠的声音,“年锦成你碰一下试试?” 年锦成没有收手,继续过来端,被笑个不停的言雨给拉回去了,“那是苏凉给顾美人的,你长得没有人家美,不要闹。” 等苏凉刚走上楼梯,忍冬就端着剩下的一半进来,放在了年锦成和言雨面前。 “还有我们的?”言雨表示有些惊喜,“好香啊!” 年锦成拿起一块炸鱼放入了口中,点头道,“我比阿泠先吃到的。”话音刚落,就被鱼刺扎了…… …… 苏凉把冒着热气的炸物放在桌上,保持微笑,“顾美人,请务必赏脸品尝一下小女子的手艺。” 原本躺着假寐的顾泠起身,到桌边坐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后,拿起筷子,本是伸向炸鱼块的,最后夹住了一片南瓜天妇罗,“这是我们家后院的南瓜?” 见顾泠不演戏了,苏凉在对面落座,伸手拿起一片南瓜吃起来,点头说,“是啊,我们家的老南瓜,真好吃!”她刚刚做的时候都没尝,香甜软糯,很是美味。 顾泠吃完一片,微微点头,“的确,最是美味。下次再做吧。” 苏凉轻哼,“大神,如今只有我做饭,你又不刷碗,这不合适吧?” 顾泠摇头,“不是我不愿,是不便。你提的计划,我只是配合。” 苏凉:……那,确实。 “你可以先记账。”顾泠看着苏凉说。 苏凉挑眉,就听顾泠接着说,“我欠几次洗碗,以后补。” 苏凉闻言,笑了出来,“好吧,看在你态度还行的份儿上,我就记账。但这也没法补,以后的碗,本就该你洗,怎么是补的现在的呢?” 顾泠的手微微一顿,继续认真地吃着美食,心中却并不平静。“以后的碗本就该他洗”,这个以后,是无限期的吧…… “你说怎么补?”顾泠面色平静。 苏凉想了想说,“那,心灵手巧的大神欠一次洗碗,就补我一样自己做的东西,什么都行,如何?” 之前顾泠编的中国结,还要让苏凉“买”。几次之后,苏凉默认想要顾泠的手工艺品,得交换。 顾泠点头,拿起他的帕子,眨眼的功夫折成了一个跟苏凉学的小老鼠,放在她面前,“这次的碗碟。” 苏凉端起还剩下一半的炸物就走,“别吃了。” 顾泠薄唇轻启,把他的帕子拿回去,“我只是开玩笑。” 苏凉又回到原位置,表示,“总之,一定得让我满意,不然不算。” “好。”顾泠点头,“今日切开一个南瓜,南瓜籽何时炒好给我?” 苏凉:…… 楼下的小情侣分着吃了苏凉做的炸物,楼上苏凉没吃多少,大部分都让顾泠吃了。 “接下来怎么办?”苏凉正色问。 顾泠把碟子收起来,从橱柜上拿出一盒茶叶来,不用说话,苏凉就冲着下面吩咐,“忍冬,送热水来,我要给长信侯泡茶。” 热水是备好的,忍冬很快送了上来,没进门,苏凉出来接进去的。 把热水放在桌上,苏凉就坐下了,“你自己泡。” 顾泠便开始沏茶,动作优雅,每个手指都仿佛在弹琴一般,真的美。 顾泠看到苏凉欣赏的眼神,便开口问,“看什么?” 苏凉神色遗憾,“大神你是天山雪莲吗?美丽冻人,能不能笑一个?” 顾泠摇头,“不能。”要笑,也得等苏凉用那张“笑笑牌”的时候再说。 “不过还是很好看。”苏凉眸光坦荡,是纯粹的欣赏,“没有人疯狂追求大神,简直不合理。对了,端木忱说皇上要处死年如婷。” 本来聊得好好的,都是顾泠爱听的,结果苏凉毫无征兆地说起年如婷来。 茶香袅袅,顾泠给了苏凉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尝了两口,才再次开口,“死了好。” “我还以为皇上会利用年如婷来恶心你。”苏凉若有所思。 顾泠微微点头,“恶心过了。” 然后顾泠才说起,那日端木熠让他进宫的事。之前两人虽然想办法传消息,但没机会说这么多,尤其对顾泠而言,这种事不值当特意提。 “怪不得。”苏凉点头,“年如婷也真是执迷不悟啊,照你说的,她总共见你也没几回,且当时年纪不大,怎么就疯魔至此,不能理解。不过说实话,总体来说,皇上并不算昏庸,很多时候还是讲理的。” 顾泠神色淡淡,“他身边有一群高手,可能都是忍冬师父芍药之流的。” 苏凉眸光微凝,这才是他们更应该在意的事情。端木熠若是想动他们,会很麻烦。 当下的相安无事,不定什么时候平衡会被打破。端木熠虽然暗暗地表现出了一些对苏凉的意图,但仍旧很克制,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哪怕对顾泠没有信任,表面上也就只是一些试探,并未真正为难他。 如今苏凉已不会再说什么找机会脱身离开这种天真的话了,也不会再说要自力更生不依靠顾泠。考虑问题从实际出发,她需要顾泠,两人是最好的伙伴。但她任何时候都不会懈怠继续提升自己的实力。 喝了茶,交流了近况之后,时间过去一个时辰,太阳都要落山了。 顾泠和年锦成离开苏府的时候,年锦成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是苏凉“盛情相赠”的。 回到长信侯府,年锦成问顾泠,“我想请人登门去向言小姐提亲,不知道该找谁。” “秦老国公。”顾泠说。 年锦成愣了一下,“秦老爷子……他会答应帮忙吗?” “你去试试。”顾泠说。 年锦成想想,若能请动秦老爷子,那当然是最好,他可是京城里最德高望重的贵族了,也能彰显对言雨的重视。 虽然年锦成自认为跟秦老爷子不熟,但他想到了一个人,原先跟他关系很不错的同僚林博竣,如今是秦老爷子的孙女婿。 今日在太子府宴会没见到林博竣,但他已派人来过,请年锦成明日一起喝酒。 …… 翌日,年锦成早早来到万家酒楼,等了一会儿,林博竣才过来。 两人见面,一番寒暄,年锦成恭喜林博竣要当爹了,见林博竣满面春风的样子,年锦成更想早点成亲了。 明日年锦成就要回军营任职了,林博竣对此很高兴,“年将军回来,以后我再告假,皇上怪罪的可能性会小一点。” 林博竣并未探究年锦成先前失踪数月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皇上不怀疑,年锦成不说,他便不问。 喝了几盅之后,年锦成放下酒杯,“博竣,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林博竣倒有些意外,“年将军有什么用得上我的,直说便是。” 年锦成便说他昨日碰见了一个心仪的女子。 林博竣这下是大大地意外了,“好事啊!不知是哪家小姐?” 年锦成微笑,“你应该认识的,言家小姐,如今住在苏凉府上那位。” “言雨言小姐?”林博竣朗声笑起来,“真是没想到,听玉瑾和小妹总是说起言小姐,我也见过,是一位才貌兼备的好姑娘,年将军眼光很好。不过年将军说请我帮忙,难道是让我做媒吗?” 年锦成轻咳,“那倒不是。我想请秦老爷子做媒,他跟苏凉关系很好,或许能帮我美言几句。” 林博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回去就跟夫人说,想必她也乐见其成的!” 林博竣并非在京城长大,跟年锦成是从军之后才认识的,但他一直都很欣赏年锦成的刚正,两人也算是脾气相投。 年锦成敬酒道谢,林博竣也感叹,说他历经一番磨难之后成长了很多。 …… 秦老爷子得知年锦成请他做媒,想求娶的还是苏凉的好朋友言雨,又听林雪晴说言雨对年锦成也有意,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秦家二公子秦玉彦哀叹好姑娘都看上了别人,他注定是孤家寡人,被秦老爷子拿拐杖捶了一下。 很快,京城里传开一个消息:刚回京不久的年锦成将军要成亲了! 算起来,年锦成在出事之前可是乾国京城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很多大家小姐想嫁的对象,甚至包括六公主端木芊芊。 如今突然要成亲,众人自然对他的婚事很感兴趣。 而年锦成跟言雨的故事也被人津津乐道,传为佳话:苏状元为了追求顾美人,在太子府宴会上,强行要求跟年将军换位置,要坐到顾美人身边,由此导致年将军不得不坐到了苏状元的好姐妹言小姐身旁,结果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过了明路,正式定了亲,又官复原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年锦成走路都带风。 这日年锦成陪着顾泠到苏府去治头疼病,进门碰上了正要出去的言雨。 顾泠对言雨拱手道,“以后这个笨蛋就拜托你了。” 年锦成轻哼,他都要抱得美人归了,某人还在跟苏凉来回拉扯,不知道谁才是笨蛋? 言雨神色认真,“我会好好关照他的。可以拜托顾侯对苏凉好一点吗?” 顾泠点头,“为了感谢苏太医为我医治,我今日带了礼物来。” 年锦成和言雨都很好奇,但顾泠并没有说他带的什么。 不久之后,苏凉收到了顾泠的礼物,是一把铁扇子。 苏凉打开,一边无语地说着,“大冬天送我一把扇子,大神你在想什么?”一边对着顾泠使劲扇了几下,“凉快吧?” 结果下一刻,几道银光从扇子中射出,飞向顾泠的面门。 苏凉傻眼,顾泠身形一转,已躲避到了她身后。 “你没事吧?”苏凉转身,神色紧张地去查看顾泠的情况。 但两人挨得太近,一下子撞到一起,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对方。 顾泠精心制作的暗器折扇被丢在了地上,苏凉正要推开顾泠,就听他说了一句,“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苏凉便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背,“对不住啊!都怪你,不说清楚!”话落一把推开顾泠,转身捡起那把扇子,爱不释手,“大神你居然会做暗器?怎么不早说?再来十把!” 7017k 266.一言为定 顾泠回味着意外的拥抱,静静看着苏凉在专注研究他送的暗器折扇,感觉很好。 若说羡慕年锦成和言雨很快就可以成亲,当然不假。 但顾泠同时很享受如今跟苏凉相处的状态。虽然很多时候在演戏,但两人配合默契的戏,也是一种乐趣。除了偶尔要克制一下想亲近的欲望,其他的都很美好。 而顾泠的克制,更多的是因为,苏凉还小。 不管这个世界的女子多少岁成亲生子,顾泠坚持要按照苏凉的观念来。 “大神,我不要十把扇子,你再给我做九种不同的暗器,凑个整数吧!”苏凉抬头,冲着顾泠笑。 顾泠摇头,“不会。” “第一次从大神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真是稀奇。”苏凉很“大方”地说,“那就打个折扣,五种。” 顾泠再次摇头,“不会。” 苏凉表示不信。 顾泠拿出另外一把稍微大一点的同款折扇,动作潇洒地打开,轻轻扇了两下,“以后可能会。” 苏凉轻笑,“我就是这个意思。以大神的聪明才智,会了原理,很快就能做出三五种不同的来。” “我想吃排骨。”顾泠说。 苏凉立刻起身,扇子一下子收起来,轻轻敲在手臂上,微微躬身,笑容甜美,“得令!” 已经是未婚夫妻,无需再遮遮掩掩的年锦成和言雨正牵着手在湖边散步,见苏凉出了圆明阁,往旁边的厨房走去,两人都毫不意外。 “我去给苏凉打下手。”言雨松开年锦成。 年锦成又抓住她的手握了一下,“去吧,苏凉碰上阿泠这块榆木疙瘩,也挺难的。” 言雨听曾经真正的榆木疙瘩居然吐槽起顾泠来,笑着跑走了。 …… “苏凉,顾泠是喜欢你的吧?”言雨神色认真地问。 正在给排骨焯水的苏凉点头,“那当然了。我们是彼此最喜欢的朋友。” 言雨眨了眨眼睛,“就不能再进一步吗?” 苏凉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便笑了,“他对女人没兴趣,都没把我当女人。我们是兄弟。” 言雨表示很无语,“那要是他想法变了呢?把你当女人,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啊这……”苏凉想象了一下顾泠追求她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多了,不可能。我们真的太熟悉了,光是想想变成那种关系,我都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太尴尬了。” 言雨还没说什么,就听苏凉笑着说,“你知道比起娶妻生子,他更感兴趣的是什么吗?” 言雨摇摇头,表示她怎么会知道?虽然其实她跟顾泠也认识很久了,但几乎没有过直接的交流。 苏凉唇角微勾,“他更想体验一下自己生孩子,哈哈!” 言雨目瞪口呆,“你……他……你们……”她是真的理解不能,不问了,不说了,随便吧。 苏凉做的粉蒸排骨,之前没做过。因为今日得了一把暗器扇子,心情好,想着让顾泠吃好了,研究点新暗器。 排骨正要出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忍冬的声音,“主子,宫里来人了。” 苏凉立刻皱了眉,言雨也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先把人请到前厅去。”苏凉吩咐。 忍冬压低声音说,“来人说是找长信侯的,皇上命他即刻进宫,属下不敢拦着。” 苏凉看了一眼热腾腾香喷喷的粉蒸排骨,叹了一口气,对言雨说,“你跟小年吃了吧。” 等苏凉摘掉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就见顾泠已下了楼,正要离开。 宫里来了两个侍卫传口谕,只说让顾泠立刻进宫,并未说起因。 苏凉微笑着走过去,“今日还没给顾侯施针,等事情办完,顾侯再来一趟吧!” 顾泠神色淡淡,“多谢苏太医,告辞。” 年锦成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顾泠眼神示意,让他留下。皇上并未找他。 看着顾泠消失在视线中,苏凉转身,就见年锦成和言雨站在身后,神色不安。 “皇上会不会找阿泠麻烦?”年锦成叹气。 苏凉笑笑,“皇上召见他不定是因为什么事,你们别杞人忧天了,赶紧去把排骨趁热吃了。” “你不吃吗?”言雨问苏凉。 苏凉摇头,“我不饿,尝过了。” 话落苏凉回到圆明阁去,见顾泠把两把扇子都留下了,并排放在桌上。 苏凉坐下,也实在想不到端木熠找顾泠会是因为什么,干脆不想了。年锦成和言雨吃了苏凉本来给顾泠做的排骨,然后年锦成便离开,回长信侯府等顾泠。 …… 端木熠笑意温和,“苏太医为你施针数日,头疼病可有好转?” 顾泠微微点头,“回皇上的话,好很多了。” “那就好。”端木熠点头,“先前你外祖父越王来乾国,为你求情,朕看越王的面子赦免了你。于情于理,你如今安然无恙,也该去见见越王,让他知道朕信守承诺。有一些越王当时提起,但并未详谈的两国合作事宜,你走一趟,面见凉皇定下来。凉皇是你的表舅父,想必也好说话。” 说着,端木熠给了顾泠一个折子。 顾泠接过来看,上面列的是乾国与凉国和平共处的条件。 事实上,当初凉国越王司徒协跟端木熠已经把该谈的都谈好了,端木熠给顾泠的这份,是在原本协议的基础上,要求凉国再次让步,给乾国更多的好处。 “顾爱卿,朕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端木熠笑着说。 顾泠合上折子,微微点头,“微臣自当尽力而为,不负皇上所托。” 端木熠笑意加深,“好,很好!朕就知道不会看错人!这次事成,朕定有重赏!随行的人马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 顾泠出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端木忱。 端木忱问起顾泠头是否还疼,顾泠也说好多了。 等端木忱见到端木熠,才得知顾泠要被派去出使凉国,当即愣了一下。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不是端木熠今日心血来潮,可先前并未透露半个字。 “忱儿觉得如何?”端木熠问端木忱。 端木忱正色道,“父皇英明。长信侯此行,不仅可以彰显父皇的宽容大度,同时也能试探他对乾国的忠诚。但儿臣有些微疑惑之处。” “为何疑惑?”端木熠问。 端木忱蹙眉道,“倘若长信侯圆满完成了父皇交代的任务,让凉国答应了我们提的条件,会不会是凉国皇室有意为之,与长信侯私下串通,舍弃一些利益,让他获取父皇的信任和重用?” 端木熠闻言便笑了,“这才是一国太子该考虑的事。朕还当你做了太子之后,变得心软多情,遇事只讲情理了。” 端木忱心中一惊,敛眸道,“儿臣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父皇批评指正。” 其实当端木熠提起派顾泠去凉国的时候,端木忱的第一个念头是:端木熠定然是为了把顾泠和苏凉分开才这样做的。 不过端木忱当然不能表露出来,便从乾国的利益出发,说了一番话,却没想到会被端木熠敲打。 端木忱后背瞬时冒出了冷汗。的确,连长安都说他变得比以前温和了。而这显然不是端木熠希望的。 端木忱此刻当然不会觉得端木熠是出于嫉妒才让顾泠离开的。哪怕真有这个原因,也不会是主要原因。 从端木忱作为乾国太子的角度,让顾泠出使凉国去跟他的表舅和外祖父谈判,是相当好的一步棋。而苏凉追求顾泠这件事,或许只是让顾泠去凉国的时间提前,但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 “朕知道你跟苏凉关系颇好。”端木熠看着端木忱,神色淡淡地说,“但不要忘了,你将来是君,她是臣。” “是,父皇,儿臣一定谨记在心。”端木忱恭声说。 端木熠这才回答了端木忱先前的问题,“倘若顾泠完成了朕交代的任务,或许是因为他的能力,或许是凉国皇室想为他铺路,但是否信任他,取决于朕,不论如何,结果对乾国都不坏。” “父皇英明,是儿臣愚钝了。”端木忱说。 “朕也想看看,司徒协跟他的外孙关系到底如何。”端木熠轻哼。 端木忱便问,“不知父皇安排谁随同长信侯到凉国去?” “林博衍,林博竣,一文一武。你觉得如何?”端木熠问。 端木忱随即便想到林家兄弟的夫人都怀着身孕,但他当然不敢说让端木熠安排别人,“那两位都是很有才干且忠心耿耿的人,此行去凉国,再合适不过。” 端木忱知道,林家兄弟是端木熠非常看重的人才,一个有相才,一个是武将,且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城,与秦国公府、工部尚书府和忠信侯府是姻亲,不会有异心。这两位甚至曾经都是端木熠考虑过的驸马人选。 端木忱出宫后,长安见他面色不虞,便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端木忱坐在马车里,寒着脸说,“没事。最近端木澈可有什么动静?” 长安回答,“正要禀报主子,五皇子今日早些时候进过宫。” 端木忱面色一沉,突然感觉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并非全然稳固…… …… 年锦成得知顾泠明早就要出发去凉国,当即就说,他去求皇上,带兵护送顾泠。 “你清醒一点。”顾泠面色平静,“皇上不会让你我同去的。” “那皇上安排的人定是去监视你的!”年锦成皱眉。 “早晚的事。”顾泠对于今日的事并不算太意外,也不认为端木熠是因为苏凉才让他去凉国的。 “那你明日就出发去凉国吗?”年锦成面色难看。曾经对皇室忠心耿耿的他,早已变了,当下只是觉得顾泠此行凶险。 顾泠点头,“去便去了,你紧张什么?” “我总觉得皇上不安好心。”年锦成脱口而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顾泠仍旧很平静,“他是皇帝,不必用好坏来评价。” “苏凉怎么办?”年锦成问。 顾泠摇头,“她比你实力强,管好你自己。” 年锦成:……他问的是顾泠和苏凉的关系!算了,反正顾泠总是一副“我会跟你说心里话才见鬼”的样子…… “排骨很好吃。”年锦成说。 顾泠眸光微眯,抓起镇纸就砸了过来,“那是我的。” 年锦成抓住镇纸砸回来,“苏凉请我吃的。” 顾泠再次砸回去,“消失。” 年锦成感觉到顾泠生气了,默默拿着镇纸消失了。 理智来看,顾泠对于凉国之行并不多意外,也选择了接受,他自己也打算去凉国处理一些事。但想到要跟苏凉分开,便觉得烦躁不已。 …… 日暮时分,苏凉骑着马,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带着忍冬来了长信侯府。 顾泠和年锦成正准备出门去万家酒楼吃晚饭,见苏凉登门,年锦成拍了拍顾泠的肩膀,“阿泠,我去找博竣喝酒,你好好招待苏姑娘,客气一点。”话落就走了。 顾泠神色淡淡,“苏太医来,所为何事?” 苏凉微笑,“今日尚未给长信侯施针,我便登门来了,顺便带了一些我做的菜。” “苏太医太客气了。请。”顾泠转身往里走。 苏凉是第一次来长信侯府,边走边看,觉得这边太荒凉了,大片大片的空地,得种树。 苏凉从忍冬手中拿过食盒,让她在外面候着,自己跟顾泠进了房间。 门窗都是关着的,隔绝了外人的视线,苏凉微叹,“听说你要去凉国了。”这个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顾泠点头,“我要吃排骨。” 苏凉扶额,“自己拿,粉蒸排骨,我又给你做了一份。” 顾泠把食盒里面的饭菜拿出来,还是温热的。一荤一素一道汤一份主食,是给他的单人晚饭。食盒里还装着苏凉给他炒的五香南瓜籽,其他便是一些药瓶,还有几本医书,以及顾泠的那把扇子。 “皇上应该不只是因为我,要把你支开吧?”苏凉问。 顾泠摇头,“当然不是。” “但肯定有我的原因。”苏凉微叹,“大神,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这样。本来我想去求皇上,‘追’你去凉国,但皇上肯定不会同意的。如今我不是将军,而是太医,不能轻易离京。” 顾泠尝了一块粉蒸排骨,微微点头,“不错。” 又吃了几块后,顾泠再次开口,“过年之前回来。” 苏凉叹气,“皇上让林大哥林二哥随你同去,是得尽快回来,大嫂和玉瑾都怀着身孕呢。” 顾泠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起身,静静看着苏凉。 “怎么?”苏凉愣了一下。 顾泠张开双臂,“你不是来与我告别的么?” “哦。”苏凉反应过来,起身抱了一下顾泠,“大神保重。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想吃兔子。”顾泠说。 苏凉点头,“没问题!你想怎么吃都行!” 顾泠眸中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放开苏凉,“你可以走了。” 苏凉正要走,顾泠又问,“你明日去送我么?” 苏凉想了想,“也行,我明早去送你们,当众表达一下我对你的爱意,请我两位哥哥路上照顾你,今晚再给你准备些厚衣服,听说凉国很冷。”说着苏凉笑起来,“我想到了,我明日要当众放一句狠话,你可以出家,但不准看上别人!” 顾泠语气幽幽,“很好。” “你到时候要不说一句,你选择出家?”苏凉开玩笑。 顾泠眸光凉凉,“你才选择出家。” 苏凉神色遗憾,“大神你居然不想体验一下剃光头的感觉吗?看人家澄云,光头也很漂亮,大神没有头发也定然是个绝色美人,啊不,绝色美僧。” 顾泠神色淡淡,“苏凉,停止你的想象。” 苏凉正色道,“得令。”又感叹道,“不过我真的好想跟大神一起去凉国看雪啊!” “明年。”顾泠说。 苏凉点头,“一言为定!”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67.必须报恩 天色将明,苏凉就起了。 圆明阁一楼放着一口大箱子,是苏凉要“送”给顾泠的衣服鞋袜披风等,言雨友情提供。 等苏凉做好南瓜饼,装在盒子里,忍冬已把箱子放在了马车上。 做戏做全套,苏凉还快速画了个淡妆,穿了新裙子,坐上马车,出府去了。 昨日便传开长信侯将奉命出使凉国的消息,随行的是年纪轻轻已升任礼部尚书的林博衍,以及武将林博竣。 不少百姓都在城门口附近看热闹,纷纷议论苏凉是否会来送行,甚至有人觉得苏凉可能会追着顾泠到凉国去。 因此,当苏凉的马车出现,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主子,长信侯还没过来。”忍冬说。 苏凉应了一声,让靠边停下等着。 不多时,就听有人吆喝,“来了来了!长信侯来了!” 苏凉掀开车帘,就见一队人马过来了,为首的是身着盔甲的林博竣,林博衍和顾泠都坐了马车。 百姓纷纷避让。队伍靠近,林博竣看到苏凉冲他招手,下令停了下来。 “林二哥,我来送你们。”苏凉微笑。 林博竣看了一眼后面,朗声说,“长信侯,我家妹子找你!” 顾泠并未露面,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苏太医为顾某送行。” 林博竣微叹,“小凉,算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吧,长信侯不要!” 苏凉摇头,“那不行。我给长信侯准备了冬衣,劳烦二哥帮忙带上,路上多多关照他,不要冻着了。” 林博竣闻言笑了笑,便让人把苏凉马车上的大箱子抬下来,放到了拉行李的车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凉拎着一个食盒,走到了顾泠的马车旁,掀开车帘,大家只看到顾泠的侧脸一闪而过,苏凉居然进去了! 惊叹声此起彼伏,林博竣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自从苏凉开始追求顾泠,原本对于宁靖之死便心存疑问的林博竣,便越发怀疑,如今的顾泠跟过世的宁靖是否有什么关系。 虽然林博竣觉得苏凉对顾泠一见钟情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但他前几日偶然看见了顾泠的背影,太像宁靖了。而他那位自小文弱的师弟,失踪一年多之后,突然变成了一个高手,且性格也与从前有所不同,本就不太正常。 但对于此事,林博竣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林舒志和林博衍。他有心想找苏凉问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问了。他绝对信任苏凉,对于她的秘密,探究太多或许不是好事。 …… “南瓜饼,还没凉。”苏凉把食盒放下,又倾身过去,抱住坐在车里的顾泠,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保护好林家两位哥哥,你自己也保重,早点回来。” 话音刚落,苏凉就以一个提前设计好的姿势,踉跄着跳出了马车。 看在围观群众眼中,自然认为是顾泠把苏凉推出去的,纷纷感叹顾美人也太不解风情了。 而顾泠真的伸手了,本是想搂住苏凉,但她动作太快,车帘晃动了一下,人已经出去了…… 顾泠微叹一声,尚未出京,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打开食盒,拿起一块南瓜饼,尝了一口,也不如往日那般香甜了。 苏凉站定,冲着马车说了一句,“顾美人,你此去凉国,可不要看上别人。你若出家,我不拦着。你若成亲,请务必第一个考虑娶我!”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后面马车里的林博衍都听不下去了,掀开车帘,看向苏凉,皱眉道,“小凉,快回去吧,我们该出城了。” 苏凉笑了笑,挥手道,“林大哥保重,早点回来!” “嗯。”林博衍看了一眼顾泠的马车,面色平静地放下车帘。他向来心思缜密,且他们兄弟跟真正的宁靖是自小认识共同生活过的,林博竣都能察觉的异常,他自然也有所感,甚至在顾泠现身后,已经猜到了大致的真相,只是并未去找苏凉问,只当不知道罢了。 因此,在林博衍眼中,如今苏凉追求顾泠的行为,十之八九仍是在做戏,只是为了方便来往,同时解决两人可能被安排亲事的问题。 既如此,顾泠便是自己人,接下来行事可以完全信任他。这是林博衍当下的想法,至于其他,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 苏凉目送队伍出城,直到看不见,才坐上马车回家去。 …… 顾泠离开,苏凉一下子觉得比之前空闲很多,一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便到忠信侯府去看望了邢老太君,又去秦国公府看望了秦老爷子。 日暮时分,苏凉骑马去了林府。 因为两个哥哥都出远门了,林雪晴今日回了娘家住,说要照顾两位嫂子。邢玉笙自然是跟着过来了。 苏凉给两位嫂子号了脉,说脉象都很好,没什么问题,她接下来隔日来一次。 秦玉瑾还好,嫁了一位武将,对于林博竣早晚会上战场都有心理准备,更何况这次并非去打仗。 林博衍的夫人闵氏则有些怏怏的提不起劲儿,她是完全没想到丈夫会在这个时候出远门,见了苏凉便问林博衍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苏凉正色道,“大嫂放心吧。大哥得皇上信重,随长信侯去凉国,且不说乾凉两国即将联姻,如今关系颇好,那凉国皇帝还是长信侯的舅舅,越王是他的外祖父,绝对不会有事的。” 闵氏抚摸着隆起的孕肚,轻叹道,“相公能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吗?” 苏凉点头,“预计年前就能回来了。” 闵氏这才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好。” 吃过晚饭,林舒志说有事想问问苏凉,两人便去了书房。 苏凉落座,轻笑道,“师父气色不错。” 林舒志摇头,“若是博衍博竣没去凉国,为师气色会更好。” “师父别太担心了,两位哥哥此行不会有事的。”苏凉神色认真。 林舒志目光倏然幽深,“每次听你叫我师父,我都会想到靖儿。” 苏凉沉默,敛眸不语。事到如今,对于林家某些人会怀疑上“宁靖”跟顾泠的关系,她也不是太意外。 当初瞒着他们,并非不信任,更多的是为了保护他们,因为在顾泠被赦免之前,他的身份很危险。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并非全然是苏凉和顾泠的计划,很多时候是随机应变。 而去年在平北城,顾泠假扮“宁靖”与林家人来往,是个意外,因为在潜山书院见到林舒志和林雪晴父女之前,顾泠根本不知道宁靖跟他们认识且关系颇近这件事。 “师父,对不起。”苏凉叹了一口气。 林舒志把手臂放在了桌上,压低声音,“不管你隐瞒什么事,为师都相信你是不得已的,绝不会怪你。但你现在必须跟为师说实话,靖儿他,到底怎么了?” 苏凉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林舒志。 听到真正的宁靖在被赶出家门后便想不开自我了断了,林舒志面色狠狠一沉,眼圈儿泛了红。 等听完苏凉的讲述,林舒志沉默良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去年见到靖儿,为师就觉得他变化很大,起初都不敢相信……那时,他早已不在了……” “师父节哀,我并不认识宁靖,但我见过宁家的某些人,知道他过往的经历。活着太痛苦,离开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苏凉说。 林舒志苦笑,“那孩子命不好,身边尽是豺狼虎豹,他自小心思就重,当初没了他的音讯,我就隐隐觉得,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请师父原谅我跟顾泠,骗了你们这么久。”苏凉神色抱歉。 林舒志摇摇头,“怎么能怪你们呢?顾泠曾救过靖儿,这件事为师是早知道的,靖儿生前提过一回。想必靖儿在天有灵,看到他送的礼,顾泠用上了,也是高兴的吧。虽然为师对顾泠了解不多,但看起来他们两人的身世遭遇倒是有些相似的,只是靖儿远不如顾泠那般坚强。” 说着林舒志连连叹气,“为师应该感谢你们。从去年认识到现在,你们两个屡次帮林家渡过难关,否则我们也没有如今的安宁日子。或许都是天意吧,你跟顾泠就是靖儿留给我们一家的大礼,是我们的贵人。” “师父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苏凉微笑。 林舒志再次长叹,“先前你们瞒着我,是对的,毕竟那时顾泠尚未被赦免。那种事你若真说了,我倒要日日担惊受怕。如今倒是无妨了,顾泠身份已恢复,你们安排得很好。再有旁人怀疑什么,也找不到证据。” 苏凉点头,“嗯,多谢师父理解。” “不过,”林舒志突然皱眉,看着苏凉问,“你老实交代,你跟顾泠,到底什么关系?你追求他,只是做戏,还是真的?” 苏凉做乖巧状,反问道,“师父觉得呢?” 林舒志轻哼,“别告诉我你们是兄弟,这话先前靖儿……顾泠说过。” 苏凉点头,“本来就是。” 林舒志扶额,“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怪!算了算了,你们且玩着吧,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若皇上给你们安排亲事,便有借口回绝了。” “对的。”苏凉轻笑。 “既然顾泠是自己人,他实力高强,路上也能关照博衍博竣。有他在,为师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林舒志说。 苏凉弱弱地问,“大哥二哥该不会都猜到了吧?” 林舒志点头,“也就晴儿傻乎乎的,什么都没察觉。玉笙毕竟不认识靖儿,你大哥二哥肯定是能猜到一些的,但都没提过。此行他们三个在一块儿,或许会聊聊把话说开吧。” 林家父子特殊,因为他们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了解真宁靖的人,且跟顾泠假扮的“宁靖”有过密切来往。浔阳城宁家的一些下人虽然了解宁靖,但跟顾泠假扮的“宁靖”只有过很短暂的接触。 林雪晴没想那么多,其实是因为她太相信苏凉了。 …… 告诉林舒志真相后,苏凉觉得心中轻松很多。 回到家里,苏凉上楼,就察觉她房中有人。 她眼神戒备,刚握住袖中的匕首,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凉妹妹”。 推开门,燕十八正以一个做作的姿势侧躺在苏凉的床上,冲着她眨眼睛,“凉妹妹,姐姐可想死你了!” 苏凉神色淡淡,“你还活着啊。” 燕十八闻言,拍床而起,怒指苏凉,“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小丫头,没想到老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居然栽在了你手里!我好心为你找情郎,你却从头到尾都在诳我!我最恨有人骗我!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苏凉很淡定,拔剑指向燕十八,“好。来。” 燕十八抓狂地吼了几声之后,又躺了回去,“臭丫头!死丫头!鬼丫头!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明知道我出事,你居然都不去救我?” 苏凉收剑,走过去坐在桌边,“若我没出手,你如今会在这里么?” 燕十八眸光微眯,“什么意思?” “燕十七找我,我设计引皇上的人过去,差点把他弄死,不然你也没有得到自由的机会吧?”苏凉神色淡淡。 燕十八闻言,哈哈大笑,“怪不得!怪不得那个贱货栽了!我还当他死了呢!” 燕十八能回到京城来找苏凉,是因为她策反了燕十七安排看守她的人,能成功的直接原因是燕十七失踪了,燕云楼在京城的杀手全都没影儿了。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苏凉问。 燕十八神色暧昧地冲着苏凉一笑,“兑现承诺啊!苏妹妹几次救我性命,我来报恩!” 苏凉无语,“不用了。” “老实交代,你跟顾美人是不是还没做成夫妻呢?我想想你们俩的死性子就知道!”燕十八似笑非笑,“顾美人今日出京了,我这就去把他掳回来陪你睡觉,如何?” “不如何。”苏凉摇头,“别闹了,此事到此为止。” “真不要啊?”燕十八神色失望。 “你该干嘛干嘛去。”苏凉起身赶人。 燕十八点头,“我得去瞧瞧小云弟弟,然后再来找你。” “不用来了,谢谢。”苏凉拒绝。 燕十八正要从窗户跳出去,突然又回头,“凉妹妹,按说我要把顾泠抓过来,给你们俩来点助兴的好药,让你们销魂一番,才算完成我们的约定,对不对?” 苏凉简直醉了,“你敢?!” “反正,姐姐我言而有信,是必须要找机会报恩的,你且等着吧!哈哈!”燕十八话落,从窗口飞身出去,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忍冬在下面问,“主子,没事吧?” 苏凉应了一声,“没事,你去睡吧。” 苏凉在窗边坐下,看着夜色下幽暗的湖,真开始担心,万一燕十八那个神经病给她和顾泠下媚药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苏凉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个大夫,还能被她拿捏了?” 临睡前,苏凉还在想,她明日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各种媚药春药之类的鬼东西,避免中招,还得尽快分享给顾泠,有个毒术高手看上了他,万一被人下药给吃了就糟了…… 7017k 268.此女绝不能留 顾泠离开的第二天,燕十八并未再来找苏凉,对于她阴晴不定行踪不定这一点,苏凉早有体会,专门派忍冬到护国寺确认澄云没被掳走,其他的便不在意了。 苏凉让忍冬去把能找到的春药一类的东西以及相应的解药都给她找来,钱不是问题。 忍冬有点傻眼,搞不懂苏凉要做什么。 “不用问那么多,只管去找。”苏凉拿给忍冬两张银票。 忍冬接过去,“好,属下试试吧。” 用了三天时间,忍冬给苏凉找来了几种催情的药物。有青楼专用的,黑市上高价售卖的,甚至还有所谓的后宫秘香,忍冬描述卖家声称的效果的时候都觉得很羞耻…… 见苏凉面对一桌子特殊药物充满兴味,忍冬连忙开口提醒,“主子千万小心,有些一碰就会中招的,还有闻到就……” 苏凉拿出自制的手套、防护服和防毒面具,“不必担心,我准备好了,再不济还有解药。” 然后,忍冬就看着苏凉“全副武装”后,投入了对特殊且敏感药物的分析研究之中。 虽然知道苏凉是内行,忍冬仍是坚持全程在旁边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中间除了隔天去给林家两个怀着身孕的嫂子号脉之外,苏凉很少出门。 忍冬每三天会“秘密”进宫向端木熠禀报苏凉在做什么,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 譬如最近,忍冬如实告知端木熠,苏凉正在研究催情药物,至于目的,她并不清楚。 言雨和年锦成的婚期就定在腊月,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两个都在筹备婚事。 选了个日子,言雨陪年锦成回了一趟曾经的年府大宅,看看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听他讲了许多过往的事,他眼中年家形形色色的人。 原本年锦成并不想再提起那些人那些事,但真正讲出来之后,却感觉心中某些地方拧着的结消散了。他始终都渴望被理解被接纳,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如今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对了,顾泠不是跟皇上说年家意图谋反吗?先前被流放的人,没有新的处置?”言雨问年锦成。 年锦成摇头,“或许有,但皇上并未提过。” 当初年家阖府被流放,是因为年如雪和年如婷的欺君之罪。很快年锦成自己也出了事,只能隐姓埋名,后面就没有年家人的消息了。 言雨微叹,“我安排人到流放之地再打听一下吧。” 年锦成点头,“如此也好。” 谁知翌日,年锦成被宣召进宫,被告知一个消息:年家人失踪了。 乾国的流放之地在西部贫瘠苦寒的地域,有官兵看守。直到近日,因从顾泠处得知年继堂早有谋反之心,端木熠派人秘密前去处死年氏之人,却偏巧在人赶到的前一日,年家人逃走了!没有高人相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年爱卿觉得,此事是谁泄露了风声?”端木熠眸光幽深。 年锦成面色恭敬,“回皇上的话,微臣与那些人早已恩断义绝,或许,是当初畏罪潜逃的年如雪所为。” “年如雪?”端木熠面色微沉。此女跟他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他甚至差点纳了年如雪为妃。那时觉得她才貌双全,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后来事实证明,她吹嘘得很厉害的武功其实是花拳绣腿,玩弄人心倒是很有一手。 “微臣只是猜测,如今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年锦成恭声说,“当初她能逃走,或许就有高人相助。” 端木熠冷哼,“连你祖母都被带走了,或许真如你所言,是年如雪勾结什么人所为。” …… 出了宫,年锦成先到言府,然后跟言雨一起去了苏府。 苏凉仍在研究催情药物,穿着奇怪的衣服,脸都被遮起来,浑身上下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 “别进来。”苏凉在书房里,抬手指了一下她的房间,“有话到那边说,我听得见。” 等听年锦成说起被流放的年家人失踪的事,苏凉也脱口而出,“年如雪?” “我觉得有可能是她。”年锦成说,“但她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到,定是跟什么人暗中勾结。” “年家人有什么救的价值么?”苏凉表示不解,“年如雪又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而且,时机那么巧。” 年锦成叹气,“确实很蹊跷。” “我曾听顾泠提过,觉得你可能是年家捡来的。”苏凉说。 年锦成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其实,我也怀疑过我是他们捡的,但那些人又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不会无缘无故捡个孩子回去养,我应该是亲生的,只是被人厌恶罢了。” 言雨握住了年锦成的手,年锦成摇头,表示他没事,只是在谈自己的感受,但这些已经不会再影响到他的心情了。 等两人走后,苏凉叫了忍冬来,“去把宋崎找来。” …… 宋崎被宁氏老管家派人从南边的迦叶城请回来做管事,到京城拜见苏凉,被留在京城有一段日子了。 前几日苏凉让忍冬给她寻药,就交代过可以找宋崎,他给忍冬提供了不同的渠道,在为人经商这方面,确实很有才能。 听说苏凉要见他,宋崎放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了。 先是汇报了最近京城店铺的情况。在苏凉的建议和宋崎的管理之下,京城的几个铺子总体收益都有所增长,口碑也更好了。 “辛苦了。”苏凉说,“我们做的毕竟是入口的东西,第一是安全,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这一点苏凉先前提过,当下再次提醒宋崎。毕竟名义上她是宁氏家主,而她有仇家,万一从宁家的铺子下手搞什么事情,会很麻烦。 说完生意上的事,苏凉给了宋崎另外一个任务,帮她寻药。 之前是催情类的药物,如今苏凉让宋崎给她找暗处流通的各类“黑药”,什么迷香蒙汗药泻药毒药等。 “属下试试吧。”宋崎应下。京城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有足够的钱,有门路,就能买到想买的东西。 …… 顾泠离开后,苏凉就没有再下过厨,每日忙着看书制药,过得很充实。 宋崎很给力,陆续不断地给苏凉弄来一些五花八门的药物。苏凉并非想给人下毒,主要目的是学习,防备有人对她下毒。 这天端木熠派人来请苏凉进宫为六公主端木芊芊医治。 之前端木芊芊为了诬陷苏凉,捅了自己一刀,利用白小虎逼迫苏凉认罪,但最终并未得逞,也导致万氏彻底没了。太后缠绵病榻,皇后权力被架空,等同于打入冷宫,而端木芊芊作为即将和亲的公主,自从出事后就再没踏出宫门。 苏凉是第一次来端木芊芊的宫殿,处处透着奢华富贵,但太监宫女都低着头,紧绷着脸。 “殿下,苏太医到了。”一个宫女禀报。 隔着细密的珠帘,苏凉看到了端木芊芊躺在软榻上,但她似乎没听见,并未开口让苏凉进去。 “殿下许是睡着了,苏太医等等吧。”宫女垂着头,压低声音说。 苏凉面色平静,“好。”话落便转身出去了。 宫女连忙追出来,以为苏凉要走,却见她在院中坐下,从药箱里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见宫女瞪大眼睛看着她,苏凉轻笑,“不用准备茶水,六公主殿下醒了叫我便是。” “哎……好……”宫女下意识地应声,再进去,很快里面就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宫女再次出来时,捂着被打了的脸,请苏凉进去,说端木芊芊醒了。 珠帘被拉开,苏凉拎着药箱朝端木芊芊走过去,“参见六公主殿下。” 端木芊芊瘦得厉害,看见苏凉,目光阴沉地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听说,年锦成下个月要娶一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端木芊芊开口,冷冷地问。 苏凉微笑,“是的,那是我的朋友,年将军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也是缘分。” 端木芊芊咬牙切齿,“苏凉,你是故意的吧?” 苏凉表示不解,“公主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了报复我,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去勾引年锦成!”端木芊芊冷声说。 苏凉笑意加深,“六公主殿下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控制年将军喜欢谁。” 端木芊芊气得脸都白了,就听苏凉说,“但我们之间的账,确实还没算。” 话落,苏凉拿出一根银针来,端木芊芊神色一怵,“你要做什么?” “给六公主殿下医治。”苏凉神色认真,“有点疼,殿下千万忍住,再说我要杀你,可是没人信了。” “你都没给我号脉!”端木芊芊侧身避开苏凉的针。 “哦,忘了,那就请殿下坐好,先号脉,再施针,还有药。”苏凉笑意温柔。 “我没病,不用你看!滚出去!”端木芊芊伸手指向门口。 “也好,我很忙,请六公主殿下以后再想见我的话想清楚,不然见到我,恨不得剁了我,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多难受啊!”苏凉伸手拍了一下端木芊芊的肩膀,她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收拾好药箱,苏凉便离开了,去找端木熠复命,明言端木芊芊不肯让她医治,她也不好勉强。 端木熠并未说什么,就让苏凉出宫了。 其实对于公主和亲远嫁这件事本身,苏凉是同情的。但端木芊芊勾结万家人抓了白小虎那件事,在苏凉这里,便再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这笔账,早晚还要清算。在苏凉这里,身不由己从来不能成为选择害人的理由。 这只是个小插曲,苏凉并未在意,谁知当天夜里,端木芊芊死了! 天色将明的时分,忍冬把苏凉叫醒,说宫里来人,皇上命她即刻进宫去。 苏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皇宫门口碰见太子端木忱,端木忱同样不明所以。 被带着去端木芊芊的宫殿,苏凉还在想,端木芊芊该不会是故技重施,又想诬陷她什么吧,结果进去就看到了端木芊芊已经冰凉的尸体。 她是被人用细丝勒死的,并无挣扎打斗的痕迹,只在窗下找到半个脚印。守夜的宫女说端木芊芊心情不好,不想看到她们,便都没在床边看着,半夜听见里面有动静,进去察看,发现端木芊芊已经遇害了。 闻讯赶来的皇后小万氏推开搀扶她的宫女,就朝着苏凉扑了过来,“是你!是你害死了芊芊!我要杀了你!” 端木忱连忙挡在了苏凉面前,拉住了小万氏,“母后,事情尚未查清,先冷静一下吧。” “滚开!本宫的两个儿子都没了,就这一个女儿,也没了……我如何冷静?”小万氏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苏凉已走到端木芊芊的尸体旁,俯身查看她脖颈的勒痕,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不久之后,苏凉和端木忱都去了御书房面见端木熠,在座的还有五皇子端木澈。 毕竟是曾经疼爱过的女儿,且过了年就要和亲凉国,端木芊芊突然遇害,让端木熠十分愤怒,见了苏凉也没有好脸色,“你先前与芊芊结怨,白天又跟她起了争执,如今嫌疑最大,可有话说?” 端木忱凝眸,一时不确定端木熠是正在气头上,不太理智,还是要趁机找苏凉麻烦……这件事,不可能是苏凉做的。 天色已经亮了。 苏凉神色平静,“昨夜微臣在家中并未离开过,皇上赐给微臣的丫鬟忍冬可以作证。” “据朕所知,她并未与你同住,如何能作证?”端木熠寒着脸问。 端木忱到底没忍住,开口说,“父皇,苏太医虽然与六妹有过一些矛盾,但并未她挑起的,儿臣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事。若她真要害六妹,也不会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 一直沉默着的端木澈闻言,突然冷笑了一声。 端木熠冷声问,“澈儿,你笑什么?” 端木澈看向苏凉,神色玩味,“父皇,儿臣只是突然想到先前的一些事。当初萧丞相的庶子萧慕云遇害,与他有恩怨的苏太医嫌疑最大,但都说如果是她做的,不会留下指向她的证据。二皇兄遇害,与他素有仇怨的苏太医嫌疑也很大,最后却都指向了大皇兄。没多久,大皇兄失踪了,与他有仇怨的苏太医正好不在京城。昨夜六妹遭人毒手,太子皇兄不为六妹难过,却着急为嫌疑最大的苏太医开脱,真是让儿臣费解。” 端木忱面色一僵,端木熠狠狠拧眉。 端木澈冷哼道,“自打这位苏状元苏太医回京后,二皇兄大皇兄六皇妹相继出事,偏巧他们都跟苏太医有仇,且仇怨不小。一次是巧合,接二连三,就算不是她动的手,难道她真的清清白白毫不相干吗?这位离京一年多的娇弱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个医术高明武功高强且聪明过人的大才女,跟她有仇的人都没好下场,父皇仍旧愿意相信她的话,儿臣便无话可说了。” 端木忱意识到大事不妙。有些事,他很清楚苏凉参与其中,譬如端木晟和端木敖的结局。只是她做得很干净,并未留下把柄。但类似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就会出现如今这种不需要任何证据,足以引起端木熠疑心的局面。 …… 苏凉被软禁在了皇宫之中,没能回家去,也无法跟任何人接触。 端木忱不敢再贸然为苏凉求情,只能静观其变。 “父皇,那块天降巨石,未必不是有人放在那里的。”端木澈若有所思,“让父皇认为苏凉对乾国很重要,便是她犯了错,也不会跟她计较,她那样高调地追求顾泠,未必不是对父皇欲擒故纵,毕竟,得不到的更想要。” 端木熠面色阴沉如墨,就听端木澈接着说,“儿臣真的很难不怀疑她是谁派来的细作,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做到与苏远舟的孙女长得一模一样。苏远舟的那位儿媳当初便来历不明,苏凉也是生在外面后抱回来的,万一从一开始,她就根本不是苏远舟的孙女呢?也或许,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姐妹。” “朕近来,对待苏凉,确实不太理智。”端木熠寒着脸说,“你认为,该如何处置她?” “不管她是细作也好,天降凤星也罢,最稳妥的都是除掉她。”端木澈凝眸说,“我乾国国力强盛,一统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哪里就要靠一个女人了?倘若她真是凤星,另有主子,反倒对乾国是极大的威胁!不到一年,她已拉拢了诸多重臣,甚至包括太子皇兄。” “你先前不是喜欢她吗?”端木熠问。 端木澈摇头,“一时被迷了心而已,回头想想,很多事都是她有意为之,她太擅长征服人心,儿臣不觉中了招,如今早已清醒。父皇,为了乾国,此女绝不能留!” 7017k 269.苏凉的反击 已被定下和亲凉国的六公主端木芊芊深夜在宫中遇害,苏凉被软禁在宫中,而先前那次端木芊芊受伤诬陷苏凉的事,为了维护皇室声誉,真相并未公开,导致不少听风就是雨的人觉得真有可能就是苏凉害死了端木芊芊。 林雪晴心急如焚,“绝不可能是苏妹妹做的!” 邢玉笙也很着急,但仍是安慰林雪晴,“苏凉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办法的证明自己清白的。” 林雪晴蹙眉,“可那是苏妹妹根本没做过的事,哪里有什么证据呢?怎么总是有人见不得苏妹妹好!” 邢玉笙叹气,“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有些见不得光的虫豸躲在阴暗处想毁了她。” “那我们就等着吗,毕竟这次是公主遇害了,万一皇上真的不信苏妹妹该怎么办?”林雪晴神色忧愁。 邢玉笙握着她的手,脑中再次冒出了曾经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他爹是皇上,苏凉的地位便等同于公主了,谁还敢害她? 不过邢玉笙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不是他爹想要的,也不是苏凉想要的,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打算再观望一下,“再不济,外公那里还有一块免死金牌。” 如果事情发展到用免死金牌的地步,苏凉的前途也都毁了,虽然她可能并没那么在意,但她自己不要,跟被人构陷逼迫放弃,是两回事。 …… 宫外苏凉又被推倒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而被关在皇宫里的她,还算平静。 天亮之前被叫进宫,苏凉想着可能是哪位贵人病了,所以带着药箱,里面还放着两本她最近在看的医书。 因此,当端木熠走进来,看到苏凉神色专注地捧着一本书在看,侧颜沉静而美丽,不觉放轻了脚步,心中的怀疑也有些动摇。 虽然近期端木熠曾因为端木忱行事风格变得温和而斥责他,但自从苏凉出现后,端木熠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人品,是否可以绝对信任,不会改变? 苏凉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见是端木熠,便合上书,起身行礼。 端木熠冷着脸走过来坐下,“起来吧。朕是来听你辩解的,想好怎么说了吗?” 苏凉面色平静,“回皇上的话,我没做过的事情,也没有机会调查,夜里自己睡,身边没有人,都对我不利,只能从我没有动机杀害六公主这一点来辩解,但因为过往的一些事,或许看起来我是有动机的。” 端木熠冷声说,“朕待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 苏凉点头,“是的,皇上对微臣信任有加,素来宽容厚待,微臣铭记于心。” “其实朕不信芊芊是你杀的。但朕想问你,敖儿和晟儿的事,你当真什么都没做吗?”端木熠眸光如炬。 虽然端木澈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端木熠也有自己的判断。苏凉跟端木芊芊的仇怨并不算什么,真正跟她有深仇大恨的,是端木晟和端木敖。 “我承认,”苏凉开口,端木熠面色一肃,就听她叹了一口气,“大皇子和二皇子害死了我全家人,此事我早就知道,是五皇子殿下告知的。” 听到苏凉提起端木澈,端木熠凝眸,就听她接着说,“皇上知道的,五皇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是他救下了尚有气息的我,安排我假死脱身。我受伤失忆,回到京城后,想查清楚事情真相,曾数次去恳求五皇子殿下告知,还曾对他下跪。” 端木熠打断了苏凉的话,“你是说,你曾下跪恳求澈儿告诉你真相?” 苏凉点头,“是的。” “他是怎么说的?”端木熠冷声问。 “五皇子殿下说,他曾见到大皇子与先二皇子妃幽会,我祖父的死,大概是知道了一些秘密,被满门灭口。”苏凉说。 端木熠脸色难看至极,“这件事,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的。”苏凉点头。 “所以,你连番设计,让晟儿失去太子之位,杀死敖儿,对吗?”端木熠厉声问。 很有压迫感,但苏凉神色未改,摇头说,“我承认,我最初得知真相时,很想手刃仇人,为亲人报仇。” “好大的胆子!”端木熠冷哼。 苏凉微叹,“只是想想而已,我有自知之明。我的武功,在武举能大放异彩拔得头筹,放眼天下,高手如云,比我强的比比皆是。” “你是说,你知道晟儿敖儿做的那些事,却什么都没做?”端木熠显然不信。 苏凉微微摇头,“我想过如何报仇。起初,因为五皇子殿下救过微臣的性命,且他颇得皇上宠爱,微臣曾打算帮助五皇子殿下夺得太子之位。” 端木熠冷声说,“你分明一直在帮忱儿。” 苏凉微叹,“我的确在北安县就与太子殿下相识,但如何比得过五皇子的救命之恩?只是,我有心效忠五皇子,他却十分厌恶我。” “澈儿明明很喜欢你。”端木熠冷哼。 苏凉摇头,“那是后来的事。最开始我找五皇子殿下,想查清我家人死亡的真相,他对我成见极深,不愿理会,又要求我下跪谢恩才肯说,且多次羞辱我,都是真的。后来我参加武举出头,五皇子又突然转变态度,想娶我。说实话,我到如今都不清楚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端木熠想起,最初端木澈的确说过一些苏凉不好的话,后来又死活非要娶她。 “宁靖的死……”苏凉深吸一口气,“据我所知,跟五皇子殿下也有关系。” 端木熠面色狠狠一沉,“你有什么证据?” “血字的事,我知道。”苏凉凝眸,“万家公子为了报复我,想杀宁靖,是真的,但真正害死宁靖的凶手,可能是五皇子的人。那次我回京后,在后花园捡到了一块玉佩,是五皇子府之前那位老管家黄伯的儿子掉落的。” “玉佩呢?你为何没有告诉朕?”端木熠冷声问。 “那块玉佩,就在我家里。”苏凉面色平静,“但我到如今仍不知道,那半个大皇子名字的血字,真是宁靖临死前写下,还是杀他的凶手砍下他的双手后,蘸着他的血写的……那块玉佩我并未交给皇上,也没有声张,是因为五皇子救过我,而我并不确定真凶是谁,既然皇上认为是大皇子,那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端木熠想起,当时端木晟极力辩解,说他跟宁靖的死毫无干系。万琮的儿子倒是在严刑拷打之下认罪了,但临死都在说,不是端木晟指使的,他们去杀人并未跟宁靖说话,宁靖不可能知道他们是谁,宁靖的双手也不是他们砍的……会不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夜里还有另外一方人参与,甚至,躲在暗处的,才是真凶,且设计栽赃给端木晟…… 苏凉有证据,且并未说端木澈就是凶手,但此刻端木熠想到端木澈今日条理清晰振振有词的模样,结合他曾经痴恋苏凉的表现,如今就差点把对苏凉“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想法刻在脑门上了。 端木澈说,端木晟端木敖端木芊芊的死,都跟苏凉脱不了干系,听起来,的确有道理。 但苏凉说,端木澈从一开始就知道端木晟跟弟妹有染,跟端木敖合谋灭了苏家满门的事,且还明着告诉了苏凉。宁靖的死跟端木澈有关,这一点苏凉有证据,那半个血字有可能是端木澈的人砍下宁靖的双手后,故意留下栽赃给端木晟的! 苏凉深吸一口气,眸光坦荡地看着端木熠,“皇上,我承认,大皇子二皇子出事,在我眼中,是他们作恶得了报应,我乐于见到,但我并没有害他们。六公主殿下遇害,更是跟我没有丝毫干系。我无法证明自己不是杀害六公主的凶手,但我相信皇上一定会查清真相,告慰六公主在天之灵。届时,我便无需自证。” 端木熠眸光幽深,“你是在暗示朕,是澈儿杀了芊芊,栽赃给你?” 苏凉点头,“听到五皇子对我的控诉,想到之前宁靖死得蹊跷,的确让我怀疑五皇子是否做了什么。事到如今,我对五皇子的印象是阴晴不定,偏执极端。我当初瞒下那块玉佩,是希望我们恩怨两清,再无干系。今日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今日看着听着,五皇子似乎希望我不得好死。” 端木熠面色阴沉,沉默良久后,站起身,“那块玉佩藏在何处,如何证明是澈儿属下的?” “玉佩上有那人的姓名。”苏凉说,“在我府中花园的石榴树下面埋着。” 端木熠甩袖离开,苏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再次拿起书,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顾泠留了一块黄伯儿子随身的玉佩,埋在了花园里,说以后或许会用上。 苏凉不得不感叹,大神就是大神。当初顾泠没杀端木澈,并非因为苏凉要报恩,而是因为如果端木熠第三个儿子再出事,且三个儿子都跟苏凉有仇怨的情况下,苏凉一定会有大麻烦,尤其她跟端木忱是一路的这一点,端木熠早有察觉,极有可能会怀疑苏凉跟端木忱勾结,在铲除上位的障碍。 留着端木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苏凉再次被怀疑害了端木晟端木敖的时候,推他出来背黑锅。这种事是极可能发生的,毕竟那两位是端木熠的儿子,且跟苏凉有灭门深仇。 当下的事,就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苏凉口中的恩情,早在她给端木澈医治,救过他性命之后便一笔勾销了。 其实还有一样证据,但苏凉不能说出来,那就是“宁靖”尸体上缺少的两只手。 那天夜里,顾泠把黄伯儿子的双手砍下,扔去了别的地方,主要目的是避免有人从手上察觉那不是宁靖。人的双手是除了脸之外,一直暴露在外面的,“宁靖”作为文人,跟替死鬼有老茧和伤口的双手差别很大。 而那两只手,当夜就被顾泠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了五皇子府花园的湖里,如今定然只剩下白骨了。 倘若能被发现,端木熠一定会相信,“宁靖”是端木澈杀的,栽赃给端木晟。那么,进而怀疑上端木晟是被端木澈害了,很合理。 可惜,这一点苏凉不应该知道,也不能主动说,五皇子花园湖底的白骨双手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看天意了。 …… 端木熠拿到了苏府石榴树下面埋着的那块玉佩。他派人调查黄伯父子,得知黄伯的儿子失踪很久了,黄伯出去找,一直没回来,五皇子府的管家早已换了人。 而黄伯儿子失踪的时间,就在宁靖遇害前后。 根据苏凉所说的“事实”,端木熠不得不怀疑,是端木澈派了黄伯儿子杀宁靖,栽赃端木晟后,把人灭口了。 杀害端木芊芊的凶手,只留下半个脚印,无从查起。但从凶手在皇宫来去自如这一点,要么实力极强,要么对宫里各处的守卫非常了解。 端木熠不愿相信一直是端木澈在暗中搞鬼,只为了报复苏凉,可听了苏凉的话之后,他对端木澈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 苏凉被软禁在宫中三日,邢玉笙暗中找过太子端木忱,端木忱让他什么都别做,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在端木熠面前说多错多。毕竟,秦家还有一块保命的金牌给苏凉留着。 直到这日,苏凉被端木熠下令,从皇宫转移到了天牢,算是给端木芊芊之死下了定论。 端木忱闭门不出,并非不想救苏凉,而是这种时候他必须置身事外,免得波及自己,之后才有机会为苏凉做什么。 秦国公府和邢家林家都也没做什么,只等着用免死金牌了。 端木澈再次进宫见端木熠。 端木澈恭声说,“儿臣怀疑大皇兄在苏凉手中,或许还活着,不如儿臣到天牢去见她,看她是否会交代什么。” “也好。你去吧。”端木熠点头。 …… 天牢最深处,空气中飘着血腥味,苏凉披头散发,被绑在柱子上,衣服上有大片的血迹。 端木澈进来,让狱卒都避开,幽暗的牢房中,只剩下他跟苏凉二人。 端木澈走近,伸手抓住苏凉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眸光阴鸷,冷笑道,“没想到你会有今日吧?” 苏凉紧抿着唇,冷眼看着端木澈,并不言语。 “宁靖死了,你又看上了顾泠,你知道那日我看着你对顾泠笑得那么好看,我有多恨吗?明明,你如今的命是我给的,我想要你,你竟然拒绝我?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视我为敌。”端木澈语气幽幽,“既如此,我给你的命,只好再拿走了,呵呵。” “是你……杀了六公主……”苏凉声音低沉。 端木澈伸手,扼住了苏凉的脖颈,冷笑道,“很简单,不是么?谁让你跟他们兄妹三个都有仇呢?我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你追着顾泠跑,听到你多么喜欢他这种话了。不过,我会让他到地下去陪你的。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没机会见到父皇了,秦家的免死金牌也省了,因为我期待这一刻太久了,我是来送你上路的!当初你就该被吊死!” 端木澈猛然收紧自己的手,“我会告诉父皇,是在审问大皇兄下落的时候,一时情急,下手重了。” 正在这时,端木澈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跌坐在了旁边,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人,居然是苏凉! 而苏凉身后,还站着端木熠和端木忱,端木熠看着端木澈的眼神,失望透顶,“你为了陷害苏凉,居然杀了芊芊?!” 被绑在柱子上假扮苏凉的忍冬被解了下来,捂着脖子摇头,说她没事。 这出戏,导演是端木熠,因为他想知道,是不是端木澈杀了端木芊芊。而方才,他已经听到了,无需其他证据。 “父皇……不是我!”端木澈神色慌乱地爬起来,“是苏凉设局陷害儿臣!” 端木熠再也不想听端木澈说半个字,“忱儿,带人搜查五皇子府,任何一处都不要放过,有任何可疑的东西,立刻禀报朕!”话落寒着脸离开。 端木忱恭声应下。 如果顾泠此刻在苏凉身边,苏凉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赞,看样子五皇子府湖底的那双手,很快就可以见天日了。 …… 此时已经快到北安县的顾泠,正在马车里跟林博衍对弈,突然打了个喷嚏。 离开京城没多久,林博衍就已确认,先前的“宁靖”是顾泠假扮的。他问,顾泠便承认了。 林博衍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小凉为你准备那么多衣物,还觉得冷?” 顾泠微微摇头,“不冷,许是有人在念我。”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0.不要伤害我 邢玉笙派了齐严驾车过来接,苏凉带着忍冬离开天牢回家去。 推开大门,一个燃烧着的火盆映入眼帘。 “苏妹妹,从火盆上跨过来,晦气霉运都走开!”林雪晴站在另外一边,冲着苏凉招手。 苏凉提着裙子跨过火盆,就被林雪晴一把抱住了,“希望害苏妹妹的人都消失!” 苏凉轻笑,拍了拍林雪晴的背,“人固有一死,每个人都会消失的。” 旁边邢玉笙扶额,“苏凉你真是没心没肺,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然呢?哭哭啼啼,等着你们救我?”苏凉反问。 邢玉笙摇头,“不管什么事你都能解决,我们担忧几日,发现毫无用处。” 苏凉笑笑,“是因为我知道哪怕最坏的情况,也会有人拿免死金牌救我,所以并不害怕,才能冷静下来去想如何解决麻烦。” 其实最大的功劳应该给顾泠……苏凉心想,不过她跟顾泠之前做的某些事,不可与人言。 忍冬的脖颈被端木澈掐得留下了青紫痕迹,苏凉回到圆明阁,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找了一瓶涂抹的药,让她赶紧去处理一下。 万卉带着正儿过来看苏凉,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正儿开心地说他家爷爷要来京城过年,舅舅表哥都来。 万卉让酒楼送了一桌菜过来,大家一起庆祝苏凉化险为夷。 这边其乐融融,另外一边,端木澈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被端木熠派人从天牢“护送”进宫,没有给他再回到五皇子府的机会。 如果说先前三日苏凉是被软禁在冷宫中,端木澈可以算得上关押了。封门封窗,重兵看守,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不过外人只知道苏凉洗清嫌疑被释放,仍不知道害死端木芊芊的真凶是谁。端木熠素来重视皇室名誉,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又被下了封口令。 苏凉对此并不意外,甚至猜到端木熠最终会放出风声说是炎国皇室暗中所为,目的是破坏乾凉两国和亲。如此非常合理,且对凉国那边也好交代。 至于两国联姻,并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公主就取消。没了端木芊芊,还会有别的和亲公主。 端木忱得了端木熠的命令,带人彻查五皇子府,控制了府里所有的人。 接到属下禀报,端木忱进了端木澈的书房,就见正常的字画后面挂满了苏凉的画像,正面侧面背影,足足有十几幅,其中半数居然是端木澈自己跟苏凉的双人画像,画像中的人十分亲密。 长安都傻眼了,“五皇子殿下……”魔怔了吧…… 端木忱冷声说,“取下来收好,送到宫里去给父皇过目。” 在这之前,端木忱还以为端木澈想通了,打算跟他争太子之位。却没想到端木澈表面越是平静,骨子里越是疯狂。 这对端木忱而言不是坏事。要知道,曾经端木澈可是端木熠最疼爱的孩子,倘若端木澈有心争权,哪怕没有母族支撑,对端木忱也是个很大的威胁。 但显然,端木澈身体被治好了,病态的心理却更严重了。 还是过得太顺了……端木忱想。从小到大,端木澈都被端木熠保护着,除了生病之外,其他想要的都唾手可得,且没人敢得罪他,包括端木晟端木敖,见了端木澈都要避开。 而端木忱并非嫡出,从小到大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要避让端木晟一派的锋芒,又要处心积虑让端木熠看到他的才能。 加之见多了皇室中薄情寡义的人,端木忱向来认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得到权势,就必须放弃感情,否则定会受其拖累。 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的端木澈,与其说是栽在了苏凉手中,不如说是苏凉的出现,使得端木澈暴露了阴险自私偏执病态的本性。 书房里除了苏凉的画像之外,长安还在书桌暗格中发现了一个贴着生辰八字,扎满了针的布偶。 显然是这个世界,尤其是皇室最忌讳的巫蛊之术。 长安把那个布偶拿到端木忱面前时,他都下意识地脊背一寒,想起幼年在宫中亲眼见到一个妃子因为类似的事情被活活打死的画面…… “不知道这是……”长安的声音在他把那布偶翻过来,看到背面的字时戛然而止,默默地举到了端木忱面前。 端木忱只能说,他不应该意外被端木澈扎小人的是顾泠。 因为今日端木忱会站在这里,就是因为端木澈杀了端木芊芊陷害苏凉,而根据端木澈在天牢中面对忍冬假扮的苏凉说的疯言疯语,他明显是被苏凉热情主动地追求顾泠这件事给刺激到了。 甚至如今端木忱在想,或许端木澈本来想暗中筹谋夺取太子之位,甚至是皇位,那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自然得到苏凉的机会也更大。结果顾泠归来,苏凉动心,使得端木澈失去了理智。 墙上挂着端木澈跟苏凉亲密的画像,暗格里藏着扎满针的顾泠小人,若是端木澈只想让顾泠死,端木忱勉强还觉得他是个人,可端木澈先要杀的居然是苏凉,真是疯了! “把这个也装起来,送到宫里,请父皇过目。”端木忱吩咐。 书房搜完了,端木澈的住处也搜过了,长安问端木忱其他地方怎么搜。 “花园里挖一遍,看是否埋了什么人。”端木忱突然想到失踪的端木晟,决定掘地三尺,或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长安便问,“花园里的湖,是否要搜查?” 端木忱点头,“搜!所有能藏人藏物的地方,都细细地搜!” 当天半夜,端木忱接到禀报,有新发现,又亲自去了一趟五皇子府。 看到那两只被拼在一起的枯骨之手,端木忱眸光狠狠一缩,立刻想到了数月前遇害的宁靖。 长安低声问,“要不要告诉苏姑娘?这恐怕是宁公子的……” 端木忱深深叹了一口气,“呈给父皇。苏凉那边,明日再说吧。” …… 早朝之前,端木熠继苏凉的画像、顾泠的巫蛊小人之后,见到了那双白骨手。 而这完全印证了苏凉所说,她在自家花园里捡到端木澈心腹属下玉佩这件事。“宁靖”的双手被砍掉,果然不是端木晟或万琮所为,那么半个血字,也必然是端木澈的人留下的。 看着那堆手骨,端木熠怒火中烧,深深怀疑,端木晟的失踪,跟端木澈脱不了干系!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不断地在暗中挑拨,为了陷害苏凉,无所不用其极! 当端木熠得知端木澈当真杀了端木芊芊,只为了陷害苏凉的时候,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寒了心。 一样一样能证明端木澈就是个疯子的证据送到了端木熠面前,“宁靖”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他诅咒顾泠,甚至要让苏凉去死。这几个月端木澈表面越发平静,骨子里的丧心病狂就越重。 这让本来打算今日去找端木澈谈谈的端木熠彻底放弃,不想再见到他,而是吩咐端木忱去一趟,询问端木澈是否与端木晟的失踪有关。 ……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端木澈披头散发,眸光阴冷地看着端木忱。 端木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端木澈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五弟,何必呢?” “别装了!你敢说,你不想得到苏凉?”端木澈冷笑。 端木忱摇头,“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明明一开始很讨厌她,至于如此疯魔吗?” “我控制不了……”端木澈幽幽地说,“她肯定给我下了什么毒,迷了我的心……” 端木忱叹气,“宁靖是你杀的吧?” 端木澈喃喃答道,“我是想杀他,可惜失败了,却又成功了,呵呵。” 端木忱轻哼,“因为万琮捷足先登,你坐收渔利,甚至还反手污蔑大皇兄?” “你说什么?”端木澈抬头,看向端木忱。 端木忱摇头,“证据确凿,我就不问这件事了。父皇让我来,是想问你,大皇兄的失踪,是否跟你有关系?” 端木澈咬着牙说,“当然是苏凉做的!苏凉怎么可能放过端木晟!她一定早就把端木晟给杀了!” 端木忱摇头起身,“算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说芊芊是苏凉杀的,结果是你自己杀的,她是我们的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话落,端木忱便离开了,没有理会端木澈在后面疯狂地说些指控苏凉的话:萧慕云是苏凉杀的,端木敖也是,端木晟还是。 端木忱心中冷笑。其实,他也认为端木敖和端木晟的死跟苏凉有关,就是她在暗中复仇。不过,她手段高明,有动机,却没有留下任何指向她的证据。端木澈杀了端木芊芊这一件事,就足以让端木熠把另外两个儿子的事都算到他头上。 也就是说,经过这一次的波折,虽然看似苏凉很被动,她却趁机把之前的嫌疑都连带着给洗清了。 而端木澈看似占得先机,却因为自身行事不干不净,且显然早就被苏凉给归为需要防备的对象,甚至专门为他留了一手,导致他全盘皆输。 此刻,端木忱感叹于苏凉的心机之深,但并不忌惮她,只是再次提醒自己,拉拢苏凉,不要做得罪她的事,这一定是上天给他派来的福星,为他扫清了上位的障碍。 …… 关于白骨手的事情,端木忱请示过端木熠,出宫后便亲自登门去告知苏凉。 至于端木澈该如何处置,端木忱并未询问端木熠,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且不说端木澈跑不了,倘若他真的再搞出点什么事情,只是让他自己死得更快而已。 林雪晴本来送了自己编好的中国结来给苏凉,正在跟她说话,听忍冬说端木忱来了,苏凉猜到什么事,就让林雪晴先回去。 林雪晴走的时候碰见端木忱,见长安抱着一个木盒子,还以为是送给苏凉的礼物,也没多想。 在圆明阁一楼落座后,长安把那木盒放在桌上,便退出去了。 “这是什么?”苏凉明知故问。 端木忱未语先叹,“是宁靖的手。” 苏凉面色微怔,“你说什么?”话落就打开了那个木盒子,看到里面的手骨,狠狠蹙眉,“这是……” “是宁靖的手。从五皇子府花园的湖里挖出来的。”端木忱说,“是万琮杀了宁靖,端木澈的人砍了他的手,写了那半个血字,栽赃给端木晟。” 苏凉合上那个木盒,敛眸不语。 “父皇让把这个交给你。”端木忱说。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端木澈?”苏凉问。 端木忱摇头,“不知,但他应该死不了。” 端木熠是不会因为什么事要处死自己儿子的,不管之前的端木晟端木敖还是如今的端木澈。 苏凉并不意外。哪怕寻常人家的父母,孩子犯了天大的错,也都希望人活着。 端木忱把从端木澈府中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告诉了苏凉,“那些你就不必看了,父皇已让人烧掉了。” 苏凉点头,“我看了你说的那些画像怕是会吐出来。” 端木忱突然皱眉,“他该不会派了人去刺杀顾泠吧?这我倒是忘了问,但问了他也不会承认的。” 苏凉轻哼,“顾美人是什么实力?去杀他,自然有去无回。” 端木忱嘴角微抽,“的确,顾泠实力很强。你觉得顾泠是完美的?” 却见苏凉摇头,“那倒没有,他不完美。” 端木忱表示好奇,“你对他哪里还有不满意?” 苏凉微微点头,“别的都很完美,除了不喜欢我这一点。” 端木忱起身就走,到门外又转身回来,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苏凉。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苏凉问。 端木忱眸光微眯,“我说,你对顾泠这么痴迷,若是顾泠始终都不肯接受你,该不会,你最后也变得跟端木澈一样疯狂吧?” 苏凉轻哼,“拿我跟端木澈比,你是在侮辱我,不过没关系,多谢太子关心。” “开玩笑的。”端木忱摇头,这次真走了。确实是开玩笑,他知道苏凉不是端木澈那种人。 苏凉正好要安排宋崎回浔阳城宁家,就叫他过来,把那双白骨手交给他,让他带回去,放进“宁靖”的棺木里。 过了几日,果然传出端木芊芊是被炎国细作杀害的消息,甚至说得有板有眼,是炎国女将、太子侧妃木雅安排的人,杀了端木芊芊栽赃给曾打败过她的苏凉。 这消息跟苏凉无关,是端木熠派人放出去的。因为他从忍冬那里得知,那一次高家宝在军中中毒,是木雅安插的细作所为。 因此,木雅被泼脏水,但并不冤枉,她的确做了类似的事,上次没有宣扬出去,这次用来背锅正好。 苏凉没再让忍冬去炎国杀木雅,是因为木雅怀着身孕。但这不代表她们之间的账不用算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 顾泠一行抵达玄北城的时候,是个风雪天。 邢冀安排他们住进了将军府,顾泠住的正好就是之前苏凉在这边住的那个院子,他说自己喜欢院中的松树。 蔺屾拎着好酒好肉来找顾泠,还拉来了谌赟,又叫了林博竣。林博衍不太适应北方的酷寒天气,这两日有些咳嗽。 “顾美人,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我们在京城护国寺后山见过,我想跟你玩儿,你让我离你远一点!哈哈!”蔺屾非常自来熟地挨着顾泠坐。 顾泠神色淡淡,“记得,我在看日落,你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蔺屾轻咳,“我就是想跟你玩儿!你长得那么好看!我还请你吃了我家种的橘子呢!” 顾泠点头,“我不要,你非要塞给我,我当时说过谢谢。” 见谌赟和林博竣都在笑,蔺屾也不觉得丢脸,头一歪,靠在了顾泠肩膀上,感叹道,“我那天去跟我爷爷商量,把你拐回家,被我爷爷绑在树上打了一顿,难以忘怀。” 顾泠闻言起身,蔺屾差点摔到地上去。 “你喜欢男人?”顾泠神色淡淡地问。 蔺屾眨了眨眼,冲他笑得阳光灿烂,“是啊,我喜欢你!” 见顾泠蹙眉,谌赟连忙帮蔺屾解释,“他开玩笑的,他有个喜欢的姑娘,顾侯应该知道的,京城的苏凉苏太医!不过被拒绝了!” 顾泠微微点头,坐了回去,“是么,那位苏姑娘,说她喜欢我。” 谌赟和蔺屾都目瞪口呆。 林博竣低头吃肉,心想这人太能装了,好想打他啊! “苏凉亲口说的?她说喜欢你?”蔺屾抓着顾泠追问。 顾泠点头,“我去哪里,她总是跟着去,还给我送自己做的菜,我说让她离我远一点,她似乎没听见。” 蔺屾拍案而起,“怒”指顾泠,“啊啊啊啊!你太过分了!苏小凉喜欢你,主动追求你,你这副被困扰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看不上苏小凉,还想找谁?难不成你才喜欢男人?” 顾泠面色平静,“太吵了。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看上你,放心。” 蔺屾:……好想好想好想打他! 林博竣实在看不下去了,“蔺兄,快坐下吧。” “我早说过,”蔺屾语气幽幽,“苏凉看不上我,我可以接受,但她以后喜欢的男人,至少也得是顾美人这样的,不然我不服。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被我说中了,她真的喜欢你。我告诉你顾泠,苏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顾泠把再次靠过来的蔺屾推开,神色淡淡地说,“请转告你最好的朋友,让她不要伤害我。”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1.最好的朋友 被苏凉放了假,先一步来到玄北城看望父亲齐江的齐峻,跟蔺屾和谌赟处得很不错,但并未告诉他们苏凉看上顾泠这件事。 而这导致蔺屾是从顾泠本人口中得知的,心情只能说很奇妙。 是夜,蔺屾再次过来找顾泠,邀请他一起雪中漫步。 顾泠拒绝,说太冷了。 但蔺屾的热情不是风雪能阻拦的,软磨硬泡,卖惨搞笑,总之顾泠不去他就不走。 “泠泠,阿泠,小泠,小泠泠,小顾顾……” 听着蔺屾趴在门上深情呼唤,顾泠微微蹙眉。这人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对他可谓格外的热情了。 顾泠被吵得也做不了别的,起身过去打开门,蔺屾由于惯性扑到了他身上,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又被他一掌打出去,摔在了门外的雪地里…… “小泠你下手也太狠了!”蔺屾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雪中不起来,“你不跟我出去,我就冻死在这里好了。” 顾泠想到了对苏凉撒娇的燕十八,不过有一说一,燕十八那人颇为讨厌,蔺屾就还好。 顾泠转身回房,听到关门的声音,蔺屾无语望天,风吹着雪落了满脸,“这都不为所动?果然是个大冰块儿,苏小凉追不到他可怎么办?” 如果苏凉在这里,得知蔺屾在寒风大雪之中不睡觉跑来骚扰顾泠,是为了帮她调教顾泠,好让她的追求更容易一点,一定会感动得团一个大雪球砸到蔺屾脸上,吐槽一句“神经病啊”…… 不过,就当蔺屾准备放弃起身的时候,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立刻闭上眼睛躺着。 顾泠披上了一个墨色的大氅,戴着兜帽,走到蔺屾身旁,抬脚踢了他一下。 蔺屾装死不出声。 “这么喜欢雪,便用雪埋了吧。”伴随着顾泠“冰冷”的声音,一团冰冰爽透心凉的雪砸到了蔺屾脸上,他“啊”的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就见顾泠已经俯身团好了第二个雪球…… 然后蔺屾嘿嘿一笑,“原来小泠你想跟我打雪仗?来呀!” 话音未落,顾泠的雪球已经精准地砸到了张着嘴的蔺屾嘴部位置,雪块跟牙齿亲密接触的感觉,太销魂了…… 蔺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抹了一下脸上化成水的雪,跺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走过来,抱住顾泠的胳膊,“都穿上大氅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顾泠这次很爽快地“嗯”了一声,让蔺屾更想打他了。 邢冀想找顾泠谈谈,齐峻自告奋勇过来请,迎面见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顾泠,另外一个是蔺屾,他居然挽着顾泠的胳膊?! 齐峻脸色怪怪的。顾泠不喜欢有人碰他,因为苏凉碰了他还在皇上面前告状,怎么跟蔺屾如此亲密?难道,他不是不喜欢苏凉,是不喜欢女人? 离得近了,齐峻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看到他脸色的顾泠冷不丁把蔺屾推开,导致他再次跌进了雪中…… 齐峻嘴角微抽,连忙去扶,“蔺公子没事吧?” “没事,之前摔了一下有点头晕,又摔了一下感觉好了,哈哈!”蔺屾拍拍身上的雪,笑容灿烂。他也看到了齐峻怪异的神色,怕他跟苏凉乱说什么。 “呵呵,那就好。”齐峻点头,“这么大的雪,两位是要出门吗?” 蔺屾眸光微眯,勾住了齐峻的脖子,“齐小峻,有件事,我得问问你。苏凉看上顾美人,明明是在你来之前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没跟我提呢?怕伤我自尊?” 齐峻看了顾泠一眼,神色认真地摇头,“是因为长信侯拒绝了我家主子,我觉得跟别人说这件事,有损我家主子的自尊。” “狡辩,苏小凉才不可能在乎这个,况且我是别人吗?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蔺屾轻哼,“我正要跟顾小泠好好谈谈关于他居然不喜欢苏小凉这件事,为他检查一下眼睛,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齐峻忍俊不禁,“我会写信告诉主子这件事的。” 听到写信二字,顾泠眸光微闪。 齐峻差点忘了正事,见蔺屾要拉着顾泠走,才想起来,连忙说邢冀在军营等着见顾泠。 “他不认识路,我陪他同去。”蔺屾说着,拉住顾泠往前走,又回头对齐峻说,“我也要给苏小凉写信,明早交给你!一起送回京城去!” “好。”齐峻应下。 …… 蔺屾陪着顾泠去见邢冀,发现邢冀还准备了酒菜。 蔺屾正要坐下,就听邢冀说,“我想跟长信侯单独谈谈,你先回去。” 蔺屾愣了一下,笑着拍了拍顾泠的肩膀,“那我去你房间等你,今夜陪你睡!” 顾泠微微摇头,“不用。” 蔺屾已经到了门口,“别紧张,我真不喜欢男人,只是有事要跟你讲,明日一早你就走了。” 蔺屾出了门,顾泠落座,邢冀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顾泠神色淡淡,“我不记得何时见过忠信侯。” 邢冀摇头笑笑,给顾泠斟酒,“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那时你还小,机缘巧合下救了玉笙的母亲,我得知后便很想渐渐传闻中京城最好看的小公子,就寻了个机会,暗中到京城去看你。一晃,都十年了。” 顾泠并没有接着邢冀的话追忆往昔,因为邢冀说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便直截了当地问,“忠信侯找我何事?” “听说,京城里有个姑娘追求你?”邢冀微笑问道。齐峻没告诉蔺屾和谌赟,但跟他爹和邢冀说了这件事。 顾泠点头,“苏凉。” “你不喜欢她?”邢冀问。 顾泠神色淡淡,“这跟忠信侯有关系吗?” 邢冀呵呵一笑,“其实那是本侯的义女,只是外人不知道。听闻她心仪你,我想问问你怎么想的。” “苏姑娘很有才华,但我对女人没兴趣。”顾泠神色淡淡地说。 邢冀皱眉,“你是说……” “我对男人也没兴趣,习惯一个人,不想改变。”顾泠说。 邢冀闻言叹气,“习惯是可以改的。” 顾泠沉默不语。 邢冀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顾泠去凉国的事。 …… 顾泠回到将军府,先去找了林博衍。 林博衍染了风寒,喝药睡下了,被顾泠叫起来的时候神色很是疲惫。 “齐峻要给京城去信,你给家里写信交给他。”顾泠说。 林博衍闻言便下了床,就听顾泠说,“我要给苏凉写信。” 林博衍揉了揉额头,“好,我为你准备一个信封,你写好拿来。” 顾泠又去找林博竣,通知他可以给秦玉瑾写信。 等顾泠回到自己的院子,蔺屾躺在他的床上已经睡着了,桌上放着一封他写给苏凉的信,没有封上。 顾泠拿起来打开,就见蔺屾在信中说他们两人是自小认识的,最好的朋友,让苏凉放心,他一定会好好调教顾泠的…… 把信恢复原状,走到床边,顾泠把蔺屾拉起来。 “你回来了。”蔺屾揉了揉眼睛,“邢叔找你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你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走。”顾泠坐在床边,推开靠过来的蔺屾。 “你跟我讲讲,苏凉都是怎么追求你的?”蔺屾兴致勃勃地问。 “不想说。”顾泠摇头。 “你是不喜欢苏凉这个人,还是只想一个人过?”蔺屾问。 顾泠不回答。 蔺屾神色了然,“我知道了,你不是不喜欢她,是习惯了一个人不想改变对不对?” 顾泠微微点头,“对。”没办法,按照苏凉设计的戏码,他只能如此演下去。 “错!大错特错!”蔺屾盘膝坐着,神色认真,“顾小泠,你习惯一个人,不代表这是对的,这是好的!” “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好。”顾泠说。 “我不是别人,是你从小认识的朋友,你都吃过我的橘子,我还为你挨了打!”蔺屾轻哼。 顾泠:…… “说正经的。你若真不喜欢苏小凉也就罢了,虽然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你只是太孤僻了,这样真的不好。”蔺屾皱眉,“以前你家里乱七八糟的,害得你不能跟人来往,但那都过去了,如今你孑然一身没有长辈唠叨,多自由啊,想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可以,你想把我拐回家当哥哥,绝对没人把你吊树上打!” 顾泠摇头,“我不想。” 蔺屾哈哈大笑,“这个你可以想,我愿意!” 顾泠沉默,蔺屾轻咳,“我只是打个比方可以。你不习惯跟人接触?我来改变你的习惯!” “不用了。”顾泠话落,把蔺屾打横抱起来,开门扔到了外面,然后把他的鞋子也扔了出去。 “哎我的信!”蔺屾刚开口,那封信从门缝里出来了。 蔺屾穿好鞋子,把信拿出来塞进怀中,又敲了一下门,“我去跟邢叔申请一下,陪你去凉国!顾小泠,明天见!” …… 顾泠写好给苏凉的信,送去给了林博衍,等回到房间躺下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了。 窗外风声呼啸,顾泠从怀中拿出苏凉送他的手串,戴在手腕上,拨弄了一遍上面的珠子,才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早已不习惯一个人了……苏小凉,你得对我负责……” …… 翌日顾泠一行出发之前,齐峻收到了好多信件。林家兄弟写给家人的,还有一封林博衍给苏凉的,蔺屾给苏凉的。 齐峻打算留在玄北城陪他爹过年,所以安排了别人回京送信。 蔺屾真去找邢冀,说想跟顾泠一同去凉国,理由是他是个南方孩子,想去凉国看雪…… 邢冀其实想把林博竣留下,让蔺屾去。因为他认为皇上把林舒志的两个儿子一同派去凉国这件事不太稳妥。 邢冀并未认为他们此行会出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林博竣是奉了皇命去凉国的,只是路过玄北城,邢冀没有权力把他留下,派蔺屾同去倒是可以。 在邢冀看来,林博衍和顾泠都不是喜欢交际的人,林博竣虽然外向,但性子太正,蔺屾这个擅长变通八面玲珑的人一起去,会更稳妥一些。 于是,等到出发的时候,蔺屾就拎着行李坐进了顾泠的马车里,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搂着顾泠,跟邢冀告别。 邢冀看着这一幕,觉得如此甚好,就让蔺屾用他的热情去“中和”一下顾泠的冰冷吧。 “侯爷放心吧,凉国越王是长信侯的外祖父,不会为难他们的。”谌赟站在邢冀身旁说。 邢冀摇头,“或许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司徒勰请皇上赦免顾泠,未必是在乎这个外孙,而是别有居心。” “长信侯应该不会心向凉国皇室吧?”谌赟皱眉。 “当然不会。”邢冀微叹,“但就怕那些人不肯放过他。对了,你弟弟的事,有消息了吗?” 谌赟眸光一黯,“没有。有件事,我想求侯爷相助。” 邢冀点头,“直说便是。” “我父母的身体都不太好,北边冬季酷寒,他们年纪大了,越来越受不住了,留在这个伤心地,总也无法往前看。我不会放弃找弟弟的,但我怕还要等太久,我父母先熬不住走了。”谌赟沉声说,“最近总听蔺屾说起南边冬季有多温暖舒适,我便想带父母换个地方,到南方去。我可以卸甲回家,但就怕他们不愿意走。如果是军中调任,我奉皇命南下的话,或许可以劝动我父母一起走。” 邢冀闻言,拍了拍谌赟的肩膀,“你很孝顺。虽然我本想培养你接班,但你想到南边去,也是好事。乾凉两国结盟,怕是炎国又要不安分了,那边正缺你这样年轻有魄力的将领。我今日便给皇上上折子,想必皇上会准允的。” “多谢侯爷!”谌赟躬身拜谢,被邢冀拉了起来。 …… 苏凉收到从玄北城来的信时,正在陪言雨试嫁衣。 “哇!好美啊!”林雪晴进门,一边惊叹着走向言雨,一边把信递给苏凉,“苏妹妹,大哥给你写信了,还有蔺公子!” 苏凉接过信,起身要走,又被林雪晴叫住了,“苏妹妹就在这里看吧,大哥的信等会儿让我看一下哦。我怕大哥是报喜不报忧!北边那么冷,我很担心他会生病!” 苏凉觉得这两封信里面一定有一封是顾泠写的,而且大概就是林博衍这封,当然不能让林雪晴看。 “我去拿剪刀拆信。”苏凉话落就出门回自己的房间了。言雨和林雪晴在书房里。 关好门,苏凉拆开林博衍那封信,里面两张纸,一张写满了,一张只有寥寥四个字。 两种笔迹。 一张是林博衍写的,四个字,“安好,勿念”,正好稍后给林雪晴看。 另外一张写满字的那张是顾泠写的,说他路上看到了什么风景,平常都吃些什么,被林家兄弟识破便承认了,林博衍染了风寒不过没有大碍,蔺屾说跟他是最好的朋友只是蔺屾自作多情。 苏凉轻笑,“你最好的朋友是我。” 把顾泠的信藏好,苏凉才拆开蔺屾那封信,里面洋洋洒洒地描述了一下他跟顾泠小时候相识的经过,包括他被爷爷打这种事。 “苏小凉你放心吧!我要跟顾小泠去凉国,一定把他调教好,等他回京城,就不会拒绝你了!是不是很感动?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苏凉忍不住笑,“我最好的朋友是顾小泠。” 已经到了凉国,因为下棋输给顾泠被赶出马车,迎着寒风骑马前行的蔺屾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自言自语,“苏小凉应该收到信了,肯定很感动,在念叨我呢。” 7017k 272.到凉国去 收到顾泠来信的第二天,苏凉又到林家去给两位嫂子号脉,之后被林舒志叫去对弈。 “师父,我不擅长下棋,某人很擅长。”苏凉说。 林舒志一边把苏凉前些日子送他的一副棋摆出来,一边微叹道,“为师想到去年在书院见到某人,几次邀请他对弈,他都找借口拒绝了。” 苏凉轻笑,“怕被师父发现他棋路不对。” 开始对弈,果然苏凉很快就输了。 林舒志觉得苏凉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摇头说,“算了,等某人回来,为师定要会会他。” 苏凉点头,“我赌师父会赢。他们应该快到凉国都城了吧。” “为师没去过,据说凉国皇宫依山而建,恢宏壮观,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林舒志说。 苏凉正想说她也想去瞧瞧,就听门外传来忍冬的声音,“主子,皇上命你即刻进宫。” 林舒志闻言便皱眉。经过先前的事,虽然能看出端木熠对苏凉颇为宽容,但他骨子里仍是不喜欢跟皇家打交道。 苏凉起身,拿过旁边的披风,“师父不必担心,许是近日天气转寒,哪位贵人身体不适。我走了。” 忍冬说传口谕的人已经回宫了,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苏凉让忍冬回去,但她还是坚持陪着苏凉到了皇宫门口,目送她独自进去了。 见到端木熠的时候,在座的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五官深邃,让苏凉想起那次司徒勰来的时候带的侍卫。 “这两位是凉国越王派来的信使。”端木熠说,“凉皇得了一种怪病,太医皆束手无策,越王派人来,想请你到凉国走一趟。” 苏凉愣了一下,恭声说,“微臣年轻,经验不足,怕难以担此重任。” 其实苏凉此刻有些怀疑,司徒勰让人请她去凉国,真的是为了给他不为人知的皇帝儿子治病吗?抑或是有别的企图?这两个人在路上难道没碰上顾泠一行? 信使中的女子开口,自称名叫古悦,“苏神医太谦虚了,越王殿下说了,只要苏神医能把皇上治好,条件只管提。” 苏凉看向端木熠,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千里迢迢来此,为了凉皇的身体,朕若是不让苏太医去一趟,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两位先稍事休息,朕再跟苏太医谈谈。” 有人来请了古氏兄妹出去,只剩下端木熠和苏凉的时候,苏凉便问了一句,“他们在路上没有碰见长信侯一行吗?” 端木熠轻哼,“你真是时刻惦记着顾泠呢。” 苏凉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她心里感觉怪怪的,端木熠难道真打算让她去凉国吗? “他们说并不知道长信侯去了凉国,一直日夜兼程赶路,没有碰上。”端木熠回答了苏凉的问题。 苏凉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确定是越王派来的人吗?”苏凉问。 端木熠点头,“他们带来了越王的手书和令牌。” “那皇上的意思是……”苏凉觉得倘若端木熠真让她去,一定另有目的。 果然,接下来就听端木熠说,“前朝有一位机关大师,姓沐。据说他临死前留下一本机关图,里面是战车以及多种用到机关术的大型武器。这些年三国都在寻找沐氏后人,近日朕接到消息,沐氏后人就在凉国,且已投入越王门下。” 苏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消息可靠吗?”随即又连忙说,“微臣绝非质疑皇上,只是随口之言,请皇上恕罪。” 端木熠摇头,“无妨。消息可信。” 如此,苏凉怀疑,凉国皇室或者司徒勰身边一定有端木熠安插的细作。而这很正常。 同时苏凉也猜到端木熠想让她去凉国做什么了。 “天寒路远,朕本该拒绝,不让你到凉国去。但那本机关图,十分重要,哪怕乾国不得,也绝不能让凉国或炎国得到并造出来!”端木熠眸光微眯,“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苏凉点头,“微臣明白。”国与国之间所谓的合作只是一时的,表面的,而本质上的敌对关系在“你死我活”之前是绝对存在的。 “你到凉国去,除掉沐氏后人,带机关图回来。”端木熠眸光幽深,“这件事,朕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不要让朕失望!带着忍冬去,必要的时候,找长信侯帮忙。” 苏凉点头,又蹙眉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若是出了问题,越王定然很快发现。微臣担心,得手之后,难以脱身。”她想的是林家兄弟。如果只有她跟顾泠,盗宝之后离开不难,但明面上乾国去了不少人。 “朕相信你会有办法的。”端木熠微笑。 苏凉:……她应该感动于端木熠的器重吗? 于公于私,这件事,苏凉都不会拒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是乾国人,如今乾国的国力也最强盛,她希望最终一统天下的是乾国。 接下秘密重任后,苏凉趁机又跟端木熠讨了一些皇室珍藏的好药。 而出发之日,就在明天。 苏凉出宫,带着忍冬回家去。 年锦成和言雨在这边等苏凉,要跟她商量成亲时宴请宾客的事。 “皇上找你,没什么事吧?”一见苏凉,年锦成便开口问。 苏凉解了披风,忍冬接过去,她走过去坐下,点头说,“有事。” 言雨神色微变,“又怎么了?” 苏凉笑笑,“别紧张。好事。我的心愿可以达成了。” 年锦成闻言,神色一喜,“皇上给你和阿泠赐婚了?太好了!” “真的吗?”言雨也高兴起来,“怎么这么突然?” 苏凉扶额,“打住!你们俩成你们的亲,不要盯着我了,我不想成亲,嫁给顾泠不是我的心愿。再说皇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我们赐婚?” 年锦成皱眉,“那是什么事?” 苏凉唇角微勾,“我可以到凉国去看雪了。” 年锦成和言雨都是一脸无语。 等得知是凉皇得了怪病,越王派人请苏凉前去医治,言雨不由担心起来,“万一治不好呢?万一你去了,他病死了,会不会赖到你头上?那越王应该不会是想把你骗过去杀了吧?” “不至于。这个季节,凉国是不会做什么挑起战火的事的。”苏凉摇头。天太冷,北边开战对凉国十分不利。 “皇上怎么会同意呢?难道凉国给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处?”言雨不解。 苏凉点头,“差不多。不过不是给了好处,是皇上想让我去自取。” 关于沐氏后人和机关图的事情,苏凉简单跟年锦成和言雨说了,发现他们两个居然都知道沐家,只有苏凉是今日才听说。甚至年锦成都知道皇室一直在暗中找沐氏后人这件事。 “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你一个人去吗?太危险了。”言雨得知原委,更担心了。 “人多未必好办事,尤其是这种不能让人知道的事。”苏凉说,“再说,顾泠在那边,我赶路过去,比他们的速度快很多,等我到的时候,他定然还在凉国。皇上知道他实力强,让我们联手。” 从这件事来看,端木熠绝对没有把“要拆开苏凉和顾泠”这件事置于乾国的利益之前。换言之,对于所谓的天兆,端木熠大概是将信将疑的。 “唯一的问题是……”苏凉深深叹气。 年锦成和言雨都看着她,想知道哪里有问题。 结果就听苏凉说,“我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年锦成叹气,“你跟阿泠都不在,太遗憾了,不过正事要紧。” 言雨同时开口,“这个简单,我们明年再成亲好了!” 年锦成扶额,“小雨,别推了,他们不在,我们照样可以成亲。” 言雨反问,“难道顾泠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年锦成摇头,“可以不是。” 言雨轻笑,“但苏凉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成亲她不在怎么行?” 年锦成看向苏凉,让她说句话。 苏凉握住言雨的手,“婚期别再推迟了,免得夜长梦多。我们不在,你们难道不想光明正大地住一起吗?天这么冷,抱一起睡多暖和。” 年锦成轻咳,“是这个道理,你跟阿泠在凉国,那么冷,也可以。” 苏凉轻哼,“我在帮你,你想清楚再说话。” 年锦成神色一正,“你说的都对。” “秦老爷子做的媒,到时候便请秦家、林家、邢家、万家的人过去喝喜酒,雪晴会陪你的。”苏凉对言雨说,“你们早点成亲住一起,我出门在外也能放心。” “那好吧。”言雨叹气,“只能这样了。” 言雨说要给苏凉准备行李,结果让人搬了一口大箱子过来,里面都是厚衣服,还有名贵的银狐披风。 苏凉只挑了两件出来,“这次要骑马赶路,不方便带太多东西。” “太辛苦了。”言雨很心疼苏凉,怎么过上点安宁闲适的日子就那么难呢? 年锦成说这叫能者多劳,被言雨拧了两下,让他闭嘴。 下晌苏凉去跟林舒志告别。林舒志也有些担心,不过想到顾泠在那边,只要苏凉能平安到达目的地,跟顾泠汇合就好。 “师父放心,我跟某人一定把两个哥哥平安带回来。”苏凉对林舒志说。 林舒志摇头,“你们都要好好地回来,遇到事情及时沟通,通力协作。” 正好林家人要给玄北城去信,苏凉可以帮忙带过去。 苏凉又去了忠信侯府,拿了邢家人给邢冀的信件,还有齐严给父亲和弟弟的信。 晚上,万卉带着正儿过来给苏凉送行。 “这是给姑姑和宁叔叔的礼物。”正儿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捧到苏凉面前。 苏凉打开,里面是一对水滴形状的墨玉坠子。 万卉笑说是万家不久之前刚得的。 “这个给姑姑,这个给宁叔叔!”正儿小手指着,“姑姑要去凉国,宁叔叔在凉国吗?” 万卉轻叹,苏凉却点头,“兴许在,我若见到他,会交给他的。” 正儿很开心地点着小脑袋说,“一定在!” 等万卉和正儿走后,苏凉把那两个玉坠装进了小兔子荷包里,打算等到凉国见到顾泠,给他一个。 …… 一夜无话。 翌日苏凉早早起床,推开窗户,一股寒风迎面扑面,外面地上一层白,起初以为是下霜了,后来发现是下雪了。 京城的初雪,下得并不大,地上只一层薄薄的积雪,空中的雪花随风旋舞。 司徒勰派来的是一对姐弟,姐姐叫古悦,弟弟叫古祥。他们一早就在苏府门外等着了。 等苏凉和忍冬吃过早饭,收拾好准备出发,邢玉笙和林雪晴过来送行。 林雪晴昨日得知苏凉要出远门,专门跑到护国寺去给她求了一个平安符。 苏凉收下,放进了荷包里,跟林雪晴保证,不会让平安符离身的。 端木忱派了长安来,送给苏凉一把匕首,说让她防身用。 苏凉当然有匕首,她怀疑端木忱在刀鞘里面放了给她的信,便收下了,并未当着人打开看。 街上行人聊聊,苏凉一行四人打马走过,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坐在茶楼里的端木忱,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回头看了一眼进门的长安,再往外看,已见不到苏凉的影子了。 “主子,匕首苏姑娘收下了。”长安说。 端木忱放下茶杯,“嗯。” “天寒地冻的,苏姑娘太辛苦了。”长安感叹。 “这对她而言不算什么。”端木忱摇头。他希望乾国皇室能得到机关图,但并不想让苏凉离开京城那么久。自从去年从北安县回京至今,端木忱很清楚,他当下所获得的一切,至少一半的功劳要归于苏凉。他不希望苏凉出事。 “不知道苏姑娘年前还能不能赶回来,不过长信侯去了凉国,苏姑娘到那边能见到他,应该很高兴吧。”长安说。 端木忱轻哼,“那当然了,我从未见她对人那般热情。” “说不定等他们从凉国回来,长信侯就喜欢上苏姑娘了!”长安说。 端木忱语气幽幽,“先能平安回来再说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3.来追我吧 苏凉猜得没错,端木忱的确在送她的匕首里面放了一张纸条。 不过,纸条上面并没有任何具体的事情,只写了两个字“保重”。 一时倒让苏凉觉得,端木忱似乎真把她当成朋友了,不方便特意露面送行,便用这种方式叮嘱一声。 不管这里面的真心有几分,苏凉都领情。比起多疑的端木熠,她跟端木忱的关系可谓是相当友好了,且一直以来合作也算得上顺利。 当苏凉在思考拿到机关图,促成乾国一统天下的时候,她想的便是端木忱上位。 离开京城没多久,雪就停了,但迎着风赶路依旧很冷。 苏凉准备很充足,在关节处都绑了防风加厚的保暖垫子,是她跟言雨说了之后,言雨找人连夜赶制的,也有忍冬的。 习武之人不是钢筋铁骨,且苏凉如今的身子练武起步太晚,不比顾泠那种自小锻炼出来的。她向来很注重身体健康,经过调理,原本畏寒的体质有所改善,但月事期偶尔仍会有些不适感。 古悦和古祥姐弟是在冰天雪地中长大,根本不怕冷,穿衣的厚度跟苏凉对比很明显。 古悦很健谈,古祥则几乎没开过口,苏凉跟他说话也只是点头摇头或沉默。 姐弟俩的父亲是越王府的侍卫统领,他们自小就在越王府长大,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司徒勰的护卫。 休息的时候,古悦看着苏凉取下来的保暖垫,笑着说,“没想到苏神医武功那么高也怕冷,其实习惯了就好了。” 苏凉心想:习惯了她就可以等待老年风湿了。 “总听你叫我苏神医,压力很大,我可没那么神。”苏凉微笑。 古悦笑得爽朗,“那叫苏姑娘吧。但在我心里,苏姑娘就是神医。听说那次彭老将军重伤濒危,就是苏姑娘出手救下的,彭谦将军得病多年,来乾国见了苏姑娘,如今已大好了。” 给彭谦医治的事,并不是秘密,苏凉早就禀报过端木熠。听古悦提起,便顺势问起彭家的事。 忍冬看着苏凉跟古悦相谈甚欢的样子,心知只是表面功夫。苏凉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更不会轻信古家姐弟。忍冬一直暗暗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时察觉古祥也总在默默盯着她们。 关于赶路过程中吃饭的事情,古家姐弟非常凑合,但苏凉可以配合他们的速度,却不想天天啃硬邦邦冰冰凉的饼子,便说在乾国境内,她来负责四个人的饮食。 一开始古悦担心会耽误时间,后来发现影响不大。而她眼中十分怕冷的苏凉,似乎什么都会,包括在条件恶劣的野外煮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汤。 既不影响赶路速度,还能吃得好一些,且苏凉是他们要请去凉国的贵客和重要人物,古家姐弟自然接受了她的安排。 一路上相安无事,甚至表面上看颇为融洽。因为速度快,没几日便赶到了玄北城。 苏凉提前跟古悦说了,到玄北城要休息一日。 …… 古家姐弟来时路过玄北城,表明是越王派来的信使,见了邢冀,但并未说明是来请苏凉的,邢冀看到司徒勰的令牌便放行了。 连日大雪后,天气放晴,玄北城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苏凉策马进城,便有人去禀报邢冀了。 齐峻得知苏凉居然来了,喜出望外,连忙跑出来迎接,远远看到马背上熟悉的人影便冲她挥手,“主子!” 靠近了,苏凉下马,摘了兜帽,笑着走过去,“你哥给你写了信。” 话音未落,忍冬已经从苏凉的药箱里面挑出了齐严给齐峻的信件递过来。 “谢了。”齐峻接过去,冲忍冬笑着点头。 “齐峻,你招待这两位凉国的客人去休息,准备热水,好酒好菜。”苏凉吩咐。 齐峻看到古悦和古祥一同出现,就猜到苏凉大概要去凉国了。因为这俩人来的时候,齐峻见过。 “忍冬,你跟着齐峻,安排两位客人休息之后,让他带你到我在将军府住过的那个院子,我还住那边。”苏凉说。 齐峻和忍冬同时应声,又微微皱眉,走到苏凉身旁,压低声音说,“主子,那个院子之前被别人住过。” 苏凉愣了一下,“谁住了?” 齐峻语气幽幽,“长信侯顾美人。他喜欢那个院子里的雪松,挑了那里当住处,住了一夜。属下知道的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苏凉唇角微勾,“我跟顾美人真是好有缘啊!这有什么好说的?他住过的,我更要住那里了!” 齐峻默默点头,默默转身,给忍冬指了个方向,牵着苏凉的马,默默带人走了…… …… “小凉!”邢冀大步走过来,“又瘦了!” 苏凉轻笑,“邢叔也瘦了。” 邢冀轻咳,“我跟长信侯说,你是我的义女,你要不给我点面子,认了?” 旧事重提,苏凉闻言后退了一步。 邢冀扶额,“不乐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结果见苏凉躬身下拜,“义父大人。” 邢冀神情愉悦,“好好好!见面礼早就备好了,就等你这声义父了!快跟我进去,外面这么冷,你赶路过来冻着了吧?我让人熬点姜汤给你!” “还行。”苏凉跟着邢冀进了军营,“不比在家里舒服,但尚能忍受。” “你是吃过苦的,若是让玉笙骑马过来,早就受不住了。”邢冀忍不住吐槽起他家养尊处优的儿子来。 苏凉点头,“我会转告邢世子的。” “以后得叫他义兄了,直接叫大哥好了。”邢冀笑说。 “那不行。”苏凉表示拒绝,“我有个大哥了。” 邢冀知道苏凉说的是林博衍,“算了,让你管玉笙叫大哥确实不合适,我回头问问他是否愿意管你叫姐。” 苏凉一本正经地点头,“这个我可以。” 邢冀哈哈大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等得知皇上派苏凉去凉国的原委,邢冀便皱了眉,“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你自己去办?” 苏凉摇头,“还有顾美人呢。” 邢冀轻咳,“你当真看上那小子了?” 苏凉点头,“当真。” “不错,眼光很好。”邢冀表示很赞成,“确实也找不到比顾泠更好看的了。他的实力如何,你知道吗?” “皇上说,他一掌打退了燕云楼的楼主燕十七。”苏凉说。 邢冀神色惊讶,“竟如此厉害?怪不得顾家那么多事,他都能置身事外。” “义父相信他心向乾国吗?”苏凉问。 一听到“义父”二字,邢冀就忍不住笑,“这件事,还得再观望一下。”毕竟他并不了解顾泠。 邢冀叮嘱苏凉,到了凉国,跟司徒勰打交道,一定要万分小心,“那人心机极深,不是善类,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轻信。” 苏凉闻言,便问邢冀是否跟司徒勰打过交道。 邢冀摇头,“我父亲跟他打过交道,留下了那样的话。” “我会小心的。”苏凉点头。 “不要为了任何事豁出命去。你找不到机关图,皇上也不会多加怪罪,自会另做安排。”邢冀神色严肃地叮嘱苏凉,“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力而为,明白了吗?” 苏凉乖巧点头,“好。” …… 苏凉在邢冀那里吃了饭才离开,回将军府去休息。 半路碰上谌赟,谌赟告诉苏凉,邢冀已经上了奏折,请皇上调遣他到南方去。 “如此很好。伯父伯母到那边,身体会好很多。”苏凉微笑,“倘若皇上这次不准,待我办完差事回京,再帮你说情。” 谌赟拱手,“太感谢了!” “我都到这儿了,去看看伯父伯母吧,他们最近身体如何?”苏凉打算到谌家去给谌父谌母复诊。 谌赟很高兴,带着苏凉回家去,不过提到父母的身体,便忍不住叹气。 苏凉见到谌父谌母,发现他们比上次见面身体更差了,谌父年纪跟邢冀相仿,头发已白了一半,谌母有些恍恍惚惚的,跟她说话反应都很慢。 苏凉号脉之后,开了方子,又给谌母施针,没有提谌赟打算带他们去南方的事。因为谌赟知道他们不肯走,打算等调令下来之后再说。 谌赟把苏凉送出门外,苏凉让他留步,且提了个建议,“倘若你有喜欢的姑娘,早点成亲,有了孙子的话,伯父伯母或许会好很多。” 谌赟摇头失笑,“这里不比京城,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玄北城百姓不多,谌赟一直在这边,想找个合适的对象确实不容易。 “我听说,你喜欢长信侯?”谌赟反问苏凉。 苏凉点头,“没错,我在追求他。” 谌赟笑着点头,“你们很般配,等你到了凉国,又能见到他了。” “我很期待。”苏凉说着转身,摆摆手,“走了。” 谌赟看着苏凉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转身进门的那一刻,眸光便冷了下来,“顾,泠……” …… 苏凉回到将军府,忍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给邢冀的信,也送过去了。 赶路数日,终于可以泡个热水澡,苏凉舒服得差点睡着。 入夜时分,齐峻过来,正好忍冬从苏凉房中出去。 “主子睡了吗?”齐峻低声问。 忍冬摇头,“什么事?” “我想跟主子去凉国,但侯爷不让。”齐峻叹气。他知道他爹肯定会阻止,所以直接去找了邢冀,想跟随苏凉到凉国去,但邢冀也不同意。 房中传出苏凉的声音,齐峻便进去了。 苏凉听完,笑着说,“你就留在这边陪你爹,他身体如何?我再去给他号个脉?” 齐峻摇头,“我爹身体没事了,主子早点休息吧。” 只剩下苏凉一个人,是她并不陌生的房间,先前顾泠也在这边住过,不过被褥已经换了。 苏凉听邢冀说的,虽然顾泠一行走得不快,但这会儿差不多该到凉国都城了,他们从玄北城赶路过去,日夜兼程的话,还需要七八天。 苏凉临睡前还在想,不知道某人见到司徒勰,是否会叫他外公…… 翌日一早,苏凉四人便离开玄北城,继续上路了。 谌赟陪着邢冀在城楼上目送他们远去,提起昨日苏凉到家里去给他父母医治的事,言辞中对苏凉十分感激。 “小凉总是这样,对她认可的人都很好。”邢冀笑着说,“顾泠那小子,不是不喜欢小凉,只是性格使然,不习惯跟人走得太近。希望他们从凉国回来,关系能有所改善。” 谌赟敛眸,点头说,“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 此时,路上因为风雪耽误了行程的顾泠一行,才刚刚抵达凉国皇都曜城。 得知越王外孙,闻名天下的美人顾泠来了,曜城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都想看看身上流着一半凉国皇族血脉的顾美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顾泠小时候来过,当年见过他的人如今提起依旧在惊叹那个仙童般的小公子。 队伍进城后停了下来,林博竣骑在马背上,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司徒勰,“顾侯,越王来了。” 天下皆知司徒勰在凉国的地位。他先是亲自到乾国去,当众躬身恳求端木熠赦免顾泠,如今又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这个外孙,足可见对顾泠的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勰下了马,走到顾泠的马车旁边,唤了一声,“泠儿,是外公。” 车帘随风轻轻晃动,过了片刻也无人出来,气氛有些尴尬。 林博竣遥遥看到了依山而建的凉国皇宫,地势很高,如他爹所言,恢弘壮观。 “顾美人不会是睡着了吧?”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司徒勰又叫了一声,车帘突然掀开,露出一张人脸来。 “这就是顾美人吗?没传闻中说的那么美啊!”有人小声嘀咕。 司徒勰愣了一下,“这位是……” 蔺屾冲着司徒勰笑,“越王殿下,在下姓蔺,是顾泠最好的朋友。” “乾国迦叶城蔺家的公子?”司徒勰微笑,“幸会。泠儿可是身体不适?” “那倒没有,只是他耐不住凉国的寒冷,风一吹就起疹子。所以不便在外露面。”蔺屾三言两语让顾泠给人留下一种“美人弱不禁风”的印象。 司徒勰呵呵一笑,“原来如此。那先到驿馆去吧。” 话落司徒勰便跟林家兄弟都打了招呼,队伍再次动起来,往驿馆方向去了。 凉国百姓没见到顾美人真容,不少人都觉得顾泠太过傲慢,不懂礼数,就算不能见风,长辈亲自过来,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叫声外公。 …… 驿馆里,司徒勰屏退下人,说要跟顾泠单独谈谈。 只剩下两人,司徒勰看着顾泠若冰霜般美丽的脸,神色怅惘,“你长大了,很像你娘。” 顾泠沉默不语。 “当初顾家出事,得知你没死,外公一直在暗中找你。”司徒勰深深叹气,“本是想先找到你,问问你是否愿意留在凉国,所以并未去乾国请乾皇赦免你。” “多谢。”顾泠神色淡淡。 司徒勰舒了一口气,“谢什么?是外公应该为你做的。泠儿,你若是对外公有什么不满,一定要说出来,外公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 顾泠微微摇头,“没有误会。” 司徒勰笑笑,“那你跟那位苏凉小姑娘,是怎么打算的?外公听说她在追求你?你打算何时跟她成亲?” “没打算。”顾泠面色平静。 “你们年轻人想玩,就好好玩吧。不过要小心,以前的那些事,可千万别让乾皇知道了,不然可饶不了你。”司徒勰笑意温和,“不管乾皇让你来做什么的,晚点再说。外公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茶,名叫千山雪,凉国为数不多的名茶之一。 司徒勰等顾泠放下茶杯,才再次开口,“苏凉很快也会来的。” 顾泠神色丝毫未改,“她来做什么?” “皇上得了一种怪病,太医都没办法,外公就派人去请苏凉了,想必乾皇不会拒绝的。”司徒勰说。 顾泠再次开口,便是逐客,“我累了。” 司徒勰起身,“那你先好好休息,外公晚点派人过来接你到家里去住可好?凝儿出嫁前的院子,一直都留着。” 顾泠点头,司徒勰便走了。 门关上,只剩下顾泠一个人,他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微不可闻地说,“来追我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4.任性的顾美人 林家兄弟和蔺屾听顾泠说苏凉正在来凉国都城的路上,惊讶过后,都很高兴。 “等一下!”蔺屾突然皱眉,“越王的意思是,他早已派人过去请苏凉,但皇上未必真会让苏凉来吧?” 顾泠神色淡淡,“会。” 林博衍若有所思,“只要越王给的‘酬金’足够高。” “凉皇的命,酬金自然不会低。”蔺屾听顾泠和林博衍都认为苏凉会来,开心拊掌,“太好了!苏小凉来了,我就可以亲眼看看她是怎么追求顾小泠的了!哈哈!” “你真要去越王府住?”林博竣问顾泠。 蔺屾一把搂住顾泠,“当然是我们一起去了!听闻越王府又叫美人府,里面老的少的个个都是美人!我要去瞧瞧!” “嗯,蔺屾跟我同去。”顾泠微微点头。 他尚不清楚端木熠派苏凉来的目的,但肯定不是为了给凉皇治病,也绝对不是小事,且大概率跟司徒勰有关。这就是顾泠答应去越王府住的原因。他在越王府,待苏凉来了,想追他,若是要求住进越王府,便很合理。 “大林小林在驿馆,会不会不安全?”蔺屾问。这段时间同行,他跟林家兄弟已经成为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了。 林博衍微微摇头,“只要你们不在越王府杀人放火,就不必担心我们的安危。” 蔺屾嘿嘿一笑,“我是不会,顾小泠可不好说。对了,越王有没有说,他的人是什么时候派出去的?苏小凉预计哪天到?我出城去接她!” 顾泠摇头,“不知。” “待我再见到越王问问他。”蔺屾说。 …… 司徒勰的长孙,司徒瑶的大哥司徒璟来驿馆接顾泠的时候,曜城又下起了雪。 蔺屾正在跟顾泠说话,门开着,看到风雪中走近的玉面公子,蔺屾忍不住感叹,“你表哥长得真不错啊!” 司徒氏的人,皮肤都很白,顾泠的肤色更是让女子都会羡慕的白皙无暇。 司徒璟身材高大,五官深邃而精致,眉眼肖似司徒勰,言谈举止也像是年轻版的司徒勰,温和有礼,八面玲珑。 蔺屾瞧着司徒璟跟顾泠寒暄的样子,感觉总体来说,这人更完美。相较之下,很多人都不会喜欢顾泠高冷寡言的性格。 “这位想必是蔺将军?久仰了。”司徒璟笑意真诚。 蔺屾笑得更真诚,“彼此彼此。我有个问题想请司徒公子解答。” “哦?”司徒璟点头,“蔺公子但问无妨。” “你们越王府,最美的人是谁?”蔺屾一本正经地问。 司徒璟呵呵一笑,“此前我并未想过这件事,但现在可以回答蔺公子。越王府最美的人,当然是顾泠表弟。” “不算他呢?”蔺屾又问。 司徒璟看着顾泠,微叹了一声,“那就是我姑母了。但她已过世了。” 司徒勰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顾泠的母亲司徒凝。 听司徒璟提起先人来,蔺屾倒不好再追问或开玩笑了,只得结束了这个话题。 得知顾泠要带蔺屾一起去越王府住,司徒璟表示很欢迎,若是林家兄弟愿意也可以同去。 等到出发的时候,蔺屾已经跟司徒璟相谈甚欢了,他们两人走在前面聊,顾泠独自跟在后面,倒像是个外人。 司徒璟驻足等顾泠,蔺屾自来熟地搂住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不必管顾小泠,他觉得说话很累,你若非要跟他聊,对他是一种负担。” 司徒璟笑笑,“都说顾泠表弟只有一个朋友,如今看来传言不实。” 蔺屾点头,“我跟顾小泠从小就认识,只是没人知道。司徒公子,除了瑶光郡主之外,你还有别的妹妹吗?” 司徒璟摇头,“我们家男丁多,我只有一个妹妹。” 蔺屾嘴上说着太遗憾了,给人一种他有意当司徒家女婿却没有机会的感觉,但其实心里在想,如此甚好,司徒瑶已经跟端木忱定了亲,越王府没有别的小姐,就不必担心有人跟苏凉抢顾泠了!就算有,也抢不过! 司徒璟微笑,“在下有几位表妹。” 蔺屾立刻表示有机会要见见。 …… 马车停下来,顾泠下车,就见许多人站在越王府大门外,司徒勰也在。 蔺屾扫视一圈,不由感叹,“真真是美人府啊!”有一说一,越王府的人样貌是真的都很出色,没有一个丑的,甚至连长相平庸的都没有。 不过没有比顾泠更美的……这是蔺屾得到的结论。 “表哥!”司徒瑶站在司徒勰身旁,冲着顾泠招手,笑容甜美。 司徒璟还有两个弟弟,是双胞胎,跟顾泠同岁,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蔺屾正在分辨那对双胞胎,就听见司徒勰叫他。 “蔺公子,快请。”司徒勰微笑。 “越王太客气了。”蔺屾走到司徒勰身旁,“听说苏凉要来为凉皇医治?不知她大概什么时候到?” “蔺公子跟苏太医相熟?”司徒勰问。 蔺屾点头,跟着他进了门,“相当熟,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当初还追求过她,被拒绝了,我对于她看上顾小泠是这件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别人都不行。” 司徒勰忍俊不禁,说了派人去乾国的时间,如果快的话,预计苏凉再过八九日就能抵达曜城。 蔺屾给越王府的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心直口快,话多,想什么都说出来。 司徒勰亲自送顾泠和蔺屾去了司徒凝出嫁前住过的院子,名叫凝香居,清幽雅致,院中寒梅映雪,冷香袭人。 顾泠小时候来凉国那次,就住在这里。 司徒凝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桌上摆着几个憨态可掬的玉雕玩偶,是多年前顾泠来,司徒勰送给他玩的,但他不喜欢,走的时候也没有带走。 蔺屾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像,便走过去看。画中少女站在梅花树下,微微仰头,在风吹落英中浅笑,美得不可方物。 是司徒凝,但顾泠之前并未见过这幅画。 看落款,日期是今年,司徒勰画的。 “自从凝儿过世,每年她生辰之日,我都会画一幅她的画像,挂在这个房间,到下一年再换。”司徒勰长叹,“泠儿要住这个房间吗?” 顾泠点头。 “你们稍事休息。因皇上病了,不宜大摆宴席,今夜本王在府中设宴,请林尚书和林将军来,为你们接风洗尘。”司徒勰话落便走了。 “越王只有一个女儿,既然如此疼爱,怎么舍得嫁去乾国的?”蔺屾表示不解,“如今要把唯一的孙女也嫁过去了。虽然不能说和亲一定过得不好,但离得那么远,真遇到什么事,也没有娘家人撑腰。将来我若有女儿,一定不能远嫁,得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能让人欺负了!” 蔺屾对着司徒凝的画像一番感叹,转头发现顾泠没影儿了。 往外看,就见顾泠正在折梅花。 “你喜欢梅花?”蔺屾走过来,“真好看,不过太冷了,我喜欢颜色鲜亮的花。” 顾泠折了三枝梅花,插在了窗台的白瓷花瓶里。 司徒勰给凝香居安排的下人不是丫鬟,是个清秀少年,名叫古明。正是到乾国去请苏凉的古悦古祥两人的弟弟。 简单收拾了一下,顾泠和蔺屾去了越王府的花园。 “雪中漫步,如果我是苏小凉就好了,我们可以在雪中吟诗作对,谈情说爱。”蔺屾神色认真,“如果你是苏小凉也挺好,我们可以在雪中打上一场。” 可惜只有顾泠和蔺屾两个男人,吟诗作对很怪异,打上一场倒是可以,但确定会输,蔺屾选择不打。虽然他也没把握能赢了苏凉,但没有悬殊那么大。 跟着顾泠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蔺屾见他看风景看得很认真,感觉哪里不对劲。 “树不错。”顾泠说。 蔺屾愣了一下,“所以呢?” “长信侯府太空了。”顾泠说。 蔺屾扶额,“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越王府花园的树都刨了,带回乾国种在你家里?” 顾泠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湖水结了厚厚的冰。 蔺屾确认四下无人,凑近顾泠低声问,“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挑衅你外公吧?想看看他到底能忍你到什么地步?” 顾泠摇头,“你想多了。” 蔺屾轻哼,“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你外公,不过他当年让你娘远嫁,你想搬走越王府的花园,也不算过分。” “你家的橘子树,我要十棵。”顾泠说。 蔺屾立刻摇头,“那不行!” 顾泠微微点头,“绝交。” 蔺屾扶额,跟顾泠解释,橘子树挪到乾国京城,气候变了,就结不出好果子了。 “这样吧,每年橘子红了,我派人快马加鞭给你送十筐!”蔺屾表示他绝对不是小气之人。 “成交。”顾泠表示可以。 “可你没给我什么,怎么就成交?”蔺屾突然感觉自己吃亏了。 “那绝交。”顾泠说。 蔺屾:……还得上赶着送礼才能跟他做朋友是吧?但绝交是不可能绝交的,他还等着将来让自己的儿子或闺女拐走顾泠和苏凉的闺女或儿子,必须搞好关系,且确保他们俩成亲! 不过蔺屾有句话说对了。顾泠要搬走越王府的花园,并非因为已经过世的司徒凝,而是想看看司徒勰到底有多能装。 亲自到城门口去借顾泠,亲自送到驿馆,带着全家站在大门口迎接,每年给司徒凝画像……既然司徒勰如此在乎他这个外孙,顾泠会把任性和冷漠进行到底,看司徒勰能忍到几时。 …… 越王府的晚宴办得很隆重,凉国的重臣几乎都到了,包括彭将军府的人。皇室来了太子和另外一位皇子。 彭威那次重伤已痊愈,不过头发全白了,也瘦了不少,但精神还不错。 彭谦行动已无碍,不需要坐轮椅或被人搀扶。 这场晚宴的主角是顾泠,不过刚开始没多久,他就借口头疼退场了。蔺屾没有跟顾泠一起走,留下帮林家兄弟应酬。 都能看出来,顾泠并不想跟凉国皇室打交道,且性子很孤僻,不喜欢跟人来往。 古明跟着顾泠回到凝香居,顾泠吩咐他去准备热水。 等顾泠沐浴后靠在床上看了几页书,蔺屾才回来。 “顾小泠你能不能别仗着美貌,为所欲为,谁都不放在眼里?你说走就走,当时你那太子表哥脸都黑了!”蔺屾吐槽,“就那么难受吗?多少装装样子行不行?” 顾泠摇头,“我不会演戏。” 如果苏凉在这里,一定会给顾泠一个大大的白眼。 蔺屾耸肩,“算了,反正都是你亲戚,就看看你外公到底多疼你吧!皇上交代的事,你是明日就跟越王谈,还是等苏小凉来了,给凉皇医治之后,再跟凉皇谈?” “等。”顾泠言简意赅。 虽然事实上司徒勰在凉国权势很大,但名义上,端木熠是派顾泠来跟凉国皇帝谈合作事宜的,顺便让他来看望司徒勰这个长辈。 顾泠尚不知道端木熠要让苏凉做什么,打算等苏凉到了,确定她的目的之后,再决定如何行事。在这之前,什么都不做。 蔺屾觉得如此也好,万一苏凉来得晚,他们办完事倒是没有理由一直留下。 …… 翌日,顾泠再次见到司徒勰,提出他喜欢越王府的花园,他在乾国被赏赐的长信侯府是一片烧毁的废墟。 司徒勰当即表示,他很快就派工匠到乾国京城去给顾泠修花园。 蔺屾在旁边听着,觉得不对劲,这样岂不是打端木熠的脸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苛待顾泠。 结果顾泠说,不用工匠,他只要越王府花园里的树,派人送去乾国,交给年锦成。 司徒勰也答应了,说那些树都是曾经陪伴司徒凝长大的,顾泠想要,便送给他。 于是,当日越王府就开始刨树,其中很多都是名贵的古木,需要大车运送,且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千里迢迢送到乾国去,成本相当大。 消息一传开,顾泠在曜城的名声急转直下,都觉得司徒勰对他百依百顺,可他也实在太任性,简直是胡闹。 “既然现在不谈正事,我们出去玩儿吧!”蔺屾要拉顾泠出去。 顾泠推开蔺屾,“你去找博衍博竣一同游玩,我不去。” “为何?”蔺屾表示不解。 “你跟人说,我的脸风一吹就起疹子。”顾泠神色淡淡地翻过一页书去。 蔺屾轻咳,“忘了。那你可以戴个面具。” 顾泠摇头,“太冷,不去。” 蔺屾左劝右劝都不行,突然嘿嘿一笑,“如此甚好!苏小凉是第一次来凉国,肯定想在这边游玩,你不去就算了,等她来再说!我先跟大林小林去探路,看看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过几天让苏小凉带你去!” 话落蔺屾拿了顾泠的披风,就出门去了。 窗户开着,顾泠看着蔺屾消失在院门口,微微点头,回应了他方才的话,“我等着跟她一起玩。”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5.重逢 乾国玄北城。 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冷了。 这日京城来人,送来了给谌赟的调令。 端木熠听取了邢冀的建议,调遣谌赟到南方为将,且官升一级,跟出事前的年锦成和如今的林博竣,成为乾国军中级别最高的年轻将领。 邢冀派人叫来谌赟,宣读了调令。 送走京城来的人,谌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深深鞠躬,郑重地感谢邢冀一直以来的关照和指点。 邢冀扶谌赟起身,拉他坐下,“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你的能力和心性都很出色,能有今日,是靠自己。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谈谈。” 谌赟正色道,“侯爷请讲。” “在蔺屾来玄北城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性格很开朗,蔺屾来之后,两相对比,越发觉得你心事很重的样子,只是不愿表现出来。”邢冀语重心长地问,“是因为你弟弟的事吧?” 谌赟闻言,敛了眼眸,沉声说,“当年是我带小弟出去玩,把他弄丢的。找不到他,我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邢冀愣了一下。他们都只知道谌赟有个弟弟丢了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谌霄被人拐走,是在谌赟带着他出去玩的时候。 邢冀叹气,“当时你年纪也不大,哪防得住处心积虑的拐子?你不要太自责了。” “其实我知道,我爹娘都恨我。”谌赟苦笑,“只是他们极力遮掩,不想让我看出来。有一次,我只说我们应该往前看,先把当下的日子过好,我爹娘当时看我的眼神我一直都忘不了。前几日苏凉来,说我若成了亲,我爹娘抱上孙儿,或许会好很多,但我知道,不会好的。我若成亲,我爹娘只会更恨我,因为我弟弟生死未卜,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我有什么资格过得幸福美满?” 邢冀皱眉,“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爹娘郁结在心,看不开,你应该好好开解他们。你们一家人都如此折磨自己,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好?” 谌赟深吸一口气,摇头说,“其实我如今过得没什么不好的,有父母在,衣食无忧,三两好友,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起不知在何处的小弟,我已经很幸福了。侯爷不必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邢冀又拍了一下谌赟的肩,“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他自己亲身体会,家里的事,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讲大道理往往也没什么用。亲情可以成为依靠,很多时候也会变成无法挣脱的束缚,甚至是压在心口推不开的巨石。 皇命已下,谌赟三日内便要启程南下。 “你回去好好跟你父母讲,他们跟你到南方去,也可以继续找弟弟。苏凉也在帮你找。这边家里留个下人,若谌霄回来了,让他们来找我,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邢冀送谌赟到门口。 谌赟点头,“多谢侯爷。”话落深吸一口气,“我该回去跟爹娘说明要去南方的事了。” “去吧,好好说,不行的话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讲。”邢冀说。 …… 谌赟回到谌家,家里静悄悄的,但他知道人都在。 进了谌父谌母的房间,回身关好门,谌赟走过去坐下,谌母递了一杯热茶给他。 谌父开口问,“是调令到了吧?哪天启程?” 谌赟神色淡淡,“后日。明日我陪娘去平安寺上香。” 谌父点头,“好。” 谌母抓住谌赟的胳膊,泪眼婆娑,“这次去南边,你只要把主公交代的事办好了,他是不是就把我们的孩子还回来了?” 谌赟一手端着茶杯,低头看着谌母抓着他的那只消瘦苍白的手,声音低沉,“放心,我会把你们的孩子找回来的。” “那……你呢?”谌母声音更咽。 谌父皱眉,“问这个做什么?公子是主公的亲孙子,主公自然会做好安排。” 谌赟闻言,放下茶杯,轻轻拿开了谌母的手,再抬头时,眸中已无半分温度,“待事情了结,我们再无干系。”话落起身离开。 谌父看着谌赟的背影,眸光木然,不知在想什么。 谌母却掩面痛哭,“他也是我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 凉国曜城。 顾泠住在越王府,几乎不出门,每日除了在房中看书,便是到花园散步。 越王府原本的花园十分美丽,如今大部分树都被刨了,虽然很快就栽上了新的,但看起来景色大不如前。 这日天晴,蔺屾一早就出去了,一般是天黑才会回来。 午后顾泠独自坐在越王府花园的湖心亭中,亭子四面都挂了厚厚的遮风帘,他把正对着的那一面帘子掀开,可以看到结着厚厚冰层的湖和花园一隅的玲珑塔。 那是个三层木结构的塔楼,顾泠小时候来越王府曾跟司徒凝进去过一次,里面都是司徒勰珍藏的古籍。 “表哥。” 顾泠闻言收回视线,转头就见背后的帘子被掀开,司徒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我刚做的糕点,表哥尝尝。”司徒瑶把盖子打开,一股甜香气飘散开来。 凉国曜城的糕点普遍都比乾国的更甜,顾泠不喜欢,之前送到他那里的糕点都没动。 司徒瑶得知,便专门给他做了没那么甜的红枣糕,切成小块,还摆成了梅花的形状。 不过这其中有个误会,顾泠对梅花并没有特殊的偏爱,那只是他母亲最喜欢的。顾泠在看花时,经常想的是苏凉能不能用那花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顾泠拿起一块红枣糕尝了尝,听司徒瑶问怎么样,只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司徒瑶笑起来,“表哥愿意吃,我就算是成功了。” 顾泠吃完一块,擦了擦手,“谢了。” “客气什么?”司徒瑶笑容明艳,“明年我嫁去乾国,表哥就是我在那边唯一的娘家人了,到时候还要请表哥多多关照。” “好。”顾泠点头。 “听说我崇拜的那位苏凉苏神医,在追求表哥呢!”司徒瑶笑着问顾泠,“表哥难道不喜欢她吗?她那么美,武功高,医术也很厉害。” 顾泠摇头,“不喜欢。” “那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司徒瑶问。 顾泠再次摇头,“都不喜欢。” 司徒瑶神色惊讶,“表哥跟那位蔺公子倒十分亲密,难道你们……” 顾泠神色淡淡,“我自己过,会遭天谴吗?” 司徒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方才只是开玩笑,表哥别生气。” “没生气。但你挡住我看风景了。”顾泠面对着司徒瑶,视线却看向远处。 司徒瑶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神色尴尬地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表哥想吃什么,让古明告诉我。” 只剩下顾泠一个人,他又拿起一块枣糕,觉得比苏凉做的差远了,越吃越想念苏凉,心想,他才不要自己过…… 这天蔺屾傍晚时分就回来了,带回一个一人高的冰雕。 天色暗了,廊下的灯笼透着昏黄的光。 蔺屾把冰雕放在屋檐下,隔着窗户叫顾泠,“顾小泠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顾泠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开口回答,“冰。” “细细地看,好好看,这是什么人?”蔺屾故作神秘。 顾泠又说了一个字,“你?” 蔺屾无语,“你眼神真的有问题,这分明是个女子!苏凉!苏小凉!看出来了吗?” 顾泠摇头,“跟她毫不相干。” 蔺屾扶额,“街上有家店卖冰雕的,我买了一块冰到驿馆,雕了一天,带回来给你做礼物,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你的雕工……”顾泠声音顿了一下。 蔺屾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觉得还行?” “放弃吧。”顾泠话落转身。 蔺屾对着冰雕左看右看,“我觉得还挺像的啊!顾小泠你是不是故意说不像的?反正就放这里,也不会化,等苏小凉到了,让她自己说像不像!嫌弃我的雕工,搞得跟你会一样?” …… 翌日一早,蔺屾推开房门,就笑着冲廊下的冰雕招手,“早啊苏小凉!” 话音刚落,蔺屾揉了揉眼睛,“我那么大一个苏小凉呢?” “往左看。”顾泠房中传出清冷的声音。 蔺屾左转,看到了一棵梅花树,又听顾泠说“低头”,便视线下移,看到了梅花树下的……一只冰雕兔子? “苏小凉!苏小凉你怎么了?”蔺屾“哀嚎”着冲过去,“苏小凉你怎么成精了?啊啊啊我对不起你,顾小泠你这个混蛋!混蛋你的雕工怎么这么厉害?这个兔子好漂亮!还有一根棍子,棍子是做什么的?” 顾泠推开窗户,语气幽幽,“那是萝卜。” “苏小凉喜欢吃萝卜吗?哈哈!等她来了,我就说这是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蔺屾捏了一下冰雕小兔晶莹剔透的耳朵,又起身精心挑选了两朵梅花,放在兔耳朵上,“更像苏小凉了。” “蔺屾。” 听到顾泠叫他的名字,蔺屾应声转头,就被一个雪球砸中了面门。 “顾小泠你干嘛?”蔺屾很无语。 “我饿了。”顾泠神色淡淡,“去买你昨日说的美味的早点来。” 蔺屾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你的随从!” “绝交。”顾泠话落关上了窗户。 蔺屾好气啊,“买就买!你等着!”话落冲了出去。 顾泠再次打开窗户,看到梅花树下的冰雕小兔,眸光倏然温和,那是他的,不想让蔺屾玩儿。 …… 等蔺屾买了早点回越王府,跟顾泠一起吃过后,便独自出门到驿馆去了。 林家兄弟在等他,昨日约好的,今日一同去登山。司徒璟不得空,安排了双胞胎弟弟作陪,他们都会武功,且实力不弱。 “大林你行吗?要不你去找顾小泠下棋吧。”蔺屾觉得林博衍的身体可能上不去。 他们要去的是曜城最有名的卧龙雪山,这个时节天寒路滑,很难攀登。那对孪生兄弟专门给他们准备了登山穿的靴子和防风的皮袄,还有帽子手套拐杖等物件。 林博衍很想去,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怕给他们添麻烦,便放弃了,“你们去吧,注意安全,早点下山回来。我稍后到王府去找长信侯对弈。” “算算时间,苏小凉再过两天就到了。”蔺屾说,“我跟小林先去探探路,到时候让苏小凉陪顾小泠一起去。” 攀登卧龙雪山是凉国贵族习武之人在冬季喜欢做的挑战,往年还有皇室组织的登山比赛,所以司徒家的孪生兄弟对那边还算熟悉,且还带了一队护卫。 等他们出发之后,林博衍便坐着马车去了越王府。 走进凝香居,林博衍欣赏雪梅的时候看到了树下的冰雕小兔,见到顾泠便问他,“你做的?” 顾泠点头。 “若我没记错,小凉常戴在身上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只兔子,是你送的吧?”林博衍问。 顾泠再次点头。 “你喜欢她。”林博衍语气肯定。 顾泠反问,“不可以?” 林博衍摇头,“我管不着。你们慢慢玩。” …… 林博衍在越王府待了大半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正打算离开,古明跑了进来,“王爷让小的来告诉公子,乾国来的苏神医很快就到了!” 顾泠立刻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又坐回去,对林博衍说,“你去接她,告诉她我在这里。” 林博衍到越王府门口,就听见一阵马蹄声。 四人策马而来,其中一个正是苏凉。比司徒勰预计的日子还提前了两天。 司徒勰快步迎出来,“苏神医一路辛苦了!” 苏凉利落地翻身下马,摘了披风的兜帽,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对司徒勰拱手,“越王殿下,又见面了。听说长信侯住在越王府,不知我是否能住在这边?” 司徒勰笑容满面,“当然可以,本王已经给苏神医准备好了住处,今日太晚了,苏神医先休息一夜,明早随本王进宫见皇上。” 苏凉点头,看向林博衍,叫了一声大哥。 林博衍微笑,“博竣和蔺屾爬雪山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山了。” 苏凉愣了一下,“还没回来?确定下山了吗?” 林博衍闻言皱眉,司徒勰神色一凝,立刻派人过去查看。 苏凉说要先见见顾泠,有正事,司徒勰便亲自带她过去凝香居了。 林博衍担心林博竣和蔺屾,并未离开,打算在越王府等消息。 “这里是泠儿他娘出嫁前住的院子。”司徒勰带着苏凉进了凝香居,“泠儿,苏神医来了。” 房门紧闭,里面传出顾泠冷淡的声音,“知道了,我没病,就不耽误她的时间了。” 苏凉:……戏演得真不错,她完全理解,但突然有点想踹他一脚。 “苏神医有正事找你。”司徒勰敲了一下门。 顾泠打开门,苏凉就闪身进去,然后快速把门关上了,“我要单独跟顾侯谈事情,越王,大哥,你们都回去吧。” 林博衍神色无奈地摇头,“真是胡闹。” 司徒勰笑着说,“本王倒觉得,他们很般配。” …… 房间里,苏凉已经被顾泠抱住了。 “好了好了,见面应该是握手。”苏凉推开顾泠。 “记错了。”顾泠说着,就握住了苏凉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刚从冰天雪地里赶路过来,当然凉了。”苏凉说。 顾泠点头,“我给你……” 话没说完,院中传来一道声音,“王爷,不好了!” 苏凉神色一变,甩开顾泠的手就开门出去了。 顾泠微微蹙眉,跟着走到了屋檐下。 就听一个人跪在司徒勰面前禀报,说今日两位公子带林博竣和蔺屾去登山,蔺屾不慎滑落山崖,尚未找到。 “本王立刻派兵过去……”司徒勰说着转身,却见门开着,已不见了顾泠和苏凉的身影。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6.送你的礼物 卧龙雪山下有一处专门给下山之人休息的地方,此时灯火通明。 顾泠和苏凉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时,林博竣正准备带兵再次上山去找蔺屾。此时山上有一队人正在找,尚未有消息。 “表哥?”双胞胎之一的司徒璋看到了顾泠。 林博竣应声回头,神色惊讶,“小凉?!你来了!” “这位就是苏凉苏神医?”双胞胎的另外一位司徒珉上前来想跟苏凉打招呼,苏凉却越过他,到了林博竣身旁。 “蔺屾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凉蹙眉问林博竣。她了解蔺屾,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绝非胡闹之人,不会在雪山这样的地方独自乱跑。 林博竣简单说了经过。他们当时已经快要登上山顶了,地势十分险峻,前后都有越王府的护卫。队伍后方的一个护卫不慎走上了一处结冰的斜坡滑倒了,蔺屾听到惊叫声,第一个冲过去救人,倒是拉住那个护卫了,结果两人一起滑落了山崖。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事实上,如果不是蔺屾冲过去,越王府的人是不会选择去救第一个滑倒的护卫的,哪怕他会因此葬身雪山。因为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去救人有很大的可能会陪葬。而护卫的职责只有一个,保护主子,他们就算牺牲自己,也只能是为了主子。 所有的护卫都知道,他们之中谁倒霉出事,不用管。 但蔺屾并不知道这样的规矩,如果知道,他大概就不会选择带着这群人来登山了,就算来了之后再知道,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见死不救。 在林博竣告知苏凉的同时,司徒璋也已经跟顾泠说了一遍,神色惭愧,“怪我,没有事前跟蔺将军说清楚,跟着上山的护卫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这一点司徒璋说谎了,并没有人签生死状。 非要说有,也是无形的。被选中的护卫只能认命,出了事自认倒霉。 司徒璋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女声,“若是蔺屾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司徒璋心知苏凉是被请来救皇上的,自然不敢得罪她,闻言再次道歉,承诺一定把能派的人全都派出去找蔺屾。 “二哥你回去,我去找。”苏凉对林博竣说。 林博竣摇头。他跟蔺屾一起去的,只有自己回来,如何能心安? “你累了,回去休息,我去,没什么好商量的。”苏凉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林博竣手中的登山杖。 事不宜迟,林博竣不想跟苏凉争论,而他体力确实消耗很大,便听了她的,找来一件皮袄让苏凉穿上。 但这里没有合适苏凉穿的登山鞋,因为从没有女子在这个季节上山。苏凉说没事,她到了凉国之后就置办了几双看着笨重但保暖性极好的皮靴子。 忍冬追着过来,苏凉命令她留下保护林博竣。 “二哥,不能让她去啊,万一再出事,我们可真担待不起。”司徒珉到司徒璋身旁低声说。 司徒璋神色一变,兄弟俩一起过来劝苏凉不要上山。 苏凉寒着脸说,“好啊,我可以不去,那你们去。” 司徒璋和司徒珉被反将一军,对视一眼后,都不说话了。白天进山尚且有风险,更何况是夜里,他们都很惜命。 “既然两位司徒公子去不了,就别拦着我了。”苏凉冷声说,“蔺屾是我重要的朋友,待我找到他,再跟两位好好聊聊。” 司徒璋见苏凉语气不善,转头看到顾泠在旁边,连忙开口,“表哥,你快劝劝苏神医,她可不能出事!” 结果顾泠来了一句更犀利的质问,“所以蔺屾出事,对你们而言,没什么要紧?” 这话司徒璋和司徒珉哪里敢接?关于攀登雪山这项活动,就是他们两人提议的,司徒璟还反对过,怕出什么事。司徒璋和司徒珉坚持说蔺屾和林博竣都是习武之人,不可能出事,谎称是蔺屾和林博竣一定要去。 但事实上林博竣和蔺屾起初并不知道冬季可以攀登卧龙雪山这种事,是司徒珉主动提起的,且说得很轻巧。 司徒珉是曜城有名的风流公子,他想去,是因他为了追求某个姑娘打了个赌。但他自己去的话,司徒勰和司徒璟不可能允许,便拉了蔺屾和林博竣做幌子。 本来蔺屾不去救人的话,也的确不会出事。 见苏凉已准备出发,顾泠跟了上去,司徒璋连忙拉住他,“表哥你去哪儿?” 顾泠甩开司徒璋,“蔺屾是我的朋友,我去找他。你们两个可以先商量好,倘若蔺屾出事,谁给他陪葬。” 司徒璋和司徒珉闻言面色都是一僵,只得眼睁睁看着苏凉和顾泠带人进了山。 等司徒勰和林博衍赶到,距离苏凉和顾泠出发已过去了两刻钟。 司徒勰扬手给了司徒璋和司徒珉一人一巴掌,呵斥他们送林家兄弟回驿馆休息,自己要亲自带兵进山搜救。 林博衍刚确认林博竣无事,就感觉脸上凉凉的,居然又开始下雪了。 “我们就在这里等。”林博衍开口,并未劝阻司徒勰。 “也好。”司徒勰点头,问清了蔺屾出事的方位,很快做了部署,亲自带兵出发了。 又过了没多久,彭威和彭凡祖孙也来了。他们不认识蔺屾和顾泠,是为苏凉来的。 得知苏凉进山找人,彭威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没人拦住她?” “爷爷,我带人去找吧。”彭凡自告奋勇。 彭威抬脚踢了他一下,“你都没进过卧龙雪山,去找什么?” 彭威就这一个宝贝孙子,根本没让彭凡参加过登山赛,哪怕彭凡几次都很想去。 彭威让彭凡立刻回家,把彭府的老管家找来。那是彭威的老部下,对卧龙山非常熟悉,他们年轻时经常结伴同去。若非彭威自己身体不好,就亲自去了。 于是,不久之后,彭府管家又带着一支对卧龙雪山十分熟悉,且装备齐全的队伍出发了。彭威给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苏凉,保证她安全回来。 此时苏凉已经在山中走了一个时辰,到了深夜时分,气温极低,风雪交加,她感觉脸都要冻僵了,得不时用手揉搓一下。 时间倒流,苏凉仍是会选择进山找蔺屾。易地而处,蔺屾也一定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顾泠走在苏凉身旁,因为有别人在,两人没什么交流。 苏凉突然想起正儿送的玉坠在她身上,便从荷包里拿出来一个,佯装脚滑,顺势抓住了顾泠的手。 顾泠感觉到是一块玉被放在了手心,虽然不知道苏凉为何要给他,仍下意识地反握住苏凉的手,“苏姑娘小心。” 当顾泠松手,冰凉的玉坠已经被两人的手捂得温热,他攥在手心,一边跟着向导往前走,一边留意着苏凉,怕她摔了。 ……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司徒璟听司徒珉跪在面前说了事情原委,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这件事若是让祖父知道,定会砍了你!” “大哥,怎么办啊?万一姓蔺的真死了,我就完了!”司徒珉神色惊慌。 司徒璟凝眸,“让知道赌约的人都消失。这件事,我只当不知道,你们谁都不准再提!” 司徒珉脸色难看,司徒璋已开口,“我去处理。三弟你冷静点,不要让人看出心虚。哪怕蔺屾真死了,也不能全怪到我们头上。” “顾泠居然说让我们给蔺屾偿命,他以为自己是谁?真是搞不懂祖父为何对他百依百顺。”司徒珉起身,语气不忿。 话音未落,又被司徒璟狠狠抽了一巴掌,“闭嘴!顾泠是乾国的长信侯,不是司徒家的人,记住了!” 司徒璋连忙打圆场,“三弟少说几句吧。大哥别生气,三弟知道错了。” 半夜,司徒瑶送了热汤和点心来,司徒璟让她都拿去给林家兄弟,另外还请来凉国的几位太医在这边候着,让人准备了热水姜汤。 而曜城最大青楼里的花魁,以及伺候她的丫鬟,这天夜里神秘失踪。老鸨为了避免影响生意,谎称那花魁染了风寒,送到别处养病去了。 …… 天色将明。 最先回来的是司徒勰,他神色疲惫,被人搀扶着,得知苏凉和顾泠尚未回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光大亮时分,消息已传遍了曜城。 凉国太子也来了,只象征性地对林博衍和林博竣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一直到临近正午,才终于有好消息传来:顾泠和苏凉已经找到蔺屾,正在回来的路上! 林博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活着就好。 回来报信的是苏凉派的人,等到他们安全返回,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蔺屾和那位被他救下的护卫都受了伤,是被抬回来的。 雪依旧在下,林家兄弟刚看到苏凉出现在视线中,就听到了蔺屾戏谑的声音,“苏小凉,顾小泠给你准备了礼物在凝香居,你一定会喜欢的!” “长信侯,真的吗?”苏凉问。 顾泠摇头,“假的。” 林博衍和林博竣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忍冬跑过去,见苏凉的脸冻得发红,但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 顾泠的面色在风雪中更显清冷,忽略湿了的衣角,根本就是从雪山之中走出的仙人模样。 蔺屾右手手臂摔骨折了,那个护卫摔断了一条腿,除此之外都是些擦伤。万幸,两人是从山上滑下去的,中间蔺屾一直抓着那个护卫,又想尽办法减速,若非如此,命很难保住。 蔺屾在落地处附近找到一个狭窄的裂缝,拖着那个护卫一起躲进去避风,不然就被冻死了。 知道定然会有人过来找,蔺屾和那个护卫轮换着,每隔半刻钟,大喊三声。如此既可以保存体力,同时也能发出求救信号。 当时蔺屾听到苏凉叫他的名字时,都要哭了。 结果等苏凉终于看到蔺屾时,他盘膝坐在山缝中,没受伤的那只手竖在身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笑容满面地说,“我求佛祖派苏小凉来救我,居然真的来了,上辈子我肯定是佛祖座下的仙童!” 顾泠上前把蔺屾拽起来,被他一把抱住,“顾小泠,哥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吓坏了吧?” 苏凉给蔺屾和他救下的护卫简单处理了伤口,便带上他们离开。 折返的时候,因为风雪太大,苏凉一行险些迷路,幸好碰上了彭威派来的一队人,才顺利走出雪山。 …… 驿馆里。 苏凉给蔺屾疗伤上药,顾泠就在旁边看着。 “本来我是想为你们探探路,让你们一起去登山的,没想到这么惊险刺激。”蔺屾嘿嘿一笑,“顾小泠,经过昨夜,你有没有觉得苏小凉好可爱?” 顾泠摇头,“没有。” “苏小凉,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不必客气,想对他做什么只管做,他敢不从,你就来找我。”蔺屾一本正经地对苏凉说。 苏凉轻哼,“找你?能如何?” 蔺屾轻哼,“我哭给他看!” 苏凉:……倒也不必。 “别闹了,吃点东西,好好睡觉。”苏凉把蔺屾的手臂固定好,叮嘱他别乱动。 “我左手拿不住勺子,苏小凉你喂我。”蔺屾说。 “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不要乱说话让长信侯误会,我喜欢的只有他。”苏凉话落就转身走了。 “顾小泠,你听见了吗?苏小凉在对你表白呢!你是木头吗?你是卧龙雪山的冰块吗?这都不为所动?”蔺屾很无语。 顾泠神色淡淡,“等你什么时候哭给我看,我可以考虑。” 蔺屾努力眨眼,发现想挤出眼泪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真不会…… 顾泠端着碗,让蔺屾自己左手拿勺子,喝了一碗鸡汤。 …… “放心吧,他的手臂没事,可以恢复。”苏凉说着,问林博竣,“二哥,你们怎么想起去爬雪山的?” 林博竣叹气,“蔺屾听越王府三公子提起雪山的风景极美,往年此时都有登山赛,我们便决定去看看,并不知道山上那么凶险。” “那些护卫都签了生死状的事,你们知道吗?”苏凉又问。 林博竣愣住,“生死状?从未听说。” 苏凉提起这次端木熠派她来的真正目的,林家兄弟都皱了眉。 “我跟某人商量过再决定怎么做,你们只当不知道。”苏凉说。 顾泠走进来,跟苏凉对视了一眼,收回视线,“我先回越王府。” “我也去!”苏凉起身,“我的行李还在那里。” 忍冬驾车,送顾泠和苏凉到越王府去。 “这是什么?”顾泠摊开手,手心躺着一块水滴型的墨玉坠子。 苏凉拿出她的那一块,“正儿送的。” 顾泠就知道苏凉不会无缘无故送他礼物,闻言也不失望,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苏凉低声说了她来的目的,顾泠听说过神匠沐氏,叮嘱苏凉不要轻举妄动,做任何事都先告诉他,商量好计划再出手。 马车到越王府大门外停下,苏凉先下了车,伸手去扶顾泠,顾泠却避开,径直进门。 苏凉追着过去,半路碰上了司徒勰和司徒璟祖孙。 “苏神医,蔺将军身体如何?”司徒璟神色关切。 “死不了。”苏凉面色淡漠。 “昨日的事,是我们安排不周,本王已责罚过璋儿和珉儿,正要去看望蔺将军。”司徒勰叹气。 “听贵府二公子说,那些跟随上山的护卫都签了生死状。我想看看。”苏凉冷着脸说。 司徒勰闻言点头,“好。泠儿先带苏神医去凝香居休息。璟儿,你去取来,交给苏神医过目。” “是,祖父。”司徒璟应声。 “我不累,一起去吧。”苏凉寸步不让。 司徒璟再劝,“苏神医赶路过来,都没有休息过,还是先到泠表弟那里坐坐吧。” “我真的不累,司徒大公子不信,我们比划比划?”苏凉坚持。 …… 一刻钟后,事情“查明”了:因这个季节登山有风险,签生死状的事是司徒璟交代过的,若护卫身亡,会给其亲人一大笔抚恤金。司徒璋让司徒珉去办这件事,司徒珉一时疏忽给忘了,出发前司徒璋问起时,司徒珉谎称都签好了,还说跟蔺屾和林博竣提过了。 因此,司徒璋没有说谎,错在司徒珉一个人。 苏凉知道根本没有生死状这回事,若她不追问,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她不依不饶,司徒家只得推了司徒珉出来承担责任。 看起来苏凉咄咄逼人,但事实就是,如果林博竣和蔺屾一开始就知道登卧龙雪山凶险到护卫都要签生死状的地步,根本不会去。 最后,苏凉亲眼看着司徒珉被杖责五十,打得皮开肉绽,晕死过去。 “既然越王殿下秉公办事,还了蔺屾公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先到长信侯那里喝茶,什么时候进宫为凉皇医治,越王再派人去凝香居叫我。”苏凉话落,带着忍冬走了。 司徒璟让人把司徒珉带去医治,他走到司徒勰身旁,低声说,“祖父,苏凉区区一个乾国的太医,一来就如此强势,是她本性张扬,为了蔺屾不计后果,还是有别的目的?” “珉儿挨打冤吗?”司徒勰看着司徒璟,目光如炬。 司徒璟面色一肃,“此事三弟的确有错,挨打不冤。” “不要小看苏凉,她不只是个太医。”司徒勰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出府到驿馆去看望受伤的蔺屾了。 …… 凝香居。 苏凉看着墙上司徒凝的画像感叹,“你娘真美!” 顾泠打开苏凉昨日放在桌上的药箱,看到里面有几个他没见过的药瓶,拿了一个出来。 苏凉转头看到,连忙走过去,“不能碰!” 顾泠刚拔开瓶塞,又盖了回去,“是什么毒?” 苏凉把药瓶拿回来,说了两个字,“春药。” 顾泠眉头微微蹙起,“你用这个做什么?” 苏凉把那个药瓶放到药箱最下面,拿了另外一个药瓶出来递给顾泠,“这是送你的礼物,能解我目前所知的所有催情药。” 顾泠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就听苏凉说,“为了这个,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你记得带在身上,可别被什么妖女给下药吃了!” 顾泠握住手中的药瓶,眸光倏然温柔,“你专门给我做的?” 正在从包袱里面拿东西的苏凉摇头,“那倒不是,我是给自己做来防身的,顺带送你一份。对了,蔺二山说凝香居有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顾泠神色淡淡,“我。” 苏凉愣了一下,“什么?” 顾泠说,“他说的,是我。” 苏凉轻笑,“哦,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昨日他坠崖,等我来了,蔺二山会把你打包送给我?那得把大神装进箱子,上面系个大大的蝴蝶结,不然作为礼物没有灵魂。” 顾泠:…… “不过你们俩在一起挺有爱的。”苏凉笑说。 顾泠蹙眉,“停。” 苏凉摇头,“我是说作为朋友,大神你在想什么?” “你,”顾泠声音顿了一下,“饿不饿?”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7.我怀了他的孩子 苏凉不仅又累又饿,且很需要泡个热水澡解乏。 司徒勰给苏凉安排的客院是距离凝香居最近的院子寒香院,中间隔了一小片梅林。 顾泠听司徒凝说过,司徒勰曾收养了一个孤女,取名司徒湘,是陪伴司徒凝长大的姐姐,但在司徒凝出嫁前就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了,再没有半点音讯。 寒香院是司徒湘曾住过的地方,已空置很多年,最近修葺打扫过。 院中有一处假山造景,苏凉走近,还看到了写在一起的两个字“凝”和“湘”,显然姐妹关系很好。 房间很干净。虽然预计苏凉再过两日才能到,但周到的司徒勰已提前三日让人在房中烧上上好的银丝碳,因此当苏凉推开门时,房中正是最舒服的温度,淡淡的冷梅香气,一点都不闷。 连给忍冬的房间都准备得让人无法挑剔。 对此苏凉只能说,司徒勰的段位真的很高。 但自从当初得知名义上是司徒勰亲侄子的当今凉皇事实上是他不为人知的亲儿子,苏凉对此人的道德评价就不可能正面了。 越王府下人送了饭菜来,到门口交给忍冬便离开了,很有规矩。 苏凉叫忍冬一起,吃饱之后,热水也送来了。 自从离开玄北城,一直在赶路,终于能泡上热水澡,苏凉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舒服地叹了一声。 “主子,瑶光郡主派人送了新衣服来。”忍冬在屏风外说。 “嗯。”苏凉闭着眼睛,慵懒地应了一声,“收下吧,我缺衣服。” 忍冬又加了两次热水,苏凉才觉得解了乏,挑了司徒瑶送的一身衣服穿上。显然是专门给苏凉准备的,用的凉国上好的衣料,厚实但不笨重,样式却是乾国时兴的。 忍冬也得了两身新衣服,一套女装,一套男装,都很合身,且颜色样式很符合她随从的身份。 “越王府的人都很周到。”忍冬说。 “除了那位三公子。”苏凉想到昨夜在卧龙雪山下,司徒珉看到她,眸光一亮往前凑的样子,轻哼一声。梁子已经结下了,或许司徒珉可以成为接下来要办的事情的突破口。至少目前看来,他是越王府最不周到的人。 苏凉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听见忍冬跟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古悦。 等苏凉穿好衣服下床,走到外间,忍冬进门,“主子醒了?”话落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了,解释道,“属下跟古悦说,可以送饭菜来了。” 苏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感觉精力恢复了大半,走过去打开窗户,廊下的灯笼透着昏黄的光,正午前停了的雪又开始下了,院中假山已变成了小型的雪山。 冷风拂面,忍冬拿来一样东西,“这是瑶光郡主让古悦送来的香膏,主子要用吗?” 苏凉接过来,打开闻了闻,香气很清新。她昨夜进雪山,脸冻得有点厉害,这会儿微微泛红,自己做的防冻药膏也用完了,便用了一些司徒瑶送的。 等苏凉吃过晚饭,古悦再次出现,请她去见司徒勰。 “顾泠在府中吗?”苏凉问。 古悦摇头,“表少爷去驿馆看蔺将军,尚未回来。” 苏凉带着忍冬,在前厅见到司徒勰的时候,司徒璟也在。 见忍冬背着药箱,司徒勰微笑起身,“看来苏神医已准备好进宫为皇上医治了。” 苏凉点头,“这正是吾皇派我来的目的。已耽误了一天一夜。” 司徒勰神色认真,“都怪珉儿胡闹。待皇上醒来,本王自会陈明事情原委。” “越王真是大公无私。”苏凉轻笑。 司徒勰和苏凉出了越王府,各自坐上一辆马车,往凉国皇宫的方向去了。 …… 驿馆。 蔺屾以为顾泠是躲苏凉才来陪他的,天黑了都不走,便说要跟顾泠一起回越王府去。 “你就住在这边。”顾泠说。 “为何?”蔺屾表示不解,“我到越王府,苏小凉给我医治也方便些。” 林博衍开口,“就听顾侯的吧。”受伤的蔺屾在驿馆,苏凉便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在驿馆和越王府之间走动。顾泠亦然。在越王府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此也方便他们两人到驿馆会面。 “好吧。”蔺屾听林博衍都这么说,便答应了。 “小凉今日应该回进宫给凉皇医治了吧?”林博竣问,“不知道结果如何,她是否有办法。若小凉有把握的话,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苏小凉当然可以了,她就没有做不到的事!”蔺屾对苏凉很有信心。 此时在凉国皇宫里,苏凉见到凉国皇帝司徒瀚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为何要专门请她来。 口歪眼斜,俗称面瘫,在这个世界是中风的一种症状。 而苏凉的医术第一次被广为传开,就是因为她治好了中风的秦老爷子。 同时苏凉也明白了为何这些日子司徒瀚不露面,身为一国皇帝,变成这副模样,的确不能让人看见。 见苏凉给司徒瀚号过脉,司徒勰连忙问,“如何?苏神医有把握吗?” 苏凉点头,“六成把握,我试试吧。” 司徒勰神色大喜,清醒着的司徒瀚忍不住张嘴想说什么,却流了口水出来。 司徒勰拿帕子给司徒瀚擦了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皇上放心,苏神医在,一定能治好的。” 苏凉写了个药方,让人去准备口服的汤药,然后她给司徒瀚第一次是施针,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司徒勰都让人认真记下。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凉国太后来了,神色感激地向苏凉道谢。 苏凉应付着,却在暗暗观察司徒勰和太后闵氏之间的互动,但并未看出什么,因为司徒勰低着头对闵氏行礼过后,就背对着去叮嘱宫女太监照顾司徒瀚的事了。 出宫的时候,司徒勰对苏凉说,“待皇上身体恢复,再设宴重谢苏神医。” “我会尽力而为。”苏凉说。 “苏神医预计需要多少时日?”司徒勰问。 “少说得一个月。”苏凉说,“我有个请求,希望越王帮忙。” 司徒勰点头,“苏神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让顾泠留下陪我。”苏凉说。 司徒勰愣了一下,继而笑意加深,“苏神医如此心仪本王的外孙,本王十分高兴。这件事,本王会找他谈谈,也会派人跟乾皇说明的。” 如今已进了腊月,苏凉给司徒瀚医治,其实有八分把握,但只说了六分。她要留下一个月,就得在曜城过年了。但她打算让林家兄弟先走,两个嫂子怀着身孕,当初说好的过年前肯定能回去。 司徒勰知道顾泠之前假扮宁靖的事,但并不知道顾泠和苏凉之间的感情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明面上,苏凉在追求顾泠,顾泠避之不及。 因此,苏凉要留在曜城给凉皇医治,要求顾泠也留下,是正常的。 司徒勰届时派人去知会端木熠,端木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他别有居心,要让苏凉跟顾泠合作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苏凉回到越王府,正好碰见从驿馆回来的顾泠,便追着他去了凝香居。 得知司徒瀚的病情,顾泠同意苏凉的计划,先让林博衍和林博竣回家去,他跟苏凉留下,明面上给凉皇治病,暗中寻找沐氏后人和机关图。 “蔺屾呢?”顾林问苏凉。 苏凉愣了一下,“我把他给忘了。让他也走吧,毕竟受了伤,留下会拖我们的后腿。” 如果蔺屾在这里,一定会很“伤心”。但苏凉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她要做的事有风险,得做好离开时被人追杀的准备。受伤的蔺屾留下,对他自己而言是很危险的。 “我会原话转告他。”顾泠说。 “皇上让你们做的事,明日就跟司徒勰谈好,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然后就让林家两位哥哥带着蔺屾启程回去。把能带的人都带走。”苏凉说。 …… 翌日,苏凉去驿馆给蔺屾换药时,他已经被顾泠告知过要离开的事了。 “苏小凉,我到底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蔺屾一脸幽怨。 苏凉点头,“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蔺屾:……其实他知道苏凉的来意后,便明白让他先走是为他好,但真不想走。 “我的伤,一个月都好不了吗?”蔺屾问,“倘若在你们走之前,我就能恢复,为何不能留下?” 苏凉摇头,“没听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一个月无法完全恢复,万一再受伤,就更麻烦了。” “虽然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还是很想打你。”蔺屾语气幽幽。 苏凉点头,“等你手臂恢复,过来打我,我保证不打死你。” “啊啊啊!混蛋!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蔺屾好气啊。 苏凉摇头,“不能。我的温柔都是给顾美人的。” 蔺屾轻哼,“我想留下还不是为了帮你追顾小泠?你个没心肝的!” “不用,我跑得快,自己追,你在很碍事。”苏凉说。 蔺屾翻了个白眼,“你跟顾小泠在气我这件事上真的天生一对!” “对了,我路过玄北城的时候,谌赟已经接到调令要南下了。你要跟他一起走吗?毕竟你家在那边。”苏凉问。 “南下?”蔺屾愣住,“去迦叶城吗?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你们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你知道。看来是你来来凉国之后他才请义父上的折子吧。”苏凉说。 “义父?”蔺屾又愣了一下。 得知苏凉认了邢冀当义父,蔺屾嘿嘿一笑,“等我回去,我也要认侯爷当义父,他肯定会答应的,这样我就是你哥了,哈哈!” “倒也不必。”苏凉摇头。 “我觉得很有必要。”蔺屾神色认真,“我现在出发,想赶回迦叶城过年也来不及了,到玄北城再看看吧。” …… 跟司徒勰的谈判,主要是林博衍在说话,顾泠全程坐着喝茶,仿佛事不关己。 对于乾国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司徒勰一番讨价还价后,答应下大部分,且明言一是为了顾泠这个外孙,二是为了感谢苏凉千里迢迢来曜城为凉皇治病。 事情敲定下来,林家兄弟三日后便要出发回程。顾泠则应苏凉对司徒勰的要求,被留了下来。 接下来三日,苏凉每日固定时间坐上宫里来接的马车,进宫去给司徒瀚医治,然后再回到越王府。有半天时间她在驿馆给蔺屾医治。 而顾泠白天都待在驿馆里面,因此等苏凉过去,两人便可以碰面。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谈事情的时候林博衍在,其他时候蔺屾基本都在。 蔺屾细数了苏凉来之前的那些天他玩过的地方,吃过的美食,让苏凉一定要带顾泠去。 “顾侯未必愿意跟我同去。”苏凉微笑。 蔺屾神色一正,“顾小泠,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说一声愿意,否则就绝交。” 顾泠点头,“好,绝交。” 林家兄弟都低头喝茶,掩饰暗笑。房间里只有蔺屾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顾泠和苏凉在演戏,且他情深意切地想要撮合他们。怎么看,都像是苏凉和顾泠联手在逗蔺屾玩儿。 “顾小泠,你再不知好歹,我就重新开始追求苏小凉了。”蔺屾轻哼。 顾泠微微点头,“好。” 苏凉同时开口,“好的,你再次被我拒绝了。” 蔺屾:……交友不慎大概就是这样的…… …… 在林家兄弟离开的前一天,苏凉带着忍冬在曜城逛街,给家里的亲友买了些有意思的特产当礼物,让他们带回去。 司徒勰送了苏凉一盒茶叶,是专供凉国皇室的名茶千山雪,苏凉也给了林博衍,让他带回去,给秦老爷子和林舒志一人一半。 苏凉见到一匹漂亮的小马驹,重金买下,要送给正儿。 是夜司徒勰再次设宴,为林家兄弟和蔺屾送行。 翌日一早,苏凉把林家兄弟和蔺屾一行送到了城门口。 “顾小泠真不够意思,居然都不来送我!”蔺屾吐槽,“苏小凉你一定要好好调教他,把他拿下,到时候你们一起管我叫哥。” 苏凉点头,“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等苏凉回到越王府,径直去了凝香居。 进门,见顾泠面前放着一本书,手中拿着一张纸。 “那是什么?”苏凉问。 “我从玲珑阁借的书,里面有一封信。”顾泠说着,把那张泛黄的纸递给了苏凉。 纸上有十字交叉的折痕,已经裂开了,字迹也并不清晰,但尚能分辨,显然是很多年前夹在书里的。 没有抬头称呼,但有落款,一个“湘”字,应该就是寒香院原本的主人,司徒勰的义女司徒湘写给什么人的。 “我怀上了他的孩子。” “我不奢求你跟我在一起,但求你,带我离开,不管去哪里。” “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凝儿,但怕她讨厌我。” “我快要窒息了,你到底在哪里,救救我。” …… 看完信,苏凉神色莫名,“不是说司徒湘跟人私奔了吗?但看这封信,她是有喜欢的人,但她怀了另外一个人的孩子,而且想走走不了。” 这本书是司徒湘看过的,把信藏在里面,书又被人放回了玲珑阁,但在今日之前,没有打开过。 苏凉在想,有可能司徒湘写这封信的人最后真把她带走了,但也有可能另有隐情。 苏凉再次看着那句“我怀了他的孩子”,蹙眉道,“没有点名,对方就知道是谁,那应该是越王府里的某个男人吧?不会是司徒勰吧?他跟义女……” 苏凉摇头,“太可怕了,没有证据不能这样假设,也有可能是你某个舅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司徒湘这边论,你或许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表哥或表姐,假如司徒湘信中说的那个孩子生了下来且还活着的话。” 顾泠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你休息好了么?” 苏凉点头,“还行。怎么了?” “我想吃饺子。”顾泠说。 苏凉点头,“我为了追求你,来了凉国还亲自下厨给你做菜,我真是天字头一号的花痴。” 顾泠面色平静,“你不是。”他长得这么美,苏凉根本不为所动,是天字头一号木头。 “没关系,对你花痴没什么丢人的。”苏凉很随意地说,“我也很想吃饺子。” 离开凝香居的时候,苏凉终于发现了梅花树下的那只冰雕小兔子,赞了一句“真好看”,果断抱走。 顾泠站在窗边看到这一幕,转身,眸中笑意清浅,都是他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78.卖扇计 司徒瑶得知苏凉要亲自下厨,便连忙来了寒香院。 “苏神医,是家里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吗?”司徒瑶见到苏凉便问。 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客人却要自己做着吃,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打主家的脸。 苏凉微笑解释,“郡主误会了。越王府的饭菜很好,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想亲手给长信侯做点他爱吃的。” 司徒瑶怔了一瞬,便笑起来,“原来如此,苏神医对我表哥可真好。我表哥喜欢吃什么?之前问他,他都不说。” 苏凉摇头,“这是我利用好姐妹从年将军那里探问的机密,不能分享。” 司徒瑶忍俊不禁,“那我不问了。苏神医需要用到什么,只管吩咐古悦,祖父说让她听候苏神医差遣。” “好。多谢郡主送的衣服和香膏。”苏凉说。 “苏神医太客气了。”司徒瑶话落便离开了,也没说要看苏凉做饭或尝尝苏凉的手艺。 见面次数不多,但司徒瑶给苏凉的印象就很“越王”式完美,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司徒勰的长孙司徒璟亦然。 身为皇室血脉,不管是否戴着假面具,能维护好这样的形象,足以证明是聪明人。 相较之下,司徒珉则有些“功力”不足。 等古悦送来苏凉要的食材,越王府的下人已把厨房收拾好,可以用了。 苏凉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三公子没事吧?” 古悦摇头,“不清楚,奴婢去问问。” 苏凉也没拦着。是她“害”得司徒珉被打,表示一下“关心”是应该的。 等苏凉开始揉面的时候,古悦就回来了,详细地说了一下司徒珉的情况,他只能趴着,下不了床,有太医每日过来给他换药,昨夜发烧了,不过这会儿已经退了。 苏凉微叹,“如果需要我为三公子医治的话,只管开口。” 古悦点头,“多谢苏神医,奴婢会禀报王爷的。” 司徒勰的回复是司徒珉没什么大碍,苏凉为他医治不太方便,感谢她的好意。 苏凉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是真的想去给司徒珉上药。只是这么一来一回,司徒珉得知后,应该能感受到来自她这个“始作俑者”的得意和嘲讽吧。 苏凉故意的。若是越王府里每个人都像司徒勰一般,太平静了,就很难找到突破口。 果然,当苏凉端着煮好的饺子进了凝香居的时候,司徒珉被告知苏凉询问他的情况,且提出可以为他医治,瞬间恼怒,打翻了下人送来的汤药。 “顾侯,我给你做了些吃的,可以进来吗?”苏凉敲门。 “不需要。”房中传出顾泠清冷的声音。 古明站在院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苏凉再次敲门,“顾侯,皇上有口谕给你,我先前忘了。请开门吧。” 然后门开了,苏凉进去,把门从里面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把饺子放在桌上,专门给顾泠调的蘸汁放在他面前,苏凉不由感叹,“早知道追求你这么累,应该让你追求我。这样就是你做饺子求着我吃了。” 顾泠默默看了苏凉一眼,拿起筷子。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狠狠拒绝我,然后我伤心放弃,你又后悔,发现喜欢上我了,然后开始追求我,但我不肯答应,哈哈!”苏凉越说越觉得有趣,“如果真穿越回我原来那个世界,我们可以自导自演一部电视剧了。” 顾泠见苏凉乐在其中的样子,微微点头,“你说了算。” “开玩笑的。看情况吧,如果需要的话再说。我们又不是为了演戏而演戏。”苏凉摇头,发现顾泠已经吃掉了四个饺子,连忙用筷子把饺子分成两半。 这只是加餐,正餐还是越王府准备的,所以苏凉并没有做很多。她要按照饺子的初始个数平分,但顾泠坚持要按饺子的现有个数平分。 最后当然是苏凉败下阵来。一向如此。 吃完饺子,苏凉说起正事,“我也可以跟司徒勰申请,到玲珑阁借书看。但我觉得机关图应该不在那里面。”既然越王府的公子小姐都可以进去借书出来看,连顾泠也可以去的话。 而顾泠已经在越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并未发现府中有疑似沐氏后人的人。 …… 苏凉回到寒香院,顾泠雕刻的那只冰雕兔子就在她房间外窗台上摆着,被灯笼照着,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 苏凉感叹着大神真是心灵手巧,进门看到被她放在桌上的折扇,那是顾泠送她的暗器,突然心生一计。 于是,苏凉又以寻找掉落的玉坠为由,再次去了凝香居。 “大神,我想到一个办法。”苏凉压低声音说,“你送我的暗器扇子,除了忍冬之外,也没人见过。不如我乔装之后拿去卖掉,自称沐氏后人,看会不会引出什么人来?” 顾泠摇头,“不行。” 苏凉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你武功太弱,留着防身。”顾泠面色平静。他亲手做来送给苏凉的礼物,不能卖。 苏凉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顾泠拿出了他的那把扇子,“用我的。” 苏凉扶额,“大神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我还以为我的计划不可行呢。” “这件事,我去做。”顾泠说。苏凉的身形不好伪装,容易被人看出是女子,进而惹来怀疑。 “好。”苏凉话落转身出去,“抱歉打扰了,明日顾侯得空的话,一起出去转转?” 房中传出顾泠淡漠的声音,“不得空。” 苏凉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 翌日,苏凉进宫的时候,顾泠问古明,城中是否有寺庙。 其实顾泠知道有,他几年前来曜城,还暗中去过一次。 “清静寺香火很旺盛,表少爷要去吗?”古明问。 顾泠点头,“备车。” 古明很快准备好了车马,禀报了司徒勰。 等到要出发的时候,司徒璟出现,要陪顾泠同去,顾泠没有拒绝。 “表弟是去清静寺上香吗?”司徒璟笑问。 顾泠摇头,“不是。” “那是看风景?清静寺的风景也是曜城一绝。”司徒璟说。 顾泠再次摇头,“不是。” “那是……”司徒璟表示好奇。 “找人对弈。”顾泠神色淡淡。 司徒璟有些惊讶,“清静寺里有表弟认识的人?” 顾泠摇头,“没有。老和尚一般棋术都很厉害。” 司徒璟忍俊不禁,“明白了。听说表弟曾在乾国护国寺住过很久,是方便跟住持大师对弈吗?” 顾泠轻轻颔首,“嗯。” “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是如此。”司徒璟感叹,“表弟的棋术定然很高超,虽然我棋艺不精,但还是想找机会领教一下。祖父也爱棋,若表弟找他对弈,他定然很高兴。” “好。”顾泠应了一声。 曜城多山,皇宫都是依山而建,但清静寺并不在山上,建筑风格也跟乾国的寺庙不同,金碧辉煌,十分引人注目,其中还有一座九层的高塔。 马车在清静寺停下,司徒璟陪着顾泠进去,径直去找住持玄清大师。 玄清大师得知顾泠的来意,欣然应允。 司徒璟就坐在旁边,观看顾泠和玄清大师对弈,下了两局,各有胜负。 玄清大师棋逢对手,顾泠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司徒璟陪了一个时辰,终于坐不住,说还有其他事要办,先行离开了。 …… 苏凉这次进宫给司徒瀚施针后,向其请求参观凉国皇宫,得了允许,且司徒勰亲自作陪。 凉国皇宫是个庞大的建筑群,顺应地势建造,颇有些奇景妙处,听着司徒勰的介绍,苏凉看得很认真,不时出言赞叹。 到了凉国皇宫的御花园,是阶梯式的,各色罕见的梅花盛放。有一处还造了暖房,里面种了不少名贵的兰花。 “泠儿他娘小时候最爱来这里玩。”司徒勰突然提起了司徒凝。 苏凉很感兴趣的样子,“越王的女儿为何会嫁给顾侯的父亲呢?” 司徒勰深深叹气,“此事说来话长,泠儿没有告诉你吗?” 苏凉摇头,“他不爱说话,包括对我。” “那孩子,自小灵慧,对世事看得太透,并非不懂与人相处,只是不愿。”司徒勰对顾泠的评价精准到让苏凉意外。 又叹了一声之后,司徒勰说起了司徒凝嫁给顾渊的始末,还提到了司徒湘。 当年司徒湘失踪后,司徒凝一直在到处打听她的下落。 那时乾凉两国交战已久,本来形势对凉国有利,谁知乾国当时的北静王邢冀单枪匹马杀入凉国军中,生擒了主将魏腾,导致战局发生重大变化。 消息传到曜城后,司徒勰奉命前去督战。 司徒凝趁司徒勰不在家偷跑出去,女扮男装去找司徒湘。 等司徒勰再次见到宝贝女儿的时候,她在乾国军中,是遇到危险被当时乾国的年轻将军顾渊所救。 再继续打下去,对凉国不利,两方和谈时提到了联姻。凉国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一位郡主,就是司徒凝。 “只怪本王一时糊涂,为了大局,同意让凝儿和亲,她说心仪顾渊,本王便亲自促成了这桩亲事,乾国先皇也答应了。当时想着,总比嫁进皇家好,她跟顾渊又是两情相悦。谁知,那顾渊野心勃勃,害得凝儿病死,又蓄谋造反,让本王差点连唯一的外孙都见不到了。”司徒勰提起顾渊,语气愤恨。 苏凉第一次听说,这里面居然还有邢冀的事。不过邢冀跟顾渊和司徒凝成亲这件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看顾泠的样貌就知道,顾渊的容貌定然不俗,否则也入不了司徒凝的眼。 不过对于司徒勰所讲的故事,苏凉半信半疑。尤其是关于顾渊谋反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司徒勰的推波助澜,但如今已无法查证了。 “听说我住的寒香院,便是越王养女司徒湘曾经的住所。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消息吗?”苏凉问起。 司徒勰摇头,“本王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始终没有音讯。本王只希望她好好活着,别无他求。” “我有件事不得其解。既然顾泠的母亲和亲是这样的结果,越王为何又要送唯一的孙女和亲乾国,且是嫁进乾国皇室呢?”苏凉问司徒勰。 司徒勰闻言苦笑,“皇命难违。” 苏凉:……信你个鬼…… “本王也希望,乾国和凉国能长长久久地和平下去。”司徒勰长叹,“过了年,瑶儿嫁去乾国,还希望苏神医多多关照她。” 苏凉正色道,“越王放心,太子殿下人品端方,不会让瑶光郡主受委屈的。” 参观完凉国皇宫,苏凉回到越王府,进门便问顾泠在哪。 得知顾泠去了清静寺尚未回来,苏凉直接转身,也过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顾泠才从清静寺回来,苏凉跟在后面。 翌日,彭凡登门,邀请苏凉明日到彭府做客,苏凉欣然答应。 而顾泠再次前往清静寺找玄清大师对弈一整天,这次司徒璟没有跟去。 第三天,苏凉进宫给司徒瀚施针后,便去了彭府。 顾泠跟前两日一样,去了清静寺。 当天有一个消息在曜城迅速传开。一位自称是前朝神匠沐氏后人的神秘公子,到珍宝阁以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卖掉了一把暗器折扇! 苏凉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彭威聊天。 “当真?”彭威听彭凡说完,惊得站起身来,“老夫得去瞧瞧!”话落才想起苏凉还在,连忙叫她,“丫头快快快,跟老夫一起去看看!” 苏凉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问,“神匠沐氏是做什么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是太年轻了,前朝沐氏可是相当厉害!”彭威跟苏凉说起沐氏曾经做过何等精妙绝伦的东西,可惜如今都失传了。 “爷爷,会不会是那人为了卖高价,谎称是沐氏后人?”彭凡提出疑问。 彭威点头,“当然有这种可能,若真是沐氏后人,可了不得啊!” “珍宝阁没能把人留下,定是个高手。”彭凡说。 苏凉半开玩笑地说,“彭老不是说我的大恩无以为报吗?要不把那金贵的扇子买来送我?我很想要。” 彭威神色一震,“成!快!去晚了就被人抢了!” …… 曜城珍宝阁被围得水泄不通。 彭威拽着苏凉,挤开人群进去,就见司徒勰已经到了,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折扇,尚未打开。 彭威对司徒勰行礼后,便看向了珍宝阁掌柜,“越王已买下了?” 掌柜下意识地摇头,彭威拊掌,“那太好了!老夫要了!五千两银票马上送来!越王要品鉴,只管看!老夫是买来送给救命恩人苏神医的!” 司徒勰手一顿,苏凉笑意盈盈,“多谢彭老,那我就笑纳了。我要送给长信侯,希望他会喜欢。” 珍宝阁的掌柜汗涔涔的。本来得了个宝贝,哪怕不是出自沐氏后人之手,拆解之后仿制一批,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谁知招来这么多大人物。 众目睽睽,彭威把银票交给了掌柜,司徒勰只得把扇子给了苏凉。 人群中有位脊背佝偻的老者,视线在苏凉身上定了一瞬,转过身去,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279.欲擒故纵 一把折扇,引来曜城多方关注。 若非彭威半路截胡,本该是扇落越王手。除了向来耿直暴躁的彭老将军外,也没其他人敢出面跟司徒勰抢。 而苏凉不只是彭家的大恩人,且还在为凉皇司徒瀚医治,这也是司徒勰没有当众拂了彭威面子的原因之一。 苏凉拿着扇子,正要跟彭家祖孙一起离开,司徒璟笑问,“苏神医,可否让大家见识一下沐氏后人所制的暗器有多厉害?”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大片附和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怎么用,怕一时不慎伤己伤人。”苏凉婉拒。 司徒勰开口,“方才本王看过,不如让本王试试?” 苏凉挑眉,“当然可以。越王请。”说着爽快地把扇子交给了司徒勰。 珍宝阁外的街道上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围观群众都伸长脖子看着,生怕错过精彩之处。 司徒勰站在中央,又细细地看了片刻那把扇子,然后突然打开,对准珍宝阁门口的一棵松树。 几道银光闪过,只见银针已穿透坚硬的树皮,稳稳钉在了树上,只留下丁点尾巴在外面。 若是射中人,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暗器跟武功一样,都是攻击的手段,最重要的是速度,唯快不破。 一把扇子,距离这么近,速度快到无法看清,且力度相当强,倘若再往银针上抹毒,杀伤力更是加倍。 苏凉拱手,走向司徒勰,“越王一看便知道怎么用,佩服佩服。” 司徒勰微笑,把折扇还给苏凉,且说了自己的见解。 一派和谐。 “这不是古物,制扇的高人兴许就是那位神秘的沐公子,真想结交一下。”苏凉神色遗憾地感慨,“越王殿下应该会派人在城中寻找沐公子吧?若是找到,可否引见一下?” 司徒勰面色丝毫未改,笑容满面地点头,“好。” 一旁的彭威心知这是胡扯。真能找到沐氏后人,司徒勰怎么可能让苏凉知道?这不是小事,是国事。 而苏凉如此言语,倒给人一种她并不了解沐氏后人到底多重要的样子。 在万众瞩目下,苏凉带着宝贝折扇回越王府,进门时照旧询问顾泠是否在府中,得知他去了清静寺仍未归来,又追过去了。 等到傍晚时分,顾泠和苏凉前后回到越王府,很快司徒璟便从古明处得到消息:顾泠拒绝了苏凉赠送的折扇。 “泠表弟还真是无欲无求。”司徒璟感叹,“那个自称沐氏后人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他为何要卖掉这把扇子呢?只是为了五千两吗?” 司徒勰放下茶杯,“让瑶儿多跟苏凉走动。” 司徒璟点头,“好,我会再叮嘱小妹的。” 等司徒璟离开后,书房只剩下司徒勰。书架缓缓转动,一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司徒勰抬手指了一下,那人便坐到了角落的阴影中。 司徒勰描述了一下今日出现在珍宝阁的折扇,看向那人问,“会是你师父的手笔吗?” 那人开口,听声音很年轻,“那般精细的暗器,一般人做不出来。定是师父来找我了,想用此举让我们知道他来了。若是被师父找到,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沐煜,本王需要你师父手中的半本机关秘录。”司徒勰冷声说,“否则,你交给本王那半本,毫无价值。” 端木熠所得到的消息并没有错。的确有一位沐氏后人投入司徒勰门下,且带着三国皇室暗中寻找多年的机关秘录,就是司徒勰书房中这位名叫沐煜的年轻人。 可惜,沐煜带来的秘录只有半本,且是横着截开的一半,每一页上面的图纸都是残缺的,一个完整的都没有,根本无法使用。 “我没想到师父会把秘录截成两半,他定是防着我!”沐煜语气有些恼恨,“早知道的话,我就……” “本王不想听废话。”司徒勰冷声说,“你说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房屋也被烧毁殆尽,什么都没留下。倘若今日那把折扇真是你师父做的,他定然就在曜城之中。告诉本王,如何找他?” 沐煜摇头,“不对。师父多年隐居,身边除了我,没有旁人,可今日把折扇卖给珍宝阁的怎么是一位年轻公子?” “你才多大?你当真以为你师父没有儿孙,没有其他徒弟吗?”司徒勰冷哼。 “这……”沐煜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王爷说得对,师父定然有事瞒着我。他的身形样貌,王爷都已知道了。方才我想到一件事,师父曾做过不少暗器,却都毁掉了,他说先祖留下遗训,沐氏后人不可再让任何武器落入他人之手,这是造杀孽。” “他擅长此道,却只能隐姓埋名,只是被所谓的遗训束缚。武器没有错,错的是这天下三分。”司徒勰冷声说,“只要本王能见到你师父,便可以试着说服他。” “王爷,沐某方才说的,就是找到师父的办法!”沐煜神情激动,“那把扇子如果是师父的,他一定会拿回去的!不管在谁手中!” 司徒勰眸光一凝,“那扇子,就在越王府,本王会盯着。你回去。” 话落,沐煜起身回了书架后的密室,司徒勰推开窗户,飞身而出。 …… 一夜无话。 翌日苏凉在前厅见到司徒勰时,发现他眼中有血丝,显然昨夜没睡好。 司徒勰的视线落在苏凉手中那把折扇上,微笑道,“苏神医可不能把此物带进宫里。并非不信任苏神医,这是规矩。” 苏凉轻笑,“可以理解。”让一个乾国人带着暗器进宫见凉国皇帝,确实很不妥。 苏凉把扇子交给忍冬,“待我出宫后再拿回来。倒不是因为暗器,此扇本身我就喜欢得紧,觉得很配顾美人,可惜他不要。” 司徒勰闻言,呵呵一笑,“不早了,我们走吧。” 每日苏凉进宫给司徒瀚施针,司徒勰都全程陪同。 苏凉觉得这大概不只是因为司徒瀚是凉国皇帝,跟那是司徒勰的儿子也有关系。当她施针时,司徒勰始终在附近,颇有几分守护者的姿态。 …… 出宫后,苏凉拿回了折扇,跟司徒勰说她要去清静寺,“顾泠定然还在跟玄清大师对弈,我去找他。” “本王也有些日子没见到玄清大师了,正好想看看他们的棋术如何。一起去吧。”司徒勰笑意温和。 苏凉爽快答应,“如此甚好。到那里之后,越王可以跟玄清大师对弈几局,让您的外孙陪我参观一下清静寺吗?” 司徒勰乐呵呵地点头,“本王很乐意。” 如此,同行去了清静寺,见到顾泠时,他刚跟玄清大师结束了一局棋。 司徒勰提出要跟玄清大师对弈,顾泠便起身让开,往外走。 司徒勰连忙问,“泠儿你要回去了吗?” 顾泠没有回头,“我去塔林。” 苏凉神色一喜,“我也去!顾侯等等!” 司徒勰微笑,“大师觉得本王这外孙如何?” 玄清大师沉吟片刻后,评价顾泠,“此子心智过人,但性情平和,颇有佛心。” 司徒勰笑着摇头,“本王就这一个外孙,大师可千万别引他入了佛门。” 玄清大师笑着摆手,“入门者未必有心,有心者无需入门。方才来的那位小友,可是如今在给皇上医治的苏施主?” 司徒勰说是,玄清大师感叹,“那位苏施主眼眸澄净,心怀坦荡,定是慈悲之人,也很有佛心啊!” 司徒勰微笑不语。 …… 此时苏凉已经追着顾泠进入了清静寺的塔林中。 墨绿的松柏林中有许多高矮不一的石塔,供奉着过世高僧的舍利子。 这里寻常并不对外开放,但玄清大师特许顾泠可在寺中各处走动参观,看守的僧人认为苏凉跟顾泠是一起的,便都没拦着。 塔林之中清幽安静,且无处藏人,方便说话。 “饵已经放出去了,尚未有动静。”苏凉微叹。 昨日是十五,寺中有活动,玄清大师没那么多空闲,顾泠说可以等他忙完再继续对弈。趁着那个间隙,顾泠去卖掉了那把扇子。 司徒勰在盯着苏凉,苏凉也在观察司徒勰,但他生活很规律,并无异常。 “昨夜有人在寒香院附近。”顾泠说。但他并不知道是谁。 苏凉蹙眉,“是司徒勰安排盯着我的人?或许,就是他自己?我看他似乎昨夜没睡的样子。” 苏凉已住进越王府数日,昨夜突然有人开始监视她,她要来清静寺,司徒勰也跟着,这让她心中一动,“他不可能知道那把扇子是你做的。我在想,他兴许不是在盯我,而是在盯扇子。如此的话,难道他认为,会有人被这把扇子引出来?” 顾泠点头,表示认同苏凉的看法。 不过司徒勰身边是否有沐氏后人,他为何认为暗器折扇会引出什么人,苏凉和顾泠都不得而知。 “如此,也算有动静,接下来就看扇子到底会引来什么人吧。”苏凉身上还有另外一把扇子,是顾泠送她的,一直随身带着。 突然听到脚步声,苏凉神色一凝,转身就见有个脊背佝偻的灰衣老者拎着一个大竹筐,正在捡拾地上的枯枝。 老者抬头,乱糟糟的胡须如枯草般,眉尾长得老长,苍老的眼眸黯淡无光,开口,声音迟缓,“这里不是幽会的地方,速速离开。” 苏凉微笑,“是玄清大师允许我们来此参观的。” 老者闻言低头继续捡枯枝,却在起身的时候突然栽倒在地。 苏凉神色一变,连忙跑了过去,顾泠却比苏凉速度更快,先到了那老者身边,俯身去扶他。 顾泠的手刚碰到老者的手臂,老者突然出手,伸向顾泠腰间!那双原本黯淡的苍老眼眸再睁开时已满是精光! 可惜,老者以为会是苏凉这个大夫先到他身边,却没料到是顾泠。 苏凉把原本挂在腰间的扇子拿在了手中。事情很明显了,这老头是冲折扇来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清静寺的人,而是跟踪她来的这里。 此时顾泠已经跟老者交上手,原本脊背佝偻的老者直起了腰,身形高大,显然先前是伪装的,苏凉都差点被骗了。 苏凉在想,此人是跟沐氏有关,抑或只是想抢走这把扇子自己用,若是后者,算不得什么收获,若是前者,他们的计划就成了大半了。 过了数招之后,老者突然开口,“老夫只是想借扇一观!” 苏凉冷声,“若非我身边有高手,您老定是要抢了扇子就走的。” 老者嘴角微抽,“反正如今不打了!” 苏凉心知这老头是发现很难压制顾泠才停手的,不过这并不是当下的重点,“为何要借扇一观?” 顾泠回到了苏凉身旁,老者距离他们两米远,凝眸看着苏凉,“你开个价吧。” 苏凉轻笑,“认识我的话,就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老者看了一眼顾泠,冷声说,“老夫想知道,此扇是否出自沐氏后人之手。” 苏凉心中一动。只有沐家人,才能分辨扇子是否出自沐家人之手!“钓”到真的了! “老爷子就不怕我们听了你的话,不让你走了吗?”苏凉笑问。 老者冷哼,“老夫想打败那小子不容易,但你们想留老夫,也是痴人说梦!” 苏凉莞尔一笑,“好。既然老爷子是行家,那看看也无妨。我也想知道,这把金贵的扇子,是不是沐氏真品。” 话落,苏凉把扇子递给顾泠,“劳烦顾侯,帮忙给老爷子送去,待他看完再拿回来。” 顾泠接过去,走向老者,直接递给了他。 老者明显一愣,“小丫头,你就不怕我拿到手就跑?你们可拦不住我!” “虽然老爷子您出场方式不太友好,不过我很想跟您交个朋友,赌一把又何妨?”苏凉微笑。 “交朋友就算了,老夫不需要。”老者轻哼一声,接过扇子打开,细细查看。 苏凉走到顾泠身旁,“如何?是沐家人的手笔吗?” 老者摇头,“不是。老夫认识的沐氏后人,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暗器。” “哦?这么说,我这把扇子是假的沐氏暗器,但比真沐氏后人做得还要好?”苏凉神色惊讶。 “沐氏后人并非全都是能工巧匠。”老者一边说着,仍在看扇柄,“小丫头,老夫能把这扇子拆了吗?” “若我答应的话,老爷子也答应我一件事,如何?”苏凉话音刚落,听见撕拉一声,扇子已经被老者给扯开了。 苏凉也是头一回看到扇子里的机关,再次感叹顾泠生得一双巧手。 “倒不复杂,但如此精细,肯定不是那孽徒做的……”老者自言自语的话传入了顾泠和苏凉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又有了新收获。甚至苏凉此刻想到,说不定,此人口中的孽徒,就是端木熠所说的效忠司徒勰的沐氏后人。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沐氏都没有任何动静,机关秘录也未现世,可见其后人并不想掺和进天下纷争之中,也不追求功名利禄。 突然冒出来一个投入司徒勰门下的,如果不是独苗,那就大概率是个叛徒? 苏凉觉得若是她猜测的方向对了,局面对他们而言不算坏,前提是跟这老头搞好关系。 “老爷子姓沐吧?”苏凉笑得乖巧。 老者看了苏凉一眼,轻哼道,“少打老夫的主意!老夫知道你是乾国皇室派来的人!” “那不重要。”苏凉摇头,“若我猜得没错,老爷子定是沐氏神匠真正的传人。如果您只有一个徒弟,且闹掰了,要不,再收一个?” 老者皱眉看着苏凉,“你想拜老夫为师?” 苏凉一听,基本可以确定她猜中了,连忙摇头,“我手笨,不是这块料。我有一个朋友,是我见过最心灵手巧的人。” 老者摇头,“让你朋友好好绣花。” 苏凉轻咳,“是个男子。” “也能绣花。”老者轻哼。 苏凉神色一正,“如果是老爷子您手中这把扇子的制作者呢?能否入您老的眼?” 老者神色微变,“你认识做这扇子的人?那你为何还让人买下……好你个奸诈的丫头,这扇子本就是你的吧?!” 苏凉保持微笑,拿出她随身带的另外一把同款但小一号的扇子来,承认了老者的猜测,“老爷子别激动,正如您今日装病想骗我,我昨日跟朋友玩了点小计策而已,奸诈程度彼此彼此吧。” “朋友……”老者的视线落在了顾泠身上,“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苏凉点头,“没错,就是他。我最心灵手巧的朋友,这两把扇子是他闲着没事自己摸索做来玩的,可没有人教过他,是不是天赋异禀?” “当真?你自己想出来的?”老者眸光大亮。 “我没兴趣拜师。告辞。”顾泠转身就走。 “且慢!”老者一把抓住了顾泠,“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就是老夫一直想找的徒弟!老夫可以把毕生所学教给你!” “抱歉,不需要。”顾泠再次拒绝,神色冷漠。 老者看向苏凉,“小丫头,你明明想让他拜老夫为师,还不快劝劝!” 苏凉轻咳,“兄弟,答应吧,又没什么坏处。难道你不想见识一下沐氏神匠所制的精妙机关吗?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 顾泠闻言,微微蹙眉,看着老者说,“可以,但你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 “只要遵守先祖遗训,别的都依你!”老者说着神色一变,“有人来了,老夫会再找你们的!”话落拎起地上的竹筐,几个腾跃消失在塔林深处。 当司徒勰走进塔林,看到苏凉和顾泠的时候,顾泠正从她手中接过折扇,放入了怀中。 其实苏凉给顾泠的是另外一把。如此可避免司徒勰发现他盯着的那把扇子不见了。 “看来苏神医终于把礼物送出去了。”司徒勰笑着走过来。 苏凉神情愉悦,“顾侯只是想看看暗器,说看完之后再还我。不还也行。” “泠儿有苏神医这样的朋友,老夫很高兴。”司徒勰笑得意味深长,“不早了,老夫要回府,你们回去吗?” “嗯。”顾泠应了一声。 …… 回到越王府,走到凝香居和寒香院中间要分开的时候,苏凉轻轻撞了一下顾泠的肩膀,低声说,“今日这招欲擒故纵,玩得不错。” 并非苏凉自作主张,顾泠是真的对机关类的东西很感兴趣,那老头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顾泠摇头,“我并不擅长。”在清静寺,他的确是故意推辞,假装不想拜师的。但他对苏凉的欲擒故纵就毫无效果。问题在他,他“纵”得让苏凉根本察觉不到他想“擒”。不过如今这种状态也不错,而其实他内心深处最期待的是,苏凉在不知道他喜欢她的情况下,能喜欢上他……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0.你会害了我 接下来两日,顾泠依旧天天去清静寺,苏凉的生活也很规律,进宫为司徒瀚施针后便到清静寺找顾泠。司徒瀚的面瘫症状已有所好转。 夜里一直有人盯着寒香院和凝香居,不过并无任何异常。 苏凉还担心过顾泠刚认的便宜师父会不会半夜潜入越王府,那就麻烦了,结果并没有。 再次见到沐老头,距离仓促拜师已过去三日。 依旧是老地方,清净寺塔林深处。 这一次沐老头并未再伪装成捡枯枝的杂工,衣服整齐干净,脊背挺直,脸上并不脏,但胡须太乱,很难看清五官。 “你叫顾泠,司徒勰的外孙,乾国长信侯。你叫苏凉,乾国武状元,如今任职太医,来凉国给凉皇治病。你在追求他。”沐老头显然对于顾泠和苏凉做了一番打听。 苏凉点头,“是的。请问老爷子大名?” “你叫我老沐!”沐老头视线从苏凉身上转到顾泠身上,“你叫师父!” 至于名字,并没有说。 顾泠不言语,苏凉也没追问,“好。老沐,三日过去,收徒的事,你没有反悔吧?” 沐老头轻哼,“若我反悔呢?” 苏凉微叹,“那只能说明你们真没有师徒缘分。因为顾泠只想见识一下沐氏神匠的技艺,也并不是很想拜师。” 沐老头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拜入老夫门下他还不乐意?” “他就在这儿,老沐你对着他发火,别冲我。”苏凉把顾泠拽到自己身前,“你既然打听过,就知道他是什么脾气。我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他只肯跟我做普通朋友,我找谁说理去?” 沐老头嘴角抽搐,“你这丫头真是不知羞!” 苏凉微笑,“孤家寡人没人管,万事只图我开心。” 沐老头闻言愣了一下。 “老沐,你没事吧?”苏凉问。 沐老头深深看了苏凉一眼,摇头,“没事。关于拜师的事,我要先跟你们说清楚沐氏先祖遗训。小子你能发誓遵守,我就收了你。你若不能,只当没见过我!” 苏凉一听,沐氏先祖遗训定然很重要,这老头甚至可以舍弃如此天才的徒弟苗子。 顾泠神色淡淡,“你说。” “入沐氏门下弟子,不可教授外人沐氏技艺,不可向外人提供沐氏所制武器,否则所造杀孽悉数归于己身,不得好死!”沐老头语气很重,目光始终盯着顾泠的眼眸,却见他眸如深潭,没有丝毫波动。 然后,苏凉问了一句,“只说不能给外人用,自己可以用的对吧?” 沐老头愣了一下,倒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皱眉道,“自用防身,是无碍的。小子,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发毒誓,跪下拜师,就是沐氏传人。若不愿意,就作罢!” 顾泠微微摇头,“我不愿意。” 沐老头瞬间面露怒色,“你这小子好生奇怪,我都打听过了,你武功那么高,亲爹造反全家被斩你都不管,分明没有野心,如今是打算效忠乾国皇室还是打算为你那外公效力?” 苏凉一听,就知道沐老头今日会再出现,不只是因为顾泠的天赋,更是因为他调查过顾泠的心性符合沐氏收徒的要求。 遗训中所谓的不能把武器供给外人,就等同于是在要求不准掺和到权力争斗之中去。 而沐老头三日前提到的孽徒,违背的就是沐氏先祖遗训。 “与你无干。”顾泠神色淡漠。 沐老头看向苏凉,“小丫头,他是真不想拜我为师,还是在拿乔?你说老实话,不论如何,老夫都不为难你们!” 苏凉微叹,“说实话,他这人无欲无求,除了没剃头爱吃肉之外,跟这寺里的和尚没有本质的区别。” 顾泠眸光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并未打断她的话。 苏凉接着说,“他想拜师,只有一个原因,想见识一下沐氏神匠的技艺,因为他是真的对此道感兴趣。不过老沐你是不是忘了问,我们为何要在曜城谎称沐氏后人卖掉那把扇子?” 沐老头眸光倏然一缩,“你们就是来找沐氏后人的?为何来此?” 苏凉微微耸肩,“不然你以为我们皇上为何会好心派我来给凉国皇帝治病?” 沐老头轻哼,“既然你们就是冲我来的,为何不干脆发誓骗过我,好达成目的?” 苏凉摇头,“我们并非一起来的。我是冲沐氏后人而来,他不是。我们皇上让他来找凉国越王抢钱的。” 沐老头一脸无语地看着苏凉,“所以你们到底要怎样?” 苏凉便把凉国派人去请她时,端木熠正好查到有沐氏后人携带机关秘录投靠司徒勰,趁机派她来,明面上给凉皇治病,暗中调查沐氏后人和秘录的事告诉了沐老头。 “就是这样。那是我的任务,不过皇上有口谕让他协助。”苏凉神色认真,“为此还让其他人都先行回国,怕万一出事,就我们俩,方便逃走。” 沐老头拧眉,“成,我信。既然你如此坦荡,老夫也直说了。你们皇上查到的那个沐氏后人,是老夫唯一的徒弟,名叫沐煜,他是老夫捡回去养大的弃儿,虽然天赋一般,但老夫也不曾亏待他。三个月前,他盗走机关秘录后失踪了,老夫好不容易才查到曜城来。盯了司徒勰数日,并未见那孽徒在他身边。” 从时间上,跟端木熠得到消息是能对上的。 “会不会司徒勰得到秘录后,就把人给杀了?”苏凉蹙眉。 沐老头冷哼,“不会。那秘录只有一半。” “半本也能用。”苏凉说。 沐老头冷笑,“老夫就是怕秘录落入不轨之人手中,那半本是横着截开的,没有一张完整的图。” 苏凉闻言,竖起大拇指,“这招很绝!如此你那孽徒应该还活着,或许司徒勰以为那把扇子是你做的,这几日一直盯着我们。” “那就对了。老夫以前做的暗器都毁掉了,那孽徒知道,若是老夫所制的武器,不会让外人得到。”沐老头说。 “原来如此。”苏凉点头。 “好,事情说清楚了。那小子不肯拜我为师,是因为你们效忠乾国皇帝,不会遵守沐氏先祖遗训?”沐老头显然不甘心放弃顾泠这个徒弟。但他放弃了跟顾泠直接对话,觉得会被气死,选择直接跟苏凉说顾泠的事。 “这……”苏凉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正在研究旁边石塔上花纹的顾泠,摇头说,“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沐老头更气了,“你不跟老夫说清楚,这事儿不算完!” “老沐你冷静一下。其实,我们是不太理解沐氏先祖的遗训。”苏凉微叹,“武器只有在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小的暗器就不说了,只说你们沐氏流传下来的那本机关秘录,三国皇室都在找,据说里面是用于战争的大型武器图纸,不然我们皇上和凉国的越王也不会如此热切地想要得到。遗训的意义,就是不能做大型武器用在战场上,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着秘录传下去呢?毁掉不是更稳妥吗?当初留下遗训的沐氏先祖,或许跟那时的掌权者有很大的矛盾,这遗训是针对你先祖时期的掌权者的。朝代更迭,形势早已不同了。人定的规矩,人也可以改。” 沐老头面色一僵,他从小就被遗训束缚着活了大半辈子,被他的父亲耳提面命,那遗训早已刻到他的骨子里,反而导致他根本没有去思考过对不对。 但有一点,沐老头是有意识的,他过得不快乐。其实他是非常出色的沐氏后人,技艺高超,且真的热爱他做的东西,可再精妙绝伦的宝贝都只能自己欣赏,一辈子都不敢让人知道他姓沐。无数个日夜,看着那本秘录看到天亮,他特别想,却不能做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怕出现有悖先祖遗训的后果。 他压抑了一辈子,所以才在听到苏凉那句“万事只图我开心”时愣住了。 而这也是沐老头没有成亲,没有孩子的直接原因。他不想自己的亲骨肉再重复一遍他被沐氏遗训束缚的压抑人生。 “他并不是怕发誓之后违背会不得好死,只是他不想骗你。”苏凉看着沐老头说,“我也不想。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你显然把沐氏遗训看得极为重要,他若拜你为师,未来某天可能也会成为你口中的孽徒,反目成仇。既如此,倒不如算了。我们可以对司徒勰用计,因为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不一样。” 沐老头定定地看着苏凉,而她始终眸光澄澈,没有丝毫躲闪。 沐老头知道苏凉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为他现在可以转头就走,让苏凉和顾泠再也找不到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他突然看向顾泠,“小子,她说的,也是你的想法吗?” “嗯。”顾泠应了一声。 然后,沐老头没好气地说,“你们简直心灵相通,你小子绝不可能找到比这丫头更好的姑娘了,难不成真想出家?” 苏凉轻笑,“是的,他想出家。老沐,收徒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们的任务就算失败,也不会因此没了命,他愿意拜师,但不会发誓。” 沐老头看看苏凉,又看看顾泠,突然转身,“好,老夫再想想,三日后在此相见!”话落就没影儿了。 苏凉舒了一口气,“我觉得还有希望。你说呢?” 顾泠答非所问,“我不想出家。” “我只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肉那么好吃,出什么家?”苏凉轻笑,“半本秘录在司徒勰手中,不管你拜不拜师,我们都得抢过来。有想法吗?” 顾泠微微点头,“我在想……” “想什么?”苏凉问。 “你突然傻了么?”顾泠反问。 苏凉蹙眉,“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嗯,我全家就是你和我。”顾泠表示同意。 苏凉无语,蹙眉思考,顾泠向来不会无缘无故评价她,所以…… “啊,我确实是傻了。”苏凉突然想明白,拍了一下脑门。 已经确认,司徒勰得到的半本秘录没有一张完整的机关图纸,倘若拿不到另外半本,那就是一堆废纸。如今他们跟沐老头建立了关系,而沐老头本身是“包含”秘录的。只要保证司徒勰得不到另外半本即可。 倘若三日后,沐老头想通,决定不再管什么先祖遗训,收顾泠为徒,他分分钟可以画一本完整的秘录出来。因为那东西他看过无数遍,定然铭记于心。 两人往塔林外走的时候,苏凉忍不住吐槽,“你可真省力气,话都得我替你说。” “你乐意的。”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摇头,“我什么时候说我乐意?” 顾泠薄唇轻启,“你说,万事只图开心。你不开心么?” 苏凉默默地踢了顾泠一脚,表达了一下她开心的情绪…… …… 司徒勰再次踏进凝香居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起顾泠是否已经把折扇还给了苏凉。 顾泠说还了。 司徒勰略坐了一会儿,见顾泠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便起身去寒香院找苏凉。 “苏神医,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司徒勰微笑。 苏凉很好说话的样子,“越王请讲。” “不知那把暗器扇子,能否借本王三日?”司徒勰问。 苏凉表示不解,“借三日,是为何?” 司徒勰正色道,“其实本王在珍宝阁看到那把扇子时,就想买回来送给瑶儿防身。她虽然会武功,但比苏神医差远了,过了年就要远嫁。彭将军若非买来送给苏神医,本王定不会相让。” 苏凉点头,“多谢越王的好意,但我仍是不解,借扇三日是为何?” “本王想找个工匠,看是否能仿制一把,送给瑶儿。”司徒勰说。 苏凉眸光一亮,“原来如此。这扇子我本想送给顾侯,他偏不要,我便想着,若能仿制几把出来,回去送给我的朋友们防身用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不认识什么手艺高超的工匠。” 司徒勰笑意加深,“看来我们想法差不多。” “越王一片爱孙之心,我若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苏凉欣然应允,“待越王找到合适的工匠,便带来见我吧!” 司徒勰愣了一下,“把工匠带来见苏神医是……” 苏凉笑着解释,“越王不知道,自从得到这把扇子,我就特别想拆开看看里面的暗器到底是什么样精妙的机关,但我不懂,怕给弄坏了。能找到懂行的就最好了,到时候便能亲眼瞧瞧扇子内部的构造。越王和府里的公子小姐想看的,都一起过来。” 司徒勰微微点头,“还是苏神医考虑得周到。既然苏神医如此慷慨,本王这就派人去寻懂暗器的工匠来,希望能在苏神医走之前找到合适的人。” 话落,司徒勰便告辞了。 走出寒香院,他脸上的笑容消失,面色倏然阴沉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忍冬见苏凉悠闲地清理院中假山上的冰凌,便问她今日为何心情如此好。 苏凉微笑,“越王殿下一定觉得我这人特别好说话,八面玲珑不过如此吧。” 忍冬:……玲珑不玲珑不知道,反正是感觉挺阴阳怪气的…… “对了,你去问问长信侯,他今日宵夜想吃什么?”苏凉吩咐忍冬。 忍冬领命出去,很快就回来了,“长信侯说想吃炸鱼块。” 苏凉无语,“曜城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鱼?还不如出家。” 忍冬愣了一下,“主子方才说什么?” 苏凉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你告诉古悦,她家表少爷想吃鱼,让他们想办法吧。” 曜城并非找不到鱼,于是当日宵夜顾泠就吃到了苏凉亲手做的炸鱼块,才刚出锅,就端到了他面前,热腾腾香喷喷。 “大神,等我追到你,天天让你吃素。”苏凉吐槽了一句。 顾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到时再说。” 苏凉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哎,若我哪天想谈恋爱,真的追求你呢?你会不会觉得很怪?” 顾泠动作优雅地把夹起来的鱼块吃掉后,才开口,“尚未发生的事,我如何知道?” 苏凉捧脸看着顾泠,“你怕是会害了我。” 顾泠反问,“何出此言?” “天天看着你这张脸,被你的实力各种虐,我大概是找不到心仪的男人了,肯定觉得不是太丑就是太弱。”苏凉叹气。 “所以?”顾泠夹起一块鱼,掩饰住因为心情愉悦而微微翘起的嘴角。 苏凉起身,“所以,如果到了三十岁,我们都找不到成亲的对象,我就真的追求你试试,到时候你看什么感觉。”话落摆摆手走了,“你慢慢吃,我有本书没看完,先回去了。” 门关上了,顾泠脸色有点黑。虽然他知道,所谓“三十岁”的言论,是苏凉前世思维说出口的玩笑话,因为她说过,前世三十岁结婚都非常正常。但他顶多等苏凉到十八岁,再多一天都不行。反正她方才自己都说了,看不上别人,不跟他还想跟谁…… 281.突如其来的赐婚 深夜时分,司徒勰的书房。 “没有人来找那把扇子。”司徒勰面色阴沉,“苏凉看似温和,实则心机很深。端木熠让她来,或许就是冲着你和机关秘录。” 坐在角落阴影中的沐煜开口,“我师父不出现,会不会那把扇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倘若是师父的,他定然就在曜城,不会等这么多日不现身。” 司徒勰面色一变,“该不会是苏凉的计策……”想到今日苏凉笑意盈盈地说让司徒勰找好工匠带去见她的样子,司徒勰越想越觉得,那暗器扇子,跟她本就有关系!倘若是端木熠派苏凉来寻沐氏后人和机关秘录的,苏凉不可能等到现在什么都不做! 事情的发展让司徒勰很迷惑,至今仍不知道那扇子出自谁之手。他希望是沐煜的师父真的来了,那才是他在等的人。 “王爷要让我见乾国来的那个女人吗?”沐煜问。 司徒勰抬手,“不。你去见她,就中计了,她哪怕没见过你,未必猜不到你的来历。静观其变。” …… 苏凉和顾泠在约定好的日子再次走进清静寺塔林深处,却并未等来沐老头,两人也没多停留便离开了。 苏凉总觉得沐老头会放弃遵守先祖遗训,收顾泠为徒。他没出现,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此结束,也或许是他遇到别的事情耽搁了。 这日回府后没多久,司徒瑶过来找苏凉,说是明日太子府办满月酒,请她前去赴宴。 “好。”苏凉爽快应下,“你表哥也会去的吧?” “我舅舅家的表哥会去,顾泠表哥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请帖已经送到凝香居了。”司徒瑶微笑,“顾泠表哥不去,苏神医就不去了吗?” 苏凉摇头,“我一定去。每次到清静寺找他,不是在跟玄清大师对弈,就是在塔林里散步,一点意思也没有。” 司徒瑶忍俊不禁,“那苏神医也劝劝表哥,明日去赴宴吧。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苏神医,太子堂兄想看看那把暗器折扇,不知苏神医明日赴宴时能否带去?” “这……”苏凉扶额,“真是太不巧了。” 司徒瑶愣了一下,“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那扇子被我弄坏了。”苏凉微叹,“本来只是不小心撕破了一点,但我没忍住,实在太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机关,就把它给拆了。” 上次见面,苏凉已经从沐老头那里要回了被他拆掉的扇子。但直到今日,苏凉见到司徒勰时,腰间的扇袋里一直放着她的那把。 司徒瑶闻言,便提出想看看拆了的扇子是什么样的,她也很好奇。 苏凉直接拿出来给司徒瑶看,扇面都撕碎了,扇骨也被拆成了两半,能看到扇柄中有一个很精细的小机关。 司徒瑶离开后,很快司徒勰便得知,苏凉自己拆掉了那把扇子。 这让司徒勰又开始怀疑,苏凉到底知不知道沐氏后人和机关秘录的事。 翌日,苏凉再次随司徒勰前往皇宫给司徒瀚医治,路上主动提起她把扇子拆了的事,询问司徒勰是否找到了能工巧匠。 “万幸,我应该没有把扇子里的暗器机关破坏掉,只要找到合适的工匠,应该能恢复。”苏凉微笑说。 司徒勰闻言,说他派人去寻,尚未找到懂这个的。同时他心中怀疑苏凉是故意拆了扇子,好让他把沐煜带到她面前…… 苏凉再次给司徒瀚施针后,提出他的病症已恢复大半,她该回国了,可以把针法教给凉国的太医。 司徒勰惊讶于苏凉居然愿意把看家本领外传,能正常说话的司徒瀚坚持要让苏凉亲自给他医治,直到痊愈,说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做他都不放心。 但苏凉去意已决,“凉皇陛下,我会把针法和药方都留下的,顺利的话,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基本恢复如常了。” 司徒瀚仍是不松口,“乾皇派苏神医来的时候,是否说过让把朕治好再回去?” 其实端木熠没说过,但苏凉只能点头,“是的。” 司徒瀚扯了扯嘴角,仍是不敢放开笑,“苏神医如此人才,若是我凉国的臣子,那就太好了。朕听闻苏神医母亲来历不详?或许真是凉国女子,否则怎会给苏神医取这样的名字呢?” 苏凉一听,司徒瀚似乎想拉拢她?可她若是留在凉国不回去,对乾国而言,是妥妥的叛国罪。 结果司徒瀚也不等苏凉回答,话锋一转接着说,“苏神医为朕医治,朕一直在想该送什么样的谢礼给你。金银珠玉都太俗气,且苏神医根本不缺,昨夜朕突然想到了最合适的礼物。” “凉皇真是太客气了。在下奉命而来,做的都是分内的事。”苏凉说着,却很好奇司徒瀚到底要送她什么。 起初见到司徒瀚,他当时口歪眼斜,如今样貌渐渐恢复,能看出眉眼肖似司徒勰。 不过他们名义上就是嫡亲的叔侄,样貌有相似之处也很正常,并不会因此就让人怀疑他们是父子。 而这三日司徒瀚能正常说话之后,给苏凉的印象,他并非司徒勰的傀儡,虽然看似很信任司徒勰。 当下,司徒瀚所说的事,显然也没有跟司徒勰提前商议过,因为是司徒勰开口问司徒瀚要送苏凉什么。 司徒瀚却卖起关子来,“此事暂时保密,朕要给苏神医一个惊喜。” 苏凉微笑,“多谢凉皇陛下,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出宫的时候,司徒勰并没有跟苏凉同行,而是说还有事要禀报司徒瀚,让苏凉先走。 苏凉按照跟司徒瑶的约定,前去凉国太子府赴宴,甚至还礼数周全地让忍冬备了一份礼。倒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想“认识”一下凉国皇室的人,以后很可能还会打交道,知己知彼才稳妥。 …… “皇叔不必问了,朕自有安排,到时便知。”司徒瀚神色淡淡地摇头,拒绝告诉司徒勰他到底要送苏凉什么。 司徒勰皱眉,“此女本事大心机深,皇上与她打交道,千万要谨慎。” 司徒瀚面露不悦之色,“皇叔在教朕做事吗?皇叔不妨先告诉朕,乾国来的蔺将军,为何险些葬身卧龙雪山?” 司徒勰叹了一声,承认是司徒珉严重疏忽导致的。 “皇叔不必再日日陪着苏神医进宫,得空的话,多管管那些胡闹的孙子吧。”司徒瀚话落,便说累了,让司徒勰退下。 司徒勰出宫后,也去了太子府赴宴。 凉国太子司徒朝得知苏凉并未把扇子带来,神色有些失望,当众说谁能找到卖扇的沐公子,重重有赏。 苏凉瞧着,比起司徒勰嫡长孙司徒璟,这个司徒朝喜怒形于色,多少显得有些没脑子。 顾泠并没有来赴宴,也被司徒朝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两句。 …… 苏凉离开太子府时,天色尚早,半路又拐去了清静寺。 见到玄清的时候,他正独坐喝茶,不见顾泠。 “大师,顾侯已经走了吗?”苏凉问。 玄清笑呵呵地说,“顾施主到塔林去散步了。苏施主要不要跟老衲对弈几局?” 苏凉连忙摆手,“我棋艺不精,就不献丑了。” 玄清却再次邀请,似乎觉得苏凉在谦虚。 于是苏凉便真坐下跟玄清大师下了一局,很快就结束了。 “苏施主是觉得下棋无趣?”玄清问。 苏凉点头,“现实中的生活无法避免勾心斗角,我对于在棋盘上再跟人争斗这件事,着实没什么兴趣。” 玄清微微一笑,“苏施主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啊。” 苏凉察觉这老和尚对她很有好感,便没着急走,跟他聊起乾国护国寺的普慧大师,以及她认识的小和尚澄云。 等顾泠从塔林回来,就见玄清把他戴在手上的一串佛珠送给了苏凉。 要知道,顾泠跟这老和尚下棋多日,玄清可没送他什么东西。 回到越王府,苏凉又追着顾泠去了凝香居。 “玄清大师为何送你佛珠手串?”顾泠问。 “喜欢我呗。”苏凉摘下来拿在手中看,见小小的珠子上刻着经文,她还蛮喜欢的。 顾泠看了苏凉一眼,“可以走了么?” 苏凉摇头,“凉皇不肯让我离开,说要把他治好。” 今日苏凉进宫后,提出要回国,是跟顾泠商量过的计划。他们已经确定司徒勰得到的只是半本废纸,没必要去抢,继续留在凉国没什么意义,便打算离开。赶回乾国京城过年是来不及了,但顾泠厌倦了在曜城的日子,只要出了曜城,可以过得自在很多。至于沐老头,只要他有心收顾泠为徒,自然会来找他们。因为他们的行踪是公开的。 但司徒瀚不答应,苏凉也不能给人医治到一半就跑了。 “司徒瀚说要送我一份大礼,还卖关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苏凉说,“应该也就这一两日吧,等拿到礼物,我再提要走的事。” 顾泠说要玄清大师送苏凉的手串,苏凉爽快答应,“给你戴吧,我戴着有点大。不过不要让人看见,毕竟你不肯接受我的求爱,怎么能收我的礼呢?连宵夜都是我谎称受年锦成托付照顾你,你才肯吃的。” 话落,苏凉摆摆手,回寒香院去了。 …… 自从那把暗器折扇出现,所发生的事,司徒勰一直理不清头绪,也搞不懂苏凉意欲何为。 “王爷,要不就让我去见苏凉吧,看她什么反应。或许只有我露面,才能把师父引出来。”沐煜再次提出这件事。他自己很清楚,拿不到另外半本秘录,不知司徒勰手中的秘录没有任何价值,他这个所谓的沐氏后人也没有价值。 司徒勰沉默良久后,冷声说,“好。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带你去见苏凉,帮她补扇子。你的名字,就叫赵煜。”这个姓氏,很常见。 “是。”沐煜神色恭敬。 翌日苏凉跟司徒瑶一起出门逛街,去了曜城的珍宝阁。 苏凉看中一个精致的面具,拿在手中很轻薄,说要买下来送给顾泠。 又看中一个漂亮的古董扇坠子,也说要送他。 等司徒瑶和苏凉从珍宝阁离开,忍冬和司徒瑶的丫鬟都抱了许多礼盒,差点拿不住。 一个消息很快在曜城传开,苏神医一掷千金,只为博顾美人一笑。 回到越王府之后,苏凉带着一堆买来的珍宝古玩送去凝香居,趁着顾泠不在,全放在他房中了。 司徒瑶跟司徒勰提起这件事,司徒勰都开始怀疑,苏凉追求顾泠这件事并非演戏。毕竟他只知道这两个人早就认识,且一起生活过,但以顾泠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只把苏凉当朋友。 傍晚时分,司徒勰带着打扮朴素的沐煜去了寒香院。 “这是本王找来的工匠,姓赵,或许可以帮苏神医修复那把扇子。”司徒勰微笑。 “那太好了!”苏凉视线落在沐煜身上,身形样貌都跟沐老头描述的很相似,不出意外,这就是沐老头口中那位孽徒了,果然在司徒勰身边。 其实苏凉有点意外,司徒勰居然会带沐煜过来见她。只能说,事情的发展超出她计划的顺利。 苏凉把拆掉的扇子拿出来,“赵师傅看看能不能修复或仿制吧。” 沐煜拿在手中,细细查看,点头说,“这机关并不复杂,但十分精细,小人试试吧。” “这么说,赵师傅有把握?”苏凉问。 沐煜再次点头,“七成把握可以做出相似的。” “如此甚好。”苏凉微笑,“真能做出来,我一定重谢。” 司徒勰乐呵呵地说,“苏神医不必客气,他已经答应留在越王府做事,不是外人。” 等沐煜提出要把扇子带走,苏凉也欣然答应,好说话到让司徒勰怀疑有诈。 入夜时分,忍冬告诉苏凉,沐煜住在越王府的一个客院里。 苏凉去给顾泠送宵夜的时候提起,顾泠说暂时什么都不做。如何处置沐煜,是沐老头的事。 等苏凉离开时,又带走了她送给顾泠的一堆礼物。不过事实上顾泠已经收下了,只是先放在她这边。 翌日苏凉正准备出发进宫给司徒瀚施针,凉国皇宫来了人。 然后,苏凉终于知道司徒瀚要给她的“惊喜”是什么了…… “皇上今日早朝颁旨,册封凝玉郡主之子顾泠为宁王,收苏神医为义女,册封为玉衡郡主,并给玉衡郡主和宁王赐了婚。” 苏凉有点傻眼,万万没想到司徒瀚会给她和顾泠赐婚,这就是给她的大礼吗?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和顾泠名义上都是乾国人,但顾泠的母亲是司徒瀚嫡亲的堂妹,他给顾泠封王,只要不强留顾泠在凉国,从名义上来说,也并非不可以。 而外人并不知道司徒瀚得的什么病,或许都认为苏凉是他的救命恩人,司徒瀚以报恩的名义,收苏凉做义女,册封为郡主,也不是不行。 虽然端木熠一定会很生气,但明面上并不能对此做什么。 “苏神医?苏神医?”司徒璟叫了两声,苏凉才回神。 “怎么?”苏凉有点愣愣的。 “赐婚圣旨,苏神医要接吗?”司徒璟问。 苏凉神色一正,“当然要接了!快给我!”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2.其实他特别喜欢我 苏凉带着赐婚圣旨回到寒香院,进门,忍冬便问,“主子,凉皇会不会别有居心?” 身为乾国臣子的苏凉和顾泠,倘若接受了凉国皇帝的册封,就等于是半个凉国人了。 顾泠母族就是凉国皇室,但苏凉原本可跟凉国没有任何关系。 苏凉把圣旨放在桌上,眸光微凝,“顾侯应该会拒绝。” “那主子不如不接这道圣旨。否则皇上知道了,不定会怎么想。”忍冬担心苏凉回乾国会有麻烦。 苏凉转身,脸上就带了笑,“全天下都知道我痴恋顾美人。我接旨只是因为想嫁给他,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好的机会,若我拒绝了,才会显得奇怪,你说呢?” 忍冬蹙眉,“属下还是觉得凉皇没安好心。” 苏凉往外走,“我该进宫给他施针了。” 昨日司徒瀚才说过,让司徒勰不必日日陪着苏凉进宫,多管管自己的孙子。 今日司徒勰并未跟苏凉同行,但苏凉仍是在宫中见到了他,先一步就来了。 苏凉行礼后,司徒勰微笑起身,“泠儿在清静寺,不知道是否接了圣旨,本王去看看。” “请越王殿下转告长信侯,成亲后,我一定会加倍对他好的。”苏凉神色认真。 司徒勰和司徒瀚都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是司徒勰刚离开,司徒瀚就对苏凉说,“皇叔觉得朕给你和顾泠册封并赐婚这件事十分不妥,定会引来乾皇不满,你觉得呢?”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司徒瀚跟司徒勰并非一条心。 苏凉不确定司徒瀚是否知道司徒勰是他的生父而非叔父,倘若司徒瀚根本不知情的话,苏凉完全可以理解他忌惮司徒勰这件事,哪个皇帝也不希望自己的叔父权势如此之大。 对于司徒瀚的问题,苏凉微笑道,“凉皇陛下一番美意,吾皇怎会不满呢?” 司徒瀚呵呵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朕就放心了。不过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苏凉愣了一下,管司徒瀚叫义父?她还真的有点叫不出口…… “无妨,待你跟顾泠成了亲,随他叫朕皇舅就好。”司徒瀚微笑。 苏凉轻叹,“还不知道顾侯是否会答应娶我呢。” 苏凉给司徒瀚施针结束后,正准备离开,就听有人禀报,顾泠来了,手中拿着圣旨。 司徒瀚让苏凉先回去,他要跟顾泠好好谈谈。 苏凉跟顾泠四目相对,看不出他想怎么做。今日事发突然,他们没有机会碰面商量。倒也不至于担心,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关系。 …… 出宫后,苏凉回到越王府,司徒瑶带着自己做的点心过来找她。 “祖父说表哥进宫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接受赐婚。”司徒瑶微叹,为苏凉悬着心的样子。 因为如今顾泠是乾国臣子,所以他若是拒绝司徒瀚的册封和赐婚,算不得抗旨。同理,苏凉也都可以拒绝。只是她一直在扮演一个为顾泠痴迷的追求者,接受了也合理。 苏凉摇头,“顾侯对我无意,应该会拒绝吧。但我不会怪他的,我也不想勉强他。” 司徒瑶握住苏凉的手,神色认真地说,“你这么好,表哥一定会看到的。我觉得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你呢,你喜欢我们太子殿下吗?”苏凉微微一笑,转而问起司徒瑶的感情。 司徒瑶愣了一下,开口说,“我听说过许多他的事,觉得他挺好的。人品端方,有才华有能力,最重要的,跟你是好朋友,这一点最让我放心。” 门外传来忍冬的声音,“主子,顾侯回来了。” 苏凉立刻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我见到他,该说什么呢?” 司徒瑶便说她可以去帮苏凉问问。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毕竟是我们两个的事。”苏凉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进了凝香居,古明从顾泠房中出来,一见苏凉便拱手笑道,“恭喜苏神医。” 苏凉愣了一下,“他答应了?”话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顾泠的房间。 古明回头看时,房门已关上了,他快步离开,去向司徒勰禀报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苏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蹙眉走过去,坐在顾泠对面,“什么情况?你为何要答应赐婚?接下来怎么收场?” 虽然苏凉认为什么结果都无妨,但她本以为顾泠一定会拒绝的。 顾泠看着苏凉,神色淡淡,“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苏凉点头,“话是这么说,我们之前也扮过假夫妻,但那次毕竟没多少人知道,而且名义上是我跟宁靖。这次再成亲,天下皆知,但你先前一直拒绝我,突然答应,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不然怎么向端木熠交代?难道说,你拿到赐婚圣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你喜欢我?有点扯。” 顾泠敛眸,“我跟司徒瀚要了一样东西。” 苏凉愣住,“什么?你把接受赐婚,作为交易条件,让司徒瀚给你好处?是什么宝贝?” “千年雪莲。”顾泠说。 “司徒瀚有这个?你要这个做什么?永葆青春?”苏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并非计划之内的。”顾泠解释,“他有,但只答应给我两片雪莲花瓣。” 苏凉点头,“那么金贵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把整个都给你了。你觉得司徒瀚为何一定要让我们成亲?” “离间我们和端木熠。”顾泠说。 苏凉若有所思。虽然她只是个太医,一直认为自己在乾国的地位没什么要紧的,但司徒勰和司徒瀚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苏凉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毕竟她之前当过将军,随时可能被安排去带兵打仗,忠信侯邢冀跟她关系颇近,还有秦国公府、林府,以及司徒瑶口中“苏凉好朋友”的太子端木忱。 除此之外,苏凉不只是乾国四大商之一宁氏家主,且跟万氏和言氏关系都极为亲密,掌握着相当可观的财富。 倘若苏凉和顾泠真在凉国接受了司徒瀚的册封和赐婚,哪怕有再多合理的理由,对端木熠而言,也是一种打脸的行为,甚至可以上升到背叛。 这也是苏凉接受,却认为顾泠会拒绝,如此便万事大吉的原因。 “可你为何为了两片雪莲花瓣就答应了?谁等着这个救命吗?”苏凉表示不解。 “当初高家宝中毒,我去找人求药。”顾泠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苏凉当然记得此事,“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顾泠神色淡淡,“原瑛。” 毒术高手原瑛爱慕顾泠,给了他急需的解药,条件是顾泠跟她在一起,但顾泠拒绝,条件改成了:倘若顾泠要成亲,原瑛会现身跟他的妻子比试毒术,若她赢了,顾泠跟她走。 “对啊,我们这次要成亲的话,我可能会被毒死。”苏凉扶额,“没有人教,比毒术,我必输无疑。” “她需要雪莲。”顾泠说。 苏凉眸光一亮,“你的意思是,到时候她出现,把雪莲交给她,你们的赌约就可以作废了?” 顾泠点头。 苏凉拊掌,“原来如此!只有这样她才会来找你,才能把她的问题解决掉,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希望我到时悔婚吗?”顾泠问苏凉。 苏凉想了想,“看看情况再说吧。我觉得端木熠得知之后,可能会派人过来阻止。但不论如何,我们回到乾国也有理由为自己解释。如此,不只能还上欠原瑛的人情,也避免以后再有纠葛。你确定她为了雪莲花会放弃你吧?” 顾泠点头,“她唯一的弟弟生病,需要雪莲入药。” “那你怎么知道司徒瀚有千年雪莲的?”苏凉问。 “不确定,只是猜的。若这世上有,应该就在凉国。”顾泠说。 苏凉点头,“若在凉国,当然是凉国皇室了。” 今日事发突然,顾泠也是随机应变,打算趁机做一场交易,解决掉之前遗留的麻烦。当初情急之下他跟原瑛定的赌约,不能食言,但还有商量和改变的余地。或许等他和苏凉真要成亲的时候,苏凉的毒术已不在原瑛之下,但顾泠不希望那一日有任何人出现打扰和破坏。 “大神你真的很机智。不错,那就这么办吧!”苏凉觉得可行,“看样子我们只能在凉国过年了。婚期定了吗?” “大年初六。”顾泠说。 “差不多,到那时我可以把司徒瀚治好,他若不想跟乾国开战,就不会要求我们留在凉国。如果沐老头这段时间出现收你为徒的话,就更好了。”苏凉觉得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当初高家宝的事,顾泠本就是帮她的忙,却招惹来一个棘手人物,欠的人情能早点还上当然最好。可谓意外收获。 至于成亲不成亲,倒不是苏凉在意的。 等苏凉面带喜色回到寒香院,就见司徒瑶尚未离开。 “苏神医,我听说表哥答应娶你了,真的吗?”司徒瑶问苏凉。 苏凉笑着说,“是真的,我问过他了。” 司徒瑶便开心地说,“我就知道,表哥一定是喜欢你的!” 苏凉却摇头,“这就不好说了。我有问他,为何愿意跟我成亲,但他不言不语,我觉得他并非真心娶我,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司徒瑶蹙眉,“不会吧?你不要想太多了。” 苏凉微叹,“希望是我想多了。不过不论如何,他愿意跟我成亲,我都应该高兴。我对他一见钟情,希望他会对我日久生情吧!” 司徒瑶表示一定会。 忍冬在旁边瞧着,两人倒像是闺蜜一般,但比起苏凉跟言雨或林雪晴相处时的样子,忍冬感觉苏凉跟司徒瑶来往时,都像是戴着面具一般,有点假。 …… 顾泠接受册封,成为凉国宁王,苏凉成了玉衡郡主,且两人将于大年初六成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曜城。 司徒瀚还给顾泠赏赐了一座宁王府,距离越王府不远。 从名义上,顾泠一下子跟司徒勰身份齐平。不过比实权的话,自然毫无可比性了。 司徒勰找顾泠询问,为何突然又愿意娶苏凉了,顾泠并未告知雪莲的交易,只说这是他自己的事,让司徒勰不必费心。 司徒勰怎么会感觉不到司徒瀚越发不信任他?这次的事一点都没跟他商量过,被赐婚的对象还有一个是他的外孙,却好像他无权过问一般。 不过明面上,司徒勰对于顾泠和苏凉即将成亲这件事是十分高兴的,仿佛进宫阻止司徒瀚的不是他。 沐煜用了两日时间,修复了那把散架的折扇,送到了苏凉面前。 其实苏凉觉得比原版顾泠做的丑多了,但面上不显,很是夸赞了一番,且请沐煜帮她再做五把出来,她要带回去送给朋友。 很快,这件事也在曜城传开了。沐氏后人的暗器折扇被苏凉拆了,越王府里一位手艺精湛的工匠又恢复了原状,且可以仿制出相似的。 这是司徒勰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目的是引来沐煜的师父,进而得到另外半本机关秘录。否则沐老头藏起来,根本找不到。 …… 距离顾泠接受册封成为宁王的第三天,他带着古明去了司徒瀚赏赐的宁王府。 苏凉得知,也带着忍冬追过去了。 “忍冬,你请古明去喝酒吧,我陪顾侯在这边转转。”苏凉吩咐。 古明连忙说他不喝酒,就被忍冬拉走了,“我们在这里太碍事了。” 古明皱眉,但还是跟着走了。 空荡荡的宁王府,建筑风格很粗犷,顾泠说这里原先的主人是司徒瀚的弟弟司徒灏。 司徒灏年轻时病逝,这座宅子便一直空着。在被赐给顾泠后,加急修葺过。 这个季节,除了松柏之外,其他树都光秃秃的。 顾泠和苏凉走在宁王府的花园里,四下一目了然,根本不必担心说什么话被人听了去。 “司徒勰放了消息出去,不知道沐老头会不会去找他那孽徒。”苏凉还惦记着顾泠拜师的事。 “或许不会。”顾泠走进一座亭子,拿出帕子擦了一下石凳上的灰土,然后走向对面。 苏凉便坐在了顾泠擦干净的石凳上,看着不远处的冰湖,微叹,“如果我是老沐,就不去找沐煜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杀了又不忍心,且问题在沐氏先祖遗训,那东西本身就未必是对的。沐煜一心想追求荣华富贵,不撞南墙他是不会回头的,干脆放手不管,迟早他会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苏凉话落,一声冷哼从背后响起,她转头,就见沐老头出现在不远处。 “你这丫头,莫不是生了七窍玲珑心,怎么连老夫的心思都猜到了?”沐老头走过来,坐在了苏凉和顾泠中间没擦过的石凳上。显然苏凉方才的话他都听了去。 其实苏凉刚说两句,顾泠就看到沐老头了,但并未打断她。 苏凉见到沐老头很高兴,“我还以为老沐你不会再来找我们了呢!” 沐老头轻哼,“少装了,你肯定知道我会来!” 苏凉莞尔一笑,“倒也是。因为我希望这样。老沐你都一把年纪了,再躲回深山老林独孤终老,那可太惨了,何不跟我们去过好日子呢?” 沐老头反问,“什么是好日子?” 苏凉想了想说,“好吃好喝睡好觉,就是好日子。” 沐老头没想到苏凉说得这么简单,但转念觉得很有道理。想夜夜安眠,就是很多人都得不到的。沐老头自己患上失眠之症已经很多年了,甚至一度酗酒,醉生梦死。 “丫头你说得没错。沐煜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从此以后再无干系,好的坏的,都是他自己选的路。”沐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都这把年纪了,我也该为自己活几天了。小子,还不叫师父?” 顾泠面色平静地叫了一声,“师父。”没有下跪没有鞠躬,可谓毫无感情。 不过沐老头连遵守了一辈子的先祖遗训都抛弃了,也不在意这些细节,闻言点头,就算收下了顾泠这个徒弟,然后冲着苏凉来了一句,“老夫喜欢你的性子跟他的天赋,可惜你没什么天赋,他的性子气死人!” 苏凉唇角微勾,“那要不老沐你也收我为徒吧,他跟你学技艺,我来当你的乖徒弟,如何?” 沐老头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继而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甚得我心!” 等沐老头从收下两个徒弟的兴奋中平静下来,看着苏凉说,“完整的秘录老夫之后会交给你们的,也相信以你们的人品,会妥善处置。” “老沐你放心,我们会慎重的。”苏凉神色认真。 “还不叫师父?”沐老头瞪苏凉。 苏凉微微一笑,“都叫师父多没意思。” 沐老头轻哼,“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乖巧丫头!” “唉,越王正在苦等老沐你出现呢。”苏凉故作叹息。 沐老头冷笑,“让他慢慢等着吧!”话落看向顾泠,“你不是不喜欢这丫头,怎么突然要成亲了?” 顾泠神色淡淡,“圣意难违。” “放屁!”沐老头转而看向苏凉,“你说!怎么回事?” 苏凉捧脸,笑得乖巧,“他装的,其实他特别喜欢我。”说着看向顾泠问,“你说是不是?” 顾泠点头,“是。” 苏凉从顾泠沉静的墨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见他神色认真,心跳不期然漏了一拍,连忙收回视线,轻咳道,“不开玩笑了。老沐,你活这么大岁数,认不认识什么毒术高手?”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3.想要的回礼 “毒术高手?你问这个作甚?”沐老头皱眉。 苏凉叹气,“你知道的,我是个大夫,医术还行吧,但不懂毒。先前有个仇人要害我,下了毒的吃食被我送给朋友吃了……” 沐老头瞪大眼睛,“你那朋友被毒死了?” 苏凉摇头,“差一点。求人找了解药,结果欠下一个不好还的大人情。这种事防不胜防,靠人不如靠己,我想学,但缺个师父。” 沐老头闻言,挠着自己枯草般的花白胡子说,“我好像认识一个。”语气十分不确定。 “怎么叫好像认识?”苏凉表示莫名。 沐老头便解释,他曾有过严重酗酒的问题,过了几年醉生梦死的日子,每天醒来都不知身在何处,那时结识了一个朋友,准确来说,是酒友。两人第一次见面,为抢小店最后一坛酒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识,后来只要遇见就一起喝,喝完胡吹乱侃。 “有一回说起各自都有什么本事,我当时醉得不算厉害,只说自己是个木匠。他醉醺醺地说他是毒王,他制的毒天下无敌。”沐老头摇头,“我本以为他在吹牛。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衣袖里面冒出一个金色的蛇头,吓得我酒都醒了。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熬过去,决意戒酒,再没见过他。” 苏凉一听就觉得那是个高人,连忙问,“那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沐老头摇头,“不知道叫什么,他自称姓白。我叫他老白,他叫我老金。” 苏凉扶额。沐老头用了假姓氏,白老头说不定也是假的。 “就在乾国。”沐老头说,“你要真想学毒术,我去找老白!说不定他还在那个地方喝酒!” 苏凉微微一笑,“这会不会太麻烦师父了?” 终于听到苏凉叫师父,见她一脸乖巧样,老沐心中一软,却瞪了她一眼,“我可不希望你什么时候被人毒死,没你在,我一定会被那小子给气死!” “师父打算何时启程?”苏凉保持微笑。 沐老头没好气地说,“就今天吧!反正老夫也不想留在这个破地方了!” 苏凉看出沐老头有些纠结,但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大概是因为沐煜。虽然决定不管那个徒弟,但他们已经能预料到沐煜投靠司徒勰,又给不了司徒勰想要的东西,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了。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沐老头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可正如苏凉所言,沐老头若现在把沐煜强行带走,沐煜不可能理解他,而他也不可能一辈子看着沐煜,师徒缘分已尽,该放手了。 “那我们下次见面应该就在乾国了,到时候我给师父做好吃的。”苏凉笑问。 “你?会做菜?”沐老头表示怀疑。 “不信你问他。”苏凉指了一下顾泠。 顾泠微微点头,“做得还行。” 苏凉给了顾泠一个白眼,沐老头嘿嘿一笑,“老夫以后就跟你过了!我去找老白,让他收你为徒,就当给你的见面礼!” “师父真好。”苏凉心情愉悦。这绝对是意外收获。她没问具体的地方派人去寻,是觉得,若那真是个高人,只有沐老头才可能找得到他,且跟他说上话。 “我的呢?”顾泠开口问。 沐老头起身,抬手抽了一下顾泠的后脑勺,“你什么你?没有你的见面礼!照顾好你小师妹!不然把你逐出师门!”话音未落,人就没影儿了。 苏凉看着顾泠吃瘪,乐不可支,“大神,你也有今天啊。” 顾泠理了一下头发,面色平静,“你很得意?” 苏凉点头,“还行吧。每天吃我做得还行的宵夜,真是委屈你了,我宣布,今天开始就没有了!毕竟我们已经定亲,我也不用再巴巴地讨好你了。” 顾泠摇头,“不行。我那样说,是为你好。老沐一看就是嘴馋的,以后一日三餐都要你亲手做,你会累。” 苏凉微微一笑,“多谢大神如此体谅我,那我从今日开始就不做了。” 顾泠沉默片刻,轻轻颔首,“也好。虽然我每日都在等宵夜,但不吃会饿,并不会饿死。” 苏凉一脸无语,“大神,你是在卖惨吗?” “是你害我口味变得挑剔。”顾泠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苏凉神色无奈,“好吧好吧。一开始说好的,你实力强庇护我,我给你做好吃的。看来只有等我猴年马月打败你,才能翻身了。” …… 司徒勰最近心情不佳,不知从何时起,他想做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顺起来。 他派人在曜城大肆宣扬越王府的工匠“赵煜”如何厉害,可过了数日,也没等来沐煜的师父。 他本来怀疑过那暗器扇子是苏凉搞的鬼,但苏凉的一系列表现又不符合这个猜测,她好像根本不在意什么暗器不暗器,甚至很多时候看起来颇为天真。 司徒勰才不信苏凉是个单纯的姑娘,可从她来曜城之后,除了要求严惩差点害死蔺屾的司徒珉之外,其他时候看起来,真的像是奉命专门来给司徒瀚治病,顺便追男人的。 司徒勰思绪太乱,便把事情告诉了他最信任的长孙司徒璟。 “祖父,或许那把扇子并非出自沐煜的师父,也并非苏凉设的计,真是什么人想卖掉扇子,谎称沐氏后人好卖个高价呢?”司徒璟觉得司徒勰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若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会中了别人的计。”司徒勰冷声说。 司徒璟神色微凝,“也说不定,炎国皇室的人也得知沐氏后人在曜城,是他们出手了?” 司徒勰神色一变,“你能想到这一层,是对的。但那把扇子到底从哪儿来的,仍是个谜。只要查清楚这件事,很多疑团便都解了。” “祖父,孙儿有个想法。”司徒璟若有所思,“想知道苏凉是否冲着沐氏机关秘录而来,不如设个局,看她是否有什么动作。这曜城里的细作,说不定都能引出来,一网打尽!” 司徒勰沉思良久后,微微点了头。 …… 这日司徒瑶邀请苏凉一起去茶楼听曲儿,苏凉欣然赴约。 “过些日子,我就要叫你表嫂了。”司徒瑶笑容甜美。 苏凉却微叹,“希望你表哥不要突然反悔。” 司徒瑶连忙安慰她,“怎么会呢?表哥虽然不喜与人来往,但既然答应的事,自不会食言的。且那是表哥答应皇伯父的,圣旨赐婚,不是儿戏。” 苏凉闻言点头,“我知道,我应该相信顾泠的人品。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们皇上得知我跟他要在凉国成亲,说不定会派人前来阻止。” 司徒瑶愣住,“为何?乾皇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吗?” 苏凉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我们毕竟都是乾国人,来凉国办差事,册封和赐婚这些理应知会吾皇的,如今这般仓促,恐怕皇上会对我们有疑心。” 司徒瑶蹙眉,“会吗?我回去问问祖父,看是不是派人去乾国解释一下,皇伯父真的是一片好意,你们成了亲,只要皇伯父的身体无碍,你们随时可以回国的。” 苏凉神色感激,“那太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轻松多了。” 司徒瑶笑笑,低头去倒茶。 窗户开着,茶楼对面就是珍宝阁,一个白发老者走进去之后,珍宝阁里的客人全都离开,大白天关上了门。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司徒瑶吩咐她的丫鬟。 苏凉也吩咐忍冬一起过去看看。 结果没多久,珍宝阁再次开了门,那个白发老者并未从里面出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沐氏这一代的家主找到珍宝阁,说三日后要借珍宝阁的地方拍卖一样沐氏宝物,价高者得。 随之,关于沐氏有一本机关秘录的事情也传遍了曜城。 司徒瑶得知便笑起来,“那苏神医前些日子得到的暗器扇子,定然是沐氏真品。” 苏凉唇角微勾,“拍卖?我喜欢。不管什么宝贝,我都要拿下。” 司徒瑶点头,“苏神医最不缺的就是钱。到时买下宝贝,可要让我开开眼。” “没问题。”苏凉爽快应下。 …… 入夜时分,司徒勰的书房。 “祖父,何不让那假扮沐氏家主的人明着住在客栈里,看谁去找他?”司徒璟问。 司徒勰摇头,“那样的话,我应该请他来府里住,谁都有可能去找他。” 司徒璟愣了一下,“祖父说得是。可如此一来的话,三日后的拍卖会卖什么呢?以苏凉的财力,若是光明正大地出价买下拍卖的东西,说明不了什么。” 司徒勰手中拿着半本机关秘录,眸光幽深,“就卖这个。” 司徒璟神色一变,“此物可不能让乾国和炎国得了去!” 司徒勰微微摇头,“事到如今,恐怕乾国和炎国都已知道有沐氏后人在曜城,盯上了我。但我并未得到完整的机关秘录,只有半本,毫无用处。既如此,不如明着卖出去。” 司徒璟眸光一亮,“谁买到,便是得了一个烫手山芋!”没用,且会招来大麻烦。 而秘录在手,司徒勰完全可以复制一份自己留着,卖掉真本,转移视线。司徒瀚对他越发不信任,若是知道他隐瞒了沐氏后人的事,定会更怀疑他有异心。即将到来的拍卖会,顺利的话,可以让司徒勰撇清跟沐氏的关系。 …… 已是腊月二十五。 这日苏凉去给司徒瀚施针后出宫,走到半路开始下雪了。 忍冬赶车,她们直接去了珍宝阁,拍卖会就在今日。 过去三日,珍宝阁推出了拍卖会的入场券,价格相当昂贵,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苏凉让忍冬去订了一个最贵的雅间。 这会儿下着雪,珍宝阁外依旧围了许多进不去但仍想看热闹的百姓。 苏凉带着忍冬进门,就见凉国贵族数得上的人都来了。她先前参加宴会,基本都见过,包括几位皇子。 越王府除了被禁足的司徒珉之外,其他人也都到了。 珍宝阁楼上三个最好的雅间,一个坐着太子司徒朝和他的弟弟,一个坐着司徒勰和他的儿孙,另外一个是苏凉买下的。 苏凉上楼,发现顾泠还没来。 她去跟司徒勰打招呼,问起顾泠。 司徒勰微笑,“今日见到泠儿,他说会来的,许是还在路上。” “忍冬,你去接顾侯。”苏凉吩咐。 忍冬领命离开,苏凉看向下方大厅,“该不会那人今日不出现了吧?” 司徒勰微笑,“再等等吧。就是不知道今日会有什么宝贝现世?” “希望是比上次那把扇子更厉害的东西。”苏凉话落,便回自己的雅间去了。 等了片刻,就见忍冬跟在顾泠身后,一起进了珍宝阁。 苏凉瞧着,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凝聚到了顾泠身上。他摘下披风兜帽那一刻,仿若雪山孕育而生的雪莲妖,美得惊人。 顾泠墨眸微抬,看到了苏凉。 苏凉笑着冲他招手,来了一声清甜的“泠哥哥”。 司徒勰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苏凉真是这种陷入感情就变成傻白甜的性子吗? 顾泠脚步微顿,收回了视线。 忍冬:……说实话,她家主子现在的样子,让她很不习惯…… 门窗都开着,外面的人能看到苏凉殷勤地为顾泠解披风,给他倒茶拿点心,一直在笑着跟他说话,但顾泠很少开口。 总之,苏凉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本事很大,性格开朗直率,敢爱敢恨。而顾泠这朵高岭之花,则显得颇不近人情。 顾泠到之后,没有其他客人再进来,又等了两刻钟,很多人都不耐烦,认为被骗了的时候,珍宝阁的门再次打开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进来,带进一阵风雪。 珍宝阁的掌柜迎上去,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布包,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珍宝阁周围很快便有人盯上了离开的男人,追着他消失在风雪中。 掌柜宣布,那是沐氏家主的徒弟,送来了今日拍卖之物,半本传说中的沐氏机关秘录! 全场轰动。今日来的人,当然都知道机关秘录是何等宝物。 太子司徒朝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开口说,“快开始吧!” 苏凉微笑,“泠哥哥,我恐怕争不过凉国太子和越王,怎么办?我想买下来送给你。”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说,“好好说话。”苏凉今日过于可爱,让顾泠很想把她藏起来,不是因为这个称呼,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她的笑。 苏凉神色一正,听到外面开始叫价,便吩咐忍冬,“去加价。不管多少,都翻倍。” 虽然是一场观众不少的拍卖会,但自从知道是什么东西,且第一个叫价的是太子司徒朝的房间,之后除了苏凉的随从忍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参与进来。 而不管司徒朝喊价多少,苏凉这边都直接翻倍,突出一个财大气粗不差钱也不怕事儿。 司徒璟觉得事情可能会偏离他们祖孙的计划,便到司徒勰身旁耳语,“万一太子不计后果一定要买下秘录……” 司徒勰微微摇头,示意司徒璟不必担心,“到合适的时机,去告诉太子,那半本秘录无用。” 司徒璟会意,听着价格很快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觉得可以再等等。既然苏凉这么豪气,想必不管价格多高都不会放弃的。越王府可以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可谓妙极。 忍冬喊出一个天文数字后,司徒勰给司徒璟打眼色。 司徒璟会意,起身去了隔壁找司徒朝。 与此同时,司徒朝的属下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再次在忍冬所叫的价格上面加了一万两。 顾泠放下手中的茶杯,苏凉在忍冬再次叫价之前喊住了她,“茶凉了,去加一壶新的。” 顾泠耳力极好,听到隔壁有动静,觉得司徒朝该停了,示意苏凉也停下。 忍冬愣住,“不再继续叫价了吗?” 苏凉微笑,“我再富,又哪里比得过一国太子?也不能为了一本破书把家底掏空了。到此为止吧。” 忍冬十分不解,因为她知道端木熠派苏凉来的真正目的。但见苏凉决定放弃秘录,心知她定然另有打算,便拎着茶壶出去了。 珍宝阁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司徒璟在司徒朝耳边说完两句话,司徒朝皱眉,但仍是点了头,“知道了。”然后把叫价的属下喊回来,吩咐道,“不要了。” 属下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太子殿下,方才属下加价之后,隔壁就没声儿了。” 司徒朝和司徒璟只顾着耳语,并未留意,此刻才察觉不对。 司徒勰端起茶杯,掩饰冷下来的嘴角。 珍宝阁的掌柜见苏凉那边迟迟不再加价,又确认三次,落锤敲定,半本秘录归于太子司徒朝,以一个听了都吓人的价格。 等所谓的秘录送到司徒朝手中,他发现每一页都是残缺的,得不到另外半本,他买到的就是一堆废纸,当即怒不可遏,下令一定要抓到卖秘录的沐氏后人,得到另外半本。至于钱,自然是不打算给了。 “真是太遗憾了。”苏凉路过司徒勰的雅间时,跟顾泠说,“我本想买来看看是何等精妙的机关图,可惜,这里是凉国,我怎么可能争得过司徒太子?只得放弃了。” 司徒勰眸中寒意闪烁。明明计划周密,为何苏凉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停止叫价的时机那么巧,正好坑了司徒朝! 这场声势浩大的拍卖,司徒勰目的落空,且很快全天下都会知道,沐氏的机关秘录被凉国皇室所得,再说那秘录无用也不会有人信的!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珍宝阁外,顾泠说要随便走走,苏凉立刻吩咐忍冬先回去,她陪顾泠逛街。 “你说,我以乾凉两国结盟为由,要求共享秘录,司徒瀚会不会答应?”苏凉轻笑。 顾泠摇头,“不会。” “没关系。”苏凉很淡定,“某人想狠狠坑我一把,我把烫手山芋扔到了他孙子手里,想必他此刻应该很高兴。” 两人逛了一会儿,到茶楼休息。 顾泠拿出一支发簪给苏凉。 “为何又送我发簪?”苏凉接过来问。很朴素的木簪子。 “十六岁生辰礼。”顾泠说。 苏凉愣了一下,“去年是腊月初八过的生辰,今年大神你又给我改日子了。” 顾泠摇头,“先前没有准备好。” “好吧,谢了,是我喜欢的。”苏凉点头,“不过,就这根素簪,大神你半个时辰就能做好吧?我看你是忘了我的生辰,虽然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忘,数着日子等的……顾泠并未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告诉苏凉,这发簪是个暗器。 苏凉眸光瞬间亮了,顾泠告诉她怎么用之后,简直爱不释手,“大神你真的是个鬼才。”不止可以发射暗器,且还可以往里面藏毒藏药或者传信的纸卷,比那把折扇更加精妙实用。 “大神你想要什么回礼?”苏凉问。 顾泠沉默片刻后,开口说,“你不是嫌弃我不会笑么?你想办法逗我笑。” 苏凉眨了眨眼,“虽然这个任务很艰巨,但我不会放弃的,大神你等着接招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4.我头晕 拍卖会当日,关于太子司徒朝买下神匠沐氏半本机关秘录的消息就迅速传开。 司徒朝想抓住提供秘录的人,但那人并未再到珍宝阁之中收钱,倒让人怀疑沐氏之人意图利用拍卖会让秘录现世,并非为了钱财。 事实上,拍卖会从头到尾都是司徒勰设计的,自然不可能让他的人被司徒朝给抓住,到时就无法收场了。 司徒勰很快放出消息,说那秘录是假的,所有图纸都是残缺的,根本毫无用处。 但这一点,有人信,多的是人并不相信。 当天夜里,就有两波刺客潜入曜城太子府,司徒朝只受了些轻伤,抓住的一个刺客,什么都没问出来便咬舌自尽了。 翌日,苏凉再次进宫给司徒瀚施针的时候,提到了机关秘录。 “凉皇陛下,乾国与凉国已结为盟友,机关秘录这样的宝物,不知陛下是否能让我抄录一份,带回去交给吾皇?想必吾皇一定会看到凉皇的诚意。”苏凉微笑。 司徒瀚闻言,却微微皱眉,“那东西就是假的!恐怕是真得了秘录的人故意为之,想转移视线!” “既然是假的,那想必凉皇陛下更不会拒绝让我带一份回去给吾皇看看吧?”苏凉神色认真。 司徒瀚却摇头叹气,“你对乾皇的忠心朕都看到了。但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昨日那假秘录到了太子手中,便有人前去刺杀抢夺,接下来怕是会麻烦不断。倘若朕让你抄录一份拿在手中,一旦传出去你也没有安宁日子过,太危险了。拿假秘录出来卖的人,机关算尽,心肠歹毒!朕都是为你好啊!” 苏凉闻言,神色微怔,“多谢凉皇陛下,是我思虑不周了。” 司徒瀚眉目舒展,“你不必担心乾皇会怪罪,你来是为了给朕医治,别的并非你的差事,不必揽到自己身上。” 苏凉笑着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她知道,司徒勰交给珍宝阁的是秘录的真本,从纸张上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古物。 很显然,司徒瀚认为那是真的。哪怕只有半本,暂时没法用,也不可能跟乾国共享。万一之后另外半本也现世呢?谁能最先得到完整的,谁就占得先机。 苏凉本来也没打算跟司徒朝分担风险,早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表面功夫要做足,不能让凉国皇室的人认为她身为乾国臣子,对秘录没兴趣。 …… 这日苏凉出宫回到越王府,见到司徒勰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凝香居。 “越王殿下是去找顾泠吗?我也去。”苏凉笑说。 司徒勰深深叹气,“泠儿突然说要搬去宁王府住,苏神医帮本王劝劝吧。都要过年了,他自己去那边,冷冷清清的,何必呢?” 苏凉愣了一下,“他要搬去宁王府?那我也去!” 司徒勰嘴角微抽,“苏神医,你们还是留在越王府吧,这边什么都不缺,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只管告诉本王。” 苏凉便笑起来,“我没有任何不满意的,这里一切都好,不过若是顾泠要走,我自然是跟他一起。” “但你们尚未成亲,住在一起恐怕不太妥当吧。”司徒勰说。 苏凉摇头,“不要当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与他都是乾国来的使臣,可以同住驿馆,同住越王府,为何不能同住宁王府?一样的。”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凝香居。 顾泠把行李收拾好了,正准备离开。 “顾侯,我跟你去宁王府住。”苏凉说。 顾泠看了她一眼,“也好。” 司徒勰连忙出言挽留,但顾泠去意已决,且搬出了司徒瀚,“皇舅赏赐的府邸,我若不去,是大不敬。” 司徒勰也只能点头让顾泠走了,但要安排包括古家姐弟在内的一批下人过去伺候。 “不必了,我可以照顾顾侯的饮食起居。他特别喜欢吃我做的菜,但不喜欢身边有不熟悉的人。”苏凉笑说。 顾泠不肯带走越王府的人,司徒勰心知他跟苏凉定然是商量好的,要摆脱他的视线,但这种事也不好勉强。虽然这是他的外孙,但名义上是乾国人。 于是,不久之后,忍冬赶着马车,顾泠和苏凉搬离越王府,去了不远处的宁王府。 这的确是昨日顾泠就跟苏凉说好的。既然要留下过年,他想自在一点,不想继续演戏了,要跟苏凉过正常的日子,首要的就是摆脱监视。 除了气候过于寒冷,连常青的松柏颜色都很黯淡之外,宁王府跟苏凉和顾泠在乾国京城的家差不多,都空荡荡的。 主院里一应物件都是齐全的,苏凉跟顾泠住在主院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让忍冬住在附近另外一个院子。 忍冬悄悄拉苏凉到一边说话,“主子,顾侯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该不会是别有居心吧?”之前都不想理会苏凉,如今居然可以接受同住一个屋檐下? 苏凉微笑,“就不能是你家主子我征服了他的心?” 忍冬立刻点头,“这当然是最有可能的,属下多嘴了。” “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苏凉拍了拍忍冬的肩。 忍冬立刻会意,表示她会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影响苏凉和顾泠谈恋爱。 京城里都在传拍卖会和机关秘录的事,对于顾泠搬去宁王府,苏凉跟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是凉国宁王,住宁王府天经地义,苏凉追着他一起过去,也很正常。 至于男女大防,一来凉国民风相对乾国开放一些,没那么严苛,二来苏凉在这边也没有自己的住处,她跟顾泠都是乾国使臣,住在一个地方并无不妥。 傍晚时分,司徒瑶带着人,又送了一车东西过来,有给顾泠和苏凉新做的衣物,还有许多食材,茶酒点心等。 “以后你都自己做饭吗?”司徒瑶蹙眉,“要不把我家最好的厨娘派过来吧?” 苏凉微笑摇头,“不用。只要顾泠喜欢吃,我很乐意给他做。我最好的朋友嫁给了顾泠最好的朋友,就算没有定亲,我们也不是外人。” 司徒瑶微叹,“那好吧。若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忍冬到越王府知会一声。”说着笑起来,“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有跟表哥单独相处的机会,想来是高兴的。” 苏凉表示,她非常高兴。 送了司徒瑶离开后,看天色,该准备晚饭了。 苏凉去敲顾泠的房门,“大神,晚上吃饭吗?” 顾泠应了一声,“当然。” “那还不赶快出来烧火?”苏凉吐槽了一句,转身到厨房去了。 忍冬要来帮忙,苏凉给了她一张银票,让她自己出去吃点好的,听听外面都有什么传言。 忍冬便独自出门去了。 距离上次顾泠烧火,苏凉做饭,已经隔了有段时间了。 灶膛里的火燃烧起来,顾泠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烧火棍,火光映着如玉的侧脸,平添几分暖意的红。 外面寒风呼啸,苏凉系着围裙,一边切腊肉,一边感慨道,“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苏家村。” 去年冬天这个时候,他们就是这样过的。 苏凉偶尔会吐槽做饭累,但其实并不累,她不愿意亲自做的时候,基本都是因为有很多书要看或忙着别的事情,没有时间。 但忙碌往往是因为有压力驱策着她必须提升自己,或有人压制着她必须为了自身的安全做点什么。不那么忙的情况下,苏凉其实很喜欢这样满是烟火气的生活,往往在这种时候,她是最放松的,觉得自己在努力奋斗的间隙享受人生。 苏凉头上插着顾泠昨日送她的发簪,那是她的十六岁生辰礼。她想起昨日说的事,便给顾泠讲了个冷笑话。 讲完,她自己笑了,顾泠却仿佛没听见。 “大神,不好笑吗?”苏凉问。 顾泠微微摇头,“很冷。” 苏凉轻哼,“烤着火还冷,我看是你过于体寒。” 晚饭做好了,一荤一素一汤一饼,虽然家常,但是很香。 两人对坐在小厅里,外面夜色深沉,院中的松柏上披着雪衣,开了半扇的窗户透进冷风来,窗台上花瓶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梅花,是顾泠离开越王府时从凝香居剪的。 “如果在苏家村,小虎一定会端着碗来送包子,我给他一碗肉,他端回去,再揣两个他爷爷烤得焦香的地瓜送来给我们当宵夜。”苏凉很怀念在苏家村的日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勾心斗角。 顾泠微微点头,“明年回去过年。” 苏凉耸肩,“谁知道明年此时会如何?离开容易,想回去难。” 顾泠也没再说什么。 吃得差不多,顾泠收拾碗筷拿去洗,完全遵循以前的分工。 等苏凉洗完澡,忍冬才从外面回来,还拎了一壶酒给苏凉做菜用。 忍冬禀报了她在酒楼听到的各种消息,要么是说机关秘录的,要么是八卦苏凉和顾泠的,其他都是些家长里短,跟他们没关系。 夜深了,苏凉合上手中的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出去敲了顾泠的房门。 “进。”里面传出顾泠清冷的声音。 苏凉推门进去,见顾泠正在作画,用的是炭笔。 “你在画什么?”苏凉走过去。 顾泠却拿起一张白纸,遮住了他的画,不让苏凉看。 “小气。”苏凉在对面坐下,“我是想到,司徒勰会不会认为我们这个时候突然坚持离开越王府,是为了暗中抢夺秘录方便?” 顾泠微微点头,“会。” “那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反而不正常吧?”苏凉若有所思。 顾泠再次点头,“我稍后去太子府盗秘录。” “辛苦。”苏凉表示这个可以,见顾泠不动,就催促他,“你快去吧,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消息。” “你想偷看我的画。”顾泠一眼看出苏凉的心思。 苏凉一本正经,“为什么怕被看到?难道大神你画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你想看可以直接说。”顾泠说。 苏凉点头,“嗯,我想看。” 顾泠微微摇头,“不行。” 苏凉:…… “你跟我一起去。”顾泠说。 苏凉立刻点头起身,“好,我去换衣服!” 等苏凉出去,顾泠拿开上面那张纸,下面尚未完工的画上,赫然正是苏凉。顾泠画的昨日她从珍宝阁雅间探头出去,笑容甜美地冲他叫“泠哥哥”那一幕。 顾凉正在收集苏凉给他带来的心动瞬间,哪怕不画下来,他也不会忘记,但他喜欢这样。 苏凉很快换好了一身暗色的衣服,戴上面具,吹了灯出门,跟顾泠汇合。 离开宁王府的时候,苏凉轻声问顾泠,“我们应该不会被抓住吧?” 毕竟昨夜太子府有刺客,今夜定然会加强守卫。且她怀疑秘录已经被转移到宫里去了。 “跑得快一点。”顾泠说。 两人刚出宁王府,就察觉被人盯上了。在他们预料之中。 顾泠让苏凉在前,他在后,两人带着监视他们的高手在曜城里到处跑。 苏凉已经明白了,是要去太子府的,但并不必真的去太子府,甩不掉跟踪的人,就慢慢玩儿。 对苏凉而言,可谓一个锻炼轻功的好机会。 如此,苏凉和顾泠带着眼线生生跑了一个时辰。曜城很多地方白天没逛过,夜里倒是都去了,虽然也看不清楚。 但酷寒冬夜之中凉国皇城的风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清幽静寂,如一座冰封之城。巍峨皇宫幽暗的轮廓,像是苏凉前世看过的漫画一般,绝对不虚此行。 两人绕着皇宫跑了三圈,对视一眼,决定回家睡觉去。 进了宁王府花园,冰湖在夜色之下仿佛一面墨色的镜子,苏凉走到上面去,跟顾泠提议,“明日我们凿冰钓鱼如何?” “好。”顾泠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很轻,仿佛从耳边扫过。 “还要置办些年货,你来写对联吧。”苏凉轻笑着说,“对了,还有窗花,你剪。” “好。”顾泠又应了一声。 苏凉突然想起大年初六就要成亲的事,“其实也没剩几天了,到时候司徒瀚应该会准备好一切吧?” “有一样东西你自己准备。”顾泠说。 苏凉便问是什么。 “你嫁给我,那般高兴,来不及绣嫁衣,至少自己绣个红盖头。”顾泠说。 苏凉愣了一下,点头说,“你说得对。做戏做全套,我好久没拿针线了,做一个也行。” 走到冰湖中央,苏凉突然拉住了顾泠的衣袖,“大神?” “嗯?”顾泠不解。 苏凉松手的同时,捏住自己的眼角和嘴角,做了个鬼脸,踮起脚,猛地凑到了顾泠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 顾泠微微蹙眉,“你脑子进水又结冰了?” 苏凉放手让自己的脸恢复原状,轻哼道,“这都不好笑吗?” 顾泠语气幽幽,“不要用逗三岁孩童的方式逗我。” “这明明是逗四岁小孩的。”苏凉眨了眨眼,落后一步,突然伸手,偷袭顾泠腋下。 顾泠完全没想到苏凉会对他发起物理方式的逗笑攻击,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转身躲避,就被尚未放弃的苏凉给扑了个满怀! 温香软玉,顾泠心神一乱,踩住了苏凉的裙角,两人重心不稳,一起摔在了冰面上。 顾泠在下,苏凉趴在他身上,姿势很暧昧。 “大神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苏凉翻身滚到旁边,连忙去扶顾泠。 “有事,我头好晕。”顾泠低声说。 苏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都怪我!可能是摔得脑震荡了,这里看不清楚,我带你回去检查一下!” “怎么回去?”顾泠问。 “我抱你。”苏凉说着,伸手到顾泠肩膀和膝盖下面,慢慢地把他从冰面上抱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可千万别再摔了。” 顾泠长臂搂住了苏凉的脖子,头一歪,靠在她肩上,微叹了一声。 “是不是很疼?马上回去!”苏凉说着迈步往前走,也不敢走得太快,冰面有点滑。 萧瑟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吹在脸上,顾泠嗅着苏凉颈间的芳香,唇角翘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5.忍冬的视角 苏凉把顾泠平放在床上,见他眉头微蹙,便以为他头疼得厉害,连忙去查看他脑后,还真摸到了有个微微凸起的包,显然是那一下摔出来的。 “没流血。”苏凉捧着顾泠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又拿起他的手臂,给他号脉,“脉象上看不出什么,但你若头晕头疼的话,可能是轻微脑震荡。” 苏凉说着,神色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太冒失了。大神你现在什么感觉?还是很晕吗?” 顾泠看着苏凉关切的眸光,微微点头,“晕,疼。” “这是几?”苏凉伸出两根手指。 顾泠薄唇轻启,“一……加一。” 苏凉扶额,“还好,大神你脑子清醒,甚至还能开玩笑,应该不严重,休息一下,我去配点活血化瘀的药给你。” 话落苏凉正要转身出去,顾泠扯了一下衣服,说不舒服。 “哦,对。”苏凉想把顾泠压在身下的披风给解下来,拉着外面一边往外扯,却扯不动,便探身去拉内侧那一边。 若是有第三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他们正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终于把披风给撤了,苏凉又给顾泠脱了鞋袜,盖上被子,“你先睡会儿,我熬好药再叫你。” “哦。”顾泠闭上眼睛,等听到脚步声离开,又睁开了,看着苏凉匆匆出门,消失在视线中。 她很紧张我……顾泠转念想到一件事,苏凉总是叫他“大神”,很崇拜他,似乎把他当“偶像”?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导致苏凉心里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有距离的,把他当保护者,当师父,当兄长,所以根本不会考虑在一起这种事?或许,他应该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但脆弱这个词,对顾泠而言过于陌生。他思来想去,他勉强能称得上脆弱的一点,就是需要苏凉陪在身边,不想让她离开自己。 该如何表现呢?装病可不是长久之计,苏凉是个大夫,很容易就会发现,这次是机缘巧合,顾泠真的摔到了,只是没有他让苏凉以为的那么严重而已。 苏凉熬好药端进来,见顾泠闭眼躺着,轻轻叫了他一声,“大神?” “嗯。”顾泠睁开眼,就见苏凉笑起来,“你没睡着啊?那快把药喝了!” 苏凉放下药碗,扶着顾泠坐起来,端起药,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有点苦,你忍一下。” 顾泠其实有点想笑,因为他是摔到头,手又没事,完全可以自己喝。 不过顾泠并未提醒苏凉,只默默地接受投喂,把一碗药给喝了。确实很苦,但他觉得后味甘甜。 在苏凉放下碗的那一刻,顾泠开口,“其实,我的手没事。” 苏凉愣了一下,“哦,对啊,你只是摔到头,没有瘫痪。” 顾泠:……所以苏凉方才以为他瘫了么…… “你快睡吧,应该不严重,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苏凉说着打了个哈欠。 夜里不睡觉在外面跑了很久,这会儿早已过了子时。 顾泠微微蹙眉,“我记得你曾说过,脑震荡可能会导致失忆?” 苏凉点头,“是的,但大神你身体这么好,只是摔了一下,现在头脑清醒,应该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情况。” “你为何突然偷袭我?”顾泠发出疑问,提醒苏凉他是怎么摔的。 苏凉轻咳,“那不是昨日说我要逗你笑吗?讲笑话你毫无感觉,做鬼脸也没用,我就想咯吱你一下。” 顾泠这下是真的不解,“咯吱,是什么?” “大神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也是,你根本没有童年,小时候就想着怎么拯救印堂发黑的人了。”苏凉跟顾泠解释,人的身体会有一些地方神经比较敏感,俗称“痒痒肉”,受到刺激就会做出生理反应,大部分人被挠腋下都会控制不住发笑。 苏凉前世小时候同学之间经常用这个逗乐搞恶作剧。不过显然,顾泠根本不可能有这方面的经历,对此并不了解。 “原来如此。”顾泠微微点头,又收获了一个新知识。 “大神,”苏凉嘿嘿一笑,“我再试试?” “我还病着,你想让我摔到床下吗?”顾泠表示拒绝。虽然他喜欢苏凉碰他,但会导致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的触摸,暂时还是不要了。 “开玩笑的。我知道大神你很想打我,先忍忍。”苏凉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被子,“逗你笑这件事,我决定还是放弃吧,跟我打败你的难度一样高。” “你答应的。”顾泠不同意。 苏凉微叹,“好吧,是我答应的。既然大神你坚持,说明你是想笑的,那你为何不试着笑一下?来,跟我学。” 苏凉把两手食指伸出来,做出一个引导嘴角上扬的动作,她是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顾泠依旧面无表情。 “算了算了,你快休息吧。”苏凉表示今日的尝试到此为止,累了。 “好。”顾泠其实很想让苏凉留下,但睡在一张床上不合适,苏凉不会答应,他也怕自己起什么生理反应。他若让苏凉留下守夜,她肯定不会拒绝,但顾泠心疼。 等苏凉睡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 翌日一早,忍冬在苏凉和顾泠的院子外面徘徊,迟迟不见里面有动静,心下奇怪。苏凉生活很规律,往常几乎没有睡懒觉的时候,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起床。 忍冬又等了一会儿,便进去敲门,担心出了什么事,而且到苏凉进宫给司徒瀚施针的时间了。 等苏凉揉着眼睛打开门,忍冬愣住,“我还以为主子不在呢。” “什么时辰了?”苏凉问。 忍冬报了时辰,苏凉瞬间清醒,“帮我打水来!” 然后,苏凉在一刻钟之内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又去隔壁看顾泠,见他还躺着。 “大神,对不住,我起晚了,等从宫里回来,再给你熬药做饭。”苏凉话落就出门,也没坐马车,骑马进宫去了。 虽然从大夫的角度来说,她晚一个时辰给司徒瀚施针都没什么关系,但从病人的角度则不是这样,且她这次的病人还是一国皇帝。 这日苏凉依旧是准时给司徒瀚施针,结束后司徒瀚邀请她一起对弈,苏凉直说顾泠生病了,她得早点回去照顾。 司徒瀚便神色关切地询问他的顾家外甥得了什么病,苏凉是这样回答的,“他有梦游之症,半夜不知为何跑到花园结冰的湖上去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摔晕了。” 司徒瀚神色惊诧,“梦游之症?这可能治好?” 苏凉摇头,“我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来时他已醒了,但根本不记得昨夜去过花园。他的头摔伤了。” “那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顾泠。”司徒瀚闻言便放人了。 苏凉快马加鞭回到宁王府,到主院门口才下马。 忍冬接过马缰,跟苏凉说顾泠一直没出来。 “嗯,他身体不舒服。”苏凉说着往里走,“你出去玩儿吧,随便转转,在外面吃饭,不必给我省钱。对了,该置办年货了,你看着买。” 忍冬看着苏凉径直朝顾泠房间走去的背影,简直哭笑不得。她们事实上是主仆,但她经常会感觉,苏凉不止把她当朋友,甚至还很宠她…… 而忍冬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听话。她知道苏凉有秘密,但并不想探究。苏凉也不喜欢她卑躬屈膝的样子,希望她想说什么说什么,她仍在调整心态。 苏凉见到顾泠的时候,他已换过衣服,正靠坐在床上看书。 她伸手拿走了顾泠手中的书放在一旁,“你需要休息,多睡会儿对恢复很有帮助。” 顾泠语气幽幽,“太饿了,睡不着。” 苏凉轻咳,“我马上去做早饭。” 虽然已经半晌了,但苏凉还是按照早饭的习惯做了清粥蛋饼小菜。 “你先吃着,我去把药熬上。”苏凉放下饭菜,顾泠已经下床走过来了。 到门口,苏凉又回头问了一句,“头不晕了吧?” “还有一点。”顾泠说。 苏凉叹气,到厨房熬药去了。 把药熬上,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放下筷子的时候,苏凉提起她在司徒瀚面前胡说八道的事来。 顾泠微微点头,“梦游之症,不错。” 苏凉唇角微勾,“我就知道大神你会喜欢。以后你若是半夜干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不要说话,不要看人,只管走,第二天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到时候我请司徒瀚作证,你早有梦游之症。” “很好。若我今夜打了你,请不要介意,那是我在梦游。”顾泠说。 苏凉叹气,“我就知道,因为昨夜的事,大神你很想打我。”说着,苏凉身体前倾,把头伸过去,“你可以打一下我的脑门儿,就当两清了。” 顾泠抬手,屈起食指。 苏凉还以为要被弹一个脑瓜崩儿,结果,顾泠只是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便收回去了。 苏凉脱口而出,“大神你没吃饱么?” 顾泠招手,“你过来。” 苏凉起身就走,“开玩笑的,两清了啊,我去看看药。” 等药熬好,顾泠喝完,已临近正午。 太阳出来了,外面很亮堂,但依旧很冷。 顾泠提起昨夜苏凉说要凿冰钓鱼,苏凉说不去了,他却坚持要去花园透透气。 于是,苏凉找来工具,自制了两个小钓竿。 顾泠披着披风,戴着兜帽,款步走在前面。 苏凉一手拎着小木桶,一手搬着两个小板凳,跟在后面。 顾泠驻足等她,苏凉快走两步到了他身边,“不知道湖里有没有鱼。大神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 “还好。”顾泠微微摇头。 踏上冰湖,苏凉很快找到了昨夜他们摔倒的地方,乍看像是有打斗痕迹一般。顾泠磕到头的地方,冰面上还有细小的裂纹。 “就这里吧!”苏凉把凿冰的锥子插在了顾泠后脑勺亲密接触过的冰上,裂纹瞬间放大。 她摆好小板凳,让顾泠在旁边坐下。她开始用锥子和锤子凿起冰来,还用带来的一壶热水浇在上面,让冰融化。 冰层结得很厚,苏凉凿开一个口子,有水冒上来。清除了碎冰之后,苏凉给了顾泠一个放好饵料的小钓竿。 然后苏凉在不远处又凿开一个洞。她跟顾泠并排坐着,背着风,面对太阳,开始钓冰鱼。 过了一刻钟,毫无收获。 “大神你冷不冷?”苏凉问。 顾泠答,“还行。” “饿不饿?” “还行。” “无聊不无聊?” “还行。” “要不算了吧?” “不行。” 苏凉无语望天。她向来不是很喜欢这种近乎静止,一直在等的活动,昨夜提议,只是觉得顾泠会喜欢。顾泠确实喜欢,而她因为理亏,只能陪着。 然后,顾泠把苏凉方才的问题反问了一遍。 “你冷不冷?” 苏凉点头,“冷。” “饿不饿?” 苏凉点头,“饿。” “无聊不无聊?” 苏凉再次点头,“无聊。” “好。”顾泠说,“你回去加衣服,拿点心茶水和手炉来。” 苏凉:…… 等苏凉拎着一个篮子再回来,就见顾泠的小钓竿提了起来。 她连忙跑过去看,一尾一尺长的鲫鱼甩着尾巴从冰洞里被拉了上来。 顾泠把鱼放在冰面上,然后提起另外一只手中拿着的苏凉的小钓竿。 “我的我来!”苏凉连忙放下篮子,想体验一下钓到鱼的乐趣,但顾泠怕鱼跑了,并未松手。 然后,苏凉两只手包着顾泠的手,一起把鱼给拉了上来,是一条肥美的鲤鱼。 鱼落到冰面上,苏凉立刻松开顾泠的手,去把鱼解下来弄到小木桶里。 看着木桶里的两条鱼,苏凉瞬间觉得不冷不饿也不无聊了,“红烧鲤鱼,清蒸鲫鱼。” “我要吃炸鱼块。”顾泠说。 “那你再钓一条大的。”苏凉坐回了她的位置,“来都来了,多钓点,我们过年吃。” 大概昨夜摔倒的位置下面有个鱼窝,从两条鱼上钩后,接下来连续不断有鱼被钓上来,直到小木通快装满了,苏凉和顾泠才一致决定结束今日的冰钓活动。 然后,顾泠拎着篮子,苏凉拎着木桶,搬着小板凳,带着满满的收获一起回去。 “哎,大神,冰钓这么有趣,你不高兴吗?”苏凉问。 顾泠点头,“高兴。” “高兴的时候你为何不想笑呢?”苏凉表示很不解。 顾泠看着她说,“这是你欠我的,我不能轻易让你得逞,不然很无趣。” 苏凉轻哼,“大神你有意给我增加难度,如此不太厚道吧?” “你答应的。”顾泠还是那句话,然后,突然脚步一转,站在了苏凉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大神你干嘛?”苏凉愣住。 顾泠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苏凉的头顶,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苏凉莫名其妙,“大神你脑子进水又结冰了?” “我早上打你力气太小,你不满意,刚刚补上了。”顾泠说。 苏凉语气凉凉,“今天不做炸鱼块。” 顾泠看了她一眼,“我头疼。” 苏凉察觉顾泠似乎是装的,“大神,你的头打算疼几天?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顾泠想了想说,“我觉得,明天就好了。 …… 第二天。 前一天吃过炸鱼块,喝了鲫鱼汤的顾泠,说今天想吃糖醋排骨。 苏凉拒绝点菜,顾泠又说头疼。 苏凉没好气地说,“大神,你没失忆,昨天怎么说的?” 顾泠看着苏凉说,“我昨天说的,明天就好了。今天头还疼,哪里不对?” 苏凉这才意识到被顾泠给套进去了,立刻起身,去摸顾泠后脑的包。若是消肿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窗户开着,忍冬来送苏凉要的剪窗花的红纸,一眼就看到苏凉踮着脚,似乎跟顾泠抱在一起…… 忍冬立刻转身,默默地抱着红纸,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 …… 顾泠的头尚未完全消肿,苏凉只能接受他头疼的现状。 等苏凉再见到忍冬的时候,就感觉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苏凉正在用剪刀把大张的红纸裁开,打算让心灵手巧的顾泠剪窗花。 “主子……”忍冬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主子今日是在强吻长信侯吗?” 苏凉手一抖,差点戳伤自己,“什么?” “属下无意中看到,主子跟长信侯抱在一起,头还动……”忍冬声音越来越低,但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进展这么快啊!” “你看错了,我们不是……”苏凉一脸无语,“就算我们真抱在一起,怎么就是我强吻他?我是那种人吗?” 忍冬给了苏凉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苏凉轻咳,确实,她“为爱痴狂”,不能怪忍冬,便解释道,“他后脑摔伤了,我在给他看伤。” 忍冬很是不解,“那主子为何不站在他身后看?” 苏凉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忍冬微微一笑,给了苏凉一个“我知道你想趁机抱住长信侯”的眼神,转身出去了。 苏凉举着剪刀坐下,若有所思:最近她跟顾泠是不是有点超越朋友的亲密了…… 286.两个反思怪 苏凉认真思索了一番。 要说顾泠跟最初认识的时候有变化,那是自然,主要是受她这个穿越者的影响。他一直在认真学习苏凉前世那个世界方方面面的知识,甚至是礼仪、言语习惯,以及人与人之间如何交往。变化也多是体现在跟苏凉的相处上,面对其他人,其实跟原来没什么差别。 他们之前开始有握手和拥抱,也是因为苏凉某一次主动要握手,说是她前世朋友见面的习惯,甚至顾泠还问了握住之后要晃几下。 想到这两日两人之间发生的事,苏凉开始反思,她总说顾泠把她当兄弟,她也把顾泠当兄长,她在别的事情上面忽略性别这件事无妨,但在肢体接触上有点不太注意分寸。她去咯吱顾泠这件事,过于亲密了,毕竟两人都成年了。哪怕前世异性之间玩这样的游戏,也都是小孩子。 无论怎么看,苏凉都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虽然很多事她听顾泠的,但事实上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是她引导的,顾泠接受新的习惯,会默认那是她前世稀松平常的事。 苏凉脑海中浮现出顾泠当初一脸冷漠地说“我没把你当女人”的画面,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们互相喜欢,但那是作为朋友甚至是家人的喜欢,她不能太“放肆”了。顾泠没把她当女人,但她自己某些时候得注意言行,不能误导顾泠。 门开着,顾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苏凉一直在发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有些不明所以,抬手敲了一下门。 苏凉闻声回神,看到顾泠,莫名感觉有点不自在,拿起桌上裁好的红纸走过去,递给顾泠,又把剪刀也给他,“窗花,你随便剪吧。我要换衣服,到彭家去一趟。”话落就把门关上了。 顾泠微微蹙眉,看着手中鲜艳的红纸,感觉哪里不对劲。苏凉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他的眼睛,眼神似乎是在躲避他…… 过了一会儿,苏凉换好一身衣服出门,看了一眼顾泠关着的房门,习惯性地想去跟他打声招呼,但想想她已经说过要去彭家了,再说一遍倒显得啰嗦,便直接出门去了。 顾泠就坐在窗边,从半开的窗户目送苏凉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手中的红纸和剪刀拿起来有一会儿了,但仍是原样,一刀未剪。 想到这两日的事,顾泠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心急了。苏凉何其聪明,且医术高明,定然发现他从一开始摔倒之后就在装病吧…… 顾泠越想越觉得,这两日他对苏凉的肢体接触有点多,定然是苏凉冷静下来后,觉得这样不好。该不会是苏凉猜到他的心思,但不想接受,不愿意两人的关系有改变,所以才想躲着他? 是了,她就是这样对待蔺屾的……顾泠在想。苏凉也喜欢蔺屾,作为朋友的喜欢,但察觉蔺屾对她有那种心思之后,苏凉就很注意跟他保持距离,不想做任何让他误会的事,表白之后更是干脆地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让两人的关系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想到这里,顾泠把刚冒出来的打算找苏凉谈谈,把话挑明的念头给打消了。万一他表白之后,跟蔺屾一样的结果呢?表白有可能把苏凉推开,而不表白,维持现状,他还有机会和大把的时间等着苏凉喜欢上他…… 顾泠长长地叹了一声,反思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了,接下来一定要注意,循序渐进,慢慢来,管住自己的手…… …… 苏凉去彭府,虽然是临时起意,但见到彭老将军的时候,就被他瞪了一眼,“上次你说会再来看老夫,老夫左等右等不见人,又不好贸然到宁王府去!” 苏凉连忙赔笑,说她这几日有事在忙。 “忙着伺候顾家那小子?”彭老将军轻哼。 苏凉摇头,“当然不是,顶多算照顾,怎么能是伺候呢?我们可是要成亲的。”话说出口,就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假的,不要想太多。 “听说那小子实力特别强?”彭老将军问。 苏凉微微一笑,“是的,比我厉害得多。” “怪不得。老夫就说,你会看上他,肯定不只是因为他那张脸。”彭老将军表示苏凉不会这么肤浅的。 结果苏凉来了一句,“还有他的身材。” 彭老将军:…… 苏凉有点“职业病”,见到她曾经的病人,就会想着给他们号个脉,确定好全了。 于是,彭老将军和他的儿子彭谦都得了苏凉的再一次复诊,倒没开药,给他们写了几张食补的药膳方子。 彭老将军想让苏凉来家里做客,也不为别的,就是喜欢这个后辈,难得见面,找她聊聊天。 苏凉问起凉国过年的习俗,彭老将军不止非常详细地给苏凉讲了好多,而且等苏凉走的时候,还送了她一些有凉国特色的过年糕点,是彭家自己做的。 苏凉在彭府待到太阳快落山才离开,好不容易拒绝了彭老将军留她吃饭的盛情。想着这么晚了,不想回去再做饭,苏凉就到曜城最大的酒楼买了几个先前吃过的菜,打包带走。 等苏凉回到宁王府,天已经黑了。 见到忍冬,她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想着顾泠的晚饭苏凉肯定会有安排,就没管他。 苏凉拎着食盒和点心走进主院,就见顾泠房间门窗都关着,里面点着灯,窗户上映出他上半身的剪影,似乎正在看书。 苏凉敲门,“我回来了。” 里面传出顾泠的声音,“进。” 苏凉一推,门就开了。她拎着食盒进去,“彭老将军非要留我吃饭,好不容易才拒绝,有点晚就从外面买了。” 顾泠放下书,神色淡淡地点头,“好。”他心想,苏凉果然是躲着他,回来这么晚,也不想给他做饭。 “窗花剪了吗?”苏凉问。 “剪好了,你先挑。”顾泠指了一下旁边书案,上面放着一叠窗花。 “先吃饭吧。”苏凉说。 从认识到现在,两人难得有这样尴尬的时候。苏凉想着约束自己,顾泠想着收敛一点,于是,都比往日沉默了很多,仿佛外面酒楼买来的菜是珍馐佳肴,吃得很认真。 吃完饭,顾泠也没说要吃宵夜。 苏凉夸赞顾泠的窗花剪得很精致漂亮,顾泠说如果她有别的想要的花样可以告诉他。 “我就要这两张。”苏凉挑了两张,又给忍冬拿了两张。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凉走到门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何时进宫问问司徒瀚,雪莲花什么时候给,我们最好提前拿到,万一原瑛找来,省得麻烦。我不应该知道这件事,你得亲自去要。” 顾泠点头,“好。我明日去。” 门关上,顾泠就在想,苏凉特意提起雪莲和原瑛,是在提醒他,成亲是假的,只是一场交易,让他不要想太多吗…… …… 等到了翌日,苏凉按时进宫给司徒瀚医治,她出宫的时候顾泠才去。 司徒瀚是真有雪莲花,且并未食言。顾泠专门去要,他便让人取来交给了他。 因为司徒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顾泠和苏凉接受了凉国皇室的册封,名义上成了半个凉国人,且即将在曜城成亲。端木熠动怒是肯定的,起疑心也是必然。 顾泠带着雪莲回到宁王府时,见苏凉正在做午饭。早饭也是她亲手做的。 如此顾泠觉得,两人的生活模式跟原来一样,很好。他只需要注意一下别再忍不住跟苏凉有不必要的身体接触就好。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苏凉说起昨日从彭老将军那里得知的凉国过年习俗,问顾泠下晌要不要一起去赶集。 苏凉微笑,“我回来路上听说今日南城有今年最后一次庙会,定然很热闹。” 顾泠自然不会拒绝。 饭后,顾泠刷锅洗碗,苏凉让忍冬备车。 等到出发上车的时候,苏凉和顾泠都默契地各自带了一本书。他们从前都是如此,喜欢在坐车的时候看书。 忍冬驾车,带着苏凉和顾泠去了曜城年前最热闹的庙会。 今日是阴天,但远远就能听见庙会传来的锣鼓声叫卖声,人太多,路被堵了,马车过不去,忍冬停车,苏凉和顾泠一前一后下去了。 “顾美人!” “苏神医!” 几声惊呼过后,苏凉和顾泠前来庙会游玩的消息迅速传开,两人所到之处,都会引来诸多视线。 不过苏凉对此早已习惯了。并非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她常跟顾泠一起出现,而顾泠的真容没人可以忽视。 当然,这是苏凉自认为的。其实她也是个相当了得的名人,因为医术高超,不仅是乾国皇室专属太医,且凉国皇帝生病都千里迢迢请她来治,使得没见过她的人都先知道了她的才华,见到之后也会惊叹她的美貌。 顾泠则是凭着一张脸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路子…… 在人前,两人很有默契,顾泠只负责高冷和美貌,苏凉负责开路,保护他不被人碰到,主动跟他说话等等。 两人在北安县赶过集,乾国小县城小镇子的集市自然不能跟凉国京城年关的集市相比,后者规模大很多,熙熙攘攘,卖什么的都有。 寒冷的天气完全挡不住商贩们赚钱的热情。因苏凉看起来很温和,所到之处都有人热情招呼她,只要感兴趣的,苏凉都会买下,买多了就让忍冬送一批放到马车上。 路过一个卖石头的摊子,苏凉想起先前顾泠去找年锦成和言雨送信回来,送了她一块很漂亮的雨花石,里面的花纹像是小兔子一般,如今就在她的荷包里。 苏凉蹲下挑石头,顾泠就杵在旁边看。 摊主见苏凉能说出其中几种石头的名称,心知她是懂行的,就拿出了一盆没摆出来的私藏给她挑选。 小石头泡在水里,颜色鲜亮,纹路各异,都很漂亮。 “顾侯,你喜欢吗?”苏凉仰头问顾泠。 顾泠看苏凉眸光亮晶晶的带着笑,这两天心中莫名的忐忑消失了,微微点头,说了两个字,“还行。”如此就很好,他告诉自己。 “这一盆,我都要了。”苏凉非常豪气地说。 摊主知道苏凉是大人物,且是懂行的,自然不敢乱要价。但正常价格,这一盆奇石有几十块,也相当贵。 不过苏凉不差钱,爽快买下,让忍冬送到马车上去。 加上之前苏凉在曜城珍宝阁为顾泠一掷千金的行为,这次更是有了苏凉为了博顾泠一笑,挥金如土的传言。 两人逛了半个集市之后,顾泠突然踩到了苏凉的裙子。 苏凉下意识地转身,就听顾泠低声说,“跟着虎头帽。” 苏凉闻言往前看,就见一个戴虎头帽的小孩子骑在一个男人肩上,手中还摇着拨浪鼓,疑似父子俩,正在人群中往前走。 她心知顾泠定是看出什么异常,微微点头后,便跟上了。 不多时,苏凉闻到一股甜香气,前面有人正在叫卖糖炒栗子。 现炒的栗子,大火沸腾着,大锅里面传出沙沙的声音,靠近,空气都热起来了。 苏凉看了一眼翻滚的栗子,就继续盯着虎头帽。 就见男人扛着小孩子靠近糖炒栗子的大锅,似乎是小孩子要吃,打算买。 然后,一个人不小心摔倒,从背后撞向了那个扛着孩子的男人! 苏凉眸光一凝,在惊呼声中飞身而起,脚尖点过一个人的脑袋,冲过去,在那个小孩跌入滚烫的大锅之前抱住了他! 人群在惊呼声之后,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炒栗子的大汉铲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带孩子赶集的男人满头冷汗,盯着苏凉抱孩子落地,回神后,冲上来就重重跪下,对着苏凉磕起头来。摔倒的那人发现他差点害了一个小孩,也吓得脸都白了。 小孩子瞪大眼睛,看着苏凉,萌萌地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苏凉笑着摆正了歪掉的虎头帽,捏了一下小孩子的脸,让他去找爹。 她站起身,视线穿过人群,就见顾泠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苏凉粲然一笑,朝顾泠走去。 顾泠忍住想把苏凉抱起来的冲动,等她走到身边后,轻声说了一句,“不错。” “大神你才是最厉害的。”苏凉小声说。方才发生的事,就是他们当初会搭伙过日子的初心。 顾泠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又想到他曾说的“你什么时候想走可以离开”、“我没把你当女人”,“我们是兄弟”这样的话,很想回到过去,管住自己的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87.深夜来客 卖糖炒栗子的摊主坚持要送苏凉一包刚出锅的栗子,苏凉笑着收下了。 关于苏凉在集市上救下一个小孩子的事,迅速传开,他们所到之处,都能看到来自淳朴百姓善意的笑,听到他们的赞誉声。 而苏凉又问卖栗子的摊主要了一个空纸包,让顾泠拿着。她一边走,一边剥栗子,剥好第一个给了顾泠,第二个自己吃,栗子壳就扔到顾泠手中的纸包里。 你一个,我一个,香香甜甜,看起来分外和谐。 去送石头回来的忍冬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希望顾美人对她家主子好一点。 又买了不少东西,除了年货,还有一些凉国集市上特色的小吃,大部分都被苏凉和顾泠当场分着吃了,相当接地气。 看起来都是苏凉主动给顾泠的,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对食物的欲望,吃完也没任何笑模样。 但苏凉最清楚,顾泠肯定比她更想吃,只是一直以来的人设摆在那里,不能破坏,他们俩还在演戏中。 等逛完集市,都已吃饱了,马车也塞满了苏凉买的东西。 “天色还不算太晚,要不我们走着回去?”苏凉问顾泠。车里没法坐了。 忍冬连忙说,“属下先把东西送回去,再来接主子和侯爷。” “好。”顾泠开口。 忍冬愣住,不知道顾泠这是回答的苏凉“走回去”,还是回答的她说“再来接”,便看向苏凉。 苏凉微笑,“你回去吧,不用再来了。我们随便走走。” 忍冬没听顾泠再说什么,便点头,跳上马车,独自赶车离开了。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声音,苏凉回头,就见一个虎头帽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 苏凉笑着俯身,搂住了扑过来的小孩子。 小孩子手中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眸光亮晶晶的,献宝一样递给苏凉,“给仙女姐姐吃!” 带孩子的男人在旁边站着,神色有些惶恐,“苏神医大人,孩子不懂事……” 苏凉笑着把糖葫芦接过来,“谢谢你。” 小孩子见苏凉收下了,开心地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回去找他爹。 男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再次向苏凉道谢。 “以后带孩子出门,小心一些。”苏凉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走过转角,苏凉就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顾泠,“应该属于你。” 顾泠接过去,也没吃,就拿在手中。 所见之人都觉得这画面很神奇,高冷的顾美人跟糖葫芦充满违和感又完全不影响美感…… 上次两人大半夜出府遛眼线,转了好多地方,不过当时到处黑漆漆的。 阴霾的天气放晴了,两人并肩走在曜城的大街小巷,苏凉在跟顾泠讲之前没讲完的故事。 冷风拂面,但一直走着并不会觉得冷。 苏凉喜欢这种在陌生的地方到处走的感觉。 顾泠也喜欢,跟苏凉在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他都不会觉得无趣。眼见之景是他曾见过的,但之前看到的都是灰暗冰冷的,没有颜色,此刻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鲜活缤纷起来。 “今日份故事到此为止,再讲下去我要口干了。”走到半路,苏凉要求换顾泠讲,“你跟我讲讲你曾经救过的人的故事吧。” 顾泠不太习惯说那么多话,但仍是认真思索之后,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人印堂发黑开始讲,他想着,只要苏凉愿意听,他就按照顺序,把他所有救过的杀过的人的经历都讲一遍。 不过,苏凉本以为顾泠的经历说起来会很精彩,顾泠也以为,结果一件救人的事,他用几句话就说完了…… 现实中发生的事,自然不如有那么多的巧合和逻辑严密的前后因果,而顾泠大多数时候都是看到“黑雾”,盯上某人,最多不超过三天,甚至多数时候当天就把问题解决了,然后离开,被他救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做过什么。 此刻顾泠也意识到,他愿意讲,但没什么好讲的,因为他甚至都不认识救过的很多人,只是因为碰见了。 就像刚刚那个小孩子,他如果说给不在场的人听,也就三两句话的事。他不认识那对父子,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顾泠正在想,苏凉会不会觉得他很无趣的时候,苏凉已经说起别的事情来了,并没有要求他继续讲下去,“也不知道当初突然给我送一张纸条的人到底是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顾泠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另外一个穿越者的话,可能会把苏凉视为敌人。 “若真是你的老乡,到时你一概否认,只说所有东西都是我教你的。”顾泠说。 苏凉微叹,“也是个办法,迂回一下,主动权会大一点。” “你要教我更多东西。”顾泠说。 苏凉爽快答应,“当然可以。大神你有没有对哪方面感兴趣的?不过很多东西我也不懂。” 顾泠想了想说,“我跟你学做菜。” 苏凉瞬间愣住,心中不禁在想,顾泠这是打算拆伙的节奏?等他把做饭都学会了,苏凉觉得顾泠也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了。当初顾泠让她留下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喜欢吃她做的菜。 顾泠却在想,总是让苏凉做饭,她太辛苦了。且苏凉曾经说过,她前世有一句俗话,“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他觉得男女这方面没什么差别。他的胃已经被抓得牢牢的,心也被抓住了,他要“反抓”一下试试。 “不行?”顾泠问。 苏凉立刻点头,“怎么不行?非常行!我早就说,大神你很有成为厨神的潜质。” “好。就从今日开始吧。”顾泠说。如今他跟苏凉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回到宁王府没人盯着,除了对苏凉表白这件事之外,其他事情,他向来是想做就做的。 …… 忍冬驾车回到宁王府,把苏凉买的东西都送到主院,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贴昨日苏凉给她的窗花了。 忍冬并不知道是顾泠剪的,还以为是苏凉剪的,一边贴一边心想她家主子可真是心灵手巧,太好看了。 司徒勰派人来请顾泠和苏凉今夜到越王府参加家宴,忍冬说他们出去还没回来,到时她会转告,来人就走了。 等苏凉和顾泠步行穿过半个曜城,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不去。”顾泠说。 苏凉“翻译”,“忍冬你去一趟越王府,就说我跟顾侯今日累了,改日再过去看望越王,请他们见谅。然后你就去酒楼吃饭吧。” 忍冬领命,骑马出府,往越王府去了。 回到主院,苏凉问顾泠,“大神你今日想做什么?” “不知道。”顾泠说,“你定。” “那就做糖醋鱼吧。”苏凉说,“我们前日捞的鱼还有不少。” …… 苏凉选了一条肥鱼,顾泠从盆里捞出来,按照她的指示,用刀拍晕,开始刮鳞片。 苏凉站在旁边,每次看到顾泠身上系着的她的红色小围裙,就忍不住想笑,“大神,反正你对没做过的事都有兴趣,要不要学一下针线活?先给你自己做个围裙。” 顾泠低头看了一眼“小红裙”,神色淡淡,“能用就好。” 苏凉点头,“我就喜欢大神你长得像飘在天上,说话办事又很务实的劲儿。” 顾泠:……他只想听前六个字…… 其实一直以来苏凉做饭,顾泠烧火并帮忙打下手,很多步骤都知道,只是没那么确定,且除了包饺子之外,别的几乎没有亲手做过。 但苏凉早说了,顾泠连包饺子都包得那么好,在厨艺上是很有天分的。 事实的确如此。 苏凉一边烧火,一边出言指点,最终顾泠烧出了一条非常完美的糖醋鱼。味道跟苏凉做的几乎不差,品相还要更好看一点。 苏凉竖起大拇指,“大神你可以出师了。” “别的都不会。”顾泠表示出师与否不重要,一起待在厨房做饭,是他喜欢的活动。 “很快就学会了。”苏凉轻笑,“以大神的天赋,可以尝试自创一些新菜式。” 顾泠正有此意。最好能研究出一些秘方,只有他会做,且苏凉很爱吃的。 两人分享了一条鱼,晚饭后苏凉洗碗烧水,原来的分工换过来了。关于顾泠自己学做饭可能是打算拆伙这件事,苏凉也只是脑中一闪,便抛在脑后,决定顺其自然。 …… 越王府。 司徒勰最近心气很不顺。 起初沐煜投入他门下,他喜出望外。可惜,最想得到的机关秘录居然只有半本,且全都是残缺的。 原以为沐煜在,引出他的师父是迟早的事。那个折扇出现的时候,司徒勰一度以为真是沐老头来了,可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珍宝阁的拍卖会明明是司徒勰设计的一个局,可惜,最终什么目的都没达到。苏凉分文未出,他也分文未得,半本机关秘录的原本落到了司徒瀚手中。 司徒勰派人盯着宁王府,那天夜里眼线看到苏凉和顾泠出门,他们最终却没进皇宫也没去太子府就回去了,分明是发现有眼线,故意带着乱跑。 他今日请顾泠和苏凉来府里赴宴,也被拒绝了。 “祖父,秘录的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司徒璟叹气,“只要沐煜的师父知道他在越王府,一定会找来的。” 司徒勰却面色阴沉,“错了!” 司徒璟皱眉,“是孙儿说错了吗?” “大错特错!”司徒勰握拳,“那场拍卖会,根本就不该有!” 司徒璟愣了一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 司徒勰冷声说,“你有没有想过,若沐桁真的来了曜城,不来越王府找老夫,而是去皇宫呢?” 司徒璟思忖片刻,神色大变,“那样岂不是会让皇上知道,沐氏后人早已投靠祖父,祖父却隐瞒不报?” 司徒璟当然不知道司徒勰是司徒瀚的生父,当下只觉得事情糟了,他们真的不该把沐煜的存在透露出去,哪怕是化名,但沐煜的师父一听就知道,更不该把半本秘录给拿出去! “都怪孙儿,一时糊涂坏了大事。”司徒璟脸色难看。当时他给司徒勰提了不少建议。 而祖孙俩本来预设的是,那秘录会被苏凉买下。如此,他们不止可以把麻烦引到苏凉身上,且可以获得巨额钱财。 可惜,想得很美,却事与愿违。 “苏凉……”司徒勰冷声念着这个名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司徒璟不敢乱说话,但他也觉得,苏凉伪装极深,看起来八面玲珑,实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在正事上面,她可从不吃亏。 “苏凉真能跟顾泠在凉国成亲吗?会不会有人来阻止?”司徒璟问。 司徒勰眸光微眯,“老夫知道他们的一个大秘密,正在想,是不是透露给乾皇。” 司徒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但司徒勰却摇头,自言自语,“不,现在不是好时机,再等等。” …… 是夜,临睡前,苏凉还在想明日教顾泠做什么菜。 顾泠听着隔壁有脚步声,然后安静下来,知道苏凉睡下了。他尚无困意,就坐在桌边作画,画的是今日在喧嚣集市中苏凉飞身去救那小孩子的一幕。 画到一半,突然听到后窗传来声响,似乎是一个石子砸了上去。 顾泠眸光微凝,把画收起来,起身出去,追着一道黑影,进了花园。 他看到黑影的时候,就知道来人是谁。否则他不会撇下苏凉独自离开的。 站在冰湖上,前日苏凉凿的两个用来冰钓的洞都已再次冷冻得很结实了。 来人驻足转身,看向顾泠,语带笑意,“小顾,听说你要成亲,姐姐就来了。” 顾泠面色平静,“原瑛。” 原瑛披着斗篷,只露出半张金色的面具,语气幽幽,“上次你找我求药,就是为了那个姓苏的丫头吧?她才十六岁?所以你就是嫌弃我比你老?我大你三岁而已。” 解药那件事,其实很好查。当时是苏凉的朋友高家宝中毒。 顾泠依旧不说话,原瑛轻哼,“但姐姐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当初的条件,是你答应的。巧了,我正好就在凉国,得到消息就来了。你是现在把那小丫头请出来,跟我比划比划,还是等明日再为我引见呢?” 288.小顾很无语 夜色幽暗,冰湖上寒意凛凛。 原瑛问了几个问题,顾泠才开口,却是反问,“原野还活着么?” 原瑛原本随意站着,闻言身体瞬间挺直,眼眸也眯了起来,“顾泠,你什么意思?” “关心。”顾泠说了两个字。 原瑛冷哼,“小野当然活着!” “你为何,正好,在凉国?”顾泠问。 原瑛定定地看着顾泠,“你以前没这么多话。我以为,你对我的事情,包括我弟弟,都没有任何过问的兴趣。” 顾泠再次开口,说了四个字,“千年雪莲。” 原瑛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口气,“是,你没猜错,小野病重,我是为了找千年雪莲救他,才会离开他来凉国。半路得知你要在此成亲。” “我有。”顾泠说。 原瑛反问,“什么?” “雪莲。”顾泠说。 “是……给我的?”原瑛惊讶。 顾泠轻轻颔首,“一笔勾销。” 原瑛眸光幽深地看着顾泠,“不知道你如何得到的雪莲,我也不问。但你对那个小丫头是真心的吧?不希望我为难她?” “只是不想娶你。”顾泠说。 原瑛轻哼,“搞得跟姐姐我嫁不出去一样!雪莲拿来!” “等着。”顾泠话落转身离开。 原瑛看着他的背影,微叹了一声,俯身蹲下,双手贴在冰冷的湖面上,片刻后,站起身的同时,摘下面具,把冰凉的手贴在了双颊,自言自语,“清醒一点,小野最重要……” …… 去而复返的顾泠,再见到原瑛时,她还是之前的模样,戴着面具,看不到容貌。 接过顾泠给的盒子,原瑛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小?”打开,木盒之中还套了一层玉,里面放着两片晶莹的雪莲花瓣。 “我以为是一朵。”原瑛确认后,立刻盖上盒子,语气不满。 顾泠摇头,“你说过,只要两片就能救原野。” “但制药可能会出问题!”原瑛冷声说,“两片不够!” “再多一片,司徒瀚就不愿给了。”顾泠说,“你擅长制毒,制药与之相通,但那是你弟弟,你紧张。” “废话!”原瑛打断顾泠,“总之两片不够,你一定有办法!” “请人帮忙。”顾泠说。 原瑛反问,“什么意思?” “苏凉为你制药。”顾泠说。 “你确定?若是出了问题,她承担得起吗?”原瑛冷声问。 顾泠摇头,“任何问题,我会承担。” 良久的沉默过后,原瑛又把盒子还给了顾泠,且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药方。明日我再来。”话落就不见了人影。 …… 苏凉一早起来去跑步锻炼,洗漱过后见到顾泠时,他正在厨房里煮粥,腰间仍系着她的小红围裙。 “大神,早。”苏凉语带笑意。 顾泠转身看了一眼,“早。”虽然外面天气阴霾,但只要苏凉出现,他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小米红枣粥,锅贴都准备好了?”苏凉再次竖起大拇指,“看来大神你是真的想做厨神。” 旁边放着调好的素菜馅儿,和好的面。但按照苏凉和顾泠的吃饭习惯,早上一般不会包饺子,而是煎锅贴。 苏凉很自然地在小板凳上坐下,往灶膛里加了一根柴,感叹了一句,“马上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我就十七了。” “站起来。”顾泠突然说。 苏凉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站起身来。 顾泠伸手,平着从苏凉头顶拂过,比到了他的肩上,“你比去年长高了。” 苏凉笑着坐下,“那当然了。去年的鞋今年小了点,衣服也短了一截。”没说出口的是,身体发育也在变化。 一直等到吃完早饭,顾泠才提起昨夜有客人的事。 苏凉很惊讶,“原瑛已经来了?大神你怎么没有叫我?” “你想见她?为何?”顾泠问。 苏凉轻咳,“只是好奇。当然不是想跟她比试毒术了。她拿了雪莲,已经走了吗?” 顾泠摇头,去把装雪莲的盒子拿过来,还有那张药方。 苏凉得知怎么回事,很意外,“让我帮原瑛的弟弟做救命药?万一搞坏了,雪莲花可没了。” “你可以。”顾泠表示他相信苏凉,“原瑛做,才会出问题。” “那倒也是。她肯定怕雪莲用掉,药没做好。”苏凉表示理解。她看着那张药方,很是复杂,除了雪莲之外,还有几种珍稀药材,但她在乾国的家里都有,想在凉国都城找到应该也不会太难。 苏凉把药方给顾泠,“你负责找药材。没有的去问越王要,他想必很乐意你有所求。虽然是虚情假意。” 顾泠并没有说,假如苏凉浪费了两片雪莲,他会负责想办法再找这件事,一方面是他真的认为苏凉可以做到,另外一方面,不想给她压力。但不管结果如何,他说出口,就可以承担。 顾泠去找药材,苏凉进宫给司徒瀚施针,两人同时出的府。 骑马到半路,苏凉突然感觉有人盯着她,往四周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她怀疑是原瑛。 这日施针结束后,苏凉提起千年雪莲来,问司徒瀚是否见过。 她作为医者,对极品药材感兴趣,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凉国是最可能有雪莲生长的地方。 司徒瀚笑说,“朕见过。原先宫里有一朵千年雪莲,不过已用完了,不然朕倒是可以让人取来,给你瞧瞧。” 苏凉叹气,“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故意问起,让司徒瀚认为,顾泠并不信任她,没有把雪莲的事告诉她,自然也不是真的喜欢她才答应成亲的。 出宫后,苏凉去了彭将军府。 彭谦多年重病,彭府也收集了不少好药材,苏凉是来寻药的。 彭威得知苏凉来意,爽快点头,“你看见什么有用的,都拿去!”他跟他的儿子如今都身体痊愈,不需要那些药材了,苏凉能用上那是最好。 于是,苏凉骑马去的,离开时后面跟了一辆彭府的马车,里面都是彭威送的东西,大部分是药材,还有一些吃食。 与此同时,顾泠正在越王府,跟司徒勰说他需要一些药材。 司徒勰自然不会像彭威给苏凉那样爽快,而是一脸关切地问起顾泠是否身体不适。 顾泠说他病了,只有苏凉能治,缺药材。 司徒勰追问什么病,顾泠闭口不言。 司徒勰便亲自带顾泠去库房找,见顾泠认识各种药材,便笑问,“这是跟苏凉学的吗?” “书上有。”顾泠说。 “一直想问你,你们早就认识,一起生活那么久,你这次是真心娶她的吧?”司徒勰笑问。 顾泠沉默不语。 …… 等到顾泠从越王府回来,苏凉清点了一下,药材齐了。顾泠还从越王府拿了几种这次用不上,但苏凉一直想找的药材。 “大神你给我打下手吧?”苏凉问。 顾泠点头,“好。”这些基本的东西,他都跟苏凉学过,且据苏凉所说,他做得更好。 本来昨日苏凉跟忍冬说好的,今日一起贴对联。忍冬见他们两个人关起门一直不出来,便自己默默地把对联给贴上了。 苏凉和顾泠都是做事极为认真的人,中间饿了吃点心,连午饭时间都没停。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顾泠点了灯,等天完全黑的时候,终于做出了一颗淡青色的药丸,圆润饱满,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奇香。 “我们这算成功了吧?”苏凉问顾泠。 顾泠点头,“应该是。药方最后写明了此药的颜色若早春青苗。若颜色不对,则药效有异。 “太好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苏凉下意识地伸手,想跟顾泠击掌。 顾泠却反问,“喜悦,不是该拥抱么?” 苏凉轻咳,“击掌,代表庆祝成功。” 顾泠伸手,跟苏凉击掌,心中却有些失落,果然苏凉在避嫌吗?说好的拥抱都降级成拍手了…… “好饿啊!大神,晚饭做什么?”苏凉问。 顾泠说了一个字,“面。” 顾泠很擅长做需要技术含量的事情,譬如揉面拉面切面切菜包饺子等等。 于是,忙碌了一天之后,苏凉吃到了一碗热乎暖胃的酸汤猪软骨面,面条劲道,每一根的粗细都看不出任何差别,肉吸满了汤汁,青菜脆嫩,堪称完美。 吃过饭,苏凉洗碗,之后就坐在顾泠房中看书,两人一起等着原瑛再来。 “明日就是除夕了。”苏凉突然感叹了一句,“好快啊!” 顾泠神色淡淡,“其实不快。”苏凉才刚满十六。若她今日满十八岁,他们就可以真的成亲了,前提是,苏凉真心喜欢他。 …… 邢冀今年要跟齐江和齐峻父子一起在玄北城过年了。 半个月前京城忠信侯府就送来了两大车的东西,里面还有邢老太君亲手给邢冀做的衣裳。 明日就是除夕,这天夜里邢冀和齐江在喝酒对弈,齐峻在旁边瞧着。 邢冀突然提起苏凉来,“苏凉那丫头要跟顾泠在凉国成亲,皇上可能会大发雷霆。” 齐峻皱眉,“主子那样做,定然有她的打算吧?皇上让她去凉国是为了机关秘录,若不接受凉皇的安排,她就不能留在曜城办事了。” 邢冀叹气,“但皇上恐怕会怀疑她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倘若真能得到机关秘录,或许还好说,若拿不到,如何收场?” “但主子是真的很喜欢长信侯。长信侯会答应娶主子,倒让我有点意外。”齐峻说。 邢冀轻哼,“难道你认为顾泠那小子看不上苏凉才对?” 齐峻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原先在京城,长信侯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禀报声,“侯爷,京城来人了。” 邢冀神色一正,“进来。” 齐江和齐峻都站起身来,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带进一身寒意。 齐峻愣住,“年将军?” 来人摘下兜帽,呼出一口白气,眉目冷峻,正是年锦成。 “侯爷!”年锦成拱手,对邢冀行礼。 邢冀请他落座,让人送热水来。 “不必了,我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见过侯爷后,就要赶去凉国了。”年锦成说。 邢冀眸光微凝,已经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端木熠在接到消息,得知苏凉和顾泠接受了司徒瀚的册封,且大年初六要在凉国成亲后,就命令年锦成北上,赶去凉国。才新婚的年锦成只得告别言雨,离开京城后日夜兼程赶路到了这里。 “皇上是让你去阻止他们成亲的?”邢冀皱眉问。 年锦成摇头,“皇上并未明说让我去做什么,只给了一道腊封的密诏,让亲手交给苏凉。” 密诏在年锦成手中,但端木熠还给年锦成安排了两个护卫随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此去凉国,快的话,大概初六初七能到。”邢冀皱眉。既然不是年锦成一个人,速度也不由他控制,否则他大可以拖延一点时间,不破坏苏凉和顾泠成亲。 邢冀让齐峻准备了吃食和热水,招待那两个护卫。 年锦成也在邢冀那里吃了一顿,喝了点酒。 邢冀交代他,不要耽误时间,一切按皇上吩咐的尽力去办,届时不管有什么麻烦,都让苏凉和顾泠去解决。邢冀觉得他们既然那样做,定然对事情的后果有所预期,年锦成贸然做什么倒可能弄巧成拙。 在玄北城停留了一个时辰后,年锦成带着人再次上路往凉国去了。…… 曜城。 苏凉等到半夜,打起了哈欠,觉得原瑛今夜可能不会来了,打算回房睡觉去,但还不忘了跟顾泠说,“如果她夜里来了,你一定要叫我。” 顾泠应下,苏凉开门出去,就见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了院中。 “原瑛?”苏凉脱口而出。 金色的面具在寒月下闪着幽光,原瑛轻笑,“苏凉?” “我是。”苏凉点头,拱手,“幸会。” 原瑛朝苏凉走过来,离得近了,看清她美丽精致的小脸,说了一句,“好一朵鲜嫩的娇花儿,怪不得他看不上我。” 苏凉:……似乎是在夸她,但听着怪怪的…… “你的医术师从何人?”原瑛问苏凉。 苏凉反问,“你的毒术师从何人?” “听说你痴恋小顾?”原瑛再问。 苏凉反问,“我听说你痴恋他?” “我的药,做好了?”原瑛问。 苏凉笑意盈盈,“你准备开什么价买?” 原瑛轻哼,“小顾,你这小媳妇儿怎么还张口问我要钱呢?以你我的交情,难道不是送给我的吗?” 房中传出顾泠的声音,“只有雪莲是我还你的人情。其他药材和成药,都是苏凉的,她说了算。” “小丫头,你开个价。若是我付不起的,那就只能不客气了。”原瑛眸光幽深地看着苏凉。 苏凉把原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要你全身上下携带的所有毒药。” 原瑛眨了眨眼,“就这?” 苏凉点头,“就这。” 原瑛伸手就搂住了苏凉的肩膀,“不早说!你房间在这里吧?我就站着不动,你自己找,找到的都算你的!” …… 顾泠盯着面前的玉质小药瓶,一动不动一刻钟了。 隔壁不断传来原瑛和苏凉的声音。 “原姐姐,这件衣裳可以脱掉吗?” “你脱。” “这件呢?” “哪件都行!” “原姐姐身材可真好!” “你还小,会长大的。” 顾泠反应过来她们在说什么,觉得非礼勿听,但他耳力太好,除非捂上耳朵,否则隔壁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晰。 “好了,衣服都脱了,我在你这里睡会儿再走,累死了。” “原姐姐,你不想先看看药吗?” “哦,忘了,等走的时候再看。我相信你。若有什么问题,那些毒药你随便选一种,让小顾吃了。” “好啊!” 隔壁的顾泠:…… 289.年锦成的怨念 苏凉不习惯跟人一起睡,把床让给原瑛,她睡在了软榻上。 原瑛也不客气地接受了,虽然对苏凉热情,但并没有像燕十八那样矫情又缠人。 天快亮了。 苏凉感觉脸上有点痒,睁开眼,就看到了原瑛放大的笑脸。 原瑛身材高挑丰满,样貌妩媚动人,笑起来,端的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小丫头,姐姐要走了。”原瑛见苏凉醒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直起身来。 苏凉连忙起身,“这么早?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下次吧,等小野身体好了,我带他去见你这个恩人。”原瑛说着,披上了斗篷,突然又神色认真地问苏凉,“你跟小顾的关系是……” 苏凉便笑了,“我们是好朋友。” 原瑛美眸错愕,“只是,朋友?” 苏凉摇头,“还是兄弟,是家人,师徒。” 原瑛神色莫名,“他教你什么?” 苏凉再次摇头,“互为师徒。他教我武功,我教他医术。” “你们可真有意思。”原瑛意味深长地笑了。她很确定,顾泠对苏凉不一般,但显然,两人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作为旁观者,就不瞎掺和了,省得惹恼顾泠。 “对了,药!稍等一下!”苏凉穿好衣服,到隔壁去敲顾泠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缝,里面伸出一只手,把药瓶递给苏凉。 苏凉接过来,“大神,原姐姐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她吗?” “不。”顾泠话落,门已再次关上了。 原瑛看了一眼苏凉做的药,立刻点头,“就是这样的,没错!小丫头你年纪不大,本事真不小,倒是我先前小瞧你了。待下次见面,我们再好好聊聊医毒。” 苏凉给了原瑛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送她的衣服,还有一些点心。 “这个不错,给我吧!”原瑛指了一下苏凉头上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木簪。 苏凉却拒绝了,“这个不行,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原瑛猜到十之八九是顾泠送的,便也不再要,拿起包袱,伸手搂了一下苏凉,便转身离开了,说一定会再见的。 “原姐姐保重。”苏凉站着屋檐下,目送原瑛消失在视线中,回头才发现顾泠也出来了。 “才刚认识,何至于如此不舍?”顾泠问。 苏凉莫名觉得他语气有点怪,“还行吧,原姐姐比燕十八那厮可爱多了。” 顾泠对此不予评价,转身走向厨房。 “大神,我早饭想吃小馄饨。”苏凉说着就感觉能点菜可真好。 就听顾泠回答,“我不想做。” 苏凉:……行吧行吧,有得吃就不错了,以前她也总不让顾泠点菜。 结果,等苏凉锻炼洗漱后,吃上热腾腾的早饭,用筷子拌了一下酸汤面,就见几个小巧玲珑的馄饨从下面浮了上来。 苏凉眸中瞬间染了笑意,“大神你不是不想做吗?是不是听我说了之后,你也很想吃?” 顾泠摇头,“练手。” 苏凉表示如此非常好,“大神,你有任何想练手的菜,只管做,我保证好好品尝,给出中肯评价。” 寒冷冻人的大年三十,吃早饭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面下肚,苏凉觉得浑身舒坦,洗碗的时候都哼着小曲儿。 今日再进宫给司徒瀚施针后,苏凉得了一张烫金请帖,是邀请她和顾泠参加除夕夜的皇室宴会。 苏凉表示乐意之至,便带着请帖出宫回宁王府。司徒瀚还赏赐了不少东西,都派人直接送去宁王府了。 苏凉骑马走在雪中,速度并不快。到半路,听身后马蹄声急促,还有人在叫“苏神医”,她回头,就见两个皇宫侍卫策马而来。 得知是司徒瀚的一个妃子难产,请她再回宫里救人。苏凉便折返回去了。 顾泠在家里准备年夜饭,不少食材都要先炸好。他跟苏凉说好的,宫里的宴会少吃点,回来一起守岁。 苏凉今日很忙碌。先给司徒瀚施针,然后给他的宠妃接生,临近正午,孩子降生,母子平安,她以为可以走了,太后闵氏又派人过来,说她头疼得厉害请苏凉过去瞧瞧…… 苏凉依旧是很好说话的样子,爽快答应,跟着人去了闵氏那里。闵氏只是近日睡得不好,苏凉并未开药,给她扎了几针,她就感觉头脑没那么昏沉了。 于是,等苏凉再次出宫时,又得了一堆赏赐。 回到宁王府,顾泠端来一碟现煎的饺子和一碗鲜鱼汤,是苏凉错过的午饭。 “大神辛苦。”苏凉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开动了。” 顾泠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心想路线方针是对的,才两天,苏凉已经有被他的厨艺征服的样子了…… 但其实苏凉觉得只是分工换了而已,如此很好,真有哪天散伙的时候,各自的生活技能也都完全没问题了。 等苏凉吃过迟了的午饭,到厨房去洗碗,帮顾泠烧火的时候,又提起了原瑛,“原姐姐那么美,身材又好,你居然不喜欢?” 顾泠手起刀落,一个鱼头被斩成了两半。但在厨艺上向来追求完美精细的他,这次下刀歪了一点,切得大小有明显差异。 顾泠低头看着苍白的鱼眼睛,正在想该如何回答苏凉的问题,可不能再说他对女人没兴趣了,就听苏凉笑说,“不过也是,你这人对女人又没兴趣,根本不解风情,原姐姐还是得找个懂得欣赏她的美的男人。” 顾泠举着刀转身,正好苏凉抬头看过来,吓了一跳,“大神你干嘛?” 顾泠面色平静,“鱼头坏了,换一个。”说着从水盆里又捞了一条鱼,手起刀落,得了一个新的鱼头。 苏凉看着被顾泠扔掉的那一个,表示不解,“哪里坏了?不是现杀的鱼吗?” “切的两半大小不一样。”顾泠说。 苏凉无语吐槽,“你个强迫症。” 两人还按照苏凉前世的记忆和在苏家村时跟白大娘学的,做了一笼枣花馍。基本是顾泠做的,苏凉只负责把洗干净的红枣放上去。 顾泠掀开锅盖,厨房里弥漫着朦胧的热气,热气散了一点,苏凉看着蒸好的枣花馍,每一个都是完美对称的形状,在膨胀的过程中都没有歪一点,又对顾泠竖起大拇指,“完美!” 忍冬看见成品,连连夸赞苏凉做得太好看了。 苏凉默认了,因为不能让人知道顾泠天天系着她的围裙在做饭,对于他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塑造的高冷形象将会是毁灭性打击…… 天色稍微暗下来,忍冬驾车,带着顾泠和苏凉进宫赴宴。 这是一场只有凉国皇族中人参加的宴会,大部分人苏凉已经都见过了。 因面瘫已两个月没露面的司徒瀚,中间只见过太后皇后和越王,今日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人前,满面春风。他容貌不俗,每次见苏凉总是表现得很温和,但给苏凉的感觉跟端木熠有些相似。大概脑子不笨的皇帝,多是心机深沉的笑面虎。 司徒瀚安排的位置很有意思,太子对面就是苏凉和顾泠,越王司徒勰则坐在他们的下手位。 虽然苏凉和顾泠是贵客,但这样的安排到底让气氛有些微妙。而宴会全程司徒瀚不时跟苏凉说笑,问顾泠菜肴是否合他的口味,但却把司徒勰忽略了彻底,连个眼神都欠奉。 闵氏主动打圆场,“皇上生病这段日子,越王派人千里迢迢请来苏神医为皇上医治,又帮忙处理政务,劳心劳力,今日在座的也没外人,皇上是不是该敬越王一杯?” 司徒瀚闻言,朗声笑着,端起酒杯,看向司徒勰。 司徒勰笑意温和,举杯起身。 “敬皇叔。”司徒瀚说着,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笑意加深,“皇叔年纪大了,如此辛劳,朕实在心中有愧。从今日起,皇叔就把需要操心的事情都放放,颐养天年吧!这是朕作为侄儿的一番孝心,皇叔可千万莫推辞!” 脸色最先变了的是太后闵氏,其次就是司徒勰的儿孙。 在场的没有傻子,谁不知道司徒瀚这话什么意思?让司徒勰颐养天年,就是明着说让他把手中的权力交出来。 司徒勰面色未改,只敛眸说了一句,“多谢皇上体恤。”并未真的表态。 具体的权力斗争自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但很显然,司徒瀚已向司徒勰宣战,结果犹未可知。 苏凉对凉国皇室越发露骨的内斗唯一的兴趣是看戏。她跟顾泠是局外人,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只等合适的时机离开。 宴会结束得并不算太晚,出宫后,苏凉和顾泠坐上马车,走了一段,苏凉才开口,“司徒勰会不会造反?他的私生子当皇帝跟名正言顺的儿孙当皇帝毕竟不一样,司徒瀚就算知道他是亲爹,也可以不认,甚至,看如今的势头,司徒瀚要把司徒勰满门给灭了,我都不会太意外。” 皇室父子相残算不得新鲜,更何况,这还是一对叔嫂私通导致的不可见光的父子。 “随他们。”顾泠对此没兴趣。 苏凉若有所思,“可能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毕竟,司徒瀚有自己的儿孙,司徒勰也有他一手养大的儿孙,就算为了儿孙的安危和前程,也不可能和解,毕竟,皇位就一个。” 见顾泠不说话,苏凉转而提起跟他们有关的事,压低了声音,“原瑛来得太快,拿了雪莲走了。我们成亲的事怎么办?” 本来计划的是,成亲当日原瑛会从天而降来抢亲,到时候他们利用原瑛的出现,顺势让婚事作废。但如今这计划不可行了。 “顺其自然。”顾泠说。 苏凉耸肩,“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两边,谁也得罪不起。”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接受的赐婚,不能无缘无故就不认了。而端木熠那边让他们办的事,尚未得手也不能轻易离开。 虽然事实上算得手了,秘录迟早会拿到。但是否要交给端木熠,怎么交,都是再见到沐老头才可以沟通的事情。 如今苏凉在等端木熠派人来,不管是警告她还是训斥她,都无所谓。只要人到了,她就有理由撤了。 …… 除夕夜。 这是苏凉穿越后过的第二个年,身边依旧是顾泠。 去年他们在苏家村过年,除夕是苏凉准备的年夜饭,其中有用大红袍做的一道茶香鸡,相当奢侈。 今年在曜城,没有大红袍,但顾泠用司徒瀚赏给苏凉的名贵茶叶做了茶香鸡,别有一番风味。 苏凉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不住点头夸赞。 最后的剁椒鱼头,两块鱼头,在盘子里完全对称放着,连鱼眼睛看起来都跟镜像效果一样。 “大神你看着不对称的东西难受?”苏凉问顾泠。 顾泠摇头,“没有。” “那个被你切坏的鱼头做错了什么?”苏凉笑问。 顾泠神色淡淡,“我有病,强迫症,你能治么?” 苏凉刚入口的果子酒差点呛到,轻咳道,“只是做饭而已,没那么严重,不用治。” 窗户开着,外面大雪纷飞。 苏凉一边吃着美食,一边回忆着穿越后的经历。顾泠静静听着,大部分时候他都在苏凉身边,发现原来那些事她也都记得,这种感觉很好。 吃得差不多了,苏凉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突然回头跟顾泠提议,“大神,天亮还有好久,我们等会儿出去走走?” 顾泠点头,“好。” 说走就走,苏凉回房换了衣服,披上大氅,还拿了个前日赶集买的小手炉。 出门,就见顾泠已准备好,在廊下等着了。 “大神,你体寒。”苏凉把手炉递过去。 顾泠看了一眼,摇头,“没你寒。” “你都不会笑。”苏凉吐槽。 顾泠语气幽幽,“红糖姜枣茶。” 苏凉:……无言以对…… 两人离开宁王府,在大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听着脚下踩雪的声音,感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再无旁人。 顾泠说,想知道苏凉前世那个世界的小孩子是怎样长大的。 苏凉便从记事起开始讲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上的什么样的学校,哪些老师给她留下印象很深,尚未忘记的同学,干过的傻事。 “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跟我表白。”苏凉说着笑起来。 顾泠眸光微闪,就听苏凉接着说,“大神你猜我当时是怎么拒绝的?” 顾泠微微蹙眉,“你说,要好好学习?” “大神你居然猜对了!”苏凉表示很惊讶。 顾泠:……是的,如今苏凉在这个世界的年龄,正是她前世上高中的年纪,她关注的重点同样是学习,提升实力。而这也是顾泠不打算现在表白的原因之一,他尊重并欣赏苏凉的心态和努力。 “大学呢?”顾泠问。 苏凉摇头,“大学就更没空了,医学生忙死了,要学的东西很多。” 顾泠:……很好,倘若苏凉喜欢上他,那么他就是苏凉两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男人。 …… 大年初一。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凉和顾泠才回到宁王府。 冰湖上落了厚厚的雪,两人一起在上面堆了个可爱的小雪人。 “这才是过冬。”苏凉神情愉悦,“大神,新年快乐。” 顾泠用手扫落苏凉帽子上的雪,“小凉,新年快乐。” 跟去年一模一样的对话。顾泠难得这样叫苏凉,只是为了对仗。 回到主院,苏凉提起朋友们来,“你兄弟小年同志此刻肯定娇妻在怀,过得逍遥快活。” …… 与此同时,不得不抛下新婚妻子,大年初一有家不能回,正在冰天雪地里快马加鞭赶路来曜城的年锦成,猛地打了个喷嚏,满脸的怨念,心中默默吐槽:都怪顾泠那个混蛋,但凡早点娶了苏凉,哪有如今这破事儿…… 290.二嫁风波 大年初一,苏凉和顾泠都睡到临近正午才起来,一起包了饺子。 初二,一早越王府派人来请顾泠和苏凉去参加今日的家宴。按习俗,出嫁女该回娘家,顾泠的母亲不在了,叫他回去团聚。但顾泠拒绝了。 初三宫里来人,送来了喜袍让顾泠试穿,若有不合适还来得及改。 顾泠独自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说试过了,很合适。 但苏凉怀疑他根本就没穿。 “主子……”忍冬看了一眼在院外等的太监宫女,想问苏凉接下来三日是否真要到凉国皇宫去住。 司徒瀚派人来送喜袍只是目的之一,另外一个目的,是接苏凉进宫,成亲前三日住在宫里,初六直接从皇宫出嫁。她的嫁衣也在皇宫里备好,就等着她去试穿了。 苏凉吩咐忍冬,“你去收拾东西,我跟顾侯还有几句话要说。”话落就进了顾泠的房间。 把门关好,苏凉就见装喜袍的盒子原样放在桌上,果然没拆开。 “大神,要不这样,我进宫住三日,期间你逃婚吧!”苏凉临时起意。 顾泠反问,“逃到哪?” “当然是回乾国了。之后再传出去,你答应赐婚,只是为了从凉皇那里得到千年雪莲。我丢了面子,回乾国去找你算账。如此,司徒瀚不至于会把你怎么样,端木熠也不会如何。”苏凉神色认真。 顾泠摇头,“我会被人唾骂。” 苏凉愣了一下,“大神你居然在乎外人的看法吗?” 顾泠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苏凉轻咳,“我现在想想,可能跟我们比较熟悉的朋友也会因为误会骂你,但有些秘密又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倒是想逃婚,成亲之前甩了天下第一美人,多疯狂的事,但是我喜欢你啊,我若逃了,不是疯狂,是疯子。算了算了。” 听到苏凉感叹的那句“是我喜欢你啊”,虽然顾泠知道不是真的,但心中还是颤了一下。 两人之间从认识到现在,总的来说,互相还是很理智的。于是,苏凉很快打消了那个她觉得可行但顾泠不愿意的想法。 “乾国会来人的。”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点头,“那肯定的。” 他们都认为端木熠一定会派人来,只是跟原瑛与顾泠曾经约定的在他成亲之日出现抢亲不同,端木熠安排的人何时到,是无法预知的。 消息传播的速度,人赶路的速度,还有天气因素,都会有影响,只能估计一个大致的时间,正月初五到十五左右。 如此,若按他们预估的最快的时间,来人初五到,那初六的婚礼就可以取消了。若是来人十五才到,苏凉和顾泠将会再次成为名义上的夫妻。 “我不在,你出府吃饭吧。”苏凉说。如果宁王府只剩下顾泠一个人,他一直不出门,会让人怀疑他如何吃饭。 顾泠微微点头,“好。”他喜欢吃苏凉做的饭菜,但他决定自己学厨艺,只是为了做给苏凉吃。 一刻钟之后,苏凉就带着忍冬一起,坐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离开宁王府,往凉国皇宫去了。 倒不是为了什么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的风俗,而是苏凉趁此机会要去打探机关秘录藏在哪里。目的不是为了得到,是为了让端木熠知道她没有忘记任务。毕竟这曜城里还有端木熠安插的细作,而她并不知道是谁。 司徒瀚给苏凉安排的玉衡宫是以前给司徒湘和司徒凝姐妹进宫时住的。司徒勰带苏凉参观凉国皇宫时曾说过,司徒凝很喜欢御花园的梅林。司徒凝出嫁前,虽然只是郡主,但在宫里的待遇跟公主没有差别。 玉衡宫自从司徒凝出嫁,司徒湘失踪,就再没人住过。 苏凉走进去,里面的装饰古朴雅致,内侧窗台上放着一只素白的花瓶,窗外寒梅盛放。 一群美貌宫女鱼贯而入,走路都很轻,每人都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嫁衣、凤冠以及其他许多华美耀眼的首饰。 为首者未语先笑,“郡主殿下可要先试试嫁衣?” 苏凉扶额,“昨夜没睡好,有点困,我先睡一会儿再试。放下吧。” “是。”宫女把东西放下后离开了。 忍冬给苏凉铺好床,却见她正在品鉴那些珠宝首饰。 “主子要睡会儿吗?”忍冬问。 苏凉摇头,“我昨夜睡得很好。只是不想被她们伺候着换衣服。” 忍冬表示理解。她都没机会伺候苏凉换衣服。 “我这趟来凉国,赚大了。”苏凉轻笑。 忍冬知道苏凉收了很多礼物,大部分来自皇室。虽然苏凉不差钱,但里面的一些古董珍品不是钱能买到的。 “只要能顺利离开就好。”忍冬说。 苏凉放下手中的金钗,“这,还不好说。”若是接下来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走得不顺利的话,自然什么都不能带了。 东西再贵重,也并不重要。她只希望能平安脱身。 “跟人说了我要睡觉,也不能马上出去逛。”苏凉环顾四周,觉得好无聊,若是在家,她可以去教顾泠医术,还能点菜。话说他们年前钓的鱼还剩两条没吃呢。 忍冬问,“主子要看书吗?”苏凉向来是书不离身的。 苏凉摇头,“这会儿不想看。等我再见到凉皇,跟他申请去参观皇宫的藏书阁。对了,我想到做什么了!” 忍冬表示好奇,就听苏凉说,既然这里司徒凝和司徒湘住过,之后一直空置,那么或许还能找到那对姐妹当年留下的痕迹。 忍冬神色莫名,“找那个做什么呢?是为了告诉长信侯他的母亲做过什么事吗?”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苏凉摇头,“只是好奇,反正无事可做,就当打发时间。从这两根柱子分开,左边归你,右边归我,细细地找。” 其实是因为苏凉坐在玉衡宫里,突然又想到了在越王府时发现的司徒湘多年前未送出去的那封求救信。那信就在苏凉的药箱里放着。 让苏凉好奇的在于,司徒湘失踪前,到底怀上了谁的孩子。 这事其实跟苏凉没关系,但在越王府和皇宫住的都是司徒湘住过的地方,这种巧合让苏凉生出了些许探究之心。 忍冬虽然不懂这件事有何意义,但她还是认真找起来,每一个角落,柱子上,房顶,底板,一寸一寸找过去。找着找着,倒有几分寻宝的乐趣,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若是有人在玉衡宫,就会看到奇葩的一幕:苏凉跟她的随从爬高上低,聚精会神地不知找什么宝贝。 “主子!”忍冬突然有发现,连忙叫苏凉过去看。 就见忍冬从床底爬出来,手中拿着一支落了灰的青玉簪子,神色欣喜,“这张床很宽,簪子定是因为掉在了靠墙根的位置,清扫的人没发现。” 说着,忍冬把玉簪用帕子擦掉灰尘,递给苏凉。 苏凉接过来,触手温润,玉光流转,质地极佳。而玉簪并非寻常的直条簪子,像带着尾巴的浑然一体的云朵。 而簪尾尖尖的一小段,颜色偏暗。 “是沾了什么东西吗?”忍冬问。 苏凉凑近闻了闻,倒了一点水,刚没过杯底,把簪尾浸入里面,轻轻搅了搅。 水的颜色变了,簪子上没了污迹。 “这是……”忍冬皱眉。 “血。”苏凉可以确定,簪子尾部沾的是血。不过若说刺过什么人,沾血的地方又太浅。 簪子上并未刻字,无法确定主人是谁。但有可能就是司徒凝或司徒湘的。 把玉簪放下,两人把整个玉衡宫找了一遍,没有其他发现。 苏凉把那根云朵形状的玉簪也放进了她的药箱里,打算再见到顾泠时,分享她的发现,一起推理一下。 至于华美的嫁衣,苏凉完全没兴趣试穿。再见到宫女时,便说试过了,很合身,她非常满意,没有需要再改的地方。 …… 苏凉进宫后,司徒勰便亲自到宁王府,想接顾泠回越王府住,理由是这边没人伺候。 “泠儿,外公知道你心里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娘,也没有好好关心你。有句话外公一直想说,让你娘和亲嫁去乾国,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但你娘说过她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司徒勰看着顾泠,语重心长地说。 顾泠并不言语。 司徒勰长叹一声,“是因为你!你娘说,她早已对顾渊失望透顶,但因为有你,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泠终于开口,却是反问,“你想让我代替我娘原谅你?” 司徒勰苦笑,“泠儿你误会了,外公只是想趁着有机会的时候,能多看到你,跟你说说话,给你想要的,没有别的意思。” 顾泠微微点头,“好。我想要千年雪莲。” 司徒勰瞬间皱眉,“泠儿要雪莲作甚?” “有用。”顾泠说。 “皇上不是已经给了你两片吗?”司徒勰问。这件事顾泠没说,司徒瀚也有意隐瞒,但还是被司徒勰查到了。这让他认为苏凉和顾泠并非真心要成亲。 顾泠摇头,“不够。” “但千年雪莲只有皇上那里才有一朵,且如今应该不剩多少了。百年的行吗?”司徒勰叹气。 于是,顾泠跟司徒勰到越王府吃了一顿饭,得了一朵百年雪莲,就回宁王府去了。 司徒璟不解,也有些不满,“祖父为何对顾泠如此纵容?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中,甚至对我们有敌意,只一味地索求,祖父已经对他百依百顺,他却连声外公都不叫,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将来若真有什么事,也定是不会向着我们的!” 司徒勰却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那些树,药材,雪莲花,都不算什么,他要就拿去。他身上流着一半司徒氏的血,这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 司徒璟叹气,不再说顾泠,提起让他忧心的另外一件事来,“祖父这些年为了凉国的安定劳苦功高,皇上如今却处处打压,要架空祖父手中的权力,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司徒勰眸光倏然幽深,看向司徒璟,“你想做什么?” 司徒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祖父,皇上迟早会对越王府下手的。我们要早做打算,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司徒勰却说了一句让司徒璟无法理解的话,“我不想看到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 …… 苏凉在宫里过得还算自在。她专门带忍冬逛了一下凉国皇宫,然后每日准时去给司徒瀚和太后闵氏复诊,得了司徒瀚准许前去藏书阁看书,但不能借出去,且全程有个老太监跟着。她还去看望了除夕那日降生的小皇子,给难产大出血的妃子医治。其他妃嫔有什么不舒服的派人来请,苏凉也都来者不拒。 至于夜里,司徒瀚怀疑过苏凉可能会暗中去找机关秘录,但并没有。 转眼到了初五夜里。 忍冬暗暗观察,始终没从苏凉脸上看到新嫁娘的喜悦或紧张,今夜倒安静坐着发起呆来,让她很奇怪,忍不住问,“主子明日就嫁给长信侯了,不高兴吗?” “啊?”苏凉正在思考今日在凉国皇宫藏书阁中看到的一个古药方。那药方缺了一个角,她在想缺失的会是什么药材。 忍冬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苏凉点头,“哦,这个啊,我当然很高兴了,特别高兴!” 忍冬:……没看出来,到现在都心不在焉的…… 然后,就见苏凉突然笑着拊掌,“我懂了!” 忍冬神色莫名,就见苏凉执笔开始写东西。她看了一眼,似乎是个药材的名称,便默默地去给苏凉铺床了。 忍冬所见,让苏凉痴迷的,除了医术,就是顾泠了。如今看来,顾泠还比不过医术?对此忍冬倒认为是好事,因为她总觉得顾泠对苏凉太冷淡,不希望苏凉在感情里陷得太深,容易受伤害。 苏凉并不知道她忠心耿耿的属下正在操心她的感情大事,只为得了一个好方子而开心。 “可惜,雪莲花太罕见了。不说千年雪莲,能有百年的应该就行了。但这宝贝,有钱也难买。”苏凉有些遗憾。 忍冬便说,“属下在酒楼听人说,卧龙雪山上最险峻的峭壁夹缝里有雪莲花。但曾有人去采,都没能活着下山。要不属下找个去过的人带路,过去瞧瞧?说不定运气好能摘到。” 苏凉拍了一下忍冬的肩膀,“我明日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惦记什么雪莲花?睡觉去。” 忍冬:……到底是谁惦记雪莲花跟忘了明日要成亲一样啊…… …… 大年初六。 苏凉寅时就被人叫起了,然后被一群如花似玉的宫女伺候着,沐浴香汤,体验了一把金枝玉叶的奢靡生活。 然后,苏凉看着要来给她“开脸”的老嬷嬷,婉言拒绝了,说她怕疼。 老嬷嬷怕惹苏凉不快,便夸了几句她的皮肤极好,不用那些也很美丽,便退下了。 等苏凉穿上一层一层的嫁衣,感觉整个身子都沉重了几分,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把金线银线宝石珍珠镶嵌在衣服上的行为,默默地想着,等她哪天真要成亲,一定自己设计嫁衣,轻便舒适为主。其实她喜欢旗袍,到时候可以做一件旗袍,只穿给老公看。 苏凉被人伺候着,像个提线木偶,都觉得好累,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大喜的日子,她应该高兴。新嫁娘的忐忑紧张就算了,演都演不出来,嫁给顾泠有什么好紧张的…… …… 宁王府。 虽然司徒勰提出让顾泠在越王府成亲被拒绝了,但他还是忙前忙后给顾泠操持婚事,连着三天往宁王府跑,安排了许多下人过来,到初六这日更是把整个越王府的人都带来了。 对此顾泠由着他们,毕竟很多事他一个人也做不了。 在司徒勰再三催促之下,顾泠才穿上了宫里送来的喜袍。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觉得太累赘。他在想,或许真可以学一下针线活儿,等到他跟苏凉成亲的时候,他亲手给苏凉做嫁衣,毕竟苏凉不是很喜欢做这个。之前说好的让她自己绣个盖头,后来有别的事情就也不了了之了。 “表哥真好看,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司徒瑶看到顾泠一身红装从房中走出来,眸光惊艳不已。 顾泠脸上依旧没有笑模样,按照司徒勰的安排,在司徒靖和司徒璋的陪同下,准时出发前往皇宫迎亲。 路上围观的百姓再次欣赏到了顾泠惊人的美貌,纷纷表示理解苏凉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何非他不嫁。 “泠表弟,你不高兴吗?”司徒璟笑着问了一句。 顾泠神色淡淡,“很高兴。” 司徒璟点头,“高兴就好。能娶到苏神医这样的奇女子,也是泠表弟的福气,可要好好珍惜啊!” 到皇宫外,等了片刻,苏凉乘坐的车辇才缓缓驶了出来,很华丽,但根本看不到她…… 顾泠并不失望,因为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苏凉穿嫁衣的样子,但他今日定是能看到的。 迎亲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热热闹闹地回到了宁王府。 司徒璟提醒顾泠,按照规矩,要把新娘子从大门口抱到喜堂里。 顾泠掀开车帘,就见苏凉端坐在里面,被层层叠叠堆起来的衣服给包围了。头上戴着的凤冠一看就很沉,脸被遮着看不到。 苏凉低头,见一只手伸过来,认出是顾泠,便小小地吐槽了一句,“我的脖子要断了。” 等我们成亲,凤冠我也自己做吧……顾泠心想着,把苏凉打横从车里抱了下来。 在鞭炮声欢呼声中,顾泠抱着苏凉稳稳地走进了喜堂里。 司徒勰并未脸大到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因为知道顾泠肯定不会拜他,到时候不过是当众丢脸。 苏凉落地,站稳,舒了一口气,希望这劳什子仪式快一点,她要解放自己的脑袋。 顾泠也希望快一点,免得节外生枝。不管真假,他都很喜欢拜堂的这个环节。上一次他用的宁靖的身份,不作数,这一次不同。 “吉时已到!” 在凉国皇室贵族的注视下,苏凉和顾泠完成了拜堂成亲的礼仪。 “礼成,新人入洞房!” 顾泠闻声,又把苏凉打横抱了起来。 司徒勰带着越王府的人,笑容满面地招待宾客准备入席。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王爷,乾皇派人来了!” 瞬间,全场静寂。 “终于来了。”苏凉推开顾泠下地,就听到了年锦成的声音。 “本将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皇上交代,见到苏太医,不论何时何地,立即将诏书给她。”年锦成风尘仆仆,冷着脸说。 苏凉也没掀盖头,只叹了一口气,“辛苦年将军。”话落抓住了身旁顾泠的手臂,“走吧。” 众人看着顾泠苏凉和年锦成一同去了新房,面面相觑。 司徒勰眸光微闪,开口说喜宴继续,招待宾客入席。 …… 进了房间,苏凉掀起盖头走向内室,“我先去拯救我的头,你们聊。” 一路吐槽顾泠的年锦成,看着他一身喜袍,张口却说,“对不住。我也不想破坏你们成亲,但有人盯着,不敢耽搁。” 顾泠微微摇头,“是我对不住你。你成亲第一年,不能在家陪言雨。” 内室传出苏凉的声音,“你们别兄弟情深了,大神快来帮我一下。” 顾泠闻言,立刻撇下年锦成,快步走进内室,看到苏凉的那一刻,脚步顿住。 她已经脱掉了两层嫁衣,上了妆的小脸娇艳无比,此刻眉目带着几分恼色,更添妩媚。 顾泠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问,“帮你什么?” “我的头发……”苏凉想把凤冠摘掉,但夹住了头发,此刻半边头发散着,凤冠歪着,她的脑袋也随之歪着减轻压力。她觉得自己的样子肯定很滑稽。 顾泠眸中笑意一闪而逝,一点都不滑稽,超可爱的。 他连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苏凉的头发解救出来,拆掉的凤冠拿在手中都沉甸甸的,更何况戴在头上,“你辛苦了。” 苏凉转了转脖子,脱口而出,“可不是?下回再成亲,能不能你穿嫁衣戴凤冠,我穿喜袍?” 顾泠愣了一瞬,反问,“下回?” 苏凉站起身,舒展四肢,“万一还有需要假成亲的时候呢。” 顾泠把凤冠放下,点头说,“下回不要凤冠。” 苏凉正要出去找年锦成,顾泠让她先换衣服。 “确实得换换,宫里的衣服怪怪的。”苏凉低头看了一眼胸口。 顾泠默默转身出去了…… …… 等苏凉收拾好再出来,密诏顾泠和年锦成都已看过了。 苏凉接过来,端木熠命令她在不得罪司徒瀚的前提下取消跟顾泠的亲事,速速回国。 年锦成皱眉,“你们都拜过堂了,还怎么取消?想不得罪赐婚的凉皇,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就见苏凉扔下密诏,拍案而起,怒指顾泠,“我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居然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才答应娶我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年锦成被吓了一大跳,简直目瞪口呆。 就见顾泠面色平静地说,“她只是我的朋友,我欠她人情要还。是你非要嫁给我的,我只是不想骗你才如实相告。” 院子里的下人都听到了房中传出的声音,一个个神色惊异。 “顾泠,我是喜欢你,但我的真心不容你如此践踏!”苏凉声音之中满是怒意,“事到如今,我应该谢谢你的坦诚!既然你娶我别有居心,那成亲之事,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皇上身体抱恙,命我尽快回国,我今日启程,你们爱走不走!” 话落,苏凉走进内室,拿出那个压得她脖子疼的凤冠,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推门而出,回了她原先住的那个房间。 年锦成关上门,见顾泠面色平静地脱喜袍,神色莫名地问他,“你们这是……早就准备好的戏码?” 顾泠摇头,“临场发挥,精彩么?” 年锦成下意识地点头,又不解地问,“苏凉说的你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才跟她成亲,什么女人?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顾泠语气幽幽,“我认识的姑娘,都更喜欢苏凉。” 291.归家,两个师父 曜城中人都没料到,顾泠和苏凉奉旨成婚,那般风光无限,却在拜堂之后,喜宴刚开始不久,两人便决裂了。 原因迅速传开:一直是苏凉单相思,顾泠此次会答应赐婚,只为趁机开口向凉国皇帝讨要千年雪莲,根本不是真心娶她,甚至他那雪莲,是要送给别的女人! 闻者皆惊,无不深切同情苏凉的遭遇,同时不齿顾泠自私冷漠的行径,又纷纷赞赏苏凉在得知真相后跟顾泠分开的果决。 一时间,曜城之中沸沸扬扬的,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宁王府的喜宴早已结束,大门上贴着的喜字鲜亮红艳,却令见者皆叹息。 苏凉进宫去了,忍冬安排跟随年锦成前来的两个护卫吃饭休息。 年锦成也睡觉去了。反正见到了顾泠和苏凉,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不由他控制,随他们去。 尚未离开的司徒勰,见顾泠已脱下喜袍,正在收拾行李,深深叹气,“你们是早就商量好的假成亲吧?” 顾泠神色淡淡,“不是。”其实他有点遗憾,这次成亲,结束太快了,他甚至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苏凉穿嫁衣的模样。 司徒勰摇头,“罢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想来苏凉那般聪慧,也能过了皇上那一关。待她出宫,你们便尽快回乾国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话落,司徒勰要走,到门口又回头,“乾皇派苏凉来,是不是为了沐氏的机关秘录?你们空手回去,如何交差?” 顾泠反问,“那你把秘录给我?” 司徒勰面色一僵,“秘录在皇上那里,且不说我没有,就算在我手中,你既然心向乾国,我若给你,将对凉国大大不利。泠儿,希望你记住,乾皇对你只有利用和猜忌,是绝不会真正信任你的,但无论何时,凉国都会接纳你。” 顾泠不再言语,司徒勰连声叹气,“以后你多保重。若有用得上外公的,只管知会一声。”话落便离开了。 顾泠凝眸看着司徒勰的背影,一时倒有些不解他到底图什么? …… 凉国皇宫。 听完苏凉说明要跟顾泠解除婚约的原因,司徒瀚倒不好斥责她。因为顾泠要千年雪莲才答应成亲这件事,他知情却并未告知苏凉。 苏凉并非寻常女子,名扬天下是因一举夺得武状元,且之后深得乾皇器重。以她的脾性,得知被欺骗,做出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司徒瀚劝起苏凉来,“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泠儿自然会喜欢上你的。” 苏凉眸光一黯,“陛下以为是我选择放弃的吗?” 司徒瀚皱眉,就见苏凉苦笑,“他今日说出真相,就是不愿再跟我继续下去了。毕竟,雪莲他已得手,也完成了给陛下的承诺跟我拜堂,但与我真做夫妻,他是决意不肯的。既如此,我再强求,便连自尊也没了。” 事到如今,苏凉成了被骗婚的苦主,司徒瀚倒是顾泠的帮凶,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过此刻,司徒瀚怀疑是因为年锦成带来了端木熠的意思,苏凉才做此决定。 “听说年将军奉命而来给你送乾皇的诏书,可是出了什么事?”司徒瀚问。 苏凉点头,“皇上身体不适,命我速速回国。凉皇陛下的身体已经全好了,我早该回去的。” 司徒瀚心知他让苏凉和顾泠成亲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但也只能到此为止。而他猜测,端木熠派年锦成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机关秘录,便问苏凉何时启程。 “今日吧。”苏凉叹气,“不能再耽搁了。” 司徒瀚倒意外。今日就走?难道苏凉并不打算盗取机关秘录?还是先假意离开,再暗中折返? 接下来就是一番挽留婉拒的客套话,司徒瀚看着苏凉离开后,派人去请司徒勰进宫。 …… 苏凉回到宁王府,忍冬观她面色平静,以为她心里难受不愿表现出来,张口就难掩不忿,“长信侯真是太过分了!主子对他万般好,他却存心欺骗!” 苏凉带着忍冬进房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别激动。他没骗我。” 忍冬愣住,苏凉微笑,“他为了雪莲才答应赐婚的事我一早就知道。我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留在曜城找秘录,才与他合谋。如今既然皇上让回去,那正好,不必再演戏了。” 忍冬目瞪口呆,“主子不是真的想嫁给顾侯吗?” 苏凉耸肩,“以前是,以后看心情吧。至于现在,我只想赶紧回家。” 忍冬:……感情这么收放自如的吗?好潇洒!她就知道,她家主子不可能为情所困! 见忍冬一脸崇拜,苏凉让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准备启程。 …… 虽然成亲当日已决裂,婚事作废,但同为乾国臣子,苏凉和顾泠还是在曜城百姓的瞩目之中,一同离开了。跟来时一样,苏凉骑马,顾泠坐车。 至于苏凉得到的许多谢礼和赏赐,她请司徒勰帮忙派人随后送去乾国,司徒勰欣然答应。 彭威带着彭凡送行到了城门口。 “你没事吧?”彭威说着,狠狠瞪了一眼顾泠乘坐的马车,显然也是一个认为苏凉被狠狠伤了心的人。 苏凉摇头,“我很好,彭老放心吧。” “你这么好,是那臭小子眼睛有问题,不用理他!喜欢你的人多着呢,彭凡你说是不是?”彭威故意大声说。 突然被点名的彭凡愣了一下,他确实很欣赏苏凉,也曾有点动心,但当时就被他爹给掐灭了心中小火苗,回来又被他爷爷说他配不上苏凉趁早死心,结果今日为了安慰苏凉,又让他表态…… 不过彭凡还是正色道,“是的,在下就是苏姑娘的爱慕者,之一。” 马车里的顾泠:……苏凉一定会说谢谢。 就见苏凉突然笑了,“哦,谢谢彭公子。” 彭凡:……毫不意外,不客气…… 年锦成轻咳,“天色不早了。” 苏凉拱手,“彭老快回去吧!各位,后会有期!” 来的不只是彭家人,还有司徒璟和司徒瑶兄妹。苏凉已经告过别了。 目送他们离开,司徒瑶微叹,“大喜的日子,怎么成这样了呢?” 司徒璟摇头,“小妹不必想太多,我看他们都不甚在意的样子。” …… 出了曜城,苏凉知道司徒瀚或司徒勰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的行踪,怀疑他们会折返回去偷盗秘录。 对此,苏凉无所谓。监视去吧,她不会回曜城偷秘录的,完全没必要。 是夜,他们在离曜城最近的另外一座城池休息。 端木熠安排给年锦成的两个护卫见苏凉和顾泠可以同桌吃饭,都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很是奇怪,但他们只负责回去后把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汇报给端木熠,不需要想太多。 翌日再出发时,顾泠也骑了马。 队伍之中没了马车,速度快很多。其实顾泠和苏凉并不需要日夜兼程赶回去,都是为了年锦成能早日跟新婚妻子团聚。再加上有眼线盯着,说话做事没那么自在,便决定加急赶路,回家再说。 每次休息都是顾泠定的。他身份地位最高,脾气最大,都听他的。 而年锦成很清楚,休息与否,休息多久,事实上取决于苏凉饿不饿冷不冷困不困,顾泠一切只为让苏凉不那么辛苦。 如此,正月十五上元节,他们便离开了凉国境内,回到了乾国玄北城。 …… 到玄北城的时候已是下晌,苏凉和顾泠打算在这边住一晚。 “蔺屾回家了?”苏凉问邢冀。 邢冀微笑点头,“他去凉国后,迦叶城蔺家便派人送信来,让他一定要回家过年。他受伤回来,看了信坚持要走,我也没拦着。” “义父想大力培养的两个接班人全都南下了,这可如何是好?”苏凉轻笑。 邢冀叹气,“是啊。不过要是你能来帮我,那些臭小子,我可一个都不稀罕了。” 苏凉点头,“我乐意,不过皇上觉得我暂时更适合当太医。”虽然将军的职位是她主动辞掉的,但本来在京城当将军就没多大意义。 “你自己呢?”邢冀笑问,“你喜欢做什么?” 苏凉认真想了想,“相较而言,比起上阵杀敌,我还是更喜欢行医救人,没那么惊心动魄,适合我这个弱女子。” 邢冀哈哈大笑,“你要是弱女子,玉笙岂不是臊死了?” 对于邢冀喜欢在夸她的时候吐槽自家儿子,苏凉早习惯了,再次表示,会原话转达给邢玉笙的。 邢冀见到苏凉就觉得心情好,寒暄完了,说起正事。 苏凉跟邢冀说的是她打算回京跟端木熠交差的说辞。她跟顾泠为了秘录才会答应凉皇赐婚假成亲。 “此事若是如此,皇上应该不会怪罪。”邢冀得知顾泠并未蓄意欺骗苏凉,放下心来,他也担心苏凉会太喜欢顾泠却得不到回应而受伤害。 “至于那秘录,本就是司徒勰先得手后,为了引出沐氏家主,专门拿出去卖,想设局让我买下,却被凉皇得了。”苏凉说。 邢冀神色一正,“原来如此。但哪怕如你所言,只有残缺无法使用的半本,皇上定也想希望能拿到。” 对此,苏凉早有打算,“我会给皇上交代的。” 邢冀点头,“既如此,我就放心了。”也没追问她打算如何跟端木熠交代。 等苏凉要走的时候,邢冀又问起她跟顾泠的真实关系如何了。 “还不错,不过暂时只是朋友。”苏凉说。 “你觉得还能更进一步吗?”邢冀笑问。 苏凉双手合十,“缘分天注定,这得问月老。” 邢冀:…… …… 翌日一早出发的时候,齐峻也加入了回京队伍里面。苏凉觉得他留在军中发展也挺好的,但齐江并不希望儿子当武将。齐峻虽然有这个意向,但他现阶段更喜欢追随苏凉。 “如果我也跟着主子去了凉国就好了。”齐峻有些遗憾。 苏凉叫忍冬,“你跟齐峻讲讲凉国有多冷。” 忍冬想了想说,“我不怕冷。” 齐峻有些莫名,就听忍冬说,“因为我叫忍冬。” 齐峻噗嗤一声笑了,“忍冬你去一趟凉国,变得幽默了。” 忍冬:……这个冷笑话是苏凉说的…… 然后苏凉默默地策马到前面追顾泠去了,“我怕冷。你们聊吧。” 齐峻问起他知道的一些人,譬如越王司徒勰,瑶光郡主,凉国皇帝等,忍冬只说那些人给她的感受,评价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虚伪”。 再次路过北安县飞雁镇的时候,苏凉提出要回老家看看,给她半日时间。 顾泠并未发表意见,就是默认可以,找到客栈,他便进房间去了,说了不准打扰。 年锦成心知顾泠肯定要暗中回苏家村,便招呼那两个侍卫喝酒去了。 苏凉带着忍冬和齐峻策马回到苏家村,村子里的山上都还盖着尚未融化的白雪,有人认出苏凉,神色兴奋地大喊一声,“苏姑娘回来了!” 很快,苏凉就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跟人打着招呼,回了在村里的家。 小虎和柱子都在学堂,白大娘小跑着过来,见真是苏凉,喜出望外,“凉丫头你咋这会儿回来了?还走吗?” 苏凉不用问,已经确定村里一切都好。她跟白大娘解释,这是去凉国办差回来路过,很快就要走。 “小虎和柱子总念叨着你。”白大娘拉着苏凉的手,要她到家里吃饭去。 “我回来找本书,等会儿过去。”苏凉笑说。 白大娘连连点头,“那好,我这就去给你做饭!”话落又匆匆走了。 苏凉吩咐忍冬和齐峻到学堂去看看情况,回来跟她汇报。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等苏凉推开原来顾泠住的房间的门,他已经站在里面了。 “大神,回家的感觉如何?”苏凉轻笑。 顾泠转身,轻轻颔首,“很好。” “这对你来说是相当高的评价了,你的口头禅是还行。”苏凉在桌边坐下,“可惜,这个季节后院没有南瓜和茄子,等会儿我去白大娘家吃饭,你也不能去。” 因为白家人认识的是“宁靖”,而不是顾泠。 顾泠心想,他下次能到白家吃饭,大概得跟苏凉成亲后了。 …… 中间苏柏来过,跟苏凉聊了一会儿,说了些学堂的情况,以及村里的一些事,又询问苏凉的近况。 偏僻小村里,消息没那么灵通。苏凉和顾泠在凉国成亲又分开的事情尚未传到这边来。 苏凉只说她一切都好。 苏柏走后,苏凉去看了苏大宽。他没忍住提起“宁靖”来,苏凉宽慰了几句。 白大娘做了农家最丰盛的饭菜招待苏凉和齐峻忍冬,小虎和柱子也专门从学堂跑回来见苏凉,比起上次见面,又长高了。 苏凉不能多留,吃过饭就走了。 白大娘蒸了一笼包子让她带着路上吃,白大爷烤了一堆小红薯。 等苏凉回到飞雁镇,年锦成才去敲了顾泠的房门,叫他出来,该走了。 那些包子和烤红薯,苏凉只给其他人一人分了一个,说剩下的都是她自己的,但事实上全都偷偷给了顾泠。 …… 乾国京城。 关于顾泠和苏凉接受凉皇册封和赐婚,却在凉国成亲当日决裂的事早已传遍了。 苏凉的朋友们已经骂了顾泠无数遍。 秦老爷子每次见到林舒志,都会感叹,顾家那小子,长得那么漂亮,眼神大大地不好,心地也是大大地坏!居然连苏凉那么好的丫头都舍得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知一切都是苏凉和顾泠合谋的林舒志只能配合秦老爷子,一起吐槽顾泠,心疼苏凉。 终于,在正月下旬的一天,苏凉和顾泠回到了京城。 刚进城没多久,苏凉就见一个眼熟的驼背老头摔倒在路边,她认出是沐老头,连忙下马去扶。 “多谢……多谢苏神医……”沐老头语气有气无力,眸中却闪着精光,往苏凉袖中塞了一样东西,低声说,“给你拿去交差。” “师父真好。”苏凉小声说着,俯身扶起沐老头,“快回家去吧。” 等苏凉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人群中的驼背老头不见了踪影。 苏府。 湖边东倒西歪地放着一堆酒坛子,中间躺着一个人。不走近细看,会以为是一坨堆起来的破布。 沐老头走过来,踢了一脚,“破布”动了动,他又踢了一脚,“酒蒙子,你赶紧起来!我跟那丫头说的给她找个好师父,你这半死不活地让我老脸往哪儿搁?” “破布”滚动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什么师父徒弟……我要……喝酒……” 沐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喝喝喝!早晚喝死你!看你徒弟回来怎么治你?” “徒……徒什么弟……什么徒弟……徒弟什么……”“破布”痴笑,“我没徒弟……没!没有!就是没有!” 沐老头坐在湖边唉声叹气,“我辛辛苦苦把你扛回来,想着能讨徒儿欢心,以后跟她过,结果你这死样子,一句囫囵话都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懂毒术,恐怕咱俩都要被扫地出门了。那就只能去我另外一个徒弟家里住,那小子,你喝死了,他都能给你气活过来!” ------题外话------ 求,求,求月票(*^▽^*) 7017k 292.不可能的 乾国皇宫。 端木忱看着独自走进御书房的苏凉,不由为她悬了心。自从年前得知苏凉和顾泠接受凉皇册封和赐婚的事,端木熠的心情就肉眼可见地不好。 端木忱不知苏凉什么打算,也无法帮她说话。 此刻,只有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以及苏凉三人。年锦成和顾泠都在外面候着,没让进来。 端木熠面色沉沉地看着苏凉行礼后,叫了平身,冷声说,“朕让你去凉国办重中之重的大事,你却为了顾泠不管不顾!给朕一个解释!” 苏凉微微躬身,“回皇上的话,微臣的确想嫁给长信侯,不过凉皇赐婚之事,另有隐情。” 端木忱忍不住开口,“听说是顾泠为了得到千年雪莲欺骗你?” 苏凉摇头,“不是。顾侯确实需要千年雪莲还人情,但这是我一开始便知道的。年前凉皇的病已医治得差不多,若不答应册封和赐婚,我们就只能离开曜城,无法完成皇上交代的要事。” 端木忱神色一正,“这么说,你们是事前商量好的假成亲,为的是拖延时间找秘录?” “是的。”苏凉点头,“虽然长信侯不喜与人来往,但并不是那种会为了一己之私欺骗感情的人。” 端木忱点头,“原来如此。父皇,看来是我们误会苏凉和顾泠了。他们只是假意应承凉皇而已。” 端木熠面色稍霁,“秘录可得手了?” 端木忱心想苏凉最好真的拿到了,不然前面解释再多,都没什么意义。 就见苏凉从袖中拿出一样布包的东西来,“皇上,这就是凉国皇室得到的半本机关秘录。” 端木熠和端木忱眼眸都是一亮!因为从头到尾,他们得到的消息,苏凉跟凉国皇室不只是相安无事,甚至称得上极为融洽,而倘若她盗取或抢夺了秘录,不会那般平静。没想到,她真的拿到了! 苏凉上前,打开布包,把半本秘录放在端木熠面前。沐老头给的跟沐煜交给司徒勰的东西,是完全一样的。 端木熠从头翻到尾,却拧了眉,“没有一张完整的图纸!” 苏凉点头,“是的。这也是曜城会出现一场机关秘录拍卖会的原因。” 而后,苏凉解释,最初出现在曜城珍宝阁的那把暗器折扇,是她的。 “你的?从何而来?”端木熠神色惊讶。 苏凉恭声说,“是宁靖留下的。” 端木熠和端木忱都是一愣。“宁靖”死后,苏凉得到了他所有的遗产。 “他是买来的,从哪儿买的我不清楚。”苏凉说,“我本来只是带着防身,但一直没用上过,因此也无人知晓。到凉国后,住进越王府,却什么都查不到,我便跟长信侯商量了一个‘打草惊蛇’之计。他以去曜城清静寺与老和尚对弈做掩护,暗中伪装,将我的折扇卖给了珍宝阁。” 关于折扇的事,是端木熠和端木忱早就接到过消息的,却没料到竟然是苏凉和顾泠设计的。 端木熠脸上已没了怒意,“有用吗?” 苏凉点头,“有。我请彭老将军当众买下那把扇子送给我,然后把它给拆了。” 苏凉对彭家有大恩,这件事端木熠很清楚。 “我拆了扇子之后,司徒勰身边便出现了一个工匠,名叫赵煜,说可以帮我补扇子。”苏凉说,“那人,应该就是投靠司徒勰的沐氏后人。” 端木忱皱眉,“司徒勰为何要让沐氏后人去补那个扇子?” “本来我们只是找不到突破口,所以用那扇子做诱饵。直到后面的拍卖会,我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苏凉说。 然后苏凉告诉端木熠和端木忱,她已查明,那场拍卖会根本就是司徒勰设计的,因为他手中只得到了不能用的半本秘录,所以才舍得拿出来卖,目的是狠狠敲苏凉一笔,同时让苏凉成为众矢之的。 “那个赵煜很年轻,应该不是沐氏做主之人。司徒勰让他补扇子,或许是想确认一下,那扇子是否真是出自沐氏。拍卖会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想引出拿着另外半本秘录的人。”苏凉说,“我没当众买下秘录,因为知道有诈。” “那你又如何得到的秘录?”端木熠皱眉问。 “是长信侯暗中潜入皇宫,抄录下来的。我们在住进凉皇赏赐的宁王府之后,才有机会甩掉眼线。”苏凉说。沐老头给她这本明显是新的,上面没有字,都是图。 端木熠看着秘录,沉默下来。 端木忱给了苏凉一个赞赏的眼神。个中内情曲折复杂,根本不是他们得到的那些信息能推测出来的。 而很显然,苏凉和顾泠从头到尾都在认真且努力地完成端木熠交代的任务。至于什么册封赐婚、王爷郡主啥的,全都是应付凉国皇室,迷惑司徒瀚。 就连两人的婚事作废,都有个完美的理由:苏凉发现被欺骗。 事实上,真正被欺骗的是司徒瀚。 “若得不到另外半本秘录,此物,不过是废纸。”端木熠叹气。 苏凉点头,“对凉国皇室而言,也是一样。微臣认为,沐氏一直未出世,定是做主之人并不想参与权力争斗,只是这一代出现了一个叛徒。接下来,真正的沐氏之主什么都不必做,沐氏的秘录也不会真的被人得到。因此,这次任务并不算成功,但从凉国那边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 “父皇,儿臣跟苏凉的看法一样。”端木忱开口,“这半本秘录只是暂时没用,以后的事不好说。至少凉国有的,我们也有了。倘若拿着另外半本秘录的人想找人合作,也不会是叛徒选择的凉国皇室。” “嗯。”端木熠点头,看着苏凉,面色温和了很多,“你辛苦了。” “主意是我出的,大部分事情是长信侯冒险做的,若没有他帮忙,微臣定然不可能带秘录回来。”苏凉说。 端木忱微笑,“苏凉,你是不是很遗憾,跟长信侯的成亲是假的?”他当着端木熠的面这么问,是故意的…… 苏凉点头,“说实话,是的。外面的传闻只是为了骗凉皇,事实上长信侯从未骗我。” “那你对他还没放弃?”端木忱继续问。 “当然了。”苏凉神色认真,“经过这次在凉国的相处,我更喜欢长信侯了,他只是为人冷了些,但其实很讲道理,实力又那么强!” “父皇,苏凉和顾泠配合如此默契,他们在凉国的成亲是假的,不如父皇给他们赐婚?”端木忱认真提议。 苏凉也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熠。 端木熠面色平静,“朕很想成全你,但不能勉强顾泠。且你们刚回来,先好好休息,朕也不想让凉皇太没面子,以后再说吧。你也注意,不要跟顾泠接触太多,毕竟你在凉国扬言受欺骗跟他决裂了。” 苏凉神色难掩失望。不过都是装的,她仍坚持说喜欢顾泠,是避免端木熠安排她的亲事,并不是真想再得一次赐婚。 苏凉离开御书房,便独自出宫了。 年锦成和顾泠是一同被召见的。关于秘录的事,在进宫的时候顾泠便跟苏凉悄悄沟通过了。而年锦成表示他只是个报信的,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而端木熠并未询问顾泠是否对苏凉改观,喜欢上她,只简单问了正事后,提到了千年雪莲。 顾泠说,他得了两片,的确是给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曾经帮过他,他是为还人情。 至于跟着年锦成去凉国,又全程跟苏凉一起回来的两个护卫,没发现任何异常。年锦成路上一点没耽搁,苏凉和顾泠回来的路上没有任何亲密举动,也没任何矛盾不和,基本都在赶路。 等人都走后,端木忱感叹,“父皇,这次的事,换了别人去,肯定做不到。苏凉是真的聪明果敢有计谋,顾泠的忠心和能力也毋庸置疑。” “你真希望他们在一起?”端木熠反问。 端木忱点头,“儿臣觉得他们很般配。” “朕并未把苏凉当做女子看,就是因为他们都太出色了,又太有个性,若再结合,你可能安眠?”端木熠冷声问。 端木忱神色一凝。端木熠忌惮苏凉和顾泠?作为皇帝,臣子太聪明,能力太强,性格太正,确实要谨慎用人。 端木忱很清楚,倘若乾国皇室掌权者无才无德,苏凉或顾泠都像是那种会为了国家安定百姓福祉而造反的人,因为他们的忠心之中并没有对皇权的畏惧…… 简言之,问题不在于苏凉和顾泠的能力太强,而是在于,他们的胆子都太大了。 这样的人可以用,用得对了,是绝佳的助力。但与此同时,要保持警惕。 其实端木忱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他不敢犯错,因为知道,有些错误一旦出现,他将失去苏凉这个合作伙伴。 “父皇,儿臣明白了。”端木忱恭声说。他原本认为端木熠是因为天谕而想得到苏凉,是他想得太浅了。 …… 出宫后,年锦成问顾泠怎么吃饭,要不要到他家里住。 顾泠点头,“好。” 年锦成倒愣住了,“你真去啊?” “你知道我不会去才问的。”顾泠神色淡淡,“绝交吧。” 年锦成:……他是真心邀请,但也确实认为顾泠肯定不会答应…… 当然了,顾泠只想跟苏凉一起住,不可能去打扰新婚燕尔的年锦成和言雨,两人很快便分开了。 年锦成快马加鞭回到家,以为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娇妻,以解相思之苦,谁知道刚进门,就听管家说,言雨一听说苏凉回京,就去了苏府…… 年锦成心里那个酸啊,立刻上马,到苏凉家找媳妇儿去了。 只有顾泠,独自回到长信侯府,没人等他,也不能去找苏凉。府里倒是没离开时那么空旷了,因为他跟司徒勰要的越王府花园的树已经都运过来种上了,不过因为天气尚未变暖,也没几分绿意。 …… 苏府。 苏凉知道沐老头在,便让齐峻去找齐严团聚了,派忍冬去林家报平安。 等苏凉出宫回府的时候,齐峻和忍冬尚未回来。 她走近圆明阁,见湖边乱放的酒坛子,就知道沐老头定是把他那个酒友给带回来了。 苏凉进了圆明阁,言雨神色欣喜地起身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沐老头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开心地吃言雨给苏凉带的点心果脯,旁边地上还有一坨“破布”。 “你怎么回事?”苏凉蹙眉。 言雨愣了一下,“怎么了?” “干嘛不在家等你男人?来我这儿作甚?”苏凉推着言雨,“赶快回去,不然小年要伤心死了。” “他应该知道我会来找你,跟你一起回家……”言雨解释。只是她没想到苏凉和年锦成没有一块出宫。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们来我家作甚?赶快回去。”苏凉说。 言雨不解,“什么重要的日子?” “小别胜新婚,你们好好温存。”苏凉轻笑。 言雨面色赧然,“什么呀……”但她还是听苏凉的,决定赶紧回去。 结果刚出苏府,就见年锦成策马而来。 言雨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这边的。” 年锦成黑着脸侧身,把言雨一把抱起来,放在了身前,“回家!” …… 苏凉坐在沐老头对面,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回到家了。师父觉得我这地儿如何?” “不赖!”沐老头点头,“姓顾那小子呢?” 苏凉微笑,“他回长信侯府了。那边就他一个人,师父要不过去跟他住?” 沐老头连连摇头,“不去不去!你这丫头,说好给我做好吃的,一见面就赶我走?真是不孝顺!” 苏凉立刻检讨,“是,我的错。师父千万要留下。不过,师父帮我找的毒术师父在哪里?那些酒坛子是他喝的吧?他这会儿出去了?” “就在这儿!”沐老头说。 苏凉愣了一下,往四周看,没人啊。 沐老头指了一下那堆“破布”,“老白我给你带回来了!其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凉走过去,就闻见了一股酒气,扯开破布,终于看到了人脸,很瘦,头发胡子比沐老头更乱,身上还脏兮兮的,身量比沐老头矮很多。 “师父确定这是个毒术高手吗?”苏凉有点怀疑。 正在吃点心的沐老头眸光闪了闪,“当然……不确定,为师只说帮你找老白,老白是不是毒术高手,我也不知道哇!” 苏凉叹气,“先让他戒酒吧。” “你可小心点,这酒鬼,喝不到酒就发疯,疯起来很吓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沐老头说。 苏凉拿来针包,取出银针,给白老头解酒。 沐老头抱着点心盒子蹲在旁边,边吃边看,一脸好奇,“这能有用?” 结果很快,就见白老头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向苏凉。 沐老头立刻躲开,“小心啊,这酒鬼一睁眼就要发疯!” 下一刻,却见白老头突然抓住苏凉的手,大哭起来,“小师妹……小师妹我错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苏凉一脸懵,什么鬼…… 沐老头皱眉,扔掉点心盒子,冲过来就把白老头踢到了墙角,“老混蛋!老色鬼!黄土埋脖子了居然还敢占我小徒弟便宜!真是看错你了!小丫头,他指定不是什么毒术高手,狗屁高手都不是!我这就把他扔出去!” 说着沐老头就俯身把白老头抱起来扛在了肩上往外冲。 谁知白老头突然出掌,打在了沐老头后心,他脚步一晃,白老头已滚落在地,又一跃而起,怒喝道,“你抢我小师妹!找死!” 苏凉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老头在圆明阁外打了起来,瞬间飞沙走石,湖边的酒坛子不多时变成了一地碎瓷片。 白老头一直在骂沐老头抢他小师妹,沐老头气急败坏,骂白老头神经病。 齐峻和忍冬回府,听到动静冲过来,见苏凉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绕开战场到了她身边。 “主子,这两位是什么人?”忍冬蹙眉问。 “两个老前辈。”苏凉目不转睛地看着二老交手,发现白老头虽然脚步不稳,但双手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相较之下,沐老头弱了些。 齐峻问,“他们为何打起来?” “为了抢……我?”苏凉神色莫名。白老头的小师妹,是他喝醉眼花,还是真跟她长得有点像?总之白老头此刻仍未清醒,但能发挥出的战力已经很惊人了。就算不是毒术高手,苏凉也想跟他学功夫。 忍冬猜测,“他们是为了抢着当主子的师父才打起来的吧?” 苏凉摇头,“倒也不是。”她跟老白连正经招呼都还没打上。 “现在怎么办?”齐峻问苏凉要不要拉架。 “高手过招,我们就别掺和了。火气都太大,消耗一下也好,累了说不定能清醒一点。”苏凉很淡定。 齐峻突然笑了,“主子的好友邢世子说,诅咒顾美人有朝一日发现爱上了主子,但主子狠狠拒绝他。” 苏凉转身的同时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你们盯着,情况不对再叫我。”话落就回了圆明阁。 忍冬神色怪怪的,“齐峻,主子说的不可能,是说顾美人不可能爱上她,还是她不可能拒绝顾美人?” 齐峻愣了一下,“这……要说顾美人不可能爱上主子,我不信。” “我也不信。”忍冬点头。 “那就是主子不可能拒绝顾美人。”齐峻分析。 忍冬摇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齐峻耸肩,“那你说主子说的不可能是指什么?” 忍冬思来想去,感觉怎么都不对,正打算去找苏凉问问清楚,就见沐老头被白老头一掌拍进了湖里…… 293.我在梦游 苏凉刚换好衣服推开窗,就看到老白将老沐狠狠拍入水中的一幕。 老白过于彪悍,齐峻和忍冬不敢贸然做什么,齐齐呼叫苏凉。 刚出声,苏凉已从圆明阁二楼一跃而下,脚尖在湖边轻点,见老沐挣扎着要溺水,立刻跳进湖中,游过去将他拉住,拖往岸边。 齐峻和忍冬连忙冲过来,一个拽起老沐,一个去拉苏凉。 老沐不会水,被齐峻拍着后背,脸色青白,不住咳嗽。 苏凉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其他还好,站定后便看向了老白。 老白跌坐在那堆酒坛的碎瓷片中间,仰脸痴痴地看着苏凉,口中仍喃喃叫着“小师妹”。 见苏凉要过去,忍冬下意识地拉住了她,感觉老白精神状态不稳定,怕他会攻击苏凉。 “没事。”苏凉拂开忍冬,走到老白身边,见他赤裸的脚踩在碎瓷上正流血,便把碎瓷弄到一边去,伸手去拉他。 老白却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般往后挪,“小师妹死了……你不是……你是谁……” “前辈,我叫苏凉,这是我家,你是被老……老金带来的。”苏凉温声说。 老白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老金……老金……那个混蛋骗我去找乖徒弟……有好酒……哪有乖徒弟……” 苏凉指着自己,笑靥如花,“就是我啊!” 老白看到苏凉的笑脸,又变成了呆滞样,任由她把他拉了起来。明明战斗力很强,却在平地都站不稳。 而不远处的老沐,看着苏凉扶老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恶!你到底是谁的徒弟?还不快过来扶我?” 齐峻和忍冬都连忙去扶老沐,却被他推开了,“臭丫头你不来,我就不起来!” 苏凉把齐峻叫过来,想把老白交给他,“你带这位前辈去收拾一下。” 谁知齐峻刚一伸手,明明看着无法自己走路的老白一掌把他打飞了出去…… 忍冬在齐峻落入湖中之前把他拽了回来。 齐峻惊叹,“那位前辈的实力好强!” 没办法,苏凉只能先不管老沐,把老白扶进了圆明阁,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喝。 老白很听苏凉的话,结果就是,一杯水下肚,直接晕了…… 苏凉也是没办法,这人就是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只能先让他“休眠”,再从长计议。 然后苏凉出去,叫齐峻把老白带走,给他洗干净,伤口换药,换身衣裳。 等苏凉去扶老沐的时候,怎么拽都拽不起来,干脆坐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反正都湿透了,晒干再回去也行。”苏凉很淡定地说。 老沐狠狠瞪着苏凉,“你是不是看他武功比我高,嫌弃我了?” 苏凉摇头,“老白武功高,但长得矮。” 老沐一下子有了优越感,想憋笑没憋住,“哈哈哈哈!就是!那酒鬼跟我比,就是个矮子!” “师父,你们不是朋友吗?”苏凉问。 老沐拧着自己头发上的水,没好气地说,“老子最怕水了!今日就跟他绝交!” 苏凉轻笑,“他脑子不清醒,师父大人大量,就别跟他计较了。” 老沐轻哼,“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就对他这么好?” 苏凉一本正经地说,“师父要是不高兴,那就把他扔出去算了。” 老沐给了苏凉一个白眼,“别跟我这儿演戏!” “师父知道他说的小师妹是谁吗?”苏凉问。 老沐摇头,“我们就是酒友,这我哪儿知道?就算活着,也定是个老婆子了。” 苏凉觉得“小师妹”定是对老白极为重要的人,应该不会乱认。或许她真跟老白的小师妹年轻时长得有点像。等他清醒了,得问清楚。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吗?”老沐一直惦记着。 苏凉把他拉了起来,“师父吃光了言雨带来的点心,还饿啊?” “点心又不是饭!”老沐摇头,“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把那酒鬼扛回来,路上还得一直给他找酒喝,累都累死了,我这为了谁啊!” “为了我,师父辛苦。”苏凉叫忍冬过来,“你带我师父去洗洗,换身衣服,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师父喜欢吃什么?” “肉!”老沐声音响亮。 “好咧!”苏凉表示没问题。 老沐和老白都被安排在了齐峻的院子,离圆明阁不远。 等齐峻给老白洗了澡,老沐自己泡了个澡,忍冬已经出府到言家绣庄拎回两个大包袱,是分别给两个老头买的衣物,从头到脚什么都有。 等老沐换上新衣去看老白,就见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身整洁,头发胡子都被齐峻打理得整整齐齐,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小子,给我也梳个头。”老沐挠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向齐峻,“好好梳,得比他好看!” 齐峻微笑点头,“没问题。前辈快请坐。” 不多时,老沐举着铜镜,左看右看,有点不敢认,“我咋觉得一下子变年轻了?” 头发束起来,胡子刮掉,穿上剪裁合身料子极好的新衣裳,本就高高瘦瘦的老沐气质提升了几个台阶,看起来清爽利落。 齐峻夸了几句,老沐问他,“我跟老白谁好看?” 老白还睡着,反正听不见,齐峻当然是说老沐好看。 老沐神色满意,不久之后,当齐峻被老白追着打,才领悟到一个人生哲理:有些选择题,选啥都是错…… …… 苏凉精心给老沐准备了一桌饭菜,红烧鱼辣子**宝鸭糖醋小排,满满的都是肉,主食是千层肉饼。 忍冬来告诉苏凉,老沐正在让齐峻帮他刮胡子,很快就过来了。 苏凉把每样菜盛了一碟出来,并刚出锅的两块肉饼,放进食盒,交给忍冬,“送去长信侯府。” 忍冬愣住,“主子,还给长信侯送饭啊……”说好的决裂呢…… 苏凉去煎剩下的肉饼,“快去快回,尽量不要让人看见。” “哦。”忍冬只得拎着食盒,翻墙出府,暗中往长信侯府送饭去了。 苏凉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圆明阁,就见老沐焕然一新,端端正正坐在里面。 “这是我师父吗?哪来的帅大叔?”苏凉故作惊讶。 老沐瞬间乐开了花,“这衣裳不赖。” 苏凉笑着摆饭,“师父喜欢就好,以后看上什么买什么,千万别给我省钱。” 这话老沐听了,心里那个舒坦啊!等吃上苏凉做的菜,老沐更是开心,“乖徒儿你这手艺可是真不赖!” 苏凉陪着老沐吃了一点,还以茶代酒,正式拜了师。 老沐越看苏凉越喜欢,早把他真正要收的天才传承人给忘在了脑后。 此时顾泠也吃上了苏凉做的全荤宴,都是他爱吃的,重点是苏凉还惦记着他吃饭的事,让他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明朗很多。 要知道,自从认识苏凉到现在,他早已不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 老沐吃饱喝足睡大觉去了。 苏凉跟齐峻和忍冬说,老沐姓金,叫他老金或金老都行,是她以前认的一位师父,以后跟她一起生活。 在老白昏睡期间,苏凉给他号了脉,因为常年饮酒过度,生活极不规律,别看武力值很高,但他的身体问题不小,濒临崩溃。 苏凉打算先好好给他医治调理,一定要让他戒酒,初步了解他的情况之后,再谈拜师的事。 下晌邢玉笙和林雪晴上门看苏凉。他们还是老样子,小夫妻甜甜蜜蜜的。苏凉解释她并没有被顾泠欺骗,假成亲是两人合谋,邢玉笙表示那他收回诅咒顾泠的话…… 送走他们,苏凉还专门到林家去了一趟,见见林舒志,跟他谈了凉国之行,又给两位嫂子号了脉。林博衍的媳妇儿快要生了,苏凉说到时候会过来为她接生,让她放松心情,不必太紧张。 傍晚时分,苏凉要走,说家里有客人,林博竣追出来,给了她一封信,“蔺屾让我单独交给你。” 苏凉感觉怪怪的。蔺屾有信给他,可以留在玄北城,让邢冀或齐峻转交,她会更快收到,而且还是让林博竣单独给她…… “我回去再看。”苏凉接过来,“二哥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 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苏凉拆开蔺屾的信,里面有两页纸,第一页只有一行字,“有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跟你讲……”,然后,第二页最下方有一行字,“苏小凉,后会有期啊!哈哈!” 苏凉仿佛能看到蔺屾一边写这封故弄玄虚的信一边嘿嘿贱笑的模样…… 晚饭是齐峻从万家酒楼买回来的。万卉和陆禹在过年后陪着长辈,带着正儿回庆阳城去了,这会儿没在京城。 苏凉写了个单子,让齐峻交给万家酒楼的掌柜,是给苏府和长信侯府订的餐。一共七天的餐单,每天每顿什么时辰送什么饭菜,多大的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万家酒楼没接过这种“私人订制”的生意,不过因为是苏凉的要求,他们自然没有不应的。 老沐得知苏凉没空天天做饭,还老大不乐意,毕竟他才吃了一顿而已。 苏凉笑说她得空会做的,只是接下来有事要忙。 “忙什么?”老沐问。 “给老白治病,等他好了,愿意收我为徒的话,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苏凉神色认真。 “我也是你师父,你就没想跟我学点啥?”老沐开口就酸溜溜的。 苏凉微笑,“我不是这块儿料,师父还是去教顾某人吧。不过这几天先缓缓,有人盯着他,待他那边眼线没了再说。师父可以先给他点图纸之类的东西,让他自己琢磨。” 老沐深深叹气,“没有好吃的,还要上赶着去找那气人的小子!” “师父,万家酒楼是我姐妹开的,我点的菜都很好吃,不比我做得差。”苏凉说。 “反正不一样。”老沐轻哼,“算了算了,总让你娇滴滴的小丫头烟熏火燎地做饭也不好,就听你的吧。” 关于这件事,老沐虽然想吃苏凉亲手做的饭菜,但他对于苏凉一点都不客套,没空便不做的态度是很赞赏的。一方面他喜欢苏凉这上进的劲头,想学毒术,有机会就不放过。另外一方面,这让他觉得苏凉并没有把他当客人,而是当自家人。像是自己小闺女撒娇一样,宠着还来不及,哪有不应的。 …… 苏凉交代过,即便是三更半夜,只要老白有苏醒的迹象,都立刻叫她。 因此,这天夜里,齐峻守着老白没睡,苏凉在整理从凉国带回来的书,也没睡。 听到齐峻在下面叫她,苏凉立刻下楼了。 “刚刚看他手动了一下,还没睁眼。”齐峻说。 “辛苦你了。”苏凉说。 齐峻笑笑,“主子不要总是这么客气。” “哦,我在拉拢人心。”苏凉神色认真。 齐峻:……他家主子最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等苏凉见到老白的时候,他正好睁开了眼睛。 苏凉摆手,示意齐峻先出去,她在床边坐下,“前辈还记得我吗?我是苏凉,这是我家,前辈是被我师父老金请来的。” 老白的眼神起初很迷茫,看着苏凉,渐渐变得清明了一些,张口,声音沙哑,“乖……徒弟?” 苏凉忍俊不禁,“是的。我就是老金要带你来找的乖徒弟。” “小丫头……你几岁……你娘是谁……”老白声音虚弱地问。 “我刚满十六。我祖父是苏远舟,我娘是谁,我也不知道。”苏凉摇头。她感觉老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眸光深情,又带着深深的悔恨,大概又想到那位“小师妹”了。 苏凉微笑,“是我跟前辈的小师妹长得有点像吗?” 老白却微微摇头。 苏凉正觉奇怪,就听他低声说,“不是……有点像……是太像了……” “我娘是我爹外出做生意时娶的,尚未回家就双双遇害了,或许我跟前辈的小师妹有什么渊源。”苏凉分析,“如果前辈能告知那位小师妹的身份,我可以调查一下。” 老白却沉默下来,目光依旧凝在苏凉脸上,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没有……不会……” 苏凉点头,“好吧。”看样子老白并不想说他小师妹的事,也不想让她查什么。 “前辈多年饮酒过度,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接下来得戒酒,好好调养。”苏凉说。 “为什么……”老白看着苏凉问。 苏凉反问,“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老白沉声说。 苏凉神色认真,“事情是这样的。老金是我师父,我想学毒术,他说前辈您似乎是个毒术高手,我就麻烦师父去请您过来了。” “毒……”老白眉头微蹙,“学那个作甚?” 苏凉便提起那次有人下毒害她,险些殃及朋友的事,“我不想害人,首要是保护自己和亲友。可以不用,但我得会。” 老白却摇头,“我不收徒。” “这样啊……”苏凉心中很失望。看样子老白的确是个毒术高手,却不愿意收徒弟。 “但可以教你。”老白接着说。 苏凉眸光一亮,“真的吗?” 老白的眼神又有些怅惘了,“你想学什么,我会的,都教你……但我不收徒弟,你也不要叫我师父……” 苏凉觉得其中定有什么原因,便直接问起,老白叹气,“有个疯婆子总找我麻烦……让她知道你是我徒弟,你会不得安生……” “原来如此。”苏凉觉得老白对她如此善意,定是因为她这张脸,不然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但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前辈饿不饿?”苏凉问。 门外传来老沐酸溜溜的声音,“我饿了!”他是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看老白的。 苏凉笑着起身,“前辈先休息,我去准备点吃的再过来。” 老白的目光追随着苏凉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深深叹息了一声,眸底有水光闪烁…… 苏凉出门,就见老沐打着哈欠站在外面。 “他醒了?不发疯了?答应收你为徒了?”老沐三连问。 苏凉点头,“清醒了。但不收徒。” 老沐皱眉,“他不会毒术?还是看不上你?” 苏凉摇头,“会,不是看不上我,是当他徒弟有麻烦,说可以教我,但不要有师徒名分。” 老沐愣了一下,“那酒蒙子咋突然变得这么正经?” 苏凉笑笑,“我去煮点白粥给老白,师父要吃吗?” 老沐一脸嫌弃,“不吃不吃!”话落回房睡觉去了。 等苏凉煮好白粥再送过来,老白还醒着,也不让喂,他自己坐起来,慢慢地把一碗粥喝了,又喝了苏凉给的药。 “我该怎么称呼前辈呢?”苏凉问。 “就叫我老白吧……”老白神色疲惫,“你叫苏凉?” 苏凉微笑,“是的。” “嗯,”老白微微点头,“那我叫你小白。” 苏凉:……小白就小白,他开心就好…… “你为啥拜老金为师?你想当木匠?”老白表示不解。 苏凉摇头,“我有个朋友想当木匠,我顺便拜的师。” “要那么些没用的师父做甚?”老白问。 苏凉神色认真,“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可以找师父撑腰。” 老白点头,“老金不行,我给你撑腰。” 苏凉笑容满面,“所以前辈你真的是毒术高手?” 老白摇头,“不是。” 苏凉挑眉,就听老白说,“不是高手,是毒圣。” 苏凉:……看出来了,这老头是有点子傲娇在骨子里的…… 喝了药的老白很快沉沉睡去。苏凉让齐峻也去休息,不必守着了。她大概是靠脸“征服”了这个战力惊人的酒疯子,“危险”解除。 苏凉回到圆明阁,一进房间,就见有个人坐在窗边,而她没整理完的书,已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了。 “大神,你梦游啊?”苏凉语带笑意。 顾泠打量了一下她,“如何了?” 苏凉走过去坐下,把今日见到老沐和老白之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说,“说不定我的身世跟老白的小师妹有关系,但他现在不肯多说就算了,也许只是巧合。大神你来,是没眼线盯着了?” 顾泠摇头,“我有梦游症。”若端木熠问起,就说他梦游,也不知道夜里去了哪里。至于眼线,已经被他甩到城外去了。 苏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很好。” 顾泠听过毒圣的名头,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很多年没有现身,据说早已死了。 “只是醉生梦死,并没有真的死。”苏凉心情不错。 “你跟他学,再教我。”顾泠说。 苏凉点头,“没问题。他是老白,叫我小白,那你得叫小小白了。怪怪的,听着像我儿子一样。” 顾泠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苏凉的脑门儿。 苏凉蹙眉,“大神你怎么打人呢?” “我在梦游,什么打人,不记得了。你教的。”话落顾泠从开着的窗户飞身而出,如一片墨羽,消失在夜色之中。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94.大神受到了惊吓 老沐跟苏凉打赌,说老白一定会忍不住要酒喝。 但转眼过去三日,老白在苏凉的悉心照顾之下,精神状态明显变好,愣是连个“酒”字都没提。 老沐简直怀疑之前把他折腾够呛的酒鬼跟如今的老白不是一个人。 苏凉三天没出门,每天夜里顾泠都会“梦游”过来找她,只聊一会儿当天发生的事,基本都是她说他听着。 老白很喜欢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一坐就是半天,静静地看着湖水也不说话。 而老沐过了一辈子半隐居的清苦生活,如今解放天性,整日不见人,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去,什么茶楼酒肆赌坊,玩得很嗨。 这天傍晚时分,苏凉陪着老白在花园里吃晚饭。亭子四角挂了灯笼,朦胧的光映得苏凉面容更添几分柔和,老白又有些失神了。 “主子!救命啊!”齐峻一声大喊,打破了宁静。 苏凉应声看去,就见齐峻狂奔而来,老沐在后面追,忍冬像是看热闹的,不紧不慢跟着。 “咋了这是?”苏凉表示不解。 两人都冲进了亭子里,老沐一把抓住齐峻,先声夺人,“徒儿,你是不是让这小子陪我玩儿,都听我的?” 苏凉点头,“我是说过。” 齐峻皱眉,“主子,金前辈要去逛青楼,我不去,他非让我去!” 苏凉:…… 老沐轻咳,“什么逛青楼?我这辈子都没去过,想去瞧瞧热闹而已!你小子害怕什么?能有人把你吃了不成?” 齐峻不住摇头,“我不去!打死都不去!” “师父想去,就自己去玩儿呗,缺钱只管问忍冬拿。不要勉强齐峻,他是好孩子。”苏凉神色认真。 齐峻无比认同地点头,他是清清白白的好孩子! 老沐不乐意了,“我就想去看一眼,我就坏了?” 苏凉摇头,“不是那个意思。师父想去就去,齐峻不想去,也不要勉强。” “那我自己去,多尴尬啊!”老沐抓着齐峻不放。 老白听不下去了,“老金,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事,就别嚷嚷了。” 老沐瞬间怒了,“你居然骂我不要脸?你们都听见了?他骂我!” 老白摇头,“我没骂你,只是说实话而已。” 眼见着两个老头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齐峻连忙抱住老沐,“金前辈消消火。” “那你跟我去玩儿!”老沐还惦记着逛青楼。 齐峻面色一僵,“这个真不行!”让他爹知道,少不了一顿揍。况且他自己也不想去那种地方。 老白一脸嫌弃,“小白,你赶紧让老金去找他真正的徒弟,别赖在你家,就知道吃喝玩乐挥霍你的钱,毫无用处。” “好啊你!是谁把你带来的?要不是老子,你早就醉死掉了!过河拆桥!”老沐一听老白让苏凉赶他走,这下是真怒了。 齐峻没拉住,苏凉及时挡在了两个老头中间,抓住老沐打过来的手,笑得乖巧,“师父,我陪你去玩儿。” 老沐的脸色瞬间阴转晴空万里,哈哈大笑,“乖徒儿!我不跟老白计较,他都不是你师父,只是咱们家的客人而已!” 刻意加重的“咱们家的客人”,让老白脸一下子黑了,“老金,有种比划比划,谁输了谁走!” 老沐轻哼,“谁要跟你打?我要跟乖徒儿出去玩儿!哈哈哈哈!乖徒儿,我们快走吧!” 苏凉转身,笑着哄老白,“我们就是去喝个酒,看看漂亮姑娘唱曲儿跳舞而已。” “你一个姑娘家,看什么姑娘?谁能比你更漂亮?你不是喜欢他徒弟吗?”老白皱眉。 “可惜人家不愿意。”苏凉叹气。 老白冷哼,“我去找他聊聊。”一副要把顾泠打到愿意的架势…… 苏凉好不容易把俩人都安抚好,让忍冬扶着老白,送他回去休息。 然后苏凉换了一身男装,也没易容,当真陪着老沐出府逛青楼去了。 端木熠已经知道苏凉家里多了两个老头,忍冬跟他汇报过,说是苏远舟的朋友,曾在苏凉落难时帮过她。 苏凉跟老沐走在夜色下的京城大街上,很多店铺都没打烊,老沐看着灯火阑珊的夜景,忍不住感慨,“我以前就是傻,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才对!白白浪费了大半辈子的光阴,到头来一无所有!” 苏凉轻笑,“过去就不提了,当下和未来才重要。” 老沐点头,“你这丫头定是上天怜我孤苦,派来拯救我的,哈哈!” 师徒俩悠闲散步,走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寻花楼外。 门口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揽客,看到苏凉的脸,先是一愣,然后就娇笑着迎上来,“这不是苏大人吗?” 苏凉举手投足间,端的是个清隽潇洒的玉面公子。 沐老头好奇地探头看向寻花楼里面,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苏凉的衣袖,亦步亦趋跟着她,因为太高,一紧张就习惯性地弯腰驼背,倒像个小孩子。 就在苏凉笑着跟姑娘们打招呼,一只脚就要迈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小凉!” 苏凉愣了一下,应声转头,就见林博竣骑马冲过来。 “谁呀?”老沐挠头,感觉他的青楼之旅可能要泡汤了。 “二哥,出什么事了?”苏凉见林博竣神色焦急,连忙跑过去。 林博竣翻身下马,“大嫂要生了!” 苏凉神色一震,等老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骑上林博竣的马,扬鞭远去了。 林博竣也很快离开了,根本没注意到老沐。 寻花楼的老鸨知道老沐是苏凉陪着来的,想着定是大人物,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往他身上一贴,挽住了他的胳膊,“老爷,快进来呀!” 老沐本来因为被苏凉放了鸽子正郁闷,等反应过来,这辈子第一次被女人亲近的他吓得尖叫着跳起来,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 这天夜里,顾泠再次“梦游”过来找苏凉,就见圆明阁空无一人。他并不知道苏凉去了哪里,先在府里游荡一圈,确定她不在家,想到昨夜苏凉提起林博衍的夫人近日就要生了,便猜测许是在林家,便暗中过去了。 一直到天快亮,林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母子平安。 在后墙根听了一夜苏凉接生的顾泠,这才默默离开。 林博衍的儿子长得很像他,林舒志早就取好了名字,叫林景云。 等苏凉回到家,已临近正午,听齐峻说老沐心情不好,才想起来昨夜他们都到青楼门口,她把老沐独自撇下了。 苏凉找到老沐的时候,他正坐在湖边钓鱼。 从背影看,有模有样,结果苏凉走近,发现鱼钩都没甩进水里,还在一根干枯的水草上悬着…… 老白又在亭子里坐着发呆,苏凉远远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在老沐身旁坐下,“师父,对不住啊,昨夜事发突然,我去给朋友接生了。” “哦,没事。”老沐声音闷闷的。 苏凉觉得不对劲,“师父不是生我的气?” “你去办正事,我生什么气?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小气吗?”老沐反问。 苏凉连忙摇头,“当然不是。那师父为何不高兴?昨夜在寻花楼被人欺负了?” 老沐闻言立刻否认,“胡说!没有的事!我都没进去!” “师父别激动。跟我说说,到底咋了?”苏凉问。 老沐唉声叹气,“乖徒儿,我是不是有病?我想着这辈子也没碰过女人,过去瞧瞧热闹,喝杯酒,听个小曲儿。结果那楼里的老鸨一靠在我身上,我就……” “怎么了?”苏凉神色莫名。 老沐神色尴尬,“我就吓跑了……” 苏凉:……想笑,不行,得憋住……不行实在太想笑了,憋不住了…… 老沐看着苏凉忍不住笑起来的样子,扔下钓竿,气鼓鼓地起身就走。 苏凉连忙去追,“师父别生气,我不是笑话你。” “你就是笑话我!”老沐瞪着苏凉说。 苏凉发誓,真的不是,只是觉得老沐挺可爱的。 然后,老沐才说了他的“担忧”。真不是因为苏凉,而是因为他昨夜回来之后,想不开居然跑去找老白求安慰,天亮之后,越想越后悔…… “乖徒儿,我能不能把老白宰了灭口?不然那老混蛋肯定会嘲笑我一辈子。”老沐有点抓狂。 苏凉拍了拍老沐的肩膀,“师父放宽心,那又不是丢人的事,说明师父很……纯洁。” 老沐哭丧着脸,“一把年纪了,被你小丫头夸纯洁,我总听着像是骂我……不说了,我去找酒喝!” 苏府多了两个性格迥异的老头,比以前热闹不少。 白天才对老沐发誓绝不会把他的糗事告诉别人的苏凉,是夜再次见到顾泠,就忍不住跟他分享了。 “大神,你如果去寻花楼,冷不丁被一个姑娘给亲近了,会不会跟老沐一样的反应啊?”苏凉笑问。 顾泠摇头,“我不怕女人。” “确定?我不信。”苏凉摇头。 “难道你不是女人?”顾泠反问。 “我是,但对你来说不是,所以我们俩之间的接触不算。”苏凉说。 顾泠想了想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苏凉点头,“是啊,老沐年轻时候不想娶媳妇儿,现在我看他很想有个家,可惜太老了,只能凑合跟我们过吧。” 顾泠:……他是在说自己,不是老沐! “老白一看就是个情种,肯定有故事,可惜他什么都不想说。”苏凉微叹,“他恢复得还可以,过几天我就开始跟他学毒术。至于老沐教你的事,等他玩够再说吧,你那边也不太方便。” 等到顾泠要走的时候,苏凉煞有介事地说,“大神,看看老沐,我觉得你也应该转变观念,不要等到想娶媳妇儿的时候,人已经老了。” 顾泠心中一动,面色平静地点头,“多谢你的忠告,我会考虑一下。” “不知道哪个仙女儿能入了大神你的眼?”苏凉开玩笑说。 顾泠看了苏凉一眼,默默飘走了。 …… 凉国曜城。 司徒勰和司徒瀚最近心情都不太美妙。 他们以为苏凉和顾泠离开之后一定会暗中折返盗取秘录,可结果是,不断接到消息,关注着苏凉到哪儿了,直到她离开凉国境内,回到乾国,皇宫里也没有出现任何毛贼或刺客,比以前都平静。 如今苏凉和顾泠都已平安回到了乾国京城,司徒勰和司徒瀚各自拿着半本一模一样的秘录,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秘录上的图纸都是残缺的,这件事是凉国皇室放出的消息。没见过秘录的人,按理说应该怀疑是他们谎称的不能用。 可不论凉国皇室的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正月,凉国就派出了迎亲队伍前往乾国,为太子司徒朝迎娶乾国公主,带队的是司徒勰的长孙司徒璟。 待乾国公主出嫁时,乾国送嫁的人到凉国,将会为端木忱迎娶司徒瑶回去。这是去年就定好的。 …… 苏凉再次进宫,是为还之前借的藏书阁的书,见到端木熠的时候,发现太子端木忱、国公秦慷、萧老丞相都在,最奇怪的是,在场的还有邢老太君和邢玉笙。 苏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看这阵仗,一定跟忠信侯府有关系,不然邢家祖孙不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你已认了忠信侯做义父?正好你来了,今日的事,你也听听吧。”端木熠指了邢老太君旁边的位置,让苏凉坐下。 苏凉落座后,很快得知了事情原委。 去年定的和亲人选是六公主端木芊芊,但她被端木澈给杀了。皇室没有其他的成年公主,连郡主也没有。 这件事苏凉在去凉国之前还想过,觉得端木熠应该会选一个大家闺秀认作义女嫁去凉国。 但苏凉没想到被端木熠选中的人,居然是邢冀和苗氏的女儿邢玉嫣。 今日邢家祖孙进宫,就是被告知这个“恩典”的。 邢老太君领旨谢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愿。邢玉笙全程只是陪着邢老太君,什么都没说。 苏凉也只能听着。她知道邢冀一定不愿意女儿和亲,邢老太君也不愿意孙女远嫁。她不是不想帮忙,一来这种事她帮不上,二来,倘若她真想办法把邢玉嫣和亲的事给推掉,就必将有另外一位小姐和亲远嫁。 而邢冀就算在场,也无法拒绝。端木熠都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去凉国,邢冀身为臣子,凭什么不愿意?本来端木芊芊没死的话,这事儿也轮不到别人。 出宫的时候,苏凉扶着邢老太君,邢玉笙跟在后面。 走出宫门,邢老太君倒拍了拍苏凉的手,“不必担心,老身没事。这是她的命,是她生在邢家的命。” 邢老太君出身京城高门贵族,只是如今娘家没什么人了。她嫁给老北静王,后来她的儿子继承王位,去年北静王府差点在削藩风波之中被除掉,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也根本没想过要把孙女和亲的事推掉。原因很简单,大局为重,家族为重。 分开的时候,邢老太君语重心长地对苏凉说,“凉丫头,你本事再大,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趁着如今皇上这般器重你,你还能为自己说得上话,若真那么喜欢长信侯,就早点让他娶了你,免得夜长梦多。这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 苏凉回到家之后,就见老沐和老白都在圆明阁里坐着。 “小白,我从明日起,教你毒术。”老白说。 老沐轻哼,“乖徒儿,我从明日起,教你师兄。” 苏凉轻笑,“那太好了。可需要准备什么。” 老白给了苏凉一张纸,“你派人去这个地方找东西。” 苏凉眸光一亮,“那里放着你收藏的宝贝吗?” 老白点头,“嗯。如果没被那个疯婆子找到抢走的话。” 苏凉:……所以有可能找到地方,什么都没了?行吧…… 老沐吐槽老白,“自己的东西都不看好!”话落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很随意地扔给苏凉,“拿去吧!” 苏凉接过来一看,可不就是三国皇室梦寐以求的机关秘录?完整的! 苏凉喜笑颜开,“多谢师父。我会交给师兄的。” 老白听苏凉提起顾泠就皱眉,“那小子怎么回事?是不行还是想出家?让他给个准话,不然就早点从了你!”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嗯,我问问他。” …… 是夜,顾泠准时出现在圆明阁,苏凉把机关秘录交给他,“师父给的,你接下来不会无聊了。” 顾泠接过去,便翻开看起来。 苏凉看着顾泠,又想起白天邢老太君说的事情来。老白的毒舌她倒没往心里去。 穿越一年多的时间,到如今,苏凉认识的女子,大部分都已成亲了。苏凉并不认同女人一定要嫁人这个观点,这在她前世是行得通的,在这边,也不是不可能,但很难。尤其是,当她已经离权力斗争旋涡很近的时候,想脱身不容易,想置身事外更不可能。 且,苏凉明知端木熠曾得了一块跟她有关的天降巨石,虽然如今他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但难保之后不会。 先前林雪晴险些被赐婚给端木忱,秦玉瑾若非先一步跟林博竣定了亲,本也是端木忱盯上的太子妃人选。 今日,邢冀的女儿突然被安排成了和亲公主,即将远嫁凉国当太子妃的事,让苏凉再次意识到,跟皇室打交道,要小心,千万不能过于自信。 倘若今天被安排和亲的是她自己呢……苏凉在想。她当然可以说,她喜欢顾泠,不愿意嫁给别人,但端木熠一定会说,顾泠并不接受她,她身为乾国臣子,要大局为重,拒绝就是抗旨。 虽然苏凉认为她并不会去和亲,因为她是端木熠眼中的人才。但这不代表不会被安排。 思来想去,苏凉觉得,她的亲事迟早还是会成为一个隐患,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苏凉看着顾泠说了一句,“大神,要不我们还是成亲吧!” 顾泠手中的机关秘录掉落在地,他低头捡起来,合上,放在桌上,才抬头看向苏凉,面色平静,“你方才说什么?” 295.先娶了再说 灯烛摇曳。 苏凉神色认真,“大神,我们成亲吧?” 顾泠并未从苏凉眼中看到任何对他的心动爱慕,也没有任何羞怯,依旧是她一贯的商量正事的样子。 这让顾泠心中刚刚翻涌起来的浪潮很快就退去了。他很清楚,又是一次另有目的的假成亲。 因此,顾泠神色平静地问了一句,“为何?”而不是问苏凉是否喜欢上了他。 苏凉便解释,今日邢玉嫣被册封和亲公主即将远嫁凉国,邢老太君对她有一番忠告,让她觉得很有道理。 “皇上跟太子的心机谋略都不可小觑。我很清楚他们信任我的基础是什么,但这份信任是不可靠的。”苏凉微叹。 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相信苏凉只会做她认为正确的事。因此,当外敌来犯,她会义无反顾保家卫国。当有人病重,她会出手救治。她当然是维护乾国的,因为她是乾国人,这里有她的家。 而换个角度,端木忱认为倘若他行差踏错,做了苏凉认为不对的事,将会失去苏凉的支持。如此,在他需要用苏凉的时候,会约束自己的行为,这是跟她合作的前提。但当苏凉对他用处不大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必然会发生改变。 对于这些,苏凉都有很清醒的认知,且她会始终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 顾泠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两人走到今天,很多时候是被一些人和事推着的,做臣子并非他们的选择和目的,脱身不容易,便需要更加谨慎。 作为两个孤家寡人,他们的亲事被皇室插手安排的可能性是极大的,甚至可以说必然,只是迟早的问题。 这也是苏凉故意当众追求顾泠,让所有人认为她心有所属的原因。 但只要亲事没定下来,就会给别人掺和的余地。 见顾泠不说话,苏凉微微蹙眉,“大神你不乐意?那算了。” 顾泠摇头,“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方才有一瞬间,顾泠在想,这是不是对苏凉表白的时机?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夜苏凉主动提起要成亲,对顾泠而言是意外之喜,哪怕她并不是真想跟他做夫妻,但至少也能有夫妻之名,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生活,不给第三个人搅合进来的机会。 相比较现在,顾泠只能“梦游”才能见苏凉,其他时候自己一个人过,好太多了。 但顾泠了解苏凉。她对他还没有男女之情,至少暂时不想改变两人之间默契自然的挚友关系。这种情况下,顾泠贸然表白,是有可能会被苏凉推开的。 因此,顾泠的理智告诉他:别冲动,先娶了再说。 “那大神你的意思是?”苏凉问。 顾泠神色淡淡,“你真的决定这样做吗?这跟在苏家村时不同,跟在凉国也不同。届时全天下都知道,你我是夫妻。” 苏凉轻笑,“我没关系啊,只要大神你不介意我会挡了你的桃花就好。如果未来我看上某个男人,那他一定是信任我的人。” 我绝对信任你……顾泠心想。 “那好。我也没关系。如此生活会方便很多,对我是好事。”顾泠表现得不仅很平静,甚至还说了一个十分合理且现实的理由。不管感情上如何发展,他都想跟苏凉一起生活。 苏凉知道这一点,闻言便笑了,“很好,成交!” 两人击掌,达成了一次新的协议。但这次只说了要成亲,并未谈什么情况下分开的事情。苏凉认为不必谈,他们心照不宣,怎么都好说。顾泠也觉得不必谈,再一再二再三,若苏凉第三次嫁给他,他还不能把她留住的话,出家算了…… “那接下来,大神你……”苏凉打算跟顾泠商量一下后续的戏怎么演。 却被顾泠打断了,“我会看着办。你等着便是。” 苏凉愣了一下,“哦,好吧,那交给你了,我就不操这心了。正好,我得赶紧跟老白学毒术,还得安排人去老白的秘密基地取宝贝,希望东西还在。” 但这件事不太好办。苏凉身边就两个属下,她始终把齐峻当做来帮忙的,并不想派他去做有风险的事。而忍冬是端木熠给她身边安插的眼线,虽然已经效忠她,但若让忍冬离京,必须给端木熠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苏凉并不想让皇室知道她在学毒术这件事。 “让老沐去。”顾泠猜到苏凉在为什么事犯愁,便说了他的意见。 苏凉眸光一亮,“也是,我把师父给忘了。明日我问问他,他若不愿意,就再想办法。” 老沐实力强,对老白之前活动的那一片区域也熟悉,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完跟他们有关的事,苏凉又提起了邢玉嫣和亲的事情。 “我原本没想过皇上会安排义父的女儿去和亲,是想着义父在北边带兵,若他的女儿嫁去凉国当了太子妃,难道皇上不怕义父跟凉国皇室勾结吗?但今日这种事真的发生了。” 苏凉微叹一声,接着说,“皇上很精明,多疑,却也果决。义父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他会为了一个远嫁的女儿冒险造反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且经过先前的事,皇上很了解义父的性格,知道他重情义无野心。也只有原北静王的女儿,才够格去和亲,这可是乾国开国功臣之后。想必凉国那边对此是满意的,且定然对义父有所期待。一旦凉国真有动作,义父只要将计就计,对乾国十分有利。” 不论如何,端木熠让邢冀的女儿去和亲这一步棋,的确有风险存在,但倘若他赌对了,利益更大。 说到底,明面上的和亲,只是博弈的开始,和亲公主不过是棋子罢了。 从苏凉的角度,能一眼看到这桩和亲将会给邢冀带来什么,以及他会怎么选。端木熠自然也清楚。 顾泠表示认同苏凉的看法。从端木熠的角度,这一步,绝对是好棋。 …… 一早醒来,苏凉睁开眼,想起昨夜跟顾泠商量好的事,揉了揉脸,自言自语,“会不会有点太冲动了……没事,反正是大神……” 苏凉本身是个任何事都喜欢把可能出现的后果全都想清楚的人。但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她对顾泠的绝对信任已经到了两人之间的事,她不需要考虑后果的地步,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顾泠都会做出对她好的选择。 顾泠昨夜临走时说,关于成亲的事,不要提前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假的。 苏凉对此表示认同。既然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当她再次见到老沐时,问他是否还想再去青楼玩儿。 老沐义正严词,“什么叫再去?我就没去过,乖徒儿你不要污蔑我的清白!” 苏凉忍俊不禁,“是是是,师父说得对。” “不去了,没什么意思。”老沐摇头。当那个老鸨靠在他身上,他落荒而逃的那一刻,就注定以后路过青楼都会绕道走,更别说进去喝酒了。 “我有件事想请师父帮忙。”苏凉笑得乖巧。 老沐爽快点头,“跟我客气作甚?我又不是老白那厮,连当你师父都不敢,送你点东西还只是一句空话,不知道有没有!” 老白出现在门口,看着老沐,眼神不善,“你出来,我们比划比划。” 老沐一本正经地对苏凉说,“乖徒儿你看见了?老白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暴力狂,除了打架就不会干别的了!我可不喜欢打架!” 苏凉:……把明知会输不敢应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也是没谁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拆台的,因为还想让老沐帮忙去找宝贝。 苏凉招呼老白进来,一起坐下喝茶。 “乖徒儿你方才说有事需要为师帮忙?什么事,只管说!”老沐在老白在场的时候更喜欢表现他跟苏凉师徒关系有多么好,且颇为得意。 苏凉神色认真,“我想请师父帮我去找老白的宝贝。” 老沐立刻摇头,“不去!他送你的东西,还得我去取,他自己怎么不去?有劲头打架就别装病了!我才不给他当跑腿!” 苏凉连忙解释,“师父,是这样的。我想早点跟老白开始学毒术,再加上他身体确实不好,不如师父这般康健。请师父去,也是因为师父是我身边实力最强,最稳妥的人了。齐峻和忍冬都不行。” 这话老沐很爱听,“那倒是,他俩太年轻,没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办事不牢靠。既然只能我去不可的话,那我就帮你跑一趟吧!” “多谢师父。”苏凉很开心。 结果老白来了一句,“能给你跑腿,也算有点用。” 苏凉扶额,听着两个老头又开始互怼,也不劝了。有情绪能当场发泄出来不是坏事,吵吵更健康。他们在认识苏凉之前就是朋友了,这就是两人独特的相处模式。 吵到最后,老白把该叮嘱老沐的地方也都说清楚了,让他遇见什么老婆子马上跑。 “看把你给吓的,那疯婆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老沐轻哼。 “你想活着回来,就记住我说的话。”老白冷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废话那么多!”老沐神色不耐,看向苏凉就堆起笑来,“乖徒儿,为师要出远门,得吃饱啊!” 苏凉点头,“没问题。今天给师父做大餐。” “我吃肉,让老白吃素行不行?”老沐问。 苏凉摇头,“都要荤素搭配才最好。” 午饭是苏凉亲自下厨做的,很是丰盛。 老沐美美地吃了一顿,收拾好包袱,就打算帮苏凉去找宝贝了。其实老白总说老沐当苏凉的师父是占她便宜,对她没啥用,老沐虽然很气,但也知道老白说得没错。苏凉对他太好了,而他真没有什么能教她的。 因此,当苏凉有事需要老沐帮忙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至于顾泠,秘录都给了,让他自己看去吧。 苏凉送老沐到大门口,老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起一件事来,“小丫头,你在凉国的时候,有没有把沐煜投靠司徒勰的事,透露给司徒瀚?” 苏凉摇头,“没有。” 老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毕竟是老沐一手养大的徒弟,他选择放手,但终究希望沐煜能活着。而倘若司徒瀚得知司徒勰身边有沐氏后人却瞒着他,凉皇跟越王矛盾激化,夹在中间的沐煜很可能成为炮灰,很快走上绝路。 老沐知道,就算苏凉利用沐煜,挑拨司徒勰和司徒瀚的关系,也不是她的错,毕竟她有自己的立场。但他知道苏凉没有那样做还是很欣慰。 而苏凉之所以放弃那个挑拨离间的机会,也正是因为知道老沐并不想看到沐煜下场悲惨。事实上,司徒勰跟司徒瀚的争斗本就已经到了明面上,有没有沐煜,都注定了矛盾无法调和。 苏凉送走老沐,回圆明阁的路上还在想,不知道顾泠打算怎样让两人走到成亲那一步,难道要开始明着追求她吗?还真的有点好奇。 …… 苏凉不知道的是,此刻顾泠正在去秦国公府的路上。 秦老爷子今日在家,听到下人说长信侯来访,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那小子找老夫作甚?” 管家问是否不见,秦老爷子皱眉,“请他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所为何事!” 关于顾泠有没有欺骗苏凉这件事,林舒志知道,却没有告诉秦老爷子,因为当时他不应该知道。 邢玉笙知道后,也没想起要专门跟他家外公说一声。 而为了司徒瀚的颜面,端木熠并未把事情真相宣扬出去,因此外人依旧认为顾泠人品有问题,包括秦老爷子在内。 等顾泠被请到秦老爷子书房的时候,他连茶水都没准备,态度也不热络,“长信侯怎么得空来老夫这里?” 顾泠行礼后落座,“有件事,想请秦老帮忙。” “长信侯说笑了,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老夫这把年纪不管事了,帮不了你什么。”秦老爷子神色淡淡地说。 顾泠面色未改,“晚辈想请秦老帮忙到苏府提亲,聘苏凉为妻。” 秦老爷子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顾泠又重复了一遍。 秦老爷子不由气恼,“你小子出尔反尔,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顾泠面色平静,“先前在凉国成亲,是我与苏凉合谋应付凉皇的权宜之计,并非有意欺骗她。” 秦老爷子瞬间愣住,“当真?” 顾泠点头,“是的。” 秦老爷子皱了皱眉,“那你现在为何想娶她?” 顾泠眼眸澄澈,“经过在凉国的相处,晚辈心悦苏凉姑娘。” 秦老爷子眉目舒展,“这才对嘛!凉丫头那么好,你不喜欢才怪!不过此事,皇上那边……” 顾泠摇头,“我未婚,她未嫁,家中皆没有长辈约束,可自己做主。两情相悦,明媒正娶,与他人无干。” 秦老爷子点头,“既如此,老夫就为你们做媒。你想让老夫哪天去提亲?” “今日。”顾泠说。 秦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早干嘛去了?真是的!老夫这就去换衣服!” 296.郎貌女才 送走老白后,苏凉到林府去看望刚生产的林闵氏和林景云小娃,略坐了一回儿,便回家了。 再见到老白的时候,他依旧端坐在湖边亭子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平静的湖面,仿若一尊雕塑。 苏凉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老白才回神,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又明显晃了一下,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苏凉本想说一句“我的祖父是个名医”,但这是谎言,可她医术真正的来源是不能与人言的,便摇头说,“我的师父,是个秘密。” 老白微微皱眉,当苏凉以为他因此不悦时,却听他说,“很好。答应别人守的秘密,就要做到。” 苏凉莫名觉得,老白这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因为她说的并不是“我答应了师父要守秘密”。 而后,老白口述接下来教苏凉毒术所需要的药材,苏凉认真记录下来。 刚写满一页纸,忍冬出现在不远处,“主子,秦国公府的老爷子来了。” “先到这吧。”老白话落,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看向湖面。 苏凉用镇纸压着写好的药材清单,飞身越过湖面,齐峻已经把秦老爷子请过来了。 “你这里不错,很清静。”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着,看向了老白所在的方向,“那位是……” “一个老前辈。”苏凉微笑。 秦老爷子并未追问,收回视线,跟着苏凉进了圆明阁。 忍冬上了茶,苏凉笑说,“本想改日到国公府看望秦爷爷,没想到秦爷爷先来看我了。” “你事多忙碌,不用惦记老夫,老夫身体好着呢。”秦老爷子笑说,“一转眼,博衍都当爹了,日子过得可真快。老夫还记得你刚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今日一瞧,又长高了。” 苏凉点头,“秦爷爷比起去年,年轻不少。”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都是托你的福!上回跟晴儿她爹下棋时还说,有你这个神医在,我们可是安心又享福了。” 正当苏凉以为秦老爷子只是闲着无事上门转转的时候,秦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笑容满面地问,“去了一趟凉国,你跟顾家那小子处得如何了?” 苏凉到此时仍旧没想到是顾泠请秦老爷子来的,只当长辈关心,便笑说,“我觉得挺好的。那次在凉国成亲,只是应付凉皇的权宜之计,我们合谋,并无欺骗。” 秦老爷子老神在在地点头,“此事,老夫已经知道了。” 苏凉以为是邢玉笙说的。 “既然你们处得挺好,彼此都有意,就早点成亲吧!”秦老爷子笑着说。 苏凉愣了一下,就听秦老爷子接着说,“是不是那小子对你并不热络?他装的!他登门找老夫,请老夫来提亲,还坚持要今日就来,明日都不行!哈哈!老夫早就说过,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苏凉:……这就是大神说的,让她什么都别做,他会安排? 话说苏凉还以为顾泠接下来要开始追她,结果直接请人上门提亲,开始走成亲前的必要流程了。 简单,直接,很好。 “凉丫头你咋不说话?难道你又不想嫁给他了?”秦老爷子微微皱眉。 苏凉仿佛才回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太开心了!真的吗?真的吧?秦爷爷你可不要骗我!” 秦老爷子瞪了苏凉一眼,“矜持!不然顾家小子不定多得意呢!我看他早就看上你了,故意装做不乐意,拿捏你呢!” “不会的,顾泠是正人君子。”苏凉神色认真。 秦老爷子看着苏凉一副被顾泠迷得不要不要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即便你们成了亲,你也不要为了他委屈自己,真有什么矛盾,有商有量,不能因为喜欢他,就事事处处让着他以他为尊,若他敢欺负你,你来找爷爷撑腰!” 苏凉心中一暖。这种话,是秦老爷子把她当自家姑娘才会说的,虽然他名义上是帮顾泠来提亲。 “秦爷爷放心,我才不会让人欺负呢。”苏凉笑说。 “顾泠不爱说话,你可别学他。不管有什么问题,都要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两个人过日子,若是猜来猜去,那多累啊!”秦老爷子已经开始给苏凉传授过来人的夫妻相处之道了。 苏凉点头,“我明白。” “你性子这么好,要有什么问题,也是出在顾泠身上。老夫回头得找他再好好聊聊。”秦老爷子说。 等听到苏凉问婚期是否定了,秦老爷子不由扶额,“你们俩真的是……那小子请老夫来提亲,自己把婚期给定了,说下月十五。老夫说不行,太匆忙,你还没点头呢,结果你也这么心急。” 今日是正月最后一天,下月十五,也就是半个月之后。别说高门贵族,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少见定亲之后半个月就成亲的。 “那就二月十五吧。”苏凉说。既然决定这样做,越早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秦老爷子神色无奈,“你也这么说,那就定了吧。你们两边都没有长辈操持,我是帮他来提亲的,既然你认了邢冀做义父,就让玉笙他祖母给你操办吧。” 苏凉摇头,“忠信侯府的小姐被安排和亲,老太君要操心孙女,就不劳烦她老人家了。” “那老夫找晴儿他爹谈!”秦老爷子觉得那只能找林舒志代表苏凉这边的长辈了。 苏凉其实都无所谓,不过秦老爷子坚持,便都听他的。 “哎呀!时间真的太匆忙了,好多事情。老夫这就去林家,顺便看看博衍的儿子。”秦老爷子喝了一杯茶,便匆忙离开,代表顾泠去找林舒志谈苏凉的亲事,而林舒志此刻甚至还不知道他们要成亲的事。 秦老爷子没问苏凉皇上那边若反对怎么办,因为这件事他已问过顾泠了。接下来若真有阻碍,也该顾泠去解决。 …… 苏凉送走秦老爷子,回头就见忍冬和齐峻都神色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苏凉问。 “主子跟长信侯要成亲?”齐峻瞪大眼睛问。 苏凉点头微笑,“是啊。” 忍冬蹙眉,“这次是真的吧?” “当然是了。秦爷爷是被顾泠请来提亲的。”苏凉笑说。 “顾侯不是不喜欢主子吗?”齐峻挠头。回来一路上,也没见顾泠和苏凉之间关系有多好。 忍冬语气幽幽,“只是我们没看出来,不代表没有。” “是的。”苏凉从忍冬和齐峻中间走过,同时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你们有事做了。二月十五我要成亲,准备起来吧。” 齐峻有点迷茫,“我们……准备啥?” 忍冬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给主子准备嫁妆?” 齐峻看着苏凉的背影问,“主子嫁过去,还是长信侯入赘咱们家?” “我都行。”苏凉说。 忍冬蹙眉,“可是长信侯府只有一个院子,还很破。” “哦,那我下次见他问问。”苏凉很随意地说着,已经走远了。 然后齐峻和忍冬开始商量,如何筹备苏凉成亲的事。 苏凉再见到老白的时候,提起她半个月之后成亲。 老白轻哼,“那小子眼睛治好了?你确定要跟他?” 苏凉点头,“确定。” “他若是变心了呢?”老白问。 苏凉想了想说,“关门,放师父?” 老白:…… 药材单子没写完,邢玉笙和林雪晴已闻讯而来。 “苏妹妹,你要成亲啦?!”林雪晴拉着苏凉开心地转圈圈,“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征服顾美人的!” 邢玉笙很淡定地总结,“对于顾泠会爱上你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苏妹妹,等你跟顾妹夫有了孩子,我们两家定娃娃亲吧!”林雪晴神色认真。 邢玉笙立即附和,“如此甚好。” 苏凉却拒绝了,“最好不要。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林雪晴没想到苏凉不乐意,“苏妹妹,你是怕我家宝宝长得不好看吗?” 苏凉连忙发誓,绝对不是。 “等我们都有了孩子再说吧。”邢玉笙觉得确实有点言之过早。他跟林雪晴还没孩子,苏凉今日才定亲。 …… 傍晚时分,关于顾泠请秦老爷子到苏府提亲的事迅速传遍了京城,闻者都很意外。 正月初六两人才在凉国成过一次亲,不过当天就作废了,原因是顾泠欺骗苏凉。 一个月还没过去,顾泠又主动求娶苏凉,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关于此事,传得最广的说法是:从凉国回来的路上,朝夕相对,顾泠爱上了苏凉。因此刚回国没几天,就请人提亲了。 有人觉得顾泠太善变,人品有问题。 但更多的人觉得,简直是女才男貌,天作之合。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端木熠正在萧贵妃那里用晚膳,端木忱也在,和乐融融,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三口人。 当听到老太监禀报顾泠向苏凉提亲,两人今日定亲,婚期在二月十五的消息,端木忱看着端木熠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摔了筷子,起身就走。 萧贵妃有些莫名,端木忱安慰她,“没事,先前顾泠说不喜欢苏凉,今日又主动提亲,父皇定是因此不满。”话落就追着端木熠走了。 到了御书房里,端木忱小心翼翼地开口,“父皇,顾泠对苏凉转变态度,喜欢上她这件事,其实儿臣并不意外。他们毕竟在凉国相处了一段日子,假成亲是为公事,不作数。” 而在苏凉和顾泠回到京城进宫面圣时,苏凉表态,她并未放弃顾泠。顾泠没表态,是因为端木熠根本没问他跟苏凉的关系。 因此今日发生的事,端木忱可以理解端木熠为何动怒,并非他对萧贵妃说的理由,而是因为端木熠根本不想让苏凉嫁给顾泠。 端木忱自己也是意外的。但纵观那两人之间从头到尾的关系发展,包括今日突然定亲,都挑不出任何错处。苏凉从不掩饰她爱慕顾泠,而顾泠曾说不喜欢苏凉,已是数月之前“刚认识”苏凉时的事,自然可以改变。因此,不存在欺君。 也不能说他们自作主张。成亲的规矩,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凉和顾泠都没有父母长辈,他们又不是皇子公主,成亲并不需要请示端木熠。 “若朕不希望他们成亲,你可有良策?”端木熠寒着脸问。 端木忱叹气,“儿臣并非为苏凉说话,只是在想,当初那块天降巨石,万一是人为误导我们呢?凉国或炎国某些人处心积虑,未必做不到天衣无缝。” “误导什么?”端木熠拧眉。 这是端木忱早就想过的事,当下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凉炎两国的人都知道父皇器重苏凉,她是个横空出世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有人认为父皇看到那块石头,会强行纳苏凉进宫,但以苏凉的性子不可能同意,继而生出无法调和的矛盾,岂不就是绝好的离间之计吗?” “这件事,朕也想过。但倘若并非人为,真是天意呢?”端木熠冷声问,“如果苏凉真是凤女降世,她嫁给顾泠,是否预示着顾泠会颠覆乾国?” 端木忱觉得端木熠会这样想其实很正常,毕竟,顾泠就是因为他爹造反才变成孤家寡人的,有家族“黑历史”。 对此,端木忱也早有准备,斟酌着字句说,“父皇,苏凉迟早要嫁人的,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愿意进后宫做一个妃子。她的本事在战场上,在胸中谋略,在她的医术,一旦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困住,那究竟是得到了她,还是失去了她?若真是天命凤女,天谕的“得”,未必是指男女之间的占有。如今,乾国已经得到了苏凉,不是么?” 这就是端木忱作为乾国太子真正的想法,并非出于维护苏凉的心理。如果那块石头是人为的,他们为此跟苏凉生出矛盾,就是中计了。如果那块石头真是天意,端木忱也绝不认为乾国的前途命运取决于谁能占有苏凉,这太可笑了,简直是在全盘否定他从小到大为之努力的一切。 坐上太子之位的经历,让端木忱本就相信“得苏凉者得天下”,但跟那块石头没关系。他认为的“得”,不该是男女之间身体层面,那太浅薄了。 端木熠沉默下来,良久后,才问了一句,“若你在朕的位置上,仍旧会这样想吗?” 端木忱神色恭敬,“儿臣并不知道以后是否会改变想法,只是当下找不到阻止苏凉嫁给顾泠的理由。就算没有顾泠,早晚苏凉也会看上别的男人。若父皇想让苏凉进后宫,儿臣一定会劝阻,因为这并无任何益处。” 端木熠揉了揉额头,“忱儿,你越来越沉稳了。此事,朕所思所想,相较于你,倒是狭隘了。” 端木忱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这次就随她去吧。”端木熠叹气,“希望朕对苏凉的宽容厚待,不会被辜负。” 端木忱心知这只是暂时的,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跟苏凉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是身份决定的。这一点,他们双方心照不宣。当下处得再好,未来未必没有利益冲突。他只是在做自己此刻认为对的事。 …… 端木忱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依旧是长安驾车,中途忍不住提起苏凉和顾泠要成亲的事,“主子赞成他们成亲吗?” 端木忱轻哼,“他们郎貌女才天作之合,哪轮得到我反对?” 他家主子又开始阴阳怪气了……长安弱弱地说,“他们今日都定亲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吧?” 端木忱过了片刻之后才说,“除非顾泠做了对不起苏凉的事,否则,她认定的,没有人能阻止。” …… 苏府,圆明阁。 顾泠来的时候,苏凉正在整理白天老白口述她记录的药材单子。 “皇上没有召见我。”苏凉说。 顾泠点头,“一样。” “正好这次试试皇上够不够理智,若他出手干涉,我们就玩消失,找个地方隐居去。”苏凉很淡定地说。 这跟顾泠不谋而合。 “不过我暂时不想隐居,不自由,还会被人追杀。如今这样就很好。”苏凉说,“因为那块破石头,我的亲事迟早会成为我跟皇上之间的矛盾,早点解决最好。等过了明日,皇上什么态度,我们就知道了。” 顾泠见苏凉是把家里没有的药材名字勾出来,就拿了一张还没整理的单子过去,找来笔,跟苏凉一起做。 有顾泠帮忙,单子很快就整好了,她打算明日安排人去找药材。 “如果皇上不干涉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苏凉神色认真地看着顾泠问。 “什么?”顾泠说着,把桌上随意放着的两本书摆整齐,见其中一本折了角,他又拿起来,用拇指压平。 苏凉轻笑,“你那儿没法住,若成亲后你来我这边住,会被人说入赘的。我当然不介意,顾美人入赘我家,那我可太有面子了!” 顾泠看着苏凉眸中笑意盈盈,心中的浪潮又开始翻涌了。他敛眸,用手指继续压着书角,声音平静,“我给你这个面子。” ------题外话------ 求月票,么么哒(*^▽^*) 7017k 297.求知若渴 二月的第一天。 苏凉被生物钟准时唤醒,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是:今日她一定会被皇上召见,兴许传口谕的老太监此刻已经到了大门外。 洗漱,练武,沐浴换衣,吃早饭。 当阳光投射在平静的湖面,洒下点点碎金时,苏凉已经完成了她从苏家村开始就坚持的早间活动。 她做了很多事,但一天才刚刚开始。 老太监还没来,但应该很快就到了,至少在正午前……苏凉带着这个念头,走进湖边亭子里,在老白对面坐下时,齐峻已经带着她和顾泠昨夜整理出来的药材单子去找了宋崎。在苏凉回京前,宋崎已从浔阳城回来。他没有让苏凉失望,宁家的生意稳中见好。 老白的视线越过苏凉的侧脸,又越过他总是凝视的湖面,最后落在圆明阁外的一堆箱子上。 那是齐峻和忍冬商量过后,开始给苏凉筹备婚礼的第一步:嫁妆箱子。如今都是空的,但日落之前应该就会被装满了。 老白把视线从箱子上收回来,再次回到苏凉脸上,定在她的眉眼之间。他总是这样看着她,用透着怅惘和怀念的眼神,偶尔还带着几分让人不解的悔恨。 “二月十五?为何如此心急?你有喜了?”老白开口,语出惊人。 虽然他先前不满顾泠居然不愿意跟苏凉在一起,但当他们真的要成亲,且如此匆忙,他又有了新的不满。 这是标准的“嫁女儿”心理。臭小子居然看不上我家宝贝姑娘?不是眼瞎就是想出家!臭小子真的要把我家姑娘娶走了?丫头还小着呢为何着急要成亲! 苏凉轻咳,“我没有,师父不要胡说。” “真没有?”老白的眼神带着怀疑,那种“你那么喜欢那个小子,说不定会不顾矜持跟他困觉”的样子。 苏凉抬手,不是要发誓,而是伸过去放在老白面前的桌上,掌心向上,很淡定地说,“师父给我号脉就知道了。” 老白当真给苏凉把脉,口中还说着,“若那小子真的欺负你,我去宰了他。” 苏凉只想笑。她脑海中浮现出顾泠总是高冷淡漠的神情,想象了一下顾泠变成好色之徒,对她有那种欲望,便忍不住摇起头来,太怪异了,简直可怕,根本不可能的。 “真没有。”老白放开苏凉的手腕,“不能明年再成亲?看那小子能不能守住,万一不到一个月,他就移情别恋了呢?” “师父,他不会的。”苏凉神色认真。老白的焦虑程度出乎她的预料。一定还是跟那个“小师妹”有关系,苏凉想…… 等到齐峻办完苏凉吩咐的事情回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湖面上的碎金斑变成了一张很大的金箔,微微颤动闪烁着。老白把顾泠抛在脑后,正在跟苏凉讲关于毒术的东西。 正午时分,万家酒楼准时送了苏凉预定的饭菜来。 她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老太监还没来…… 下晌齐峻和忍冬在往箱子里装东西,一趟一趟地从库房搬过来,瓷器、布匹、金银珠宝,苏府仓库里堆满了这些东西,有乾国皇室和凉国皇室赏赐的,亲友送的。很多宝贝还是最初苏凉和“宁靖”在北安县跟端木忱交易时契约上写的,住进来就在库房放着了。 此时京城的大街上,人们仍在议论苏凉和顾泠要成亲的事。 不同于昨日得知时下意识地评判这桩亲事好与坏,虽然跟他们并无干系。一夜过去,出现了新的传言,其中之一跟老白的“担忧”相似:成亲这么匆忙,该不会是苏凉和顾泠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怕再晚会怀上,甚至已经怀上了…… 古往今来,人们总是对于自认为的“反常”之事生出自认为的猜测。 男女之事更是最容易引起八卦绯闻的:那般高的身份地位,就算家中没了父母长辈,成亲本该三媒六聘,礼数周全,为何从定亲到拜堂只有短短半个月?其中怕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当苏凉得知外面出现了对她的非议时,有点意外,因为她的观念并不会让她想到那些。但她并不在意。 苏凉在意的是,太阳落山了,一整天都要过去了,居然没有老太监来传端木熠的口谕让她进宫问话? “忍冬。” 听到苏凉的声音,忍冬放下手中名贵的青瓷花瓶,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圆明阁。 “你暗中去一趟长信侯府,看顾泠在不在家,问他今日是否进过宫。”苏凉吩咐。 忍冬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苏凉有点烦躁。她和顾泠认为之中端木熠会出手干涉,虽然并不希望如此,但当预料中的事情真的没有发生,倒让她生出不安来。 忍冬很快就回来了,“主子,长信侯在府中,今日并未出过门,只有秦老爷子去找他。” 苏凉蹙眉,“我知道了。你们别收拾了,休息一下,明日再说吧。” …… 这一天对苏凉来说过得有点漫长,因为事情的发展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直到顾泠夜里再次出现在圆明阁,苏凉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皇上居然没有找我们?” “你在担心什么?”顾泠看到苏凉微蹙的眉心,很想伸手抚平,但他忍住了。 苏凉叹气,“这还用说?难不成皇上对我们成亲乐见其成,或是毫不在意?这不可能。他若不明着找我们,那一定是打算背地里做点什么。” 顾泠习惯性地帮苏凉整理有点杂乱的书桌。她今日并未看书,但曾把几本书拿起来又放下。他问,“你认为皇上会做什么?” 苏凉看着顾泠,神色莫名,“最有可能的,除掉你?” 顾泠脱口而出,“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话落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 但苏凉并未多想,立刻点头,“当然了。你是反贼的儿子,身上流着一半凉国皇室的血,实力顶尖,行事神秘让人看不透,皇上不可能信任你。如今你要娶我,而我可能是皇上以为的什么天命之女之类的。皇上应该并不想跟我撕破脸,那么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了你。” 顾泠轻轻颔首,“有道理。” 苏凉皱眉,“倘若如此的话,那怎么办?皇上身边有数量未知的忍冬那样的杀手,你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 而顾泠会被端木熠派人刺杀只是苏凉的猜测,尚未发生,也许不会发生的事,无法预防或阻止,更谈不上反击。 昨夜苏凉认为她或他会被端木熠叫进宫,找到什么理由阻止或推迟他们成亲。今日的平静,让苏凉开始觉得顾泠有危险。 顾泠继续整理桌面,并未说话。虽然苏凉的猜测有道理,但他并不害怕,只是好奇:苏凉会如何应对她认为的危险? 苏凉正在思考这件事。她在房中走来走去,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又蹙起,中间说了一句,“是我为了避免之后的麻烦,要跟你成亲的,可不能因此给你惹来大麻烦。” 顾泠拿起一本书,就知道这定是苏凉最后看的书,其中一页的角折起来了。不是她故意折的,因为有书签来标记看到了哪一页。是因为苏凉有个习惯,她放下书之前,会在暂停的那一页停留一段时间,简单回忆一下前面的内容,再插好书签,把书合上。而在回忆的时候,她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总是捻着那一页的右上角。 如此导致那个书角被卷起来,常常在合上的那一刻折进去。 这是顾泠早就发现的苏凉的一个无意识的小习惯。但他从未点破,或提醒苏凉不要这样做,或告诉她可以做,但要把折起的角抚平。 顾泠喜欢这种独属于他和苏凉之间的“小事情”,他总是默默地抚平苏凉折起来的书角,想象她在看书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此刻,当顾泠再次用右手拇指压平苏凉的书角时,她突然驻足,转身,拍了一下桌子,因为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而神采飞扬,“我知道了!” 顾泠点头,手指再次抚过书角,倒有些好奇苏凉会如何解决他可能被刺杀这件事。 “你夜里来这边住就好了!”苏凉坐下,看着顾泠神色认真地说。 顾泠合上了手中的书,心中的浪潮缓缓涌动起来。又是一个意外之喜,就像那天夜里苏凉突然说要跟他成亲一样。 “好。”顾泠点点头。非常好,正是他想要的。 苏凉轻哼,“如果皇上要派人杀你,不会选在大白天动手。夜里你来,就算被皇上认为我们成亲之前就睡到一起了,也无所谓。他若派人来苏府杀你,你只管站在我身后,看他会不会连我也杀了。” 苏凉话落,顾泠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来了?”苏凉神色一变,就听外面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苏姑娘?” 苏凉很意外,是长安。 她跟顾泠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打开窗户,飞身而下。 长安拱手行礼,脸上带着每次见到苏凉都会有的笑意,“苏姑娘还没睡?那太好了。” 苏凉神色淡淡,“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她在想会不会是端木忱知道端木熠要做什么,来警告她的? “主子只是让小人来恭贺苏姑娘大喜。”长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长条状的木盒子来,“这是主子给苏姑娘的贺礼。” 苏凉接过去,“替我转达谢意。” “我会的。告辞。”长安话落便离开了。 苏凉走进圆明阁,上楼的时候已经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根玉簪子,玉质不错,但没什么特别的。 “端木忱送我一根簪子。”苏凉拿起来给顾泠看,觉得莫名其妙。 放下簪子,苏凉撕掉了盒子内部的绸缎衬里,就看到下面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对此,她倒不意外了,这样才正常。 打开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苏凉的面色很快舒展,看完就递给了顾泠,唇角微微翘起来,“原来如此!” 上面是端木忱跟端木熠关于苏凉和顾泠成亲之事的谈话,虽然他真正目的不是维护苏凉,但事实上的确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而这种事,端木忱若是不向苏凉“邀功”,那才怪了。他没让长安昨夜或今日白天来,是因为他也在观望端木熠今日是否会做什么。到今夜,已经能确定,他昨夜的劝说奏效了。 “那种话,只有端木忱能说。”苏凉感叹,“他比我以为的更精明理智,如此很好。” 是很好,端木熠干涉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顾泠想。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苏凉还会留他过夜吗? “不过,”苏凉再次开口,“端木忱跟我们一样,只知道皇上不打算明着做什么,暗地里未必不会杀你。大神你还是在这边住吧,以防万一。” 顾泠:睡觉前又可以听故事了,完美。 “如果真的一切顺利的话,端木忱的人情,我就认了。”苏凉把顾泠看完的那张纸卷起来烧掉了。 …… 隔壁本就是顾泠的房间。苏凉到库房去,把之前顾泠用过的被褥取过来。 顾泠在铺床的时候,苏凉靠在门边看着,心情比起白天轻松很多,开起玩笑来,“齐峻和忍冬一直在给我准备嫁妆,大神你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合适?” 顾泠没有回头,“我入赘,该是你准备聘礼。我可以带一棵树过来当嫁妆。”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对哦。我喜欢你的嫁妆。不过大神你真不觉得这样有失男人尊严吗?” “男人的尊严是不能生孩子,却必须让孩子冠上自己的姓氏么?我不需要。”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挑眉,“所以大神你愿意将来的孩子冠母姓?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大神你宁愿自己体验一下生孩子。说起这事儿,雪晴都惦记上我们两家要定娃娃亲了。不过我当然是拒绝了。最逗的是,雪晴居然觉得我不乐意是因为怕他们家宝宝不够好看。她定然是想着,我们俩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是天下最好看的宝宝。” 顾泠知道苏凉只是在说笑,但“我们俩如果有孩子”这种假设,他很喜欢。重点不在于孩子,而是苏凉会想到这种事。 这两日,顾泠有一种他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的感觉:苏凉或许是喜欢他的,只是她自己尚未意识到。 至少,她觉得跟顾泠成亲,一起生活,甚至随意地谈论孩子长相这种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顾泠很确信一点,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若不是他,换一个人,苏凉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先成亲,再恋爱,也很好……顾泠此刻在想,甚至已经开始期待。 苏凉今夜心情好,又开了一个玩笑,“大神,现在外面居然有人怀疑我有喜了,我们才如此着急成亲。等我们成亲之后很长时间也没孩子,到那时你可能会被人怀疑身体不行,你会介意吗?” 顾泠闻言,放好枕头,转身看向苏凉,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他最认真的表情,“我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这方面有没有问题。你是大夫,有办法确认吗?” 苏凉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下移,落到顾泠腰部的位置,突然回神,尴尬地轻咳,“大神你肯定没问题的!早点睡吧!”话落关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泠心中的浪潮蔓延到眼里,徐徐漾起了笑意。方才苏凉是害羞了么?真可爱。他可没有调戏她,只是求知若渴而已,他向来如此。 虽然今夜没有故事听,但躺下的时候,顾泠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他数了一遍日子,十四天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管苏凉叫夫人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98.狂风暴雨 清早苏凉起床锻炼的时候,见顾泠房门开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端木熠接到消息,监视顾泠的眼线已确认,他夜里离开长信侯府,是去了苏府,且在苏府过了夜,天快亮才回去。 这导致端木熠认为前面数日顾泠“梦游”,定是去找苏凉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印证了“两人是因为凉国之行生出情愫定下终身”这一点。 “朕本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端木熠冷哼一声。还没成亲,就去苏凉那里睡?倒是让他看到了顾泠的另外一面。 不过有一点苏凉想多了,端木熠是真不打算干涉她成亲的事,也没有派人除掉顾泠的计划,至少暂时没有。 作为皇帝,端木熠对于女人这方面素来很克制,哪怕动过让苏凉进宫的心思,也只是因为那块天降巨石,并非他对苏凉有什么色欲之心。而这也是端木忱的话能说服他的原因之一。 …… 年锦成今日休沐,专门到长信侯府去找顾泠。见到顾泠的时候,他手持一把特制的花木剪刀,正在修剪从曜城运来的树。 初春时节,草木萌发,原本灰沉沉一片的长信侯府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绿意。 “阿泠,我昨日就想来找你。”年锦成大步走过去,开门见山,“这次你跟苏凉成亲,是真的吧?”四周没什么藏人的地方,说话不必担心被听去。 年锦成会这样问,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苏凉,就是她跟顾泠在苏家村成亲当夜。而他亲眼见证了苏凉和顾泠在凉国曜城的第二次成亲,仍是假的。 三回了!如果又是做戏,年锦成大概会忍不住给顾泠一拳,让他清醒一点。 在年锦成殷切的目光中,顾泠咔嚓剪掉了一根树枝,俯身捡起来,“送你。” 年锦成无语地接过光秃秃的树枝,“我要这个作甚?” “带回去给言雨,如果她想打你的话,可以用。”顾泠神色淡淡,走向另外一棵树。 年锦成黑着脸跟过去,很想把树枝甩到顾泠脸上,“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你跟苏凉成亲是不是真心的?” 顾泠轻轻颔首,“是。” 年锦成眉目舒展,“真的成亲?你们何时定下来的?” “定亲的前一晚。苏凉提的。”顾泠说。 年锦成有些惊讶,“是苏凉主动说要跟你成亲?” 顾泠点头,“嗯。” 年锦成便笑起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顾泠没说话,年锦成觉得这是默认了。 “太好了。你跟苏凉的事总算是落定了,我们也能放心了。”年锦成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拍了拍顾泠的肩膀,“言雨说,以后咱们两家有了孩子,就定娃娃亲,你不会拒绝吧?” 顾泠手中的大剪刀指向年锦成,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年锦成皱眉,“为何不行?” “我的孩子,想不想成亲,跟谁成亲,自己选。”顾泠神色淡淡。而他会不会有孩子,全看苏凉。 “那好吧。”年锦成只能放弃。他看了一眼长信侯府唯一的院子,“你干脆入赘苏府算了。皇上若是有意见,你就把长信侯府的牌匾摘了挂到苏府大门上,这边只当个花园,你跟苏凉成亲之后若是不想被人打扰,可以偶尔过来住。” 顾泠觉得年锦成这个提议不错。苏府如今人越来越多了,他还是更怀念以前跟苏凉过二人世界的日子。 从头到尾,顾泠跟年锦成说的没有一句是谎话,但完美地掩盖了他和苏凉的秘密。 年锦成连口茶也没喝上,拿着一根树枝回家跟言雨汇报情况了。 …… 是夜顾泠到圆明阁的时候,苏凉正在摆弄一堆药材,抬头看他一眼,又接着忙手中的事,“今天言雨来了,问我们这次成亲是不是真的。” 顾泠净了手,挽起衣袖,很自然地开始整理苏凉处理过的药材残渣,“你如何回答的?” “我当时若敢说是假的,言雨定要打我了。”苏凉轻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真的,我们是为了成亲而成亲,并非另有目的。” 她跟顾泠利用成亲来变成已婚人士,杜绝亲事被人干涉的可能。 顾泠点头表示认同。 “言雨挺高兴的,说时间太匆忙,我也没空,喜服嫁衣新被褥什么的,都包在她身上。”苏凉说,“她问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让绣娘赶制出来,我就一个要求,简单点。在曜城那次,我都快被那凤冠霞帔给压垮了。” 顾泠在想,他本来还打算亲手给苏凉做嫁衣,但如今真来不及了。且这次对他而言是真的,对苏凉并非如此,只能一切依着她,先把名分定下来,别的都是其次。 苏凉抬头看着顾泠笑,“大神,我们成亲的时候,你要不要穿一下嫁衣给我瞧瞧?不让别人看,我发誓也不会跟别人说,只是很好奇大神你穿女装会是何等美貌。” 顾泠摇头,“不。” “好吧。”苏凉神色遗憾,“我以后会找到机会让你答应的。” 顾泠:……或许,等他们真的做了夫妻之后…… 端木熠以为顾泠和苏凉在成亲之前就有了夫妻之实,但实则两人夜会并无任何暧昧之处。白天苏凉从老白那里学的毒术有关的东西,晚上会教给顾泠,与此同时她可以达到巩固记忆的目的,一举两得。 …… 苏凉和顾泠的亲事在有条不紊地筹备中,两人的亲友都为之忙碌,他们本人倒没操什么心。 关于亲事在苏府办,成亲之后顾泠住进苏府的消息早已传开,任谁看这都是入赘。 不过特殊之处在于苏凉和顾泠都是孤家寡人,因此很多行为跟家族无关,也无人能干涉。尤其是财产方面,上无老下无小,也无兄弟姐妹,自然想如何便如何。 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十二,再有三天就是婚期了。 礼数方面,秦老爷子和林舒志已经分别代表顾泠和苏凉走完了。 齐峻和忍冬装满的几十个箱子,也搞不懂是用来做聘礼还是嫁妆,听苏凉的,又抬回了库房里。 这天晚上,苏凉跟顾泠商量成亲那日流程怎么走的问题。 “我倒是不介意嫁去长信侯府,但那边连个能拜堂的地方都没有,也不方便招待宾客。”苏凉说。顾泠那里只有一个能住人的院子,其他房屋都夷平了。原先光秃秃的,如今种满了花草树木,就是个纯正的大花园。 “你等着,我过来。”顾泠说。 “你就自己一个人骑马上门?”苏凉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倒像是你要嫁给我,要不我去迎亲?” 顾泠摇头,“不是一个人。” 苏凉表示好奇,还有谁? 结果听顾泠说,年锦成一定要陪他一起。 苏凉微笑,“你们多年兄弟,应该的。什么聘礼嫁妆的,就不折腾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顾泠微微点头,这话虽然一直以来就是事实,但苏凉说出来,他依旧很爱听。 “那就这么定了。一切都我这边筹备,你准时过来参加就好。”苏凉说。被人诟病不合规矩什么的也无所谓,他们俩的事,规矩他们自己定。 至于洞房,已经安排好了,在府里另外一个院子。 本来苏凉想用她跟顾泠原先住过的那个院子,但“宁靖”“死”在那里,为了避免邢玉笙和林雪晴等人多想,就另外选了一个。 圆明阁不是不能用作新房,但苏凉现在要住,新房对她而言只用来走个过场。 “还有三日,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这话是顾泠说的。婚期临近,他倒莫名有点紧张,恨不得马上就到日子,早点拉着苏凉拜堂,省得夜长梦多。 苏凉笑着摇头,“能出什么意外?除非敌国来犯,让我去打兵打仗。就算真出这种事,也不是非我不可。” 顾泠却在想,倘若真开战,端木熠一定会派苏凉去的。 …… 翌日,顾泠一早从苏府回到长信侯府,半晌又出门,独自骑马去了护国寺。 他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在护国寺住的,但以往总是面色平静地绕过护国寺香火旺盛的前殿,到后山去看日出日落,或是找普慧大师对弈。 但今日顾泠难得进了前殿,还上了三炷香,在佛前躬身拜了拜,希望佛祖保佑他和苏凉平平安安,顺利成亲。 等见到普慧大师的时候,顾泠问了他一个问题,“大师近日观天象,天下可太平?” 普慧大师闻言颇为惊讶,“小顾施主为何如此发问?”他们很熟悉,普慧大师印象中顾泠根本从不关心什么天下大事。 “只是问问。”顾泠神色淡淡。 普慧大师摇头,“老衲并无那方面的造诣,不敢妄言。” 顾泠也没再问,跟普慧大师对弈了几局,便告辞离开了。 当初那块大石头出现在护国寺后山,这老和尚亲眼见过上面有什么,立刻封锁消息通知了端木熠,如今知道苏凉要嫁给顾泠,也并未对他提起石头的事。 因此,顾泠觉得普慧大师做护国寺的住持很合适,他对乾国,对端木熠都有一份忠诚在。作为出家人,且是高僧,很难说他得道了。但识时务不是错,出家人也首先是人。 离开护国寺的时候,顾泠碰见了澄云小和尚。 上次见面,已是去年。澄云也长高了,但依旧唇红齿白,灰扑扑的僧袍也遮不住的美貌。 “顾施主。”澄云熟悉的是“宁靖”,而不是顾泠,因此只是驻足跟他打了招呼,便继续往前走了。 不过顾泠知道苏凉昨日才见过澄云。是澄云得知苏凉要成亲,专门下山去祝贺她的。佛心纯净的小和尚真的把苏凉当做朋友。苏凉问起燕十八,澄云说那位女施主并未再出现。而他收到平安寺来信,他的师叔云游结束回到寺里了,他打算三月离开护国寺回平安寺去。 顾泠下山回府,见年锦成来了,是送做好的喜袍给他试穿的。 “小雨去给苏凉送嫁衣了。”年锦成说。 顾泠便问,“你见过嫁衣了?” 年锦成轻哼,“怎么?我若比你先见了,你还要打我不成?” “我会。”顾泠点头。 年锦成无语,但随即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以前是装的,明明很喜欢苏凉,偏偏不肯承认!嫁衣我没看见,小雨说那是给你看的!不过你今日不要去偷看,得成亲当天再看。” 顾泠表示,言雨很靠谱。 他试穿了喜袍,很合身,脱下来放好,想着后日就要成亲了,很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阿泠,你怎么了?”年锦成发现顾泠有点走神。 顾泠微微摇头,“没事。”但他这两日有些焦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焦虑,或许是关心则乱,太在意导致的紧张。 “你这两天没有偷偷去找苏凉吧?”年锦成问。 顾泠反问,“怎么了?” “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不然不吉利的。小雨说这个很重要。”过来人年锦成分享经验。 顾泠微微蹙眉,“你怎么不早说?”前三日,那要从昨日起算,但昨夜他去见苏凉了。 年锦成倒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信这个。” 以前是不信,但现在顾泠愿意做任何事来保证他和苏凉后日顺利成亲。 …… 是夜,顾泠犹豫再三,决定不去找苏凉了。成亲前三日,如果算当天的话,那么他还没有坏了规矩。 结果,正当顾泠准备睡觉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苏凉的声音,“大神,你没事吧?” 顾泠:……他没去,苏凉居然跑过来了,他很感动,但有点纠结,要不要见面? “大神?”苏凉再次敲了门,“你再不出声我进去了。” “不要。”顾泠说出口,感觉哪里怪怪的。 门外的苏凉也觉得怪怪的,“大神你怎么回事?病了?还是屋子里藏了个姑娘?若是后者的话没关系,我不介意。” 顾泠的脸有点黑,哪有什么姑娘?苏凉居然不介意? “我在沐浴。”顾泠说。 “啊?哦。”苏凉有点无语,“那你洗洗睡吧。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走了!” 顾泠听着脚步声很快消失了,他默默从后窗出去,一路尾随苏凉,确定她安全回到家之后,才转身离开。 没有打照面,不算见面……顾泠想。 …… 二月十四。 齐峻和忍冬在忙着准备明日的宴席。幸好有宋崎帮忙操持,不然他们肯定是一团乱。时间紧,而苏凉根本什么都不管,只一心跟老白学毒术。 “可惜,明日师父回不来。”苏凉觉得等老沐回来定会很气恼,他们居然“背着他”成亲了。 老白点头,“不合适。你们明年再成亲吧。” 苏凉轻咳,“都这会儿了,不能反悔。” 然后就听老白说,“也好,明年生孩子,我帮你们带。” 苏凉:……什么鬼?并不想让她嫁人,但是很想抱孙子? 傍晚时分,苏凉正陪着老白吃晚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姑姑”。 她神色一喜,立刻放下筷子出去,就见正儿冲了过来。 苏凉笑着俯身,把正儿抱起来,“又沉了。” 正儿笑嘻嘻地说,“爷爷说我长高啦!” 万卉走过来,看看苏凉的面色,笑着说,“得知你要成亲,我们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姑姑要跟顾叔叔成亲,那宁叔叔跟谁成亲呢?”正儿虽然被万卉叮嘱过不要这样问,但小孩子到底藏不住心事。 “正儿。”万卉蹙眉。 苏凉早有心理准备,面色未改,笑着说,“等你见到宁叔叔就知道了。” 正儿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好希望宁叔叔快点回家呀!”又小声问苏凉,顾叔叔好不好。 苏凉点头,“跟宁叔叔一样好,你会喜欢他的。” 是夜,言雨和林雪晴都跑来要跟苏凉一起睡,明日给她化妆打扮。 苏凉拒绝无效,便由着她们了。本想让忍冬去知会顾泠一声别来了,但想到顾泠昨夜就没来,或许今日本就不来,就算来了,知道她这边有人就会离开。 于是,苏凉在两个闺蜜的安排下,难得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林雪晴和言雨本来还想跟苏凉分享一下成亲的经验,结果没想到苏凉根本没有什么紧张忐忑,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 二月十五。 一早天气阴霾,看着像是要下雨。 年锦成见到顾泠的时候,他已穿戴整齐,一身大红的喜袍,连金镶玉的头冠都戴上了。往日清冷如谪仙般的人,仿佛一下子落入红尘,周身都温暖了几分。 “再过半个时辰出发。”年锦成说着在顾泠房间坐下,倒了一杯茶,发现是凉的,又放下了。 见顾泠一直站在窗边,年锦成叫他,“时辰还早,别站着了。” 顾泠没理会。坐下喜袍会皱的。 “今日看着要下雨。不过只要不是狂风暴雨,也没什么大不了。”年锦成说。 顾泠还是没理会。狂风暴雨没什么大不了,挡不住他去跟苏凉拜堂。 年锦成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他起身走过来,看着顾泠的面色,“你紧张?” 顾泠摇头,“没有的事。” 后来再回忆,顾泠根本想不起这天上午在等待出门的时候他都做了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终于听到年锦成说,“差不多了,走吧!” 顾泠心中绷着的一根弦松了一些,他从屋檐下走出去,乌云密布,但并未下雨。 当顾泠骑马离开长信侯府后,一路都有很多人围观。穿喜袍的顾美人,美得让人难以用言语形容。不管之前关于顾泠和苏凉有多少流言,此刻亲眼看到如斯美人精心装扮,骑着马上门去找苏凉成亲的人,都觉得苏凉赚了! 走到半路,顾泠心想,快了,快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苏凉穿嫁衣的样子了,这次是正正经经地成亲,跟之前那两回不一样。 “苏凉?”年锦成的声音突然在顾泠耳畔响起。 顾泠愣了一下,就看到一抹红影出现在视线中,且在迅速靠近,放大。 是苏凉……但顾泠蹙了眉,她应该在家里等他,为何会出现在外面? 苏凉一身红装,策马而来,在热闹的街市,与顾泠迎面相遇。 “你怎么来了?”年锦成不解。 围观群众一边赞叹着这对新人惊人的美貌,一边也都很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顾泠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看向苏凉,就见她面上并无半分喜色,露出难得的凝重来,“炎国大军进犯,已侵占迦叶城,蔺屾一家被擒,谌赟重伤。皇上命我进宫,今日或许就要南下了。” 年锦成开口想说,他可以去。但话到嘴边又收回了。有将领重伤,必须苏凉去。 顾泠一直不愿承认他对这次成亲有不好的预感,直到此刻预感成真。 “好。”顾泠把马头上绑着的红色绸花摘下来拿在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不为什么,他只是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心中的狂风暴雨,“我陪你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299.苏家的姑爷 被凉国和炎国夹在中间的乾国,饶是国力最强,也很难应付那两国同心协力的攻击。 幸运的是,过往凉国和炎国一次又一次结盟,却离“同心”差得远,多数时候是炎国撺掇凉国出兵后,又选择冷眼旁观,期望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去年,被炎国坑得很惨的凉国,再一次失败后,选择向乾国示好,两国皇室联姻。 对此炎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是端木熠早就想到的。但以炎国皇室素来喜欢玩阴招的小人行径,选择直接对乾国出兵,仍是超出了端木熠的预料。 乾国不是没有准备,但并不能因为跟凉国结盟就把北部边境的兵力调往南边,若炎国全力进攻,会很棘手。 哪怕此刻,也不能贸然从北边调兵。即便联姻之期临近,仍需要时刻提防凉国。 因此,当端木熠看到苏凉一身嫁衣出现时,连问她是否已跟顾泠拜过堂的心情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你先行南下,年锦成随后带兵过去支援。不论如何,一定要守住南边!” 端木忱神色担忧,“父皇,让顾泠护送苏凉吧,他们一起去,稳妥一些。” 端木熠点头,然后等着苏凉表态。 苏凉神色恭敬,“不知微臣是作为太医、军医抑或是将军而去?” “你的将军职务即刻恢复,升为二品。做所有你能做的,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端木熠冷声说。 二品武将,跟邢冀平级,到了南边就是职位最高的。乾国军中没有能统率全军的一品将领。 “是,微臣领命。”苏凉恭声说。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她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就算她没有恢复将军职务,也一定会去南边的,因为她的朋友蔺屾被擒,谌赟重伤。她要去救人。 苏凉出宫的时候,端木熠召见了年锦成和林博竣,这两位他十分器重的年轻将领。 不过秦玉瑾不必担心林博竣会上战场,因为端木熠已经定了让年锦成带兵南下支援,林博竣留守京城。 …… 走出宫门,苏凉就看到一抹红影,是顾泠在等她,手中还拿着一朵大红的绸花,倒像是来接她去拜堂的。 不过此刻苏凉早把成亲的事抛诸脑后了,边走边说,“皇上同意了,我们一起去,年锦成随后带兵过去支援。” “好。”顾泠点头。其实在等待苏凉出来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要不跟苏凉商量一下,在把喜袍嫁衣脱掉之前拜个堂,也不会耽搁什么功夫,很快就好。 不过见到苏凉,她神色凝重,脚步匆忙,顾泠知道是因为什么,心中所想便说不出口了。倘若他提了,苏凉可能会不高兴,觉得他分不清轻重。 顾泠知道去南边很重要,时间很紧急,他也很关心蔺屾的安危。只是长久的期待即将实现时被破坏,理智告诉他没什么,麻烦解决之后再成亲,但又总有一种若今日不把亲事定下来,他会后悔的感觉…… 苏凉上马,见顾泠还站在旁边,便蹙眉问,“怎么了?” 顾泠摇头,“没事。”话落翻身上马,手中依旧握着那朵红绸花。 两人策马前行,没再说话。 中途苏凉问顾泠是否回长信侯府,他说不回了。 他前些日子已经把要用的东西基本都搬去了圆明阁。原本他此刻应该在跟苏凉拜堂,而后便在苏府住下。 心中的失落如浪潮翻涌,退了又回,顾泠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拉着苏凉把堂拜了…… …… 苏府被装点得喜气洋洋,此时客人都还在。 苏凉接到皇命穿着嫁衣离开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每个人都认为她进宫面圣之后就该南下去救人了,或许还要带兵打仗。 齐峻和忍冬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便请秦老爷子和林舒志拿主意。 林舒志问秦老爷子,是不是先让宾客散了。 秦老爷子却说等一等,“急什么?都是来喝喜酒的,又没有要紧事,至少等凉丫头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邢老太君让邢玉笙叫了秦老爷子和林舒志过去说话。 三家都是姻亲,如今来往密切,关系和谐,苏凉在其中功不可没。 “唉,凉丫头能耐大,这么大的事也得指望她,但偏偏就在今日。”邢老太君叹气,“但定好的吉日,改了可不吉利。再说那俩孩子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依我看,再有十万火急的事,还是让他们拜了堂,一切都准备好了,耽误不了什么。” 秦老爷子连连点头,“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拜了堂才算名正言顺定下来,便是后面有什么事,他们也方便互相照应。” 林舒志皱眉,“两位的心情我理解,我也希望他们今日亲事能落定。但小凉回来,定是带着皇命,收拾行李就得马上走。皇上兴许对顾泠另有安排,未必让他同去。若是再去长信侯府叫他过来拜堂,那可真会耽误时间。”毕竟牵扯到要赶去救人的事,他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 秦老爷子皱眉,“凉丫头若是去南边,那小子怎么会不跟着去呢?” 邢老太君拍板定下来,“那就这样,若凉丫头回来,顾泠跟她在一块儿,那无论如何让他们拜了堂。若凉丫头自己回来,今日只能算了,大事耽搁不得!” 秦老爷子和林舒志都表示认同。 邢老太君又叫了邢玉笙和林雪晴到一边去,叮嘱了几句。邢玉笙又交代了齐峻和忍冬,做好准备。 老白在苏凉出府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再露面。 …… 苏凉和顾泠进了门,便匆匆往里走。 “客人肯定都走了。”苏凉说,“换了衣服我们就出发,要带齐峻和忍冬吗?” 顾泠摇头,“不带。”他们俩可以互相照顾,不需要别人。有第三个人在,说话就没那么方便了。 苏凉点头,“也好。他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让他们留下照顾老白。” 说话间,前厅已出现在视线中。 苏凉愣了一下,那边是喜堂,好多人看着他们,居然都没走? 顾泠的眼眸突然有了光,或许…… 下一刻,苏凉正准备过去跟客人打声招呼,让他们随意,就见邢玉笙和林雪晴夫妻俩跑了过来。 “你们这是……”苏凉尚未问出口,眼前一红,林雪晴把盖头蒙在了她的头上,拉着她往前跑,“正好,没有误了吉时!苏妹妹你不要说话,不准反对,那样才会耽误时间!” 苏凉:……是她没想到的局面,怎么搞得好像不立刻拜堂,怕过了今天她就嫁不出去了一样? 邢玉笙拽着顾泠快步走,“时间紧急,赶紧拜堂,你敢拒绝我就诅咒你这辈子孤独终老!” 顾泠:……拒绝?那是不可能的! 苏凉和顾泠被拉进了喜堂之中,宾客们脸上都重新带上了笑意。不管外面如何狂风暴雨,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天意让他们今日结为夫妻,谁也拦不住。 本来定的是林舒志当礼官,但秦老爷子“倚老卖老”,把这活儿给抢了。 一看新人就位,秦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吉时已到!” 苏凉只看得到眼前一小片被盖头映红的区域,被林雪晴指引者转身对拜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织锦云纹的靴子和顾泠的喜袍下摆,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圈精致的花纹。 苏凉要求嫁衣要尽量简洁,不准出现什么金丝银线。于是,言雨把绣娘设计的喜庆吉祥纹样都安排到了顾泠的喜袍上,她这会儿才注意到。 很漂亮……苏凉心想。可惜了,顾泠难得穿得那么华丽,本来她有机会好好欣赏夸赞一番,不然就是不尊重顾泠的美貌。 “礼成!”秦老爷子中气十足,“宾客入席!新郎新娘做正事去吧,入洞房就自己看着办!” 齐峻点燃了鞭炮,红纸碎屑像烟花一样炸裂飘舞,苏凉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儿。 她其实可以把盖头掀开,但此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邢玉笙和林雪晴夫妻俩各自抓着顾泠和苏凉的手,让他们握在了一起。 “好了!顾妹夫你快带苏妹妹走吧!该去哪里去哪里!”林雪晴轻轻推了苏凉一下。 “好,谢谢。” 苏凉听到了顾泠的声音,比寻常温和很多,或许是她的错觉。为何要说“谢谢”?也是,朋友们为他们的亲事可操了不少心,应该的。 苏凉仍未想起来可以掀掉盖头,就听见了正儿的声音,“姑姑,顾叔叔好美呀!” 有人在笑,然后正儿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错了错了,是姑父!” 大家都笑起来。 笑声像风一样在身后渐渐消散时,苏凉终于反应过来,她还盖着盖头作甚? 苏凉刚抬手准备把盖头揭了,就感觉豁然开朗,那块红布已经落入了顾泠手中。 其实顾泠一直盯着苏凉的手,直到见她的手动了,才先一步把盖头掀了。苏凉没有盖头的样子他已经见过了,更想多看一会儿她盖着红盖头,被他牵着往前走的模样,莫名的乖巧可爱。 “我真是被他们这一出给弄傻了。”苏凉说着才松开了跟顾泠交握的手,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未停,“如此也好,并没耽误什么时间。” 她本来是要去跟宾客打声招呼的,这也算是别样的招呼了。 “嗯。”顾泠点头。如果苏凉此刻转身,就能看到他眸中掩饰不住的笑意。好,很好,非常好,感谢坚持让他们今日成亲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圆明阁,上楼时,苏凉在前面,顾泠在后面,他一手仍拿着红绸花,一手拿着苏凉的红盖头,看着苏凉长长的裙摆如水波荡漾,在眼前舞动。 “一刻钟。”苏凉走进自己的房间。 “好。”顾泠进了隔壁他的房间。放下绸花和盖头,脱掉喜袍,让自己从成亲的喜悦中冷静下来,该陪着苏凉去办正事了。 刚刚好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同时开门,都已换上了轻便出行的衣服,各自拿着一个包袱,顾泠伸手,苏凉就把她的药箱递了过来,一切都自然默契地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等下楼走出圆明阁,就见忍冬等在外面,“主子跟姑爷同去?” 姑爷?顾泠喜欢这个称呼。 苏凉点头,忍冬快速地问,“属下和齐峻也去吗?” 苏凉摇头,“你们在家,好好照顾老白。” 忍冬并不意外。苏凉身边有人陪了,还是她最喜欢的顾美人,两人新婚燕尔,肯定不希望她跟齐峻跟着碍事。 “马已经备好了。”忍冬说。拜堂的时候,她跟齐峻去喂了顾泠和苏凉的马匹,齐峻此刻正在给两人准备出行的干粮。 苏凉点头,“辛苦了。” 忍冬见顾泠拎着苏凉的药箱,静静走在旁边的样子,格外顺眼,心想顾美人肯定很喜欢她家主子。 再次路过前厅时,苏凉和顾泠没有停留。秦老爷子有心想交代他们几句,又觉得两人都很聪明,他什么都不必说。 齐峻等在大门口,干粮和水已经放在了马背上。 “主子保重!”齐峻看着苏凉上马,跟忍冬一起,目送他们出门。 “姑爷好好照顾主子!”齐峻冲顾泠喊了一声。 顾泠“嗯”了一声,又觉得齐峻和忍冬定然没听见,便回头看向他们,说了一句,“我会的。” 直到苏凉和顾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齐峻和忍冬才同时转身回家。 “主子以后更用不上我们了。”忍冬微叹。 齐峻轻笑,“主子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好啊!我们不重要。” 忍冬表示认同,不过又叹了一声,“不知道南边情况怎么样。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压榨人的,一有麻烦就让主子去。” 齐峻神色无奈,“没办法。乾国有太医,有将军,只有主子能身兼二职,无人可替代。毕竟是去救人的,就算皇上不下令,主子也定是要赶过去的,出事的是她的朋友。” 忍冬知道,只是心疼苏凉总也过不上安宁日子,连成亲都差点被破坏了。秦老爷子和邢老太君能真心为苏凉操持,也是因为他们都受过苏凉的大恩。 …… 端木熠在见到年锦成的时候问起苏凉和顾泠是否已拜堂,年锦成说没有。 等年锦成领命离开去调兵,没多久,端木熠又接到禀报:苏凉和顾泠回府后拜了堂才出发的。 当时端木忱也在,心想端木熠可能会发火,不过他认为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拜个堂能花多少时间?也就是跟人说一两句话的功夫。苏凉绝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结果就听端木熠冷哼一声,“或许真是早有夫妻之实,怕苏凉怀上了不好办。” 端木忱:……是他想多了,而端木熠的猜测是不是想太多,还真不好说…… …… 一早阴霾的天气,在苏凉和顾泠离开京城十几里后,突然放了晴。 两人赶了半天路,午饭也没吃,路过一条河时,停下歇脚。 碧空如洗,清风拂面,靠近河边的柳树都已发芽了,翠色青青。 “大神你可真会挑日子。”苏凉把点心递给顾泠。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感觉蛮神奇的。 顾泠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格外甜,“你现在是长信侯夫人了。” 苏凉仰头,眯着眼睛看天,阳光照得她侧脸白得发光,“不,你是苏家的姑爷。” 顾泠微微点头,“苏姑娘,以后请多多关照。” 苏凉轻笑,“好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唯一的兄弟小年如今也是我这边的,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要是敢对我不好,会有很多人骂你的。” 顾泠便问苏凉,“我不懂该怎么做,向年锦成和邢玉笙学么?” 苏凉一边吃点心,一边笑说,“你学一个给我瞧瞧。”那两位可是爱妻狂魔,她很好奇顾泠观察到了什么? 下一刻,就见顾泠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抓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眉头微蹙,“小凉,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不是最重要的?” 苏凉直接被刚入口的点心给呛到了,咳嗽起来,顾泠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拧开水囊递到她嘴边。 苏凉就着顾泠的手喝了两口水,摇头表示可以了,顾泠把水囊拧上的时候,手顿了一下,因为发现他着急之下拿的不是苏凉的水囊,而是他的…… 苏凉并没有发现这件事,顾泠默默地把水囊放下,假装无事发生。 休息就此结束,苏凉站起身朝着马走去,“大神你刚刚学的邢玉笙?太可怕了。” 顾泠拎着两个水囊跟上,“年锦成也那样。”且就是因为苏凉,让那两个男人都觉得他们在自家媳妇儿心里不是最重要的。 苏凉轻咳,“大神,做自己。”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00.应该是好事 跟顾泠成亲这件事,暂时对苏凉而言,几乎不存在任何影响。赶路过程中,她偶尔想起来,只是觉得挺有趣,提起来也总是在开玩笑。 表面上,对顾泠来说也一样。 他们以前在一起便足够默契,如今亦然。 但内心里,顾泠获得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喜悦。哪怕只是苏凉名义上的相公,并无夫妻之实,所谓洞房或许还要等很久,但那些都没关系,他拥有了光明正大陪在苏凉身边的“名分”。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 以前顾泠看着身边成了亲的朋友发生的改变,难以体会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如今他体会到了,很美妙。 为了避免遭遇刺杀,他们在出京次日便易容乔装,看起来真像是一对兄弟。 赶路是辛苦的,不分昼夜,累了才休息,饿了才进食,完全打破了苏凉平日规律的生活,且偶尔要睡在荒郊野外或山洞之中。 不过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互相关照着,很多对别人来说足以构成麻烦的事情都变得容易许多。 出京后的第五日,两人遭遇了一场大雨。 天色骤变时,才刚过正午,两人正在旷野之中策马疾行。原本晴空万里,转瞬就黑云压顶,狂风大作。 马开始不安地嘶鸣,苏凉和顾泠决定赶紧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躲一躲,跟老天“作对”是不明智的。 等到一座山出现在视线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到了身上,很快视线也被雨幕笼罩变得模糊。 虽然两人备着蓑衣,已提前穿上,但风雨太大根本挡不住,很快便从里到外都淋透了。 顶着风雨进了山谷,牵着马在泥泞中又走了一段,顾泠发现了疑似山洞的地方,带着苏凉过去,拨开早春半干枯半新绿的杂草灌木,果然看到了山洞入口。 苏凉先进去,顾泠找到附近一处避风的角落把马拴在石头上。 好在两人都有野外生存的经验,除了身上的衣服湿透之外,其他行李和药箱都没进水。 雨势越发大了。 顾泠回来的时候,苏凉正从附近搬来石头在山洞入口堆起来,用沙土填满缝隙,防止水漫进去。 山洞里面大约一个房间大小,不过不够高,苏凉直起身会顶到头,顾泠只能弓着身子进来。 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把脸之后,顾泠见苏凉湿漉漉的样子,便又拿起了聊胜于无的蓑衣,“我去找点干柴。” “别走远了,小心落石。”苏凉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缥缈。 这种时候想找干柴不容易,但并非没有。 顾泠把干柴放在蓑衣下面,尽量避免被雨水打湿,回到山洞的时候,苏凉已换过衣服,正在擦头发。她用捡来的木棍做了个简易的支架,湿衣服搭在上面充作屏风,在内侧隔出一个私密空间来。 “我生火,大神你先去把衣服换了。”苏凉一边说着,用布巾把湿了的头发包起来,避免再弄湿衣服。 顾泠放下干柴,把蓑衣放在入口的石头上,视线从苏凉如玉的侧脸上掠过,走向“屏风”后。 …… 苏凉很快在山洞入口处把火生了起来。她在旁边坐下,侧着头,取下布巾,让长发垂下来,用手指梳着,借着火堆的热气让它干得快一点。 外面风雨声太大,苏凉察觉有人靠近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出现在不远处的身影了。 苏凉快速地把半干的头发编成鞭子扎起来,就见来人到了山洞外,顾泠此时仍在里面换衣服没出来。 一老一少两个人。年轻男人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背着须发花白的老者,都被雨淋得很狼狈。老者眼睛半睁着,不住地咳嗽。 “姑娘!”男人目光落在苏凉脸上,一下子瞪大了,透出难以掩饰的惊艳,“我带老父去求医途经此地,牛车坏了,寸步难行,不知是否能借姑娘的地方暂避风雨?” “好。”苏凉微微点头,“进来吧。” 男人神色一喜,“爹,我们碰上好心人了!像仙女一样!” 对于如此直白的赞美,苏凉心如止水。指了一个位置,示意父子俩可以在那边休息。 天色昏暗,山洞只前半部分有些亮光,内侧光线很暗,只能看到苏凉的衣服挂在木架子上。怕进水,她把行李药箱都放在里面了,包括武器。 因此,当下出现在人前的苏凉,看起来像是个大家族偷跑出来的娇小姐,美得惊人,但人畜无害。 男人把老头放好,他在旁边坐下,视线从苏凉搭在里面的衣服上扫过,落在了火堆上,用衣袖抹去脸上的雨水。他面庞白皙,容貌清秀,看起来颇有几分书卷气。 “我姓凌,名叫凌云。”男人咧开嘴,笑着说,“姑娘能在这样的天气找到干柴把火生起来,可真厉害!” 看似真心的夸赞,却让苏凉多了一分警惕。不过她面上不显,只神色淡淡地说,“我看天色不对便躲来此处,顺便用雨水洗了脏衣服。” 凌云点头,“原来如此。雨这么大,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停。” 苏凉往外看了一眼,雨没有要停的趋势,顾泠也没有要露面的意思,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 老头又咳嗽起来,凌云连忙去给他拍背,擦脸擦手,看起来颇为孝顺。 不过苏凉觉得这对父子的年纪悬殊有点大,看起来倒像是祖孙。 当然了,不排除这老头老来得子的可能。只是苏凉遇见陌生人,习惯性地保持猜疑态度。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了凌云的脖子上…… 一片红,乍看以为是血。脖子上的红色胎记,让苏凉立刻想到了谌赟那个幼年丢失的弟弟谌霄。年龄,似乎也对得上。 “爹!”凌云突然惊呼,苏凉就见那面色苍白的老头咳出了一口血。 凌云眼圈儿一下子就泛了红,神色焦急,“爹你别吓我啊!我还要带你去京城找神医呢!” 京城的神医……苏凉猜测说的可能是她本人。 “我略懂医术,让我看看吧。”苏凉说着起身走过去。 凌云下意识地让开,苏凉给那老头号脉。肺痨,是真病得很厉害,已经快不行了,她也回天乏术。 “云儿……”老头努力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凌云,枯瘦如柴的手想抓住他,却抓住了苏凉的胳膊。 苏凉让到一边,凌云握住老头的手,就听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去……去玄北城……” 苏凉眸光一凝!玄北城?谌家就在玄北城! “玉佩……”老头说着又咳了一口血出来,面如金纸,是真不行了,“找亲戚……”话音刚落,脑袋歪在了凌云怀中,竟就此断了气。 凌云抱着老头哭了起来,苏凉见顾泠弓身从山洞内侧走出来,已经换好衣服,头发也束起来了。 顾泠在苏凉身旁坐下,两人看着那对父子,低声说话。 “他该不会就是谌家那个……”丢失的孩子吧。苏凉只说了半句。 顾泠微微点头,“或许。”但谌赟找了那么多年,苏凉也帮着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居然在这个地方偶遇?过于巧合,但并非没有可能。 苏凉也有同感。年龄,胎记,以及玄北城找亲戚,都能对上谌霄的特征。至于容貌,谌赟说过谌霄跟他长得很像,但他始终留着大胡子,苏凉其实不太清楚谌赟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但想起见过几次的谌父谌母,这个凌云的样貌,还真有点像是他们的儿子。 凌云沉浸在悲痛之中,都没看到顾泠出现,只抱着老头不停流泪。 苏凉见状心中微叹,如果今日碰见这位真是谌赟的弟弟,那么刚刚死去的老头,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把谌霄拐走的人。 顾泠和苏凉把头发拆开,干了之后再梳好束起来,凌云才终于回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们。 “你……”凌云看到顾泠,神色惊愕。 “他是我的相公。”苏凉神色淡淡,“请节哀吧。” 凌云闻言,更咽着说,“我爹病了很久了,我本想带他去京城求医,可是没想到……等雨停了,我就带我爹回家安葬。” 苏凉便问了一句,“你家在哪里?” 凌云说在千湖城。 苏凉听说过这个地方,乾国南部一个很有名的风景胜地,城中遍布大大小小的湖泊。如果不是这场雨,她跟顾泠今夜就能抵达千湖城。因此,凌云父子大概是今日一早才从那边出发的。 “我方才听你父亲说,让你到玄北城投奔亲戚?”苏凉又问。 “嗯。”凌云没否认,却不愿多说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等雨停了,我就带我爹回家……” “好。”苏凉也没再追问,起身去把挂着湿衣服的架子挪到火堆旁边。 顾泠在火上把衣服烤干,苏凉背靠着石壁假寐,偶尔还能听到凌云抽噎的声音。 天光渐渐亮起来,雨势减弱,太阳又出来之后片刻,山洞外的雨才完全停了。 凌云已经把老头平放在地上,给他整理好了衣服,就跪着守在旁边,也不说话。 顾泠见苏凉睡着了,并未叫醒她,默默地把烤干的衣服叠起来,放进包袱里,将火堆弄灭之后,才轻轻拉了一下苏凉的衣袖。 苏凉睁开眼,看向外面,雾蒙蒙的,“雨停了?那我们快走吧。”话落才想起还有旁人。 凌云红着眼睛开口,“多谢两位相助。” “你怎么回去?”苏凉问。 “你们先走,不必管我。我稍后背我爹回去。”凌云闷声说。 见顾泠轻轻摇头,苏凉便说,“也好。就此别过。” 话落苏凉和顾泠收拾好东西,便出了山洞,找到他们的马,回到官道上,继续往千湖城赶去。 “会是谌霄吗?”苏凉问。 “或许是。”顾泠说。 “如果真是的话就好了。千湖城有宁家的铺子吧?”苏凉问。 顾泠说有,他来过。这边贸易繁荣,周边城池的人都喜欢过来玩,茶楼生意很好。 苏凉察觉凌云对他们也有戒备心,包括中间问她的几句话,看似无意,实则都是在隐晦地试探。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那小子出门在外有防人之心。苏凉也有。 其实苏凉心中已基本认定凌云就是谌霄,因为特征太契合了,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但一来她着急赶路,不能耽搁,二来看起来凌云身边并没有什么危险,她打算先去见谌赟,再让他决定怎么做。 傍晚时分,苏凉和顾泠赶到了千湖城,直接找去宁家的铺子,见了掌柜。 掌柜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大人物东家,很是惶恐。苏凉在跟顾泠吃饭休息的功夫,交代了掌柜去查城中是否有一户姓凌的人家,几口人,什么来历,做什么的,越详细越好。 “查到的话,不要惊动凌家的人,派人盯着那位凌云公子的动向。若他遇到什么麻烦,尽力帮忙。”苏凉吩咐。 掌柜认真记下。 苏凉也没停留,吃过饭就跟顾泠继续上路,离开了千湖城。 …… 炎国和乾国开战之后,很快就攻破了乾国南部边关迦叶城。 蔺氏满门被抓,镇守迦叶城的老将袁邺战死,谌赟临危受命,率领乾国大军退守南山城,中途为了保护袁邺唯一的孙子中了毒箭。 南山城外有一条大江,是天然的沟壑,炎国大军攻势迅猛,连日来数次试图渡江都被打了回去,但最近的一次,已经有炎国士兵差点就能成功上岸。 局势对乾国十分不利。 南山城春季多雨,这日一早黑云压城,炎国大军又在河对岸叫嚣。 谌赟脸色发青,正在跟两位将军商议接下来的部署,就接到禀报,炎国大军挟持了蔺屾,喊着乾国做主的人出面谈判。 “谌将军,可不能为了任何人,让炎国的蛮子过河啊!”一个中年将军脸色难看地说。 谌赟手扶着桌子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我知道。” 谌赟穿上盔甲,带着一队人马刚出了军营,就听到一声高喊,“苏将军来了!是苏神医!” 周围一片骚动,谌赟神色怔了一瞬,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策马而来。身边有人在说,“太好了!苏神医来了,谌将军有救了!” 谌赟看着苏凉靠近,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就听见一道声音,“那是顾美人吧?听说苏神医跟顾美人已经成亲了!没想到顾美人也来了!” 谌赟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无形,敛眸捂住心口,身子晃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 马蹄声靠近,谌赟再次抬头时,苏凉已下了马快步走过来,身后还有一道谁也无法忽略的颀长身影。 苏凉看到谌赟的面色,微微蹙眉,明显是中毒了。 谌赟的视线越过苏凉的肩膀,落在了顾泠脸上,点头致意,“长信侯。” “嗯。”顾泠神色淡淡,视线在谌赟眉心定了一瞬,“你要去哪里?” 谌赟眸光一凝,“蔺屾……他们抓了蔺屾,在江对岸,我要过去谈判。” 苏凉面色一寒,“你这样子能谈什么?我先看看你的伤。大……相公,这里你身份最高,你去跟炎国的杂碎谈判吧。” 苏凉差点习惯性地管顾泠叫大神,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 顾泠点头,“好。”话落又上了马,朝着城外去了。 “你跟我回去。”苏凉用命令的口吻对谌赟说,“如今我做主。” 谌赟微叹,“如此甚好。” 往里走的时候,苏凉问他,“你爹娘都好吧?” 谌赟点头,“他们在这边,没什么事。可惜,我没喝上你跟长信侯的喜酒。” “等把蔺二山救回来,再专门请你们喝,管够。”苏凉说,“迦叶城怎么那么容易就被炎国攻破了?蔺屾一家怎么被抓的?我领了皇命匆忙赶来,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等你说完,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应该是好事。”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01.你应该抱我一下 蔺氏在迦叶城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蔺屾的祖父蔺煊曾是乾国的镇南将军,一生立下战功赫赫,直到急病过世前,都仍在尽职尽责地守护乾国的南大门,深受百姓爱戴。 不过蔺煊的两个儿子都不是做武将的材料,蔺家唯一有能力和心志继承他衣钵的长孙蔺屾,为了救他的外孙端木澈奔走多年,直到去年才真正进入军中。 饶是都说蔺氏没落,后继无人,或许蔺屾到京城去,被人称作“蔺公子”时收获的多是虚伪的客套,但在南部,在迦叶城,蔺氏依旧威名不减,受人尊敬。 炎国人在开战的前一日,凭借着蓄谋已久的周密部署,抓走了蔺氏满门,以此要挟迦叶城守将袁邺亲自出城谈判,又设下埋伏杀死袁邺,使得乾国军心动乱,迦叶城很快失守。 迦叶城守将袁邺是跟蔺煊出生入死过的把兄弟,不可能不管蔺家人死活。即便蔺屾当时才从北方回来没多久,仍在养伤,没有在南部军中正式任职一天。 足可见,炎国这次准备充足,来势汹汹。 处心积虑,计划周密,高手出动,炎国想从迦叶城中抓走已过了数年安宁日子,唯一的武将还受伤未愈的蔺家满门能有多难? 答案是,这种恶意和手段,蔺家人根本防不住也抵挡不了。 选择蔺家人来作为突破口,不可谓不阴损毒辣,但的确很有用。 不择手段打破和平,预示着炎国这次来真的。 导火索很显然,是乾国和凉国的结盟让炎国看到了危机。 但三国之中,真正不希望开战,也不能开战的是乾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凉国和炎国一南一北相距甚远,想打也打不起来,却随时可以联手围攻乾国。 因此,不管南北哪边要结盟,乾国都不会拒绝。 但结盟是表面的,脆弱的。乾国不可能轻易让凉国大军进入境内共同抵挡炎国,那是引狼入室。当炎国跟乾国真正打到一定程度,所谓的盟友凉国选择袖手旁观还好,一旦出手,十之八九打的也是乾国。 而这,是炎国敢主动开战的底气。三国之间的关系,终究是利益决定的。 听谌赟讲从开战到现在的经过时,苏凉查看了他的伤口和最近用的药。 伤在右胸下侧,不致命,棘手的是毒。还好军医一开始处理得当,尽可能地阻止了毒素蔓延,否则谌赟已经死了。 苏凉有点后悔没把老白带来。现在想这个也没用了。 “这毒,你能解吗?”谌赟见苏凉蹙眉,脸色苍白地问。 苏凉正从药箱里拿东西,没看谌赟,“若是我说解不了呢?” 谌赟深深叹气,“那也是我的命。” “你运气好。”苏凉说,“虽然我毒术不济,还真不懂你中的什么毒,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不过我先前认识一个前辈,给了点神药。” 谌赟愣了一下,就见苏凉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来,从里面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褐色药丸。 “吃了它。”苏凉把药丸给谌赟。 谌赟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口中。 苏凉摇摇头,“戒备心太低了,万一我是凉国或炎国的细作呢?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怎么解毒,给的药你也敢吃?” 谌赟咳了两声,捂着胸口说,“你给的,一定没错。” 苏凉把药箱收拾好,又给谌赟号脉,“应该死不了。”那可是老白给的解毒神药,他说带在身上好多年了,总共就两颗。苏凉并不知道他如何藏的,也不想知道。另外一颗苏凉给了顾泠。 “谢谢。”谌赟扯了扯嘴角。 苏凉看着他的大胡子,“你真没想过试试把胡子给剃了?” 谌赟摇摇头,“暂时不想。” 他曾跟苏凉说过蓄须的理由:他有点男生女相,想看起来阳刚一些。 “算了。”苏凉只是随便说说。 “顾……长信侯去跟炎国人谈判,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谌赟皱眉。 苏凉轻哼,“你本来是想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是好看得有点过分,也不爱理人,但不是花瓶,放心吧。他去,不管什么结果,都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结果。” 谌赟微微点头,“看来你很信任他。” “当然了,我们是一家的。”苏凉说,“他去跟我去是一样的。” 但谌赟在穿好衣服之后,还是提出想过去江边看看情况,说很担心蔺屾。 “也好。”苏凉微叹,“我也想看看蔺屾怎么样了,一起去吧。” 苏凉拎着药箱往外走,谌赟跟在后面。到门口,他突然问苏凉,“你是不是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我?” 苏凉没有回头,“晚点再说吧。” 谌赟执意要骑马,苏凉也没拦着。受伤的不是四肢,解了毒问题就不大了。 两人离开军营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身穿孝服神情木然的年轻男人。打马走过之后,谌赟对苏凉说,那是袁邺老将军唯一的孙子袁沛。 谌赟就是为了救袁沛才中箭的。起因是个性冲动的袁沛在袁邺死后受了刺激,单枪匹马冲出城去要杀炎国人为祖父报仇。 “他们祖孙感情极好,袁沛只是伤心过度失了理智。”谌赟叹气。 苏凉并不赞同袁沛的做法,从她的角度看,甚至可谓愚蠢,险些害人害己。但痛失亲人的不是她,她无法感同身受,事到如今,万幸谌赟没死,且根本不怪袁沛,她没必要再说什么谴责的话。 出了南山城的南城门,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又策马走了二里地,就能看到驻扎在江边的乾国大军了,都是从迦叶城退过来的。 流仙江将迦叶城跟南山城阻隔开,也是乾国事实上的另外一个边关,挡住了炎国大军进攻的脚步。 谌赟在率军退到流仙江北岸后,就迅速在江边做了严密部署,弓箭手日夜盯防。 此时,炎国约莫上万兵力黑压压地列队在江南岸,江北乾国大军严阵以待。 苏凉和谌赟从分开的士兵队伍之中策马过去,才看到顾泠的身影。 他就站在江边,墨衣墨发随风轻扬,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的谪仙。 苏凉下马,就听有人向谌赟禀报,“谌将军,长信侯要用自己交换蔺将军!” 苏凉脚步一顿,谌赟愣住了。 此时,河对岸队伍前方站着一个人,一身盔甲戴着帽子,苏凉看不真切,但知道那不是蔺屾。 “顾美人既然如此大义凛然,我们当然要成全!那就请顾美人来炎国做客吧!”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江边,炎国大军之中响起一阵哄笑,带着满满的嘲讽。 “苏凉,炎国人诡计多端,答应换人恐怕会有什么陷阱!”谌赟皱眉对苏凉说。 却见苏凉面色平静地走向顾泠,“他自己愿意去,那就换吧。备船!” 谌赟深深叹气,命人速速准备小船。 等苏凉走到顾泠身旁的时候,对岸为首将领身旁也出现了一个人,是被押过去的,不用看脸,苏凉就知道是蔺屾。 本来对岸炎国人叫嚣很久,并没有真的让蔺家任何一个人露过面。这是蔺屾被抓之后第一次被带到乾国人面前。原因是,刚刚赶到南山城,现身谈判的顾泠张口就说,他自愿去交换蔺屾。 蔺家还有十几口人都在炎国人手中,老人孩子女人,不怕他们跑了。用一个蔺屾,交换乾国的长信侯,凉国的宁王爷,稳赚不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苏凉用手臂轻轻撞了一下顾泠的胳膊,算是打招呼。 落在谌赟眼中,两人的背影看起来亲密无间。 “大神,你该不会是想效仿当年的北静王,只身闯敌营吧?”苏凉低声问,“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绝对支持,不过你得先把计划告诉我,我评估一下风险多大。” 谌赟认为换人不合适,苏凉却表示按顾泠说的做,因为她知道顾泠不会因为任何人失去理智。 蔺屾被带过来,确认他活着,主动权已经在往乾国这边倾斜了。 “我是苏凉,做主之人。不知炎国做主的是哪个?”苏凉朗声问。 过了一会儿,对岸才传来高喊声,“乾国男人都死光了吗?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做主!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声。 苏凉面色平静,知道对方是故意想激怒她,打击乾国军心,等到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乾国男人好得很,替本将问候炎国的沐雅沐将军,想必当初她能当上将军,是阁下不行?” 风将苏凉的嘲讽吹到了炎国人耳中。站在蔺屾身旁的将军脸色立刻黑如锅底。炎国曾有个女将沐雅,凭什么嘲讽乾国让女人做将军?且沐雅还是苏凉的手下败将,输得很难看。 而男人被说不行,总会让人觉得有歧义。 这次更大的哄笑声,来自北岸的乾国大军。 蔺屾醒着,但被堵了嘴,且精神有些恍惚,依稀能听见苏凉在说话,忽远忽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将军是心疼你的美人相公,不舍得用他来交换人质了吗?直说就是,少废话!”对岸传来冷喝声。 乾国这边的人也都觉得,苏凉定不会让顾泠去交换蔺屾的。 苏凉冷声说,“我们乾国向来言而有信,他要换,那就换,本将不会拦着!不过,交换人质可以,以我相公的身份地位,足以交换蔺家所有人!” 这次对岸回应很快,“做梦!一个换一个,否则免谈!让他捆上双手,独自过来,若是敢耍花招,你们就给蔺屾收尸吧!” 苏凉神色无奈,“大神,他们真是不识货,你明明很贵。委屈你了。”话落转头,“拿绳子来。” 谌赟和其他将领面面相觑,只能按苏凉说的办。 有个将军忍不住嘀咕,“他们真是夫妻吗?这么舍得……” 很快,绳子送来了,小船也下水了。 按照苏凉来之前顾泠跟对方谈好的,他和蔺屾分别上船,被绳子牵引着往对岸走,中间谁也不准动手,否则先死的就是暴露在两方大军中间的顾泠和蔺屾。 苏凉用绳子捆上顾泠的双手,当然是活结。反正对岸的人隔得这么远也看不清楚细节。这件事能成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外人根本不了解顾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然后苏凉扶着顾泠上船,对岸炎国人也把蔺屾放在了一艘小船上,他连站都站不稳,跌坐了下去。 双方弓箭手就位。乾国的弓箭手瞄准对岸,炎国的弓箭手都瞄准了蔺屾。若有异动,他就会被乱箭射死。 两个人质都是乾国人,不管怎么看,这一局,炎国人都占据上风。 “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还是小心一点。”苏凉叮嘱顾泠。并非他们乱来,炎国人先拿蔺屾这个人质出来说事的,不尽快打破炎国控制的局面反将一军,就会被拿捏住,让情况更糟糕。 “嗯。”顾泠微微点头,看着苏凉,“你应该抱我一下。”理直气壮。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分别时拥抱一下的“礼仪”,更何况如今不是寻常的分别,顾泠要去做很危险的事。 苏凉表示认同,在两国大军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抱住了顾泠。 顾泠的双手被绑着,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苏凉主动的。 听说她很爱他,但为了国家大义还是让他去冒险,又如此不舍……看在某些围观群众眼中,抱在一起的苏凉和顾泠,简直有了几分生离死别的意味。 不过事实上跟生离死别不沾边,苏凉知道顾泠有把握,而她相信他,知道他会平安回来的。 “别婆婆妈妈了!你们一起过来,我们也不介意!”对岸传来炎国将领的喊声。 苏凉放开顾泠,回到岸上后,打了个手势,拉着小船的士兵开始放绳子,顾泠朝着对岸漂去。 与此同时,炎国那边也把蔺屾乘坐的小船放了过来。 其实有一种可能,炎国根本不打算交换人质,在顾泠过去之后放箭杀了他,炎国并没有任何损失。 但苏凉相信炎国做主的人脑子没进水。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顾泠是个相当特殊的人质,甚至有挟制凉国皇室的可能,而杀了他则会同时得罪乾国和凉国。至少司徒勰和司徒瀚一直以来的行为是想让世人认为他们很在意顾泠。 况且,就算炎国人真疯了,放箭要杀人质,苏凉也相信顾泠有保全自己的实力。这才是她让顾泠去的主要原因。 谌赟上前一步,站在了苏凉身旁,神色不安地看着正在江中缓缓漂流的两艘小船,“你真放心让他去?若他落入炎国人手中,到时候直接受到威胁的就是你。” “他不会有事的。”苏凉摇头,“蔺屾似乎受伤了。” 谌赟听到苏凉的话,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 阳春三月,南山城天气已经很热了。 一场雷雨即将到来,乌云密布,气压很低。 小船是双方岸上的士兵用绳子控制的,速度并不快。 惊雷声从乌云中传来,两艘船在江心相遇,隔着一段距离交叉分开,并没有出任何意外,站在船上的顾泠甚至看都没看蔺屾一眼。 谌赟忍不住再次开口,“苏凉,如果顾泠过去贸然做什么,可能会让炎国人恼羞成怒,伤害蔺屾的家人。” 苏凉闻言,突然有些不悦,也没掩饰,直接怼了谌赟,“不然呢?他不去,你能想到什么办法救蔺屾?还是让炎国人抓着蔺屾在我们面前拷打,断他手脚逼我们退让,放他们过江?” 谌赟面色一僵,拧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希望他们出事……” “我知道你关心蔺屾和他的家人。但如果你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就闭嘴,好好养伤!”苏凉语气很严厉。 苏凉可以理解谌赟担心的点在哪里,她并没有把顾泠要做什么告诉谌赟,但听到那样的话还是很生气。不管谌赟的担忧有没有道理,她都不想听任何人质疑顾泠要做的任何事! 随着蔺屾的船靠近流仙江北岸,顾泠也离炎国大军越来越近。 苏凉终于看清了蔺屾,他眼神迷离,神情恍惚,瘫在船上,像是中了迷药,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小船终于靠岸,立刻有人上前去把蔺屾抬了上来,送他到后方去。 与此同时,被拉上岸的顾泠很快消失在炎国大军之中。 其实隔着宽阔的江面,两方互相对射,几乎是无用的,除非是箭术绝佳的神射手。 苏凉没去看蔺屾的情况,依旧盯着对岸的炎国大军,心中默数,“一,二,三……” 当苏凉数到“六”,南岸的炎国大军出现了一阵骚动,但在北岸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骚动只持续了半刻钟的功夫,国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阵型早已乱了。 苏凉的视线看向南岸郁郁葱葱的密林,很快收回来,这才去看蔺屾。 蔺屾被下了类似软筋散的东西,脑子也不太清醒,但还是认出了苏凉,“苏小凉……顾小泠呢……” “带他回城。”苏凉看向谌赟,“我很快过去。” 谌赟欲言又止,苏凉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并不想解释。 等苏凉查看了江边的部署后,骑马回到城中大营,乾国这边很快接到探子禀报:被交换过去的人质顾泠在进入炎国军中后,如入无人之境,生擒了为首的大将范桐,成功脱身,消失在江边密林深处。 “长信侯实力居然这么强?”一个将军神色大喜,“太好了!那姓范的可恶至极!就是他杀了袁老将军!” 谌赟看向苏凉,“我为之前的话道歉,是我不了解顾侯的实力。” 苏凉摇摇头没言语,拿着药箱去给蔺屾医治。 另外一位将军眉目舒展,拊掌道,“苏将军看中的男人,怎么可能徒有其表?长信侯真是有勇有谋!接下来能不能扭转局面,全看他了!” 302.果然是我的大神 蔺屾的左臂在凉国曜城卧龙雪山上为救人摔伤了,苏凉医治的。 他回到气候温暖的迦叶城过年,若没出事,此刻伤早该痊愈了。 但苏凉看到的是,蔺屾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左手每一根手指关节处都红肿发黑,让她想起前世的一种食物,无骨凤爪…… 并不可笑,她心中升腾起的只有怒火。 谌赟走到苏凉身后看着她给蔺屾施针。在服下苏凉给的解毒药之后,他的头脑和身体都摆脱了先前那股无力感。 另外两位将军见苏凉并不打算跟他们分享顾泠的计划,便都识趣地离开了。 “苏小凉……”蔺屾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苏凉的脸在他眼中也变得清晰,他眯着眼睛,咧开嘴笑,“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做梦呢……” “别笑了,很难看。”苏凉检查过,蔺屾受伤的只有本就伤了的左臂,以及左手,再不赶紧医治,那条胳膊就废了。 “打水来。”苏凉下意识地吩咐身旁的人。 “好。”谌赟应声转身去打水,苏凉微微蹙眉,其实她叫的是顾泠,但一时忘了他不在,无法充当她的助手。 虽然谌赟也伤着,但苏凉并未客气,离开了一会儿,让他给蔺屾清洗收拾。 见苏凉出去,蔺屾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口问谌赟,“顾小泠呢?我好像听见他说话……我看见他在船上,是幻觉吗?” 谌赟叹气,“不是幻觉。是顾泠把你换回来的。” 蔺屾猛然瞪大了眼睛,“什么?让他换我?谁定的?苏凉吗?不,不可能……凭什么让他去换我?” “别乱动。”谌赟摇头,“是顾泠自己要去的。他实力很强,并没有被炎国人控制,反倒抓了范桐那个杂种,躲到对岸的林子里了,或许天黑会带范桐回来。你的手臂是谁伤的?” 蔺屾低头看着自己软趴趴的左手,冷哼一声,“是范桐的儿子范刚,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谌赟深深叹气,“成了俘虏,你还胡闹什么?你骂得痛快,若是因此被打成残废,值当吗?” “我一想到他们父子杀了袁爷爷……”蔺屾说着,眼圈儿一红,“都怪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胡闹,不干正事。” 蔺屾被抓走后,迦叶城才出事。他起初并不知道袁邺被害,直到听见范刚在得意洋洋地炫耀出师大捷,对尸骨未寒的乾国老将袁邺极尽嘲讽侮辱之能事,那一刻蔺屾出离愤怒,整个人都炸了。 他并不是因为骂了范刚才被报复的。他谎称要用迦叶城的布防图做交易,骗了范刚到身旁,差点咬掉了那厮一只耳朵。因为当时他没有武器,四肢也没有力气。 而那导致恼羞成怒的范刚差点掐死他,又拧断了他的左臂和左手每一根手指。 蔺屾知道那不理智,但有一刻他甚至想跟范家父子同归于尽。 “你就算自己不管不顾,也想想你家人。”谌赟皱眉。 蔺屾面色一僵,“你……你说什么?我家人怎么了?” “你不知道?”谌赟愣了一下,“你家里人全都被抓走了,如今除了你,他们都在炎国人手中。” 蔺屾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是那日独自外出时被抓走的,之后也并未跟他家人关在一处。今日被带出来,头脑一直昏昏沉沉的,并未听清范桐跟顾泠和苏凉的对话。是以到此刻才知道,不是他自己,是他全家都成了俘虏。 若是早知道,蔺屾一定不会跟范刚起冲突。 谌赟跟蔺屾讲了最近发生的事,蔺屾依旧没有言语。 “你不要太自责了。炎国蓄谋已久,有备而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谌赟说,“苏凉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赶紧振作起来。” …… 苏凉回来的时候,谌赟已经给蔺屾擦洗过,换上了干净衣服。 “你先出去。”苏凉对谌赟说。 谌赟点头,默默离开了。 “苏凉,”蔺屾的声音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也不再用戏谑的声音管她叫苏小凉,“我家人……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苏凉蹙眉,“你被抓之后没见过他们?”怪不得,蔺屾获救清醒之后还有心情对她笑,也没有第一时间问家人,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蔺屾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回答了苏凉的问题。 “他们费心抓了人,只有让人质活着才有价值。”苏凉冷着脸说,真心话。 蔺屾的脸色并没有好转,“顾泠,不会有事吧……” “你不用管他。”苏凉说着,给蔺屾上药,“先养伤,救人的事我跟顾泠会想办法的。” “谢谢,”蔺屾的声音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杂碎提出抓我全家做人质的,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站在门外的谌赟,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后,大步离开。 …… 苏凉处理好蔺屾的伤,交代他不要乱动,又让他喝了一碗药,里面加的有安神成分。 见蔺屾睡着,苏凉拎着药箱出去,迎面见谌赟走过来,“他怎么样?左臂能恢复吗?” 苏凉微叹,“不太乐观,我尽力。” “炎国那边没动静了。”谌赟说,“给你安排好住处了,你和长信侯的行李都拿过去了,你现在去看看吗?” “也好。”苏凉点头。 路上谌赟再次跟苏凉道歉,为他之前在江边说的话。 苏凉只说了一句,“顾泠和蔺屾也是朋友。” “我听他说起过你们在凉国的事。”谌赟说,“他大概还不知道你们成亲了。” 苏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炎国人到底怎么想到要抓蔺屾全家来作为突破口的?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提议的。” 这种手段,算不上多特殊,但就算抓人质,一般也是抓重要的大人物,皇子公主之类的,至少也是身份地位较高或有影响力的。 蔺家在迦叶城的确有影响力,但这是对迦叶城百姓而言。要说对乾国皇室,蔺家人价值能有多大? 决定这样做的人,笃定了袁邺不会舍弃蔺家人?那为何不直接抓袁邺唯一的孙子?绝对比抓走蔺家十几口人来得容易,且更直接。 要知道,蔺屾在迦叶城的身份是源自他早已过世的祖父,而并非他有什么实权。哪怕他伤愈之后在军中任职,地位也在袁邺和谌赟之下。 谌赟叹气,“不管是谁想到的,都很有用。” “是有用,但不正常。”苏凉摇头,跟着谌赟进了一个清幽的院子。 房间很干净,苏凉和顾泠的行李放在桌上没有拆开。 到这种时候,才会有一个认知在苏凉脑海中闪现:她跟顾泠成亲了,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才合理。 “很好,谢了。”苏凉说。 “那你先休息。”谌赟话落就要走。 苏凉落座,又叫住了他。 “是你刚来时要说的那件事吗?”谌赟神色认真,“我记得你说是好事。” 苏凉点头,“你听完自己判断。” 她把在千湖城附近山谷遇见一个名叫凌云的少年和他病重过世的老爹的经过告诉了谌赟。 “那老头死之前提过让凌云去玄北城找亲戚。”苏凉说,“年龄和胎记都对得上,我看着他的眉眼有几分像你爹。当时赶路匆忙,我并未挑明,也没有停下调查。” 谌赟神情激动,“一定是小弟!一定是他!我要告诉我爹娘!” 见谌赟起身,苏凉说,“你受伤了,这边暂时打不起来。千湖城离得不远,你如果想去找凌云,我批准了。” “这……”谌赟犹豫了一瞬,“我回去跟爹娘商量一下吧。不论如何,谢谢你,苏凉。” “不必。我能遇见你弟弟,只是凑巧。”苏凉话落,就见谌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 苏凉把她和顾泠的包袱整理了一下,衣服放进衣柜里。至于只有一套被褥,顾泠回来怎么睡觉的问题,到时候再商量。 下人送了饭菜来,苏凉简单吃了点,又去了议事厅。 谌赟不在,苏凉召集其他将领,详细询问了之前的情况和当下的部署。 “苏将军,如果长信侯能把范桐带回来,下一步怎么做?”一个将军问苏凉。 苏凉摇头,“等他回来再说。” 谌赟再次过来找苏凉的时候,说他决定立刻赶往千湖城寻找凌云,怕去晚了再出什么意外。 “哪怕皇上怪罪,革了我的职,我也必须去。”谌赟沉声说,“对不住你和蔺屾,如果找到弟弟,我会尽快带他回来的。你们多保重。” 苏凉点头,“你去吧。小心点。” 谌赟走后,苏凉去看蔺屾,才告诉他关于凌云的事。 蔺屾很为谌赟高兴,“太好了,他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可以解了!”只是想到他的家人,蔺屾神情很快落寞下去。 苏凉去查看了伤兵的情况,有几个伤势严重的,她亲自出手救治。 一直忙到天色渐暗,阴了一天终于下起雨,她也没等到顾泠回来。 苏凉撑着伞离开伤兵营,回到蔺屾那里,见谌父谌母来了,正在跟他说话,桌上放着谌母亲手做的饭菜。 见到苏凉,谌父起身就要跪下,被她拉住了,“伯父不必如此。” 谌母拉住苏凉的手,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苏凉不太习惯这种场面,便问起桌上的食物来,说她饿了。 等送走谌父谌母,蔺屾一脸焦虑地问苏凉,“顾泠还没回来?天黑下雨了,他不会出事吧?” 苏凉摇头,“我倒不担心他会出事,如果他今夜不回来,或许是有新的计划。” “我知道你们成亲了。”蔺屾皱眉,“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他的样子?” 苏凉耸肩,“你不懂,这是信任。担心有用吗?” “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蔺屾叹气。 苏凉蹙眉,看向外面昏暗的天色,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安来。万一他迷路了呢?万一落入猎人的陷阱出不去呢?万一站在树下被雷给…… 苏凉摇摇头,甩掉那些不靠谱的想法,没有万一,那可是她的大神,无所不能的存在。 …… 被炎国大军占领的迦叶城,在入夜的暴风雨中一片沉寂。 迦叶城的将军府原先是蔺家人住的,蔺煊病逝后,蔺家人搬走,住进了袁邺祖孙俩。 如今这里已被炎国占据。范桐白天被擒后,做主的人变成了他的儿子范刚。 范刚一脸阴沉,右耳被布包着,那是蔺屾伤的。 “蔺家人呢?怎么还没带来?”范刚冷声问。 “将军,再等等吧。”一个眉目精明的清瘦中年人开口。 “等什么?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范刚怒喝。 中年男人面色未改,“这次打乾国,在下是大将军定的军师。令尊交代过,他不在时,请将军多听听在下的意见。” 范刚拍案而起,“你的意见?你算什么东西?我爹就是听了你的才会出事!什么狗屁军师?!我看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中年男人微叹一声,“请将军冷静一下,如今的局面,没必要把蔺家人都……” “闭嘴!冷静?蔺屾差点咬掉老子的耳朵,你也让我冷静放过他!我爹信任你,我可不信!滚一边儿去!都是废物!”范刚话落,命人速速把蔺家人全都带过来,“顾泠要是不把我爹好好地还回来,我就把蔺家老小一个一个全宰了!” 中年男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还想再劝,范刚却连个眼神都不给,更别说听他的了。 等了一刻钟,范刚再次催促,得到的答复是去接了,在路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到一个蔺家人被带到面前,范刚踹翻了两个属下,摔了袁邺最喜欢的笔筒。 始终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恐怕是出事了。” 范刚冷哼,“能出什么事?迦叶城都是我们的人!” “将军别忘了,顾泠今日在万人阵中,掳走了大将军。”中年男人摇头。 范刚面色一僵,“你是说他来了迦叶城?不可能,他抓到我爹,自然是跑回南山城,再跟我们谈条件!” 中年男人叹气摇头。 很快,范刚接到禀报,押送蔺家人的队伍中途出了事,蔺家人全被劫走了。 “怎么可能?”范刚一脸见鬼的表情,“顾泠一个人绝对做不到!” 中年男人苦笑起身,“我以为,经过白天的事,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错判了顾泠的实力。不该让他靠近,更不该让蔺家人都过来。” “那么多人,就算顾泠有办法劫走,又能带他们到哪里去?搜!全城搜!”范刚气得眼睛都红了。 炎国大军接到搜查的命令,在雨夜动了起来,整个迦叶城到处响起敲门声和犬吠声。 搜查进行到半夜,并无任何收获,顾泠仿佛一个人带着十几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范刚终于意识到他决策失误,严重误判了顾泠对他们的威胁。他以为顾泠会带范桐回南山城,再跟他们谈判,却万万没想到,顾泠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离开…… 范刚向中年男人寻求建议,中年男人叹了一声说,“他会现身的,但到时候,我们获得的胜利,将变得没有意义。” …… 天色将明。 苏凉从床上坐起,便皱了眉。她交代过,如果有顾泠的消息,不管多晚,都要立刻禀报,但并没有人来找她。 苏凉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跟顾泠昨日到南山城后,并没有机会商议该怎么做。她相信顾泠的实力,但开始担心顾泠的运气。 而与此同时,在迦叶城,一夜搜寻未果,让范刚暴躁到了极点,刚发过火,又接到的禀报是:顾泠出现在南城楼上。 迦叶城的南城门,也是乾国的南大门,是炎国攻入乾国的第一道关卡。 等范刚带着人马赶到,就见他爹范桐被吊在了南城楼的旗杆上,正在随风飘荡。 顾泠在上面,至于原本上面的炎国士兵,都已放下武器,乖乖下去了。原因很简单,他们不缴械投降,顾泠就要把刀刺进范桐心口。 范刚听到了顾泠的声音,从城楼上一个垛口传来,“一个时辰时间,撤出迦叶城,晚一刻,敢伤一个百姓,就给你爹收尸。” 范刚面色铁青,“顾泠,你有种出来!” 下一刻,范刚只看到一道人影闪过,一支箭从上而下,直直地射向他的脖子! 范刚躲开,看着没入地面的那支箭,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看着顾泠藏身的垛口,深深叹气,“为了大将军的安危,先撤吧。” 范刚咬着牙,一脸不甘,怒吼了一声,“收兵!” 城中的气氛很紧张,但此刻在城楼上坐着的顾泠并不紧张,他选了个视线盲区,只有吊在旗杆上的范桐所在的高度才有可能伤到他。 昨夜没回去,苏凉会不会担心他……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顾泠有点不确定,他觉得,苏凉或许会认为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能应付,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不担心,说明苏凉信任他。顾泠知道这一点,他想要的也不是苏凉的担心,而是关心。 苏凉当然是关心他的,毋庸置疑,但……顾泠轻叹,他到底在纠结什么?难道他心中期待的是,经过这次短暂的分离,苏凉意识到她是喜欢他的,男女之间那种? 顾泠确实希望这样,但也知道他大概想太多。苏凉关心他,担心他,相信他,都是真的,不管他们成亲与否。 而顾泠之所以决定只身闯入迦叶城营救蔺家人,是因为知道只要这些人质在炎国人手中,局势就无法扭转。 当然是有风险的,也并不容易,不过好在他其实对迦叶城很熟悉,且身上带着苏凉给的不少好药。暗中针对特定人的行动,只要实力够高,计划周密,出其不意,就能办到。就像炎国人在开战前抓走蔺家人那样。 正事办完的顾泠在认真思考如何俘获苏凉的心。 而此刻,苏凉站在流仙江边顾泠昨日离开的地方,眉头紧锁,遥望对岸。 “苏将军,炎国在退兵!他们退出迦叶城了!”探子神情激动地冲过来。 苏凉凝眸,“长信侯呢?” 探子禀报,顾泠抓了范桐,在南城楼上,威胁范刚退兵。 既然范刚没再拿蔺家人说事,说明他们都安全了……苏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再去探。” 探子离开,苏凉转身,看着面前流淌的江水,眉目舒展,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果然是我的大神。”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03.天下第一甜 迦叶城的好消息,接连不断地传到流仙江北岸。 苏凉下令南山城外驻扎的大军即刻拔营回迦叶城。一旦顾泠放走范桐,炎国大军极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苏凉本想让蔺屾先留在南山城养伤,但他心系家人,坚持要走。苏凉就找了木板和布条,把他重伤的手臂固定起来。 谌父谌母想留在南山城等谌赟回来,苏凉安排了人保护他们。 “顾小泠真是太厉害了!”蔺屾感叹,“我好崇拜他!” 苏凉:是的,我也是。 很快,大军集结完毕,船只备好,苏凉下令出发。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苏凉站在船头,看着东流的江水,问了一句,“江里有鱼吗?” 站在她身旁的蔺屾立刻点头,“当然了!流仙江特产的鲤鱼,肉质鲜美。” “很好。”苏凉想着要犒劳顾泠,他最爱吃鱼。 “苏小凉,你还没说你跟顾小泠谁先决定要成亲的?”蔺屾好奇地问。 苏凉实话实说,“我。” 蔺屾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是你主动追求人家,换了别人那肯定不对,但那可是最美最厉害的顾小泠!” 然后,苏凉鬼使神差地问了蔺屾一个奇葩问题,“如果我和顾泠同时掉入江中,都不会游水,你只来得及救一个,你救谁?” 蔺屾愣了一下后,一本正经地说,“无论如何不能拆散你们,我谁也不救!你们化成鸳鸯双双飞吧!” 苏凉语气幽幽,“绝交吧。”像极了顾泠对年锦成说的话。 此刻年锦成带着援军正在赶往这边的路上,尚未抵达。 大船靠岸,蔺屾只有一只手能动,但坚持要骑马,苏凉扶了他一把。 靠近迦叶城北城门,接到新的禀报,炎国大军最后一支队伍正在从南城门离开。 苏凉回头,看到黑压压的队伍之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是袁邺的孙子袁沛。都认为顾泠会在炎国大军全部撤出之后释放范桐,但她此刻突然觉得,未必…… 北城门大开,提心吊胆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欢呼着迎接归来的乾国南部军。 苏凉策马赶往南城门,途中再次接到的禀报,印证了她的猜测:顾泠不肯放人,炎国大军就在南城门外并未离开,随时可能再打回来。 蔺屾面色一凝,“快!” 等苏凉带兵赶到,远远就看到南城楼站着一道墨色身影,沐浴着阳光和暖风,衣袂飘飞,仿若神祇。 是顾泠,他手中拿着弓箭,箭尖直指被悬吊在旗杆上的炎国大将军范桐。 苏凉下令,乾国先赶到的士兵迅速开始布防,准备御敌。 顾泠闻声回头,就见苏凉从马背上跃起,足尖轻点,朝他飞身而来。 小丫头真好看……顾泠这般想着,下方死盯着的范刚以为终于等到了他走神的时机,一声令下,数支箭矢破空而来,齐齐瞄准顾泠心口。 顾泠不闪不躲,仿佛没有察觉。 在两方大军的注视之下,苏凉从天而降,落在顾泠身旁,剑影翻飞,打落了所有攻击他的箭矢。 真美啊……好多人看着那对站在高高城楼上的璧人,不得不感叹。 苏凉还有心情开玩笑,“多谢大神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 顾泠微微摇头,说了一句苏凉曾说过的台词,“美救英雄,很经典的。”(出处:《武林外传》郭芙蓉) 苏凉轻笑,跟顾泠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下方乌泱泱的炎国大军,“哪位是饭桶的儿子?” 此言一出,迦叶城这方传出一阵哄笑声。 范刚被人保护在中间,死死盯着顾泠身旁那道纤细的倩影,“言而无信的小人!还不快快放了我爹!” “言而无信?”苏凉笑声清冷,“如果本将没记错,上一次炎国派使者来,可是当着吾皇的面说了不少希求和平共处的话。是谁背信弃义,先挑起战火的?若我们是小人,你们,可还是人?”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乾国没有,也一直不愿主动跟凉国或炎国打仗。苏凉此言,理直气壮。 范刚被怼得脸红脖子粗,“你!少废话!你们到底想如何?” 苏凉跟顾泠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回头,看向下方马背上身着孝服的袁沛,招手,示意他上来。 顾泠放下弓箭,去解挂在旗杆上的范桐。 苏凉再次看向范刚,“不知你可听过一句话,父债子偿。” 范刚咬牙切齿,“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你爹欠的债,你来还,天经地义,还能落个大孝子的名头,不知你可愿意?”苏凉冷笑。 “什么欠债?胡言乱语!”范刚怒吼。 “看来你记性不好。”苏凉看着袁沛走过来,指着他问,“你可认识这位公子?” 范刚一看袁沛身上的孝服,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却梗着脖子说,“不认识!” “那我告诉你。这是我乾国迦叶城袁老将军的孙子。他为何一身孝,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范将军!”苏凉声音倏然变得冷厉,“我乾国素来追求和平,百姓安居乐业,与人无争。炎国撕毁协议,无故来犯,且抓走蔺氏老弱妇孺做威胁,设局残忍杀害袁老将军,这笔血债,炎国必须用血来偿还!” 袁沛看着苏凉,猛然握紧拳头,红了眼睛。 附近的乾国大军,也都群情激奋,有一个人高喊,“血债血偿!”很快响起无数应和声,如山呼海啸,扑向城外的炎国大军。 苏凉冷眼看着范刚,直到周围声音平息下来,才再次开口,“血债血偿,但我好心好意给范将军一个做孝子的机会,可以选择父债子偿。范将军,想救你爹很简单,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如何?” 范刚身后的中年男人凝眸看着苏凉,好一招杀人又诛心! 苏凉摆明态度,范家父子害死袁邺,今日必须有一个人为他偿命。而她把选择权交给范刚,父子俩不管谁死,活着的那个,也要承受一辈子的痛苦煎熬!这是他们应得的! 战争无眼,但炎国既然先用下作手段,就别怪苏凉和顾泠以牙还牙! 范刚看不清苏凉的表情,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转身看向范桐的军师,“如今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 他们以为顾泠真要用自己交换蔺屾,结果范桐被抓了。他们以为只要退兵,范桐自然可以回去,却没想到,顾泠从头到尾都不按常理出牌,而苏凉手腕居然如此强硬!不得不说,所谓的“出师大捷”,乾国因蔺家人的退让,让炎国人得意过头了。 中年男人叹气,“问问她,能不能用别的条件交换大将军。”语气之中透着不确定。 范刚再次看向苏凉,“只要你能放了我爹,条件随便提!” 苏凉轻笑,“我说了,我可以放了你爹呀,条件就是你的人头,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范刚气得脸都绿了,但让他自己去送死,显然又是万万不甘的,只能试图拖延时间,“此事,我要禀报皇上定夺!” 苏凉微微耸肩,“做孝子就这么难吗?那就为你爹送终吧!”话落,把手中的剑递给了身旁不远处的袁沛,“袁公子,不必客气。” 袁沛接过苏凉的剑,紧握在手中,走向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范桐。 顾泠俯身,揪着范桐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站在垛口,让下面的范刚和其他炎国人都看个清楚。 “住手!你敢!”范刚到此时,只剩下无能狂怒了。因为迦叶城的守军正在陆续回归,而先前若非他们设局杀了袁邺,又利用蔺家人做人质逼迫谌赟退让,固若金汤的迦叶城根本不会失守。 因此,当迦叶城的城门关上,他们再想进来,没那么容易。且城楼上还吊着范桐的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局势在昨日范桐答应顾泠去交换蔺屾时,就已经扭转了。 苏凉冷笑,“范将军,现在还有机会,在袁公子的剑捅进你爹心口之前,你随时可以叫停。” 范刚脸色变幻不定,整个人险些被逼疯,只不停地喊着住手,却没有其他的话。 而袁沛已经走到了顾泠身旁,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长剑,指向了范桐。 “等一下。”苏凉突然开口,走过去,往范桐口中塞了一颗药。顾泠用的迷药都是她做的,她当然有解药。 然后苏凉扬手,狠狠地抽了范桐两巴掌,强迫他清醒过来。 范桐幽幽醒转,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先看到了顾泠,眼神倏然狠厉起来。他脑中最后的记忆,是顾泠拽着他进入密林后,一掌将他打晕,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大将军,我叫苏凉。你在迦叶城城楼上,你儿子为了你已经退兵了,不过很遗憾,他不肯用自己的命交换你平安回去。”苏凉冷声告知了范桐他即将被处决的事实。 “你敢!”范桐神色大变,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苏凉给吃了,“你若敢动我,就给蔺家人收尸吧!” 苏凉轻嗤,“看来范大将军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无所谓了,给你三息时间,跟你的好儿子告别吧。” 范桐面色一僵,终于意识到,局势已经完全被乾国掌控了,而苏凉要当众杀了他! 范桐看了一眼下方的范刚,很快冷静下来,“苏将军,有话好说,杀了本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苏凉冷哼,“血债血偿,不用我提醒范大将军做过什么吧?” 范桐的视线落在袁沛身上,心中一沉,但仍旧不肯认命,“苏将军,我们各为其主,本将跟袁将军无冤无仇,只是奉命办事……” “真是可笑!范刚,回去转告你们皇上,你爹说是炎皇让他杀我乾国袁将军的!这笔账,回头我们少不得再找炎皇说道一二!”苏凉冲着下方冷声说,“时辰到了!袁公子,送范大将军上路!” 范桐神色惊惶,却被顾泠抓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袁沛持剑刺来,穿透他的衣服,皮肉,心脏…… 范刚在下方狂吼,下令进攻迦叶城。 可刚刚受到范桐被当众处决刺激的炎国大军仿佛被震慑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开始冲击迦叶城城门。 苏凉在让袁沛动手的时候,乾国大军已经就位,为袁邺报仇的愤怒,和血债血偿的快感,让乾国上下士气大增。 袁沛看着范桐断气,拔剑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还给苏凉,而后走下城楼。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如果正面直接进攻能打下迦叶城的话,炎国早就这样做了。 当顾泠将范桐死不瞑目的尸体扔下城楼,坠入炎国大军之中,差点疯了的范刚似乎想证明他是在乎他爹的,大概并非假意,只是这份孝心不够让他牺牲自己,而他不在乎牺牲多少炎国的士兵来发泄怒气。 苏凉并没有下令出城迎战,因为知道打不起来,也不想打。 并没有多久,范刚到底是清醒了一些,下令撤退,带着范桐的尸体离开了。 他走之前放出狠话,一定让苏凉和顾泠血债血偿。 苏凉平静回复,“我很期待见识范将军的高招。”但她知道,范刚不过是个“将二代”,靠着范桐才能有如今的地位。经过这次的失败,他回去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凉和顾泠对视一眼,她笑着竖起大拇指,“大神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顾泠喜欢苏凉的夸赞,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事?” 两人一起走下城楼,苏凉摇头,“当然担心了。” 顾泠心中微喜,“担心什么?” 苏凉一本正经地说,“昨夜电闪雷鸣,我很担心大神你进了密林,在某棵树下面躲雨会被雷劈了。” 顾泠脚步一顿,越过苏凉,走到了前面去,给她一个无言的背影,让她自己体会…… 苏凉笑着追上去,“我不是开玩笑的。”她昨天有一会儿胡思乱想,真想过那种可能。 顾泠:…… “顾小泠!”蔺屾跑过来,神色焦急,“你没事就好!我家里人呢?” 顾泠神色淡淡,“在柑橘园的小屋里。” 蔺屾愣住,“我家的柑橘园?”顾泠怎么会想到把人藏在那边? “嗯。”顾泠点头,“我去偷过橘子,三次。” 蔺屾哈哈大笑,“顾小泠你怎么这么可爱?快,帮我上马!” 顾泠伸手,扶了蔺屾一下,他骑上马就扬鞭远去了,“你们一定要住我家!还要当着我的面再拜一次堂,我没看见,会终生遗憾!” “他家人都没事吧?”苏凉问顾泠。 顾泠摇头,“他妹妹受伤了,性命无碍。” 苏凉松了一口气,“都活着就好。等小年到了,再看看皇上什么意思。炎国打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我饿了。”顾泠看向苏凉。 苏凉莫名觉得顾泠在撒娇?一定是她的错觉。她笑了笑说,“蔺屾说流仙江里特产的鲤鱼十分鲜美,我让人去打几条,你想怎么吃?劳苦功高,今日可以点菜。不对,大神你一直想自己学厨艺,要不你做?” “不。”顾泠摇头,“我又累又饿。” “好好好,我做,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你是老大。”苏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附近的人暗暗瞧着,果然是苏将军爱慕顾美人啊,分明是在哄他开心! “今日之内,我说什么是什么?”顾泠问。 苏凉爽快点头,“成!” “那,我们去钓鱼吧。”顾泠想了想说。天气这么好,他不想看到别人,只想跟苏凉待在一起。 苏凉扶额,“你开心就好。” …… 等蔺屾接了他的家人回到家里,再找苏凉和顾泠的时候,就被告知那俩人到城外钓鱼去了,说不让任何人打扰。 蔺屾一脸“我磕的cp不仅成真而且天下第一甜”的样子,感叹道,“真好,我就等着抱娃了!” 304.大神的表白 刚过午后,暖洋洋的。 战事刚刚平息,流仙江周围没什么人。波光粼粼的江上漂着一艘小船,站在岸上只能看到一个墨衣少女坐在船头。 顾泠说来钓鱼,但钓鱼跟坐船不太容易同时进行,因为船无法固定在江上某处完全不动。 苏凉带了渔网来,选了个位置撒网,任由船在一小片区域里漂浮。 江岸上的人只看到船上的少女,是因为某美男在上船之后,就躺下睡着了。 苏凉没什么捕鱼的经验,想着多等一会儿。她再次看向顾泠时,阳光照在他如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射下阴影,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连睡觉的样子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又等了一刻钟,苏凉很无聊,被晒得昏昏欲睡,决定她也小憩一会儿好了,等醒了再把渔网拉起来,捞到鱼就可以回家了。 午后的阳光是最好的助眠剂,如果再加上点轻柔的微风,就更舒服了。 苏凉原本是靠坐着的,不知不觉已经躺下了。 风吹着小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悠悠荡荡地往下游飘去。 …… 等顾泠睁开眼,两岸的景色跟他上船时大相径庭。看到另外一侧睡得香甜的苏凉,顾泠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说让他好好休息,她一定会捞好多肥鱼的苏凉到梦里打鱼去了。 顾泠当然不可能生气,只是有点心疼她。离开京城那日,本是他们的婚期,一路日夜兼程,休息也都是凑合,到了南山城之后就开始解决麻烦。他昨夜在救人,并未合眼,苏凉就算睡了,精力也尚未完全恢复。 顾泠脱下外衣,轻轻盖在苏凉身上,他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在脑中描摹她的眉眼,面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来,他想,这就是岁月静好吧…… …… 苏凉一觉醒来,残阳如血,映红了流仙江,已是日暮时分。 她揉揉眼坐起来,见顾泠静静地坐在船尾,往周围看,很陌生,“这是到哪儿了?” “我还想问你。”顾泠神色淡淡,“鲤鱼呢?” 苏凉神色尴尬,“大神我错了,一不小心睡过头了。鲤鱼……当然是跃龙门去了,它那么可爱又努力,你舍得吃吗?” 说着说着,苏凉的声音弱下来,吐槽自己在说些什么鬼,一点都不好笑。 顾泠觉得蛮好笑的,不过他还能忍住,不在苏凉面前笑,让她继续想办法逗他才有趣。 苏凉站起来,很快辨别了迦叶城的方向,开始划船往回走。 刚划了一会儿,船速突然加快,苏凉回头就见顾泠站在船尾。 “内力吗?好强!”苏凉又是羡慕又是崇拜。 结果就听顾泠说了一句,“我快饿死了。” 苏凉瞬间觉得自己罪过太大,“等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接下来三天,你都可以点菜。” 顾泠表示勉强同意,原谅她了。 若是让苏凉知道,她睡着的时候顾泠盯着她看得很开心,这会儿却装模作样讨要好处,一定会把他踹到水里,等冒头,再踹进去…… …… 顾泠和苏凉回到迦叶城的时候,蔺屾正准备带兵出去找他们。 “不是说钓鱼吗?”蔺屾瞪着晚归的两人,“什么鱼这么晚还等着上钩?你们钓的鱼呢?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毕竟是战时,他们俩实力再强,单独跑出去不见人影,迟迟不归,蔺屾难免担心炎国人又玩什么阴招。 “是因为我……”苏凉想解释一下。 蔺屾轻哼,“知道你想跟顾小泠单独待在一起!晚上一起睡还不够,白天都如影随形,真是的!” 苏凉:……无话可说。 城中一切都好,炎国人并未打回来,年锦成还没到,谌赟也尚未归来。 晚饭苏凉没能亲自下厨,因为蔺屾的母亲准备了一桌好菜招待他们,一直在等。 算起来,他们这是从京城来迦叶城朋友家做客,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苏凉和顾泠就跟着蔺屾回了家。 蔺父板着脸,看起来很严肃,不过蔺屾早把他老底漏了,他最怕的人就是蔺母,用苏凉的话说叫妻管严。 蔺母体态微丰,一见苏凉就笑容满面地拉住了她的手,“可算是见到了。听说了好多你的事,没想到传闻中那般厉害的姑娘模样也好看得不得了,真是谢谢你对屾儿的关照。他总是喜欢闹腾,你可多担待些。” 蔺屾在旁边挠头,他娘平常对人可没这么热情。 蔺父接上夫人的话,“多谢苏将军对犬子的关照。” 苏凉笑说不必如此客气,她跟蔺屾是朋友。 蔺母拉着苏凉坐下,看向顾泠,“侯爷我们昨夜便见到了,若不是他,我们全家如今不定在什么地方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屾儿跟你们一比,差得太远。” 蔺屾一本正经地点头,“娘说得对。” 蔺父瞪了他一眼,“以后要好好跟侯爷和苏将军学习,不要再贪玩。” 蔺屾再次点头,“爹说得对。” 苏凉喜欢蔺家的气氛,温馨和睦,也没那么多规矩,不然也养不出蔺屾那般乐观开朗的孩子。 蔺屾的弟弟是个故作老成的少年,妹妹还病着,并未出来见客。 席间蔺屾提起顾泠曾去蔺家的柑橘园偷橘子的事,蔺父蔺母都笑了,说让顾泠和苏凉千万别客气,欢迎他们常来。 宾主尽欢,饭后苏凉提出要去看看蔺屾妹妹的伤,蔺母带着她走了。 蔺父刚开口说,“听说侯爷棋术高招,不知……” 蔺屾就拆台道,“顾小泠,我爹的棋术很差,但瘾很大。” 蔺父抄起凳子,蔺屾已经拽着顾泠跑出去了,“我带他去看看房间!爹跟小弟下棋吧!” “我还有书没看完!”蔺小弟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跟着跑了。 蔺小妹是在被抓走的时候,摔倒撞破了头。落入炎国人手中,伤口并未恶化,因为那边有大夫给她医治了。 苏凉看了伤口,并不是很严重,恢复得还可以,用的药也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蔺小妹失忆了,之前发生的事全都忘了。 “人没事就好。”蔺母跟苏凉从蔺小妹那里走出来,叹了一声,“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 脑部的伤势严重程度,跟是否会失忆并不是完全相关。失忆或许某天会突然恢复,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但跟性命相比,后者更重要。 苏凉说她回去再给蔺小妹配点药,蔺母很高兴,亲自把苏凉送到了蔺家给她安排的住处。 蔺屾从里面出来,“顾小泠在沐浴。苏小凉你去给他擦背吧!” 蔺母拉住儿子,跟苏凉告辞。 “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蔺母瞪了蔺屾一眼。 蔺屾一脸无辜,“他们新婚燕尔,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还没说让他们洗鸳鸯浴呢!” 蔺母拧住蔺屾的耳朵,“老实交代,你整天在外面跑,有没有沾惹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蔺屾连忙告饶,“我就招惹了一个女人。” 蔺母皱眉,“谁?” “当然是苏小凉啊!还能有谁?”蔺屾表示他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蔺母轻哼,“姑且信你。老大不小了,赶紧娶个媳妇儿,看看人家顾侯,娶到了那么好的姑娘。” “没办法,娘把我生得太丑了,怎么跟顾小泠比?”蔺屾预判到会挨打,话音未落人已经窜没影儿了。 …… 苏凉站在房门口,“大神,你在沐浴?”只有一个房间的问题就在这里。 顾泠应了一声。他听见蔺屾对苏凉说的话了,如果她拿“给他擦背”来开玩笑,他一定会答应的。 但并没有。苏凉走到屋檐外,扫视一圈儿,然后抬头,语带笑意,“那我到屋顶看星星了!” 片刻后,顾泠听见屋顶有动静,苏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大神,今夜星星好多啊!” “是么?”顾泠应了一声,想着一起看星星不错,他喜欢,打算沐浴完就上去。 苏凉枕着手臂,在屋顶躺下来,看着漫天繁星,跟顾泠讲起她前世喜欢看的星际迷航系列电影的情节。 等顾泠身穿宽大的墨袍,披着未干的头发走出房门,飞身上了屋顶时,苏凉笑着举起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并拢,中指和食指并拢,大拇指单独分开,做了个星际迷航中瓦肯族人的祝福手势。 顾泠在旁边坐下,学着苏凉的手势,问她是什么意思。 “生生不息,繁荣昌盛。”苏凉看着星空说,“如果我们真的能穿越回我原来那个世界就好了,说不定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到星际漫游了。” 顾泠仰望着夜空,“我很想去。” 苏凉轻笑,“我知道。只有一个机会的话,我会让给大神的。不过只是我们异想天开罢了。除了去那边,大神你现在还有别的真正想做的事情吗?” 顾泠闻言,却沉默下来。 苏凉觉得奇怪,坐起来看着顾泠的侧脸,见他在沉思,就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大神,难道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不会吧?” 顾泠转头看向苏凉,依旧是他惯常的高冷表情,“最近,我的确在想一件事。” 苏凉点头,示意顾泠接着说。 “就是,”顾泠声音顿了一下,“那种事。” 苏凉神色莫名,“哪种事?” “男人女人做的那种事。”顾泠说。 苏凉一脸震惊,“大神你在思春?” 顾泠脸色一黑,不过在夜色下并不明显,“都怪你。” 苏凉心跳骤然加快,“你……你什么意思?”难道顾泠看上她了? 顾泠微叹,“那次你问我那方面有没有问题,之后我便忍不住会想这件事。你知道的,我对没做过的事,都有些好奇,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些事,并不需要计划或心理准备。顾泠当下说的,其实是真心话,只是怕吓到苏凉,只说他好奇那种事,而没说他其实想跟她困觉。 如苏凉所言,两人之间,向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甚至画过人体结构图,给顾泠上生理课,告诉她月经是什么,孩子是怎么来的,以及怎么生。 因此,当下两人正在说的话题,任何一个外人听了都会觉得离谱,但苏凉是可以接受顾泠这样表达的。 但,他们毕竟是异性。且在苏凉的提议下,两人结成了名义上的夫妻。所以,苏凉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平静客观。 “大神,我可以理解,毕竟你这个年纪,血气方刚……”苏凉说着感觉怪怪的,摇摇头,正色问顾泠,“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就说,你想如何解决?” 顾泠看着苏凉亮晶晶的眼眸,他心跳得更快,星光璀璨,夜风微凉,身边是心爱的姑娘,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想要表白的心思再次如野草疯长。 或许苏凉喜欢他,只是因为两人做朋友太习惯她尚未察觉,人生苦短,真的还要再浪费时间等待吗,苏凉十八岁之前是可以谈恋爱的吧……顾泠问自己。 “我是想,要不,我们真的在一起吧!”顾泠脱口而出的话,已经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快得他自己无法再用理智束缚,也不想再说什么来掩饰。 苏凉心跳倏然漏了一拍,呆呆地看着顾泠,又猛然回神,“因为你想做那种事?大神,我把你当朋友,你馋我身子?” 顾泠面色一僵,“不是。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苏凉心情莫名有点糟糕,“你就是想跟我睡觉,多谢你的坦白,但我拒绝,你找别人体验去吧!” 话落,苏凉起身就要离开。 但屋顶瓦片长了苔藓,苏凉脚下一滑,身子歪了下去。 顾泠起身冲过来,一把搂住了苏凉纤细的腰肢,抱着她又回到了屋顶上。 两人身子贴在一起,让苏凉感觉突然好热,她推顾泠,却推不开,不由气恼,“你放开!” 顾泠蹙眉,意识到今夜说话的方式出了大问题,必须要立刻解释清楚,“在我心里,你早就不只是朋友兄弟或妹妹,是我喜欢的姑娘。” 苏凉脸色一僵,“骗人,不要妄图用这种方式找补。” “我无法想象你离开我,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顾泠说。 苏凉轻哼,“你才不是这种恋爱脑!” “你觉得很了解我?”顾泠低头看着苏凉,手依旧没放开。 苏凉点头,“当然了,你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这一点我绝对不会怀疑。” “错。”顾泠摇头,“我一个人可以活,只是活着而已,但只有跟你在一起,人生才有乐趣。” “就是因为我可以跟你讲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呗?”苏凉轻哼。 “那是你的一部分,我不会否认。”顾泠说,“你既然知道我是坦诚的,为何不相信我真心喜欢你?” “原因很简单!”苏凉狠狠踩了顾泠一脚,却忘了他们此刻站在屋顶上,脚下打滑让她再次摔了出去。 于是,下一刻,苏凉又落入了顾泠怀中,她瞪着顾泠,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如果你早就喜欢我,为何现在才说?” 顾泠皱眉,抱着苏凉落地,他忘了把她放下,也不想放下,而她只盯着他,等待答案。 “因为你说的,十八岁才算成年。”顾泠说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原因。 本来在生气的苏凉,看着顾泠无比认真,又有些苦恼的眼神,一把推开他,站在了地上,似笑非笑,“你是想让我相信,你因为我说过十八岁才成年,所以打算等我到十八岁再表白?那又如何解释你今夜的行为?或许你已经说了真心话,你忍不住想跟我睡觉了,这才是你真正的意图!” 顾泠:……他把事情搞砸了,虽然是他想了很久的事,但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他万万没想到表白会是这样的结果。 苏凉转身,“绝交吧。” 顾泠皱眉,“先前不敢表白是怕你拒绝,今夜表白是没忍住。” 苏凉继续往外走。 顾泠飞身而起,如一片墨羽从苏凉头顶划过,在她出院子之前,落在了她面前。 苏凉驻足,定定地看着他,“最后给你两句话的时间。” 两句话……顾泠墨发轻扬,刚沐浴过不久的脸在夜色下白得发光,美得让苏凉想起前世电影中的暗夜精灵,而他眸光莫名有点委屈,“我喜欢你,想跟你睡觉不对吗?你总夸我很美,要不要,睡了我?” 305.跟我谈恋爱吧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苏凉想……打架。 “你……”苏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你在色诱我。” 十分肯定的语气。 顾泠点头承认,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看来没用。” “不脱衣服,算什么色诱?”苏凉轻哼。 顾泠愣住,手已经放在了腰带上,“我们……回房去?” “你自己回吧。”苏凉的眼眸已恢复了平静,“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自行解决生理需求的话,我可以教你。” 顾泠:…… “至于你说的喜欢我,我相信。我也知道,这件事跟你想与我睡觉的因果关系。”苏凉神色淡淡。 一开始很气愤,主要是源自震惊。 此刻苏凉理智回归,再回头看今夜的整件事,以及先前跟顾泠相处的点滴,她相信顾泠说的每一句话。他早就喜欢她,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有欲望,而并非反过来。 不过,这对苏凉而言信息量有点大,一时消化不了。 顾泠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苏凉到此刻依旧相信他的人品,让他很感动,心中又生出了希望,觉得这次表白还可以拯救…… 只是下一刻,就听苏凉说,“我们分开吧。” 顾泠眸光一凝,脱口而出,“不。” “无论如何,你还是骗了我。”苏凉说,“是我提议成亲的,但我当时以为你跟我想的一样,只是为了解决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你是想假戏真做。一直以来,我们能一起生活最重要的基础是坦诚。这次假成亲,你给了我想要的,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这对你而言不公平。就此作废吧。” “我没觉得不公平。”顾泠摇头,“我不同意作废。” “随便你,我不在意名义上如何,但我现在想跟你分开。”苏凉话落往前走,跟顾泠擦肩时,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臂。 “放开。”苏凉皱眉。 顾泠摇头,“不放。” “你抓疼我了。”苏凉说。 顾泠手一松,苏凉就向前跑去,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离他远远的。 看着苏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顾泠的心沉下去,再沉下去,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来…… 苏凉相信他,却不肯接受……这个认知让顾泠心里很难受,仿佛突然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冷风灌进去,穿透了,好冷。他这辈子第二次体会到何为伤心,第一次是他母亲过世。 顾泠终于回神,悬在半空的手,默默地做了个苏凉今夜对他比的瓦肯族人手势,然后猛地放下,追着苏凉离开的方向不见了人影。 就算要走,也该是他走,大晚上苏凉跑出去有危险……这个念头让顾泠悬着心,可出了蔺府,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苏凉,顾泠又回去,把蔺府各处找了一遍,并未看到苏凉的踪影。 经历过一场劫难,回到家的第一晚,刚睡着的蔺屾就被闯入房间的顾泠给一巴掌拍在额头打醒了。 “谁?”蔺屾从床上弹起来,一副见鬼的表情,待看清楚是顾泠,简直是醉了,“顾小泠,你大半夜不抱着苏小凉睡觉,扮鬼来吓我?” 此刻的顾泠,披着长长的墨发,穿着宽大的睡袍,脸色极白,眼眸黑沉如墨,的确有点吓人。 顾泠是想问蔺屾有没有给苏凉另外安排住处,看他这样子,显然苏凉没来过。 于是,顾泠转身就没影儿了。 蔺屾呆若木鸡,过了片刻才回神,简直怀疑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又连连摇头,“不对!肯定是顾小泠在做梦!他在梦游!” 再次躺下的蔺屾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顾小泠跟苏小凉一起睡,他梦游跑出来,苏小凉都不管?还是根本没察觉?太吓人了,我明天得提醒她,夜里务必让顾小泠睡里面……” 蔺府没有,顾泠再次出去,穿过幽暗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空荡荡的,如同他失落的心一般。 遍寻无果,顾泠突然想到白天他和苏凉坐船游玩,会不会苏凉一气之下不想见人出城去江上冷静了? 于是,顾泠又匆忙出了城,往白天他和苏凉下船的地方去了。 …… 迦叶城南城门的守军今夜没人打瞌睡,都高度警惕,提防炎国人杀回来。 城楼上,一个巡逻的士兵正在跟其他人绘声绘色地讲白天苏凉是如何让炎国的范氏父子血债血偿的。 有两个士兵对于他们没有作为最先赶到的一批,亲眼见证苏凉为袁老将军报仇,对范氏父子杀人诛心的名场面而大喊遗憾。 “苏将军?” “什么苏将军?别闹了。” 士兵们说着回头,就见一道倩影出现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苏……苏将军!”几个士兵连忙列队,拱手行礼。 苏凉微微点头,“嗯。辛苦了,你们继续,我睡不着,过来看看。” 几个士兵都以为要被训斥,没想到却得了一句“辛苦了”,当下心中很温暖。苏凉说的继续当然不是让他们接着聊天,而是办正事。 很快,今夜在南城门值守的小将跑上来,向苏凉汇报情况,并无任何异常。 “这里是最重要的关卡,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苏凉语气并不严厉,说着说着,突然有点走神,在想她从蔺府跑出去,会不会让顾泠很担心……停顿了片刻,苏凉看向南城门外,让小将不必管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在城楼上走了一圈,苏凉看到了白天悬吊范桐的旗杆,还有地上一大滩的血。没有人清理这片血迹,是专门留下的,告慰袁邺老将军在天之灵。 又走了一圈之后,苏凉还是决定回蔺府。分开就分开,但乱跑不对,她没乱跑,应该告诉顾泠一声。 走到半路,苏凉又有点犹豫。她就这样回去跟顾泠汇报她去了哪里,岂不是还跟原来一样?她心里很乱,不能接受如此突然的关系转变,觉得很怪异,尤其是当顾泠用美色诱惑她的时候,简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可怕了,那还是她认识的高冷大神吗?当时她就一个念头,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去了一趟南城门视察,并没有让苏凉的心情有任何好转,因为想要远离顾泠冷静一下的她居然又忍不住要跑回来跟顾凉说她去了哪儿…… 这让苏凉很苦恼。她对顾泠的依赖太深了,到了不能独立生活的地步了吗? 不,她把顾泠当朋友,就算是朋友,她也有义务让顾泠知道自己没有危险。 苏凉这般想着,还是回到了蔺府。 靠近蔺屾给她和顾泠安排的院子,苏凉在想,本来灯是点着的,如果灯依旧亮着,或许顾泠在,或许不在,但灯若熄灭了,他一定是睡了…… 这般想着,苏凉躲在角落往里看,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但就是不想让顾泠知道她回来了。 结果一眼看过去,房门关着,灯已经熄灭了。 苏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清醒一点,顾泠都睡了,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次离开蔺府的时候,苏凉更生气了。可恶,就算不当情侣,他们也是朋友,顾泠居然都不担心她跑出去会被炎国人给抓了吗?她对他真的了解不够,高冷都是装的,就是个闷骚鬼! 作为奉皇命南下的二品武将,苏凉这天夜里两次来南城门巡视,第二次甚至加入了城外的巡逻小队,让南城门的守军十分感动又深深敬佩。 …… 另外一边,顾泠并不知道风吹灭了灯,吹得门虚掩上,导致苏凉误以为他在睡觉。 而顾泠到了流仙江边,白天他和苏凉下船的地方,却没找到他们坐过的那艘小船。 该不会苏凉真的驾船去散心了吧……顾泠蹙眉站在江边,任由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苏凉第一次来迦叶城,除了蔺家,认识的也就是袁沛和其他几个将军,但都谈不上交情,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大晚上贸然闯入别人家里。 越想,顾泠越觉得苏凉乘坐着那艘小船正在江上某处飘荡,他得找到她。后半夜很冷,她衣衫单薄,待在外面会冻坏的。 带着这个念头,顾泠在江边用轻功腾跃飞奔,寻找着苏凉和小船。 他一路往东,甚至超越了昨日他们睡着时船漂流最远的地方,也没有发现苏凉的影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顾泠神情落寞地转身,觉得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等顾泠背对着朝阳又回到出发的地方,晨雾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没有再往流仙江西边去找,而是看向了迦叶城:或许苏凉已经回去了。 顾泠决定先回去看看。 …… 苏凉跟着巡逻小队在城外各处巡查,一直到天快亮才回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进城的时候,苏凉遇见了袁沛,他也愣住了。 “苏将军。”袁沛微微躬身,对苏凉行礼。 “袁公子来此可有什么事?”苏凉看着袁沛手中拿着的木碗,里面还有清水,有些不解。蔺煊并没有要求自己的儿孙继承衣钵,袁邺也一样。袁沛并未在军中任职,是个读书人,只是并未参加科举。 袁沛沉声说,“我想取点范桐的血,带回去供奉在爷爷的牌位前。” 苏凉想到城楼上的一滩血迹,叹了一声,“你去吧。” “昨日的事,多谢苏将军。”袁沛说。 苏凉摇头,“是我分内之事。袁公子请节哀。” 话落,苏凉俯身捡起鞋上沾的一片树叶,袁沛端着木碗,走上了城楼。 …… 蔺屾是被他娘给叫醒的。 “娘啊,我受伤了,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蔺屾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蔺母拽着蔺屾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快起来。家里有贵客,你得去招待。” 蔺屾猛然睁眼,坐了起来,“贵客……顾小泠是吧,他昨夜梦游,吓死我了!” 蔺母愣住,“梦游?你可不要胡说,顾侯怎么可能梦游呢?是你做梦了吧?” 蔺屾扶额,“娘,我才是你亲儿子。” 不过想着要跟苏凉说顾泠半夜梦游的事,蔺屾还是起床了,打算收拾好就去找他们。另外他昨夜临睡前还想好了怎么带他们在迦叶城游玩,也得通知他们一声,他精心准备的计划,不接受拒绝。 …… 苏凉离开蔺府是暗中出去的,回来也避着人,不然不好解释。 她一定得回那个院子,因为行李在那里,她必须得换衣服了。 进院子的时候,苏凉想,还是得跟顾泠分开一段时间,她现在太混乱了,搞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发展,她需要冷静,看不到顾泠那种冷静…… 到门口,苏凉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是我。” 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苏凉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顾泠,心想她昨夜果然没有误会,她跑出去之后这厮就是睡觉去了,这会儿头发被玉冠束起来,身上的衣服很齐整,已经换过了!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白被拒绝的伤心!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但她很想打他…… “进来吧。”顾泠看了苏凉一眼,便转身了,声音很平静。 苏凉走进去,见昨日桌上放着的包袱不见了,便蹙眉问,“我的行李呢?” “衣服我放在衣柜里了。一人一半,你的在右边。”顾泠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示意苏凉坐下,把水杯放在她面前。 苏凉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她确实很渴,便端起水杯,很快喝完了一杯水,然后面色突然一变,“你该不会在杯子里给我下药了吧?” 顾泠脸色有点黑,“我是很想……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色诱我的事都能干出来,谁知道你是哪种人?”苏凉轻哼,放下茶杯,把茶壶拿过来,自己又倒了一杯喝掉。 她当然知道顾泠不可能给她下药,但就是忍不住想吐槽的心…… “我们谈谈吧。”顾泠看着苏凉喝了第三杯水,才开口说。 “嗯。”苏凉点头,“我们必须分开,昨夜的事让我很不自在,没办法当无事发生。” 真心话,她现在坐在顾泠面前,就无法用从前的眼光看待他。一看到他,脑子里就浮现出昨夜他色诱她的画面…… “不行。”顾泠说得很干脆。 苏凉蹙眉,“大神,我以为你是讲道理的人。当初说好假成亲,你别有居心,却瞒着我。” “我是想跟你讲道理。”顾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苏凉面前,“请兑现你的承诺。” 苏凉刚端起的水杯,猛然晃了一下,水洒在了她的手上,顺着指缝流下去…… “你……你这是……耍无赖!”苏凉拍案而起,气得脸都红了。 因为桌上放着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原谅你”,落款是,两个水滴。 意思很简单:苏凉原谅顾泠。 “这是你给我的,你答应的,不管因为什么生我的气,无条件原谅我一次。”顾泠看着苏凉,神色认真,“我要求你现在兑现。” 苏凉都被气笑了,“你连这玩意儿都随身带着?很好,我兑现,昨夜的事,我原谅你。但我还是要跟你分开,跟昨夜的事无关,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了!我不玩了!” “不行。”顾泠薄唇轻启,又从怀中拿出第二个牌子,放在了苏凉面前,上面刻着四个字“有求必应”。 苏凉呆呆看着,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她举着这块牌子,对顾泠说的话,“有求必应牌,大神请笑纳。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亮出此牌,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绝无二话。一次机会,用过即废。” “我知道你记性很好,也知道你言而有信。”顾泠看着苏凉说。 苏凉抓起那两块牌子,很想砸到顾泠脸上,“你想如何?用这块牌子,要求我陪你睡觉吗?” 顾泠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跟我谈恋爱吧。” “我现在接受,明天就跟你分手,也不算违背承诺。”苏凉轻哼。 顾泠只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气氛沉默下来,苏凉心中却越发烦躁,良久后,把那两块牌子拍在了桌上,“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我只答应试试,不行拉倒!” “我行。”顾泠说着站起身来,幽深如潭的墨眸之中仿佛突然绽放了一朵睡莲,漾起了轻轻浅浅的笑意水波,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苏凉看着顾泠,一时失了神,片刻后反应过来,抓起那块有求必应牌砸到了顾泠胸口,“长得美了不起啊?笑什么笑?又色诱!” 顾泠点头,“功力尚浅,我会好好练,直到成功为止。” 苏凉转身往外走,“不想看见你。” 顾泠却走到了她前面去,“我去让人准备沐浴的水。” 苏凉看着顾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从外面关上了,她神色莫名,确实,她想马上洗个澡,换身衣服。该不会某人真的会读心术,一直瞒着她吧? “谈恋爱……谈个鬼啊……”苏凉趴在桌上,枕着那两块木牌子,哀叹一声,“混蛋,居然还未雨绸缪,太坑了!” …… 顾泠先是吩咐蔺府下人送热水来,然后就到院中角落里把听墙角的蔺屾给拽了出来。 “顾小泠你干嘛?”蔺屾轻哼,“对我客气点儿,不然我把你的秘密宣扬出去。”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听到了什么?” 蔺屾嘿嘿一笑,神情暧昧,“听得不太真切,断断续续的,但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昨夜你表现不好,把苏小凉气跑了对不对?所以你才失魂落魄地出去找她,还吓了我一跳。真没想到,顾小泠你长得这么美居然……没事,我不会笑话你的,苏小凉都答应跟你再试试了,她是个大夫,一定会把你治好……” 蔺屾话音未落,顾泠后退两步,然后抬脚,把蔺屾踹飞了出去。 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划过院墙上空,蔺屾落地,正好没有压到受伤的右臂…… 蔺屾幽幽感叹,“顾小泠你居然都算好了我落地的姿势?实力如此变态,却征服不了自己媳妇儿,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如果顾泠听到蔺屾的话,一定会把他当藤球一样,踢来踢去,让他好好享受自由飞翔的快乐,且保证不会加重他的伤势…… …… 赶走聒噪的蔺屾,顾泠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都能想象到苏凉此刻多想打他。 不过,他在一早回城无意中听见有人说苏凉昨夜去巡逻,便放心回来换衣服,看到行李之中藏着的两个木牌时,就决定了:苏凉想跑,没门儿,窗户也没有! ------题外话------ 苏小凉哭泣求月票o(n_n)o哈哈~ 7017k 306.苏小凉的自我攻略 昨夜没有合眼的苏凉在沐浴时,思考着一个问题:顾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回想两人生活的点滴,苏凉怎么看,对此都毫无头绪。那人表现始终如一,对她向来很好。在昨夜之前,她的印象中,顾泠没有任何情绪外露到让她往那方面想的时候,包括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顶多是她前世熟悉的朋友家人的亲密程度,所以她才被昨夜张口就说想跟她困觉,还打算宽衣解带色诱她的顾某人给吓到了…… 而苏凉对顾泠最深刻的印象,在昨夜之前,是高冷。这就是顾泠在她心中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标签。 高冷男神幻灭,大概就是苏凉现在的感觉:某人猝不及防的闷骚,闪了她的腰…… 苏凉没想出顾泠何时喜欢上她的,也还没来得及想她对顾泠的感情,便在困意和热气的蒸腾之下,舒服地睡着了。 顾泠就坐在院子里。 蔺府下人送来早膳,他自己先吃了,因为等苏凉一起吃就会凉掉。他昨夜也没睡,且奔波整夜,很饿。 顾泠算着平常苏凉沐浴的时间,放下筷子过去敲门,“苏凉?” 里面没人应,顾泠就知道苏凉再次在沐浴时睡着了。 想着水还没凉,顾泠又等了一刻钟,再次敲门。 苏凉被叫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我马上出去。”话落才意识到,她还在跟顾泠闹别扭呢…… 门外的顾泠听到苏凉乖巧的声音,都能想象到她此刻迷糊的样子,眸中再次漾起笑意,声音温和,“水凉了。你若太困,穿好衣服吃点东西再睡。” 苏凉轻哼,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还不是馋她身子,男人…… 吐槽归吐槽,主要是因为顾泠奇葩的表白方式导致苏凉对他戴上了点“有色”眼镜,但她并未真的质疑过顾泠的人品,否则也不会答应跟他试试谈恋爱。 那两块木牌,对苏凉的约束很有限,事实上只是起到调和了两人之间莫名而起的矛盾的作用,让因为糟糕的表白之夜导致的尴尬有了缓和的理由。 换言之,那两块木牌就是两块“台阶”,让顾泠和苏凉都得到了从那个“尴尬屋顶”之上下来并且落地的时候仍站在一起的机会。 等苏凉收拾好出门,院中石桌上的碗碟都被人收走了。 “我的早膳呢?”苏凉问。她听见有人来送早膳。 “凉了,味道一般。”顾泠摇头,“迦叶城有一家早点铺子做得很好。” “行吧。你带路。”苏凉往外走,发现她有点无法直视顾泠,还是感觉不自在。 下一刻,顾泠走到苏凉身旁,问她,“谈恋爱是不是应该牵手?” 苏凉立刻往旁边躲了两步,“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我还没准备好。” 顾泠看着苏凉跟他拉开的距离,默默地挪了过去,“哦,我只是问问,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苏凉的吐槽之心终于忍不住,“你还问我害怕什么?你觉得你自己正常吗?哪个正经人是那样表白的?你是长得贼好看,天下第一美,那又如何?难道你说想跟我睡觉,我应该觉得荣幸,不然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顾泠蹙眉,“没有,那件事真的是误会……”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但你表现得太……”苏凉一时语塞,找不到形容词,“对我来说,太惊悚了!你一直都那么高冷,突然发浪,还那么夸张,谁受得了啊!” 顾泠微微点头,“我的错。”苏凉的吐槽他完全理解并接受,当时事情发生太突然,他也没想到自己隐藏感情导致压抑太久,一时冲动居然能把事情搞得那么混乱,第一次表白没有经验,一开口就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 不过,顾泠从苏凉的吐槽之中,抓到了别样的重点,他看着苏凉问,“若昨夜我正经表白,你是不是不会生气,会接受我?” 苏凉面色明显僵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顾泠眸中满是期待,等着苏凉的回答。 苏凉胳膊肘往后,撞在了顾泠的肋骨上,给了他一个白眼,“休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除非你能让江河倒流,回到过去。” 顾泠:……没承认,好像,也没否认?还打他?白眼也好可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他突然有种在谈恋爱的感觉了,非常美妙。 顾泠正准备继续方才的话题,前面跑来一道身影,“苏小凉!” 顾泠:……好烦,想把蔺屾踹到天边去…… 蔺屾右臂被木板固定着,绑在脖子上,但不妨碍他动作灵活地跑过来把苏凉拽到了一边去,明显是要背着顾泠说悄悄话。 苏凉看了一眼距离,心想蔺屾真是不了解顾泠,他耳力极好,离得这么近,说什么他都听得见。 不过苏凉也没提醒蔺屾,想着他肯定是故弄玄虚,不可能有什么要紧事。 蔺屾看了一眼顾泠,压低声音问苏凉,“苏小凉,你知道顾小泠有梦游之症吗?” 苏凉眨了眨眼,点头,“我知道啊。”还是她提议的,他在凉国曜城和乾国京城都“梦游”过,不过蔺屾怎么知道的? “真的有?”蔺屾皱眉,“这种病,连你都治不好吗?” 苏凉摇头,“这个,一般是心理疾病。” 蔺屾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顾泠,“我懂了。” 苏凉一头雾水,“你懂什么了?” 蔺屾深深叹气,“今早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你跟顾小泠新婚燕尔的,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问题,你千万不要抛弃顾小泠,他作为男人,碰上这种毛病,压力很大的,夜里都无法安眠,得了梦游之症,半夜跑到我的房间,吓死个人!你一定要好好开导他,我相信你的医术,一定能把他治好的!” 顾泠:……听得一清二楚,很想把蔺屾倒着吊到他家柑橘树上! 苏凉本来感觉怪异,听着听着回过味儿来了:蔺屾听到她跟顾泠说的只言片语,再加上昨夜顾泠跑到他房间去的事,让他认为……顾泠不行,所以才会梦游? “苏小凉,你没事吧?”蔺屾见苏凉不说话,就扯了扯她的衣袖。 下一刻,就见苏凉发出一阵爆笑,一边笑一边往前走,一句话也没跟蔺屾说,完全没有要帮顾泠澄清的意思…… 太逗了!苏凉一想到蔺屾一本正经地说顾泠不行,压力大到梦游,就笑得停不下来,觉得好久没碰到这么搞笑的事情了,哈哈! 顾泠黑着脸站在原地。 蔺屾感觉苏凉的反应好迷惑,他走到顾泠身边,两人一起看着苏凉的背影,还能清晰地听到她的笑声。 蔺屾问顾泠,“苏小凉是用笑来掩饰尴尬吗?这种事,我确实不应该多嘴的,但我想着她是个大夫,应该不会太在意,毕竟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下一刻,蔺屾再次被顾泠一脚踹飞,连落地的姿势都跟上次分毫不差…… 顾泠追上苏凉,皱眉问,“他胡说八道,你怎么不帮我解释一下?” 苏凉反问,“你为何不自己澄清?” 顾泠摇头,“这种事,我自己解释,他大概会觉得我是欲盖弥彰。除非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他。”但其中涉及他跟苏凉的太多秘密,不想让外人知道。 苏凉依旧在笑,“哦,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抱歉,我也没办法帮你解释,毕竟,我也不了解你那方面的事。” 顾泠:……好想把苏凉抱回房间好好“谈谈”…… 经过蔺屾这么一番误会式搞笑,苏凉心情好了很多,两人一夜之间过于曲折生硬的关系转变也消除了几分尴尬。 走出蔺家的时候,苏凉就非常直接地问了让她疑惑的问题,“大神,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顾泠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时间点,只是我慢慢发现,我离不开你了。” 苏凉脚步一顿,心头像是被人拿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微微颤动。 她在想,若昨夜顾泠在看星星的时候对她说一句,“我离不开你了”,她一定不会生气,或许会认真地考虑跟他在一起…… 顾泠见苏凉不说话,以为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这个问题他早想过,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时间,两人一起生活,朝夕相对,心动是不期然发生的,一开始很轻很轻,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慢慢的,越来越明显。 非要说一个时间,顾泠认为他对苏凉是一见钟情。因为他如今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夜里在苏家村,那双掀起盖头看着他的清亮眼眸。他喜欢从初见那一刻到现在看到的苏凉的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上天恩赐般的美好。 但顾泠没敢说,苏凉或许会觉得“一见钟情”太假了。那也的确是他自认为的。感情的事,本就源自自身感受。 苏凉接着往前走,说了一句话,作为对顾泠的回应,“我还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离开你。” 苏凉并没有说她认为自己离开顾泠也能活。 这不是一回事。 从现实层面,他们两人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在相遇之前,各自本就是独自生活。她穿越后遇见的很多问题是顾泠帮忙解决的,但没有顾泠,或许不会那般顺利,但她总归能找到生存之道。 现在谈的,是想在一起共度余生的心。 而这也是苏凉原本打算跟顾泠分开的原因,昨夜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根本没有时间消化,来理清自己对顾泠的感情。 她说的分开不是决裂,不然也不会跑到南城楼巡查时还惦记着回来告诉顾泠一声她去哪儿了好让他放心。她只是想到一个没有顾泠的地方冷静一下而已。 当然了,被顾泠的两块木牌给打乱了计划,导致两人在三次假成亲之后,又变成了“约定”的情侣。 倘若顾泠没用那两块牌子要求苏凉跟他谈恋爱,或许苏凉冷静两天就想通了,决定跟他在一起。 但,江河不会倒流,时间无法回到过去,顾泠也不会知道那两块牌子对他而言是助攻还是又增添了障碍…… 至于当下,顾泠听着苏凉冷静说出“她不太确定”的话,并不失望,他会等她确定的。 …… 两人并肩走在迦叶城大街上。 虽然战事才平息,但城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作为乾国最南部的城池,这边的风土人情跟京城大有不同,百姓的穿衣打扮也更多样,不少服饰元素跟苏凉见过的炎国人相似。 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向苏凉和顾泠投来友善又尊敬的眼神。是他们让迦叶城的百姓平安无虞地重新拥有了家园,恢复了安定。 被人喜欢总是让人开心的,只要不是用耍流氓的方式…… 顾泠带苏凉去的早点铺子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店里就老夫妇二人。 这会儿早点时间要过去了,没什么客人,顾泠和苏凉进去,看到他们的老妇人眸光惊艳,“公子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苏凉微笑着选了一张桌子坐下,“我们是来游玩的。” 顾泠落座,没等老妇人介绍,就直接点了店里的招牌。 “公子来过?是听别人说的吧?公子长得这么俊,要是以前来过,我们肯定忘不了。稍等,早点马上来!”老妇人笑着拐进了后厨。 “你们那边,谈恋爱都做什么?”顾泠问苏凉。 苏凉想了想说,“逛公园,看电影,旅游……这没什么固定的规矩,各有所爱,只要两个人都乐意,不影响别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顾泠便问,“你想做什么?” 苏凉摇头,“不用问我,你没给我时间考虑,我没想过要做什么来跟你谈恋爱。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考虑。但先说好,不准不经过我同意动手动脚,我不喜欢。以前的接触,跟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听着苏凉的话,顾泠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用那块“有求必应”的牌子来要求她……本来她还挺轻松自在的,当他提起恋爱的话题,她谈不上抗拒和排斥,但有点冷淡,似乎不太感兴趣,是潜意识里不习惯这生硬的转变吗? 说实话,顾泠也觉得他这两天做的大都是弄巧成拙的事。本来他设想中的恋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而不是又加上了“约定”的外衣。 但事已至此,接下来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现做的早点端上来热腾腾的,顾泠在蔺家没吃多少,两人享用着美味的早点,却比以前更沉默了,难得贯彻了“食不言”的规矩。 吃过早饭,苏凉问顾泠今日对她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她要去军营看一下之前的伤兵。 顾泠自然是说跟苏凉同去,帮她打下手。 两人先回蔺府取药箱,见蔺屾在他们院子里,举着一张纸迎上来,“作为土生土长的迦叶城本地人,我给你们制定了一个绝对完美又有趣的游玩计划!” 顾泠接过去,折起来放进袖中,“好。谢了。” 蔺屾让顾泠拿出来,“你收起来作甚?我还要好好跟苏小凉讲讲呢!” “不必,提前说出来就没惊喜了。”顾泠摇头,“我们会按照你的计划游玩,你好好养伤。” 苏凉绕过他们到房中取药箱了。 蔺屾没想到他精心策划的游玩项目,到头来自己被抛弃了,当即表示不行,“这样我会被我娘念叨没有招待好你们!” “告诉伯母,我们不喜欢第三个人打扰。”顾泠说心里话。 蔺屾轻哼,“原来如此,顾小泠你觉得我很碍眼是吧?你踹了我两次,我可记着呢!要不是看在你身体不行压力很大的份儿上,我指定要让苏小凉帮忙打你一顿!” 顾泠眸光凉凉,蔺屾默默地远离他,避免再次被踹…… 不过当苏凉拿着药箱出来,蔺屾还是说出了他昨夜就想过的那件事,“苏小凉,以后夜里睡觉,你一定要让顾小泠睡里面!挡住他梦游,吓死人!” 苏凉点头,很随意地说,“知道了,我把他绑起来。” 蔺屾神色惊奇,一副“你们可真会玩儿”的样子,嘿嘿一笑,“若是这样能把顾小泠治好,我绝对赞成!你们好好玩儿,我回去养伤了!”话落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 顾泠拎着药箱,跟苏凉一起离开蔺府到军营去医治伤兵。他喜欢这样的事。 不过路上,苏凉突然给顾泠科普“绑起来”这件事的特殊知识点。 “你不是对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感兴趣吗?”苏凉面色平静,“有些人,有特殊的xing癖好,被打,被虐待才能获得真正的快感。你昨夜挡我路的时候,其实看起来有点想被我蹂躏的样子。” 顾泠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那个,你的错觉,我不是,我没有。” “真没有?”苏凉上下打量顾泠。 顾泠突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下一刻,就见苏凉噗嗤一声笑了,“都敢色诱我,装什么纯情啊?真是的。” 顾泠:……确定了,苏凉就是在调戏他。 等顾泠默默走到苏凉身旁,就听她问,“你是不是背着我看了不少春宫秘录之类的东西?” 之所以说“背着她”,是因为两人一起生活,而书籍都是共享的。 顾泠立刻摇头,“我们能不聊这个话题么?” 苏凉看着顾泠突然红了的耳根,唇角微勾,“大神,若是昨夜你色诱的时候,我点头了,你真的知道该怎么睡么?” 顾泠:……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苏凉轻笑,“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我昨夜的心情,你若是觉得尴尬,那就对了。” “那,扯平好不好?”顾泠有点求饶的意思,微叹一声,“昨夜的事,是我不对。” “大神你怎么会不对呢?你很对,理直气壮,甚至还有针对我的令牌。”苏凉轻哼。 “你都原谅我了。”顾泠话落意识到说错话。原谅也是因为牌子。 “因为你今天不够好看,我又生气了,不行吗?”苏凉说着踢了顾泠一下。 顾泠点头,“当然行。” 苏凉摇头,她太习惯顾泠高冷的样子了,他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小意,感觉好怪啊,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偶像人设崩塌”,她的心理一时无法接受…… …… 到了军营,苏凉去给伤兵医治,顾泠就在旁边打下手。配合默契自不必说。这种时候,外人瞧着,他们可真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 离开军营的时候已经正午时分了,蔺屾知道他们昨日没吃到流仙江的鲤鱼,特意今早让家里下人去捕鱼,让他们中午务必回去吃饭。 鲤鱼的确很鲜美,苏凉吃着还想起她昨日答应让顾泠点三天菜来着,现在若是她要求顾泠做三天饭菜,他肯定会答应。 饭后,苏凉打起呵欠,顾泠主动提出要陪蔺父下棋,让她自己回去休息。他已经感觉到,缠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于是,苏凉自己回到了客院。 已经从蔺屾那里得知顾泠昨夜去找过他,苏凉意识到她误会了,顾泠在她走后并没有睡觉。 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不是顾泠叠被子的方式,他根本没睡过。 苏凉脱了外衣躺下,看着床顶精致的雕花,叹了一声,“高冷大神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温柔会笑甚至还会脸红的纯情闷骚男了?” 想着想着,苏凉闭上了眼睛,睡意尚未完全侵袭她的大脑,她突然又睁开眼,语气幽幽,“都是我害的,我得负责……” 307.天意只让你遇见我 蔺屾外出回来,得知他爹跟顾泠还在对弈,觉得很惊奇,“顾小泠也太有耐心了吧!” 蔺屾进书房,就见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满面笑意,看着顾泠的眼神比看亲儿子还亲。 两人刚刚结束一局棋,正在喝茶。 “难道老爹你下棋赢过了顾小泠?”蔺屾坐在顾泠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蔺父微笑摇头,“一局未赢。” 蔺屾觉得莫名,“那为何如此高兴?” 蔺父乐呵呵地说,“小顾教了为父两种新的棋术,很有趣。他可不像你们,总坐不住。” 棋品见人品。蔺父觉得顾泠的心性简直太好了,理智,稳重,从容,又一点都不死板,话少,但总能精准地说到他的心里去,从来都不会让他感觉不舒服。 之前蔺父以为顾泠很高傲,以他的才貌很正常。 但今日才发现,他并无傲气,其实骨子里很温和,真实性格居然跟苏凉颇为相似,只是外在表现不同,怪不得两人能走到一起结为夫妻,他们就是同一类人。 在蔺屾进来之前,蔺父向顾泠表达了他的看法。 顾泠得到启发,他可以回答苏凉对于他转变的疑惑了,他并没有装,全都是因为她才会产生的改变,都是她“害”的。 顾泠决定,他得让苏凉负责…… “伯父,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切磋。”顾泠放下茶杯起身,很想立刻见到苏凉。 “好好好。”蔺父笑着点头,“快回去休息吧。喜欢吃什么告诉屾儿。” “我也过去,外面有点情况,要告诉苏小凉。”蔺屾也站了起来。 顾泠驻足,“跟我说就好。” 蔺父连忙开口,“是啊,苏将军那么忙,你不要总去打扰她。告诉小顾是一样的。” 蔺屾轻哼,“知道你嫌我碍眼,真是重色轻友!你转告苏小凉,这会儿城外有不少炎国的商人想进来,看是否要放行。原先两边一直通商频繁,打起来之后就彻底断了。我觉得目前还不到重新开放通商的时候,那群人说不定就是范刚故意安排的,别有居心,已经言语驱赶过,但都不肯离开。” 顾泠神色淡淡,“放箭,不要伤到人,赶他们走。” “行!”蔺屾表示认同,“总不能让炎国人以为我们乾国没有血性,就此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 蔺屾又匆忙出府去了,顾泠回到他和苏凉的住处,到门口,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先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 “苏凉?”顾泠轻轻唤了一声。 “等一下。”里面很快传出苏凉的声音。 过了片刻,苏凉过来打开门。 “我吵醒你了?”顾泠问。 苏凉摇头,“没有。正好我刚醒,只是还没起。” 顾泠见她头发睡得有点乱,便说,“我给你梳头吧。” 苏凉下意识地皱眉,又是那种觉得怪怪的拒绝表情,“我自己有手。” 顾泠:……他当然知道,只是想亲近她,不过显然苏凉仍旧不习惯。 听见顾泠叹气,苏凉又无奈解释,“谈恋爱也不用到那种程度,别告诉我你想给我穿衣喂饭啊?太可怕了。” 顾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摇摇头,“我发誓,没想过。”确实很可怕,有种苏凉瘫痪了的感觉,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想着,顾泠又专门澄清刚刚为何想给苏凉梳头,“其实我只是想摸你的头发。” 苏凉一脸无语地走过来,站在顾泠身旁,“快点摸,摸完我要去换衣服。” 顾泠默默地伸手,揉了一下苏凉的发顶,“好了。” 苏凉立刻转身进了内室,“我换衣服,你不准偷看。” 顾泠:……他不是那种人,但现在解释,有点欲盖弥彰。 等苏凉换好衣服出来,顾泠先提起蔺屾说的事。 “战事还没定论,不能恢复通商。”苏凉摇头,“等等看皇上什么意思。” 炎国这样的行为如果不是想送细作进城,就是在“道德绑架”乾国,一副“扯平了,我都主动上门了你还闹什么,对大家都不好”的嘴脸。 归根结底,是因为炎国笃定乾国不愿意打仗,哪怕这次炎国先挑起战火,乾国也不会再打回去。 “我让蔺二山去赶人了。”顾泠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苏凉问。 “你不是觉得我突然之间转变太大,让你很不适应吗?我知道原因了。”顾泠神色认真地看着苏凉。 苏凉点头,“你说。” 顾泠眸光灼灼,“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跟你一起生活,我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苏凉,你改变了我,让我无法再忍受独自生活的寂寞和无趣,一切皆是因为你,你得对我负责任。” 这一点,是苏凉临睡前也想清楚的……她蹙眉看着顾泠,“等等,有件事我要问你,你不准骗我。” 顾泠点头,“好。”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一直瞒着我?”苏凉轻哼。 顾泠先是怔了一瞬,然后豁然开朗,眸中漾起笑意,“所以,我方才说的,跟你想的一样?” 苏凉:……不打自招说的就是她…… 见她不说话,顾泠神色认真,“我发誓,我不会读心术,我们只是天生一对心有灵犀。” 苏凉扶额,“知道你很得意,别笑了!”连“天生一对”都说出来了,可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她穿越过来,正好是顾泠的新娘,大概天意真的注定了他们会在一起? “不好看么?”顾泠反问,“你先前一直想让我笑的。” “好看,非常好看,美死了。”苏凉语气幽幽,“我想过了,离开你,我即便能自己活下去,能自己生活,但绝对不会比跟你在一起过得更好,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这个好,不仅仅是容貌和才华,还有两人性格上的投契,互相理解,一个眼神就能会意的默契,以及为人处世极为相似的原则。 顾泠马上说,“同感。我想过,离了你,我的生活将会失去快乐,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能让我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姑娘。” 苏凉轻哼,“若是前夜,你这样跟我表白,我会答应的。” 顾泠:……果然,表白本身没有难度,是他的奇葩操作给自己增加了障碍,好想回到两天前…… “要说不习惯,不适应,是真的,我听见你温柔地说要给我梳头,我觉得‘你有病吧怎么这么肉麻梳你的头去吧’!”苏凉很直白地告诉顾泠她的想法,“谈恋爱可以,我们都没经历过,但不必学任何人,顺其自然就好了。” 顾泠点头。其实梳头那件事,是他跟邢玉笙学的。他无意中看到过邢玉笙在给林雪晴梳头…… “不是梳头本身的问题,或许以后可以,但此刻不行,你懂我意思吗?”苏凉问顾泠。 “懂。”顾泠表示完全理解:身体的接触要慢慢来,不能还没牵手拥抱亲吻过就想直接睡觉,而梳头是相当亲密的举动,应该得排在牵手拥抱亲吻之后,或者,睡过之后? 那么,第一步,牵手……顾泠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制定了攻略苏凉的亲近三部曲。 他从袖中拿出蔺屾精心制定的迦叶城游玩计划,“要等皇上的旨意,我们就先按照蔺二山的计划在迦叶城玩吧。” “你拿着吧,不是说我先知道就没惊喜了么?”苏凉没看,“就当是,第一次正式约会吧。” 顾泠立刻又把那张纸收了起来,“好。”他知道约会是什么意思,也能感觉到苏凉在认真对待跟他谈恋爱这件事,太好了。 顾泠很庆幸,苏凉不是一般姑娘,哪怕前夜听到他那种有点耍流氓的奇葩表白,也没有误会他讨厌他。倒显得他之前隐藏感情不敢表白的谨小慎微完全是“想太多”。 “有一点,我们分房睡吧。”苏凉对顾泠说。 顾泠下意识地摇头,“不。” “我是为你好。”苏凉解释,“你这个年纪,喜欢我,对我有冲动,都是正常的。但我们才刚开始谈恋爱,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夜里在一个房间,不太方便,若你想做又不能做,对身体不太好。” 顾泠耳根子又泛了红,虽然因为苏凉直白的话有点心猿意马,但他仍旧很快抓到了重点,“你是说,不用等十八岁?只要……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就……可以?” 苏凉愣了一下,就见顾泠眸光殷殷,满是期待地看着她。而她方才说那话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十八岁的问题。因为她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越了十八岁。 气氛沉默下来。 苏凉知道她如果回答是,就代表或许很快就会跟顾泠发展到那个地步,毕竟他们彼此很熟悉了,而她当然是喜欢顾泠的。先前只是因为并未挑明,她没往那方面想过。甚至,他们当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苏凉也知道,她可以回答不行,顾泠一定愿意接受并且能做到克制自己的欲望。 “我觉得……”苏凉语气顿住。 顾泠听着每个字,心都会跳一下。他喜欢苏凉,他是个正常男人,当然想跟她亲近,想做那种事。但如果苏凉不乐意,他可以等,虽然两年太久了,会很难熬…… “顺其自然吧。”苏凉接着说。 话落,就听顾泠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是可以。”语气上扬,特意说出来,避免有歧义。 苏凉当初只是跟顾泠讲穿越前那个世界的一些规则,十八岁才成年是很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而她如今生活在一个女子十五岁及笄的世界,身边的朋友好几个已经成亲,有的都要生娃了。那种事,她认为可以做,问题不大,也知道明着说出来告诉顾泠意味着什么…… 但要说不行,就太矫情了,没必要。 …… 这一天,对顾泠而言,意义重大。 他的心情从未这么好过,哪怕静静坐着都能笑出声来,只觉周遭的一切都亮了几分,连天光都变得更明媚了。 苏凉要去南城门看看情况,两人刚出门,迎面碰见了谌赟。 谌赟还是老样子,胡子数日没修剪,有点杂乱,看起来更粗犷了。 他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看到苏凉和顾泠并肩走出来,谌赟下马,向顾泠行礼,“侯爷。” “如何?”苏凉问。 谌赟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是他!我把他带回来了!跟爹娘一起在车里!” 不远处谌父谌母已经带着一个年轻人下了车,正是苏凉前几日在千湖城外山谷中碰见的凌云。 凌云也看到了苏凉,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谢意。 “恭喜。”苏凉微笑,“你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谢谢你,所有的事。”谌赟神色认真。 苏凉摇头,“客气什么?快带他们回家吧。公事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你多照顾家里。” 迦叶城的谌家就在蔺家隔壁,原本也是蔺家的宅子。虽然谌赟去年年底带父母来的时候蔺屾不在,但蔺父蔺母招待了谌赟一家,且帮他们安排了住处。 谌赟点头,就见苏凉伸手挽住了顾泠的胳膊,“我们走吧。” 顾泠还在想着何时牵苏凉的手,没想到她主动靠过来,心中很惊喜。 两人走到旁边,苏凉放开顾泠,各自上了马,往南城门去了。 谌赟目送他们离开,才转身,回到谌父谌母身边,“回家吧。” …… “那日我见谌赟眉心有黑雾。”顾泠才想起这件事。 苏凉点头,“我给他吃了一颗师父给的解毒神药,已经没事了。回头得问问谌霄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泠微微摇头,“不必问。蔺二山一定会打听清楚跑来告诉我们。” 苏凉轻笑,“你这么了解他,要不,你接下来先到他那里睡?” “不。”顾泠顶多能接受睡在苏凉隔壁,再远可不行。 两人到了南城门,蔺屾已经把聚集在城外的炎国商贩驱逐走了,正准备回家。 得知谌赟带着弟弟回来了,蔺屾神色大喜,“真的是谌霄?太好了!天意让苏小凉遇见他!我去瞧瞧!” 蔺屾话落就跑了,顾泠低头,在苏凉耳边说,“天意只让你遇见我。没有其他人。” 苏凉忍俊不禁,“大神,你应该有自信,你天天在我跟前晃,我哪里看得上别人?真是的,早点表白就好了,搞得这么复杂。” 话落,苏凉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挽住顾泠的胳膊,“那边有座山,我们去登山看日落吧。” 308.等做好新衣服 开始登山,苏凉就放开了顾泠的手臂。 她前世总看到情侣之间挽着手,试了一下,感觉还不错,这种程度的亲密也不会让她不自在。 并肩往前走,山路狭窄,两人的手背第一次无意中碰到的时候,顾泠心中一动。 然后,两人的手频繁触碰,看起来是“偶然”的,其实是顾泠有意的。 苏凉早注意到顾泠的视线一直往下瞟,心中了然,并未点破,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做。 不久之后,苏凉就知道,两人的默契在谈恋爱这件事上面偶尔会失灵。 她以为顾泠会“不经意”之间牵住她的手,甚至潜意识里在等,但其实不是…… 路过一段陡峭的山路,第n次手背相碰,手臂自然也是挨着的,之前都很轻,这一次,苏凉感受到来自顾泠的突然冲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然后,顾泠伸手一揽,勾住苏凉纤细的腰肢,把她带到了怀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小心一点。” “大神,你这戏码漏洞百出啊。”苏凉推了一下顾泠,推不开,感觉他胸肌很结实,平时倒没看出来。 顾泠点头承认,“嗯,我想抱你。” 苏凉脱口而出,“你可以直说。” “那我可以亲你吗?”顾泠神色认真地问。已经抱到,不用说了,跳过牵手,拥抱的下一步应该是亲吻。 苏凉眸光凉凉,“如果我答应了,你是不是想今晚就洞房?”得寸进尺的男人……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好。”顾泠并不想掩饰他对苏凉的欲望。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他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 “哦,我拒绝。”苏凉又推了顾泠一下,“抱够了没有?” “没有。”顾泠说着,还是放开了苏凉,顺势就牵住了她的手。 苏凉甩了一下,顾泠不放,且理直气壮,“你先挽我手臂,也没经过我同意。” 苏凉又甩了一下,“我想换只手。” 顾泠闻言放开手,苏凉却拔腿往前狂奔。 然后,顾泠算准时机,速度极快的几个腾跃后,落在了苏凉前面,转身,张开双臂,感受了一次投怀送抱。 根本来不及闪躲的苏凉再次被顾泠抓住,她眨了眨眼,主动伸手圈住顾泠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明显感觉他身子僵了一下。 苏凉的手在顾泠后腰轻抚游走,语气轻柔,“大神,抱够了没有?” 顾泠哪里经得起苏凉这样的撩拨,默默放手,后退,拉开距离,“快走,赶不上日落了。” “大神你是不是……”苏凉觉得顾泠可能起了生理反应。 顾泠耳根泛红,“不管你在想什么,停下。” “哦。”苏凉轻笑,“我的错。” 话落,她主动拉住了顾泠的手,目视前方,继续走。 顾泠反握住苏凉的手,眸中笑意蔓延,“你喜欢我。”肯定的语气。 苏凉点头,爽快承认,“是啊!” “你能不能说一遍给我听?”顾泠问。这是苏凉第一次对他表白。以前是说过,不过性质不同。 “哦,你喜欢我。”苏凉神色认真。 顾泠:……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落日消失在天际,天光仿佛一下子暗淡下来,晚风起了。 两人坐在一块大石上,俯瞰着下方暮色中的迦叶城。再往远处看,流仙江蜿蜒如盘龙般,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脉中。 “大神,我们该回去了。”苏凉起身。 顾泠走到苏凉前面去,微微躬身,“上来。” 苏凉眉梢微挑,“山路不太好走,你确定要背我?” 见顾泠点头,苏凉就上前,趴在了顾泠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了他的腰,“走吧。我还真有点累了。” “困了就睡吧。”顾泠偏头,就能看到苏凉靠在他肩上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 苏凉闭上眼睛,“不一定能睡着,我试试。” 顾泠往下走,山路不乏陡峭崎岖处,但他每一步都落得很稳。背上的苏凉并不重,但对他而言,却是全世界。 天色渐暗,但顾泠并不着急回去,走得倒越发慢了,怕脚步不稳颠簸到苏凉。 中途苏凉动了一下,顾泠立刻驻足,以为她要醒了,但她只是把头换了个方向,呓语一声,又接着睡了。 就在耳畔,顾泠听得很清楚,苏凉说,“跟大神谈恋爱……”然后还笑了一声。 她真的很喜欢我……这个认知让顾泠心花怒放,觉得周遭灰暗的天光都那么美。 他微微偏头,蜻蜓点水般在苏凉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吻,立刻分开,唇角翘了起来。 下山途中,顾泠再次回想这两日如梦幻般的事,不得不感叹,其实苏凉一直都很包容他信任他。 而他这两日的心情,就像苏凉描述过的“坐过山车一般”。不管过程如何,此刻他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等顾泠背着苏凉走下山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他并未叫醒苏凉,径直背着她回蔺家去。 传闻中,一直是苏凉单方面追求顾泠,这天迦叶城很多百姓都遇见了背着媳妇儿的顾美人,纷纷感叹他可真是个好相公。 …… 回到蔺家,进府的时候听下人说,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找顾泠的。 “谁呀?”苏凉终于醒了,拍拍顾泠的肩,“放我下去。” 落地,抬头,看了一眼蔺家的牌匾,再看看天色,她也没想到居然能睡着且睡得很熟。 “小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被大公子请进去了。”侍卫回答苏凉的问题。 苏凉点头,“我们去瞧瞧。会不会是原姐姐来了?应该不是,原姐姐若是来,肯定会说是寻我的。” 两人到了蔺府待客的花厅外,就听里面传出说笑声,有一个声音对苏凉而言是陌生的。 “是我师父。”顾泠开口。 苏凉有些惊讶。 顾泠那般厉害的武功,自然是有师父的,尤其是他的落英剑法,连已故燕云楼楼主燕燧都见之震惊。 苏凉听顾泠说过,他师父是他母亲司徒凝的义兄,名叫南宫霖,但他并非司徒勰的义子,而是司徒凝自己结识的朋友。 顾泠对南宫霖的了解并不多。他是主动找上顾泠教授武功的,神出鬼没,行踪不定,距今已经四年没露面了。 “顾小泠,你看看谁来了?”蔺屾笑容满面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顾泠和苏凉。 苏凉的视线落在唯一一个生面孔上,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身材皮肤都保持得相当出色,容貌不俗,左脸上有一道并不是很明显的伤疤。 对上苏凉的视线,南宫霖笑容爽朗,站起身来,“这位想必就是泠儿的夫人了。” “师父。”顾泠开口。 苏凉微笑,跟着叫了一声“师父”。 “没有外人,快坐吧。”蔺屾招呼大家,“先吃饭,你们再去叙旧。本来想叫谌贝贝来的,但他们今日一家团聚,不好打扰。” 蔺屾的妹妹蔺珊也在,头上缠着白布,安安静静吃饭。 “南宫大叔也收我为徒吧?我比顾小泠大,这样我就是他师兄了!”蔺屾兴致勃勃地提议。 南宫霖笑着说,“待你伤愈,我们切磋一番。” “那看来南宫大叔接下来要跟顾小泠一起过了?”蔺屾嘿嘿一笑,冲着顾泠眨了眨眼。他知道顾泠只想跟苏凉待在一起,可以踹他,总不能连师父都打吧? 南宫霖呵呵一笑,“只是来看看泠儿,我们师徒许久未见了。” 苏凉直觉南宫霖时隔四年找上顾泠定然有事。 饭后,南宫霖就跟着苏凉和顾泠一起回了他们的院子。 顾泠示意苏凉先回房,他跟南宫霖坐在院中说话。 …… 月光如水。 南宫霖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房间,又看向顾泠,神色欣慰,“看到你如今过得这般好,为师就放心了。” “师父找我,所为何事?”顾泠的态度则显得有点冷淡。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南宫霖轻叹,“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冷冰冰的,为师还当你成家之后会好一点。” 顾泠沉默不语。 “罢了,能成家就很好了。”南宫霖又笑起来,“说实话,以前为师总觉得你会出家,或是孤独一生。这次找你,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顾泠点头,“师父请讲。” “其实并非请你帮忙,而是请你的夫人。”南宫霖再次看向亮着灯的房间,“她是个横空出世的神医,或许可以治好我女儿的病。” “我并不知道师父有女儿。”顾泠神色淡淡。 南宫霖瞪了顾泠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一个人过?真是的!连你如今都有漂亮媳妇儿了,为师还不能有个孩子?我没说,你也没问过,以前跟你聊什么,你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师父把人带来。”顾泠并不理会南宫霖的调侃。 事实上,他的转变只是在苏凉面前。对其他人,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冷美男。 “若是能带来,为师今日就不会一个人来找你了。”南宫霖摇头,“她出不了门,更来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苏凉有皇命在身,不能轻易到别处去。”顾泠说。 南宫霖点头,“我知道。去年便听闻了乾国苏神医的名号,当时没去找她,是料到会被拒绝,且那时倩儿的病情有好转。上月倩儿病情突然加重,为师又听闻传闻中的苏神医成了你的夫人,才决定来找你们。” “师父如今家住何处?”顾泠问。 “炎国襄月城附近。”南宫霖说。 “我明白了。我跟她商量一下,师父在此稍候。”顾泠说着起身回房去了,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南宫霖深深叹气的声音。 …… 顾泠一进门就听苏凉问,“你师父来找你所为何事?” “其实是找你。”顾泠把南宫霖的来意告诉了苏凉。 “请我去给他女儿医治?”苏凉很意外,“但我不能擅离职守,尤其是这个时期跑到炎国去。话说襄月城在炎国哪里?” “离炎国皇城不远。”顾泠说。 苏凉蹙眉,“这可不好办。就算要去,我得先请示皇上,一来一回可有得等。况且皇上未必同意。你师父可信吗?” 顾泠摇头,“其实我并不清楚他的真正底细,他曾表露过对我娘的爱慕,我娘很信任他。他教我武功,于我有师恩,若何事请我帮忙,我会答应。但这是找你,你决定。” “我们是一家的,既然是你师父的事,我当然愿意帮忙。”苏凉微叹,“只是时机不凑巧。先问问情况吧,若不是十万火急,我就派人去请示皇上,到炎国走一趟。若实在人命关天特别急,那再看有什么办法吧。” 顾泠将苏凉拥入怀中,微叹一声,“谢谢。” “因为这个?客气什么。”苏凉轻笑。 “嗯,其实我只是想趁机抱你一下。”顾泠揉了揉苏凉的头发。 苏凉推开顾泠,“别这么肉麻兮兮的。我去找你师父聊聊。要去,得先问清楚他是什么人。” …… 南宫霖看着顾泠和苏凉一起出来,在他对面坐下。 他眸光温和地看着苏凉,“真没想到传闻中的神医居然如此年轻,你跟泠儿一样,都是天才。” “师父过誉了。”苏凉微笑,“不知师父说的病人什么年纪?是什么样的病症?” 南宫霖叹了一声,“比泠儿大一岁多,名叫南宫倩,是我的女儿,但并非亲生,是好友遗孤,我抚养长大的。她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受不得一点寒,因此我们长居炎国,那边没有冬季。我出门前,倩儿已无法起身,整日不停地咳嗽,痰中带血。” 说着,南宫霖停下来,沉默片刻之后,再次开口,看着顾泠说,“倩儿的亲生母亲,是你娘的姐姐司徒湘,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苏凉愣住,立刻想到了她跟顾泠去年在曜城越王府中发现的那封信。难不成,司徒湘那信,是写给南宫霖的? “如果当年没有出那么多事的话,倩儿本该是你的姐姐。”南宫霖苦笑,“她娘是凉国越王收养的义女,跟你母亲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惜命不好。” “她父亲是谁?”顾泠问。 南宫霖眸光倏然转寒,“告诉你们也无妨。倩儿的父亲,就是凉国皇帝司徒瀚。是那个禽兽强bao了湘妹,她发现自己怀上身孕,为了摆脱那禽兽的纠缠逃出曜城,我找到她时,倩儿已经出生,她把孩子托付给我后,很快便过世了。” 南宫霖说的,跟苏凉在凉国越王府发现的司徒湘亲笔信和在皇宫里找到的那根带血的发簪,都能对上。 似乎,是个三角关系。司徒湘喜欢南宫霖,但南宫霖喜欢的是司徒凝。如今那对姐妹都已香消玉殒,南宫霖在用他的方式守护她们留下的孩子? “我知道,贸然找来让你们很为难,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南宫霖深深叹气,“倩儿说,让她走了,或许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但我忘不了湘妹的托付,如果她还在,一定会拼尽全力救那个孩子。” “我明白了。”苏凉点头,“师父本就是炎国人氏吗?” 南宫霖点头,“我是炎国人,家中做药材生意的,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才会结识泠儿的母亲和倩儿的母亲。” “那师父认识我爹吗?他生前也是做药材生意的。”苏凉问。 南宫霖摇头,“我听说过乾国苏家,你祖父医术很好,但跟你父亲并没有见过。” “此事,我们再商量一下。师父先去休息吧。”苏凉说。于情于理,她都不好拒绝。 “好,谢了。”南宫霖起身,离开去了蔺屾给他安排的客院。 …… “大神,怎么办?若真是司徒湘的女儿,算起来的确是你姐姐。”苏凉问顾泠,“要不我跟他去炎国,你在迦叶城坐镇,同时给皇上递个折子?只要不出什么事,皇上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不行。”顾泠摇头,“要去一起去。” 苏凉耸肩,“那你想办法,我听你的。” 顾泠坚持跟苏凉睡一个房间,她睡床,他睡地上。 吹了灯,月光如水银倾泻进来。 顾泠听见苏凉翻身,知道她没睡着,默默地抓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大神,这样我睡不着。”苏凉说。 “那,我上去?”顾泠问。 苏凉砸下来一个枕头,“冷静一点,睡觉。” “好吧。”顾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大概要等多久?” 苏凉想到他们在凉国成亲时,她嫌弃嫁衣繁重,决定等真正成亲的时候给自己做件旗袍,只给老公看,便说,“至少,等我做好一件新衣服。” 顾泠不解,“什么新衣服?” 苏凉轻笑,“保密,你一定会喜欢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09.早知这么甜,何必等今天 天色将明。 苏凉睁开眼,就听到顾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早。” 转头,就见顾泠盘膝坐在床边,唇角含笑看着她。睡袍宽大,露出的锁骨美得诱人,让她很想摸一下…… 手随心动,苏凉用一根手指轻抚过顾泠锁骨的轮廓,再次感叹,这男人怎么连骨头都长得如此漂亮。 抬头,就见顾泠眸光幽深,薄唇轻轻抿了一下,朝她靠过来。 他要亲我……苏凉猛然回神,一把推开顾泠,十分坚决地说,“不行!” 顾泠本来坐在地上,被推倒后,也没起来,侧卧着面朝苏凉,眸光之中有不解,还有几分委屈,“为何不行?你先摸我的。” 苏凉:……这人又在色诱她!不对,是从她睁眼看到他开始,就已经被色诱了! “苏小凉,你告诉我,为何不行?”顾泠坚持要一个答案。 苏凉实话实说,“早起得先刷牙漱口。”这确实是她推开顾泠时的想法。若不是一大早尚未洗漱,在刚刚的暧昧气氛之下,她真的很难拒绝啊…… 顾泠眸光微怔,坐起身来,定定地看着苏凉,然后,扶额轻笑,“哦,你答应了。”只是现在不行。 苏凉:……这人虽然不擅长表白,但很擅长精准地抓住他想要的重点。 “别闹了,我得收拾一下去跑步。我不是你那样的高手,锻炼不能懈怠。”苏凉看向渐渐亮起来的窗户,又想起昨夜的事来,“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嗯,晚点再说。”顾泠起身出去,让苏凉在内室换衣服。 简单洗漱后,苏凉出去跑步,问顾泠要不要一起,他说不去。 于是苏凉独自跑到蔺府的花园,开始晨练,想着顾泠大概是要去找他师父聊什么。 绕着蔺府花园的荷塘跑了两圈之后,苏凉察觉附近有人,放慢脚步,就见一个清瘦俊朗的中年男人从青石小径中走出来,正是昨夜才认识的南宫霖。 “师父。”苏凉微笑,跟南宫霖打招呼。 南宫霖微微点头,笑意温和,“差点忘了,你起初名声大噪,是因为中了乾国的武状元。如此勤奋,想做什么都能成。你继续吧,为师起早了,出来走走。” 苏凉继续晨练,结束便回去了。 等她洗过澡收拾好,一身清爽地出门,顾泠端来了他亲手做的早饭,摆在了院中树下的石桌上。 旭日初升,金辉遍地,清风吹来沁人心脾的花草清香。 苏凉在顾泠对面坐下,看着他精心准备的家常早点,拊掌感叹,“太好了,我就想吃这些。” 之前苏凉跟蔺屾说过,她得空可能想自己做吃的,所以两人的院子里有小厨房,且一应俱全。 顾泠的厨艺不能用高超来形容,因为他亲手做过的饭菜种类并不多,大部分只见苏凉做过。但不管他亲手做什么,即便是第一次,也总能做得很好。 不只是天赋,苏凉一直认为下厨这件事最重要的是用心。 而顾泠是个任何事,只要做了,都会用心的人。 两人对坐吃早膳,跟在苏家村时一样。区别最大的,是顾泠在苏凉面前时,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且时常露出笑意来。 “那件事,怎么办?”苏凉再次提起南宫霖,“我觉得不管怎样,得去一趟炎国,但先斩后奏,必须有个让皇上接受的理由。” 范桐已死,苏凉认为炎国接下来大概率会换将,不可能让范刚那个草包主持大局,因此短时间之内再打过来的可能性极小,尤其是,乾国已向迦叶城增兵,年锦成应该很快就到了。 抓人质要挟来逼迫退兵让城这种事,并非正经打仗的路子,你可以用,我也可以用。 经过顾泠只身闯敌军,苏凉在迦叶城南城楼上当众处决范桐那一幕,接下来不管炎国做主的将领是哪个,再敢随便抓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有多硬。 因此,苏凉认为,她和顾泠此时离开迦叶城,问题不大。 但关键在于,他们奉皇命而来,战事刚刚平息就擅离职守,若不能给端木熠一个合理的解释,会很麻烦。 “得到消息,去找沐氏后人的秘录。”顾泠说。 苏凉眸光一亮,“这个可以。若我们能拿回另外半本秘录给皇上,且中间不出岔子,他一定会满意的。但要把完整的秘录交出去吗?” 真做出传说中沐氏的神兵利器,或许对战局影响不大,也或许会让端木熠野心膨胀,主动发起战争。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一点苏凉很清楚。但从他们手中送出的可能是“杀人机器”的东西,不管什么后果,他们都要负责任。 “给之前那半本。”顾泠说。 “那皇上会很失望。”苏凉耸肩,“不过经过这次,想必皇上不会太怪罪你我这样的人才。” 如此定下来,早饭后,苏凉写了张折子,派人秘密送回京城。 折子的内容是,她和顾泠得到消息,沐氏机关秘录疑似落入炎国皇室手中,不确定是完整的还是残缺的。倘若炎国和凉国联手,共享各自得到的机关秘录,拼凑出完整秘录,局势将会对乾国大大不利。事关重大,她和顾泠将会在年锦成抵达迦叶城后,暗中前往炎国,确认秘录的事,同时调查清楚炎国这次发兵,是否跟凉国暗中有所勾结。 …… 再次见到南宫霖的时候,他问起顾泠和苏凉的决定。 “把确切地点告诉我。”顾泠对南宫霖说,“师父先回去,我们随后赶过去。” 南宫霖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好!你们能去就太好了!”话落又皱了眉,“你们此时离开迦叶城到炎国去,会有麻烦吧?” “师父不必担心。”顾泠并没有解释。 南宫霖叹气,“也好。为师知道你们都很聪明,就不问那么多了。我离家多日,不知道倩儿怎么样了,今日就回去。” 把确切住址告诉顾泠后,南宫霖便去跟蔺家人告别,很快离开了。 蔺屾过来问顾泠和苏凉,“南宫大叔怎么走得这么急?” “他家里有事。”苏凉说,“你想切磋,可以找顾泠。” 蔺屾轻咳,“等我伤好了再说吧。”其实他只是对当顾泠的师兄有兴趣,也多是开玩笑而已。 蔺屾问顾泠和苏凉今日要去哪里玩儿。 苏凉摇头,“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先去看看伤兵,然后看一下城中的布防。” 蔺屾看向顾泠,“你肯定是想带苏小凉一起玩儿的对不对?” 顾泠神色淡淡,“你除了玩还知道什么?” 蔺屾无语,“那你把我给的游玩攻略还我!” “扔了。”顾泠说。 “信你才怪。”蔺屾轻哼,“不过正事重要,你们忙去吧。晚上早点回来吃饭,今天谌贝贝全家都过来!” “好。”苏凉应下,便带上顾泠和药箱出门去了。 …… 原本两人是想在迦叶城好好游玩一番,尤其是第一次来的苏凉。 但无奈南宫霖找上门,他们决定去炎国走一趟,预计年锦成这两三日就到了,离开之前得把正事办了。 去看过伤兵之后,临近正午,两人没回蔺家,去了酒楼吃饭。 要了个临街的雅间,窗户开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传入耳中,满是烟火气。 苏凉正在清点药箱,突然听顾泠问了一句,“昨夜说的,是什么衣服?” “啊?哦,那个,都说了要保密,不要问。”苏凉摇头。 但顾泠一直想不通的事,坚持要问清楚,“我们睡觉,跟衣服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不管穿什么都得脱掉。” 苏凉闻言便看向顾泠的耳朵,这次没有红,打趣道,“大神,你被我教坏了,说这种话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顾泠抓住苏凉的一只手,贴在了他心口,“我的心在跳。” 苏凉把手收回来,“若是不跳我就变寡妇了。” “你为何说,我会喜欢?”顾泠追问,“是要给我做新衣服吗?难道我的容貌,还需要衣服衬托,才能让你有那种……欲望?” 苏凉听到顾泠最后两个说得有点不自然的字,笑倒在了桌上,“大神你真可爱。” 顾泠闻言,推开药箱,倾身过来,眸光灼灼,意思很明显,要继续早上没完成的事…… 苏凉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唇角含笑,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心跳加快,这可是她两辈子的初吻哎,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他到底会不会…… 顾泠见苏凉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耳根又染上了一抹红晕,靠近,再靠近…… 正当顾泠即将一亲芳泽的时候,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房中暧昧的气氛。 苏凉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顾泠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然后,笑场了……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打算继续,但敲门声没停,且越来越响。 苏凉笑着捧住顾泠的脸,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把他推开了,“先吃饭,我好饿。”话落起身去开门。 顾泠:……吃过饭苏凉肯定会说没刷牙漱口,还是不行…… 小二进来摆饭,看了顾泠一眼,脖子一缩,莫名感觉这美得惊人的长信侯对他不满,似乎想打他…… 小二离开,从外面把房门关好,微微松了一口气,顾美人肯定在生气,为什么呢?来的时候好好的…… 苏凉盛了一碗汤,先给顾泠,见他静静坐着不动,不由发笑,“大神你别一副被人抢了糖的样子好不好?等回家再说。” “不。”顾泠见苏凉准备喝汤,突然心中一动,“住手!” 苏凉莫名奇妙,还没反应过来,顾泠已经到身边拿走了她的勺子,然后先是走过去插上门栓,又到窗边去把窗户给关上,一气呵成。 “哎,大神你干嘛……”苏凉话音未落,已经被顾泠拉着起身,拥入了怀中。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到此刻苏凉当然知道顾泠要干嘛,她又忍不住发笑,轻声问,“你会不会呀?” “不要说话。”顾泠低头,吻上了苏凉娇嫩的樱唇。体验过才知道,那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美好甜蜜。 初吻让苏凉意识到两件事:第一,男人在某些事上有天赋,会无师自通。第二,有些事,会上瘾,停不下来…… 等苏凉面色娇红,眸光含水,终于推开顾泠的时候,饭菜都已凉了。 “大神,我快饿死了。”苏凉开口,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娇嗔,一定是激素影响,她想。 “你觉得我会不会?”顾泠仍未放开苏凉,抵着她的额头,眸光幽深地问。 苏凉轻笑,夸赞道,“大神你很会。”感觉,很美妙。 “但我觉得生疏,要多练练。”顾泠话落,再次俘获了苏凉的唇。 …… 终于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送来时热气腾腾的汤,已经一丝热气都无了。 “别浪费,就这么吃吧。”苏凉说。 顾泠拿着勺子,却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苏凉不解。 “我真傻。”顾泠神色遗憾,“早知这么甜,何必等今天?” 苏凉刚入口的汤差点呛住,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着顾泠说,“大神,我喜欢的是高冷禁欲男神,你别这样,我害怕。” 顾泠摇头,“高冷可以,我不禁欲。” 苏凉点头,“是。我完全理解你作为正常男人的需求,其实我也喜欢,不过什么事都得有个度,你说呢?” 顾泠蹙眉,“苏小凉,我今天才第一次亲到你,你就让我克制?” 苏凉:…… “我喜欢,你也喜欢,为什么不可以?”顾泠继续问,理直气壮。 自从确定苏凉喜欢他,并且不排斥他的亲近,在某些事情上观念很开放,顾泠就越发放飞自我了。 苏凉扶额,“我没说不可以,你清醒一点,这里是酒楼,外面到处都是人,看你把我的嘴唇亲成什么样了?我稍后怎么出去见人?” 顾泠愣了一下,视线落在苏凉比往日都明显更加丰盈润泽的红唇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真好看。” 苏凉:……发情的男人惹不起…… 终于吃完饭,准备离开,顾泠说有事想问苏凉。 “怎么了?”苏凉以为是什么正经事。 “刚刚……亲吻的时候,我……”顾泠没看苏凉,低头盯着桌上的雕花,低声说,“我有那种反应,是正常的吗?” 苏凉忍住笑,“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你不是说,想做,但不能做,对身体不好?”顾泠说着抬头看向苏凉,又是那种“我这么美你就不想要么”的模样,色诱技能越发纯熟了…… 苏凉:……她就知道,这种事,他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如果今天年锦成没到,我们还在迦叶城住的话,就一起睡吧。”苏凉决定不管什么衣服了,美男秀色可餐,又如此缠人,拒绝不了,就不拒绝了,她也是正常人。 顾泠眸中笑意蔓延,起身过来,一把抱住苏凉,尚未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两人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看,黑压压的士兵正慢慢通过下方的街道。 “阿泠!”年锦成一身盔甲,骑在马背上,笑容满面地冲着顾泠招手。 ------题外话------ 来点月票给顾大神和苏小凉助助兴o(n_n)o哈哈~ 7017k 310.龙凤胎 突然接到皇命要率军赶赴迦叶城,年锦成不舍言雨,却也无奈,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终于看到顾泠和苏凉才高兴起来,有种跟亲人团聚的感觉。 从始至终,他都是个向往家庭,不喜孤独的人。 不过年锦成没想到,他满面喜悦地呼唤顾泠,得到的回应却是:顾泠眸光凉凉,关上窗户,隔绝了他的视线?! 年锦成只觉莫名其妙。上次分别是顾泠和苏凉成亲那日,他正陪着顾泠去苏府的路上。 下令让队伍继续走,年锦成独自下马,进了酒楼,很快就见到了他们。 苏凉面带笑意,顾泠面无表情。 “我从南山城过来,已经知道这边的大致情况了。”年锦成落座,“早知如此,其实我不必带兵过来增援。” 苏凉问,“皇上可有别的交代?” 年锦成摇头,“没有。皇上命我来迦叶城,抵达后听你命令行事。既然不打了,我不放心小雨,想早点回家,应该可以吧?这里有你们,不会出事。” “不可以。”顾泠开口。 年锦成这次很确定,顾泠语气不善,似乎对他有意见?太奇怪了,明明是好友重逢,哪里得罪他了? 苏凉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胳膊,以示安慰。 年锦成觉得更怪异了,神色莫名地问,“阿泠,你怎么了?” “他没事。”苏凉摇头,“不过你大老远来了,立刻就回去也不合适。我们在等你,有件事跟你商量。” 年锦成点头,“你说。” 苏凉便提起顾泠的师父南宫霖请她去炎国的事。 “我知道阿泠的师父,好多年没见了,倒是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年锦成皱眉,“既然是救人,且是阿泠的师姐,你不能不去。但皇上让你来主持大局,贸然离开,还是去炎国,不好交代。” “怎么跟皇上交代,我已经想好了。”苏凉说,“袁老将军过世了,谌赟先前受伤中毒,又刚找回弟弟,近期得多照顾家里。你暂时留在迦叶城镇守,避免炎国再作祟,等我们回来。” 年锦成原本微微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一下,“你们?你去就好了,阿泠去做什么?” 顾泠的眼神如果是刀子,年锦成早就被凌迟了…… 苏凉又拍了拍顾泠的胳膊,笑着对年锦成说,“他当然是去保护我。此时到炎国去,还是有风险的。” “有阿泠师父在,我看他还是留在迦叶城,这样皇上那边也好交代。”年锦成神色认真。 “他师父已先一步离开了。”苏凉说。 年锦成看了顾泠一眼,轻咳,“我明白了。我到了,你们就出发去炎国救人。既如此,阿泠为何一副想拍死我的样子?” 苏凉拉着顾泠起身,轻笑道,“错觉,其实他见到你很高兴。”总不能说某人欲求不满…… 年锦成:……他的感觉没错,但更奇怪了,到底什么事,顾泠不说,连苏凉也在掩饰? 三人谈完正事,一起离开,苏凉在前,年锦成走在最后。 就在苏凉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就听年锦成压低声音问顾泠,“那日成亲被打乱,好在拜了堂,这边事情已经平息两三日了,你们应该圆过房了吧?” 苏凉知道年锦成和言雨一直很关心她跟顾泠的关系进展,完全理解年锦成见了兄弟之后问起这事的心理,因为很久以前,年锦成就惦记着让顾泠赶紧跟苏凉定下来,怕夜长梦多。拜了堂,也只是夫妻之名,圆房才算真正做了夫妻。 不过此刻,年锦成对顾泠说这话,可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火上又浇一盆油。 苏凉回头,就见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划过眼帘,年锦成撞开关着的窗户,飞了出去…… 顾泠伸手,揽住苏凉的腰,“走吧。” 外面,年锦成稳稳落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定了定神说,“本将有要事!”话落跃上旁边的马,飞快离开,摆脱了尴尬的局面。 被踹飞出去的那一刻,年锦成头脑格外清醒,终于猜到怎么回事了:战事平息才两三天,该不会顾泠本打算今夜跟苏凉圆房吧?因为他来了,他们今日就得出发去炎国…… 怪不得苏凉觉得好笑,还安慰顾泠。 如果真是这样,年锦成完全理解并接受顾泠想拍死他这件事,都是他的错,来早了,绝对不是有意的,天知道他早就想让顾泠和苏凉真正在一起了。 …… “大神,别这样。”苏凉语带笑意,“不怪小年,他又不知道。不过现在或许能猜到了。” 顾泠闷声说,“我很失落。” “别想那事儿了。赶快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吧。”苏凉说。 其实,真要等明天再出发,只要他们不说,南宫霖也不会知道。 但事有轻重缓急。 必须等年锦成过来才能走,这不只是对南宫霖的承诺,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若年锦成明日来,今夜无事,两人都乐意,想做什么做什么。 但当下的情况是,他们要为了圆房专门多留在迦叶城一夜吗? 不必商量,两人都知道答案,不会。 “其实这样也好。”苏凉小声说,“倘若今夜我们圆了房,明日就出远门,接下来你可能会更不爽。” 实话,一旦开荤,很难再控制。但他们要赶路去救人,时间紧急,不能再耽搁。虽然不认识南宫倩,但既然答应了南宫霖,就该当尽力而为。 “我知道。”顾泠微叹,“我现在就想把你拉到无人能看到的角落里亲吻。” 苏凉:…… …… 回到蔺府,迎面见蔺屾要出门。 “哎你们回来得正好!顾小泠,你最好的朋友年锦成到了!”蔺屾笑着说。 “我们见过面了。”苏凉对蔺屾说,“接下来你跟谌赟和年锦成好好守着迦叶城。” 蔺屾愣住,“皇上让你们俩回京?这么快吗?” 苏凉摇头,“不是回京,有别的事要处理,还会再回这边。” 蔺屾神色一正,“秘密任务?那我不问了。今天就走吗?晚上家里设宴,请了谌贝贝全家,他们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就走了。”苏凉说,“告诉他们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对了,凌云那个刚过世的爹,是当年把他拐走的人吗?” 蔺屾点头,“是。那人忒是可恶,他的孩子死了,偶然见到谌霄与他儿子幼时长得有几分相似,便偷走了他,跑到南边定居。好在那人是想要个儿子,没让谌霄受过苦,还让他正经读了书,病得快死的时候良心发现,想把谌霄还回去,要带他去玄北城找家人,结果走出没多远就不行了。” “他孩子死了这件事是怎么知道的?”苏凉不解。 “他知道大限将至,留了一封信给谌霄,陈清原委,让谌霄不要恨他。大概是曾经打听过谌赟的名号,知道他是武将,想着谌霄回家有人庇佑,能过得更好。”蔺屾语气愤愤,“抢别人的孩子,他倒是不孤单了,给谌赟一家带来这么多年的痛苦,死了真是便宜他!” 苏凉微叹,“我知道了。你去找年锦成,带他熟悉一下迦叶城的情况。我们稍后便出发了。” “这么急?”蔺屾摇头,“好吧好吧,你们办正事去吧。顾小泠你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兄弟的!” 顾泠神色淡淡,“不必,我跟他绝交了。” 蔺屾一愣,苏凉已经拉着顾泠走了。 …… 蔺屾找到年锦成的时候,谌赟正在跟他讲这边的情况。 “你怎么得罪顾小泠了?”蔺屾好奇地问年锦成,“他说跟你绝交了,让我不要对你好。” 年锦成扶额,“我确实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蔺屾更不解,“你又不喜欢苏小凉,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年锦成轻咳,“不便说。不过我最好的朋友早已不是他,是苏凉。” 蔺屾便笑了,“那我看苏小凉的面子,好好招待你吧!” …… 苏凉和顾泠收拾好行李,她还现做了不少易容药,带着路上备用。 “好了,走吧。”苏凉清点了一下,东西都带齐了。 刚起身,就被顾泠拉过去一个长吻。 “大神,我有必要提醒你,得尽量避免想跟我亲热的事。”苏凉脸色飘红,手指戳着顾泠的胸口说。 顾泠眸光幽深,“你就不想吗?” 苏凉轻咳,“我们现在处于热恋中,我当然也想……不过毕竟有要紧事。” “好。”顾泠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你若不承认,我就吻到你承认为止。” 苏凉连忙推开顾泠,“我都承认了。快走吧!” 并未耽误时间,蔺屾让下人准备的干粮正好送到。 迦叶城的南城门仍是紧闭的,苏凉也不想让人知道她离开了,或许之后炎国那边会打探到,但越晚越好。 两人易容乔装,暗中离开迦叶城,当天夜半时分,进入了炎国境内。 苏凉易容出的容貌有几分像年锦成,这一点让顾泠颇无语。而苏凉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是为他好。 顾泠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看着肖似年锦成的脸,他唯一的欲望,想打人…… …… 迦叶城。 谌家四口人从蔺府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之前叫凌云,如今恢复本名的谌霄对于新身份适应得很快。他读书识礼,在谌父谌母面前乖巧懂事,到蔺家做客也落落大方的,且很崇拜兄长谌赟。 至于当年拐走他的养父,谌霄说他恨不起来,但也不会再把那人当做父亲惦念了。 进了谌府后,谌父谌母一左一右围着谌霄往里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谌赟独自落在后面,他放慢脚步,跟他们的距离越拉越大,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突然,谌霄驻足转身叫他,“大哥!” “你大哥定是在想正事呢,不要打扰他。”谌母温柔的声音传入谌赟耳中,他刚刚加快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终于,那三人消失在他视线中,他缓缓走过小径,进了花园。 独自在池塘边坐了许久后,谌赟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眸光一凝,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是我。” 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谌赟愣了一下,皱眉,“我以为师父早走了。” 如果苏凉和顾泠在这里,就能一眼认出来,谌赟口中的“师父”,正是顾泠的师父南宫霖。 南宫霖走过来,拍了拍谌赟的肩膀,“来了迦叶城,离得这么近,为师怎会不来看你?只是你不肯让为师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诉顾泠,只能避着他们。” “他们今日离开,跟师父有关吧?”谌赟问。 南宫霖点头,“倩儿病得很严重,我这趟是专程来请苏凉前去为她医治的。” 谌赟拧眉,“上次师父不是说她身体好转了吗?” 南宫霖深深叹气,“那已是去年的事了。过了年她便有些不好,又听闻顾泠和苏凉成了亲,我便来了。” “我还没见过她……”谌赟沉声说。 南宫霖再次叹气,“我一直想让你们兄妹团聚,可你走不开,她动不了。见过你之后,我就要离开,不能再耽搁,免得顾泠和苏凉起疑心。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即便我教了顾泠武功,他也并非全然信任我。你还好吗?” 谌赟看向幽暗的水面,自嘲一笑,“什么是好?” “我说过很多次,现在再问你一次,你可以随我离开,摆脱司徒勰的控制,你还是不愿意吗?”南宫霖皱眉问。 “离开?去哪?”谌赟轻声问。 南宫霖叹气,“去炎国,或者去哪里都行,你可以跟倩儿在一起,你不想见她吗?你们兄妹一起出生,你被司徒勰带走,你娘把倩儿交给我便去了。我对你娘发过誓,会找到你,保护你。” “想,但现在不能。”谌赟摇头,“司徒勰是我的祖父,司徒瀚是我的生父,我至今仍不知司徒勰到底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他突然让谌霄回来了,可真正的谌赟,还在他手中。” 南宫霖连连摇头,“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谌家的事,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谌赟眸光微黯,“师父不必再说了。谌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在真正的谌赟回来之前,我不会走的。” “如果司徒勰让你做背叛乾国的事呢?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呢?你也都听他的吗?”南宫霖问。 谌赟却仿佛没听到南宫霖的问题,突然说了一句,“我真的很羡慕顾泠。” 南宫霖愣了一下,“你该不会,也喜欢苏凉吧?” 谌赟似乎只是晃了一下神,眼眸很快恢复了沉静,“师父想多了,我只是羡慕他没有被司徒勰掌控。” “如果我告诉他,你娘当年生下的是龙凤胎,你们本该是兄弟,他一定会帮你。”南宫霖说。 “师父该走了。”谌赟转身,“请转告妹妹,好好保重,我一定会去见她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1.我太难了 乾国,皇宫。 端木熠每天都能接到迦叶城传来的消息,自从知道顾泠和苏凉迅速打退炎国大军,不仅平息战事,且当众斩杀炎国主将范桐,用强硬手段为乾国挣回面子,便一扫先前的愁容,龙心大悦,连日来在朝堂上对顾泠和苏凉不吝夸赞,还赏赐不少东西,派人送去了苏府。 这日再次接到禀报时,端木忱也在。他算着时间,年锦成率军应该快到迦叶城了。 “是苏凉写的折子。”端木熠笑着打开,“定是请示朕是否要打炎国。” 端木忱表示认同。当下的局面,炎国已经没了主动权。不过他认为再打到炎国去,也并非明智之举。乾国尚未强大到能不惧炎凉两国夹击的地步,就不该贸然发动战争。 结果,端木熠看到折子中的内容,脸色立刻变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端木忱恭声问。 “他们两个,真是胆大妄为!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端木熠把折子扔给了端木忱。 端木忱一看,也皱了眉。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苏凉并非请示是否打炎国,而是默认不会打,居然跟顾泠暗中到炎国去调查沐氏机关秘录了! 后者当然也很重要,但问题在于,他们作为臣子,先斩后奏的行为不合规矩。 能力强的臣子当然好,但强到一定程度,帝王更在意的是他们的忠诚,守规矩很重要。 端木忱一如既往帮苏凉解释,“秘录的事,不可耽误。倘若炎国得到的真是另外半本秘录,哪怕晚一天,都可能导致炎凉两国把秘录合到一起,届时对我们极为不利!想必苏凉是因此才会决定立刻到炎国去。” 端木熠冷静下来,心知端木忱所言不假,冷哼一声,“如果她真能拿到另外半本秘录,朕便不计较了。” 端木忱一听就知道,经过这次迦叶城风波,再次见识到苏凉的实力和心智,端木熠是真的认同他先前说的“得苏凉得天下,他们已经得到她”的看法。但君臣之间的制衡,依旧是紧绷的弦。 凉国来迎亲的越王长孙司徒璟,前日已经抵达。邢玉嫣将于三日后出嫁和亲,而被安排前去凉国送亲,以及迎司徒瑶回来的,是秦国公府的世子秦玉珩。 “炎国那边,就这么算了吗?”端木忱问。 苏凉在折子中还问了何时恢复与炎国通商。短期断商无碍,只是表明态度,但长久断商,是损人不利己。 端木熠沉吟片刻之后说,“看苏凉和顾泠此行是否有收获,等炎国来人再说。” 可以恢复通商,但炎国皇室得有明确的求和表态。面子上的事,关乎国之尊严,民心凝聚,绝非没有意义。 …… 苏府。 苏凉和顾泠在成亲当日离开,府中只剩下齐峻忍冬和白老头。 白老头并不喜欢跟苏凉之外的人说话,身体渐渐恢复之后,也不用齐峻和忍冬伺候,每日半天时间坐在花园湖边亭子里发呆,还有半天在圆明阁一楼倒腾药材。 先前白老头口述,苏凉写下的药材单子,宋崎陆续把找到的药材送过来,都放在了圆明阁一楼,一度差点堆满,但很快就被白老头给用掉了。 齐峻按白老头的要求,购置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瓷瓶。 虽然白老头制药时不准齐峻和忍冬打扰,但他每日离开圆明阁,齐峻和忍冬都会进去查看药材少了多少,又有几个药瓶被用掉了,甚至做了记录。 “这些定是白前辈要送给主子的礼物。”齐峻说。 忍冬表示认同,但白老头如行尸走肉般的状态又让她担忧,“白前辈不会是想把药材用完就离开吧?” 齐峻觉得不会,但怕万一,就又找宋崎,让他按照单子继续买药材,不限量,越多越好。 白老头似乎不在意药材增加的速度比他消耗得快了,并未说什么。齐峻和忍冬见状,觉得或许是他们想多了。 至于先前离开的沐老头,尚未归来。 苏凉和顾泠平息战事的消息传到京城,齐峻专门告诉白老头,他只点了点头说,“她没事就好。” …… 迦叶城。 距离顾泠和苏凉离开已经过去六日。 谌赟的伤势恢复良好。蔺屾的胳膊想要恢复如初少说得再过半年,这是苏凉说的。他们跟年锦成处得不错,三人商讨后进一步完善了迦叶城的布防,每日练兵也没有松懈。即便知道近期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依旧做足了准备。 偶有闲暇,蔺屾请谌赟和年锦成一起喝酒,有时谌赟会带上谌霄,蔺屾叫上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准妹夫袁沛。 袁沛跟蔺屾的妹妹蔺珊是祖父辈定下的婚约,标准的青梅竹马。如今袁家只剩下袁沛一个人,蔺父蔺母很关心他,时常请他到家里来。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这日,蔺屾的小弟蔺辰说要跟他谈谈。 “怎么了这是?”蔺屾笑着揉乱了蔺辰的头发,“小小年纪总是板着脸,看起来比我都老!” 蔺辰皱了皱眉,“大哥别闹,我有正事要说。” “你看上哪家小姐了?”蔺屾嘿嘿一笑。 蔺辰脸一黑,“大哥!” “好了好了,你说,我听着呢。”蔺屾这才正经坐下。 “姐姐不对劲。”蔺辰神色认真地说。 蔺屾愣了一下,“珊珊?她这几日脸色还不错,也愿意出门了,不是挺好的?” 蔺辰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无意中看到姐姐在花园里跟谌大哥说话,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姐姐望着谌大哥离开的神情……反正我觉得不对劲!” 蔺屾整个呆住了,“你是说……珊珊喜欢上谌赟了?不会吧?她跟阿沛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可能是因为姐姐失忆,忘了跟袁大哥以前的事?”蔺辰叹气,“万一姐姐真喜欢上谌大哥,那可如何是好?” 乾国的规矩,父母过世要守孝三年。袁沛和蔺珊原定是今年要成亲的,因为袁邺过世,袁沛想为祖父守孝一年,婚期推迟到明年,蔺家人也都没意见。 蔺屾拧眉,“我去问问珊珊。你没告诉爹娘吧?” 蔺辰摇头,“还没有。大哥你劝劝姐姐,不要喜欢谌大哥,不然袁大哥得多伤心啊!”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看书去吧。”蔺屾再次揉乱了蔺辰的头发,大步出门去了。 等蔺屾找到蔺珊,见她正在窗边发呆。 “想什么呢?”蔺屾伸手,在蔺珊眼前晃了晃。 “大哥来了,我没想什么。”蔺珊摇头笑笑。 蔺屾状似无意地说,“阿沛最近不好过,你多陪陪他,以前你们不是最喜欢去游湖吗?” 蔺珊闻言,秀眉微蹙,“大哥,我……” 蔺屾见状,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问,蔺珊就坦白她想跟谌赟在一起,“大哥,我知道袁大哥很好,但我如今心里只有谌大哥。” 蔺屾皱眉,在蔺珊身旁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跟谌赟表明心迹了?” 蔺珊微微摇头,“没有。我想跟袁大哥说清楚,早点解除婚约,大哥你一定要帮我。” 蔺屾揉了揉额头,“阿沛最近已经很难了……唉,若你真不喜欢他,非要让你们在一起对彼此都不好。我先找谌赟问问,若他对你无意,你就趁早死心,知道吗?” 蔺珊眸光一喜,“我明白。谢谢大哥。” …… 蔺屾找到谌赟的时候,他刚从南城门巡查回来。 来之前,蔺屾觉得,谌赟定然会说只把蔺屾当妹妹。 但结果让蔺屾很意外,谌赟听到他的问题,居然沉默不语。 “你什么意思?直说!”蔺屾皱眉。 谌赟敛眸,“我是喜欢你妹妹,因为她有婚约在身,一直并未表露出来。对不起,我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蔺屾觉得头疼,“你又没做错什么,说什么对不起?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暗恋苏小凉来着!” 谌赟没说话,蔺屾连连叹气,“若是没有阿沛,你想跟我妹妹在一起,我当然乐见其成。事到如今,只能尽快告诉阿沛,看他怎么说了。” …… 蔺屾找到袁沛的时候,他正在修补袁邺最喜欢的花瓶。当初将军府被范家父子霸占,范刚摔了好多府里的东西,袁沛都没扔掉,想恢复原状。 喝了杯茶之后,蔺屾到底还是把谌赟和蔺屾两情相悦的事情告诉了袁沛,“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珊珊若没有受伤把你忘了,定不会如此的。” 袁沛闻言怔了一瞬,放下手中的花瓶碎片,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其实,我早知道。” 蔺屾惊愕,“你知道?” “珊妹不是失忆把我忘了才喜欢上谌大哥的。”袁沛摇头,眸光黯然,“在迦叶城出事之前,我就看出珊妹对谌大哥有意。她那日独自外出被人抓走,就是去找谌大哥的,我远远看到了。本以为,经过一场劫难,她忘了所有,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没想到,真正被遗忘的人,是我。” 蔺屾拧眉,“之前珊珊就喜欢谌赟?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袁沛拿起碎瓷,看着补了一半的花瓶,摇摇头,“或许我们本就有缘无分,只是被长辈安排的婚约,原先她只把我当兄长吧。她的真正缘分是谌大哥,谌大哥很出色,他们很般配。” “阿沛,你……”蔺屾看着袁沛的样子,面露担忧。 “我没事。”袁沛扯了扯嘴角,“婚约解除吧,我去跟伯父伯母说。就算爷爷在世,也不会阻拦的,他向来把珊妹当亲孙女一样。” 蔺屾想说点什么安慰袁沛,但话到嘴边,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两日后,袁沛和蔺珊正式解除了婚约,谌赟跟蔺屾定亲,婚期在五月中旬。 定亲当夜,谌霄来书房给谌赟送宵夜。 “娘做的,我吃不完,分给大哥一半。”谌霄微笑着把一碗参鸡汤放在谌赟面前。 谌赟摇头,“我不饿。” “如果因为我回来,让大哥觉得被冷落了,我会很过意不去的。其实爹娘只是想补偿我。”谌霄神色认真。 谌赟面色一冷,“在我面前,别装了。” 谌霄闻言,原本“乖巧懂事”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是你大哥。”谌赟冷声说。 “那,”谌霄呵呵一笑,“你希望我管你叫主子还是公子?都可以。” “是司徒勰让你回来的,当年你就是被他带走的。”谌赟冷眼看着谌霄。 “主公是公子的祖父,公子不该直呼其名。主公让我回来协助公子,先碰见苏凉,是为了稳妥起见,避免他们起疑心。让公子受伤中毒,也是同样的道理。” 谌霄看着谌赟,眼眸幽深,“公子心情不好,是因为不想娶蔺珊?可是没办法,当初她无意中听到你的秘密,本该没命的,你坚持要让她活着,那就只能下药让她失忆,伪造出受伤的样子。万一哪天她记忆恢复,对你很不利。你不想让她死,就得让她爱上你,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如此才不会出卖你。” “全都是你们设计的!”谌赟眸光冰寒。 谌霄耸肩,“总得让公子迈出第一步,不然主公怎么放心把重任交给你。你已参与过蔺家人被抓之事,间接害死了袁邺,就不要再对那些所谓的朋友心存任何念想。他们倘若知道你做过什么,不可能原谅你。” 谌赟握紧拳头,“除了让你们放过蔺珊,我没有参与谋划任何事!” 谌霄微笑,“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却并未告诉蔺屾或苏凉,他们不会信你的。你在南山城还杀了一个偷听你跟我爹娘说话的下人,伪造他失足摔死的假象,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公子早日放弃不必要的幻想,才能成就大业。主公对公子寄予厚望,公子是凉国皇子,并非乾国人,切记这一点。” 谌赟脸色难看至极,“你就不恨司徒勰吗?” 谌霄笑意加深,“公子说笑了。主公带我走,养育我长大,培养我读书习武,又让我回来辅佐公子,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何要恨?留在我爹娘身边有什么前途?继承家里赚不了几块碎银的铺子吗?” 谌赟闻言,拳头再次握紧,“滚!” 谌霄不气不恼,起身看着谌赟,“公子早日面对现实,就不会有痛苦。” 话落,谌霄转身出去,谌赟挥手,打翻了那碗仍旧冒着热气的参鸡汤…… …… 苏凉和顾泠离开迦叶城后,因为她专门易容出来的样貌,使得顾泠一路能够保持冷静,忙碌让恋爱的热度暂时降低了很多。 苏凉初次来炎国,路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是以心情还不错,跟顾泠说好,等回程的时候若没什么要紧事,要放松游玩一番。 顾泠自然很乐意。他早计划好了,正事办完就圆房,然后度蜜月。 两人伪装得很好,行事谨慎,途中并未遇到任何麻烦,且还得知了一个消息:新任炎国主将是沐雅的叔叔沐昌,已经赶赴北部边境接替范刚。 当初要杀苏凉,险些害死高家宝的沐雅,因为怀有身孕,没被忍冬刺杀,后来苏凉事忙没再关注沐雅近况,中途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论才得知,沐雅生下的是个死胎,不少人都说她是不祥之人。 苏凉觉得关于“不祥之人”的传言,大抵不过是权力斗争勾心斗角的手段。这趟来都来了,正事办完,她少不得亲自去会会沐雅,把旧账算清楚。 南宫霖的家在距离襄月城最近的和风城,南宫氏是和风城有名的大家族,南宫霖是南宫家主的庶弟,常年住在城郊别院中,跟隐形人一般。若在城中打听南宫霖,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凉和顾泠在三月初五的傍晚抵达和风城,径直找去了南宫家在城郊的半山别院。 通往别院的路在丛林中,清幽静寂。 天光暗下来,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两人各自牵着马,顾泠还牵住了苏凉的手。 “要不要把我们在凉国发现的信和发簪交给你师父?”苏凉突然想起来,就问顾泠。 顾泠摇头,“没带,算了。” 苏凉轻叹,“也是。那些事,他早知道了。” 到了别院门外,苏凉叩门,出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客气地请他们进去。 走到半路,南宫霖迎上来。他神色疲惫,头发湿着,解释说是才沐浴过。 “南宫师姐还好吗?”苏凉问。 南宫霖摇头,深深叹气,“你们辛苦赶来,本该先休息的,但倩儿不太好,小凉你快去看看她吧。” “好。”苏凉点头,“师父带路。” 见到南宫倩的时候,她歪倒在丫鬟身上不停咳嗽,丫鬟手中拿着帕子接痰,她却咳了一口血出来。 南宫倩整个的模样神态,都让苏凉想起《红楼梦》的林黛玉来。先天不足导致的虚弱,肝阴亏损,心气衰耗,看着没有半分血色。 作为司徒瀚和司徒湘的女儿,南宫倩五官精致,是个美人,可惜身体太差了。她看着南宫霖唤了一声“爹”,便虚弱地晕了过去。 南宫霖扶着南宫倩躺下,深深叹了一口气,摆手让丫鬟出去。 苏凉走到床边,南宫霖让开,看她给南宫倩号脉。 跟猜测的差不多,这种病没什么对症的神药,得慢慢调养。 “师父给我看看师姐平素吃的什么药。”苏凉放开南宫倩。 南宫霖把方子和没吃完的药拿来,“起初有些效果,后来便没什么用处了。” 顾泠接过去,苏凉先给南宫倩施针,说如何治疗她要再好好想想。 南宫霖便让丫鬟带苏凉和顾泠去休息,他留下等着南宫倩苏醒。 …… 苏凉除掉易容,洗漱后跟顾泠一起吃晚饭。 顾泠问苏凉,给南宫倩治疗需要多久。 苏凉摇头,“明日等她醒了,再看看情况。” “今夜我们只能一起睡了。”顾泠看了一眼内室,暗示意味十足。 苏凉正在思考南宫倩的病,“你方才说什么?” “今夜一起睡。”顾泠又重复一遍。 苏凉这次听清了,但微微蹙眉,“可能不行。” 顾泠不解,“为何不行?为何可能不行?” “我觉得例假要来了。”苏凉微微耸肩。 顾泠摇头,“没到日子。” “可能是最近生活不规律导致又提前了。”苏凉说。她每次例假之前下腹隐隐有感觉,应该不会错。 “好吧。”顾泠轻叹,“那我今夜抱你睡,给你暖身子。” 苏凉莞尔,“我同意,只要你不觉得难受。” 顾泠扶额,“我太难了,真想打死年锦成。”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2.完美的师父 坚持要抱着苏凉睡的顾泠,半夜不得不出门,找到来时路过的湖,把自己泡了进去…… 等他终于“冷静”,从湖里出来回去的时候,碰见了南宫霖。 “泠儿,你这是……”南宫霖神色莫名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顾泠。 顾泠面色平静,“我有梦游之症,刚刚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在湖中。” 南宫霖拧眉,“梦游之症?小凉也治不好吗?” 顾泠摇头,“成亲后,比以前好很多。” 南宫霖点头,“你夜里睡里侧,让小凉看着,可别出什么意外。” “嗯。”顾泠问南宫霖,“师姐醒了么?” “方才醒了片刻,又睡着了。”南宫霖深深叹气,“我跟倩儿说你们来了,她说很抱歉。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又给你们添了麻烦。” 顾泠没说什么客气话。这次的事,的确有些麻烦,而他称呼南宫倩为师姐,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其他。 “你快回去吧。小凉醒了若是找不到你,定要着急了。”南宫霖对顾泠说。 顾泠却并未离开,“师父的武功是谁教的?” 南宫霖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顾泠神色淡淡,“只是觉得,以前对师父了解太少。” 南宫霖微叹,“是啊,我们虽为师徒,但这些年说过的话,总共也没几句。我的师父,是个落魄的流浪剑客。初遇时,我才十岁,以为他是乞丐,给了他一些食物,他抓住我,捏了我的骨头,便说要送我一份大礼。后来他时常暗中找我,教我练武,包括寒月剑法。但我对功名利禄没什么追求,年轻时想好好做生意,后来只想照顾好倩儿。” 年轻时的南宫霖,即便庶出,也是标准的富家公子,容貌俊美,脾气温和,还是个隐藏的顶尖高手,的确有跟司徒湘和司徒凝姐妹结识并结义的资本。 顾泠并未质疑南宫霖的话,因为那是他很多年前的经历,已无从验证,他只是想问清楚,“师父可还有其他徒弟?” 南宫霖怔了一瞬,笑着说,“有,就是倩儿,但她体弱,无法练武。另外一位叫我师父的,就是小凉了。接下来得空,为师可以指点指点她。” “不用。”顾泠摇头,“她有我。”苏凉来例假了,暂时不便动武,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南宫霖呵呵一笑,“也是。你早已青出于蓝,如今的实力定然胜过为师了。” 师徒两人聊过后分开,顾泠回房,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上床,躺在外侧,借着皎洁的月光,静静看着苏凉沉静的睡颜。 “大神,你为何不抱我?”苏凉没睁眼,突然开口说话,语带戏谑。 “我吵醒你了?”顾泠捏了一下苏凉的脸颊。 苏凉睁开眼,看向顾泠,“你出去的时候我就醒了。” 顾泠轻叹,“害你也没睡好,我应该睡软榻上。” 苏凉往顾泠这边靠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又闭上了眼睛,“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泠觉得苏凉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慵懒的小猫咪,可爱死了,好想吻她,但想到自己最近差劲的自制力,还是忍住了。 听顾泠说了跟南宫霖的对话,苏凉点头,“如果你还有师兄师弟的话,或许会是你的对手。”但南宫霖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教其他徒弟。 赶路劳累,苏凉跟顾泠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 顾泠设想了一下下次见面暴揍年锦成的画面,也终于睡着了。 昨天半夜才睡着,苏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刚坐起来,顾泠端着温水进来,“身子难受么?” 苏凉摇头,“还行。” 起床收拾洗漱换衣后,苏凉站在院中,看着别院后方苍翠的山林,浓浓的绿意,空气湿润而清新,是个极为舒适的养生居所。 昨夜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白天再看,别院雕梁画栋,又与自然形成的景色交相辉映,建造者品位不俗。 早膳颇有些苏凉没吃过的炎国特色食物,整体味道偏清淡,还不错。 “师父是个很周到的人。”苏凉对顾泠说。 顾泠点头,“太完美,有点假。” 苏凉挑眉,“我觉得这世上最完美的人是你,但你很真实。”最初认识,苏凉在感叹过顾泠的美貌之后,就见识到他气质高冷但行事又很接地气的一面。 顾泠眸中漾起笑意,低头在苏凉唇角轻吻了一下,“我喜欢你夸我。” “真心的。”苏凉轻笑,“要比较起来,从性格和行事作风上面,你师父是另外一种完美,一言一行都滴水不露。” 但并不能因此认定南宫霖在伪装。有可能他本就是这样温和周到的人,且面对的是他的爱徒和徒弟媳妇儿,对他们好是理所应当的。 顾泠也只是说他的感觉。他并非不近人情。他可以跟蔺屾的父亲对弈谈天,哪怕他棋术很差也不觉得不耐烦,听他说笑很亲切,但面对南宫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想亲近的欲望。 “有点假”,并非他发现南宫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直觉。 早膳后,顾泠和苏凉又去了南宫倩那里。 天气很好,南宫倩被南宫霖抱出来,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巴掌大的小脸在阳光下近乎半透明,连额头上淡蓝的血管都若隐若现。 “倩儿,你看谁来了?”南宫霖笑着起身。 南宫倩闻言,缓缓转头,视线落在了顾泠脸上,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倩儿,这就是爹跟你说过的顾泠。”南宫霖俯身对南宫倩说。 “我以为看到了天上的仙人……”南宫倩喃喃地说着,视线依旧没有从顾泠身上离开。 南宫霖对着顾泠和苏凉笑笑,“倩儿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不多,总听我提起泠儿,还觉得我夸大了,今日一见被惊到了。你们不要介意。” 苏凉:……还好,其实她第一次见到顾泠也惊到了。 “这位是泠儿的夫人,她叫苏凉。”南宫霖对南宫倩介绍。 南宫倩这才看到苏凉,有气无力地说,“我听爹提过你……谢谢你能来……” 顾泠在看院中的兰花,苏凉在南宫倩身旁坐下来,望闻问切。 “师姐不要忧思太重。”苏凉对南宫倩说。 南宫倩眼神怔怔的,“我知道……对身子不好,但我控制不住……” “是身体原因导致的。”苏凉说,“但可以调整一下,多想一些高兴的事情。” 南宫倩幽幽轻叹,“我不如妹妹这般潇洒康健,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苏凉:……算了,这性子也是有几分林妹妹,多说无用。 南宫霖问苏凉可有办法为南宫倩医治,苏凉点头,“我会尽力。” 南宫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需要用什么,只管告诉我。南宫家别的不说,不会缺药材。” “好,我写个方子给师父,师姐的饮食也要调整一下。”苏凉说。 南宫霖取来文房四宝,苏凉很快写好一张药方给他。 看到苏凉的笔迹,南宫霖有些惊讶,“这字,跟泠儿一样。” 苏凉微笑,“他的字好看,我专门学的。”她穿越后学了两种笔迹,一个是宁靖的,一个是顾泠的。相较而言她觉得顾泠的字迹更适合她,以前不方便用,如今顾泠恢复身份,且两人成了亲,便没有忌讳了。 “爹,能让我看看吗?”南宫倩伸手。 南宫霖便把药方拿过去给她看。 “真好看。”南宫倩夸了一句,“字如其人。” 苏凉知道这肯定不是说她。那字是顾泠的,她只是模仿。 再次给南宫倩施针后,天色尚早,顾泠说要出去走走,南宫霖要安排人带路,被拒绝了。 苏凉和顾泠再次易容乔装后,离开别院,去了和风城。 阳光明媚,苏凉和顾泠漫步在城中,难得如此悠闲。 “需要几日?”顾泠再次问。 苏凉想了想说,“五六日吧。”确认她的药对南宫倩有效,便可以撤了。 “很好。”顾泠觉得正好。 苏凉心知他惦记什么,轻笑一声,“离开这里,我们就去炎国京城走一趟。” “在那边买个宅子。”顾泠说。 苏凉轻咳,“哥,虽然我们不差钱,但可能只住一两天,用得着吗?” 顾泠点头,“用得着,不能在客栈圆房。以后还可以回来住,留作纪念。” 苏凉:……行吧,他开心就好。 两人逛了和风城,还去城中的寺庙参观了一番。 等他们回到半山别院,南宫霖已经按照苏凉的方子配好了药。 苏凉确认过没有问题,都是上等的药材。 “小凉,为师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在此停留多久,倩儿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你们走之前,能不能多陪陪她?”南宫霖说着叹气,“她很喜欢你们,又怕给你们添麻烦。” “好啊。”苏凉爽快答应。她是大夫,给病人做心理疏导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真是太感谢你了。若倩儿身体好起来,能出门的时候,我一定带她到外面看看,去乾国找你们玩。”南宫霖说。 …… 是夜,顾泠睡在了软榻上,没有再“梦游”去泡冷水。 夜深了,南宫霖还在南宫倩那里。 “我很担心哥哥……”南宫倩满面担忧,“司徒勰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南宫霖叹气摇头,“我也不知司徒勰意欲何为,但左不过就是图谋天下,让靖儿做他的棋子。靖儿如今深陷泥淖,皆是因他心善,才会受制于人。但凡他心硬些,便不会如此了。” 司徒湘生下的龙凤胎,儿子取名为靖,寓意平安、安定,女儿取名为倩。 谌赟,本名叫司徒靖。 “司徒勰为何不利用顾泠呢?”南宫倩不解。 南宫霖轻哼,“司徒勰原本选中的对付乾国的棋子是阿泠的父亲顾渊。可惜,他失败了。阿泠是明棋,太显眼,不好用,且他从小就极为聪明,不会受人摆布。靖儿则是司徒勰安插的暗棋,从来没有给过他拒绝的余地。” “哥哥太难了……”南宫倩红了眼睛,“爹,真的没有办法帮哥哥吗?” 南宫霖深深叹气,“我几次想带他脱身,他都不愿。他跟阿泠都长大了,我暗中教他们武功,是因为跟你们母亲的情义,没有其他,也不想左右他们的选择。我很希望靖儿和阿泠能相认,但靖儿不肯。” “如果我身体好起来,就去见哥哥。”南宫倩说。 南宫霖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不是不牵挂你,只是脱不开身。” 南宫倩神色怅惘,“我真羡慕苏凉。” 南宫霖微微皱眉,“倩儿你……该不会是喜欢阿泠吧?” 南宫倩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敛眸不语。 南宫霖连连叹气,“你跟靖儿真是……” “这关哥哥什么事……”南宫倩声如蚊蚋。 “虽然他不承认,但我能看出来,他对苏凉有意。”南宫霖话落又摇头,“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又要多想了。” 南宫倩神色怔怔,“哥哥也喜欢苏凉?可是苏凉嫁给了顾泠……哥哥看着他们在一起,一定很难过吧……” “其实……”南宫霖欲言又止。 南宫倩秀眉微蹙,“爹想说什么?” “当年,湘妹和阿凝比亲姐妹还要亲,我曾亲耳听她们说过,将来若各自成家,有了儿女,一定要结为亲家。湘妹还说,若她生了女儿,嫁去别人家都不放心,只有让阿凝给她的女儿做婆婆才最好……”南宫霖神色有些伤感,“那个时候,没有顾渊,没有司徒瀚,我们都无忧无虑,多好啊!” 南宫倩神情惊愕,“爹是说……我跟顾泠原本就应该……” 南宫霖点头,“不是应该,而是你们本就有婚约。先前因你体弱,他家中出事,失去踪迹,耽搁了。我该早点告诉他的。” 南宫倩眸光黯然,“就算他早知道,也未必会喜欢我……” 南宫霖握着南宫倩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真喜欢顾泠,想跟他在一起?跟爹说实话。” 南宫倩柔柔点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再也忘不掉他了。” “好,爹知道了。”南宫霖眸光倏然幽深。 “爹……要做什么?”南宫倩瞪大眼睛。 “你不用管。”南宫霖站起身来,“为了你和靖儿,爹会想办法的。” …… 已过三更,起风了。 南宫霖回到他的书房,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画卷,小心翼翼地打开在面前。 画中女子绝色倾城,笑意嫣然。 南宫霖的手指在画中女子脸上轻轻触摸,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阿凝,当年我那般喜欢你,你却不肯接受我,如今我已分不清,对你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允许你的儿子拒绝我的女儿。”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3.对不起 苏凉在半山别院的日子清静悠闲。 每日除了给南宫倩施针,陪她聊会儿外面的事情,苏凉都跟顾泠在一处,兴致来了,一起登山看日出日落,到城中看戏听曲儿,也算惬意。 南宫倩除了初见顾泠时表现出对他的惊艳和痴迷,之后便跟苏凉更亲近些。顾泠很少再出现在南宫倩面前,她也没有特意问起过。 中间南宫霖跟顾泠切磋了一次,说顾泠的实力突飞猛进,早已超越他这个师父了。 如此,过了六日后,南宫倩没再咳血,咳嗽的症状也明显减轻,精神状态比之前有所好转,苏凉便跟南宫霖提起离开的事。 南宫霖很意外,“这么快就要走吗?” 苏凉微笑,“我已把针灸之法教会刘大夫,接下来他可以给师姐施针。如今的方子继续用着,我又写了两张方子,注明了何时换药,以及师姐能下床之后的饮食和锻炼。” 南宫霖闻言点头,“如此妥协,真是让你费心了。” “我跟顾泠是秘密来此,需得尽快回去,不然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苏凉对南宫蔺说。他们还要去一趟襄月城,但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他。 “也好。若是给你们添了麻烦,为师心里可过意不去。”南宫霖笑意温和,“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待你们何时得空,随时过来玩儿。若倩儿身体好起来,我定带她去寻你们。” 顾泠在收拾行李,苏凉又去跟南宫倩道别。 “这么快就走吗……”南宫倩说着红了眼睛,拉着苏凉的手不放,“妹妹走了,又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苏凉轻叹,安慰南宫倩,“待师姐身体好起来,能出门了,就跟师父去我家做客。” 南宫倩轻轻颔首,“我一定去。” 等苏凉回到她住的院子,见南宫霖又来了。 “当时情急之下去找你,连见面礼都没准备,现在补上。还有给你们成婚的贺礼。”南宫霖笑着把两个盒子交给苏凉。 苏凉打开“见面礼”,里面是一本泛黄的书。 “这是南宫家珍藏的医书,里面都是些古方,希望对你有用。”南宫霖说。 苏凉点头,“我很喜欢,多谢师父。” 至于给顾泠和苏凉成亲的贺礼,是一盒价值不菲的香木。南宫霖知道顾泠喜欢雕刻。 于是,这日正午前,苏凉和顾泠就告别南宫霖,离开了半山别院。 …… 离开和风城时,两人换了易容装束,连马匹都换了,出城后便往襄月城的方向去了。 一路疾行,顾泠和苏凉在入夜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襄月城。 炎国北部战事失利,但襄月城并未受到多少影响,街道上灯火通明,不减热闹繁华。 这个时辰他们想找人买宅子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正好,顾泠算着时间,明天就是好日子。 放下行李后,两人到酒楼去吃饭,要了个临街的雅间。 苏凉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远眺能看到一座点着灯的高塔。 “那边是寺庙还是皇宫?”苏凉问顾泠。 顾泠看了一眼,“皇宫。” “今夜办正事。”苏凉说。去太子府问候一下太子侧妃沐雅,这是她来襄月城的目的之一。至于机关秘录,明日随便打听一下。炎国皇室哪怕真有,也是凉国皇室给的,因为真正完整的秘录在顾泠那里。 苏凉点了几道菜,都偏甜,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离开酒楼,两人又在街上转了转,便回客栈了。 苏凉躺下睡了一个时辰,被顾泠叫醒,外面已是一片静寂。 推开窗户,清风拂面,夜空中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顾泠从身后抱住苏凉,头靠在她肩上,侧脸相贴,“明天,嗯?” 苏凉轻笑,“大神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泠偏头,在苏凉唇角偷了个香,“不要装傻,不然……” “不然你亲到我听懂为止?太可怕了。”苏凉莞尔,“明天我要睡了你,满意吗?” “这可是你说的。”顾泠表示很满意。终于,要等到了。 两人戴上面具,暗中离开客栈,往炎国太子府的方向去。 …… 沐雅自从生下死胎之后就被太子彻底冷落,再加上她只是侧妃,上头还有皇后娘家侄女做正妃,日子并不好过。 且她因为月子没有调养好,还落下了病,总觉得头疼,身子沉。 自从那次奉命出使乾国,正好碰上乾国武举选拔,沐雅当众挑战苏凉却输掉后,便觉得诸事不顺,她在炎国的名声和威望因为那一战被大大减损,原本有希望做太子妃,也沦落为侧妃。 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苏凉的沐雅,处心积虑让她的爪牙邱建仁安排了侄子邱明趁着乾国征兵的时机潜伏到了苏凉身边,谁知事情败露,邱明死了,苏凉还好好的。 沐雅并不知道邱明到乾国之后的经历,也不知道她谋划的毒害苏凉计策险些害死苏凉的朋友高家宝。 去年的某一天,她才跟邱建仁碰面后不久,邱建仁被人杀害,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她亲眼见了之后,连做三天噩梦,后来便把邱建仁抛之脑后了。 但当生下死胎后,沐雅便觉得,全都是苏凉害的,是苏凉克她,一定是苏凉派人杀了邱建仁,而她因为见到邱建仁的尸体受到惊吓,影响了腹中孩儿。 在听说苏凉嫁给顾泠后,沐雅心中对她的嫉妒更是到了顶点。 夜深人静的时分,沐雅一身白衣,披头散发,手中拿着一个布偶,上面写着苏凉的名字,扎满了长长的针。她用掉了最后一根针之后,又把布偶上的针拔出来,再一下一下地扎进去,口中念念有词,“苏凉,不得好死……” 苏凉和顾泠靠近沐雅的房间,贴墙听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听到了沐雅说的话。 顾泠眸光一寒,示意苏凉等在外面,他进去解决。这一次,不需要再有任何犹豫了。 苏凉看着顾泠离开,微微仰头,数起天上的星星,看数到几顾泠能回来。 沐雅在发现身后出现一个人的时候,顾泠的长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身体。 浑身扎满针的布偶从沐雅手中掉落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转头,想看清到底是谁。 就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我是苏凉的丈夫。” 苏凉的丈夫……顾泠……天下最美的男人……他为了苏凉来杀她……沐雅眸光呆滞,喃喃自语,“她克我……老天不公……” 苏凉听见了。算起来,说她克沐雅,某种程度上成立的。若她没穿越,沐雅的人生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沐雅的结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导致的。 正当苏凉觉得顾泠马上就出来,他们可以回客栈睡觉的时候,突然感觉脊背一寒! 心中一沉,苏凉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动。” 她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但她甚至都没察觉这人何时靠近的!在沐雅这里碰见绝顶高手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倘若沐雅身边有这样的人,早派去杀苏凉了! 很快,苏凉看到了顾泠,顾泠也看到了她,以及她身后披着黑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一瞬间,顾泠的血仿佛都凝固了,“放开她!” “你杀了我的义女。”老者低沉的声音,表明他是沐雅的人。 那就只能是这个老者发现顾泠的时候,他已经用剑刺穿了沐雅的身体。于是老者选择抓住了苏凉…… “你想如何?”顾泠看到了缠着苏凉脖颈的金丝,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慌,可心仍是控制不住往下坠。跟苏凉从认识到现在,甚至是顾泠这一辈子,都没有此刻这般慌乱过。 “偿命。”老者冷声说,“你,或她。” “我。”顾泠脱口而出,“你放了她。”若此刻用毒,他和苏凉并未提前服下解药,只会更被动。 “放下武器。”老者凝眸看着顾泠。 顾泠把长剑放在地上,袖中的匕首也抽出来扔下。 “荷包。”老者说。 顾泠解下荷包,扔到一边去。 “把这颗药吃了。”老者话落,一个白色的瓷瓶飞向了顾泠。 “不要!”苏凉看着顾泠握住那个瓷瓶,心中猛然揪紧,“是我让他杀沐雅的!你要做什么冲我来!” 老者却并不理会苏凉,“我数三声,你不吃,我就割断她的脖子。” “顾泠,不要吃,我求你了。”苏凉来不及去想这一切怎么会发生,但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药不能吃,一定不能吃。 “二。”老者说着,突然收紧了手中的金丝,苏凉并未让自己发出痛呼声,但顾泠看到她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顾泠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来,拿在手中,定定地看着苏凉,眸中满是愧疚,“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不!”苏凉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听到身后老者念到了“一”,而顾泠把那颗药送入了口中。 老者放手,苏凉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顾泠吐血倒地,被人拽起来带走了…… 仅有的一丝理智和顾泠的叮嘱提醒苏凉,她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能做,那老者实力超出她的想象,她贸然动手,一定会死。 而事实上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快到她记忆中上一刻还在数着星星,等着顾泠出来一起回去睡觉,转瞬又觉得心疼得要裂开了……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似乎很远,又突然很近。苏凉怔怔回神,意识到尖叫声是从一墙之隔的沐雅房中传出来的,定是有下人发现她死了,然后,很快会有人发现她…… 苏凉站起身走过去,捡起顾泠扔下的长剑匕首和荷包,跌跌撞撞地离开,翻墙出去时摔在了地上,手擦伤了也毫无所觉。 …… 天亮了。 苏凉独自站在襄月城外的密林中,初升的太阳透过树叶间隙洒下点点金光,但她的心却如坠冰窟。 她知道,太子侧妃遇害,城中一定会盘查外来人,最先查的就是客栈,所以半夜收拾行李出了城,把马丢下了。 他们昨日才到的这里,两个人骑着马,有说有笑。他们夜里在城中闲逛,说好的今夜圆房,白天要买个喜欢的宅子,以后来了还能住。顾泠说的,要留作纪念。 到此刻,苏凉依旧想不通,为什么。 他们向来行事谨慎,沐雅身边既然有那样的高手,为什么在她死后才出现……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顾泠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是因为他不能陪她共度余生了吗……不,她不接受,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苏凉靠着一棵树坐下来,闭上眼睛,眼泪滑落,脑中一片空白。她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襄月城,他们还在乾国,在迦叶城,在京城的家里,在苏家村…… …… 午后,阳光很烈。 苏凉戴着一顶草帽,跟在一个商队后面,又回到了襄月城。 她找了一家茶楼,就坐在大厅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喝茶,听着周围人都在议论太子侧妃的惨死。 先前沐雅因为输给苏凉,以及生下死胎,名声大降,到处都有人说她是不祥之人。 如今她死了,倒有人想起她曾经是炎国的女将,为她感到惋惜。 苏凉觉得这太可笑了,但她根本笑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回来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顾泠是否还活着……那人为何要带走他?要是给沐雅报仇,当场杀了不就好了? 思绪纷杂,苏凉走出茶楼,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离开顾泠她才发现,自己仍无法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她不想一个人过。顾泠若是死了,她该何去何从?她觉得顾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但倘若他活着,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 顾泠再次睁开眼,看到面前之人,眸中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南宫霖拿帕子,擦去顾泠脸上的污迹,“你并不惊讶,看来昨夜就猜到与我有关。” 顾泠眸光冰寒地看着南宫霖,“那人是谁?” 南宫霖呵呵一笑,“我师父,你的师公,也是倩儿的外公。我当年会跟你娘认识,是因为在帮师父满天下寻找失散的女儿,他的女儿就是司徒湘。你是天才,若正面打斗,连你师公都很难打败你,可惜,你身边带着你最大的弱点苏凉,而你师公一路跟踪,想不被你们发现,找到时机出手,并不难。我请你师公一定要小心带你回来,好在昨夜你没有告诉苏凉真相,否则,我只能让她消失了。” “为何?”顾泠冷声问。 “你会知道的。”南宫霖站起身,把帕子放在水盆中洗净,又给顾泠擦了手。 此刻顾泠浑身发软,无法动弹。他一想到苏凉如今独自一人,甚至不知事情因何而起,简直要疯了。 “真好看。”南宫霖看着顾泠,笑容满面地点头,“当年你娘嫁给顾渊过得不快乐,我想带她走,她却怎么都不愿。如今,我不会让遗憾再次发生了。放心,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杀你。” 南宫霖话落,端起水盆往外走,到门口,又驻足回头,看着顾泠,笑意不达眼底,“你昨夜跟苏凉说对不起是应该的,都怪你娶了她,否则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她也不会来炎国。我会纠正你的错误。放心吧,她会过得很好,只是跟你再无干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4.好一对贱父女 炎国,襄月城。 太子侧妃沐雅遇刺身亡并未在城中引起真正的风浪。各家客栈被调查一遍后,很快发现有两个昨日入夜时分抵达的外地男子失踪,被定为疑凶,但他们的身份来历无人知晓,除了被丢弃的马匹外,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在沐雅尸体不远处发现的写着苏凉名字,扎满了针,染上血的布偶,被秘密送进了炎国皇宫。 炎国皇帝看过之后,问了一句,“确定苏凉和顾泠不在迦叶城?”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炎国皇帝下了密令,襄月城及附近城池中出现的一男一女或两个男子,都要密切关注,发现任何疑似苏凉和顾泠的线索立即禀报。 先前炎国战事失利,折损一员大将,且颜面尽失,军心遭受打击,炎国皇帝正准备派人去乾国谈和,此时发现顾泠和苏凉疑似来了襄月城,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想抓住他们,同时也要提防他们行刺。 而苏凉并不知道,她如今的安全,主要是因为顾泠不在,她孤身一人并非调查的目标。 再次进城后,苏凉易容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在城中独自走了许久,选中一处挂了牌子待售的宅子,买了下来。 宅子离中心大街不远,闹中取静,一应俱全,价格不低,但这对她而言不是问题。 办手续用的名字是苏凉现取的化名,叫项谷,谐音“想顾”,因为她当时正在想顾泠。 关好大门,苏凉选了个院子,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打开窗户后,面对着院中的苍松坐了下来。 她现在出奇得冷静,没有伤心,因为她知道顾泠一定没死,她要做的不是颓废难过和流泪,而是想办法找到他。 昨夜事发时,苏凉就在想,沐雅身边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厉害的高手?倘若有,早该派去杀她了!而不是安排邱明当细作,大费周章去下毒。而且那人为何在沐雅死后才现身?若真是为沐雅报仇,为何不当场杀死顾泠?为何还要放苏凉生路? 越想,苏凉越觉得,昨夜发生的事,有太多不合理之处。 而顾泠当时没死,就代表那人是要抓活的。 那人自称是沐雅的义父,但从头到尾恐怕看都没看沐雅一眼,一直盯着的根本就是顾泠。 倘若他在说谎,误导苏凉往沐雅身上想,而沐雅已死,就会陷入死胡同。 苏凉如今认为,昨夜的事,太多巧合,就根本不是巧合。那人就是专门等到沐雅死了才出手。如此,他自称是为了沐雅,而苏凉无法再找沐雅求证。 一切都是为了迷惑苏凉,而那人,应该很清楚苏凉和顾泠的身份,一早就盯上了他们!否则为何笃定抓住苏凉做人质,就能让顾泠妥协?要知道,苏凉当时易容乔装是男子。而那人实力强横,却选择让顾泠服毒来控制他,似乎很清楚顾泠的实力。不知他们身份的人,绝不可能那般行事! 苏凉看着落在古松上的喜鹊,眸光冰寒。 今日,是顾泠选的好日子,他们原定今夜要圆房的。 “南宫霖……”苏凉声音冰冷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和顾泠一路从迦叶城去了和风城,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们那么久都不出手。刚离开和风城,就被盯上,且抓走了顾泠,还蓄意迷惑苏凉的视线。 除了南宫霖,苏凉想不到任何其他可疑的人。昨夜那老者并非南宫霖,但也一定跟他有关系!只有他,才知道苏凉和顾泠在炎国,且很清楚顾泠身边最大也是唯一的弱点,就是苏凉!否则,哪怕南宫霖亲自出手,也很难把顾泠如何! 为什么……苏凉在想。如果是南宫霖,他为什么要抓走顾泠?又为何要放过她?他们师徒之间有什么仇怨?又为何是这个时候动手,而不是在半山别院就出手? 闭上眼睛,苏凉想起了此行来炎国的目的,南宫倩。她想到南宫倩初见顾泠时的痴迷,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南宫倩看上了顾泠,南宫霖想成全女儿! 毕竟,有一件事苏凉是确定的,南宫霖年轻时爱慕顾泠的母亲司徒凝,却求之不得。他会不会认为顾泠跟他的女儿在一起是弥补他曾经的遗憾?否则不会主动找顾泠教他武功,这么多年都没找顾泠麻烦,这次见面后突然变了,一定是近期发生的什么事导致的。 虽然很离谱,但苏凉知道,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某些人做不出来的。 “太完美,有点假”,这是从小认识南宫霖的顾泠对他这个师父的评价。 当时苏凉没当回事,顾泠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他们都没有发现南宫霖的言行有任何破绽。 包括昨夜。抓走顾泠,还要让苏凉认为跟沐雅有关系。南宫霖太擅长伪装,那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了。 苏凉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桌上的包袱,就看到了南宫霖送给她和顾泠的新婚贺礼,无比讽刺。 而她理清思路后,也终于明白,当时顾泠被带走前为何对她说“对不起”,并非是为他的离开,而是因为,一切皆因他的师父而起! 既然对方蓄意伪装迷惑苏凉,若当时顾泠挑明,恐怕那老者就不会轻易放过苏凉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把行李藏好,离开了在襄月城的家。 …… 苏凉打扮很低调,泯然众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走回来,终于发现了想找的东西,燕云楼的标志。 燕云楼是做生意的,自然得提供“客人”能联系他们的渠道,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但只要花钱,有门路,便可以找到。 上一次见燕十八已是去年。苏凉再次从燕十七手中救了她之后,她离开便失去了踪迹,说是回去整顿燕云楼了。 此时,苏凉停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前,摊主是个衣着破烂的老头,正靠坐在树下打瞌睡,见有人来,抬了抬眼皮,并未吱声。 苏凉俯身,拿起小摊上的一个泥娃娃。粗制滥造,很丑,但那娃娃肩上鬼画符一般的图案,就是燕云楼的标志。 老头看到苏凉选中的物品,眸光微闪,这才慢悠悠起身挪过来,张口就要九十九两。 “好,我买了。”苏凉爽快付钱,拿着泥娃娃走了。 到了无人的巷子里,苏凉砸了那个泥娃娃,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个地址。 而在她走后,那老头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泥娃娃摆在了原来的位置,接着回去打盹。 …… 日暮时分,苏凉走进城郊的树林之中,找到一棵被烧焦的枯木,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之后,一道黑影闪过,不远处的一棵树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是何人?要杀谁?不可有虚言。”男人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苏凉面色平静,“我找燕九九。” 气氛沉寂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无比恭敬,“不知该去哪里拜见贵客?” “我就在此等候。”苏凉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棵树再次晃动,很快归于平静。 燕十八曾说过,苏凉是燕云楼唯一的“贵客”,不管她在哪里,只要能找到燕云楼的人,说出暗语“我找燕九九”,便会有当地主事之人前去拜见,听她差遣。 虽然苏凉从未用过燕十八给的“特权”,但她也从未忘记。 而如今,她需要帮手,这也是燕十八欠她的。 暮色昏沉,密林中只有虫鸣鸟叫声,还有爬行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颇有几分渗人。 苏凉坐在烧焦的枯木上,静静等着。吃过一次亏,苏凉觉得燕十八不会再让燕十七有可乘之机。方才那人的表现,让她基本可以断定,如今掌权的是燕十八。 等待的时间,比苏凉预计的要长。 天彻底黑了,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 她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想就此离开。这里是炎国京城,她的亲人朋友师父都远在千里之外,而敌人离得并不远。对方实力极强,她绝不能贸然行事,赶回家搬救兵又太慢,只能试着从燕云楼找帮手。 虽然有些疲惫,但苏凉犹豫过后,仍是决定等下去。若是到天亮还没人出现,她就离开襄月城,到和风城去再想办法。 苏凉思考近期的事,怀疑是南宫霖抓走顾泠,为了他女儿南宫倩。但她同时最清楚南宫倩的身体状况,哪怕用她的药和针灸之术,想要生活能自理都至少需要三个月。南宫霖应该不至于不顾南宫倩的身体,强行让顾泠跟她做什么事。 但即便如此,苏凉也不希望顾泠被那些人囚禁,哪怕多一天,多一秒。 苏凉把她的匕首放在了枯木上,闪烁着幽冷的银光,然后爬上最近的一棵树,避免蛇虫鼠蚁的骚扰。 等了不知多久,抬头,已月上中天,她正欲闭上眼睛假寐,就听到有动静传来。 苏凉握住手中的长剑,竖耳听着,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人呢?”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苏凉直接愣住了,居然是燕十八!她竟然就在襄月城?! 继而就是惊喜,苏凉从树上纵身跃下,“我在这儿。” “凉妹妹?!!!”燕十八摘掉脸上的鬼面具,扑过来抱住了苏凉,“真的是你,哈哈!我还当是你的情郎呢!” 苏凉看向四周,确定还有其他人,但都在安全距离之外,并未靠近。 燕十八放开苏凉,看到她的易容,皱起眉头,“丑死了!你干嘛搞成这副鬼样子?若不是听到你的声音,我指定认不出来!” “我是暗中来此的。”苏凉说。 燕十八点头,“我知道!听到传言,我还当你在迦叶城,正准备去找你呢!结果还没到和风城,又被叫回来了,说贵客在襄月城,差点错过了!还好我早交代过,你若出现,便是燕云楼第一重要的事!” 虽然始终没有把燕十八当个正经朋友,因为无法认同她有些时候的行事作风,但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苏凉仍是有些感动,“我有事找你帮忙。”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燕十八看出苏凉情绪不对,冷哼一声,“你说要杀谁?!姐姐绝对没二话!对了,你男人呢?他为何不在你身边?是不是他负了你?我早说过,男人根本靠不住!” 苏凉打断燕十八的发散思维,“不是他欺负我,是他出事了。” 燕十八闻言更生气了,“你找的这是什么男人?不仅不保护你,出事还要你去救?” “闭嘴!听我说!”苏凉制止燕十八的话痨。 燕十八哼哼两声,“许久不见,脾气见长啊?居然为了臭男人吼我……好了好了,你说,姐姐听着呢!他出什么事了?” “被人抓走了。”苏凉说,“我有怀疑的对象,也知道在哪里,但一个人去没把握。” “这么简单?姐姐陪你去!要说起来,本来我就答应过要把他送给你来着,没想到你们两个混蛋居然合起伙骗我,早就偷偷在一起了,害我没机会兑现承诺!如今怎么着,这分明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你们的混蛋行径,又给我送来一次机会!哈哈!”燕十八说着乐了起来。 苏凉:……一点儿没变,还是一张口就想让人拍死她! “你有多少人手?”苏凉问。 燕十八摇头,“用不着。我跟你去就行了!” “不行!”苏凉摇头,“对方至少有两个高手的实力在你师父之上。” 燕十八愣了一下,这才正经起来,“是哪个老怪物出山了?我最讨厌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了!一个个都有大病!十之八九是为了混蛋儿孙!十成十都不讲道理!” 苏凉虽然觉得燕十八说的不无道理,但提醒她说正事。 燕十八往周围看了看,“我这儿现在有……八个小弟!我这趟是来炎国处理上次害我的杂碎,不太容易,所以费了不少功夫,一直没去找你。现在已经解决干净了,我本来……算了,你不爱听,就知道惦记你男人,哼!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苏凉看向和风城的方向,“我还要好好想想,先过去再说。” “都听你的!”燕十八叫来一个属下,吩咐他们到和风城去等着。 很快,周围人离开,只剩下她们两个。 “看你累成什么样了?来,姐姐背你走!”燕十八戴上面具,转身背对着苏凉,示意她上来。 苏凉摇头,“不用。” “快点儿!真是的!再嫌弃我也没用,你男人又不在!”燕十八完全忍不住吐槽顾泠的心。 苏凉确实很累,身体累,心更累,也知道燕十八的执拗性子,便顺着她了。 “哈哈,你就不怕我把你带走藏起来,让你以后只能跟我在一起?”燕十八背起苏凉,几个腾跃往林子外面去了。 “你藏我做什么?”苏凉闭上眼睛,问了一声。 燕十八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姐姐喜欢你啦!跟你一起过,肯定很有趣!” “哦,我不喜欢你。”苏凉很不客气地说。 燕十八轻哼,“鬼丫头,等救出姓顾的,我要跟他决斗,谁赢了你跟谁走!敢不敢?” “你打不过他。”苏凉说。 燕十八轻嗤,“那你如今还不是求着我救他?” “两回事。”苏凉摇头。这次顾泠出事,完全是被算计了,对手实力强且计划周密出其不意。燕十八敢情是忘记她几次遇难都是苏凉和顾泠救的,否则她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 “他那么厉害,怎么还被人抓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抓他的人想干什么?”燕十八问。 苏凉语气幽幽,“疑似是主谋的女儿看上了顾泠,抓他回去当女婿。我猜的。” 燕十八闻言怒骂,“好一对贱父女!连我妹子的男人都敢抢!找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5.只能以身相许 被下了药的顾泠,头脑有些昏沉,身子也不能动弹,什么都做不了。 一天过去了,顾泠不知道苏凉是否还在襄月城,也不知她是否能想到是南宫霖所为。 顾泠一时希望苏凉想到来救他,一时又担心她若真来了会出事。 南宫霖那般处心积虑设计,就是为了迷惑苏凉。这一点让顾泠想不通。 所谓徒弟,所谓的最爱之人的儿子,南宫霖都想抓就抓,足可见他并非善类,但他为何要费心思骗苏凉,且放过了她呢?难道,南宫霖对苏凉另有所图?是怕南宫倩病情再恶化,以防万一,让苏凉继续给南宫倩医治吗? 顾泠已猜到南宫霖抓他是为何,原因定是近期才出现的,否则不会这个时候动手,那只有一种可能,南宫倩。 这让顾泠只有一个感觉,恶心。 他和苏凉原计划圆房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如今这不重要,他只是很担心苏凉的安危,同时也在想如何自救。 南宫霖再次出现,拿着一个药瓶,坐在了顾泠床边,神色怅惘地看着他的眉眼,“如果你娘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你就是被顾渊引为知己的神秘高手。”顾泠看着南宫霖,神色冷漠地说。 当南宫霖撕下假面的一角,顾泠想到了小时候的事。顾渊有野心,但原本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对司徒凝极好,不知从何时起,他变了,野心膨胀,不择手段,为了所谓大业甚至出卖色相,成了一个让顾泠看到就反胃的疯子。 那时他年纪还小,如今再回头看,某些模糊的记忆倒越发清晰。他曾有一次无意中听到,顾渊在跟人密谈,语气得意,说的话是“有你这样的绝顶高手相助,何愁大业不成?”但那人很神秘,顾泠想知道是谁,却始终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绝顶高手能给人安全感,也能让人生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妄念。 事到如今,看着南宫霖虚伪的假面,顾泠怀疑,顾渊走上末路,此人功不可没。 虽然顾泠认为顾渊造反无论如何都会失败,但当初败得那么突然那么彻底,疑似是有人出卖他,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了端木熠。 顾家的覆灭之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不是幼年的顾泠能看透和阻止的。 此刻,顾泠觉得,或许一切都跟南宫霖脱不了干系。 正在怀念司徒凝的南宫霖,听到顾泠的话,微微一愣,继而缓缓地笑了,“你怎么想起顾渊来了?当初我可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 这话,分明是承认了,且很得意。 “顾渊是个人才,还有得天独厚的美貌,才让你娘倾心。”南宫霖轻哼,“我可以轻易杀了他,但那样你娘会恨我一辈子。我选择一点一点,慢慢地毁掉他,毁掉你娘想要的幸福美满。不难,若顾渊没有野心,若他真是正派之人,又怎会将我引为知己,变成那副让你憎恶的模样呢?我只是帮他实现心愿,然后,在成功的前一刻,让他的人生天崩地裂,灰飞烟灭,呵呵……很有趣,你觉得呢?” 顾泠眸光冰寒,“你以为,我娘对顾渊失望,就会爱上你?可惜,那是你做梦。” 顾泠一针见血地直戳到了南宫霖的痛处,让他的面色有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看着顾泠似笑非笑,“你娘当然不知道我跟你爹背地里的勾当。她为了求我教你武功,委身于我,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事到如今,既然你这样跟为师说话,我也只能让你知道真相了。” 顾泠面色丝毫未改,“我娘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是你主动教我武功,意图讨好我娘,让她爱上你,对顾渊失望后跟你走。但你失败了。” 南宫霖倏然阴沉的面色,证明了顾泠所言才是真相。 司徒凝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毁掉了她曾经幸福美满的家,甚至感激南宫霖对顾泠的教导和关照。她曾对顾泠说,南宫霖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兄长,是她最信任的人,这也是此前顾泠并未怀疑过南宫霖的原因之一。 但这只是因为南宫霖心机极深伪装得完美,司徒凝不知他的真面目。她从未爱上南宫霖,正因为知道他想要什么,才始终都明确拒绝,更没想过跟他走。 “为师为你们母子付出那么多,到底是错付了。”南宫霖叹气,“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娘跟司徒湘姐妹情深,曾说过有了孩子一定要结成亲家。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如今也不晚,你必须跟倩儿在一起,这是你娘的遗愿,也是我的心愿。我好意放过苏凉,你可不要不领情。” “我不信。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会吐。”顾泠冷声说。所谓婚约根本就是南宫霖为了达成目的杜撰出来的,粉饰他变态的掌控欲。 南宫霖举起一直拿在手中的药瓶,“无妨。为了减轻你的痛苦和不适,让你过得轻松快乐些,为师找来一样好东西给你。吃下它,你会忘记你娘,忘记苏凉,忘掉过往的所有不愉快。” 顾泠心中狠狠一沉,没想到南宫霖如此狠绝,居然要清除他的记忆! “当年你为何没对我娘用这样的手段?”顾泠开口,想拖延时间。 南宫霖打开药瓶的手顿了一下,“是啊,我当时明明可以的,但……我想得到的是你娘的心,而不是她的人,我本以为,经过那些事,她一定会选择我。”说着,南宫霖话锋一转,“不过,你跟倩儿之间本也没有什么过往,让你的记忆干干净净的,对你们都好。” 说着,南宫霖从瓶中倒出一颗淡红色的药丸,看着顾泠说,“你比我更有天分,如今年纪轻轻,实力已不在我之下。若非有苏凉这个弱点,想控制你,真的很难。这是天意,你要认。” 话落南宫霖一手捏住了顾泠的下巴,强迫他张嘴。 顾泠知道躲不过去,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自从离开苏家村,日子就没有真正平静过。此刻他并不慌乱,那只会让南宫霖更得意。 哪怕失忆,只要活着,苏凉一定会找到他……顾泠坚信这一点。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乱了房中紧张的气氛。 南宫霖松开顾泠,拧眉问,“何事?” “主子,苏姑娘来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南宫霖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看向顾泠。 但他向来很难在顾泠脸上看到情绪,除非他跟苏凉在一起的时候。 此刻亦然。顾泠很平静,平静地仿佛预料到苏凉会来,又仿佛无论如何他都无所谓。 南宫霖眸光微眯,“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引她过来?” 顾泠闭上眼睛,并未回答南宫霖的问题。他心中很激动,苏凉真的来了,是猜到他在这里了吗?一定是的,她那么聪明。 南宫霖看着手中的药丸,犹豫片刻后,又放回了瓶中,塞进怀里。此药见效极快,他得守着顾泠,等他醒来后立刻给他灌输新的记忆,这需要不短的时间。但当下他必须马上去见苏凉,否则会引起怀疑。 南宫霖冷哼一声,挥掌打晕了顾泠,大步走了出去。 这并不是个正常的房间,而是别院后面的山洞,被苍郁的灌木遮挡着入口,十分隐秘,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面别有洞天。 …… 苏凉坐在她和顾泠之前在半山别院住的房间,一切都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管家说南宫霖在南宫倩那里,去叫他了。 但苏凉怀疑,他或许在别的地方,譬如,顾泠那里…… 窗户开着,看到南宫霖走进院子,苏凉立刻起身出去了,“师父!”开口就红了眼圈儿。 南宫霖愣了一下,“小凉,你这是怎么了?泠儿呢?出什么事了?” 苏凉红着眼睛,脸上的易容还是中年男人的样子,裤脚上沾了灰土,手上也有几道红痕,衣领下细细的血痕若隐若现。 她低下头,沉声说,“顾泠出事了,都怪我……”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南宫霖眸光微闪,声音急切。 苏凉便说,她跟沐雅前年结仇,去年沐雅派人去杀她,结果差点害死她朋友。这次来了炎国,和风城离襄月城那么近,离开别院后她就临时起意,决定去找沐雅算账,结果没想到沐雅居然有个那么厉害的义父正好出现,挟制她,抓走了顾泠。 “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苏凉沉声说,“我在襄月城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沐雅义父的消息,没办法,只能来找师父了。” 南宫霖拧眉,“怎么会出这种事?你别慌,那人既然把泠儿带走,而不是直接杀了他,泠儿定然还活着!”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他……”苏凉脸色难看,“若非我执意要去襄月城杀沐雅,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都是我害了他。” “你先别慌,我这就派人去查!”南宫霖正色道,“你在此休息。” 苏凉摇头,“我不想休息,我要找他,我跟师父一起去!” 南宫霖叹气,“看你定是两日没合眼了,还受了伤,可别没找到泠儿你先倒下了,你在家里等,为师去找。为师对襄月城很熟悉,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苏凉皱眉,“那我收拾一下再去。” “为师亲自去一趟,你先莫慌,等我回来。”南宫霖轻轻拍了拍苏凉的肩膀。 “嗯。”苏凉这才点头,更咽着说,“谢谢师父。只要能帮我把顾泠找回来,我什么都不做,在这里伺候师姐到恢复康健都行!” “傻丫头。”南宫霖摇头,“别想太多了,我这就到襄月城走一趟。” “好。”苏凉泪眼朦胧,“我等师父的消息。” 南宫霖转身,眸光微眯,大步离开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很快有下人送来了洗漱用的温水和饭菜,还有干净的衣服,粉色的,明显是南宫倩的。 苏凉关上门,眼眸倏然冷了下来。 燕十八要杀过来,但苏凉觉得救人不应该硬来。她丈夫被抓了,离得最近的就是和风城的南宫霖,来找他求助,合情合理。她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带着顾泠的长剑就来了。 演戏,她很擅长。既然南宫霖想迷惑她,她就做出一副慌乱伤心无法理智思考且根本想不到会是南宫霖所为的样子。毕竟,就连顾泠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师父,苏凉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 苏凉洗漱后,穿上了南宫倩的衣服,确定食物无毒,吃了一点,然后走出去,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后,又回到房间,然后打开后窗,悄悄出去了。 先前苏凉在这里住了六天,天天去给南宫倩施针,并不陌生,很快就靠近了她的院子。 院子外面守着两个丫鬟,苏凉避开她们的视线,进了院。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推开,闪身进去,又很快关上。 南宫倩靠坐在床上,枕边放着一本书,但并没有在看。 “我不是说让你们都出去吗?”南宫倩开口,语气不悦。 苏凉走到床边,握住了南宫倩干瘦的手,“师姐,是我。” 南宫倩明显被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慌乱,“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凉蹙眉,“师姐不想见到我吗?” 南宫倩连忙摇头解释,“不,不是的……只是我以为你走了,你突然回来,吓我一跳……” 苏凉给南宫倩号脉,“怪我。师姐这两日感觉如何?” “吃着药,好些了。”南宫倩说,“你一个人回来的?顾泠呢?” 苏凉眸光黯然,“他出事了。” 南宫倩的惊讶比起南宫霖来功力差得远,“他……他出什么事了?” “师父帮我去找他了。”苏凉摇头,表示不想说,然后突然伸手,一手捂住了南宫倩的眼睛,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又很快放开。 南宫倩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口中,滑过喉咙,猛然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地看着苏凉,“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是我给师姐的礼物。”苏凉面无表情。 在见到南宫霖的反应后,苏凉就知道她没猜错,顾泠被抓一定跟这对父女有关系。但凡是个局外人,听了苏凉说的,都会觉得事情不对劲。 “你想干什么?”南宫倩张嘴要喊,又被苏凉捂住了嘴。 苏凉靠近,看着南宫倩的眼睛,冷声说,“我知道你喜欢顾泠,但他是我的男人,我们成亲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神医,其实我的毒术也很厉害,刚刚给你服下的是化骨丹。今日子时之前不能服下解药,你的骨头一点一点融化成血水,从你的鼻子、耳朵、眼睛里面流出来,最后只剩下一张人皮。你若是喊叫,我再喂你吃一颗。告诉我,你爹到底做了什么?” 南宫倩听着苏凉的话,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苏凉放开之后,南宫倩战战兢兢地说,“我娘跟顾泠的母亲早就定下了我们的亲事……我们本就有婚约……不管我爹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完成逝者遗愿,我们绝对不会伤害顾泠的!” 苏凉闻言,心中火起,“你爹说是已故之人的愿望,你就相信他?什么叫不会伤害顾泠?我们已经成亲了,我还救了你,你如此行径,简直不知所谓,不要脸皮!”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南宫倩气得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他本就该娶我的!娶你是错的!他很尊重母亲,如果早知道有我在,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 苏凉懒得再理会南宫倩的胡言乱语,她只需要确定真是这对父女做的。她的确给南宫倩下了药,但并非所描述的化骨丹,没有那种东西,也不是致命毒药,因为人质活着才有价值,这女人身体太弱,经不起折腾,死了就麻烦了。 “顾泠在哪里?”苏凉扼住了南宫倩纤细的脖颈。 “我不知道!”南宫倩看着苏凉的眼神,分明透着无法掩饰的嫉妒和厌恶。看来她深信,是苏凉抢了她的未婚夫。而苏凉救她的恩情,与之相比则变得毫无意义。 苏凉拽着南宫倩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拉下来,拖着她往外走。 “救命……救命啊……”南宫倩有气无力地喊叫起来。 等苏凉拖着南宫倩走出院子,就听到一声怒喝,“住手!” 南宫霖的声音。 苏凉并不意外,他会去襄月城才见鬼了。 看到南宫霖出现,苏凉冷笑,“师父不是去帮我找顾泠了吗?怎么还在家呢?” 南宫霖一改之前温和的模样,死死地盯着苏凉,“你早就猜到跟我有关,才会来此!” “师父不会是听到你女儿的惨叫声才想明白的吧?倒是我高估你了。”苏凉冷哼,“也是,你这种一辈子都在骗人,又屡屡得逞的人渣,定然是极为自负的,不然也不会用那种拙劣的招式带走顾泠,以为能迷惑我。看来你多年不行骗,手段生疏了不少。把顾泠给我交出来!” 南宫霖声音低沉地笑了,“小丫头,你该不会以为,你只身闯入我的地盘,还能全身而退吧?” 苏凉往四周看了看,“狗东西,你该不会以为你这个在山里的家固若金汤吧?” 话落,四道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苏凉身后。一水儿黑,杀气凛凛,其中并没有燕十八。因为苏凉让她去找人,而且一开始就把底牌都亮了,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霖眸光微凝,“是我小看你了。” 南宫霖的师父还在为他做事,这对苏凉和顾泠而言是无从得知的,所以才会出事。 而苏凉是燕云楼的“贵客”,这也是南宫霖无从得知的,因此才会认为她就算来了,也是独身一人,不足为惧。 “把顾泠交出来!”苏凉冷声说。 南宫霖眸光幽深,“本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变得更好,而不是如今这样。你选的,不要后悔。” 话音刚落,顾泠被人送到了南宫霖手中,抓走顾泠的老者尚未现身。 “爹,她给我下了毒……解药……找解药!”南宫倩语无伦次地说。 “先让顾泠醒过来,给他解毒。”苏凉虽然坚信顾泠活着,但直到亲眼看到他出现,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精神依旧紧绷着,不能松懈。 “好。事到如今,我们就把账算清楚。”南宫霖说着,掐了一下顾泠的人中。 顾泠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睛。 南宫霖并没有给他们交流的机会,寒着脸说,“你用倩儿换顾泠,在离开别院之前,我不会为难你们。但在这之前,顾泠欠我的,要先还回来!”说着挥掌,作势要打向顾泠丹田。 “住手!”苏凉神色一紧,再次扼住了南宫倩的脖子,冷声说,“她欠我一条命,是不是也要先还回来?!” 南宫霖狠狠拧眉,收回了手,“小丫头,跟他在一起,会麻烦无穷尽的,你可想好了!” “在你这个狗杂碎出现之前,我们过得别提多逍遥了。你是在提醒我早点弄死你全家吗?多谢,我会记住,且,一定会做到!”苏凉冷冷地说。 南宫霖怒极反笑,“好,很好。到底是我看走眼了。既如此,换人吧。你把解药交出来,放开倩儿,我就放了顾泠。” 苏凉点头,“成交。” …… 临近正午,苏凉带着顾泠离开和风城,到了一个河边,才停下来歇脚。燕十八带着属下缠住了那极为厉害的老者,否则他们真的不好脱身。 苏凉一路狂奔,这会儿把顾泠放在河边属下,查看他的情况,“软筋散,要晚点才能恢复。大神,你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 顾泠伸手抱住苏凉,轻叹了一声,“辛苦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6.我现在只想当新郎 苏凉从半山别院带走顾泠时确定过真是他。任何人想假扮顾泠骗过她,都不可能。 但直到听顾泠开口说话,苏凉才又松了一口气,“刚刚我还在想你莫不是被下药清除记忆,不认得我了。” “差一点。”顾泠表示南宫霖真想那样做,幸亏苏凉及时赶到。 苏凉轻哼,“南宫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心理变态!不过不用怕,就算你真失忆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让你想起我的,最重要的是活着。” 顾泠微微点头,“倘若失忆,再次见到你,我一定会一见钟情。”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别这么肉麻兮兮的。” “我只是……”顾泠轻叹一声,“很想你。” 苏凉揉了揉顾泠的脑袋,莫名觉得他此刻有点脆弱,“我也很想你。” 顾泠说起这次出事后他得知的一些往事的真相。 苏凉很意外,“你爹造反是南宫霖在暗中推波助澜,最后又一把坑死了他?太变态了!他没对你娘用强或用毒,是真的很自负,以为他的计划很完美,你娘一定会爱上他,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那种人,苏凉前世就见过。本身条件和实力不俗,表演型人格,控制欲都隐藏在虚伪的假面之下,当做什么事出现障碍,或被人拒绝,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会不择手段达成目的,且睚眦必报。 南宫霖能耐心地花费数年时间去毁掉顾渊的人生,看似只是为了得到司徒凝的心,但同时也是在疯狂报复司徒凝的拒绝和顾渊的“夺爱”,更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想必看着顾家走向覆灭,他得意极了。 如今到南宫倩身上,南宫霖扮演着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角色,手段跟当年比有些简单粗暴,但仍旧不改自负和变态的本质。 顾泠中的软筋散药性太强,一时半刻无法恢复如初,头脑仍有些微昏沉,靠在苏凉怀中,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回想整件事,又发现一个疑点,“南宫倩,真是司徒瀚和司徒湘的女儿么?” 苏凉闻言凝眸思索,“你这么一说,确实可疑。南宫霖那种人,任何事都以自我为中心,是极端利己的,怎会如此在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病秧子养女?若抓走你的那老头真是司徒湘的父亲,南宫霖是想利用南宫倩来控制那老头为他所用,勉强说得通。但南宫倩真不像比你大一岁的样子,且南宫霖如果没有别的图谋,似乎也没有控制那老头的需要。” 先前没有怀疑,是因为南宫倩先天不足,身体十分瘦弱,且一直卧床,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被告知她是十五岁到二十出头之间的任何年龄,都很难生出疑心。 且苏凉虽然有证据表明司徒湘疑似跟司徒瀚有些纠葛,但司徒湘当年怀的孩子是司徒瀚的这件事,是从南宫霖口中“证实”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南宫霖的真面目,苏凉认为,他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绝不能再轻信。 若细想,就算司徒瀚强bao过司徒湘是真的,不等于司徒湘一定会怀孕,即便怀孕,也未必就是司徒瀚的孩子,即便是司徒瀚的孩子,也未必就是如今他们所见到的南宫倩。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司徒湘当年怀着身孕失踪,她甚至有可能还活着。 思及此,苏凉心中一动,“看南宫霖那般紧张,说不定南宫倩真是他亲生的女儿。当年司徒湘又不是死了,她貌似喜欢南宫霖,如果说失踪后又跟南宫霖生了个孩子,也不无可能。” 再想想,南宫霖说司徒湘是他师父寻找多年的女儿,而他至少明面上是不敢跟那实力变态的老者作对的。 如此,南宫霖当年没把司徒凝强行带走控制在身边,未必没有忌惮那老者的因素在。 两人一边谈论着南宫霖的变态行径,根据目前所知的推测未知的事,一边等着燕十八脱身后与他们汇合。苏凉沿途留下了特殊的记号。 左等右等,顾泠精神恢复了不少,仍不见燕十八前来。 “该不会出事了吧。”苏凉望向半山别院的方向,感觉不妙。她今日并未与那老者碰面,能带走顾泠主要是靠着燕十八那群人缠住了南宫霖和他的师父,给她争取来的时间。 顾泠放开苏凉,慢慢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再等一刻钟,我回去看看。” 苏凉蹙眉,“你感觉如何?” “差不多了。”顾泠说。 “好,一刻钟。”苏凉知道回去很危险,但不能撇下燕十八不管。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顾泠面色比起刚离开别院时明显好了不少,而燕十八依旧没有出现。 “你在此等候。”顾泠把苏凉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去看看。” 当时必须先带着顾泠脱身,是苏凉跟燕十八说好的计划。她知道敌人很棘手,必须先救出顾泠,让他恢复实力,才更有把握。 “小心点。”苏凉把长剑交给顾泠,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速度不及从前,显然并未完全恢复,但他并非冒失之人,大概等赶到别院,就真的差不多了。 苏凉双手合十,这次不求除掉那些人,只求己方的人平安脱身。 …… 半山别院。 顾泠绕路,先到了后侧,先前他被藏匿的山洞附近,看到地上有零星血迹。 他循着血迹,暗中回到别院,一路上并未碰见人,靠近了南宫倩的院子,之前对峙就是在这附近。 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顾泠又等了片刻,进去发现空无一人。 他之后找了南宫霖的院子,也不见人影。 等顾泠找遍别院,确定人去楼空,连下人都全部不见了。 先前他就看出别院里的下人从管家到丫鬟都是练家子,看样子,是南宫霖抛弃此地,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如此,让顾泠觉得,燕十八被擒的可能性不大。 他又沿原路出去,查看山洞无人后,在上山的方向发现了新的血迹,顾泠便循着血迹往上走,在靠近山顶的一块凸起山石下方,发现了重伤昏迷的燕十八。 顾泠探了鼻息,确定还有气,心中微松。 只有她一个人,没见到其他七个杀手,别院里也没有他们的尸体。 …… 起风了,苏凉坐在一株高高的大树上,透过树叶的间隙远眺半山别院的方向,虽然隔着这么远,什么都看不到。 她一直悬着心,知道顾泠清醒状态下过去不太可能出事,但很担心燕十八被抓或被杀了。 虽然燕十八不是好人,但对苏凉是有真心的,这次也完全是仗义相助。过往顾泠和苏凉救过燕十八不止一次,就算燕十八欠他们的,苏凉也不希望她为此丧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察觉有人靠近。 苏凉眼神警惕,等确认是顾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从树上下去了。 “燕十八?”看到被顾泠放下的浑身是血的人,苏凉心中一紧,“她……” “没死。”顾泠说。 苏凉松了一口气,查看燕十八的伤势。最严重的是后背中的一剑,像是落英剑法的招式,但顾泠的师父和师公都在,不知是谁下的手,很凌厉,再偏一点,燕十八就没命了。 苏凉去别院的时候没带药箱,因为要让南宫霖相信她很慌乱,但她随身藏了不少可能要用的药物。 也来不及再找其他地方,苏凉凝神给燕十八疗伤。 等到终于把燕十八的伤口处理好,苏凉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又被顾泠抱过去,坐在了他怀中。 “死不了。你若没看到尸体,其他人应该是逃走了。”苏凉舒了一口气。 提前说好的,不要恋战,不要拼命,目的不是杀人,只要能缠住南宫霖和那老者一刻钟,让她能带顾泠从别院脱身就好。 因为苏凉知道南宫霖和那老者实力多强,并不是燕云楼的杀手能杀掉的。目的不同手段则不同,一群杀手只为缠住他们的话,配合得好,还是能办到的。 但联络方式只有燕十八知道,其他七个杀手若没跟她在一起,不会找来苏凉这边。 苏凉和顾泠易容乔装后,带着重伤的燕十八,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包下一个院子落脚。 而后,顾泠暗中潜入城中的南宫家大宅,并未发现南宫霖在那边的迹象,便离开了。 燕十八仍未脱离危险,苏凉一直守着她,得等她苏醒才能安心,到那时才能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半时分,顾泠又独自一人,暗中回到半山别院查看情况。 依旧没有人。他从南宫霖的书房中发现了暗格,从里面找到了司徒凝的画像。苏凉给南宫倩写的药方和她服用的药物都不见了,定是被专门带走的。 最后顾泠又回到了先前南宫霖藏匿他的山洞,认真查看后,确定这就是他那位师公的住处,衣柜里放了几件那人的衣物。 最终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顾泠便离开别院,回了客栈去。 …… 天亮了。 苏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感觉有人推她,一个激灵直起身来,连忙过去查看燕十八的情况。 “她要醒了。”顾泠看到燕十八的手指动了,才叫醒苏凉。 苏凉给燕十八号脉,脉象比起昨夜平稳了一些。她最重的伤在后背,因此背朝上躺着,脸是侧着向外的。 片刻后,燕十八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了苏凉,脸色煞白,眼眸却带了笑,“我就知道妹妹会找到我的……” 苏凉掀开被子,查看燕十八的伤口,“不是我,是你妹夫。” 燕十八视线一转,落在了顾泠身上,轻哼道,“你再惹麻烦……我就把凉妹妹抢走……” 顾泠神色淡淡,“这次谢了,但她是我的。” 燕十八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苏凉问,“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燕十八眨了眨眼睛,回忆了片刻之后说,“他们先跑了。” 苏凉蹙眉,“那是你的属下,不会撇下你先跑的,你又做了什么?” “你吼我……”燕十八撇嘴。 “别卖乖。”苏凉一看就知道这货肯定干了计划外的事情,不然不至于差点丢了性命。 “还不是为了你……”燕十八轻哼,“你一走,南宫霖就把他的贱女儿交给一个老头带走了。想缠住南宫霖不容易,我让他们七个都出手了,我自己盯着那老头,结果他就守着南宫倩也没打算去打架。时间差不多,他们就撤了,我想着来都来了,贱人就在眼前,不打她实在说不过去……” 苏凉扶额。那老者显然是极为在乎南宫倩的,寸步不离地守着是怕她再出事。他说不定早察觉有人在附近盯着,也没有离开南宫倩去解决。只要燕十八不主动出手,想离开很简单。结果她没忍住…… “我都说了那老头实力很变态,你还非要去找打。”苏凉叹气。 燕十八弱弱地说,“我又不是想打他,我是想打那个抢我妹夫的贱人,只要那老不死的一个分神,我就有机会捏死她。” “你能活着是运气好,那老头一心只保护南宫倩,没有追杀你。”苏凉说着又觉得不对劲,“南宫霖怎么也没追杀你?”按说当时七个杀手已经撤了。 燕十八咧嘴笑,“我差点被砍死,能跑是因为那贱人突然开始大口吐血,说不定她已经死了,哈哈!” 苏凉给南宫倩下的毒不致命,而且给了解药。因为南宫倩身体太脆弱,苏凉得保证救出顾泠之前让她活着,所以很谨慎。而且南宫倩本身并不会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杀了她只会让南宫霖和那老者更加疯狂地复仇,并非好事。 燕十八看到南宫倩大口吐血,苏凉觉得可能是受惊吓导致的。她本来身体就很差,离恢复健康还早得很。 而根据顾泠后来到别院查看的情况,南宫霖离开很快,但并不慌乱,南宫倩定然没死,但情况不好,他们为了稳妥起见,抛弃别院,带她去了别处。 “别笑了,伤口要裂开了。”苏凉让燕十八冷静一点。 “你们……”燕十八看看苏凉,又看了看顾泠,“昨夜睡了吗?” 苏凉无语,“你都快死了,我们哪有心情?”她很后悔,不该在来和风城的路上,告诉燕十八她和顾泠还没圆房这件事。 “不用管我,你们又没受伤,现在赶紧找个地方睡觉去吧。等有了宝宝,认我当干娘,我把燕云楼传给他,哈哈!”燕十八说着乐了起来。 苏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惦记着她和顾泠的孩子,简直是醉了。想定娃娃亲的,想当干爹的,又来了个杀手头子想给她家娃当干娘,做梦!绝不可能! …… 给燕十八换过药,喂她喝了点水,吃了半碗粥之后,苏凉从她房中出来,就见顾泠站在外面。 苏凉走过去,挽住顾泠的胳膊,偏头靠在他肩上,一起看着湛蓝天空中雪白的云朵。 “大神,你想当爹吗?”苏凉轻笑。不论如何,人没出事。如何解决隐患稍后再说,她很享受此刻的宁静。 顾泠偏头,在苏凉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现在只想当新郎。”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7.洞房花烛 顾泠到燕十八说的地方,找到了昨日帮忙的七个杀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好在性命无碍。 “你们不用管我,先去睡觉。”燕十八对这件事简直有执念。 要知道,最开始认识,她就说要抓天下最美的顾泠给苏凉暖床。 兜兜转转一年半过去,燕十八本以为承诺没有机会兑现,谁知苏凉和顾泠成亲月余尚未圆房,正好出事找上她。 “都是天意啊!”燕十八再次感叹,“把药留下,赶紧去!我死不了!” “你急个什么劲儿?”苏凉一边喂燕十八喝药,一边忍不住吐槽。 燕十八嘿嘿一笑,“我盼着你们给我生娃娃呢!” 苏凉:……什么叫给她生娃娃? “你可以自己生。”苏凉话落又强调,“但不准强迫澄云,他是我的朋友,你若欺负他,我会跟你翻脸。” 燕十八轻哼,“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好狠的心!” “一码归一码。”苏凉摇头,表示就事论事。 “那种事,用强有什么意思?”燕十八眸光幽深,“我要让那小和尚爱上我,为我还俗蓄发!想想就好有趣!” 苏凉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突然想到变态南宫霖了,她正色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弃燕云楼,过正常人的日子?” 有燕云楼庇护,对苏凉自然是好事。但她此刻是作为朋友在跟燕十八谈论未来。杀人生意,就是刀口舔血,燕十八的心理已经被燕云楼的环境熏陶得不正常了,若不及时抽身,只会越来越疯。 虽说这是个职业,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杀掉一些好人。就像曾经宁曜雇佣燕云楼杀宁靖,谁是善,谁是恶,很明晰,但杀手只看钱,不管其他。 或许这种事,燕十八不做,燕云楼不做,总有别人在做。 苏凉管不了不相干的人,但经过这次,她是真的想劝燕十八改邪归正。 “为了小云弟弟吗?难道我金盆洗手,他就会不计较我过往造的杀孽?”燕十八轻哼。 苏凉有点无语,“你这不是很清醒么?既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澄云是什么人,那就应该明白你们不合适,为何还要纠缠?” 燕十八沉默下来,喝完了药,才再次开口,“你以为,当杀手,是我选的?” 苏凉知道燕十八的父亲是燕燧之前的那一任杀手头子,她生在燕云楼,长在燕云楼,连她爹都没想过要为她安排正常的人生。 苏凉轻叹一声,“过往你没得选,但如今可以。” “既然你认为我跟澄云不合适,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那我金盆洗手图什么?”燕十八冷笑,看着苏凉的眸光带着几分嘲讽。 苏凉蹙眉,“我希望你改邪归正,这件事跟澄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能否在一起,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更不可能给你什么保证。”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燕十八眯起眼睛。 苏凉面色平静,“我想得到一个朋友。我不想骗你,如果你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我行我素,是非不分,我没办法真的把你当朋友。”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你会明白一个道理,弱,就要挨打,就会没命。你先前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巴巴地找我帮忙,如今用完了,又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劝我改邪归正。”燕十八语气不善,眼神也没了温度,“我以为,你不是这般虚伪的人,倒是我看错了。” 苏凉放下手中的药碗,定定地看着燕十八,“第一,这次你出手相助,顶多扯平之前我跟顾泠救你的恩情。第二,我此次找你们帮忙,并不是要杀无辜之人,我很确定敌人不是善类,且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从未要求必须杀掉南宫霖或南宫倩,你会受伤是自作主张导致的。第三,如果我真虚伪的话,绝不会劝你脱离燕云楼,做个正常人。我会告诉你,我很需要你这个姐姐,让你一定要壮大燕云楼,以后一有麻烦就把你当工具人使唤,岂不是好处多多?” 燕十八面色一僵,就听苏凉接着说,“我知道你当杀手头子不是为了钱。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曾经是不出头就会被除掉,如今是纯粹享受这种取人性命的快感吗?你喜欢我,喜欢澄云,是想让我们变成跟你一样,还是你骨子里向往我们身上的什么东西,想变成我们,却不敢承认?” 不管燕十八怎么选,经过这次,苏凉都决定她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有燕云楼当助力,却往外推,并非苏凉傻。为燕十八好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很清楚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的,她下次再找燕十八帮忙,欠的人情就要还。 所谓的姐姐妹妹,说到底,或许只是燕十八疯魔人生掺杂了几分真心的乐子。 乐子就是乐子,真心的乐子对燕十八而言更好玩罢了,但苏凉并不想陪她继续玩下去。 就像这次,苏凉再三交代要谨慎,燕十八还是当做耳旁风,我行我素。说是为了救顾泠而受伤,为了帮苏凉揍南宫倩而受伤,但这不是苏凉想要的。 见燕十八闭上了眼睛,苏凉端起碗离开,“你休息吧。若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跟顾泠明日离开。” …… 出了房间,苏凉就见顾泠仍站在院中。方才她和燕十八的话,他耳力极好,定然都听到了。 “你怎么看?”苏凉一手拿着碗,一手又挽住了顾泠的胳膊,她喜欢这个姿势,两人的身高差正好让她歪头就可以靠在顾泠肩上,很舒服。 顾泠非常简单直接地说,“你对。” 苏凉莞尔,“今夜不行。等到明日她没事的话,我们到襄月城去。” “好。”顾泠话落,拉着苏凉进了他们的房间,把门关好,把药碗放在桌上。 “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苏凉话音未落,就被顾泠以吻封缄。 良久后,顾泠才回答苏凉的问题,“只是想吻你。” …… 入夜后,顾泠又去了一趟半山别院,依旧没有人。暗中到南宫家,一切如常。 南宫霖带着南宫倩躲了起来,想找到他们很难。但这次已撕破脸,仇怨结下,迟早会再见的。 等到顾泠回来,苏凉放下心,这才去给燕十八送药。 点了灯,苏凉就见燕十八趴在床上,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和小云弟弟的眼睛。”燕十八回答苏凉之前的问题。 “想挖下来把玩那种?”苏凉轻哼。 燕十八轻咳,“说实话,我曾经确实想过,如果哪天我们闹掰了,就把你眼睛挖了带走。在刚认识的时候。” 苏凉无语,该谢谢她的坦诚么? 燕十八微叹,“我觉得你跟小云弟弟的眼睛很漂亮,都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纯净,反正跟别人不一样。” 苏凉:……这什么破形容? “难道顾泠没有吗?”苏凉问。她起初认识顾泠时,倒有跟燕十八相似的感觉。 燕十八摇头,“他那是看破红尘的冷漠。我说以前。如今他一心只想赶紧吃了你,怕你会飞走一样。” 苏凉喂燕十八喝药,并没有问起她考虑得如何了。 一碗药快见底了,燕十八神色有些烦躁,“你觉得我肯定不会选择金盆洗手?” 苏凉摇头,“我没有这样认为。” “那你为何不问我?”燕十八没好气地说。 “哦,你会吗?”苏凉问。 “不会!”燕十八瞪着苏凉说。 苏凉很想把药碗砸到她脸上…… “这么重大的事,我要再考虑一下。”燕十八轻哼,“在我伤愈之前,会给你答复。如果我选的不是你想要的,你就不理我了?” “看你怎么定义理你。”苏凉说。 “那我选对了,你会帮忙撮合我跟小云弟弟吗?”燕十八眸光一亮。 苏凉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 “你就是嫌弃我!”燕十八气哼哼地说。 苏凉也很气,“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人家澄云是和尚!你懂不懂什么是和尚?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他心思纯净一心向佛,哪怕你从来都不是杀手,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燕十八撇嘴,“错!和尚又不是太监,少的不是命根子,只是头发而已。头发能再长出来。” 苏凉耸肩,“你真有办法让他喜欢你,那是你的本事,你随意。反正我不会撮合你们。” “混蛋……”燕十八吐槽,“算了,不用你。” “那你慢慢考虑。这边有人照顾你,明天我跟顾泠离开去襄月城,今夜我会把药配好。”苏凉说。 “那你今夜陪我睡……”燕十八眼巴巴地看着苏凉。 苏凉果断拒绝,吹了灯离开了。燕十八已经能起身下床,只是背部和手臂都有伤。 …… 苏凉让顾泠先睡,她在忙着给燕十八准备接下来要用的药,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苏凉。” “嗯?” “苏小凉。” “嗯。” “娘子。” “啊?” “我睡不着。” “哦,数羊。不要打扰我,忙着呢。”苏凉头也没抬。 就听顾泠语气幽幽,“那我要数苏小凉。” 苏凉忍俊不禁,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过去,低头给了顾泠一个香吻,又接着回来忙。 顾泠抱着苏凉的枕头躺在床上,眸中满是笑意,“你很喜欢我。” “嗯,我最喜欢你了,快睡吧。”苏凉话落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不过有一说一,是顾某人先跟她撒娇的,可爱死了。 等苏凉终于忙完,已是四更天。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打着呵欠走到床边,刚坐下,就被顾泠的长臂拦腰圈住了。 “大神你怎么还不睡?”苏凉想拉开顾泠的手,把外衣脱了。 “我在梦游,不要叫醒我。”顾泠说着就把苏凉按倒了。 苏凉伸手,挡住了顾泠靠近的脸,“我好累,明天养精蓄锐陪你玩儿。” 顾泠睁开眼,笑意清浅,在苏凉唇角轻吻了一下后,躺在了外侧。 苏凉又起身,把外衣脱掉,盖上被子,舒了一口气,“睡吧,大神晚安。” “你为何不叫我相公?”顾泠问。 苏凉没睁眼,在被子下拍了拍顾泠的手,“别闹,大神是我专门给你的爱称,叫相公多没意思。” 过了一会儿,苏凉感觉顾泠在挠她的手心,神色无奈地睁眼看向他,“你要是真睡不着,出去跑三圈儿?” “我有事要问你。”顾泠又凑近一点,两人面对面躺着,呼吸可闻。 苏凉不禁又沉醉在顾泠的美貌之中,感叹他的皮肤怎么那么好,360无死角的好看。 “明天圆房,要是我不会,你教我。”顾泠轻声说。 苏凉盯着顾泠长长的睫毛,像是被轻柔的羽毛在心头拂了一下,心跳加快,甚至有点想扑过去…… “我大概知道,但也没经验,一起学吧。”苏凉说着,默默离顾泠远了一点。她真的很累,很困,想好好睡一觉。 “我总想那种事,你会不会觉得困扰?”顾泠又往苏凉这边挪了一点。 苏凉伸手,拍在他的脸上,推着他的脑袋转向外侧,“我很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最好的,无可替代。我也想抱你,我也喜欢亲你,我也很想跟你做那种事,满意了吗?满意了赶紧睡觉!明天好好表现!” “哦。”顾泠头转回来,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苏凉太了解他了,他就是想听这个。 …… 翌日,苏凉去跟燕十八告别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昨日的事并未做出决定。 苏凉也没问,只交代燕十八接下来要好好养伤,按时服药,注意安全。她跟顾泠离开炎国的时候,就不会再找燕十八了。 燕十八让苏凉和顾泠好好“睡”,争取早日造人成功…… 正午前,苏凉和顾泠暗中离开和风城,往襄月城的方向去。 知道炎国皇室怀疑他们来了,在派人搜查,两人为了避免麻烦,全程避着人,暗中行事,下晌便到了苏凉先前买下的宅子。 “你觉得如何?”苏凉问顾泠。 “很好。”顾泠跟苏凉的审美向来很契合。 两人一起打扫房间,更换家具摆放的位置,收拾了新房出来,只是没有喜庆之物装点。 而后顾泠说出去买些吃食回来,苏凉留在家,打算再睡一会儿。昨夜睡得太晚了,没休息好,她要养精蓄锐。 顾泠看着苏凉躺下睡着才出门。经过不久之前的事,他如今行事更加谨慎,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们。 …… 等苏凉一觉醒来,天色已昏暗下去了。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就见桌上点着一对龙凤红烛,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乾国京城苏府之中朋友们精心为她装点的新房,一下子就有了真正成亲入洞房的感觉。 饶是苏凉本不在乎这些仪式感,但看到顾泠在不熟悉的地方,短短时间精心准备的一切,还是感觉心中甜蜜喜悦。 等苏凉下床穿好衣服,把床边小几上放着的鸳鸯枕巾铺上,轻笑一声,转身就见顾泠端着托盘进来了。 “大神你连饭菜都做好了?”苏凉表示惊喜,“正好我饿了。” 三菜一汤,清淡适口,是两人平素都爱吃的。 吃了饭,两人分开沐浴更衣,为即将到来的“大事”做准备。 …… 月上柳梢头。 苏凉穿着顾泠专门买来的红裙,盖上红盖头,静静坐在床边,听着脚步声靠近。 顾泠拿秤杆挑落盖头,苏凉扬起小脸儿看向他,笑靥如花,“大神,可惜我没来得及做想穿给你看的旗袍。” 顾泠摇头,“衣服不重要。”反正都要脱掉…… 苏凉不爱喝酒,但今夜特殊,要补上成亲的合卺酒,便跟顾泠交颈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顾泠就抱着苏凉倒在了床上。 “大神,旗袍真的很好看,你确定不想看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把我没见过的衣服全穿一遍。” “你想玩角色扮演?唔……” ------题外话------ 结尾省略三千字,不是不想写,是不敢写o(╥﹏╥)o 求月票(*^▽^*) 7017k 318.明日复明日 第二天。 “大神,早。我们今日启程回去吗?” “嗯……明日再说,你需要休息。” 第三天。 “大神,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不急,明日再说。” 当跟顾泠一起过了三天昏天黑地的日子之后,苏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夜到此为止,好好睡,明日启程。”苏凉说着把一个枕头挡在了她和顾泠中间。 顾泠的手从枕头下面伸过去,刚碰到苏凉,就被她抓住扔了回来,“再乱动就分床睡。” 这个威胁立刻见效,顾泠微叹一声,“是我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么?” 苏凉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看他,不然又会被色诱,“大神,这种事,过度对身体不好。” “才三天……”顾泠表示他才开荤就被叫停,有天理吗?符合人性吗?他身体很好! “又不是明日也不能做了。”苏凉脱口而出。 话落就听到了顾泠低沉的笑声,“哦,你说的,明日。” 困意袭来,苏凉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又被顾泠弄醒,苏凉简直是醉了,结果就听顾泠在她耳畔说,“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天。” …… 大概热恋中的人总是喜欢粘在一起的。苏凉觉得还好,但顾泠明显在圆房之后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她,各种方式。 苏凉一直叫顾泠大神,并非因为他的高冷,而是他是个全能的天才,任何事要么不做,要做就会格外出色,包括在做男人这方面…… 苏凉的身体不错,且对这种事的观念很大方,也完全理解顾泠年纪轻轻精力旺盛,但依旧有点吃不消。 而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家,且如今他们也没有完全的“自由”,必须得尽快回去。 “要不明日再走吧。”顾泠看着苏凉眉宇之间的倦意,有点后悔昨夜闹她。 苏凉板着脸,瞪了顾泠一眼,“你再敢说个‘明日’试试?” 顾泠双手交握,深深鞠躬,“娘子息怒。” 苏凉心中腹诽,息什么怒,他下次还敢! “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你那变态师父。”苏凉摇头,“那人人品极坏,报复心很强,说不定会找我们朋友的麻烦。” 顾泠神色一正,“跟司徒勰求证南宫倩的事。” 苏凉挑眉,“是个办法。” 那次在凉国,司徒勰所说的关于司徒湘的事并不多。当时苏凉虽然发现了一封信和一支染血的发簪,但并未让司徒勰知道。就算去问他,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的。 如今则不同。既然知道南宫霖父女不是好东西,苏凉和顾泠可以用这对父女的消息作为敲门砖,再次跟司徒勰谈谈。 不过得先回到迦叶城再说。 “对了。”苏凉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我很想知道,炎国这边,到底是谁提议抓蔺屾全家作为人质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除了蔺珊受伤失忆,蔺屾被范刚打断手臂之外,蔺家人性命无碍,且让炎国主将范桐血债血偿。 但苏凉当时起的疑惑,一直没有忘记。 或许就是范桐经过调查迦叶城武将后,制定了那样的计划。但她想确认一下。 原因还是起初勾起她疑心那一点:迦叶城当时的主将是袁邺,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抓蔺屾全家就是为了除掉袁邺,这是可行的。但袁邺自己有个亲孙子,抓袁沛岂不是更直接?且抓他一个人,比抓蔺屾全家要容易太多,且更好控制。 能想出人质计划的人,一定很精明,不应该在袁沛和蔺屾全家之间选择后者,除非,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蔺珊失忆,或许不是意外。”顾泠说。 蔺珊只会些花拳绣腿,蔺家比她武功厉害的不止蔺屾一个,还有他们的叔父和表弟。既如此,为何只有蔺珊受了伤?按说炎国那边派去抓蔺家人的,实力定然很强,且计划周密,确定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根本没给他们反抗的机会,若说蔺珊是在发现危险逃走时不小心摔的,不合理,若是抓走后被打伤脑部,就更奇怪了。 苏凉愣了一下,“你是说……她知道什么,才会被清除记忆?” “有药可以办到。”顾泠表示他近期刚经历过差点失忆,也是南宫霖的行为启发了他,当苏凉再次提起蔺家人时,让他想到了失忆的蔺珊。 苏凉神色莫名,“杀掉蔺珊岂不是更简单?反正人质不止一个,她死了也不会影响当时的局面。范家父子都设局把袁老将军给杀害了,为何好心放过蔺珊?他们可不是什么身不由己听命行事不想滥杀无辜的人。” “可见提议抓蔺家人的,并非范家父子。”顾泠眸光微凝,“或许,迦叶城里,有内奸。” 苏凉神色一变,“什么样的内奸,不在乎袁邺死了,但不想让蔺珊死?” 她第一个念头想到了袁邺的孙子袁沛,因为那是蔺珊的未婚夫,或许祖孙之间存在不为人知的矛盾? 但苏凉脑海中浮现出袁沛一身孝服走上迦叶城南城楼,一剑刺穿范桐身体的样子,还有他端着一碗清水去取范桐的血,想供奉在袁邺牌位前……苏凉摇摇头,“我觉得不像是袁沛,除非他伪装功力比南宫霖还厉害。但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可别再出乱子。” 无法跟端木熠交代倒是其次。蔺家人仍在迦叶城生活,且年锦成此时也在那边,苏凉可不希望他们出事。 “好。”顾泠点头。 …… 苏凉收拾好东西,等着外出买干粮的顾泠回来就出发。这次回到襄月城后,连续几天她连门都没出过。 关于孩子的事,虽然曾提过,但两人并未认真讨论过。且在圆房之前,顾泠专门问过苏凉如何避孕,因为她才十六岁。两人目前的共识是,苏凉十八岁之前不生娃,以后要不要生再说。 苏凉又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迦叶城的人和事,仍旧没有头绪。比起袁沛,她觉得蔺家内部有内奸也有可能。 苏凉当下并未怀疑过谌赟。若非她拿出老白给的解毒药,谌赟恐怕都死了,顾泠看到过他眉心出现黑雾。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苏凉收回思绪,起身就见顾泠进来了。 “范刚正在回襄月城的路上。”顾泠专门潜入范将军府打探了一下。范桐死后,炎国皇帝派了沐雅的叔父前去主持大局,宣召范刚回京。 苏凉点头,“正好。待碰上他,问个清楚。” 出门前,顾泠又抱了苏凉一会儿。意识到迦叶城可能有内奸,两人决定尽快回去,就不能再为了欢愉之事耽搁时间。 苏凉安慰性地拍了拍顾泠,“等回到家再好好玩儿。” “嗯,你说的旗袍,我想看。”顾泠还惦记着。 苏凉推开他,“是你说的衣服不重要。” 顾泠轻笑,“我还说,让你把我没见过的衣服都穿一遍。” 苏凉脱口而出,“我以为,你更喜欢我没穿衣服的……咳咳,走吧。” 顾泠偏头,亲了苏凉一下,“我喜欢脱你的衣服。” 苏凉脸色一红,“快走吧!” 两人易容乔装,离开了襄月城。 至于木雅之死,顾泠在城中没再听到有人谈论。炎国皇室会不会因为那个写着苏凉名字的布偶而认定是她做的,无关紧要。 再次路过和风城,两人没去找燕十八,也没再去南宫家的半山别院,直接离开了。 …… 迦叶城。 蔺屾天天念叨苏凉和顾泠,但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 袁沛自从跟蔺珊解除婚约后,就不怎么到蔺家来了,但蔺屾几乎天天去找他,且不再叫大家一起喝酒,怕袁沛和谌赟见面会尴尬。 年锦成除了很思念家中的媳妇儿之外,其他一切还好。蔺屾很关照他这个客人,公事上跟谌赟处得也不错。 谌霄很外向,总是跟谌赟形影不离,看起来兄弟关系极好。 但这只是外人看到的。 关起门来,谌赟跟那一家三口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总是避着谌父谌母。 但谌霄每天夜里都会单独去找谌赟,说是兄弟俩对弈,其实从未下过棋。 这天谌霄来的时候,谌赟正在独自喝酒。 谌霄打开门,叫了一声“大哥”,等进来把门关上,又叫了一声“公子”。 谌赟连个眼神都欠奉,“出去。” “今日有正事。”谌霄自顾自坐下,“公子是因为蔺珊而烦闷吧?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确实是不快之事。” “滚!”谌赟冷眼看着谌霄。 谌霄却微微一笑,“公子,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解决困扰。” “你不要动她。”谌赟冷声说。 谌霄摇头,“公子多虑了。我师父当初听公子的没有杀掉蔺珊,如今又怎么会伤害她呢?既然公子不愿娶她,不如,让她嫁给我。” 谌赟拧眉,“你说什么?” “我知道她喜欢公子。但女人嘛,总是会变的,她曾经还有个未婚夫,不也移情别恋了?我没本事把她的心从公子身上抢走,但有别的办法。”谌霄压低声音,“找几个流氓抓走她,给她下药,我无意中撞见救下她,为了给她解毒,不得已做了那种事。她成了我的女人,自然只能嫁给我了。只要细细谋划,不留破绽,谁也不会怀疑。” 谌霄话落,就被谌赟狠狠抽了一巴掌,“闭嘴!” 谌霄不气不恼,揉了揉自己被打的脸,叹了一口气说,“公子不乐意就算了,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我也是一心想帮公子分忧。” “你师父呢?”谌赟冷声问。 “公子找他吗?我这就去叫他来。”谌霄说着站起身来。 谌赟冷哼,“不必。下次你见到他,告诉他,不管要做什么,都要先告诉我!不准自作主张!” 谌霄点头,“好,我会转告师父的。” 话音刚落,后窗外传来一道声音,“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谌赟面色一沉,“进来!” 不多时,房中多了个眉目精明的清瘦中年男人,赫然正是先前范桐招揽的那位军师。 “师父。”谌霄行礼,神色恭敬。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然后拱手对谌赟行礼,“公子。” “不是说过,没事不准来找我吗?”谌赟冷声说。 中年男人开口说,“主子有信给公子。” 谌赟凝眸,就见中年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过来。 谌赟接住,打开,是一张白纸。但他并非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信,展平后,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烘烤,很快有暗色的字迹浮现。 是司徒勰写来的信件,谌赟看完之后便烧掉了。 “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中年男人问。 谌赟冷声说,“他让我想办法尽快除掉顾泠和苏凉。” 谌霄神色惊讶,“看来经过这次的事,主子认为那两位是最大的阻碍。若非他们插手,炎国和乾国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天下三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凉国和炎国很难打起来,而只要开战,乾国都躲不开。 但不管是凉国皇室还是炎国皇室,都明白远交近攻的道理,最希望看到的,都是另外两国打起来,打得越激烈越好。 这一次炎国进犯,实则是司徒勰安插到范桐身边的细作挑起的,可惜苏凉和顾泠一出手便力挽狂澜。 “公子打算怎么做?”中年男人看着谌赟问,“主子只说解决掉他们的话,若公子舍不得杀苏凉,属下这里还有一颗药,只要能控制她,让她服下,便会忘却前尘往事,留在公子身边。” 谌赟目光冰寒,脱口而出,“你倒不如把那药给我服下!” 中年男人深深叹气,“那公子好好考虑一下,决定怎么做之后,再告知属下。毕竟那两位如今尚未回迦叶城,不急。”话落便拉着谌霄离开了。 谌赟看着信纸被烧掉后落在桌上的灰,眼眸很快平静了下来。 …… 离开襄月城五日后,苏凉和顾泠“碰”上了奉旨回京的范刚一行。 跟踪了半日后,两人在深夜时分潜入范刚落脚的客栈,用了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他。 郊野的乱坟岗,深夜时分很是渗人。 范刚幽幽醒转,感觉头脑昏沉,脖子酸疼,看到面前的黑影,尖叫一声,以为见了鬼。 “又见面了。”顾泠开口,模仿蔺屾的声音。 范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蔺……蔺屾?!”他当然不会忘记他一点一点打碎蔺屾手臂骨头的事。 “你爹死了,只是偿还袁爷爷的命。抓我全家,伤了我和我妹妹的账,我专程找你清算。”顾泠冷声说。 “不……你不能杀我……”范刚若不怕死,当初就去救他爹了,闻言脸色煞白,“不是我的主意!那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就是你爹。他死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顾泠拔剑,指向了范刚的右臂,“你打碎了我的骨头,我会把你的皮肉一点一点剔掉,只剩下骨头。” 范刚吓得僵着身体,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我!不是我爹!是军师!是军师提议抓你全家的!” 顾泠眸光微眯,躲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的苏凉微微一愣,军师? “全都是那人的主意!他叫时运,诡计多端,也是他亲手抓的蔺家人!”范刚战战兢兢地说。 果然,顾泠逼问时运的来历,范刚说那是他爹前年纳的小妾的哥哥,原本是做生意的,因为头脑极为聪明,被范桐重用。 “他人呢?”顾泠冷声问。 “我爹死后,他就失踪了,可能是怕我找他算账!要不是我爹听了他的,怎么会出事?”范刚看着明晃晃的剑,浑身颤抖,“跟我没关系……时运出主意,我爹同意的,我没资格反对!你的手臂是我伤的,你原样伤我,但不要杀我!你妹妹……你妹妹的伤是时运干的,她被抓回来就那样了!” 苏凉怀疑那时运就是个细作。而唆使炎国主将攻打乾国的细作,背后的主子是谁,很好猜。 凉国多年来一直都想跟炎国合力打乾国,且数次付诸行动,若非炎国总是出尔反尔,商量好又不发兵,只想看凉国跟乾国两败俱伤的话,当今天下的局势早就变了。 吃了几次亏的凉国皇室,安插细作到炎国武将身边,唆使炎国大军打乾国,且主动提供一个极好的出兵机会,一旦打起来,凉国就是利益最大的那一方。 军师是十分重要的位置,范桐不会信任一个短期认识来历不明的人,而凉国的细作已经部署多年,且很周密。 “我妹妹被抓回去就失忆了?”顾泠冷声问。 范刚摇头,“我不知道……我就看见她受伤了,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我爹说要杀了她,是……是我不让!是我救了你妹妹!” 这话明显是假的。范桐或许真说过要杀了蔺珊,但一定是时运不让,否则他根本不会把受伤的蔺珊带回去,还找人为她医治。 顾泠又问了时运的体貌特征后,一剑解决了范刚。杀袁邺他也有份,且放走范刚,他很可能会找蔺家人寻仇,留下后患。 而后两人便再次上路,往迦叶城的方向去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19.暴露 苏凉和顾泠抵达炎国最北部的啸月城时,暗中查看了一番城中的防御部署。 而后,他们在三月底的一天清晨时分赶回了迦叶城。 不过两人并未回蔺家,而是伪装成从乾国北部来的行商之人,另外购置了一座小宅子落脚,目的是暗中调查先前蔺家人被抓之事,确认己方是否有内奸。 若真有内奸,一旦他们露面,便会隐藏得更深。 至于银钱,苏凉手中有一块玉牌,可以在任一大城中的钱庄支取银票。因她名义上是宁家家主,为避免被人发现身份,她出门在外用来取钱的牌子是乾国最大瓷器商李家的,用的也是李家的钱。 而事实上,那李家这两年已经被万宁言三家联手控制了。原家主是正儿的生父李三,他醉酒后摔死了,如今主事之人依然姓李,却是万家主不为人知的干儿子。 从一开始万家主就说过,报复李家是为了给万卉出气,让正儿不再遭受骚扰,但得到的李家家产要给苏凉,报答她救下正儿,又在李家人闹上门时避免他们抢走孩子的恩情。 不过苏凉并未关心过万家如何对付李家,也没精力去管生意上的事,只是收下了万卉给的玉牌,为行事方便。 她跟顾泠真正花掉的宁家或李家的钱,只是九牛一毛。两人除了爱买宅子,希望在外面也有不被打扰的私密空间之外,并无其他挥金如土的爱好。 一起把买来的小宅打扫干净,院中有水井、磨盘,还有一棵绿油油的柑橘树和一株红得绚烂的木棉花。 “大神,你知道木棉的花语是什么吗?”苏凉笑问。 正在打水的顾泠摇头,表示不懂这个。 “是珍惜眼前人。”苏凉说着折了一枝下来,拿着走到顾泠面前。 顾泠把水桶解下来,站在水井石台上,俯身亲了一下苏凉,来了一句,“人比花娇。” 苏凉:……大神的嘴可真是越来越甜了。 午饭是两人一起做的,午后顾泠便抱着苏凉睡觉去了,自然免不了要这般那般逍遥快活一番。 毕竟两人一路日夜兼程赶回来都没好好休息,大白天也不适合去跟踪监视别人。苏凉说累,顾泠说运动助眠又解乏…… 等苏凉一觉睡醒,天都黑了。 就在迦叶城大部分人准备入眠的时候,苏凉和顾泠起床洗澡收拾吃饭,准备开始干活。 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蔺珊的未婚夫,袁邺的孙子袁沛。 此时苏凉和顾泠仍不知道在他们上次离开不久后蔺珊就跟袁沛解除婚约的事。 夜深人静,顾泠和苏凉出门,暗中去了迦叶城的将军府。 这里曾是蔺家人住的,蔺屾的祖父过世后蔺家人搬走,袁家祖孙住了多年,如今只剩下袁沛自己。而他并非武将,在安葬了袁邺之后就想搬出去,被蔺屾拦住了,说皇上还没定下谁接替袁邺的位置做镇南将军,让他暂时不必急着搬走。 袁邺的书房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一个正在走动的人影,是袁沛。 顾泠和苏凉等了一刻钟,房门开了,袁沛拿着一个酒壶两个杯子,去了花园里。 他独自坐在亭子里,将两个杯子都斟满酒,一个放在面前,一个放在对面。 “爷爷,不必担心我。阿屾总是怕我不高兴,其实我过得还好。我结识了新朋友,叫年锦成,他邀请我到京城去做客,我确实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袁沛说着,端起酒杯,跟对面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只喝了一杯就没再喝,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袁沛独自坐到深夜,把给袁邺倒的那杯酒洒在了地上,便回去了。 “应该不是他。”苏凉说。袁沛因为袁邺过世的伤心不是假的。若是伪装的,倒可能更外露,表演一番痛哭流涕之类的。 再说,袁沛是个文人,并未在军中任职。凉国皇室选他当细作,用处不大。 由此,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苏凉觉得是蔺家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蔺屾也是这两年才进入军中,而且先前在北边,他不可能是细作,蔺家其他人更不可能。”苏凉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调查如今迦叶城的武将。” 顾泠点头,“去年年底主动申请调来此地的谌赟嫌疑最大。” 苏凉愣住,“谌赟?他……不会吧?” 两人算得上是朋友,苏凉还记得最初在玄北城认识谌赟的情景。而且谌赟是土生土长的玄北城人,孝顺父母,很顾家,寻找失踪的弟弟很多年。 “不要先入为主。”顾泠并未把谌赟当朋友,他们不熟,因此当下能更客观地看待他。 “他受了重伤。”苏凉蹙眉。 顾泠神色淡淡,“苦肉计,欲盖弥彰。” “他跟蔺屾是最好的朋友。”苏凉说。 “所以蔺家人都活着回来,蔺珊只是受伤,没有被杀。”顾泠说。 “你看到他眉心有黑雾了,那说明如果我不救他,他真的会死。”苏凉没有怀疑过谌赟也是因为这个。顾泠的特殊能力是不会有假的,倘若谌赟自己手中有解药,苏凉不救他也能活下去的话,顾泠根本不会看到黑雾。 顾泠摇头,“或许那代表他要杀什么人,正好跟他的重伤在同一个时间。” “巧合么?但确实有这种可能。”苏凉皱眉,“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很多行为都说明他是个好人,但话说回来,好人跟细作,本就不是对立的。万一,他有什么把柄被人控制的话……” “他弟弟。”顾泠说。 苏凉眸光一凝。他们只是在讨论谌赟是细作的可能性,并非认定他是,但如今看来,无法排除他不是。 而事实上,苏凉跟谌赟的朋友关系远不及她跟蔺屾那般密切。她了解蔺屾的性格,却很难说了解谌赟。起初觉得他很外向,后来又发现他心事重重。 既如此,两人离开将军府后,便暗中往谌家去了。 但谌府的人都睡下了,谌赟的房间也没点灯,苏凉和顾泠等了一刻钟,便离开了。 …… 翌日,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下晌,两人一起出门,想到外面走走。苏凉易容扮男装,顾泠假扮她的随从。 在街上走了一圈后,两人进了茶楼,要了个临街的雅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街上来往的行人。 “如果凉国早已部署的话,细作更可能是迦叶城中原本的武将。要说很多年前就抓走谌赟的弟弟,然后暗中培养他,这成本有点高,且很难保证他一定可以凭借实力出头吧?”苏凉在分析。 顾泠摇头,“或许不止一个。” “你是说,谌赟是细作,迦叶城原本的武将中还有细作?”苏凉揉了揉额头,“都有可能。我们是不是应该也不能把蔺屾排除?万一……” 顾泠突然扯了一下苏凉的衣袖,示意她往下看。 苏凉顺着顾泠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意外,“谌赟和蔺珊?蔺珊刚刚是拉了一下谌赟的胳膊吗?” “你没看错。”顾泠说。 “什么情况?”苏凉一头雾水,“蔺珊不是跟袁沛有娃娃亲吗?怎么会单独跟谌赟出来逛街,还有肢体接触,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我出去一下。”顾泠话落起身往外走。 苏凉看着谌赟和蔺珊从楼下走过,不多时顾泠去而复返,带回一个消息:蔺珊跟袁沛解除婚约,又跟谌赟定亲了。 “我可以理解娃娃亲不靠谱,不喜欢的人不能勉强在一起,但……谌赟认识蔺珊的时候她就有未婚夫,以他的性格,按说应该跟蔺珊保持距离,不存在喜欢上蔺珊这种可能。”苏凉说着,眼眸微眯,“不对劲。” 两人看着谌赟和蔺珊离开的方向,结账之后远远地跟了过去。 …… 白天并没有什么发现,谌赟带着蔺珊去游湖之后,把她送回了家,然后又到军营去了。 一直到入夜时分,谌赟才离开军营回家去。 而顾泠和苏凉连晚饭都没管,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暂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真正让苏凉怀疑谌赟有问题的事情已经出现了,那就是他抢了袁沛的未婚妻。 按照谌赟一贯表现出来的孝顺善良明理正直又恪守分寸,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虽说感情的事很难讲,但作为一个成年的正经男人,跟好朋友家里早已定亲的妹妹保持距离不要产生纠葛是最基本的理性。 …… 夜深了。 谌赟回府时,家里其他人已吃过晚饭,他独自吃了给他留的饭菜后便进了书房,今日连谌父谌母的面都没见到。 谌霄归来之前,谌赟跟谌父谌母之间已经难以维持的表面和谐,在他归来后,彻底不存在了。 苏凉和顾泠贴着谌赟书房的后墙站着,呼吸极轻,耐心等待。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苏凉感觉腿都麻了,也没动一下。 终于,有动静了。 他们听到了谌霄叫“大哥”,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又听见一声“公子”。 苏凉和顾泠对视了一眼。谌霄管谌赟叫“公子”,这两个字,已经能说明很多事。谌赟有问题,而谌霄跟他是一伙的! 房间里,谌霄像往日一样坐在了谌赟对面,“我知道公子很烦我,连着几日都没来打扰。今夜是师父让我来问问,顾泠和苏凉仍未回来,除掉他们的计划可有眉目了?此事不容易,得提前准备,譬如,先拿下顾泠最好的朋友年锦成,公子觉得呢?” 顾泠和苏凉闻言,眼眸都冷了下来。 苏凉心中生出愤怒。因为她曾经真把谌赟当朋友,还真心实意地利用宁家的生意人脉帮他寻找丢失的弟弟,连在苏家村结交的胡二都为此奔走了很久!顾泠认为倘若迦叶城武将之中有细作,第一个应该怀疑谌赟时,苏凉潜意识里仍是维护他的。到头来,什么寻弟多年,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而此刻,谌赟跟他失而复得的好弟弟,正在讨论的事情,是制定除掉苏凉和顾泠的计划。 苏凉觉得,谌赟的演技堪比南宫霖那个变态了! 很快,房中传出谌赟的声音,“我没有什么计划。” “公子是不愿意那样做吗?抑或只是舍不得苏凉?我师父都说了,苏凉可以不用死,抓住她,清除记忆,公子就能得到她了,岂不是两全其美?”谌霄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苏凉:……这手法跟南宫霖用在顾泠身上的简直如出一辙! 而此刻,里面那两位在顾泠这里,已经是死人了…… 苏凉听到谌赟说了一声“滚出去”,下一刻,顾泠的脚步刚刚动了一下,一道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如鬼魅般持剑刺向了苏凉! 一瞬间,苏凉又想起了在襄月城她被挟持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而来人用的剑对她而言也不陌生,根本就是南宫霖的师父! 来不及细想为何此人会出现在谌赟家里,顾泠揽住苏凉飞身而起。他不能让苏凉独自离开,说不定南宫霖就在附近,留下交手也很危险。 房中的谌赟和谌霄听到后面有动静,神色都是一变。刚起身出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个人。 “师父?”谌赟皱眉。 谌霄愣住,“公子的师父……” 南宫霖冷冷地看了谌霄一眼,谌霄只觉那眸光如毒蛇一般,让他不寒而栗。 “方才你们说的话,都让顾泠和苏凉听去了。”南宫霖看着谌赟说,“你再留下,他们一定会杀了你。跟为师走!” 谌赟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霖,“苏凉……她回来了?” “别说了,快走!”南宫霖冷声说。 谌霄下意识地拉住了谌赟,“公子要去哪里?我们怎么办?” 南宫霖上前一步,一掌把谌霄打飞,抓住谌赟的手臂,“早说过让你不要再管这家人!如今由不得你了!” 话落南宫霖带着谌赟,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吐血倒地的谌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恨恨地以掌捶地,又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门去找时运商量对策了。 顾泠和苏凉在城中绕了两圈,才终于摆脱了那个鬼影子一般的老者,但并未回他们的小宅去,而是去蔺家,叫醒了年锦成和蔺屾。 “顾小泠?你们回来啦?”蔺屾揉揉眼睛,喜出望外。 “谌赟很可能是凉国的细作,今夜被我们发现了,他身边有极为厉害的高手。立刻把你家人都叫到一起,免得出事。”苏凉快速地说。 蔺屾怀疑自己的耳朵,“谁?谌赟?细作?不可能!他怎么会是……” 顾泠把蔺屾从床上拽起来,拍了他一巴掌,“清醒一点!你信我还是信他?” 蔺屾神色怪异地穿上鞋袜和外衣,用没受伤的手揉了一下顾泠的脸,确认他不是假的,然后便匆匆出门去了。 深夜时分,袁沛被年锦成叫醒,也来了蔺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个过程中,苏凉和顾泠想到了他们在炎国时怀疑南宫倩是南宫霖的亲生女儿,并不是当年司徒湘失踪时怀上的那个孩子。 今夜司徒湘的父亲突然出现,并非跟踪苏凉和顾泠到那里的,那他出手就是为了保护谌赟,跟当时为了南宫倩抓顾泠回去如出一辙。 再加上谌霄背着人管谌赟叫公子,说明谌赟根本不是谌家的儿子,再加上他年纪轻轻一直留着大胡子不肯剃掉,让苏凉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恐怕谌赟才是司徒湘当年怀上的那个孩子,年纪对得上。若如此的话,他是那老者的外孙,也是司徒勰的亲孙子,因此他既是凉国的细作,又不是一般细作,同时也受到南宫霖那帮人的庇佑! 蔺家人都知道出事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尤其是蔺珊,还拉着蔺屾问,有没有人去通知谌家人过来。 蔺屾脸色很难看,敷衍了蔺珊一句后,就把顾泠拽到了外面单独聊。 “到底怎么回事?谌赟是细作,确定吗?”蔺屾跟谌赟做朋友的时间也不短了,完全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 顾泠点头,“确定。我跟苏凉亲耳听到他们兄弟在密谋除掉我们。” 蔺屾脸色一僵,“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泠看向北边,“他有可能,是凉国的皇子。”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0.谁是棋子 天亮了。 谌赟和谌霄兄弟都失踪了,但谌父谌母还在。 “苏姑娘,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谌母抹着眼泪说,“好不容易才把霄儿找回来,安宁日子过了没几天,怎么又出事了……老天爷,我们谌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苏凉面色平静,“谌赟并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总不至于连真假儿子都分不清。” 谌父面色明显一僵,垂着头不言语。 谌母哭声顿了一下,又继续哭起来。 “我知道,你们一定是被胁迫的。事到如今,你们最好想清楚,谌赟或许不会有事,但他可未必会管谌霄死活。谌霄没有做错任何事,对吧?”苏凉看着谌父谌母,叹了一口气。 两人齐齐点头,谌母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凉,“霄儿还是个孩子,跟我们失散那么多年,才回来不到一个月,他能做什么呀?” 经典的“他还是个孩子”。苏凉可没忘记昨夜谌霄对谌赟说起先把年锦成抓起来的语气。 “我想帮你们。”苏凉神色无比真诚,“事到如今,你们若再不交代,最终只会害了你们无辜的儿子。” 谌父抬起头,谌母也不哭了,两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犹疑。 “谌赟不是你们的亲儿子,但你们本该有两个儿子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真正的大儿子,仍旧被人控制,有家不能回?”苏凉试探性地问。 话音刚落,就见谌母又绷不住哭了起来。 显然,苏凉猜对了。 “谌赟已经暴露,他这个假身份废掉了,你们二位,你们这个家,包括你们的两个儿子,对他和他背后的人,都没有用了。”苏凉轻哼,“若你们以为我是危言耸听,那我无话可说。” 谌母猛地抓住了谌父的胳膊,面色慌乱,“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谌父握拳又松开,沉默片刻之后,死死地盯着苏凉,“你先发誓会尽全力救我们的两个儿子!且不会伤害他们!” 苏凉神色淡漠,“两位,我不是来求你们的。想救你们的儿子,跟我合作是唯一的出路。事到如今,你们没有资格跟我提条件。” 谌霄并非善类,真正的谌家长子是死是活,是什么样的人,苏凉都一无所知。 而关于谌赟的身世,苏凉和顾泠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想从谌父谌母这里得到证实。 “你是个好人,我们的孩子哪怕做了错事,也都是被逼无奈,相信你不会为难他们的!”谌父眸光殷切地看着苏凉。 苏凉神色淡淡,“我会衡量的。” “赟儿……那孩子,他是凉国越王的孙子。”谌父有些艰难地开口,说出了谌家最大的秘密。 苏凉眸光微眯,他们猜对了。 “他从小就被送来,我们的大儿子被越王带走了。”谌父沉声说,“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后来越王派人把我们的小儿子也带走了……”谌母抹着眼泪说,“才刚还回来,又出了事。” 苏凉不解,“为何司徒勰会选中你们家?”她觉得其中定有什么缘由。 谌父犹豫了一下,深深叹气,开口说,“我家祖上原是凉国人,过世的父亲曾为越王做过事。” 苏凉一听就明白了,谌家整个都是凉国的细作,怕是好几代人了,这就是司徒勰把谌赟交给他们的原因。 “我们可没做过什么……你知道的,我们原先在玄北城做点小生意,没什么本事。”谌父想要解释,但闪烁的眼神表明了他的心虚。 “谌赟本名叫什么?”苏凉问。 “他叫司徒靖。”谌母回答。 苏凉皱眉。靖?这个字她很熟悉。 “他是不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儿子?”苏凉问。 谌母摇头又点头,“他来到我们家,过了几年才知道的。” 苏凉心中了然。司徒勰定然是想让谌赟先跟谌父谌母培养出感情,如此才好控制他。 “去年他调来迦叶城,是司徒勰的意思?”苏凉问。 谌母下意识地点头,“是……主公说让他来南边办事,事成之后就把霄儿还回来。” 苏凉昨夜便知道她途中遇见谌霄并非偶然,而是有人知道她和顾泠的行踪,蓄意制造的偶遇。 如此,让她更加无法怀疑谌赟所说的弟弟失踪之事。 毕竟,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公事缠身无暇寻弟的谌赟若是突然把谌霄找回去了,会显得很怪异。 “抓蔺屾全家当人质,是谌赟的主意?”苏凉又问。 谌父脸色难看,“他也不想那样的……是那日蔺小姐来找他,无意中听见了些隐秘之事,主公派来的人要杀掉蔺小姐灭口,赟儿……公子才提议的抓蔺家人做人质来掩饰。” 果然,问题就出在蔺珊身上,全被顾泠猜中了。她的失忆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 “谌赟真喜欢蔺珊?还是怕她恢复记忆,所以才要娶她,控制在身边?”苏凉冷声问。 谌父谌母没回答,但看他们的脸色,苏凉已经知道答案了。 “公子和我们都不想害人,全都是主公逼迫的!”谌母红着眼睛说,“其实公子也很难的,若不是为了让主公放了我们的儿子,也不会听主公摆布的……虽然我心里也怨怪他给我们家带来了麻烦,但毕竟是我们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情分呢?蔺家人的事,公子有错,那也是为了救他们,不然主公的人早就把蔺小姐给杀了!” 苏凉在想,司徒勰的人大概就是潜伏到范桐身边的军师时运了,说不定,他就是谌霄口中的师父。 “谌赟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苏凉问。 谌父回答,“是主公安排的人。” 但苏凉怀疑,南宫霖早跟谌赟有来往,不然昨夜那老者不会出现。 谌赟必定就是司徒瀚和司徒湘的儿子了。而他的剑术很厉害,兴许就是南宫霖教的。 换言之,他不仅是顾泠的表兄,甚至有可能是他的师兄。 至于南宫倩,苏凉此刻怀疑她是后来司徒湘给南宫霖生的女儿,是谌赟同母异父的妹妹。 “苏姑娘,赟儿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啊!”谌母显然对谌赟是有几分真感情的,忍不住多说了些苏凉根本没问的话。 而谌父沉着脸不言语。 苏凉皱眉,“何以见得?是他亲口说的?” “我养大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谌母叹气,“他心里定是有苏姑娘的,要娶蔺小姐也没恶意,是不得已。不然主公的人还是不会放过蔺小姐。定亲之后,我瞧着他话越来越少,也没笑模样了。” 苏凉此刻并不意外,因为她不在乎谌赟是否喜欢她这件事。只是谌母的话,解了她先前的另外一个疑惑:为何南宫霖要抓顾泠回去成全南宫倩的痴心,却“好心”放过了她? 要知道,那天夜里在襄月城太子府,那老者完全有机会抓走顾泠的同时杀掉苏凉,可非但没有那么做,南宫霖甚至蓄意设计了一场戏,迷惑苏凉,想骗她一切都是因为沐雅。 此前苏凉觉得南宫霖应该是为了南宫倩的身体考虑,觉得以后还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但当下,苏凉不得不怀疑,或许跟谌赟有关系。 如果南宫霖早知道谌赟喜欢她,才放她一条生路,目的是让她失去顾泠后跟谌赟在一起,很符合南宫霖变态的性格和自负的行径。 “上个月我到南山城之后的两三日,谌赟杀了什么人?”苏凉冷声问。 谌父谌母同时瞪大了眼睛,神色惊诧地看着苏凉,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 “没……没有……”谌母摇头否认,声音却并不确定。 “我已经查到了,才会问你们。如果你们再否认,我只能认定你们也是同谋。”苏凉冷声说。 谌父立刻点头,“他是杀了个下人,那下人偷听到我们说话,只能灭口。” “他真的是没办法的,他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谌母又是一副“不管我的孩子做了什么,都是被逼无奈”的样子。 相较之下,谌父表现出来对谌赟的感情比谌母要冷淡得多。 “为了你们的安全起见,接下来不要出门,我会安排人保护。”苏凉说着站起身来。 谌父拽着谌母就给苏凉跪下磕起头来,“求苏姑娘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苏凉并未理会,走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朝着顾泠走去。 两人一起来的,因为顾泠不放心苏凉独自到任何地方去。但审问谌父谌母的事,苏凉自己进去,毕竟早就认识,她还给那两位治过病,可以放低他们的戒心。 “你都听到了?”苏凉挽住顾泠的胳膊。 顾泠点头。随着谌赟身世暴露,这段时间发生之事的疑点都明晰了。 “司徒勰先前对你那么‘好’,只是因为那时你对他不构成威胁,他仍想拉拢你,做备用棋子。”苏凉冷声说,“如今,我们坏了他的好事,他意识到你是他成就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要下杀手。” 倘若两人明着回到迦叶城,而谌赟要完成司徒勰的命令,身边还有南宫霖和他的师父的话,事情很棘手。 “先回去。”顾泠揽住苏凉往外走。临近正午,两人一天一夜没吃饭没合眼了。 …… 隔壁就是蔺府,刚进门,就见蔺屾迎面走来。 “谌……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蔺屾神色疲惫。 苏凉点头,“边走边说。” 等听了个开头,得知谌赟是司徒勰的孙子,从小就被送到玄北城,谌家全家都是凉国的细作,蔺屾脸色难看至极,“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吗?” 苏凉微叹,“从小就知道。” 蔺屾想起他跟谌赟相识的经过,不相信那是谌赟蓄意接近他,但事到如今,那也不重要了。他们从根本立场上就是对立的,不可能做朋友。 等蔺屾听到蔺珊受伤失忆的原委,以及全家被抓的主导者,整个人都炸了,“是他?!居然是他的主意?!” 苏凉拍了拍蔺屾的肩膀,“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就是他做的。谌家二老说,谌赟是为了救蔺珊,要求抓你们的人保证你们全家人的安全。” 蔺屾咬牙切齿,“让我们落入炎国人手中,如何保证安全?难道我还要谢谢他吗?” 苏凉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他被逼无奈并不是背叛你害你全家陷入险境的理由。虽然你们家人都活下来了,但他间接害死了袁老将军,还亲手杀了一个下人灭口。” 若非顾泠那日见到的黑雾,他们不会知道谌赟杀人灭口的事。而这才是让苏凉看清谌赟真面目的关键。滥杀无辜,任何不得已都不能成为理由。 看似谌赟在乎蔺屾和他的家人,但这不过是更体现了他骨子里的自私。他在乎之人的命就是命,其他人都不重要。所谓被逼无奈,他当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吗?如果早点对苏凉坦白,她一定会帮他。 事情说完,蔺屾正要离开,去跟家人解释,走出几步又转身,皱眉问顾泠,“既然他是司徒勰的孙子,你先前为何说他是凉国的皇子?” 顾泠神色淡淡,“司徒瀚是司徒勰的儿子。”话落就揽着顾泠进了他们在蔺家先前住的那个院子。小宅子里的行李已经拿过来了。 蔺屾呆立片刻,理顺司徒勰和司徒瀚到底怎么回事之后,骂了一句,“都是贱人!” 曾经感情越深,如今蔺屾就越憎恨谌赟。一想到被害的袁邺,想到被欺骗感情的蔺珊,想到他们全家被抓的经历,想到谌赟若是得逞,凉国必然会跟炎国联合起来让乾国生灵涂炭,蔺屾恨不得手刃谌赟! 蔺屾平复心情,先去把真相告诉了父母,以及袁沛和年锦成。 蔺父蔺母都惊呆了,又是一阵后怕。他们跟谌家走得那么近,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见袁沛沉默,蔺屾神色愧疚,“都怪我,引狼入室……” 袁沛摇头,眸光冰寒,“爷爷的死,是炎国和凉国联手所为,跟你没关系。但谌赟,必须死!” 若非蔺珊无意中听到秘辛,或许当初被抓的人质就是袁沛。对方蓄谋已久,无论如何,袁邺都难逃一死。 …… 跟迦叶城一江之隔的南山城。 南宫霖看着谌赟面前丝毫未动的饭菜,叹了一口气,“那是你外公。他恨你生父对你娘做的事,连带着也不喜欢你,所以此前从未去看过你。但你们是祖孙,血浓于水,他心里还是在乎你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出事?”谌赟冷声问。 南宫霖说,“其实只是巧合。我没想到顾泠和苏凉会怀疑上你。有件事,我先前骗了你,事到如今必须跟你说实话了。你跟倩儿并非龙凤胎,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是我跟你娘的亲生女儿。你娘生下你之后并没有死,是司徒勰从她身边把你抢走的。我先前没告诉你这些,只是不希望你责备你娘没有保护好你,她很爱你,但又如何能斗得过司徒勰?” 谌赟却并未接着南宫霖的话提起司徒湘,而是问起南宫倩来,“妹妹的身体如何了?” 南宫霖深深叹气,“不太好。苏凉为她医治之后,又出了一些事,她受到了惊吓。” “什么事?”谌赟皱眉。 南宫霖便把南宫倩看上顾泠,他为了成全他们兄妹所做的事告诉了谌赟。 谌赟拧眉看着南宫霖,“你居然对他们做出那种事?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在乎顾泠。” 南宫霖摇头,“一时冲动。谁让你们兄妹正好看上他们两个,为师心疼倩儿,也心疼你。” “师父如今什么打算?让我跟你们离开,隐姓埋名过日子吗?”谌赟冷声说。 南宫霖看着谌赟,目光幽深,“你愿意吗?” 谌赟沉默片刻,摇头,“不愿意。我还有事情要做。” “为了从司徒勰手中救出真正的谌赟?”南宫霖突然冷笑,“靖儿,这是你的真正想法吗?抑或是,你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才会一直装作不情不愿,装作在乎谌家的人,装作在乎蔺家的人,让司徒勰认为你心善心软好控制?他以为你是棋子,其实,是你将计就计,在利用司徒勰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1.能奈我何 南宫霖一针见血的话,并没有改变谌赟的面色。 “师父教顾泠武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教我武功,又是图什么?”谌赟看着南宫霖问,“不必说是因为顾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若师父真在乎跟她们之间的情义,就不会做出拆散顾泠和苏凉的事,也早就强行带我离开谌家了。” 南宫霖闻言,缓缓地笑了,“靖儿,为师有没有说过,你虽然不是我的儿子,但个性,很像我。” 谌赟摇头,“不觉得。” 南宫霖神色怅惘,过了片刻才开口,说起当年他跟司徒凝和司徒湘交往的始末,以及他如何暗中撺掇顾渊谋反,毁掉司徒凝选择的丈夫和她的家。 “我当然不喜欢顾泠,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南宫霖似笑非笑,“当年教他武功,只是为了讨司徒凝欢心。我本以为,顾泠会在顾家出事后选择救人,如此,我会帮助端木熠连同顾泠一起除掉。谁知道,他居然撒手不管顾家,自己跑了,可真是冷血得很。” 这就是南宫霖最近几年都没找过顾泠的原因。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顾泠早该死了。 “你不爱我娘,为何要跟她在一起?”谌赟冷声问。 “我爱她。”南宫霖微叹,“从一开始她就喜欢我,我没想到那次离开她会出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亲人,也是爱人。你年纪轻轻,不会懂的。后来我对司徒凝做的事,只是报复她。” 谌赟冷哼,“你毁掉她的丈夫,栽培她的儿子,希望她会对你回心转意,可惜,失败了。” 南宫霖眸光微眯,“靖儿,我不喜欢你现在跟我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顾泠…… “师父让我留在谌家,受司徒勰摆布,也是想利用我图谋大业吗?”谌赟看着南宫霖问。 南宫霖摇头,“我对权势没兴趣,但对于帮助你得到凉国皇位很有兴趣。你在司徒勰的控制之中,取信于他,可以让他为你的真正身份做证人,助你回归凉国皇室。司徒瀚伤害了你娘,没有什么比让你从他手中夺走皇位更好的复仇方式了。这也是你外公的意思,你说呢?” “原本我有机会。但如今,我的身份暴露了,不管我在哪里,只要露面,顾泠和苏凉一定会杀我。”谌赟面色沉沉。 南宫霖摇头,“你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可以让他们相信你有苦衷,告诉他们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得已的,且你不是尽力救了蔺家人吗?” 谌赟眸光微眯,“袁邺死了,他们会算在我头上。” “我以为,你跟苏凉关系很好,她会体谅你的难处。”南宫霖说。 谌赟摇头,“真正跟她关系好的是蔺屾。她对我只是客气,顾泠从来都当我不存在一般。” 南宫霖闻言,拍了拍谌赟的肩膀,“很难受吧?就像我当年追求司徒凝,她把我当朋友,却始终隔着一层,一见顾渊就倾心相付。” “苏凉不会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就维护我,相反,我觉得她会更厌恶我,尤其是,昨夜你让她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而你先前做了那样的事。”谌赟深吸一口气,“我很清楚,她不会爱我,顾泠没出现不会,顾泠死了也不会。” 南宫霖神色有些惊讶,“靖儿,你真的这样想?我还以为,你会不择手段都要得到苏凉?” 谌赟摇头,“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我也不要。” 南宫霖拊掌,“如此甚好,靖儿你面对他们夫妻便没有弱点了!你的实力与顾泠相当,论身份,你是凉国皇子,他只是个被乾皇猜忌的臣子。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比起得到苏凉,我更想打败顾泠。”谌赟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泠跟他的关系,暗暗比较。 他是司徒勰的孙子,顾泠是外孙,他们都是南宫霖的徒弟,且母亲还曾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但司徒勰把他当棋子,从小让他在养父母身边长大,却从不曾控制顾泠做什么。 明明是他先认识苏凉的,苏凉对他客气有余毫无感觉,却对顾泠一见钟情。 蔺屾也在认识顾泠之后迅速地喜欢上他,张口闭口顾小泠。 所有人都喜欢顾泠,仿佛他才是天选之子,是神仙下凡来体验凡人生活的。 而谌赟反观自己,生父强bao生母才会有的野种,生父不知道他的存在,生母没养育过他,而是跟她喜欢的男人又生了一个女儿,祖父从小把他送到敌国,过了几年他才知道爹娘只是养父母,而谌母对他或许还有三分真心,但其他七分全都是怨怪,谌父对他则是恭敬又厌恶,极力掩饰也仍旧会流露出来。 曾经苏凉以为的父慈子孝的谌家,关起门来,对谌赟是个地狱一般的存在,无尽的冷漠隐藏在养父母的皮肉之下,却渗透了谌赟的骨髓。他曾经努力地想要当他们的好儿子,想要忽略和忘记那些不快,想要相信,感情比血缘重要,但都失败了,因为他们并不想配合他,哪怕是虚情假意。 谌赟对世界的认知就是从利用和虚情假意开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真心相待,是蔺屾给他的友情和兄弟情,毫无保留地关心和信任。 但当那日看到蔺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时,谌赟就知道,他必定会失去蔺屾这个朋友,即便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们全家人。为了不让时运把蔺珊灭口,谌赟擅自更改了司徒勰原本定下的动手时间,他知道,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但,都没有意义了。 被南宫霖挑明心思的那一刻,谌赟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假面戴久了真的很累,终于不用再装了。 既然目的是对付乾国,为何不控制利用顾泠?为何一定得是他……谌赟恨司徒勰,更嫉妒顾泠能在凉国皇室的阴谋之中置身事外。 “我要见外公。”谌赟对南宫霖说。 南宫霖微笑,“你外公年纪大了,不想掺和这些事,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师父不希望我跟外公碰面?是在害怕什么?”谌赟问。 南宫霖笑意转淡,“如果你坚持的话,当然可以。提醒你,小心说话,你外公会因为司徒瀚迁怒你。” 谌赟敛眸,“多谢师父提醒。” …… 迦叶城。 顾泠和苏凉坐在一起,同桌的还有年锦成和蔺屾。 “如今怎么办?一直防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蔺屾仍有些恍惚,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 年锦成皱眉,“谌赟的身份暴露之后,定然会回归凉国皇室。” 苏凉突然神色一变,“和亲怎么样了?”先前忙碌紧张,她忽略了这件事,在她和顾泠成亲之后,邢冀的女儿就要出嫁和亲凉国。若是按两国原定的时间,此时秦国公府的世子已经把邢玉嫣送到凉国去了。 “忠信侯先前派人送来一封信。因为你们一出现就出事了,还没拿给你。”年锦成说,“秦世子送邢小姐到玄北城后,因邢小姐生病,便都留下了。” 苏凉一听便说,“那时南边已经开战了,或许是义父料到是凉国在背后煽风点火,预见到接下来跟凉国无法再维持和平。” 哪怕邢冀不知道这次迦叶城的事情是司徒勰在搞鬼,也很清楚炎国跟乾国打起来之后,凉国也不会再安分。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再把女儿嫁过去。有可能会出现邢玉嫣到了凉国,跟送嫁的秦玉珩一起被扣下,司徒瑶却不会再和亲乾国的情况。 年锦成点头,“是的。忠信侯信中说越王世子也病了,留在玄北城休养。” 苏凉面色舒展,“如此甚好。”不论如何,先把司徒勰的长孙控制住,有需要的话当人质,用不上放了,明面上也没撕破脸。 “因为蔺珊,炎国动手的时机提前了。”顾泠开口。 蔺屾愣住,“什么意思?跟我小妹有什么关系?” 苏凉却瞬间会意,解释道,“和亲是早就定好的时间。既然炎国进犯迦叶城是司徒勰设计的,我怀疑他原本的计划里面,炎国动手的时候,他的孙子已经把乾国的和亲公主迎回了凉国。” 蔺屾拧眉,“如此,凉国若要开战,还有忠信侯的女儿作为人质,可以威胁乾国北部的主将!” “没错。”苏凉点头,“但司徒勰毕竟离得那么远,传过来的消息本就有延迟,办事的人既要听他的,又不敢跟谌赟对着干,他对司徒勰而言或许是棋子,但对下面的人是主子。” “你是说……”蔺屾的脸色更难看了,“是因为小妹无意中听到了谌赟跟人密谈,为了封口和掩饰,他才决定提前动手,抓我全家当人质?” “若非如此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再晚半个月动手,等司徒璟把义父的女儿带到凉国之后。而不是如今这样,邢玉嫣没去成凉国,司徒勰的孙子还被扣下了。”苏凉说。 既然是有预谋的行动,时机极为关键。 如今看来,炎国动手的时机不对。问题不可能出在主谋司徒勰那里,而事情的开始是蔺珊,她撞见谌赟不可告人的秘密完全是个无人能预知的意外,却连带着随后事件的发生,那就说明,是这个意外让谌赟那帮人的计划提前了。 很显然,司徒勰只给了谌赟那帮人命令,而非告知他们全局计划,或许觉得没必要,只要他们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而迦叶城的细作,的确做了司徒勰让他们办的事,却擅自改变了动手的时间。 蔺屾沉默片刻之后再次开口,“苏小凉,你说,谌赟是不知道提前动手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他知道,却仍旧那样做了?” 苏凉说实话,“他应该知道。”时间提前,本来可以只抓袁沛一个人质,却抓了蔺家所有人……这些增加难度,甚至可能会直接导致失败的举动,肯定不是司徒勰的意思,而是谌赟定的。 蔺屾苦笑,“他在做内奸的过程中,保护了我全家的性命,用伤害我们的方式。”小情和大义,他分得很清楚。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小妹解释的话,我可以去找她谈谈。”苏凉说。她当时没看出蔺珊中毒,自然也不知道怎么解。且这种毒造成的伤害很可能是不可逆,无解的。 蔺屾深深叹气,“不必。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也好。”苏凉点头。 “接下来怎么办?”年锦成神色无奈。原本以为顾泠和苏凉回来之后他就能回家去了,谁知道事情突然变得更加复杂。 “等三日。”顾泠说。 苏凉接话,“如果三日内没有人来刺杀我们,就代表他们离开迦叶城了。” 谌赟既然先前放过蔺家人,再出手,也不会选择对蔺家人下手,至少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不会。 …… 傍晚时分,年锦成带着两个随从,策马出门,要到南城门去巡查。 先前跟他共事的谌赟是细作,很了解迦叶城的兵力和布防,为了稳妥起见,需要尽快调整。这两天事情太多,他要赶紧理清思路,再跟苏凉和顾泠讨论。 行至半路,天色暗下来,不远处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救命”。 年锦成立刻策马过去,就见幽暗的巷子里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个正挥刀砍向倒在地上的人。 “住手!”年锦成说着翻身下马就要冲过去。 随从之一却比年锦成更快上前阻止。 手持长刀的行凶者回头,见年锦成站在巷口没过去,便飞身而起冲了过来! 年锦成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躲到了另外一个随从后面。 而地上原先喊救命的人一跃而起,拔刀杀向了前去救他的人。 约莫一刻钟之后,巷子里恢复了平静,一个随从抱住了另外一个随从,查看是否受伤,动作亲密。 随从之一开口,赫然是苏凉的声音,“小年,都说了你作为顾泠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好姐妹的丈夫,是现在最危险的。” “都怪他太弱。”顾泠拉着苏凉从巷子里走出来。 年锦成语气幽幽,“好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跟顾泠早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知道,你如今最好的朋友是我,但这并不会让你的危险少一分。”苏凉说着,踢了一脚地上被绑起来的人,“谌霄,你们师徒是打算抓年锦成去向司徒勰邀功么?” 自以为是设下陷阱想引诱年锦成进巷子,然后抓走他的时运和谌霄师徒,此刻都倒在地上。 时运是个专业细作,经验丰富,武功中上,并不算顶尖。他最大的才能是骗人,玩弄心术。而时运的徒弟谌霄武功还不及他。 两人想必是调查过,知道年锦成嫉恶如仇,且武功远不如顾泠,设下一出苦肉计,师徒联手,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大。 是这样没错。但他们没算到的是,顾泠和苏凉知道身为乾国武将和顾泠好友的年锦成是除了苏凉之外的“人质最优选”,是不可能让他独自出门的。安全起见,随身保护。 谌赟身份败露最直接的原因是昨夜谌霄找他商量先抓了年锦成做人质。如今“兄弟俩”分开了,谌霄仍旧不想放过年锦成。 …… 南山城。 谌赟看着对面仿佛入定一般的老者,叫了一声“外公”。 老者睁眼了,但没完全睁开,依旧不减威慑,“你想如何?” “我尚未见到妹妹,但听师父说她身体状况不好。”谌赟说。 老者听谌赟提起南宫倩,眼睛才睁大了一点,冷哼道,“那又如何?” “当今天下医术最好的人,就是苏凉。”谌赟眸光平静,“外公何不再请她去为妹妹医治?” “你想对她如何?”老者冷眼看着谌赟。 谌赟摇头,“我不想对她如何。只是想看看,没了她,顾泠能奈我何。”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2.那你去哪儿 清早苏凉醒来,抱着顾泠说了一句,“平安夜。”总觉得谌赟那伙人不会就此离开,这种敌人随时可能会暗中搞事情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谁知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年锦成的声音,“你们起了吗?出事了!” 苏凉和顾泠很快收拾好出来了。 “昨夜军中丢了三个兵!”年锦成皱眉说,“没人察觉异常,今早才发现。” 三个普通士兵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守卫森严的军营,是不可能的。 顾泠的视线从苏凉眉心掠过,又落在了年锦成眉心,并没有看到黑雾。 “时运和谌霄已经落入我们手中,如果那三个兵被抓了,一定是谌赟和南宫霖做的。”苏凉心中微沉。昨夜并非平安夜,暗处的鬼已经动手了。 根本防不住。迦叶城中这么多人,对方抓谁都有可能。不利的地方就在于,对方抓了谁都有用。 任何一个平民百姓被当做人质,苏凉都得救。 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人质想达到什么目的。若是换人,要换谁?谌父谌母和谌霄吗? 苏凉的手突然被顾泠握住了,她看向他,就见他眉心微蹙。 “既然已经出招了,应该很快会表明目的的。”苏凉握了一下顾泠的手,“我们随机应变就好。” 而后苏凉让年锦成把失踪的三个士兵姓名样貌等基本信息确认一下告诉她。 年锦成很快离开了。 顾泠将苏凉拥入怀中,“我想带你离开这一切,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他向来不喜欢权势争斗,如今已经被卷进来,真想脱身其实不难,只要自私一点,不管朋友,不管乾国,说走就走。 但两人都知道,他们做不到。 “我也想。等天下太平就好了。”苏凉轻叹。 顾泠眼眸微眯,“天下太平……” 苏凉放开顾泠,一看他的神色便问,“大神你想到什么了?”他只有思考的时候才会这样。 “三足鼎立,乾国早晚要面对炎凉夹击。”顾泠凝眸。 苏凉点头,“是啊。这么多年乾国都很被动,靠着炎凉两国始终没有达成真正的合作才有太平日子。” “得先打破如今二对一的格局。”顾泠说。 苏凉挑眉,“大神你的意思是……” 顾泠看向南边,“灭掉其中一个。” “炎国?”苏凉神色莫名,“我对炎国皇室不了解,若从内部入手的话,谋划得当,或许有成功的机会。当下还是先把迦叶城的麻烦解决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简单吃了早饭后,年锦成把三个失踪士兵的信息拿到了苏凉面前。 而后不久,一柄飞刀钉在了迦叶城的北城墙上,刀柄上挂着一个竹片。是谁做的,守城兵连人影都没看到。 …… 蔺屾拿着那把刀和竹片,脚步匆匆地走进了苏凉和顾泠的院子,脸色很不好。 他是递给苏凉的,但被顾泠伸手先拿过去了。 “什么?”苏凉凑过去看。 顾泠的面色倏然一寒,将那竹片折断了。 “我还当是谌赟要把他养父母和谌霄带走,正好三个人质换三个,没想到是冲你来的!”蔺屾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事到如今,他不管谌家人,一心只想得到你,可恶!” 苏凉把断成两截但仍连在一起的竹片拿过来,就见上面刻着两行小字,让她今夜子时独自一人乘船沿流仙江东行,明日天亮前那三个士兵将会平安归来。若她不去,或有其他人出现,迦叶城将会血流成河。 “你看我。”苏凉指着自己的眉心问顾泠。 顾泠摇头。 “那应该还好,不是为了除掉我。”苏凉神色无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方摆明了会无底线攻击,而他们不能赌南宫霖那伙人还有良知。 要说慌乱,还真没有。苏凉此刻反而很冷静地在思考,抓她这件事,是谁的主意?真是南宫霖和他的师父为了成全谌赟?就像上次抓顾泠那样?抑或并非这个原因,而是为了让她去给南宫倩医治?也许是用她做凉国的人质,威胁乾国? 而很显然,苏凉手中的谌家人和细作时运,对谌赟那伙人而言,都已没有价值了。 “苏小凉你千万不能去,谁知道那个疯子要对你做什么!”蔺屾脸色难看地说。 “还有大半天时间,我们再想想。”苏凉让蔺屾冷静一下,先回去。 …… 房中只剩下苏凉和顾泠,她仍在想对方抓她的目的,理不清头绪,转头,就见顾泠面色冷得可怕。 他皮肤本就极白,如今没了半点血色,仿若卧龙雪山最深处的坚冰一般,让人没有靠近就感觉到了寒意。 “大神,你别这样。”苏凉握住顾泠的手,很凉。 “我不想为了任何人让你受伤害。”顾泠抱紧苏凉,声音沉闷。 “我知道。”苏凉点头,“谁也不想这样。” “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对你表白,早点成亲,然后辞官隐居。我们可以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岛,不管去哪里。”顾泠厌恶当下所发生的没完没了的争斗。 但他也知道,即便没有苏凉,他依旧无法独善其身。他是司徒勰的外孙,是变态南宫霖的徒弟,他们都不会让他安生的。当下的一切,是他选择的路,不后悔,庆幸上天把苏凉送到他身边,但此刻,他只是觉得很不安,希望时间能停下来,倒回去,他一定会早早地把那些杂碎全都清理干净…… “我们以后会有机会去的。”苏凉说着分析起当下的情况,“我觉得他们这次抓我应该是为了给南宫倩医治。上次在和风城,她被折腾得够呛,本就很差的身体又雪上加霜。若非如此的话,用这种手段抓你就好了,只要能把你控制住,我们这方从高手这方面就没法跟他们抗衡了。实力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些事情,顾泠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而两人甚至都没有商量过,苏凉默认她必须去救人。 “这也是我打入他们内部的机会。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直这样搞事情的话,我们很被动。”苏凉说着,见顾泠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又想到一件事来,“大神你不必担心我会被下药失去记忆。南宫倩需要我的医术,为此他们就不会清除我的记忆的。” 虽然说失忆未必会忘记学到的知识,但一定是有影响的。 “就算真失忆,再见到你,我也会喜欢你的。”苏凉看着顾泠说。 两人之间,虽然明面上是顾泠保护苏凉,但从情感上,一直是苏凉在指引和影响着顾泠。 见顾泠陷入沉郁,苏凉主动亲吻他,希望让他放松一点。 说实话,她对未来并没有恐惧,唯一会让她难受的是跟顾泠分开,而这一点,顾泠比她更难接受…… …… 年锦成大步走到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听到房中传出的声音,举起的手顿了一下,皱眉转身往外走。 出院门就见蔺屾又过来了,“他们可商量出了对策?” 年锦成摇头,拉着蔺珊离开了。有没有对策不知道,那俩人这时候还有心情做那种事,是真的让他很无语。不过想想,如果苏凉真要去救那三个士兵,剩下半日难不成跟顾泠抱在一起哭吗?改变不了的事,哭没用,不如趁还在一起的时候及时行乐…… “你想什么呢?”蔺屾见年锦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面色很怪异的样子。 “想我媳妇儿。”年锦成随口说。 蔺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们有媳妇儿,真能耐!” 傍晚时分,苏凉才又见到为她悬着心的朋友们。 蔺屾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以为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连忙询问。 “哦,事到如今,被敌人占得先机,他们要抓我,我就去呗。”苏凉很淡定地说。南宫倩需要她,这一点就能保证她活着且不会失忆。其他的,见机行事。 蔺屾皱眉,“就这?”说着看向顾泠,“你就让苏小凉这样被人抓走吗?” 对上顾泠冰冷的视线,蔺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轻咳,“我收回刚刚的话。我知道,你们只是……太善良了。顾小泠你肯定比谁都难受。”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苏凉始终握着顾泠的手。 “如果皇上在这儿,肯定不同意让你为了三个士兵主动跑去当人质。”年锦成说。 “皇上不在这儿。事情原委之后你上折子说明吧。皇上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苏凉说。如果她不管那三个士兵,端木熠才会觉得惊讶。 蔺屾连连叹气,“苏小凉,你真的不害怕吗?” “怕。”苏凉点头,“我怕他们那边的饭菜不好吃,我再瘦就不好看了,毕竟我男人这么美,我得注重保养。” 年锦成和蔺珊:…… “不开玩笑了。你们知道的,我最厉害的是医术,哪怕是敌人,也有用得上我的时候。”苏凉解释,“你们不必担心我有性命之危。” 蔺屾脱口而出,“我担心谌赟欺负你……” 苏凉摇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晚饭顾泠要做,被苏凉拦住了,“你心情不好,做的菜肯定不够好吃。等我回来再吃吧,不要搞得跟断头饭一样隆重。” 吃过晚饭后,苏凉让人把谌霄带了过来。 昨夜已经审讯过了,但他和时运都没有松口吐露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凉觉得,连迦叶城这边动手要跟和亲的时机配合,他们都不清楚的话,大概也不会知道司徒勰其他的计划。 她找谌霄,是有别的目的。 “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不会出卖主子的!”谌霄看着苏凉,一开口就表明对司徒勰的忠心。 “你嫌弃你爹娘,觉得效忠司徒勰可以做大事?”苏凉冷声问。 谌霄冷哼,“与你无关!” “我没兴趣跟你讲什么道理,而是打算放了你。”苏凉说。 谌霄愣住,“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对我而言没任何价值。”苏凉说,“想必那天夜里你也看到是谁带走了你那假大哥。你觉得,他们跟你的主子,是敌是友?” 谌霄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都是什么人。”苏凉说,“我想,你效忠的是司徒勰,而不是他的孙子之一司徒靖,我说得没错吧?那天夜里带走司徒靖的人,很可能会做对你主子不利的事。” “你少挑拨离间!”谌霄瞪着苏凉说。 苏凉微笑,“我放了你,还让你给你主子带去对他很有用的消息,要不要信我他可以自己衡量。就算我说的是假的,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么?难不成你觉得被我们抓住,哪天杀了,更能体现你的忠心?” 谌霄神色变幻不定,犹豫片刻之后便再次开口,“你真会放了我?” “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找个跑腿的,你没那么重要。”苏凉轻哼。 “那我师父呢?”谌霄问。 苏凉语气幽幽,“我只需要一个跑腿的。你这么孝顺,不如你留下,让你师父获得自由?” 谌霄面色一僵,低头不言语了。他被司徒勰“养”得很好,洗脑相当成功,对亲爹娘尚且没几分孝心,更何况对师父时运。 一刻钟后,谌霄带着苏凉给司徒勰的口信,离开了蔺府,看也没看隔壁的谌府一眼,用最快的速度往北去了。 …… 顾泠和苏凉在夜色下缓步慢行,牵着手出了迦叶城。 顾泠没有问过苏凉会不会怪他没有保护好她,因为不用问,答案他知道。但今日他真的开始反思,以前没有往长远看,在喜欢上苏凉的时候就该考虑做些什么来保证未来的安宁。 但顾泠的特殊能力大部分时候是用来救不相干的人,无法未卜先知。 前面过得还算安逸,但该来的总会来,问题不解决,就无法过上他们想要的日子。 到了流仙江边,两人驻足,岸边有一艘备好的小船。 苏凉抱住顾泠,“大神,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不要出事,等我回来。”说着轻笑一声,“怎么好像是我要出征,你是我媳妇儿。” 顾泠揉了揉苏凉的头发,“不论发生任何事,好好活着,等我去接你。” “当然了。我突然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我们以后可以带着宝宝一起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岛。大神你说呢?”苏凉笑问。 顾泠放开苏凉,看着她的眼睛,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他喜欢孩子,之前没讨论过只是不想让苏凉有负担,希望这件事完全由她来决定,毕竟是她自己受苦怀孕生育。 此刻要分别,听到苏凉第一次明确表示想要孩子,顾泠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只说了一句,“那你要好好的。” “我会的。”苏凉亲了顾泠一下,“又不是生离死别,大神你给我笑一个?” 顾泠摇头,“我做不到,亲你一下吧。” 一个长长的亲吻后,苏凉放开顾泠,上了那艘小船,跟他挥手作别,“我会想你的。” 我已经在想你了……顾泠看着苏凉乘着小船顺风远去,心也似乎被这夜风吹得空了。他没有跟上去,因为两人说好的,各自去做该做的事。 …… 年锦成等在苏凉和顾泠的院中,天快亮才见顾泠一个人回来。 而在顾泠回来之前,那三个士兵被人发现昏迷不醒躺在军营附近的暗巷里,性命无碍。 “阿泠,接下来怎么办?”年锦成想安慰顾泠,伸手过去,却被他打落了。 顾泠面色很平静,“你跟蔺屾守好迦叶城。” “你呢?”年锦成皱眉。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顾泠说着进了房间,不多时拎着包袱出来,看向北边。 年锦成很意外,“你要走?” 顾泠点头,“告诉皇上,我去救苏凉了。”接下来他若在明面上,会一直受制于谌赟那伙人,必须隐入暗中。 “那你去哪儿?”年锦成连忙问。 顾泠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消失在了蒙蒙晨曦之中……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3.苏凉的新朋友 苏凉幽幽醒转时,最后的记忆是深夜跟顾泠在流仙江畔分别,而后她独自乘船东行,不知走了多久,先前两次碰面的老者上船,打晕了她。 后颈有些酸痛,苏凉坐起身,一边用手揉着,一边查看所在之处。 这是个简陋的房间,被褥和帘子都是灰扑扑的粗布所制,但很干净。 窗户开着,空气清新,能听到清晰的虫鸣鸟叫声。 苏凉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床边整齐地放着她的鞋子。 掀开被子,穿好鞋子下床,苏凉走到门边,一拉就开了。 灿烂的阳光流泻入眼眸,苏凉下意识地抬手,遮在前额,目之所及盈满了绿意,小院子被竹林环绕,围了一圈竹篱笆。 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停在竹篱笆上啼叫,苏凉心想,可别再说喜鹊报喜了,连着两回,都没好事。上一次看到喜鹊还是在炎国襄月城,顾泠被抓走的次日。 砍木头的声音从小院后面传来,苏凉走过去,就见一个清瘦老者正在劈柴。 这应该是他们第四次碰面,但直到此刻苏凉才看清他的样貌。此人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老了依旧气质不凡,哪怕身穿灰扑扑的布衣,手持斧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脊背挺直。 老者抬头看向苏凉,苍老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温度。 “从我相公那里论,我该叫前辈一声师公。”苏凉微笑着走过去,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柴,放到旁边码放整齐的柴棚下面。 老者面无表情,“不必。” “那前辈希望我怎么称呼您?”苏凉问,“几次见面,还不知道前辈的名讳。” “裘琮。”老者报了名字。 “那我叫前辈裘老吧。”苏凉说着,继续帮老者捡拾劈好的柴,“裘老是谌赟,应该叫他司徒靖了,是他和南宫倩的外祖父,这次带我来,是为了给南宫倩医治吗?他们兄妹也在此处?” 裘琮一斧头劈开一块圆木,又分成了细一些的柴条。 苏凉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问,“司徒靖是要回凉国皇室吗?如果南宫霖说的某些话是真的,难道裘老愿意让司徒靖回去叫司徒瀚父皇?” 裘琮面色一沉,斧子擦着苏凉的肩膀飞出去,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然后他就越过苏凉,离开了后院。 苏凉神色莫名。裘琮这是生气了?难道他并不想让司徒靖回凉国皇室,但司徒靖坚持要回去认贼作父? 苏凉也没跟着回前院,她把树上的斧头扯下来,继续劈柴。倒不是为了讨好裘琮,只是需要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头脑清醒。 把柴都劈完,码放好,苏凉又拿墙根的笤帚清扫了后院。 而后看着一大片空地,她不禁怀念起当初跟顾泠在苏家村家里后院种菜的时光了。这个季节,他们的后院肯定又长满了山上飘下来的种子生出的杂草,但杂草之中一定有南瓜和茄子。去年他们回去吃的,就是自己长出来的。 于是,等苏凉把斧头放在柴棚里,回到前院,见到裘琮时,就来了一句,“后院不种菜可惜了。” 裘琮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苏凉轻笑,“我是说,后院那么好的地,适合种菜。” “你说这些,想如何?”裘琮冷声问。 苏凉耸肩,“一个小建议而已。”话落视线就落在了她隔壁关着门的房间,怀疑南宫倩可能在里面。 日上中天,苏凉觉得好饿,还有点渴。 角落里搭了个木棚子,下面就是灶台,这厨房对苏凉而言过于原始。 裘琮正在烧水,苏凉从房间里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就站在木棚旁边等着。她很想知道这是哪里,竹林外面是什么,可惜根本看不到。 苏凉设想了一下,假如她从裘琮眼皮子底下逃跑,能跑出几步就被抓回来……虽说她并未中迷药或其他毒,但身上带的药物也都不见了,附近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就像方才,裘琮放心她独自在前院或后院,那是笃定她跑不了。 找机会可以尝试一下……苏凉心想,但不能太冲动。 水开了,苏凉舀了一杯,一边吹凉,一边慢慢地喝着,就见裘琮拿出一只杀好的野鸡就要往锅里仍。 “住手!”苏凉举着杯子阻止。 “你想如何?”裘琮皱眉。 “冒昧问一句,裘老是想把这只野鸡如何?”苏凉问。 “煮熟。”裘琮说。 苏凉摇头,“不好吃。不如让我来做?” 裘琮的眼睛不小,但总是眯着,好似没睡醒一般。 听到苏凉的话,他把野鸡扔了过来,“你做。” 两刻钟之后,野鸡变成了香喷喷的烤鸡,除此之外,还有一锅野菜粥。 食材有限,没给苏凉多少发挥的空间,但绝对比裘琮自己原本打算做的好吃很多倍。 全程裘琮都盯着,似乎是怕她下毒。 “就我们俩吗?”苏凉一边盛粥一边问。 裘琮点头。 苏凉心中奇怪。这里不像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把她抓过来,又没有其他人,是打算干什么? 院中的桌子是一块大圆木,凳子也是木头。 苏凉和裘琮相对而坐,开始吃午饭。 等她尝了两口蔬菜粥,觉得菜很鲜嫩火候刚刚好,就见裘琮已经吃完了一只鸡腿和一只鸡翅膀。 最后一整只肥美的野山鸡,苏凉只吃了一只鸡腿,剩下的都被裘琮吃了。他本来对野菜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尝过之后,连喝了三碗。 “裘老,看在这顿饭的份儿上,我们聊聊?我武功平平,逃不走,裘老能否告知,抓我来此的目的?如果是打算杀了我,也让我做个明白鬼。”苏凉一直觉得食物对人的心情是有影响的,吃饱吃好心情也会好。 裘琮摇头,“不杀你。” 苏凉并不意外,她敢赴约,很确定自己不会死,“那是让我做什么?” “照顾倩儿。”裘琮说。 苏凉:……果然。没见到南宫倩,她还以为猜错了,看来并没有。 “她在哪里?”苏凉问。是他们接下来要去找南宫倩,还是南宫倩会被带来这里? “会来。”裘琮说。 苏凉心中了然。不出意外的话,南宫倩很快会被送来此地,而后她的任务就是给南宫倩医治并且照顾她。而不是蔺屾以为的,谌赟要把她如何。 毕竟,对裘琮南宫霖这对师徒来说,南宫倩的身体是排在第一位的,而司徒靖若想利用他们,不管真心假意,都必须表现出很在乎南宫倩这个妹妹。 如此,苏凉这个神医便很重要,可以抓她,但不能在某些事情上面得罪她。 苏凉并没有昏迷太久,猜测所在之处应该是乾国和炎国交界地带。 “裘老不嫌弃的话,接下来我做饭?”苏凉跟裘琮打商量,“裘老得空指点一下我的武功,如何?” 裘琮看着桌上吃剩的鸡骨头,和苏凉清澈带笑的眼眸,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苏凉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耶”,这老头能沟通,是个好兆头。 午后苏凉收拾了碗筷,裘琮在旁边瞧着,她做家务很娴熟的样子。 等苏凉回房,在衣柜里看到了她那天夜里自带的换洗衣物。打水洗漱换衣后再出门,前院后院都没见到裘琮。 苏凉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就见里面家具装饰无一不精致华美,跟她住的房间大相径庭,这定然是给南宫倩准备的了。 另外一个房间是裘琮的,门没锁,苏凉进去看,跟她那个房间风格没差别,干净但简陋。 “裘老?前辈?有人吗?”苏凉站在院中唤了几声,周围静悄悄的,风吹着竹叶沙沙响的声音很清晰。 苏凉有点纠结。那老头是躲在暗中监视她,还是认为她不会跑也跑不出去,真的不在?她要不要试着跑一下? 想做就做。苏凉没有带行李,从后院拿了砍柴的斧头之后,根据太阳和植物生长的茂密程度辨别了东西南北,然后朝着北边走进了竹林之中。 如果她在炎国境内,往北走没错。如果在乾国境内,往北依旧是乾国。 柱子都比苏凉高,她进去不久就察觉很容易迷失方向,于是每隔一段距离,用斧头在路过的竹子上做了记号,若是绕圈再走回来就是迷路了。 走着走着,苏凉被一个竹笋绊到,决定把它挖出来。 于是,苏凉蹲下,用斧头和竹子做工具,挖了一个大竹笋,一手抱着,一手举着斧头,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刻钟,苏凉心想这不是一般的竹林,是竹海,有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又走了一刻钟,苏凉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不是竹子的植物,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几步后,视野豁然开朗! 可走出竹海的喜悦,很快就被入耳的海浪声和远处茫茫无际的海面给冲击得七零八落,一点不剩。 苏凉没想到,她居然在一个海岛上!流仙江一直往东汇入大海,顾泠说过海边大片土地都是原始丛林,蛇虫猛兽出没,无人居住,他曾去看过日出,还曾听过一个传说,海上有一处仙岛,上面美不胜收,物产丰饶,遍地宝贝,是绝好的世外桃源。 苏凉心想,顾泠听说的仙岛,定然不是她所在这个地方。这里遍地都是竹子…… 苏凉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沙滩,走到了海边。看不到陆地,这代表着没有船,她根本离不开这个地方,怪不得裘琮独自离开,放心她留下。不出意外的话,岛上唯一的船应该被裘琮驾走了。 苏凉坐在沙滩上,脱了鞋袜,任由涨上来的海水没过她的脚,再退回去。 想起前世看过的电影《荒岛余生》,里面的主人翁流落荒岛后,唯一的朋友是一只排球,还取了名字。 苏凉看着身旁的竹笋,语气幽幽,“你就是我在岛上唯一的朋友,叫小神好了。” 阳光、海风、沙滩……若在前世,这一般是旅游才有的体验。 苏凉抱着竹笋躺在沙滩上,仰望天空,“小神,你说大神正在做什么呢?” …… 裘琮驾船归来,远远就看到海边有人。靠近了,就见苏凉盘膝坐在沙滩上,对面有个小小的沙堆,上面放着一个竹笋,奇奇怪怪…… 船靠岸,裘琮背着一个大竹筐走过来,“你在干什么?” 苏凉抱着竹笋起身,微笑道,“裘老回来了。我看家里没多少新鲜食材,想挖点竹笋,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 裘琮的视线落在竹笋上,皱眉问,“能吃?” 苏凉摇头,“不能吃,太老了。”这是她的朋友。 然后苏凉就跟着裘琮一起穿过竹林回去。路上裘琮注意到了苏凉做的标记,苏凉解释说怕迷路回不去。 裘琮带了一扇排骨和一大块精瘦肉回来,还有一些苏凉在迦叶城见过的菜。就这个来回的时间来说,要么裘琮驾船跟飞一样快,要么食材的源处并没有苏凉以为的那么远。 见裘琮从竹筐中拿出两个纸包递过来,苏凉接住,“这是什么?” “菜。”裘琮言简意赅。 苏凉打开一看,居然是菜种子。她提议种菜,这老头还上心了。 “太好了。”苏凉笑着说,“明日一早我们就把菜种上,很快会发芽。” 听到“我们”,裘琮摇头,“你。” “反正裘老的外孙女还没来,也没别的事。这方面我有经验,可以教教裘老,等我走了,您老自己也可以接着种。”苏凉笑说。 裘琮眯眼看着苏凉,“你就不怕走不了?” 苏凉摇头,“我找不到裘老要杀我的理由。” 晚饭苏凉炖了一锅排骨,还做了肉馅饼。 吃饭的时候,竹笋就放在她旁边。 裘琮看了一眼,“为何不扔掉?” 苏凉轻轻摸了摸被她擦干净的竹笋,“这是我的朋友。” 裘琮眼睛又眯了起来,到底没忍住,吐槽道,“幼稚。” 苏凉轻笑,“我就当裘老夸我年轻了。” 晚饭后,苏凉提出让裘琮指点她的剑法。 许是吃人嘴短,裘琮并未犹豫便点了头。 月亮升起来,裘琮和苏凉各拿着一根竹枝,在院中相对而立。 “我跟顾泠学了落英剑法,但还没练到家,希望裘老多多指教。”话落,苏凉就朝着裘琮攻了过去。 三招之后,苏凉看着手中被打断成两截的竹枝,叹了一口气,“跟裘老的剑法比,我就个渣渣。” “底子还行。”裘琮又捡了一根竹枝给苏凉,“落英剑法不适合你,我教你另外的剑法。” 苏凉神色惊喜,“我可以拜前辈为师吗?这样我就是我男人的师叔了。” 裘琮摇头,“老夫不收徒。专心!” 苏凉凝神,“是,师父。” 裘琮也没纠正,而是开始跟苏凉演示另外一套剑法。 月光皎洁,竹林清幽。 苏凉跟随着裘琮的招式,练了一遍新的剑法。 裘琮演示完,扔下竹枝就走,“只一遍,学不会算了。” 苏凉没应声,而是立即回忆着方才的剑招重新打了一遍,然后,再一遍。 裘琮站在窗边看着,苏凉一直在月下练到了半夜,招式并无错误,且越来越熟练了。 最后,苏凉放下竹枝,抱起院中木桌上的竹笋,“小神,我们该睡觉了。” 裘琮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师父还没睡吗?明早我想到海边看日出可以吗?师父不放心,我们一起去。”苏凉的声音透着令人愉悦的欢快。 裘琮房间传出苍老而低沉的两个字,“种菜。” 苏凉轻咳,“忘了。那明早种菜,后天看日出。” 小院里终于恢复了平静,苏凉躺在床上,床边凳子上放着竹笋,她轻声自语,“那老头虽孤僻,但比南宫霖那虚伪恶心的死变态好多了,只要不招惹他外孙外孙女,应该就是安全的,也不会过得很难。小神,我去梦里跟大神相会了。真希望在你变老之前我就能回到大神身边,然后我们一起把你吃掉,大神喜欢吃竹笋炒腊肉……”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4.不可能喜欢 天还没亮苏凉就起了,打水简单洗漱后,按照以前的习惯,绕着小院跑了十圈,然后用菜刀三下五除二削出一把简陋的木剑,在院中空地上练习昨夜学的新剑法。 裘琮的判断很精准,落英剑法对苏凉这种起步晚的武者而言并不适合,很难再有提升。而他教的新剑法,刚上手,苏凉就觉得很顺,熟练了之后打起来自在流畅,论剑招比起落英剑法更加刁钻复杂,以巧制胜。而这正是苏凉最擅长的。 把剑法练了五遍,平日常规锻炼的项目都做完之后,初升的太阳才照亮了静谧清幽的竹林。 苏凉从竹林边缘摘了一些认识的野菜嫩芽,跟裘琮昨日带回来的瘦肉一起剁成馅儿,做了一锅鲜肉野菜小馄饨。 等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裘琮才出现在不远处。之前苏凉不知道他是起床去了别处还是一直在房间里,也没管。 “跟谁学的?”裘琮开口问。 苏凉搅动着锅里飘起来的小馄饨,轻笑道,“师父是问厨艺吗?我原先就会一些,家里出事后,回了北安县老家,结果遇到一群狼心狗肺的亲戚,把我当奴隶使唤,为他们做饭洗衣,那时候练出来的。” “你?被奴役?”裘琮的语气明显不信。 但苏凉并非有意说谎,穿越的事情不能讲,她说的关于原主的也是真的,“我死过一回,活下来后遇到了此生最好的朋友,教我武功,给了我新生的机会。有实力才有底气。” 裘琮没再质疑。他是顶尖武者,昨夜就看出苏凉的武功是半路出家,长大之后才学的。而她今年不满十七岁,能有这样的实力,足以证明其天赋悟性,更能证明她的韧性和努力。 “师父,拿碗。”苏凉很自然地叫裘琮。 裘琮在井边洗了手,拿了两个碗过去。他端着,苏凉往里面盛馄饨。 “可惜这里没有醋,不然味道会更好一点。”苏凉说,“师父何时再去采购,买些必要的调料回来吧。” 裘琮没答应,也没拒绝,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坐下吃起来。 苏凉盛出大半碗,端着坐到裘琮对面,搅动着让热气散一些,没急着吃,“师父,南宫倩何时到?司徒靖会来吗?” 裘琮不答,苏凉也没追问。她看到了这老头讲理的一面,但也经历过被他用金丝勒颈,抓走顾泠的事。那件事,毫无道理,且很恶劣。 因此苏凉表面轻松,其实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裘琮的性格并接近他。 包括昨日决定走出竹林,路上挖了个竹笋,也是预防着碰见裘琮好有借口解释。 吃过早饭,苏凉就带着昨日裘琮买回的菜种子,到后院种菜去。 也没看到其他工具,她就拿着斧头在地上松土。 过了一会儿,裘琮出现,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锄头,默默地翻地。 苏凉料想是当初铲掉竹子,开垦这片地盖房子的时候留下的。 翻地,挖坑,撒种,埋土,浇水。 两人配合还不错,半晌就把后院开辟出一半种上了两种菜。一种是叶子青菜,还有一种是南瓜。 苏凉一边忙活,一边跟裘琮讲下次采购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回来。不止食材,还有她需要文房四宝,需要制药工具,最好能给她买点没看过的书来打发时间。 裘琮一言不发。 苏凉知道他肯定听见了。不说话大概率是答应。虽然昨日才真正认识,但苏凉已揣摩到一些跟他相处的经验。 种完菜,苏凉在井边洗换下来的衣服,再抬头发现裘琮又不见了。 把衣服洗好,晾在院子一侧的竹竿上后,苏凉拎着篮子,带着斧头,又进了竹林。 这次没走多远,不用做记号,只是摘了些野菜就回来了。昨日已确定身在远离陆地的海岛上,且她是“自愿”被抓的,逃走并不明智,等南宫倩到了看情况再说。 正午时分裘琮没影儿,苏凉自己烙了野菜鸡蛋饼做午饭。 下晌无事可做,她在周围竹林里挑选了些粗壮的竹子砍下来,打算做点辅助锻炼的工具。 不过真上手之后,苏凉发现并不容易,就越发想念顾泠了。原先两人在一起,这种手艺活是顾泠擅长的,都是他来做,苏凉只负责提供思路。 做到一半,因为没有合适的绳子,又不小心划伤了手,苏凉只得暂时放弃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裘琮才出现,背着一个大竹筐,还拎着一个大竹篮,把东西往院中桌上一放,回房间去了。 苏凉翻看裘琮带回来的东西,竹筐里除了肉菜粮食茶叶之外,还有不少香料。篮子里有一套不错的文房四宝,厚厚一摞宣纸,挖药材的小锄头,各种制药工具,另外还有五本书,看泛黄的纸张都有些年头了。苏凉拿起一本,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医术类的古籍,这东西可不容易买到。 苏凉翻看着书走到裘琮门外,“师父,医书是从哪儿买来的?” 里面没声音。 该不会是跑到哪个名医家里偷的吧……苏凉心想。 “谢谢师父。”苏凉语带笑意,“晚饭想吃什么?” 这次房中有声音了,一个字,“肉。” …… 暮色降临,院中飘满诱人的肉香,裘琮才终于开门出来,换了一身衣服。 看到苏凉砍的那些竹子,裘琮问她要干什么。 “做个架子。”苏凉描述了一下用来做引体向上的器具。 裘琮眯起眼睛,“谁教的?” “哦,我在苏家村的家里原先有个木架子,用着趁手。没人教。”苏凉笑笑。 裘琮又看了一眼那堆竹子,视线落在苏凉包起来的手上,也没再问。 有了香料,今日的晚饭相当丰盛。糖醋排骨,茶香鸡,肉末野菜羹,连主食都是鲜肉千层饼,完全满足裘琮喜食荤的需求。 裘琮尝了一口茶香鸡,“茶叶?” 苏凉点头,“是的。师父或许知道,我如今是乾国最大茶商宁氏的家主,最不缺的就是茶叶。先前还用贡品大红袍做过茶香鸡,味道更上一层。” 等裘琮放下筷子时,盘子空了,汤也喝完了。他看向苏凉,“你在卖力讨好我,但我不会让你离开。” 苏凉一边收拾碗碟,一边点头,神色丝毫未变,“我知道。要说讨好当然有,但不全是。毕竟我自己也要吃饭,像师父昨日本来打算做的水煮整只鸡什么的,我可能吃不下。再说师父还教了我剑法,我绝对不亏。” 但其实她心中在想,这老头不爱说话,主动跟她提起“不让她离开”,恰恰说明他心中有想过让她离开这件事。 而什么时候裘琮自愿放苏凉走,才算是真正的稳妥。 白天洗的衣服已经干了,苏凉收回房间去。她也没殷勤到主动给裘琮洗脏衣服的地步。以往因为分工的原因,她连顾泠的衣服都没洗过,反倒是顾泠帮她洗过衣服。 夜里苏凉又在月光下练了剑法,然后抱着竹笋在竹林边散了一会儿步,就回房点灯看裘琮带回来的医书。 看得困了,苏凉临睡前,又跟她的竹笋朋友说话,“小神,大神之前说要灭掉炎国,他现在应该没有在找我,而是到炎国去了吧?之所以选炎国,大概是因为,我们当时在迦叶城,离炎国近?” 这是苏凉被抓走那日的事。不过因为后面发生的事,两人并未细聊。此时她只是在猜测顾泠会在她离开后做什么。 顾泠有可能在到处找她,但苏凉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她不是突然被抓的,是顾泠送她到江边上的船,若是解决不了真正的矛盾,她如今跑回去的话,当时选择被俘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苏凉拍了拍竹笋,“你老得好快,比昨日瘦了一圈。” 竹笋当然不会回答苏凉,但她听到了有人说话。 “爹,她可安分?” 南宫霖!苏凉眸光一寒,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来是南宫倩到了。 并未听到裘琮回答方才的问题,隔壁开了门,有人进去,听脚步声,三个人。裘琮,南宫霖,南宫倩……不对,苏凉觉得南宫倩是被人背着或抱着的,第三个脚步声很轻,兴许是伺候的丫鬟。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来到了苏凉门外。 “小凉,是师父。”南宫霖在敲门。 苏凉听到他的声音和他说的话,都要吐了。此人真是她穿越后少见的变态。什么师父?她如今的师父是裘琮。 “你走吧。”裘琮的声音传来。 “爹,我想见见苏凉,有话要问她。”南宫霖说。 裘琮没再说话,南宫霖继续敲门,大有苏凉不出来他就要进去的意思。 苏凉下床,抱起竹笋,走了过去。 开门,对上南宫霖那张曾经让她觉得样貌还不错的脸,如今只剩下恶心,苏凉很希望手中的竹笋变成仙人球,她一定砸过去。 “这是……”南宫霖看着苏凉微笑,果然很快注意到了她的竹笋。 苏凉故意的,拿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非常有助于演戏,跟这个变态周旋。 “我的朋友。”苏凉神色冷淡。 南宫霖呵呵一笑,“小凉,为师知道你对当下的遭遇很不高兴,更不想跟泠儿分开,但我们也是被你们给逼的,没有办法。如果你们不掺和这些事,那就好了。” “如果你一出生就暴毙,我看更好。”苏凉冷声说。 南宫霖的面色在月光下倏然转暗,“为师不介意你的无礼,但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欺负倩儿,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苏凉拍了拍手中的竹笋,“小神,你快睡吧,不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非人话,不然我怕你被气得要开花了。不过开花也挺好,我还没见过竹笋开花呢。” 南宫霖冷哼,“苏凉,不要装傻!” 苏凉一脸无辜,“哦,你可以把我当傻子,但不准我装傻?那你能不能先说点人话?抱歉,我忘了,你就不是个人。” “你!”南宫霖终于被激怒了,“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苏凉很淡定,“这就生气了?我千里迢迢冒着被皇上治罪的风险送上门去救你女儿,结果你转头找人勒着我的脖子抓走了我丈夫,如今居然还敢舔着脸自称为师?你为的哪门子师?僵尸还是死尸?只准你恶心我,我还不能说是吧?你先不要脸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要不你就干脆杀了我,要不就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骂一次,直到能把你变成死尸为止!” 南宫霖眸光微眯,伸手朝着苏凉的脖子抓了过来。 苏凉站着没动,南宫霖的手在碰到她之前,被裘琮挡住了。 “爹,为何不让我教训她?她这种态度,如何能好好给倩儿医治?”南宫霖拧眉。 裘琮甩开他的手,冷声说,“你走。” 南宫霖冷冷地看着苏凉,“小心照顾倩儿,她若出什么岔子,你也休想好过!” 苏凉轻笑,“你小心被雷劈哦。” 南宫霖甩袖进了隔壁房间,片刻后便离开了。 苏凉就抱着竹笋站在屋檐下,看到南宫霖出了院子之后,有一道黑影从竹林中走出来,跟他一起不见了。她怀疑那是司徒靖。 但司徒靖说是喜欢她,却连面都没露,可见他已经做出了当下更利于自己的选择。 裘琮眯眼看着苏凉,苏凉坦坦荡荡看着他。其实方才骂南宫霖的话,也是说给裘琮听的,她想知道这老头会是什么反应,来判断他跟南宫霖的关系。毕竟只是师徒和翁婿,并非亲父子,如果说裘琮对南宫霖不是无条件听信并护着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结果苏凉看到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她料想当初裘琮会去抓顾泠,也是为了南宫倩,且被南宫霖骗了,说什么早有婚约之类的…… 思及此,苏凉对裘琮说,“师父,有件事我想澄清一下。我丈夫跟南宫倩从未有过婚约。他并非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也听婆婆提到很多湘姨母的事,不存在有娃娃亲他不知道,南宫霖却知道。” 裘琮闻言皱眉,“一面之词。” “南宫霖也是一面之词。”苏凉说。 裘琮转身离开了。 苏凉看了一眼隔壁点着灯的房间,抱着竹笋走了进去。 是有个丫鬟,当初在和风城别院见过,名叫秋月。还有个叫春花的,没来这边。 秋月见到苏凉,神情立刻戒备起来,“苏姑娘,我家小姐睡下了。” “哦,那明天再见。”苏凉闻言,爽快地抱着竹笋走了。 秋月神色莫名,走过去掀开床幔,就见南宫倩睁着眼,脸色比起上次苏凉见到她时更差了几分。 “她方才……是在骂我爹吗?”南宫倩声音虚弱地问。 秋月眼神闪烁,没说是,也没否认。 “贱人……贱人……”南宫倩咬牙切齿,“外公最疼我了,我一定想办法,让她死……” 此时仍站在门外的苏凉听到了南宫倩的话,面色平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神,虽然南宫倩是裘老头最疼爱的外孙女,但如果她非要找事的话,我只能成全她,让裘老头好好看清她的真面目了。我骂她爹怎么了?我还想砍死她爹呢。”苏凉用意念跟竹笋“交流”,怕说出口被听了去。她一点儿都不怕南宫倩作,甚至希望她越作越好,不作不死…… …… 另外一边,南宫霖和司徒靖走到海边,上了他们来时的船,连夜离开。 司徒靖沉默地站在船头,看着幽暗的大海。他的胡子剃掉了,露出了原本年轻的一张脸,五官无一不精致。单看眉眼,并不会让人想到司徒瀚,但看整张脸,竟与司徒瀚有六七分的相似。 南宫霖突然开口,“靖儿,我有点担心你外公会被苏凉那丫头蛊惑。她可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司徒靖似乎没听见,只看着前方。 南宫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变成黑影的岛屿,自语道,“不过有倩儿在,你外公不可能喜欢苏凉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5.猪对手(一更) 苏凉日常的运动量都不小,在有条件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生活保持规律,因此极少出现失眠的情况。 这日醒来后,她想起昨夜抵达的南宫倩主仆和来了又走的南宫霖司徒靖,觉得接下来的生活定不会如前两日那般平静了。 不过有变化未必是坏事,变,才能通。 苏凉昨日砍了竹子想做个架子,结果不小心伤了手,但并不严重。裘琮带回来的有伤药,她昨夜敷了,今早看,已经基本愈合了。 打开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苏凉到井边打水洗漱时,看了一眼南宫倩的房间,还没有动静。裘琮的房门也关着。 跟昨日一样,苏凉跑出院子,开始晨练。只是刚走几步,她又神色莫名地退了回来,因为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原先竹子搭的晾衣架旁边,又多了个更高的架子,所用的竹子也粗壮很多,看起来非常结实,可不正是苏凉昨日亲手砍的那些? 苏凉走过去,推了一下,颇为坚固。她跳起来抓住横杆,做了几下引体向上,很顺手,且正好手抓的位置没有凸起的竹节。 苏凉试过之后便按原计划先跑步去了,出院子的时候唇角微勾,裘老头居然连夜做了她想要的东西,这可算不上什么生活必需品,说实话她都有点小感动了。 当然,只是一点点,苏凉很快就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接连两次是怎么跟顾泠分开的。 这是否能证明裘琮喜欢她这个小辈,也不好说。 两辈子的人生经验,早已见识过人类的多样性,苏凉对于“别人喜欢她”这件事向来是过于理智甚至是被动消极的态度。 “千万不要自以为是觉得别人喜欢你”才是苏凉真正的人生准则之一。 其实这也是先前苏凉跟顾泠在一起时堪称“迟钝”的原因。顾泠一直在有意克制和掩饰他的心思,不想让苏凉发现,而他表现出什么,苏凉就信什么。因为潜意识里她在杜绝“自己单恋顾泠从而破坏两人之间无比和谐美好的朋友关系”的可能,在顾泠表白之前都下意识地不会往那方面去考虑。 当下,苏凉也没自信到短短两天她在裘琮心里的地位能超越他的亲外孙女的地步。 裘琮的反应,能看出他正常时候是讲理的,但同时也不能忘了他重视外孙女会到不讲理的地步。 因此,苏凉觉得接下来跟南宫倩相处一定要谨慎,不要被南宫倩给套路了,但也不要蓄意玩什么套路去对付她,若后者被裘琮识破,她必将失去这两日积累的一点薄弱的信任和善意。 跑了十圈之后回到院子,苏凉继续做其他的锻炼。 正好当她开始做引体向上时,裘琮的房门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苏凉。 苏凉做完落地,才注意到裘琮。 天亮了,她笑着冲裘琮挥了挥手,“师父,早!”语调上扬,朝气蓬勃,根本看不出一点是被抓来此地的影子。 然后苏凉又练了几遍新学的剑法后,才回房去。 等到南宫倩醒来,被秋月伺候着洗脸时,苏凉已做好早饭,跟裘琮一起吃过,然后打水拎到后院浇菜地去了。 苏凉早饭做的不少,有南宫倩和秋月的份儿,给她们留在了锅里。 当然不是她真心想让南宫倩吃她做的东西,完全是做给裘琮看的。哪怕有仇怨,她愿意暂时“和解”,求一个相安无事。 只是,当苏凉拎着空桶从后院回来时,就听见秋月在跟裘琮说话。 “小姐身子弱,吃不了这么粗糙的饭食。” 苏凉不仅不生气,甚至很想笑。今日她做的瘦肉野菜粥和鸡蛋饼,野菜是她一早跑步过程中在竹林边瞧见过后专门去摘的,带着露珠新鲜得很。要不是她提醒裘琮锅里的粥是给南宫倩和秋月剩的,裘琮在连喝三碗后本来还要再去盛一碗…… 粗糙?真把南宫倩当公主了?可惜,司徒靖从血缘上还可以算凉国皇子,南宫倩非要论出身就是个纯纯的平民罢了,仗着有人宠就很有优越感是吧?非常好,苏凉“喜欢”她这样。 裘琮在听到秋月的话后就眯起了眼睛。 秋月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在说南宫倩平素都吃些什么精致的饭食,美其名曰“奴婢要照顾小姐,只能劳烦苏姑娘了,听说她厨艺很好呢”。 劳烦……苏凉翻了个白眼。秋月说的什么金丝饼银丝汤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条件做,而且比起野菜瘦肉粥这样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食物,那些个起名字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就不适合南宫倩吃好吗? 明摆着是要从吃食上拿捏苏凉,不过她并不慌,见裘琮的视线看过来,便拎着木桶走过去,“是早饭不合你家小姐的胃口吗?她可尝过了?” 秋月大概没想到苏凉态度这么好,愣了一瞬后,下意识地点头,又连忙摇头,“没……小姐闻到就说反胃,让奴婢赶紧拿出来了。” 苏凉微叹,“我就是照顾到你家小姐的身体,才专门做的野菜瘦肉粥,蛋饼也是极软好消化的。我记得第一次去别院,她爹让我为她医治,我另外写了一张适合她调养的饮食单子给你们,上面就有这两样,春花照着我的方子给你家小姐做过一回瘦肉粥和蛋饼,你家小姐亲口告诉我,吃着很舒服,她很喜欢。也没过去多久。” 秋月面色一僵,显然把此前的事情给忘了。而这两样,是苏凉特意做的,非说有套路,那也是满满的好意。 可惜,这个院子里明显有人不知好歹。 苏凉甚至怀疑南宫倩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总之就是不行,就是要让她另外做她点的,说不定做好之后还要说不是她想吃的味道,继续表演反胃。 秋月正想解释,裘琮扔下一句,“倩儿的饭食,你做。” 然后对着苏凉招了下手,朝院外走去。 苏凉连忙放下木桶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竹林。 秋月跺了跺脚,跑回南宫倩的房间,不用解释,因为方才他们就站在门外,说的话南宫倩都听到了。 “可恶……那个贱人太有心机了……她是故意的!”南宫倩恨恨道。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老太爷怕是已经被苏姑娘蛊惑了。”秋月神色担忧。 南宫倩眸光怨毒,“她再讨好外公,有我在,外公也不可能更喜欢她……爹说过她厨艺很好,看样子这是她讨好外公的手段,如此的话……接下来你做饭,让外公吃你做的,不要给那个贱人机会!” 秋月呆了一瞬,面露难色,“小姐不让春花来,不是说好的……让苏姑娘洗衣做饭伺候吗?” 春花是南宫倩的专属厨娘,厨艺很不错,但为人有点木讷,不如秋月这般会讨南宫倩欢心。 裘琮说这边地方小,只准南宫倩带一个丫鬟。本来南宫霖选的春花来,但南宫倩执意要带秋月。 目的,就是从饮食上拿捏苏凉。 可惜,主仆俩来的第一顿,就把计划给搞黄了…… 秋月本以为接下来南宫倩会选择乖乖吃苏凉做的饭菜,谁知南宫倩有了新主意,让她当厨娘,不给苏凉做饭讨好裘琮的机会?! 秋月知道这主意不坏,但她惯会取巧卖乖,向来都把脏活累活推给春花干,心里自然是老大不乐意。 南宫倩却很坚持,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高明,秋月怕惹她不高兴,也只能认了。她可亲眼见过曾经有个自小照顾南宫倩的丫鬟,因为越长越漂亮,被南宫倩妒忌,最后落得个毁容发卖的下场。 …… 苏凉跟着裘琮走向竹林深处,裘琮突然开口,“你讨厌倩儿。”肯定的语气。 苏凉耸肩,“我好心好意冒着被治罪的风险跑到炎国去给她治病,她看上我的男人就要抢走。就这件事来论,是的,我很讨厌她。” 裘琮回头,眯着眼睛看苏凉,“你这样说,不怕惹我不快?” 苏凉摇头,“我认为师父是讲道理的。倘若我说我不讨厌她,师父只会认为我这人虚伪。司徒靖和南宫倩都不是师父教导长大的吧?师父真的认同他们的品性吗?倘若不认同,我认为真正为他们好的话,应该及时规劝他们,而不是无条件放任甚至是助长他们的歪心邪念。” 裘琮冷哼,“上次的事,是倩儿他爹的主意,她只是个孩子,不如你这般世故,有一点任性而已。” 苏凉心想,果然,祖孙滤镜厚得可怕,经典的“她还是个孩子”、“有一点点任性”又来了。 不过苏凉对裘琮没有那么多幻想,闻言不气不恼,反而开玩笑般说,“其实我不知道南宫倩多大年纪,先前她爹说的龙凤胎是骗人的。不过大概跟我差不多吧。其实我很羡慕她可以当个孩子,可以任性。我是很世故,但如果有得选,谁不想一辈子被人宠着护着呢?看到师父对南宫倩这么好,我也很想念我的祖父,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即便他没有师父这般强大的实力,我也不会在外面犯错让他老人家担忧,但只要有人永远当我是个孩子,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最后两句,苏凉是真心的。她不认识苏远舟,只是突然很想念前世疼爱她的祖母。 裘琮拧眉,沉默着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祖父怎么死的?” 苏凉并不意外裘琮对她不够了解这件事。她的事情南宫霖应该调查过,但不会告诉裘琮,因为没有错事让他在裘琮面前说坏话。 苏凉叹了一口气,说起苏家人遇害的来龙去脉。 “我努力练武,起初并非为复仇,而是为了有自保的能力,因为没人再把我当孩子护着了。我决定去考武举,是想回到京城调查家人死因,为他们报仇。”苏凉说,“凶手是乾国的两位皇子,其中还有一位是前太子,但我做到了。” 裘琮走在前面,苏凉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有一种“如果苏凉是他的孙女那该多好”的感觉,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地说出她过往的经历,对于他们的关系不管影响大小,一定是正面的。 “倩儿若再任性,你只管告诉我。”裘琮的话,对苏凉是个好兆头。 “好。”苏凉也没说什么她会多担待南宫倩之类的话,“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 “打猎。”裘琮说。 苏凉:……空手来打猎,她还以为闲逛呢。 不过裘琮有经验,对竹林很熟悉,没多久,两人就抓了一只野鸡回去了。 但苏凉其实不知道裘琮为何一定要带上她,或许是想趁机跟她聊聊,让她好好对待南宫倩? 回到小院,苏凉问是不是应该去给南宫倩号个脉。 裘琮点头,苏凉洗了手之后就推开南宫倩的房门进去了。 “谁让你……”南宫倩看到苏凉,眼眸明显不善,下一刻就见裘琮出现在苏凉身后。 南宫倩瞬间做柔弱委屈的样子,“外公……我身子不好,吃饭挑剔,早上的事,不是有意不给苏妹妹面子的……” 苏凉这下知道了,南宫倩年纪真的比她大。 “让她给你号脉。”裘琮开口,语气比平素要温和几分。 南宫倩乖巧点头,又看向走到床边的苏凉,“苏妹妹,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苏凉摇头,神色淡淡,“早饭的事不会。” 南宫倩怔了一瞬,继而眼圈儿一红,“那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怪我了……那件事是爹做主的,我也是一时迷了心才没拦着……” 苏凉专注号脉,没有回答。南宫倩的身体还不如先前,需要调整药方。她新写了个方子交给裘琮,又看了南宫倩带来的药,让裘琮尽快买回缺的药材。 南宫倩看起来真真是楚楚可怜,相较之下苏凉则显得有些冷漠,但裘琮全程在旁边站着,并未说什么。 最后南宫倩提出,苏凉不是下人,劳烦她做饭真是不应该,之后做饭的事都交给她的丫鬟秋月,倒是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 裘琮点头,“好,听倩儿的。” 苏凉表示,她很乐意,吃现成的当然好,她对食物没那么挑剔,只有跟顾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喜欢做饭这件事。 但同时苏凉很清楚,南宫倩绝对不是为她好,大概是为了断绝她利用美食讨裘琮欢心的机会。 于是,午饭就轮到秋月上场了。 苏凉没去旁观,就坐在房中看医书,等着吃饭。 结果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尖叫。 等她放下书出去,就见小院里简陋的厨房燃烧了起来,秋月脸上都是黑灰,头发被火燎了,惊魂未定地躲到了院子门口,空气中弥漫起肉被烧焦的味道,一定是裘琮亲手抓回来的野鸡毁了…… 苏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井边,打水过去救火,又叫秋月帮忙,结果她居然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外出归来的裘琮身上,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狼狈至极。 裘琮听到方才的声音,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一黑,跟苏凉一起打水灭火,险险避免了烧到他的屋子。 南宫倩在房间里叫人,“秋月……外公……出什么事了?” 裘琮黑着脸,推开门大步走进去,不等南宫倩说什么,冷声问了一句,“你那么多丫鬟,为何带了个笨手笨脚的过来?” 南宫倩第一次见裘琮发火,吓得脸都白了,“外公……不是我……是爹……是爹选的秋月……” “你爹就是没事找事!说好的让苏凉来为你医治,他故意挑个这样的丫鬟,是让苏凉一个神医给你当下人吗?”这场火点燃了裘琮心里的火气。 苏凉觉得,大概跟秋月声称早饭粗糙让南宫倩反胃,又听了她的经历都有关系。那丫鬟大概率是南宫倩自己选的,不然就没有早上那一出了…… 南宫倩哭起来,“外公……对不起……” 下一刻,回房换衣服的苏凉清晰地听到裘琮对南宫倩说,“你也不小了,身体差见识少不懂人情世故还如此任性,除了我跟你爹,谁还会惯着你?” 苏凉缓缓地笑了,对着竹笋小神比了个“耶”:这就是遇见猪对手的快乐…… ------题外话------ 晚上还有二更。 求月票(*^▽^*) 7017k 326.当老子是死的?(二更) 海岛上竹海中的小院是裘琮隐居的地方,如今厨房被烧了,秋月只知道跑得远远的哭泣尖叫,连救火的意识和胆量都没有,裘琮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若是南宫霖还在这儿,苏凉觉得他必定要挨一顿骂。裘琮都忍不住去训斥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南宫倩了,话说得相当重。 那句“身体差见识少不懂人情世故还如此任性”,让苏凉一想到就觉得好笑,相信这绝对是裘琮原先碍于祖孙滤镜不愿说出口的真心话。 相较之下,裘琮评价苏凉“世故”,堪称夸赞了。因为这词儿换个说法就是懂事。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长辈把你当孩子,是爱你的体现,绝对不是“你随便任性胡闹都无妨”的意思。 这下午饭泡汤了,苏凉想补救都没地方施展,只能吃昨夜南宫霖送来给南宫倩吃的点心。早饭那对主仆就是用点心解决的。 苏凉换过衣服之后没出去,听见南宫倩在隔壁哭,过一会儿裘琮敲门。 苏凉打开门,裘琮递来一盒点心。她觉得眼熟,很快想起初到南山城时,下属给她送过类似的,不出意外,这是南山城某家点心铺子做的。 据此苏凉推测,司徒靖被裘琮和南宫霖带走后,落脚到了南山城,而后又设计抓她。 但这一点发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南宫霖和司徒靖接下来大概率会直接到凉国去。 苏凉接住,跟裘琮道谢,然后商量起新建厨房的事。 “我来三天还没见过下雨,不知道岛上雨水多不多,既然新建,是不是建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好一点?”苏凉问。 裘琮看了一眼被烧毁的厨房,点头,“好。” “那我吃完跟师父一起做吧。”苏凉说。 好的一点是,怕有动物过来偷吃,没用到的食材都在裘琮房间里,这次幸免于难,不然就断粮了。 苏凉也没关门,见裘琮离开,而后听南宫倩房中传来她责骂秋月的声音,“蠢货!” 苏凉看向小神,心中默语:这就是柔弱可人吗?长见识了。 点心味道一般,对苏凉而言过于甜,吃两块便腻得放下了。喝了杯水之后,苏凉突然想到,早上那对主仆嫌弃她做的瘦肉野菜粥和蛋饼,肯定没吃,到哪儿去了? 打野鸡回来后,是裘琮去收拾的厨房。 苏凉其实很想去看看那老头是不是在吃早上的剩饭,但怕被他发现倒会尴尬,便放弃了。 不过她猜对了,此时裘琮关起门,没吃点心,正在喝凉了的瘦肉粥,一早就被他放回自己房间去了。 而南宫倩吃饭本就挑剔,连着两顿吃点心,心情哪里可能好?看着秋月越发不顺眼。 下晌苏凉跟裘琮在商量着重建厨房,虽然用竹子不耐火,但就地取材最方便。 苏凉提出自己的想法,用木剑在地上画了个草图,裘琮看过后点头表示认同,便开始干活了。 南宫倩让秋月出去看情况,秋月看过后战战兢兢地告诉她,苏凉跟裘琮在砍竹子。 “你去给外公送茶,就说是我的心意。”南宫倩吩咐。 秋月连忙应下,但出了门,看着刚被清理过什么也不剩的厨房,脸色就垮了:沏茶得有热水,她把厨房烧了,这会儿没法烧水。 秋月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又被南宫倩骂了一顿。 结果过了一会儿,苏凉在院中角落用干柴架起一个火堆,用竹子做了架子,吊上一口锅。 秋月看见,连忙走过去,“苏姑娘是要烧水吗?小姐让我给太爷沏茶呢。”后面半句说得格外响亮。 苏凉正在忙活,闻言愣了一下。 下一刻,秋月身后传来裘琮的声音,“她要给倩儿熬药。你连这都忘了?” 秋月脸色一白,她还真把南宫倩该喝药的事给忘了,连南宫倩自己都因为生气尚未想起来,偏偏是苏凉惦记着…… 苏凉很确定,要是现在能换丫鬟,裘琮肯定一脚把秋月踹出去。以他的性格,应该很讨厌这种净会耍嘴皮子正事干啥啥不行的人了。 “没……奴婢没忘,只是小姐一心惦记着太爷辛苦,吩咐奴婢给太爷沏茶。”秋月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脖子快埋到胸口了。 “不分轻重!不知所谓!”这是裘琮的冷声评价。 苏凉开口,“秋月,把药拿过来。” 秋月如蒙大赦,转身跑走,“奴婢这就去拿!” “师父消消气。”苏凉说着问了一句,“今日不去给您外孙女买药材吗?” 裘琮看了一眼天色,“大雨将至,恐有风浪。雨后再去。” 苏凉一看,果然天色变了,想来是裘琮对海岛上的气候很熟悉,早有察觉。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能逆天而行,海上若起大风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也好。原先的药我熬之前调一下,暂时还能用。”苏凉说,“在大雨来之前先搭个防雨的棚子,凑合做饭用。” 裘琮点头,便继续砍竹子去了。 秋月送来药材,没敢跟南宫倩说因为沏茶的事又被裘琮骂了。 苏凉把药材熬上,交代秋月守着,她连忙应下,再没了今早的骄矜。 …… 苏凉和裘琮一起用竹子搭起一个棚子,上面用竹叶盖着,又铺上油布,压上石头。苏凉做的简易灶正好在下方被遮住。 刚弄好,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雨势很急,片刻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风也起了。 苏凉回房关好门窗,看起书来。 没一会儿,听秋月在喊叫,说南宫倩吐血了。 苏凉合上书,拍了拍小神,“这就是作的代价。” 不等裘琮过来叫,苏凉就开门过去了,差点被风吹倒。 “让开。”苏凉让秋月闪一边而去,她给南宫倩号脉后,拿出针包,为她施针。 结束后,南宫倩的面色平静了下来。 “我早说过,你的身体,切忌多虑动怒。”苏凉微叹,“养心也是养身,这很重要。” “都怪奴婢闯祸,不关小姐的事……”秋月红着眼睛说。 苏凉想说这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是南宫倩根本没把她的医嘱放心上。不过她选择不说,裘琮自有判断。 “等雨停了,师父还是尽快把药材买回来吧。”苏凉说。 南宫倩愣愣地看向苏凉,“什么师父……” 苏凉解释,“我一厢情愿叫的,想让你外公收我为徒,不过他没答应。” 落在裘琮眼中,这是苏凉为了让南宫倩少思虑才有意这么说的,因为显然易见南宫倩和苏凉之间的矛盾都是南宫倩制造的,苏凉大度,并不想跟她计较。 一直到入夜后雨势才减弱,裘琮到后院拿了干柴,苏凉煮了白粥,说是适合南宫倩食用。先前还剩下的排骨炖了一锅。 人饿了就不会在吃饭这件事上作了,南宫倩主仆一天下来终于吃到点热乎的,而且味道相当好,哪里可能再跑去跟裘琮说什么“反胃不吃”。她们若真敢再作,裘琮恐怕要打人了。 虽然做饭的活计并未摆脱,不过苏凉对此看得很开。毕竟她自己也要吃,只是做得量大一点。要端正态度,裘琮不是她外公,南宫倩有资本作,她可没有。 况且,用美食征服人这件事,是她擅长的。她在认真“攻略”裘琮这个绝顶高手,已初见成效。 …… 夜半时分,苏凉已经睡下了。 隔壁房间里南宫倩还醒着,秋月打着哈欠坐在她床边地上陪着,很困却不敢在她之前睡着。 “你明日想办法,把手伤了。”南宫倩轻声说。 秋月瞪大眼睛,“为何?” “爹和哥哥北上了,没法把春花送来……你伤了手,外公一定会让苏凉来伺候我……她想活着,就不敢搞鬼……”南宫倩眸光怨毒,“我就是想看着她给我穿衣喂饭,当我的奴婢……看她能忍到几时……” 秋月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堪称细皮嫩肉的手,脸色很是难看。她见过伤了手的丫鬟,很难治好,就算治好也会留疤,她还想嫁人呢。 “你没听见吗?”南宫倩冷冷地看着秋月。 “小姐……奴婢怕手伤了,一辈子都好不了……”秋月哭丧着脸说,“以前蜜儿就是……” “怕什么,别忘了有苏凉在……她是神医,一定会把你治好……”南宫倩压低声音。 秋月仍是一脸不愿,“万一让太爷发现是奴婢故意的,怕是连命都没了……” “你小心点,外公不会发现的。”南宫倩说,“我半夜醒了要喝水,苏凉说过我不能喝冷水……你现在就去,去给我烧水……把手烧了烫了都行……反正你笨手笨脚的,外公不会怀疑……” 秋月垂下头,攥得手发白。 “还不快去?”南宫倩轻声呵斥。 秋月不敢忤逆阴晴不定的南宫倩,只得硬着头皮爬起来,慢慢地往外走。 到门外,雨还下着,只是小了很多,黑漆漆的。她看向竹林,感觉很渗人,扶着墙,一步一步往棚子那边走。 刚走到裘琮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谁?” “是奴婢……”秋月的声音有点抖,“小姐要喝水……不能喝冷水,奴婢去烧水。” 房中有动静,很快门开了,裘琮眯眼看着秋月,“你回去守着倩儿,我去烧水。” 秋月神色明显一松,“是,太爷。” 南宫倩见到秋月,得知裘琮醒了,要亲自给她烧水,恨恨地骂了两句。 “小姐,苏姑娘说了,动怒对身体很不好……”秋月弱弱地说,“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是不是先不要跟苏姑娘作对,养好身子再说?” 南宫倩脸色阴沉地可怕,“我做什么,用你来教?”话落又咳嗽起来。 秋月敛眸,掩去眼底的阴沉,上前去扶南宫倩。 裘琮煮好热水送过来,又看了南宫倩的情况,交代她早点睡,若有什么不适,就让秋月过去叫他。 …… 半夜雨停了,苏凉早起发现地上很湿,不适合锻炼,便决定休息一日。昨夜外面一直有风雨声,她并不知道南宫倩本来有个针对她的阴谋,可惜没成功。 早饭还是苏凉做的,粮食有,但肉和菜都没剩什么了。 苏凉和裘琮就坐在棚子下面吃饭,那对主仆还没醒。 “师父今天要去采购吧?”苏凉问。 裘琮点头。肉只剩下一点,苏凉前日腌上的,不然早坏了,都包在了给裘琮的馅饼里。 裘琮本来说只一个馅饼留给南宫倩吃,但苏凉说味道有点重,不适合她。 苏凉跟裘琮打商量,“师父去的地方如果离迦叶城不远,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过去?以师父的实力,不存在被他们抓到的可能,不用露面,信能送到蔺家就行了。我只是想报个平安,怕他们太担心。信写好师父可以先看。” 裘琮皱眉,吃完最后一口馅饼,摇头,“离迦叶城很远。” 苏凉难掩失望,“这样啊。”裘琮要给他疼爱的外孙女买药材,不能耽搁。 苏凉吃完放下碗,“我先回房了,等她们起了,若是粥凉了,再点火热一下就好。” 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裘琮的声音,“倩儿身体好转,就让你回去。” “好,谢谢师父。”苏凉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南宫倩身体好转可不容易,她太作了,还爱生气。苏凉不想哄也哄不好,因为除非她消失,否则南宫倩不会满意。 裘琮看着苏凉搭的简易灶,苍老的眼眸眯起来,一时有些失神…… …… 迦叶城。 苏凉被抓走次日顾泠也离开不知去了哪里,年锦成派人快马加鞭,如实向京城汇报情况,重点一是谌家全是凉国细作,谌赟是司徒瀚的儿子;重点二是苏凉为了迦叶城百姓的安危,落入敌手,顾泠救她去了。 这日天不亮,年锦成的折子被送进了皇宫,随后又有一封信被送进了京城苏府,交给齐峻。 端木忱接到急诏,匆忙往宫里赶去,还以为南边或北边又打起来了。 等见到端木熠和那个折子,端木忱只觉得事情比真打起仗来更糟糕,苏凉居然被俘了?! “可恶!司徒瀚是司徒勰亲儿子,司徒勰那老贼连亲孙子都舍得自小送来当细作!”端木熠咬牙切齿,“朕要让凉国皇室的乱伦苟且之事传遍天下!让邢冀把司徒璟秘密押送回京城!凉国若是胆敢用苏凉的性命威胁,朕就把司徒璟千刀万剐!” 端木忱并不意外端木熠的愤怒。他作为皇帝,对苏凉这个臣子有猜疑,既是本能,也是因为苏凉身上确实有一些让人怀疑的地方,即便某些事她做得滴水不漏,但跳出过程看结果,端木忱也不得不怀疑她蓄意遮掩了什么。 但有一点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如今并不怀疑,那就是苏凉绝对不是凉国或炎国的细作。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皇室会把如此厉害的神医送出去当细作,更别说苏凉超群的心智和其他方面的能力。她要真是细作,先前就有无数次机会把端木熠和端木忱弄死了,更不会先后在凉国和炎国进犯时力挽狂澜,守住边关。 端木熠对苏凉最大的猜疑,是觉得她和顾泠能力太强又过于正直,都有造反的潜质。端木忱也很难反驳这一点。 但当下并非内部矛盾,而是敌我矛盾。端木熠和端木忱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 乾国京城苏府。 一早齐峻见到年锦成派来的信使,心中便觉得奇怪。按说苏凉和顾泠若是没事,不必往家里送信。若是要回来,更不必提前送信。 因此,当齐峻拿到信的时候,便有种不妙的预感。 等看了其中内容,心中更是狠狠一沉。 忍冬听到动静过来,拿过信一看,爆了一句粗口,“谌赟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知道苏凉先前是如何对待谌赟的,先是帮他父母医治,又利用手中的资源帮他找弟弟。 南宫霖的行径更是无耻到让齐峻和忍冬想骂都觉得任何恶毒的词汇不足以形容的地步…… 白老头还在苏府住着,苏凉走后他除了制药,啥也不干,也不怎么说话。 齐峻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白老头,便拿着信过去了。 白老头平日起得晚,被吵醒脸色不佳,看过信之后脸色更是阴沉,“南宫霖是哪个杂碎?住在何处?” 齐峻连忙说,“此人先前并没什么名气,年将军说他家在炎国,但如今或许到凉国去了。那谌赟,恐怕是要回凉国恢复身份当皇子的。” 白老头寒着脸说,“我知道了。” “前辈可是要出门?”齐峻问。 白老头冷声说,“准备干粮。” …… 当日白老头便离开了。 翌日,已外出很久的沐老头回来了,赶着一辆超大的马车。他出门在外一直易容伪装成驼背,进门后才直起身子,风尘仆仆,跳下马车就骂骂咧咧,“该死的老白,让老子去跑腿给他做人情,连徒儿成亲都错过了!人呢?!都出来!” 齐峻和忍冬闻声跑过去,老沐见只有他们,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乖徒儿还在南边儿没回来,让老白滚过来卸货!” 齐峻叹气,“前辈,白老前辈昨日离开了。” “他走了?去哪儿了?”老沐愣住。 齐峻把苏凉被抓的事情告诉了老沐,说老白去凉国了。 老沐一听,火冒三丈,折断了手中的马鞭,破口大骂,“那些个不要脸的杂碎,欺负我徒弟心善,当老子是死的?!” 不等齐峻和忍冬说什么,老沐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7.若你愿意的话(一更) 在老沐暴走后,齐峻和忍冬把他带回来的一车东西搬到了圆明阁里。 因白老头在苏凉不在家的日子里天天制毒,积累了数量相当可观的毒药,齐峻和忍冬商量后觉得必须小心存放,避免让外人发现,于是两人在府中秘密挖了个地道,从圆明阁地下通向花园后门边,在地道里又扩出一个密室,用砖石加固,专门存放白老头做的成品毒药。 老沐带回来的是白老头半辈子的珍藏,大部分都是剧毒或珍稀药材,齐峻和忍冬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搬到了密室里放好。 等他们忙完,言雨来了。 她也收到了一封年锦成的信,得知苏凉出事顾泠失踪,心中担忧不已。 等听到忍冬说,苏凉的师父去想办法救她了,言雨也没放松下来。但她只是个弱女子,帮不上什么忙。 安全起见,当日言雨就搬进了苏府,跟忍冬住在一个院子。 入夜时分,端木忱的亲随长安暗中过来找齐峻,问起府中是否得到其他消息。 齐峻说并没有,转而问长安,皇上和太子那边对于营救苏凉可有什么对策。 长安说他家主子一定会尽力,若苏府这边有什么消息务必及时知会。 齐峻倒不觉得长安在敷衍,因为他知道端木忱能有今日的地位苏凉功不可没。而白天城中已传开一个消息,凉国的皇帝居然是越王司徒勰跟太后私通生下的乱伦之种,一时间百姓哗然,而消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散播。 齐峻很清楚,这一定是宫里放出且派人传播的。 后面林舒志和两个儿子、邢玉笙、秦老爷子都先后过来问,得知苏凉真被凉国细作抓去,皆是愤怒又担忧。 每个人都会问起顾泠,齐峻只说他去救苏凉了,其他的他也不清楚。 …… 却说苏凉这边,能根据时间大概推测京城接到消息会作何反应,以及家中的老白和不出意外应该回去了的老沐或许会因她去对付凉国皇室。 但她如今身在不知名的神秘海岛上无法脱身,对于外面的人和事都无能为力,便也不想那么多,让自己好好活着,尽力“攻略”裘琮,期望早日离开此地。 这日早饭后裘琮便出发前去采购了,岛上就剩下苏凉南宫倩和她的丫鬟秋月。 苏凉本想着趁不下雨把昨日计划的厨房给建起来,但看着那堆粗壮的竹子,想想细皮嫩肉干活不利索的秋月,便放弃了。 半晌苏凉开着窗户在看书,听到秋月“啊”的一声尖叫,抬头就见她从水井石台上跳下来,而井轱辘正在迅速转动,显然是被水桶拽下去的。 苏凉:……这姑娘到底是丫鬟还是千金小姐? 她合上书,开门走过去。 秋月看到苏凉出现在身旁,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两步。 苏凉:……怕她,还是心虚? 不过苏凉懒得掰扯,直接上前去,打了一桶水上来,回头问呆愣的秋月,“你要洗衣服还是烧水?” 秋月反应过来,面露感激之色,转瞬又想到她家小姐跟苏凉关系不好,僵住了,脸色怪异,舌头都打了结,“洗……洗衣服!” “洗衣服就在井边洗,洗完晾到那边低的杆子上。”苏凉把水桶拎到石台下的洗衣区域,有个光滑的石板是用来搓衣服的,还有一条排水沟。 秋月连忙点头,“哎……多谢苏姑娘。” 苏凉料想洗衣服的香胰子她们自带的有,便也没问,越过秋月回房时说了一句,“水不够叫我。”力气太小去井边打水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会被拽进去。 秋月应声后,看着苏凉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双手绞在了一起。 中间苏凉又帮忙打了两桶水,秋月才把衣服洗完晾上。她还顺便打出一桶水来拎到了简易灶台旁边,打算做饭时用。 南宫倩的粉色纱裙在竹竿上随风飘扬,跟整个院子清新自然的色调十分违和。 秋月擦了擦额头的汗,回房间去,关好门窗,走到床边,见南宫倩闭着眼睛,以为她睡着了,正要转身就听见南宫倩说话,“外公说没菜了,让我中午吃清粥将就一下,这个你会煮吧?” 秋月面色一僵,硬着头皮点头,“奴婢会……” “很好。昨夜说过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南宫倩的话之中满是暗示。怕苏凉偷听,声音很轻。 其实苏凉此时在专注看书,根本没管主仆俩关起门来搞什么。 “小姐,奴婢还是觉得……”秋月脸色发白,双手揪着衣服,“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南宫倩面色一沉,“你很为难?” 秋月身子一颤,“没……没有。” “去吧。”南宫倩话落又闭上了眼睛。 …… 太阳升起来,雨后的空气有些闷热。 苏凉看完了裘琮带回来的第一本书,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该做午饭了。 出门,就见秋月蹲在棚子下面生火。 “你做饭吗?”苏凉走过去问。 秋月一屁股跌坐在地,又连忙爬起来,“是……小姐说苏姑娘辛苦,今日只是煮清粥,让奴婢做。这个奴婢会的。” “哦,好。”苏凉爽快点头,“柴火不要塞得这么实,把中间几根抽掉。”话落看着秋月抽了几根柴之后火烧起来,便转身离开了。 回房后苏凉又把看完那本书中复杂的地方复习了一遍,打算午后再开始看新书,便又出门,打算在附近转转。 一开始苏凉没往秋月那边看,要出院门的时候转身说了一句,“做好你们先吃……” 秋月不敢忤逆南宫倩的命令,注意力没放在锅里的粥上,而是盯着燃烧的火焰,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苏凉是个神医,不会有事的…… 然后,她慢慢的,一点一点挪着,把双手靠近火堆。因为南宫倩说了,必须是双手,一只手不行…… 极度紧张和恐惧之下,秋月根本没注意到苏凉从房中出来了,直到突然听见她的声音,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想到苏凉肯定看到了她故意烧自己的手,跌坐在地后又下意识地蹬地往后躲,磕到了手肘后,痛呼一声,没注意到她的裙子已经被火燎到烧起来,一只脚还无意识地朝着火堆踩去! “小心!”苏凉见状飞快地冲过来,把秋月拽到一边。 秋月看着自己烧起来的裙子和一只脚,惨叫不止。 而苏凉动作很快,放开她之后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衣浸入水桶中,捞出来展开,盖住秋月身上起火的地方,随后又把剩下的水浇了上去! 没有直接用水浇,是怕水不够,一次无法完全浇灭。耽搁片刻,就会烧掉皮肉。 空气中弥漫起焦味,秋月身子一僵,吓晕了过去。 苏凉又打了一桶冷水,冲了秋月起火的那只脚后再查看,发现只是微微泛红,没大碍。 看着一地狼藉,苏凉很是无语,把吓晕的秋月抱起来,送她回房去。 推开门,就听到南宫倩焦急的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秋月受伤了。”苏凉抱着秋月往里走。她平素就睡在南宫倩床边地上,没有床榻,只有席子和被褥。 南宫倩神色担忧,“都怪我,非让她去做饭,给你分担一些活计……她这伤了手,以后可怎么办啊……” 苏凉脚步一顿,伤了手?南宫倩怎么知道秋月伤的是手? 她不禁想起,当时转身跟秋月说话时,看到她的双手缩了一下…… 且今日她只要出现在秋月身旁,秋月都会下意识闪躲,像是惊弓之鸟般。 苏凉很确定她没为难过这个丫鬟,且昨日秋月也没这样。 不是往日仇怨,那秋月的表现,苏凉只能认为她心虚,心中有鬼。 难不成,南宫倩让秋月故意把手烧伤?因此秋月才主动揽下煮粥的活儿,听见她的声音就被吓到,恐怕当时正准备烧自己的手…… 思及此,苏凉心中一寒,面上倒不显,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伤到了脚,不严重,我拿药膏来给她抹一下,明日就能好。” 南宫倩闻言,面色明显僵了一下。 苏凉见状,觉得她应该没猜错。 这对主仆有阴谋,主谋是南宫倩,秋月恐怕并不情愿自残却不敢不做,所以才那般心虚害怕。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可以解释她们今日的表现。 “那……那就好……”南宫倩声音虚弱,“辛苦你……” 苏凉把席子铺好,秋月放上去,便回房拿了药过来。这是她原先身上带的,裘琮全拿走后,又把除了毒药之外的都还给了她。 南宫倩看着苏凉在给秋月抹药,神色变幻不定。 没多久秋月就醒了,脸色苍白,瞪大眼睛看着苏凉,“我的脚……我的脚怎么样了?” 苏凉站起身,收起药瓶,俯视躺在地上的秋月,“你的脚没事。但我不是大罗神仙,若你真烧伤严重,就一辈子残废了。” 苏凉的脸背着光,透着几分寒意,秋月心中一紧,有种已被她看透的感觉。 等苏凉出去,门关上,秋月只觉满腹委屈无处倾诉,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而南宫倩连安慰的话也没有,压低声音问,“她没发现吧?” 秋月其实不确定苏凉有没有看到她朝着火堆伸手的动作,但她知道,如果她敢说苏凉已经发现了,南宫倩一定会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她会没命。 于是,秋月便哭着摇头,发誓说苏凉没看到,而她心中只能祈求苏凉真的没看到…… 粥快糊了,苏凉起锅盛出来,先给南宫倩和秋月主仆送去,自己就坐在院中吃了一碗清粥,在想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告诉裘琮。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是非对错问题,她要权衡利弊。 午后苏凉收拾了厨房和院子,又给南宫倩熬了药,态度没有任何变化,南宫倩主仆才稍稍放了心。 一直到日暮时分,裘琮才归来,又是一大筐一大篮子的东西,看着沉甸甸的。 苏凉迎上去接过篮子,拎着走过去放在桌上。 裘琮说了一句,“你力气不小。” 苏凉笑笑,“毕竟练了两年。” 裘琮便看了一眼他给苏凉搭的架子。 “家里可好?”裘琮问。 苏凉点头,“只秋月伤了脚,很轻微,明日就能好。” 裘琮皱眉,“蠢笨。” 苏凉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上面都是药材,确认过没问题。 然后,裘琮递过来一个纸包。 苏凉接住,打开,愣了一下,居然是一只金黄的烤鸡,虽然凉了,也很香。 “味道重,倩儿吃不了,你吃。”裘琮话落便回房去了。 苏凉神色莫名,这老头是在向她示好吗? 裘琮换过衣服去看了南宫倩,南宫倩主仆见他没动怒,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苏凉给南宫倩重新配了药,再次去为她施针时,裘琮也跟着。南宫倩态度非常好,再次为今日秋月烧伤的事道歉,说她本是好意,不想让苏凉那么辛苦。 至于那只烤鸡,苏凉在晚饭时加热撕成大块盛了一盘,跟裘琮一起吃,且给秋月分了个鸡腿。 …… 早上没锻炼,夜里苏凉在院中练剑。 三遍后,裘琮出手跟她对打。 南宫倩喝了药早早睡了,因为苏凉往她的新药里面加了安神助眠的成分。多睡觉,少胡思乱想,对她没坏处。 秋月还没睡着,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熊熊烈火,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今日苏凉及时救下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打了几十个回合后,裘琮收剑,苏凉舒了一口气,“多谢师父。”自己练跟有对抗还是很不一样的,后者能让她及时发现不足,且学到更多应变招式。 而后苏凉说想跟裘琮谈谈。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坐,苏凉把木剑横着放在桌上,“关于今日秋月被烧伤的事,不全是意外。” 裘琮眸光微眯,就听苏凉接着说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天没在南宫倩和秋月面前表现出她知道什么,直到现在才说,是避免那对主仆发现事情败露,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本来并未怀疑什么,但我送秋月回房,只说她烧伤了,您的外孙女就说她把手烧伤了该怎么办。”苏凉面色平静地说,“且今日秋月见了我很心虚,哪怕我只是帮她打水,教她烧火,她都像是受到了惊吓。师父若是觉得我想多了,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为何觉得是倩儿故意让秋月烧伤,那对她有什么好处?”裘琮冷声问。 苏凉摇头,“并不是因为我先揣测南宫倩对我有恶意才做此猜测,而是因为我今日所见所闻的事情不对劲。但倘若我没猜错,要说对南宫倩有什么好处,那就是秋月受伤后,我就得贴身伺候,当她的丫鬟。” 昨日第一顿饭,南宫倩就说苏凉做的粥让她反胃,派秋月找到裘琮,要点菜让苏凉重新做,很不客气,完全是把苏凉当厨娘看的。而裘琮又想起,昨天半夜秋月突然说要去烧水,见他出来,也像是受到了惊吓…… “我并非挑拨离间,因为说的都是实话,师父跟南宫倩的血缘亲情也不是能离间得了的。我只是想告诉师父,如果南宫倩这么恨我,哪怕我在救她,她都非要践踏我的尊严才能获得快乐的话,让我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永远都好不了。”苏凉作为大夫,向来讨厌不知好歹的病人。南宫倩再这么作下去,她好不了,苏凉不只是被膈应,关键是很难脱身。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当下苏凉并不想让南宫倩死,或让她受折磨,或激怒她羞辱她。苏凉只是想离开,若条件是把南宫倩治好,她愿意暂时撇开先前的仇怨,尽力去做。因为跟她回家这件事相比,南宫倩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一点儿都不重要! “你说这些,若我信了,你就会提出要走。”裘琮眯眼看着苏凉。 苏凉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师父,我只是就事论事,希望把话说明白,更希望您老明白,我跟南宫倩的矛盾解决不了,我不会有事,是她有事。若不能让我走,那就请师父想别的办法解决。总之如今这样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话落苏凉便转身回房去了。她还真没奢望说出白天的事就能脱身,但她若不说,有些事只会没完没了。 裘琮静静地坐了许久后,起身回房,很快又出来,进了南宫倩的房间。 秋月听见脚步声,身子一缩,静静躺着大气都不敢出。 裘琮绕开秋月,到床边坐下,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沉睡的南宫倩。 …… 苏凉洗漱后临睡前又把竹笋放在了床边,看着它明显缩水的体型,轻叹一声,“小神你怎么老得这么快?看来大神只能吃你的朋友了。”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裘琮明显有些惊慌的声音,“苏凉!快过来!” 苏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坐起身开始穿外衣。裘琮怎么在南宫倩房中?难道南宫倩又出什么问题了? 等苏凉冲过去,就见裘琮抱着南宫倩,而她闭眼昏迷着,口中吐血不止。 秋月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苏凉神色一凝。难道晚上的药有问题?不可能,她一样一样确认过的。 裘琮脸色难看,“我给她吃了一颗药。” 苏凉拧眉,“什么?” “我想让她失去记忆,忘掉之前跟你的矛盾。”裘琮声音低沉,“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苏凉简直是醉了!没想到裘琮手中居然有那种药,说不定就是当初南宫霖差点让顾泠吃下的那颗,或许就是南宫霖专门给她准备的,让裘琮在南宫倩身体好转后逼她吃掉,失忆后好控制她! 结果就是,裘琮信了苏凉说的那件事,听进了她的话,决定解决南宫倩和苏凉无法调和的矛盾,用的办法就是清除南宫倩的记忆! 这当然是个办法,但药性太猛,南宫倩服下就不行了。 苏凉让裘琮让开,再点一盏灯,她给南宫倩号脉,又掀开她的眼皮查看,情况很危急。 苏凉又冲回自己房间拿了针包和她带来的几个药瓶,连忙给南宫倩施救。 若南宫倩死了,那也是裘琮害死的,苏凉或许可以就此脱身。但她知道,倘若不尽力救治南宫倩,裘琮未必不会迁怒到她身上。毕竟,是听了她的话,裘琮才决定喂南宫倩吃药的,而那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而秋月事后可能会一口咬定根本没有跟南宫倩合谋故意烧伤的事。 …… 天亮了,苏凉一脸疲惫地走出南宫倩的房间,站在院中,任由晨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头发。 南宫倩没死,此刻仍昏迷着,但苏凉到底是把她救回来了。 裘琮出现在苏凉身后,长叹一声,“都怪我太冒失。辛苦你了。” 苏凉知道,她若说一句无妨,裘琮对她的印象会更好,但她现在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且突然觉得很委屈,很想顾泠,想回家。她不是铁打的,她真的烦透这些人这些事了…… 裘琮看着苏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神情木然地转身回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 苏凉躺下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看着床边的竹笋,长舒了一口气,调整心情,告诉自己稳住,总会有转机的。 裘琮见苏凉出门,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桶走过来。 “我再去看看她。”苏凉说。 裘琮有些不自然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苏凉的肩膀,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叹了一声,“过往的事,对不住你。倩儿情况不好,需要你留下救她。你写一封信,我尽快送去迦叶城报平安。还有,我想正式收你为徒……若你愿意的话。” ------题外话------ 晚点有二更。 求月票(*^▽^*) 7017k 328.真的小神(二更) 认识不过数日,苏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裘琮,认真“攻略”他。 但此刻,听到裘琮主动提出要收她为徒,苏凉仍是很意外。 她当然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大概南宫倩不停作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助攻。 “说实话,我求之不得。”苏凉看着裘琮说,“只是不知师父可考虑过我们之间的矛盾呢?” 南宫倩不算什么,她自身并没有实力搞任何事情,不过是仰仗着长辈宠爱,妄图利用长辈来达到目的。不过她的两个长辈,南宫霖如今不在身边,裘琮已忍无可忍选择清除她的记忆来彻底改造她。 问题的关键,就在变态南宫霖。还有裘琮的外孙司徒靖。除了私仇之外,还有敌对的立场问题。 见裘琮沉默不语,苏凉轻笑,“我只是喜欢把丑话都说在前面,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是你先叫我师父。”裘琮皱眉。 苏凉面色平静,“我不否认,但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师父,能明辨是非,帮理不帮亲,会站在我这边。我可以理解师父作为长辈的心情,既如此,不如给这师徒关系定个期限如何?” 裘琮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期限?” “我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做师徒,师父教我武功,只当是所付的给外孙女治病的酬金。等我离开后,分道扬镳,两不相欠。”苏凉神色认真,“因为我不可能保证不去对付南宫霖和司徒靖,这不是我选的,是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而师父到时候也不必顾忌跟我的师徒情谊,左右为难。” 苏凉的话很大度,很明理,很懂事,甚至考虑到了裘琮的立场和未来可能的对立。 但裘琮却突然恼了,“在你眼中,我就是是非不分的人?”话落甩袖离去。 苏凉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裘琮该不会忘了他为了外孙外孙女都做过什么事吧? 当然了,大部分人不是非黑即白的,理智和情感也不是完全平衡的。苏凉很清楚裘琮并不是南宫霖那种人,也不能勉强一个失去女儿的老人家护短自己的外孙外孙女,人之常情。 一辈子正直善良的人为了守护自己的子孙做不该做的事,这对活了两辈子的苏凉而言并不新鲜。 但为了自己的儿孙伤害无辜之人,就是错的。 苏凉知道裘琮很矛盾,但正因如此,有些话必须一开始就挑明,否则未来可能是致命的。 裘琮此刻表现出对苏凉的喜欢,但未来牵扯到南宫倩司徒靖的大事,他心中的天平未必会倾向苏凉这边,若是相反的,他到时候可能会把苏凉的敌对视作对他们师徒关系的背叛。 因为裘琮显然是个重感情的人。而苏凉可不希望在裘琮心里,她是那种拜了师,就会爱屋及乌,跟他的家人南宫霖司徒靖冰释前嫌,成为一家人的人。 她不是,她永远不会跟南宫霖和解,注定你死我活。 话说回来,拜师本身苏凉当然乐意,但她希望给这关系加个期限,你好我好大家好。 …… 日上中天,苏凉饿了,就去做午饭。 刚切好肉,见秋月过来了,眼睛红肿,走路有点慢,一见到苏凉就跪了下来,“多谢苏姑娘的救命之恩。” 苏凉有点莫名,秋月哭了起来,“昨日的事,奴婢不敢忤逆小姐,若非苏姑娘及时相救,奴婢不死也残了。” 苏凉反应过来,定是裘琮审问过秋月。还不算太蠢,秋月若是一口咬定没苏凉说的那种事,就是去赌裘琮会信她还是信苏凉。她可不是裘琮的外孙女,且因为接连犯错被裘琮厌恶,只能老实交代。 很快,苏凉就知道秋月找她的真正目的了,“求苏姑娘救救奴婢,太爷说要把奴婢带去迦叶城发卖了……奴婢还有家人在和风城,奴婢想回家……” 苏凉蹙眉。裘琮本就讨厌这不能干活的丫鬟,又出了昨日那种事,更不愿让她留在南宫倩身边了。尤其是裘琮已清除了南宫倩的记忆,再留下秋月,万一多嘴说些有的没的,可不是好事。 至于为何卖去迦叶城,苏凉料想跟她想往迦叶城送信也有关系。裘琮说过迦叶城离得并不近,应该不是他平素采购会去的地方。 “过往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苏姑娘大人大量,别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若是被卖了,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啊……”秋月哭得倒在了地上。 苏凉虽然始终都没有下人,但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奴婢是什么处境。以秋月的姿色,要么被人买回去当小妾,要么就是转手卖给勾栏院了。大户人家的丫鬟,一般不会买这么大年纪的。 “你起来吧,我会帮你跟师父说情。”苏凉说。秋月也没做什么恶事,哪怕施行南宫倩的阴谋,也是被逼险些自残,到底是身不由己罢了。 “多谢苏姑娘!多谢苏姑娘!”秋月没想到苏凉真会答应帮忙,激动地又哭又笑,爬起来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苏凉神色淡淡,“你得先做好自己的事,不管是不是要离开,走之前都要照顾好你家小姐。” “是,奴婢晓得。那奴婢这就回房去了。”秋月从地上爬起来,又跟苏凉说了一句谢谢,便回去了,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 等院子里飘起肉香,裘琮拎着一只活野兔从外面回来,把兔子腿绑在篱笆上后,朝苏凉走过来。 “就按你说的。”裘琮话落不等苏凉回答,便回房去了。 苏凉觉得如此很好。人情债不好欠也不好还,既然有矛盾,还是算作交易更好。 做好午饭,苏凉叫秋月出来端了她跟南宫倩的回房去吃。 苏凉和裘琮像往日般在院中对坐。 “信我会尽快写好,师父打算何时去迦叶城?”苏凉问。 裘琮回答,“倩儿的情况稳定些就去,来回得三日。” “师父要把秋月发卖了?”苏凉问。 裘琮皱眉,“她跟你说什么了?” 此时秋月正竖耳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对话。 “师父,她也是人,也有父母家人,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苏凉微叹。 “不过一个丫鬟。”裘琮脱口而出。 苏凉就知道,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但她既然答应了秋月,不会就此放弃,“师父,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倘若湘姨母当年流落在外,被人买去当了丫鬟呢?倘若我家破人亡侥幸逃脱,被人拐卖到勾栏呢?她是一个人,不是一匹马一头牛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儿。我相信这世上是有因果的,人的三六九等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就像如今,我也想早日回家,而不是被南宫霖那种人利用完之后清除记忆随意摆布。” 裘琮放下了筷子,眯起眼睛看着苏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你跟那丫鬟不一样。但你既然为她求情,就让她留下。” 房中的秋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能留下是好事,早晚会跟着南宫倩离开的。否则无人护送,离得这么远,她自己也不敢回家,但她不过一个丫鬟,哪里会有人去送她。 “如此也好,她不会的,可以学。我会告诉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苏凉说。送走秋月,再买个丫鬟过来,未必比她更稳妥。总不能让苏凉天天守在南宫倩床边伺候她。 …… 下晌秋月又找到苏凉道谢,苏凉只提醒她,接下来做好自己的本分,少说话,多干活,以前的事不要再对南宫倩提起。 秋月自是应下,又发誓一定会报答苏凉的恩情。 当天夜里,南宫倩才苏醒过来。 苏凉已经睡了,秋月叫了裘琮过去。 裘琮守在南宫倩床边,等她意识清醒后,讲了她的身份,他们的关系,以及过往都不重要忘了便忘了之类的话,让她接下来只管好好养病。 裘琮还提到了苏凉,说那是他的徒弟,跟南宫倩年纪相仿,是专门请来为她医治的神医。 南宫倩精神很差,过了片刻又陷入了昏睡。 翌日苏凉和裘琮一起把先前计划的厨房给建好了。用竹子做的,通风透光又能遮雨,小心点别烧了就没事。 南宫倩大部分时候昏睡着,且把过往都忘了,没法作妖。 秋月变得勤快很多,打不动一桶水就一次打半桶,主动去后院浇菜地,还要帮苏凉洗衣服,但被她拒绝了。 秋月提出想跟苏凉学做饭,她并未拒绝,先让给她打下手。 除了先前的剑法,裘琮又教了苏凉几个剑招。 苏凉一开始觉得很难,但很快发现,似乎跟落英剑法是同源的,但更复杂,也更凌厉,威力更大。 苏凉问裘琮,他说这是落英剑法的真正绝招。 苏凉弱弱地问,“顾泠都不会这几招,是南宫霖故意没教他,还是师父没有教南宫霖呢?” 裘琮眯着眼睛说,“除了我,只有你会。但你练得太差,没什么用,白教了。”话落便走开了。 苏凉心中却是一喜。她刚开始学,还没练会,这才哪儿跟哪儿,等她练熟了会好一点,但可能不会好很多。因为裘琮早说过,她起步晚,其实不适合落英剑法这种需要强大内力支撑的招式,哪怕练得再熟,威力也很有限。 但,她可以教给顾泠啊!若顾泠用,自然能发挥出最强的威力,到时候杀南宫霖就更有把握了。毕竟,这几招连南宫霖都不会。 至于裘琮为何不教南宫霖,苏凉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南宫霖的本性,并不喜欢他,也或许裘琮怕教会南宫霖,他这个师父就没用了? 后者真有可能。苏凉在想南宫霖那般自负的人愿意让裘琮压着他,而没有设计除掉裘琮,定然有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拿到落英剑法的绝招秘籍。 如果南宫霖知道他想得到的东西被裘琮教给了苏凉,不知作何感想…… 苏凉认真记下,一遍一遍地练习,秋月路过都忍不住夸赞,“苏姑娘可真努力,怪不得能当上武状元呢!” …… 苏凉前日就把信写好交给了裘琮,也没封上,不在意他看,因为目的只是报平安,她想报信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本来裘琮说等南宫倩身体稳定再去,但当他这日准备出发去采购的时候,就告诉苏凉,他准备到迦叶城去一趟,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 苏凉想了想,说让裘琮帮忙留意一下外面的局势回来告诉她,另外再买些书回来。 裘琮应下,说他得明日傍晚才能回来,让苏凉照顾好这边。 …… 过了两日,秋月来月事,整个人恹恹的不想动。 苏凉让她休息,不用干活。 等到吃饭的时候,秋月就问苏凉,习武之人这种时候是不是不会难受。 苏凉说也会,但身体强健的话痛经症状会好一些。 “我娘说,成亲生了孩子就不疼了……”秋月脸色发白,“苏姑娘成亲了,以后生的孩子肯定是天下最漂亮的。” 苏凉没在意秋月的恭维,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呆住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损害身体的避孕方法,她跟顾泠圆房后,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尽量避免受孕,但那并不保险。 她此时想起,那日得知三个士兵被抓,对方要她去交换,她跟顾泠心情都不好,便做“运动”放松,一时有些纵情。 如今算起来,那几日是她的排卵期,万一…… 不过还没到下一次月经期,时间太短也不好判断,但苏凉起了个念头,就抑制不住一直想。 “苏姑娘?苏姑娘你怎么了?”秋月见苏凉面色不对,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苏凉回神,摇摇头,“我没事。”话落教秋月按揉穴道缓解的方法。 “真的没那么疼了,苏姑娘果然是神医。”秋月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苏凉饭后回房,关上门,坐在床边,低头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神情有点恍惚,“我肚子里该不会有一个真的小神了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29.梦中的顾泠(一更) 迦叶城。 苏凉被抓,顾泠离开后,年锦成先是派人八百里加急递折子回京阐明原委,而后又安排人将谌父谌母和时运秘密押送去京城,听候朝中发落。 虽然在司徒靖暴露之前,年锦成很欣赏他,以为自己结交了一位性格投契的新朋友,但事到如今,只剩下被欺骗背叛和伤害的恨。 谌父谌母被送回京城,就代表他们真的成为了阶下囚,作为细作,下场一定好不了。 蔺屾曾经跟谌家关系那般好,也没有阻止年锦成。细作的危害是巨大的,迦叶城一度在这群人的阴谋之下沦陷,若非苏凉和顾泠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而如今苏凉又被幕后之人抓走。对他们的同情,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苏凉被抓的消息并未在迦叶城传开,而是被严密封锁了,避免炎国那边获知后趁机生事。 这日年锦成刚巡查完布防后回蔺家,到大门外下马,突然眼前一闪,一个飞刀从身后射来,擦过他的头顶,钉在了蔺府大门上! 年锦成神色一变,立刻回头,却连人影都没看见。 他想起苏凉的提醒,并未贸然去追,皱眉上前拔下门上的飞刀,上面挂着一个破旧的小布袋。 打开布袋,里面有一封被揉成团的信。 年锦成进门的同时,展平那封信,打开拿出信纸。 熟悉的字迹让他脚步一顿!顾泠! 下一刻,看清信中内容,年锦成才意识到,这是顾泠的笔迹,但信是苏凉写的。她如今用的字体就是模仿顾泠的,几乎分毫不差。 看完信中内容,年锦成的眉头并未舒展,而是立刻去找了蔺屾。 “怎么了?这是什么?”蔺屾接过去,看了一眼,“顾小泠的信?” “苏凉的。”年锦成叹气。 蔺屾神色一凝,“真是她写的吗?” “是她写的。她跟小雨相识的经历,外人不知道。”年锦成确定这信是真的,因为苏凉提到了言雨的一些事。 蔺屾看向外面,“这是……抓苏凉的人专门送来的?只为了,帮她报平安?” 这事儿很怪异。 因为不止年锦成和蔺屾觉得苏凉会落入凉国皇室手中,其他得知消息的人也都这样认为。 但苏凉在信中说,她是被请去给南宫倩医治,除了暂时无法回家外,一切安好,请他们不必担忧,等病人身体好转,她就可以回来了。 蔺屾脸色怪怪的,“这是苏小凉自愿写的吗?是她的本意?是真的如此?” 年锦成想了想说,“应该是,抓她的人不会多此一举。这对他们没好处。” 司徒靖要回凉国皇室的话,带苏凉这个人质去邀功,对他很有助益。 因此敌人并不会希望乾国这边知道苏凉并未落入凉国皇室控制之中。 但苏凉想办法送来这封信,真正意图就是告诉自己人:她并没有成为凉国皇室的人质。 蔺屾深吸一口气,“若真如此,那还不算坏。苏小凉太能耐了!看样子她除了暂时回不来之外,跟抓她的人处得还行。”不然哪有机会送信回来报平安。 年锦成表示认同,“定是如此。她向来独立,离开阿泠也能过得好。他们之间其实是阿泠更需要苏凉。她性格那么好,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消沉的。” “那……”蔺屾看着手中的信若有所思,“此事,要禀报皇上吗?皇上会不会对苏凉起疑心?但倘若不说,可能会被凉国那群杂碎虚张声势拿捏住。” 苏凉说她没被凉国皇室控制。但凉国皇室某些人很可能会拿她说事。 年锦成思虑再三,“我写一封密信送回京城。” “顾小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得赶紧告诉他。你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蔺屾问。 年锦成摇头,“真不知道。” “什么最好的朋友,真是的……”蔺屾吐槽了一句。 年锦成正色道,“他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知道知道,苏小凉!我也是!”蔺屾把信还给年锦成,“既如此,我们就守好迦叶城,等他们回来!” …… 炎国,襄月城。 苏凉上次来时置办的小宅子,也是她和顾泠圆房的地方。 此时,顾泠就静静坐在两人的房间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燕十八没好气的声音,“凉妹妹,你知道我在和风城,直接去找我便是,干嘛非要让我来这里?” 当燕十八推开门,看到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眸光微眯,“顾泠?” 顾泠朝着她看过来,燕十八看到他冷漠的眼神,就知道没猜错。 “我妹呢?”燕十八问。她上次受重伤还没好全,脸色有点差。 “她被那伙人抓去了。”顾泠说。 燕十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是那群杂碎?你是死的吗?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他们在哪儿?” 顾泠并未理会燕十八的斥责,说起南宫霖司徒靖那伙人的身份和关系来。 “你说这些作甚?”燕十八冷哼,“凉妹妹被抓去凉国了?” 顾泠摇头,“未必。”他猜测之所以被抓的是苏凉而不是他,很可能是为了南宫倩的身体,要让苏凉给她医治。 如此的话,南宫倩身体那么差,经不起长途颠簸从炎国跑到凉国去。且凉国寒冷的气候,也根本不适合南宫倩生活。 因此,顾泠推测,苏凉应该不会被带去凉国,要么在炎国某处,要么在乾国南部。 “别说这么多废话!”燕十八神色不耐,“到底怎么救凉妹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样我会忍不住砍你!” “我知道。”顾泠神色淡淡。 “那你还不去救她?坐在这里干什么?”燕十八怒了。 顾泠面色平静,“燕云楼在凉国有多少人?” “四五十个。”燕十八下意识地回答,“你想作甚?” “命他们接下来全力刺杀司徒勰。多少钱,后面会给你。”顾泠眸光冰寒。 燕十八一拍桌子,“你有病吧?!那是我妹妹,如今是要救她,你跟我谈钱?你显摆什么?娶了她就想把我当外人?没门儿!司徒勰是吧?等着,我定让他全家鸡犬不宁,此生再无安眠之日!” “不必拼命。”顾泠说。 “我的人,怎么做事,你管得着吗?”燕十八冷哼。 顾泠摇头,“苏凉不会希望任何人为了帮她而出事。包括你,和你的人。” 燕十八愣住,皱了皱眉,“当然了,凉妹妹很在乎我的!行吧行吧,就听你的,我让他们不必拼命,都不准死,但要把司徒勰搞得生不如死!包括他的野种皇帝儿子吗?” “你看着办。”顾泠说。 “那就包括!”燕十八说,“这只是报复,你且告诉我,到底怎么救凉妹妹?” 顾泠只说,“我会救她。” 燕十八拿起一个茶杯砸过来,“凉妹妹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就倾尽燕云楼之力,把你弄死去陪她!”话落便转身走了。 顾凉手握茶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会的。”很快也从小宅之中消失了踪影。 …… 昨日怀疑自己可能怀上了的苏凉,这天准时醒来,坐起后又躺下了。 若真怀上了,就不适合再剧烈运动,还是多睡会儿比较好。 于是,这天秋月起床后惊讶地发现往日总是天不亮就早起锻炼的苏凉不见人影,还以为她出去了。 等秋月烧好热水,正准备熬粥,见苏凉房门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 “苏姑娘才起吗?”秋月很意外。 苏凉点头,“你家小姐怎么样?” “昨夜一直没醒,我方才看着她脸色还是差得很。”秋月叹气。她希望南宫倩好起来,否则她也好过不了。 苏凉先进南宫倩房间查看了她的情况,呼吸平稳,但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 裘琮不在,为了照顾南宫倩,这两日的饭食都很清淡。 早饭后,苏凉算着时间,再过三天例假就该来了,但如果不来的话,也有可能是因为换了新环境导致的延迟,未必是怀孕。 “苏姑娘?”秋月发现苏凉又走神了。 “嗯?”苏凉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小姐醒了,想见苏姑娘。”秋月说。 苏凉在南宫倩失忆后,还是第一次跟她打照面,之前过来她都在昏睡。 “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吗?”苏凉在床边坐下,再次给南宫倩号脉。 南宫倩脸色苍白,看着苏凉说,“你这么……年轻啊……” 苏凉点头,“嗯,比你小一岁。”她已经知道了,南宫倩今年十七,快十八了。 “这么年轻的……神医……”南宫倩有气无力地说,“真……厉害……” 苏凉:这次应该是真心夸她。 秋月在旁边看着,松了一口气。虽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南宫倩失忆后把以往不好的事都忘了,跟苏凉重新认识,绝对是好事。 “我该叫你……师叔……”南宫倩抓住了苏凉的手,“谢谢……师叔……” 苏凉:……感觉怪怪的。非要这么算,顾泠岂不是也得管她叫师叔? 转念又觉得无妨。离开这里,她跟裘琮就不当师徒了。况且顾泠也不可能再认南宫霖那个变态当师父。 “你好好休息,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会好的。”苏凉轻轻拍了拍南宫倩的手安慰道。 “外公呢……”南宫倩往外看。 “他去买东西了,兴许今日天黑前就能回来。”苏凉说。 “哦……”南宫倩眼皮又合上了。 苏凉从南宫倩房中出来,过一会儿秋月也出来了,站在她身旁感叹,“如今这样可真好,苏姑娘就是我家小姐的福星。” 苏凉笑笑,“你有喜欢的人吗?” 秋月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说,“我跟表哥自小定的亲。” 苏凉见状,又禁不住思念起顾泠了…… …… 裘琮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儿,秋月正在添柴,见一道黑影出现在院门口,吓了一跳,又连忙叫苏凉,“苏姑娘,太爷回来了!” 房门开了,苏凉走出来,巴掌大的小脸在月色下绽放出盈盈笑意,迎着裘琮过来,“师父可回来了。今日下晌阴霾,我还担心会有风浪。” 裘琮背着竹筐,拎着篮子进门,把东西放在桌上,开口就说,“信送到了,年锦成收的。我没见到顾泠,他不在迦叶城。” 苏凉点头,“送到就好,谢谢师父。” “你知道顾泠在哪里?”裘琮问。 苏凉摇头,“不知道。” “你不担心?”裘琮又问。 “有一点,担心他太想我,心情不好。”苏凉神色认真。 裘琮轻哼,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油纸包的大鸡腿递给苏凉,然后就看南宫倩去了。 秋月跟裘琮说了南宫倩的情况,还特意说,她跟苏凉说过话,管苏凉叫师叔,夸苏凉厉害。 …… 苏凉请裘琮看看外面的局势,回来告诉她。 结果裘琮只说了一句,“什么事都没有。” 苏凉:……行吧。炎国不会轻易再打过来,关于她被抓引起的风波,应该还没真正影响到什么。不管做什么,总得有个过程。 裘琮又带回一堆医书,苏凉都搬到了自己房中。 晚饭给裘琮剩的有,他吃完后又叫苏凉,说想看看走之前教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我困了,想睡觉。”苏凉找借口拒绝。 裘琮眯起眼睛,“你方才在看书。是不是偷懒没练?” 苏凉:……有种突然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但她怀上的事情只是个猜测,有可能,不一定,不好说。 苏凉打了个哈欠,“真的困了,师父这么辛苦赶回来肯定也累了,晚安。”话落就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翌日一早,裘琮起床,盯着苏凉的房门,见她迟迟不起,便过去敲门。 苏凉抱着竹笋打开门,“师父,早。” “为何不起来练武?”裘琮皱眉。 苏凉弱弱地说,“我今日想休息。” “秋月说,你昨日就没练。”裘琮说。 苏凉:……这老头还调查过她? “师徒关系既有期限,更应该勤奋。当你一天师父,就要练你一天。”裘琮板着脸,说着递过来一把大刀,“拿上,跟我走。” 苏凉见裘琮这般认真,只得说实话,“我怕我万一怀上了,剧烈运动不好。不一定,但要过几天才能确定。到时候若确定没有,我一定加倍练回来!” 裘琮愣住,视线落在苏凉小腹位置,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我的徒孙?” 苏凉:……不一定有啊喂! 裘琮把刀收回去,看着苏凉说,“你回去,多睡!” 苏凉点头,转身,就听裘琮又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当我徒弟,但孩子一定是我徒孙。” 不等苏凉说什么,裘琮就没影儿了。 苏凉回到房间,也不困了,把竹笋放在桌上,下意识地轻抚小腹,眼神期待,“到底有没有呢……有了也很好,给大神一个惊喜……” …… 之后几日,裘琮不准苏凉干活,不准晚睡,不准早起,总之就是必须好好休息。 秋月不明所以,但越发勤快了。在苏凉的指点下,厨艺大有长进。 有一天苏凉想去海边散步,裘琮带着刀在前面开路,又送她回来。 苏凉觉得有点逗,心中默默感叹:小神啊,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你不来可不好收场。 终于到了苏凉算着的该来例假的日子,她便有些紧张。 从早到晚,苏凉都没啥感觉,例假并没有如期而至。 这天夜里,苏凉跟顾泠分开后第一次梦到了他。梦境初时有点模糊,渐渐清晰,她细看,发现梦里的顾泠好小,白白嫩嫩,分明是个小娃娃……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 求月票,么么哒^3^ 7017k 330.来自师父的守护(二更) 苏凉一早苏醒,听到了外面的雨声,天色已经亮了。 不过数日,她的生物钟就被破坏了。 她靠着枕头,静静地坐在床上,想起昨夜梦中的小人儿,唇角便翘了起来。要是生个长得像大神的小神,那得多可爱啊! 不过例假才推迟一日,苏凉仍不能确定真怀上了,但昨夜那个梦让她觉得是个喜兆。 等苏凉起床推开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裘琮的声音,“回房,外面凉。” 苏凉心想这是南方海岛,还是夏季,凉什么凉?肯定是惦记她肚子里可能有的徒孙。要知道,裘琮原本是打算严厉监督苏凉练武的。 “师父,未必真的有……”苏凉觉得裘琮过于期待了,这样不好,万一是空欢喜一场呢? 裘琮语气却很笃定,“一定有。” 苏凉:……到底谁是大夫?不过话说回来,再过几日,若例假还不来,她可以试试给自己号脉看看。 半晌雨停了,裘琮按照原计划再次出门采购,临走时交代秋月看着苏凉,让她不要乱跑。 秋月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纠结了一整天,也没找苏凉问的秋月,傍晚时分见归来的裘琮手中拿着一个红彤彤的拨浪鼓,叮叮当当地走进来,先是觉得怪异,而后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想明白了:定是苏姑娘有喜了! 于是,等苏凉听到动静从房中出来,就见秋月跑到她面前,神色惊喜地盯着她的肚子说了一句,“恭喜苏姑娘!” 苏凉轻笑,“还不确定。” “苏姑娘身体这么好,成亲也俩月了,肯定有喜了!”秋月莫名很高兴,又感叹道,“苏姑娘跟顾美人的宝宝,那得长得多好看啊!” 苏凉:……咋肯定的?她都不敢肯定! 秋月话落就跑回去看火了,裘琮举着拨浪鼓走过来,递给苏凉。 苏凉接过去,觉得新鲜就转了几下,结果听裘琮说,“不是给你玩的。” 苏凉:……是的,她这个徒弟是有期限附条件的,徒孙才是真的宝贝。 等到秋月喂南宫倩吃晚饭时,开心地告诉她苏凉有喜了。 南宫倩有点意外,“师叔……都已成亲了?” 秋月点头,“是的,苏姑娘今年二月成亲的。” 南宫倩不解,“那她相公呢?” 秋月心道不好,话多了,便只说苏凉的相公在别的地方办事,连顾泠的名字都没敢提。 南宫倩精神不济,也没追问。 …… 除了给徒孙的拨浪鼓之外,裘琮还给苏凉买了新的被褥,是绸缎面的,比原来粗布的柔软很多。虽然苏凉觉得粗布的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还是领情收下了。 甚至还有个厚厚的棉垫子,专门给苏凉坐的。 “万一我并不是真的怀上了,师父不会打我吧?”苏凉决定把丑话说前头。她也很期待,但毕竟不太确定。 裘琮点头,“会。” 苏凉轻咳,“好好练我的意思?” 裘琮眯起眼睛,“不然能是什么?” 苏凉:……这老头又不是没有欺负过她…… “其实师父不必如此紧张,就算真怀上了,也没那么娇贵,适当的运动,做做家务,累不着。”苏凉作为专业医者的态度跟裘琮解释。 结果被裘琮怼了一句,“你又没生过。” 苏凉神色一正,“我是没生过,但我可给人接生过。” 裘琮皱眉,“真的?” “我一个没生过娃的十几岁小姑娘给人接生听起来是有点离谱,但是真的,因为我是个大夫。”苏凉笑笑。 “接生跟你自己怀没关系。”裘琮否定了苏凉的经验。 苏凉其实觉得,裘琮对她的紧张程度有点夸张,就他的性格和他们原本的关系来说。单纯地喜欢小孩子,也不至于,他自己有外孙外孙女,对苏凉这个便宜徒弟怀孕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是夜临睡前,苏凉看着已经变得干瘪的竹笋,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莫名,“小神,你说师父的紧张和对我的过度保护,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思来想去,苏凉只想到一种可能:司徒湘。 虽然不知道裘琮为何弄丢了自己的女儿,但已知的事实是,他并未看着司徒湘长大,而司徒湘被司徒瀚那个之后,流落在外怀孕生子,过程很可能是极为艰难的。 这些无法弥补司徒湘的愧疚,被裘琮转移到了南宫倩身上,变成了对她的无条件满足和疼爱。不然也不会有先前为了南宫倩去抢苏凉的相公那样的事了。就苏凉所看到的裘琮的本性来说,他原本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因此,苏凉此刻怀疑,裘琮得知她可能有喜,又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女儿,移情到了她的身上。 当然了,这只是苏凉自己的感觉。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能否定裘琮对她的好意是真的。 …… 海岛上小院住了四个人,唯一不确定苏凉是否真的有喜的,是苏凉本人。其他三个反而都很笃定,肯定有了。 苏凉心情不错,并不紧张,只有期待。若小神暂时没来,她就接着想大神。 至于外面的事情,管不了,便不想那么多了。 但苏凉并不知道,因为她被抓而引起的风暴,正在急速酝酿中,即将到来…… …… 凉国曜城。 司徒瀚早已忘了先前苏凉为他医治面瘫时提醒过避免情绪波动太大。 起初得到炎国向乾国开战,且出师大捷,一举拿下迦叶城的消息,司徒瀚大喜过望。 这对凉国皇室而言,堪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一直都想跟炎国合作,要不是炎国总失信毁约,乾国根本不会有发展壮大的可能! 鉴于先前炎国给的教训,司徒瀚没那么短视,冷静下来后便觉得凉国不能选择隔岸观火,必须得趁机跟炎国联手,哪怕不合谋,也要对乾国北部出兵,形成夹击之势。 但当司徒瀚召集群臣商议何时出兵,司徒勰却高兴不起来。他最清楚炎国的胜利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才是背后的主谋,多年前布下的棋子终于用上了,但,没到时候啊! 司徒勰计划周密,炎国发兵本该再晚半个月,正好可以让他的嫡长孙司徒璟把邢冀的女儿接回凉国境内,到时局势将对凉国大大有利! 司徒勰专门安排司徒璟前去乾国接亲,目的就是为了降低乾国皇室的戒心,表明凉国“结盟的诚意”。如此当炎国突然出兵,才能彻底打乾国一个措手不及,凉国随后发兵,不给乾国喘息的机会! 司徒勰知道司徒瀚忌惮他,并未把计划提前跟司徒瀚分享,打算事成之后再挑明。 毕竟其中牵扯到司徒瀚和司徒湘的儿子,而司徒瀚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个儿子的存在。司徒勰蓄意隐瞒这么多年,贸然说出来,必将让司徒瀚震怒。 但当一切都成定局,凉国战事大捷,司徒靖又成功潜伏在乾国军中身居高位里应外合,巨大的好处面前,司徒瀚便不会计较什么隐瞒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让司徒勰气得险些吐血。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他完美的计划被提前,导致一切都错位了。 司徒勰本来希冀于司徒璟速度快的话还有机会离开乾国。 但随后便收到消息,凉国迎亲的队伍进了玄北城之后就没了踪影。邢冀还专门派人前去南平城知会凉国主将,说他的女儿和司徒璟都生病了。 司徒勰知道,事情失控了。 而当司徒瀚踌躇满志地准备下令发兵时,司徒勰不得不提醒他,司徒璟还在乾国。 司徒瀚则当众问了司徒勰一句,“皇叔真的要让凉国因为一个人,错失国运攸关的良机吗?” 谁知司徒勰还没回答,新的消息传来,乾国皇室派了苏凉和顾泠夫妇南下主事,他们只用了两日时间就力挽狂澜平息战事,把炎国大军赶出了迦叶城。 而带来消息的人硬着头皮在凉国皇室和百官面前,讲了一遍苏凉如何在迦叶城南城楼上,当着炎国大军的面,完成了一次对炎国主将范桐和范刚父子的精彩复仇…… 听完后,凉国皇室和百官都失望透顶,因为发现他们自以为的接下来跟炎国“不谋而合”,共同灭掉乾国的大计,就此幻灭了…… 司徒瀚更是怒骂炎国不止小人,还都是废物,大有一种“要不是炎国拖后腿,凉国早就能把乾国灭了”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司徒勰更是打消了把他的“谋略”告知司徒瀚的念头,那样只会让他们父子本来就僵持的关系雪上加霜。 但司徒勰庆幸的一点是,司徒靖没有暴露,以后还有机会,同时糟心的是司徒璟如何才能脱身。 想到凉国明面上什么都还没做,他安排的细作只要不暴露,乾国只当是跟炎国的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争斗,那么为了长远打算,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继续扣留司徒璟,破坏跟凉国的合作。 如此,司徒勰便越发低调,只等着孙子先平安回来再谋划后面的事。 稳妥起见,司徒勰秘密安排高手南下,准备接应司徒璟,避免中途再出任何意外。 直接把司徒璟抢回来,危险性很大。且司徒瀚发话,既然局势突变,就继续跟乾国联姻,再做长远打算。因为炎国皇室的小人行径本来就让凉国忍无可忍,这一次又见他们如此废物,贸然跟乾国撕破脸,也不是明智之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凉国皇室包括司徒勰在内,都认为联姻可以继续,只当无事发生时,乾国那边却迟迟不肯放人。 那时苏凉和顾泠去了炎国,端木熠尚不知道炎国发兵跟凉国有关,只是有所怀疑,但见局势平息,也决定联姻继续,至少明面上不能同时跟炎凉两国都撕破脸。 但问题在于,和亲公主是邢冀的女儿。 邢冀认定几十年来都一心只想撺掇乾国和凉国打起来好坐收渔利的炎国这次的举动不正常,不可能没有凉国皇室的参与。这种情况下,他决意不能把女儿嫁到凉国去,但也不敢违抗皇命,便玩了一招拖字诀,想等等看苏凉和顾泠是否能查到凉国跟炎国合谋的证据。 中间凉国几次派人前往玄北城,与邢冀商谈关于让和亲队伍继续上路的事。 邢冀态度好得不得了,笑脸相迎,好酒好菜招待着,但问和亲,就是一句话,他女儿病了。 强行要求邢冀让生病的女儿继续上路去和亲,不管怎么看,都不近人情。且邢冀还把话说得很漂亮,和亲公主是嫁去凉国做太子妃的,带病前去不吉利。婚期推迟,再选个吉日便无妨。 凉国那边提出让他们的人先回去,邢冀便说司徒璟水土不服也病倒了,且是传染之症,为了他的安全和大家的安全,不能见人,正在稳妥的地方治疗,保证治好。 总之,和亲可以继续,但要等一等;司徒璟当然能回家,但现在不行。且全都是为了凉国好。 司徒勰那边接到消息,气得连摔了几个喜欢的花瓶。 但司徒瀚没那么着急,说让司徒勰再耐心等等,只要乾国知道凉国并未跟炎国合谋,一切便可恢复如常。 如此,司徒勰再自信,也不得不开始担心,是不是司徒靖暴露了,或是他安插到范桐身边的细作暴露了?可实在离得太远,时运和谌霄暴露后迅速被抓,司徒靖在南边耽搁了一段时间,也没专门给司徒勰传信,他根本无法了解到真正的内情。 …… 时间过得很快,司徒勰正焦虑于是否直接派人把司徒璟救回来的时候,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谌霄,而谌霄是在苏凉被抓走之前专门放了给司徒勰传信的。 至此,司徒勰才终于知道,他完美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崩坏的,当即气得脸色乌青。 正当司徒勰准备下令安排全力营救司徒璟时,突然被司徒瀚召见,命他即刻进宫。 司徒勰出府的时候还碰上了沐煜,并没给他好脸色。因为沐煜本事不大,提供的半本秘录也用不上,又没能引来他的师父。 此时司徒勰还不知道,他很快就能见到曾经处心积虑想引来的人了…… …… 凉国皇宫。 司徒勰见到司徒瀚的时候,在座的还有个瘦高的老者。司徒勰看了一眼,莫名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皇叔,这位是沐氏家主,前来投靠。”司徒瀚开门见山,看着司徒勰的眼神很冷。 司徒勰心中一沉!沐煜的师父终于出现了!怪不得他觉得眼熟,沐煜曾详细描述过此人长相,他还安排画师做了画像! 但司徒勰没想到,沐老头一来直接找上了司徒瀚,而不是前去越王府。 司徒勰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不显,微笑问道,“阁下当真是沐氏后人?” 沐老头放下手中的极品天山雪,斜睨了司徒勰一眼,轻哼道,“老夫唯一的孽徒就在你家里,你若不信老夫身份,只管叫他来认。” 司徒勰皱眉,司徒瀚就把镇纸狠狠砸了过来,“皇叔!给朕一个解释!那个赵煜,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当朕是傻子吗?” 随着镇纸落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禁军把御书房围了起来。 沐老头却缓缓地笑了,“凉皇陛下有个儿子流落在外,怎么不早点接回来?可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做出对凉国不利的事情来。越王殿下觉得呢?”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司徒勰面色一寒,“皇上,不要听信此人一面之词!他身份成疑,突然前来,定有阴谋!” 沐老头笑意加深,“老夫看不惯有人诱骗了从小养大的徒弟,终于得知他的下落便来凉皇面前讨个公道罢了,越王殿下怎么急了?皇子流落在外的事,是老夫道听途说的,告诉凉皇也是一片好意,万一是真的呢?凉皇,不如这样,老夫可以把完整的秘录交出来,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条件,让这尊贵的越王殿下给老夫下跪磕头道个歉,想必越王殿下为了国之大计,一定不会拒绝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1.去找他 “找死!”司徒勰眸光一厉,伸手朝着沐老头打了过来。 司徒瀚怒不可遏,“皇叔眼里可还有朕?是要造反吗?来人!拿下越王!” 司徒勰跟沐老头刚交上手,外面呼啦啦冲进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奉命围攻司徒勰。 这些人并没有能力拿下司徒勰,但足以扰乱他攻击沐老头的招式。 沐老头瞅了个空档往御书房外冲去,“既然越王不愿意,老夫先走一步,改日再来!” 司徒瀚神色一变,就听司徒勰怒吼,“滚开!还不快抓住他?” 司徒瀚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下令,所有人去拦截沐老头。 但当司徒勰带着人冲出去,哪里还有沐老头的影子?也只有司徒勰和司徒瀚铁青的脸色,证明他真的来过。 司徒勰回到御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里面只剩下他和司徒瀚。 司徒瀚看着司徒勰阴沉的面色,不由心中一惊,“皇叔你要干什么?来人啊!” 司徒勰怒吼,“谁敢进来,杀无赦!” “你……你真要造反吗?朕果然没冤枉你!”司徒瀚拔下墙上的长剑,指向司徒勰。 司徒勰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把剑放下,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有些事,到如今,该说清楚了。” “皇叔是要告诉朕,你根本不知道府中那姓赵的就是沐氏后人?还是当初在珍宝阁拍卖沐氏秘录的事,跟你毫无干系?”司徒瀚冷声说。 司徒勰摇头,“他本名叫沐煜,我一开始就知道。珍宝阁的秘录,就是沐煜交出来的。” “好啊你!转手卖给太子,狠赚一笔,那么重大的事瞒着朕,可真是朕的好皇叔!”司徒瀚怒极反笑。 司徒勰面色平静下来,“我只是想拿到完整秘录后再交给皇上。” 司徒瀚冷笑,“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司徒勰看着司徒瀚,“当年阿湘逃走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司徒瀚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勰,“你说什么?什么儿子?” “方才那人虽然不安好心,但说的事情是真的。你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是阿湘生下的,取名叫司徒靖。”司徒勰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司徒靖的事,来转移司徒瀚跟他之间即将爆发的矛盾。 司徒瀚狠狠拧眉,“是你说的,她死了!” “我起初以为她死了,但后来还是找到了她和靖儿。”司徒勰说。 “她人呢?那孩子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司徒瀚死死地盯着司徒勰。 “我知道,你是真喜欢阿湘的,可惜她心有所属,不愿入宫为妃。”司徒勰深深叹气,“我想利用靖儿带阿湘一起回来,她本来已答应了,但又被人带走了。” “谁带走了她?”司徒瀚冷声问。 “南宫霖,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司徒勰说,“他们本来想连孩子一起带走,但我到底是把司徒氏的血脉留下了。” 司徒瀚神情激动起来,“那孩子呢?阿湘为我生的儿子呢?他叫靖儿?” “我把他养在了别处。”司徒勰说,“乾国玄北城,谌家长子,谌赟,就是靖儿。” “谌赟?谌……朕知道这个名字!他是乾国的武将!”司徒瀚惊诧,“是你安排的?你居然让我和阿湘的儿子从小去当细作?” “他活着,武功高强,心智超群,久经历练,你其他的所有儿子加起来都不如他优秀。如果你要因此怪我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凉国不缺皇子,缺的是有勇有谋,能成大事的枭雄!否则一代一代,只能屈居苦寒北地!”司徒勰冷声说。 司徒瀚眯起眼睛,“不对……不对!谌赟我知道,去年被调往迦叶城,这次炎国攻打凉国,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是有关系。他会去迦叶城,也是我的意思。本来的计划是,唆使炎国发兵,跟他里应外合,让乾国节节败退,继而我们在北部出兵。他做了该做的事,但坏在范桐不顾约定提前发兵,导致璟儿尚未带着邢冀的女儿回来便被扣下了。”司徒勰言称司徒靖没错,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已经死了的范桐身上。因为倘若说实话,司徒瀚只会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跟范桐早有勾结?你眼中到底有没有朕?”司徒瀚越听越气。他并未想到炎国跟乾国交战的事真跟凉国有关,甚至就是司徒勰一手策划的。成功了自然大大有利,可却失败了!其中还牵扯到他此前一无所知的儿子! “我也想遇事跟皇上商量,但皇上总是拒绝商谈,久而久之,我便总想着办成什么事后再告诉你,如此才是为你分忧解难。”司徒勰深深叹气。 “那孩子如今还在乾国?没被发现吧?”司徒瀚问。 司徒勰摇头,“本来他的伪装天衣无缝,谁知那个南宫霖又找上他,搅合之下,让苏凉和顾泠发现了端倪。” 司徒瀚咬牙切齿,“南宫霖!他怎么还没死?那靖儿如今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他被南宫霖带走了。”司徒勰苦笑,“好在没有落入乾国人手中。我还是低估了苏凉和顾泠的实力……” 司徒瀚打断他,“顾泠!你还有脸提顾泠?当初若不是你巴巴地跑到乾国去,当众为他求情,让端木熠给他平反恢复身份,他如今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反贼,又怎么可能反过来跟我们作对,一心帮着乾国?” 司徒勰皱眉,“此事是我对他了解不够,我原以为,毕竟是血缘至亲,帮了他,迟早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没想到,他丝毫不顾念情分。” “你就是要告诉我,炎国这次战败是你的手笔?我跟阿湘的儿子被你安排当了二十多年细作,如今下落不明?”司徒瀚怒极,“处处欺瞒,自作主张,无法无天!朕要废了你的王位!若你没有造反之心,便回去颐养天年吧!” 司徒勰再次叹气,“皇上,王位于我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凉国更好,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天下是司徒氏的!” “既然皇叔如此深明大义,那就这么定了!以后凉国的事,你不准再插手!否则休怪朕不念情谊!”司徒瀚面色阴沉沉的。 司徒勰却摇头,“只有我们同心协力地联手,才能给司徒氏一个光明的未来!” 司徒瀚面露嘲讽,“你是想说,朕没了你的辅佐,难成大业?朕真是这些年对你太宽容,才让你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司徒勰看着司徒瀚,原先保养极好的头发,因近日思虑过重,霜色更甚。 气氛沉默下来。 良久后,司徒勰再次开口,“皇上是个聪明人。以我们的关系,我对靖儿的培养,应该明白,我并未肖想那个位置。” 听到“我们的关系”几个字,司徒瀚面色陡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司徒勰的亲生儿子。 “越是这种时候,虎视眈眈的敌人,越是想看到我们内斗。”司徒勰语重心长,“方才那位即便真是沐氏家主,恐怕也早已跟乾国或炎国勾结了,不然不会说那些话来离间我们。” 司徒瀚冷哼,“若是真话,有何说不得?他不说,皇叔还想瞒朕到什么时候?” “皇上近日千万小心。”司徒勰恢复了平静,“只需记住,我不会抢那个位置,不管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帮皇上,帮凉国。” “等你把靖儿找回来再说吧!”司徒瀚冷声说。 外面的人本来做好了随时冲进去的准备,但没想到司徒勰离开时很平静,司徒瀚只下令让人撤了。 等司徒勰出宫回府,得知沐煜失踪,并不意外,只派人在城中秘密调查那对师徒可能得落脚地。 而很快,从乾国京城传开的消息,蔓延到了凉国:皇帝司徒瀚是太后和越王私通所生! 百姓不敢妄议皇帝之事,但也挡不住有心人推波助澜,传得人尽皆知。 随之还有先皇是被司徒勰害死,司徒勰之所以没有争过皇位,皆因他的儿子已经坐在皇位上……这样的流言。 有些事,有些人未必不知道,只要不说,可以假装不存在。 但要说出来,无他,打脸丢人。 而皇室最在乎的就是颜面。 司徒勰得知,立刻想到这一定是乾国在搞鬼。但他仍有几分不解,就算凉国在背后主导了刚刚过去的战争,乾国难道就此要同时跟凉国和炎国势不两立吗?按说以端木熠的精明,事已至此,就该息事宁人了…… …… 曜城。 脊背佝偻的老者慢吞吞地走进了一条暗巷,而后失去踪影。 “没找到!”老沐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直起身子,沉着脸进了房间。 药味儿浓重。老白离开苏府后,又变得邋里邋遢,正坐在一堆药材中间,聚精会神地忙活,头也没抬。 老沐气哼哼的,“我那徒弟说没见过那丫头在越王府,司徒勰常提起她,但说的话反倒不像是抓了咱们家小丫头!会不会,小丫头被抓了,还没到这儿?” 老白依旧没理会。 老沐不敢靠近老白,怕被毒死,自言自语,“我今夜再去探探!那对贼父子果然是一丘之貉,那样都没翻脸!等你把药做好,先灭司徒勰,再灭司徒瀚!挑个蠢蛋当皇帝,把凉国送给乾国得了!不对不对,不能给乾国,小丫头总不能一辈子被乾国那皇帝压着,让她当皇帝好了!哈哈哈哈!” 老白终于有反应了,冷冷地看着老沐说,“那是什么好事?要当你当!” 老沐轻哼,“万一小丫头喜欢呢?我才是她正经的师父,你别以为自己更了解她!” 老白并未争辩,又低了头去。 接下来几日,曜城最大的事情是,原定要去和亲的越王府瑶光郡主失踪了! 司徒瑶是在进宫见太后的中途被神秘人掳走的,很快封城搜查,抓她的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而一天过去,皇宫或越王府并没有收到任何绑匪送来的消息。 司徒勰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怀疑这也是乾国皇室干的,甚至就是苏凉和顾泠干的!但,为了什么?司徒璟已经落入乾国人手中了! 直到这天,当司徒靖突然出现在司徒勰面前…… “靖儿?”司徒勰是第一次见到成年且没有胡须的司徒靖,惊讶过后,一把抱住了他,“真的是靖儿!你没事,太好了!” 司徒靖神色淡淡,“祖父不怪我坏了大事吗?” 司徒勰放开司徒靖,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你能回来就好。你的身份,我跟你父皇说过,他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也怪我不该让你到乾国去,觉得愧对于你。其实,祖父也早就后悔了,几次想接你回来,又希望你能为凉国立下功劳再回来,树立威信,给你最好的安排。” “是我让祖父失望了。”司徒靖敛眸。 司徒勰摇头,拍拍他的肩膀,“一家人,说这个作甚?要不是因为南宫霖作祟,你的身份不会被苏凉和顾泠发现,将大有可为。” 说着,司徒勰拉司徒靖坐下,提起司徒璟和司徒瑶都被抓了的事,神色疲惫,“你回来,我很高兴。但如今的情况,对凉国十分不利,也不知道乾国到底意欲何为。如果真是苏凉抓的瑶儿,我倒不担心她会伤害瑶儿。” 司徒靖面色平静,“不是她。” 司徒勰眸光一凝,“你如何知道?” 司徒靖说,“她在我手中。” 司徒勰神色一震,继而大喜,“当真?那太好了!她在何处?” “没在凉国,离这里很远。”司徒靖说。 司徒勰皱眉,“这是为何?” 司徒靖便说他还有个妹妹,苏凉在为她医治,不会脱离掌控。 司徒勰微叹,“如此,也好。此事乾国人并不知道,必定以为苏凉会被你带来这里,否则也不会派人抓了瑶儿,恐怕是顾泠做的。既然他们认为苏凉在我们手中,事情就好办多了。” …… 无名海岛。 苏凉的例假迟迟没来,而她连续几日,天天给自己号脉,终于确定,她应该是真的怀上了! 苏凉抱着竹笋出门,到后院找正在劈柴的裘琮报喜,“师父,我有了。” 裘琮反问,“有什么?” 苏凉笑容满面,“当然是有宝宝了!” 裘琮点头,“我早知道。” 苏凉无语望天。 裘琮说,“你想要什么,我去买。” 苏凉语气幽幽,“我想要孩子他爹陪我。” 裘琮皱眉,“他在哪?” 苏凉倒愣住了,“我若告诉师父他在哪儿,师父打算把他也抓来?” “你坚持要他的话。”裘琮点头。 苏凉眸光亮晶晶的,“襄月城。” “确定?”裘琮眯起了眼睛,“你先前说,不知道。” “宝宝托梦告诉我的。”苏凉一本正经地胡说,“若师父去襄月城找不到,就算了。” “太远了。”裘琮皱眉。 正当苏凉以为裘琮要说不去的时候,就听他说,“等我把柴劈好,多打几只兔子野鸡,再买点粮食回来,就去找他。”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2.新的师父 裘琮从迦叶城回来之后,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新的厨房给建好了。 如今他决定去把顾泠找来,便从早忙到晚,先出去买了粮食,然后把后院的柴棚子堆满,加固了房屋门窗篱笆,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这天他一早出门,过了午后才回来,用竹竿挑着两根藤条,一根上面挂满了被绑着腿扑棱翅膀的野鸡,一根上面挂满了野兔子。 秋月这些天很是勤快,干活也越来越利索,感觉到裘琮对她没那么讨厌了,胆子也大起来,看到裘琮如此模样走进小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连忙喊苏凉,“苏姑娘快来瞧瞧,太爷抓了好多野味呢!” 苏凉出门,也忍不住笑,觉得那些野鸡野兔又可怜又可爱,肯定很好吃…… 裘琮把还活着的野味全都关进他用竹子编的鸡笼和兔笼里面。 秋月觉得好玩儿,跟苏凉一起过去瞧着,结果裘琮突然叫她,“你过来。” 秋月下意识地抓住了苏凉的衣袖,到底还是有点怕裘琮,但又不敢不听话,便硬着头皮过去了。 裘琮指着鸡笼,“挑一只。” 秋月不明所以,以为是让她选一只今天吃的,便认真看过后,用手指了最肥的那只。 “拿出来。”裘琮说。 秋月瞪大眼睛,“我?” 裘琮眯起眼睛,见秋月又朝着苏凉看,就叫苏凉回房去。 苏凉猜到裘琮要干什么,轻笑一声说,“师父让秋月杀鸡宰兔?她不敢就算了,我可以。”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吓得后退了两步。她是真不敢,也从来没做过。最近都是裘琮杀的野味,秋月起初处理宰杀干净的肉都有点害怕。 “不行。”裘琮不由分说地让苏凉回去歇着,他要亲自教秋月杀鸡。 苏凉投给秋月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回前院去了。 进房间,苏凉拿起已经干瘪得彻底没了水分的竹笋,轻飘飘的,“小神,希望我没猜错,大神真的在襄月城,师父能找到他。” 苏凉很想念顾泠,尤其是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更希望顾泠能陪在身边。同时她很确定,顾泠更想她,更希望在这种时候能陪着她,看着他们的宝宝一天一天长大。 有些事情错过了,遗憾是没有机会弥补的。 苏凉昨日便写好一封信,是要让裘琮带给顾泠的。不然他若真找到顾泠,两人一见面就打起来可不好。 至于顾泠是否愿意跟苏凉一起留在这个海岛,来了之后会不会想办法带着苏凉离开,那是后话。他得先知道苏凉在哪里,过来跟她团聚,这是最重要的。 至于外面的局势如何,乾国是否需要顾泠去做什么,苏凉如今无从了解,也不想考虑那么多。好的坏的,不是她引起的,她当下连自由都没有,就不忧心什么天下了。且她很清楚,在能找到她的机会面前,顾泠绝对会抛下其他一切。 苏凉并未提起让裘琮放她离开,当然不是不想走,而是南宫倩的身体状况决定了裘琮不会让她走。何况裘琮如今表现出来很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都开始做摇篮了,很难说他是不是想让苏凉在这里生娃。 苏凉觉得不会也不愿意留在这边那么久,但当下没必要谈改变不了的事和尚未发生的事。 不多时,苏凉就听到了秋月的尖叫声,她没出去看。但打算等裘琮走了,就帮秋月分担点家务,至少她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像往日一样,苏凉和裘琮在院中对坐吃饭。南宫倩出不来,秋月都是先喂了她,然后自己在房中吃。 “师父明日出发?”苏凉问。 裘琮摇头,“今日。” “此去襄月城需要多久?”苏凉又问。她知道裘琮从这里去迦叶城多久,也知道迦叶城离襄月城多远,但从这里直接往襄月城去,未必路过迦叶城。 “八日。”裘琮说。 “那师父大半个月就能回来了。”苏凉说着告诉裘琮到襄月城后,去哪里去顾泠,地点是她当初买的那个宅子,直觉顾泠在那边。 裘琮点头,反问苏凉,“他在那里作甚?” “大事。”苏凉说。想要彻底解决凉国的问题,不是跑到凉国去杀了谁就可以的,得先拿下炎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裘琮并未追问,吃饱之后放下筷子,叫来秋月,交代他走后,看好苏凉,不要让她乱跑,也不准她干活,否则唯秋月是问。 秋月哪敢不应,只说一定会照顾好南宫倩和苏凉的。 等裘琮收拾好包袱出门,就见苏凉站在外面。 “我去海边送师父吧。”苏凉说,怕他拒绝,又加了一句,“大白天的,我不会摔的,出去走走对孩子好。” 秋月必须得留下守着南宫倩,裘琮见苏凉眼巴巴的,便点头了。 …… 午后阳光炽热,刚出小院,裘琮就把他的草帽摘下来,戴在了苏凉头上。 “师父不怕司徒靖回了凉国会有危险吗?”苏凉问。 裘琮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自己选的路。” “也是。他不是南宫倩,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师父强留他在身边,并没有什么意义。”苏凉说。 其实她想说,之前裘琮帮她送到迦叶城那封信,可能会坏了南宫霖和司徒靖的事。那俩人虽然没有真的控制她,但大概自认为她完全在控制之中,不拿她当人质跟乾国和顾泠说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苏凉觉得裘琮自己应该清楚那封信的后果,但还是帮她送了。既如此,多说无益。 到了海边,裘琮把包袱扔到小船上,就让苏凉赶紧回去。 “帽子。”苏凉摘下草帽,给裘琮戴上。 “你戴回去。”裘琮又摘下来。 “我在林子里走,不怎么晒。师父戴着吧,此行出海上岸还要很久。”苏凉说。海上可没有遮挡物,完全的暴晒。 见她坚持,裘琮才又戴上。把船拖到海边,跳上去,又回头对苏凉说,“倩儿的身体,你多费心。其他的事,都不要操心。” 苏凉点头,见裘琮要出发,又叫住他,“师父,这边确定不会有外人来的吧?” 她突然想到,万一有其他人出现该怎么办?她怀着身孕,南宫倩卧病在床,秋月今日才刚刚有一点点“缚鸡之力”。 裘琮皱眉,“不会。”停顿片刻,又说,“稳妥起见,那我还是不走了。” 苏凉一下子呆住了,“师父,能不能当我方才什么都没问,您老赶紧出发吧。” 裘琮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后,“过几日,若有个瞎婆子来,是自己人。” 苏凉神色惊讶,“是师父请来的高手朋友吗?” 裘琮点头,“快回去。”话落小船便离开了海岸,很快就漂远了。 苏凉目送裘琮消失在视线中,她沿着海岸线走了很长一段之后,又沿原路回去了。 秋月见苏凉回来,拍了拍胸口,“苏姑娘可回来了,你不在,奴婢觉得心慌。” 秋月并不知道裘琮是做什么去了,只知道他约莫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听苏凉说过几日可能会有一个裘琮的朋友来岛上暂住,是个盲人,见到了不用害怕,记得客气点。 见苏凉回房拿了衣服要自己洗,秋月连忙抢过去,“不行!太爷交代了的,万一他回来知道,定要责罚奴婢。而且苏姑娘怀着身孕,弯腰久坐不好的。” 听到最后一句,苏凉想想也是,便提出接下来跟秋月轮流做饭。 秋月又说不行,厨房危险。 苏凉轻笑,“放心,我很有经验,烧不了厨房的。” “奴婢知道苏姑娘是特别特别好的人,都没把奴婢当下人看,要是苏姑娘没有怀着身孕,要干活的话奴婢不拦着,但如今真不行。”秋月很固执地说。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感激苏凉,尤其是,她觉得跟苏凉在一起很舒服,好像她们是平等的人一样。 是夜,苏凉临睡前默默祈祷,希望裘琮能顺利找到顾泠,把他带过来。 …… 凉国,曜城。 “别哭了!”沐老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坐在角落里的司徒瑶红着眼睛,神色哀求,“前辈放我回家吧,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沐老头冷哼,“谁让你摊上一个猪狗不如的祖父!”话落就离开,去了隔壁的房间。 老白正在睡觉,被沐老头拍醒了,“别睡了!司徒勰的孙女都抓来了,但就是找不到咱家小丫头被关在哪里了,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到曜城吧?快说,现在怎么办?那丫头哭得我心烦!” “把这个,想办法让司徒勰吃下去。”老白扔给老沐一个粗瓷药瓶。 老沐接住,皱眉,“你怎么不去?为啥总是使唤我?” 老白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老沐把药瓶收起来,便出门去了。 …… 大白天,越王府大门紧闭。 司徒靖跟着司徒勰走进寒香院,注意到了院中假山上刻着的“凝”和“湘”二字。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司徒勰神色怅惘,“如今,都不在了。我原想着,你跟顾泠知道彼此的身份之后,也能亲如兄弟,互相扶持,但他到底是外姓人,如今看来非但指望不上,还成了我们最大的威胁。” 司徒靖便问,“倘若有机会除掉顾泠,祖父忍心下手吗?” 司徒勰摇头,“那是阿凝唯一的孩子,我如何忍心?” 两人进了房间,司徒勰说起先前苏凉来凉国,在这里住过。 然后便问司徒靖打算何时进宫见司徒瀚。 “你父皇从小就喜欢你娘,眼里就看不到别人。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谁知你娘认识了南宫霖之后,便一颗心都到了他身上,拒绝了你父皇。你父皇当时年轻气盛,又是那样的身份,再加上太喜欢你娘,一时冲动便做了强迫她的事,铸成大错。”司徒勰叹气,“他这些年从未忘记你娘,得知有你,很是高兴,也很想早点见到你。” 司徒靖却摇头,“当下我若恢复身份,便会成为靶子。苏凉身边的人,会不遗余力杀我。” “我明白。”司徒勰点头,“先不恢复身份,你假扮侍卫随我进宫,让你父皇看看你好不好?如今多事之秋,他也不便贸然出宫。” “好。”司徒靖点头。 司徒勰神色一喜,“我稍后便去安排。” 入夜时分,一个面相稳重的丫鬟从厨房端了一盅汤出来。司徒勰注重保养,有很规律的喝汤习惯,给他炖汤送汤的都是固定的人。这是沐老头从沐煜那里得到的信息。 沐煜如今已经离开了曜城,遵照沐老头的命令到乾国去了。经过这一遭,他认清了司徒勰,也认清了自己,丢掉了此前不切实际的幻想,意识到沐老头才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在乎他安危的人。 走到半路,一阵风吹过,丫鬟的荷包掉在了地上。她小心翼翼地把汤放在不远处石台上后,才过来捡荷包,发现荷包的带子断裂了,便塞进怀中,过去端起汤后,继续往司徒勰的书房去。 司徒靖在府中的事是个秘密,大部分下人都不知道,稳妥起见,他就住在了司徒勰的书房里。 丫鬟目不斜视,把汤送进去,轻轻放在司徒勰面前,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靖儿。”司徒勰开口。 司徒靖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准备今夜进宫去见司徒瀚。 “这是我专门交代厨房给你炖的汤,原先你娘最爱喝的,你快尝尝。”司徒勰微笑着拿起唯一的小碗,盛了一碗,放上勺子,递给司徒靖。 司徒靖接过去,尝了一口,就听司徒勰问他喜不喜欢。 司徒靖微微点头,接着慢慢喝完了一整碗。 司徒勰要再盛一碗,司徒靖说他饱了。 把碗放下,司徒靖突然觉得身子有点热,以为是刚喝过热汤的缘故。 司徒勰却突然神色大变,“靖儿!” 只见司徒靖的耳朵、双眼、鼻子、嘴角都开始流血,十分可怖。 “我……我怎么了……”司徒靖很快意识涣散,栽倒在地。 司徒勰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掰开司徒靖的嘴,塞了进去,又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让他咽下。 如果苏凉在这儿,就会发现司徒勰此时给司徒靖服下的药,跟之前老白给苏凉的两颗救命药看起来完全一样。而苏凉那两颗药,其中一颗也是被司徒靖给吃了。 “来人!”司徒勰怒吼。 一个心腹侍卫出现,又很快离开。 不多时,近日刚住进越王府客院的一个女人进了司徒勰的书房。看背影,身材纤细,但看脸,年纪不小了。 “快看看他中了什么毒?我给他服了你给的救命药!”司徒勰神色焦急。 老妇人看到司徒靖的样子,眸光微眯,给他号脉后,突然冷笑,“没想到,他也在此地。” 司徒勰拧眉,“谁?你在说什么?” “不必担心。”老妇人站起身,看向没喝完的汤,“那解药足以解除他所中的毒。此毒定是出自我师兄之手,上次见面,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司徒勰没理会老妇人的感叹,听到说司徒靖不会有事,松了一口气,“你师兄是什么人?他投靠了乾国皇室?” 老妇人摇头,“不可能。若真是他出手,一定是为了什么人,而不是为了乾国。” 司徒勰眸光一凝,“苏凉!难不成,苏凉是你师兄的徒弟?” 老妇人闻言,干瘦的脸上出现了浓厚的兴味,“苏凉是什么人?” “过后再说。靖儿何时能醒?”司徒勰问。 “半刻钟。”老妇人说。 时间过得很快,但司徒靖醒得比老妇人预计的晚了片刻。 司徒勰见他睁眼,神色一松,去扶他起来。 司徒靖坐在椅子上,服药之后就没再流血了。 “靖儿,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司徒勰语气关切。 司徒靖脸上挂着几个血道子,睁眼又闭上,“眼睛疼……” 老妇人立刻推开司徒勰,上前查看,过了一会儿,狠狠拧眉,“坏了!” 司徒勰神色一变,“什么坏了?你不是说你的药一定没问题吗?” 说话的功夫,老妇人又给司徒靖服下了一颗药,却没了先前那般的自信,“可恶!我们一起研制的毒,他居然把方子改了!” “你说清楚,靖儿会怎么样?”司徒勰拧眉问。 老妇人咬着牙说,“就算不瞎,也是半瞎。” “你快给他解毒啊!”司徒勰怒吼。 “我尽力了,但已经迟了。有些伤,是不可逆转的。我师兄的毒,加的毒性,便是伤眼睛。如此,即便能解毒,也来不及救眼。”老妇人冷哼,“若没有我的药,他早已见阎王了。” 司徒勰气得浑身颤抖,“可恶!苏凉……又是苏凉!一定是因为她!” 老妇人问,“你说的苏凉在哪里?我得去瞧瞧,她是不是我师兄的徒弟。” “她在我手中。”司徒勰冷声说。 老妇人冷笑,“我要见她!” “见不到,她不在这里!”司徒勰难掩怒意,“你自诩毒仙,还不快想办法救我的孙子!”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至于眼睛,我说了,无能为力。”老妇人也不客气,“不过,只要我师兄真在曜城,我一定把他找出来!”话落便不见了人影。 司徒靖是清醒的,他听到了老妇人和司徒勰说的所有话,眼睛因为疼痛流了泪,冲刷着之前的血印,努力睁眼看着司徒勰,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了,他心中被愤怒不甘和将要变成瞎子的恐惧塞满,“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另外一边,踩点多日,蹲守一整天,小心翼翼,终于下毒成功的沐老头回到了跟老白一起暂居的地方,又把睡着的老白给拽起来了,“已经下毒了,你说的,那毒银针验不出来!就等明日看看,司徒勰那狗贼是死了还是瞎了!哈哈哈哈!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再去换咱家丫头回来!” …… 无名海岛。 裘琮走了五日,苏凉这边过得很平静。小院里的活大部分是秋月干的,苏凉主要负责给南宫倩医治,天气好的时候让秋月把南宫倩背出来放在院中躺椅上晒会儿太阳,其他时候她多是在看书,或在周围散步。 一开始秋月杀鸡宰兔有点艰难,不过杀了几次之后就完全没问题了,甚至能面不改色地用刀背把野兔拍死…… 这天秋月正在院中扫地,不经意间抬头,见篱笆外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叫苏凉。 苏凉从房中出来,就见竹篱笆外面站着个高挑清瘦的老妇人,双眼灰白,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很齐整,手中拄着一根鹰头拐杖。 “前辈是师父的朋友吧?”苏凉开口,语带笑意,出门去迎,“师父临走时交代过前辈会来。” 老妇人的脸朝向苏凉的方向,“你就是老裘说的那徒弟?苏凉?” “是的。”苏凉点头,“前辈可需要搀扶?” “不必,你在前面走。”老妇人摇头,跟在苏凉身后进了小院,到桌边坐下,看样子是来过这里记得路。 “秋月,沏茶。”苏凉叫秋月。 秋月应了一声,连忙扔下扫帚去沏茶了。 “我姓岑。”老妇人开口,“老裘说你肚子里有他的徒孙,请我来暂住些日子,帮他看家,再教你几招防身之术。” 苏凉微笑,“岑老前辈,太感谢了。” “老身擅用暗器。”老妇人说着,甩手,两枚银钉钉在了苏凉的房门上。 苏凉有些惊讶。这需要极强的感知力和控制力,定是她开门的时候老妇人听到声音,辨别了距离。 “岑老前辈好厉害!”苏凉起身过去,好不容易才把银钉拔出来,是分毫不差正好钉进去的。 她刚把银钉放下,坐回原位,就听老妇人说,“老裘说当你的师父很舒心。难得他那老顽固能这么喜欢一个人,既如此,你也做老身的徒弟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3.假扮一个人 对于突然又多了个师父这件事,苏凉的感觉是:好事啊!技多不压身,师父多了路好走。 她想到家里的两位师父,老白和老沐这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会不会得知她被抓的消息后就跑到凉国救她去了? 思及此,苏凉倒有点担心。希望她请裘琮送到迦叶城的信,年锦成能及时告知京城那边。如此凉国皇室若是以抓住她为由想做什么,自己人便不会被拿捏了。 因为苏凉觉得,南宫霖和司徒靖不可能不拿抓了她说事。 思来想去,苏凉认为年锦成和蔺屾看到她的信,应该知道怎么做,就怕因为距离产生的时间差,导致不好的后果。 “苏姑娘?”秋月在外面敲门,打乱了苏凉的思绪。 苏凉回神,“进来吧。” 秋月把门关上,像是怕人听见,有些为难地看着苏凉,“岑老夫人说她只吃素,一点荤腥都不吃。但太爷说,苏姑娘和小姐都得吃肉。奴婢怕做的饭菜不合岑老夫人的胃口。苏姑娘能不能教教奴婢素菜怎么做好吃?” 苏凉点头,“素菜不难,我来做吧。” “可是太爷说不让……”秋月觉得这样也不好。 “那是我师父,我做点饭菜孝敬她是应该的,你可不要拦着。”苏凉轻笑。 苏凉的新师父名叫岑蔓,住在裘琮的房中,秋月已提前把被褥清洗晾晒好了,苏凉还专门改了房中桌椅的位置,避免岑蔓被撞到。 午饭时间,除了裘琮的位置换成了岑蔓,别的跟之前没差。 岑蔓尝了一口菜,微微点头,“那丫头厨艺不错。” 苏凉微笑,“师父的菜是我做的。” 岑蔓又尝了一口,“很好。” 而后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苏凉的菜荤素搭配,岑蔓的是纯素的。 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岑蔓拿帕子擦了擦嘴,动作优雅,“苏凉,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什么……事?”苏凉问。 “所有,除了你的名字和你是老裘的徒弟外,其他的,我一无所知。”岑蔓说。 苏凉心想,啥都不了解就主动提出收她为徒?一来能看出岑蔓是真的离群索居,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苏凉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二来能说明,岑蔓是真的跟裘琮关系很好,很信任裘琮收徒的眼光。 苏凉便把她曾跟裘琮讲过的经历,又跟岑蔓讲了一遍。讲到她跟顾泠成亲当天,突然接到炎国进犯的消息,拜了堂之后匆忙南下就停了。 “你才十六岁。成亲在二月十五。”岑蔓微微蹙眉,“你还没说,你跟老裘如何认识,如何成为师徒的?” 苏凉实话讲了跟裘琮认识的经过,以及她为何会在这个海岛上。 岑蔓听完,面色微沉,“你该不会是杜撰故事骗我,想趁老裘不在,离开此地吧?” “哦,我当然想离开,但暂时不会走。因为师父去找我相公了,我在这里等他。”苏凉对于岑蔓的质疑很淡定。毕竟岑蔓先是裘琮的好友,然后才是她今日刚拜的新师父。 “老裘真是糊涂,居然做出那种事来。”岑蔓再开口,表明她已相信了苏凉。不然确实无法解释,为何苏凉年纪轻轻的一个神医会被裘琮收为徒弟,在这里给南宫倩治病。 “不过,”岑蔓接着说,“看样子你跟老裘之间并无真正的仇怨,矛盾在你跟他那女婿和外孙。我认识老裘几十年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为你撇下外孙女远行去找人,定是想弥补之前的过错。” 苏凉点头,“我明白。师父不坏,只是先前一时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是如此的师徒。”岑蔓微叹。 苏凉半开玩笑,“师父后悔收我为徒了?” 岑蔓摇头,“不。你作为老裘女婿和外孙的敌人,被抓来此处,不得自由,却能让他如此欣赏和喜爱,更是了不得。你跟他约定好离开此地后便不做师徒,你我不一样,没有期限。” 苏凉莞尔,“那我真是赚到了。” 而后岑蔓就开始教苏凉如何提升自己的感知力,这对于不管暗器还是正常武器出招的精准度都是极有助益的。 岑蔓把她手上一个精致古朴的紫玉扳指摘下来给了苏凉。 苏凉起初不肯收,想着这定是岑蔓防身之物。 但岑蔓说是给她的见面礼,不收就是不认她这个师父。 苏凉戴在大拇指上刚刚好,扳指内侧有个暗器机关,可以发射五枚银针。 这让她又想起老沐来了。老沐精通机关暗器,真正收的传承人是顾泠,可惜,尚未来得及教什么,便出了这么多事。而老白才是苏凉真正想拜的师父,虽然说好不要师徒之名,但也有师徒之实,可惜,她也还没来得及学真正厉害的毒术…… …… 凉国,曜城。 司徒勰天刚亮便坐着马车出府进宫了。 老沐躲在暗处盯着,不确定马车里的人是谁,也没见越王府要办丧事或请太医的迹象,心中泛起嘀咕:难道老白花了好几天才做出的毒药居然被识破了?还是司徒勰昨夜正好不想喝汤躲过一劫? 他打算等到那马车回府,看能不能确定里面是司徒勰,如今再闯皇宫风险就有点大了。 却说司徒瀚,昨天等到半夜,本以为能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谁知只见到了司徒勰派去报信的暗卫,说是约定好的会面取消了,却没解释原因。 司徒瀚本以为是司徒靖反悔,不愿意见他,虽心中失望,但也并未做什么。 直到再见到司徒勰,听他说起司徒靖在越王府中了剧毒险些丧命的事,司徒瀚再次被激起了心中熊熊怒火,“你先前怎么跟朕保证的?你说过会好好保护他!不让他恢复身份,暂时在越王府是最安全的!这就是你说的安全?为什么越王府其他人都没事,就朕的儿子中了剧毒?” 司徒勰料到司徒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深深叹气,“事到如今,只能再找名医,为靖儿医治。” “名医?”司徒瀚冷声说,“当今天下最厉害的神医,不就是苏凉吗?靖儿不是说抓了苏凉关在别处,那还等什么?让他说出苏凉在哪儿,派人去把她带过来!如此别的事也好办!” 司徒勰点头,“我回去就跟靖儿谈谈苏凉的事。瑶儿被抓,我怀疑是顾泠做的,这次靖儿中毒,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 司徒勰回府时依旧全程都在马车里没露面,蹲守的老沐无法确定马车里到底是谁,便先回去了。 司徒勰回到书房,司徒靖就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司徒勰未语先叹,“靖儿。事到如今,必须得让苏凉来此,你的眼睛,或许还有救。” “祖父为了真正抓到苏凉,不惜弄瞎我的双眼吗?”司徒靖睁开眼,所见之物皆是模模糊糊的光晕,什么都看不清楚。 司徒勰拧眉,“靖儿,你真是这样想的?” 司徒靖不说话。眼睛近乎失明,让他已没了来曜城时的冷静和自信,心中烦躁不已。 “我会寻个跟苏凉年龄身形相仿的女子假扮她,迷惑暗处的人,但这样顶多能把瑶儿救回来。”司徒勰深深叹气,“你如此年轻,一辈子还很长,我知道你对苏凉的心思,但如今可不能糊涂啊!再晚,或许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司徒靖拳头握了又松,“祖父去把南宫霖请过来。” 司徒勰对于南宫霖也在曜城的事并不意外,虽然先前司徒靖刻意不提。 “他知道苏凉在哪里?他在何处?”司徒勰问。 司徒靖说了个地方,且给了他的玉佩作为信物。 司徒勰立刻派了暗卫前去寻南宫霖过来。 约莫等了两个时辰,南宫霖才终于出现。 看到司徒勰,他眼眸微眯,但当注意到司徒靖眼睛周围的红色斑点,面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勰叹气,说起昨夜的事。 南宫霖怒不可遏,“我送靖儿回来,你就是这样待他的?” 不论如何,司徒靖是在越王府出的事,有毒的汤还是司徒勰亲手给他盛的,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司徒勰摇头,“当务之急,是要把苏凉尽快带来,给靖儿医治。” 南宫霖再次看向司徒靖,呼吸加重,“可恶!不能找到下毒之人寻解药吗?那样岂不是更快?” 从曜城穿过凉国和乾国到南方出海找苏凉,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 司徒勰摇头,“贸然找一个毒术高手很危险。且如今伤害已经造成,毒解了,靖儿的眼睛并非仍中毒,而是被那毒伤到了,得治伤而不是解毒!” 南宫霖冷哼,“你为何如此了解?解药从哪儿来的?” 司徒勰冷着脸说,“我有一位朋友给的。” “师父,”司徒靖不想再听他们说些有的没的,他知道不是司徒勰下毒害他,“去把苏凉带过来。” “为了你,我当然可以去。”南宫霖摇头,“但最快的办法,难道不是我带你去找苏凉吗?”如此,司徒靖能更快见到苏凉,得到医治。 司徒靖皱眉又舒展开,“师父言之有理!”他心情极差,脑子有点混乱。 但,司徒勰真的想不到这一点吗?还是他宁愿冒着司徒靖的医治贻误时机完全失明的风险,也一定要让苏凉来曜城?如此他就能利用真正的苏凉救他的孙子孙女了! 司徒靖无法不这样想。他中毒受伤,司徒勰可没有,以他的精明不应该想不到怎么做才是对司徒靖最好的。 司徒勰连连叹气,“是我糊涂了!见靖儿回来太高兴,一心惦记着让你跟你父皇相见,就没想过让你再离开的事。但如今,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既如此,我安排人护送你,尽快找到苏凉!” “那倒不必。我会陪着靖儿走一趟。”南宫霖说。 司徒勰并未坚持,由他们去了。他孙子多,但司徒靖的身份是最特殊的,培养多年,一朝残废,若无法恢复,就没有未来了。 “祖父,我走后,请父皇恢复我的皇子身份。”司徒靖对司徒勰说。 司徒勰点头,“只要你愿意,你父皇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按照齿序,你该是二皇子。如此也好,先恢复身份,乾国人想做什么也找不到你,待你眼睛治好再回来。” 而司徒靖离开之前,才终于问起真正的谌赟在哪里。 司徒勰深深叹气,“当年带他回来的途中遭遇风雪,他夜里乱跑到外面。”一个小孩子跑到冰天雪地里没人管,后果如何,不言自明。 “谌霄呢?”司徒靖问。 司徒勰反问,“你要见他吗?” 司徒靖摇头,跟着南宫霖暗中离开了。 司徒勰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阴沉下来。谌霄能脱身,是苏凉故意放走的,他的确忠心耿耿,不远万里跑来报信。 但,谌霄知道的太多了,有一些事还是司徒勰跟司徒瀚说了谎的。再加上谌霄真正的价值是他的身份,但这个身份如今也没意义了。当他毫无防备死在司徒勰手中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得到。 …… 老沐确定司徒勰没出事,人活着,眼睛也没瞎,气哼哼地回去找老白商量对策。 “我真的下毒了,那汤他天天喝!该不会他身边有懂毒的高手吧?”老沐皱眉说。 老白却问,“找到苏凉了吗?” 老沐摇头,“没有!就没见到她的影子!” “继续盯着。”老白说。 老沐应声起身往外走,一只脚跨出门,又回头骂了老白一句,“要不是为了小丫头,老子才不听你使唤!” …… 司徒勰走进客院,听到房中有陌生的声音。 到门口,就见一个高挑的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里面。 “这是我的孙女阿瑛。”老妇人指着少女对司徒勰介绍,又对少女说,“阿瑛还不快拜见越王殿下?” 少女转身,身材高挑丰满,样貌妩媚动人,拱手道,“越王殿下。” 司徒勰微笑,“不必多礼。没想到岳夫人还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孙女。如今正好有一件事,得劳烦阿瑛姑娘帮忙。” 岳夫人便问什么事,司徒勰说想让她的孙女假扮一个人。 岳夫人呵呵一笑,“我明白了。这很简单,我也正有此意!” 如果在苏凉在这里,就会发现,岳夫人的孙女,正是她认识的原瑛原姐姐。 原瑛并不知道她的祖母让她假扮谁,眼观鼻鼻观心坐着。 “像吗?”岳夫人看着原瑛问司徒勰。 司徒勰摇头,“不很像,但不必露面,不必出声,便没有妨碍。” “很好。说不定被引出来的人,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好师兄呢。”岳夫人笑声桀桀,枯瘦的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张蒙着骨头的皮,颇有几分渗人。 “阿瑛姑娘定是继承了令祖的衣钵吧?”司徒勰看向原瑛,笑容温和。 原瑛摇头,“我的毒术,不及祖母十之一二。” 司徒勰便笑说原瑛太谦虚了。 岳夫人问司徒勰,“你说那个叫苏凉的在你手中,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原瑛突然听到苏凉的名字,微微愣了一下,见司徒勰和岳夫人都没注意到,便连忙敛眸垂下了头,避免被人发现她的异样。 “我孙子眼睛受伤,去找她医治了,事后便会带她回来。”司徒勰说。 “你孙子眼睛的伤,苏凉能治好?”岳夫人轻嗤,“这怎么可能?” “她为人所知最厉害的是医术,并非毒术,素有神医之名。她是岳夫人师兄的徒弟这件事,是岳夫人猜测的,未必真是如此。”司徒勰解释。 “神医?”岳夫人满面嘲讽,“总之因为你孙子中的毒,那苏凉一定跟我师兄有什么关系!阿瑛,你听说过苏凉吗?” 原瑛点头,“听说过,她曾是乾国的武状元。” “接下来你听越王安排,假扮苏凉,尽快把这曜城里暗中搞鬼的人引出来!”岳夫人吩咐。 原瑛再次点头,“是,祖母。” “不急,本王要先做些安排,再来请阿瑛姑娘。”司徒勰话落便离开了。 岳夫人也随后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原瑛关上房门,眉头便皱了起来:苏凉那小丫头被司徒勰给抓了?顾泠呢?她得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至于司徒勰让原瑛假扮苏凉,引出要救苏凉的人,对此原瑛只有一个念头:让司徒勰见鬼去吧,她绝不会做对苏凉不利的事情!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4.你去不去? 曜城,夜半时分。 “老白!老白快醒醒!别睡了!”老沐冲进房间,一把将老白从床上拽起来。旁边桌上依旧堆满了各种药材,还有一些半成品。 老白冷眼看着老沐,“作甚?” “我看到一辆马车从后门进了越王府!”老沐神情激动,“也是巧了,今夜我睡不着就去越王府附近盯着!虽然没看到人,但咱家小丫头可能就在那里面!” 老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眸光微眯,“不管是不是,也该会会司徒勰了!” “你说怎么办?给越王府送信,约明天夜里到城外换人?”老沐皱眉,“这里毕竟是司徒勰的地盘,必须得小心,咱俩老骨头不值钱,可别伤到了小丫头!” 说着老沐叹气,“我收她为徒,也没教过她啥。” “姓顾那小子到底去哪里了?”老白轻哼。 老沐摇头,“这我哪儿知道?不过你这老骨头就别管人家年轻人情情爱爱的事了,顾泠也是我徒弟,小丫头被抓了他肯定比谁都着急,说不定他这会儿也在曜城呢!” “给司徒勰送信,明天夜里子时,城外卧龙江边,白桦林。”老白说。 如今是夏季,凉国最温暖的季节,卧龙雪山虽然仍有积雪未融,但城外的江水是流动的,适合随时脱身。 “你以前来过?我都不知道什么白桦林。”老沐嘀咕了一句,也没追问,便盘算起如何把消息传到越王府。 虽然起初老沐把老白带到苏凉家时,老白是个不省人事的醉鬼,老沐很清醒。但如今戒了酒的老白表现出了更强势的一面,而老沐虽然总是怼他,实则多是听他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徒勰的马车从越王府出来,角落里突然蹿出一个老乞丐,手中举着一封信,“越王殿下,草民有郡主的消息!” 正要前去驱赶乞丐的侍卫听到马车中传来司徒勰的声音,他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看到老乞丐手中的信,吩咐拿过来,给赏钱。 不多时,老乞丐揣着一块银子,东张西望地走了一段,就飞也似地跑进了一条巷子。 侍卫拆了信,又按司徒勰的要求,抖了抖信纸,用袖子擦过,才递给他。 有前面司徒靖中毒的教训,司徒勰谨慎地用两层帕子垫着,避免皮肤跟信纸直接接触而中毒。 信中的字迹陌生而潦草,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在卧龙江边白桦林,用苏凉交换司徒瑶,若不去,或耍花样,就为司徒瑶收尸。 司徒勰看完便把信连带着帕子扔到了一边去,面色阴沉。这在他预料之中,因为昨天半夜那辆马车就是他蓄意安排的,若有人盯着,见那个时候有车进府,还走的后门,定然会起疑心。 做戏做全套,司徒勰甚至专门请原瑛暗中出城,乘坐着那辆车回来的。 当下,司徒勰在想的是,顾泠到底在不在曜城,这封信是否跟他有关系?抑或真如毒仙岳夫人所言,她的毒圣师兄是苏凉不为人知的师父,得知她被抓后前来救人? 司徒勰又想到老沐。这几天他回想了去年苏凉和顾泠在曜城时发生的事,深深怀疑,那把暗器扇子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有关系,沐煜的师父也早就跟他们认识。 进宫见到司徒瀚时,他正在拟旨,准备为司徒靖恢复身份。 见到司徒勰,司徒瀚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至今仍未见到儿子司徒靖,却得知儿子在越王府被毒瞎的消息。 “皇叔今日又来,所为何事?”司徒瀚冷声说。 司徒勰落座,“微臣有要事,与皇上相商。事关乾国和炎国。” 司徒瀚闻言,轻哼道,“难道皇叔还安排了其他细作,如今才打算告诉朕?” 司徒勰摇头,“是苏凉和顾泠的秘密。” 司徒瀚凝眸,“什么秘密?” “其实,他们早就认识。”司徒勰说。 司徒瀚皱眉,“这算什么秘密?” “我是说,在顾泠还是反贼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司徒勰说。 司徒瀚愣了一下,“当真?皇叔有何证据?” “有个姓梁的,曾受过凝儿恩惠,在顾家出事后,又追随了顾泠一段时间,知道他的很多事。”司徒勰说着,提起梁叔,苏家村,“宁靖”,文状元…… 司徒瀚听到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勰,“皇叔是说,顾泠就是原先跟苏凉在一起那个宁靖?他们这是欺君!” 司徒勰点头,“不论在哪国,都是极为严重的欺君罔上。此事原先没有泄露出去,是因我仍对顾泠存有念想,谁知他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事到如今,也不必再为他保守秘密了!只要乾国端木熠得知苏凉和顾泠一直在骗他,恐怕就不会再为了苏凉,枉顾乾国大局,继续跟凉国作对!” “这种事,皇叔为何现在才说?”司徒瀚神色恼怒,“若早点说出去,苏凉和顾泠也不会破坏你原本的计划,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司徒勰叹气。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司徒靖在乾国搏个位高权重,且借由跟苏凉的关系,接触到权利核心,如此,一朝“引爆”,乾国将会陷入巨大的危机。 可惜,重大计划溃败自司徒靖的一时心软,导致事情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之所以这个时候司徒勰才决定“出卖”顾泠,是因为他很清楚,所谓的“秘密”,有些“过时”了,先前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处。“宁靖”已死,苏凉和顾泠把事情做得很周密。司徒勰若现在站在乾国京城大街上喊一声原先的文状元宁靖其实是顾泠假扮的,乾国百姓只会觉得他疯了…… 但即便“过时”了,对于疑心病重的皇帝来说,未必就没用。 司徒勰也不是想让普通百姓知道,只要把消息传给端木熠即可。 司徒瀚突然冷笑,“倘若端木熠信了,那么原先跟苏凉过从甚密的乾国秦国公府,大儒林家,还有邢冀,都会被怀疑早就知情却蓄意隐瞒包庇曾经的反贼之子顾泠!还有年锦成,他可是顾泠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朕倒要看看,端木熠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徒勰点头,“既然皇上认同,那我今日就派人前往乾国走一趟。” “好。”司徒瀚点头,就听司徒勰说起他刚出门收到的那封信。 “我已安排了一个女子假扮苏凉,今夜前去赴约,看到底是什么人。”司徒勰说。 “顾泠应该来了吧。”司徒瀚说。 司徒勰若有所思,“以他对苏凉的紧张,定不会什么都不做,但是否真来了曜城,尚无法确定,过了今夜就知道了。” “皇叔说,还有炎国什么事?”司徒瀚问。 司徒勰神色一正,“皇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跟炎国结盟才是上策!” 司徒瀚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没结盟?这么多次,哪次炎国靠得住?” “过去的失败,不只是给我们的教训,炎国也没得到什么好处。经过这次,炎国皇室更应该看到乾国壮大到了什么程度,我们两方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一举灭掉乾国,等到联手也无用的时候,就无法挽回了。”司徒勰神色凝重。 “皇叔觉得这次再找炎国结盟,他们能答应?就算答应了,能相信?”司徒瀚仍是无法信任炎国皇室。 “不管成败,尽力拉拢,否则我们跟炎国矛盾越大,乾国越乐于见到。大局为重,暂时放下过往跟炎国的仇怨吧。”司徒勰说。 司徒瀚深吸一口气,“好。此事朕就听皇叔的。今夜换人,皇叔若亲自去的话,千万小心。” …… 齐峻到曜城已经两日了,乔装易容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 他是在收到年锦成的第二封信当日便出发北上,想找到老沐和老白,告诉他们苏凉并不在凉国也不在司徒勰手中的事,怕他们因为不知情被司徒勰给控制住。 但齐峻这两日在城中遍寻不见老沐和老白,也不敢贸然做任何可能会暴露身份引起怀疑的事,便只能默默地关注着越王府的动静。 这天深夜时分,齐峻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从越王府后门出去,他不敢靠近,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跟上。 马车到城门口停了片刻,城门很快开启,驶向城外。 临近子时,齐峻看着马车在卧龙江边走了一段,进了茂密的白桦林。他怕被发现,特意绕行,从另外一边也进了林子。 临近子时,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林间。 车轮驶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便停了下来。马蹄声消失,并没有人说话。 短笛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宁静,从白桦林外的江上传来,随之响起了老沐的声音,“司徒勰,想要你孙女活命,把苏凉带过来!” 齐峻闻声,神色一凝!终于找到老沐了,但看样子,今夜是约好要交换人质,但苏凉不在这边,这一定是个陷阱! 思及此,齐峻顾不得再静观其变,一边往白桦林外冲,一边高喊道,“金老前辈,是我!主子不在曜城,撤!” 话音未落,白桦林中马车周围蹿出十几道黑影,一半冲着齐峻追去,一半冲向了老沐。 老沐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听到齐峻的声音,而齐峻的话让他神色大变,怒骂一声,抓起司徒瑶挡在身前,驾着小船迅速离开! 岸上有高手追击,老沐眼见着有个速度最快的黑衣人从岸上腾空而起打算上船,干脆直接把昏迷的司徒瑶朝着后面扔进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那人果然选择了跳入手中去救司徒瑶,而这给了老沐脱身的机会。 等后面的人追上来,黑衣人刚从水中把司徒瑶捞出来,而老沐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落水后面具就掉了,赫然正是司徒勰本人。 而随后赶上来的一个,是原瑛。她是来假扮苏凉的,因为司徒勰虽然设了埋伏,但为稳妥起见,怕司徒瑶受伤,还是打算先见到人再说。 不过原瑛并没有机会“帮”司徒勰。她都想好情况不对要提醒对方的人,但没想到有人先开口了。如此,她还没有暴露她不尽认识苏凉且关系颇好这个秘密。 原瑛帮司徒勰救醒了司徒瑶。她除了身体有点虚弱之外,并没有受伤,也没有中什么毒。 “是顾泠抓的你吗?”司徒勰问。 司徒瑶摇头,“我没见到表哥……是个高瘦的老者抓的我,我没见过其他人……” 司徒勰皱眉,高瘦老者,那就是先前他在宫中见到的沐老头了。 “他们住在哪里?”司徒勰问。 司徒瑶靠在司徒勰身上,有气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哪儿……” 此时,另外一波追击齐峻的高手回来了,并没有收获。 “本来属下可以抓到那人,但突然出现另外一个人把他救走了。”为首者沉声说。 司徒勰寒着脸,把司徒瑶抱了起来,“先回去!” 今夜至少救回了司徒瑶。但当下司徒勰在想,突然出现喊话的齐峻,是否代表着苏凉那方的人都已知道她不在凉国不在曜城?顾泠今夜没露面,定是因为他也知道苏凉不在这里!但司徒靖说,苏凉在他外公的控制之中,不可能脱身!她那方的人,到底如何知道她不在曜城的?是只知道她不在曜城,还是已经知道她在哪里?甚至她已经脱身了? 思及此,司徒勰脸色极为难看,跟原瑛和司徒瑶一同坐在马车里,回了曜城。 …… 老白及时出手救了险些无法脱身的齐峻,跟老沐在一处林子中汇合了。 “你小子怎么来了?小丫头不在曜城?你如何知道的?到底怎么回事?”老沐神色急切地问。 齐峻连忙说,他收到南边来的信,苏凉虽然暂时回不来,但是安全的,没在凉国这些人手中。 “定是主子征服了看守她的高手,还让那人专门给迦叶城送信报了平安!我赶来就是为了知会两位前辈,千万不要被司徒勰给骗了!” 听到齐峻的话,老沐拊掌大笑,“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老夫的徒弟!哈哈哈哈!”他把司徒瑶放了,倒没什么可惜的。他本也不想伤害司徒瑶,既然苏凉不在司徒勰手中,继续抓着司徒瑶也没什么意义。 老白眉头未展,“苏凉在哪里?” 齐峻摇头,“主子到底在哪,就不知道了。但应该离迦叶城不会太远。” “顾泠呢?”老沐问齐峻,“他知道这个消息吗?” 齐峻愣了一下,“属下并不知道姑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老沐见老白脸色不对,连忙转移话题,“老金,你看咱俩是留下把司徒勰弄死,还是到南边去找咱家丫头?”他还是维护顾泠的,毕竟那也是他的徒弟。 “先杀了司徒勰再走!”老白冷声说。 齐峻弱弱地说,“两位前辈可千万不要冲动啊。主子想方设法传信报平安,就是不希望大家为了她出事。” 但并没有人听齐峻的,老沐已经开始跟老白商量如何让司徒勰死得罪最“好看”了。 …… 在海岛上的苏凉算着时间,裘琮已离开八日。顺利的话,该到襄月城了。 此时,裘琮戴着草帽,拎着包袱,刚走进襄月城中,找了个摊子吃馄饨。 连吃两大碗,并不是因为好吃,只是他一直赶路风餐露宿,太饿了。要说味道,他觉得比苏凉做得差远了。 吃饭中途,裘琮得知一个消息,炎国近日刚刚换了一位太子。原本的太子是嫡长皇子,母族强大,却突然被一个庶出的病弱皇子抢了太子之位,这样的变化让很多人都大感意外。但皇室并未因此出现什么动荡,平静得有些异常。 裘琮直觉,炎国太子易位之事,跟顾泠有关。 他结了账,便朝着苏凉说的地址找过去了。 大白天,宅子关着门,挂着大锁。 裘琮暗中进去,找到主院,里面没有人,但他看到房中有顾泠的衣服。 裘琮放下包袱,便到隔壁的房间补觉去了。 傍晚时分,一道身影如墨羽般落在了院中。 看到虚掩的房门,顾泠眸光微凝。 当他推开房门,看到桌上的包袱草帽和长刀时,隔壁裘琮也睁开了眼睛,但并未起身。 顾泠走到桌边,就见草帽下方压着一封信,露出一个角。 他把信拿起来,拆开,看到熟悉的字迹,眼眸一缩! “别跟裘老头打架,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大神,恭喜你要当爹啦!!! 小神很乖,你快点来陪我们吧!” 落款是,“想你的”加两个水滴。 顾泠把信从头到尾连着看了五遍,才终于敢相信,这是真的!苏凉有喜了!他要当爹了!孩子叫小神吗?好怪,好可爱! 其实苏凉想过是不是不在信中写怀孕的事,等顾泠到了给他一个惊喜,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希望顾泠早点知道这个消息,早点开心起来。 “你去不去?”门口传来裘琮苍老的声音。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5.飞过来的美人 四目相对,幽暗的天光给裘琮苍老的脸蒙上一层阴影,房中并未点灯,顾泠的脸色更是没有丝毫温度。 气氛有一瞬的剑拔弩张,裘琮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刻,顾泠薄唇轻启,“我还有点事。” 裘琮眸光微眯,语带怒意,“你居然不去?” 话音未落,顾泠已拿着那封信从房中出来,正好避开了裘琮抓他肩膀的手,往外走去,“等我一刻。” 裘琮看着顾泠消失在视线中,冷哼一声,“只一刻,晚了我就回去,让苏凉甩了你!” …… 入夜时分,小院里清幽静寂。 裘琮就在院中坐着,包袱和长刀以及草帽放在手边,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正当裘琮觉得一刻钟到了,不愿再等,站起身来,顾泠回来了。 裘琮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也不想问,只拎起桌上的包袱,让顾泠自己体会。 顾泠没解释,回到房中,很快也拿了个包袱出来,把门关上。 裘琮见状转身就走。顾泠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两人都完全没有要跟对方交流的意思,但又因为苏凉,暂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直到离开襄月城时,顾泠才问了一句,“几日?” 裘琮答,“七八日。” 而后便恢复了沉默。 至于吃饭喝水这样的事,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默认是顾泠负责。第一顿裘琮还在想顾泠会不会连找吃的都没他的份儿,若真没有就各管各的,结果发现是他想多了。 …… 无名海岛上。 傍晚时分,燥热褪去,清风送爽,苏凉像往日一样,挽着岑蔓的手臂在竹林中散步。 今日走了个之前没去过的方向,突然发现前面亮了几分,苏凉还觉得奇怪,按说距离海边还很远。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苏凉神色惊喜,“师父,这里居然有个湖!我此前都不知道!” 苍翠竹海环绕着一个如明镜般的湖泊,湖水边缘倒映着错落有致的绿竹,中央被日暮时分瑰丽的晚霞映上一抹温柔的红,层次分明又极为和谐的两种色彩,美得仿若仙境。 苏凉跟岑蔓描述了眼前的景色,岑蔓脸上浮现出笑意,“听你说的,我好像看到了一般。” “师父,若老裘师父把我相公带过来了,我想在这个湖边辟出一片地方来,新建一个小院,我们俩住!”苏凉开心地说。 一来是她跟顾泠向来都喜欢有单独的空间,享受两人世界,能自在轻松,守护他们彼此的秘密。准确来说,是三个人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尤其是顾泠,大概率不会待见裘琮的。 二来待裘琮回来,除非岑蔓立刻离开,否则原来的小院就不够住了。 三来鉴于先前发生的事,虽然如今南宫倩已失去记忆,看起来性子柔和很多,但也不能排除她再次见到顾泠又看上他的可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到底有些不方便,保持一点距离最好。 苏凉觉得只要提出第三点,裘琮为了南宫倩好,应该就能答应苏凉跟顾泠单独住的要求。 岑蔓也知道先前的事,认为这样很好。如此,她也能留下了。 在湖边走了一圈,越看苏凉越喜欢这个地方。虽然她并不是想跟顾泠在此隐居,但在离不开此地的情况下,尽量过得开心舒坦一点当然更好。 是夜临睡前,苏凉在灯下画了一幅她设想中的竹屋草图,打算明日再细化一下,等顾泠来之后交给他。他一定能做出苏凉想象中的样子。 “小神,你爹或许就快到了。等他来了盖新房。”苏凉轻抚着小腹,憧憬着顾泠的到来。 …… 曜城。 司徒勰昨日安排了两帮人马,一帮到乾国去,告知端木熠关于顾泠和苏凉欺君的事;另外一帮赶往炎国,商谈结盟之事。 昨夜救回司徒瑶后,司徒勰整夜未眠,在想顾泠并未来曜城,苏凉那方的人已经知道她不在凉国,会不会是顾泠把她救走了? 若是如此的话,不止是司徒靖的眼睛没救了,接下来的局势将会对司徒勰和凉国大为不利!乾国只要有苏凉和顾泠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夫妻能胜过千军万马!而端木熠未必会听信司徒勰送过去的消息,就算信了,也未必会真的在这种时候选择跟苏凉和顾泠翻脸。 因为司徒勰很清楚苏凉和顾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端木熠看清他们的本质,最聪明的做法,其实是好好利用他们来达成目的。 天亮了。 司徒勰换了衣服,打算进宫,当面告诉司徒瀚昨夜的情况。 马车刚出越王府没多久,突然晃动了一下,司徒勰面色一沉,抓住车壁,就听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和侍卫的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司徒勰的实力远高于侍卫,但他并未立刻出去,而是透过摇晃的车帘缝隙,冷眼看着外面四个蒙面刺客跟侍卫交手。 刺客实力很强,没用多久,就解决了侍卫和车夫,将马车围在中间。 司徒勰看刺客身形,确定里面没有顾泠,也没有昨夜被齐峻称为“金老前辈”的老沐。让他怀疑,这或许是乾国皇室派来的…… 就在四个刺客朝马车逼近的时候,暗卫现身,又挡住了他们。 “留活口。”司徒勰下令,依旧端坐马车中并未出手。他的心腹暗卫都是这些年重金招揽的高手,论实力,并不在四个刺客之下。 战局胶着,双方都挂了彩。 司徒勰见刺客没有援手出现,决定亲自出手,谁知他尚未从马车里出去,那四个刺客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口哨声,都虚晃一招跑了! 暗卫按照司徒勰的规矩,并未追上去,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主子,那几个都像是杀手。”其中一个暗卫说。 司徒勰也看出来了。杀手的招数,是不遗余力要取人性命,四个人的狠辣程度不相上下。 但怪就怪在这里。既然是杀手,也没有明显的败势,且不远处还有同伙,冲着司徒勰来的,都尚未见到他,怎么就撤了呢? “主子,或许是燕云楼的人。”另外一个暗卫开口。 马上有人反驳,“如果有人雇佣燕云楼来杀主子,且不说按照燕云楼原本的规矩,根本不会接这种活儿,就算接了,出手的应该是楼主燕十八,而不是方才那几个。” 燕云楼有规矩,不掺和皇室争斗,一般不会接这种刺杀皇室主要成员的活儿。 一来危险性太大,二来容易让整个燕云楼被皇家盯上。 倘若有雇主能耐到让燕云楼愿意出手杀司徒勰,要么是有特殊关系,要么就是出得起天价的雇佣金。 不管哪种情况,如此性质的生意,燕十八亲自出手才合理。 司徒勰知道这些,也知道苏凉和顾泠手中掌握着巨大的财力。倘若方才真是燕云楼的杀手,且雇主跟苏凉有关系,如果是花钱请的,司徒勰没什么担心的。 但司徒勰又想到一种可能,燕云楼出手,并非为了钱,而是为了苏凉……因为他不久之前听说了一些燕云楼这两年动荡的内幕,不得不怀疑有神秘人在背后帮燕十八,否则她不会数次化险为夷。 会不会,暗中帮燕十八的神秘人,就是苏凉? 马死了,司徒勰在暗卫护送下折返回府。途中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最近关于苏凉的事情和人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神,导致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下意识地认为跟她有关系,未必存在那么多巧合…… 但这次司徒勰还真猜对了。 燕十八今日一早带着属下抵达曜城。她自己并未出手,因为先前受重伤尚未好全,在得知苏凉被抓后她又赶路来这边,没怎么休息,身体状态比巅峰期差很多。 另外一个原因是,顾泠说过,不要拼命。 撤退的口哨就是燕十八吹的。她从顾泠那里得知司徒勰实力极强,倘若他亲自出手,那四个杀手想脱身就难了。 这一次不是燕云楼接的杀人生意,而是燕十八来给苏凉报仇的。今日只是小小的试探,先看看司徒勰身边护卫的实力。 …… 回府之后,司徒勰写了封信,派人秘密送到皇宫交给司徒瀚,而他去看了司徒瑶。 司徒瑶身体无碍,只是经过这一遭精神有些不济。除了老沐之外,她没见到任何人,只描述了待过的房间,但并不知道外部情况和具体位置,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 司徒勰专门介绍了原瑛跟司徒瑶认识,说希望她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他的目的是想利用原瑛保护司徒瑶,倘若真成了朋友的话。就像苏凉,用感情拉拢到了不少帮手…… 原瑛欣然应允,司徒瑶向来听话,自然是表示求之不得。 自从司徒靖中毒那次后,司徒勰就换了一批下人,所有入口的食物都让岳夫人先过目,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 …… “我听说郡主本来今年要和亲嫁到乾国去的。”原瑛坐在司徒瑶床边,神色好奇地问,“你见过乾国太子吗?” 司徒瑶点头,“见过的。” “冒昧问一句,你是真想嫁给他,还是只是听从家里安排?”原瑛笑问。 司徒瑶神情落寞,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原瑛:……虚伪,不承认也不否认,便不会说错话。 但原瑛不至于讨厌司徒瑶,对她只是无感。毕竟,认识的时候原瑛就已经是苏凉和顾泠的朋友了,最近发生的事让她默认把自己归到了跟司徒家的对立面。且她并不知道那阴晴不定的祖母到底想干什么。 等原瑛从司徒瑶那里回客院,就见司徒勰正跟岳夫人在说话。 原瑛本想回避,岳夫人看到她,便招手让她过去。 “这件事,就交给阿瑛吧!”岳夫人并没有征求原瑛的意见,开口便定下了,而原瑛甚至不知道是要让她做什么事。 司徒勰点头,“那就多谢岳夫人和原姑娘。” 等他离开后,岳夫人才开口解释,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你回乾国去,到玄北城,给邢冀下毒,让他用越王的长孙交换解药!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要把越王的长孙救回来!越王会安排两个人协助你!” 原瑛敛眸,“祖母,我们为何要掺和这些事?” 岳夫人闻言,面色倏然阴沉,扬手便狠狠地抽了原瑛一巴掌,“我做什么,需要跟你交代吗?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愿听话了?” 原瑛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低着头跪了下来,“孙女不敢,祖母息怒。” 岳夫人冷哼,“是我把你们姐弟养大,给你们饭吃,教你们本事!不然你们早死了!你若是再敢忤逆,我就让你一辈子见不到原野!” “我错了,祖母息怒。”原瑛沉声说。 岳夫人冷眼看着原瑛,“关于原野病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千年雪莲哪里来的?” 原瑛心中一沉,怀疑岳夫人跟司徒勰打听过雪莲的事,便硬着头皮说,“顾泠给的。” 去年在曜城,关于顾泠跟苏凉假成亲只为了得到千年雪莲送给另外一个女子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岳夫人一脚踹在了原瑛心口,“你跟顾泠如何认识的?你是不是也认识那个叫苏凉的?说!” 原瑛摇头,“我只认识顾泠,是在他家中出事避难的时候认识的,因我见他貌美,心生爱慕,蓄意接近,却被拒绝,但他知道了我懂毒术的事,也知道我先前的落脚地,后来有一次找到我求解药,欠了我的人情,去年用千年雪莲偿还。没有其他,我也不认识苏凉!” “为何不早说?”岳夫人厉声问。 原瑛沉声说,“原本是要告诉祖母的,但这次来之后,便听说司徒家跟苏凉和顾泠结了仇怨的事,便没敢提……” 岳夫人眸光阴鸷,“抬起头来!” 原瑛抬头,看向岳夫人,眼眸已恢复平静。 岳夫人突然变了脸色,俯身把她拉了起来,叹了一声,“不要怪祖母,祖母只是怕你在外面被人骗。这次交给你的任务很重要,越王答应了,只要你能把他的长孙救回来,就可以嫁给他的一个孙子,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祖母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原瑛点头,“是,我明白。多谢祖母。” “嗯,你去准备一下,今日就出发吧。”岳夫人轻轻拍了拍原瑛的肩膀。 原瑛转身出门,面色便冷了下来。到隔壁房间收拾好东西后,再次见到了司徒勰,以及他安排的两个帮手。 司徒勰又说了一番辛苦原瑛事后定有重谢的话,原瑛便带着那两个人离开越王府往南而去。 …… 接下来,越王府的主子只要有人出门,就会遭遇刺杀,且明显有两拨杀手。 不过短短三日,司徒勰和他的儿孙遭遇了六次刺杀。 司徒勰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但险些被杀手武器上抹的毒给害死,幸亏岳夫人及时为他解毒。而岳夫人再次说,那毒是出自她的师兄之手。 而司徒勰的两个孙子司徒璋和司徒珉,唯一一次出门,虽然活着回来了,但都受了不轻的伤。司徒珉的一条腿直接被砍断,不可能恢复原状,注定要变成残废了。 司徒勰的怒气不断飙升,可杀手极为狡猾,仿佛无处不在,又似乎没用全力更不打算拼命,见势不对就立刻四散逃跑,如此导致整个越王府人心惶惶无法安眠。 司徒勰终于意识到,他一开始的思路是对的,一定跟苏凉有关系,这些杀手是为了苏凉来报复他的!明显是私仇! 可从头到尾,苏凉不是司徒勰抓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苏凉在哪里,一切都拜他精心栽培的好孙子司徒靖所赐。 但谁又能说,司徒靖的所作所为跟司徒勰无关呢?他这个人,就是司徒勰一手造就的。初时得知司徒勰抓了苏凉,司徒勰的开心也全都是真的,甚至为此做了不少谋划。 只不过,当时有多开心,如今就有多想吐血。 当他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大局,认为得罪乾国并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时,并未意识到,真正会给他带来麻烦的,是得罪苏凉。 他判断一切所依据的利益至上,这次都失算了。 他眼中所看到的心中所想的,都是战争和国家大事天下大局,把苏凉只当做端木熠并不完全信任的臣子来看待,却忽略了,她本身就是某个圈子的核心。而那个圈子的边界在哪里,司徒勰根本不了解…… …… 苏凉的师父和朋友在曜城为她出气,她身在遥远的海岛一无所知,过得很平静,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算顾泠什么时候能到。 岑蔓忍不住委婉地提醒苏凉,万一顾泠不在襄月城的话,或许就是裘琮独自回来。她不是想给苏凉泼冷水,只是怕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苏凉对此很淡定,她不是没考虑过那种情况,但仍旧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天夜里临睡前,苏凉再次跟肚子里尚无意识的孩子说话,“小神,顺利的话,你爹明天就到了哎,你猜他见到你会说什么?” …… 天亮了。 岑蔓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早饭后听到苏凉说想去海边走走,便说要陪她一起。 南宫倩坐在院中躺椅上,羡慕地看着苏凉跟岑蔓走出了小院。裘琮离开这半月,她心绪平静,在苏凉的医治下,气色明显好了一些。 “今日祖父要回来吗?”南宫倩问秋月。 秋月摇头,“不知道呢,或许吧。”她知道苏凉到海边等人去了,但不想跟南宫倩说这个话题,怕再提到顾泠。 “我哥哥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南宫倩问。 秋月再次摇头,“这个奴婢就更不知道了。小姐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总会见到的。” 苏凉和岑蔓一个孕妇一个盲人,走得并不快,到海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苏凉远眺,海面一望无际,不见船只和人影。 阳光太晒,两人到裘琮平时停船的附近找了块大石头旁边阴凉处坐下闲聊。 一直到正午时分,仍不见有人回来,苏凉便扶起岑蔓,打算回去了。 “下晌还来吗?”岑蔓问。 苏凉点头,“等午后凉快些。” “那小子真幸运。”岑蔓感叹了一句。她虽然不认识顾泠,但这些日子听苏凉说了很多他的事。虽然在苏凉的讲述中,顾泠是她崇拜的神,无所不能,但岑蔓仍是觉得,能娶到苏凉是顾泠最大的运气。 苏凉笑笑,“我也是。” 正当她扶着岑蔓要转身时,又往海上看了一眼,愣住了。 “怎么了?”岑蔓问。 苏凉放开她,用手挡在额前遮住阳光再次远眺,这次看得更清楚,视线中有个移动的黑点在海面上。 “他们回来了?”岑蔓面色也露出喜悦来。 “好像是。”离得太远,苏凉尚未看清,无法确定。 “如果不是,你躲远一点。”岑蔓说。她来此的目的就是在裘琮离开期限保护苏凉,避免有外人上岛。 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苏凉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视线中的黑点渐渐放大,清晰,一艘船,两个人,她看到了一顶熟悉的草帽…… “是师父回来了!”苏凉神色欣喜。 岑蔓舒了一口气,“顾泠呢?” 苏凉看着从小船上腾空而起的那道身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小神快看,那个飞过来的美人就是你爹!”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6.是小神懒 裘琮摘下草帽,看着岸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微微叹息一声,也上了岸,把小船拉上去,拿起他和顾泠的包袱,以及中途采购的食材。 “老裘?”岑蔓面朝裘琮所在的方向叫了一声。 “嗯。”裘琮应声,“我们先回去。” 岑蔓便循着裘琮的脚步声离开了。 走出一段,她才开口说,“那丫头天天盼着顾泠来,我还真担心你找不到他。” 裘琮问,“倩儿怎么样了?” “我也看不着,应该比你刚走那会儿好了不少。”岑蔓说。 “嗯。谢了。”裘琮说,“你若有事便可以走了。” 岑蔓脚步一顿,“我不走了。” 裘琮皱眉,“你要住下?” 岑蔓点头,“苏凉看中湖边的风景,打算跟顾泠在那边建房子单独住。为了你孙女好,你应该不反对吧?” 裘琮摇头,“随他们。” “船在那边,你就不怕顾泠带着苏凉跑了?”岑蔓问。 裘琮回头看了一眼,苏凉和顾泠依旧抱在一起。 他收回视线,“不会。苏凉是我的徒弟。” “忘了说,她也是我的徒弟了。”岑蔓微微一笑。 裘琮轻哼,“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 岑蔓微叹,“我一个人,只是活着,好在哪里?” 裘琮皱眉,“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竹林之中,岸上只剩下了顾泠和苏凉。 …… “什么感觉?”顾泠把手轻轻贴在苏凉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苏凉想了想说,“其实没感觉,不过心里觉得不是一个人了。”说着突然笑了,提起起初被抓来这边时她找的“朋友”竹笋小神。 顾泠微叹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苏凉靠在顾泠胸口,看着海浪漫上来,又退回去。 “我该小心一点。”顾泠低声说。 苏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顾泠,秀眉微蹙,“你是想说,其实本来没想要孩子?” 顾泠摇头,“我喜欢孩子,但这件事,我们尚未决定。” 苏凉捂住自己的小腹,“小神,你什么都没听见。” 顾泠神色无奈,“孩子才多大,听不到。” “哦,我逗你的。”苏凉轻笑,“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没做好当娘的准备。但这种事,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大概是天意吧。” “真的没问题吗?”顾泠把手贴在苏凉的手上,神色有些担忧。 “大神你太紧张了。”苏凉抽出自己的手,盖在顾泠手上,“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有差异,我跟你讲的前世女子成年年龄,不需要那么严格。我没事的。” “我只是……”顾泠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他很激动,很高兴,同时又觉得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会让苏凉很辛苦,担心会伤到她的身体。 苏凉偏头,在顾泠唇角轻吻了一下,“我明白。不过我才是大夫,我说没事就没事。不准你再表现出对小神的一丁点怀疑和否定,孩子真的会知道的。” 顾泠轻叹,“我怎么会否定孩子,我很高兴,真的。看到信的时候,便想着有飞机就好了。”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大神你可以说恨不得长出翅膀,怎么还惦记上坐飞机了。”简直比她更像穿越者。 “飞机比鸟快。”顾泠认真解释。 “这倒是真的。”苏凉表示很合理,“师父离开了,只有我们俩和一艘船,且你知道路,他就不担心我们会跑吗?” 顾泠神色淡淡,“他认为你不会走。” 苏凉挑眉,“你们聊过什么?” “没有。”顾泠简单两句话就说完了他跟裘琮见面到今日发生的一切。 苏凉轻咳,“行吧,你们没打起来就不错了,互相看不顺眼也不必勉强。大神你觉得我们应该离开此地回乾国去吗?” 顾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船,微微摇头,“留下也好。” “为何?外面很危险?情况怎么样了?”苏凉问。 顾泠提起他请了燕十八到凉国曜城找司徒勰麻烦的事,以及他暗中促成炎国太子易位的事。 燕十八的事苏凉一点儿都不意外,对于后者则比较好奇。 顾泠说炎国新的太子是他曾经看到黑雾后救过的人,心智才学都很出众,一直在韬光隐晦。那人无心权势,却心怀悲悯,有不少造福百姓的计划,却很难实现。 “看来他被大神‘点化’了,知道自己得先有权势,才能做想做的事。若他不愿看到炎国百姓乃至天下百姓被卷入战火生灵涂炭,就应该首先让自己有坐到谈判桌上的资格,否则再努力也是徒劳无功的。”苏凉说。 顾泠点头,“他自己清楚,也有计划,只是原本一直在等机会。” “大神你帮了他。但这次突然从襄月城离开,他能守住自己的位置吗?”苏凉问。 “他有自己的人马。”顾泠说,“若得到的位置都守不住,也不堪大任。” 苏凉想想也是。能被顾泠夸赞的人物定然是有真本事的,想要在皇室中出头且不被打倒,依靠别人庇护只能一时,自己立住才能长久。 “只要炎国跟凉国没有真正联手,乾国就不会有真正的危机。”苏凉说。如今炎国的新太子是一位坚定的反战者,炎国皇帝又是个标准的投机小人,接下来能真心跟凉国联手打乾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接下来,苏凉告诉顾泠她来到这个海岛后发生的一切。 说起裘琮给南宫倩服下了清除记忆的药物,险些害死她,苏凉微叹,“那老头真的不坏,只是先前被亲情蒙蔽了双眼,做的事都是南宫霖撺掇的。除了抓我,抓我是司徒靖的意思。” 顾泠并不想评价裘琮,只说了一句,“是我离不开你。你离开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苏凉把玩着顾泠的手指,“当然不是了,没有你我很寂寞的。” “你有小神了。”顾泠盯着苏凉的肚子。 苏凉眨了眨眼睛,“大神,你以后不会跟宝宝争什么吧?” 顾泠摇头,“不会,我会爱宝宝,你要多关心我。” 苏凉:……她的高冷禁欲大神真的只是过去的一场梦…… “那……我们就暂时不管外面的纷争,先在这边住着?”苏凉问。 “好。”顾泠表示认同。如果苏凉没有身孕,他并不想留在裘琮的地盘。但如今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他只希望苏凉是安全的。倘若离开这个地方回到乾国,苏凉一定会被很多人盯上,乾国皇室定然又需要他们做这个做那个。 …… 裘琮见到南宫倩气色有好转,松了一口气。 听南宫倩问起苏凉的相公是否来了,裘琮点头。 “不知道师叔的相公得是多出色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南宫倩神色有些好奇。 裘琮皱眉,“你管这个作甚?好好养身子,不要想太多。” “嗯。”南宫倩点头。 等到顾泠背着苏凉走进小院,秋月看了顾泠一眼,连忙收回视线,“太爷,苏姑娘回来了。” 顾泠把苏凉送回房间,他的包袱已经被裘琮放过来了。 “大神你都瘦了,肯定饿了吧?秋月的厨艺还行,算是我教的。”苏凉说,“要是不想跟他们一起吃,就端过来我们俩吃。” 顾泠点头,正有此意。 于是,午饭苏凉和顾泠在房中吃,南宫倩和秋月也在房中吃,裘琮和岑蔓两人坐在院中。 人多了,倒比往日安静不少。 午后苏凉有些困倦,心知顾泠一路赶来定然没有好好休息过,便拉着他陪自己睡会儿。 到床边,顾泠看到那个干瘪的竹笋,神色莫名,“这是,那个小神?” “是啊,我的朋友。”苏凉笑着把竹笋拿起来,“大神你跟它打个招呼。” 顾泠抬手,挥了两下,“你好……笋。” 苏凉笑着倒在了床上。她曾跟顾泠说过,在前世,“笋”因为谐音“损”,“好笋”“歹笋”都被作为形容词来用。 两人在床上躺下,苏凉枕着顾泠的手臂小声说,“其实,我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顾泠轻抚着苏凉的小腹,一想到这里面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就觉得好神奇。哪怕他听苏凉详细讲过从受精到生育的全过程,但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怀疑,岑师父喜欢老裘师父。”苏凉说。 顾泠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仍是配合苏凉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苏凉在这边没事,怀孕了也不能练武,又天天跟岑蔓在一起,便起了几分八卦之心,跟顾泠说起她为何觉得岑蔓喜欢裘琮。 最明显的一件事是,因为苏凉说裘琮这两日可能回来,岑蔓换了一件跟先前相比明显更好看的衣服,今日头上的发簪也从木簪变成了玉簪。 “或许只是巧合。”顾泠说。 “大神你难道不懂女为悦己者容吗?”苏凉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今日去海边等你,还换了在这边最好看的裙子呢。” 顾泠眸中漾起笑意,“你最好看。” “你才最好看。”苏凉用手指描摹着顾泠的眉眼,“我先前梦到宝宝了,在梦中起初以为是你,因为那张脸就是你,但后来发现好小,是跟你长得一样的宝宝。” 顾泠微微蹙眉,“但我梦到了跟你长得一样的宝宝。” 苏凉表示惊讶,“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哄我吧?” “真的。”顾泠说。 “哦……”苏凉笑起来,“那是因为我们都得了相思病。”她一直在想顾泠,顾泠一直在想她,得知有孩子,梦中看到的也是彼此的模样。 苏凉闭上眼睛,“睡觉吧。” 顾泠的吻却落了下来,两人用轻吻纾解对彼此的思念,想做点别的,倒是不方便了。 …… 岑蔓想找裘琮商量接下来怎么住的问题,但裘琮放下筷子去后院看了先前种下的菜之后,便拎着斧头镰刀出去了。 等顾泠和苏凉睡醒,已经是日暮时分。 “我最近越来越懒了。”苏凉打着呵欠坐起来。 顾泠摇头,“是小神懒。” 苏凉便笑,“也对。我本来不懒的,都是小神懒。” 床边的竹笋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去,顾泠捡起来,“让它回家去吧。” 两人收拾好出门,院中静悄悄的不见人。 苏凉说要带顾泠去看看她喜欢的那个湖,商量一下建房子的事。 顾泠揽着苏凉走进竹林中,没多久面前豁然开朗,美丽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而苏凉跟岑蔓提过要建房子的位置,那片区域的竹子都已被砍下倒在地上。 裘琮挽着袖子,扎着马步,正在砍一根粗壮的竹子。 岑蔓用脚踢到竹子,就俯身抓住拖到一边,堆在一起。因为看不见,做得很慢。 苏凉突然有点感动,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裘琮和岑蔓同时回头看过来。 “小凉你来了?”岑蔓先开口,“是这片地吗?为师看不到,怕指错了。” “没错。”苏凉语带笑意,“两位师父辛苦了,不早了,先回去吧。” “你们回去。”裘琮话落又是一斧子下去,竹子咔嚓一声断了,倒向一边。 顾泠在竹林里选了个位置,把干瘪的竹笋埋进去,然后拿小刀在旁边的竹子上刻了两个字,“好笋”。 苏凉:……她家大神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晚饭后,岑蔓想问问裘琮怎么住,结果他放下筷子,又到湖边砍竹子去了。 苏凉把她画的图拿出来给顾泠看,告诉他想建个什么样的房子。条件有限,不能太复杂,第一住着要舒适,第二要漂亮。 顾泠说没有问题。 等苏凉睡熟后,顾泠悄悄起身,又去了湖边。 就见裘琮独自一个人仍在忙活,点了一个火堆照明。 听到脚步声,裘琮回头,看到顾泠从竹林中走出来,眯起眼睛,“你怎么来了?” 顾泠并未回答,裘琮轻哼一声,也没再问。就像先前在路上一样,两人再次为了苏凉达成无言的默契,在夜色下忙碌着。 翌日清晨,苏凉睁开眼的时候,顾凉躺在她身旁,正看着她。 “大神你怎么醒得这么早?”苏凉抱住顾泠的胳膊,“再躺会儿吧。我们商量一下,小神的大名叫什么好呢?” 顾泠想了想说,“找一个有五滴水的字。” 苏凉笑了,“别,咱们家不缺水了,不用如此严格。” 顾泠摇头,“想不到。” “没想到大神你也有被难住的一天。”苏凉莞尔,“不着急,还早呢,我们慢慢想。” ------题外话------ 求月票(*^▽^*) 征集小神的大名o(n_n)o哈哈~ 7017k 337.你外公的威慑 顾泠上岛后第三天,湖边小屋就建好了。 裘琮不分白天夜里,一有空就过去忙活。他起初以为顾泠不懂,后来发现顾泠比他更内行,干活更利索。 岑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帮了不少忙。 而苏凉只是白天不太热的时候过去转转,都不让她动手。 湖边小屋用半人号的竹篱笆围着,篱笆是顾泠亲手做的,专门设计了独特的花样,比裘琮那小院儿的看起来要漂亮很多。 小屋只有一间房是住人的。另外还有厨房,茅厕,柴棚,一应俱全。 裘琮本来说这边不建厨房,让秋月做好直接现成的给他们送过来。 顾泠坚持。 这会儿苏凉被顾泠揽着在看新屋子,裘琮忍不住说,“苏凉怀着身孕,接下来不能烧火做饭,会累到。” 苏凉笑笑,“师父放心,我不做,让他做。” 裘琮愣住,岑蔓也有些疑惑,“是让顾泠做饭吗?他会厨艺?” 这个世界男人会厨艺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 苏凉很淡定地说,“我家相公,什么都会!” 裘琮和岑蔓同时摇头叹气,纷纷觉得这徒弟被顾泠迷得失去理智了…… 秋月被要求把每样食材分出一份拿到湖边小屋,当即愣住,“苏姑娘要自己做饭吗?” 裘琮轻哼,“她说顾泠做。我会盯着的。” 要是苏凉背着他们偷偷做饭给顾泠吃,裘琮会找顾泠好好“聊聊”。 不远处正在晒太阳的南宫倩一脸惊讶,“外公,师叔的相公会厨艺?” 裘琮走过去,把南宫倩抱起来,送她回房,“不管他们,分家了!” 但说着“分家”的裘琮,又默默地出了小院,朝着湖边走去,打算亲眼看看到底谁下厨。 …… 苏凉刚在小板凳上坐下添了一根柴,就被顾泠拉了起来,“这样坐着不舒服。”要送她回房去。 苏凉表示拒绝,“不,我要在这里。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做饭了。” 顾凉扫视一周,让苏凉稍等,他回房间搬了裘琮给苏凉做的竹编藤椅来,上面垫着柔软的棉垫子,放在了厨房开着的窗户边。 苏凉坐在顾泠给她安排的位置上,离灶台有点远,也不会被烟火气熏到,往窗外看就是苍翠清新的竹林。 苏凉感觉竹林有黑影闪过,再看却没有了,以为是自己眼花。想着要有人来,顾泠肯定能察觉。 是裘琮。 他躲在竹林里,看到了苏凉坐在厨房窗边,但看不到顾泠。 过了一会儿,厨房冒出炊烟,苏凉手中多了个茶杯,她在喝水。 又过了一会儿,裘琮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但苏凉始终坐着没动。 裘琮耐心等着,终于看到苏凉站起来,而后很快就见她走出厨房,顾泠跟在后面,端着两个盘子。 院中的桌子是顾泠从海边搬回来的一块大石头做的,打磨得光滑平整,凳子是竹编的。 等到苏凉和顾泠准备开饭,裘琮眯眼看着,确定饭菜真不是苏凉做的。 苏凉才尝了一块排骨,正准备夸顾泠手艺更好了,就见裘琮手中拿着一个大竹笋走了进来,视线落在了饭菜上。 院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裘琮看到饭菜的色泽就有些惊讶了,看起来真像苏凉做的,甚至更精致。 “不知道能不能吃,给你们。”裘琮把竹笋放在了桌上。 “师父要不要尝尝顾泠的厨艺?”苏凉笑问。 裘琮正打算坐下,就听顾泠来了一句,“不够吃。”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裘琮黑着脸转身大步离开。 苏凉轻咳,“大神,我本想着等他吃了你做的菜,就让他把落英剑法的绝招教你。” 顾泠面色平静,“你教我就好。” “我那套剑法练得不行。”苏凉说,“还是他教你更好。” 但顾泠一点儿不给裘琮面子,倒让苏凉的计划不好进行。 “再说吧。”顾泠又给苏凉夹了一块排骨。 …… 岑蔓听到脚步声,秋月说是太爷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苏凉搬走后,岑蔓搬去了她原来的房间住。 “我还当你要留在那边吃。”岑蔓开口。 裘琮轻哼一声,看着秋月做的菜,觉得比苏凉那边差远了。 岑蔓又问,“是苏凉做的?还是顾泠真的会厨艺?” “那小子会做。”裘琮实话实说。 岑蔓颇为意外,“他还真是什么都会。又长得那般好看,怪不得小凉喜欢。” “你又看不见。”裘琮轻哼。 岑蔓微笑,“他可是天下公认的美人。老裘,先前的事,是你做得不对,顾泠对你不满也是人之常情,于情于理,我认为你该先跟他道歉。” 裘琮脸一黑,“苏凉都没说什么!” 岑蔓摇头,“小凉拜你为师是受制于你的权宜之计。你两次迫使他们分开,顾泠若不计前嫌,当做无事发生,你觉得好吗?小凉又为何跟你约定离岛之后不再做师徒?你错了,只是认了,没道歉,也不保证以后不再为了你那外孙外孙女犯错,又凭什么要求他们真心待你?” 裘琮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饭也不吃,起身走了。 岑蔓长叹一声,“何必呢。” …… 苏凉和顾泠终于又过上了清闲安宁的小日子,虽然都知道不会在这里长住,但活在当下,依旧可以拥有满满的幸福。 顾泠会在苏凉去给南宫倩施针时,一起到那边院子去挑水回去,因为湖边小屋没有打井。 其他时候,岑蔓偶尔会来找苏凉说话,坐一会儿就走,也不留下吃饭。 苏凉有点好奇岑蔓的过往。她定然是个有故事的人,问了许多苏凉的事,也总是把裘琮挂在嘴边,但自己的事却避而不谈。 但苏凉并未探究过。她能感受到岑蔓是真诚善意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连着两日没见到裘琮,苏凉才知道他又采购去了,还没回来。 又过了一天,裘琮归来,让秋月把给苏凉和顾泠的东西送过去,又专门找到岑蔓,说起外面的局势,让她去告诉苏凉。 “你这是到迦叶城去了?”岑蔓有些意外。只为买东西,本没必要去迦叶城的。 裘琮点头,“那边有倩儿喜欢吃的点心。” 岑蔓心知他在说谎,嘴硬不肯承认是为了苏凉才去的,“我对外面的人和事一概不知,怕说不清楚,还是你去告诉小凉吧。” 裘琮还想说什么,岑蔓却进房间把门关上了。 裘琮皱眉站了一会儿,回头就见秋月送东西归来。 “太爷,东西都给苏姑娘送去了。顾公子用竹子编了个小兔子呢,特别好看!”秋月笑着说。 裘琮没说话,回了自己的房间。 秋月觉得莫名其妙,感觉裘琮好像在生气,生谁的气呢?没人惹他啊! 秋月觉得顾泠是个很神奇的人,明明是个出身名门贵族的美人公子,却做得一手好菜,挑水洗衣什么都会做且做得很好,又心灵手巧,同时武功还很高,完美得不可思议。 秋月心想怪不得原先她家小姐会被迷住。 不过对秋月来说,顾泠就像是天上的明月,她自知身份低微,连一丝非分之想都不敢有。 但她觉得顾泠跟苏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谓“神仙眷侣”不过如此了。 这些秋月不敢跟南宫倩提,忍不住找性子温和的岑蔓说起来,用尽了她所知的美好词汇。 最后,秋月提起裘琮,“太爷好像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么了。” 岑蔓摇摇头,“没人惹他。”他在生自己的气。 傍晚时分,苏凉和顾泠正在吃晚饭,一道身影出现在篱笆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苏凉正在设想以后有娃的生活,突然看到裘琮,愣了一下,“师父,有事吗?” 裘琮也没进来的意思,就隔着一道篱笆跟苏凉说话,“倩儿的身体还是离不开你吗?” 苏凉起身走过来,“目前已经稳定了,施针的间隔加大,过了这个月,就不需要了。服药调养即可。” 裘琮点头,“好。那过了这个月,你们要走,便走吧。” 苏凉没想到裘琮是专门过来说这个的,但闻言还是很高兴,“我们再商量一下,是不是要离开。”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裘琮看着苏凉说。 “我知道那不是师父的本意。”苏凉说。 “如果他想学落英剑法,我可以教他。”裘琮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顾泠。 苏凉眸光一亮,“那太好了!我正想跟师父说这件事,但这几天总见不到师父。” 说着苏凉招手示意顾泠过来。 顾泠便放下筷子,走过来,手自然地搂住了苏凉的腰。他喜欢这个姿势,一勾手就可以抱住她。 “师父方才说可以教你落英剑法的绝招。你今夜就找师父学吧。”苏凉觉得这件事很重要。难得裘琮主动道歉示好,不能错过。 天光渐暗,裘琮眯眼看着顾泠,顾泠也看着他。 裘琮心想,若顾泠拒绝就算了,他这辈子还没有如此讨好过什么人,南宫霖一直想学他都没教。 “好。”顾泠神色淡淡地点头。 裘琮轻哼,“我是为了苏凉肚子里的徒孙,怕你没能力保护他们母子。” 真心话。 结果顾泠来了一句,“我也是。” 裘琮被怼得哑口无言,冷哼一声转身欲走,苏凉却叫住了他,“师父等一下!” 裘琮回身,就见苏凉回到桌边,又很快回来,递给裘琮一个白胖胖的包子,笑意盈盈,“这是顾泠做的肉包子,师父尝尝。就当教他剑法的谢礼了。” 裘琮瞪了苏凉一眼,“我的剑法绝招就值一个包子?” 苏凉笑意加深,“这可是我家美人相公做的包子,一般人吃不到。师父不要就算了。” 裘琮一把抢过去,“为何不要?”说着就拿着包子气冲冲走了。 进了竹林,裘琮咬了一口包子,眼睛微眯,没几口就吃完了,没好气地自语,“只给一个,忒小气!” 是夜,顾泠打算等苏凉睡着之后再去找裘琮。 裘琮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还是主动来了湖边小院。 在院中坐了一会儿,才见顾泠出来。 “你要不想学就直说!”裘琮真是心气不顺。 顾泠摇头,“小声点,别吵到她。” 裘琮:…… 苏凉的落英剑法是顾泠教的,基础受限,已经无法再有提升。 但顾泠学自南宫霖的剑法,实力已经不在他之下。 裘琮跟顾泠交手切磋后,也不得不说一句,“你的悟性很高。”原剑法已经被融会贯通且顾泠有自己新创的剑招,颇为接近真正的绝招,只是还差点意思。 裘琮也不废话,干脆地把绝招演示了一遍,“记住了吗?” 话落,就见顾泠原样打了一遍,分毫不差,且速度不慢。 裘琮莫名觉得,这才应该是他真正的徒弟……但心知顾泠不待见他,这话他说不出口。 “明日此时,我再来与你切磋。”裘琮话落就走了。 到竹林边缘驻足转身,就见湖边一道飘逸的身影,剑光闪动,顾泠还在练。 裘琮嘀咕了一句,“真是妖孽。” 等顾泠练完剑回房,苏凉醒了。 “怎么样?”苏凉问。 顾泠轻抚着苏凉的头发,“还行。” “如果南宫霖知道他岳父为了一个肉包子就把落英剑法的绝招教给你了,会不会气死?”苏凉轻笑。 顾泠摇头,“不是为了肉包子。” 苏凉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宝宝就是个小肉包子。还不知道是儿子女儿呢。” “都好,都喜欢。”顾泠轻轻拍了拍苏凉,“快睡吧。” …… 翌日岑蔓得知裘琮已经向苏凉和顾泠道歉,并且把剑法绝招教给了顾泠,松了一口气。她真的不希望如今的和谐被打破,好在裘琮还不算糊涂。 至于先前裘琮去迦叶城打探的消息,也没什么特别的。三国明面上什么争斗都没有,也没有要打仗的迹象。 接下来裘琮每天夜里都会跟顾泠在湖边切磋。他的实力更强,但顾泠在他的压制之下,剑法愈发精进,提升极快。 这对于裘琮来说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另外一边,因为中毒近乎失明的司徒靖,已经在南宫霖的陪同之下,日夜兼程赶到了流仙江,不远处就是迦叶城,他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 他已经知道谌父谌母被送回了乾国京城,但决定彻底放下本就不存在只是他一厢情愿奢望的亲情。真正的谌赟和谌霄都死了,有些关系,再无任何缓和修复的余地。 两人可以从流仙江直接出海,不必非要到迦叶城去。但南宫霖坚持,说去看看情况。 很巧,他们暗中进城,靠近蔺家,碰上了正要回家的蔺屾。 “你要做什么?”司徒靖眼睛上面被黑布缠了一圈,避免再受伤。 南宫霖冷笑,“我去请你最好的朋友,陪你走一趟。免得苏凉那丫头耍花招!” 司徒靖下意识地抓住了南宫霖的胳膊。 南宫霖轻哼,“靖儿,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蔺屾还会把你当朋友吧?清醒一点!把你的眼睛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司徒靖面色一僵,放开了他的手。 以南宫霖的实力,想抓蔺屾,难度并不大。 司徒靖等了约摸一刻钟,南宫霖就回来了。 “如何?”司徒靖皱眉问。 南宫霖轻哼,“轻而易举。你这朋友,武功比起你和顾泠差远了。” “他……没事吧?”司徒靖没听到蔺屾的声音。 “打晕了。否则定会大喊大叫。”南宫霖说,“就带他过去,送给苏凉做礼物,再加上有你外公的威慑,她敢不乖乖给你医治?走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8.救你 凉国曜城。 在燕云楼的杀手和老白老沐的连番“骚扰”之下,越王府连续几日都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司徒勰无法进宫与司徒瀚商议朝政大局,连着派了三个高手暗中前往皇宫传信,却都有去无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岳夫人面色阴沉,“不如,设个圈套!” 司徒勰冷声说,“是该反击了。本王此次来,就是与岳夫人商议,请岳夫人出手。” “好说。我就是来帮越王的。”岳夫人冷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如何?” 司徒勰冷哼,“正有此意。” 是夜临近子时,司徒勰的马车缓缓地从后门驶出了越王府,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很快,这辆马车就被暗处盯梢的燕云楼杀手汇报给了藏身在越王府不远处的燕十八。 燕十八也不想再跟司徒勰耗着了。顾泠没说让她一定要杀了司徒勰,但也没说不能杀。 “今夜全部出动,击杀司徒勰!”燕十八冷声说。 另外一边,老沐早就发现了近日一直有另外一拨真正的杀手在攻击整个越王府。但因为不了解苏凉跟燕十八的关系,他并不确定那些杀手到底是谁的人。 不过,敌人的敌人可以当做暂时的朋友。这个道理,老沐懂。 因此,当他看到那辆马车离开越王府的时候,就想到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定然又要出动了。 老沐远远盯着,中途路过他跟老白的落脚点附近,去叫了老白出来。 老白正在睡觉,被叫醒之后脾气很不好,等听老沐说越王府出来一辆车,司徒勰可能在里面,也可能是陷阱后,老白便清醒了。 齐峻正要跟上,被两个老头一人推了一把,让他待在原地。 齐峻完全明白:他实力这么弱,就别出去添乱了…… 夜深人静。 车轮滚过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行至半路,马车上了一座石桥,马蹄声更清脆了。 走到桥中央,桥头桥尾突然飞来十几道黑影,朝着马车攻了过来! 等杀手逼近,马车中,马车下方,蹿出八个人来! 两方很快交上手,刀剑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沐和老白悄悄靠近,看到的就是一场混战。 双方实力都很强,人数也没差多少。而老沐猜对了,那马车果然是个陷阱,司徒勰不在里面,只是为了引出杀手。 老沐往周围看,觉得司徒勰那边的人肯定不止八个。不过他暂时不会出手,打算再看看情况。 老白一直都很闷,不怎么说话,老沐不转头看他,都怀疑他丢了。 这会儿老沐正盯着某处灌木,在想后面或许藏了人时,突然被老白拽着后退了几步。 “干嘛?”老沐压低声音。 “有毒。”老白声音低沉,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将其中一颗递给老沐。 老沐神色一惊,连忙吞下药丸。他虽然并未感觉到异样,但老白说有,一定是有。 “司徒勰那贱人,好生阴毒!”老沐暗骂。今夜这陷阱,比他以为的更狠辣。那些杀手,恐怕凶多吉少了。 “老白,救不救?”老沐皱眉问,“万一那伙人是咱家丫头的朋友,为她而来呢?” 话落,不等老白回答,老沐扯着嗓子高喊一声,“有毒,快跑啊!” 燕云楼的杀手闻言,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口哨声响起。那是燕十八下令撤退的信号。 但就在此时,十几个杀手纷纷感觉头脑昏沉,脚步虚浮,所中的毒开始发作了。而身边还有提前服下解药的高手拦路,他们想走,却已无法脱身。 老沐见状,骂了一声,便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万一真是苏凉的朋友,可不能不救! 老白迟了片刻,但也过去了。 而就在老白刚出手救下一个燕云楼的杀手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师兄,是你吗?” 老白猛然瞪大了眼睛,面色狠狠一僵,没有回头,一掌打退攻过来的高手,下一刻便感觉有尖细之物无声地没入了身体。 “师兄,久别重逢,为何不回头看看我?”岳夫人笑声渗人。 老白扯下荷包撕开,伸手一扬,带着甜香气的粉末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岳夫人面色一变,后退的同时厉声喝道,“撤!” 一场恶战陡然结束,桥上最终只剩下一辆空了的马车,不见人影。 在岳夫人带人跑了之后,老沐抢了老白的解毒药,给倒下的杀手分了,而后一同离开,到了一片密林中才停下来。 十几个杀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出现了溃烂的症状,但并不严重,已经控制住了。这是后来老白放的毒药导致的,而他跟老沐提前服下了解毒药所以没事。 岳夫人之所以跑得那么快,是因为知道此毒的厉害。而她提前给司徒勰的人服下的解药,并不能解这种完全没预料到的毒。 “你们是什么人?燕云楼的?为何要杀司徒勰?”老沐冷声问。 一道年轻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你们又是什么人?” 老沐转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燕十八,眼眸微眯,“你是……燕云楼楼主?” 年轻的女杀手头子,也没别人了。 “是又如何?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燕十八眼神戒备。她在炎国见到苏凉之前,已许久没回乾国,并不知道苏凉多了两个师父。但心中猜测,这两个实力强劲又懂毒术的老家伙是为苏凉来的。 “你先说,为何要杀司徒勰?谁雇的你们?”老沐冷哼。 燕十八冷笑,“你们先报上名来!” 老白神色不耐地开口,“够了!我们走!” 老沐察觉老白很烦躁,心知定然跟方才见到那个老妖婆有关系,也不愿再跟燕十八纠缠,便打算离开。 谁知燕十八一声令下,她的人拦住了老沐和老白的去路。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苏凉的小丫头?”燕十八盯着老沐问。 老沐没好气地说,“你们是想恩将仇报吗?滚开!” “我是想说,既然目标一致,不如,我们合作。”燕十八并未让开。 老沐动心了,但老白却飞身而起,冲出了包围圈。 “哎!等等我啊!”老沐也跟着跑了。 燕十八并未让人真的出手拦截,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轻哼一声,“肯定跟凉妹妹有关系!” 燕云楼在曜城的杀手今夜全部出动,都受伤又中毒,虽然毒已经控制住了,但也知道司徒勰身边有个擅长使毒的老妖婆,这次若非老白老沐及时相救,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燕十八思来想去,觉得继续下去风险太大,而让她来此的顾泠交代过不要拼命。 既如此,燕十八决定暂时停手,撤出曜城休整。 另外一边,老沐找到老白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开。 齐峻不明所以,不敢说话。 “不是说好把司徒勰杀了再去找咱家小丫头吗?你这是干什么?”老沐拧眉,“因为那个老妖婆?她就是你说那个疯婆子?你就这么怕她?” 老白沉着脸,“让开!” 老沐张开双臂,“不让!你不说清楚,休想走!你走了我怎么跟小丫头交代?你都还没好好教过她毒术!又想回去醉生梦死吗?!” “你不懂。”老白冷声说。 老沐拽走了他的包袱,扔给齐峻,齐峻愣了一下,然后把包袱藏到了身后…… 老白神色复杂,“你们不知道那疯婆子到底有多疯!尤其是碰上跟我有关的人和事!被她知道我跟苏凉有关系,麻烦会无穷无尽!” 老沐闻言便怒了,“你脑子进水了?事到如今,那疯婆子定然知道你跟小丫头有关系了!说不定都猜到你是她师父!你跑了,那疯婆子找上小丫头怎么办?” 齐峻才听明白怎么回事,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家主子还没好好跟白老前辈学毒术,如何应付得了?前辈可千万不能一走了之!” 老白神色沮丧,“都怪我……我就不应该跟苏凉扯上关系……” “你到底怎么得罪那疯婆子了?”老沐实在不解,“你毒术在她之下?她为何要纠缠你?” 老白欲言又止,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齐峻神色认真,“白老前辈,我认为,既然那人是个大麻烦,不如干脆出手除掉她。当然了,是在保证两位前辈都没有危险的前提下,主子肯定不希望两位前辈出事的。” “是这个道理。”老沐表示认同。 老白身子一晃,嘴角溢血,脸色难看至极,“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 无名海岛。 入夜时分起了风浪,司徒靖伸手,摸到了躺在旁边的蔺屾,开口问,“师父,还没到吗?” “到了。”南宫霖话落,小船靠了岸。 三人都上岸后,南宫霖把船拉上去固定好,避免被海浪冲走。 司徒靖仍未适应失明,被南宫霖用一根缎带拉着,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南宫霖背上背着依旧昏迷的蔺屾。他中间差点苏醒,又被喂了一颗迷药昏睡过去。 没走多远,南宫霖突然驻足,司徒靖差点撞到他身上去。 “师父,怎么不走了?”司徒靖皱眉问。 南宫霖看着面前黑魆魆的竹林,若有所思,“你跟蔺屾先留在这里藏起来,我去找你外公。” “师父是担心离开这段时间岛上情况有变?”司徒靖问。 南宫霖点头又摇头,“有你外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些。我先不惊动苏凉,找你外公商量一下,如何让苏凉乖乖为你医治。” “也好。”司徒靖点头。 很快,南宫霖找到一个地方,让司徒靖坐下,又把蔺屾的手脚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就算苏醒也跑不了。 “别出声,在这里等我回来。”南宫霖拍了拍司徒靖的肩膀。 司徒靖能听到清晰的海浪声,还有风吹着竹子的沙沙声,料想是在竹林边缘地带。 南宫霖把司徒靖安顿好,便独自进了竹林,朝着裘琮的小院去了。 这会儿秋月已经伺候着南宫倩吃过饭喝过药睡下了,房中吹了灯。 但左侧原本苏凉住的房间和右侧裘琮的房间都还点着灯。 南宫霖出现在院子外面,一眼就看到苏凉房中窗户上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一切都跟他上次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也符合他的预期。 南宫霖绕行到离裘琮房间最近的篱笆,一跃而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避免惊动苏凉,在后墙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房中的裘琮正在收拾衣服,过一会儿还要去找顾泠切磋,突然听到后墙的声音,眸光微眯,放下衣服,打开门出去了。 岑蔓正在用细细的竹条编织一个小筐,因为看不见,做得很慢。这是她白天专门请裘琮教她的,用来打发时间。 听到开门声,岑蔓想着定是裘琮又找顾泠去了,并未察觉异样。 裘琮出了院子,走进竹林,很快,南宫霖闪身出现,“爹。” “你怎么回来了?靖儿呢?”裘琮皱眉问。 南宫霖反问,“倩儿的身体如何了?苏凉可还安分?” “倩儿的身体不用你操心。苏凉还在这边。你回来做什么?靖儿自己在凉国吗?”裘琮问。 南宫霖深深叹气,“爹,靖儿出事了。” 裘琮狠狠拧眉,“你说什么?他出什么事了?” 南宫霖连忙说,“他还活着,跟我一起回来了,只是因为中毒伤到眼睛,如今看不见了。” 裘琮伸手揪住了南宫霖的衣领,语带怒意,“你是如何跟我保证的?” 南宫霖便说,那毒疑似是苏凉的师父下的,司徒靖是在司徒勰府中出的事,当时他被司徒靖要求留在外面,没有跟着过去。 “爹,我带靖儿回来,就是找苏凉赶紧为他医治,或许他的眼睛还有救。”南宫霖脸色难看,“说不定,那毒苏凉根本就知道怎么解。靖儿被下毒,跟她也脱不了干系。为今之计,是必须让苏凉乖乖听话,全力为靖儿医治。为此我还专门到迦叶城抓了蔺屾过来。” “靖儿呢?”裘琮声音低沉。 “在那边。”南宫霖指了个方向,“稳妥起见,我先过来跟爹商量一下怎么做。苏凉诡计多端,一个不小心,就被她反过来拿捏住了!若她佯装给靖儿医治,却不肯尽力,我们也无从知晓,必须得用强硬手段,她若不能治好靖儿,就把蔺屾大卸八块!” 裘琮转身,“带我去见靖儿。” 南宫霖点头,“好,这边走。” 路上南宫霖说起他跟司徒靖上次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明里暗里在表示他对司徒靖关照有加,简直是百依百顺。 “司徒勰实力很强,凉国皇室就是龙潭虎穴。等靖儿的眼睛治好,爹还是尽快把完整的落英剑法教给他吧。”南宫霖说。 “嗯。”裘琮点头,“改日我先教你。” 南宫霖神色一喜,“多谢爹。这次出去才发现人外有人,若我学会完整的落英剑法,也能更好地保护倩儿和靖儿不被人欺负。”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竹林边缘。 南宫霖带路,找到了司徒靖和蔺屾,他们还在原来的地方。 “靖儿,我带你外公来了。”南宫霖走过去,把司徒靖拉起来,又俯身给他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土,端的是体贴入微。 而蔺屾依旧倒在旁边不省人事。 裘琮的视线落在司徒靖蒙眼的黑布上,面色微沉。 “外公,是孙儿无能。”司徒靖沉声说。 南宫霖连忙出言安慰,“别说这样的话。苏凉在这边,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裘琮靠近,南宫霖没回头,扶着司徒靖说,“爹,靖儿的眼睛不能再耽搁了,我们……” 话音未落,裘琮在南宫霖背后抬手,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 南宫霖猛然瞪大眼睛,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裘琮,“你……” 裘琮一巴掌狠狠地将南宫霖抽倒在地,随之抬脚踩住了他的心口,狠狠一踹!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南宫霖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司徒靖看不到,但听到了裘琮打南宫霖的声音,神色大变,“外公这是做什么?” 裘琮冷冷地说,“救你!”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39.那药你有没有 蔺屾意识渐渐恢复,听到了愈发清晰的海浪声,还有人在旁边说话。 “外公,你果真还是喜欢上苏凉了。” 这道声音对蔺屾来说再熟悉不过,谌赟,如今该叫他司徒靖了。 裘琮冷声说,“她曾真心把你当朋友,你为何执意要听司徒勰的?就算为了谌家人,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这也是蔺屾想问司徒靖的,为什么…… 司徒靖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若我说,我就是想要权势,想回凉国当皇子,当太子,抢夺龙椅,外公是不是要像对待南宫霖那样对我?” 裘琮再次开口,便带了怒意,“那把椅子到底有什么好?” 司徒靖冷冷地说,“我从小寄人篱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司徒勰把我当棋子,南宫霖也把我当傀儡,那个时候外公在哪里?我在外公眼中,因为流着司徒瀚的血,便是个不愿割舍又极其厌恶的存在罢了!我曾经渴望的东西,从未得到过,早已失望透顶,不需要了!” 裘琮面色难看,“我并不厌恶你,只是过去那些年,被一些事困着无法抽身,没有照顾到你和倩儿。” 司徒靖满面自嘲,“是啊,你们都有自己的事,都有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呢?所谓的凉国皇子,所谓的谌家公子,所谓的武将,都是笑话罢了!事到如今,哪怕我为了蔺屾的妹妹坏了司徒勰的大事,导致他的计划全盘皆输,蔺屾依旧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苏凉亦然!他们都是道德高尚没有污点的人,我不是,我心理阴暗,我早就为了活下来杀过人,我不配做他们的朋友!不配做你的外孙!我喜欢苏凉,我羡慕蔺屾,我嫉妒顾泠,都是真的!但我更想要权势,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傀儡和依附!司徒这个姓氏过去二十年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和压迫,我凭什么不能去抢夺那把椅子?” 裘琮深深叹气,“我知道你过得很难,但即便真的坐上了龙椅,你就快乐了吗?” 司徒靖冷哼,“你希望我像蔺屾和苏凉那样,乐观开朗,不管遭遇过什么都始终做个善良的好人。可我不是蔺屾,更不是苏凉,他们也没经历过我的人生。做好人很难,我早就累了。” “靖儿,”裘琮语重心长,“过往是外公没有照顾好你,害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会请苏凉为你医治,但不管你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只要我活着,你就绝不能再回凉国皇室。” “那先前外公为了我和妹妹对苏凉和顾泠做的事,又算什么?”司徒靖冷声问。 裘琮摇头,“愚蠢,短视,冲动,大错特错。”如苏凉所说,一时被亲情蒙蔽双眼做了违心之事,如今他早已后悔了。 “若苏凉不肯为我医治呢?”司徒靖问。 裘琮俯身把司徒靖拉起来,“这件事,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正在这时,晕倒在地的南宫霖突然睁开眼睛,一道寒光闪过,他用一把藏于袖中的匕首狠狠割断了裘琮的右脚脚筋!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再加上海浪声和风吹竹林的沙沙响,裘琮一心在跟司徒靖说话,并未察觉南宫霖已苏醒。 而裘琮正欲把司徒靖拉起来的时候,冷不丁被南宫霖偷袭成功,倒吸一口凉气,跟司徒靖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外公?怎么了?”司徒靖察觉不对劲,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等早已清醒的蔺屾睁眼时,就见南宫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往海边跑。 而蔺屾自己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着,根本无法挣脱。倘若他此刻出声,试图阻拦南宫霖逃走,必然会被南宫霖抓在手中当人质,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 思及此,蔺屾默不作声地再次闭上眼睛,佯装昏迷。毕竟,身边的三个人,都不是自己人,不可轻举妄动。 裘琮脚筋断裂,血流如注,站起身疼得厉害,想用单脚去追南宫霖并打败他,胜算不大。为了司徒靖的安危,决定先不管南宫霖。 “他伤了我,逃走了。”裘琮撕了一片衣服,把脚腕包起来,但并没有多大用处。 等他再抬头往海边看,已经没了南宫霖的影子。 …… 苏凉早已睡下了,顾泠正在等着裘琮过来跟他切磋武功。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过了裘琮往日来的时辰,顾泠以为他不来了,也没过去找,决定今夜早点睡。 只是没多久,就听外面便传来岑蔓的声音,“小凉!” 顾泠坐起身。这个时间,岑蔓过来叫苏凉,一定是出事了。 岑蔓又叫了一声,苏凉才苏醒,睡眼惺忪地被顾泠抱着坐起来,“是师父在叫我么……” “嗯。我先出去看看。”顾泠话落便下床了。 等他打开门,就见岑蔓扶着裘琮进了院子。裘琮的一只脚悬空,明显不对劲。 “老裘的脚筋被南宫霖割断了,快让小凉给他看看吧!”岑蔓神色焦急。正常人断了脚筋也会变成残废,习武之人受到的影响更是极为严重的。 苏凉穿好衣服到门口,听到岑蔓的话,面色一变,“快带师父进来!” 房中点了两盏灯,苏凉看到裘琮右脚的情况,便皱了眉。 顾泠已默默地把药箱拿来,打开放在了苏凉手边。 “还有救吗?”岑蔓拧眉问。 苏凉凝眸,“我试试。” 裘琮面沉如水,并未开口解释受伤的原因。 苏凉让顾泠给他打下手,专注给裘琮疗伤,暂时也没功夫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 两刻钟后,苏凉舒了一口气,“伤得很重,能不能恢复,还要看接下来的愈合情况。千万不可再轻易动武。” “嗯。”裘琮开口,叹了一声,“我就该直接杀了南宫霖!” “到底怎么回事?南宫霖回来了?司徒靖呢?”苏凉跟顾泠一起坐下,问起事情缘由。 裘琮说实话,南宫霖和司徒靖从迦叶城抓了蔺屾上岛,要逼苏凉为司徒靖医治眼睛。 听了个开头,苏凉心中就起了怒火。 “南宫霖说靖儿的眼睛是在曜城中了剧毒,下毒之人疑似是你师父。”裘琮说。 苏凉冷哼,“无凭无据的事,都算到我头上是吗?”但她猜测是老白和老沐的手笔。不过严格算起来,老白并不是她师父。 裘琮摇头,“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后说起他跟随南宫霖过去,见到了司徒靖和蔺屾,打晕南宫霖,规劝司徒靖,却没想到南宫霖醒得那么快,偷袭他之后逃走了。 “因为南宫霖是师父女儿最爱的男人,所以师父当时下不了狠手吧。”苏凉神色淡淡。他们是多年的师徒,后来又成了翁婿,南宫霖对裘琮有所求,自然会在他面前极力伪装,甚至蓄意给裘琮洗脑,不管做任何不该做的事都说是为了裘琮的外孙外孙女,还利用南宫倩和司徒靖拉裘琮下水。 南宫霖唯一失算的是,裘琮真的喜欢上了苏凉,且因此清醒过来。 但裘琮对南宫霖出手,是因为不想再让他祸害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在,裘琮潜意识里并没有动过要杀掉南宫霖的心思,下手不够重。 裘琮深深叹气,“是我一时糊涂!” “蔺屾没事吧?”苏凉问。 裘琮摇头,“他没事,我让秋月给他们做点吃的。你们若是现在要见他,我叫他过来。” “没事就好。”苏凉打了个哈欠,“师父先回去休息,不要碰到伤口。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 “也好。”裘琮点头。 顾泠并没有要送裘琮回去的意思。他不想离开苏凉半步,以防南宫霖又暗中回到岛上。 岑蔓提出要背着裘琮,不让他那只脚落地,但裘琮不肯。 “我看行。”苏凉开口,表示赞同岑蔓把裘琮背回去。 “小凉都说了,你就别逞强了,没人笑话你。”岑蔓坚持。 裘琮到底还是愿意听苏凉的,别别扭扭的,还是让岑蔓把他背起来了。 从湖边小院到裘琮的院子,中间修了一条专门的路,铺了石板,方便岑蔓走动。 岑蔓背着裘琮慢慢走在石板路上,周围很安静。 “老裘,你可千万不能再糊涂下去了。那南宫霖就是个祸害。”岑蔓叹气,“就算小凉不愿意给你外孙医治,你也不能逼她,她不欠你们什么。” “我知道。”裘琮沉声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另外一边,苏凉和顾泠躺在床上,还没睡。 “大神,要不要给司徒靖医治?”苏凉问,又说了一句,“当然了,前提是我能治的话。” 顾泠轻抚着苏凉的头发,“随你。” 司徒靖曾经是苏凉的朋友,但从来都不是顾泠的朋友。顾泠也不会因为司徒凝和司徒湘的姐妹情就把司徒靖当兄弟。 但他尊重并支持苏凉的所有选择。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人,也不能单纯用善恶来评判。 “那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吧!”苏凉微叹。裘琮定然是要救司徒靖的,那是他的外孙。 …… 裘琮在厨房打地铺,让蔺屾和司徒靖住在他的房间。 岑蔓还担心他们俩在一起会不会打起来,但裘琮只说没事。 蔺屾没受伤,仍不知道顾泠也在岛上,提出要见苏凉,得到的回答是她睡了,明天再见…… 先前听到的裘琮和司徒靖的谈话让蔺屾知道,裘琮已经被苏凉“征服”了。那封报平安的信,恐怕就是裘琮亲自送到迦叶城去的。 如此,蔺屾并不怎么担忧自己的处境,决定一切都等见到苏凉再说。 唯一难受的,是跟司徒靖同居一室。 原先两人关系极好,别说同住一个屋,有时候在外面条件有限,一张床都挤着睡过。 但,到底回不到过去了。 地上铺了席子,蔺屾躺在上面,刚闭上眼睛,就听床上传来司徒靖的声音,“我承认,我喜欢苏凉,但我最不想失去的朋友,是你。” 蔺屾瞬间就被气笑了,“怎么着?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是我想谢谢你。”司徒靖声音低沉,“我曾想过对你坦白一切,但没有勇气,后来,有些事情发生,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说这些,难不成以为我会原谅你,当做无事发生?让苏凉给你医治?”蔺屾冷声说。 司徒靖叹气,“我知道你不会。但还是想说,从头到尾,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或许你不信,但苏凉在我心中的地位,不及你重要。” “真是可笑!既然我那么重要,你还要抓我全家,害我小妹受伤失忆,害死袁爷爷!”蔺屾冷声说。 司徒靖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我不想狡辩那些不是我的主意,但事情发生的当时,并不由我完全控制。那次迦叶城的事,我若没有参与其中,死的就不只是袁邺了。” 蔺屾闻言怒意更盛,“若你能早点说出真相,袁爷爷根本不会死!” 司徒靖叹气,“你若这样想,太低估司徒勰了,也太天真了。我只是他的棋子,我不听话,他还会有别的棋子。你祖父战功赫赫,你为端木澈掏心掏肺,在他眼中依旧没有亲情,只有高高在上的利用,就因为他生来是皇族。苏凉很强,但她也不过是端木熠眼中的棋子,利用完了一定会除掉她和顾泠!就算当初我告诉你们真相又如何?除非我东躲西藏,否则永远摆脱不了被人摆布的命运。我只是看清了这世道,想将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蔺屾闻言,声音淡淡,“你说的那些,真以为我和苏凉都不懂吗?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你早点说出真相,或许改变不了凉国和乾国交恶,或许我依旧救不了袁爷爷,但我跟苏凉一定会把你当朋友,尽力帮你。不管好的坏的,未来如何,一起面对。” 听到蔺屾最后一句话,司徒靖彻底陷入了沉默…… …… 翌日,晨曦微露。 蔺屾跟着秋月走到湖边,感叹了一句,“这里可真美!”话落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中。 蔺屾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顾小泠?” 确定真是顾泠,蔺屾神色大喜,“顾小泠你居然也在这里!昨夜居然都没人告诉我!” 结果,蔺屾刚热情地抱住顾泠,就被他无情推开了。 蔺屾也不在意,看向顾泠身后,又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苏小凉!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蔺屾作势要抱苏凉,被顾泠抓住后领拽开了。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苏凉问。 蔺屾嘿嘿一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家里一切都好,小年除了天天想媳妇儿之外也都挺好!你们不用担心!” 秋月开口,“太爷说请苏姑娘但那边去。” 蔺屾轻哼,“司徒靖瞎了,那老头想让你给他医治。” 苏凉面色平静,“那就过去看看吧。” 见顾泠伸手揽住苏凉,蔺屾感叹,“你们可真是如胶似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来这边游玩的。” “我有了。”苏凉轻笑。 蔺屾愣了一下,“有?有什么?”话落反应过来,又惊又喜,“真的?苏小凉你有喜了?!顾小泠你真棒!苏小凉你最棒!我要当宝宝的干爹!” 顾泠给了蔺屾一个凉凉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见到司徒靖的时候,他静静坐在裘琮身旁,双眼依旧蒙着黑布。 听到蔺屾在说“顾小泠”,司徒靖蹙眉,“外公,顾泠也在这边?” 蔺屾昨夜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司徒靖。 裘琮摇头,“他在不在,跟你没关系。” 苏凉心知裘琮定要说给司徒靖医治的事了。 谁知裘琮张口就说,“我劝也没用,但那药就一颗,给倩儿吃了。你有没有?” 苏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裘琮什么意思。他要把司徒靖过往的记忆也清除了? 这不就是“孩子养废了,按个重启键”么……简单粗暴,但确实有效。 裘琮是铁了心的要让司徒靖和南宫倩回到正路。而这才是真正为他们好。无原则的百依百顺,只会害了他们。 “那种药,我还真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做。”苏凉摇头。老白肯定知道,但他不在这里。 司徒靖神色一变,“你们在说什么?” 裘琮神色严肃,“你必须忘掉过去,重新做人,我会求苏凉为你医治。若是不愿,你走!我就当没有这个外孙!”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0.无稽之谈 考虑要不要给司徒靖医治,前提是苏凉得能治。 扯下蒙眼的黑布,苏凉凑近,查看司徒靖的双眼情况。 蔺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泠,就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等苏凉若有所思地直起身,跟司徒靖拉开距离,裘琮连忙问,“如何?可能治好?” 苏凉摇头,裘琮面色一沉,却听她说,“不到六成把握。” “超过五成,便是有把握,为师相信你的医术!”裘琮松了一口气,“不必有压力,他已经这样了,就算治不好,也不怪你!” 司徒靖:…… 苏凉被顾泠拉着坐下,微微一笑,“师父,我还没说要给他治呢,只是先看看。” 裘琮拧眉,“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若非手头没药,昨夜我就把他的记忆给清了。” “这倒是个办法。”苏凉点头,“但当下那种药真没有。我无法相信他以后不会跟我们作对。” 裘琮眯起眼睛,“我会看好他,不让他再犯错!” “但师父的年纪……”苏凉耸肩,“并非诅咒师父,只是实话说,师父不管是保护他还是看守他,早晚都会有力所不及的一天,并非长久之计。” “那你说怎么办?只要你能为他医治,让他不要年纪轻轻就成了瞎子,不管什么条件,为师都答应!”裘琮到底还是想救司徒靖的。 “我着实没想到什么。”苏凉说着看向顾泠,“相公,你来定?” 蔺屾心想顾泠肯定都不乐意苏凉给司徒靖医治,问他这种问题,不会有答案的。 谁知顾泠连思索都没有,便开口说,“好。” 裘琮、岑蔓、蔺屾都面露讶色,且很是好奇,顾泠到底会提什么条件。 “这对苏凉而言,是个练手的机会。”顾泠开口,直接表明他为何不反对苏凉给司徒靖医治。并非因为裘琮的面子,也绝非不计前嫌,更不是因他母亲的缘故就把司徒靖当兄弟,只是为了苏凉高兴。她是个努力上进的医者,碰到疑难杂症感兴趣,上手试试,治好就好,治不好拉倒。 裘琮胡子抖了抖。 蔺屾突然有点想笑,不愧是顾小泠!扎心方式向来简单粗暴,他喜欢! “若能治好,他得报恩。”顾泠接着说。 司徒靖沉着脸不言语,裘琮点了头,“这是应该的。你想让靖儿如何报恩?” “做他擅长的事。”顾泠说。 蔺屾挑眉,司徒靖擅长什么?当细作吗? 司徒靖闻言,猜到了顾泠的意图,冷哼一声,“你们也想控制我当棋子?” “你可以选择当瞎子。”顾泠声音淡淡。 司徒靖面露怒意,“若是如此,你们跟司徒勰有什么分别?” “他是胁迫你当细作。”顾泠说,“你得求着我们,才有为我们所用的机会。要不要,随你。” 司徒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紧抿,拳头也握了起来。 而裘琮和蔺屾都很清楚,司徒靖最不愿的就是再受制于人。那也是他追逐权势的直接原因和首要目的。 顾泠的条件,完全踩中了司徒靖最大的痛点。 裘琮深深叹气,跟顾泠打商量,“能不能换个条件?我不想让他再掺和那些事,太危险了。” 顾泠则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不能。”裘琮跟他连暂时的师徒关系也没有,教剑法是裘琮主动提出的道歉方式,他接受,但不会因此觉得欠裘琮的。一码归一码。 而成年人,不管做了什么选择,都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司徒靖中毒眼瞎,是他自找的。那毒本是冲着司徒勰去的,若司徒靖当初不选择跟司徒勰为伍,自然不会有这番劫难。别说他没有选择,即便原来没有,但在裘琮与他相认后,他是完全有机会脱离司徒勰和南宫霖掌控的。 而当下,司徒靖若想重见光明,就要求着苏凉和顾泠,并答应且兑现他们提出的条件,哪怕那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退一步讲,苏凉开口让顾泠提条件,给司徒靖一个得到医治的机会,本身就是看了裘琮的面子。 蔺屾忍不住开口,“司徒靖,回凉国去当皇子,本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怎么?如今仗着你外公在,不愿付出代价,就想让苏小凉免费为你医治?别做梦了!一切都是你选的,如今选择权也在你手中!” 岑蔓开口,“老裘,我倒觉得,这并非坏事。”她认为顾泠不管让司徒靖做什么,都是后者赎罪的机会。 裘琮眸光微眯,“靖儿,既如此,你便答应吧。不管之后苏凉和顾泠要你做什么,你都全力去做!”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司徒靖沉声说。 蔺屾轻哼,“别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若非看你外公的面子,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倘若苏小凉把你治好,你敢出尔反尔,顾小泠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岑蔓开口,“小凉,是不是得有人外出买药材回来?这位蔺公子要留在岛上吗?” 苏凉摇头,“他得尽快回家去,不然家里人会很担心。”说着她凑近岑蔓,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 岑蔓有所察觉,问苏凉怎么了。 “没事。”苏凉微笑,“我先回去,写个方子。” 刚刚看司徒靖的眼睛,倒让苏凉对于给岑蔓医治有了新的想法,决定一起试试。哪怕失败,结果也不会更糟糕。如若成功,岑蔓在有生之年还能重见光明,生活会比当下好很多。 裘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脚,“我现在能外出吗?” 苏凉摇头,“师父好好养伤。我们得换地方了。” 裘琮皱眉,“你们要离开?” “不是。”苏凉摇头,“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继续住在这边了,不安全。师父若没受伤还好,如今只能顾泠外出,剩下的人若遇上南宫霖杀回来,会很麻烦。” 南宫霖等了多年,想让裘琮把完整的剑法教给他,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已撕破脸,以他阴毒变态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且他唯一的女儿南宫倩还在这边。 苏凉认为,南宫霖会养好伤折返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小。因为他并不知道顾泠和岑蔓也在岛上,必然认为受伤的裘琮挡不住他,而苏凉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唯一适合外出采购的是顾泠。倘若南宫霖来的时候顾泠在,那还能应付,且趁机除掉他最好。但万一他在顾泠离岛的时候潜入岛上,就是个大麻烦。 “小凉考虑得很周全。”岑蔓点头,“不如,都到我那边去吧。离此地并不是很远,南宫霖不知道,也有房屋可住。” 苏凉摇头,“住在海岛上,无事的时候是很清静,但无法自给自足,生活上难免有诸多不便。尤其是如今伤的伤,病的病,不只要吃饭还要服药。我觉得,我们最好回到正常的地方去住。” 蔺屾连连点头,“对!回迦叶城吧!不想让人知道的话,我给你们安排一个稳妥的住处!” 裘琮面露愧色,“都怪我。你们的房子建好才住了没几天,就得离开。”他知道当时顾泠愿意跟苏凉一起留下,只是为了跟苏凉在这边躲清静,避开外面的纷扰。 苏凉笑笑,“计划总会跟不上变化,我们本也不可能在这边住太久的。” 岑蔓说她跟着苏凉走,去哪里都好。 司徒靖并没有说话的余地,且他知道苏凉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而他并不是南宫霖的儿子,所谓的师徒情分有几分真,看看南宫霖是如何对待顾泠的就知道了。下次再碰面,定然不能善了。在他眼睛治好之前,必须得避开风险。 既如此,便说定了,今日就启程离开这座海岛回迦叶城去。蔺屾已经想好把他们安顿在何处了,但苏凉觉得可以到时候再看看,另外买个宅子或许比住在蔺家的别院更稳妥些。 至少暂时,苏凉和顾泠并不想明着在迦叶城露面。躲的并不是端木熠,而是司徒勰为首的凉国皇室。经过先前的事,接下来只要有机会,司徒勰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抓走或除掉顾泠和苏凉,因为他们是他成就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秋月得知要离开海岛回城,喜出望外。她哪怕努力适应,但仍旧不想在岛上长住。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离家更近一点了。 南宫倩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裘琮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只说是他受伤了,住在这边不方便。 …… 顾泠揽着苏凉回湖边小院收拾行李,蔺屾跟在后面。他是被抓来的,没有任何可收拾的,连换洗衣服都没有,提出要跟顾泠借一身衣裳换。 “这么美的地方,可惜很快就得走了。”蔺屾感叹,“不过等宝宝出生了,你们没事的话,还可以再回来住,记得带上我,我帮你们带孩子!” “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顾泠说。 蔺屾瞬间不乐意,“为何?” “傻气,会传染。”顾泠语气幽幽。 蔺屾上前一步,在另外一边挽住了顾泠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了他身上,“说我傻?我先传给你!” 苏凉忍俊不禁,“你们俩亲热,我走?” 顾泠一脚把蔺屾踹了出去,“不准胡说八道。不准胡思乱想。”他听苏凉讲过关于前世性取向多元化的事,心知她在调侃。 蔺屾后背撞到了一根竹子,被弹回来,稳稳地回到了石板路上。想起之前在迦叶城,他接连两次被顾泠踹飞,完全习惯了…… 顾泠没多少行李,苏凉的东西不少,大部分是来到这边后裘琮为她买回来的,其中还有一大摞的医书。 至于被褥这些,苏凉想着就不带了,留在这边,下次过来还能用。 但顾泠坚持要带上,说船上颠簸,且今日出发,到迦叶城得明天了。 收拾东西简单,但还得准备一行人接下来一天的口粮。 当蔺屾亲眼看到顾泠下厨,动作优雅娴熟如行云流水,不由啧啧称奇,“顾小泠,你是妖孽吧?是吧是吧?你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还让不让我这种普通男人活了?我得跟苏小凉道歉,为曾经向她表白的事,跟你一比,我觉得我曾经认为自己配得上苏小凉简直是异想天开!” 顾泠包好一个肉馅饼,放在案板上,神色淡淡地说,“没你的份。” 蔺屾:……他绝对不能说绝交,因为顾泠一定会立刻答应。等第一个出锅,他直接上手抢就行了! 巴巴地看着顾泠烙好第一个馅饼,蔺屾都做好姿势去拿了,结果顾泠用铲子拿出来放在碟子里,切成方便吃的小块,又放上一支他亲手做的木叉子,转身递给了他。 蔺屾瞬间感动,“顾小泠,你对我真好!” 顾泠眸光凉凉,“送去给苏凉。不准偷吃。” 蔺屾扶额,“是是是,谁敢跟她抢啊,她肚子里还有我干儿子呢,也许是干闺女,嘿嘿!”说着便端着馅饼找苏凉去了。 苏凉不饿,尝了一块,见蔺屾在咽口水,剩下的便让他吃。 蔺屾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好次……顾小泠的厨艺真的绝了!是你让我吃的,他要是揍我,你得拦着。” 苏凉莞尔,“我喜欢看我家相公揍人,特别帅。” 蔺屾一边吃美味的肉馅饼,一边吐槽这对毒舌夫妻,真是绝配啊! …… 午后阳光炽热,顾泠给苏凉戴好帽子,揽着她穿过竹海,就见其他人都已在海边等着了。蔺屾来回跑了好几趟,帮他们搬行李。 岛上有两艘船,一艘是裘琮的,一艘是之前岑蔓过来时用的。昨夜南宫霖和司徒靖来时乘坐的船,又被南宫霖驾走了。 裘琮、司徒靖、南宫倩和秋月坐一艘船,蔺屾被安排照顾他们。 另外一艘船上是苏凉和顾泠以及岑蔓。船上铺着褥子,苏凉惬意地躺着,耳畔是行船的水声,岑蔓在旁边摇着扇子,给她扇风。 苏凉说了不用,但岑蔓说她徒孙需要…… …… 乾国京城。 端木忱再次在清早被传召入宫,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见到端木熠的时候,他很平静,但端木忱莫名觉得气氛很压抑。 行礼之后,端木熠沉默不语,把一封信扔给了端木忱。 端木忱不明所以,打开那封信,看了个开头,眼眸狠狠一缩,心中也猛地沉了下去:先前中了文状元的宁靖,是顾泠假扮的,真正的宁靖早就死了。顾泠跟苏凉从苏家村就勾结在一起,从头到尾都在欺君。 又说苏凉考状元就是为了复仇,乾国死亡或失踪的皇子,全都是她和顾泠的手笔。 端木忱看完,面色恢复平静,敛眸恭声道,“父皇,这信不管是谁写的,都是无稽之谈!根本不可能!天下皆知苏凉和顾泠的本事有多大,不管凉国还是炎国都会不遗余力地除掉他们!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轻信这些无凭无据的说辞,那样正中敌人下怀!”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1.算在苏凉头上 端木熠冷眼看着端木忱,让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因为端木忱很清楚,他只是下意识地在维护苏凉,并不是真的完全不信这封来历不明的信。 除了“宁靖”就是顾泠这一点,是端木忱先前并未想过的。其他的事情,他早有所觉。甚至,当看到信中说文状元“宁靖”根本就是顾泠假扮的这一句,让端木忱一直以来的某些疑惑豁然开朗! 换言之,端木忱知道,这封信里说的很多都是真的。 并非苏凉和顾泠露出过什么明确的破绽,而是从结果看,巧合太多。 而这封信所讲的“故事”,跟他们表面上看到的苏凉和顾泠做的事相比,前者更符合那两人的本性!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端木忱有点后悔方才冲动之下出言维护苏凉。他到此刻仍旧认为应该维护苏凉,但那么快说出那样的话,恐怕会让端木熠怀疑他早就知情,且是同谋者。毕竟,他上位当了太子,而原先的太子以及会阻碍他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死了,一个被软禁半疯了…… 从结果看,若说端木忱跟苏凉和顾泠勾结,他为了扫清障碍往上爬,他们为了复仇,达成暗中合作的关系,也非常合理。 而事实上,端木忱真的跟苏凉有合作关系,只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苏凉并未与他商量过,目的也不是为了帮他,但结果,都是对他有利的。 端木忱认为端木熠一定会斥责他,他已经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但,端木熠只是眸光幽深地看着端木忱,没有说话,这更让端木忱心中不安。 正当端木忱思路理清,准备开口解释时,却听到端木熠说,“你说得对,这封信一定跟司徒勰有关系,他想挑拨离间,让朕怀疑苏凉和顾泠,借朕的手除掉他们。” 端木忱心中一松,“儿臣也认为这是司徒勰的手笔。他仗着跟顾泠的关系,杜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来迷惑我们。” “退下吧。”端木熠话落,不等端木忱再说什么先一步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端木忱随后从御书房中走出来,看着外面朦胧的天光,清晨的雾气扑在脸上有点凉,想起端木熠看他的眼神,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端木忱知道,端木熠相信那封信中所说,或许不管他是否开口维护苏凉,端木熠都会认定他也是残害胞兄的同谋。 事实上,倘若当初苏凉真的找端木忱合谋除掉端木晟和端木敖,端木忱并不会拒绝…… …… 长安等在宫外,见端木忱这么快便出来了,有些意外。 端木忱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长安赶车回府。 走到半路,马车中突然传出端木忱的声音,“长安,你觉得苏凉会害我吗?” 长安愣了一下,皱眉思索,片刻后才回答,“属下认为,只要主子不做不该做的事,苏姑娘绝不会害主子的。” 端木忱默默点头,这也是他认识苏凉后一直以来提醒自己的。 而当下,苏凉不在,或许依旧被人控制,或许已脱身,但不论如何,端木忱都不怀疑她一定会解决掉麻烦平安回来的。 端木忱在意的不是苏凉骗了他什么,因为他们从来也算不上交心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端木忱因为苏凉得到了多少好处,且坚信,他们未来依旧可以“合作”。甚至于,他觉得没有苏凉和顾泠的助力,他很可能会止步于乾国太子之位,无法再上一层。 因为这两年来的经历,让端木忱很清楚地认识到他的不足。有时候,不是有身份,有智谋,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他面对的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诡谲而残酷的战争,敌人层出不穷,比他更有智谋的有,比他更有实力和手段的也很多。 端木忱在这次苏凉出事之后时常觉得不安,越发认识到,他走到今日,运气要占很大的成分。而他的运气,是来自苏凉。 长安听到端木忱的叹气声,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出什么事了吗?” 端木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事。” 他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但想到如今乾国皇室的情况,如果端木熠没有失去理智,就应该知道,他是唯一合适的太子人选。 端木熠可能会选择继续利用苏凉和顾泠,也可能就此跟他们反目。 端木忱并非今天才知道,只是此刻更加确信,端木熠迟早会除掉苏凉和顾泠的。原先打算“鸟尽弓藏”,如今或许会继续,也可能会提前下手。 而端木忱在御书房下意识地出言维护苏凉时,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他跟端木熠的利益并不是一致的,甚至是冲突的,因为他想要端木熠正在的位置,而端木熠未必会给他。 但,过往的经历让端木忱知道,他跟苏凉的利益虽然本质不同,但可以达到结果一致,且他是得利者。 事已至此,端木忱在不安之余,对未来倒更明朗了几分。 回到太子府后,端木忱一切如常,并未再出门。 当天半夜,林舒志突然惊醒,坐起身,看到自己被子上放着一封信。 房中并没有其他人,门窗也都是关好的。他凝眸,拿起那封信打开,面色骤变! 信是端木忱安排人送来的,里面只写了一件事:端木熠知道之前的“宁靖”是顾泠假扮的了。 而此事,也是林舒志心中的隐忧。 端木忱猜对了,林家父子是知情者。而他送来这封信的目的,其一,是利用林舒志,把消息传给苏凉,或许当下林舒志也不知道苏凉在哪里,但倘若苏凉脱身,端木忱觉得林家人会比他更早得到消息;其二,端木忱冒着风险表明身份,也是在表明立场,他是站在苏凉这边的。 林舒志把信压在枕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林博衍上朝之前跟林舒志在书房中谈了一刻钟。 怀着身孕的林雪晴时常在娘家住,这天也在。下晌她说想出去逛街,邢玉笙陪着,到言家的绣庄给侄儿买布的时候,碰上了言雨。临近正午,便一同到万家酒楼吃饭去了。 午后各自从酒楼离开,言雨回了苏府。她先前搬过去,已经住了一段时间。 邢玉笙带着林雪晴回忠信侯府看望邢老太君,邢老太君说要派人去玄北城,给邢冀送一些时令瓜果。 本来要嫁去凉国的邢玉嫣,已秘密被送到京城。一同被送来的,还有司徒勰的长孙司徒璟。 是夜,忍冬再次见到了端木熠。 “可有苏凉的消息?”端木熠冷声问。 忍冬摇头,“回皇上的话,年将军前日才派人送信给年夫人报平安,但依旧没有苏太医的消息。” “好了,退下吧。有消息立刻禀报。”端木熠说。 忍冬行礼告退,转身离开,并未看到端木熠森冷的目光。 忍冬回到苏府,言雨还没睡。 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去找言雨说话。端木忱告知的重要消息,已经由林府传给言雨和忍冬,接下来言雨会尽快通知年锦成,邢玉笙也已派人暗中前往玄北城知会邢冀,早做打算。 暗中跟着忍冬的黑影,又在苏府待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发现才离开复命。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刚睡下的端木忱突然坐起,眉头紧锁! 他认为那封信是司徒勰的手笔,可先前司徒勰安排孙子当细作抓走了苏凉。如果苏凉在司徒勰手中,司徒勰就不可能送这样的信来,因为如此苏凉极有可能会失去威胁乾国皇室的价值! 端木忱终于意识到,他忽略了什么。那封信若真是出自司徒勰,就代表苏凉已经脱困了! 可若如此,信已从凉国送到乾国,这么久了,苏凉却还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端木忱脸色难看起来。端木熠若是想到这一点,只会更加怀疑苏凉和失踪的顾泠! “长安!” 长安很快进来,就见端木忱从内室走出来,揉着额头说,“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长安摇头,“没什么异常的。主子是做噩梦了吗?” 端木忱叹气,“某人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做噩梦了。” 长安愣了一下,“主子是担心苏姑娘?属下觉得她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端木忱:……是的,苏凉疑似已经脱困,但却没有消息。可她若真回来,端木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一时间,端木忱又怀疑,苏凉是故意躲着不回来的。但这样就坐实“不忠”了。再加上,她还嫁了个反贼的儿子…… 越想,端木忱心中越发不安。 “主子,没事吧?”长安发现端木忱神色很不对劲。 端木忱坐下,拳头握了又松,“最近端木澈有没有动静?” 长安摇头,“很久没有五皇子殿下的消息了。” 端木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 玄北城。 邢冀这日晚饭后,突然感觉心口刺痛,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跟他一起吃饭的齐江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军医对于治疗外伤很有经验,但对毒药了解不多,判断他们是中了毒,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毒。用银针试剩余的食物,并未发黑。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人送来一封信。 信中直接表明,要求邢冀子时亲自去城外,用司徒璟交换解药,否则明日天亮之前,必死无疑! “千万不能去!定是陷阱!”齐江脸色难看。 邢冀还算平静,“司徒勰的目的是救孙子,不是杀我。”但无法排除来人救走司徒璟后对邢冀下杀手的可能。 “可司徒璟不在这里。”齐江拧眉。 先前接到消息,司徒勰抓了苏凉,端木熠下令把司徒璟秘密转移到京城去了。 邢冀召集玄北城的武将,交代若万一他出事,接下来谁主持大局。 碰上这种事,虽然不在预料之中,但邢冀也早有心理准备。他所在的本就是个风险极大的位置,敌国不想除掉他才奇怪。 不去,会被毒死。去了,或许还有转机。司徒璟不在玄北城,正好可以拖延时间谈条件。 齐江要一起去,被邢冀要求留下了。邢冀给家人写了信,准确说是“遗书”,以防万一。 临近子时,邢冀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约定的地方。 来人有三个,为首的女子,正是被司徒勰安排前来营救司徒璟的原瑛。 “璟公子呢?”原瑛冷声问。 邢冀面色平静,“他病了,病得很重,先前被送回京城医治,不在玄北城。” 原瑛身后的一个男人开口,“不要耍花样!不把璟公子交出来,你就等死吧!” 邢冀叹气,“我没耍花样。你们的人应该早就把玄北城找遍了,他真的不在这里。”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另外一个开口,“那就请邢将军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瑛眼眸微眯,压低声音,“你们要做什么?” “原姑娘,这是王爷的意思。”男人语气强硬。 原瑛闻声不语,手放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邢冀并不意外,但他可没打算让自己落入凉国人手中。 “不如你们先把解药给我,定个时间,若司徒璟没被送过来,你们再给我下毒便是。我相信你们做得到。”邢冀跟他们打商量,“我不会跟你们走。若我被毒死了,你们的璟公子,只会死得更惨。” “璟公子又不在邢将军手中。若邢将军死了,相信乾皇不会把璟公子如何,毕竟还要给我们王爷面子!”男人冷笑。 邢冀心中微沉,来人反应很快,且如此强硬,定不是一般的属下。 邢冀知道,他死了就没有价值了,端木熠可能会利用司徒璟跟司徒勰交换其他的利益,未必会杀了司徒璟为他报仇。 “交出解药,否则你们三位就留下吧。”邢冀一声令下,带来的兵把原瑛三人围在了中间。 “好心提醒邢将军,你中的毒,若是动武,只会死得更快!没见到璟公子,解药自然是传信才会有人送过来,怎么会带在我们身上?”男人丝毫不惧,冷笑着说,“奉劝邢将军想活命的话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解药就在原瑛身上。如果她真是司徒勰那边的人,会觉得跟着她的两个人脑子很好用。 但,她不是。 且她知道,邢冀不可能束手就擒。他是乾国主将,他被抓的后果很严重。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邢冀突然开口,下令让那些士兵撤回来。 “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的朋友也中了毒,我需要解药救他。”邢冀说。 男人开口,“好说!只要邢将军跟我们走,会有人把解药送去玄北城将军府给你那位朋友的!让我们现在拿出解药是不可能的,就不必废话了!” “将军,万万不可啊!”身后有人阻止。 邢冀并未回头,抬脚朝着原瑛三人走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同朝着旁边走,准备“迎接”邢冀。 正在这时,邢冀看到原瑛突然转身,袖中双刀齐出,狠狠刺入了那两人的后心!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邢冀完全没料到那三个人居然会互相残杀。他是准备好过去杀人的,但还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两人往前扑倒,又很快起身,拔剑要杀原瑛,但转瞬便七窍流血暴毙了。 原瑛是玩毒的,要杀人,刀上当然涂抹了剧毒。至于她挂在身上的长剑,大部分时候是做装饰迷惑敌人的。 “我是苏凉的朋友。”原瑛没有回头看邢冀,压低声音说,“你把我抓回去。” 邢冀神色一震,上前去,出手跟原瑛打了起来。 没过多久,原瑛就落入了邢冀手中。 落在那些士兵眼中,就是敌方三人不知为何突然内讧,然后邢冀趁机拿下唯一的活口。 邢冀命人把原瑛绑起来,他搜了那两具尸体,并没有发现什么,下令全都带回去。 …… 齐江心急如焚地等着,见邢冀抓了人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邢冀屏退其他人,只留下齐江。他给原瑛解了绑。 “姑娘是小凉的朋友?不知怎么称呼?”邢冀很客气。 原瑛脸色并不好看,“我姓原。是我给你下的毒,但不致命,不用解药,过两天就没事了。我受制于司徒勰,不得已而为之,请见谅。我本打算把司徒璟带回去交差,但没想到他不在这儿。” 原瑛的弟弟原野被他们的祖母岳夫人控制了,所以原瑛才不得不听岳夫人的话。已知苏凉没事,放了司徒璟对苏凉和邢冀都影响不大。她本打算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司徒璟救回去交差,避免惹怒岳夫人。 但计划跟不上变化,司徒璟不在这里,司徒勰的两个属下铁了心的要把邢冀抓回去,逼得原瑛不得不出手杀了他们来保护苏凉的义父。 她要求被抓,只是为了迷惑岳夫人和司徒勰。任务失败总比背叛要好。 “多谢原姑娘相助。”邢冀拱手。若原瑛没有因为苏凉手下留情,他很难应付这次的局面。 “你要上报,就说我交代是因那两个人侮辱我,我才杀了他们。”原瑛皱眉说,“不要让人知道我是苏凉的朋友,这对她没好处。” 按照原计划他们早该到了,是途中遇到了别的事,其中一人坚持折返回去禀报司徒勰,又耽误了时间。 邢冀明白原瑛的意思。让端木熠知道苏凉有个懂毒术的朋友,且是司徒勰那边的人,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那原姑娘今夜就离开吧。我就说是你拿出解药,交换的自由。”邢冀说。 “好。”原瑛正有此意。她打算利用岳夫人在凉国的机会去找弟弟。 “苏凉不在司徒勰手里。”原瑛对邢冀说。 邢冀已经知道这件事,是齐峻去凉国路过这里时告知的。 齐江忍不住问起儿子来,他很担心齐峻的安危。 原瑛听齐江说儿子是去凉国找苏凉的师父报信,便知道就是那天夜里在曜城外白桦林高喊的年轻男人了。 “他没事。司徒勰没有抓到你们的人。”原瑛简单说了她了解的情况。 齐江心中大石落下,再次向原瑛道谢。 原瑛把身上带的解毒药送给了邢冀,另外请他转告苏凉,她的师父岳夫人是个疯狂的毒妇,如今在为司徒勰效力,若碰上千万要小心。 “倘若小凉要找原姑娘,该去哪里?”邢冀问。 原瑛皱眉,她准备去闯岳夫人的老巢,那边很危险,并不想把苏凉牵扯进去。 但想到之后苏凉很难避免跟岳夫人交手,万一出什么事,知道岳夫人的老巢在哪里,或许会有帮助。 思及此,原瑛说了一个地方,让邢冀见到苏凉后告诉她。 “原姑娘日后若有用得上邢某的地方,只管开口。”邢冀再次郑重道谢。 原瑛笑着摆摆手,“我要算在苏凉头上,让她和顾泠的娃娃认我做干娘!告辞!”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2.朕有一个条件 原瑛走后,邢冀不由感慨,“小凉的朋友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啊。” 齐江表示认同,“这次多亏了原姑娘。” 虽然毒是原瑛下的,但其实并不毒。若她不来,司徒勰定会安排其他人来,甚至有可能是原瑛的师父岳夫人,那样的话,他们真招架不住。 临睡前,邢冀正在考虑该如何向端木熠禀报这次的事,又想到原瑛说的,苏凉被关在某处,司徒靖被毒瞎了,前去找她医治。但先前苏凉就送信到迦叶城报了平安,如今她依旧受困,还是已经脱身了? 邢冀想到多疑的端木熠,便有些担心苏凉和顾泠的处境。他们双双失踪,一个被抓一个去找,若迟迟不归,难免横生枝节。 …… 迦叶城。 苏凉和顾泠半路行船时商量过后,决定不去迦叶城,到一江之隔的南山城去。 盯着迦叶城的人太多了,很容易暴露。是否要“回去”,何时“回去”,以及如何“回去”,都是需要谨慎考虑的问题。 没有人比苏凉和顾泠更清楚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如今已跟司徒勰反目,某些事被透露给端木熠的可能性相当大。若是如此,他们再回乾国京城,恐怕不能善了。 先前司徒靖曾在南山城落脚,但那个地方南宫霖也知道,不能再去。顾泠易容后,到城中买下一处僻静的民宅,条件一般,但位置合适,一行人在入夜时分住了进去。 顾泠并不客气地跟苏凉住了最好的院子,没有照顾某病人兄妹和受伤老头的意思。 见顾泠忙前忙后地围着苏凉转,蔺屾幽幽感叹,“我的缘分怎么还没到呢?” 苏凉轻笑,“你喜欢什么样的?” 蔺屾:……这是能问的吗?他唯一表白过的不就是某人…… “我们不合适。”苏凉说,“我觉得你适合那种……火辣的姑娘。” 蔺屾脸色怪怪的,“什么是火辣的姑娘?火什么?辣……椒?” “就是,”苏凉想着该怎么形容,“那种,一言不合打你一顿的。” 顾泠唇角微勾,“对。” “顾小泠你居然笑了?你居然会笑?”蔺屾觉得很神奇,但随即想到两人说的话,无语至极,“苏小凉你这是什么癖好?就是想看我挨打是吧?你们甜甜蜜蜜的,凭什么我娶媳妇儿就不能找个温柔可人的?” “你太飘了。”苏凉神色认真,“温柔可人的你定觉得无趣。” 蔺屾嘿嘿一笑,“这倒也是,苏小凉你的确了解我。不过我不同意你说我要找个天天打我的媳妇儿的观点!” 苏凉摇头,“我可没说天天打你,我想的是可能三天打一顿?你自己说的天天,说明你心底很渴望。” 蔺屾扶额,默默飘走了。他不过是看着顾泠和苏凉相处的样子,突然想成亲了,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奇奇怪怪。这对夫妻真是太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过了片刻,蔺屾又回来了,“说正事。你们安顿在这里,我怎么办?能回家吗?” “你现在回去,怎么解释?”苏凉反问。 蔺屾挠头,“说我被抓了,结果是抓错人就把我放了?”说着摇头,“太扯了。我自己乱跑玩失踪更扯。” 不管怎么说,都很难解释他为何突然失踪几日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但他想尽快给家里报平安。 “明日再说。”顾泠开口。 “好吧,你们商量一下,看接下来怎么办。”蔺屾觉得如今情况变得很复杂。他知道顾泠和苏凉为何不回家,但又觉得时间长了京城那边肯定要出问题。 住进南山城,生活方面比之前方便很多,缺什么都可以很快买到。 苏凉预计裘琮的脚得三个月才能恢复。若顺利的话,司徒靖的眼睛则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约莫十天半月即可。 是夜临睡前,苏凉和顾泠在商量接下来的事。 “司徒勰知道我失去控制,很可能就会把从梁叔那里得知的事情告诉端木熠。”苏凉微叹。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跟端木熠的矛盾,在她决定回京城为苏家人报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端木熠作为皇帝,认为他的儿子不管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动,其他人没资格。但他又不可能公正地处置端木晟和端木敖。 苏凉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维护了跟端木熠表面的和谐。 可惜,终究还是会被打破的。 当初明知秘密被司徒勰知道了,也知道他不是好人,但苏凉和顾泠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事原则,他们不会因为司徒勰跟嫂子私通就杀了他,也不会为了秘密不被泄露就直接杀人灭口。况且,也未必杀得了。司徒勰实力很强,势力也很大。 苏凉和顾泠从来都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做过的事,终究需要承担后果。 顾泠面色平静地说了两个字,“造反。” 苏凉有点惊讶,“大神你想当皇帝?” 顾泠摇头,“我只想做你的男人。” 苏凉莞尔,“我知道。那怎么个造反法?” “让端木忱上位。”顾泠说。 苏凉想了想,她做过的事,对端木熠来说不可原谅,但对端木忱而言,则全都是有利的。而皇位是端木忱梦寐以求的。 “是个好办法。”苏凉若有所思,“若是能成,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做?要杀了端木熠吗?” “让端木忱选。”顾泠说。 只要端木熠知道端木敖和端木晟的事是苏凉做的,他必定不会放过苏凉。这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并非端木熠把死去的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是顾泠和苏凉的行为对一个皇帝来说,是无法容忍的。除非,端木熠是一个可以做到“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皇帝,但他显然不是。 苏凉深深叹气,“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不过端木熠身边高手众多,想对付他,可不容易。且不能让他提前知道我们的意图,不然他会对我们的亲友下手。要是师父没受伤就好了,可以请他帮忙。” 翌日,蔺屾又过来问苏凉和顾泠是否商量好了。 “我帮你报平安,你去京城。”顾泠说着,把一个药瓶递给蔺屾。 蔺屾愣了一下,接过去拿在手中,“这是什么?” “毒。”顾泠说了一个字。 蔺屾皱眉,“说清楚。我去京城做什么?给谁下毒?” “皇上。”顾泠说。 蔺屾手一抖,差点把药瓶给扔了,“你……你们这是要干嘛?” “你只需把这瓶药交给太子。”顾泠说,“还有这封信。” 信是苏凉写的,告诉端木忱,局面或许很快就会失控,他可以选择跟端木熠站在一起,继续当太子,或者,早一点坐上皇位,免得夜长梦多。若选后者,他们依旧是合作伙伴。 “你们确定吗?”蔺屾并不知道先前的某些事,所以对于顾泠和苏凉突然决定联合太子谋反之事很震惊。 苏凉点头,“确定。”不过那毒只是让人出现类似中风的症状,不致死。 蔺屾握紧手中的药瓶,“好!你们在这儿,我也不必担心家里。我今日就去。”他没有天真到以为端木熠完全信任顾泠和苏凉。一个是反贼之子,身上还有敌国皇室血脉,另外一个疑似杀了两个皇子。是的,后者蔺屾也猜到了,只是并未跟苏凉求证过。有些事,知道太多并不好。 苏凉还给了蔺屾一些其他的药物防身。 蔺屾问,如果端木忱拒绝对端木熠下手,且出卖他们怎么办。 苏凉只说了一句,“他不是傻子。” 虽然如今看起来乾国唯一适合太子之位的就只有端木忱,其他的皇子要么疯了,要么尚未成年。 但,疯了可以恢复,尚未成年可以长大,倘若端木熠认定某些事上端木忱跟苏凉有勾结,未必不会对这个儿子下手。因为,端木忱直接威胁到了他的皇位。即便他本想把皇位传给端木忱,但要不要给,什么时候给,应该他来定,端木忱若有抢夺的心思,便不可饶恕。 于是,蔺屾暗中离开南山城,前往京城去了。 而当日,顾泠暗中去了一趟迦叶城见年锦成。 “蔺屾没事,你跟苏凉在一起,太好了。”年锦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高兴起来,“阿泠,恭喜你啊,要当爹了!没想到你晚成亲,比我更早当爹!” 说着,年锦成又叹气,“我成亲后接连出远门,留小雨自己在家。” 等听顾泠说起让蔺屾去做什么,年锦成神色骤变,“如此,小雨在京城,会不会有危险?” 顾泠摇头,“这个时候,她贸然离开,反而会引人注意。” 年锦成神色不安,“太子靠得住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会影响到很多人。” “端木忱没那么弱。”顾泠说。 “你想让司徒靖坐上凉国皇位?”年锦成皱眉问。 顾泠摇头,“他没那么强。但可以给司徒勰找点麻烦。” 没聊多久,顾泠便离开了。又在迦叶城中买了一些苏凉需要的药材,然后赶回了南山城。 …… 乾国京城。 端木熠连续三日称病未上朝,百官都有些不安。 端木忱连续三日求见,这天终于见到了端木熠。 三月时,端木熠已废了原本的皇后万氏,立端木忱的生母萧贵妃为新后。 端木忱见端木熠面色如常,没有病容,更觉事情有异。 “坐。朕有话要交代你。”端木熠开口先叹。 端木忱点头,恭声说,“请父皇示下。” “原本让你娶的凉国公主,如今是不成了。你身为乾国太子,正妃之位需得尽快定下来。”端木熠说。 端木忱心中惊讶,面上不显,“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朕看来看去,这京城里,身份才貌都合适的大家闺秀,也只邢冀的女儿了。和亲不成,你便娶了她吧!”端木熠说。 端木忱万万没想到,端木熠居然决定让原本被选中嫁去凉国当太子妃的邢玉嫣嫁给他! 端木忱见过邢玉嫣,并未留下多深的印象。只是听长安提过,邢玉笙跟他的弟妹关系都很疏离,说邢玉嫣的母亲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言行举止都有些小家子气。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邢冀原本是异姓王,如今是忠信侯,且是乾国北方军主将,但邢玉嫣是个继室嫡女,比正室嫡女的身份要差一截。若她外公是秦老爷子,舅舅是秦慷,端木忱定然乐意。 “怎么?你不乐意?”端木熠皱眉。 端木忱敛眸道,“没有,儿臣只是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原本对于女人就没多大兴趣,只要出身才貌匹配,安分些,能为他生儿育女就好。 司徒瑶确实很出色,他喜欢。但娶不到,也没什么可惜的。 细想,邢玉嫣是邢冀的女儿这一点,对端木忱而言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不管端木熠提谁,端木忱都不会反对。 问题是,端木熠为何要这样安排?他先前收到那封信之后,明显是信了信中的事。既如此,该猜忌忠信侯府才对,因为他们跟苏凉过从甚密,邢冀甚至认了苏凉做义女。 难道是,端木熠觉得,让端木忱当邢冀的女婿,就可以控制邢冀?甚至是跟邢家作为姻亲的秦国公府和林舒志一家…… 思及此,端木忱倒松了一口气,这说明端木熠并未放弃他。 “既然你愿意,那就这么定了。朕今日便下旨赐婚。”端木熠说。 端木忱恭声说,“多谢父皇。” “另外,朕觉得是时候把乾国交给你了!”端木熠看着端木忱语重心长地说。 端木忱心中非喜,而是被惊到了。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知该说什么,端木忱只是第一时间起身,跪在了端木熠面前。 端木熠叹气,“你的才能,朕一直都看在眼中,这皇位迟早是要给你的,也只有交给你,朕才能放心。先前那封信,朕知道是挑拨离间的,但有些事,是不是苏凉做的,朕心里清楚。” 端木忱瞬间汗湿了后背,垂着头不敢言语。 “不过,朕相信,你没有与她合谋残害兄弟。”端木熠看着端木忱说,“你是什么品性,朕是清楚的。当今天下,三国分立,乾国地处中原,凉国和炎国多年来虎视眈眈,都想吞下乾国,尤其是近两年,更是按捺不住了。朕知道苏凉和顾泠的能力,也相信他们会继续辅佐你,毕竟,你们之间,关系很不错。” 端木忱的心提了起来。端木熠的每句话都说中了他所思所想,他被看透了。 “但朕跟苏凉之间,存在着不可能调和的矛盾。朕无法再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不会相信朕。可乾国绝不能内斗内乱,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关键时期。为了乾国的安定和未来,朕冥思苦想,只有将皇位传给你,才最稳妥。”端木熠沉声说,“朕做太上皇,在背后帮你。” 端木忱听到这里,终于完全明白了端木熠的意思。 端木熠的确想继续利用苏凉和顾泠。他们的能力不只是能帮乾国,还有一点,他们跟凉国皇室反目成仇,接下来一定会继续斗下去,这对乾国有利。 但原先的君臣和谐如今已无法维系,端木熠或许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苏凉倘若猜到或发现他已知情,恐怕会先下手为强。 而事实上,端木忱已经把端木熠知情这件事透露给了苏凉的亲友,她是必然会知道的。 端木熠决定退位给端木忱,原因很简单,端木忱可以更好地利用苏凉达到目的,而他可以避开危机。 这一步,让端木忱评价,真的很绝。 “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的信任!”端木忱开口,接受了端木熠的安排。那个位置,是他梦寐以求的。 端木熠却没有叫他起来,而是让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朕有一个条件。” 端木忱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就听端木熠声音冰寒,“你当着朕的面发誓,待乾国一统天下后,必将斩杀苏凉和顾泠,以及他们的孩子,为你兄长报仇雪恨!”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3.把药留下 “怎么,你不愿意发誓?还真把苏凉和顾泠那样的人当朋友了?”端木熠面沉如墨。 端木忱心中一惊,连忙摇头,“不,父皇误会了。儿臣只是在斟酌该怎么说。” “朕教你。”端木熠眸光冰寒,“待他日天下一统,必斩杀苏凉与顾泠二人及其儿女,若违此誓,余生不得安眠,死后堕入地狱!” 端木忱跪在地上,敛眸恭声说,“是,父皇。”话落深吸一口气,将端木熠所教的誓言,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端木熠听完,面色稍霁,把端木忱拉了起来。 父子俩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端木熠拍了拍端木忱的肩,语重心长,“你是朕所有儿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应该明白朕的苦心。让你发誓,不只是为了你死去的兄长,也不只是为了乾国,更是为了你!” 端木忱神色郑重,“多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于心,绝不会食言!” “很好。”端木熠面色欣慰,“乾国的未来,便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端木忱神色认真无比,“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信重!” …… 忠信侯府。 邢老太君正跟林雪晴一起在葡萄园里散步,说起这园子本是长信侯府顾家的,又提到了顾泠和苏凉。 “也不知道小凉那丫头如今是否安好。”邢老太君叹气。 林雪晴知道苏凉没事,但这件事并未告诉邢老太君,闻言便安慰道,“祖母不要太担心了。苏妹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是啊。她就是太聪明,本事太大,才连安宁日子都没有。”邢老太君摇头,“每次见到她都乐呵呵的,像是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辛苦。” 林雪晴怀着身孕,情绪本该敏感,听到最后一句,倏然红了眼圈儿,“苏妹妹总是对我们那么好,苦的累的全都自己承担。” 邢玉笙脚步匆匆找过来,见林雪晴哭了,当即皱眉,“晴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邢老太君连忙说没事,只是她们很担心苏凉,又安慰起林雪晴,让她放宽心。 邢玉笙哄了几句,才想起正事,“宫里来人传旨,我们快过去吧。” 邢老太君面色一变,平白无故突然来了圣旨,总让人觉得没好事。上一次邢家收到的圣旨,是册封邢玉嫣为公主,和亲凉国。 但这次,还真是“好事”,且依旧跟邢玉嫣有关。 邢家阖府跪着接旨,听完圣旨的内容,邢玉笙和林雪晴面面相觑,苗氏难掩喜色,她的儿女也都又惊又喜,包括邢玉嫣在内。 因为她居然被赐婚给了太子端木忱做太子妃! 宫中尚未颁布传位昭书,因此他们仍不知道,端木忱即将坐上龙椅,成为乾国新皇。 邢老太君带着后辈领旨谢恩,送走宫里来的人后,转身就见苗氏双手合十,满面笑容,“谢天谢地!嫣儿这次是因祸得福啊!” 邢老太君面色一沉,“说的什么胡话!”什么是祸?什么是福?真是拎不清! 苗氏反应过来,自觉失言,哪敢顶撞邢老太君,连忙打自己的嘴,说她只是太高兴了。 “这是天大的恩典,是喜事,高兴是应该的,但不管在家还是出门在外,都要切记谨言慎行!”邢老太君神色严肃地扫视一圈。 孙子孙女纷纷表示记下了。 邢玉笙太过意外,带着林雪晴离开忠信侯府,让齐严赶紧再去打探一下消息。这对邢家来说是好事,从此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但邢玉笙从心底里很排斥,因为最近发生的事,让他默默盘算着,他爹帮助苏凉和顾泠造反也挺好…… 倒不是邢玉笙想当太子,只是担心端木熠对苏凉和顾泠下手。 今日的赐婚,让邢玉笙更怀疑,端木熠真要对苏凉和顾泠下手,先把邢家跟皇家捆绑在一起,断绝他们造反的可能! 邢玉笙和林雪晴去了林府,林舒志已经接到赐婚的消息了。因为圣旨刚到忠信侯府,消息就在京城里迅速传开。 “爹,这可怎么办?皇上把我妹妹赐婚给太子,是真的要害苏凉吧?”邢玉笙忧心忡忡。 林舒志摇头,“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说。”“赐婚”跟“除掉苏凉”之间并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邢玉笙连声叹气,“我总觉得皇上没安好心。” 林舒志知道邢玉笙素来讨厌皇家,提起来都没好话,但有分寸,不会在外面乱说,便也不在意,只是让他稍安勿躁。 “不论如何,比起嫁去凉国和亲,你妹妹嫁给太子要好很多。”林舒志说,“太子跟苏凉一直以来关系不差,况且赐婚的事,定是皇上的意思。” 正说着,林博衍从宫里回来了。 进书房见邢玉笙在,关起门来便说,“皇上要把皇位传给太子,退位做太上皇。” 林舒志和邢玉笙闻言,都是一脸惊愕。相较之下,赐婚倒是小事了。 “为何?皇上病重了?”邢玉笙不解。 林博衍摇头,“我数日没见到皇上了。说是病了,但不知情况如何。” “我今早碰见高家宝。他说他爷爷在宫里好几天没回家了。”邢玉笙说着皱眉,“这么说,太子很快要当皇帝,我那妹妹将会是皇后?” 林博衍点头,“没错。” 邢玉笙想到邢玉嫣一言不合就哭哭啼啼的性子,连连摇头,“她哪里适合当皇后。” 不过转念想到,去年端木忱本是想娶林雪晴的。若非苏凉阻止端木忱,邢玉笙也没机会当林家的女婿。 “从身份来说,很合适。”林博衍微叹,“如今是多事之秋,南边北边都不安宁。先是伍家父子叛国,后又是万家不安分,今年袁老将军也遇害了,蔺家只一个蔺屾还太年轻,又受伤未愈,接连被提拔的谌赟是凉国皇子,苏凉和顾泠又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这两年,我国重要的武将折损大半,你爹所在的位置极为关键,他再出事,没人能顶上。” 邢玉笙皱眉,“大哥你这么一分析,我明白了。皇上必须用我爹,又怕他有异心,所以把我妹妹嫁给太子,既是恩典,也是束缚。” 先前没想那么多,如今回头看,如林博衍所说,乾国青壮年的武将能堪大任的,所剩无几了。二月份南边出事,若非苏凉和顾泠力挽狂澜,后果很严重。 “算起来,折损的武将,大部分都是被苏凉给打下马的。”邢玉笙说,“不过那些人要么是叛国贼,要么是细作,要么有反心,若非苏凉让他们原形毕露,假以时日,乾国真的危险了。” 林舒志点头,“炎国和凉国一直在渗透乾国的武将队伍,颇有成效,是小凉的出现打乱了那两边的很多部署。相信皇上也会看明白这一点。乾国的武将不能再折损了,尤其是小凉和顾泠。” “爹觉得皇上不会动苏凉?”邢玉笙问。 林舒志点头又摇头,“至少,现在不会。皇上突然把皇位给太子,大概是跟小凉暂时和解的意思。” “我跟爹想的一样。”林博衍说。 邢玉笙眸光微眯,“你们的意思该不会是,皇上打算先利用苏凉和顾泠守护乾国,甚至是一统天下,之后再找他们算账?” 林舒志和林博衍都没回答,但沉默本身,已经是回答了。 “可恶!”邢玉笙冷哼,“苏凉为家人报仇,天经地义。皇上容不下她,又不舍得放弃利用她,真是精明极了!” 林舒志皱眉,“玉笙,慎言。” 林博衍轻叹道,“不必想太多。当下小凉还不知道在哪里,等她接到消息,该怎么做,她会做出选择的。皇上如今的安排,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 倘若端木熠突然发疯,不只要除掉苏凉,甚至是跟苏凉关系好的他们这些人,那样可就糟糕了。 况且林博衍认为,苏凉应该是支持端木忱上位的。毕竟她和顾泠对皇位并无兴趣,目前看来端木忱的确很适合那个位置。 就看端木熠退到太上皇的位置上后,对端木忱的控制,以及对朝政的把控,到底还有几分。若他真能放权,便不必担心太多。 至于未来端木忱会不会过河拆桥,如今谁也不知道,也不能妄下论断。有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当下的事,保持谨慎。 “反正我觉得,太子也不可信。”邢玉笙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心里话。 …… 关于原本的和亲公主邢玉嫣又被赐婚给了太子端木忱的事,传开之后,闻者都觉得她这是命好。 等端木熠退位,端木忱即将成为新皇的消息传来,则让人都怀疑起端木熠得了重病,将会不久于人世。 由此,很多人倒又想起苏凉来,觉得有苏凉在,肯定能把端木忱治好。 总之,这次堪称乾国乃至天下各国有史以来最平稳的一次皇位交接。 婚期在五月初二,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 端木熠没再露面,把朝政直接交给了端木忱。 因此,当邢冀的折子从玄北城送到京城时,先到了端木忱的手中。 邢冀禀报的是司徒勰派人给他下毒,意图救走司徒璟的事。来人两男一女,紧要关头突然内斗,最终邢冀有惊无险拿到解药。 端木忱并不相信邢冀的说辞,但结果是好的。他也很清楚,邢冀不能出事,这是他娶邢玉嫣的目的之一。 至于那个突然反杀自己人的女子,端木忱怀疑另有内情。但当下并不重要。 折子端木忱看过之后便销毁了,再见到端木熠的时候,只字未提。 而南边蔺屾失踪的事年锦成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他仍在家中养伤,并未给京城递折子。因为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会引起怀疑。 “父皇,司徒璟该如何处置?”端木忱在端木熠面前依旧很恭敬,“司徒勰的人找不到司徒璟的藏身之处,要么会抓我们的人交换,要么就会明着过来谈条件了。” “你怎么想?”端木熠反问。 端木忱沉吟片刻后说,“儿臣担心司徒勰派人暗中作祟,那样防不胜防。不如,我们先跟司徒勰提条件。” 端木熠点头,“什么条件?” 端木忱恭声说,“和亲。让司徒勰把孙女送过来,便可接孙子回去。” 端木熠轻哼,“你是惦记着司徒勰的孙女吧?” 端木忱摇头,“儿臣刚登基,需要充盈后宫,但这只是其一。原本的双向和亲,变成凉国单方嫁公主,一来是为先前的事震慑凉国,二来也可动摇炎国跟凉国结盟的决心。” 端木熠眸光幽深地看着端木忱,“很好。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于是,端木忱很快派了使者前往凉国,商谈和亲继续的事。明面上说的,自然是司徒璟客居乾国养病。 邢玉笙得知,忍不住吐槽,“两个和亲公主要是全让他收了,可真有面子。” …… 南山城。 苏凉给司徒靖医治还算顺利,与此同时她也在给岑蔓治眼睛,因为病得太久,比司徒靖的情况复杂些,但她是有几分把握的。 南宫倩的身体恢复良好,裘琮的伤也在恢复中。 苏凉每天除了给四个病人治疗之外,就没别的事了,顾泠不让她做饭,看书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没日没夜不管时间。 苏凉的饭菜都是顾泠做的,秋月负责照顾其他人。 每天夜里临睡前,顾泠会给苏凉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虽然苏凉知道孩子太小还感知不到,但这个过程她和顾泠都很喜欢。每一天的变化,都是新鲜的有趣的,令人期待。 中间年锦成接到言雨派人送来的信,把端木熠收到一封告密信的事告知了顾泠。这在苏凉和顾泠的预料之内。 蔺屾离开七日后,苏凉算着时间,觉得他应该差不多到京城了。 而这天,顾泠外出买菜,带回了京城的最新消息。 苏凉很惊讶,“端木熠主动把皇位让给端木忱了?还让端木忱娶义父的女儿?” 顾泠点头,外面都传开了。 苏凉神色莫名,“端木熠还真是精明啊!这步棋,堪称绝招。”她很清楚地知道端木熠在做什么,意图是什么。 “大神,蔺二山到京城后,找到端木忱,那药,他还会用吗?”苏凉若有所思。她打算先下手为强,结果端木熠预判了她的行为,选择以退为进。 当下的局面,维持原状,对苏凉和顾泠而言暂时是安全的。 但正因为端木熠退了,苏凉更需要看到端木忱的态度,来决定是否还能继续合作…… …… 此时,蔺屾已经抵达了京城,且途中便得知了端木熠退位,端木忱上位的消息,但仍旧决定继续苏凉给他的任务。 端木忱搬进了皇宫,蔺屾想见他不容易,蹲守大半天,等到了从宫里出来的长安。长安是回原先的太子府给端木忱取东西的。 蔺屾跟踪长安去了太子府,当他突然出现时,长安先是戒备,而后有些疑惑。 “我有要事要面见皇上。”蔺屾开门见山。 长安知道蔺屾跟苏凉关系极好,且先前都在南边,怀疑跟苏凉有关系,不敢怠慢,让蔺屾在太子府等候,他先去禀报端木忱再定。 宫里的端木忱得知蔺屾暗中来京城,第一个念头也是苏凉让他来的。 为了稳妥起见,端木忱并未出宫,而是让长安去把蔺屾带进宫里见他。 蔺屾得知,很爽快地答应,穿上侍卫服,跟着长安进了宫。 夜色幽深,端木忱坐在寝宫中,看着跟在长安后面进来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蔺屾行礼后,被赐了座。 “可有她的消息?”端木忱开口便问起苏凉。 蔺屾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从怀中拿出顾泠给的信,递给端木忱。 端木忱看完信,抬头就见蔺屾手中多了一个药瓶,朝着他递过来。 蔺屾微笑,“皇上,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来跑腿送信的,可别为难我。不过,某人让我带皇上的回信回去。可有回信?” “这么说,他们都没事了?”端木忱面色平静地把信收起来,并没有接那瓶药。 蔺屾点头,“当下的局势,反正我是没看明白。皇上想必很清楚。药,要不要?” 端木忱的视线落在药瓶上面,眼眸微凝,“她可说了什么?” “都在信里。其他的,没有了。”蔺屾说。 端木忱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把药留下。你在京城留三日,带信回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4.父皇放心 苏府。 言雨正准备睡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忍冬的声音,“谁?” “年将军派属下来送信的。”蔺屾刻意伪装了声音,但露出袖中一块玉佩,在忍冬眼前一闪而过。 忍冬一眼认出来那是苏凉的东西,神色为之一变。 正好言雨开了门,“是阿成派来送信的人吗?” 忍冬点头,“是的。”话落对蔺屾说,“进来吧。” 言雨见来人面生,忍冬却要请进她的房间,心中不解,但并未说什么。 进了门,蔺屾恢复本来的声音,语带笑意,拱手说,“嫂子,在下蔺屾,小年的朋友。” 言雨愣住,继而神色一喜,“原来是蔺公子!阿成在信中总是提起你,快坐!” 忍冬有些意外,确认过蔺屾身份后便出去守在外面,留他们在房中说话。最近苏府一直被人盯着,忍冬知道是端木熠的人,她跟言雨说话都很小心。 蔺屾刻意伪装身份,也是谨慎起见。 “你饿不饿?是从迦叶城赶过来的吗?要不要让人准备些饭菜?”言雨问蔺屾。 蔺屾摇头,“嫂子不必忙,我不饿。是傍晚到的,先去见了皇上。” 下一刻,言雨便神色急切地问,“苏凉还好吧?” 蔺屾瞬间乐了,“回去我得跟小年说,嫂子见我不问他是否安好,先关心苏小凉。” 言雨轻咳,“我知道阿成没事,一直有通信的。” “苏小凉也没事,跟顾小泠在一起呢。”蔺屾微笑,“当然了,你家阿成也好着呢。其实出事的是我,不过已经被苏小凉给解救了。” 言雨面露喜色,“苏凉和顾泠都没事了?他们在一块儿啊?那可太好了!他们要回来吗?” 蔺屾摇头,“不好说,或许过段日子会回来,但不一定。” “没事就好,回不回来他们肯定是有计划的。”言雨长舒了一口气,“我还要谢谢你,阿成去迦叶城,一直得你家里关照。” “不是外人,客气什么。还有个喜事儿要告诉嫂子。”蔺屾唇角微勾,“苏小凉有喜了。” 言雨高兴地站了起来,“真的吗?” 话说她上次见到苏凉和顾泠,还是他们成亲那日。当时言雨怀疑他们又是商量好的假成亲,没想到苏凉有喜了。 蔺屾知道言雨跟苏凉是怎么认识的,完全能理解她为何如此在乎苏凉,当下如此激动。 聊了一会儿,蔺屾才把年锦成的信交给言雨。 言雨很快看完了,信中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说很想念她。 “你是不是今夜就要走?”言雨问。 蔺屾摇头,“还有些事要办,三日后再走。” “那你住哪里?”言雨问。 “这个嫂子不用操心,我有地方住。回信不着急,我走之前会再过来一趟。”蔺屾说。 至于苏凉和顾泠以及蔺屾先前经历的细节,以及他来京城的目的,并未跟言雨说太多,言雨也没探究。她只需要知道苏凉和顾泠都好好的,就安心了。 关于苏凉的两位师父以及齐峻都去了凉国的事,先前言雨给年锦成写信提过,苏凉和顾泠都已知道了。 如今老白老沐和齐峻都尚未归来,家里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蔺屾问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苏府后,蔺屾察觉有人跟踪,他在城中绕了几圈,甩掉眼线后,去了林府。 见到林舒志,蔺屾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以及他来京城的目的。 林舒志听完,连声叹气,“他们暂时不回来是对的,只要人平安就好。皇上那边,若能下定决心解决矛盾,小凉和小顾再考虑是否回来。不然,就得另做打算了。不必担心我们,玉笙的妹妹就要当皇后了,皇上不会因为小凉和小顾贸然动我们的。” 蔺屾点头,“那就好。皇上让我等三日,三日后就知道皇上怎么选了。” 等听蔺屾说起苏凉有喜,林舒志也很是激动,连声说好。他真正的徒弟宁靖早已过世,但苏凉和顾泠都叫他师父,屡次帮助林家渡过难关,甚至救过他们全家的命,还让林雪晴避免嫁进皇室,简直是他们家的守护神一般。 林舒志行事向来低调保守,但如今听蔺屾说起苏凉和顾泠要做的“大逆不道”的事,他丝毫没觉得不对或者会给林家带来风险。只要苏凉和顾泠决定的事,他是绝对支持的。 “我就不给小凉写信了。”林舒志说,“但我这里正好有封信,是要交给她的。” 林舒志到书房去取了信过来给蔺屾。 “这是?”蔺屾有些好奇是谁写的。 “是我亲家,玉笙他爹前几日派人送回来的信。一是报平安,二是有些事要告诉小凉。”林舒志说,“你可以打开看。” 一听是邢冀从玄北城来的信,还跟苏凉有关系,蔺屾便打开了。 信本就是拆开的,林舒志跟两个儿子以及女婿都看过了。这信是被邢冀派回京城送折子的士兵带来的,交给了林博竣。 邢冀在信中说的是他被司徒勰派来的人下毒威胁的事。 但跟给端木忱的折子里不一样,邢冀在信中说的是真相。 蔺屾看到一半,神色莫名,“原瑛?我怎么从来没听苏小凉提过她还有这样的朋友。” 林舒志笑笑,“应该是先前那次高家宝中毒,小顾去求解药的那位姑娘。去年小凉和小顾在凉国,不是说小顾跟凉皇求了千年雪莲给另外一个姑娘吗?我猜着那千年雪莲是还原姑娘人情的。” “原来是她?”蔺屾也知道林舒志说的这两件事,“这姑娘应该一开始是顾小泠认识的毒术高手吧?结果如今成苏小凉的好朋友了,还为了苏小凉背叛师父,承担风险,真是有情有义是非分明,跟我一样,哈哈!” 林舒志也笑了,“那是个好姑娘,且很有本事。”说着又轻叹一声,“但这次她背叛师父帮了小凉的义父,可能会给自身招来麻烦。玉笙他爹送这封信来,也是想尽早知会小凉,倘若原姑娘需要帮助的话,也只有小凉和小顾能帮到她了。” 蔺屾点头,“没错。等我回去就交给苏小凉,她可能知道原小瑛会遇到什么麻烦。” 邢冀还在信中提起原瑛告知苏凉的两位师父以及齐峻都平安无事,还有司徒靖瞎了,岳夫人是个疯狂的毒妇这些,都是跟苏凉有关系的。 不过苏凉早已见到司徒靖了,且如今正在为他医治。 蔺屾确认林家这边一切安好,把信收起来,便告辞了。至于邢玉笙和秦国公府,他就不去找了,该说的林舒志会告诉他们。 蔺屾跟言雨说他有地方住,其实是客栈。 夜半时分,终于办完正事的蔺屾回到客栈,倒在床上,只觉得又累又饿。有点后悔当时在苏府言雨询问他的时候,应该说饿,弄点东西来吃。但他叫了一声嫂子,就想着不能给年锦成的媳妇儿添麻烦,毕竟都那么晚了。去到林家,也只喝了一杯温水。 这个时间,想找酒楼都关门了。 蔺屾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又起身点了灯,左看看,右看看,无事可做,也没东西能吃。 往怀里摸了摸,只有从林舒志那里拿的邢冀的信。 蔺屾把信再次打开,躺在床上,双手举着,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看,企图转移注意力。想吃上东西得天亮了,他也没力气出去偷东西吃,况且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谁家有现成的。 “原,瑛……”蔺屾念着原瑛的名字,想象她会长得什么模样,会毒术,定然不是一般姑娘,不可能温柔可人,至少比苏小凉要凶悍很多。其实苏小凉看起来并不凶悍,只是偶尔行事风格很彪悍,她朋友中的姑娘倒都挺温柔的,譬如言雨和林雪晴。 蔺屾把信看了三遍,也想不出原瑛会长什么模样,但许是太累,终于睡着了,信纸就在脸上盖着。 这天夜里蔺屾做了个梦,梦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子挥舞着一条用毒蛇皮编成的七彩鞭子,追着他打。他跑啊跑,怎么都躲不开…… 天光大亮,蔺屾苏醒,感觉更累更饿了,也没换衣服,确认易容没掉,便出门找吃的去了。 …… 皇宫。 端木忱在早朝后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中间停下来,摸了一下胸口,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昨夜蔺屾给的药瓶。 临近正午,端木忱才从御书房中出来,守在外面的长安说,太后宫里来人,请端木忱过去用午膳。 退位后成了太上皇的端木熠就住在太后萧氏宫里。萧氏擅长厨艺,以前就常常亲自下厨,端木熠最喜她贴心温柔。 端木忱到的时候,萧氏刚刚炖好最后一道汤。 端木熠笑容满面地招手让端木忱过去坐,让他不必拘礼,倒真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端木忱落座,桌上的菜很丰盛,有几道他颇为熟悉,还是他从苏凉那里拿的菜谱送给了萧氏。 “皇儿来得正好。”萧氏笑容满面地过来,让宫女把汤盅放下后,就让下人全都退下了。这几日每到吃饭的时候,端木忱都会跟端木熠汇报朝政之事。 萧氏给父子俩盛了汤,端木熠喝了一口,便夸赞她的厨艺更精湛了,端木忱也连声说很美味。 萧氏笑得合不拢嘴,对于如今的一切都很满意的样子。她的儿子如愿当上了皇帝,她的丈夫如今也不去别的女人那里了,后宫更是无人与她争斗。 端木忱见状,敛了眼眸,默默地喝完了一碗汤,等他放下碗,萧氏已经给他夹了不少菜在碟子里。 端木熠喝完一碗汤,很自然地又把碗给萧氏递了过去。 端木忱连忙伸手,半路接了过来,“儿臣给父皇盛汤。” 萧氏笑着说,“好,皇儿最是孝顺了。今日的汤是补身子的,你也再喝一碗,政事繁忙,更要注意保重身体。” “嗯。”端木忱点头,盛汤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滴在碗边,就放在自己面前,拿出帕子擦干净,然后起身,恭敬地放在了端木熠面前,又把勺子摆放好,“父皇请用。” 端木熠呵呵一笑,“忱儿向来是最让朕放心的。”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当端木熠喝完第二碗汤,萧氏又给他夹菜,却见他突然身子一颤,吐了一口血出来,瞪大眼睛看着端木忱,抬起的手尚未指向端木忱,便僵直着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萧氏手中的筷子落地,惊叫一声,连忙扑过去。 端木忱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去,面上才出现焦急之色,下令立刻叫高老太医过来。 因为端木熠要传位,想让外人以为他病了,所以近日高老太医都在宫中候着。 在等高老太医过来的时候,端木忱回到了端木熠身旁。 萧氏急得哭起来,“怎么会这样?你父皇这是怎么了?” 端木熠清醒着,双目凸出,死死地盯着端木忱,嘴唇抖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也抬不起来。 端木忱跪在端木熠身旁,握住他颤抖的手,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父皇不要怪儿臣。” 萧氏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木忱,“你……你做了什么?” 端木忱并未回答萧氏,俯身,在端木熠耳边轻声说,“儿臣也是无奈之举。父皇跟苏凉的想法倒是很相似,你们都很了解对方,我夹在中间,很难办的。乾国需要苏凉和顾泠,父皇不倒下,他们就不会回来帮我。我想,父皇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端木熠神情激动起来,脸色涨红,嘴唇抖动得更厉害,发出的声音却含混不清,片刻后又再次吐血。 “父皇别这样,对身体不好。”端木忱轻抚着端木熠的心口,“父皇不是说,一切都为了乾国,为了大局吗?我这也是为了乾国,为了大局,不得已而为之。” 但很显然,端木熠如苏凉所料,只是以退为进,他表面上放权,实则每天朝中发生什么事端木忱还是要向他禀报,他只是躲起来,把端木忱推到了那个位置上,当他的傀儡,为了更好地利用苏凉和顾泠,也为了降低他自身的风险。 此时此刻,端木忱看得很明白。端木熠的激动、愤怒、不甘,跟他先前振振有词的大局,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如此,端木忱的眸光更坚定,语气却更温和了,“父皇放心,不会有事的。儿臣会尽快请苏凉回来,为父皇医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5.请师父看家 端木忱将端木熠用过的汤碗打落在地,而后把倒在地上的端木熠抱起来,送进内室,平放在床上,脱掉鞋袜,盖好被子,动作端的是温柔又细心。 如果忽略端木熠满是怒火的眼眸,和抖动到抽搐的嘴唇,真真是很好“孝”。 端木忱回身,见萧氏红着眼睛,面色苍白,六神无主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床边坐下,“母后不必担心,父皇不会有事的。” 萧氏看向端木熠,被他几欲喷火的眼神给吓到了,往端木忱怀中缩了一下。 端木忱搂住萧氏,“接下来母后辛苦一些,好好照顾父皇。朝中之事,就不劳烦父皇忧心,儿臣一定会尽力而为,绝不让父皇失望。” 到此刻,萧氏当然清楚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以及端木忱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萧氏对端木熠有情,在端木熠倒下之前觉得一切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满意了,但,端木忱虽然坐了龙椅,依旧被端木熠控制着,难保不会再有变数。 萧氏意外于端木忱突然对端木熠下手,且这么狠。 但事已至此,她作为端木忱的母亲,自然不可能责备他,或阻止他要做的事。这么多年来,他们母子一直都在隐忍,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为确保万无一失,让端木熠“安心休养”,没什么不好的。 端木熠意识很清醒,见萧氏跟端木忱母子相拥,更是气冲天灵,嘴角又溢出血丝来。 本就候在宫中的高老太医匆匆赶来,见到端木忱立刻跪下行礼。 “免礼。快给父皇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这些日子一直说头疼,浑身乏力,今日午膳后便突然成了这样,似是中风之症。”端木忱连声叹气。 萧氏满面担忧,落了泪来,“皇儿,可一定要把你父皇治好啊!” 端木熠闻言,嘴角的血丝没断,流得越发快了,凝聚成血滴,染红了他的衣领。 高老太医连着数日在宫中待命,但一直没见到传闻中病了的太上皇端木熠。今日终于见到,如端木忱所言,高老太医一看也觉得是中风之症。 但号脉之后,高老太医发现端木熠的病症,跟此前中风的秦老爷子不太一样,倒是很像后面中风的前国舅爷万山…… 这让高老太医心中沉了沉。因为他知道,正值壮年的武将万山当时中风,其实是被苏凉下的药。而那次,苏凉前去玄北城解决万家父子,是奉命而为,且正是如今躺在高老太医面前无法动弹的端木熠的命令。 万山已死,但在死之前,他的中风之症被高老太医治好了不少。治疗方法还是从苏凉那里学的。 但此刻,高老太医不太清楚,他是否应该全力为端木熠医治?这取决于,端木熠到底是如何倒下的…… 正当高老太医心中忐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身旁传来端木忱的声音,“高老沉默不语,是没有把握吗?父皇的病来势汹汹,高老若是拿不准怎么治,便用些稳妥的手段,不要让父皇的病情恶化即可,朕会尽快把苏太医找回来!” 高老太医常年跟皇家打交道,一听这话,当即反应过来,恭声说,“微臣确实没多大把握,若是苏太医归来,出手为太上皇医治,那就真的稳妥了。” 端木忱深深叹气,“朕知道了。高老留在宫中照顾父皇,朕一定把苏太医找回来。” 高老太医连忙应下。 而到此刻,端木熠怒火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 端木熠的身体状况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高老太医多日未出宫回家了。 蔺屾在京城待了三日,吃吃睡睡,养精蓄锐。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又要日夜兼程赶回南山城去了。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蔺屾再次出现在长安面前。 长安这回并不意外,跟上次一样,带着伪装成侍卫的蔺屾进了宫。 看到长安的反应,蔺屾就已经猜到端木忱的选择了。除非端木忱打算跟他爹站在一起,要除掉苏凉和顾泠,抓了蔺屾做人质。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若端木忱这么没脑子,苏凉先前根本就不可能跟他合作。 这次并未去端木忱的寝宫,蔺屾直接被长安带去了太后萧氏宫中,端木熠在这里养病,端木忱也在。 端木熠喝了高老太医开的药睡着了。因为那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要说对端木熠的身体好,的确不假,因为他清醒着的时候,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能把他气死…… 端木忱让萧氏去休息,屏退了下人,只有他自己守在端木熠床前,听到脚步声,抬头见长安和蔺屾来了,面色平静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 蔺屾的视线落在了端木熠身上。但他的样子像是睡得很熟,无法确定是否“中风”。 端木忱做都做了,此刻在蔺屾面前也不装了,不等蔺屾质疑,便重重地掐了端木熠一下,生生把他给弄醒了。 蔺屾凑近,就见端木熠睁开眼,苏醒过来,但浑身僵直,嘴唇颤抖,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太上皇,我是蔺屾。”蔺屾开口,自我介绍。 端木熠双目凸出,死死地盯着蔺屾,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到此刻,他定然想到,端木忱手中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了。 端木忱就当着端木熠的面向蔺屾说起苏凉的事,“你回去告诉她,麻烦已经解决了。让她和顾泠尽快回来吧,朕不会亏待他们的。” 蔺屾点头,“微臣会把皇上的回信带回去的。” “若没其他的事,你就走吧。”端木忱说。 蔺屾拱手行礼后,便被长安带着出宫去了。 又只剩下了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 端木忱在床边坐下,握住端木熠的手,叹了一声,“有件事,其实儿臣早就想说了。” 端木熠的牙齿在打战,就听端木忱语气幽幽,“端木晟和端木敖做的那些腌臜事,父皇都知道了,他们害死了苏凉全家人,苏凉只不过是找他们报仇而已,天经地义不是吗?且苏凉还谨慎伪装,避免父皇发现,与此同时屡次立功,守护乾国。真正的苦主苏凉都没迁怒到父皇身上,父皇却不能饶恕她?要是为了别的事,儿臣都能理解,但为了您那两个无耻得不相上下的儿子,至于吗?” 端木忱直视端木熠的眼睛,突然笑了,伸手给端木熠拉了一下被子,轻声说,“是的,我发过誓,有朝一日要为端木晟和端木敖报仇,否则余生不得安眠,死后堕入地狱。但,若真有地狱,端木晟和端木敖应该已经在里面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让我为了那两位,跟苏凉闹掰,这简直太可笑了。要说为了乾国,为了我自己地位稳固,这就不劳父皇操心了。我当时发誓,是真心地……想要赶紧得到皇位而已。老天有眼,是非功过,自有评判。” 话落端木忱站起身,“父皇不必担心这些年精心培养的高手,他们都是聪明人,皇位我坐,自然会选择效忠我。除了一个叫芍药的女人失去联络之外,其他在京城的,这两日都已拜见过我。若父皇后悔把皇位给我,那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 蔺屾再次来到苏府,言雨还没睡,正在等他。 “事情顺利吗?”言雨这次提前备好了酒菜。 “嫂子太客气了。”蔺屾说着,就不客气地坐下吃起来,“很顺利。我稍后就回南边去了。” “顺利就好。”言雨松了一口气,把她要带给苏凉和年锦成的信拿出来,放在桌上,“劳烦你把信带去给小凉和阿成。” 蔺屾点头,随口问了一句,“嫂子要不要到南边去陪小年?” 言雨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他是去做正事的,我过去倒让他分心,怕给他添麻烦。” 蔺屾笑笑,“小年真是命好,娶到嫂子这么好的媳妇儿,不像我,一把年纪,孤家寡人,苏小凉也不帮我介绍个好姑娘!” 言雨笑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过我认识的人不多,可能还是得靠苏凉了。” 蔺屾很淡定地说,“我喜欢性格火辣的。”苏凉说的,他觉得挺有道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无趣,循规蹈矩的姑娘见多了,都挺好,但不是他的菜。毕竟那可是要相伴过一生的,若没意思,还不如自己过。 言雨忍俊不禁,“那你还是请苏凉帮忙吧。祝你早日觅得良缘。” “承嫂子吉言。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姑娘很快就要出现了。”蔺屾一本正经地说。 饱餐一顿后,蔺屾把信收起来,便辞别言雨,连夜离开京城往南而去。 …… 南山城。 苏凉怀孕一个多月,肚子尚未显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顾泠倒比苏凉更紧张,天天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生怕她一不小心磕了碰了。 距离蔺屾离开已经过去半月,这日苏凉再次给司徒靖施针后,他完全失明的双眼终于看到了朦胧的光晕。 司徒靖并未说出来,苏凉问可有光感的时候,他默默摇了摇头。 但顾泠看到司徒靖方才神色不对,拿起一个茶杯就朝着他砸了过去。 坐在不远处的裘琮脸一黑,单脚站起,扑过来要给司徒靖挡。 结果却见司徒靖下意识地伸手,居然在茶杯砸到他脸上之前抓住了! 裘琮拧眉,“靖儿,你能看到了?” 司徒靖握着手中的茶杯,意识到暴露了,便只得承认,说刚刚有了一点模糊的光感。 岑蔓失明很多年,感知力极为敏锐,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而司徒靖失明并没有很久,始终都没有习惯,一心想着要把眼睛治好,并未练过其他的感知力。 因此,他若完全看不见,就不可能抓得到顾泠扔过去的茶杯。 裘琮一听司徒靖的话,脸色更黑了,“小凉问你什么,如实回答!不然我看你还是瞎了好!” 司徒靖:…… 苏凉轻笑,“师父消消气,没事的,他说不说,我都清楚他的眼睛状况。特意问他,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分。果然,看样子他是打算一直装瞎,等能看见的时候就跑。” 苏凉话落,刚坐回去的裘琮抄起拐杖,朝着司徒靖的脑袋敲了一下,“跟小凉认错道歉!” 司徒靖只得认错,向苏凉道歉,说以后不会再这样。 接下来去给岑蔓医治,她的眼睛苏凉是更用心的,但尚无起色。 岑蔓相信苏凉是真正的神医,心中也渴望能重见光明,但并不想给她压力,“没事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能认你做徒弟就知足了。治不好也没关系。” “师父还不算太老。”苏凉声音认真。 岑蔓闻言便笑起来。就听苏凉接着说,“等师父眼睛治好,未来还有很多可能。现在就有。” 岑蔓愣住,“小凉你说的可能是什么?” 苏凉轻笑,“譬如,找个老伴儿?” 岑蔓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苏凉的意思,脸色有些不自然,“你这丫头,竟打趣起为师来了。” “我认真的。正因为师父年纪大了,才更应该做想做的事,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苏凉说。 “什么喜欢的人?不要胡说。”岑蔓轻咳。 “哦,我只是随口说的,听师父的意思,真有喜欢的人?让我想想,会是谁呢?”苏凉故作疑惑,“我想到了,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岑蔓笑着抱住了苏凉,“对对对,就是你。” 但岑蔓知道,苏凉定是看出她对裘琮不一般。只是两人都没点破。 苏凉猜测岑蔓跟裘琮之间存在她不知道的过往,这种事,她也就开开玩笑,并不想真的掺和进去。 是夜临睡前,苏凉再次算了时间,“顺利的话,蔺二山就快回来了。大神,要是端木忱把药给端木熠吃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京城去了?” “不想回就不回。”顾泠摇头。 苏凉微叹,“在这边躲十个月,也不现实。十个月的时间很长,可能会出现很多我们意料不到的情况。况且,等宝宝出生之后呢?为了安全,继续躲着么?我倒是乐意跟你一起找个地方隐居去,但不是现在。” “好,那就回去。”顾泠说,“把你师父全都请回去,看家。” 苏凉莞尔,“我也是这样想的。老白和老沐得赶紧找回来,我要早点把老白的本事都学会。到时候,家里有你,还有四个厉害的师父,谁敢找我和宝宝麻烦,只管放马过来!”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6.回家去 蔺屾回到南山城的时候,司徒靖的双眼在苏凉的医治下已恢复大半,生活可以自理,只是视力尚未完全复原。 “不愧是苏小凉!”蔺屾竖起大拇指的同时,抬脚朝着司徒靖踢了过去。 裘琮眯眼看着,一动不动。 司徒靖伸手抓住了蔺屾的小腿,直接把他拽倒在地。 蔺屾也不起来,“裘爷爷,您外孙打我!” 裘琮默默抄起拐杖,敲了一下司徒靖的脑袋,“跟小蔺道歉。” 司徒靖:…… 裘琮见他不说话,又敲了一下,“快点!” 司徒靖黑着脸,起身把蔺屾拉了起来,“有意思吗?” 蔺屾嘿嘿一笑,“有,很有,非常有!”话落对裘琮说,“裘爷爷打他脑袋是对的,他就是脑袋进了太多水!” 裘琮点头,“嗯,你说得对。” 事实上被裘琮护着,却也被裘琮管着的司徒靖如今动不动就挨打,他也快习惯了。他在这边地位最低,有时候甚至都不如丫鬟秋月。但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难受,偶尔气恼也是一时片刻就消散了,甚至比起曾经在谌家的日子要轻松得多。 蔺屾玩闹后,就找苏凉和顾泠说起正事。 得知端木忱给端木熠下了药,苏凉并不意外。与其说这次让蔺屾走一趟是在试探端木忱,倒不如说是直接去解决矛盾的。 毕竟,端木熠跟苏凉之间最大的“裂痕”是他死去的两个儿子。 但这恰巧却是苏凉给端木忱上位之路扫清的最大障碍,是对他极为有利的。 若端木忱因为端木晟端木敖的死对苏凉产生一点儿意见,都是昏了头。 “你们在京城的朋友都安好,皇上要娶邢家小姐,据说还要让司徒勰再把孙女嫁过来换孙子,更是春风得意。”蔺屾说着把林舒志给他的那封信拿出来,“你义父差点出事,但有惊无险。这是他给你的信。” 苏凉接过来打开,看到信中出现原瑛的名字,有点惊讶,继而便笑起来,“原姐姐真好。” 蔺屾看向顾泠,“哎!顾小泠,你是怎么认识原小瑛的?” 顾泠对于蔺屾把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名字里也加上“小”字,懒得评价,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顾泠正在精心雕刻一块玉,说是要送给未出世的宝宝。 而蔺屾对于顾泠不理他这件事也很习惯,见苏凉看完信,便转而问她,“苏小凉,你快跟我说说,原小瑛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有意思的朋友,你们以前居然都没跟我提过!” “哦,其实我只见过原姐姐一次。”苏凉把信收起来,“她是顾泠的朋友,以前认识的,那次高家宝因为我中毒,顾泠去找原姐姐求的解毒药救了他,欠下一个人情。” 蔺屾点头,“这事儿我知道。所以说好的,用千年雪莲还?” 苏凉摇头,轻笑一声,“不是。当时说的是别的条件。” 蔺屾更是好奇心爆棚,“什么条件?总不会原小瑛想让顾小泠以身相许吧?”没办法,顾泠长得太美,他很难不这样想。 苏凉点头又摇头,“差不多。不过最后商定的条件没那么直接。原姐姐说,倘若顾泠不成亲便罢了,他要成亲,原姐姐会在大婚当日前去挑战他的新娘,若实力不如原姐姐,顾泠就要跟原姐姐走。” 蔺屾闻言,整个人都惊呆了。 苏凉解释,“不要误会,原姐姐是讲理的人,只是性格直爽开朗。” 蔺屾拊掌大赞,“好霸道!所以你们在凉国成亲的时候,原小瑛跑去抢亲了?好可惜,那次我受伤先走了,跟她错过,没看到她是怎么抢顾小泠的,哈哈!” 苏凉轻咳,“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那次她正好去曜城找千年雪莲救弟弟,正好顾泠计划用千年雪莲还人情,且拿到了,就给她了。” “她跟你不是不打不相识吗?你们不是要抢顾小泠吗?”蔺屾一副“要是都没打起来那多没意思”的样子。 “我跟顾泠当时成亲只是做戏,抢什么抢?”苏凉给了蔺屾一个白眼,“我帮原姐姐用千年雪莲做了她弟弟的救命药,她很喜欢我的好吧?” 蔺屾秒懂,“我知道了,她一见到你,就‘移情别恋’,不在意顾小泠了!” “差不多吧。”苏凉觉得就对待感情这件事来说,原瑛跟蔺屾的态度很相似,拿得起放得下。 “跟我相反。说实话,认识顾小泠之后,我就更喜欢他了。”蔺屾一本正经地说。 苏凉蹙眉,“你确定,你不是看上我男人了?” 蔺屾还给苏凉一个白眼,“我跟顾小泠那是纯洁的男人友谊,就跟你和原小瑛一样。” “哦,其实我看上了原姐姐。”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顾泠手中的刻刀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苏凉一眼。 蔺屾哈哈大笑着出门去,冲着身后摆摆手,“我得赶紧回家,还要给小年送一封信,明日再过来!你们要回京城的话,等我来了再说啊!” …… 等蔺屾走后,顾泠问苏凉,“你最喜欢谁?” 苏凉认真思考,“这我得好好想想。” 顾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如果你是在考虑我和宝宝的话,没关系。如果还有其他人……” 苏凉笑了,“我没考虑你和宝宝啊,因为我最爱你们。”不只是喜欢。 顾泠眉目舒展,唇角翘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低头接着雕刻,“还行。” “那我们要回家去吗?”苏凉问。 顾泠点头,“回吧。” 事已至此,端木忱做了表态,京城安全了。回去固然会让敌人知道他们的所在,但只要做好防范,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还可以解决掉上门的人。想要一个天下太平的结果,他们置身之外是很难办到的。 “那我跟两位师父商量一下,看何时启程。”苏凉说。 岑蔓得知苏凉和顾泠计划回京城,当即表示跟他们一起走。她的眼睛这两日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只是非常轻微的光感,但已足够让她欣喜,看到了重见光明的希望。 失明的人,如果没有人照顾,很难在一个正常的地方生活。岑蔓先前避世而居,就是不想被歧视,也不想给人添麻烦,更是为了让自己避开麻烦的无奈之举。 只要眼睛能恢复,她依旧可以选择独自隐居,也随时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不只是自身安全更有保障,且还可以更好地保护她在意的人,譬如苏凉。 “你问问老裘。他肯定也乐意跟你们走。只是要说好,他外孙外孙女怎么安置。”岑蔓说。 苏凉找到裘琮的时候,他正拄着拐杖在扫地。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也不习惯有人伺候。 “师父,我跟顾泠打算回京城了。”苏凉开门见山。 裘琮放下扫帚,回头,眯起眼睛,“你……不管我们了?” 苏凉突然有点想笑,莫名听出了三分委屈是怎么回事?这还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看起来冷酷无情的绝顶高手吗?” “师父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家。”苏凉微笑,“我家里还有两位师父,现在可能不在,但会回去的,我觉得你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结果裘琮来了一句,“我排第三?” 苏凉:……倒也不必排名……不过算起来,她还有一位师父林舒志。 “南宫倩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得调养个一年半载。司徒靖的眼睛完全恢复之后,顾泠会有安排。”苏凉说。 裘琮叹气,“靖儿……我真怕他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师父得学会放手了。保护跟束缚不是一回事,但都不能长久。”苏凉说,“他明显心有不甘,从小到大的经历给他带来的痛苦终究要用什么方式去纾解掉。或许当他撞得头破血流,认识到他并不是天选之子,才能明白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苏凉和顾泠知道让司徒靖去凉国,他有可能会脱离掌控。但既然当下因为裘琮不能杀掉司徒靖,就放了他,让他自我救赎,或者,自寻死路去。 倒不必担心司徒靖会对他们带来多大威胁。他最强的是武功,但在顾泠之下,他所知道的秘密还没有司徒勰多。 且苏凉觉得,司徒靖多少是有点克司徒勰……就先前发生的事情来说。要不是司徒靖接连坏事,司徒勰的计划不可能失败得那么彻底。 听了苏凉的话,裘琮深深叹气,“是啊,就算你们不让他离开,他也会自己想办法走的。有些东西,终究得经历了,他才能醒悟。” 话落,裘琮问苏凉,“我们的师徒关系,是永久的吧?” 苏凉轻笑,“看样子师父不会因为司徒靖打我,反而可能会因为我去打他。当然是一家人了。” 裘琮点头,“等我把伤养好,再帮你打人。” 如此,事情定下来,顾泠和苏凉决定后日启程出发回家去。裘琮、岑蔓、南宫倩和秋月都跟他们一起走,司徒靖也一起,但等眼睛治好就让他“滚”。 …… 迦叶城。 蔺屾把言雨的信给了年锦成,嘿嘿一笑,“你知道我见到嫂子,她第一句话问的什么吗?” 年锦成一边拆信,一边面色平静地说,“知道。她问你苏凉是否安好。” 蔺屾本来想调侃年锦成的,见他如此,轻咳两声,“你不介意?” 年锦成摇头,“你去问问邢玉笙是否介意。” “你们还真是……”蔺屾感叹,“等以后原小瑛嫁了人,说不定也那样。” 年锦成问原小瑛是谁,蔺屾神色认真,“我的新朋友。比你有意思多了。” 年锦成开始看信,“慢走不送。” 蔺家人早已知道蔺屾没事,但见他平安回来,才终于放心。 蔺父蔺母听了蔺屾讲的京城的变局,也都松了一口气。 蔺父还问起他的外甥端木澈,蔺屾浑不在意地说,“他是个皇子,爹就不必操心了。我们以后更要跟他撇清关系,不然会引来皇上猜忌。” 蔺父到底心疼自己妹妹留下的儿子,但也知道蔺屾说的有理。皇家的事,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蔺母单独拉着蔺屾问起司徒靖来。 蔺屾一听,就知道是他妹妹蔺珊的事,如实告知,司徒靖还活着。 “你爷爷跟袁老订的亲事,咱们家悔婚,对不住阿沛。前日阿沛来,提起若珊儿愿意婚约继续的话。”蔺母叹气。 蔺屾皱眉,“阿沛还想娶小妹?” 蔺母摇摇头,“阿沛那孩子向来心思重,我猜着他可能是以为咱们想继续婚约,又不好跟他提,便主动提起了。当初退婚也是。” “娘跟爹是怎么想的?小妹怎么说?”蔺屾问。 蔺母再次叹气,“我跟你爹是希望顺其自然,若俩孩子愿意走到一起,那当然好,但不知道阿沛的真正心思。珊儿失忆了,又觉得是她给家里惹了麻烦,自觉对不住阿沛,是不肯的。” 蔺屾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找阿沛聊聊,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正要走,蔺屾又回头,对蔺母说,“娘,要不我们全家搬到京城去住吧。” 蔺母很意外,“搬去京城?是小凉提议的吗?” 蔺屾摇头,“不是,我自己的想法。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这里又是边关,经过先前的事,难保下次炎国那边不会故技重施再盯上我们。我要留下镇守迦叶城,你们都到京城去住,以后若天下太平了想回来随时可以再回来。阿沛也早说想离开迦叶城,出去见见世面,他自己走我们哪能放心,我打算让他这次跟苏凉一同到京城去。” 蔺母闻言,神色一正,“好,我去找你爹说说这事。你去找阿沛吧。关于他跟珊儿的事,好好说,千万不要给他压力。” …… 蔺屾见到袁沛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袁沛见蔺屾回来,也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蔺屾简单说了一下他这次的经历和京城那边的情况,然后便问起袁沛是真喜欢蔺珊想娶她,还是为了完成祖父定下的婚约,或是为了让蔺家不难做。 袁沛皱眉,“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婚约继续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真的完全不介意小妹喜欢过别人?”蔺屾看着袁沛问。 袁沛摇头,“那都过去了。” 蔺屾叹气,“罢了,我看你跟小妹如今对于亲事都没什么主意,那就别急着定下来,你还要为爷爷守孝,等孝期过了再说吧。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不如跟苏凉和顾泠到京城去吧。我想让我家里人也都搬去京城,那边安全些。” 袁沛表示认同,“好。但我怕给苏将军添麻烦。” “没事,她如今在养胎,也不去打仗。你不是一直很崇拜林大儒吗?那是苏凉的师父,到时请她帮你引见一下。”蔺屾笑着拍了拍袁沛的肩膀,“他们在南山城,说不定这两日就启程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跟我过去。你先去京城,我家里人多,走得慢,晚点再去。” 袁沛见蔺屾都安排好了,便答应下来。 …… 蔺屾再次回到南山城时,说把袁沛交给苏凉了。 苏凉表示带袁沛去京城没问题,到时候帮他引见林舒志,他愿意的话可以去国子监继续读书,下次考科举。 对于蔺屾想让全家搬去京城,苏凉也觉得挺好。 “可惜柑橘园不能搬过去。”苏凉轻抚着小腹说,“我家宝宝肯定喜欢吃。” 蔺屾哈哈大笑,“我干儿子干女儿想吃,管够!到时候没你跟顾小泠的份儿!” 最郁闷的要数年锦成。当初他是从京城带兵到迦叶城支援的,结果到的时候苏凉和顾泠已经平息了战事,迦叶城的武将又接连折损,他不得不留下当了守将,想回京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虽然思念言雨,但年锦成并不想让她来迦叶城。跟蔺屾打算把家人送去京城一个道理。 年锦成其实可以请苏凉去找端木忱,把他调回京城去。但目前的情况是,这两年乾国武将被敌国渗透得很厉害,重要将领折损大半,年锦成知道倘若他回京城去,端木忱极有可能会把林博竣调到迦叶城当守将。 因为这个位置很关键,如今能用的也没别人了。 如此,年锦成就只能认命留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 到了出发的日子,一早顾泠起床做了早饭,陪着苏凉吃完,行李已经被搬到车上去了。 顾泠抱着苏凉上了车。虽然苏凉觉得她如今行动根本不受影响,但无奈某人眼中她快要生活不能自理了…… “对了,你给小神做的礼物呢?”苏凉想起顾泠雕刻的那块玉。 顾泠拿出来,苏凉就乐了。 因为顾泠居然用一块上好的青玉雕刻了一个袖珍可爱的小竹笋出来,完全是参照之前苏凉那个取名叫小神的“朋友”的样子。 “真可爱。”苏凉拿在手中,“大神你的雕工已经出神入化了。它叫小神,宝宝也叫小神,都要混了。” 顾泠想了想说,“那宝宝就叫小笋吧。” 苏凉觉得可乐,“你真敢给宝宝取这样的小名,会被师父们围殴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7.小神的面子 离开南山城后,苏凉一行没有日夜兼程,走得并不快。 顾泠用半天时间,确定了一个最舒适的行车速度,让车夫保持,一点儿都不能快,不能颠簸。 除此之外,一日三餐,包括水果点心,顾泠都尽力保证让苏凉吃得舒心。 同行的人更直观地看到了顾泠的全能和他对苏凉的宠溺。 再次住店的时候,裘琮忍不住专门跑到司徒靖房中教育他,“你有他长得好看吗?你除了武功还会什么?他厨艺高超,你会吗?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行吗?他雕工精湛绝伦,你懂吗?他连针线活都会做,你知道苏凉为何管他叫大神了吧?” 司徒靖有点无语,“外公,我没再肖想得到苏凉。” 裘琮冷哼,“我在说顾泠。他比你强,比你懂得多,过往经历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人家怎么就不想利用权势来证明自己?” 司徒靖面色微沉,默不作声。 裘琮一看就知道他仍是不甘心,不愿认命,心中恼火时,想起苏凉先前说的话,冷冷地看着司徒靖说,“你若非要与虎谋皮,我也拦不住。” 司徒靖沉声说,“不是顾泠要求我眼睛痊愈后到凉国当细作吗?” “你若不愿去,想留下,我去找苏凉,去求她!你愿意留下吗?”裘琮冷声问。 司徒靖摇头,“他们的家,永远也不会接纳我。我不是外公,外公也不是我。我知道外公真心为我好,但以后就不必管我了。外公带着妹妹,跟苏凉一起,会过得很好。我自己选的路,后果自负。” 裘琮看着司徒靖坚定而决绝的眼神,失望地转身离开。 翌日一早,秋月敲司徒靖的房门送洗漱的水,久久无人应。 裘琮闻声过来,大力推开门,就见床上被褥整齐,桌上的包袱不见了。 “少爷这是……走了吗?”秋月呆住。 裘琮沉着脸,“走了就别回来了!” 再见到苏凉和顾泠时,裘琮开口仍是为司徒靖说话,“昨夜我找他谈,说话重了些,他连夜跑了,定是按你们先前要求的,到凉国去了。” 苏凉面色平静地摇头,“无妨。” 裘琮倒愣了一下,“你们没有什么要交代他做的吗?” “没有。让他随机应变,抢皇位去吧。”苏凉说,“只要司徒勰会相信他。” 裘琮深深叹气。司徒勰是否会怀疑司徒靖已“变心”成为苏凉这方的人,还真不好说。司徒靖应该知道他这次再回曜城,处境绝对不容易,但仍旧一意孤行。 对此,裘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好的坏的,司徒靖自己承担后果。 …… 因为路上走得慢,等苏凉一行回到京城的时候,端木忱大婚以及登基大典都已经过去了,中间并未出现什么风波。 苏凉料想端木忱接手了端木熠培养多年的那群高手,否则不会如此顺利。这也正常,那些高手实力强,并非没主意的死士,自然是谁掌权效忠谁。 端木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他到底还是一时糊涂,自信过头,以为做太上皇还能控制局面,殊不知权力只有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才有用,稍微松懈,就会被人抢了去。 而这次的机会,还是端木熠主动送给端木忱的,甚至让端木忱占了个名正言顺。算起来,依旧是苏凉直接促成的。 抵达京城的时候是日暮时分,城门口例行盘查,坐在第一辆马车里的顾泠露了一下脸。 守城兵瞬间精神一震,连忙躬身,对着晃动的车帘行礼,“见过侯爷!” 当一行人进城之后,关于顾泠和苏凉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与此同时有人第一时间赶去宫中禀报。因为端木忱让长安交代过,若顾泠和苏凉回来,即刻上报。 等顾泠和苏凉的马车到苏府大门外时,宫中的端木忱已经接到了消息。 说实话,他有点激动。虽然苏凉离开京城已三个月之久,但她依旧影响着很多人和事。端木忱自己也清楚,他这次能轻易得到皇位,苏凉仍旧是最大的功臣。要不是苏凉和顾泠的实力和心智让端木熠忌惮又不舍得除掉他们,根本不可能把皇位交给端木忱。 “皇上,要请苏将军和长信侯进宫吗?”长安恭声问。 “你去……”端木忱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今日太晚了,你去苏府走一趟,代朕去看看苏凉是否安好。若他们不提出要见朕,就说请苏凉明日进宫为太上皇医治。” 长安领命出宫去了,心中感叹,虽然身份变了,但端木忱对苏凉依旧很不一般。 而后端木忱如往日一般,到太后萧氏那里用晚膳,顺便看望端木熠,跟他“汇报”今日的政事。 不过以前是真汇报,还要认真听取端木熠的意见。如今,就只是对着端木熠说他的想法,不需要端木熠评价。 “父皇,苏凉和顾泠回来了,毫发无伤。”端木忱拿帕子给端木熠擦手,面带笑容,语气平静,“我倒是很想见她,跟她好好聊聊这段时间的事,不过大概得明日了,我让她进宫为父皇医治。但医治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见见父皇,父皇应该也很想见到她吧?” 端木熠死死地盯着端木忱,嘴唇抖动,依旧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父皇别这样,高老太医说了,这病得放宽心静养,心绪波动太大只会让病情加重。”端木忱把帕子扔到水盆里,把端木熠的手放回被子下面,站起身来,“我明日带苏凉过来看望父皇。”话落便出去了。 邢玉嫣见端木忱从内室出来,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才刚成亲没多久,萧氏正在教这个儿媳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后。起初还算温和,很快发现邢玉嫣表面看着乖顺听话,背地里却有不少小心思,倒有几分阳奉阴违的做派。 这让萧氏不喜,对她便越发严厉了,一言一行都要严格按照宫里的规矩,且与端木忱商议过后,换掉了邢玉嫣身边大部分下人,专门安排了两个嬷嬷给她。 昨夜邢玉嫣在枕边哭哭啼啼地向端木忱诉苦,说从小伺候她的两个丫鬟被赶回了忠信侯府,她不习惯别人伺候。 端木忱心中不耐,但也没表露出来,毕竟新婚燕尔,对邢玉嫣还算温和,只说这是宫里的规矩,太后都是为了她好。因为很快要选秀充盈后宫,到时候会有其他的大家闺秀进来跟她做“姐妹”,若她身边的人不得力,会有失皇后颜面。 邢玉嫣向来没什么主意,那些小心思都是跟苗氏学的。如今成了亲,自然是一心扑在端木忱身上,闻言便觉得端木忱说得有道理,且即将到来的“姐妹”也让她有了危机感,便也不哭不闹了。 端木忱真跟邢玉嫣做了夫妻之后,觉得她倒没有先前听闻的那么差,毕竟邢家世代贵族。苗氏能当邢冀的夫人纯粹是她命好且邢冀年少轻狂时眼神不太好,原配秦媛跟邢冀生了误会且早早过世了。 端木忱从来不是个情种,甚至一直避免自己陷入感情之中影响了理智,苏凉在他眼中是得力臣子,是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而他后宫的女人,只要能为他生儿育女,乖巧听话不闹腾就行了。这些邢玉嫣基本符合。 毕竟,在端木忱眼中,邢玉嫣身上最大的优点是,她是邢冀的女儿。只这一点,就可以让端木忱忽略别的无关紧要的小缺点。 …… 言雨和忍冬见苏凉和顾泠归来,都喜出望外。 苏凉让忍冬先安排客人住下,准备饭菜热水。她跟顾泠回了圆明阁去。言雨说让他们先休息,晚点再过来说话。 走到楼梯旁,顾泠又习惯性地要把苏凉抱起来,被她躲开了,“我自己能走。这是咱们家,我闭着眼睛都不会磕到碰到。” “不准闭着眼睛走路。”顾泠神色严肃。 苏凉笑着挽住顾泠的手臂,“打个比方而已,大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紧张?我得保证有适量的运动,这样对身体好。” 顾泠知道,且他每天都会陪着苏凉散步,甚至数着步数,不多不少。 他也知道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但控制不住,毕竟是第一次当爹,没有经验,总觉得苏凉很辛苦,他想分担一些,却做不到。 顾泠搂着苏凉上楼,入目是鲜艳的红色装饰,这里本来要做他们新婚的洞房,但成亲那日两人并没有在家里住。 “如今不太合适,等把娃生了,我们再好好补个洞房花烛夜。”苏凉笑说。 顾泠点头,“我记下了。” 让苏凉在房中休息,顾泠问她想吃什么,他去准备。 “简单做点清淡的吧,这么晚了。”苏凉说。她之前提过让顾泠不必每天给她做饭,但他很坚持,说这是他跟苏凉一起喂养宝宝长大的方式…… 顾泠在做饭的时候,长安来了。 以往长安来府里,苏凉都是从窗户跳下去跟他说话,如今她可不敢这样做,怕吓着顾泠。 长安站在圆明阁前的湖边,等了一会儿,苏凉出来了。 “顾夫人。”长安拱手行礼,改了称呼。苏凉成亲了,不能再叫她苏姑娘了。 苏凉挑眉,还真没人这样叫过她,很新鲜,听着不错。 “皇上可有什么吩咐?”苏凉问。 长安微笑,“皇上只是命属下来看看顾夫人是否安好。” “好。”苏凉点头,“多谢皇上关心。” 长安见苏凉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喜欢废话,也不指望她会主动提出今夜进宫面圣,便直接说,端木忱让苏凉和顾泠明日进宫一趟。 “知道了。”苏凉应下。 长安正在想顾泠怎么没露面的时候,就见一个人从圆明阁旁边的小厨房走出来,腰间系着围裙,手中拿着锃亮的菜刀,在月光下,那张清冷的面庞依旧美得惊人,不是顾泠又是谁? “见过侯爷。”长安连忙行礼。 顾泠没过来,只看着长安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长安又默默地看了一眼顾泠手中的菜刀,转身离开。 回宫见到端木忱,长安禀报了跟苏凉见面的情形,三两句便说完了。 “属下去的时候,顾侯正在做饭。”长安描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顾泠的样子。 端木忱神色莫名,“顾泠?自己做饭?他们以前不都是苏凉做的?” 得知顾泠就是苏家村那个“宁靖”后,端木忱对于那俩人成亲一次又一次,跟闹着玩儿似的行为有点无语,但相信他们如今是真成亲了。不过依旧无法想象顾泠下厨的样子。 “顾侯向来让人看不透。”长安评价。 端木忱语气幽幽,“这有什么看不透的?以前他跟苏凉尚未定情,一起过日子,事情分着做。如今他被苏凉征服了,为了苏凉,什么都愿意做。” 长安一听,连连点头,“皇上英明。” 端木忱感叹,“如今看着,那二位跟在苏家村的时候相比,除了关系从朋友变成夫妻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变。不管在小山村还是在京城,哪怕坐拥万贯家财,身份地位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还是喜欢自己做饭,不喜欢让人伺候。” 长安点头,“属下觉得,顾侯和顾夫人一直不用下人,是不想被打扰。方才属下就跟顾夫人说了两句话,顾侯就举着菜刀赶人了。” 端木忱嘴角微抽,“顾泠反应过度了吧?难不成他以为哪个男人能有本事把苏凉从他身边抢走?” 长安摇头,“这不可能。” “所以,你反思一下,是不是什么地方让顾泠讨厌,所以他不想看见你。”端木忱轻哼。 长安:……他确定没有得罪过那两位。 “唉,朕真想现在到苏府去,尝尝顾泠的手艺,但他们指定不欢迎。”端木忱感叹,“当初在苏家村,虽然那二位总是不给朕面子,但如今想来,依旧觉得很有意思。朕跟他们是真有缘分的。” …… 苏府,圆明阁。 言雨跟苏凉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怕她累着,让她早点休息。 苏凉还真困了,沐浴后顾泠帮她擦干头发,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苏凉醒来,想着今日要进宫,便问顾泠,“我怀孕的事,要告诉皇上吗?” 顾泠点头,“说了,就不必行礼。” 早膳后,忍冬备好马车,苏凉和顾泠便进宫去了。他们刚走,秦老爷子、林舒志、邢老太君、邢玉笙和林雪晴夫妻都登门了。得知他们进宫,大家纷纷表示无妨,都对苏府很熟悉,钓鱼的钓鱼,聊天的聊天,等着苏凉回来。 长安等在宫门口,接了苏凉和顾泠,带他们去御书房。 “皇上,顾侯和顾夫人到了。”长安恭声禀报。 端木忱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门口,说了一个字,“进。” 顾泠揽着苏凉走进去,长安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里面没有侍卫,也没有宫女太监。 端木忱看到苏凉,面上便浮现出笑容来,“你们可回来了。” “恭喜皇上。”苏凉驻足,拱手。 端木忱其实也想看看,身份变了,这俩人再见到他会不会行大礼。 结果就见他们直挺挺站着,别说跪下,腰都没弯一下。 虽然端木忱对苏凉没有这方面的要求,若她真要下跪,端木忱倒觉得意外,且一定会免了她的跪礼。 但端木忱觉得,至少弯腰躬下身子以示尊重吧?再怎么说,他都是皇帝了啊!这俩人是在试探他?向他示威?挑衅他? 正当端木忱心中有点不舒服,在想该如何应对时,就见苏凉微微一笑,轻抚着小腹说,“皇上,我有喜了。” 端木忱瞬间愣住,而后反应过来苏凉是在解释她为何不弯腰。这个理由,端木忱很难再有意见。因为看着苏凉的眼神和笑容,分明是在跟他分享喜悦,还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什么鞠躬不鞠躬的,哪有苏凉和顾泠两人结合生下一个天下最漂亮最聪明的宝宝重要? 端木忱笑起来,“恭喜两位!快坐!等孩子生下来,认朕做义父吧!” 邢玉笙这么说,苏凉给了他一个白眼。蔺屾这么说,顾泠给他一脚踹飞。 但,端木忱毕竟是皇帝,苏凉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便微笑着婉拒,“想当宝宝义父的人太多了,我很担心他到时候被宠坏。” 端木忱嘴角微抽,“朕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才免了你们的礼。” 苏凉和顾泠对视了一眼,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拒绝就不好了。 于是苏凉点了头,“那就替宝宝多谢皇上厚爱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8.师父之争 端木忱问起,苏凉有选择性地讲了过去三个月的经历。 关于炎国太子突然易位跟顾泠有关这件事,是不能说的。且顾泠也并非在控制那位炎国太子,只是为了未来考虑,帮他一把。 端木忱听完,不由感叹,“苏凉你征服人心的功力太强了!”这说的是裘琮岑蔓。 苏凉微笑,“皇上过奖了,这种事,成不成不在我,主要看对方。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若对方认同我,自然一切好商量。” 端木忱眸光倏然幽深,心知苏凉也是在暗示他。 “呵呵,有道理。”端木忱笑着点头,然后主动提起他想让司徒勰送孙女来,换孙子回去的计划,问苏凉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苏凉点头,“一举多得。” 司徒璟留着,要说有用,也没什么用。他本是来接亲的,乾国以他生病为由扣押下来,但当时邢冀留下他的原因是怀疑南边的战事跟凉国有关,且要提防凉国趁火打劫。 如今三国暂时恢复和平局面,不管乾国有多想灭了凉国炎国,在真正出手之前都要维系表面的“友好”,如此不管战还是和,都有商量的余地。 因此,司徒璟可以放。但直接放走,又太便宜司徒勰,都对不住他先前处心积虑送给乾国的“大礼”。 但提别的条件,都不合适,要求司徒勰继续之前的和亲,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这可不是交换人质,是给凉国一次继续与乾国联姻的机会。至于双向联姻就不要想了。 听到苏凉的肯定,且只字未提司徒瑶,端木忱心中很舒坦。端木熠当时问他是否为了司徒瑶,还真不是。他想得到司徒瑶是真的,毕竟那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但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端木忱并未跟苏凉商量未来的计划。他们才刚回来,有些事不必如此着急,且他也需要时间来好好规划接下来的部署。 而后端木忱便带着苏凉和顾泠去看端木熠了。 …… “父皇快看谁来了?”端木忱在床边坐下,握住了端木熠的手。 端木熠醒着,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听到端木忱的话,眼珠子转了转,才看到站在旁边的苏凉和顾泠。 疑惑,惊讶,很快转变成了喷涌如火山般的愤怒! “尼……”端木熠嘴唇颤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苏凉面色平静地站着,“微臣参见太上皇。” 端木忱让开,“苏凉,你快给父皇号个脉吧。” 名义上说的今日是让苏凉进宫给端木熠医治的,顾泠还拎着药箱。 苏凉便上前给端木熠号了脉,而后摇头叹气,“太上皇的病不好治,微臣没有把握。” 端木忱神色失望,“你尽力而为吧。” 端木熠很清楚苏凉和端木忱是商量好的,要让他半死不活地熬着。 苏凉拿出金针,给端木熠施针后,正要离开,却听端木忱说,“朕看父皇想跟你们谈谈。朕先回避,你们聊聊吧。”话落便独自出去了。 苏凉挑眉,“可惜,我理解不了太上皇的意思。不过,还真有些话不吐不快。” 端木熠死死地盯着苏凉,就见她面色平静地叹了一声,“其实太上皇做皇帝本身并没有太大问题,甚至比起司徒瀚和炎国那位,都要精明很多。但我始终觉得,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先要做个人。如果有孩子,就要教自己的孩子怎么做人。而不是让你的儿子当皇子当太子之后,高高在上,无耻下作,视百姓为蝼蚁,草菅人命。那样,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端木熠双眸喷火,如果能动,他肯定会把苏凉给撕了。 苏凉接着说,“我全家在毫无犯错的情况下,都被你儿子害死了,我为亲人复仇,还照顾到了你的心情和我们的君臣关系,很顾全大局了。怎么我爷爷死了就活该,你那畜生儿子活该去死,却要我偿命呢?太上皇,做人呢,不要太双标。身份这东西,哪怕贵为皇帝,也不是永远属于你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如今的皇上很理智,大局为重,是乾国之福,我们会好好辅佐他的。” 话落,苏凉便起身,跟顾泠一起离开了。顾泠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高冷寡言。而他对端木熠没有任何想说的。算起来顾家人是被端木熠处死的,但与苏远舟不同,顾渊死得并不冤,顾泠对那个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 出宫之前,苏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端木忱,“皇上可知道太上皇身边原有个叫芍药的女人?” 端木忱知道端木熠身边那群高手,还是苏凉提醒的,但听她单独问起芍药,倒有些意外,“你认识芍药?” 苏凉摇头,“不认识。她是忍冬的师父。” 端木忱知道忍冬,是端木熠安排到苏凉身边的侍女,原本叫银花。 “芍药失踪了,并没有来见朕。”端木忱说,“在京城的其他高手都已经来拜见过了。” 苏凉蹙眉,“芍药还有个徒弟,是忍冬的弟弟,皇上可知道他在哪里?” 端木忱摇头,“朕并不知道有那样一个人。” 芍药是直接跟端木熠联系的,她收的徒弟其他人也不知道。忍冬的弟弟被端木熠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做事,并不在京城。或许只有端木熠和芍药知道他的下落,而芍药失踪,恐怕是知道忍冬跟了苏凉,怕被清算。如此,她很可能对忍冬的弟弟不利…… 苏凉提醒端木忱小心,芍药很可能会当叛徒,另投他主,对乾国和端木忱不利。 出宫路上,苏凉问顾泠,“要不要先把端木熠治好,问他忍冬弟弟在哪里,然后再给他下毒?但他可能不会说。” 顾泠点头,“可以试试。” “我方才在宫里没提,怕皇上觉得我们太过分。等回家先问问忍冬再说吧。”苏凉说。端木忱对她很客气,她也要注意分寸。 …… 苏凉回到家,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亲友们,大家都知道她有喜了。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等娃娃生了,老夫教他钓鱼!” 林舒志微笑,“我就给孩子启蒙,教他读书下棋吧。” 裘琮开口,“我教徒孙武功。” 岑蔓微笑,“我教暗器防身。” 邢老太君觉得她也应该说点什么,“让孩子他干爷爷教他带兵打仗。” 苏凉扶额,“宝宝还没出生,不用安排这么多,到时候再说。” 林雪晴抱着苏凉,笑着笑着眼圈儿又红了,“苏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凉安慰林雪晴,“放心。如果有人找事,出事的肯定不是我。不然我师父都不能答应。” 最后一句话音未落,林舒志、裘琮和岑蔓齐齐点头。 正在这时,厅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丫头,为师回来了!” 中气十足,是先前去了凉国的老沐。 后面还跟着面无表情的老白和风尘仆仆的齐峻。 苏凉神色一喜,“师父回来了!” 裘琮眯起眼睛,审视进门的老沐和老白。 “哈哈!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事的!”老沐见苏凉和顾泠都好好的,很是开心,又吐槽起老白,“要不是他怕那个疯婆子,非要走,我们本来是想带司徒勰的首级回来给你出气的!” 齐峻连忙解释,“白老前辈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对方有个疯狂的毒妇,司徒勰本身实力也很强,我们再出手很难成功。” 苏凉知道,那位岳夫人是老白的师妹,原瑛的祖母,一个棘手的狠角色。 “师父平安回来就好,别的不重要。”苏凉微笑,给他们互相介绍。 结果,老白老沐得知裘琮就是把苏凉抓走的人,本来和和气气,当即翻脸,很默契地一同出掌,朝着裘琮拍了过去! 裘琮险险避开,被苏凉挡在了身后,怕他的脚再伤了。 “师父,老白……”苏凉开口。 老白黑着脸问,“你叫我什么?” “老……白……啊……不是你要求我不能叫师父吗?”苏凉一脸乖巧。 老白轻哼,“反正那疯妇都已经知道了!” “哦,两位师父。”苏凉微笑,“别动手,伤了和气,身后这位也是我师父。” “你让开!”老沐瞪着裘琮,“他算哪门子师父?我不同意!你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被人骗!” 老白更是不想废话,直接绕开苏凉就要打裘琮。 顾泠去给苏凉炖汤了,不管这个。苏凉无奈,只得亮出杀手锏,“我有喜了!” 老白脚步一顿,老沐有点傻眼,“有什么?什么喜?” 苏凉轻咳,“你们要当师公了。开不开心?” 下一刻,老白和老沐眼睛都是一亮,盯着苏凉的肚子,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站在门口的齐峻也是惊喜不已。 老沐咧开嘴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个臭小子可真行!好小子!好徒儿!乖乖徒孙多大啦?” 苏凉语气幽幽,“月余。” 老白明显有点激动,眼圈儿居然泛了红,看着苏凉只重复说一个字,“好……好……好……” 老沐惊喜过后,视线再次落在裘琮身上,依旧很是不爽,“那他岂不是差点伤到我的宝贝徒孙?你还护着他?” 苏凉摇头,“没有的事,不要想太多。等他伤好了你们再打架。” 老沐轻哼,“成!到时候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裘琮自知理亏,并未说什么,但要说打架,等伤好了,他得给这两位点颜色瞧瞧,比一比,谁才是苏凉的第一师父,谁才是宝宝的最强师公。 秦老爷子和邢老太君也没留下吃饭,看过苏凉安好就回了,怕她操心,叮嘱她多休息。 苏凉把跟她一起来京城的袁沛引见给了林舒志。袁沛提出想去国子监读书,林舒志说没有问题。 邢玉笙和林雪晴也跟着林舒志走了。 齐峻给苏凉讲了他去曜城之后发生的事,还带了一封邢冀给苏凉的信回来。 “你也去休息吧。”苏凉说,“接下来给你放假。” 齐峻却摇头,“家里人多了,属下有很多事要做,不接受放假。”话落就找忍冬去了。 苏凉表示,随他去。 午后,苏凉找来忍冬,跟她说起芍药失踪的事。 “我可以想办法从太上皇那里问你弟弟的下落,但这个时候,芍药有可能先一步找他去了。”苏凉微叹,“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忘掉过往,不管芍药做什么,你就留下过日子或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要么我想办法问到你弟弟所在,你去找他,但未必能找到。” 忍冬闻言,在苏凉面前跪了下来,“多谢主子!不管能否找到,我都要去找,否则一辈子心中不得安宁。若能找到他,我们姐弟一辈子效忠主子,绝无二心!” “好,我知道了。不过我也只能试试,问到之后告诉你。”苏凉说。 这件事顾泠说他去处理。接下来苏凉不必进宫,顾泠每天去给端木熠医治。把他治到能开口说话的程度就停下,问他忍冬弟弟的下落。 虽然很少行医,但苏凉看过的医书,顾泠也全都看过且记下并及时找苏凉解惑,他还认真地跟苏凉学过很多她前世的医术,且多次给苏凉打下手,如今他的医术已经很不错了,针灸之术十分娴熟,理论方面甚至比这世上大部分的大夫都要强。 苏凉已经看到老白先前制的毒,打算拿出来整理一下,分给大家防身用。她在家也用不了那么多,且老白回来了,她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赶紧跟着他学习毒术,到时候需要什么,就可以自己做了。 …… 回到家里的感觉很不错,尤其是外出的两位师父和齐峻也平安回来了,府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顾泠再次进宫,带着药箱,表明来意。 端木忱听完很是无语,“这是苏凉的主意?”把他爹治好一点再下药…… 顾泠神色淡淡,“皇上若不同意,便作罢。” 端木忱更无语,轻哼道,“你知道朕不会反对的。” 端木忱自己亲手给端木熠下的药,自然不会还顾念什么父子亲情,让他无语的是苏凉居然为了一个下人,要折腾太上皇,眼中真的完全没有皇权威慑,但,这就是苏凉,她一直如此,端木忱早就清楚。 而端木忱不会反对,是因为这件事对他也有好处。芍药叛逃,是个隐患,若能问到忍冬弟弟的下落,或许也能找到芍药,进而除掉这个隐患。 且端木忱心知,苏凉敢做这样的事,就也考虑过对他的利弊,明知他会答应。 让长安带顾泠去找端木熠,端木忱不由发笑,苏凉真的很了解他,以前他们做不了朋友,但他都当皇帝了,上面没有人压制,或许可以尝试把苏凉当朋友看待。毕竟,很多次的事实证明,苏凉就是他命中的福星…… 等顾泠给端木熠施针后出宫回家,进门就见齐峻要出去。 见顾泠回来,齐峻连忙开口,“侯爷快去劝劝吧,打起来了!” 顾泠蹙眉,“谁?” “三位老前辈!应该说是四位,岑老前辈为了帮裘老前辈,也上了!”齐峻一脸无奈。 “你去哪儿?”顾泠问。 齐峻轻咳,“主子让属下去一趟护国寺,看看澄云小师父还在不在。” “嗯。”顾泠越过齐峻往里走。 靠近圆明阁,就听见了刀剑相击的声音。 阳光明媚,碧湖如镜。 老白老沐裘琮和岑蔓四个人,全都坐着轮椅,在打架。二对二,打得很激烈。 苏凉就在湖边亭子里坐着,面前放着点心水果,正悠闲惬意地观战。 见顾泠过来,苏凉用叉子拿起一块切好的桃子递过去。 顾泠低头,吃掉,靠近亲了一下苏凉的唇角,在她身旁坐下来。 苏凉笑意盈盈,“我找老白学毒术,刚开始,他突然撂挑子,说一定要把老裘打一顿,否则没法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刻都忍不了。没办法,公平起见,我就让忍冬和齐峻找了四个轮椅来。” 顾泠看向四个年龄加起来三百多岁的老家伙打得不可开交,面色平静地说,“我才是你的第一个师父。”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49.老白的秘密 苏凉四位师父的战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因为都坐着轮椅,没有用上双腿,苏凉倒不好判断正常情况下裘琮跟老白谁的武力值更高。老沐实力明显逊于老白和裘琮,岑蔓跟他们三个老头都不是一个路子的。 “单论武功,裘琮略胜一筹。”顾泠给出了他的看法。 苏凉表示绝对相信顾泠的判断,“但老白最厉害的不是武功,加上毒术,综合实力,他是最强的。他们赶紧打完和解,我计划在小神出生之前要把老白会的毒术全都学会。” 顾泠微微摇头,“不同那么久。” 如今是五月,小神才一个多月大。十月怀胎,分娩得明年了。 顾泠认为以苏凉的悟性和勤奋,接下来若没有其他事情打扰,她可能两三个月就能把老白的毕生所学掌握,毕竟那都是现成的经验。世间药物的种类决定了毒术本身是没有边界的,但老白会的东西是有限的。 苏凉笑笑,“这可不好说,看情况吧。接下来外面的事大神你处理,我就一边养胎,一边学习。我学会再教你。” 本来苏凉想两人一起跟着老白学,但顾泠坚持把照顾她排在第一位,其次还要处理家中和外面的事情,很多都是原本苏凉出面的。 苏凉觉得如此也好。她学到的,转头教给顾泠,同时对自己也是一遍很好的记忆巩固,且两人还能在交流过程中激发新的灵感,对彼此都很有益处。她教顾泠医术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终于,在裘琮先把老沐的轮椅打翻在地,几乎数秒后岑蔓也被老白将轮椅推翻后,这场不走寻常路的战斗算是结束了。 虽然口头上没有约定什么样的情况才算分出胜负,但在战斗开始之后没多久,四人就因为实力方面特殊又近乎平衡的分布,达成了无言的默契:真正要一决胜负的是老白和裘琮,而老白保护老沐,裘琮保护岑蔓,谁护着的人先被击倒,便输了。 因此,结果符合顾泠的判断,只比武,裘琮略胜一筹。 但这对苏凉来说,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因为打起来的初衷,是老白和老沐因为裘琮先前对苏凉和顾泠做的事,对他有成见,想教训他一顿。虽然老白老沐很有武者风范,不欺负裘琮脚受伤,大家一起坐轮椅,但他们本来是想打败裘琮,挫挫他的锐气。 结果老白老沐心里的火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气了…… “师父,来吃果子。”苏凉语带笑意地唤了一声。 刚从轮椅上下来的老白和老沐双双飞身而起,轻松又快速地越过湖边,先到了苏凉身边,占了亭子里剩下的两个位置。 而脚伤未愈的裘琮不坐轮椅就得拄拐杖,等他在岑蔓搀扶下绕过碧湖到亭子这边,老白和老沐已经把水果点心全吃完了。 老沐看着裘琮悬空的那只脚,和岑蔓因为正在医治最近都蒙着黑布的双眼,突然就释怀了,哈哈笑起来,“老白,我们跟他计较个什么?他那个混蛋外孙,就够他糟心的了!哪像我们,乖徒儿这么孝顺!” 裘琮脸一黑,但还真没法反驳。虽然司徒靖屡次让他失望,但那是他女儿留下的孩子,他不可能割舍得掉。如此简直是前有黑历史,后面或许还有糟心事,就这一点,跟老白老沐比起来,真的输了,且完全是他的痛点…… 苏凉知道老沐是个厚道人,虽然嘴上看似毒舌,但说话是有分寸的。就像当下,老沐从未嘲讽过岑蔓,只拿司徒靖说事,是因为他的确有问题,这一点裘琮最清楚。 “师父……”苏凉开口。 除了岑蔓外,三个老头齐刷刷看向她,“你叫谁?” 苏凉:……其实她谁也没叫,后面还有个“们”字,都还没说出口。这俩字对他们来说未免过于敏感了…… 忍冬从圆明阁搬来两张椅子,让裘琮和岑蔓坐下。 苏凉跟他们打商量,“为了避免误会,只叫师父看来不行。那我是叫各位师父老白老沐老裘和蔓蔓呢?还是……” 听到“蔓蔓”二字,三个老头都一脸无语,岑蔓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笑起来,“这可不行。”倒没觉得苏凉没大没小,只是有点好笑。她都一把年纪了,被叫得像个小姑娘一样。 顾泠知道,苏凉前世那边有些地方是跟长辈之间都称呼名字的,并非不尊重。 苏凉轻笑,“听起来跟姐妹一样。不过师父若是不习惯,那你们商量一下,我该怎么称呼呢?” 岑蔓的确不习惯,但其实听了苏凉的解释很开心。她一辈子没有成亲生子,年轻时也没有交好的姐妹,跟苏凉在一起,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我是大师父。”老白开口。 老沐紧随其后,“我是二师父。” 裘琮不乐意,“方才我赢了。我才是大师父。” 老白冷眼看着裘琮,老沐没好气地说,“先来后到懂不懂?谁说方才的比武是为了排次序的?你要不服,再来一场,别怪老白用毒把你真废了,老子还没用上独门秘制的暗器呢?就你之前干的那破事儿,我们没把你弄死就不错了,还敢跟我们争?” 岑蔓默默地扯了一下裘琮的袖子。 裘琮知道岑蔓的意思。确实,先来后到,他是第三。比武他不怕,但黑历史是他理亏,没话说。 而如老沐所言,他跟老白真正被苏凉和顾泠看中的本事,还真不是武功。一个毒圣,一个沐氏机关术传人,这都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能力。 于是,裘琮便只得认了,“我是三师父。” 岑蔓微笑,“那就叫我四师父吧。” 苏凉别的师父,譬如林舒志,不会跟他们争这个,也没有必要跟他们一起排什么次序。至于最开始教苏凉武功的顾泠,他说自己是第一个师父,但只让苏凉知道就好,没必要跟这些老家伙争什么,因为苏凉最爱他和宝宝,其他人都是浮云…… 如此,关于师父的“矛盾”暂时解决了。 临近午时,顾泠又做饭去了,其他人离开,只老白跟苏凉在亭子里。 “大师父,现在可以告诉我,‘小师妹’和岳夫人是怎么回事了吗?”苏凉神色认真地问老白。 当初老白不想说,苏凉也不勉强。但如今岳夫人已经现身,且知道苏凉是老白的徒弟了,苏凉必须尽快搞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纠葛才能决定如何应对。 老白闻言,敛眸沉默下来。 苏凉也没催,知道对他来说提起往事或许是一件很难的事,需要调整思绪。 静静地过了一刻钟之后,苏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主动开口问,“我该不会是大师父的小师妹的孙女或外孙女吧?” 就老白的年纪来说,“女儿”是不可能的。 “嗯。”老白看着苏凉,点了点头,“应该是,你跟小师妹长得太像了。” “只是因为长相吗?”苏凉微微蹙眉,“但长相这东西,可能会存在巧合。大师父的小师妹有没有什么玉佩之类重要的物件,可能会传给她的孩子的?” 老白拧眉,“有一块玉佩。” 苏凉闻言,便想到了原主当初在苏家村,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块紫玉佩。 谁知老白下一刻却说,“是一块墨玉佩,上面刻着个沈字。” “‘小师妹’姓沈?”苏凉问。墨玉佩,那自然不是原主留下那块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原主就一定跟“小师妹”没关系。或许墨玉佩没传给原主,或是丢失了,紫玉佩是别人给的,毕竟三代人几十年,中间会有很多其他的人和事。 老白点头,“她叫沈清雪。她的父亲,是我和岳梅的师父沈重。” “大师父的全名叫什么?”苏凉问。 “我本姓墨。”老白说,“墨斐。” 苏凉:……化名“颠倒黑白”了属于是…… 接着老白打开话匣子,神色怅惘地追忆起年轻时的经历。 他本是炎国人,家中是做生意的,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幼年一朝生变,家破人亡,流落在外,被毒术高手沈重“捡”了回去。 后来,沈重又带了岳梅回家,家中便有了两个徒弟和一个小女儿。 老白记忆中在沈家的童年是快乐的,他把岳梅当亲妹妹一般,但最喜欢的还是小师妹沈清雪,她对老白而言就是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无暇美玉,呵护在手心。 很快,他们长大了。老白和岳梅都不负沈重期待,在毒术一途极有天赋。沈清雪则自小厌恶跟毒物打交道,坚持要学医术。 而沈清雪的母亲,老白的师母,就是个医者。 那个家,或许外人看着很诡异,但内部却颇为和谐美满。 但一切,只是老白一厢情愿地以为。 因为他喜欢的家,敬重的师父师母,疼爱的师妹岳梅和清雪,以及他自己的命运,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却后知后觉地没有发现。 有一天,岳梅向老白表白,说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甚至提出想跟老白一起离开沈家,远走高飞。 老白说实话,只把岳梅当妹妹,他喜欢的是清雪,且只要师父不赶他走,他绝不会离开的。 “当时岳梅的神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老白眸中出现了痛色。 苏凉突然意识到,或许老白跟岳梅之间,不只是仇恨那么简单。 “我随后跟清雪表白了,她也喜欢我,我们一起到师父师母面前去,请他们成全。师父师母都没反对,但说找人算过,清雪十八岁之前不能成亲,否则会有灾祸。我们不疑有他,我愿意等。”老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后再次沉默下来。 苏凉等着,又过了一会儿,老白才接着说起后面的事。 有一天沈重派老白出门办事,等他回去之后,发现他的家,所有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发了疯一般到处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几年后,老白才终于找到了岳梅,她身边有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她说那是她的儿子,孩子的父亲,是他们的师父沈重。 那一刻,老白相信的一切,都崩塌了。 岳梅说,她从十三岁开始,就被沈重猥亵奸污,且威胁她,若敢说出去,就把她和老白都杀了。 她忍了四年,终于等到她跟老白实力联合起来足以摆脱沈重控制,她找到老白,想一起离开,她以为老白不会拒绝,谁知,她一腔痴情等待,却没了意义。 老白起初不相信,后来又质问她,为何不早点把真相说清楚。 岳梅说,她听到老白说喜欢的是沈清雪的时候,心便死了。她憎恨沈清雪,因为沈重夜里不会偷偷爬上沈清雪的床,不会对她做那些恶心的事,连岳梅痴恋的师兄老白都爱上了沈清雪。 岳梅说,她从那一刻开始,便发誓要彻底毁掉沈家,毁掉沈清雪的人生。 老白问岳梅做了什么,她说她把沈清雪给卖了。 但事情的真相,比这复杂残酷得多。沈重夫妻攀上了一个神秘的强大势力,沈重还送过岳梅去让那个势力的两个男人玩弄,且一心想把他们精心养大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个势力的少主。 “什么势力?”苏凉有点奇怪。除了皇室,也没听说当今天下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神秘势力。 老白摇头,“我不知道,岳梅也并不了解。” 沈重夫妻答应老白跟沈清雪的亲事,只是在哄骗他。 苏凉心中生出一个疑惑来,“那对夫妻那样的人品,若说沈重收养岳梅是因为她的美貌,为何收养大师父呢?图什么?” 老白的双拳突然握紧,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咬牙切齿地说,“岳梅说,我是沈重的私生子!墨家就是被沈重给毁了,因为他想把我了无牵挂地带走。” 苏凉目瞪口呆,这……果然,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而这么说来,老白跟他最爱的小师妹沈清雪,其实是亲兄妹?! 苏凉突然可以理解老白为何那么多年醉生梦死,这种致命打击,谁受得了? 而老白说出了心底最暗处的秘密后,便接着说起,那次他离家后,岳梅勾结玩弄过她的那个势力的两个男人,反过来控制了沈重夫妻,沈重说出了老白的身世后,被岳梅当着妻女的面,狠狠折磨了三天才死,而沈夫人也被折磨致死,岳梅本想折磨沈清雪,却被那两个男人阻止,他们要带沈清雪回去复命,于是,岳梅跟他们收了一枚铜钱,说是把沈清雪卖给他们…… “那些都是岳梅的一面之词,确定是真的吗?”苏凉皱眉问。 老白点头,面沉如墨,“是真的……我跟沈重的眉眼长得很像,他说是因此觉得我们有缘才收养我。岳梅逼沈重写了血书,交代他做过什么事,就是留着给我看的……她说如果我当初带她走,就没有后面的事了,所以她恨我,她不好过,我也休想得到安宁……” 苏凉终于理解,老白对岳梅并非惧怕,而是又爱又恨。那是他曾经视作亲妹妹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羞辱伤害他却没发现,且下手的是他的生父。老白恨岳梅害了沈清雪,可那份恨也不是纯粹的,甚至比起恨岳梅,他更恨自己,恨沈重夫妻。因为虽然老白没做错什么,但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而他在旋涡中心,一辈子也挣脱不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老白明知道岳梅是个大麻烦,但在凉国碰面,却并不想跟她交锋,也没有不顾一切除掉她以绝后患,而是坚持要回来。 他说岳梅是个疯子,而他也最清楚岳梅是怎么疯的,且认为自己有责任。 苏凉给老白倒了一杯温水,他握在手中,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我绝不会让岳梅伤害你的。如果非要我死了她才满意,待我把毕生所学教给你后,我便去找她,同归于尽。”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0.顺路去会会那个叫苏凉的 苏凉叹气,“大师父,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岳梅有喜欢你的权力,你也有拒绝她的权力,不必因此觉得对不住她。” 老白摇头,“来这里是意外,见到你也是意外。我只是担心,岳梅会因为我盯上你,看到你的容貌之后她一定会发疯的。若是她伤到你,我无法原谅自己。” 苏凉知道,老白活到这个年纪,没成亲没孩子,本已是醉生梦死,只等归西的状态了。 方才老白之说以会说出跟岳梅同归于尽的话,是因为他在担心岳梅盯上苏凉。他们老一辈的恩怨,波及到苏凉头上。 苏凉闻言摇头,“大师父不必想那么多。就算没有你,或许我跟岳梅也早晚会对上。” 老白皱眉,“虽然你长得很像小师妹,但她只要没见到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认为你是我的徒弟,早晚会找上你的。” “我知道,不过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苏凉说,“我跟岳梅的孙女不仅认识,还是好朋友。” 老白愣住,“她的孙女?是谁?” “名叫原瑛。不过虽然岳梅对大师父声称她有个被沈重奸污生下的儿子,但那是不是真的,以及原瑛是不是那个儿子的女儿,都不一定。毕竟,她姓原,我想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缘由的。”苏凉若有所思,“可以确定的是,岳梅的确是个疯子,连自己的孙子孙女都无法善待,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 老白得知顾泠和苏凉跟原瑛早就认识,原瑛还有个亲弟弟叫原野,不由深深感叹,“时隔这么多年,我对岳梅的了解还停留在少年时,并不知道她后来在哪里,做了什么。” “所以大师父不必事到如今仍旧觉得当年她受到的伤害也有你的责任,事实就是,你没有任何责任,你曾经疼爱她关照她,伤害都是别人给的,算起来你也是沈重恶行的受害者。且岳梅受到伤害不是她可以肆意伤害无干之人的理由。”苏凉神色认真,“大师父若是不敢面对她,只会让她觉得你真心虚对不住她,变本加厉地折磨你,还有我。” 老白面色狠狠一沉,“她敢?” “难道大师父觉得你的小师妹也有错吗?她也对不住岳梅吗?”苏凉问。 老白不假思索,“当然没有!” “那就是了。大师父你跟沈清雪在与沈重和岳梅的关系上,是完全一样的。沈清雪没错,你当然也没有。但你想想岳梅对沈清雪做了什么?你要是还对岳梅顾念旧情,那沈清雪呢?她可能受尽折磨屈辱,她可能如今还活着,她是你真正的妹妹。”苏凉说。 老白自从当年出事后便浑浑噩噩到如今,他一直在逃避过往,逃避未来,逃避去想跟沈清雪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感情。 此刻,听到苏凉的话,老白满面痛色,“她……可能还活着吗?” “除非你确定她死了。否则岳梅都能活着,沈清雪为何不可能?”苏凉反问。 老白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神情也激动起来,“你说得对。是我荒废了光阴,我早该去找小师妹。即便不能在一起,我是她的兄长,我也应该救她。我真是糊涂,糊涂了一辈子!” 说着,老白又流下眼泪来,“可都这么多年来了,我能去哪里找她……” 苏凉微叹,“造化弄人。我只想说,有些问题,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逃避更是无济于事,只是日复一日折磨你自己。不管是找沈清雪,还是面对岳梅,都是大师父应该解决的问题。”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你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看得通透。”老白神色惭愧。 苏凉摇头,“经历不同,不必这样比较,再说,我是外人,旁观者清,师父沉溺于过往伤痛之中一直没走出来才会那样。岳梅选择了她的人生,大师父也该往前看了。” 老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突然拍案而起,“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凉国找岳梅清算!” 苏凉轻咳,拉住老白的胳膊,示意他坐下,“大师父放心,你们一定会再碰面的,不必再千里迢迢跑去找她,万一她已不在曜城了呢?我需要大师父教我毒术。” 老白立刻点头,“你说得对。我要把毒术都教给你,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不然当不起你叫我一声大师父。我还要留下保护徒孙。” 苏凉:……保护徒孙?行吧,宝宝最大。 至于老白疑似是苏凉的舅公这件事,她觉得暂时忽略不提最好。首先,除了长相之外,并没有其他证据表明她跟沈清雪有关系。即便真的有,也不一定是孙女还是外孙女。其次,老白跟沈清雪兄妹相恋的事终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虽然苏凉觉得起初老白愿意留下并教他毒术是因为她的容貌,但如今他们的师徒关系本身,跟沈清雪并无关系。 当天老白认真地跟苏凉规划了一下接下来学习毒术的进度。至于需要的药材,早在最初便给过苏凉清单,她让宋崎去采购,在她离开家的三个月,药材一直源源不断地被收集并送过来,府中已经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药库了。 是夜临睡前,苏凉跟顾泠说起老白和岳梅的事。 顾泠看着苏凉的眉眼,“不必在意什么身世。” 苏凉点头,“只是有点好奇。”原主的母亲身份不明,但已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会不会有母族的人找上她,会不会真的跟沈清雪有关系。 而比起沈清雪,苏凉更好奇的是老白口中掳走沈清雪的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到底是什么,能让当年的沈重夫妻那般殷切想要加入。 顾泠微微眯起眼睛,“传说中的仙岛?” 苏凉来了兴致,“大神你先前提过的仙岛吗?有什么传说?” 那次苏凉被抓走,顾泠送她去江边,说起想要一个孩子,以后一起出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岛。 那是流传在炎国和乾国北部临海地区的一个传说,苏凉不太了解。顾泠曾游历过很多地方,听一些老人提起过。 但无非就是海上有个仙岛,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岛上满是天灵地宝,每个人都长得很美,实力也非常强之类的。 苏凉听完就笑了,“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神仙呢。” 顾泠眨了眨眼,苏凉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就是我家大神,最美最强。” 顾泠眸光倏然幽深,伸手抱住苏凉,让她趴在他身上,“这么喜欢我,你可以随便亲。” 苏凉笑着靠在顾泠胸口,“我在想,如果真有个隐世不出的神秘势力,连沈重那种人渣都想加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要真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沈重图什么?这不合理。 “哎,”苏凉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抬头看着顾泠,“还记得当初有个老头给我送了一张纸条,上面说知道我的秘密吗?” 顾泠当然记得。 他们怀疑过那纸条上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知道苏凉是穿越者。那样的话,就代表这世上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但后面没有再次出现类似的事,苏凉也无从确认,打了个哈欠,从顾泠身上下去,抱住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睡觉,搞不懂的事情就先放着吧。” …… 自从那日跟苏凉把话说开之后,老白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老沐偷偷问苏凉,到底跟老白聊了什么,苏凉说,“我只是告诉大师父,他太消沉会对宝宝有不好的影响。” 老沐心知苏凉胡说,但也没追问,最近他也忙得很。除了教顾泠机关术之外,老沐还在做另外一件事。 先前苏凉不在家,齐峻和忍冬给圆明阁下面挖了个密室,用来存放老白做的那些毒药。 老沐归来得知后进去看了,嫌弃得要死,抓了齐峻过来,说要好好改造一下那个密室,同时还要扩展。 老沐出手,当然要往里面加一些厉害的机关。这是他擅长并喜欢做的事情,但之前没什么用武之地,如今为了徒弟和尚未出生的徒孙,灵感爆棚,干劲十足。 齐峻非常乐意听老沐使唤,这是个学本事的好机会。 至于老沐之前那位徒弟沐煜,如今也在京城里生活,衣食无忧。老沐说让他先见见世面,想清楚以后的人生怎么过再来找他。 中间苏凉想去瞧瞧老沐正在做什么,被拦住了。 老沐说要给苏凉一个惊喜,不准她提前看,也不准顾泠和齐峻提前透露。 苏凉表示,她很期待。 …… 五月底,前去凉国的使者回来了,带回了“好消息”。 司徒勰和司徒瀚已答应,和亲继续,将会送司徒瑶嫁到乾国来,同时接“生病”的司徒璟回去。 与此同时,炎国皇室也派了使者来乾国,提出了和亲。 乾国没有适龄的公主往外嫁,炎国要嫁一位公主过来,对象自然也是乾国新皇端木忱。他的后宫如今没几个人,选秀才刚刚开始准备。 一时间,倒有种凉国和炎国都在讨好乾国的感觉。 但这当然不是真的。苏凉再次见到端木忱的时候,他自己提起来,也是在说,不能被表面的和平迷惑,依旧要时刻提防炎国和凉国联手。 至于和亲,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要说等开战的时候把和亲公主当人质逼对方退兵,这就太扯了。 这日是苏凉和顾泠一同进宫,顾泠去给端木熠施针了。 端木忱问苏凉,对于接下来的局势有什么想法? 苏凉回答,“稳住炎国,先对付凉国。” 端木忱便笑起来,“朕也是这样想的。”其实他跟秦慷和林舒志父子都商议过,都认为在炎凉两国之间,最大的威胁是凉国。 虽然最近一次战争是跟炎国打的,但那也是凉国在背后搞鬼。 这么多年来,都说炎国皇室小人行径,但那是凉国的角度。从乾国皇室的角度,巴不得炎国一直对凉国两面三刀。 明招阴招两边都有,但相较之下,凉国皇室更好战,炎国皇室则更倾向于用其他方式攫取利益。 那么,假如乾国跟炎国开战,凉国一定会趁机出兵,跟炎国形成联手之势。因为凉国一直以来就希望能跟炎国夹击乾国。 但,假如乾国跟凉国开战,炎国或许会观望很久才出手,等着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只要乾国能在面对凉国时保持住优势,减少消耗,不给炎国可乘之机即可。 乾国想真正拉拢到炎国很难,但稳住炎国,先集中精力把凉国解决了,相对更具有可行性。 “那,你认为,如今可战吗?”端木忱问。 苏凉摇头,“不可。乾国需要更多的时间,练兵选将。” 还是老话,不打仗,乾国就仍有成长的机会,一旦打起来,局势就容易对乾国不利。 端木忱叹气,“你说得对。但朕有些担心,经过这两年的事,凉国和炎国真的联手了。” “那,我们或许可以期待,炎国再坑凉国一次。”苏凉面色平静。 端木忱呵呵一笑,“既然你都这样想,那朕就放心了。” …… 另外一边,顾泠这次施针后,端木熠清晰地说了一句,“你们想如何?” 顾泠便问,“芍药去了哪里?白杨在何处?”白杨是忍冬的弟弟。 端木熠面部恢复了一些,闻言看着顾泠冷笑,“你想让我告诉你,先跪下磕个头,我再考虑一下。” 顾泠神色淡淡,“那毒,不伤脑子。” 端木熠面色一僵,就听顾泠接着说,“芍药失踪了,你若希望她投靠凉国或炎国,有朝一日暗杀了你唯一能当皇帝的儿子,可以什么都不说。若端木忱死了,这皇位,你猜是谁的?” 端木熠咬牙切齿,“好大的胆子!” “芍药和白杨在哪里?”顾泠又问了一遍。 端木熠死死地盯着顾泠,“你发誓,会一辈子效忠忱儿!” 顾泠摇头,“不。” 端木熠气得险些吐血,但尚有几分理智在,知道芍药叛逃是个很大的隐患,他恨极了苏凉和顾泠,却又不得不承认,从大局来说,他们依旧是一派的。 而顾泠所说的,端木忱死了谁坐皇位的话,更是让端木熠内伤不已。他知道,如今顾泠和苏凉是支持端木忱的,而他对端木忱再失望,那也是他最出色的儿子,是端木氏的主心骨。端木忱若再出事,端木氏皇族就彻底完了。 于是,端木熠到底还是把白杨的所在告诉了顾泠。至于芍药跑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 顾泠听完之后,又给端木熠灌了一杯茶,恢复“原状”。 端木熠怒火攻心,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顾泠找到苏凉,接了她一起出宫回家。 “白杨在襄月城?正好,原姐姐说的地方也在襄月城附近,回去商量一下看谁陪忍冬走一趟吧。”苏凉说。 …… 曜城。 司徒勰面色阴沉地看着岳夫人,“你的好孙女怎么还没回来?” 岳夫人眸光冰寒,“我得回去一趟。王爷放心,等我找到原瑛,就把她带来交给王爷随意处置!我顺路去会会那个叫苏凉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1.该不会是原小瑛吧 苏凉回到家,叫了忍冬过来,告诉她,白杨在炎国襄月城。 “他原先是跟芍药单线联系,有消息直接汇报太上皇。如今芍药失踪了,皇上都不知道白杨的存在。”苏凉对忍冬说,“太上皇说上一次有白杨的消息是年初了,已过去近半年,不知道他的近况。你去一趟看看吧,能找到就把人带回来。” 忍冬面色一肃,“好,属下今日就出发。” “我先去准备,问问言雨是否有信带给年锦成,你顺路送过去。我们再商量一下谁陪你走一趟。”苏凉说。 忍冬愣住,“主子,不用找人陪我,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实力不弱,不过碰上芍药还是很危险。另外我还想让你顺便去找找原姐姐,看她怎么样了。”苏凉神色认真。 忍冬闻言点头,“一切都听主子的安排。”话落便找言雨去了。 苏凉跟顾凉商量,让谁跟忍冬一起南下,还真不好定。 顾泠是绝不会轻易离开苏凉的。老白在教苏凉毒术,老沐的武功不足以对付芍药,岑蔓的眼睛有恢复的希望,但还需要一些时日。 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裘琮,但他的脚受伤尚未痊愈。 苏凉又想起燕十八来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凉国,不然可以雇佣她去。 先前苏凉让齐峻到护国寺去找澄云。但澄云已经离开京城,回玄北城和南平城中间的平安寺去了。 “大神,这怎么办?只找白杨的话,让忍冬自己去也行,过了这么久,正好碰上芍药的可能性不大。但我有点担心原姐姐,岳梅若是知道她背叛,不定会做什么。”苏凉微叹。 顾泠开口,“我不去。” 苏凉扶额,“我不是让你去的意思。要不,请老白走一趟?毕竟得去岳梅的老巢,他最合适。” 顾泠蹙眉,“或许,岳梅会来这里找你。” 苏凉神色莫名,“这也不无可能。” “如果岳梅从曜城离开回炎国,会路过这里。她的孙女任务失败,她来了,不会什么都不做。”顾泠分析,“只要她不回去,原瑛就不会有太大麻烦。” 苏凉觉得有道理。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岳梅大概率还在凉国。 “那就,先不找原姐姐,让忍冬只去找弟弟?”苏凉微叹,“怀孕还真是很不方便,不然我们都可以去。” 顾泠皱眉,“都怪我。”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伸手碰住顾泠的脸揉了揉,“大神你说什么呢?我发誓不是嫌弃宝宝,只是随口感叹一下。” 顾泠轻抚着苏凉的小腹,“要是我能怀就好了。” 苏凉轻咳,“咱俩灵魂互换?你用我的身体?” 顾泠点头,“那样最好。” “好了不说废话了,知道你想体验一下,不过这辈子大概是没可能了。”苏凉笑笑,“那就这么定了,说不定原姐姐已经带着弟弟平安脱身,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岳梅的老巢,除了老白,苏凉还真不放心让别人去,顾泠去也很危险。 忍冬拿到言雨给年锦成的信,又来找苏凉,得知安排后,便很快出发了。 苏凉交代,到襄月城后一定要行事隐秘,谨慎些,避免跟芍药碰上。忍冬说她会的。 有件事苏凉并不知道。忍冬走之前,齐峻单独找她,想跟她一起去。结果忍冬当场拒绝,理由是齐峻实力太弱,会耽误她的事儿…… …… 凉国和炎国都要跟乾国联姻,婚期定在了七月末。届时司徒瑶会先嫁来乾国,之后是炎国的公主。 自从问到白杨下落后,顾泠就没再进宫给端木熠医治了。 太后萧氏跟端木忱提过,是不是让端木熠身体恢复一些,不要折磨他那么狠,她有些于心不忍。 端木忱说不行。要么不做,要做就要确保万无一失。 事已至此,萧氏自然是听端木忱的,便也不提了。 转眼到了五月的最后一天。 苏凉跟老白学了半天毒术,临近正午,却发现顾泠没在圆明阁,也没在做饭,似乎出门了。 苏凉有点奇怪。顾泠最近很少让她离开视线,哪怕做饭的时候也总趁着间隙专门去看她一眼,怎么会出门都不打招呼? 看到齐峻扛着一块木头出现在附近,苏凉叫住他,问知不知道顾泠在哪里。 齐峻摇头,他一上午都跟老沐在改造密室,没见到顾泠。 话音刚落,齐峻无意中看到圆明阁二楼有人影闪过,“主子,侯爷是不是在上面呢?好像有人。” “你去忙吧。”苏凉话落又进去了。 上楼,见房门关着,苏凉唤了一声,“大神?”没人应。 她走到门口,推开门,就看到满屋子的鲜花,花丛中冒出一个可爱的小娃娃,不是正儿又是谁? 正儿笑容灿烂,“姑姑!姑姑!” 苏凉正在找的某人就站在旁边,唇角含笑,这是给她的惊喜。 他们回京后并未见到正儿,因为万卉夫妻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了。 苏凉还让齐峻专门去问过京城万家的管事,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她很想念正儿,但管事说不知道。 苏凉也没给万家去信。万家本就不在京城,是正儿跟苏凉和顾泠认识之后,万卉夫妻才带着他常住京城,如今一家团聚,她不想打扰。 但没想到,正儿居然从天而降,突然就来了! 苏凉很开心,正儿举着一束最漂亮的花跑过来,“送给姑姑!” 苏凉接住,俯身抱住正儿,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正儿又长高了。” 正儿笑嘻嘻地点头,“我长高了!姑姑更美啦!” “他呢?”苏凉笑着指向顾泠。 正儿小脸认真,“姑父是最美最美的!”话落在苏凉耳边,声音轻轻,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姑父就是宁叔叔。” 苏凉挑眉,学着正儿的样子,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儿小声说,“直觉。” 苏凉忍俊不禁,“正儿的直觉很厉害哦!” 耳力极好的顾泠看着苏凉和正儿在“背着他”说悄悄话,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点破。 关于他曾经假扮宁靖的事,如今已经不是秘密了。正儿能察觉他也不意外,小孩子看人是很准的。 苏凉问满屋子的花是哪里来的? 顾泠指了一下正儿,“他的主意。” 正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好想姑姑,可是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正儿是今日回到京城的,迫不及待要来找苏凉,还说要偷偷的来,给苏凉一个惊喜。 万卉就让陆禹单独把正儿“悄悄”送过来,进府的时候苏凉正在专注学习,并不知道。 顾泠把正儿留下,让陆禹先走了。正儿就一定要给苏凉送礼物,然后顾泠背着他,一大一小出去在京城到处采花,一趟一趟送回来装点房间,等着苏凉发现他们。 这会儿正儿坐在顾泠和苏凉中间,别提多开心了,小手轻轻摸了一下苏凉的小腹,小脸上满是好奇,“弟弟在里面吗?他怎么不动?” 苏凉轻笑,“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正儿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要一个妹妹吗?” 苏凉轻咳,“乖,虽然我们不知道,但已经定了,不能选。” “这样啊?”正儿似懂非懂,“我娘肚子里是弟弟,我想要个妹妹怎么办呢?” 苏凉惊讶,看向顾泠。 顾泠点头,“三个月了。”万卉怀了二胎,先前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正儿得知苏凉有宝宝,下意识地叫弟弟,但他其实想要个妹妹。 苏凉很为万卉和陆禹高兴。之前她给万卉调理过身体,正儿也一直很想有弟弟妹妹。 不过苏凉对于孩子的性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觉得儿子女儿都好,顾泠也一样。 聊了一会儿,多是正儿在讲这段时间他家里的事。 说着说着,正儿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姑姑我饿了。” 顾泠起身,“我去去就来。” 等顾泠出去,正儿抱着苏凉的胳膊,小脑袋靠在上面,“我真的好开心呀,姑姑和宁叔叔成亲啦!宝宝要是马上能来就好了!我带他玩儿!我当哥哥了!” 苏凉轻笑着揉了揉正儿的脑袋,“这可没办法,还要等一等。” 不多时,顾泠就端着饭菜上来了。正儿来的时候他正在炖汤,这会儿火候刚刚好。 两大一小一起吃完饭,苏凉有点困,正儿也打起了小呵欠。 顾泠铺好床,让他们去休息,然后他收拾碗碟下楼去了。 等顾泠再回到房间,就见苏凉和正儿面对面躺着都睡着了,两人的小手指还勾在一起,很是可爱。 顾泠脱了鞋袜,躺在外侧,看着正儿,不禁开始幻想以后他跟苏凉带孩子的画面。 等苏凉和正儿睡醒,起床洗脸的时候,顾泠端来一碟切好的鲜果。 苏凉见水果被顾泠切成了精致的小星星小月牙和小花花图案,便忍不住笑,“大神你有成为绝世好爹的潜质。” 捧场王正儿嘿嘿一笑,“姑姑说得对!” 吃完果子,苏凉又找老白去了。 顾泠准备好装备,带着正儿去钓鱼。 因为受伤行动受限正无聊的裘琮和眼睛尚未恢复的岑蔓也加入进来,都说要钓鱼给苏凉吃。 嘴甜又可爱的正儿很快征服了正在期待徒孙的老家伙们,也让他们对徒孙更加期待了。 日暮时分,顾泠赶着马车,里面坐着苏凉和正儿,一起到万家去。 见到万卉,她气色不错,比之前丰腴了几分,得知苏凉也怀上了,很是惊喜。 万卉说起她爹万老爷子最近刚刚决定举家搬来京城。她跟陆禹先过来安排,其他人都在路上。 “先前得知连你都被人抓去了,我们很担心,爹整天唉声叹气的,觉得这太平日子或许没多久了。”万卉轻叹,“一旦再开战,打得时间长了,不定是什么样的局面。我爹觉得天子脚下还是更安全些,也想把家里的生意给朝廷交上大部分,钱赚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万家做的粮食生意,太平时期还好,一旦战乱,生意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容易犯错。 万老爷子年纪大了,没了年轻时拼搏的劲头,只希望阖家平安,求个安稳。 决定来京城也跟苏凉有关系。毕竟这也算“朝中有靠山”,他的打算才有实现的可能,不然也不敢贸然跟官家打交道。 苏凉听了表示支持。茶叶是用来消遣的,对普通百姓而言算是奢侈品,粮食则是国之根本,性质不同。 万老爷子能退一步,不失为明智之举,想必端木忱也很乐意看到万家主动充盈国库的举动。 苏凉打算到时候给万家求个牌匾啥的,某些时候很有用。 在万家吃完饭,顾泠带着苏凉离开,正儿说明天再过来钓鱼。 接下来的日子,苏凉过得平静又充实。正儿几乎天天都在这边,也不用顾泠苏凉一直陪着,他跟府里的老人家也都能玩到一起去。 老沐不准苏凉先看的密室,已经带正儿进去玩了好几次了,还给正儿做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 忍冬日夜兼程赶路,抵达迦叶城后就去找年锦成送信。 蔺屾也在。他家人已经上路往京城去了,忍冬半路还碰到了蔺家的队伍。 年锦成在看信,蔺屾问起京城的情况,忍冬如实回答。 “原小瑛没消息吗?”蔺屾想起原瑛来,就问了一句。 忍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蔺屾说的是苏凉那位朋友,便摇头,“原姑娘没有消息。主子本来想让我到炎国时,顺路去找原瑛,又怕有危险,就作罢了。 蔺屾皱眉,“这样啊?那个老妖婆还在凉国?” 忍冬摇头,“不清楚。但主子认为,那位岳夫人如果要回炎国,可能会先去找主子的麻烦。” 蔺屾眨了眨眼,“也有道理。希望原小瑛平安吧!如果她带着弟弟脱身,会不会先来找我们?” 忍冬觉得或许会,毕竟众所周知顾泠最好的朋友年锦成在这里。 忍冬吃了点东西,打算继续上路,刚出门,听到扑通一声,有个黑影倒在了不远处。 忍冬神色一凝,年锦成和蔺屾也闻声出来了。 三人眼神戒备地靠近,蔺屾俯身,把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 月光皎洁,一张美丽的面庞映入眼帘,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探了鼻息,还有气,像是受了重伤。 “她,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原小瑛吧?”蔺屾眸光一亮,“长得就像是顾小泠和苏小凉的好朋友!”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2.不要喜欢我 年锦成有点无语,“什么叫长得像顾泠和苏凉的好朋友?万一是用苦肉计和美人计的细作呢?你已经中计了。” 蔺屾摇头,“我是夸她美得很特别。小年你除外。” 年锦成:…… “应该就是原姑娘。”忍冬仔细观察了原瑛的五官和身形,非常符合出门前苏凉专门给她描述的模样。因为苏凉觉得忍冬有可能半路碰上原瑛。 蔺屾连连点头,“你知道原小瑛长什么样那就好办了,肯定是她!快带她进去吧!” 忍冬俯身把原瑛打横抱了起来,很快送进了房间里去。 点着灯,光线亮了几分,蔺屾看到原瑛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有的颜色很深,血还没干,不由拧了眉,露出担忧之色,“小年,快去找个大夫来!” 年锦成点头,大步出去了。 忍冬伸手解开原瑛的腰带,见蔺屾凑过来,便请他先回避,“我看看原姑娘伤得怎么样,蔺公子帮忙取点清水来吧。” “哦哦对!”蔺屾才反应过来忍冬要干嘛,转头很快出去了,还从外面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之前顾泠和苏凉在蔺家时住的院子,他们走后也没有其他人住过,年锦成和蔺屾总是来这里喝酒聊天。 忍冬解了原瑛的衣服,看到她的伤势,不由心中一沉。渗透到衣服上的血迹并不是全部,她似乎是中了许多暗器,胸前有四处伤口,后背和双臂也都有伤,被她草草处理过,但因为没有好好静养,并未愈合。 忍冬知道原瑛是去岳梅的老巢解救弟弟,不由推测,解救失败了,原瑛受了重伤逃命,且,疑似被人追杀! 忍冬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外面,并没有动静。她在想,或许原瑛把追杀她的人甩掉后才来的这里,勉力支撑,到这之后就倒下了。 当下救人要紧,忍冬暂时不管别的,从包袱里把苏凉给她随身带的药物全都拿出来。原瑛的伤口颜色不对,像有余毒未清。 蔺屾送水来,也没进去,站在门口等忍冬接过去便又把门关上了。他在外面问,“怎么样?” “原姑娘伤得不轻,我先给她解毒上药。”忍冬说。 蔺屾皱眉。解毒?原瑛自己就是个毒术高手,看样子她是碰上了更厉害的人?抑或是,因为她先前把自己的解毒药都送给了苏凉的义父邢冀,所以才如此被动? 等年锦成带着一个老军医过来,忍冬已经把原瑛的伤口处理好上了药,这些技能都是苏凉专门教过她和齐峻的。 苏凉给了忍冬两颗解毒药防身,那是老白做的,效果自然不一般。忍冬给原瑛服下一颗,等了片刻,就见她的脸色有了好转,才松了一口气。 老军医给原瑛号脉,说是受伤颇重,失血过多,不过好在并未损及要害之处,无性命之危,需得小心静养。 老军医开了个汤药方子后,被年锦成送走了。 蔺屾又端了一盆温水来,说衣柜里有苏凉的干净衣服。 忍冬给原瑛擦了身子,小心地为她换了一身衣裳。 原瑛身材本是高挑丰满的类型,这次消瘦了很多,穿苏凉的衣服才勉强合身。 忍冬再次叫蔺屾进去的时候,已经给原瑛换好了衣服,她拿着脏衣服放到外面去,并未扔掉,或许里面还藏着原瑛的什么东西。 蔺屾站在床边,看着原瑛虚弱的面庞,深深叹了一口气,“原小瑛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等忍冬进门,蔺屾对她说,“我让人煮了清粥,等她醒了喝一点。你若着急,就接着上路,我跟小年会照顾好她并尽快通知苏小凉的。” 忍冬想了想说,“主子很牵挂原姑娘,本也要让我顺路去找原姑娘的,既然碰上了,我等原姑娘醒了再走。两位公子照顾她毕竟不方便。” “也好。”蔺屾点头。 年锦成确认原瑛的情况后,就叫上蔺屾一起离开。 蔺屾摇头,“你回去睡吧,我在这边看着。万一有追杀她的人跑过来呢?” 年锦成觉得也有道理,“好,我下半夜来换你。” “不用,你好好睡觉,明日还有正事。我不困。”蔺屾摆摆手。 年锦成又看了一眼原瑛,眸光微闪,“那你就好好看着原姑娘吧。” …… 蔺屾让忍冬到隔壁去睡一会儿,说原瑛醒了叫她。 忍冬日夜兼程赶来,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会儿确实有点精神不济。见原瑛呼吸平稳,便听了蔺屾的,打算去睡会儿,养精蓄锐。万一真有人杀过来,她得保护原瑛。 算起来,年锦成和蔺屾的实力都不如忍冬。她可是自小被端木熠精心培养的暗卫出身。 蔺屾还记得第一次从邢冀的信中得知原瑛这个人时,他想不到原瑛会是什么模样的姑娘。 今日见到了,蔺屾只觉得:对了,就是这样! 明明是初次见面,但他真有种认识很久的感觉,毕竟,原小瑛这个名字,他已经念叨很久了。 看着原瑛虚弱的样子,蔺屾不由叹气。她是去救弟弟的,大概是失败了。而忍冬也是要前往炎国寻找弟弟的。 蔺屾突然觉得,其实他很幸运,有温馨和睦的家庭,疼爱他的亲人,还有三五好友。 要珍惜当下。蔺屾告诉自己。 想东想西,想着想着,蔺屾也打起哈欠。他掐了自己一下,保持清醒。万一原瑛醒了,哪里不舒服,或者饿了渴了,他得及时照顾到。 天色将明,蔺屾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了。 原瑛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头脑渐渐恢复清醒。 然后,蔺屾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原瑛身上,脑袋正好撞在原瑛胸前。 原瑛闷哼一声,感觉某处伤口又裂开了。 蔺屾仍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 原瑛脸色一黑,蔺屾突然清醒,一下子坐直身体,收回自己的手,看着睁眼的原瑛,想起刚刚做了什么,脸色瞬间爆红,站起身,无比尴尬地说,“那个……初次见面,我叫蔺二山。” 话一出口,蔺屾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他都想好了怎么跟原瑛打招呼,结果一时紧张全忘了。 “蔺……”原瑛知道迦叶城蔺家,“年锦成呢?” 蔺屾愣了一下,“你找小年?他去睡觉了。” 原瑛声音虚弱,“不找他……我只是,撑不住了,想起这里有小凉的朋友……” 蔺屾神色一正,“就是我!我是苏小凉最好的朋友,你遇到麻烦,来我家就对了!” 下一刻,蔺屾就见原瑛胸口又有血渗透了衣服,罪魁祸首正是他本人…… “我错了,我不该困迷糊,又把你弄伤了。”蔺屾觉得他肯定给原瑛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不仅弄伤她,还摸了她的…… 原瑛看着蔺屾红透的耳根,开口问,“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蔺屾连忙摆手,“不是,是忍冬!对,我马上找忍冬过来给你疗伤!”话落就冲出去了。 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蔺屾觉得自己的脸好烫。他敲了一下忍冬的房门,她很快就出来了。 “原姑娘醒了?”忍冬问。 蔺屾点头,“醒了,她伤口裂开了,你快去给她处理一下。” 忍冬皱眉,快步进了原瑛所在的房间。 蔺屾跟着进去,又很快退出来,从外面把门关好。 他都能想到原瑛会怎么跟苏凉告状:有个姓蔺的臭男人毛手毛脚,不是好东西!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瑛并不知道蔺屾自己脑补了那么多,见到苏凉的侍女忍冬在这边,便松了一口气。 忍冬不太理解原瑛胸口的伤为何又出血,但也没多问。 听原瑛问起苏凉的情况,忍冬如实告诉她,苏凉和顾泠都平安回家了,苏凉有喜了。 原瑛眸光一亮,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我要给宝宝当干娘。” 竖着耳朵贴在门上听着的蔺屾默默表示,真巧,他要给顾泠和苏凉的宝宝当干爹。 忍冬问起原瑛怎么受伤的。 原瑛说岳梅的老巢有她不认识的高人,她连弟弟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成重伤,好不容易逃出来,快到迦叶城才甩掉追杀她的人。 跟忍冬和蔺屾猜测的差不多。 忍冬叹气,处理好伤口,又给原瑛穿好衣服,“原姑娘的伤恢复一些,就到京城去找我家主子吧。” 原瑛神色有些沮丧,“我不想给小凉添麻烦。” 忍冬说苏凉很担心原瑛,如果她出事,苏凉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有商有量,一起解决问题。 “你这话,很有小凉的风范。”原瑛笑了笑,“不过,你怎么会在迦叶城?” 忍冬如实告知,她也是去炎国找弟弟的。她的经历跟原瑛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原来如此。”原瑛微叹,“倒是我耽误你了,你快去吧,我没事,死不了。” 忍冬点头,“等天亮我就接着上路。这边有年将军和蔺公子照顾原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他们说。” 门外的蔺屾默默点头,是的。 下一刻,就听到原瑛问忍冬,“那个蔺……二山,他叫蔺屾是吧?我听说过。” 蔺屾眼睛一亮,原来原小瑛早就听说过他啊! 然后就听原瑛接着说,“他自称是小凉最好的朋友,吹牛的吧?” 蔺屾:…… 忍冬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是吹牛,只是蔺公子为人很热情开朗。但非要说我家主子最好的朋友,那肯定是姑爷。” 蔺屾:……顾小泠都当苏凉的男人了,还要跟他们抢朋友的位置?这不合适。 “哦,我还以为小凉最好的朋友是我。”原瑛说。 蔺屾没忍住,笑出声来了,只觉得原瑛好可爱。 听到忍冬问原瑛饿不饿,门外的蔺屾立刻回答,“我去拿清粥来!” 不多时蔺屾送来两碗冒着热气,熬得米都化了的清粥,先把其中一碗递给忍冬,“你也吃点,等会还要赶路。” 忍冬接过去,“我先喂原姑娘。” “我来!”蔺屾脱口而出。 忍冬愣了一下,就听原瑛说,“让他来。” 蔺屾和忍冬齐齐看向原瑛,不知道她说的是“让他来”,还是“让她来”。 原瑛视线落在蔺屾脸上,“你。” 蔺屾没忍住笑,“我来我来!忍冬你吃自己的!” 忍冬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默默地端着碗坐到外间去了。 蔺屾小心翼翼地喂原瑛喝了一碗粥,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喝,然后再次向她道歉,说之前绝对不是故意的。 原瑛微微摇头,“无妨。” …… 忍冬喝完粥,便拿起行李,跟他们告辞了。 年锦成再过来看原瑛,跟蔺屾商量,安排一个丫鬟伺候她。 原瑛听见,说不用,她过两天就走,要去京城找苏凉商议如何对付岳梅。忍冬已经告诉原瑛,苏凉真是岳梅的师兄的徒弟,岳梅一定会找她麻烦的。 “你的伤……”蔺屾皱眉。 “这没什么。”原瑛摇头,“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没死。” 蔺屾蓦地有些心疼,觉得原瑛过往肯定吃了很多苦,才会如此云淡风轻地面对伤病。 “你……”年锦成看向有些走神的蔺屾,“要不你送原姑娘去京城吧!炎国定了要联姻,这边应该打不起来了,正好你去看看你家人安顿好没有。小雨信中说如今还算安宁,她想过来找我,苏凉也没意见,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送她。到时候你要回来,就护送小雨来迦叶城,你要留在京城,就让苏凉另做安排。” 蔺屾一听,年锦成这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最近确实局势有变化,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蔺屾犹豫了一下,他之所以没有跟家人一同进京,并非怕擅离职守被定罪,因为他在迦叶城一直还没有正式的任命,去年回来就受伤休养,之后又再次受伤。 蔺屾只是想留下陪年锦成。 “就这么定了。”年锦成说,“反正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于是,暂时定下来,三日后蔺屾陪原瑛去京城。 原瑛说两日,蔺屾说看她身体状况,最后她才勉强同意再加一天。 当日晚些时候,蔺屾再次见到原瑛,她已经下床了,正在院中晒太阳。 蔺屾忍不住问原瑛,“听说,你喜欢过顾小泠?” 原瑛看着蔺屾反问,“听说,你喜欢过苏小凉?” 蔺屾眨了眨眼,“你听谁说的?” 原瑛仰头看着湛蓝天空的云朵,唇角翘起来,“哦,随便猜的。” 蔺屾:……他属于不打自招了…… “认识小凉之后,我就更喜欢她了。”原瑛说。 蔺屾嘿嘿一笑,“好巧。认识顾小泠之后,我也更喜欢他!” 爱情重要吗?当然。但那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总有些感情,比爱情更值得珍惜,也能让人获得快乐。 原瑛看向蔺屾,似笑非笑,“是么?昨夜你不是说,你是小凉最好的朋友?” 蔺屾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我是吹牛的,苏小凉最好的朋友是顾小泠。第二,我可没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顾小泠。” 从院门口路过的年锦成:……怎么听着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在他眼里,顾泠和苏凉是一体的,算一个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 按照计划,原瑛只在蔺家待了三日,就要启程去找苏凉,商量如何对付岳梅。她急着救原野,但解决不了岳梅,很难让原野脱身。 蔺屾跟原瑛一起出发,他准备了马车,但原瑛坚持要骑马。 到流仙江边,两人乘船渡江。 阳光明媚,原瑛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她本就是妩媚华丽的长相,因牵挂弟弟最近心情不佳,便显出几分冷艳来。 蔺屾看着原瑛的侧脸,不觉失了神。 “不要喜欢我。”原瑛突然开口。 蔺屾呆住,反问,“为什么?” 原瑛轻哼,“我那个疯子祖母会把你抓回去,天天让你吃毒蛇毒虫子,怕不怕?” 蔺屾摇头,“不怕!我相信苏小凉的毒术会超越你祖母,然后把她喂毒蛇。”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3.就是来克他的 原瑛沉默。 蔺屾心中一动,“如此,我是不是可以喜欢你?”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使得蔺屾对于原瑛心存幻想和期待,真正见到之后的感觉很奇特。好奇,想探究她的一切,看她伤痛会忧心紧张,觉得她好有意思。 这绝不是因为原瑛是苏凉朋友的缘故。 原瑛摇头,“我现在无心考虑这些。” 蔺屾反倒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等你弟弟平安之后再说。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吧!” 原瑛深深地看了蔺屾一眼,“好。” 过了流仙江,两人再次骑马赶路。 总是蔺屾强烈要求停下休息,原瑛才会停。而蔺屾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会撑不住,毕竟伤还没好。 …… 京城。 在苏凉的精心医治之下,南宫倩如今已经能下床走动,虽然看面色依旧很虚弱,但行动自如,这对她长久以来卧床不起的身体而言,可谓关键性的进展。 裘琮很高兴。他的脚伤也在恢复之中,有些心急,主要是觉得亏欠苏凉太多,想早点治好,帮苏凉的忙。 岑蔓的眼睛比预期恢复得缓慢,但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不止有了光感,且能朦朦胧胧视物了。虽然看不清楚,但可以辨别障碍,甚至这两日她可以根据模糊的轮廓来分辨府中的每个人,也能识别鲜艳的颜色,不再需要借助拐杖,能在家里活动了。 “送给岑奶奶!”正儿捧着一大束色彩艳丽的花跑过来。 岑蔓看到视线中出现一个小人儿奔跑的影子,面上便浮现出慈爱的笑来。明亮的黄,炽热的红,还有浓郁的青,在她眼中晕染出了一个鲜活灵动的美丽画面。 岑蔓俯身,抱住正儿送的花。 正儿手中还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他踮起脚尖,插在了岑蔓耳后,笑嘻嘻地说,“人比花娇。” 岑蔓笑得脸上开了花,不远处经过的裘琮静静看着,面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今日顾泠做了他和正儿都特别喜欢吃的炸鱼块,做好两人就在厨房吃。因为苏凉最近开始有了孕吐反应,别的饭菜还好,一闻到鱼虾类的荤腥便反胃。 “宝宝不喜欢吃鱼,真可惜。”正儿吃得小嘴都是油,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小脸遗憾地说。 顾泠摇头,“不一定。” 正儿便有些疑惑,“姑姑喜欢吃,姑姑和宝宝在一起不能吃,那不是宝宝不喜欢吃吗?” 虽然顾泠觉得正儿小小年纪头脑很聪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他跟苏凉学了关于生育的科学知识,知道这是孕期激素分泌影响的,并不是尚未成形的小神就表现出了对食物的偏好。 不过顾泠没有对正儿解释那么多,只说等宝宝生下来就知道了。 顾泠对于苏凉孕吐这件事很紧张,总怕她吃不好,为了让苏凉有胃口,他开始自创一些新菜式。 在厨艺一途也颇有天赋的顾泠跟黑暗料理向来不沾边,因为他很认真,且对食材本身很了解,不管做什么,上手之后都能做得很好。 于是,苏凉便能吃到一些从未吃过的菜,没有难吃的,因为顾泠做好都先试过,确定好吃才会给她品尝。 本来苏凉一直劝顾泠,孕吐没关系,正常反应,只要不饿着就行,但见顾泠对于照顾她那般热情体贴,想到他说的“这是他作为父亲,跟苏凉一起喂养孩子的方式”,苏凉便由他去了。 不常进宫的苏凉再次见到端木忱的时候,被问起沐氏机关秘录的事。 虽然司徒勰先前已确认老沐跟苏凉是一伙的,她手中一定有完整的机关秘录,但司徒勰一来认为苏凉应该已经把秘录交给乾国皇室了,二来,倘若苏凉没交,司徒勰并不希望她交出来被乾国皇室得到,因此那次写信向端木熠告密的时候,并未提过沐氏秘录的事。 端木忱仍不知道沐氏传人就在苏凉家里,之前事情太多,也没在意秘录,这两日又想起来了。 苏凉和顾泠认真研究过秘录中记载的每一幅图纸。平面图让苏凉很难想象出武器会是什么样的,顾泠认真给她讲解。 从头看到尾,有了详细了解之后,两人得到的共同结论就是:这沐氏秘录远远没有传闻中所说的杀伤力那么大。 沐氏祖上是机关术行家,这秘录也是几代之前传下来的,因为有遗训,使得后人并未再钻研此道进行创新改进。包括老沐,他喜欢机关术,但从未想过要利用机关术去做大型的武器。 这导致这本颇有历史的机关秘录,重在机关,而不是武器。甚至有相当一部分由不同的机关精妙地组合在一起的东西,很有智慧,可以夸一句神奇,但没多大实用性。 最实用的是一种大型的弩箭,但顾泠认为得进行改造,按照原图纸做出来的话,上箭太麻烦,且精准度不高。 于是,当面对端木忱的询问,苏凉也没隐瞒,直说她手中的确有完整的沐氏秘录。 端木忱当即变了脸色,“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苏凉有,不代表是她得到的,也有可能是顾泠。 苏凉就说是无意中认识了沐氏真正的传人,送给她的。 “你……”比起生气,端木忱此刻更多的是疑惑。如果不打算交出来,苏凉为何不干脆隐瞒到底?如果打算交出来,为何之前一直不提? 苏凉解释,先前不提是因为她无法信任太上皇,后来是事情太多给忘了。 端木忱有点无语,“那你今日承认,是打算交给朕了?” 苏凉点头,“可以,不过皇上应该看不懂。” 端木忱在想,他最近是不是太惯着苏凉了?好像是,宫里有什么新进的宝贝都惦记着送给他未出生的干儿子,有事找苏凉都是让长安跑腿,很少叫她进宫,连进贡的鲜果都第一时间让人分出一半送到苏府去…… 不过,苏凉并非恃宠而骄,只是在说实话,虽然不太好听。 而后,苏凉跟端木忱详细解释了秘录的内容。 端木忱听完,第一反应是,“你居然连机关术都如此了解?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我还真不会。”苏凉摇头,“是顾泠了解。我们之前在苏家村的时候,他曾拜村里一个老木匠为师,还是我本家的一个爷爷,学了些木匠手艺,有点基础。” 端木忱嘴角微抽,一时很难分清是顾泠拜偏僻山村老木匠为师更离谱还是苏凉认为村里的老木匠教顾凉的手艺能作为机关术的基础更离谱…… “当然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家相公很聪明,在这方面有天赋。那些图纸让我看,我也看不太懂。”苏凉神色认真。 端木忱轻哼,“是是是,你家顾泠最聪明,天下第一大聪明。” 苏凉表示,这一点儿都不夸张。不止聪明,还做什么都很认真用心,当然能做成。 “那是如何?朕不要秘录了,让顾泠给做些能用得上的武器?”端木忱皱眉问。 苏凉点头,“让他试试,他正在改造其中一种武器。如果成功了,再请皇上过目。” “若朕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端木忱轻哼。 苏凉微笑,“等那件武器做好之后,给皇上一个惊喜。” 端木忱语气凉凉,“朕谢谢你啊!” “皇上太客气了。”苏凉神色恭敬。 “朕什么时候能吃到顾泠亲手做的菜?”端木忱突然转移话题。 苏凉愣了一下,“他答应过要给皇上做菜吗?倒是没告诉过我。” 端木忱轻哼,“少装傻。朕吃过你们家一个五百两的包子,可是念念不忘呢。” 苏凉点头,“没问题,下次做包子,给皇上送一盘。” 等苏凉走了,长安就见端木忱神色怪异,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安问端木忱是否要去太后宫中,端木忱摇头,“还有折子没批完。”说着又问长安,“苏凉是不是懂什么蛊惑人心的招数?” 长安很惊讶,“这……不会吧?” “曾经朕当太子的时候,想着不能把苏凉当朋友,只能当合作伙伴,等当上皇帝,一定要树立威信,让她恪守臣子本分,且觉得父皇对苏凉恩威并施是对的,怀疑她也是正常的。”端木忱蹙眉,“但朕真的做了皇帝之后,倒想跟她做朋友了,在她面前也威严不起来。她是不是对朕下药了?” 长安听到最后,轻咳道,“顾夫人如果真有能征服人心的药,或许早就对太……”说着又自觉不敬,没敢说完。 但端木忱已经知道长安的意思了。想想也是,苏凉要有那种逆天的本事,这世上就没有她的敌人了,随便下药,全都喜欢她。 “确实不可能。”端木忱点头,“那就是朕的问题。” 长安弱弱地说,“其实属下觉得,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换个角度,皇上也获取了顾夫人的信任。” “有道理。”端木忱眉目舒展,“说实话,朕感觉挺好的,很少有这样的人能让朕觉得既不是高高在上,也没有被压制,而是平等地在对话,不管说什么都不必三思。” 端木忱从小到大练就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领,处处谨慎,一言一行都经过考量。甚至在他母亲萧太后面前,也向来循规蹈矩。 但唯独面对苏凉,他很轻松,会展露出更多个人的情绪。 …… 苏凉并不知道端木忱想了那么多,她回家之后告诉顾泠,端木忱要吃他做的包子,顾泠说不行。 “大神你是怕他得寸进尺?”苏凉笑问。顾泠做包子的手艺相当了得,不管怎么做都很好吃。苏凉觉得比她做的好。 顾泠点头,“他一定会。”这次要吃包子,下次就点菜了。 “下次拒绝就是了。这次我当时没办法答应了,总不能太不给他面子,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苏凉晃了晃顾泠的手臂,“不用特意给他做,哪天做的时候送他几个就行了。” “好吧。”顾泠应了。至于武器的事,他本来就在做。 苏凉算着时间,“忍冬应该到迦叶城了。司徒靖也差不多到曜城了。就看岳梅会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 凉国曜城。 岳梅已离开数日,司徒勰深居简出。 司徒靖这日抵达曜城,并未前去越王府找司徒勰,而是直接暗中潜入皇宫之中去见司徒瀚。以他的武功,这很容易。 父子俩先前并未见过面,司徒瀚乍见司徒靖从天而降,先是戒备,待看清他的脸,便激动起来,“靖儿?你是靖儿!” 司徒靖神色淡淡地点头,“是我。” “你的眼睛没事了?”司徒瀚走近,看着司徒靖的脸,很是高兴,“太好了,没事就好,回来就好。你去见过皇叔了吗?” 司徒靖摇头,“没有。” 司徒瀚闻言,露出满意之色。这是他的儿子,被司徒勰蓄意隐瞒藏匿那么多年,他可不希望司徒靖一心向着司徒勰,反而跟他不亲。 司徒瀚拉着司徒靖坐下,问起事情的始末。 司徒靖便说他的外公被苏凉拉拢过去了,他假意悔过,取得信任,苏凉为他医治,治好之后他便暗中离开,来了凉国。 “你外公居然不听你的,反而向着苏凉?”司徒瀚冷哼,“那丫头果然最擅长蛊惑人心!” “父皇。”司徒靖开口叫了一声。 司徒瀚神色欣慰,也暂时没去想司徒靖是苏凉派来的这种可能,提起司徒湘来。 追忆了往事后,司徒瀚说要给司徒靖正式恢复身份,让他回归凉国皇室,司徒靖为的就是这个,自然不会拒绝。 而后,司徒靖才出宫去见司徒勰。 司徒勰见司徒靖回来,眼睛恢复,显得很高兴,心中却怀疑起来。 等听完司徒靖的说辞,司徒勰叹气,“别怪祖父。其实你若是能再次取得苏凉信任,留在她身边,或许更好,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有利。” 司徒靖面色平静,“我知道。我外公极力想修复我跟苏凉的关系,我也假意悔过,求她原谅,但她坚决不肯再给我机会。这也是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司徒勰深深叹气,“回来也好。你父皇知道肯定很高兴,他很担心你的安危。” “我方才已经见过父皇了。”司徒靖神色淡淡,“父皇说明日设宴款待群臣,让我正式露面。” 司徒勰眸光微闪,“如此很好。你过去那么多年流落在外,受了不少委屈,以后祖父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想要太子之位,希望祖父帮我。”司徒靖直截了当地说。 “此事,我会与你父皇商议的。”司徒勰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司徒靖出府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越王府的双胞胎兄弟司徒璋和司徒珉。司徒珉去年险些害死蔺屾,因此跟苏凉结了梁子,当时被杖责五十,打得皮开肉绽,如今早已恢复了。 一见司徒靖,司徒珉眸光不善,“你就是那个坏了祖父大事,害得我大哥被抓的野种?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司徒璋皱眉,拉住司徒珉让他冷静一点,但也没使劲拉,还是让司徒珉冲到了司徒靖面前。 司徒璋就在旁边看着。司徒璟会落入乾国手中,的确跟司徒靖脱不了干系。 “司徒靖?一听就是祖父仿照我大哥的名字随口取的。”司徒珉冷哼,“你不是瞎了,怎么这么快就治好了,当初不会是装瞎的吧?苏凉那个贱人给你医治的?听说你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哪种朋友?你不会也是她的男人吧?回来干嘛?为了她当细作?继续坑害凉国,坑害司徒氏?” 司徒靖眸光微寒,“让开。” 司徒珉冷笑,“这是我家,你让我让开?你算什么东西?我大哥还在乾国受苦,我小妹要被逼去和亲,你倒是过得逍遥快活,凭什么?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刻去乾国把我大哥平安救回来,我可以勉为其难认你这个表兄。第二,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可以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暂时不跟你计较。否则,我见你一次,打……” 司徒珉的手刚举起来,司徒璋就听到了清脆的骨头咔嚓声,继而响起司徒珉杀猪般的惨叫声。 司徒靖拧断司徒珉的手臂后,扬手抽了他一巴掌,换另外一边接着抽。 司徒璋神色一变,上前阻拦,被司徒靖一掌打飞! 等司徒勰接到禀报匆忙赶来,他的两个孙子已经被打得爹娘都认不出。司徒靖下了狠手,对司徒璋也毫不客气,专挑痛处打。而他的武力值,足以轻松碾压这两位。 “住手!”司徒勰怒了,“靖儿你这是做什么?” “他骂我是野种。”司徒靖神色淡淡地扔下正被他暴揍的司徒珉,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他很清楚蔺屾去年在凉国断了手臂就是司徒珉害的,司徒珉骂苏凉,是因为当时苏凉为了蔺屾害他被打。 司徒勰面色一沉,“珉儿,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跟靖儿道歉!” 但司徒珉的脸已经肿得说不出话来了。 司徒勰叹气,“靖儿,他们也是因为璟儿被抓,太过担心,所以迁怒于你。都是兄弟,你下手也太狠了。” 听到兄弟二字,司徒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蔺屾笑容灿烂的脸,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司徒璋和司徒珉,冷声说,“皇叔公,他们对太子殿下也敢如此不敬,污言辱骂吗?” 司徒勰拧眉,就见司徒靖转身,扔下一句,“我好心帮皇叔公调教孙子而已,不用谢。请让他们记住,我是二皇子,有种到父皇面前去说我是野种。” 司徒勰看着司徒靖离开的背影,面色倏然阴沉下来,越发觉得,这个本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孙子,早已失去控制,简直就是来克他的……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4.叔叔是大神 待太医看过,说司徒珉的手臂伤势太重,恐难以恢复如初,司徒勰更是怒火中烧。 精明如他,自然想到司徒靖就是故意为之。而原因,恐怕是去年司徒珉害得蔺屾伤了手臂,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但蔺屾受伤没那么重,且有苏凉精心为他医治,早已痊愈。司徒珉则有可能因此残掉一只手! “祖父,那司徒靖野心勃勃,与我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绝不能再放任他了!”司徒璋怄得要死。 这些年司徒珉闯祸,作为双胞胎的司徒璋向来是表面劝解,实则看戏。原因很简单,他们两人论地位是怎么都越不过长孙司徒璟的,司徒勰真正悉心教导且寄予厚望的孙子也只有司徒璟,对其他孙子则是从小就要求听话乖顺,刻意引导,避免他们跟司徒璟争抢什么。 自认为比司徒璟聪明的司徒璋自然心有不甘。于是,一方面假意奉承司徒璟,一方面又蓄意引诱司徒珉去吃喝嫖赌,除掉这个竞争者,且同时利用司徒珉来衬托他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因此,司徒璋并不希望司徒璟平安归来,但他向来伪装得极好,连司徒勰都未发现。 可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司徒靖,同为司徒勰的孙子,但司徒靖是司徒瀚的儿子,只这一点,就比越王府的公子高一头。 这让本来巴巴等着司徒勰控制皇位,然后再想办法得到皇位的司徒璋,眼睁睁看着他离梦寐以求的皇位又远了不少。 而司徒靖的武功,更是司徒璋望尘莫及的。 愤怒、不甘、怨愤,交织在一起,让司徒璋心中怒火熊熊燃烧,觉得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却见司徒勰面色恢复了平静,“他是皇子,你们要记住。” “祖父,若是皇位最终给了司徒靖,我们越王府里的人,还有一点活路吗?”司徒璋不能接受司徒勰一心只顾着野种儿子和野种孙子,却不愿意把权力给他们这些名正言顺的儿孙的行为。 司徒勰眸光微凝,“不要胡说。当务之急,先把你大哥救回来,再谈其他的事。” “祖父真的要把小妹嫁给端木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司徒璋问。 司徒勰摇头,“瑶儿乐意的。从长远看,这是好事。” 司徒璋觉得司徒勰或许在想未来司徒瑶生下端木忱的儿子可以继承乾国皇位。 要从大局看,这对司徒氏而言的确是好事。 但没落到自己手中的权力,自己得不到的好处,对司徒璋而言,全无意义。 等司徒勰走了,也没提要把司徒靖如何。 翌日,司徒瀚在凉国皇宫中设宴,正式让司徒靖这个二皇子在皇室和群臣面前亮相,为他恢复身份。 太后闵氏觉得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子不可信,提醒司徒瀚谨慎一些,司徒瀚说他相信司徒勰培养出来的人,太后便无言以对了。 如此,司徒靖正式回归凉国皇室,他的二皇子府不是别处,正是去年年底曾被司徒瀚赏赐给顾泠的那座王府。当时顾泠和苏凉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 如今,顾泠在凉国的王位已经被废除了。 当司徒靖再次进宫,见到司徒瀚的时候,司徒勰也在。 两个孙子被打不过是四日前的事,但司徒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面对司徒靖,又露出了那种真诚又慈祥的微笑。 太假了……司徒靖心想,比曾经的谌父谌母更假。 落座后,司徒靖很快得知,他被宣召入宫所为何事:司徒勰提议让司徒靖带队去乾国送亲,再接司徒璟回来。 “靖儿,你才刚回来,再让你出去奔波,实在辛苦。但如今司徒氏年轻一辈中,你是武功最高的,本王担心乾国使诈,换了别人去,都无法放心。”司徒勰解释为何一定要让司徒靖去。 司徒瀚显然已经被说动了,“靖儿,虽然先前的事封锁了消息,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对你颇有微词,也有人怀疑你心向乾国。这次送亲,是个机会,若你顺利完成任务,那些质疑的声音便都会消失。” 司徒靖很清楚,所谓“有人对他有微词”,以及“有人怀疑他心向乾国”的“有人”,根本就是司徒勰和司徒瀚。 司徒瀚表面表现得再疼爱司徒靖,但只要司徒勰挑拨几句,就会怀疑司徒靖这次归来目的不纯。 司徒靖神色淡淡,“我若去了乾国,有可能回不来。” 司徒瀚皱眉,“乾国若不想开战,不会扣留凉国的皇子。” 司徒靖微微摇头,“我是说,我外公如今跟苏凉在一处,见到我,可能会强留我在身边。” 司徒勰开口,“不无可能。不过这也是个拉拢你外公的机会。毕竟你才是他的血脉,我想你一定会有办法的。若能让你外公离开苏凉,前来凉国帮我们,那就再好不过了。” 司徒瀚表示认同,“皇叔所言有理。靖儿,那是你外公,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让苏凉伤害你,你就放心去吧。” 司徒靖敛了眼眸,“既然父皇和皇叔公都认为我最合适,那送亲的事,就交给我吧。” 待司徒靖离开后,司徒勰对司徒瀚说,“我会让瑶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司徒瀚叹气,“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听说皇叔的两个孙子被靖儿打伤了,没有大碍吧?” 司徒勰摇头,“是他们犯错在先,靖儿下手狠了些,但性命无碍。” “那就好。”司徒瀚点头。 …… 司徒瑶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她的大哥还在乾国,另外两个哥哥都伤着没有露面为她送行。 司徒勰亲自把孙女送出城外十里,又再三叮嘱司徒靖,一定要照顾好司徒瑶。 司徒靖全都应下。 第一天休息的时候,司徒瑶主动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找司徒靖。 “皇兄跟表嫂的关系,真的没有修复的可能了吗?”司徒瑶提起苏凉来。 司徒靖神色淡淡,“你关心这个作甚。” 司徒瑶叹气,“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表嫂,但因为立场不同,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待你嫁进乾国后宫,便有机会了。”司徒靖说。 司徒瑶轻叹,“不知道表嫂是否愿意理会我呢,毕竟很多事情都跟去年不同了。皇兄觉得表嫂会因为祖父做的事迁怒到我身上吗?” 司徒靖觉得司徒瑶是装天真在试探他,只淡淡地说,“我对此也很好奇。” 然后司徒瑶又替司徒珉向司徒靖道歉,说他只是担心司徒璟,一时冲动。 司徒靖说,他当时已经把问题解决了,不必再提。 …… 乾国京城。 正儿又在苏府玩了一天,傍晚时分陆禹过来接儿子,正儿走的时候还带了一盒顾泠烤的美味小饼干。 只是正儿才离开没多久,顾泠和苏凉正坐在湖边亭子里吃晚饭时,就见陆禹神色慌乱地折返回来,说走到半路正儿被人掳走了! “听声音,是个女人,年纪不小了,武功很高。”陆禹面色发青,显然是中了毒,“那人说,让苏凉今夜子时到望乡山顶见她,晚一刻,就……”为正儿收尸…… “岳梅!”苏凉心中一沉,“她果然还是来了!” 很快,府中众人都得到了消息。 老白怒不可遏,“她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大师父冷静一点,她是冲我来的。”苏凉凝眸,“我们需得谨慎应对。能除掉她最好,但最重要的是把正儿平安救回来。” “你不能去。万一有个闪失……”岑蔓皱眉对苏凉说。 裘琮也开口,“对,你绝对不能去!我的脚差不多好了,我去会会那个毒妇!” 苏凉摇头,“谁去先不急着定。大师父觉得,她要见我,目的是什么?杀了我?把我抓走折磨?她这是不知道大师父就在这里吗?” 老白拧眉,“她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行为疯狂,而不是脑子疯癫,一定有目的。”苏凉说,“她既然跟司徒勰是一伙的,或许就是打算活捉我回去送给司徒勰当人质?同时达到控制大师父,报复大师父的目的?” 老白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都怪我,当时在凉国,就该跟她做个了断!” 老沐虽然因为这件事骂了老白很久,但此刻却为老白解释,“你也中了那毒妇下的毒,你们都几十年没在一块儿了,对各自的毒术路子并不了解,就算当时不走,你也未必能把她杀了,说不定是她把你杀了。” “得救正儿,但小凉绝对不能去。”老白说。 “但忍冬不在家,也没人能给主子当替身。”齐峻叹气。 结果裘琮来了一句,“我孙女!” 大家齐刷刷看向他,老白和老沐都愣住了。 裘琮眯眼,“看什么看?我又不是让我孙女去送死?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毕竟小凉肚子里有咱们的徒孙,不能受惊吓。” 苏凉轻咳,“不行。南宫倩身体太弱,也不懂声音模仿。为了避免拖后腿,我就不去了,也不找替身,省得被她发现又激怒她。且我觉得她只要看到我的脸,就会被激怒。但在她看到我的脸之前,她找上我主要是大师父的缘故。如此,大师父直接出面就好,多说点往事,吸引岳梅的注意力,顾泠去救正儿。” 大家纷纷表示认同。 于是很快定下来,今夜前去望乡山的是老白和顾泠这两个当下战力最强的,其他人都留下。 裘琮和岑蔓以及老沐会守着苏凉,直到顾泠回来。 “你先回去,告诉万姐姐让她别太担心,那人是冲我来的,不会伤害正儿。”苏凉对陆禹说。 陆禹点头,“有消息尽快告诉我们。”话落就走了。他已经服下了苏凉给的解毒药,身体无碍。 饭菜已经凉了,苏凉和顾泠担心正儿,也没有胃口。 苏凉揉了揉额头,“真是很难过上安宁日子,我就是个麻烦体质。” 岳梅武功高强毒术顶尖,且躲在暗处伺机出手,很难抵挡。就算顾泠亲自去送正儿回家,也可能会中招。 不过正儿跟岳梅并无干系,只是她用来对付苏凉的工具,必须要活着才有用。 …… 子时将近,夜风沁凉。 老白登上望乡山顶,选了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站定,又等了片刻,才听到动静。 看身形,老白就知道的确是岳梅,而她把正儿用绳子捆在了身前,背对着悬崖,若有人攻击她,正儿将会被当做盾牌。 “阿梅。”老白开口,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 岳梅桀桀冷笑,“师兄怎么来了?我找的不是你呀?” 老白叹气,“苏凉是我的徒弟,你是因为我才会找她麻烦,我来不是更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今夜就说清楚,不要再这样无休止地斗下去了。” “师兄在怪我?”岳梅冷哼,“不过师兄虽然是苏凉的师父,却不能替代她。让她过来,否则,我就拧掉这孩子的脑袋扔下去!” “阿梅!你何必如此?是为了司徒勰吗?他给你什么好处?”老白沉声问,“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到如今亦然。我还让苏凉答应,不论如何都不要杀你。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你,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天夜里,我一定跟你走!” 岳梅的眼神终于变了,“师兄,你是在哄我吧?你喜欢沈清雪,怎么会跟我走呢?你在骗我!” 老白摇头,“我没有骗你。只要那天夜里你告诉我沈重欺辱你的事,我一定会带你走的。我发誓,这是真心话。” “我相信。”岳梅的声音柔和了很多,“我从来不曾忘记师兄对我的好。” “过去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你愿意改邪归正,以后我们还是兄妹。”老白神色认真。 岳梅却突然冷笑,“师兄一把年纪,怎么还是这么单纯?我喜欢。不过,什么是邪,什么是正,凭什么你们说了算?为何不能是师兄跟我走呢?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去把苏凉叫过来,你们师徒一起跟我走,我就把这孩子放了,不动他一分一毫,否则……” 岳梅话音未落,她身后的悬崖下方跃起一道黑影,刀光冷厉,无声地穿透岳梅的衣服,她的皮肤…… 待岳梅吃痛低头,身子一歪,她的右脚连腕与身体分离,咕噜噜滚下了悬崖! 岳梅闷哼一声,神色大变,就见老白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转身,又被一刀砍中了左臂!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那刀锋利得仿佛能削铁如泥,岳梅的一只手也带着喷溅的血珠子飞了出去…… 惨叫声响起,岳梅用仅剩下的手主动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任由正儿被人拽走,而她则趁此机会,急速向悬崖下方坠落!若此时再不放开正儿,她就彻底无法脱身了! 而老白甩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正好被即将下坠的顾泠抓住,一手借力跃上了悬崖,另外一只手中稳稳地抱着正儿。 老白看向悬崖下方,已很快恢复了静寂。 关于岳梅向来独来独往这件事,还是原瑛告知他们的。若今夜岳梅有同伙,情况必然不一样。 而顾泠出手时算准了接下来的每一步,稍有不慎,就会失败。 负责吸引岳梅注意力的老白的确成功了。虽然并未说服岳梅改邪归正,但那本来就不是他的目的。毕竟,当年是岳梅喜欢老白,求之不得,一直耿耿于怀,因此老白是为数不多可以真正影响到她的人。 “正儿没事吧?”老白神色有些紧张。 顾泠已经探过正儿的鼻息,又给他号了脉,“没事。” “你们先回,我到崖下看看!”老白话落就不见了人影。 顾泠抱着正儿下山,半路正儿醒了,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顾泠,“宁叔叔!” 顾泠也不在意正儿如今依旧时常脱口而出管他叫宁叔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没事了。” 正儿搂住顾泠的脖子,“我不怕,我知道姑姑和宁叔叔会带我回家的!宁叔叔知道为什么吗?” 顾泠配合发问,“为什么?” “答案就是姑姑挂在嘴边的。”正儿嘿嘿一笑,“因为宁叔叔是大神啊!无所不能的大神!”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5.他思春了 “姑姑!” 上扬的童音带着笑意。 苏凉心中大石落下,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相信顾泠的实力,但毕竟关乎正儿,担心也会多几分。 陪着苏凉等待的人皆面色舒展,放下心来。 顾泠进门,正儿趴在他背上,对着大家开心地挥舞小手,“我没事啦!” 苏凉起身迎上来,“得赶紧告诉万姐姐。” 齐峻立刻应声,“属下这就去!” “我回过家了。”正儿连忙说,“我让爹娘和弟弟早点睡,我今夜要跟姑姑一起睡!” 苏凉轻笑,“好啊。”她就知道,她家大神办事向来是最稳妥的,回来的路上已经先去万家报了平安。 苏凉给正儿号脉,确定他没事,并未中毒。不出所料,正儿只是岳梅的工具,她没必要节外生枝。 正儿被老沐抱过去,问他怕不怕。 正儿摇摇头,“不怕,我知道姑姑和叔叔还有各位最厉害的爷爷奶奶一定会救我的!” 大家都笑起来。 苏凉拉着顾泠问情况,“大师父呢?” 老沐闻声皱眉,“哦对,我怎么把老白给忘了?他人呢?” 顾泠简单讲了事情的经过,说他先带正儿回来,老白到悬崖下方追杀岳梅去了。 听到顾泠说砍断了岳梅的右脚和左小臂,裘琮连连点头,“很好!如此她不死也残!”而且是很难再行动自如的那种残废。 顾泠学了裘琮教的落英剑法绝招后,实力更加精进,论武功,岳梅不及他,再加上他是背后偷袭,靠的就是快、狠、准,简单粗暴,根本就没给岳梅出手的机会。 老沐把正儿放下,起身往外走,“我去接应老白!那疯妇残了,还会使毒,老白那个感情用事的,可别再一时对她心软中了阴招!” 齐峻连忙追上,“我跟前辈一起去!” 苏凉没拦着。虽然她并不认为事到如今老白依旧会对岳梅手下留情,毕竟岳梅先是抓了正儿这个无辜小孩,又想抓走苏凉这个孕妇。不过,掉落悬崖被摔死的可能性放在岳梅那种高手身上真的不大,她只要活着,就还有出手的机会。 顾泠没去。他要留下看家,毕竟敌人不止岳梅一个,他要尽量避免苏凉离开他的视线。 苏凉跟顾泠商量,“要不明日一早进宫,禀报皇上,发布一个全国紧急通缉令?若是今夜抓不到岳梅,她逃跑路上很可能会骗人害人,至少要告知百姓,她是个极端危险分子,不要因为她残废而可怜她,发现她的行迹,一定要离得远远的,及时上报线索者,重重有赏。” 顾泠觉得可以。 岑蔓也出言表示认同,“小凉考虑得很周全。岳梅在受伤残疾的情况下,肯定想早点回到老巢,处处都不安全的话,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就也不敢贸然出手害人了。” 折腾一夜,天都快亮了。 正儿靠在裘琮身上,打起了小哈欠,眼神也迷离起来。 顾泠走过去,把正儿抱起来,送他上楼去睡觉。 “师父也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他们回来再说。”苏凉对裘琮和岑蔓说。 “我不困,天都快亮了,不睡了,就在这等。”裘琮摇头。 岑蔓微笑,“小凉你快上去睡吧,有事我们再叫你。” 苏凉点头,便上楼去了。 正儿被脱掉外衣鞋袜,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趴着迷迷糊糊地说,“坏蛋……赔我小饼干……” 顾泠唇角微勾,和苏凉相视一笑。 昨夜正儿是带着顾泠亲手做的小饼干回家路上被掳走的,他抱在怀中的饼干被岳梅给扔了,这会儿又想起来了。 等苏凉躺下,顾泠端了一盆温水来,给她和正儿擦了擦手和脸,盖好被子,“我在,睡吧。” 苏凉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嘴唇,示意顾泠亲她一下。 顾泠眸中漾起笑意,俯身轻吻了苏凉,但浅尝辄止,只想让她赶紧休息。 看着苏凉和正儿都睡着了,顾泠才下楼去。 …… 皇宫里,端木忱刚穿好龙袍,正要去上朝,就见顾泠突然出现。 端木忱皱眉,“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换个人朕定要当图谋不轨的刺客抓起来!说吧,出什么事了?” 顾泠直言,司徒勰身边的一个毒术高手昨夜抓走了正儿,意图抓苏凉,不过失败了,但人逃走了。 顾泠出门的时候老白尚未归来。但那个时候还没回来,就代表追杀岳梅的事情大概率落空了。 端木忱面色一凝,“那孩子没事吧?”他对正儿不陌生,早就认识。 顾泠摇头,“没事。不过要请皇上下一道紧急通缉令。” 等顾泠解释了为何这样做,端木忱点头,“你们考虑得很周全。朕这就去安排。” 这不是苏凉一个人的事,那毒妇背后是司徒勰和凉国,一旦让他们抓了苏凉过去,可就糟糕了。 顾泠带来一幅岳梅的画像,把通缉令的样板交给端木忱,上面详细描述了岳梅的特征。他出宫后不久,紧急通缉令便离开皇宫,迅速往各地送去了。 顾泠回到家,苏凉和正儿还没醒,裘琮和岑蔓依旧等在圆明阁一楼,看着窗外的湖在说话。 顾泠上楼看了一眼,然后就去做早饭了。 岑蔓忍不住再次感叹,“小顾这孩子,真好。” 裘琮点头,“比我那外孙也就好个一百倍吧。” 岑蔓知道裘琮是在自嘲,她不该笑,但实在忍不住,觉得裘琮这个老顽固自从认识苏凉之后,倒是越来越幽默了。 等顾泠做好早饭在锅里温着,准备再去看看苏凉和正儿醒了没有时,老白和老沐以及齐峻终于回来了。 老白脸色很差,衣服破了,还沾了泥土,但三人都没受伤。 齐峻汇报,“没想到那疯妇真的有同伙。白老前辈沿着崖下的血迹追了一段,血迹断了,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印,应该是个男人,把那疯妇带走了。” 老沐没好气地说,“那个位置很隐蔽,周围还有不少脚印和一堆吃剩的鸡骨头,看样子那疯妇本就打算带着小凉从那条路走,那边有人在等着接应她!可恶!” 从痕迹看,岳梅坠崖后的确还活着,且第一时间拖着伤残的身体找到了她的同伙。至于那同伙为何没有跟岳梅一起到山顶帮她,或许是岳梅太自信,或许是别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但正好那个位置有个人大半夜在吃烧鸡,正好岳梅危急时刻选了一个方向碰上他,他又正好愿意把她带走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过于巧合,就不是巧合。 苏凉微叹,“人没事就好。她已经残了,以后再想出来兴风作浪也不容易。大师父二师父快去休息一下吧。阿峻也去。” 老白心情很差,因他认为岳梅就是他招来的,“我说要接着追,他们非要拽我回来!” 老沐拍了一下老白的背,“人都没影儿了,也没线索,不知道他们往哪儿跑,追什么追?” “原瑛说过岳梅老巢在哪里,我去找!”老白握紧拳头。经过昨夜,他更下定决心,一定要消除这个威胁。 老沐反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教徒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万一你出去乱跑再出事,还得徒儿想办法找你救你!” 苏凉轻叹,“大师父再等等吧,看原姐姐那边有没有消息再说。” 正儿醒了,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扑到了老白怀中,“白爷爷!” 老白面色稍霁,知道苏凉定然看过,但还是又确认了一遍正儿没中毒才放下心来。 陆禹和万卉刚过来把正儿接走,蔺屾的父母登门了。 他们是今日一早抵达的京城。宅子是言雨帮忙置办的,一应俱全。稍作安顿,他们就来跟苏凉打招呼。 苏凉招待蔺父蔺母在府中喝茶。他们阖府搬来京城,苏凉本以为蔺屾也会一起过来。 蔺母笑着说,“一路太平,没出什么事。小年一个人在迦叶城,屾儿留下陪着他。” 苏凉点头,“也好。言雨打算过去,我近日安排一下。”言雨这几天在忙着处理京城的生意,打算接下来去南边跟年锦成团聚。 风险固然还是有,但他们夫妻一直异地也不是长久之计。袁老将军过世了,如今乾国能用得上的大将紧缺,这一年半载年锦成恐怕都回不来。 蔺父蔺母过来知会苏凉一声,不肯留下用饭便回去了,说等家里安置妥当,再请苏凉和顾泠前去做客。 苏凉在他们来之前已经送了不少东西到京城的蔺府,蔺父蔺母也是专门来道谢的。 …… 又过了两日,正当言雨准备出发南下的时候,蔺屾抵达京城,先来了苏府。与他同行之人让苏凉意外且惊喜。 “原姐姐!”苏凉开心地跑过去抱住了原瑛。 顾泠又想起苏凉和原瑛在凉国初相识的画面了。她们俩真的是一见如故。 原瑛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恭喜你们。你怀着身子,稳重些,不要跑。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苏凉点头,拉着原瑛进圆明阁,“当然高兴了!我一直惦记着原姐姐呢!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不过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受伤了吗?” 说着苏凉就给原瑛号脉,随即皱了眉,“气血很虚。” “没事。”原瑛微笑,“之前受伤,都快好了。” “没那么快。”苏凉摇摇头,“原姐姐瘦得好厉害。” 原瑛跟苏凉说起事情经过,顾泠去看炉子上炖的汤了。 蔺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像都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在意他。他不想让原瑛觉得他幼稚吵闹,干脆转身回他家找爹娘去了。 等原瑛跟苏凉聊了一会儿,见顾泠来送汤,才想起蔺屾来,“他怎么没进来?” 顾泠摇头,“不知道,不用管。” 汤有两碗,原瑛正好饿了,尝了一口,“不错。顾泠你做的?” “是他做的。”苏凉说。 原瑛评价,“妹夫真是宜室宜家。” 苏凉笑了,顾泠默默地飘走了。 喝完汤,苏凉提起前几日的事。 得知岳梅果真来找了苏凉麻烦,原瑛面色一沉。 “可惜没能解决掉她,不过她已经变成残废了。就是不知道那天夜里带走她的那个同伙是什么人。若非那人,她定要把命留下。”苏凉说。 原瑛闻言皱眉,“我跟弟弟三年前离开她,躲了三年,还是被她找到了。这次我回炎国,发现忘忧谷中多了几个从未见过的高手,不知道什么来路。” 这也是原瑛营救原野失败的直接原因。包括岳梅的同伙,原瑛跟岳梅同在凉国时也没见到过。 苏凉闻言,不由想到了老白提过的,当年沈重夫妇想加入的神秘势力,那势力有人跟岳梅勾结。 难不成,岳梅的同伙,以及她老巢中的高手,就是那个势力的人?他们想做什么? 如今想想,岳梅如果有野心,图谋权势,为何直到今年才出山,选择效忠司徒勰,之前干什么去了?她的转变,会不会也是那个神秘势力在背后主导? “原姐姐,你父母还在世吗?”苏凉问。 原瑛蹙眉,“我不知道。” 苏凉不解,就听原瑛说,“我从记事起就在祖母身边,从没见过爹娘,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是否还活着。祖母禁止我探究身世。我曾怀疑过,我是不是她偷来抢来的孩子。毕竟她那种人,大概不会随便捡个孩子回去养。小野也是她突然有一天抱回来的。” 说着原瑛又补充,“我怀疑我们不是亲生的,还有一件事,她一直逼我们练习潜入水中闭气。有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忘忧谷的深潭里了。小野因为有一次被她按着头不准出来,差点淹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生了一场大病,头脑变得迟钝很多,一直都像个孩子。” 苏凉一听便知,原野定是那次溺水脑部受伤,损坏了神经,影响了认知能力。 “或许是她知道某处水中藏着什么宝贝,想让你们练好了帮她去拿?”苏凉推测,“这样看来,她未必真是你们的祖母,说不定你们就是被她从哪里偷的抢的。” “也许吧。”原瑛叹气,“如今我只想让小野脱离她的魔爪。” 苏凉点头,“我明白。原姐姐先去休息,我跟顾泠商量一下,岳梅也是我们必须尽快解决的麻烦。稍后我去看看你的伤。” “好。”原瑛点头。等她出门,见到齐峻,安排她去了客院。 …… 苏凉把新的情况跟顾泠分享了,“大神,我们是不是得去岳梅的老巢探探?我觉得跟她在一起那些高手很可疑。” 顾泠想了想,“也好。老白想去,就让他去。你休息一段时间。” “原姐姐定要一起去的,但我看她状态不佳。不过也不能耽搁时间,如果能赶在岳梅之前到,救原野的把握会更大一点。”苏凉说,“让她休息两天,好好喝药。对了,蔺二山呢?” 顾泠摇头,“不知道。可能回家了。” “他不是说要留在迦叶城陪小年吗?怎么突然又来京城了?”苏凉表示疑惑,“他的实力也不足以保护原姐姐。” 顾泠神色淡淡,“他思春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6.小神顽劣怎么办 苏凉惊讶,“蔺屾跟原姐姐?这……”想想,原瑛的确是蔺屾会喜欢的类型。而且今日蔺屾出现后,不同寻常地安静,定有原因。如果说是不想在原瑛面前表现得太幼稚,就都说得通了。 但这件事苏凉不打算问原瑛,也不打算帮蔺屾。当下原瑛只想赶紧把弟弟救出来,至于谈情说爱的事,她定是不考虑的。蔺屾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以他原本的性格,肯定会跑过来让苏凉给他做媒。 苏凉去找老白,跟他说了原瑛姐弟的事。 老白听苏凉猜测如今岳梅身边有当年那个神秘势力的人,脸色变了变,“不无可能。但我对那个势力一无所知。”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需得尽快查清楚才好应对。”苏凉微叹。 老白皱了皱眉,“我去炎国走一趟!看能不能把原野救回来,抓了岳梅问个清楚!” 苏凉点头,“这正是我想跟大师父商量的事。虽然我不希望大师父离开,不过事情有变,别人去都没有对付岳梅那伙人的实力。”毒术很重要。 “我去!”老白本来就想追杀岳梅,是被老沐拦住拽回来的,“你在毒术一途很有天赋,学得快,已经有为师五六成功力了。待我回来再接着教你,这段日子你好好休息!” “好。”苏凉微微点头,“原姐姐对岳梅的老巢比较熟悉,心系弟弟,让她跟大师父一起去吧,互相有个照应。不过她受伤未愈,我想让她先在家里休息两日再出发。” 老白皱眉,“要去就趁早!” 苏凉想想也是,万一岳梅那伙人放弃那个地方,带着原野消失,可就难找了。 “那大师父先收拾一下,我去跟原姐姐说一声,让人准备干粮,你们尽快出发吧。”苏凉说。 …… 苏凉见到原瑛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睡觉,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坐在窗边捧着茶杯发呆。 “小凉你来了。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原瑛一见苏凉便问。 苏凉看着原瑛没几分血色的脸,拿出一个药瓶给她,“这是补气血的,一天吃一颗。” 补药自然不是老白教的,而是苏凉自己根据前世的经验做的,本就是用在受伤失血过多又急于恢复的情况。之前没用上,刚刚找出来了。 原瑛接过去,打开瓶塞,倒出一颗,投入口中,“好吃,甜的。” 苏凉轻笑,在旁边坐下,“我跟顾泠商议过,打算让大师父,也就是岳梅的师兄去一趟。” 原瑛神色一震,“那太好了!我跟他一起去!” “虽然我觉得原姐姐应该休息一下,不过时间紧急,怕晚了再横生枝节,你们就尽快出发吧。”苏凉说,“原姐姐跟我一样,叫他师父就好,不用从岳梅那边论。” 原瑛连连点头,“听你的。”话落又握住了苏凉的手,“小凉,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否则我一个人无力与岳梅抗衡,更救不了小野。” 苏凉摇头,“原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就算没有你和原野的事,我本来也跟岳梅结了梁子。我们这是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原瑛舒了一口气,“见到你,我就觉得回到家了,心里也静了些。如果我是男人,定要跟顾泠抢你。” 苏凉笑笑,“我得告诉顾泠去。” 原瑛当时是逃命去的迦叶城,没什么行李,从迦叶城过来时带的衣物还都是苏凉的。 苏凉让齐峻出去给原瑛买了几套衣物鞋袜回来,又准备了些干粮,把最近顾泠做的暗器送了老白和原瑛一人一样。 先前老白趁着苏凉不在家的时候做了很多毒药存着,挑了些两人带着。另外苏凉给了他们各种可能会用上的伤药以及她找人定制的止血纱布等东西。 上月空闲时,苏凉根据前世的记忆跟顾泠描述了户外背包的样式和功能,顾泠画了详细的设计图出来,言雨提供了最结实的布料,并让言家的绣娘做了两个样包出来。 虽然因为做不出拉链,只能用系绳,比不上前世工业化做出来的背包,但比这边随便扯块布就能装行李的包袱皮可方便实用太多了。 苏凉把两个背包分别给了老白和原瑛用来装行李,容量很大,不同的东西放在不同的位置,双肩背上,还有一根寸宽的布带系在腰部,既省力又不容易掉落,且能解放双手。比竹编或木制的书箱类背包轻便许多。 水壶放在侧面开口的袋子里,随手就能拿到,不用悬挂在腰间晃来晃去。除了会让人觉得奇怪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齐峻眼看着原瑛装了很多东西进去,他试着背上,感觉比拎着包袱轻松太多,“这个可真好用!” “之后多做点,大家都有。”苏凉说。 老白背着他的包出现在门外,“走吧。” 齐峻连忙放下原瑛的包递给她,原瑛却转身抱住了苏凉,“小凉妹妹,你在家好好的,不必担心我。事毕我们会尽快回来的。”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好,原姐姐多保重。”苏凉微笑。 老白和原瑛是暗中出发的。 等蔺屾跟家里人吃过饭,收拾好再来到苏府时,就被告知原瑛已经走了。 蔺屾当即皱眉,“她身体状况不太好。” “我是大夫。但救人要紧。”苏凉微叹。 蔺屾明白,只是心中突然觉得空落落的,“要不我追上跟他们一起去吧?” 苏凉摇头,“他们赶路速度很快,你现在追不上了,且容易错过。” 蔺屾深深叹气,“苏小凉,你是不是觉得就算我去了也是添乱?” “当然不是。”苏凉说,“虽然你武功不算太高,也不懂毒术,但头脑很聪明,要去肯定能帮上忙。不过他们要做的也不是人多就会更容易的事。” 蔺屾明白,他只是觉得原瑛很辛苦,很想帮她。 “你看出来了?我喜欢你的原姐姐。”蔺屾直言。 苏凉微微点头,“是顾泠先看出来的。” 蔺屾笑了,“顾小泠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也没说让苏凉帮忙撮合,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等麻烦解决了再说。 “换个新环境,我爹娘都觉得挺好的。我爹跟林伯父很投缘,我娘今日收到了国公府的帖子,秦夫人请她和小妹明日过府参加赏花宴。”蔺屾说,“其实都是你的面子,我得好好谢谢你。” 虽然蔺氏曾在乾国威名赫赫,但自从蔺老将军过世,蔺贵妃也没了,端木澈又接连作死,如今仍被软禁,而蔺屾说是武将,但还没什么战功,想融入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并不容易。 袁沛被苏凉引荐给了林舒志,蔺父也跟林家有了来往,而秦国公府的赏花宴专门请蔺屾的母亲和妹妹,则真是看了苏凉的面子。蔺屾跟秦家过往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集。 “谢倒是不必了。你伤都好了,家人也安顿妥当了,准备什么时候干点正事?”苏凉问。 蔺屾轻咳,“我明日要进宫面圣,然后就护送小年的家眷回迦叶城,跟小年一起镇守边关。你们要是相信我,我自己回南边守城,让小年回京城也行。” “还是你们一起吧,碰到什么事可以商量,互相有个照应。”苏凉说,“京城这边你就不必担心了,你家里有什么事我会帮忙的。” “这我确实不担心。”蔺屾嘿嘿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过往蔺屾荒废了几年光阴,是为了给端木澈治病,后来对端木澈失望之后就决定进入军中,继承祖父的遗志,只是运气不好,接连出事。 如今乾国换了天子,蔺家搬来京城,蔺屾更希望能撑起这个家,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如此他的家人才不会被人轻视。 并非苏凉说让他干正事,他才临时决定明天回迦叶城,而是本来就定了的。他来送原瑛,已经送到了,另外一个任务是把年锦成的媳妇儿送去迦叶城。 言雨表示明日出发完全没问题,她早就做好准备前去跟年锦成团聚了。 …… 翌日一早,蔺屾进宫见端木忱。 端木忱对于蔺屾很快会回迦叶城任职是很满意的,乾国缺将领,若蔺屾打算在京城过安逸日子,端木忱倒要好好跟他聊聊。 “听说你妹妹跟袁老将军孙子的婚约取消了?”端木忱突然问起蔺珊的婚事。 蔺屾心中瞬间警惕。他知道如今正在选秀女,该不会选到蔺珊头上了吧? 但蔺屾也清楚,端木忱既然问起,恐怕他根本就知道实情,是想看看蔺屾的态度…… 蔺屾只能说,婚约是取消过,尚未恢复。没把话说死,因为这件事的确还有余地。 “原来如此。”端木忱点头,“礼部呈上的秀女名单里有你的妹妹,朕见到你便问一下。” 蔺屾先前是在玄北城当上的武将,曾经跟“谌赟”平级,且没被革职,他未嫁且适龄的妹妹上了选秀名单,从选秀的流程上来说,是正常的。因为秀女并不是只从京城里选,是从全国各地的官家女子中选拔的。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端木忱眸光幽深。 蔺屾硬着头皮说,“家妹和袁沛的婚约是祖父和袁爷爷在世时定下的,家中父母以及微臣仍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只是先前家妹受伤,头脑不清,加之袁沛在为袁爷爷守孝,便暂时没定。” “呵呵,”端木忱笑意温和,“那朕便让礼部把你妹妹的名字从秀女名单中划掉吧。” 蔺屾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多谢皇上!”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有报国之心,朕很欣慰,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承祖志,再扬蔺氏威名。”端木忱神色严肃。 蔺屾自是表了一番忠心。 出宫时,蔺屾回过味儿来,蔺珊上了秀女名单这件事大概是真的,但端木忱专门对他提起,却又轻易地选择放弃,只是借此机会施恩。 蔺屾倒不会因此反感端木忱可能有的算计。他们本就是君臣,端木忱有意施恩,换个角度也是示好,希望他能忠心尽力。 蔺屾领情,这跟他本来要做的事完全不冲突。 …… 原瑛到京城的当天便跟着老白一起走了,而次日蔺屾护送言雨,出京往迦叶城去。 这天苏凉和顾泠一起应邀到忠信侯府做客,还带上了正儿,是邢老太君请他们去摘葡萄的。 进了忠信侯府,苏凉发现府中的下人走路更轻,更有规矩了。 见到邢老太君的时候,她正在跟一位打扮素净的老嬷嬷说话。 看见苏凉,邢老太君便笑起来,“你们来了。”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拉了苏凉坐在她身旁。 顾泠则牵着正儿,拎着自带的篮子直接去了葡萄园。这里曾经是顾家的宅子,他很熟悉。 “你气色不错。”邢老太君轻抚了一下苏凉的小腹,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小家伙生下来,不知道得多好看呢!” 苏凉轻笑,“希望长得像爹。” 聊着说起当了皇后的邢玉嫣,邢老太君说她昨日才跟苗氏一起进宫看望,“皇上待嫣儿是极好的。日后宫里进了新人,也越不过她去,我只让她别胡思乱想,好好照顾皇上才是正经。” 以前邢老太君就处处管着苗氏和孙子孙女,怕他们闯祸。如今孙女当了皇后,邢老太君又把府中肃清了一遍,请了两位宫中退下的嬷嬷专门来教规矩,连苗氏也要跟着学。 而邢玉嫣每次想让苗氏进宫探望,邢老太君都会跟着一起去,怕苗氏说错话,也要避免苗氏教邢玉嫣不好的东西。 苗氏一直想让娘家亲戚来京城住,但邢老太君始终没松口。最近苗氏再提,说她自己在京城享福,一点都关照不到家里人,很愧疚,邢老太君便让人准备了许多贵重礼物,送去给苗氏娘家,顺便敲打他们,安分些,不要惹事。 “如今我也没别的念想,就希望天下太平,我儿能平平安安,早日回来。”邢老太君感叹。 “会的。”苏凉点头。 “靠你们了。”邢老太君握着苏凉的手说。 …… 从忠信侯府带回来两篮子葡萄,其中一篮用井水洗净,分给大家直接吃,另外一篮顾泠要用来做点心,正儿如今已经是烧火小能手了。 顾泠和正儿在厨房忙碌,苏凉正在整理之前学毒术记的笔记,齐峻进来了,“主子,方才属下外出买菜,无意中看见了忠信侯府的二公子。” 苏凉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邢玉扬?他怎么了?” “属下见他独自一人没带护卫,觉得不对劲,便暗中跟了一段,见他进了一个宅子。”齐峻说,“属下没敢贸然进去,在外面等了段时间,也没见他出来,就先回来了。” 苏凉皱眉,想起今日才见过邢老太君,她很是谨慎,但也不能阻止孙子孙女出门。邢玉扬不带护卫肯定有问题。 苏凉没让齐峻去知会邢老太君,打算先确认一下邢玉扬去的那个宅子是什么情况再说。 苏凉请老沐去一趟,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老沐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跟苏凉说,那宅子里有个怀着身孕的年轻女人,身边有个老嬷嬷伺候。他去的时候,邢玉扬已经走了。 邢玉扬的亲事已经定了,是吏部尚书府的嫡次女,今秋就要完婚。 若那宅子里的女人真是他养的,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传出去,会大大有损忠信侯府的颜面。世家公子在外面玩的不少,把来路不明的女人带回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不带回家,安置在外面,则是最见不得人的一种方式。 苏凉甚至怀疑,那女人说不定是细作,蓄意接近邢冀的儿子,有什么阴谋。 结果齐峻去暗中调查后,发现那个女人居然是苗氏的娘家侄女! 苏凉无语至极。苗氏背着邢老太君把娘家侄女接到京城,跟她儿子凑成一对,先瞒着邢家怀上孩子,等邢玉扬娶到高门贵女后,再让她娘家侄女携子进门,到时候用孩子逼邢老太君点头,纳了那位苗小姐,再用苗小姐拿捏儿媳,里子面子都有了,算盘打得是真“好”,但为的是她自己的利益和她娘家的前途,可没考虑过这种事传出去邢家会被人指指点点。 顾泠做好的葡萄酥,苏凉让齐峻去给邢老太君送一盒,顺便请她明日来府里做客。 翌日邢老太君便高高兴兴上门来了,结果等苏凉告诉她苗氏和邢玉扬的所作所为,邢老太君当即被气了个倒仰。 苏凉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没让齐峻昨日直接说,如此她可以保证邢老太君的身体不会被气出毛病来…… “事已至此,气着自己不值当,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苏凉轻抚着邢老太君的后背。 邢老太君脸色难看,“这么多年,她总说我们邢家没关照她娘家,可在回京城之前,邢家也是如履薄冰,空有虚名罢了!回了京城,若非仰仗你,哪有安稳日子?皇上能抬举嫣儿当皇后,可不只是因为我那儿子,也跟你有关系。如今是多事之秋,越是显赫,越要谨慎,她娘家也没什么有才之士,连我的长孙如今都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个闲人,她还想如何?这些,我都跟那苗氏说过,她却一心只惦记着给自己谋利,给娘家人谋利,不考虑这会给邢家带来什么后果!” 那件事,可大可小。但邢老太君是最在乎颜面的,邢玉扬的亲事也是她定的,这岂不是在打她的脸?逼着亲家吃哑巴亏! 但要处理,也不容易,毕竟那是邢冀的夫人和儿子,闹大了,不好收场。 见邢老太君沉着脸不言语,苏凉说了她的想法。苗氏总是把邢冀挂在嘴边,很是牵挂,如今也没打仗,不如送她去玄北城给邢冀做饭,伺候他。离了儿女,她也没什么可算计的了。 邢老太君闻言,眉目舒展,“你说得对!如此最好!她唯一让我看得上眼的,也就是照顾冀儿很尽心。玉扬那边,我回去问问他,他要真喜欢他那表妹,事已至此,可以让她进府。若尚书府因此退亲,我便做主让那苗小姐跟玉扬成亲,然后分家出去。这是他自己选的!” 苏凉觉得如此挺好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邢老太君仁厚,打算让邢玉扬对那苗小姐负责任,把选择权交给亲家。若尚书府退了亲,邢玉扬就娶他的好表妹,若尚书府仍旧愿意结亲,邢家也没隐瞒任何事,就让苗小姐做小。 这件事,苏凉本以为就此结束,尚书府会退亲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邢玉扬是皇后的亲哥哥。 只是没想到,当天夜里,长安突然来了,说是端木忱病了,让苏凉即刻进宫。 顾泠带苏凉进宫,就见端木忱还清醒着,脸上起了许多小红点,手上也有,似乎是过敏了。严重的过敏是会要人命的。 苏凉询问端木忱今日都吃过什么,端木忱说是在太后萧氏那里吃的晚膳,临睡前喝了一碗邢玉嫣炖的补汤。 苏凉转头,就见邢玉嫣眼神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 “你往汤里加了什么?”苏凉皱眉。她知道邢玉嫣不会也不敢谋害端木忱,但问题在于,这人没什么脑子,万一被人当枪使也很麻烦。 端木忱冷厉的眼光射来,邢玉嫣膝盖一弯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皇上,臣妾发誓,没有下毒!” “你放了什么药?快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该如何给皇上医治,耽误了时间……”苏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邢玉嫣闻言,又连忙起身,很快拿来一个药包给苏凉,“就是这个,我娘说这是生子秘方,我表姐用了很快就怀上了!” 苏凉:…… 端木忱已经出离愤怒,开始反思他当初怎么会认为邢玉嫣当皇后没问题的…… 苏凉怀疑邢玉嫣口中的表姐就是邢玉扬藏起来那位,“生子秘方,为何要给皇上服用?”她拆开药包,细细查看都有什么。 邢玉嫣红着眼睛说,“我娘说,两个人都吃效果最好。我先吃了,没事的。” 苏凉很想翻白眼。药是能乱吃的吗?同样的药,一个人吃没事,不代表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很显然,端木忱对这秘药过敏。而邢玉嫣贵为皇后,却着急怀孕,定是怕端木忱的其他女人在她之前生下儿子。 不过苏凉确认了,没毒性,看端木忱的症状也没有加剧的趋势,她跟顾泠说了如何施针,让顾泠给端木忱治。 施针后,端木忱脸上的红点渐渐消退了,只留下很浅的痕迹。 “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完全好。”苏凉说,“皇上可有其他不适?” 端木忱冷冷地看了一眼邢玉嫣,“没了。” “皇上……”邢玉嫣哭得梨花带雨。 端木忱却已收回视线,站起身,“朕要去御书房,一起走吧。” 路上,端木忱对苏凉说,“这次的事,朕自有处置,你不要插手。” 苏凉知道,往严重说,这是谋害皇帝,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不管他怎么做,从一个皇帝的角度,都是正常的。 苏凉确实也不想给邢玉嫣求情。反正以端木忱的性子,不会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至于参与其中的人,该如何处置,公事公办最好。 …… 出宫后,苏凉想起白天的事,微叹一声,“邢老太君的打算看样子不成了。其实换个角度,也不是坏事。皇上出手,犯错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没甚好说。邢老太君和义父仁厚,总也狠不下心,但有些人的蠢,会导致坏的结果,这次万幸没事,再来一次,或许就会铸成大祸。” 有人能率领千军万马,但未必能管好一个家,说的就是邢冀。人无完人,尤其是家务事,牵扯到感情和血缘,很难讲清楚。 “大神,若以后小神顽劣,你会怎么办?”苏凉问顾泠。 顾泠想了想说,“扔到荒岛上三个月,定就乖了。” 苏凉一脸无语,“我收回你会是个绝世好爹的话。” 顾泠摇头,“开玩笑的。我们家的家规,你最大,我跟小神谁武功高听谁的。他想顽劣,打得过我再说。”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7.会不会大义灭亲 苏凉并未再去找邢老太君告知今夜的事。固然这会让她有心理准备,或是先在家中自行处置某些人,免得皇上降罪。 但问题也在这里。苏凉并不确定端木忱打算怎么做,而邢老太君一旦亲自出手处置苗氏和邢玉扬以及那位苗小姐,这就会成为她心中的一块石头,也会影响到她跟苗氏其他儿女的关系。简言之,这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 因此苏凉不想把这个大麻烦甩给邢老太君,事后只需说端木忱不允许她插手即可。 而端木忱想怎么处置,邢老太君事前不知情,事中拦不住,事后便也能更轻松地放下。 先告诉邢玉笙更是没必要。他向来对苗氏和她的儿女敬而远之。 回到家中后,苏凉和顾泠很快就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忠信侯府全家,包括世子邢玉笙以及林雪晴,全都被宣召入宫。 而在邢家人进宫的同时,邢玉扬自以为藏起来的苗小姐,以及她躲藏在京城另外一个地方的两个哥哥,则是被邢部的人登门搜查后,连带着身边的下人,抓捕进了天牢。 …… 邢家人进宫后并未直接见到端木忱,也没见到邢玉嫣,而是在一座空置的宫殿中等候。 邢老太君心中不安,直觉没好事,一时怀疑起是不是远在玄北城的邢冀出了什么事。 邢玉笙倒不觉得是他爹出事。若是那样,端木忱应该会先找苏凉商议,而她会第一时间告知邢家。 身处皇宫之中,邢玉笙不得不怀疑今日之事跟邢玉嫣有关。但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没说什么,只安慰林雪晴不必担心。哪怕邢冀要造反,至少林雪晴会没事。 端木忱下朝之后,又把奏折批阅完,才带着长安过来见邢家人。 邢老太君带着全家人下跪行礼,端木忱神色淡淡,“老太君和世子夫人平身,赐座。” 跪在地上的邢玉笙心中一沉。只让他祖母和怀着身孕的林雪晴坐,其他人都要继续跪着?那无疑是坏事了! 邢玉笙给了林雪晴一个安心的眼神,有宫女过来把邢老太君和林雪晴扶起来到旁边坐下了。 苗氏的头垂得很低,端木忱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又定在了邢玉扬身上。 邢老太君强装镇定,“皇上,不知出了什么事?”她也怀疑起是邢玉嫣犯了错,且定是大错。 “请皇后进来吧。”端木忱神色淡淡。 邢玉嫣很快进了门,伸手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宫嬷嬷,是邢老太君没见过的生面孔。 而邢玉嫣衣衫齐整,头上的珠翠都一样不少,但眼睛红肿,明显哭过,一进门看到邢家人,便泪如雨下,“祖母救我……” 邢老太君心中咯噔一下,就听端木忱冷声说,“皇后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邢玉嫣身子颤了一下,跪下向端木忱行礼,而后没有被叫起。 “皇后告诉你的娘家人,你做了什么?”端木忱冷声说。 邢玉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苗氏和邢玉扬,“皇上,那药我二哥都吃了,真的没事的……” 邢老太君只听到一个“药”字,瞬间觉得五雷轰顶,脸色煞白!不管什么药,在宫中都是极为敏感的! 邢玉笙已经想杀人了。他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邢字,平时他可以置身事外,但出了事,他就不是外人。 “长安,告诉老太君,皇后做了什么。”端木忱没再看邢玉嫣。 长安神色一正,“是。”然后把苗氏私自带来历不明的药物进宫交给邢玉嫣,邢玉嫣偷偷下在鸡汤里给端木忱喝了的事讲了一遍,且说明昨夜已查清那药物是苗氏的娘家人带来京城的,相关人等已经被抓进天牢。 最后,长安说,“昨夜皇上全身起了红疹,情况凶险,幸得苏太医和长信侯及时入宫为皇上医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邢老太君汗涔涔的,听了一半便坐不住,又起身跪了下来。林雪晴默默地跪在了邢老太君身旁,一手扶着她,怕她晕倒了。 长安讲完,只能听到邢玉嫣哭哭啼啼的声音,一直在说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会那样,她只是想早点为皇上诞下龙种。 端木忱看着邢老太君,“朕知道苏凉是忠信侯的义女,与老太君和世子关系颇好,所以昨夜特意交代她,不准插手此事。” 这话是在为苏凉解释,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邢家。 邢老太君沉声说,“此事与苏凉无干,皆是我邢氏家门不幸,求皇上看在我儿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从宽处置。” 想让端木忱不责罚,是不可能的。过往端木忱因为苏凉的面子对邢家透露过重要消息,救过邢家一回,但那时他是太子,如今已是皇帝。 苗氏和邢玉嫣的行为,若非她是皇后,而端木忱还要用邢冀,换个人,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诛九族都有可能。 昨日从苏凉那里得知苗氏和邢玉扬背地里做的事,邢老太君仍是想着以和为贵,甚至还想着那位苗小姐已经是邢玉扬的人,且怀了他的孩子,到底是要负责的。 当年邢老太君让苗氏进门,也是同样的心理。既然邢冀的夫人秦媛坚持那样做,邢老太君哪怕知道邢冀被苗氏算计也都认了。 但此刻,邢老太君对所有与苗氏有关的人,都彻底寒了心。她愈发后悔,当年就该狠下心来,坚决不能让苗氏进了邢家的门!娶妻娶贤,再不当断则断,邢家就要被姓苗的这些祸害给毁掉了! 要知道,前天邢老太君还对苏凉说,皇上对邢玉嫣极好,这是事实,端木忱一方面因为邢冀的实力,一方面因为苏凉的面子,对邢家可谓仁至义尽了。邢玉嫣身在福中不知福,简直愚蠢得令人发指! 端木忱在当太子的时候就有几位妾室服侍,但始终都没人为他生下儿子,难道苗氏和邢玉嫣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那是端木忱的意思,他要让他的正妻先生嫡子,避免出现长子庶出的情况! 因此邢玉嫣只要安分些,身体没毛病,乾国的嫡长皇子一定是她生的。 这件事邢老太君是跟苗氏和邢玉嫣提点过的,只是因为在宫里,不敢说得太明白,不知道她们是愚蠢到听不懂还是听懂了也偏不肯安分! “念在忠信侯正戍守边关,朕不会废后。”端木忱话落,邢玉嫣神色一喜。 苗氏松了一口气,却听端木忱接着说,“不过,教唆皇后给朕下药之人,必须从严处置。” 苗氏面色一僵,“皇上……臣妇是好意啊!” 邢玉嫣也为母求情,“求皇上饶了我娘吧,她真的是好心!” 端木忱面色一寒,“住口!谁若是觉得朕处罚重了,再敢求情,便按同罪处置!” 邢玉嫣面色一僵,不敢说话了。 苗氏面无血色地跪行到邢老太君身旁,“娘……娘救我啊!我也是为了嫣儿,为了邢家!” “来人。”端木忱开口。 老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壶一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苗氏哭天抢地,端木忱起身往外走,“不急,待邢夫人准备好,再送她上路。” 话落出了宫殿,让人把门从外面关上了,里面只有邢氏全家人和送毒酒的老太监。 邢玉笙把邢老太君和林雪晴扶起来,让她们坐下,转身就狠狠踹了邢玉扬一脚,“你做的好事!” 看似端木忱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要处死邢冀的夫人,但事实上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姓苗的别想活,姓邢的都没事。 邢老太君知道这一点,哪里还敢再说半句。要知道,直接参与其中的邢玉扬和邢玉嫣,就算被处死也是活该。 邢玉扬抓住邢玉笙的腿,神色慌乱,“大哥!你去找苏凉!只要她向皇上求情,皇上一定会放过我娘的!” 邢玉笙踢开邢玉扬,冷声说,“找谁都没用,就算爹在这里也没用!你没听到皇上说吗,不准苏凉插手!皇上没把你和邢玉嫣一起杀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林雪晴握着邢老太君冰凉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家中简单,嫁了人之后也没跟苗氏母子有多少来往,实在不能理解他们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这种事。都说伴君如伴虎,需得小心翼翼,苗氏和邢玉嫣倒好,无法无天! 邢玉笙不再理会他们,在邢老太君身旁坐下,“祖母,事已至此,皇上已是格外开恩了。” “我知道……”邢老太君深深叹气,“我只是担心你爹,他要知道了,定会很难过。” 那毕竟是邢冀的夫人,哪怕有错,邢冀也会自责是他没管好这个家。 “爹会想通的。”邢玉笙对此并不是很担心。邢家最精明的人要数邢冀,可换个角度,最糊涂的,也是他。外面的正事他总能处理得很好,可家里的事却总是处理不好。若一直关起门来只是家事便罢了,但这次,某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邢玉笙看着即将被处死的苗氏,没什么感觉。这是他的继母,也是他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人,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感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邢玉笙突然想到他的岳父林舒志先前提点他的话,当时说的就是邢玉嫣。林舒志的意思是让邢家人一定要好好约束邢玉嫣,不求她帮衬娘家,只求她安分些别惹祸。 邢老太君就是这样做的,但又哪里能想到某些人胆大包天,简直是疯了…… …… 苏府。 齐峻正在向苏凉禀报邢家的消息,“说是皇后病了,皇上特准家人进宫探望,邢夫人一时急火攻心就去了。” 苏凉微微愣了一下,“死了?” 齐峻点头,“是的。邢家人已出宫回家,在准备办丧事了。” “别人呢?”苏凉问。 齐峻摇头,“别人应该都没事。哦对了,属下回来的时候绕路去了邢二公子藏娇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我知道了。你去一趟,只说是我让你去看望邢老太君身体的,把这盒安神香送过去。”苏凉吩咐,“问是否需要我过去。” 齐峻会意,便到邢家去了。 苏凉叹气,看向在一旁制药的顾泠,“没想到皇上要处死邢玉嫣的娘。但话说回来,涉及到给皇上下药的事,死个人,也不算过分。” 至于失踪的苗小姐,苏凉觉得也凶多吉少了。 邢玉嫣以后的日子必不可能跟先前一样好过,哪怕皇后之位还是她的。 端木忱看起来温和,但他的温和只给有用的人。哪怕邢冀回京,也得感谢端木忱恩典,没有处死他那双儿女。 齐峻很快回来了,说邢老太君脸色不太好,但人没事,说让她不用去。 另外,邢老太君还让齐峻告诉苏凉,她准备近日就把邢玉扬的亲事给退了,以他要守孝三年为由,让吏部尚书府的小姐另择佳婿。 苏凉觉得这样也好,邢玉扬是犯错之人,且还有算计未婚妻的行为,跟当初定亲的情况不同了。邢老太君此举,一来不想耽误尚书府的小姐,二来也是惩罚邢玉扬。 …… 玄北城。 邢冀并不知道京城家中出事,正在招待凉国来的送亲队伍,为首者是个熟人,曾经的谌赟,如今的凉国二皇子司徒靖。 送亲队伍要在玄北城住一晚,明日再出发。 邢冀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并没有对司徒靖表现出任何特殊的情绪。 夜深了,邢冀正跟齐江在月下饮酒闲聊。两人是大半辈子的朋友,齐江陪邢冀的时间比他的夫人儿女都要长。 “侯爷,凉国二皇子来了。”有人禀报。 邢冀抬头,就看到司徒靖站在院门口,手中拎着一坛酒。他当初假冒谌赟的时候一直蓄着大胡子,如今没了胡子,看起来年轻清爽很多,也是个美男子。 但邢冀怎么看他都不可能顺眼。 司徒靖进门,“我来找侯爷喝两杯。” 齐江起身,冷冷地看了司徒靖一眼,就站在一旁,也没出去。 司徒靖落座,给邢冀倒酒,“这是凉国的御酒,侯爷尝尝。” “本侯怕是无福消受这等贵物。”邢冀态度冷淡。 司徒靖微笑举杯,自己喝了,“回到这里,才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话,邢冀听了很想打他。 “其实没什么事。”司徒靖对邢冀说,“只是我想到侯爷定然很想家,若是有信件或是什么物件,我可以顺路帮侯爷带到京城去。” 邢冀摇头,“不需要。” “还有一件事。”司徒靖再次举杯,“我想感谢侯爷过去对我的关照和提携。” 邢冀抓起面前斟满的酒杯,泼了司徒靖一脸,“不用谢!” 司徒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酒水,笑意加深,“我应得的。就算侯爷砍我一刀,我也活该。” 齐江拔刀,就朝着邢冀递过来。 邢冀还真接了,刀指司徒靖,“你选个位置。” 司徒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脑门,“这里。” 邢冀冷哼,挥刀,削掉了司徒靖额前的一缕头发,“司徒二皇子请回。”他看出司徒靖来之前就喝了不少酒,有几分醉意。 司徒靖捡起掉落在桌上的头发,慢慢地缠在了他的手指上,自嘲一笑,“侯爷若真砍我一刀,我会很高兴。但你跟苏凉一样,一丁点儿的机会都不愿意再给我。” “不必说这些鬼话,似乎当凉国二皇子是苏凉逼你去的。”邢冀冷冷地说。 司徒靖点头,似笑非笑地说,“还真是她和顾泠逼我的。但凡他们愿意接纳我,我就不会去凉国了。”话落,他转身离开,慢慢往外走去。 到院门口,司徒靖又回头,“如果我是你的儿子就好了。这是我曾经很想说的话,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想问侯爷一件事,如果你的家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护着他们,还是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哪怕是性命?” 邢冀拧眉,“不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 司徒靖呵呵一笑,“好。那就祝侯爷和你的家人永远不会犯错。还有苏凉和顾泠。我更想知道,如果顾泠犯错,苏凉会不会抛弃他。”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8.作的代价 齐江看着司徒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冷哼一声,“难道不能把他当做细作处置吗?我看凉国也不差这一个皇子。” 邢冀摇头,“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既然小凉和小顾没有动他,便随他去吧。”他莫名觉得司徒靖说的“是苏凉和顾泠逼他回凉国当皇子”有三分真。 先前司徒靖眼睛瞎了,苏凉为他医治。若真想拦着他回凉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 但那句话,邢冀更倾向于认为,是苏凉和顾泠放任司徒靖去作死,因为不想再与他为伍,也没有结仇怨到必须杀掉他的地步。毕竟,司徒靖的外公如今是苏凉的师父。 邢冀深深叹气,“突然有点担心家里,不知道嫣儿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齐江摇头,“可不要被司徒靖的胡言乱语影响了。老太君先前来信,说皇上对皇后极好,定是真的。” 邢冀微微点头,“我知道,只是……”他当初并不赞同邢玉嫣当皇后,觉得以她的心性根本不适合那样高的位置,哪怕是嫁去一个豪门贵族当长媳都不合适。可端木忱也完全没征求过他的意见,事情便定了。邢冀真怕邢玉嫣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齐江劝慰邢冀放宽心,不要想太多,又提起林雪晴怀孕,他今年就能当爷爷的事。 邢冀对于邢玉笙和林雪晴是很放心的,尤其是林雪晴,当初能娶到这个儿媳妇,可真是邢家的福气。如今林博衍已经取代端木忱的祖父萧老丞相,成为乾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了,林博竣也是武将之中最得信任的,接连被提拔,让他执掌护城军。 邢冀倒不是在意林家越发显赫,与之相比,他更加羡慕林家的简单和睦。家和万事兴,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这么多年过去,邢冀早已不再奢望邢玉笙能跟苗氏和她的儿女亲近,觉得保持距离也挺好。但真正会让他操心的从来也不是邢玉笙,而是始终心有不甘的苗氏…… 翌日,邢冀派遣一队精兵,“护送”凉国来的送亲队伍,前往京城。 司徒瑶作为出嫁公主,按照规矩,并未直接露面,只坐在马车里跟邢冀打了招呼。 司徒靖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状态,仿佛昨夜醉酒去找邢冀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 京城。 苏凉算着时间,忍冬应该已经到炎国襄月城了,但她独自一人,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苏凉告诉过忍冬,若有需要,可以找襄月城的燕云楼杀手帮忙,且给了她一样信物。虽然先前燕十八带着不少杀手去了凉国,但作为炎国的京城,襄月城里一定还有燕十八的人。 至于燕十八本人到底是不是还在凉国,苏凉就不确定了。 转眼进了七月。 顾泠天天夜里都要用自制的布尺量一下苏凉的肚子,不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甚至有时候苏凉觉得没有变化,顾泠就会拿出他的“小神成长记录”本本,给苏凉看前一天的数据,表明他们家小神又长大了一点点…… 苏凉对于顾泠颇有几分科学研究的态度来对待她怀孕这件事,觉得很可乐。等她把娃生了,顾泠定然会变成一个生育专家,除了自己不能生之外,什么都懂了。 先前接到消息,凉国派来送亲的是二皇子司徒靖,苏凉第一时间分享给了裘琮。 裘琮当时就问了苏凉一句,“要不要我把他抓了关起来?” 苏凉知道裘琮是真想这么做,不过这解决不了问题。 此时邢家出事邢冀应该也接到消息了,但端木忱并没有准许他回京看苗氏最后一眼。苏凉相信邢冀一定会想开的,但也必然会自责愧疚。 长安再来苏府,请苏凉和顾泠进宫。 “是宫里有人病了吗?”苏凉问。顾泠正在收拾药箱。 长安点头,“是有一位客人病了。” 苏凉很快想到,皇室的客人,说的应该是司徒璟了。知道他在京城某处,但苏凉和顾泠都没见过,也没兴趣专门去见他。他只是作为一个人质在这边,本身没什么值得评价的。 但如今和亲继续,作为司徒勰的长孙,司徒瑶的哥哥,司徒璟不能出事。 苏凉和顾泠进宫后,在一座宫殿中见到了司徒璟。他消瘦了很多,眼神黯淡,但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体面和圆滑,见到苏凉和顾泠就站起身,微笑着拱手,“表弟,表弟妹,又见面了。” “你哪里不舒服?”苏凉直接问。 司徒璟深深叹气,“我近日夜夜无法安眠,总是做噩梦,身上会突然刺痛,像是……” 苏凉蹙眉,“你觉得有人在用巫蛊之术咒你?” 司徒璟点头,“我确实这样认为。若是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苏凉先给司徒璟号脉,他的身体还真没什么毛病。当人质的时间不短,但他并没有受到虐待。 苏凉是不信什么巫蛊之术的,当初沐雅也用那种手段对付她,不过对她毫无影响。 她倾向于认为司徒璟是心理作用。他被关押数月不得自由,难免胡思乱想,担忧再也回不去,也担心家里有人不想让他回去。 “若如你所料的那样,对你施法的人定在凉国曜城。”苏凉神色淡淡,“我只能给你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 司徒璟点头,“多谢表弟妹。” 留下安神药之后,苏凉和顾泠就要走,到门口,她又回头问,“想必你已知道送你妹妹来和亲的人是谁。你对司徒靖回到凉国皇室当皇子是怎么看的?” 司徒璟微笑,“他流落在外多年,终于能回家,我很为他高兴,也希望自己能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 苏凉点头,转身出门,对顾泠说,“司徒勰也就这个孙子有他的风范。可惜,皇位只一个,他的孙子实在太多了。” 等见到端木忱的时候,苏凉说起司徒璟的情况,端木忱便笑了,“大概是他某位兄弟吧。” 跟司徒璟有竞争关系的,也不会是别人。 苏凉也这样想的,如果真有人在诅咒司徒璟,不希望他活着回去的话。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并没有人在诅咒司徒璟,就算有也并未对他产生影响,他的失眠噩梦身体刺痛全是伪装的,找苏凉医治过,待回了凉国,便可以以此为由,对付他的某个兄弟,玩一手栽赃陷害。 不论如何,苏凉没有探究的兴趣。对于司徒氏,她唯一的态度是,打起来,打得再激烈点。 “朕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正好你们来了,想问问你们的看法。”端木忱微笑。 这时萧太后派宫女送来一盅汤,是端木忱常喝的。 “朕就不让你了。”端木忱对苏凉说,“这道汤朕从小喝到大,觉得不错,稍后把方子给你们,顾泠你回去给苏凉做来尝尝。” 经过先前的风波,端木忱对于入口的东西越发谨慎,也知道苏凉和顾泠同样很小心。 等端木忱喝了半碗汤,才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们最清楚朕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可以说,若没有你们有心或无意的相助,朕恐怕很难走到今天。回头看看父皇和诸位兄弟的现状,朕觉得有些悲哀。倒不是同情某些人,只是在想,皇室一定要是这样的吗?如果朕有了儿子,将来会不会也走上同样的亲人相残的道路?” 苏凉挑眉。端木忱刚当皇帝没多久,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让她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清楚,端木忱绝对不是后悔对付端木熠和其他皇子,重来一次,他若有机会,下手只可能更狠。 此刻端木忱忧虑的,是他将来的儿子们也会走上他的老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并不适用于皇权争斗。 说白了,端木忱可以为了上位除掉兄弟和父亲,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样做。 这是双标行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苏凉说。 端木忱轻哼,“废话。” 苏凉也只能说废话。因为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建议端木忱只要一个儿子。 这个世界崇尚多子多福,尤其是皇室,多生儿子是有其必要性的。医疗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一个儿子夭折病故或是遇害,若没有其他儿子继承皇位,皇权就不能如愿传给自己的子孙了。 因此,一个两个皇子绝对不够,十个八个皇子也不算多。 苏凉相信端木忱未来也会有很多儿子的,那些皇子会在权利的漩涡中出生、长大,某些争斗不过是历史的循环,无法避免。 “朕会好好教导孩子的。”端木忱微叹。 苏凉相信,但有没有用,就得未来才知道了。不过若端木忱一开始便有这样的意识,能够更好的掌控皇室内部,是好事。事在人为。 “你们打算要几个孩子?”端木忱转移话题。 苏凉笑笑,“随缘吧。” “你们都如此优秀,可以多生些孩子。”端木忱说。 苏凉笑而不语。她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也并不认同。这是她和顾泠两个人的事,跟别人无干,也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 邢家的祖坟不在京城,邢玉扬要送苗氏的灵柩回原北静王府的封地安葬,然后留在那边守孝。 邢老太君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也不让邢玉笙和林雪晴管。 本来邢老太君想让邢玉扬在老家守三年的孝,又怕时间长了隔得太远管不到他再闯祸,便暂定一年。 启程这天,在邢玉嫣苦苦哀求下,端木忱才点头同意她出宫为苗氏送行,但要低调行事,不可大张旗鼓。 邢玉嫣再次回到忠信侯府,跪在苗氏的棺材旁哭得差点晕厥。 终于被伺候的嬷嬷拉起来,告诉她该回宫了,邢玉嫣却晕倒了。 邢老太君连忙叫了府中的大夫过来,以为邢玉嫣是伤心过度所致,并没有派人去请苏凉。 大夫看过,说疑似喜脉,但不敢确定。毕竟关涉龙种,事关重大。 邢老太君闻言,又派人去请高老太医过府。 待高老太医看过,确定是喜脉,只是时日太短,最近邢玉嫣心绪不宁,脉象不稳,需得卧床静养。 邢老太君叫高老太医到旁边,单独问他,可能确定是何时怀上的。 高老太医说了个大致的时间,在那次邢老太君和苗氏进宫探望之前。而害死苗氏的那种生子秘方,正是那次她才偷偷交给邢玉嫣的。 换言之,当时邢玉嫣给端木忱下药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受孕了。 邢老太君送走高老太医后,只觉头疼得厉害,呆呆地躺着也不说话。邢玉笙见状,让齐严赶紧去请苏凉来一趟。 等苏凉和顾泠到邢家的时候,邢玉嫣已经被接到消息的端木忱派人接回宫里了。 苏凉坐在邢老太君床边,给她号脉后,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不要思虑太重。义父在边关,家里还要老太君撑着呢。” 进门前,邢玉笙已经把缘由告知了苏凉。 苏凉心中唏嘘不已。不怪邢老太君受不了,谁摊上这种本来就够糟心突然又糟心加倍的事能轻易想开。 但凡那药到苗氏手中晚几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苏凉给邢老太君扎了几针,她意识才渐渐清明,看着苏凉落了泪,“是我没帮冀儿管好这个家……” 苏凉又宽慰了几句,知道邢老太君这会儿心里难受,也听不进去,给她熬了一碗安神汤,看着她沉沉睡去才离开。 邢玉笙送苏凉到大门口,他最近也憔悴了不少,叹了一声说,“我家的事总是麻烦你。过了今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你好好照顾你祖母,别的不用管那么多。”苏凉话落便上车走了。 还没到家,长安又追上来,请苏凉进宫一趟。 这次是为了邢玉嫣。虽然端木忱最近不想看到她,但她肚子里有端木忱的孩子。 “你再给她看看,先前吃的那药,会不会对孩子不好。”端木忱担心邢玉嫣私自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会害了孩子。 苏凉号脉也看不出什么,先前那药她确认过无毒。 端木忱得知邢玉嫣有孕,高兴之余对她更是无语。本来好好的事搞成这个样子。 苏凉看过高老太医开的安胎方子,觉得没有问题。至于邢玉嫣刚刚丧母的难过心情,她就没办法了。 …… 出宫后,苏凉想到邢玉嫣的事,再次感叹,“要惜福,千万不能作。”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59.装的 凉国的送亲队伍抵达京城时,是个雨天。 一早天气阴霾,淅淅沥沥下起雨。裘琮和岑蔓来找苏凉的时候,她正在参观老沐精心打造的地下密室。 准确来说,叫迷宫更合适。 裘琮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并未拄拐。他的脚伤已经好了。 岑蔓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整个人都比先前开朗不少,还处于一个对所见之物都有兴趣,都想看个清楚的阶段。 她的眼睛因为多年失明,恢复后并无这个年纪的沧桑老态。眼睛睁开,整张脸看起来都瞬间年轻了一二十岁的样子。 “三师父,四师父,我在里面,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我。小心一点,不要随便摸墙上的凸起。”苏凉的声音从密室里面传出来,还出现了两次回声。 “小凉,为师有事跟你谈。”裘琮看着前面出现的三个入口。 岑蔓却选了右侧的一个直接走了进去,“急什么,你那外孙若有心,会来看你的。” 裘琮皱眉,看着岑蔓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他抬脚从左侧入口走了进去。他的确是想跟苏凉商议接下来如何对待司徒靖的事,到底还是在乎,舍弃不下。 不多时,岑蔓看到了苏凉。她正跟顾泠在看一棵树。 不是真的树,是老沐和顾泠一起做出来的一颗仿真机关树,很漂亮,也很有趣。 岑蔓微笑着走过去,“你们可真聪明。” 苏凉回头,拉住岑蔓的手,“师父可真美。” 实话。复明后的岑蔓透着由内而外的优雅从容,能看出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 岑蔓忍俊不禁,回头看,不见裘琮的影子,唤了一声,“老裘。” 右侧传来裘琮敲墙的声音,“没路了,过不去。” “哈哈哈哈!”老沐得意的声音响起,“小丫头,怎么样?” 苏凉轻笑,“二师父真乃神匠也。” 老沐闻言,心花怒放。他是沐氏传承人,没什么野心,这是他真正喜欢的东西,如今才感觉有了用武之地。 “老三,你服不服?”老沐冲着裘琮所在的方位喊话。 裘琮有些气恼,“还不快把我放出去?” 老沐嘿嘿一笑,“叫声二哥来听听!” 裘琮挥掌打墙,老沐立刻制止,“住手!” 顾泠消失在苏凉身旁,不多时,把被天降铁笼困住的裘琮给解救出来带了过来。 裘琮黑着脸,眯着眼睛看向老沐,“敢不敢上去比划比划?” 老沐反问,“敢不敢就在下面比划比划?” 苏凉也不管他们,天天吵,她都习惯了。她碰了一下树干上的一个机关,岑蔓眸光惊奇,“居然会开花!” 只见满树开了明黄色的花朵,错落有致,细看每一朵都很精致且各不相同。 裘琮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理会老沐,凑了过来,“只是用来看的?” 苏凉解释,这上面的花都是暗器,可以分三波发射出去御敌。 岑蔓由衷夸赞,“太精妙了。” 裘琮却说,“放在此处,似乎没甚大用。” 老沐瞬间不乐意了,“你懂什么?不服你试试!” 苏凉客观评价,“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整个迷宫般的密室很难说什么时候能用上,或许用上也只是将来给孩子们捉迷藏。正儿如今就很喜欢来这里面玩儿。 但哪怕只是用来玩乐,也绝对是最高端最有趣的场所。 苏凉很喜欢。 裘琮并非觉得这东西没用,而是认为应该把这棵机关树挪到苏凉的房间里。平时看着是个摆设,万一有人潜入,便可以当做秘密武器用。 老沐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聪明!我徒儿已经在做另外一棵更好看更厉害的要放过去了!”这里的徒儿说的是顾泠。 机关树的构思主要是顾泠提供的,那些小花也都是他亲手雕刻的。 裘琮被呛,无言以对。 岑蔓默默地拍了一下裘琮的手臂,以示安慰。 裘琮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样子,只换了个位置,离老沐更远,但离岑蔓更近了。 苏凉看在眼中,笑而不语。若真能发展出一段黄昏恋,她绝对赞成。 看完老沐的迷宫,苏凉给了高度肯定的评价,老沐非常开心,说他下一步的打算是把地上的整个苏府打造成一个大的迷宫,保证让擅闯者有来无回。 岑蔓微笑开口,“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很乐意。” 老沐对岑蔓的态度是向来很好的,笑呵呵地点头,“成,到时候找你!老三就不必了,他得操心他那不省心的外孙,哈哈!” 裘琮:…… 等一行人回到圆明阁,老沐又没影儿了,说去正儿家吃饭。他最近是万家的常客。 裘琮说起正事,司徒靖这会儿应该都到凉国驿馆了。 “为师想去看看他怎么样。”裘琮也没拐弯抹角。之所以一定要问过苏凉,是把她当这个家的主人,怕她不高兴。 苏凉爽快点头,“三师父想去就去吧。” “你有能让人失忆的药吗?”裘琮问。 苏凉愣了一下,“三师父还是坚持想清除他的记忆?”这件事以前说过。 裘琮摇头,“我不强迫他,万一他自己愿意的话,就给他。” 苏凉闻言,拿来一个药瓶给裘琮,“那就试试吧。”不过她觉得司徒靖愿意主动吃下这颗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裘琮收起药瓶,走到门口,岑蔓递给他一把伞,“需要我陪你同去吗?” 裘琮接过伞,摇头,“不必。” …… 凉国驿馆。 裘琮出现的时候,司徒靖正在跟司徒瑶说话。 司徒瑶见有个老者突然闯入,神色一变,就听司徒靖说,“是我外公。” 司徒瑶面色一松,起身向裘琮行礼,“见过前辈。” 裘琮把伞放下,看了司徒瑶一眼,便收回视线,对司徒靖说,“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司徒瑶便开口告辞,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裘琮和司徒靖祖孙,他再次打量司徒靖,见他气色不错,冷哼道,“看来你这皇子当得很顺心。” 司徒靖神色淡淡,摇头说,“若真顺心,我就不会来乾国了。” 裘琮眸光微眯,“你被人排挤?” “我是入侵者。”司徒靖点头,“不过外公不必担心,事毕我还会回去的。” 裘琮闻言,面色微沉,“当皇子就那么好?” 司徒靖摇头,“不好,我想当皇帝。” 裘琮面上出现怒意,“你还真是被权势迷了心。” 司徒靖再次摇头,“我尚未得到过真正的权势,何来迷心?我只是觉得,为了给自己过往经历的一个交代,也要努力坐上那个位置。让所有人知道,我并不是棋子。” 裘琮从怀中掏出苏凉给的药瓶,放在桌上,“吃掉这里面的药,你就可以忘却所有烦忧。” 司徒靖定定地看着那个药瓶,“外公,这是苏凉的意思吗?” 裘琮摇头,“跟她没关系,是我的意思。” 司徒靖收回了视线,“我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后果,外公不必操心了。” 虽然预料到会如此,但裘琮依旧满心失望,拿着药瓶站起身来,“既如此,我没甚好说,你好自为之。”话落大步离开了。 司徒靖看着裘琮走到门口,又叫住他,问了一句,“妹妹可好?” 裘琮冷哼,“管好你自己!” …… 裘琮一回到苏府,最先见到了岑蔓。 岑蔓看裘琮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利,微叹一声,“随他去吧。你操心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我就是自讨没趣,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裘琮恨恨道,“他,是自寻死路!” 岑蔓蹙眉,还想再劝,裘琮已快步越过她,消失在转角处。 南宫倩如今生活在裘琮为她封闭起来的环境中,见到最多的人除了丫鬟秋月,就是裘琮和岑蔓,每日吃吃睡睡,逛逛园子,倒也过得舒心安逸。 齐峻从外面回来,带回一个消息:端木忱亲自出宫,前往驿馆看司徒瑶去了。 苏凉得知后颇为惊讶,因为这不像是端木忱的作风,但齐竣亲眼看到了御驾往驿馆去。 “外面都传开了。”齐峻皱眉,“皇上是真的很心仪瑶光郡主吧。” 苏凉神色莫名,“或许。” …… 驿馆里,司徒瑶对于端木忱的突然到来也很意外。原定的是今夜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而跟端木忱一起来的,还有在乾国“做客”的越王长孙司徒璟,司徒瑶的大哥。 司徒瑶一见司徒璟便红了眼圈,“大哥!” 司徒璟面色尚可,“小妹还不快见过乾皇?他可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司徒瑶闻言,连忙向端木忱行礼,感谢他的关心,以及对司徒璟的关照。 端木忱笑意温和,“瑶光郡主远道而来,一路劳顿,本该好好休息,朕倒是打扰了。” 司徒靖闻讯而来,看到这一幕,眸光微眯。 端木忱也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司徒靖,四目相对,气氛瞬时便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原本是君臣关系。当初提拔“谌赟”,端木忱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乾皇。”司徒靖拱手行礼。 端木忱神色淡淡,“看惯了司徒二皇子蓄须的样子,如今的模样,朕还是头一回见。恭喜你,回家了。” 这话,听起来是嘲讽,又带着几分挑拨意味。所谓“回家”,似乎是恭喜司徒靖回归凉国皇室,可当下,他又身在乾国…… 司徒璟规规矩矩地向司徒靖行礼,“二皇子殿下。” “璟堂兄不必多礼。”司徒靖面色平静,“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三个男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司徒瑶保持最完美的微笑坐在旁边。 端木忱偶尔视线落在司徒瑶身上,会倏然温柔几分。 他也没有在驿馆待多久,便回宫了。 等端木忱走后,司徒靖也起身离开,留了司徒璟和司徒瑶兄妹单独说话。 大哥……”司徒瑶再次开口,眼泪涌出眼眶,“我一直为你悬着心。” 司徒璟深深叹气,“小妹,对不起。你原本不必嫁到乾国来的,都是因为我。” 司徒瑶连连摇头,“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哪怕不为了大哥,我原本也定了和亲乾国的。” 司徒璟苦笑。 事实上是,按照去年两国定下的和亲,和司徒勰原本定下的秘密计划,顺利的话,司徒瑶根本不必嫁来乾国。因为动手的时机是在司徒璟接亲回到凉国之后。若凉国能跟炎国顺利联手,对乾国形成夹击合围之势,哪里还需要什么和亲? 如今表面上看,是原本的和亲继续,端木忱和司徒瑶再续前缘,但其实这桩和亲并非司徒勰一家的本意。司徒瑶如今嫁过来,的确是为了司徒璟。 而司徒璟此刻心中最恨的人,无疑是司徒靖了。因为他也很清楚,司徒勰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功亏一篑的。 问了家人的近况后,司徒璟再次提起了端木忱,说的是他近期住在乾国皇宫中听闻的事。 “皇后的母亲,是被乾皇赐死的?”司徒瑶神色惊诧。她来的路上得知忠信侯夫人病逝,当时还觉得奇怪,并未听说过苗氏身体不好。而跟皇室沾边的突然死亡,十之八九,都有见不得光的内情。 司徒璟点头,“毒酒。” “这……我还以为,乾皇和皇后琴瑟和鸣。”司徒瑶蹙眉,“忠信侯还在玄北城镇守,为何他的夫人会被赐死?” 司徒璟眸光幽深,摇头说,“事情的起因,我并未查到,但皇后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乾皇的手段也这么狠。他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司徒瑶叹气。 司徒璟轻哼,“乾国皇室最温和的皇子年纪轻轻坐上了皇位,你觉得有可能吗?” “祖父说,他能当上皇帝,跟顾表哥和表嫂关系极大。若没有他们,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司徒瑶神色认真。 “的确。”司徒璟点头,“但千万不要小瞧他。” “我没有小瞧他。”司徒瑶摇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若惹了他生气,会不会也对我那般……” “小妹莫要想太多。且不说你是凉国的郡主,依我看,端木忱心里是有你的,否则不会执意让你嫁过来,今日又出宫来看你。他的皇后本就是仗着家世才有进宫的机会,根本不讨他欢心。”司徒璟说,“以你的才貌,那皇后邢氏,以及他后宫中其他妃嫔,都无法相提并论。” “大哥可别这么说。乾皇连表嫂那样惊才绝艳的人都没动心,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司徒瑶柔声说。 司徒璟交代司徒瑶,接下来要抓住机会,趁着乾国后宫还没多少女人,皇后又怀孕的时机,牢牢抓住端木忱的心。 …… 是夜宫中的宴会,苏凉和顾泠并未参加。 所有参加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端木忱对于司徒瑶不是一般的喜欢。 翌日,苏凉听说后便问顾泠,“大神觉得端木忱是对司徒瑶动情了吗?” 正在组装新的机关树的顾泠拿起一朵精心雕刻的小花,精准地扣在“树枝”上,微微摇头,“装的。” 苏凉闻言便笑了,“我也觉得他是装的。以他的个性,若是真动了情,只会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而不是这般外露。他应该喜欢司徒瑶,但如今表现出来的,全是套路。” 至于原因,苏凉猜测,因司徒瑶是异国郡主,司徒勰的孙女,端木忱定然怀疑她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于是表现得对她格外上心,看她是否会露出破绽。 换言之,这是端木忱的“糖衣炮弹”,司徒瑶若真相信端木忱对她动心,独宠她一人,又打算为凉国和她的祖父做点什么的话,会很危险……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0.曾经的失误 凉国送亲队伍抵达乾国京城的次日,司徒瑶便登门拜访她的表哥顾泠和表嫂苏凉。仿佛先前的矛盾争斗从来不曾发生过。 司徒靖和司徒璟也都来了。从血缘上算,这两位都是顾泠的表兄。 被老沐拉去,一起陪着正儿在苏府地下迷宫中玩的裘琮得到消息的时候,司徒靖已经坐在上面喝茶了。 裘琮当即就要上去,却被老沐拽住了,“你去作甚?忘了你昨天才说不管他了?真是的!他是以凉国皇子的身份来的,你还怕他被欺负不成?” 裘琮推开老沐,皱眉道,“若小凉和小顾真欺负他,倒好了。” “为什么呢?”正儿从一条通道中冒出小脑袋,笑嘻嘻地问,“被欺负为什么好呢?我姑姑是天下最好的人,从来都不欺负人!” 老沐哈哈大笑,张开双臂冲过去作势要抓正儿,正儿又跑走了。 老沐也没去追,回到裘琮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小辈之间的事,他们心里都有数,你操那闲心没用!” 老沐明白,从裘琮的角度,他其实希望苏凉和顾泠能跟司徒靖有个“了断”,譬如他们暴揍司徒靖一顿,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重新接纳他。 但如今苏凉和顾泠对司徒靖的态度是漠视,甚至是无视。 说起来是顾泠让司徒靖回凉国当皇子的,但也没人盯着他,也没人控制他,他要自己不想回去,随便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老沐完全理解裘琮的心情。那毕竟是他女儿留下的血脉,当长辈的,哪怕儿孙犯了错,也终究希望他们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沐当初对他的徒弟沐煜也是相似的心态。想放手又割舍不下,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听到正儿在里面叫他们,老沐撇下裘琮,笑着冲了进去,“来喽!” …… 司徒瑶来,还带了司徒勰专门给顾泠和苏凉准备的礼物,一扇价值不菲的玉石屏风,上面精心雕刻的图案正是曜城的卧龙雪山。 “这是古物,祖父说姑姑很喜欢这扇屏风,在上面雕刻卧龙山也是姑姑的意思,但祖父找到适合的匠人将屏风雕好时,姑姑已过世了。”司徒瑶微叹。 “司徒大公子回去,替我们转告越王,谢谢他的馈赠。”苏凉微笑。 而坐在她身旁的顾泠正在认真雕刻小花花,头也不抬,对客人连眼神都欠奉,仿佛事不关己。 司徒璟点头,“好,我会转告祖父的。待瑶儿成婚,我跟二皇子便启程回国了,以后瑶儿在乾国,也只有顾表弟和表弟妹两个亲人,还要麻烦你们多多关照她。” 司徒瑶眸光殷切地看着苏凉,就见她微笑点头,“司徒大公子不必担心,也请转告越王放宽心,吾皇宅心仁厚,且与瑶光郡主缘分不浅,她在乾国,会过得很好的。” 这话,很客气,很体面,很友善,但不掺杂半分感情。 且不说真正跟这三位“贵客”有血缘关系的是顾泠而非苏凉,倘若让顾泠开口,他连半分客气都不会有。 可以说之前的事都是立场不同,但总不能在想挑事的时候谈立场,其他时候又撇开立场,只谈关系和感情。两副面孔按需切换。 苏凉从头到尾对顾泠这所谓的外祖家的人,都是一个态度:装,你们只管装。 不管别人信不信司徒勰在乎顾泠,总之苏凉和顾泠本人是一丝一毫也没信过。 听到苏凉的话,司徒瑶敛了眼眸,司徒璟叹气,也没再说什么。哪怕没出先前的事,苏凉和顾泠也都是这样的态度,更何况如今? 不过话说回来,苏凉被抓那件事,也不在司徒勰的计划之内,是司徒靖导致的。 司徒璟看向司徒靖,“二皇子不去看望外公和妹妹吗?” 司徒勰说过,让司徒靖尽量把裘琮拉拢去凉国。 司徒靖放下茶杯,看向苏凉,神色淡淡,“外公应该不想见到我。请问我可以去看看我妹妹吗?” “这件事,你需要先问过你外公。”苏凉面色平静。谁能接触南宫倩,应该由她的保护者裘琮决定。 “外公在吗?”司徒靖问。 “稍等,他会过来的。”苏凉说。 不多时,裘琮背着正儿从地下密室中出来,旁边是老沐,老沐还拉着正儿的一只小手晃啊晃,倒像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苏凉的这四位师父之中,脾气最好的是岑蔓。三个老头之中脾气最好,情商最高的要数老沐了。看似他跟裘琮天天吵,但其实关系还不错。在沐煜吃一堑长一智不再折腾后,老沐的日子就没什么闹心的事了,整个人都平和很多。 裘琮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司徒靖之后便消失了。 正儿趴在裘琮背上,好奇地看着三位客人,其中一位他觉得有点眼熟,便开口问,“这位叔叔,我们是不是见过呀?” 问的正是司徒靖。 曾经他是谌赟的时候,有一次跟蔺屾一起来京城办差,那时跟苏凉关系不错,他还抱过正儿。 但正儿觉得有点眼熟又不太确定,是因为司徒靖剃掉胡子后,样貌气质都与原先不同了。 司徒靖点头,“见过,我还抱过你。” 正儿惊讶,“你是哪位叔叔?易容了吗?”他见过顾泠易容换脸的样子。 司徒靖也没回避他之前是谌赟这件事,用双手遮住下半张脸,“大胡子。想起来了么?” 正儿恍然大悟,“谌贝贝叔叔!” 司徒靖放下手,露出淡淡的笑意,“是我。”谌贝贝这个外号,是蔺屾起的。 裘琮眯起眼睛,看着司徒靖和正儿的互动。他把正儿抱到前面,放在地上,正儿便朝着司徒靖跑了过去,“贝贝叔叔,你没了胡子好看很多呢!” 司徒靖抱住正儿的同时,下意识往苏凉和顾泠那边看了一眼。 正好,顾泠抬头,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又低下头去,继续雕刻。 苏凉觉得没什么,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随正儿开心就好。 司徒靖抱起正儿坐在他腿上,就听正儿笑嘻嘻地说,“裘太公说希望他的外孙被欺负,谁是裘太公的外孙啊?” 裘琮:…… 老沐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声音从正儿背后传来,“我是。” 正儿一脸惊讶地转头,“贝贝叔叔,原来是你啊!为什么裘太公希望你被欺负呢?好奇怪哦。” 裘琮也默默地飘走了,一句话没说。 苏凉淡笑不语。她知道正儿在说什么,司徒靖一定也知道。 司徒瑶感觉气氛怪怪的,便跟正儿打招呼,又送了正儿一个很漂亮的玉铃铛。 正儿谢过司徒瑶,就被司徒靖抱起来往外走,“我去找外公谈谈,你们聊。” “把正儿放下。”顾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司徒靖假装没听见,一个大跨步,消失在门口。 正儿的笑声传进来,“贝贝叔叔快跑呀!我家美人叔叔想打你!” …… 司徒璟和司徒瑶兄妹见顾泠和苏凉的态度,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便很快起身告辞了,也没有要等司徒靖的意思。 苏凉让齐峻送他们,也没有回礼。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顾泠才放下手中的木头,旁边桌上漂亮的木雕盒子里已经快装满了精致的木刻花。 “大神,你觉得司徒瑶是个聪明人吗?”苏凉问。 打交道不止一次了,司徒瑶没做过让苏凉反感的事,看起来就是个完美的金枝玉叶。 但还有一种可能,她伪装得很完美。 顾泠摇头,“跟我们无关。”他母亲若活着,或许会在乎这些娘家人。但他母亲早已过世,顾泠并不会因为司徒凝的关系就把司徒氏的人当亲人。那对他而言,是愚蠢且危险的。 司徒勰若真疼爱司徒瑶,真心为她好,就不该让她来和亲。就像当年,司徒凝和亲,固然是她自己选的男人,但远嫁是司徒勰同意的,他很清楚那样做风险有多大。 跟一群只是嘴上说得好听,事实上没把血缘亲情看得多重要的人谈血缘亲情,毫无意义。 “希望她好自为之。”苏凉微叹。 另外一边,司徒靖找到裘琮,提出要见南宫倩。 裘琮自然不会拦着,让他去了。 正儿问裘琮,“裘太公跟贝贝叔叔关系不好吗?” 裘琮点头,“很不好。” “为什么呢?”正儿问。 裘琮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他不乖。” 正儿小声吐槽,“那么大个人,裘太公还把他当小孩呀?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裘琮眯起眼睛,“正儿说得很对。” 司徒靖见到南宫倩,发现她的气色比他上次离开时又好了很多,看不出什么病态了,也长了点肉,不像原来瘦得皮包骨一般。 南宫倩看到司徒靖很惊喜,挽着他的手臂,拉他去看她亲手种的花。 “很好看。”司徒靖看着面前的一片红色芍药,微微点头。 南宫倩笑着说,“外公说等再过些日子,要教我学功夫呢!我怕学不会。外公天天盯着我,要在府里走三大圈,一开始好累,现在好多了。” 司徒靖点头,“是好事。你能出门吗?” “可以呀!”南宫倩点头,“外公带我去护国寺上香,还去游湖,去正儿家的酒楼吃饭。常出去的。” 裘琮看南宫倩很严,但没有把她关起来。她想到外面去都可以,裘琮始终陪着,也是为了保护她。 “岑婆婆的眼睛也被苏师叔治好了,你见到她了吗?看起来比先前年轻很多。苏师叔的医术真的太厉害了!”南宫倩提起苏凉,神色崇拜。 司徒靖定定地看着南宫倩,从她身上看不到丝毫曾经那个想要得到顾泠的女人的影子了。 说实话,司徒靖对南宫倩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但没有一起长大,甚至是今年才认识的,最初认识时司徒靖并不喜欢她的性子。 “哥哥你看什么?”南宫倩不解。 “药效挺好的。”司徒靖收回视线。 南宫倩以为司徒靖说的是苏凉给她医治的药,点头说,“是的,如今吃的药不多了,也不苦。苏师叔给我配了食补的方子,有些药膳味道很好,秋月的厨艺也越来越好了。哥哥你会留下吃饭吗?你还要走吗?” 司徒靖点头,“过几天就走。” 南宫倩神色失望,“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不能留下吗?我想跟外公和哥哥住在一起。” 司徒靖神色淡淡,“这里不欢迎我。” 南宫倩蹙眉,“我们可以搬出去。买个新宅子,不用太大,我们一家三口带着秋月住。岑奶奶跟我们一起更好。” 司徒靖愣了一下,“是外公教你这么说的?” 南宫倩低下头,“是我自己想的,我想跟哥哥住在一起,一家人应该在一起的……”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司徒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在玄北城谌家,他跟他那对养父母在一起的生活…… 见司徒靖变了脸色,南宫倩神色有些不安,“哥哥生气了吗?真的不是外公教我说的。” “没有。”司徒靖摇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要去做,明日再来吃饭可好?” 南宫倩连忙点头,“好啊!我让秋月多准备些好吃的,明日哥哥一定要来。” “嗯。”司徒靖抬手,迟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南宫倩的头发。他见顾泠对苏凉做过这个动作,感觉,还不错。 目送司徒靖离开,南宫倩转身,就见裘琮抱着正儿从天而降。 “那些话,跟他说了?”裘琮问。 南宫倩点头,微叹一声,“哥哥有点不高兴,也没答应留下,不知想到什么事就走了,但说明日再来吃饭。” 裘琮轻哼,“明日再说,他未必会来。” 但之后裘琮又跟正儿约好明天一起钓鱼,说想吃鱼了。秋月跟苏凉学的做鱼手艺相当好。 正儿问裘琮为何不今天钓鱼今天就能吃,裘琮说他明天才想吃。 …… 端木忱接到禀报,司徒靖求见,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所为何事。 一见面,司徒靖开门见山,“听说我养父母还在天牢,我想去看看他们。” 端木忱呵呵一笑,“朕还当你把那两人给忘了。若你不提,他们过些天就被斩首了。” 那二人之所以还活着,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对付司徒靖。倘若他在意的话。 端木忱爽快答应,让长安陪同司徒靖到天牢走一趟,不过,只是去探监。司徒靖也没有要求别的。 …… 昨日落雨,今天天晴,阳光明媚。 但天牢跟外面仿佛被厚重的高墙隔成了两个世界,依旧阴森幽暗。 司徒靖见到谌父谌母,他们已瘦得皮包骨,目光呆滞地缩在角落里,空气中还能闻到排泄物的恶臭。 “司徒二皇子可要进去?”长安问。 司徒靖点头,长安便让人把牢门上生了锈的大铁锁给打开了。 长安也没离开,就在外面站着,司徒靖并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停在谌母跟前,蹲下,手落在她枯瘦的肩膀上。 谌母身子颤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司徒靖,灰暗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赟儿?赟儿你回来了?”说着扑到司徒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嚎啕大哭,“你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多想你啊!” 长安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视线转到谌父身上,他缓缓地抬起头,眸光冰寒,仿佛刀子一般定在了司徒靖的背影上。 长安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牢房里的草席。上面有干涸的血迹,他记得之前沐雅派来害苏凉的细作曾被关在那里。 听着身后不断传来谌母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声音,长安怀疑她已经疯了,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因为她把司徒靖当成了当初被司徒勰带走,没在他们膝下长大的长子,以为他是真正的谌赟,还提到了小儿子谌霄,说他正在家里等他们。 但,真正的谌赟和谌霄,都已经死了。 司徒靖任由谌母抱着他,并未纠正谌母的“错误”。 他听到了铁链窸窸窣窣靠近的声音,他知道谌父在他身后。 但司徒靖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只跪在地上,抱着哭泣的谌母,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长安听到明显的铁链撞击声,转身再次看过来时,神色一变,就见谌父用束缚着他双手的铁链勒住了司徒靖的脖子! 谌父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挡住暴突的青筋,可见他用了全部的力气。 长安知道司徒靖实力很强,不至于会出事,所以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可却见司徒靖毫不反抗,任由铁链勒住他的脖颈,身体后仰倒在了地上。 谌母呆呆地看着,口中念着“赟儿”,看着谌父要把司徒靖勒死却也不动,突然,她开始发笑,拍着手笑,“快呀!快呀!我们的赟儿在等着呢!” 她之前听起来明显含混不清的口齿,突然一下子又清晰了。 长安打开虚掩的牢门冲进来,手刀劈向谌父后颈,用了很大力气,却一下子没能把他打晕,连着打了三下,谌父才倒地。 长安把谌父手上的铁链从司徒靖脖子上扯开,就见一条深深的红痕,都已出血了。 “司徒二皇子!司徒二皇子!”长安心中一沉,去探司徒靖的鼻息。 司徒靖咳嗽着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来,看着谌母。 谌母也看着他,她不笑了,眼中满是恨意,如果可以,她会选择亲手掐死司徒靖那种恨意。 此刻,司徒靖意识到,这对夫妻定然知道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或许是梦到的,或许是猜到的,或许,是知道没有别的可能。 因此,他们就在这里等着司徒靖来。他未必会来,但假如他来了,他的养父母精心准备了一场戏,要杀了他报仇。 可笑的是,谌母真的骗过了他,当时甚至让他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他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那该多好…… “司徒二皇子,你没事吧?”长安的话打断了司徒靖的思绪。 “没事。”司徒靖站起身来,又看向谌母,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敛眸往外走。 身后传来谌母大哭的声音,但司徒靖再也没有回头了。 …… 端木忱见司徒靖又进了宫,以为他要求情,想救养父母。 谁知司徒靖开口却说,“乾皇能否给他们一个痛快,让他们早点上路?” 端木忱很意外,“等着行刑吧。” 司徒靖摇头,“活着那么痛苦,死了就能跟他们的儿子团聚了。” 端木忱神色淡淡,“他们并不想死,否则早就自尽了。” 司徒靖突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他们活到今日,只是想杀我,没有别的念想。若乾皇觉得为难,便算了。” 端木忱微叹,“不为难。既然司徒二皇子坚持,朕会安排。” “多谢。”司徒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问端木忱,“你真的那么喜欢司徒瑶?” 端木忱笑意温和,“是的。” 司徒靖什么也没再说便离开了。 端木忱问过司徒靖去天牢的情形后,让长安去找苏凉,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 是夜临睡前,苏凉又提起司徒靖,“大神,有一件事,我们好像一直忽略了。” 顾泠正趴在苏凉身上听小神的动静,闻言抬头,“什么?” “你还记得当初在南山城,你看到司徒靖眉心有黑雾,那时我们都以为是他中毒会死,我救了他,就完成了任务。”苏凉蹙眉,“但后来证明,那次其实是他要杀不该杀的人。” 顾泠面色微凝,就听苏凉接着说,“问题是,既然能被你看出来,就说明我们本该阻止,没有阻止是否违背了天意?如果当时我们阻止他杀那个人,便会及时发现他的秘密,后面的很多事,都会不同。” 顾泠蹙眉,“他如今的下场,我有责任?” “我们。”苏凉纠正,“从道理上讲,他做的都是自己的选择,应该自己承担后果。但从你的特殊能力来讲,那一次的确是我们的失误。我担心这失误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对司徒靖的态度应该更明确积极一些。既然不能杀,就应该避免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将来变成一个疯子,对我们构成威胁。”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1.敢不敢? 顾泠和苏凉最初认识的时候,便交换了彼此身上最大的秘密。顾泠的特殊能力,苏凉的穿越奇遇。 那时,他们便聊过一件事,顾泠为何要因为看到黑雾便一定得出手救陌生人。他骨子里是善良的,但这份善良并不主动,大多数时候,他希望自己与旁人无干。 上天赋予他的特殊能力,他当成任务来完成,不想因为自己的消极懈怠让这个能力消失。因为或许,当他救了一百个陌生人之后,会有机会救下他在乎的人,这就值了。 而当初顾泠让苏凉留在他身边,那时的目的,是让苏凉帮他一起“做任务”。他们也的确联手救过一些人。 要说失误,顾泠小时候有过,那时他能力有限。当他拥有高强的武功后,所见眉心有黑雾者,都成功干预了。 算起来,唯一的例外,的确是司徒靖。 那次很巧,正好司徒靖中了剧毒,且当时伪装成了自己人,他们不知道他是细作,那次受伤中毒是苦肉计,他手中是有能救自己的解药的,并不需要苏凉和顾泠救他。 而顾泠本该应该做的,是阻止司徒靖杀掉那个无意中偷听到秘密的下人。 “但,袁老将军呢?”顾泠沉默片刻后,问苏凉。 那次凉国搞鬼,炎国进犯,死了三个人。一个是被司徒靖灭口的下人,一个是袁老将军,还有一个,是杀害袁老将军的凶手范桐。 事实上,那次司徒靖在不在迦叶城,甚至有没有他,都不影响司徒勰进行那样的计划。拿主意的,动手的,都不是他,也用不上他。 苏凉叹气,“罪魁祸首是司徒勰。司徒靖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这个代价,或许可以是将功赎罪。” 正因为迦叶城之变司徒靖插手了,而他身份特殊,并非简单的细作,是他为了蔺屾一家人,在明知会有什么后果的情况下仍旧选择改变了动手的时间,最终也是这一点变化,导致司徒勰的重大阴谋功亏一篑,如今逼得不得不把孙女嫁来乾国和亲才能救孙子回去。 诚然可以说,司徒靖应该一早就对蔺屾坦白,对苏凉坦白,选择正确的道路,但不能完全忽略他从小到大一直处于被司徒勰洗脑和胁迫,被谌家父母精神虐待的境地,还有个所谓的师父南宫霖也一直在诱导他往歧路上走。 司徒靖为自己辩解的时候说过,没有人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这的确是事实。 苏凉相信她看到的,司徒靖对谌父谌母,尤其是谌母,是有感情的。 他对蔺屾也是有感情的,即便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人不是极端两面,非黑即白的。哪怕到如今,从司徒靖身上依旧能看到他有人性的一面,还有他的挣扎。 裘琮始终没有放弃司徒靖这个外孙,苏凉因为今日天牢中发生的事,开始回顾过往她所知的与司徒靖有关的一切。 抛开所有的感情上的东西,从现实的角度看,从长远看,苏凉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是个失误,就应该及时纠正。 顾泠微叹,“我对他有成见。”作为苏凉的爱人,顾泠对于其他爱慕苏凉的男人是很敏感的。他知道司徒靖嫉妒他,主要是因为苏凉。 因此顾泠连看都不想看见司徒靖,也并未再去考虑南山城的那件事。 顾泠是个很简单直接的人,他也喜欢这样的人,不止苏凉,还有蔺屾,以及看似没什么本事的邢玉笙,都不让他讨厌。 但他承认,他很讨厌司徒靖,那人脑门上仿佛写着“我最苦逼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但顾泠也承认,司徒靖的过往,确实很苦逼。比他苦,虽然他有个渣爹,但他并没有被任何人掌控,大部分时候一个人过,简单但自在。感情负担这种东西,他真没有,司徒靖却背负着这样的东西长大。 “那,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苏凉微笑,“明日我跟他谈谈,看他到底什么想法。” 顾泠摇头,“我跟他谈。” 苏凉挑眉,“请求旁听。” 顾泠点头,“不准露面。” “得令。”苏凉轻笑,“今天我们家小神又长大了吗?” “一点点。”顾泠用手比划了一下。 …… 半夜下起雨,清早还没停。 长安来到凉国驿馆,告诉司徒靖,他的养父母已经在昨夜过世了,问尸体他想怎么处理。 司徒靖端着茶杯静静听完,并未立刻开口,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雨。他昨夜又梦到少年时的事了,谌父对他很严厉,说是为他好,谌母则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被安排当细作,总是背着谌父,抱着他安慰,说没事的,只要他乖乖听主公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从小到大,司徒靖耳边都萦绕着这句话“只要听话,一切都会好的”……知道他是司徒靖的每个人,都在跟他说这句话,司徒勰、南宫霖、养父母、负责传达司徒勰意思的几个人…… 长安耐心等着,他看到了司徒靖眼中的悲伤,但很快又消失了。 “也好。”司徒靖开口,想表现出轻松的神色,但眼角的泪珠出卖了他,“他们一家团聚了,很好。” 他是这样想的,才会请端木忱给他们一个痛快,送他们上路。但真到了这一刻,说出口,还是感觉很难受。他以为他可以轻松面对这件事,但其实他先前刻意忽略谌父谌母的安危不过是在逃避,不敢面对他们。 那毕竟是把他养大,给他陪伴最多的人,是他叫了二十年爹娘的人。哪怕他很失望,觉得他们不够善良,为什么要把仇恨转移到他的身上,明明不是他的错,可又总是会在失望之后理解他们失去儿子的心情…… 这些复杂又矛盾挣扎的情绪伴随着他过往的日日夜夜,此刻似乎可以解脱了,他却有一瞬难受得险些喘不上气。 “司徒二皇子节哀。”长安说,“皇上让问问,司徒二皇子对那二人的尸体,要怎么处置?” 司徒靖再次沉默片刻后,开口说,“劳烦送过来。” 长安愣了一下,“送到驿馆吗?” 司徒靖点头。 “好的。”长安应下,很快告辞离开了。 没多久,谌父谌母的尸体就被送到了凉国驿馆里面。 在等尸体运过来的时候,司徒靖派属下在城中买了两副棺材拉回来。 司徒璟接到消息的时候,棺材和尸体前后脚进了驿馆的大门。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司徒璟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是从天牢里带出来的味道。 端木忱让长安听司徒靖的意思办事,但不包括帮忙清理尸体。 “这是我的养父母。”司徒靖说着,示意把棺材和尸体都抬到驿馆大厅里。 司徒璟强忍着怒意,“二皇子,他们是被乾国处死的犯人。” 一个凉国皇子,若是大张旗鼓给自己养父母办丧事,打的还是凉国皇室的脸!让天下人都知道,凉国皇室送皇子去乾国当细作! 虽然这件事不是秘密,但司徒靖祭奠谌父谌母的行为会让凉国皇室更被乾国人耻笑,更别说端木忱配合司徒靖的一系列举动,看似善意,实则全都是在嘲讽凉国皇室。 司徒靖听到司徒璟的话,转身朝他走过来。 两人都撑着伞,伞撞到一起,就被司徒靖给扔了,同时打掉了司徒璟手中的伞,逼近,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眸光冰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司徒璟心中一沉!这才是司徒靖的真面目!他根本没有当自己是司徒氏的人!先前坏了大事,如今仗着身份又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司徒勰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但明面上,司徒璟根本不敢跟司徒靖作对。虽然都是司徒勰的亲孙子,但可惜司徒勰不是皇帝,司徒靖的亲爹才是。 “二皇子息怒,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乾皇如此好说话,是有什么阴谋。”司徒璟压低声音,“若皇上知道二皇子如此在意养父母,或许会不悦。” “为我好?”司徒靖冷笑,在司徒璟耳边说,“其实你很讨厌我,恨不得把我撕了,我知道。是我害你被抓,是我害你妹妹来和亲,你恨死我了,却还要对我低头,很不好受吧?” 司徒璟感觉到司徒靖按着他肩膀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已经快站不稳了,低着头说,“二皇子误会了,我没有那样想。” 司徒靖突然松开了司徒璟,两人就那样面对面站在雨中,匆忙赶来的司徒瑶神色担忧,“二皇子,大哥,你们快进来吧,淋雨会染上风寒的。” 司徒靖并未理会,只是突然笑了。笑容让他脸上流下的雨水在嘴角变得曲折,像是溪流遇到阻碍突然转了弯。 他看着司徒璟,冷声说,“是我们那好祖父谋划的一切,你我都是棋子。我只是没有按他的心意走,就都是我的错?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害你被抓,是我害你妹妹要来和亲,不服你打我?” 司徒璟倒镇定下来了,“我明白二皇子因为养父母的事心中难过,但这种话请不要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同气连枝。” “一家人?”司徒靖面露嘲讽,“我回去得问问我们那好祖父,他这么多孙子,凭什么就送我去当细作,还口口声声说他最看重我,花了最大的心血培养我。我打算带我养父母的遗体回凉国,让祖父也有机会当面祭奠他们为了凉国的大业付出的一切,他们值得,你说呢?” 司徒璟拧眉,“二皇子请冷静一下。” “你不赞同?”司徒靖冷笑转身,“那确实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 看着谌父谌母的尸体,司徒靖突然觉得又找到人生意义了,那就是毁掉司徒勰在意的一切,让他跟被他毁掉人生的人一样,生不如死。 …… 司徒瑶为司徒璟擦着湿透的头发,神色不安,“大哥,二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司徒璟沉着脸说,“他就是个疯子!回去我定要告诉祖父,再不赶紧除掉这个疯子,他会毁了凉国!” 司徒瑶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大哥小心说话,别被他听了去。”说着又叹气,“这话,二哥跟祖父说过。祖父跟我说,若二皇子真的变得疯狂,未必是坏事。他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仍旧对乾国某些人,尤其是表哥表嫂那一家的人心存念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那样的人,只要能断情绝爱,一定能为凉国开辟新的天地。或许大哥听了会不高兴,但祖父说,如今司徒氏的人都太安逸了,没有足够的智谋和魄力,祖父不想放弃二皇子,因为那是他给司徒氏培养的破局者。” 司徒璟拧眉,“那我们算什么?” 司徒瑶神色认真,“大哥不要这样想。祖父想让二皇子破局,不代表他属意二皇子当最终的那个王。” 司徒璟眸光微闪,“但祖父的计划真的能成吗?我看司徒靖疯起来会先把凉国给祸害了。” 司徒瑶摇头,“祖父会有办法的。这次让他来,也是让他看看顾泠和苏凉过得多甜蜜幸福。他若想得到苏凉,就只有先得到天下这一条路。” “他对苏凉有那么特别?昨日我看他看顾泠的次数都比看苏凉多。”司徒璟冷哼。 司徒瑶微叹,“他当然是喜欢苏凉的,只是作为失败者,不想表露出来。” “万一苏凉又拉拢他呢?”司徒璟皱眉。 司徒瑶笑着摇摇头,“这绝不可能。祖父说了,以苏凉和顾泠的性子,绝不会再给司徒靖任何机会。而这,是我们的机会。” 等司徒璟换好衣服,问属下司徒靖在干什么时,就得知方才苏府来人,是苏凉的随从齐峻,把司徒靖请走了。 司徒璟面色一变,“确定来的是苏凉的随从?” 属下点头,“确定。奴才见过那人。” 居然不是裘琮来,是苏凉派人来找司徒靖,到底要干什么…… …… 苏府。 雨势渐大,裘琮和正儿的钓鱼计划泡汤了,他便出门,在城中转了好久,才买到两条肥鱼。 当裘琮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两条还在挣扎的鱼回到苏府大门口,就见司徒靖出现在不远处,身旁是齐峻。 裘琮皱眉,等着他们走过来,问司徒靖,“你怎么来这么早?你们半路碰上的?” 齐峻微笑,“裘前辈,是主子有事找司徒二皇子。” 裘琮先是愣住,继而突然高兴起来,“真的?那你们快去吧!”话落又皱眉,眯起眼睛,盯着司徒靖问,“你这两天没干什么坏事吧?” 司徒靖神色淡淡,“杀了我养父母算不算?” 裘琮很想把手中的鱼砸到司徒靖脸上,亏他还以为苏凉是打算再跟司徒靖好好聊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是看着齐峻和司徒靖进门后,裘琮想到,苏凉会在意谌家那对夫妻的死活吗?他们祖辈都是凉国的细作,本来就会死,司徒靖只是早点送他们上路,让他们解脱了。 思及此,裘琮心中又生出希望来。 …… 司徒靖问过齐峻有什么事,齐峻只说不清楚。 走到圆明阁附近,却没进去,齐峻引着司徒靖绕过半个湖,到了亭子旁边,“司徒二皇子请。” 司徒靖以为是苏凉要见他,没想到亭子里只坐着顾泠,他仍旧在雕刻小花花…… 司徒靖走进亭子,收了伞,放在旁边,在顾泠对面坐下,面无表情,“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当初就是顾泠提出让他回凉国皇室的。 司徒靖认为,顾泠定是想命令他做什么,才会找他来。 顾泠没理会,继续雕刻完手中的一朵小花,才抬起头来,问司徒靖,“好看么?” 司徒靖皱眉,看着顾泠手中那朵尚未上色的木刻花,“有话直说!” “不回凉国,留在乾国当武将,将功赎罪。敢不敢?”顾泠神色淡淡。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2.其实我想打他 雨势渐大,风吹着雨丝飘进亭子里,打在司徒靖脸上。 风声雨声,风雨中的湖水声,让他头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真的。 “你说什么?”司徒靖凝眸看着顾泠问。 顾泠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有人影晃动,没有撑伞,定然湿透了。看不清人,但看到了一条鱼,头朝上,尾向下,在空中摇摆跳跃…… “哦,”顾泠神色淡淡,“你敢不敢?” 重复方才的话,但没完全重复。 司徒靖的心沉下去,又倏然提起来,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了,“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顾泠收回视线,微微蹙眉,“你觉得我很闲?” “让我留在乾国?跟以前一样,当武将,带兵为乾国打仗?”司徒靖到底不敢轻易相信顾泠会这样说,又反问了一遍。 顾泠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根本没说话,只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为什么?”司徒靖死死盯着顾泠的眼睛,似乎想从这桩让他意外且震惊且不解的突发事件之中窥见顾泠到底有什么奇葩的阴谋。 “因为,”顾泠想了想,视线落在司徒靖眉心,“你太感情用事,不适合当细作。” 实话。司徒靖的问题就在这里。他当凉国的细作失败是这个原因,若是让他当乾国的细作依旧会如此。他被控制多年,在矛盾挣扎中来回摇摆,在感情和理性之间迷茫错乱,一念之差,就有可能彻底毁灭心中那个有良知的“谌贝贝”。 司徒勰在等司徒靖毁灭重生后变成他真正想要的棋子。 而苏凉和顾泠决定拉他从深陷的泥潭中出来,回到正道。 之所以不能再让司徒靖回凉国去,不是因为无法掌控他,是因为他无法掌控自己在凉国皇室那种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环境中,不断遭受血缘亲情的外皮包裹之下的丑恶攻击后会不会沉沦。事实上,如今已经开始了。 司徒靖的实力很强,头脑也很好,否则司徒勰不会到如今都不愿放弃他。但对他来说,环境很重要,身边的人很重要,做什么事很重要,人生目标也很重要。 顾泠的评价让司徒靖有些恼怒,但稍稍冷静下来,他就知道,顾泠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正如顾泠对司徒靖有成见,司徒靖看他也不顺眼,所以面对他情绪更容易有波动。 而司徒靖此刻很清醒,他不适合回凉国不是重点,重点是,顾泠和苏凉真的打算让他留下?让他当乾国人?甚至放心让他继续当武将?让他去带兵打仗?仿佛他从来不是司徒勰的孙子,司徒瀚的儿子,仿佛他当过细作这件事只是一场梦,仿佛他昨日在谌母怀中生出的可笑又可悲的那个念想,希望他真是谌家的孩子,突然成真,甚至比那更好! “你们信任我?我不信。”司徒靖确实不敢相信。 顾泠神色有些不耐,“我问的,是你敢不敢?” “我……”司徒靖脱口而出又顿住,觉得顾泠在用激将法,可他确实被“击中”了,想找回点面子,扯了扯嘴角,笑得却很不自然,“你们要是敢,我有何不敢?” “好。”顾泠点头,起身就要走。 司徒靖也立刻站起身,“乾皇怎么可能会信我?” 顾泠微微摇头,“这不用你操心。” 司徒靖看到顾泠撑开伞,即将走出去,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蔺屾知道这件事吗?” 顾泠站在亭子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撑着伞转身,看着司徒靖说了一句,“蔺屾不喜欢男人。他有心上人了,你死心吧。” 话落顾泠飘然走进雨中,司徒靖面色一僵,等反应过来气得想骂人的时候,顾泠已经走远了。 “有病!有病!有病!”司徒靖握拳捶着亭子的柱子,等说到第三遍的时候,脑中就不是在想顾泠笑话他对蔺屾有那种心思,而是顾泠和苏凉打算留下他的事了。 到此刻,司徒靖依旧觉得恍如梦中。 司徒勰认为苏凉和顾泠不可能再接纳司徒靖,司徒靖自己也这么认为,虽然他不能否认心中仍存有幻想。 一夜之间,似乎什么改变了,一定有一个原因,但司徒靖想不到…… 裘琮拎着一条鱼冲过来,突然抓住司徒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 “外公。”司徒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才看清裘琮浑身湿透,平日里常常眯起来看人的苍老眼眸此刻睁开格外大,长长卷曲的白眉毛上密布细小的雨滴,眉毛下面的双眼亮得吓人。 司徒靖很快想到,裘琮方才定然在附近偷听,不过因为下雨,可能也听不清什么。怪不得中间顾泠往他身后看过。 “靖儿啊,小顾跟你说什么?是他找你来的吧?有什么正事要交代你做?”裘琮很高兴的样子,甚至有点激动,就因为顾泠主动见了司徒靖,他觉得是好事。哪怕顾泠让司徒靖去上刀山下火海,裘琮都觉得比现在这种漠视来得好。 司徒靖定定地看着裘琮,仿佛第一次认识。而他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裘琮,被雨打得很狼狈,完全没有绝世高手的样子,曾经那种冷酷的气质也荡然无存。 直到此刻,司徒靖才终于感觉到跟这个老头血脉相连。 而曾经当司徒靖要求裘琮去抓苏凉,裘琮真的答应并照做的时候,司徒靖心里并没有任何高兴或感觉到被无条件宠爱,他心底深处甚至觉得:与南宫霖为伍的果然是一路人,是非不分,又谈什么感情? 司徒靖从小到大都在是非和情感之中混乱着,而道德枷锁是他强加给自己的,也是他始终没有泯灭良知的最重要原因。 因此,司徒靖评价一个人,会下意识地先看道德,再谈感情。因为他所谓的亲人,司徒勰和谌父谌母,给他的都是抛开道德的虚假感情。 曾经的裘琮的确是自私的,虽然是偏向司徒靖的自私,但这也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裘琮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当下,司徒靖想到的,都是在那个海岛上再次见面之后的裘琮。 那时裘琮喜欢上了苏凉,对司徒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总是批评司徒靖,总是希望他能跟苏凉和顾泠修复关系,希望他不要回凉国,希望他做对的事。但同时,裘琮求苏凉给司徒靖医治,保护了司徒靖,那次他离开回凉国之前,裘琮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这次他来,裘琮又到驿馆去,始终不放弃地劝他,哪怕头一天说了再不管他之类的话,第二天他登门,还是能看到裘琮眼中的期待…… 对,就是期待。此刻裘琮的眼中,也满是期待。 司徒靖在想,他期待什么呢?裘琮对他有何所求? 但想来想去,他很清楚地确认,面前的老者,他血缘上的外祖父,对他没有任何功利性的要求,没有任何自私的欲望,不是想利用他。 他的外公,从头到尾,只是希望他活着,过得好而已。 如果说见过顾泠之后司徒靖的头脑仍有些混乱,此刻看着裘琮,他的心飘飘忽忽,终于落在了实处,他的头脑也终于彻底清晰了。 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这才是真正的亲人和家人,希望他好,别无所求。 而刚刚,顾泠给了他一个心底里渴望却以为再无可能的机会,一个回头的机会。 虽然是雨天,但司徒靖长久以来冰冷的心热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裘琮的问题,抬手,用袖子擦去裘琮脸上的雨水,又叫了一声“外公”,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裘琮看着司徒靖,他手中的鱼掉落在地,扑腾起来。他一把抱住司徒靖,哭得老泪纵横。 顾泠撑着伞默默飘过来,走进亭子,捡起地上的鱼,又默默飘走。 因为秋月刚刚到圆明阁说,裘琮买了两条鱼,说要送一条过来给顾泠,让做给苏凉吃,秋月专门来问要不要帮忙杀鱼。她如今厨艺已经非常娴熟,对于杀鱼杀鸡都很利索。 顾泠说,鱼迷路了,他去找。 …… 午饭时,裘琮、岑蔓和司徒靖南宫倩坐在一起,祖孙三个的气氛头一回如此和谐。 裘琮脸上的喜意一直没有落下过。因为他已经知道顾泠今日找司徒靖所为何事,也知道了司徒靖的答案。 “我从来没见外公这么高兴过。”南宫倩笑着给司徒靖夹菜,“哥哥你不知道,外公先前总是念叨你,一提起就愁眉苦脸的。” 裘琮轻咳,“什么愁眉苦脸?倩儿你不要胡说。” 岑蔓神色认真,“倩儿说的是真的。阿靖,以小凉和小顾的性子,这次能主动找你,很不容易了,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以后的路。” 司徒靖点头:确实,他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那俩人今日的举动有点不可思议。 裘琮轻哼,“以后的路还有什么好想的?小凉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不是控制你,都是为你好,你可别再犯糊涂!” 司徒靖没说话,裘琮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拽过来,“你还不乐意?” 司徒靖神色无奈,“外公,我没说不乐意。” “那你快说乐意!”裘琮没松手。 岑蔓知道裘琮喝多了,太高兴,菜没上桌就喝起酒来,一杯接着一杯,现在醉了,倒有几分像老沐,挺可爱的。 司徒靖点头,“乐意,我乐意。” “这还差不多。”裘琮松开司徒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南宫倩偷偷拉了一下司徒靖的衣袖,司徒靖低头,就听南宫倩小声在他耳边说,“外公每次去护国寺都要求菩萨保佑哥哥呢,明天定要去还愿了。” 司徒靖神色微怔,就听裘琮乐呵呵地说,“我下晌得去护国寺一趟。” 岑蔓去扶坐不稳的裘琮,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她身上。 南宫倩轻笑,“岑奶奶别管外公了,我们快吃菜吧,要凉了。” 当着小辈的面,岑蔓有点尴尬,想把裘琮拉起来,他倒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就是不起来。 岑蔓无奈,叫司徒靖送裘琮回房。 司徒靖起身过来,把裘琮打横抱了起来。平日里看着身量不低的老者,并不沉。 司徒靖送裘琮回他的房间,放在床上,还听到裘琮在嘟囔,“小凉……你就当可怜我老骨头……原谅我外孙吧……” 司徒靖心中微叹。他以为没人在乎他,真的错了。 而不管苏凉和顾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司徒靖都相信,这其中有裘琮不肯放弃他的缘故。 至于接下来的事……司徒靖出门,站在屋檐下,看着密集的雨幕,心中轻松,随便吧,反正那对夫妻拿主意,他怎么都行,因为怎么都是好的。 …… 凉国驿馆。 司徒璟和司徒瑶知道司徒靖去了苏府,午时已过,迟迟不见他回来。 司徒靖没带司徒勰给他安排的随从,司徒璟觉得事情不对劲,派人到苏府问司徒靖何时回去,说有事情跟他商量。 来人到苏府表明来意,齐峻去问过司徒靖后,给那人回话,说司徒靖下晌就会回去。 午后,端木忱正在宫中批阅奏折,顾泠再次从天而降。 端木忱对于顾泠不走寻常路已经很淡定了,抬头看他一眼,接着把手中的奏折看完,问了一句,“什么事?” “司徒靖要留在乾国当武将。”顾泠开门见山。 端木忱神色怪异地看向他,“什么?司徒靖?他现在是凉国的二皇子,什么留在乾国?还让他当武将?你们疯了?” 顾泠神色淡淡,“出了问题,我负责。” 端木忱眸光一凝,“为什么?你们要是还把他当朋友,何必等到现在?又发生什么事了?” 顾泠摇头,“没什么,我突然看他没那么不顺眼了。” 端木忱:…… “朕对你们夫妻够宽容了,不要得寸进尺。”端木忱表示拒绝。 顾泠点头,“好。那等他成为凉国的武将,皇上不要后悔。” 端木忱面色一僵,“你们就不能干脆把他杀了?岂不是更好?” 顾泠面色平静,“让司徒瀚不久之前才名正言顺认下的亲儿子背叛他,背叛凉国,帮乾国镇守边关,很有意思。” 端木忱闻言,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有点心动了……倘若顾泠和苏凉真的能保证司徒靖不会背叛乾国的话,这件事,可太有意思了! 让凉国的皇子当乾国的武将,去打凉国,想必司徒勰和司徒瀚得知之后脸色会很精彩…… “出了问题,你负责。”端木忱看着顾泠,神色严肃,“记住你的话。朕出于信任你和苏凉才愿意冒险。” 顾泠点头,“好。” …… 苏府。 司徒靖知道顾泠进宫了,也知道是为了他的事。裘琮没睡多久,起来喝了醒酒汤,又专门跑去问了苏凉。 所以裘琮和司徒靖都在等顾泠回来。如果端木忱坚决不肯再用他,顾泠的打算便没戏。 裘琮安慰司徒靖,“不当武将有什么打紧?正好,一身清闲,过舒心日子。” 司徒靖点头,“我明白。”但他心中仍是希望能做点什么,如顾泠所说,将功赎罪。他也想继续自己曾经的理想,且想为过去的苦难折磨跟司徒勰算账。 当乾国的武将,等于彻底抛弃那个折磨他多年的皇子身份,对他而言,正是梦寐以求的。 终于,顾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裘琮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 顾泠越过裘琮,把从端木忱的龙案上拿的一盒鲜果放在苏凉手边,坐下,神色淡淡地说,“皇上同意了。” 司徒靖心中一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裘琮拊掌,“太好了!不过乾皇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是不是跟你们提了条件?” 顾泠摇头,“没条件。我为司徒靖做担保。” 司徒靖愣住。他不太理解顾泠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对他的态度,甚至愿意为他承担风险。非要说朋友关系,那也是他跟苏凉,他跟顾泠的关系从来就没好过…… 裘琮拍拍胸口,“那没事了。小顾你放心,我会看着,如果他再出问题,我把脑袋赔给你们!” “去南边还是北边?”司徒靖问顾泠。 顾泠神色淡淡,“都说了,不要惦记蔺二山,他不会喜欢你的。” 苏凉差点被入口的水呛到,裘琮眯起眼睛看着司徒靖,眼中满是怀疑。 司徒靖黑着脸说,“我想去北边!只是问你皇上是否另有安排!不是想去找蔺屾!” “激动什么。”顾泠面色平静,“你们可以走了。” 司徒靖甩袖离开,裘琮追了出去,“靖儿,你不是喜欢小凉吗?难道你真正喜欢的是蔺家那小子?” …… 苏凉乐不可支,“大神,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顾泠拿小刀给果子削皮,削成细细长长的条,卷着垂下去,一直没断,“其实我想打他。” 苏凉扶额,“大神你故意说那样的话,想激怒他,让他出手,就可以反过来揍他一顿?” 顾泠把削好的果子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递给苏凉,点头说,“没错。” “你可以直接打他,他外公不会介意的。”苏凉一本正经地说。 顾泠摇头,“我不想让小神觉得我无缘无故欺负人。” 苏凉轻笑,“那我想看大神欺负人怎么办?” 顾泠放下手中的水果刀,站起身,“我这就把他找过来揍一顿。”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3.当我们没来过 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凉爽。 齐峻搬了张大桌子摆在湖边,上面放上一壶温水一壶热茶一壶好酒,鲜果点心摆好,府里老少都坐在一起,围观顾泠和司徒靖打架。 正儿坐在苏凉身旁,眼睛亮晶晶地问,“姑姑,谁会赢呀?” “你猜。”苏凉微笑。 正儿嘿嘿一笑,“那我猜美人叔叔会赢!”叫过宁叔叔,叫过姑父,如今正儿管顾泠叫美人叔叔。他说这样才能体现他最喜欢的叔叔最明显的特征。 裘琮不肯坐,忙前忙后招呼大家,倒像是他组织的比武一般,丝毫不担心司徒靖会被揍,希望打得越激烈越好。 算起来,司徒靖和顾泠都是裘琮的徒孙。曾经的。 抛开南宫霖这个人不提,司徒靖和顾泠的剑法同出一源。裘琮已把最厉害的绝招教给了顾泠,但还没教过司徒靖。 这是一场还没开始大家就都知道结果的比武。 当事人司徒靖也知道。但他同样很想打这一场,想看看他跟顾泠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虽然裘琮是落英剑法的传人,但他并没有落英剑。 落英剑当初流落到凉国彭家,后来彭老将军送给了当时的乾国北静王府,如今已被邢冀送给了苏凉。 但顾泠没用落英剑,而是拿出一把木剑。那是在苏家村时,他教苏凉剑法,做的一套木制武器中的一件。 见状裘琮拿走了司徒靖的佩剑,去跟正儿借了他的剑来用。 正儿在京城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苏府,有时候住在这边,他的玩具都在这里,其中有一把木剑,也是顾泠送的。 正儿爽快地答应了,也没说不准弄坏。要是坏了,他就再跟美人叔叔讨一把新的。 “好了,开始吧。”裘琮清了清嗓子,看着顾泠和司徒靖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又加了一句,“谁输了,就跳进湖里去!” 刚把木剑举起来的司徒靖:…… 正儿欢呼,“好呀好呀!快开始吧!” 老沐吆喝,“谁输了吊在树上打一顿!” 裘琮轻哼,“滚!”他外孙他可以教育,老沐靠边儿站。 …… 比武很精彩,两人都用落英剑法,顾泠并未使出绝招,但依旧压制住了司徒靖。 “我家徒儿的剑法真是学你的?看起来跟你外孙的一样,但又不太一样。”老沐凑到裘琮身旁分析。 裘琮眯眼看着。当初教顾泠绝招时他就发现了,顾泠是个习武天才,悟性绝佳,不管学什么都不会墨守成规。 司徒靖用的才是最正宗的落英剑法,一招一式都很标准,速度力道一点不差。 但顾泠自己进行了一些看似细微的变化,让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而且要说应变能力,司徒靖跟顾泠是真的差了一截。 裘琮觉得这场比武的意义已经达到了。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司徒靖看到跟顾泠的差距,向顾泠学习。嫉妒是最无用的情绪,而情绪问题对司徒靖的困扰,从今日起应该彻底清除了。 顾泠能有这样的悟性,跟他远超常人的生活心态是分不开的,这也是苏凉的长处。跟他们一起生活,裘琮看到的是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认真对待,要做就做到最好的那股劲头。 当下还只是比武,而必将输掉的司徒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武功,顾泠却是个全才,比其他的司徒靖更没戏。 节奏全是顾泠掌控的,从开始到结束。 当司徒靖的木剑断成两截,两人同时后退。 正儿惊呼,“我的剑!那是美人叔叔送的!” 顾泠神色淡淡,“让他赔你。” 正儿眨巴了一下乌溜溜的大眼睛,点头说,“那就让贝贝叔叔赔我吧!”这样等他再跟美人叔叔讨一把,就有两把新的了! 司徒靖有点挫败,虽然打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输。但当时他以为顾泠会用绝招,让他输得很难看。 结果是,顾泠没用绝招,司徒靖就输得毫无悬念。 而司徒靖最清楚,顾泠的剑法也是南宫霖教的,跟他的一样。如今的不同,都是顾泠自己的东西。 司徒靖俯身把地上的半截木剑捡起来,才看清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细看纹路组成了很多“正”字,这是顾泠亲手雕刻送给正儿的。 “我输了。”司徒靖看着顾泠,说出这三个字,心服口服。 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跟顾泠有差距,今日只是更清楚地意识到他曾经的嫉妒心理有多么可笑。 跟他们的母亲是姐妹有关,跟他们身上都流着司徒氏的血有关,跟他们的师父都是南宫霖有关,跟他也喜欢苏凉有关……但又都没那么重要。 司徒靖如今觉得,他对顾泠的嫉妒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他把顾泠当成了一个假想敌,因为他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需要一个目标,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的人生……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司徒靖喜欢苏凉,他想得到苏凉。前者是真的,后者不是。 其实在司徒靖心里,苏凉跟蔺屾的地位差不多,都是他曾经晦暗生活中出现的温暖和光亮,是他向往的人。 与其说司徒靖想得到苏凉,不如说他想变得跟苏凉一样,洒脱从容,拥有强大的内心。 换言之,司徒靖人生的前面二十年,的确一直为情所困。认识苏凉之后,困扰他的感情之中包括跟苏凉的感情,但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放下对顾泠的“嫉妒”之后,司徒靖也承认,顾泠跟苏凉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靖儿,愿赌服输,跳下去!”裘琮指着湖面对司徒靖说。他的目的不是让司徒靖出丑,只是想让他融入这个家,放松一点。 正儿跑过来,拉住司徒靖往湖边走,“我跟贝贝叔叔一起跳,我想下去游水!我们一起抓鱼吧!” 司徒靖觉得正儿是想安慰他,怕他太没面子,心中很感动。 司徒靖背着正儿下了水,南宫倩站在岸边问,“水凉吗?” “不凉!”正儿开心地回答。 裘琮找到顾泠做的手持渔网来,扔给司徒靖。 最后他们还真抓上来一条肥鱼,正儿对司徒靖说,“美人叔叔做的炸鱼天下第一好吃!” 司徒靖摇头,“我吃不到。” 正儿小声说,“那等做好,我藏一块给贝贝叔叔吃。” 司徒靖笑了,“好啊。” …… 苏凉最近不能吃鱼,正儿央着顾泠做炸鱼块吃,顾泠便做了一大盘。 “我可以带去跟裘太公和沐太公一起吃吗?”正儿问。 顾泠点头,正儿便端着盘子跑了。 凉国驿馆又来人询问司徒靖何时回去,他让齐峻转告来人,说会回去的。 而司徒靖一直没走,就是在等着吃正儿说要偷偷分他分享的炸鱼。 正儿来了,身后还跟着裘琮和老沐。 二老一大一小,四个人很快把顾泠做的炸鱼吃光了。 老沐觉得完全不够,“我家徒儿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就是太少了。” 裘琮对司徒靖说,“你得空也学学做饭,不然都娶不上媳妇儿。别惦记蔺家那小子,他看上一个姓原的姑娘。” 司徒靖:……什么时候娶媳妇儿跟会不会做饭有关系了?不过顾泠的厨艺还真是没得说。 至于蔺屾和原瑛的事,司徒靖今日才知道。且他还知道,原瑛的祖母岳夫人本来是想把孙女嫁进越王府的。不过原瑛背叛了岳夫人和司徒勰,否则邢冀已经死了。 ……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司徒靖终于回到了凉国驿馆,身上穿的衣服是跟齐峻借的。因为他的衣服下水湿了。 进了驿馆大厅,看到安放好的两口棺材,司徒靖叫了人来,说让在这里布置灵堂。 司徒璟闻讯赶来,“二皇子,瑶儿很快要从驿馆出嫁,这里若是设了灵堂,恐怕乾皇会觉得不吉利。”他强忍着怒意,拿端木忱说事来制止司徒靖。 司徒靖没有像早上那样发火,闻言沉默片刻,点头说,“也是。那我另外找一处地方安放我养父母的遗体。” 司徒璟倒意外,没想到司徒靖突然这么好说话,但如果能把谌父谌母的棺材弄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司徒璟问起司徒靖今日被找去苏府可有什么事。 司徒靖只说是他外公让他过去吃饭。 关于回归乾国的事,司徒靖跟顾泠说好,暂时不声张,因为他想顺路送谌父谌母的灵柩回玄北城安葬。到了玄北城之后,再给司徒璟和凉国一个“惊喜”。 毕竟很快就是司徒瑶进宫的日子了,这个时候司徒靖若是突然翻脸,有些事情面子上不好继续下去。 这也是端木忱的意思。 司徒靖说要另外找地方,只是把他养父母的灵柩搬出驿馆大厅,放到了一个空置的院子里,仍在驿馆中。 司徒璟问司徒靖是否有希望拉拢到他外公裘琮一起回凉国。 司徒靖说有,他接下来会跟裘琮和南宫倩多接触,尽量在走之前劝动他们。 司徒璟这才稍稍放心,觉得他跟司徒瑶先前是多虑了。看样子司徒靖跟苏府接触之后,与苏凉和顾泠的关系更差了。 …… 接下来司徒靖天天都会到苏府去,一般会在苏府吃过午饭才离开。 而端木忱又派人往驿馆里给司徒瑶送了几次礼物,没有大张旗鼓,但礼物都很用心,更显得真诚。 苏凉再次见到邢老太君的时候,以为她会问起司徒瑶即将进宫当贵妃的事,但邢老太君只字未提司徒瑶,只是在说邢冀,怕他因为苗氏过世伤心难过,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 苏凉说皇上很快会安排一位将军到北边去,若是局势稳定的话,她会跟皇上提给邢冀放探亲假的事。 邢老太君便期待起来。她知道,苏凉说的话绝不会是虚的。 至于后宫有多少女人,端木忱偏爱谁,邢老太君很清楚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也不是苏凉能干涉的。而且经过先前那一桩事,邢老太君对邢玉嫣很是失望,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她安分些,好好养胎。 …… 很快,到了司徒瑶出嫁的日子。 司徒靖很清楚端木忱对司徒瑶的热情不是真的,但他并未提醒司徒瑶。因为,这跟他没关系了。他恨的是司徒勰,没有迁怒到司徒璟和司徒瑶身上,对他们如何,但也不可能帮他们任何。 司徒靖做了他该做的事,看着司徒瑶出嫁,进了乾国皇宫。 司徒璟则表现得愧疚又不舍,甚至有些伤心,说了一句,“小妹远嫁,都怪我。” 司徒靖心里清楚,司徒璟其实怪的是他。 但司徒靖丝毫不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因为罪魁祸首是司徒勰。 而看着司徒璟情绪低落的样子,司徒靖很想说一句,“真不想让你妹妹嫁过来,当初得知乾国要求她和亲来换你回去,你为何不自我了断?” 当然,司徒靖没说,因为没必要。 再过四日,他们就要启程离开乾国京城,回凉国去。 不过这是司徒璟以为的。司徒靖会跟他一起走,但不会再回凉国。 …… 司徒瑶进宫后就成为了皇后之下唯一的贵妃,封号为凉。 苏凉得知后,虽然觉得这封号符合司徒瑶来自凉国皇室的身份,但还是觉得不太吉利。一般说人凉了,就是没了。 不过一个封号不代表什么,等炎国公主嫁过来,将会再有一位炎贵妃。 而司徒瑶在乾国后宫的日子过得如何,取决于她自己。她跟司徒靖不一样,不会被看着她长大的祖父司徒勰威胁,若真想帮凉国做点什么,想给端木忱吹点枕边风,那就完全是她自主自愿做的。 在司徒瑶进宫的第二天,苏凉接到的消息是,端木忱没去上早朝。这是他登基以来头一回。 因此朝中还真有不少官员担心这凉国来的美人会把端木忱给迷住了。 苏凉听了只觉得好笑。端木忱或许真的是当新郎很快活,想放松一下,这也没什么,他是皇帝,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而司徒瑶的确是个出众的大美人。不过,要说端木忱被迷住?还是想多了。 裘琮已经决定跟司徒靖一起到玄北城去,盯着他,也是为了保护他。 这日司徒靖再次来到苏府,先见了裘琮,然后他们祖孙一起来找顾泠和苏凉。 进门,裘琮就开口说,“有正事。靖儿有个想法,他可以跟凉国那边说,是假意背叛,骗过你们,留在乾国当细作!怎么样?是不是更好?” 苏凉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顾泠把刚组装好的一棵机关树摆放好,坐回苏凉身边,看向司徒靖,神色淡淡地反问一句,“你骗过了我们?” 司徒靖面色一僵,扭头就走。 裘琮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靖儿你怎么走了?没说完呢!” 司徒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司徒勰不会相信我有能力骗过顾泠和苏凉。” 裘琮咳嗽了几声,“这倒也是。”话落对着苏凉和顾泠摆摆手,“当我们没来过!”话落没影儿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4.小神可以穿裙子吗 司徒瑶进宫三天后,端木忱在宫中设宴,邀请了司徒靖和司徒璟,以及顾泠和苏凉。这些就是司徒瑶在乾国的所有娘家人了。 端木忱以为顾泠和苏凉又会跟之前一样,找借口不来,结果他们准时进宫赴宴了。 至于原因,是一段对话。 苏凉问,“去不去?” 顾泠说,“都可以。” 苏凉笑,“去看一国之君演戏?” 顾泠点头,“好。” 两人还带上了正儿。 白天的宴会,设在了御花园里。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目之所及绿树繁花美不胜收。 司徒靖和司徒璟是先到的,看着顾泠和苏凉带着正儿穿过一个月洞门走过来。 司徒璟微笑,正准备起身跟他们打招呼,顾泠突然追着一个蝴蝶拐进了花丛中,正儿也跑着追上去。 苏凉面色未改,继续往前走。 司徒璟再次见识到端木忱对苏凉和顾泠的宠信。他们这俨然是把皇宫御花园当成自家花园了,如此随意。 “司徒大公子不必客气,快坐吧。”苏凉微笑,选了个晒不到太阳的位置坐下。 司徒璟随后才坐回去,笑着说,“泠表弟是去抓蝴蝶吗?还真是童心未泯。” 苏凉点头,“是的,我家相公还是个孩子。” 司徒璟:…… 司徒靖:……他已经快受不了这对夫妻了,不过明天就要走了,还好。 不多时,顾泠和正儿从花丛里出来,正儿小手像贝壳一样鼓起来捂在一起朝苏凉跑去,“姑姑,看我们抓了什么?” 顾泠一边走,一边编一个花环,已经编好了一半。他纤长的手指非常灵活,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指环。苏凉手上也有,是一对的。 这是苏凉画了对戒的图纸,顾泠亲手打的,且还藏着暗器。 正儿跑到苏凉跟前,慢慢地打开小手,一只黑翅金边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好不好看?”正儿笑嘻嘻地问苏凉。 苏凉点头,“好看。”拿帕子给正儿擦了擦手。 正儿自己爬上旁边的椅子坐下,又很快滑下去,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司徒靖身旁,“贝贝叔叔,你赔我的剑呢?” 司徒璟眸光微闪。他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只是没想到正儿跟司徒靖关系这么好。赔他的剑?什么意思? “明日走之前会给你的。”司徒靖说。他浪费了不少好木料,都没做成一个满意的。 “可不要忘了哦!”正儿小脸认真。 司徒靖点头,“不会。” 顾泠在苏凉身旁坐下时,花环已经编好了,黄色如星辰般的小花点缀在缠绕的绿叶和枝条上,错落有致,漂亮又可爱。 “表弟手真巧。”司徒璟夸赞。 “你自己戴吧。”苏凉摇头,不是不喜欢,但她觉得更适合顾泠。 然后,司徒璟和司徒靖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泠真的把那个花环戴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好看,真的好看,美若天仙。 正儿拍着小手,“美人叔叔更美了!” 司徒靖:……他最佩服顾泠的不是武功,是这份“我开心就好别人怎么想都是浮云”的自在从容。 而据他所知,顾泠从小就这样,顾家没有灭亡的时候他也能置身事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司徒靖自己,被送到别人家,却被所谓的出身紧紧束缚一直挣脱不了。 顾泠说司徒靖感情用事,司徒靖这几日一直在想,顾泠也不是无情之人,但他总是能把“感情”和“事情”分得很清楚。 感情很珍贵,不要轻易给不值得的人。做事要有原则,要专注,不要被无谓的情绪影响。 司徒璟发现司徒靖又走神了,看的不是苏凉,而是顾泠。这几日他常常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驾到!” 月洞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司徒靖回神看过去,就见端木忱和司徒瑶来了。 一个春风满面,一个娇媚动人,看起来真像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司徒璟看到端木忱牵着司徒瑶的手,不由笑意加深,起身行礼。 顾泠和苏凉有特权,对端木忱都不必行礼,对司徒瑶这个贵妃更不需要。 司徒靖跟端木忱对视了一眼,起身拱手,微微躬身,“乾皇,凉贵妃。”事实上他们变成了君臣关系,但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秘密。 端木忱呵呵一笑,“司徒二皇子,司徒大公子,不必多礼,快坐吧。” “皇帝叔叔!”正儿笑嘻嘻地冲着端木忱挥舞小手。 端木忱笑着点头,“正儿也来了。” 端木忱在落座后才放开司徒瑶的手。 司徒瑶面色微赧,“大哥,靖堂兄,表哥,表嫂。” 端木忱注意到了顾泠头上的花环,嘴角微抽,“很别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打扮。” “皇上要么?一万两。”顾泠神色淡淡。 端木忱轻哼,“在御花园折的花,朕该收你一万两。” 短短几句话,足可见端木忱跟顾泠这个曾经的反贼之子关系有多好。 “瑶儿以后可要好好伺候乾皇,不要任性。”司徒璟作为娘家人代表语重心长地叮嘱司徒瑶,说了几句场面话。 司徒瑶一一应下,“大哥和靖堂兄明日就要走了吗?” “若瑶儿不舍,可以让他们多留些日子。”端木忱开口,语气温和。 司徒瑶摇头,“多谢皇上体恤。只是大哥出门很久,祖父爹娘都很牵挂,臣妾希望他能尽早回去。” “也好。”端木忱很好说话的样子。 美食上桌,表面上看,气氛温馨和谐得不得了。 顾泠和苏凉自成一个世界,端木忱和司徒瑶俨然也是新婚燕尔很甜蜜,司徒靖一直在给正儿夹菜,跟他说话。 唯一落单的司徒璟默默瞧着那“三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似乎一切都比预期要好很多,但就是太顺利了,让他莫名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端木忱真的这么喜欢司徒瑶吗?司徒靖真的跟顾泠和苏凉彻底决裂了吗?那个小孩子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孩子,居然可以跟乾国的皇帝同桌吃饭说笑,不用行礼……端木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徒璟的这些疑问,并没有人会为他解答。 宴会结束后,司徒瑶说想跟司徒璟单独说说话,端木忱也允许了,让司徒璟去了司徒瑶宫中。 顾泠和苏凉在御花园里游湖,司徒靖送正儿回家去了。 到湖中央,顾泠放下船桨,任由小船在湖上随风轻轻飘荡。 苏凉靠在顾泠身上晒太阳,舒服又惬意。 “我觉得皇上是真喜欢司徒瑶的。”苏凉眯着眼睛,看着湛蓝天空的雪白云朵。 顾泠神色淡淡,“他也是真喜欢你我的。” 苏凉闻言便笑了,“对。”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因为端木忱对感情这种东西,太克制了。要跟别人比,端木忱的“喜欢”,顶多都是“好感”级别。 而不同之处在于,端木忱在对苏凉和顾泠有好感的同时,对他们还有信任。但端木忱对刚嫁给他的司徒瑶,可没有信任。 端木忱能考验司徒瑶,而不是对这个异国郡主从一开始就是例行公事的关系,说明他对司徒瑶是有期待的。 因此,此刻端木忱对司徒瑶的喜欢就像无根之木,若能建立信任,或许他们真可以在政治和权势之外做一对关系不错的夫妻。但倘若没有信任,用不了多久,这份喜欢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只剩下单纯的情欲和面子,也许更糟糕。 苏凉轻抚着小腹,“大神,应该很快就能看出是儿子还是女儿了,你想提前知道,还是等生的时候再知道?” 顾泠认真思考了一下,“看你。” 苏凉轻笑,“我可以确定之后瞒着你吗?” 顾泠摇头,“不行。要么都不知道,要么都知道。” “大神你知道怎么号脉,到时候还是你先确认再告诉我好了。”苏凉说,“我可以根据你的表情猜一下。” 顾泠表示如此更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是会有个儿子还是一个女儿了。 起初苏凉还说若是一次怀双胞胎,辛苦一回得俩娃更好,但顾泠不认同,因为怀双胎苏凉会更辛苦,生产的时候也会承担更大的风险。 苏凉只怀了一个,她跟顾泠对孩子的性别都有期待,但觉得什么都好。 游湖结束,两人又一起到皇宫的藏书阁去借了些书,然后才出宫回家去。 等司徒靖把正儿送回家之后回到驿馆,司徒璟已经回来了。 两人坐在一起商量明日离开的安排。 司徒璟再次跟司徒靖确认,是否真要带谌父谌母的棺材一起走。 司徒靖说是。 司徒璟也没再反对。和亲已成,接下来他没必要惹司徒靖不快。 而后司徒璟提起司徒瑶来,“二皇子觉得,乾皇真的那么喜欢瑶儿吗?” 司徒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色淡淡,“为何这么问?” 司徒璟微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乾皇对瑶儿过于好了……作为一国之君来说。” “难道你希望他对你妹妹不好?”司徒靖轻哼。 司徒璟摇头,“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我实在不放心瑶儿,她嫁得这么远,又不能指望顾泠关照她。” “你若想留下陪妹妹,想必乾皇也很乐意。”司徒靖面无表情。 司徒璟无话可说。 当天傍晚时分,再次见面,司徒璟问司徒靖,是否没希望把裘琮拉拢去凉国了? 司徒靖给了司徒璟一个意外的答案,“外公已经答应跟我同去凉国。” 司徒璟神色惊喜,“那太好了!苏凉和顾泠不会阻拦吧?” 司徒靖摇头,“他们拦不住。” “那你妹妹呢?”司徒璟问。 “她还病着,暂时留下。”司徒靖说。 司徒璟觉得不太对劲。裘琮撇下外孙女,跟司徒靖去凉国?该不会是别有用心吧?司徒璟知道司徒瀚当年强迫了司徒湘,突然开始怀疑,裘琮这回去凉国,莫不是要给女儿报仇? 司徒璟最终决定,一切等回到凉国再说。不管司徒勰怎么想,司徒璟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绝对不能指望司徒靖,最好是尽早废掉他,否则只会坏了大事。 是夜司徒靖几乎没睡,一直在给正儿做木剑,直到天快亮,才终于做出一个让他觉得勉强还行的,暗中送去正儿家,放在了他房中。 …… 天刚亮,裘琮就收拾好了行李,来跟顾泠和苏凉告别。 “小丫头,为师这就去了,倩儿的身体还劳烦你多费心。”裘琮语重心长,“为师真是对不住你,一直说要帮你,先前用到我的时候,我偏受伤了,如今伤好了,又要跟着靖儿走。” 苏凉笑笑,“三师父千万不要这么说。又不是外人,跟我客气什么。师父现在去玄北城,能让我义父放个假回来探亲,就是帮大忙了。” 裘琮神色一正,“这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帮靖儿一起守住玄北城!凉国的杂碎要是敢找事,别想好过!”裘琮暂时没打算去找司徒瀚算账,因为司徒湘留下的两个孩子才是更重要的。 裘琮不放心司徒靖,倒不是怕他再犯蠢,而是怕他出事。不只是凉国皇室可能会抓司徒靖回去,还有当初从海岛上逃走的南宫霖,不定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京城这边人多,顾泠的实力裘琮是绝对放心的,司徒靖自己一个人他无法放心。 苏凉对此没意见。她想着司徒靖去守城,裘琮去保护他,如此可以让邢冀回家歇一段时间了。 这件事顾泠已经请示过端木忱,端木忱觉得他们有点胡闹,毕竟他无法完全信任司徒靖。但最终端木忱还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写了一道密旨给邢冀,让邢冀看着办。 那道密旨就在裘琮怀里藏着。 苏凉给裘琮准备了很多毒药和伤药解毒药,让他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老白不在家,但苏凉并未懈怠,这些日子又练手做了不少药,还跟顾泠一起在研究新药。 裘琮告别了苏凉和顾泠,准备出府的时候,见岑蔓在门口等他。 “接下来要辛苦你,帮我照顾倩儿。”裘琮对岑蔓说。 岑蔓微笑,“我们之间,客气什么。你这次去北边,一定要小心,遇事不要冲动,多跟阿靖商量。” 裘琮闻言就不乐意了,“跟他商量?难道你觉得我比他还糊涂?” 岑蔓半开玩笑地说,“你们俩都容易犯糊涂,所以什么事还是商量着办才好。” 裘琮大步出了门,“走了!” …… 转眼,苏凉有孕已经四个月了。 这天夜里临睡前,顾泠观察完苏凉的孕肚,又给她号了个脉。 “大神你看什么呢?怎么这么久?”苏凉打着哈欠问。 顾泠放开苏凉的手,“我知道宝宝的性别了。你猜一下。” 苏凉瞬间清醒,“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我会观察你的表情来判断。” 顾泠点头,“问吧。” 苏凉想了想说,“小神可以穿裙子吗?” 顾泠眨了一下眼,“可以。” ------题外话------ 大家觉得小神是什么性别呢~ 7017k 365.该打的时候你上 顾泠说完,便枕着手臂躺下,笑意清浅地看着苏凉。 苏凉觉得顾泠眨眼很刻意,并非说谎的下意识反应,因为自从苏凉发现顾泠说谎的身体反应后他早就改掉了。 不过,苏凉转念又想到,以顾泠的性子,如果是个儿子,他也会认为可以穿裙子…… 所以“可以”不代表什么,“眨眼”也不代表什么。 “算了,你直接揭晓答案吧。”苏凉表示这没法猜。 “是女儿。”顾泠笑意加深。 苏凉虽然觉得儿子女儿都很好,不过当确定的这一刻,还是很惊喜,因为可以想象小神会长什么模样了。 两人面对面躺着,苏凉说,“都说女儿像爹,我也希望小神长得像你。大神你若是个女子,定是大美人。” 顾泠点头,“希望如你所愿。”他对于女儿的长相没有任何要求,怎么都好,既然苏凉有想法,那就希望可以满足她。 两人都有点睡不着,干脆又穿好衣服起身出去散步,憧憬着宝宝出生之后的生活。 “我们先不要告诉别人。”苏凉轻笑,“等到时候再给师父们惊喜。不过,之前的一个问题,我得再问大神一遍。” 顾泠点头,“哪个?” 苏凉唇角微勾,“小神顽劣怎么办?还要扔到荒岛上去吗?还要武功超过你才行吗?” 顾泠摇头,“不扔荒岛上,武功超过我之前还是得听话,胡闹就打一顿。” 苏凉表示惊讶,“我还以为大神你会无条件宠溺女儿呢。” “我会。但那样不好。”顾泠点头,“该打的时候你上,我哄她。” 苏凉:……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她可以接受。 …… 蔺屾送言雨平安抵达了迦叶城后,让年锦成只管陪媳妇儿,守城的事交给他。 年锦成也不客气,跟言雨温存去了。 蔺屾想着先一步去了炎国的原瑛,不由更思念她了,也很担心,不知道她是否到了地方,是否救出了弟弟。 回到迦叶城两天后,蔺屾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去找年锦成,结果一进院子,就见年锦成正在推言雨荡秋千…… 真是幼稚……蔺屾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已经开始幻想他推原瑛荡秋千的画面了。很违和,不如换过来让原瑛推他,好像更合适一点。 年锦成看到蔺屾,抱住荡回来的言雨,让秋千停下来。 “什么事?”年锦成问了两遍。 蔺屾才回神,“我突然想起就过来问问,忍冬有消息吗?” 年锦成摇头,“没有。她去襄月城,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快回来了。” 蔺屾叹气,“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若回来,应该会来跟我们打声招呼。”说着转身摆摆手,“没别的事,你们接着玩儿,我去巡防了。”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司徒靖已经到京城,司徒瑶和亲已成。炎国的送亲队伍数日前也已经过迦叶城,往京城去了。 蔺屾其实还想找年锦成喝酒,聊聊司徒靖的事,只是看他们夫妻团聚那般甜蜜,就想着算了。烦心事他还是自己消化吧。 又过去几日,不见忍冬出现,也没有原瑛的消息,京城那边的消息倒是不断传来:司徒瑶入宫,被封为凉贵妃,皇上对她十分宠爱,甚至因她不上早朝,凉国二皇子和越王长孙已经离开京城踏上返回凉国的路…… 前面关于端木忱和司徒瑶那些,蔺屾并不在意。端木忱要是这种会为美色所迷的皇帝,顾泠和苏凉也不会帮他坐上皇位了。传闻不可信,若是真的,其中定有蹊跷。 蔺屾在意的,是司徒靖去了京城后又离开,这说明一直不肯放弃他的裘琮,并未能成功调和他跟苏凉和顾泠的关系。 蔺屾知道裘琮不会不管司徒靖的,他定然希望司徒靖不再回凉国,而是留在乾国跟他一起生活,但他又跟苏凉在一起生活,所以得苏凉点头。看样子,是真没戏了。 蔺屾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发生在迦叶城的风波很突然,但回头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苏凉肚子里的宝宝应该都知道是什么性别了。 蔺屾早已冷静下来,最近时常回想起最初认识“谌赟”的情景,两人成为好友其实是蔺屾主动的,后来的交往也基本都是蔺屾去找的司徒靖,因为那时他到处乱跑,而司徒靖在玄北城军中,哪里都去不了。 所以,过往并不存在司徒靖蓄意接近蔺屾,欺骗他的感情,意图利用他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事情。 只是如今,蔺屾才终于明白,司徒靖安静下来的时候总有些沉闷,有时甚至难以掩饰悲伤压抑,到底是因为什么。 当初没有怀疑过,蔺屾以为“谌赟”是因为小时候弄丢了弟弟,父母身体又不好才很难放松和高兴起来。 真相大白后,一切都清晰了。 而蔺屾也知道,即便没有司徒靖,袁老将军也会死在司徒勰筹谋多年的计划中,甚至袁沛也会出事。蔺家虽然遭遇一场劫难,但最终除了蔺珊失忆之外并没有造成其他后果,人都活着。 不能否认的一件事是,毁掉司徒勰阴谋的人,不只是苏凉和顾泠,还有司徒靖。虽然蔺屾依旧觉得他脑子有病,但从结果看,司徒靖的确是为了保护蔺家人才坏了司徒勰的计划,直接导致凉国没有机会跟炎国联手,司徒璟被抓,司徒瑶不得不远嫁和亲。 愤怒退却后,蔺屾忍不住会想,那个人,是不是还可以拯救一下,哪怕存着利用他的心,让他将功赎罪,他会回头吗…… 蔺屾有些纠结,但尊重苏凉和顾泠的决定,顺其自然。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等着原瑛回来。 …… 京城。 这日顾泠和苏凉到林府去做客,见袁沛也在。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是林舒志的门生,跟林家两兄弟也很聊得来,时常过来林家吃饭。当然了,袁沛也没跟蔺家断了来往,他不在书院住的时候都是在蔺家住的,不管跟蔺珊的婚事是否还有可能,蔺家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吃过饭,袁沛正要离开回国子监,被苏凉叫住了,说有事要跟他讲。 跟苏凉一起到花园里坐下,袁沛满心疑惑,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苏凉开口,提起了数日前离开的凉国二皇子司徒靖,告诉袁沛,他将会重新成为乾国的武将,在玄北城带兵镇守边关。 袁沛听到开头就皱了眉,但也没打断苏凉,听完后,问了一句,“那人,可信吗?” 苏凉点头,“可信,而且有高手在盯着他。” “你说的高手是他的外公?”袁沛问。 苏凉再次点头,“那也是我的师父。” “还是当初把你从迦叶城抓走的人,我知道。”袁沛叹气,“我只是有些意外,请不要见怪。既然是你认的师父,我自然相信他不会有问题。这件事你可以不必告诉我的,我欠你很多,今日的事还要再说声谢谢。” “这件事是我和顾泠促成的,玄北城那边定了之后消息会传回来。正好今日见到你,我觉得应该打声招呼。”苏凉说。 袁沛点头,“我明白。害死我祖父的并不是司徒靖,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如果你们觉得他还有用,能为乾国出力的话,是好事。祖父生前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太平,虽然他一辈子在为乾国镇守南部的边关,但也一直忧心北部,曾说过凉国司徒氏是虎狼,若被他们侵占了乾国的土地,一定不会善待百姓。”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们迟早会让司徒勰血债血偿的。”苏凉神色认真。 听到“血债血偿”四个字,袁沛就想起当初在迦叶城南城楼上苏凉让他亲手斩杀范桐的那一幕,看着苏凉微微一笑说,“我相信你说得出,就做得到。我很期待,司徒勰得知他精心培养的孙子选择留在乾国,日后带兵打凉国,会作何感想。” “那就祝他吐血三升。”苏凉说。 等顾泠和苏凉要走的时候,见邢玉笙和林雪晴来了。 邢玉笙一见苏凉就说,“皇上派人请我祖母进宫去了,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让你去,应该不是大事。”苏凉说。 邢玉笙深深叹气,“真是不省心的。”他那皇后妹妹,不知又闹什么幺蛾子了。邢玉笙怀疑可能跟最近备受宠爱的凉贵妃司徒瑶有关系,但也没跟苏凉说这些,觉得没必要。 …… 此时,邢老太君正在皇后邢玉嫣的宫中,看着她哭哭啼啼抹眼泪。而端木忱之所以派人请邢老太君来,是邢玉嫣连着两顿不肯吃饭,说没胃口。她肚子里毕竟有龙种,这是端木忱在意的。 “祖母,先前的事,都是娘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会那样……”邢玉嫣抽噎着说。 邢老太君皱眉,“说过多少次了,那件事,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你娘再糊涂,那也是你娘,她人都走了,你还说这些作甚?” 邢玉嫣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顿了一下,又哭起来,“自从那个凉国的郡主进了宫,皇上就再没来过我这儿了……祖母,我可怎么办呀?” 邢老太君呵斥道,“你怀着身孕,让皇上来干什么?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来哄你不成?” 邢玉嫣摇头,声音小了很多,“我不是那个意思……皇上被凉国那个女人给迷住了,这样不好的。祖母叫苏凉劝劝皇上吧,他就算……就算不来看我,那也不能总跟那个女人在一块儿啊,万一那个女人是细作呢?” 邢老太君揉了揉额头,“你都能想到的事,皇上想不到?别自作聪明了。凉贵妃是不是细作,跟你没关系。苏凉不是我们家的人,别什么事都指望她,尤其是你的事。要不是皇上看苏凉的面子,先前那次,死的就不只是你娘了。” 邢玉嫣面色一僵,“皇上明明是看爹在镇守边关才……” 邢老太君轻哼,“说不定过些日子你爹就被调回来了。他也不是年轻人了,皇上更看重的是年轻一辈的能人。” 邢玉嫣神色一慌,“怎么会这样呢?爹要是不带兵了,皇上岂不是更不待见我了?” 邢老太君一听这话是真恼了,“你不关心你爹在北边有多辛苦多危险,就想着自己?” 邢玉嫣想找补,但她又不善言辞,说出口的话只是让邢老太君更上火。 毕竟是亲孙女,邢老太君冷静下来,又再三叮嘱邢玉嫣,不准胡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养胎才是最正经的。皇上来了笑脸相迎伺候着,不来她就自己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时间,只要她不再惹事,后宫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邢老太君出宫后,忍不住跟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说,“玉笙身体不好,我那些年也只能顾着他,没有上心管教过别的孙儿,冀儿对女儿又一味只宠着……谁也没想到,她能当皇后啊!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嬷嬷劝邢老太君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邢老太君却摇头苦笑,“我看,我这儿孙唯一有福气的也就是玉笙了,他前面受了许多苦,后面遇到贵人,是最让我放心的。” …… 玄北城。 凉国的送亲队伍来时路过,司徒靖曾喝醉找邢冀说了几句话。 这日司徒靖和司徒璟带着队伍又回到了玄北城,进城时是入夜时分,司徒靖说要在这边住一晚,天亮再走。司徒璟有先前留下的阴影,提出反对,想尽快回到凉国的地界,但反对无效。 邢冀见到他们,公事公办地招待,得知他们要住下也都命人安排了。 凉国南平城已经接到消息,派兵过来迎接二皇子和越王府长公子,怕他们再被扣留。 邢冀得到凉国出兵的消息,说不必紧张,来了就让他们等着。凉国军队是不可能在司徒靖和司徒璟平安离开玄北城之前有任何轻举妄动的。 看到裘琮突然出现,邢冀也不紧张,甚至都不意外。他知道这位曾经抓过苏凉,也知道他后来成了苏凉的师父之一,先前就带着孙女在京城苏府住,这次跟司徒靖北上,孙女仍留在苏府。 因此当看到裘琮跟在司徒靖身旁时,邢冀就有了个猜测。 不过,当裘琮把端木忱的密旨交给邢冀,邢冀就发现他猜错了。他还以为是苏凉让裘琮去凉国刺杀司徒勰的,却没想到要把司徒靖留下,而且端木忱还同意了。 “邢侯怎么说?”裘琮很客气,“小凉让老夫向你问好,她希望你可以趁此机会放个假,回京城探亲。” 邢冀把密旨看了两遍,确认是真的。对于给司徒靖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件事,邢冀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算起来,当初在玄北城,他是最欣赏司徒靖的,也是他一手把司徒靖提拔起来的,那的确是个出色的将才。 苏凉认为能用,邢冀就不会再怀疑。 把密旨收起来,邢冀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裘琮,“多谢前辈。我确实得回家看看了。” 裘琮闻言,眉目舒展,“你放心,我会看好我那外孙,他敢再犯糊涂,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邢冀微笑着跟裘琮碰了下杯,“我信。”毕竟是苏凉的师父,不可能做对她不利的任何事。 喝了几杯后,裘琮问邢冀,“等天亮,凉国那边得知我外孙狠狠打他们的脸,会不会打过来?” 邢冀摇头,“前辈不必担心,他们不敢轻出兵,况且司徒勰的孙子还在城中。” 裘琮闻言却满面失望,“老夫巴不得他们赶紧打过来,到时候老夫定要披甲上阵,给凉国那些杂碎点颜色瞧瞧!” 邢冀呵呵一笑,“会有机会的。接下来前辈要小心,司徒勰得到消息,定不会善罢甘休。” 裘琮冷哼,“有种他就来!” “他身边有个会使毒的。”邢冀提醒。 裘琮摇头,“那毒妇已经不在凉国了。小凉给老夫准备了不少宝贝,正愁没处用。司徒勰赶紧派人来杀老夫吧!” 邢冀:……据说这位是落英剑法的真正传人,曾经是顾泠的师公,果然有实力更自信。 裘琮跟邢冀聊完,去把司徒靖带了过来。 “侯爷。”司徒靖像从前那样,对着邢冀拱手叫了一声。 邢冀长叹一声,“不是每个人走错路都还能有回头的机会。你要珍惜。”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6.不要承认 才七月底,玄北城的天已经比京城凉很多了。 清早雾气浓重,司徒璟起床,就接到消息,昨夜南平城的凉国大军已经赶来迎接他和司徒靖回国,在城外等了半夜。 这消息是邢冀命人过来转达的,但交代了等司徒璟睡醒再说。 司徒璟心中气恼,因为他本来昨夜就不想在玄北城住,收拾好之后便去找司徒靖,打算尽快离开。 敲门无人应,司徒靖的随从说他没见主子出去过。 司徒璟唤了三声里面都没动静,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就命人把房门撞开。 门开的同时,司徒璟又唤了一声,“二皇子?你没事吧?” 谁知,声音却从院门口的方向传过来,“找我?” 司徒璟皱眉,回头就见司徒靖在晨雾中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他的外公裘琮。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跟昨日不同了。 “二皇子何时出去的?这些下人竟都不知道。”司徒璟微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启程吧。” 司徒靖点头,“走吧。” 司徒璟愣住,“二皇子不收拾行李吗?”虽然有下人伺候,但司徒靖向来不让下人碰他的东西。 “已经准备好了。”司徒靖说。 裘琮神色不耐,“你到底走不走?磨磨蹭蹭的!” 司徒璟敛眸,“二皇子和裘前辈请稍候片刻。”他是很着急,但本以为司徒靖至少要吃过早膳才肯走。 不多时,凉国的队伍整装待发。 邢冀没露面,派了个下属的将军过来为他们送行。 一路从住处到玄北城北城门,司徒璟都悬着心。上一次他来接亲,就是即将出城的时候被邢冀给强行“请”回去了。 司徒璟忍不住去看司徒靖,见他骑在马背上,面色很平静。裘琮左看看右看看,倒像是初次来玄北城在欣赏风景一般。队伍最后方是两辆大车,上面拉着两口棺材。 今日把棺材抬到车上的士兵觉得棺材抬起来似乎比昨日轻了,但司徒璟不耐地催促他们快点,便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开城门!”随着一声令下,玄北城北门被缓缓拉开了。 晨雾刚刚散去,司徒璟看到外面黑压压的大军和高高飘扬的凉国大旗,心中一松。 队伍慢慢地出了城门,司徒璟听到了身后城门重重关闭的声音,他们正朝着凉国大军靠近。 “参见二皇子殿下!”为首的凉国将领跪地行礼。 随后,凉国大军如潮水般全都跪了下来,叩见司徒靖。 司徒璟垂着头,躬身退了两步,拳头握了起来。同为司徒勰的孙子,甚至他更名正言顺,偏偏却被人压一头,这种滋味儿并不好受。 裘琮就站在司徒靖身旁,看着跪地的凉国大军,冷哼了一声。 邢冀带着玄北城的一众将领,出现在后面的城楼上,俯视下方。除了他之外,其他将领并不知道司徒靖接下来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不见司徒靖开口让大家起来,司徒璟皱眉走过来,低声提醒他,“二皇子,我们不能在此地多停留,需得尽快离开。” 司徒靖回头,看了司徒璟一眼,冷漠的眼神让司徒璟心中有点不安。 很快,司徒靖收回视线,扫视了一圈,朗声说,“我从小就被司徒勰送来玄北城当细作,他没有养过我,且害死了我的养父母全家。” 司徒璟神色大变,“二皇子你在说什么?” “今日,这么多人做见证,过去我不是凉国人,现在,这凉国二皇子,谁爱当谁当,老子不当了!”司徒靖冷声说。这句词是裘琮设计的,一定要让他这么说。 凉国大军全都黑了脸,玄北城城楼上的乾国将士,除了邢冀之外,也都目瞪口呆。 “从今日起,我随母姓,改名为裘靖,与司徒氏,再无任何干系!” 裘琮神色欣慰,他是真的很厌恶伤害过他女儿的司徒氏,但并未要求外孙改姓,是司徒靖自己想改成裘靖的。他也不能再用谌赟的名字了。靖这个字,是司徒湘取的,便留着。 “二皇子,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司徒璟脸色难看至极。他不懂,既然司徒靖打算背叛凉国,为何还要来到这里?他为何不干脆留在乾国京城? “怎么?你想把我抓回去?”裘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徒璟,“你过来,试试。” 司徒璟气得简直要吐血,他知道裘靖实力很强,他根本打不过。而背后就是乾国大军,且不说凉国不敢贸然开战,就算打,在乾国的城墙之下,凉国也没有任何优势! 司徒璟见裘靖说完就要走,回头看到队伍后方的两口棺材,大声问,“你连养父母遗体都不要了吗?你想回乾国,以为乾国会接纳你,乾皇还会相信你吗?” 城楼上传来邢冀的声音,“乾国欢迎裘将军弃暗投明。” 听到“裘将军”三字,司徒璟如遭雷击!邢冀绝不敢贸然决定,那就是在京城时,裘靖就已经跟端木忱谈好了!这说明苏凉和顾泠也都接纳了他!这完全在司徒勰的预料之外,也是司徒璟根本想不到的变故! 如此一来,凉国皇室的颜面,再次被乾国人按在地上摩擦。好一个弃暗投明!连凉国的皇子都要去效忠乾国,甚至还要帮乾国打仗,打的还是凉国! “棺材里是送给你祖父的礼物,劳烦你帮忙带回去。”裘靖话落,便跟裘琮一起飞身上了玄北城城楼。 乾国众将面面相觑,虽然都很震惊,但到此刻也都知道裘靖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既然皇上都信任他,他们自然没甚好说。而且,当下发生的一切,真的很解气啊!看到凉国人憋闷的样子,简直爽快极了! 以前都说炎国皇室最是小人,但事实证明,凉国皇室玩阴的跟炎国皇室有一拼。 还有什么比凉皇的亲儿子背叛他投靠乾国更能打凉国的脸的事情吗?至少暂时没有。 裘靖站在邢冀身旁,裘琮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好,很好,非常好,这就是他最想要的。 而司徒璟已经派人打开了那两口从玄北城里拉出来的棺材。 棺材里不见了谌父谌母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两块牌位,一块上面写着司徒勰的名字,另外一块,写着司徒瀚的名字。 若说裘靖最恨的是司徒勰,那裘琮最恨的要数司徒瀚了,他至今没去凉国杀人,不代表他不想杀司徒瀚。 司徒璟见状,被气得脸都绿了,拔剑砍断了那两块牌位,连棺材也砍了。 但最可恨的是,哪怕当下裘靖当着两国大军的面,搞出一场非常好“孝”的闹剧,狠狠羞辱了凉国皇室,在司徒瀚开口跟裘靖断绝关系之前,凉国仍旧没人敢把他如何,包括司徒璟。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是劝司徒靖回头,但他又很清楚劝不动,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自取其辱。 “走!”司徒璟怒喝。 凉国大军缓缓地动了起来。 司徒璟走出一段,骑在马背上,回头看向站在玄北城城楼上的裘靖,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他不管说好话还是放狠话,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笑话。 刚回头,司徒璟就听到裘琮的高喊,“告诉司徒勰和司徒瀚,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夫早晚把他们剁了!” 司徒璟下令加快速度。虽然他其实无权号令凉国的军队,但此刻也无人在意了,都只想尽快离开。 司徒璟事实上并不希望裘靖回凉国当皇子,因为觉得他跟凉国皇室并非一条心,且先前坏了大事,不受控制。 结果看似是司徒璟想要的,但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堪称平生所遇最大的羞辱,让他本就对裘靖的恨意,更是到达了顶峰。稍稍冷静就想到,端木忱留下裘靖,甚至打算让他带兵,哪里有一丝一毫想与凉国修好的意思?司徒瑶的和亲,很显然,除了给端木忱送了个美人之外,毫无意义! …… 目送凉国大军消失在视线中后,乾国玄北城的将领都回到了军营议事厅。 邢冀传达了端木忱的旨意,然后让裘靖自己说几句。 裘靖起身,首先承认了他曾经犯过的错误,希望大家原谅,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而后再次表明了跟司徒氏彻底割席的决心。 在座的大部分都跟裘靖共事过,有他曾经的上峰,还有跟他一起从小兵混到将军的战友。 就在大家都纷纷开口表示欢迎他回来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来自一个老将,“邢将军,万一他这次又是做戏,想取信于我们,事实上仍旧帮着凉国呢?这里可是边关,容不下任何可疑之人!” 邢冀没说话,裘靖叹了一口气,“刘将军的顾虑是应该的。我的出身,还有先前做的事,都容易让人怀疑。但既然皇上信我,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我发誓,若我再帮司徒氏做任何事,断子绝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个世界的人对于誓言是相信的,尤其是诅咒自己的毒誓。 刘老将军见状,皱了皱眉,“既如此,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 裘琮想说点什么,被裘靖拉住了。有些话必须得他自己说清楚,经过先前的事,他更加明白,人与人之间交往,真诚是多么重要。 …… 裘靖把谌父谌母安葬在了玄北城中的谌家坟地,棺材中放了谌母多年来珍藏着的她两个儿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至于谌赟和谌霄的尸骨,如今已无处可寻。 办完这件事之后,裘靖把心中对于谌家的愧疚和埋怨,全都放下了。 端木忱在密旨中说,裘靖的职务安排,让邢冀定。 邢冀一上来就开始跟裘靖交接他的工作,倒让裘靖觉得不妥,“我很感激大家愿意给我机会,但让我接替侯爷,这样无法服众吧。” 邢冀摇头,“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才如此安排。如今玄北城中能独当一面的人太少了。你既然决定重新来过,就不要畏惧流言蜚语,做好该做的事,其他的,时间自会证明。” 裘靖神色一正,“多谢侯爷的信重,我一定不负所望。” 裘琮呵呵一笑,“如此邢侯就能尽快回家去了。” 邢冀点头,“的确也有这方面的的考虑。”说着又叹气,“说来惭愧,我年轻时便总想做一番大事,却连家里的事都没有处理好,这两年若非小凉几次出手相助,真不知道我家里会变成什么样。阿靖,作为过来人,我多说两句,感情的事,千万不能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有时候一步走错,要用一生去弥补。” 裘靖知道,邢冀定是想到他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的两位夫人了。 “这话没错。”裘琮表示认同,“你家里的事老夫听说了一些,你作为一家之主,确实要负主要的责任,你母亲一把年纪还得操那么多心。” 邢冀闻言,更是惭愧。 裘靖叹气,“我不懂事,也让外公操碎了心。” 裘琮拍了拍裘靖的肩膀,“过去了,要不是遇见小凉,我也是个老糊涂!” 关于曾经被培养成细作的凉国二皇子,彻底背叛凉国,归顺乾国,且成为玄北城守将的消息正在全天下迅速传开。 邢冀只跟裘靖交接了五日,便带着齐江,启程离开玄北城,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去了。 在苗氏死后,邢冀已彻底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只等待有机会便回家去,孝敬母亲,教养儿女。 裘靖就是邢冀在等的机会。 …… 乾国京城。 炎国公主来的那天,苏凉专门和顾泠到酒楼里去看热闹。她问顾泠是否认识这位公主,顾泠说只见过一次,看起来很怯懦。 正当苏凉的注意力都在炎国公主华丽的马车上时,顾泠透过敞开的窗户,与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某个灰衣老者对视了一眼。 视线一转,那老者便消失在人群中。 “大神,怎么了?”苏凉见顾泠蹙眉,不解问道。 “方才下面有个人。”顾泠回想那老者的容貌,很普通,并不显眼,但他确定那不是一般人,且被察觉之前在注视苏凉。 苏凉神色莫名,“难道是当初给我送纸条的人又出现了?” 顾泠摇头,“不知。若真有其他穿越者找上你,不要承认。” 苏凉愣住,“若真碰上‘同乡’,否认也无用。” 顾泠看着下方的人群,“就说我才是穿越者,你会的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是跟我学的。” “看情况吧。”苏凉微叹,“希望不是我们猜的这样,不然对方如此神秘,并未暴露过,又找上我们,总觉得没好事。” 等回到家,顾泠就跟苏凉认真合计起,假如他是个穿越者,应该有什么样的前世身份和过往。 虽然苏凉有“同乡”且盯上她这件事只是她和顾泠的猜测,但顾泠对此十分谨慎,一定要编造一个完美的故事出来,给苏凉做掩护。 苏凉觉得,不管能不能用上,都挺有意思。 “那大神你就想一下,假如你穿越到现代社会,你想从事什么职业?”苏凉笑问。 顾泠在认真思考,就听苏凉说,“大神你前世也可以是个女人。” 顾泠皱了皱眉,“你是说,设定成我现在是男身女心?” 苏凉轻咳,“可以,但有点怪,这个排除。不如这样,简单点,大神你就是我。前世是个军医,包括家庭出身,也都跟我一样,这样不容易出现破绽。我会的医术你基本都懂了。” 顾泠点头,“也好。接下来你要教我一些在这边并不实用的东西,譬如音乐绘画历史地理政治等等。” 苏凉莞尔,“大神你这语气和用词,不用伪装,如今的你的确比我更像穿越者。不过有些学过的知识,我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了,想起什么教什么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7.炎贵妃 “炎国和亲的公主都到了,忍冬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苏凉轻叹。 谁知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齐峻带着喜意的声音,“主子,忍冬回来了!” 不多时,苏凉就见到了忍冬。她比离开家时瘦了不少,但看起来没受伤,气色尚可,身后跟着一个高大健硕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她此行去找的弟弟白杨了。 “主子,属下回来了。”忍冬拱手行礼,又把身后的年轻人拉过来,“白杨,这是主子。” 白杨容貌周正,举止仍有几分皇宫侍卫的样子,上前一步后,深深鞠躬,却并未听忍冬的管苏凉叫主子,“多谢苏神医对我姐姐的关照。” 苏凉倒没觉得白杨不礼貌,她让忍冬去找白杨,并不是想多一个属下使唤。 见忍冬皱眉,拉了白杨一下,似乎是提醒他不要胡闹。一路回来这么久,姐弟俩在某些事情上显然仍未达成一致。 “你们一路劳顿,快坐吧。齐峻,上茶。”苏凉早就看到齐峻在门口晃。 “哎!”齐峻应了一声。 忍冬拉白杨落座,就听苏凉问,“芍药没去炎国找你麻烦吧?”如果芍药在忍冬之前找到了白杨,或者她们碰上了,事情应该没这么顺利。 白杨点头,“她并未出现。” 苏凉看向忍冬。如果芍药根本没去找白杨,他们应该早一点就能回来了。 忍冬叹气,“属下带着白杨离开襄月城后,就想顺路到主子说的那个山谷去看看,没想到山谷中有阵法,我们还没找到岳夫人的老巢便迷路,被困住了。” “阵法?”苏凉蹙眉,顾泠对此有所研究,也只是收集一些古籍中相关的记载。对她而言,这东西过于玄乎。 “就是个迷宫一般的地方,树很密,有很多路,找不到出口。”忍冬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所见。 这下没那么玄乎了,苏凉前世在电视里就见过类似的迷宫。 “里面很多毒物,好在有主子给的药,我们被困七天,还是走出来了。”忍冬说,“但并未看到岳夫人的老巢,也没找到原姑娘,我们绕了一段路,所以回来晚了。” “无妨,你们没事就好。”苏凉告诉忍冬,原瑛没事,她已经又去找弟弟了,但目前还没消息。 齐峻送茶来,暗暗审视白杨。 过了一会儿,忍冬便带着白杨去收拾休息了。 “主子,他们姐弟俩应该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吧?”齐峻犹豫再三,还是问了苏凉。 苏凉给了他一个白眼,“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想太多了。他们自小就是姐弟,是亲人。你若喜欢忍冬,就早点表白,她弟弟已经找回来了,或许一时冲动会答应你。” 齐峻眸光一亮,继而又轻咳,“什么叫一时冲动会答应我?主子觉得我们合适吗?” 苏凉摇头,“不用我觉得,你们两个觉得合适就好。” 她对于齐峻会喜欢忍冬这件事毫不意外。所谓日久生情,人很多时候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所能接触到的异性是有限的,往往也是从这个圈子里找对象。因为别人都不认识或没什么交集,没有交往的可能。 就连苏凉和顾泠都是这种情况。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互相看着顺眼就从朋友发展到恋人。 “祝我成功吧。”齐峻鼓起勇气,跑了。 …… 苏凉问顾泠,觉得白杨怎么样。 顾泠摇头,“不了解。” “也是。看样子他并不打算留在苏府,应该是有别的想法。”苏凉说。 有想法是好事,一个身体健康武功高强的年轻男人才刚刚摆脱了当细作的命运,就打算给人当“奴才”的话,倒不正常。忍冬觉得追随苏凉很好,但白杨并不是她。 晚点忍冬再过来找苏凉,开口便叹气,“白杨想进宫当侍卫。” 苏凉挑眉,“他是特别喜欢侍卫这个工作,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若想建功立业,何不从军?” “他可能就是习惯了那种生活吧。他性子有点沉闷,不爱说话,从军未必适合。”忍冬神色无奈,“我是想让他留下,一起追随主子,但他想自己做点事,不依靠别人。他从小就是一根筋的性子,我劝不动,觉得这样也好,都在京城,离得也不远。主子觉得呢?” 苏凉点头,“是没什么不好的。进宫当侍卫,若能被皇上重用,前途也不会差。” 忍冬高兴起来,“主子觉得好,那就没问题了。”她也没打算让白杨利用苏凉的关系进宫,而是让他自己去找端木忱。 苏凉笑笑,说让她别操那么多心,好好休息,出去一趟瘦得厉害,赶紧补回来。 等忍冬走后,苏凉跟顾泠说起白杨的事,“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总觉得那小子想入宫当侍卫的原因没那么单纯。我觉得首先要排除他被炎国皇室策反,回来当炎国细作的可能。” 毕竟,白杨先前在炎国皇宫的细作掩饰身份就是侍卫。 “皇上会考虑到并调查清楚的。”顾泠让苏凉不要操心白杨的事,那是端木熠培养的人,如今想效忠端木忱。 “也是。那就不管了。”苏凉点头,“还不知道齐峻打算哪天表白,会不会被拒绝。” …… 傍晚时分,忍冬出门,就见有个人影在院子外面晃。 “你找我有事?”忍冬见是齐峻,也不意外。作为苏府唯二的两个侍卫,两人平常的交流本就不少。 峻听到忍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抬头才发现她已经走过来了,“那个……确实有件事。” 忍冬点头,“说。” 齐峻正色道,“我们去花园说。” “为何?”忍冬看了看四周,“这里也没旁人。” “就得去花园。”齐峻话落转身就走,“快来。” 忍冬默默地跟上,也没追问什么。 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齐峻走到花园的大榕树下驻足转身,夕阳的余晖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 忍冬面色平静,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齐峻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清俊的笑容来,“忍冬姑娘,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我的夫人。” 忍冬愣了一下后,皱眉看着齐峻。 齐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应该没有脏东西。他有点搞不懂忍冬的反应,这是不高兴?还是在思考? “为何是今日?”忍冬问。 齐峻有点懵,“什么……为何?” “你等到今天才表白是为什么?”忍冬神色认真地问,“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齐峻眨了眨眼:……所以,忍冬早就知道他喜欢她,一直在等他表白?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你找到了弟弟,回家了。”齐峻说实话,“之前你一直担心弟弟,我不敢贸然表明心意,怕你说没心思考虑这个。” “确实。”忍冬点头。 “那……”齐峻神色期待地看着忍冬,“你这是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忍冬摇头,“我没说。为何是这里?” 齐峻再次发懵,“这里……怎么了?” 忍冬蹙眉,“我是问你,为何一定要来这里才能表白?” “哦。”齐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位置,这个时间,风景特别好,有一种很特别的意境,用主子的话说,非常浪漫。” 忍冬闻言,后退了几步。 看着夕阳、晚霞、大榕树,和榕树下傻笑的男人,点头,“是很好看。” “那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齐峻再次问。 忍冬尚未开口,不远处传来白杨的声音,“姐姐。” 忍冬回头,“我在这里。” 齐峻心中失望,浪漫的气氛有第三个人加入,一下子就破坏掉了。 白杨走过来,对齐峻叫了一声齐大哥。 齐峻微笑点头,就听忍冬问白杨什么事。 “我好几年没回京城了,想出去走走。”白杨说。 忍冬点头,齐峻抢先说,“我陪你去转转吧!我有空!” 白杨愣了一下,“会不会太麻烦齐大哥了。” “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齐峻摇头,“我请你喝酒。” “姐姐去吗?”白杨问忍冬。 忍冬摇头,“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别喝太多,早点回来。” 白杨点头,走在前面。 齐峻走到忍冬身旁,殷切地眼光看着她,压低声音问,“到底行不行啊?” 忍冬点头,“行啊。”话落从另外一个方向,潇洒离开。 齐峻心花怒放,转头看到白杨疑惑的神情,笑着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以后我就是你姐夫了!” 白杨点头,“哦,姐夫。” 齐峻挑眉,“你赞成?” “我相信姐姐的眼光。回来的路上,她常提到你。”白杨说。 齐峻闻言,更是喜不自胜,不用怀疑了,忍冬也是喜欢他的。今日确实特殊,就是表白的好日子! …… 等齐峻带着白杨在城中逛了一圈,两人又到酒楼喝了顿酒再回来,他去找忍冬,忍冬已经睡了,圆明阁也熄了灯。 非常想跟人分享喜悦的齐峻又跑回忠信侯府找他哥去了。 已经很晚了,齐严在睡梦中被人拽起来,吓了一跳,以为有刺客,等看清是齐峻,一脚把他踹开,“干嘛?” 齐峻摔在地上,也不气不恼,爬起来笑着对齐严说,“哥,我有媳妇儿了!” 齐严愣了一下,“那个忍冬姑娘?你表白了?她没打你?” 齐峻轻咳,“打我作甚?她喜欢我!” “知道了,滚吧!”齐严躺下,盖上被子蒙住头。 齐峻又把齐严的被子扯掉,“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齐严非常敷衍地闭着眼睛说了一句,“高兴。滚吧!” 齐峻:……他哥肯定是太羡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定是这样! 翌日,苏凉见到齐峻,就见他顶着黑眼圈,显然昨夜没睡好。 “被拒绝了?”苏凉笑问。 齐峻摇头,“忍冬答应了,我在想成亲的事,想了一整夜。” “恭喜。”苏凉竖起大拇指,“你爹应该快回来了。成亲的事,等他回来操办是不是好一点?” 齐峻连连点头,“主子说得对!那就等我爹回来吧!” …… 白杨求见端木忱,端木忱并没有立即见他,而是派长安请了苏凉和顾泠进宫。 “那个白杨,可信吗?”端木忱开门见山。 顾泠摇头,“不了解,不知道。” 苏凉微笑,“皇上可以问一下太上皇,关于过去白杨提供的情报,办成的事情,据此考量一下。” 端木忱点头,“问过了。他还算尽忠职守,传回不少炎国皇室的消息,不过也没什么太有用的。毕竟只是个侍卫。若他没有问题,朕是想用他的,毕竟是父皇培养的高手。” 苏凉知道,只要她给白杨做保证,端木忱就不会怀疑什么。但她不了解白杨,没法给出这种保证。 “既如此,朕就派他做点事,看他能力如何再定吧!”端木忱已经知道苏凉和顾泠的态度了。 回到家,苏凉把事情告诉忍冬。 忍冬觉得没什么,皇帝有疑心很正常,苏凉的确不了解白杨。 翌日白杨便离开京城,奉命外出办事去了。 …… 如苏凉所料,炎国公主姬月妍进宫当天,被册封为炎贵妃,跟司徒瑶的品阶一样。 进宫之前,姬月妍一直没露面,说是有些水土不服,在驿馆休息。 苏凉没想到,她会在姬月妍跟端木忱成亲当天半夜见到这位顾泠口中性格怯懦的公主。 因为,端木忱在洞房花烛夜被姬月妍拿发簪刺伤了…… 半夜长安来请苏凉,顾泠说他自己去,但长安坚持说让苏凉也去。 以为情况很凶险,苏凉和顾泠便一起进了哄。 端木忱的脸色很难看,先一步赶到的高老太医已经处理过他的伤口了,伤得并不严重。 炎贵妃姬月妍就低着头跪在旁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身子微微颤抖着,但并没有哭。 地上还扔着一支染血的金簪。 高老太医跟苏凉说了端木忱的伤势,顾泠看了伤口,说没问题,不在要害,也没流多少血。 端木忱摆摆手,让高老太医退下了。他让长安找来苏凉和顾泠,显然不是为了给他医治,而是要谈别的事情。 “她来和亲,却不让朕碰!”端木忱怒意未消,“朕问她为什么,跟哑巴一样!苏凉,你帮朕问问,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话落,端木忱就让长安扶着离开了。 顾泠皱眉,让苏凉不要靠近姬月妍。 苏凉跟顾泠一起找位置坐下,龙凤喜烛还在燃烧。 “炎贵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苏凉神色淡淡地问。 姬月妍不吭声,一动不动,依旧跪着。 “那我换个问法。你心有所属了?”苏凉蹙眉。端木忱之所以没把姬月妍怎么样,而是专门找来苏凉问,就是还没失去理智。 这不可能是炎国皇室派姬月妍来刺杀端木忱的,那就是姬月妍的个人行为。既如此,端木忱不希望闹大,因为乾国想要谋求跟炎国的合作,先对付凉国。 听到苏凉的话,姬月妍的手动了一下,仍未抬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既然你没自残自杀,说明还是想活着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说得对吗?”苏凉问。 姬月妍终于抬头,看向苏凉。她容貌不如司徒瑶那般绝色,但也秀美动人。此时双眼通红,其中有倔强,也有几分绝望。 “看来我说中了?”苏凉面色平静,“你想如何?作为炎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你应该知道,我们皇上不缺女人,可以不碰你,却不可能放你离开。你这样做,是希望被打入冷宫,守住贞洁吗?” 到此,姬月妍终于开口,“我知道你,苏凉,苏神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8.小飞没了 气氛静默。 苏凉注视着儿臂粗的龙凤喜烛跳动的火焰,等着姬月妍再次开口。 顾泠把地上染血的金簪捡起来,正在仔细看上面的花纹。 姬月妍看看苏凉,又看看顾泠,撑着手臂,慢慢地起身,坐在了他们对面的一个位置上。 至于下人,早就在事发之初全被端木忱喝退出去了。 “你在看什么?”姬月妍问苏凉。 苏凉收回视线,神色淡淡,“飞蛾扑火。” 姬月妍下意识地看向喜烛,只有火焰,没有飞蛾。这深宫之中,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进来。飞蛾扑火,无异于自取灭亡……她面色陡变,凝眸看着苏凉,“飞蛾……你在说我吗?” 苏凉摇头,“如果炎贵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不必问。” “如果有阻碍你们在一起的人,你们该当如何?如果你被迫嫁给不爱的男人,该当如何?我生在皇家,便就该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吗?你猜得都对,我宁愿被打入冷宫,也不想被乾皇触碰!你认为我在自寻死路,可对我而言,当这后宫里的一只金丝雀,被不爱的男人占有,为他生儿育女,那根本是生不如死!”姬月妍说着,身子微微颤抖,眸光也决绝起来。 苏凉看着姬月妍,顾泠曾对她的怯懦印象,未必就是伪装的,但她显然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之愿意付出一切,哪怕生命。 “你为何不早做打算?”苏凉问。 姬月妍从苏凉眼中,并未看到任何对她的同情,只有平静的审视。而旁边的顾泠,依旧在研究那支金簪,堪称冷漠。 姬月妍面容苦涩,“我被禁锢在深墙之中,能做什么打算?我也没机会像苏神医一样,学得一身本事,为自己博个好前程。我已认命和亲,如今只是想要个清白清静,也不行吗?” “作为一个和亲公主,你的身体有任何瑕疵,都不会被送来这里。”苏凉神色淡淡,“你想摆脱和亲的命运,其实很简单,不需要高明的医术,也不用高强的武功,只要‘不小心’烫了手,摔断腿,毁了容,留下一个或大或小的伤疤即可。你连死都不怕,怕那些吗?若你做了那些,便可以留在你熟悉的炎国皇宫里,当金枝玉叶,过你想要的清白清静的日子,而不是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乾国皇宫,冒着风险刺杀乾国的皇帝。” 姬月妍双手突然抓住嫁衣,揪了一下。虽然很快松开,但苏凉并未忽略。 “苏神医确实心智过人。但可惜,我这人脑子笨,当时没想到那么多。”姬月妍摇头。 苏凉看着姬月妍,沉默下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刚从炎国回到乾国的人。 姬月妍并不傻,她下手不重,算到了端木忱不会跟炎国撕破脸,她就没事。 因此苏凉说的那些,姬月妍不可能想不到。她想到却没有那样做,就说明,她是想来乾国的。 苏凉此刻不得不怀疑,姬月妍的心上人,也来了乾国。而一个深宫中的公主,能接触到的正常男人,除了皇室成员之外,就只有皇宫的侍卫了。 皇宫侍卫,这个词,这几日,苏凉还真听了不少……白杨之前在炎国皇宫当侍卫,回到乾国,仍旧坚持要进宫当侍卫。 当时苏凉便觉得白杨要进宫的理由说服不了她。 假如说,姬月妍和白杨是一对恋人,便都说得通了。 他们在炎国是没有未来的。且不说身份地位悬殊,白杨还是乾国的细作,被人控制着,两人都没有自由。白杨为了忍冬的安全,是不敢私自窜逃的。 忍冬去寻找白杨的时间,跟炎国皇室选定姬月妍和亲差不多同时发生。端木熠废了,白杨只要跟随忍冬回乾国,就可以恢复自由,得到一个光明正大且有靠山的身份,而姬月妍嫁来乾国,哪怕依旧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白杨能进宫当侍卫,他们便还能见到面,能有联系。 甚至于,当姬月妍真的进了冷宫之后,渐渐无人在意,白杨便可以寻找机会,带她私奔。以他的武功,再加上作为皇宫内部人士,取信于端木忱之后,不是没可能做到。 之所以不能在和亲中途做任何事,是因为破坏关乎大局的和亲,两人必然会引来乾国和炎国两边皇室的追杀。白杨武功高强,但个人的力量跟皇室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但和亲成了之后,姬月妍名义上是端木忱的女人,是乾国的炎贵妃,她再出什么事,端木忱为了面子也会尽力遮掩,不让外人知道。 就像今夜,知情的人不多。高老太医一辈子伺候皇室,绝不会外传。而端木忱找来审问姬月妍的,是他最信任的苏凉。 白杨不必再担心忍冬,因为她如今在苏凉的庇护之下。而因为跟忍冬的姐弟关系,真作出拐走皇帝的女人这种事,木已成舟后,忍冬也会求着苏凉放过他,而苏凉是可以说动端木忱的…… 苏凉看着姬月妍,姬月妍也静静地看着她。 苏凉觉得,如果事情如她猜测的那般,就不难解释姬月妍为何表现出了格外的冷静。当看到端木忱第一时间叫了苏凉过来处理,姬月妍应该对她和白杨的计划更有信心了吧。 四目相对,姬月妍意识到,苏凉已经看透了她,本来强装的镇定,多了几分无声的乞求……因为她知道,只要苏凉在这里说出白杨的名字,他们的爱情和未来,都将在今夜走向绝路。 姬月妍和白杨的确需要苏凉的帮助,但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在他们私奔之前,苏凉不会发现,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哪怕苏凉不愿意事后帮他们,他们就算被追杀,也不会后悔。 可惜,姬月妍低估了苏凉的心智和冷静。苏凉对刚认识的白杨并无感情,谈不上信任,也不会被一个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公主的眼泪所感动。 当看到姬月妍的乞求之色,苏凉就知道,她猜对了。 但事情还真有些不好处理。毕竟,姬月妍和白杨尚未作出苏凉猜测的那些事。当下的事实,白杨是被忍冬找回来的,效忠端木忱,而姬月妍只是不想跟端木忱圆房。 苏凉也不能因为发现姬月妍心有所属,因为她和白杨尚未实施的私奔计划,就把他们逼上绝路。 但,帮助他们,成全他们一对苦命鸳鸯,也不是苏凉现在考虑的,她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且她如今的立场是端木忱的心腹,不能不顾端木忱的心情和乾国皇室的颜面。 顾泠把手中的金簪扔出去,钉在了姬月妍身旁的桌子上,她被吓了一跳。 “走吧。”顾泠起身。 苏凉没再看姬月妍,握住了顾泠伸过来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门打开,就见长安站在外面,“皇上正在等两位。” 苏凉知道外面有人在听,并不意外,闻言点头,让长安带路。 姬月妍看到长安的视线透过开着的门从她身上掠过,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若是苏凉说出白杨的名字,后果不堪设想! 稍稍冷静之后,姬月妍想到,苏凉定然猜到了,却没有提起白杨,是不是代表,她决定帮他们遮掩…… …… 苏凉见到端木忱的时候,他在御花园里赏月。 长安把人带到,便低头退下了。 端木忱看向苏凉和顾泠,叫他们过去坐。 顾泠脱掉外衣,叠起来,做了个垫子,才扶着苏凉坐下。 端木忱见状轻哼,“你们是来刺激我的吗?” 自称我,说明他现在想跟苏凉和顾泠以朋友的身份聊聊。 “我怀孕了。”苏凉说着打了个哈欠。 端木忱轻咳,“忘了,你现在身子娇贵。怎么样?她交代了吗?” 长安听到苏凉跟姬月妍的对话,但尚未告诉端木忱。端木忱先问的苏凉。 如果苏凉骗端木忱的话,事后跟长安的说辞一对,他就会发现。 “皇上跟凉贵妃处得如何?”苏凉开口,却问起司徒瑶。 端木忱点头,“她没什么不好的。” 但这话也着实没多少真情实感。苏凉知道端木忱对女人的态度,并不意外。 正当苏凉斟酌着,该怎么跟端木忱说姬月妍的事情时,顾泠先开口了,“姬月妍跟白杨是恋人。” 一针见血,简单粗暴。 苏凉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她并未与顾泠交流过心中猜测,但也不意外她想到的顾泠也都发现了。 而顾泠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自有他的道理。 端木忱狠狠拧眉,“白杨?怪不得……怪不得他主动找朕,要进宫当侍卫!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苟且之事吗?” 愤怒之下,又变成了“朕”。 “不至于。”顾泠摇头,“但大概会找机会私奔。” 端木忱气得脸都绿了。他跟司徒瑶是在成亲之间见过的,他想得到司徒瑶。但对姬月妍,并无这一层的关系,今夜只是做他本该做的事,跟和亲公主圆房。 端木忱觉得他的皇帝威严和男人尊严受到了双重严重的挑衅,被姬月妍,以及白杨。 “你们……该不会是打算让朕成全他们吧?”端木忱冷哼。 顾泠摇头,“那两人,跟我们无干。” 端木忱眸光微眯,“朕若处死他们,你们也不会插手?” 顾泠再次摇头,“第一,当前的局势,炎国公主不能出事;第二,这种事不能外扬;第三,皇上应该不至于会强迫一个另有所爱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端木忱冷声问,“朕对那个女人没兴趣,她也是朕的妃子,死也要死在宫里!” “我的建议是,”顾泠神色淡淡,“不妨成全他们,等天下一统之后。” 听到“天下一统”四个字,端木忱面色一变,“你不是说跟他们没关系吗?若再过十年二十年才能实现天下一统呢?” “这跟与他们有没有关系无关,我只是在说对的事。天下一统,用不了那么久。”顾泠说。 苏凉会考虑跟忍冬的感情,但顾泠没有私心,却有善意。一个身不由己的公主,一个自小被培养成细作的侍卫,想走到一起很难,顾泠只是不想成为毁灭他们人生希望的帮凶。 他虽然没看到白杨和姬月妍眉心出现黑雾,但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只是因为相爱便走上绝路。 此刻端木忱心中愤怒已褪去,因为更让他在意的,是顾泠说的,“天下一统,用不了那么久”这一句。 一直以来,端木忱并没有跟苏凉和顾泠说过他想灭掉凉国和炎国,当唯一的皇帝这种话。并不是他不想,而是野心这种东西,自己知道就好,有些事情,重要的是做到,而不是说出来。 这也是顾泠头一回向端木忱表明,他会辅佐他,目的是天下一统。虽然顾泠不是这么表述的,但端木忱理解的是这个意思,他想这其中应该不会有误会。 与之相比,什么姬月妍,什么白杨,根本不值一提。端木忱也并不是真的在意所谓女人给的男人尊严,真想让姬月妍死在乾国皇宫里才觉得爽快的那种人。 对的事……端木忱想到顾泠话中的三个字,深以为然。他也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做对的事,不要被情绪影响冲动之下做决定。 此刻,端木忱在想,杀掉姬月妍和白杨,或者拆散他们,折磨他们,对他有任何意义吗?他会得到任何好处或快感吗?答案,是否定的,他又不是心理变态。 “苏凉,”端木忱眸光幽深,“你也是那样想的?” 苏凉轻笑道,“他们肯定会觉得皇上是大好人。” 端木忱很想翻白眼,“朕不需要。”话落却笑了,“不过说实话,我很怀念之前在北安县当县官的那段日子,那种伸张正义之后,苦主的感激和尊敬,比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得到的仰望,更真实些。” 长叹一声后,端木忱站起身,“既如此,朕这回就做个好人吧。朕这辈子大概不会有什么真心相爱的人,但看着你们这些两情相悦的家伙,也觉得挺好。不过,白杨别想进宫了,先立功,就让他去南边年锦成麾下效力吧!” “皇上仁厚。”苏凉竖起大拇指。 端木忱轻哼,“赶紧回吧,别累着朕的干儿子。” 他不说,苏凉都差点忘了,端木忱要当她孩子的义父。不过不是儿子,是女儿,但暂时还没告诉他。 …… 顾泠和苏凉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很快就睡下了。 翌日见到忍冬,苏凉说想跟她聊聊。 先是问起跟齐峻成亲的事,忍冬神色无奈,“我只是答应跟他在一起,还没到成亲那一步,他太心急了。” “先成亲,接着恋爱也无妨。”苏凉微笑,“等他爹回来再说吧。” 忍冬点头,听苏凉问起白杨何时回京,便说这次的任务不是太远,顺利的话约莫三五日就回来了。 “你去襄月城找他的时候,是见到他,他便跟你走了吗?”苏凉问。 忍冬愣了一下,摇头,“我见到白杨,是想立刻带他走的,但他坚持让我等两日,说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不想给他在炎国皇宫的朋友留下麻烦。是有什么问题吗?我相信白杨不会背叛乾国的。” “但他如今打算背叛乾国的皇帝。”苏凉在忍冬的惊诧中,讲了昨夜的事。 忍冬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怎么会这样?这……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不会要杀了他吧?” 苏凉摇头,“本来可能会,但顾泠给了皇上一个建议,皇上采纳了。” 忍冬闻言,神色一松,“多谢主子和姑爷!” 得知顾泠的建议和端木忱的决定,忍冬立刻点头,“如此甚好!皇上若非看主子和姑爷的面子,根本不会给他活路的。他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必须要为之努力!” “等他回来,你跟他谈谈吧。”苏凉说。 “我得让他来给主子和姑爷磕头。”忍冬说。 苏凉摇头,“别了。他知道该做什么就好。此事需得保密,齐峻那边也先不要说。” …… 炎贵妃姬月妍并未被打入冷宫。因为那样做的话,需要有一个理由。而真正的原因端木忱并不想让人知道。 在端木忱娶了姬月妍的第二天夜里,他居然去了邢玉嫣那里,让司徒瑶很是不解。但得到的消息只有姬月妍身体不好。 邢玉嫣喜出望外,但端木忱只是过来看看她,没坐一会儿就又走了。他受了伤,不想让司徒瑶发现,虽然他其实跟司徒瑶在一起最舒心。 …… 顾泠派人留意,并未再发现那日的灰衣老者。 这天老沐带着正儿在酒楼吃饭,正儿吃得差不多,就在扔纸飞机玩儿。 再次扔出去后,纸飞机打着旋儿,飘到了窗外。 “沐太公,小飞飞出去啦!”正儿连忙叫老沐。 老沐扔下手中的鸡腿,跑到窗边,“太公帮你去捡!”只是他正准备跳出去,却左看右看,没看到纸飞机在哪儿。 老沐抱起正儿,“小乖乖你看,小飞没了,是不是被人捡去了?” “好吧。”正儿点点头,“那我再做一个好了!”以前玩儿的是顾泠给他做的,现在他自己会折,丢了就丢了。 “我也折一个,我们比比,看谁的飞更远!哈哈!”老沐抱着正儿转身,一老一小都折新的纸飞机去了。 酒楼不远处的巷子里,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灰衣老者仔细了一会儿手中的纸飞机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册,解开封皮上绑的绳子,翻开,把纸飞机夹进去,然后拿出一支炭笔,一手抱着羊皮册,一手在上面写字:“发现形似主子描述之飞机之物,此物之主与苏凉和顾泠关系密切。”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69.大概率来者不善 白天丢了个纸飞机,正儿并不在意。只是当他夜里洗完澡,像往日一样从床边的置物架上拿玩具,准备上床玩一会儿再睡时,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爹,娘,我们家进贼了!”正儿飞快地跑到隔壁去,小脸严肃,“美人叔叔送我的小飞三号丢了!” 说的是个飞机模型。顾泠送了正儿三个不一样的飞机模型,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可以拆开重新组装的,分别叫小飞一号,小飞二号,小飞三号。三号是最小的一个,精致又可爱。 陆禹和万卉到正儿房间,果然看到架子上空了一块。这架子也是专门定制的,上面放的玩具几乎都是顾泠送的。 万卉蹙眉,“我今日没出门。若是真进了贼,那定然功夫不弱。”虽然正儿的生父李三已死,李家也没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京城万府是有几位重金雇佣的武者看家的。 “什么贼,只偷一个小玩意儿?”陆禹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正儿皱了皱小眉头,“白天我跟沐太公在酒楼,还丢了一个纸折的小飞呢!我得告诉美人叔叔去!” 陆禹点头,“是得告诉他一声。明天吧。” 翌日,正儿再去苏府,就找顾泠说,他的小飞三号被人从家里偷走了。 “确定是昨日丢的?”顾泠眸光微凝。 正儿点点头,“是的,我前天晚上看到过还在。”又说起昨天还丢了个纸飞机的事。 纸飞机落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可能被人捡去,也可能被人踩在脚下变成废纸,但正儿家里的东西丢了,绝对不正常。 万家值钱的东西多得是,偏偏偷走一个木头模型……顾泠又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灰衣老者了。如果真跟穿越者有关系,才会对带有苏凉前世标志的物件感兴趣吧?闯入苏府风险太大,万家虽然也有人看守,但相较之下对高手而言没那么难。 “美人叔叔,到底会是谁偷了我的小飞呢?”正儿挠头,觉得好奇怪。 顾泠回答了一个字,“鬼。” 正儿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姑姑说世上没有鬼!” “打个比方。如鬼魅一般的贼。”顾泠揉了揉正儿的小脑袋,“丢了就丢了吧。” “那我可以再要一个吗?”正儿知道顾泠书房里好多玩具。 “你去挑吧。”顾泠点头。 正儿跑进书房,看来看去,指了一个精致的火车头模型,“美人叔叔,我可以要这个吗?”虽然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可爱。 顾泠说可以,取下来交给正儿。 “那它叫什么名字呢?”正儿问。 顾泠随口说,“小火。” “哪里有火?”正儿疑惑。 顾泠神色淡定,“烧了可以当柴火。” 正儿抱紧他的新玩具,拔腿就跑,“美人叔叔你可不要有那种暴殄天物的心思哦!” 等正儿带着新玩具离开圆明阁去找老沐,顾泠找到了在湖边亭子里看书的苏凉,提起正儿的小飞机被偷之事。 苏凉也立刻察觉不对劲,“难道真是个我的同乡在暗中调查,确认我穿越者的身份?” 顾泠微微摇头,“若是从小飞机来看,我才是穿越者。” “是是是,你更像。”苏凉说,“不知道那贼目的是什么,但看样子还在城里,得先找到他。” “我放了个诱饵。”顾泠指的是刚送给正儿的火车头模型。如果有人盯着正儿,对飞机感兴趣,应该也会盯上那个火车。 “未必有用。”苏凉说。万一对方通过小飞机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不再盯着正儿了呢?不过试试无妨。 顾泠让老沐带着正儿出去逛街,正儿一直抱着火车头不撒手。这正是顾泠的目的,给暗处的人瞧瞧。 倒不至于后悔做这样的东西出来被人看到。因为在顾泠恢复之前,便已有人盯上了曾经软弱无能离开京城归来后惊才绝艳的苏凉。若是因为两个模型让幕后之人错把顾泠当成穿越者,正是顾泠希望的。不管对方意欲何为,能迷惑到他们,就可以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 …… 是夜,正儿临睡前把火车头模型放在了小飞三号原来的位置上,叫了一声,“美人叔叔?” 顾泠出现在正儿身后,一把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然后拿出一个药瓶,拔开塞子,将其中粉末状的药物小心地洒在了火车头模型上。 正儿趴在床上,好奇地看着,“这样就能抓到贼吗?” 顾泠点头,“试试。快睡觉。” 正儿翻身躺下,盖好被子,“美人叔叔跟我一起睡吗?我们把床幔放下,一起藏起来!” 顾泠摇头,“我在,你先睡。” “那就辛苦美人叔叔啦!”正儿话落闭上了眼睛,乖乖睡觉。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万府一片静寂。 一道黑影翻越花园围墙进入万府,无声无息地直奔主院。正儿还小,虽然自己住了一个房间,但陆禹和万卉就在隔壁。 轻轻撬开正儿房间的窗户,黑影潜入进去,拿出一颗夜明珠,借着温润的光,轻车熟路地进了内室,停在了床边的置物架旁。 夜明珠靠近火车头模型,片刻后,一只手伸过去,把火车头拿起来,端详片刻,微微点头,塞入怀中,转身又沿着原路离开了。 再次穿过花园时,黑影突然身子晃了一下,挠了一下自己的手,就出现几个血道子。 黑影脚步一顿,加快速度想走,顾泠从天而降,挡在了他前面。 黑影心知中计,而顾泠正倒数五个数,等着这贼倒下。 谁知,黑影往口中塞了一颗药的同时,又从怀中抓出一个东西来,朝着顾泠扔了过去! 顾泠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火药味儿,神色一变,立刻往远处闪避。 爆炸声吓得正儿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下床,跑进隔壁房间,就见陆禹抱着神色不安的万卉,都被惊醒了。 “是打雷了吗?”正儿皱着小眉头摸了摸万卉隆起的小腹,“弟弟不要怕哦,没事的,美人叔叔会保护我们的。” 过了约莫一刻钟,顾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正儿?” “美人叔叔!”正儿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开门。 等陆禹和万卉收拾好出来,见顾泠衣服上有些灰土,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美人叔叔抓到贼了吗?”正儿问。 顾泠摇头,“没有。”对方有解毒药,就算不能完全解除他下的毒,也足以逃走了。他追出去已不见人影。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武器居然是炸药。 这东西苏凉跟顾凉研究过,但没想过要用。这个世界本身是有烟花爆竹的,自然也有些工匠懂得制作炸药,不过很粗糙,威力跟苏凉前世相比自然是差很多。 但今夜那人用的炸药,威力相当了得,且能随身携带。若非顾泠躲闪及时,不死也残。 “没事的。”正儿抓住顾泠的手晃了晃,“那个坏蛋偷我的宝贝,不会有好下场的!” “方才那巨响是……”陆禹乍听像雷声,后来又觉得不太像,似乎是从花园的方向传过来的。 “贼人作怪。”顾泠说。 万卉面色一紧,“他到底想干什么?”若连顾泠精心计划都没能抓住,定是极为棘手之人。 “他偷的东西都是我做的,是冲我来的,不是冲你们。”顾泠解释。 万卉松了一口气,又叹气,“那你跟苏凉也要小心一些。” 顾泠点头,“你们快睡吧。我们会想办法处理的。” …… 顾泠离开万家时,又到花园里看了情况。地上被炸出一个大坑来,一棵树倒了。 等回到苏府,顾泠到书房洗漱换衣服之后,才进卧房,小心着怕吵醒苏凉。但他刚到床边,苏凉就醒了。 “你不在,我睡得也不安稳。”苏凉坐起来,“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顾泠摇头,“被他跑了。” 苏凉神色一凝,顾泠出手都没把人留下?那武功得多高? 等听顾泠讲了事情经过,苏凉心中微沉,“他随身带着手榴弹?” 留意飞机和火车头模型,武器是手榴弹,不用怀疑了,一定是穿越者。 “他偷正儿的玩具到底想干什么?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们?”苏凉觉得事情有些怪异,搞不懂那个疑似同乡的人意欲何为。 顾泠摇头,“或许那人是穿越者派来调查我们的。” 苏凉若有所思,“这倒是有可能。要调查的话,需要证据,你送正儿的玩具就是证据。我现在开始怀疑跟岳梅有关的那个神秘势力跟穿越者也有关系了,虽然还没证据。不过今夜那人用手榴弹炸你,就不怕你出事吗?如果他只是来调查的。” 顾泠想了想说,“他应该还在怀疑穿越者到底是你还是我。那手榴弹也是个试探,看我是否认识,知道躲避。如果我不知那是何物,用手抓住的话,说明我不是他要找的目标,死便死了。” 苏凉面色微沉,“可恶。大概就是曾经突然出现给我送纸条的人,如今我们成亲了,盯着我的人开始怀疑我们俩到底谁才是穿越者,所以前来调查。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查清楚后想做什么。” “睡吧。”顾泠摇头,“那人费心调查,不至于会直接除掉我们,否则就不必查了。他既然避着不想跟我们碰上,应该不是做主之人。明日再说。” …… 翌日,顾泠带苏凉又去万家看了昨夜炸出来的坑,而后陆禹就命人把花园恢复原状了。 等顾泠和苏凉离开万家回府的路上,正巧碰上了从玄北城日夜兼程赶回来的邢冀和齐江。 赶车的齐峻远远看到骑马而来的人,神色大喜,“主子,我爹回来了!” 齐峻把马车停在了路边,顾泠掀开车帘,就见邢冀策马而来。 “阿峻!小凉,小顾!”邢冀看到他们很是高兴。 “义父别下马了,得先进宫复命吧。”苏凉微笑,“明日来我家吃饭。” 邢冀连连点头,“好!”他今日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做,先进宫见端木忱,还想去看看他的女儿邢玉嫣,然后赶紧回家去。 齐峻去跟他爹说话,转头就见顾泠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拿起了马鞭“我们回去,你陪你爹回侯府吧。” 齐峻知道顾泠和苏凉的性子,也不跟他们客气。 等邢冀和齐家父子走了,顾泠赶车,带着苏凉回家去。 暗处有双眼睛盯着他,直到马车消失不见。 城中的一条巷子里,灰衣老者再次掏出怀中的羊皮册翻开,布满血痕的手拿出炭笔在上面写,“顾泠毫无贵族架子,亲自赶车。”上面一行写着“顾泠识得手榴弹,及时躲避。”、“顾泠自小孤僻,不喜与人来往,与亲族关系极为疏远。”“顾泠医术高明,进宫为端木熠施针。”等等。 …… 邢冀先见到端木忱,述职之后,便为先前苗氏和邢玉嫣犯的错向端木忱请罪。那是他的妻女,到底是他没管好没教好。 端木忱并不想再因为那件事多说什么,主动提起让邢冀稍后去看望邢玉嫣。相较之下,端木忱对于裘靖到玄北城之后的表现更在意。 虽然玄北城的事先前已传了消息过来,如今司徒勰定也知道被裘靖背刺了。但具体的过程,邢冀这个亲历者更清楚。 邢冀便详细地跟端木忱讲了一遍那日发生在玄北城外的事。 端木忱听完,露出满意之色,“不错。想来凉国越王得知,也会很欣慰他教出一个明事理的好孙子。” 这话,直接把讽刺意味拉满了。 邢冀谢恩后,离开御书房,便去看邢玉嫣了。 邢玉嫣一见邢冀,当即泪如泉涌。 好不容易等她平复了心情,张口又是诉说她多么的委屈,说端木忱冷落她,如今心都在司徒瑶身上,连新来的炎贵妃都不得他欢心。 邢冀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且她怀着身孕,不敢说重话,只劝她放宽心,好好养胎,不要胡思乱想,先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爹以后不再去带兵了吗?”邢玉嫣问。 邢冀摇头,“这要看局势变化和皇上的安排,现在说不准。不过暂时不必去,我这次难得能回来。” “那爹可以常来看我吗?”邢玉嫣泪眼婆娑地问。 邢冀说他不方便常进宫,会跟皇上请示让邢老太君多来陪陪她。 …… 从万府回来后,苏凉和顾泠就做了个决定,他们也要搞些手榴弹出来。暗中行事目的不明的人,默认当做敌人来看待。既然对方有那样的武器,他们至少也要有类似的,不然就会很被动。 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存在,就是一种威慑,等到用的时候就可以有。 顾泠不让苏凉碰,关于这方面苏凉知道的东西都已经教给了顾泠,只是先前并未付诸实践,毕竟还是有点危险的。 当天就准备好了需要用的原材料和工具,顾泠打算明日就上手做点来试试。 临睡前,苏凉还在想“同乡”的事,“大神,盯上我们的穿越者,一直没有暴露过,会不会是对这个世界的权势没有兴趣,还想回去?” 顾泠想了想说,“也可能是隐藏得很深,我们没发现。” “总之,现在确定,除了凉国和炎国之外,还有个更神秘,或许也更强大的敌人盯上了我们。”苏凉微叹,说着又来了点兴致,“假设对方真的找到什么能穿越回去的方式,我还挺有兴趣的,前提是对方是友非敌。” 见顾泠蹙眉,苏凉连忙说,“当然了,只是假设这种可能。不跟大神一起,我不想穿回去。” “我觉得,大概率来者不善。”顾泠脑海中浮现出那灰衣老者朝着他扔手榴弹的样子。幕后之人隐藏得很深,却做了这样的武器,行事也鬼鬼祟祟,提防为上。 苏凉认同顾泠的判断,“那就预祝大神明日首炸成功。”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0.是顾泠 为了避免在城中闹出太大动静引人注意,顾泠自制了一些炸药后,便出城找无人之地去试验了。 安全起见,虽然苏凉想去,但被拒绝了,也没再坚持。 陪顾泠出城的是老沐。他知道烟花爆竹怎么做的,对于炸药有所了解,但顾泠用的配方和做出来的形状奇特的成品,都让他觉得十分新奇,不知威力如何。 因此没等苏凉开口请他,老沐就强烈要求要跟着顾泠去瞧瞧。 在家里等消息的苏凉见齐峻回来,聊了些齐江带回的玄北城的事,主要是裘琮和裘靖祖孙到玄北城之后做了什么。 说完齐峻离开去找忍冬,没一会儿又出现在苏凉面前,“主子,白杨回来了!忍冬不知在跟他说什么,神神秘秘的,让我回避,不会是说我坏话吧?”最后一句是玩笑语气。 跟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至于忍冬在跟白杨谈什么,苏凉是最清楚的,闻言笑笑,“是皇上对白杨另有安排,忍冬要劝他接受。” 齐峻愣住,“什么安排?” “让他到南边参军,当年锦成的副手。”苏凉说。所谓副手,并不是说白杨真适合当个正常的将军。他最擅长的是武功和伪装,而这在战争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来,他可以保护年锦成和蔺屾等将领的安全,二来可以完成必要的刺杀任务,或混入对方军中做点什么。关于这些,苏凉都跟忍冬详细聊过,让她跟白杨好好说。 齐峻闻言,先是惊讶,继而便露出羡慕之色,“看来皇上还是很看重白杨的。” 苏凉知道齐家兄弟一直都有从军的意向,只是他们的父亲齐江管着,不肯让他们去冒险。 “如今年轻一辈缺武将。”苏凉说,“不过你都打算跟忍冬成亲了,应该不会还想从军吧?” “这……倒也是,但还是有些遗憾,活了二十多岁,好像没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除了追随主子,但跟主子和姑爷比,我又不值一提了。”齐峻跟苏凉说了心里话。 苏凉想了想,“那,不如你跟忍冬商议,你们俩,还有白杨,都到南边去?小年和蔺二山那边肯定是急缺人才的。他们姐弟武功高强,你心智不错,且读过不少兵书,在军中定能有一番作为。” 齐峻眸光一亮,继而又皱眉,“我们都走了,没人照顾家里。” 苏凉摇头,“不用管这个。我早说过,你们不是奴才,之前是都没有其他适合的事情要做便留下。不过你得跟你爹和忍冬都商量好,你爹之前管着,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兄弟。” 齐峻神色一正,“属下明白。那我去瞧瞧忍冬跟白杨谈完了没有,先问问她的意见,然后带她去见我爹。我爹对我们成亲这件事是很支持的,已经在挑日子了。” “去吧。”苏凉点头。 齐峻走后,苏凉在湖边亭子里坐着,又看了几页书,听到脚步声,见白杨过来了。 苏凉合上书,等着跟他聊聊,谁知白杨走进亭子,就面对苏凉跪下了,“那件事,多谢主子保护我们。” 对于白杨突然改口,苏凉微微蹙眉,“不必如此。皇上看了我们的面子,但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但白杨知道,就算端木忱为了大局暂时不想把姬月妍如何,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他,折磨姬月妍。 这些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皆是因为苏凉和顾泠在关键时刻不仅保护了姬月妍,还给了端木忱一个建议,同时给了白杨和姬月妍一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有希望的光明正大的未来。 因为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之中,就算顶着巨大的风险排除万难私奔成功,也只能远远逃开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着,还要一辈子担惊受怕。更何况,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连命都没有。 如今这样的局面,哪怕让白杨等上十年八年,他也愿意。他并不十分相信作为皇帝的端木忱,但他相信苏凉和顾泠。 白杨起身,坐在苏凉对面,先跟她道歉。因为他原本的计划之中,存了利用他姐姐跟苏凉的关系的心思。虽然那是无奈之举。 “忍冬帮了我们很多。再加上你们俩的事毕竟没有闹大,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还有好好收场的机会。”苏凉微叹,“看来,你接受皇上的安排了?” 白杨神色愧疚,“那是天大的恩典。” “很好。那你即日启程南下吧,职务到时候让年锦成安排,不必再进宫面圣。皇上虽然大度,但暂时也不想见到你。你若能为乾国立功,你心中所想之事,将会更有保障。不过,你也不要豁出命去,勇敢跟莽撞不是一回事,遇到事情多跟身边的人商议。年锦成和蔺屾都是我的朋友,也都认识忍冬,会关照你的。”苏凉说。 白杨点头,“好,我明白了,多谢主子。不过……” 苏凉打断,“你若是想让我安排你离开之前跟炎贵妃见一面,这是不可能的。”端木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不能再得寸进尺,出现任何有损皇室声誉的事情。 白杨连忙摇头,“主子误会了。刚才姐夫说,他跟姐姐要和我一起去,我是想说这件事。我等他们决定之后再走可以吗?” “当然。”苏凉眉目舒展,“应该今日就能定下来。不过……你若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宫里那个人的,我下次进宫见到她可以帮忙转达。只能是口信。” 白杨眸光一喜,“多谢主子!” …… 午后,顾泠和老沐才回到家。 老沐身上灰扑扑的,但苍老的眸子亮得吓人,兴冲冲地跑过来找苏凉,“乖徒儿,你都不知道,小顾做出来的宝贝有多厉害!要不是怕吓到徒孙,就让你去看了,哈哈!” 顾泠随后进门,开口让老沐去洗澡。 “我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来找你,你好好教教我是怎么做的!我们明日再出城去玩儿!”老沐话落就乐颠颠儿地跑了。 顾泠身上还算干净,但鞋子和裤脚脏了些。他跟老沐试验成功之后还用提前备好的铁锹把炸出来的坑给填回去了……老沐觉得没必要,但顾泠做事缜密,不希望被人发现那些奇怪的大坑。他们去的是个幽深的山谷,确认一定范围内没有人,外面也很难听到动静。 “怎么样?”苏凉递给顾泠一杯水。 顾泠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说起今日试验的结果。带的两颗手榴弹和一捆炸药,都成功引爆了。但手榴弹的引爆时间不是很稳定,有一个过快,另一个又太慢了。过快容易伤到自己,太慢容易被敌人踢回来。 就像前夜在万府花园,在顾泠意识到朝他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因为不确定那东西在哪一刻会引爆,是不敢贸然出掌或出脚打回去的,有可能就在那一瞬间就炸了。立刻躲避才是上策。 但顾泠自己做的,要把引爆时间固定在一个最合适的范围内,不过快也不能慢。 炸药是用点燃的引线引爆的,爆炸时间跟引线的长度和燃烧速度有关系,这个好控制。今日顾泠对于炸药的威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你第一次上手做顺利炸了就很厉害了。”苏凉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顾泠是个做事情追求完美的人,一定会很快改进,直到他满意为止。 吃过饭,顾泠陪苏凉睡了个午觉。 着急跟顾泠一起研究“宝贝”的老沐在圆明阁外徘徊,想叫顾泠又怕吵到苏凉休息。 终于听到里面有动静,老沐冲进去抓了顾泠,一起到府中一个专门给顾泠“配药”的院子里去,接着忙活。 岑蔓问苏凉老沐和顾泠在捣鼓什么宝贝,苏凉卖关子说暂时保密。 …… 齐峻带忍冬去见了齐江。 若是齐峻自己去,说要到南边从军,齐江指定不会答应。但当着准儿媳的面,且听忍冬说,她跟她的弟弟也都去,齐江不想拆散齐峻和忍冬,也不想让儿媳觉得他是个不讲理的老顽固,便答应了。 齐江语重心长地叮嘱齐峻,让他好好听忍冬的话,不准胡闹。 齐峻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开心,跟媳妇儿一起并肩作战,想想就觉得妙极了。 要说最无语的人,要数齐严。他还没媳妇儿就算了,顺势跟齐江提出也去南边从军,结果齐江拒绝就算了,说的话居然是,“你先找到媳妇儿再说!” 郁闷的齐严拽着齐峻打了一架,结果发现不知何时齐峻的实力已经超过他了! 齐严深深觉得他当哥哥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于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既然齐峻和忍冬都走了,他要去苏府当管家!因为跟着苏凉混,不止能见世面提升实力,还发媳妇儿! 齐峻听了齐严的理由,哈哈大笑,表示绝对赞成。 齐江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他的儿子追随苏凉,绝对的好事。 于是,等苏凉再见到齐峻的时候,他说他爹已经同意了,他即将跟忍冬和白杨姐弟一起到南边去,另外强烈推荐他哥齐严接替他在苏府的位置。 “好啊。”苏凉欣然应允,“他想来就来吧。如今义父和你爹都回来了,忠信侯府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必须他去做的。” 齐峻、忍冬和白杨当天夜里就离开京城南下了。苏凉写了信给言雨,还让齐峻去蔺家问了一声,帮蔺家人带信给蔺屾。 …… 经过三日的研究,顾泠终于做出了让他自己满意的手榴弹。 老沐的兴奋劲儿褪去后,感叹了一句,“你们不会把这个交给皇帝吧?这要用在战场上,得血流成河。” 苏凉摇头,“不会。”做这东西是有备无患,为了提防暗处的“同乡”,不做他用。 老沐点头,“那就好。不管这天下局势如何变换,至少我们不能成为刽子手的帮凶。且这东西一旦拿出去,乾国有了,凉国和炎国也会想尽办法仿制出来,还有别的有野心的人。到时候到处炸炸炸,全天下哪还有安宁日子?” 苏凉表示同意,她也是这样想的。目前看来“同乡”似乎没有跟哪国皇室合作,至少这种超前的武器凉国和炎国还没出现。 做成手榴弹之后,顾泠就打算试着做火枪。因为苏凉那“同乡”或许已经有这种武器了。 老沐又来了兴致,且很好奇这些玩意儿顾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顾泠说做梦梦到的,被老沐捶了一下。 …… 白杨离开几日后,苏凉跟顾泠一起进宫,提出去给炎贵妃医治。端木忱猜到她要做什么,但既然都定了,也没必要在意这种小事,便让她去了。 苏凉见到姬月妍的时候,她正在刺绣,面色尚可。 不同于上次,这回姬月妍见到苏凉明显有些高兴,让下人上茶后都出去,她有很多话想问苏凉。因为关于端木忱的决定,白杨的所在,姬月妍都一无所知。她没被打入冷宫,日子过得还不错,什么都不缺,但也没再见到端木忱,心中仍忐忑着,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见到苏凉,姬月妍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 苏凉简单跟姬月妍说了端木忱的决定。 姬月妍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乾皇真的愿意……” 苏凉点头,“我不清楚你的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但你暂时可以相信,也只能相信我告诉你的就是真的。” 姬月妍又惊又喜,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看着苏凉说,“无论如何,我相信你。” “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白杨已奉命南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跟他姐姐姐夫在一起。”苏凉说。 姬月妍有片刻的伤感,又很快恢复镇定,“我知道,他现在不能进宫来见我,我可以等,十年八年都愿意等。”话落,她起身就在苏凉面前跪了下来。 从言行举止来看,这一对苦命鸳鸯性格真的还挺像的。 苏凉把姬月妍拉起来,转达了白杨的口信。 姬月妍长舒一口气,心中大石终于消失了。 “记着,你是炎国来的公主,是这后宫的贵妃,在那一日到来之前,都要保持应有的体面,做好该做的事情。”苏凉提醒姬月妍。 “我明白。”姬月妍连忙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前日皇后的人,还有昨日凉贵妃都想来看望我,被皇上的人拦回去了。皇上不准我出去,也不让人过来,我倒是落个清静。” 邢玉嫣在想什么苏凉很容易猜。但司徒瑶来看姬月妍?是“姐妹”之间的关心,还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病了? 苏凉没管那么多,离开姬月妍那里,顾泠等在外面,两人便出宫了。 …… 马车在大街上走得不快,苏凉许久没逛街了,说想下车走走,顾泠便让齐严停下车,他扶着苏凉下去,就让齐严先行回家了。 顾泠隐隐感觉暗处似乎有人盯着他,但并未发现眼线到底藏在何处,想来对方武功也是极高的,大抵就是先前朝他扔手榴弹的老头。 因为跟苏凉在一起,顾泠不想节外生枝,也没刻意去找。两人进了言家的绣庄,苏凉看到一匹花布,虽然不是最好的料子,但颜色她很喜欢,便买了下来。 言雨交代过,言家铺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往苏府送的。所以苏凉没怎么自己买过。 等走出绣庄,顾泠一手揽着苏凉,一手抱着一匹花布,两人朝着万家酒楼去了。 一边走,苏凉一边跟顾泠说她打算用这匹布来装饰顾泠已经给女儿做好的一个婴儿车,一定很可爱。 两人进了酒楼之后,城中一条暗巷里,老者用满是伤疤的手拿着炭笔在羊皮册上记录“顾泠会做婴儿车,苏凉会做女红”。 翻过一页,就是羊皮册的最后一页了,前面都写满了。 老者沉吟片刻,在最后一页上写下三个稍大的字,“是顾泠。”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1.必杀令 苏凉的确会女红,但只限于一些简单的活儿,譬如给自己和顾泠做贴身衣物。其他能买到的,她很少自己费工夫去做,因为忙。 昨日带回来的花布,在苏凉跟顾泠说了她觉得怎么用最合适之后,这天顾泠就把新的婴儿车推到了苏凉面前。 那灰衣老者误会很深。顾泠会做婴儿车,是苏凉先跟他说了长什么样子。而要说针线活,顾泠可比苏凉做得好多了。 “真可爱!”苏凉看着漂亮的小车就觉得心一下软了,顾泠完美地做出了她想要的样子,还在小车遮阳篷上面缝了一个垂耳兔布偶。 苏凉都能想象到他们家宝贝女儿坐在里面,小兔子就在女儿头顶晃的画面。 “我大概能看到大神你小时候如果坐进这样的小车会是什么模样了。”苏凉轻笑。她坚信女儿会长得像顾泠。 顾泠点头,“一举两得。”他对这类的事向来是不会觉得尴尬的。 正儿又带回家一个新的奇特玩具,但并没有人再潜入万府偷盗,也没有人找上顾泠和苏凉,让他们怀疑先前那个冲着顾泠扔手榴弹的老者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乾国京城。 如果说他的任务只是调查,确认顾泠和苏凉谁是穿越者,不做其他事的话,这样的结果也合理。 顾泠如今做炸药已经得心应手了。为安全起见,他把做好的一些成品放进了无人居住的长信侯府中备用。那里是御赐给他的府邸,本来是一片废墟,后来他从司徒勰那里要来了曜城越王府花园的所有树木栽种进去,起初有人打理,后来干脆就不管了,大门一锁,放任里面的树木花草野蛮生长。 所以,如今的长信侯府不是废墟,是个很有自然野趣的大花园。 制作火枪并不容易,只有顾泠和老沐两个人,包括铸铁这样的事也是他们师徒亲自上手,不过两人都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 苏凉做远程的参谋。因为顾要保证她远离一切有安全风险的东西。 关于子弹,苏凉说用铁球或铁钉都可以。老沐觉得那跟短箭是类似的东西,何必做得这么复杂? 顾泠认为值得一试,这类武器最重要的是速度,弓箭类的速度多跟使用者的力量挂钩,而人的力量是很有限的。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苏凉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五个月了。 月饼是大家一起做的,做好后苏凉派人给秦家、林家、蔺家、邢家都送了节礼。 而蔺家在迦叶城的柑橘园到了收获的季节,蔺屾派人采摘了不少柑橘,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来。 南宫倩身体好转之后,对于厨艺也很有兴趣,尤其喜欢做糕点,且做得还不错。 岑蔓品尝过烤出来的各色月饼,说很美味,问要不要派人去给玄北城的裘琮送一些。 苏凉说前些日子已经让宁家的人给玄北城那边送了些鲜果糕点做节礼,还有给裘琮祖孙的新衣物。 岑蔓笑笑,“你真是有心了。他跟外孙一起过年,应该也不会孤单的。” …… 玄北城。 裘琮和裘靖在中秋节前一天收到了苏凉派人送来的一车东西。 裘琮很感动,又有点郁闷,因为他都能想象到京城的苏府过节会有多热闹,而他只能跟裘靖一起在才八月便已入冬的玄北城冷冷清清地过。 裘琮披上苏凉送的大氅,问裘靖怎么样。 裘靖点头,“很适合外公。” 裘琮解下大氅抱在怀中,坐下后便叹气,“等这么久,也没人来刺杀你,要不我回家去?” 又来了……裘靖面色如常地点头,“外公想回就回去吧。” 事实上,从到玄北城的第三天开始,裘琮天天都会说这样的话。裘靖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每次都表示裘琮想走可以走。 但每次的结果都一样,这次也不例外……裘琮眯起眼睛看着裘靖,“我来这里是为了谁?你居然不需要?” 裘靖扶额,“需要。外公还是留下吧。”他再说让裘琮走,会被打。 没办法,就是这么奇葩。想走又不打算真的走,不过裘靖知道裘琮都是为了他。 至于凉国为何没有因他的背叛做出任何反应,裘靖觉得,或许只是还没到时候。他才不信司徒勰或司徒瀚真的在乎什么血缘亲情。 …… 凉国曜城。 中秋节宫中的宴会刚刚结束,司徒瀚叫司徒勰到御书房说话。 司徒瀚自从去年出现面瘫的症状被苏凉治好后,便很注意保养,避免自己冻着或被气着。 但看到司徒勰,当司徒瀚张口说出“司徒靖”三个字后,面部仍旧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好在很快就恢复了。 “司徒靖背叛的事,不是不提,就能过去的!”司徒瀚冷声说。 消息并非今日才收到的,不过司徒璟带着送亲队伍昨日才回到曜城来。在那之前,任由流言四起,他们也尚未对于如何处置二皇子司徒靖表态。 司徒勰面色平静,“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 司徒瀚冷哼,“若非皇叔当年蓄意瞒着朕把他送到乾国去,根本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朕认了的亲儿子,扬言跟朕断绝关系,不止背叛凉国归顺乾国,甚至当了玄北城的主将,以后要带兵打凉国!简直可恶!可恶至极!” 此刻,司徒勰再提什么“逼疯论”,都毫无意义了。不管他对于司徒靖本来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有何种计划,至此都彻底宣告失败。而他精心培养的所谓细作和最重视的孙子,除了毁掉他筹谋多时的大计之外,没有给他或凉国带来一丝一毫的好处! 司徒瀚对司徒勰的责备,也不能说全无道理。 “事到如今……”司徒勰眼底寒光闪过,“想让他回心转意是不可能了,既如此,杀了吧。” 司徒瀚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勰,“你说什么?你要把朕的儿子给杀了?你曾经口口声声说他是你花费了最多心血培养的孙子,是凉国破局的希望!” “皇上冷静些,动怒对身体不好。”司徒勰显然早就想好了,“过去这两三年的事情,我回头再看,发现真正的变数并不是司徒靖,而是苏凉和顾泠,或者说,就是苏凉一人。” 司徒瀚拧眉,“皇叔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没有苏凉,顾泠此时大概仍在什么地方隐居,不问世事。如果没有苏凉,端木忱也根本不会有机会这么快就坐上龙椅。如果没有苏凉,司徒靖哪怕曾有过矛盾挣扎,最终还是会选择凉国。那个女人,坏了我们太多事,继续下去,会坏了我们所有的事!”司徒勰说到最后一句,眸光倏然狠厉。 司徒瀚眉头未展,“皇叔把所有的失败归咎到一个女人身上,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她最擅长的是医术,这一点皇叔不要忘了。” “不,”司徒勰缓缓摇头,“她最擅长的,是控制人心。” “皇叔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把苏凉杀了,难道顾泠就会找个地方隐居,端木忱的龙椅就没了,司徒靖就会心向凉国吗?”司徒瀚神色不耐,“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平息司徒靖背叛给凉国带来的影响,若不能妥善处置,军心民心都会动摇!司徒氏也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先把司徒靖杀了,再想办法解决掉苏凉,到时顾泠不会隐居,但一定会崩溃。端木忱没了他们夫妻当谋士,也不足为惧!”司徒勰冷声说。 “一个是你的……”司徒瀚差点说出司徒靖是司徒瀚的亲孙子这种话,顿了一下,接着说,“顾泠可是阿凝唯一的儿子,苏凉肚子里怀着阿凝的孙子,皇叔确定要这样做吗?” “不这样做,他们早晚会毁灭整个司徒氏。”司徒勰说着站起身来,叹了一声,“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司徒靖和顾泠太心软,没有早点这样做。但今日起,不会了。皇上意下如何?” 司徒勰皱眉沉思,过了一会儿,揉了揉额头说,“若是司徒靖死了,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朕杀的。所谓虎毒不食子,就算真要除掉他,也不必下杀手。想办法把他从玄北城带回来,再做处置。至于顾泠和苏凉,皇叔自己定就好。” 司徒勰闻言,深深地看了司徒瀚一眼,告退离开。 回到越王府后,司徒璟正在书房里等候司徒勰,一见他便问,“祖父,皇上怎么说?” “他让把司徒靖活着带回来,如何处置苏凉和顾泠他不在意。”司徒勰冷声说。 司徒璟闻言便握住了拳头,“祖父看到了吧?司徒氏这么多人,皇上在意的,只有他自己亲生的儿子。当初我被抓,皇上哪里管我死活?如今司徒靖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他都不舍得让那个儿子死!若是祖父不在了,我们兄弟,爹和叔叔,哪里还可能有命活?祖父纵使耗费再多心神,也不是做主的那个,皇上在很多大事上都没主意,一边仰仗祖父,一边又因此忌惮祖父,有功劳他更忌惮,有任何一点差池就会被他小题大做拿来彰显皇帝威严!” 司徒勰闻言,面色愈发阴沉。 司徒璟见状,接着把心中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全都说出来,“祖父向来重情,但经过这两年的事也该看到,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司徒靖是,顾泠尤其是!连皇上也……祖父再不为我们自己家的人做打算,越王府的明天堪忧啊!” 司徒勰沉默不语。他在司徒瀚面前承认自己犯了错,说是太心软,司徒璟也说他是因为重情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但司徒勰自己知道,并非如此。答案,在他评价苏凉的那句话中。 司徒勰纠正司徒瀚,说苏凉最擅长的并非医术,而是控制人心。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中的不甘如浪潮狂涌。 因为这曾经是司徒勰自认为,他最擅长的。不然他不会让司徒瀚当皇帝,不然他不会帮顾泠恢复身份,表现得对他百依百顺,不然他不会送司徒靖去当细作,在他坏了大事之后仍旧觉得他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以上这些,如今让司徒勰后悔的事情之所以当初会发生,原因只有一个:他自以为可以控制人心,可以掌控局面,他骨子里的自大让他轻视了苏凉和顾泠有多棘手,会给他带来多致命的打击……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徒勰告诉自己。 “祖父没事吧?”司徒璟神色关切。 司徒勰回神,摇摇头,“没事。你说得对,我若早点迈出那一步,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如今,不能再等了。” 司徒璟神色大喜,“祖父英明!” …… 中秋节之后又过了三日,凉国皇宫中传出噩耗:皇帝司徒瀚起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脑袋,竟就这么没了! 从御书房中找到了司徒瀚在去年中风面瘫时命人拟定盖了印鉴的传位诏书,上面写着若他辞世,为了凉国的安定和未来,将皇位禅让给他的皇叔越王司徒勰。 司徒勰的人很快控制了皇宫和司徒瀚的儿子们,而他强忍“悲痛”,出面主持大局,成为了凉国新皇。也是凉国历史上即位时年纪最高的皇帝。 原太后闵氏在司徒瀚死后三日悬梁自尽,追随儿子走了。 原太子宣称是司徒勰谋害了司徒瀚,篡位夺权,诏书根本就是伪造的,可惜,他没什么本事,很快就被司徒勰以“保护”的名义软禁了起来。 司徒勰并未举办盛大的登基典礼,一切从简。而他登基之后宣布的第一道旨意,是对背叛凉国的司徒靖的必杀令:只要取下司徒靖首级,悬赏十万金! 司徒勰声称,这是司徒瀚生前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司徒靖的背叛行径彻底伤透司徒瀚的心,使得他心力交瘁,精神恍惚,才会出现意外。 既然出了悬赏,天下勇士皆可接下此任务,赏金也是个相当让人心动的数目。足可见凉国皇室让司徒靖必死的决心。 “皇祖父,如此一来,小妹在乾国后宫的处境,会不会更难了?”司徒璟神色担忧。 司徒勰摇头,“我们顾虑再多,优柔寡断,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木已成舟,朕不会命瑶儿再为凉国做什么,其他的,她自己多保重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2.悬赏和试探 凉国皇室如疾风骤雨般的变故很快传开。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司徒勰谋权篡位。看似如今只死了一个司徒瀚,但他的儿子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司徒靖。 而偏偏,司徒勰对他名义上的侄孙司徒靖下了那样的必杀令,又合情合理,因为司徒靖已经背叛凉国,改名裘靖,当了乾国的戍北军主将。叛国罪,谁能忍? 消息进入乾国,最先到的就是玄北城。 裘琮得知时,刚从外面买了烧鸡,拿出中秋节时苏凉派人送来的一坛美酒,打算跟裘靖祖孙俩喝上几杯。 听到探子匆忙赶来,说有凉国传来的消息,裘琮一边扯下一个大鸡腿,一边冷哼到,“凉国的消息?打过来了?还是司徒瀚被雷劈死了?” 裘靖知道裘琮最恨司徒瀚,会说这样的话简直太正常。 探子快速地说了凉国皇室的变故,裘靖凝眸,裘琮鸡腿吃到一半停了下来。 “虎毒不食子,司徒勰居然为了皇位把司徒瀚给弄死了?”裘琮虽然希望司徒瀚不得好死,但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探子随即说起跟他们直接相关的事,“新的凉皇悬赏十万两黄金,要裘将军的首级。” 裘靖面色倒越发平静了。如果司徒勰连司徒瀚都能除掉,说明他在这两年的谋划接连失利后已经彻底不装了,露出了本来残忍无情的真面目,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裘靖这个坏他大事,且将他的颜面狠狠按在地上摩擦的人? 裘琮瞬间暴怒而起,“司徒勰那个贱货,我就知道!十万两黄金?好啊,我看谁有种,敢来杀我外孙!老夫手痒很久了!” 最后一句是真心话。裘琮之所以一定要跟着裘靖来玄北城,待在这边陪他,主要目的就是怕他被凉国皇室暗杀。左等右等没见凉国皇室有动作,裘靖说是没到时候,果然,如今时候到了! “外公快吃肉吧,一会儿凉了。”裘靖拉了一下裘琮,让他坐回去,然后让探子去休息,又叫了人过来。 很快,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从玄北城出发,往京城赶去。 做完这些,裘靖端起裘琮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这酒不错。” “小凉送的,当然是最好的。”裘琮皱眉看着裘靖,“接下来我跟你住一个屋,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这……我倒不介意,但若是十万两黄金的悬赏,恐怕连隐世不出的某些老家伙都会心动吧。”裘靖面上平静,但内心知道,他如今风险很大,这次的麻烦不好解决。他给端木忱上的折子里请示了,若他真出事,玄北城谁来主持大局,让端木忱尽快定下来。 裘琮以前也是隐世不出的老家伙,闻言轻哼道,“让他们放马过来!” “应该不会这么快。”裘靖微叹,话落突然笑了,“也好,有外公保护,我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不然总是很难提升。下次见面,我还要跟顾泠再打一场。” “这就对了。事是我们做的,有什么后果我们来承担,怕什么?司徒勰本就是你最大的仇人,他如今当了皇帝,就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梦!”裘琮眸光冰寒,“把鸡腿吃了,我们再练练!” …… 乾国京城。 凉国的流言尚未传到京城,但从玄北城来的加急消息到了。 苏凉和顾泠被长安请进宫,见到端木忱的时候,他脸色尚可,跟他们分享了刚接到的消息。 “他终于不装了。”苏凉有点惊讶,但只有一点点。司徒勰早晚会走这一步的,因为龙椅只有一把,他让别人坐,便无法控制局面。而司徒勰在凉国有绝对的实力和势力,哪怕司徒瀚当了多年的皇帝,实质上也是个傀儡。 司徒勰不当皇帝,却又不肯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只能说明他骨子里是个自大狂和控制狂。他过于自负,又控制欲旺盛,以为就算不坐龙椅,也能一切尽在掌握。曾经确实是这样的,只是这两年很多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的计划行不通了。 简言之,篡位之前的司徒勰,就是又当又立。想要权力,还不想背上谋权篡位的骂名。 “司徒勰上位,跟司徒瀚在位,没什么本质不同。或许凉国皇室以后的手腕会更强硬一些。”端木忱本就把司徒勰和司徒瀚看成是一体的。只是原本他们“叔侄”共存,勾心斗角的状态更符合乾国的利益。如今局势有变,但也完全没有到让端木忱忌惮的程度。 “只是,”端木忱接着说,“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司徒勰对裘靖的悬赏令。” 乾国正是用人之际,而裘靖是如今乾国将领之中最出色的,倘若他出事,对乾国是一大损失,同时对军心也有影响。他冒着风险背叛凉国效忠乾国,若身为北方军主将的他被凉国取了首级,乾国也会很没面子。 苏凉语气幽幽,“用把司徒瑶送回凉国做条件,让司徒勰取消对裘靖的悬赏令?”暗杀跟明着悬赏有所不同。暗杀只能是司徒勰的人,明着的巨额悬赏会引来各路高手,后者更不可控。 端木忱闻言黑了脸,“苏凉,别告诉朕你是认真的!司徒瑶是朕的女人,这不是等同于让朕把自己的女人卖掉交换利益吗?” 苏凉轻咳,“皇上息怒,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她有身孕了。”端木忱冷哼。 苏凉惊讶,“那恭喜皇上和凉贵妃了。” “说点正经的可行的办法!”端木忱其实没真的生气,此刻甚至觉得,他方才反应好像有点过激,会不会让苏凉和顾泠认为他把司徒瑶看得很重要? “其实也简单。”苏凉说,“悬赏嘛,钱的事,用钱解决就好。既然凉国新皇态度如此坚决,我们回赠一份大礼就好。我们乾国悬赏十万零一两黄金,要司徒勰长孙司徒璟的人头。” 端木忱眸光微眯,“理由是什么?” “花钱的事,我们乐意就好,要什么理由?”苏凉轻哼,“只是告诉司徒勰,裘靖是我乾国的人,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他想让裘靖死,就让他自己的宝贝长孙陪葬。不希望司徒璟的安危受到威胁,就赶紧把那悬赏令给撤销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司徒勰要说裘靖是凉国的叛国贼,让乾国交还给凉国处置,那就要好好说道说道,裘靖为什么会在玄北城长大,事情的源头是司徒勰把裘靖秘密送到乾国当细作,这笔账也可以清算了。 端木忱觉得这种方式很好,“国库紧张,悬赏金你们这两位财主出?” 苏凉微笑摇头,“我们倒不是出不起,但传出去恐怕会让皇上没面子。” 端木忱也是开玩笑的,因为大概率最后并不需要真的出钱,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等苏凉和顾泠出宫的时候,乾国的悬赏令也正式发布了:凉国皇太孙司徒璟的人头,悬赏金十万零一两黄金。 这个零头,就很有意思,明摆着是给司徒勰看的。 但要说做样子,司徒勰真敢赌,有危险的可是他孙子。因为想要悬赏金的高手才不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只要相信皇室发的悬赏令为了面子也不会不认账,便有可能去完成悬赏的任务。 …… 入夜时分,端木忱到太后萧氏那里,见皇后邢玉嫣和凉贵妃司徒瑶都在。 她们都怀着身孕,萧氏自是希望她们和和气气的,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最重要。 邢玉嫣有意地在司徒瑶面前彰显她位份高,端木忱对她的亲近也都没拒绝,却暗暗观察着司徒瑶的神色。 司徒瑶表现得很大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偶尔敛了眼眸,会流落出几分失落来。 端木忱自己都没察觉,看到司徒瑶似乎吃醋,他有点高兴。 吃过晚饭,萧氏开口,让端木忱先送邢玉嫣回去。 端木忱应下起身,邢玉嫣掩不住的笑意,却听端木忱说了一句,“朕送皇后回去,便到瑶儿那里去。” 司徒瑶眸光一亮,端木忱也没在意邢玉嫣瞬间变了的脸色,自顾自往外走去。 萧氏见状,不由蹙了眉。旁观者清,她近来觉得,端木忱对司徒瑶是真的不同,不像是他一开始说的只为了试探。 端木忱一路上也没跟邢玉嫣说话,只在想是否要把今日得到的消息告诉司徒瑶。那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 把邢玉嫣送回去,端木忱都没落座,转身就走了。 邢玉嫣气得连声骂司徒瑶是狐媚子,又哭了一场。 等端木忱到司徒瑶宫中,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好了宵夜在等了。 说了会话,司徒瑶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皇上似乎有心事?” 端木忱叹了一声,“的确有件事,朕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司徒瑶点头,“皇上请讲。” “是今日刚从北边传来的消息。”端木忱把凉国皇室的变故跟司徒瑶讲了。 初时司徒瑶神色惊诧,继而便露出伤感之色,“皇伯父一向很疼爱臣妾的。” 端木忱看着司徒瑶伤心的样子,觉得有点假。她难道真不知道司徒瀚是被司徒勰弄死的吗?这是真天真,还是在伪装? 不过对于这一点,端木忱倒不是很在意。他喜欢聪明人,司徒瑶当下的表现是很正常的,她总不能高兴地说她祖父终于当上了皇帝。 端木忱握住司徒瑶的手,“发生这样的事,朕也很震惊。不过,还有一件事。你祖父登基后下了一道悬赏令,十万两黄金,悬赏裘靖的首级。” 司徒瑶愣了一下,“这……祖父此举也是无奈吧,那位裘将军,原是最受祖父器重的,他身为凉国皇子,却背叛了凉国,祖父不这样做,也无法给百姓交代。臣妾相信祖父此举绝不是要跟乾国交恶的意思。” 端木忱面色淡了几分,“那你认为,朕应该怎么做?” 司徒瑶叹气,“臣妾只是觉得,那位裘将军反复无常,并不是值得信赖的人,皇上对他委以重任,他可别坏了大事。” “因为他曾经坏过你祖父的大事,否则你也不会嫁过来?”端木忱陡然变了的脸色,让司徒瑶心中一惊,脸色瞬间白了。 “皇上,臣妾绝没有那个意思。臣妾毕竟是在凉国长大,才嫁来不久,忘不了亲人,若是说错话了,求皇上恕罪。”司徒瑶起身就跪了下来,受了惊吓面色苍白,唯有双眼泛着红,真真是我见犹怜。 “裘靖是你祖父为了对付乾国安插的细作,这笔账,朕还没跟他清算,如今他悬赏杀我乾国北方军主将,你居然让朕什么都别做?任由你祖父把人杀了?”端木忱神色失望地看着司徒瑶,“其实有个办法化解矛盾,你若这么在乎娘家人,朕把你送回去,让你祖父取消悬赏令,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司徒瑶神色一僵,“臣妾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 端木忱轻哼,“所以若是没怀上,你还真想回去不成?” 司徒瑶抓住端木忱的衣服,“臣妾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皇上误会了……” 端木忱面无表情,“其实朕今夜过来,真正要告诉你的事情是,朕白天已经发布了同样的悬赏令,要你大哥的首级,悬赏金比你祖父给的还多一两。” 司徒瑶闻言,先是怔住,继而便磕头求端木忱收回成命,“臣妾知道是祖父有错在先。但那是臣妾的大哥,皇上若对臣妾有半分怜惜,请不要那样做。” “朕对你的怜惜不只半分,但如今看来,你并不值得。”端木忱甩开司徒瑶,转身大步离开。 候在外面的长安见端木忱沉着脸,不知发生什么,也不敢问,只默默地跟在后面,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个廊亭,端木忱从小到大遇到烦心事都喜欢到某个位置上坐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被姬月妍拿簪子刺伤那天夜里,苏凉和顾泠来见端木忱,他就在这里坐着看月亮。 见端木忱要去老地方,长安也停在了他的老位置,能看到端木忱,但又不会打扰到他。 端木忱坐下,仰头,却见今夜天空没有月亮,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星光也比往日黯淡许多,如端木忱此刻的心情。 他在对司徒瑶失望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他似乎真的对这个女人动心了。因为司徒瑶真的很合他的心意,跟她在一起让他感觉很舒服很放松。 但如今端木忱已经清醒了。他一直想试探司徒瑶,今夜的事终于算是给了他答案。 归根究底,让端木忱失望的,并不是司徒瑶在乎她的娘家亲人这件事本身。因为端木忱也不会喜欢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关键在于,端木忱发现,司徒瑶很傻。 生在皇家,司徒瑶应该知道,感情是奢侈的。当她被她的祖父作为交换司徒璟的棋子送来乾国的时候,当司徒璟一边说着心疼她,一边又任由她嫁进乾国后宫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她以后想安身立命,靠的是端木忱,而不是那些并非真正在乎她的娘家人。 原先是郡主,如今司徒瑶在凉国的身份是真正的公主了,可她都怀上了端木忱的孩子,却依旧愚蠢地在端木忱面前维护凉国皇室,她至今都没搞清楚哪里才是她余生的家,简直可笑。 琴棋书画,善解人意,这些司徒瑶都很擅长。但她显然是司徒勰的乖孙女,至今仍然是,且已表露出想利用感情影响端木忱的决策进而帮到司徒勰的意思。大概是最近端木忱给了司徒瑶一种错觉,让她真觉得自己是这后宫最特殊的一个。 其实,这本来可以不是错觉,只要她选对了立场。 可惜,端木忱是有点被迷住了,司徒瑶同时也被迷惑了。 端木忱对女人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但他本以为司徒瑶是个聪明的。他喜欢聪明人。 如此看来,姬月妍都比司徒瑶聪明得多,至少她看清了皇室的本质,离开之后就再无留恋。先前的那次计划其实不差,可惜碰上苏凉被识破了,但她有目标,有勇气去做,哪怕很危险也愿意为了自己的爱情搏一把。 端木忱对司徒瑶的要求,也不过是希望她清醒一点,为自己打算,而不是为了一些不值当的人想些有的没的。 从这个角度,邢玉嫣也蠢,但至少单纯,端木忱可以一眼看透她的心思。 不提苏凉,端木忱的人生中有另外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那就是他的母亲萧太后。她一边借力娘家,一边又避免被娘家人控制,始终保持头脑清醒,成为了端木熠身边最可心的妃子,也保护了她的儿子,如今依旧在帮着端木忱管理后宫,避免妃子之间出现矛盾争端。 “长安。”端木忱突然开口。 长安立刻应声跑了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朕想吃苏凉做的酱肉包。”端木忱说。 长安愣了一下,弱弱地说,“这会儿太晚了,顾夫人怀着身孕定早早睡下了。且如今都是顾侯做饭。” 端木忱点头,“顾泠做的也行。” 长安:……他要敢去叫顾泠起来蒸包子,挨打的可能性很大,且他觉得自己活该…… “属下这就去……”长安硬着头皮说。 端木忱却站起身走过来,“都这么晚了你去作甚?朕又没说现在就要吃。明日朕打算到苏府微服私访,看看朕的干儿子。”顺便跟苏凉聊聊他的一点烦心事,毕竟,那是他最好的朋友。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3.皇帝的心药 悠扬的琴声传入耳中,端木忱放慢了脚步,细细聆听,便觉韵味悠长,是他从未听过的好曲子。 “原来苏凉会弹琴啊!还弹得这么好。”端木忱微笑感叹。 只是,当他穿过掩映的绿树,开阔的碧湖出现在视线中时,也看到了真正的弹奏者。不是苏凉,是顾泠。 果然……猜错了,却仍给端木忱一种如此也对的感觉。曾经他认为苏凉是个全才,后来发现,顾泠更是。 这是胎教环节,同时顾泠也在学习苏凉记忆中尚未忘却的前世名曲。而他的琴艺本就极为高超,是自小跟母亲司徒凝学的。 “两位好雅兴。”端木忱摆摆手,示意长安不必再跟着,独自朝着湖边亭子走去。 苏凉闻声看过来,也没起身行礼的意思。今日端木忱的打扮很像当初在北安县当县令时。 一曲终了,顾泠离开琴案,坐回苏凉身旁,给她剥橘子。修长的手指把金灿灿的橘皮剥得很完整,又把橘瓣上的白色细丝摘干净,再分成一瓣一瓣,错落有致地摆在苏凉面前的白瓷碟中,拼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当橘子花完成时,端木忱正好进了亭子,见状嘴角微抽,“顾泠你这么闲的话,朕给你找点正事做?” 顾泠理也不理,拿出一把小刀,开始雕刻橘子皮…… 端木忱轻咳掩饰尴尬,“蔺家的柑橘,确实不错。” “皇上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们?”苏凉轻笑。 端木忱也不必他们请,已经落座了,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柑橘出来,自己剥,“来看看朕的干儿子。”话落想到苏凉怀孕已五六月,应该确定胎儿性别了,连忙问,“是儿子吗?” 苏凉摇头,“不是。” 端木忱便笑了,“女儿?那更好。” 苏凉一听就怀疑端木忱肯定也在盘算着以后结亲什么的,最好别说出来,不然顾泠会想打他…… “朕得给干女儿再准备些漂亮的礼物。”端木忱知道这对夫妻的性子,自然不会把真正心思说出来。 苏凉点头,“那就多谢皇上了。” “其实朕今日来,还有一个原因。”端木忱神色一正。 苏凉正在想,该谈正事了,结果端木忱来了一句,“朕想吃酱肉包,你们谁做的都行。” “没有。”顾泠摇头。 端木忱:……他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那……朕难得出宫,今日是客,留下吃顿饭不过分吧?”端木忱笑意加深。 “五百……”顾泠开口,顿了一下,继续说,“万两。” 端木忱一脸无语,却没冲顾泠说什么,来了一句,“宝宝,看你爹,真是小气。” 苏凉忍俊不禁,顾泠微微蹙眉,把手中雕好的橘皮小篮子放在苏凉面前,然后对端木忱说,“今日吃素包子。” 端木忱神情愉悦地笑起来,他似乎发现了顾泠的软肋,有趣有趣。肉包子素包子都是包子,他已经开始期待了,托他干女儿的福气。 等端木忱说想单独跟苏凉聊聊,顾泠倒没意见,拎着茶壶起身去添水。 …… “皇上有心事?”苏凉把一瓣橘子投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齿颊流动。 端木忱微叹,“算是吧。朕昨夜把凉国皇位更迭,以及悬赏令的事情告诉了凉贵妃。” 苏凉挑眉。这件事如果端木忱不说,司徒瑶早晚会知道。但端木忱主动跟她讲,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抑或是不想骗她? 这两种情况,性质不同。但也许,同时都有。 苏凉便问端木忱,司徒瑶听了作何反应。重点不在司徒勰当皇帝,因为这是“好事”,不存在问题。而端木忱发布悬赏令要司徒璟的人头,才是一个麻烦。以上都是对司徒瑶而言。 “她……”端木忱开口便皱眉。 苏凉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听完端木忱说的,苏凉并不意外司徒瑶的表现。真正让她意外的,是端木忱似乎对司徒瑶动心了。否则,就他曾经亲口说过的对女人的要求来说,本不必在意这些,更不必为此烦心。因为司徒瑶想保护司徒璟,跟她不安分,绝对不是一回事。她在深宫之中,也只能想想,做不了什么。 “皇上希望她怎么做?”苏凉问。 端木忱叹气,“朕希望她多为自己打算,不要再惦记凉国那些人了。” 苏凉神色淡淡,“那是她的父兄亲人。皇上方才说,凉贵妃还不如炎贵妃聪明,只这一点而言,并不全对。她们俩如今都可以说是异国公主出身,但凉贵妃在嫁过来之前,并不是公主,而是郡主,她没有在皇宫里长大,且是司徒勰唯一的孙女,被全家人娇宠着。炎贵妃则不然。她们对娘家人的态度,取决于过往的经历,而她们的经历差别很大。” 虽然说起来都是皇族出身,但一个是备受宠爱无人与之争斗的郡主,一个是在勾心斗角的皇室中有诸多姐妹的公主。 姬月妍对炎国皇室没感情,想离开,绝对不只是因为白杨。甚至于,她会喜欢“普通侍卫”白杨,就是骨子里想从皇室挣脱的表现。 端木忱听完苏凉的话,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再开口,“你觉得,朕对凉贵妃太苛刻了?” 苏凉轻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皇上比较两位贵妃的意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苏凉话音刚落,端木忱就再次开口,“朕确实对她苛刻了。没办法,也是你害的。你过于聪明,让朕看其他女人,总觉她们笨。” 苏凉:…… 端木忱眉目舒展,“等朕回宫,再找凉贵妃聊聊?朕应该给她一次机会,一次开诚布公谈谈的机会。” 苏凉发现端木忱是真喜欢上司徒瑶了,不然今日都不会专门来找她聊。苏凉只是说了个客观的看法,端木忱仿佛就在等这个,顺势就把心结给解了。 顾泠拎着茶壶回来,还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 “你做的?”端木忱说着拿了一块,尝过之后点头,“不错。” 不是顾泠做的,这是南宫倩刚做好让秋月送来的。 等顾泠落座,苏凉说起方才的事,问他的意见。 端木忱也不觉得尴尬,“那是你的表妹。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顾泠摇头,“不了解。” 端木忱扶额。不过也好,顾泠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从不妄言,这至少说明,司徒瑶并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 “你想看清她的心?”顾泠突然主动问了端木忱一句。 端木忱点头,“算是吧。” “有个办法。”顾泠说。 端木忱表示好奇。顾泠这是要帮他?可真难得。 “苏小凉做了一种奇毒。”顾泠神色淡淡。 苏凉:……她做了很多种毒,但不记得哪种能让人看清人心?直觉顾泠在编故事。 “那种毒服下后,人只能说真话,一旦说假话,三息之间便会毒发,浑身颤抖,毒发两次后,便会没命。药效半个时辰。”顾泠说。 端木忱愣住,看向苏凉,“真的假的?竟有此等奇药?” 苏凉保持微笑,“人在说谎时,身体内部是有特殊反应的,虽然从外表未必能看得出来。” “你们试过?确定有用?”端木忱问。显然他对此感兴趣。 顾泠摇头,“无用。我们从不对彼此说谎。” 端木忱轻哼,“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那药叫什么名字?给朕一颗。” 顾泠把手伸向怀中,端木忱等着,却见他又空手出来,做了一个放东西到他面前的姿势。 端木忱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什么都没看到啊! “药呢?你逗朕玩儿呢?”端木忱皱眉。 顾泠面色平静,“此药名为,皇帝的心药。” 端木忱神色怪异,“药呢?” 苏凉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顾泠在干什么了。昨天夜里顾泠给她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讲的正是以前苏凉说过的《皇帝的新装》。 皇帝的心药……看不见,摸不着,但又莫名很契合当下的情景。 苏凉觉得她家大神可太有才了! 端木忱也反应过来,顾泠说的药,根本不存在,不由有些气恼,“你就是在愚弄朕?” 顾泠摇头,“皇上回宫,把此药给凉贵妃服下,而后告诉她,要说真话,否则会死。她会说的。” 苏凉笑意加深。所谓心药,就是如此,且还真的有皇帝的威慑在里面,妙极妙极。 端木忱愣住,随即眸光一凝,“心药……很好。” 这“药”是从苏凉这里拿的,便会有九分的可信度。倘若问心无愧,自然不怕说真话。而在一个说谎会被毒死,说真话可以活着,只是被厌弃的场合,更没有任何谎言存在的余地。 于是,端木忱伸手,作势拿起顾泠刚刚放在他面前的“药瓶”,塞入了自己怀中。 苏凉:……倒也不必。论无实物表演,还是她家大神更自然更美丽。 …… 顾泠做饭去了,端木忱也没有要提前回宫审问司徒瑶的意思,转移话题问苏凉他来时听到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顾泠自创的。 苏凉随口诌了个名字。因为那首曲子她只是记得部分旋律,还真不知道名字。 “没想到他琴艺如此高超。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端木忱问。 苏凉认真想了想,轻抚了一下自己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笑,“他不会生孩子。” 端木忱:……有道理,但真的很无语。 不过话说回来,端木忱在苏凉和顾泠面前是真的很轻松。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发现这对夫妻的实力总会给他更多惊喜,倒更信任他们真的对权势没兴趣了。否则,他们早就有机会得到皇位,想除掉他其实很容易,没必要扶持他。 这种轻松自在,跟在司徒瑶面前还不一样。他觉得跟司徒瑶在一起时很愉悦,只是相对于后宫其他女人而言,也有美色和欲望的缘故,是一种亲密关系。但至今为止,他对司徒瑶仍旧无法建立信任,这让所谓的“轻松愉悦”根本没有根基,只是一时的欢愉,太容易就会动摇破灭。 要说端木忱当下对司徒瑶有动心,他承认。但要说感情多深,他是绝对不认的。他来找苏凉聊,也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朋友可以无所顾忌地说一些他以往会隐藏起来的心里话,他便来了。而他接受顾泠给的“心药”,其实也是厌倦了猜忌的表现。 端木忱从皇子变成太子,从太子变成皇帝,并没有如其他皇帝那般更加冷情多疑。或许连他都没意识到,他其实变得比以前简单很多,尤其是在私人生活方面。 跟苏凉聊天是一件常常无语又很快乐的一件事。端木忱干脆又问苏凉,他该如何对待邢玉嫣。 “如果皇上需要她坐皇后之位的话,不想让她闹,其实也简单,偶尔有心情,稍微哄哄就好。”苏凉微笑,“不过,以后孩子的教养,还是少让她参与。” 端木忱扶额,“很有道理。” “其实朕本来以为你会讨厌姬月妍。”端木忱又提起了那位炎贵妃,“她跟白杨本来对你心存算计和利用,不是么?” 苏凉点头,“是。不过有时候看人,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他们不管有什么打算,都还没到那一步,且所谓的算计利用对我而言谈不上什么损害。忍冬的面子,值得我再给那对苦命鸳鸯一次机会。毕竟忍冬只有一个弟弟,让她牵肠挂肚那么些年,看着他走上绝路,让忍冬痛苦,于我更无益处。” 端木忱突然发现,苏凉某方面跟他一样,对待很多事会先算清得失再考虑怎么做。但不同的是,苏凉的行事方式,比他多几分人情味,而端木忱也早发现,看似高冷的顾泠,其实行事也很有人情味。 “朕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朋友越来越多了。”端木忱感叹,“包括朕在内。” “为什么?”苏凉笑问。 端木忱听到脚步声,看向端着托盘走过来的顾泠,盘子上有热腾腾白胖胖的包子。 端木忱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们家的包子最好吃。”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4.药效极好 回到宫里,端木忱就去找司徒瑶。 司徒瑶眼睛红红的,在窗边坐着,见端木忱来,似乎不敢相信,连忙起身迎了出来,行礼后又解释起昨夜的事,说她只是怕哥哥出事,并不是想左右端木忱的决定。 “是臣妾祖父先颁的悬赏令,皇上那样做,实属正常。臣妾昨夜一时冲动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司徒瑶说着又流下泪来。 端木忱叹气,握住了她的手,“朕一直希望能有个知心人。也希望,那个人就是你。” 司徒瑶顺势靠在了端木忱怀中。 端木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朕方才出宫去了苏府,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司徒瑶破涕为笑,“是好吃的吗?” 端木忱点头,放开司徒瑶,从长安默默放在桌上的食盒中拿出一个包子来,还没凉透。 包子不大,外皮很精致,每个褶皱都颇均匀。 “这是表嫂做的吗?”司徒瑶问。 端木忱摇头,“你表哥亲手做的,你定没有吃过。快尝尝吧。” 司徒瑶便拿帕子垫着接过去,尝了两小口,点头说,“很好吃。没想到表哥也有这么好的厨艺。” “顾泠就是个妖孽,没有他不会的东西。”端木忱感叹着,又笑起来,“有一件事他不会,生孩子。” 司徒瑶也笑了。 等司徒瑶把那个小包子吃完,漱了口,又沏了茶,两人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和谐。 而端木忱喝了一口茶之后,放下茶杯,突然问了一句,“瑶儿,朕可以信任你吗?” 司徒瑶神色微怔,而后肯定地点点头,语气温柔,眼神却坚定,“臣妾是皇上的人。或许此生都无法忘记生养我的亲人,但也绝不会做任何背叛皇上的事。” “好。”端木忱点头,微笑,“今日朕去苏府,正好听到苏凉和顾泠说,她做出了一种新的很有趣的药。” 说着,端木忱把一个茶杯推向司徒瑶,“把这个喝了。” 司徒瑶神色不安,“这里面有皇上说的……” “是的。不要怕。”端木忱笑意温和,“朕说它有趣,是因它对身体并无伤害。否则朕也不会给你用。” “臣妾有些疑惑,何种有趣?”司徒瑶没碰那个杯子。 “也好,朕先告诉你,省得你害怕。”端木忱说,“此药名为真心丹。服下之人,若是说谎,便会出现身体颤抖之状。只半个时辰的药效,过时便解了。” 司徒瑶神色有些受伤,“皇上不信臣妾……是因昨夜的事吗?” “跟昨夜的事有关,却也不全是。朕近日总是想着你惦着你,母后都看出来了。这也是朕这辈子头一回对一个女人如此挂心。”端木忱握住司徒瑶的手,“朕是皇帝,只是想要有个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心人相伴。你明白朕的苦心吗?” 司徒瑶蹙眉,点了点头,“臣妾明白。只是那药,确定那般神奇吗?” 端木忱肯定地点点头,“朕在苏府已亲眼看长安试过药了。不会有事的。朕提前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别慌,冷静地回答朕接下来的问题。” 说着,端木忱再次拿起那个茶杯,递向司徒瑶,“喝了它。” 司徒瑶敛眸,接过去,双手握住,又问了一句,“皇上确定此药对胎儿无害吗?” 端木忱点头,“当然,朕专门问过苏凉。” 司徒瑶低头,轻叹了一声,开始喝杯中的温水。她确认有喜不过是前几日的事,自那之后就没再喝过茶了。这杯是端木忱亲手为她倒的。 司徒瑶并未喝出水中有任何异味。但她知道,有些高级的药物,溶于水后就是无色无味的。她也相信,苏凉的医术能做出这种东西来。她只是不知道,端木忱到底要问她什么…… 茶杯回到桌上,在安静的空间中,杯底与桌面短暂的碰撞,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皇上想问什么,就问吧。”司徒瑶开口。 “抬头,看着朕的眼睛。”端木忱语气明明是愈发温柔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司徒瑶便抬头,看向端木忱,眼角有晶莹的水光闪烁。 端木忱并不会心软。越是发现他有些在意司徒瑶,他越是需要尽快确认此女是否可信。 至于改掉了顾泠给这“药”取的名字,是必须的。原先的名字太奇怪了。 所谓药效端木忱也改了。因为他想到,司徒瑶怀着身孕,如果告诉她说谎会死,她可能会猜到是端木忱在吓唬她,不是真的。 “你喜欢……”端木忱声音顿了一下,“顾泠吗?” 司徒瑶愣住。 任谁都会以为端木忱这么做会问司徒瑶是否真心喜欢他,没想到他却问她是否喜欢顾泠。 司徒瑶惊讶过后,面色平静地摇头,“不喜欢。” “朕不是问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想知道你对顾泠本人,对他这个表兄的看法。”端木忱说。 他并未怀疑过司徒瑶喜欢顾泠,当下问的也不是这件事。 司徒瑶蹙眉,思索了片刻,开口先叹气,而后摇摇头,“不喜欢。” “为何?”端木忱问。 司徒瑶再次叹气,“顾泠表兄从来也没把司徒氏的人放在眼中,更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待。” 端木忱点头。是真的。只是此前司徒瑶提及顾泠并非这样的态度。但那也正常。他们事实上就是不相干的人,面子上说些客气话没什么。 而后,端木忱再问,“你曾说过不止一次,你很崇拜苏凉,很喜欢她,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就见司徒瑶的手指揪住了她的衣袖。这是端木忱早就发现的,她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司徒瑶又低了头,且一向最懂礼仪的她,忘了自称臣妾,“我也不喜欢表嫂……” “为何?”端木忱眸光微暗。 “她……她……”司徒瑶显然并不想说出接下来的话,“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她永远是对的,跟她不同就一定是错的。” 司徒瑶说完,似有些后悔,想要解释,却欲言又止。 大概是“不能说谎”这一点,让她没办法再说些面子上的客气虚言,来掩饰内心真正的想法。 端木忱眼中的温柔本就有点假,如今连假的都没了,他问司徒瑶,“苏凉得罪过你吗?” 司徒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师父抓过我,威胁我祖父。” “那是因为司徒靖当时抓了她。” “那是司徒靖做的,跟我没关系。” “抓你是她师父的意思,她当时并不知道。” “要不是因为苏凉,很多事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司徒瑶脱口而出后,神色一慌,连忙低头掩饰。在“药物”的影响下,她一直暗示自己一定要说真话,不能说谎。方才端木忱颇有几分咄咄逼人,心理战,司徒瑶跟他完全没法比。 端木忱神色淡淡,“你对现在的什么事情不满意?你希望没有人阻止你祖父一统天下的道路?” “我……”司徒瑶想反驳,却不敢说,面色呈现一种怪异的红,仿佛心中保持冷静的冰与潜藏了很久的怒火在激烈碰撞。 而不敢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确定的答案。 “那是我的祖父。”司徒瑶低声说着,带了几分哭腔。 “你祖父杀了他的儿子司徒瀚,对比你怎么看?”端木忱问。 司徒瑶沉默了片刻,“皇位更迭,素来如此。本来那个位置,就是祖父让给他的。” “为了皇位,父子相残,也是对的?”端木忱问。 “皇上不也把父皇……”司徒瑶口比心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白。 端木忱却笑了,“是的。朕从父皇手中抢来的皇位,不过,至少朕的父皇还活着。且素来都只说,虎毒不食子。你的祖父,不过是露出真面目了。你就没想过,抛下司徒氏,一心向着朕吗?” 司徒瑶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但还是回答了端木忱的问题,“如果凉国司徒氏不好,我也没有好日子。” “嗬……”端木忱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你已经怀上了朕的孩子,却一点儿都不了解朕。” 话落,端木忱起身,“到此为止吧。”便向外走去。 司徒瑶怔怔坐着。她仿佛身在梦中,一时脑中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方才都说了什么,不知道那种药…… 司徒瑶看向桌上的茶杯,她开口,有些迟疑地说了一声,“我真的喜欢苏凉。” 这是谎话,但她的身体毫无异样。她看着自己的手臂,是定定地垂着的,没有颤抖。 所谓的有趣的药……司徒瑶瞬间面色煞白! …… 端木忱又去了御花园,带着长安在湖边缓步而行。 他从头到尾没问过司徒瑶对他的感情,但已经不必问了。 从苏府回宫的路上,端木忱便一直在想,他该问点什么,他想知道的是什么。 进宫的时候,他想到了答案。他其实并非想听到司徒瑶说爱他,因为立场原因,因为成亲到现在不过月余,哪有那么深的感情。 他是想知道,这个让他有点动心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值得他的喜欢。 而询问司徒瑶对顾泠和苏凉的看法,是端木忱想借此判断她的品性和是非观。 因为从端木忱的角度,以及事实层面,顾泠和苏凉并未做过任何伤害司徒瑶的事。当初司徒瑶被老白和老沐抓走,不过是反制手段,那时苏凉被裘琮抓走,司徒靖还是司徒勰的好孙子,知道苏凉被抓后抚掌称快。 哪怕司徒瑶事前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后应该也清楚缘由。她却因此怨苏凉,没有道理。 而从司徒瑶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对苏凉的嫉妒,仿佛苏凉的优秀是一种错误。她说苏凉高高在上,仿佛永远是对的。但事实是,苏凉的确是对的。做错事的人才会想要颠倒黑白。 而司徒瑶对她的祖父则有无限的宽容和理解,做了再多恶事,只一句“素来如此”便打发了。 司徒瑶认为凉国司徒氏才是她永远的靠山。只要司徒氏强大,端木忱就会好好对她。 端木忱只觉可笑。他选择和亲是为了大局,但真成为他的女人之后,他并不想让后宫参与任何政治方面的事,他对这些女人的态度,也跟所谓大局无关。因为和亲成了的时候,和亲本身的意义便已经结束了。 “可惜了顾泠做的那个包子。”端木忱突然开口。 长安默默听着。 “你再去苏府要一个。”端木忱说。 长安弱弱地问,“只……要一个?” “多几个更好。”端木忱微笑,“我请母后尝尝。” 长安应声,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告诉苏凉,她的神药很有效,替朕谢谢顾泠。”端木忱说。 长安:……顾夫人的药很有效,却要谢谢顾侯?搞不懂。 等长安走后,端木忱也离开了御花园。他觉得最近自己真是闲的,为一个徒有其表品性不好的女人想那些有的没的,简直离谱。他还是好好谋划一下,如何灭掉凉国才是正经。 …… 苏凉和顾泠再见到长安,听他转述端木忱的话,就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一种用来测谎的“药”,如果司徒瑶说的都是真话且让端木忱满意,倒要怀疑她是不是识破了骗局。 只有出现端木忱意料之外的“坏答案”,才值得他感叹药效之好。 苏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并非她认为司徒勰教出来的孙女一定跟他是同类,顾泠的母亲是司徒勰的女儿,也不是那种性子。只是过去的交往,让苏凉始终觉得司徒瑶完美得有点不真实,换言之,看不到她的真诚。 这也是顾泠和苏凉只把司徒瑶当做司徒氏一员来对待的原因。 而当端木忱来找苏凉说那些的时候,就代表司徒瑶在他面前都没有伪装成功。今日只是让某些事更加确定而已。 包子没了,苏凉让长安拿走了一盒顾泠做的枣花酥。 长安走后,苏凉问顾泠,“你觉得端木忱这辈子会碰到真爱之人吗?” 顾泠想了想说,“本来不觉得。但经过这次的事,或许会。” 端木忱正在从一个标准的皇室成员变成一个正常人。若是以前的他,根本不会有今日来找苏凉那种苦恼。 …… 端木忱并未把司徒瑶打入冷宫,也没限制她在后宫走动,见面依旧温和,但晚上没再去她那里过夜,只说是因为她怀着身孕不方便。 司徒瑶在太后萧氏面前哭了一场,说她说错话了,她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仿佛有人在控制她一般。 萧氏只安慰,却也不说什么帮她解释的话,劝她好好养胎。 至于司徒瑶陪嫁来的那些下人,已经被端木忱全部换掉,包括她苦苦哀求要留下的从小伺候她的嬷嬷。 …… 凉国曜城。 司徒勰发布的悬赏令尚未有结果,他刚接到消息,端木忱也发布了悬赏令,要司徒璟的人头。 消息到的时候,司徒璟也在场,当即面色骤变。 “皇祖父,这可如何是好?”司徒璟沉着脸说。皇宫的围墙再高,也挡不住某些武功高强飞天遁地的人。凉国的悬赏令至今没结果,就代表想杀裘靖并不容易。而司徒璟知道,裘琮和裘靖祖孙的实力都极为高强。 司徒勰凝眸,“这,一定是苏凉和顾泠给端木忱出的主意。” 司徒璟恨恨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办法除掉他们!” 司徒勰摇头,“没有人能未卜先知。来人,把梁禛带过来!” 司徒璟皱眉,一时没想起梁禛是谁。 很快,一个老者被两个侍卫拖了进来。老者身量不高,须发花白,眼神迷离,显然中了药。 司徒璟想起来了,此人本是凉国人,曾受过司徒凝恩惠,在顾家出事后追随顾泠,后来回到了凉国。 而后,司徒勰扔出一张纸,命侍卫捡起来,用刀划破梁禛的手,按着他的手,在纸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手印。 那张纸回到司徒勰手中,他冷眼看着,“把此物送去给朕那好外孙,告诉他,想要梁禛全家活命,让端木忱取消悬赏令,再把司徒靖的人头送过来!”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5.以后不准来我们家 一大早裘靖起床,收拾好出门,往院中看了一眼,当即愣住。 外面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这个时节院中的落叶乔木已经光秃秃的了,在浓雾之中只能看到暗黑的线条蜿蜒曲折。 而此时,树上不只有线条,还有一个个随风轻轻飘荡的“黑球”,形状很诡异。 若是外人进来看到,怕是会被吓个半死。 裘靖只是很无语,因为他知道那些个“黑球”是什么,全是最近想得司徒勰的悬赏金,从四面八方赶来杀他的高手的人头。 而这棵“人头树”,则是裘琮的恶趣味了。 “怎么样?”裘琮出现在裘靖身后,语气透出三分得意五分轻蔑,“都是些废物,只管来,来得越多越好!” 裘靖摇头,“虽然来的人大多单打独斗,最多一次不超三人,但我没事,后面想来取我首级赚钱的应该会多掂量掂量了。” 裘琮轻哼,“也对,昨夜居然没人来。依我看,定是小凉发布的悬赏令也都传开了,有些人见你这边太棘手,就到凉国杀司徒璟去了!” 裘靖点头,“也许。不过那悬赏令不是苏凉发布的。” “那也定是小凉给皇帝出的主意!”裘琮说。 裘靖对此表示认同。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裘琮在,这次的麻烦,他自己很难应付得了。两个人协力,便容易很多。 一阵风吹来,浓雾开始流动,树上的人头也开始摇摆晃动。 裘靖问裘琮,能不能把人头扔了,他看着碍眼。 裘琮却不肯,说挂着多好看,反正天气这么冷,一时半会儿不会腐烂,如果不是暂时走不开,他其实想把这些人头全都塞到司徒勰的被窝里去。 裘靖:……他老人家开心就好。 “也不知道小凉怀的是儿是女,写信来都不说一声,真是的!”裘琮嘀咕。 裘靖微笑,“外公希望是什么?” “当然希望是龙凤胎了!”裘琮脱口而出。 裘靖摇头,“不是。”早就确定了的。 “小凉和小顾的娃,不管是儿是女,都是全天下最漂亮的!”裘琮很期待,转过头又教育裘靖,“等你让我抱上重孙,那不知得猴年马月了。” 裘靖笑而不语,这事儿,他还真不着急,先把凉国灭了再考虑吧。 …… 南边的迦叶城,这个时节是最舒服的,天气没那么热了,也不冷。 蔺屾家的柑橘园收获了今年最后一批果子,大部分又安排人送到京城去了。如今家里就他自己,再算上年锦成和言雨,也就三个人,根本吃不了几个,也没打算卖。 南部边境自从上次战事平息后就很平静,两方军队并未再起冲突,尤其是之前才完成了一次和亲。 虽然凉国也跟乾国和亲了,但蔺屾已经接到消息,司徒勰重金悬赏裘靖的人头,而乾国皇室重金悬赏司徒璟的人头。好一出互相伤害的大戏。 从三国局势来看,炎国依旧是置身事外的那个,凉国和乾国的水火不容已经摆到了明面上,看不到缓和的余地了。 越是这种时候,南边越要提高警惕,防止炎国跟凉国勾结,或像上次一样被凉国的奸细渗透突然打过来。 蔺屾很忙,因为他帮年锦成做了不少事。倒不是年锦成偷懒,是蔺屾自愿的,他需要用忙碌来排遣无聊和孤单。 这天蔺屾入夜时分回到家,手中抱着一束花,是要送给年锦成夫妻俩的。 进门,有惊喜。 “蔺将军。”齐峻和忍冬出现在蔺屾面前,他们身后还站着白杨。 先前忍冬把白杨从炎国找回来,路过迦叶城时来跟年锦成和蔺屾打过照面。 “你们怎么来了?”蔺屾眸光一亮,“肯定不是为了传信,传信不需要三个人!是苏小凉让你们去找原小瑛的吗?” 忍冬摇头,“皇上派白杨来听候年将军和蔺将军差遣,我们也是来帮二位守城的。” 蔺屾愣了一下,“难道京城接到了什么秘密消息,炎国要打过来了?” 齐峻解释,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只是他们想来。 “这样啊,我明白了。”蔺屾点头,便搂住了齐峻的肩膀,“非常好,我正愁没人一起玩!你们都不知道,小年那个混蛋,眼里只有他媳妇儿,当我不存在一样!” 齐峻轻咳,“蔺公子,我跟忍冬也打算今年成亲。” 蔺屾闻言,一把推开齐峻,搂住了白杨,“以后咱俩一起玩儿!我最烦那些情侣了!原小瑛怎么还没有消息啊!” 等之后蔺屾问起白杨为何会被派来从军,白杨只说是皇上的安排,并未透露他跟姬月妍的事。忍冬知道,这件事连齐峻都不知道。 言雨见到忍冬很高兴。之前苏凉和顾泠不在家,言雨曾在苏府住了一段时间,跟忍冬很熟悉了。 只是当言雨问起忍冬,苏凉肚子里怀的是儿是女,忍冬当即愣住了,“主子没说过,我不知道。” 齐峻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小年,我们来赌一把!”蔺屾兴致勃勃地说,“既然都不知道,就猜一下。我猜我将会有个干儿子!” 年锦成想了想说,“正好,我觉得是女儿。” “赌注是什么?”言雨笑问。 年锦成说,“谁猜对了,才能做宝宝的干爹。” 蔺屾表示完全同意。 接下来几日,蔺屾带白杨、齐峻和忍冬熟悉了迦叶城的环境和布防。至于职务,白杨是蔺屾的副将,齐峻和忍冬都是年锦成的副将。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忍冬认为他们在迦叶城有义务保护年锦成言雨和蔺屾的安危。 …… 苏凉算着时间,原瑛和老白若事情顺利的话,该回来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岳梅把原瑛养大,不会轻易杀了她。老白是她曾经喜欢的人。”顾泠安慰苏凉,“最坏的情况,他们落入岳梅手中。那样的话,岳梅一定会利用他们来对付你,也会有消息的。再等等。” 苏凉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微叹一声,“我知道。” 如今三国是否开战,主要取决于炎国是否想参战,暂时还没有这种迹象。 苏凉觉得接下来三国会持续一段时间战场外的争斗,譬如当下正在发生的凉国和乾国皇室互相伤害的悬赏令。 用不了多久,凉国司徒勰对于乾国的悬赏令作何反应,便会有消息了。玄北城最新送来的消息,裘琮说他割了不少人头,他跟裘靖毫发无伤,让他们无需担心。 当里面放着梁叔血手印的信件被送进苏府的时候,苏凉已经穿上顾泠做的厚衣服了。 信是有个人在街上花钱请一个老乞丐送过来的。 得知司徒勰拿梁叔威胁顾泠,苏凉神色莫名,“他若不提,我都快把梁叔这个人给忘了。” 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顾泠不在,苏凉跟梁叔谈了谈,劝他回家去,不要再管顾泠的事。 有关梁叔,苏凉没有留下什么愉快的印象,因为那老头始终都不喜欢她,准确说是轻视她讨厌她,一度觉得她蛊惑了顾泠,坚定地认为她配不上顾泠。 不过,虽然说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但苏凉跟顾泠真正成亲到现在也大半年了,没见梁叔再专门跑来叨叨什么,苏凉觉得那老头大概是接受了她嫁给顾泠的现实。 跟司徒勰的关系走到如今这一步,苏凉倒不是没料到,只是她本来以为,司徒勰就算再搞抓人质这一套,也会盯上她和顾泠真正的亲友,而不是梁叔。 “大概是梁叔全家都在凉国,比较近,抓起来很方便。”苏凉分析,“至于这封信,表明司徒勰认为你跟梁叔关系很好,会救他。” “当初梁叔找我,只是为了报恩。”顾泠把有血手印的那张纸扔在桌上,“我不欠他什么。” 非要算起来,还有笔账。梁叔轻信司徒勰是真在乎顾泠的,曾“出卖”了顾泠假扮宁靖这件事。所幸苏凉和顾泠顺应局势发展化解了这个麻烦可能带来的危机。 “但……司徒勰已经出招,如果我们不理会,他发现梁叔没价值,一定会杀了他全家,且,定会盯上我们真正在乎的人。譬如,苏家村的人,离凉国也不远。”苏凉蹙眉。曾经白小虎就因为他们被人抓过。 她觉得当事情开始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时候,司徒勰不会收手了。因为他了解苏凉和顾泠,知道什么手段对他们最有用。 顾泠的视线落在苏凉的孕肚上,伸手,轻轻贴在了上面。 苏凉轻叹,“如果不是我怀着身孕,这种时候,我们就该到凉国去刺杀司徒勰了。” “不去。”顾泠摇头,“他知道我们不可能杀了裘靖。” 苏凉眸光微凝,再次看向那封信,“所以他的目的只是逼我们取消对司徒璟的悬赏令?” 明知不可能,却提这样的条件,司徒勰的目的是逼苏凉和顾泠先妥协,先取消悬赏。 而后,司徒勰应该也会取消对裘靖的悬赏,理由是:乾国先用行动表明了求和的态度。否则,就没完没了,司徒璟也别想安宁了。 刚刚坐上皇位的司徒勰,必须要对裘靖当众打脸背叛凉国皇室的行为做出一个强硬的表态,否则颜面无存。 悬赏跟暗杀区别并不大。即便之后取消了悬赏,暗杀依旧可以进行。 倘若乾国皇室先取消悬赏,司徒勰后取消,有个不短的时间差,那些为了钱出动的高手,或许会觉得被欺骗,且没了选择,进而更加拼命去杀裘靖。 这一点,司徒勰定也算到了。 梁叔全家只是工具,不是目的。这是一场博弈,司徒勰先出招,乾国接招后,司徒勰利用“工具”再次占得优势。 不在于梁叔是否重要,因为没了他,司徒勰还会找到其他“工具”来逼苏凉和顾泠就范,这是个震慑,利用的是司徒勰眼中他们本性善良的弱点。 “那就取消吧。”苏凉和顾泠同时开口,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也不只是为了梁叔,而是要让这件事情明面上划上句号。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裘琮和裘靖祖孙的安危并不需要太担心。 而本来乾国出的悬赏令,目的也只是让司徒勰取消对裘靖的悬赏令。如今多绕了个弯。 加之虽然不喜欢梁叔,但也不希望他没命,且他的家人是无辜的,苏凉和顾泠从来不希望有无辜之人因为他们受到牵连和伤害。 当顾泠进宫跟端木忱说要取消悬赏令时,端木忱很无语,“这会让朕很没面子。” 顾泠神色淡淡,“说些冠名堂皇的话就好。” 端木忱:…… 不过他是擅长这个的。 翌日早朝,端木忱就宣布,为了凉国和乾国能够和平共处,乾国撤销先前发布的对凉国皇太孙的悬赏令,也希望凉皇尽快撤销对裘靖的悬赏令,谋求和谈的机会。 表面上看是乾国示弱了,但裘靖只要活着,这次事件,最终被羞辱的还是凉国司徒氏。 …… 两日后,苏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炎国太子姬月白派来的。他只是途中路过乾国,此行目的地是凉国,要作为炎国使者之一面见司徒勰,商谈两国结盟之事。 之所以是秘密行动,是为了不走漏消息,避免引来乾国的截杀或阻拦。 炎国皇帝因多年沉迷酒色身体亏空,近来缠绵病榻,不务朝政,姬月白实质上已经掌权了,只等炎皇闭眼。 “顾公子,顾夫人,这是我家主子给两位的信。”老者拿出一封信递给顾泠,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来,“这是给两位的贺礼。” 贺的是顾泠和苏凉有娃这件事。 那老者落座后,顾泠在看信,苏凉打开礼物盒子,里面是一颗夜明珠,颜色偏暗,白天看不出什么,但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顾泠把信看完就递给了苏凉。 苏凉没见过姬月白,只听顾泠提过,想象中的炎国太子是个儒雅温和的书生模样。 但这信,着实让她意外,因为文风很糙……没一个字的废话,不存在任何文绉绉的东西,简单直白,告诉他们,他这次要“真心”跟凉国结盟打乾国,但开战日期让顾泠定,然后告诉送信之人。 所谓真心,当然是打算再狠狠地坑凉国一次。姬月白不喜欢战争,但凉国人不肯停下战争,那么就要解决掉凉国人。 “我儿子聪明伶俐,嫂夫人若是生了女儿,给我当儿媳妇吧!”这是姬月白信中最后一句,顾泠直接忽略了,当做没看见。 真正结盟的是顾泠和姬月白,而这封信中的事,是先前他们就谈过的。只是至今尚未告诉端木忱。 经过了姬月白当太子,乾国皇帝变成端木忱,以及凉国皇帝变成司徒勰之后,有些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当然,姬月白派往凉国的使者可不是他主动派去的,在此之前,已经死了的司徒瀚和司徒勰屡次派人暗中前往炎国商谈合作,姬月白一直吊着他们没给准话。 苏凉莞尔。顾泠这些年因为特殊能力救过很多人,大部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不图回报。但这位炎国太子,可谓意外之喜了。 那老者不能在苏府停留太久,要赶回去跟他的同伴汇合,而他需要顾泠给句话,而后去到凉国传达给司徒勰,说那是炎国太子的意思。 顾泠想了想说,“明年开春吧。” 老者点头,“三月可好?老夫只说体谅凉国冬季酷寒粮草不足。” 顾泠表示可以。 老者喝了杯茶,接受了苏凉给他准备的吃食,便暗中离开了。 等他走后,苏凉问顾泠,“为何等明年开春?” 顾泠轻抚着苏凉的孕肚,“到时候宝宝生下来,你也出了月子。再早的话,你怀着身孕坐着月子还要操心打仗的人,那样不好。” 因为乾国的现状,目前主力将军都是他们的朋友。若北边开战,邢冀十之八九又要北上主持大局。 苏凉轻笑,“好吧,很合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姬月白真的可信?不存在他骗了我们,到时候炎国跟凉国一起打乾国的可能?” 顾泠摇头,“姬月白的信里只有一句谎话。” 苏凉表示好奇,就听顾泠说,“我见过他儿子,并不聪明,也不伶俐,以后不准来我们家。”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76.改了主意 端木忱取消悬赏令的事情很快传开。 身在玄北城的裘琮得知后,无法理解,“司徒勰都没把对你的悬赏令取消,为什么咱们先取消了对他孙子的悬赏令?” 裘靖想了想说,“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裘琮拧眉,“能是什么事?” “譬如……”裘靖若有所思,“司徒勰抓到了一个什么人,威胁苏凉和顾泠。” “那你的怎么办?我是不怕,但天天提着心,也烦了!”裘琮眉头未展。 裘靖微微摇头,“外公不必担心。我觉得待消息传到凉国,司徒勰大抵也会把对我的悬赏令取消,只是可能晚一点。不然,就没完没了了。我未必会死,但他那宝贝孙子被抓或被杀的可能性更大。” 裘琮轻哼,“最好如此!” 而窗外院子里的树上,人头又多了几颗。 这日倒是有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京城那边又送了信件和东西来。但这些是在端木忱取消悬赏令之前的,因此并未说过这件事。 苏凉的信里只叮嘱他们祖孙千万小心。 岑蔓给裘琮写了信,里面说的都是些家里日常琐碎的小事,老沐跟顾泠又做了什么有趣的武器,正儿钓上来一条肥鱼,南宫倩又学会了几道新菜。 除了苏凉给他们准备的冬衣以及祛除风寒的药物之外,还有南宫倩亲手给裘琮和裘靖做的两件披风。能看出针脚并不是很细密,但裘琮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穿上了。 裘靖也试了试,觉得还行,南宫倩的女红有待进步,如果她对此有兴趣的话,不爱做不做也行。 虽然苏凉准备的衣物都是言家绣庄里的上品,但南宫倩亲手做的更让祖孙俩高兴。不在于披风本身,他们对于南宫倩如今的身体和精神以及生活现状都觉得十分欣慰。 裘琮看来看去,总觉得少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拍脑门儿,“怎么还是没人说小凉怀的到底是儿是女?这么重要的事,不该告诉我们吗?” “这是苏凉和顾泠的事,他们肯定不会觉得应该告诉我。不过没告诉外公的话,我认为应该是想给外公一个惊喜。”裘靖分析。 裘琮扯了扯嘴角,“要惊喜,那也得我年前能回家。如今这架势,难。” 裘靖很乖觉地说,“都是我的错。” 裘琮叹气,“要打仗就赶紧打吧,打完就没事了。” 裘靖是来将功赎罪的,得有“功绩”才算。而裘琮得等凉国司徒氏被灭了,才能放松对裘靖的保护。 裘靖摇头,“凉国不会在这个时节开战的。”冬季打仗,对酷寒的凉国来说没有优势,因为气候对乾国的影响要小很多。首先粮草不足,就让凉国大军走不了多远,除非炎国跟凉国达成牢固可靠的同盟。 但鉴于过往的经验来说,倘若炎国皇室跟凉国皇室说:打吧,现在就打,粮草管够。凉国皇室一定会觉得炎国又在坑他们。 乾国地处中原,炎国真要往凉国运粮草,阵仗不可能小,避不开乾国的视线。伪装成商队也没戏,因为打仗需要的粮草跟正常商队的规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最快得等明年开春以后?”裘琮皱眉。 裘靖点头,“我认为。” 裘琮唉声叹气,“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徒孙啊!” “会比我给外公生个重孙早的。”裘靖说。 裘琮没好气地一脚把他踹开了。 …… 虽然说对司徒璟的悬赏令取消了,裘靖的还没有,但冲着悬赏金来的那些人早就知道盯上裘靖会有来无回,大部分都选择了去曜城找机会杀掉司徒璟。 会被凉国皇室报复,并不在这些“宁为财死”的高手考虑之中,再不济,到乾国领了悬赏,还会被乾国皇室庇护,甚至能因此得到赏识,加官进爵也说不定。 司徒勰为了保护司徒璟,直接把他藏了起来,连续多日没让他露面,既不在皇宫里,也不在原本的越王府之中。 有用,但多少有点丢脸。因为裘靖可不能也不会藏起来,他是乾国北方军的主将,必须在玄北城主持大局。而他的悬赏令时间不短了,却没有任何人成功把他如何,甚至连他受伤的消息都没有。 倒是让人理解了,司徒勰曾经为何那般看重裘靖。论实力,他根本不是那些皇子能相提并论的。论心智,他如今被乾国皇帝委以重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这更讽刺。本该是凉国皇室最优秀的皇子,却一心向着乾国,视凉国为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值得凉国群臣深思。 终于,这天司徒勰接到消息,在他预计的时间之内,端木忱把对司徒璟的悬赏令取消了。 司徒璟也终于能从凉国皇宫中暗无天日的藏宝库之中出来了。闷了几日,他脸色有些苍白,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一想到“裘靖”这个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第二恨的,就是顾泠了。 “看样子顾泠真的在乎梁禛全家的性命。”司徒璟眸光冰寒,“既如此,他若不把裘靖的脑袋送过来,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司徒勰面色平静,“他不会杀裘靖。为了梁禛不会,为了任何人都不会。” 司徒璟脱口而出,“若是我们抓了苏凉,顾泠也不会杀掉裘靖来换吗?” 司徒勰点头,“不会。”这是顾泠和苏凉做人的原则,不在于谁更重要。 “那皇祖父为何对他们提那样的条件?”司徒璟不解。 “只是告诉他们,裘靖必须死。”司徒勰冷声说,“三日后,朕会取消对裘靖的悬赏令。” 司徒璟更是无法理解,就听司徒勰说,“明面上的事,到此为止。” 事实是,裘靖不怕悬赏令,司徒璟怕。 “那梁禛一家呢?”司徒璟问。 司徒勰说先留着,以后或许还有用。 当司徒璟专门去告诉梁禛,顾泠为了他,选择了妥协,梁禛泪流不止,连声说他错了,是他对不起顾泠。 当初若非梁禛把顾泠的秘密告诉司徒勰,很多事情,未必会更坏,但的确会跟如今不一样。 而他曾经对顾泠说的“你外公是真的很在乎你”这句话,如今看来,可笑至极。 …… 三日后,司徒勰在朝中宣布,既然乾皇已表明求和的诚意,凉国也取消对裘靖的悬赏令,裘靖跟凉国司徒氏从此再无干系。 虽然是乾国先取消的,但凉国百官依旧觉得有些憋屈,因为裘靖还活着,对凉国皇室就是一种羞辱。 但明眼人都认为,悬赏令取消了,不代表凉国皇室不会继续暗杀裘靖。 又过了两日,司徒勰终于见到了一直在等待的客人,炎国太子秘密派来的亲信使团。 为首者是姬月白的师父,名叫黎泓,正是先前去过苏府拜访那位老者。 黎泓带着人,住进了原本的越王府。司徒勰并未大张旗鼓地款待他们,因为商谈要秘密进行,避免被乾国的眼线察觉坏了大事。 “我家主子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黎泓正色道,“如今的格局,是时候打破了,不破不立。” 司徒勰点头,“黎公言之有理。” “与凉皇合作,灭掉乾国,是最快,也是唯一能推动天下一统的选择。”黎泓说。 司徒勰闻言神色大喜,“炎太子的想法,跟朕不谋而合!” “过往炎凉两国的纠葛,我家主子并未参与决策。凉皇此次若是怀疑我们炎国合作的诚意,便不必谈了。”黎泓不卑不亢地说。 “不会!”司徒勰斩钉截铁地说,“朕相信炎太子的诚意和信誉。” 黎泓便提起,姬月白的意思是,把开战日期定在明年开春,三月初,届时不再天寒地冻,有利于凉国出兵,这中间剩下的半年时间,可以好好筹谋,炎国如何把支援凉国的粮草送过来。 司徒勰闻言,面色更是舒展,“好!朕也会尽快命人准备上好的战马,赠予炎国。”炎国送粮草过来,自然不是白送的。 对于姬月白定的开战时间,司徒勰很满意,因为他也是这么打算的。若炎国说要年内开战,司徒勰定会怀疑又是在坑凉国。 而接下来,如何把炎国的粮草运来凉国,如何把凉国的战马送去炎国,就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哪怕是到开春,只是不冷了,真打起来,凉国的粮草依旧撑不了多久。凉国大部分都是苦寒之地,粮食常年不足,这也是凉国历任掌权者都一定要打仗的原因,打赢了,才能有好日子。 炎国土地肥沃粮食充足,也是炎国皇室不想打仗的原因之一。他们已经占据最好的地域,没必要劳民伤财主动去跟别人斗,先守住自己的边境,隔岸观火才最好。 虽说跟凉国结盟灭掉乾国是可行的,但之后呢?凉国是豺狼,助他壮大之后,对炎国真有好处吗?动摇现状,便要承担风险。 除非,炎国的掌权者,想一统天下。 如今,姬月白表现出了这种欲望,也是司徒勰想看到的。 而司徒勰虽然不会全信炎国,但就他对姬月白过往韬光养晦行为的了解,认为姬月白是个野心甚大的人。 凉国皇室一直在等炎国皇室出现一个真心的野心家掌权,如此凉国才有机会利用炎国来迈出破局的重要一步。 关于炎国和凉国如何隔着乾国完成开战前的“交易”,黎泓转达姬月白的意思:听司徒勰的安排。 经过年初那一战,司徒勰多年前就开始往乾国炎国安插细作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而姬月白的意思很简单:炎国有的是粮草,也愿意给,但得司徒勰自己想办法运回来。 这种事,司徒勰早就有所筹谋,并非不可能实现,但必须动用他的关键棋子和渠道,万分谨慎,得能遮掩住乾国皇室的耳目。 这属于绝对机密,不能轻易让炎国人知道,尤其是合作之初,信任度很有限。 司徒勰请黎泓一行在越王府休息,其他的事,改日再谈,他还要考虑一下。 黎泓没意见,但说了五日后得走,还说一直听闻卧龙雪山的美名,来都来了,想去游玩一番。 司徒勰满口答应下来。有前车之鉴,他没有安排自己的孙子陪同,而是安排了一支对卧龙雪山地形十分了解的队伍。 黎泓一行都是练家子,功夫不弱,并未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登山回来,黎泓便对招待他的司徒璟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他的孙子身体不好,大夫说需要雪莲调养,他本是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谁知运气不太好。 司徒璟得了司徒勰叮嘱,尽量满足黎泓的要求,闻言便说可以送给黎泓一些上品雪莲。 黎泓表现得很高兴,连声道谢。 司徒璟禀报司徒勰之后,司徒勰说让他多准备一些,另外还从所剩无几的千年雪莲中取了一瓣送给姬月白。 黎泓对于单独送给他的珍品,全都来者不拒,表现得颇为爱财。 司徒勰就喜欢跟这样有弱点的人打交道,投其所好,送了不少宝贝出去。 但对于粮草和战马的交易,直到为黎泓践行时,司徒勰仍说尚未想到周全的办法,带计划完备之后再派人前去告知姬月白,但请炎国准备好支援凉国的粮草。 黎泓满口应下,宾主尽欢。 翌日一早,黎泓便启程,带着人离开了曜城。 司徒璟问司徒勰,“炎国这次,真的可信吗?” 司徒勰眸光幽深,“值得赌一把。只要炎国没跟乾国结盟,就算临时毁约,最后也不过是跟从前一样,结果不会糟到哪里去。” 司徒璟皱眉,“万一……炎国跟乾国秘密结盟了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今年端木忱当了皇帝,姬月白掌了权,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不过听说那位炎国公主到乾国就病了,一直病着。唯一让端木忱另眼相待的,只有小妹一个。” 司徒勰沉默了片刻,“端木忱后宫的事,说明不了什么。炎国没有理由跟乾国结盟,凉国牵制着,乾国才会安分,若凉国没了,对炎国而言将会有灭国之危。” “皇祖父言之有理。”司徒璟满面认同。 …… 乾国京城。 圆明阁在入冬之前进行了一次翻修改造,铺设了“地暖”。依旧是苏凉提了个头,顾泠去捣鼓的。他在这种事上,只会给人惊喜,从不让人失望。 苏凉的肚子越发大了,顾泠每日瞧着,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忧愁来。 苏凉觉得可乐,问他在想什么。 顾泠微叹道,“为什么只有女人能生孩子?如果夫妻之间可以选择谁来生就好了。” 他只是觉得苏凉很辛苦,而他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分担。 苏凉觉得顾泠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在她前世那个世界,随着科技的发展,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 苏凉神色认真地告诉顾泠,“如果易地而处,是你生娃,我也会心疼你的。” 顾泠愣了一下,“也是。宝宝如果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好了。” 苏凉忍俊不禁,“那是孙猴子。” 又过了些日子,老白和原瑛依旧没有音讯。黎泓从凉国归来路过,又暗中来见了苏凉和顾泠。 “主子交代过,不管凉皇送了什么礼物,都转赠给两位的孩子。”黎泓把从凉国带回来的雪莲花以及其他宝贝全都送来了苏府,明说不是给苏凉和顾泠的,是给尚未出生的宝宝的。 顾泠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交给黎泓,“这是给姬月白的儿子的礼物,烦请转交。” 黎泓笑着收下,在把跟司徒勰谈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后便离开了。 苏凉好奇地问顾泠,“你什么时候给姬月白儿子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一把木剑。”顾泠说,“姬月白提过让他儿子拜我为师,我拒绝了,如今改了主意,打算收下他。” 苏凉笑了,“不怕他拐走你宝贝女儿?” “所以我才要盯着他,好好教导他,把他培养成我们宝宝的好哥哥。”顾泠说。 7017k 377.徒弟大丰收 林雪晴比苏凉早一个多月生产。 虽然苏凉定时给林雪晴号脉,脉象都很平稳,但到了临产这天,邢玉笙紧张之下,大半夜坚持要请苏凉过去坐镇,顾泠便陪着她去了。 苏凉在产房里坐着,她觉得自己主要的任务是给大家吃个定心丸,但也做好了有突发意外的准备。 顾泠坐在院中等,见邢玉笙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他眼前来来回回转悠,也没叫他坐下,而是问他现在什么心情。 “急死了!很害怕!”邢玉笙额头冒汗,两只手攥在一起,声音都像紧绷的琴弦,气都随时会断掉的样子。 顾泠突然起身走过去,递给邢玉笙一个药丸,“把这个吃了。” 邢玉笙下意识地后退,“我不吃!不让我进去,你还想把我放倒?” 坐在不远处的林舒志和邢冀闻声都看过来。他们也都很紧张,尤其是林舒志。邢冀起了个话头,说起天下局势,但林舒志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聊天聊得稀碎。 “只是糖。”顾泠说。 邢玉笙神色莫名地接过去,放入口中,一股清新的甜味弥漫开来,真的是糖。 顾泠又给林舒志和邢冀各自分了一颗糖丸。这是他在苏凉的配方上进行改进,亲手做的。 甜食能暂时缓解人的焦虑和压力。顾泠出门前专门带上,觉得可能有用。 随后赶来的林博衍林博竣兄弟也都被顾泠发了糖。 邢玉笙觉得好了一点,只有一点点,但他原来紧绷的呼吸重新恢复了正常。 邢冀感叹,“小顾可真是个人才。”且很贴心,大半夜过来随身带着糖丸,肯定是给他们准备的。 林舒志点头,“天才。”他眼睛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 “有小凉在,肯定没事!”林博竣拍了一下邢玉笙的肩膀以示安慰,结果直接把邢玉笙给拍到了地上去。 林博衍神色无奈地把邢玉笙拉起来。他们兄弟都当爹了,是过来人,可以体会邢玉笙此刻的心情。且他们也都悬着心,里面可是他们最宝贝的妹妹。 顾泠发完糖就坐回去,突然对邢玉笙说,“我可以收你儿子为徒。”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顾泠,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说这个。 然后顾泠对林博衍和林博竣说,“还有你们的儿子,也都拜我为师吧。” 这当然是好事。林舒志才评价过顾泠是天才。 林博衍和林博竣纷纷表示求之不得,就这么说定了,不能反悔。 邢玉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啊!晴儿应该会很高兴的,她觉得你最厉害了!不对,最厉害的是苏凉……”话没说完他就转移注意力,暂时把即将出生的儿子会成为顾泠的徒弟之一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房中传出林雪晴的痛呼,林家父子三人脸色都白了,邢玉笙快晕了。 最冷静的要数顾泠了,他知道不会有事的。 这会儿顾泠在想,他可以最近先练练给动物接生,譬如马和牛之类的,有需要的话试验一下苏凉教的剖腹产技术。到时候苏凉生产,他要避免一切可能的意外,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要提前考虑到并做好预案才行。 后半夜室外很冷,下人送了炭盆和热水来。 顾泠喝了一杯水,又给了邢玉笙一个糖丸,怕他晕倒。 一直等到天色将明的时候,里面终于传出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院中紧张的气氛,大家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林舒志终于敢出声,扯着嗓子问了一句,“晴儿可好?” 里面传出邢老太君激动的声音,“好!母子平安!” 邢冀一把扶住林舒志,“恭喜亲家当外公了。” 林舒志长舒一口气,“恭喜你,当爷爷了。” 邢玉笙终于能进去了。之前是邢老太君坚持让他留在外面,倒不是因为什么风俗习惯,是知道他在场肯定扛不住,怕让林雪晴更紧张,有苏凉这个专业的神医陪着林雪晴就好了。 邢玉笙和林雪晴的儿子被裹在襁褓里抱到门口,林舒志和邢冀看着眼角都泛起了水光。 林博衍和林博竣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像我。” 外甥似舅,顾泠瞧着,刚出生的小娃眉眼细看确实像他的两个舅舅。林博竣的儿子也有几分肖似秦玉瑾的大哥秦玉珩。 正想着,秦老爷子也到了,进门就问,“生了吗?雪晴可安好?” 邢玉笙是秦老爷子唯一的外孙,这刚出生的小娃是他的重外孙,得知母子平安笑得合不拢嘴。 孩子很快又被抱进去了,秦老爷子回头才注意到顾泠也在,便又问他苏凉怀的是儿是女。 顾泠摇头,“保密。” “真是的!还卖关子!”秦老爷子瞪了顾泠一眼。虽然没说,但其实大家都希望苏凉生个闺女,因为男娃太多了…… 等苏凉出来,就被顾泠揽住了,轻抚了一下她的孕肚,问她饿不饿。 “有点困。”苏凉说着打了个呵欠,“我们回家吧。” …… 回到家,简单洗漱后,苏凉就补觉去了。 等她醒来已临近中午,顾泠坐在床边,正在雕刻一把新的小木剑。 “这又是送谁的?”苏凉也没起,往外侧靠了靠,睡眼惺忪地问。 然后就听顾泠开始念,“正儿、姬小白、林景云、林景轩、邢小玉,都是我徒弟。” 苏凉眨了眨眼睛,“姬小白……姬月白的儿子小名叫这个?邢小玉……谁起的?” 顾泠摇头,“我不知道姬小白和邢小玉大名叫什么,只是个代号,知道是谁就好。” 苏凉:……那确实,很明显。 林景云和林景轩是林舒志两个孙子的大名。 “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多徒弟?为何?打算把咱家改成武馆吗?”苏凉发现顾泠这是一下子把亲友家的小娃都给收了。 顾泠神色认真,“我们会老的,不能陪宝宝一辈子,她要有哥哥保护。” 若说那日让黎泓转送给姬小白的木剑只是顾泠心血来潮,这一次可不是。他昨夜看着林博衍和林博竣兄弟守在林雪晴房外的样子,觉得他家宝贝女儿没有哥哥可不行,而且一个不够。 但顾泠和苏凉没办法给女儿生个哥哥出来,那就找点来。 即便顾泠不收徒弟,那些男娃也都是他家宝宝的哥哥,但他决定从小培养他们文武全面发展,不能弱,不然遇到事情还要他家女儿保护怎么行? 就像现在,苏凉交的很多朋友都是遇到麻烦就指望她解决,虽然某些名义上是她的兄长。顾泠不是怪他们,那些也是他的朋友,只是事实如此。而他要早做打算,避免女儿长大后跟苏凉一样这么累。 苏凉听完顾泠的解释,竖起大拇指,“大神你真是目光长远,我支持。” 当然了,说是为了女儿,其实也是因为顾泠本身就很喜欢孩子,这些他说要收徒的男娃即便不拜他为师,也在他和苏凉的关照之下。 一下子多了五个徒弟的苏凉觉得等她的女儿出生,家里会越来越热闹的,都能想象到将来顾泠带着一群小包子钓鱼游湖玩耍练武的情景了,很期待。 林雪晴儿子洗三的那天,顾泠和苏凉去忠信侯府赴宴,见苗氏的儿子邢玉扬回来了。他瘦了不少,无精打采地跟在邢冀身后,有人跟他打招呼才扯扯嘴角,其他时候都在神游。 今日端木忱专门陪着邢玉嫣回娘家,给足了她面子。邢玉嫣怀着身孕,越发娇贵,不过作为皇后,她也有娇贵的资本,只要不作妖苏凉都懒得理她。 …… 苏凉和顾泠再次进宫,是端木忱派长安请去的。 “听说林家两个孩子,还有邢玉笙的儿子,都被你收为徒弟了?”端木忱问顾泠。 顾泠点头。 “那朕的儿子将来学武,也拜托你教导了。”端木忱微笑,心想顾泠既然这么喜欢收徒,不收他儿子说不过去吧。有了师徒关系,那不得把他儿子当半个儿子看? 谁知道顾泠摇头,直接拒绝了,“皇子身体金贵,不敢。” 端木忱脸色有点黑,“不是不愿意,是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顾泠沉默不语。 端木忱轻哼,“朕知道你的意思。学武功哪有不吃苦的,朕就怕儿子娇生惯养太柔弱,到时候你只管练,不用客气。” 顾泠这才点头,“也好。” “好就是好,什么也好?”端木忱吐槽,“就这么定了!苏凉你做见证!” 苏凉轻笑,“没问题。”她觉得,顾泠再把端木忱的儿子收做徒弟,跟姬月白的儿子当师兄弟,或许未来很多事情会因为他们而变得容易。 端木忱找他们并非为了儿子拜师的事,而是他在考虑让端木熠身体恢复一些,询问苏凉和顾泠的意见。 “也好几个月了,总不能以后十年八年都这样吧。”端木忱微叹。他的皇位坐稳了,不忍心杀掉端木熠,一直让他半死不活地躺着,觉得不是长久之计。 顾泠摇头,“不妥。” 端木熠正值壮年,定然不甘心被端木忱夺位,哪怕一时服软,真让他身体恢复,能与外界接触,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端木忱解释,“不要误会,朕是说让父皇恢复一些,不是完全恢复。如今只能躺着,是否可以让他坐起来,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出去晒晒太阳就好。这是母后的想法,朕觉得可以考虑,你们说呢?” 苏凉:……端木忱是有孝心的,但不太多…… 顾泠点头,“我试试。”一直都是在他在给端木熠“医治”。 等顾泠去给端木熠施针的时候,苏凉提出去看看姬月妍,端木忱让长安陪她过去了。 姬月妍身着茜素红的长裙,坐在窗边做女红,侧颜沉静而美丽,偶尔眼睛酸了抬头往窗外看,院中常绿的树在冬季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颜色黯淡。不像炎国,没有冬季,植物总是很繁茂,但看久了也无趣。 当姬月妍再次看向窗外,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神色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出门来。 嫁来乾国也几个月了,姬月妍在深宫中的日子很孤寂,每次苏凉来看她,都觉得天光都明亮起来。 “顾侯没陪你进宫?”姬月妍只是有些意外。之前每次苏凉出现顾泠都在。 “他在宫里,有事。”苏凉没说那么说,被姬月妍扶着进了门,“你在做什么?” 姬月妍便拿起未完工的针线活给苏凉看,是一顶小帽子,做工精致,刺绣十分漂亮,是要送给苏凉肚子里的宝宝的。 “你的女红真不错。”苏凉真心夸赞。 姬月妍笑笑,“我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 “不要熬夜,伤眼睛。”苏凉把绣了一半的小帽子放下,接过姬月妍递来的温水,并没有喝,“我没事,只是过来看一眼。自从忍冬和齐峻去了南边,家里都冷清了些。” 姬月妍神色一正,听到苏凉提起忍冬和齐峻以及南边,就不由坐直了身体。 “前日南边来信,一切都好。他们去了,倒是让蔺屾轻松不少,都是可塑之才,不过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今年过年肯定是不能回来了。”苏凉微笑。 姬月神色感激地看着苏凉,“他们能有这样的机会,也是托你的福。” 苏凉说的是齐峻和忍冬,姬月妍听的是白杨。 略坐了一会儿,顾泠就来接苏凉回去了。 …… 黎泓长途奔波,终于回到炎国襄月城。见到姬月白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根藤条,在训练儿子扎马步。 外人眼中病弱温和的炎国太子,此时甩着藤条,冲才五岁的儿子吼,“不要动,再动抽你!” 小正太皮肤很白,乌溜溜的眼珠子仿佛极品黑曜石般灵动狡黠,此刻他紧抿嘴唇,小手往前推,双腿屈着,有点打颤,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黎泓嘴角抽搐,快步走上前去,“太子。” 姬月白看到黎泓,面色瞬间柔和下来,“师父回来了,此行可顺利?见到顾泠了吗?他媳妇儿是不是快生了?” 黎泓默默地冲着朝他投来求救眼神的小正太摆了摆手,示意他偷偷地跑。 小正太会意,慢慢地放下手,收回脚,转身就往远处跑。 姬月白听见了,但没回头,先听黎泓说正事,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到后来又轻松下来,“那就等着司徒勰派人来再说吧。顾夫人怀的是儿是女?” 黎泓摇头,表示不清楚,然后拿出了顾泠送给姬月白儿子的礼物。 姬月白有些惊讶,“给我儿子的?”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小木剑,当即拿在手中,转身冲着敏捷地爬到树上去的小正太举起来,满面笑容地说,“过来!这是你师父给你的礼物,以后你就是他家的人了!我再也不教你练武了,你去他家爬树吧!” ------题外话------ 求月票~今晚12点之后有爆更,多谢支持(*^▽^*) 7017k 378.顾小暖来了(一更) 进了十一月,苏凉就没再看到过顾泠闭眼睡觉的样子。每次她醒来,他都睁着眼,有时候盯着她的脸,有时候偎着她的孕肚,在听孩子的动静。 而在上个月,顾泠已经成功地替一匹马一头牛接了生,技能再加一种,基本可以兼职兽医了。不过他并没有机会实践剖腹产,因为也不能在没有需要的情况下硬把动物的肚子剖开。 这天一早,苏凉睁眼,发现顾泠居然不在。 只是下一刻,就听到了轻轻的开门声,顾泠出去又回来了。 掀开床幔,苏凉伸手,就被顾泠抱着拉了起来。这已经是习惯性动作了,顾泠很喜欢,觉得刚睡醒靠进他怀中的苏凉格外可爱。 等到洗漱完吃早饭的时候,苏凉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就见顾泠端了一盘烤红薯来。 “你早起就是为了烤红薯?”苏凉很惊喜。这不是一般的红薯,是苏家村的。先前苏凉派人回苏家村看学堂的情况,同时给村里的亲友送了些礼物,包括里正苏柏、顾泠的木匠师傅苏大宽,以及白大娘一家。派去的人昨日回到京城,带回一些村里的特产,有白大嫂腌的酱菜,白大爷种的红薯,白大娘晒的干豆角,还有小虎和柱子给他们写的信,以及苏大宽给他们家宝宝做的拨浪鼓。 当时苏凉就回忆起在苏家村的那些快乐时光了,冬天下着大雪到白家去,进门就满是烤红薯的甜香气,白大爷黢黑的皮肤上挂着和善的笑,从厨房探头出来招呼他们到堂屋坐,然后用棍子从灶膛里把外皮烤成焦炭的红薯拨到地上,放在碗里端过来,用筷子一敲皮就裂开了,掰成两半,里面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昨夜临睡前苏凉还念叨,今日要烤红薯吃,结果一大早顾泠就起来烤上了。 顾泠掰开一个,递给苏凉一个小勺子,让她挖着吃,这样手不会弄脏。 苏凉尝了一口,还热腾腾的,就是记忆中的味道,不由感叹,“苏家村或许已经是大雪纷飞了。” 苏凉想尝尝酱菜,顾泠只给她夹了细细的一小根,多了不让吃。还说好中午就用白大娘送的干豆角炖肉吃。 吃完早饭,正儿来了,顾泠把灶膛里还热着的烤红薯拿出来给他和老沐吃。 老沐最近时常望着南方唉声叹气,苏凉知道他是惦记老白的安危,但为了不让她操心,也不在她面前提。 苏凉也很担心老白和原瑛,距离他们去炎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事情应该不顺利,否则人早就回来了。 但如果武功和毒术双顶尖的老白去了都对付不了岳夫人那伙人,再派人去,也是有去无回,除非苏凉和顾泠亲自去,但他们现在真去不了。且他们怀疑就算去了,那个地方大概也没人了。 只能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老白和原瑛对岳夫人是有价值的,至少应该还活着,哪怕落入岳夫人手中,那毒妇总会找上门的。 离得那么远,暂时解决不了,苏凉也没想太多,打算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 “沐太公,我是美人师父的大弟子了!”正儿挺着小胸膛,一脸傲娇地说。叔叔变成师父,关系更近一层。 顾泠不确定正儿跟姬月白的儿子谁大,不过暂时见不到姬小白,默认正儿最大,定了他是大弟子,正儿可开心了。 老沐揉揉正儿的小脑袋,“很好,早日打败你师父!” 正儿笑嘻嘻地说,“那可太难了,师父是无敌的,不过我会努力哒!我还要保护弟弟妹妹呢!” “哪来的妹妹?”老沐问。万卉上月生了个儿子,取名叫陆正枫。正儿大名叫万正阳,是随母姓,陆正枫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而苏凉肚子里是儿是女,除了她和顾泠之外,没人知道。 “姑姑肚子里的妹妹呀!”正儿小脸认真。 老沐眼睛一亮,“他们跟你说了是妹妹?” 正儿摇摇头,“我猜的!” 老沐轻咳,“成吧,希望你猜得对。” …… 乾国京城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不过在圆明阁改造成功之后,苏府住人的院子都改造了一遍,铺设了地暖,连炭盆都不需要了。顾泠还把方法教给了齐严,让他带着人给秦家、邢家、林家和蔺家有需要的地方做了类似的改造,尤其是对畏寒的老人和孕妇以及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来说,助益很大。 蔺家人常年生活在南边迦叶城,这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冬天,都不太适应,有了地暖之后舒服很多。 只是随着产期临近,还有个问题,苏凉和顾泠一直没有想好女儿该叫什么名字。 苏凉觉得应该提前取好,省得生下来之后因为名字没定就容易被别人取了小名。 “小笋不好听,小竹?”顾泠还惦记着当初在海岛上的事。 苏凉不太喜欢,让顾泠再想想。 “今日是初十,她哪天出生,就按那天的日子取名吧。”顾泠想了个简单的办法。 苏凉神色莫名,“若明日出生,就叫顾十一?要不要这么敷衍?” 顾泠为女儿考虑到了很多长远的事,但他为苏凉生产悬着心,没啥心思去研究女儿的名字。 “不合适。”苏凉否决了,“某些日子作为名字倒是不难听,但大神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十八那天出生,难道要叫顾十八吗?” 他们有个朋友,名叫燕十八…… 顾泠皱眉,显然是把燕十八给忘了,“当我没说过。”就算不是十八,叫别的,也听起来像是跟燕十八一家的,不好。 “不过燕十八到底跑哪儿去了,又快半年没消息了。”苏凉微叹,“可别又被人给抓了。如果是司徒勰那伙人抓的,知道我们的关系的话,应该早就拿来威胁我了。该不会是当初没死的燕十七又找上她了吧?要那样,可真是阴魂不散。” 之所以怀疑燕十七又出来了,是因为顾泠曾试着在京城联络燕云楼,但失败了,不知是当初那次出事后乾国京城就没了燕云楼的杀手,还是燕云楼内部又出现了动荡。 只能等有消息再说了。 “我们俩的名字,都太凉了。”苏凉想了想说,“给女儿取个暖一点的名字?” 顾泠点头,“那就叫顾暖?” 苏凉挑眉,“还不错。我前世有一首流行歌,叫《暖暖》。” 说着,苏凉轻轻哼唱起那首曾经在大街小巷回荡的歌,歌词她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旋律依旧很熟悉。 顾泠默默记下,打算明日弹给苏凉听。 不过等到十一月十一,顾泠并没有机会弹琴,因为苏凉要生了。 孩子已经足月,在苏凉预计的时间范围之内,不过等她告诉顾泠她好像要生了的时候,仍是看到顾泠面色一白。 上个月淡定地坐在林雪晴产房外给林家邢家的男人发糖丸,询问邢玉笙什么感受的顾泠,真到了这一刻,紧张并不比邢玉笙少。 不过,顾泠已经在心中预演过很多次苏凉生产的步骤了,因此慌了片刻之后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把苏凉安置好,然后让齐严赶紧通知家里人。 稳婆是邢老太君身边的老嬷嬷,邢家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上个月才给林雪晴接生过,经验丰富,三日前便住进了苏府,随时待命,很快赶过来了。 正儿正跟老沐在亭子里堆积木,听说苏凉要生了,老沐立刻起身,正儿从凳子上跳下去,就被老沐抱起甩在了背上,然后背着他飞身越过湖面到了圆明阁外。 “你们不要上去。”岑蔓神色严肃,话落便匆忙进门了。 正儿仍趴在老沐背上,皱着小眉头,“沐太公,我娘生弟弟的时候好疼的,姑姑也会疼吗?” 老沐这辈子没自己的孩子,但这把年纪当然知道女人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走一遭。不过为了避免吓到正儿,老沐还是尽量说得委婉,“没事,她是神医。” “林爷爷说,医者不自医。”正儿如今在跟着林舒志启蒙。看似每天都在苏府玩儿,不过也有两个时辰是学习的时间。偶尔林舒志有事会给他放假。 老沐轻咳,“那话没错,但分人。”苏凉不能自医,但她把医术教给顾泠,便多了一份保障。 关于顾泠要陪着苏凉生产这件事,是一早就跟稳婆说好的。邢老太君也交代过稳婆,苏凉和顾泠家的规矩跟别处不同,一切听他们的安排。 南宫倩赶过来,她不懂这个,也没什么能帮忙的,扯着帕子在老沐身旁站了一会儿,便带着秋月回去给大家准备午饭了。 苏凉觉得还行,刚发作,距离生还有段时间,让顾泠给她端来一碗八宝粥,喂她喝了,免得之后没有力气。 可惜,要是这个世界有麻醉技术就好了……苏凉感受着生孩子的阵痛,心中想着前世的便利和优越还是很明显的,至少女人生孩子可以选择不再承受这般可怕的痛楚。 本来床边有个凳子,顾泠坐在上面,俯身握着苏凉的手。但到底是比苏凉高一点,他干脆把凳子撤了,席地坐在床边。 稳婆很给力,接生的准备很快就做好了,查看了苏凉的情况之后,说还不到时候。 然后苏凉又喝了一碗鸡汤。今日是个艰巨的任务,她必须要挺过去。 稳婆都忍不住感叹,苏凉是她见过的最冷静最懂事的孕妇了。 …… 老沐和正儿坐在圆明阁一楼,看着外面的湖,和湖边萧瑟的树林,两人姿势一样,都用左手托着脸。 突然,正儿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窗边,神色惊喜,“姑姑,美人叔叔,下雪啦!” 只见轻飘飘的雪花如柳絮般从空中洒落,一开始零零星星没多少,很快便密集起来。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对一个四季正常气候适中的地域来说,初雪总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不像炎国,常年无雪。不像凉国,厌烦了覆盖整个酷寒冬季的大雪。 楼上的苏凉听见,扯了扯有些苍白的嘴角,“好兆头。” 顾泠也觉得,虽然只是巧合,但女儿出生的这天因为初雪的到来,对他们而言多了几分特殊的意义。以后每一年的初雪日,他们都会怀念今日,怀念新生命降生这痛并快乐的过程。 正儿跑了出去,老沐也没叫他回来。 苏凉听着正儿在下面欢快的笑闹声,想象着以后带女儿玩雪的画面,便觉得更有力气了。很快,很快就可以卸货,完成这次艰巨任务了……苏凉同时安慰,给自己加油打气。 齐严把苏府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就跑回了邢家去。因为邢老太君交代过,苏凉要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 于是,苏凉还没生,邢老太君和邢冀以及林舒志都来了。没多久,秦老爷子也坐着马车来了。 大家除了担心之外,还很期待苏凉生的将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因为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即将揭晓的惊喜。 邢老太君进了产房。她上月才得了个健康的重孙,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都比之前年轻了几分。在她眼里苏凉是恩人,也是孙女一般的存在。 秦老爷子提议,大家不妨打个赌,看苏凉到底生儿生女。 结果,赌局完全没法成立,因为所有人心里都希望苏凉生个女儿。当然,这建立在苏凉和顾泠两个人上无长辈,没有家族约束,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也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眼光的前提下。大家希望是女儿,是因为知道苏凉和顾泠并不偏好儿子,因此就随意。 “大神,你给我唱个歌吧。”苏凉觉得疼痛已经快要超出她认知的范围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想听什么?”顾泠问。 苏凉受疼痛影响无法正常思考,便说让顾泠随便唱一首。 但顾泠此刻也没有办法正常思考,想不到有什么歌适合。 正在这时,苏凉痛呼一声,稳婆的声音传开,“顾夫人要生了!” 顾泠瞬间泄了力,身体和心都又立刻紧绷起来,面无血色,紧握着苏凉的手,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生了。” 旁边的邢老太君简直哭笑不得。 时间越发漫长起来,顾泠看着苏凉满面痛楚,过往两人从认识到如今的一切仿佛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闪过。他的视线定在苏凉的眉心,看到了豆大的汗珠,他抬手轻轻拭去,再看,又有细密的汗珠,汗珠之下是苍白的皮肤,没有黑雾。 顾泠在心中默默祈祷,他过往所有救过的人,阻止过的灾难,都是为了此刻,希望他所爱的人可以平安。 婴孩的啼哭声仿佛是从天边以光速传到顾泠耳畔,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视线终于从苏凉脸上挪开,看到稳婆笑着抱起一个小娃娃,又立刻收回视线看向苏凉。 苏凉还醒着,满头的汗,头发都湿透了,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已用光了浑身力气。饶是看的再多听得再多,真到了自己体验的时候,那些看来听来的经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在极致的疼痛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让头脑的清明不被侵蚀。 “你要剪脐带吗?”苏凉声音虚弱地问顾泠。 这是他们早就讨论过的事,顾泠说他要亲手给孩子剪脐带,但苏凉有点怀疑他是否能快速站起来。 “对……”顾泠终于想起这件事,从地上起身,深吸一口气,示意稳婆把消过毒的剪刀递给他。 稳婆递来剪刀,又告诉顾泠剪哪里。 顾泠再次深深吸气,果断地剪下去,然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稳婆正在麻利地处理后面的事。 顾泠再次握住苏凉的手,就听她说,“恭喜大神当爹了。” “恭喜你当娘了。”顾泠低头,轻吻苏凉,“谢谢你。”给他的所有一切…… 楼上孩子哭声嘹亮,楼下大家确认苏凉没事之后,都满面喜色。 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看来是个壮小子!” 老沐连问三声,“是小子还是丫头啊?” 正儿也问,“是妹妹吗?”他好想要一个妹妹啊! 终于,岑蔓回答了下面的问题,“是个千金。” 正儿高兴地跳起来,“是妹妹!我有妹妹了!” ------题外话------ 今天一共有四更,谢谢~求月票支持~ 7017k 379.一个猜想(二更) 老沐拿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带着正儿,到苏府大门口,把鞭炮挂在杆子上,点着之后抱起正儿快步躲到一边去,捂住他的耳朵。 鞭炮便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在飞雪和白烟中如一条红色的长龙舞动般,火光快速蜿蜒着往上攀升,细碎的红纸如落英般洒落满地,瞬间增添了无限的喜庆热闹。 鞭炮放完了,老沐放开正儿,他开心地踩着地上的红纸碎屑转了好几圈,大声喊着,“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仿佛要把喜悦分享给全世界。 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长信侯顾泠的夫人,苏凉苏神医喜得千金。 端木忱得知的时候,正在陪着端木熠和萧太后吃午饭。端木熠坐在轮椅上,虽然还需要有人喂,但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能正常说话。 “女儿?好,很好,非常好。”端木忱连连点头。若是儿子也没什么,但他觉得女儿更好。 端木熠的视线转过来,定在了端木忱脸上。 端木忱笑意未减,“父皇,苏凉生了个千金。” 萧太后见端木忱这般高兴,便笑意温柔地问他,“皇后怀的是儿子,皇儿是不是想跟顾家结亲啊?” 端木忱点头,又很快摇头,“想当然是想,不过这话可不能说,不然以顾泠的性子定会不高兴,会专门防着朕的儿子。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朕已经跟顾泠说好,以后儿子拜他为师,能不能再进一步,看儿子自己的造化吧,朕也帮不了他。” 至于下旨赐婚定娃娃亲什么的,端木忱可没想过,这些都是绝对犯苏凉和顾泠忌讳的事。他们可最讨厌赐婚了。 萧太后笑笑没再说什么,端木熠面色很不好看,“你真是被那对夫妻拿捏得死死的!偏还不自知!” 端木忱面色未改,“那是父皇的角度,朕可以理解。不过毕竟是喜事,父皇何必非要往坏处想呢?” 端木熠气得闭上了眼睛,也不肯再吃饭。 端木忱毫不在意,继续跟萧太后说笑,放下筷子就叫了人来,当着端木熠的面说要给苏凉和顾泠送贺礼,点了不少宫里珍藏的宝贝。 端木忱不贪财不好色,他只是喜欢权势带来的安全感和尊严,而得到这些离不开苏凉和顾泠的帮助,未来仍旧需要他们。 等宫中的礼物送到苏府时,大家都已离开了圆明阁,怕吵到苏凉休息,只顾泠陪着苏凉,在照顾她。 刚出生的小娃被岑蔓抱下来给大家看了看,关于孩子长得像谁这件事,毫无争议,因为如苏凉所愿,她家宝贝女儿像爹,眉眼跟顾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极了。 这跟苏凉始终觉得顾泠世间最美有关系,也跟她是个穿越者有关。她如今的身体和容貌都不是自己原本的,偶尔照镜子的时候还有瞬间的陌生感,所以潜意识里对于女儿长得像自己的期待不如像顾泠的期待那般高。 乾国京城的初雪下得很大,傍晚时分都没停。 等苏凉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来,房中暖融融的,身上仍有隐隐的疼,但比起孩子脱离身体那一刻的痛楚,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顾泠在床边坐着,他亲手给女儿做的摇篮就摆在床边,里面铺的垫子和孩子的包被都是顾泠缝的。他乐在其中。 “你醒了?还很疼吗?”顾泠眼圈儿有点红,握住苏凉的手,给她号脉。 苏凉微微摇头,“还好。”不过她尚未恢复血色的脸和蹙起的眉头并没有说服力。 见苏凉看向摇篮,顾泠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襁褓抱出来,凑到苏凉身旁给她看。 苏凉眸光瞬间柔软,不受控制地流了泪,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骨肉相连的感觉冲击着她过往用理智构建的一切。 很多人在有自己的孩子之前,看着别人生了孩子之后满心满眼都是孩子,可以把命都给孩子,是无法感同身受,也是无法真正理解的,甚至会想: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 苏凉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此刻,都被推翻了。这是她的骨肉,是她此生最重要的宝贝,她要保护她不受伤害,给她最好的一切,看着她慢慢长大。 顾泠亦然。孩子虽然不是他生的,但他尽力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的一切,观察着孩子在苏凉腹中的点滴成长,被苏凉和孩子牵动着心。 所有的担忧、不安、痛楚和等待煎熬,都是值得的。 “顾小暖。”苏凉轻轻唤着女儿的名字,“你可真像你爹呀。” 顾泠眼眸温柔,轻轻吻去了苏凉眼角的一滴泪,“她哭得很大声,一定是个闹腾的。” “那正好。你这么高冷,女儿要是跟你一样,我可太累了。”苏凉轻笑。 …… 对于照顾苏凉坐月子这件事,顾泠全程都不让别人参与。他什么都会,可以自己做。同时照顾苏凉和宝宝,忙并快乐着。 很快,到了洗三这日。 在京城的亲友们都来了,端木忱没来,但又送来一大堆赏赐,其中还有姬月妍亲手给顾小暖做的帽子。 顾小暖这天见到了她的三个哥哥,正儿和林家的堂兄弟。 “妹妹真好看。”正儿不错眼地看着。 林景云抓着正儿的衣角,认同地点点小脑袋。林景轩在林博竣怀中呼呼大睡,从头到尾没醒过来。 顾小暖突然开始哭,正儿立刻呼唤顾泠。 顾泠稳稳地把顾小暖抱起来,带她换尿布去了。 邢老太君坐在苏凉床边,忍不住夸起顾泠,说这样的好男人真是世间仅有。 苏凉气色比起刚生那天好了不少,闻言立刻点头,“是的,我的眼光也是世间仅有。” 大家都笑了起来。 因为天寒,刚出月子的林雪晴没过来,邢老太君提起她家重孙也是满脸带笑,说孩子很乖,不闹人。 苏凉心想她家这个可是有点闹人的迹象,不过好在有个绝世好爹,什么都能搞定,除了喂奶之外,别的都不需要苏凉操心。 苏凉的奶水还可以,她也想自己喂,不用找奶娘。 “暖暖这个名字好,好听,寓意也很好。”蔺夫人笑着说,“我可真是羡慕你们,不知道我家那个不省心的,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抱上孙子呢。” 要说如今公认的人生赢家,其实是林舒志。儿子有出息,女儿嫁得好,两年之内抱上两个大孙子一个外孙,简直羡煞旁人。 等宾客散去,顾泠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回来,该喂奶了。 苏凉对此很自然,没觉得顾泠看着有什么不好意思。 只是这次顾泠看着女儿吃得欢快,突然来了一句,“不知是什么味道。” 苏凉说,“我们小时候都吃过。” “不记得了。”顾泠凑近,在苏凉唇角轻吻,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我可不可以尝一点?” 苏凉轻咳,“你跟宝宝抢吃的,不太好吧?” 顾泠摇头,“只是好奇,尝一点点。” 苏凉:……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完全理解顾泠对这种事情好奇的心情,他向来如此。 于是,等顾小暖吃饱了,被顾泠放进摇篮之后,顾泠尝到了一点母乳的味道,解了心中疑惑,却点了身体的火。等苏凉和孩子都睡了,他请岑蔓看着,自己到外面雪地里走了一大圈,冷静下来之后,换了身衣服才回来。 …… 天气愈发冷了。 苏凉坐月子无聊,偶尔想看看外面,顾泠只短暂地开半扇窗,很快又关上,怕她冻着。 初雪那日的积雪尚未化完,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正儿以前来,总是连声喊着“姑姑”,如今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是在喊“妹妹”。 直到月子过半,顾泠才想起苏凉生产前一天哼的那首歌,旋律他还记得。 正好苏凉觉得闷,顾泠把窗户开了个缝,弹琴给苏凉听。 美男抚琴,养眼又悦耳,不过苏凉当下只想赶紧洗个澡,感觉她的头发都有味道了。 顾泠弹了一遍,苏凉不怎么走心地夸了一句之后,就问她能不能洗个头。 顾泠点头,“好。”他作为接受了新思想的人,对这种事倒没有太坚持。作为医者的苏凉比普通人更懂怎么对身体好。 顾泠取了热水来,让苏凉躺在床边,把头发垂下来,他兑好合适的温度之后,帮苏凉洗头。 其实蛮舒服的,让苏凉想到前世理发店的洗头小妹,觉得有点好笑,说给顾泠听,顾泠很淡定地说,“我是洗头小哥。” 苏凉乐了,下一刻,本来温馨的气氛被顾小暖一嗓子打破了。 顾泠不得不先撇下苏凉,去伺候宝贝闺女。 等顾泠哄好顾小暖回来,又加了热水,接着给苏凉洗,还按苏凉说的给她按摩了头皮,手法相当不错。洗完又细细地擦干。 总的来说,苏凉这个月子坐得很好,功劳归于顾泠。 而顾小暖也不再是刚出生那个红彤彤的小娃,一天一个样,变成了个白嫩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夸她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水灵灵亮晶晶,漂亮极了。 终于到了出月子这天,苏凉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感觉四肢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满月酒只请了相熟的亲友,顾小暖不认生,谁抱都行,只要吃饱了,不需要换尿布的时候,她都很乖很爱笑,一笑起来让人心都化了。 巧的是,顾小暖出生那天,京城下了今冬初雪。等她满月这日,又下了第二场雪。 老沐和正儿在湖边堆了个大雪人,隔着窗户让顾小暖看。 顾小暖却兴致缺缺,嗷了一嗓子,被苏凉喂过奶之后就睡着了。 是夜,苏凉体谅顾泠数月禁欲辛苦,想帮他纾解一下。正常做运动还得再等个十来天。 谁知顾泠却拒绝了,说他可以等。 苏凉点头,“我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哎,大神你看看,我这里是不是变大了?” 顾泠:……他早注意到了,但还忍得住。 …… 过了顾小暖的满月,就快过年了。 苏凉和顾泠再次收到姬月白派人送来的贺礼时,这位已经坐上龙椅了,因为他那缠绵病榻的父皇在十月底过世了。 至此,三国皇室在同一年内都发生了皇位更迭,且都没有出现内乱。 但也各有不同。 乾国原皇帝端木熠还活着,当着太上皇。炎国是表面看起来最正常的传位。至于凉国,“谋权篡位”和“父子相残”都占全了,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父子相残,是父杀子,也让司徒勰成为了当今天下年纪最大的掌权者,另外两位皇帝都不过是与他孙子相仿的年纪。 自从年初的战事之后,三国之间有和亲,也有“互相伤害”,但没再开战。 至于这份表面的和平能维持多久,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 知道的人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暗中的战争一直都没停过。 姬月白的贺礼是秘密的,同时还有密信给顾泠和苏凉。 其中说了两件事。 第一,他的儿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见顾泠这位师父了,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第二,司徒勰已经计划好了从炎国偷运粮草回凉国的路线,但并未将详情告知姬月白,只是让炎国在年底前准备好粮草运送到边境之后出海,会有人接应。至于后面怎么运回凉国,不需要炎国人再参与。凉国赠送的战马,则要在开战之后再交付炎国。 姬月白若不答应,就代表炎国皇室没诚意。因为炎国打仗并不是必须那些数量有限的战马,但凉国没有足够的粮草根本不行。 为了顾泠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姬月白已经答应了司徒勰的安排,为凉国准备了大量的粮草,且粮草本身没有问题。因为凉国那边“收货”的人一定会查验的。 “海边?”苏凉若有所思,“若要从乾国上岸,那只能是迦叶城或南山城附近有海,再往北就没有了。一旦上岸,那么多粮草,根本无法遮掩。” 而乾国最大的粮商正是正儿的外公万家主,苏凉确认他是没问题的。哪怕真是用粮商伪装,那么多粮草从南边运到北边,也一定会引起各地官府的注意。 “有蹊跷。”苏凉说,“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司徒勰一定有重要的棋子,可以帮他遮掩耳目。但哪怕万家是凉国细作,也根本做不到那样的事。大神,我突然有个想法。” 顾泠正在思考,闻言便问苏凉想到了什么。 苏凉看向顾泠眉心,“既然你有异能,我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其他有异能的人,譬如,有个储物空间,可以随身携带任何东西不被人看到。” 顾泠微微蹙眉,他是听苏凉讲故事的时候说了不少玄乎的东西,就他的异能展开讲了她前世一些异能玄幻里才有的设定,譬如随身空间。 这东西是个无敌外挂,苏凉当时提起的时候,还在感叹为什么她穿越一点金手指都没有,给个空间的话那就太爽了…… 当下讨论的问题是,司徒勰如何把数量庞大的粮草从炎国运回内陆北方的凉国,在不得不穿过乾国根本遮掩不了的情况下。 正因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苏凉才想到了储物空间。那东西跟顾泠能看到“黑雾”一样,都是完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司徒勰让姬月白把粮草送到海上交接,也能避免被人盯梢,不管后面要搞什么操作。 顾泠眉头皱得更紧了,先是种种迹象表明有另外一个穿越者在调查他们,现在苏凉又怀疑存在储物空间这种神奇之物,万一后者也是真的,万一,后者的主人就是前者…… “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想,也可能是想太多了。”苏凉拍了拍顾泠的肩膀,“再看看情况吧。” 7017k 380.上元节刺杀事件(三更) 腊月下旬,家里开始备年货了,也陆续收到了从北边和南边送来的年货。 北边是裘靖买的一些熏肉之类的,他还记得苏凉说过喜欢吃南平城一家铺子的熏肉,专门让裘琮去买了不少送到京城来。 南边是蔺屾准备的,一份年货给蔺家,一份给苏府,多是南方的特产。除了年货之外,还有一大堆年锦成和蔺屾他们给顾小暖准备的礼物。 先前年锦成和蔺屾曾打赌苏凉怀的是儿是女,说好谁猜错了就失去做孩子干爹的机会,结果是最早说要给顾小暖当干爹的蔺屾猜错了。 但他不认,来的信里面完全以顾小暖的干爹自居,一副恨不得长了翅膀飞来京城抱抱顾小暖的样子。 蔺屾没提起原瑛,但有些事他们已心照不宣了。如果有消息,苏凉一定会告诉他的,没说就是没消息,问了也没用。 苏凉也让宋崎在月初就备好年货给玄北城和迦叶城送去了。 对联是顾泠写的,他还剪了不少窗花。 腊月二十八这天,岑蔓和老沐看着孩子,苏凉和顾泠一起贴对联。 出了月子之后,苏凉就很想活动,不过暂时还不能剧烈运动,便找点事情做。 顾泠刷浆糊,顾泠负责贴,苏凉负责给顾泠递对联,以及看是否贴得端正。 “是不是小暖在哭?”顾泠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问苏凉。 苏凉竖耳听了听,摇头,“没有。我看大神你是得了分离焦虑症。跟孩子一分开就一直惦记着,总觉得别人照顾不好。” “还有这种病?”顾泠蹙眉。 “有,心理问题。”苏凉说,“习惯就好了,我们都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她的。” “可是小暖真的在哭。”顾泠说。 苏凉神色无奈,“大神你这是……”话说一半,她也听到了圆明阁方向传来的哭声。她家娃的哭声就是这么有穿透力。 随之响起老沐呼唤她的声音,“小凉!暖暖饿了!” 苏凉立刻放下手中的对联冲了过去。 顾泠也跟着走了,还没贴牢固的对联被风掀起,糊到了刚好想过来帮忙的齐严脸上…… 苏凉抱着顾小暖喂奶,还吐槽才喂过没多久。 结果顾小暖不吃,咯咯笑着,在苏凉怀中手舞足蹈,乌亮亮的大眼睛满是笑意,仿佛在说好好玩儿。 苏凉把顾小暖递给顾泠,“你闺女是个小骗子。” 顾泠笑意温柔地抱着女儿晃了晃,“这么聪明吗?” 苏凉:……看来以后打孩子的事真的只能靠她了,有必要的时候。 这会儿苏凉的心态已经跟刚把孩子生下来时不同了,可能是顾泠这个爹太好了,让苏凉觉得她只能当个严厉的母亲,把持住理智这一块儿。 但方才苏凉听到顾小暖饿了就飞快地冲回圆明阁的动作,表明她的理智也很有限。 陪顾小暖玩了一会儿,顾泠和苏凉接着去贴对联,结果刚离开圆明阁,又听见顾小暖哭。 苏凉吐槽,“大神你的胎教看来没用,我记得你给她讲过狼来了的故事。” 顾泠轻笑,“她若那时便能听懂便记得,我倒要害怕了。”会不会又是个穿越者。 当天经过这么几次验证之后,苏凉和顾泠发现,他们俩只要有一个在顾小暖身边,她就不闹腾,俩人都不在,她就时不时地嚎一嗓子。 但苏凉想贴对联,顾泠想跟苏凉一起贴对联,于是,就变成了一家三口贴对联,顾泠一手抱着顾小暖,一手贴对联,虽然慢了些,但别有一番乐趣。 顾小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遮掩不住她在室外的兴奋,笑个不停。 等到贴完对联,顾小暖迷迷糊糊睡着了,被顾泠放在摇篮里。 顾泠来了兴致,铺纸磨墨,画了一幅画。画中正是一家三口贴对联的温馨画面,不过他自己是背影,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也没画过自己的肖像。 顾小暖很喜欢红色的东西,顾泠亲手编制,挂在床头的中国结已经转移位置到了摇篮上。 …… 二十九,蒸馒头。 顾泠和苏凉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做饭了,趁着顾小暖睡着,两人在厨房忙活着做花馍。 顾泠揉面,脸上沾了一点面粉,苏凉看见就凑近帮他擦,结果被顾泠拦腰抱住,低头吻了下来。 两人都禁欲很久,唇舌缠绵间,皆情动不已,锅里的水沸腾了也没听见。 最后还是顾小暖的哭声把两人分开的。 苏凉面色微红,“大神,都出月子半个多月了,我身上干净了,应该可以了。不如我们今夜……” 顾泠的视线下移,落在苏凉脖子下方的位置上,“我很想。” “没有但是。就这么愉快地定了。”苏凉接下围裙,洗了手,就哄孩子去了。 顾泠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才注意到锅里沸腾的水。再不开荤,他真扛不住了。 等苏凉再进厨房的时候,花馍已经上了蒸笼。顾泠有个好习惯,一边做饭一边收拾,等做好的时候厨房依旧是干净的。 到花馍出锅的时候,苏凉才看到里面有个形状奇特的,细看,居然是个笋…… “这是专门给顾小暖做的吗?”苏凉觉得等顾小暖长大了,一定要告诉她,她亲爱的爹曾经想过给她取小名叫小笋。 “给你做的。笋豆包。”顾泠掰开,露出里面的内馅儿来。他做豆包没有另外放糖,用了蒸熟捣碎的红薯泥调甜味。 苏凉尝了一口,热腾腾香甜可口,很是美味。 …… 说好当夜开荤,但情到浓时顾小暖一嗓子嚎得顾泠有点崩溃。许是白天睡多了,这天夜里顾小暖活力十足,折腾到半夜才睡,苏凉也累得不行,她跟顾泠的“运动计划”只能暂时推迟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顾泠决定,为了让女儿夜里睡得香,白天不能让她睡太多,要从小养成规律的生活作息,才能有好身体。 于是,除夕这日,顾泠和苏凉非常认真地陪着顾小暖玩了好久。 傍晚时分又开始下雪了,顾泠一家三口跟府里的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是南宫倩和秋月做的,岑蔓也做了两道菜,顾泠烧了一条鱼。因为苏凉之前怀孕的时候很长时间吃不了鱼,闻到就反胃,今日说想吃。 吃过年夜饭,顾泠和苏凉先给女儿洗了澡,然后轮着陪女儿,让另外一个人去沐浴。 等苏凉从书房沐浴完回到卧房,一进门就看到了顾泠幽深的眼眸。 然后,两人都在等顾小暖赶紧睡着,好在他们的“计划”成功,顾小暖吃了奶就眯起眼睛,不多时就睡熟了。 顾泠把顾小暖放在摇篮里,盖上遮光的纱帘,转身就把苏凉按倒在了了床上…… 顾泠说,今夜该守岁,不用睡觉。 苏凉觉得,有道理。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春意浓浓。 …… 爆竹声中一岁除。 老沐一大早穿上新衣服,跑到门口放鞭炮。 才睡了没多久,被远远传来的鞭炮声吵醒的顾泠,又拉着半睡半醒的苏凉做了一次“晨间运动”,然后便神清气爽地起床去给女儿换尿布了。 苏凉太累了,一觉睡到了半晌,中间顾小暖已经收了好几份压岁钱了。 等苏凉起床,沐浴后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服,下楼就见顾泠抱着顾小暖在看窗外的雪。 父女俩齐齐回头看苏凉,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脸,一个美丽如谪仙,一个漂亮如精灵,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偏爱。 顾小暖冲着苏凉挥了一下小手,这是她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苏凉笑着走过去,一家三口穿的是亲子装,领口袖边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岑蔓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觉得真是太美好了。 “给师父拜年。”苏凉鞠躬,岑蔓便笑容满面地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给她。不是银子,而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暗器。 老沐抱着一个不小的木盒子过来,神秘兮兮地让苏凉猜猜里面是什么。 “我猜,是一块木头。”苏凉说。 老沐无语,“好好猜。” 苏凉表示猜不到。老沐如今热衷于跟顾泠一起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很多都超出苏凉的想象力。 不过这回老沐送苏凉的礼物并不是这种,而是早前苏凉描述过的一个东西,老沐做出来了。 他慢慢打开木盒子,露出里面的招财猫造型的摆件,又碰了摆件背后的一个机关,招财猫的一只手便开始冲着苏凉晃。 苏凉觉得很神奇,因为她前世的招财猫都是用电池提供动力的。她之前只是问老沐和顾泠,能不能单纯用机关实现她描述的那种东西,没想到老沐真做出来了。且是背着顾泠,他自己捣鼓的,就是为了给苏凉一个惊喜。 不过老沐的审美跟顾泠相比有点差距,猫头的表情颇有点阴阳怪气,看着倒是挺可乐,苏凉很喜欢。 “多谢师父,师父真厉害。”苏凉抱起来,让顾小暖跟招财猫碰了一下手,顾小暖笑了起来。 宫里的宴会苏凉以才出月子不能见风为由推掉了,想也知道会很无聊。她和顾泠当下最大的乐趣一是养娃,二是做运动。 端木忱早习惯了,也不介意,只是打算等天气好去苏府瞧瞧他的干女儿。让顾泠和苏凉把女儿带进宫给他看暂时是不可能的。 到了年初二这天,苏凉也没有娘家可回,便跟顾泠一起在家带娃。 而凉国和炎国皇室派来看望和亲公主的使者都正巧在这一天赶到了京城,毕竟他们的公主也不能回娘家,所以算是娘家人前来探望。 端木忱很爽快地让司徒瑶和姬月妍见了来看她们的人,又让人准备了回礼。 外人不能在宫中多停留,来人当日就都离开了。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端木忱就已经知道了两边谈话的所有内容。 姬月妍那边没什么好说的,来人只是例行公事,问她是否适应乾国的水土,身体可安好等等。姬月妍的母妃早就过世了,如今她父皇也在年前就死了,炎国皇帝变成了她并不熟悉的异母兄长姬月白,对她来说,那边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司徒瑶那边的“密谈”,更让端木忱在意。来人许是知道隔墙有耳,问的问题都很隐晦,司徒瑶也没说任何端木忱冷落她的话,只说自己过得很好,让娘家人都不必担心。 但监听的高手确定,听到了司徒瑶的哭声。 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哭?只是思念家乡和亲人吗?不过端木忱确实算不上冷落司徒瑶,哪怕她怀着身孕,端木忱也会偶尔过去坐坐,只是两人之间一开始那种默契和情意不复从前了。 听完禀报,端木忱也没做任何事。不管司徒瑶是醒悟了还是精明了,端木忱只看结果。这是他的女人,将会生下他的孩子,只要日后司徒瑶别再为了凉国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端木忱会善待她。 ……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城中今夜有盛大的灯会,但顾泠和苏凉是否要去看取决于顾小暖。人太多,带着孩子出去不太安全,也怕吓到她,但这娃暂时还不能接受爹娘都不在身边。 正儿早就央求顾泠给他做一盏小飞机形状的花灯,顾泠答应了。 等到傍晚时分,陆禹带着正儿过来,顾泠就把花灯交给他。 点亮之后,正儿喜欢得不得了,“师父真厉害!好好看啊!”亮起来的小飞机被绳子吊着,更像是飞起来了。 正儿很想跟顾小暖一起去看花灯,但苏凉说妹妹太小了还不能去。 正儿无奈地表示理解,“我娘说弟弟也不能去。那我看完明日给妹妹讲讲吧!” 苏凉表示这个可以,虽然顾小暖现阶段根本听不懂。 顾泠还做了别的花灯,一盏兔子花灯是送给苏凉的,还有一盏送给顾小暖的,不出苏凉预料,是个竹笋形状…… 顾泠表示,他也想不到送别的什么形状给女儿最合适,只有苏凉之前取名叫小神的竹笋跟顾小暖曾经有那么点怪怪的渊源。 苏凉表示,竹笋就竹笋吧,顾泠做的还是很可爱的。 老沐和岑蔓陪着南宫倩去看花灯,秋月也跟着。刚到街上,南宫倩有点受不了人流的拥挤和空气中飘散的烟火气味,不停咳嗽,老沐便开路,一行人很快进了万家酒楼,楼上有给他们预留的雅间。 上去之后发现林家人都在,便坐到了一起。林家带了孩子出来看热闹,但孩子小,林舒志不让带下去,怕不安全。 过了一会儿,蔺屾父母带着蔺珊也来了,身后还跟着袁沛。 只有南宫倩和蔺珊两个年纪相仿的未婚姑娘,之前在苏府就认识了,便坐在一起说话。 蔺父跟林舒志下起了棋,岑蔓跟蔺夫人聊天。 老沐觉得无聊,盯着下面的街市,想瞧瞧有没有好看的花灯带回去挂在家里给宝贝徒孙玩儿,结果就看到人群中有个扒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沐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抓了那个已经得手准备逃走的小偷,搜出偷来的荷包还给失主,然后叫来外围巡逻维持秩序的官兵把人绑走了。 之后老沐又回了酒楼,干脆继续盯着下面抓小偷,觉得也算个正事。 一直看着人群流动的老沐看到陆禹和正儿出现在视线中。正儿骑在陆禹脖子上,戴了个精致的彩绘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小手提着个造型奇特的小花灯,正在兴奋地左看右看。 上元节很多人逛街会戴着面具,也是一种风俗。陆禹脸上戴着跟儿子同款的大号面具。 老沐的视线便追随着正儿,等那父子俩快要走远的时候,老沐突然注意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正在挤过人群靠近陆禹。看打扮很寻常,之所以引起老沐注意,是他看到了两人手臂的姿势,明显是袖中藏着短刀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 “老岑!”老沐眸光一凝,叫了岑蔓一声后便再次从窗户跳了出去。 岑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并未犹豫跟着老沐出去了。 其他人纷纷走到窗边往下看。 很快,人群中发生一阵骚动,人太多太乱,看不清楚,只听有人喊“杀人啦”。 不过短暂的骚乱很快平息了,的确有人死了,但大部分人都没看到,得知的时候街市上已经再次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当事人都“消失”了。 岑蔓护送着陆禹和正儿回了酒楼,老沐把两具尸体拖进暗巷里,跟赶来的官兵表明他是苏凉的师父,官兵请示过上级之后就让老沐自行处理了,有需要再找他们。 那两人的确是刺客,不过不是老沐杀的,是老沐阻拦他们,岑蔓用暗器打伤他们之后,两个人服毒自尽了,宁死都不肯被抓。 老沐借着巷口传来的光,搜查了两个刺客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样貌也很普通,武器更是路边摊就能买到的便宜货。至于武功如何,人都死了,也无从查起。 陆禹担心家里的万卉和孩子,想把正儿托付给岑蔓,他回家看看。 岑蔓想着老沐应该还会过来,便跟南宫倩说了一声,她护送陆禹父子回家去了。 老沐找来之前打过招呼的官兵,让他们帮忙把尸体送到苏府去,然后到酒楼去接上南宫倩一起回家。 苏凉和顾泠都要睡下了,老沐在圆明阁下面叫顾泠。 “我去看看。”顾泠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 得知陆禹和正儿遭遇了一场刺杀,顾泠当即皱眉,“什么人?” 老沐摇头,“不知道。”话落便带顾泠去看了那两具尸体。 顾泠也没发现什么,让齐严天亮之前把尸体处理掉。 “老岑送正儿回家还没回来,不知道万家有没有出事。”老沐叹气。 说话间岑蔓就回来了,说万家一切安好,今夜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顾泠让他们去休息,他回了圆明阁。 先看了顾小暖,她睡得香甜。 顾泠到床边,脱了鞋袜外衣,躺在外侧,就听苏凉问怎么回事。 顾泠说完,苏凉若有所思,“陆禹和正儿平日常在外面走动的,他们家的所在也不是秘密,刺客选在今夜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出手,是不是说明背后之人把握并不大,只能利用这种时机?会不会是李家还有人没死,意图杀了陆禹,把正儿抢走?” 正儿生父是原本乾国最大的瓷器商李氏家主,那李三公子生前想方设法想把正儿抢走。 “若是李家人,不该是死士。”顾泠觉得不太合理。 “也对。”苏凉摇头,“那就更不可能是人贩子了。” 但若是冲苏凉和顾泠来的,因为正儿跟他们关系好,所以想抓正儿的话……苏凉觉得她跟顾泠的敌人好像没有这么弱的。 …… 此时,在乾国京城已空置很久的年氏大宅中,一个院子亮起了灯。 这里曾经被查封过,在年如雪年如婷姐妹欺君之罪败露后,年家阖府被流放。 事发当日,年如雪便失踪,此后再未出现过。后来年如婷被苏凉营救年锦成的时候顺带着救出天牢,本来该死的,却被燕十七私自留在身边,又落入端木熠手中,因为端木熠用年如婷恶心顾泠失败,便对端木忱说已把她处死了。 后来年锦成在顾泠恢复身份之后也拿回了曾经的一切,且变成了这座年府大宅的主人,但他再未住进来过,下人也都遣散了。 “婷儿,你派的那两个废物,不中用啊!”一个妆容浓艳的中年女人掸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 房中另外一个女子慢慢地走向旁边的椅子,也没擦灰尘就坐下了,声音沙哑干涩,“曾经,年如雪最喜欢坐在这里。” 如果苏凉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位就是曾经痴恋顾泠的年家五小姐年如婷。而那个中年女人,忍冬最熟悉,正是她的师父芍药。 年如婷还活着这件事,连端木熠都不知道。因为当初他的确下令让把年如婷处死,但去办这件事的人是芍药,而芍药那时对忍冬极为不满,一时念起,暗中留下了年如婷的命,且收她为徒。 芍药面色不悦,“婷儿,为师在跟你说话。” 年如婷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依旧没有理会芍药,“我的人生,就是被年如雪毁掉的。她一定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沟里。” 芍药面色愠怒,她收下年如婷,就是想让她感恩戴德,当她听话的奴才,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徒弟忤逆。 于是芍药起身过来,对着年如婷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醒了吗?” 年如婷似乎感觉不到疼,扯了扯被打伤的嘴角,反而笑了,“师父的问题啊,我听见了。那两个本来就是废物,唯一的长处就是对我死心塌地,我让他们死都甘之如饴。今夜只是试手,本想杀了那个孩子让苏凉痛苦,原是极好的时机,但没成就没成吧。” “你方才说,你最恨你姐姐年如雪,如今为何坚持要来找苏凉的麻烦?”芍药冷哼。 年如婷冷笑,“师父,我说的是年如雪毁了我的人生,我恨她,可没说我最恨她。我最恨的,当然是苏凉了,因为她抢走了我的人生和我想要的一切!正好,师父如今的新主子不也是苏凉的敌人吗?师父若想得新主重用,最好的礼物,当然是苏凉的人头了。” 芍药冷冷地看着年如婷,“休想利用我!主子想要的,不只是苏凉的命,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顾泠的命!” 年如婷面色终于变了,“他啊……他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屑一顾呢,明明,我们是有缘分的,本该是未婚夫妻,都怪年如雪和苏凉那两个贱人!” “少废话!”芍药神色不耐,“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你安分一点,我没让你做的事,不准擅自行动!就像今夜这样的愚蠢行动,我不希望再发生!” 7017k 381.脑子不用可以扔掉(四更) 上元节次日,苏凉让老沐去把正儿接了过来,跟陆禹和万卉商量好,让正儿接下来暂时在苏府住一段时间。 不知道昨夜的刺客到底什么来头,不能排除是冲着苏凉和顾泠来想抓正儿当人质的可能。 刺客的尸体已经处理掉,没什么可查的了,只能多加防备。 按照原计划,开春凉国就要出兵打乾国。炎国的粮草年前给了司徒勰的人,但至今为止乾国境内并未发现大宗货物运输的踪迹,苏凉跟正儿的外公万家主确认过,近期粮食生意也没什么异常情况。这让她真开始怀疑存在储物空间那种神物了。 而苏凉和顾泠都觉得,开战之前,司徒勰也不会安分。 不过,司徒勰派人刺杀皇帝端木忱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因为司徒勰很清楚,倘若端木忱死了,端木氏皇族也就没了,接下来当皇帝的要么是顾泠和苏凉,要么是他们的朋友,乾国更加掌控在顾泠和苏凉手中,也会对凉国更不利。 因此,苏凉认为,接下来到三月,司徒勰应该会派人来刺杀她和顾泠。因为在司徒勰眼中,他们才是乾国的主心骨,和他成就大业路上最大的障碍。 倘若能在开战前除掉苏凉和顾泠,那么打起来之后凉国才会更有把握获得胜利。 经过先前的事,苏凉觉得司徒勰再用随便抓个人质就想拿捏她和顾泠这种手段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种手段是可以很快反制的,凉国曜城也有乾国皇室安插的高手,抓司徒勰不容易,想抓个司徒勰的孙子,不是没可能。但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容易陷入互相伤害的恶性循环中,被牵连进去的人质很危险。 同理,苏凉和顾泠也尽量不会使用抓人质逼对方就范这种手段,因为他们也有很多在乎的人,不希望把他们置身危险之中。 这天顾泠进宫去见端木忱。 端木忱知道他主动来肯定有正事,果然,顾泠一开口便说,“开春之后北边可能会打起来,让忠信侯尽快回玄北城吧。” 端木忱面色一凝,“你们可是得到了什么秘密消息?” 顾泠点头,“确实有。司徒勰年事已高,不想等,也等不起了。” 端木忱皱眉,“但凉国要打仗,没有充足的粮草吧?除非,跟炎国谈好了结盟!” 看到顾泠再次点头,端木忱面色狠狠一沉,“消息可确切?”若炎国真打算跟凉国结盟,乾国的处境将会很糟糕。如今炎国皇帝也不是原来那位了,端木忱对新皇姬月白了解不多,但直觉那是个强劲的对手。 顾泠坦承,“消息是从姬月白那里来的。” 端木忱一下子愣住了,听到顾泠直呼炎国皇帝的名字,突然想起,曾经苏凉失踪的时候,顾泠也不见了,没多久炎国太子变成了原本籍籍无名的姬月白,他当时就起了个念头,或许炎国太子异位跟顾泠有关系。 但那时端木忱想的是顾泠因为沐雅的原因,跟原来的太子有仇所以把他除掉了,并未想过顾泠的目的是帮姬月白这种可能,后来也就忘了这件事。 “你跟炎皇,早就认识?”端木忱神色一变再变。 顾泠点头,“早年救过他一次。” “他当上太子,是不是你帮的?”端木忱问。 顾泠再次点头,“只是推了一把。炎国谁掌权,对乾国很重要。” “你是说,姬月白如今因为你的缘故,表面跟凉国结盟,事实上是跟乾国结盟的?”端木忱眸光突然亮了几分。他方才有些怀疑顾泠,但很快又无法怀疑,因为这种事,顾泠不想让他知道,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而顾泠主动说出来,就代表心里没鬼。 顾泠点头,“算是。”并不只是因为他,但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姬月白当真可信?可别被他骗了!”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端木忱有点不敢相信。倘若炎国真的决意站在乾国这边,局势对他们大大的有利,凉国也不足为惧了。 “可信。”顾泠只说了两个字。姬月白想要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当皇帝,他曾明确表示过,如果顾泠认可端木忱,他没意见,待到合适的时机,可以用和平的方式将炎国的权力移交给端木忱。 皇家多野心家,但并非所有生在皇家的人都会向往权势和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总有例外。姬月白就是个有能力有理想当理想并不是当皇帝的皇族。 端木忱长舒了一口气,“你该早点告诉朕,朕也不必日日忧愁凉国和炎国联手该怎么办了。” “有些事,最近才定下来。”顾泠说,“我跟姬月白只是朋友,他并不听我的,但我确定他不会跟司徒勰为伍。”因为凉国挑起战争的目的是侵略,是屠杀,是抢占更好的土地和资源。过往的历史已证明了这一点。 固然凉国人可以说凭什么他们就该穷苦,但姬月白认为,如果凉国的掌权者真心为百姓好的话,应该主动放弃皇权,用和平谈判的方式促成天下一统,为凉国百姓谋求更好的未来。因为其他地域的百姓或许相较于凉国百姓多了一点运气,但并不亏欠他们的。 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地域差距,其实跟出身差距本质没差别,地域也是出身的一个因素。有人生来就衔着金汤匙,一辈子金尊玉贵,有人生来贫苦,一辈子无法出头。可以追求公平,但不能打着消除不公平的大旗行强盗之实。 而凉国皇室素来用的就是这样冠名堂皇的借口。他们并不是真为了凉国百姓,因为战争对百姓没有任何益处。凉国皇室的野心,导致本就贫苦的百姓承担了更多的赋税和徭役,生活更加无以为继,每年都有大量饿死冻死的。 端木忱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若只剩下我和姬月白,你选谁?” 自称“我”,意在表明,他也是顾泠的朋友。 端木忱很清楚,他如今稳坐皇位的根基就是顾泠和苏凉,掌握兵权的人也都是他们的绝对亲信。端木熠说端木忱被拿捏而不自知,端木忱认为他并非被拿捏,而是被选中。 如今,顾泠有了另外一个皇帝朋友,意味着他多了一个选择。 端木忱知道,倘若顾泠放弃他,他没有任何办法翻身,只能认命失去一切。好在,他自认为,迄今为止并没有做过什么让顾泠和苏凉不满的事。以他们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就夺走他现在拥有的东西,即便这些是靠他们的帮助才得来的。 顾泠看着端木忱说了一个字,“你。” 端木忱有点惊讶,虽然是他希望的答案,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沉默片刻后,端木忱想起顾泠的来意,“好,朕稍后便下令,让忠信侯回玄北城。” 然后顾泠起身走了,也没有再跟端木忱多解释什么。 端木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自嘲一笑,“这个结果好得不能再好了,想那么多作甚?” …… 邢冀接到旨意,明日要回玄北城,并不意外。虽然很多事情他不清楚,但也感觉到,三国鼎立的局势很快要打破了。去年一年,三国皇位都换了人,这是极不寻常的大变之兆。 邢老太君万般不舍,却也无奈。如今乾国得用的大将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除了邢冀之外就只有林博竣能到玄北城去带兵,但他是端木忱最信任的武将,要把他留在京城掌管护城军,并非是因为苏凉的面子才不派林博竣去边关。 邢冀这日晚些时候来了苏府,跟苏凉和顾泠告别。 得知是顾泠提议让他回玄北城的,邢冀愣了一下,“要打仗了?”他当然不会怪苏凉和顾泠,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一定有理由。去年他能回来,也是苏凉帮了大忙。 “目前的消息是开春后,三月初。”苏凉说 邢冀面色一正,“我明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你们若有要带给裘靖和他外祖父的信件或物品,可以交给我。” 苏凉说准备好会送到忠信侯府。 邢冀抱了抱顾小暖,便告辞离开了。 苏凉给裘琮写了信,里面还让顾小暖按了个小手印,想也知道裘琮在玄北城很想回来。但只要裘靖还在哪里,凉国还存在,裘琮就不会回来的。 苏凉请裘琮和裘靖到玄北城外的平安寺去找澄云和尚,把一封信交给他。苏凉是想问澄云,这大半年来有没有见过燕十八。 最后一次见面时,燕十八正因为苏凉的话在考虑是否金盆洗手不再做杀手头子,做个正常人,去追求澄云。 因此在那之后燕十八是有可能去找过澄云的。 岑蔓和南宫倩都给裘琮写了信,南宫倩还给那对祖孙做了鞋子。 信件和物品放在一起后,苏凉让齐严送到忠信侯府去。 翌日天刚亮,邢冀就带着一队人马出发北上了。齐江依旧坚持要跟着他。 …… 转眼到了正月底,距离上元节正儿遇刺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后面并未再发生任何疑似与之相关的事件,让苏凉更觉得那天夜里的两个刺客来历很蹊跷。 苏凉确实想不到年如婷头上去,因为她不知道这人还活着。年如婷会那样做,是因为进京城的时候正好在上元节前一夜,上元节当天又暗中看到正儿出入苏府,一时心血来潮制定的毒计,牺牲了两个她用美色诱惑的舔狗。 芍药和年如婷师徒一直藏身在空置的年家大宅中,芍药常常在夜里单独出去,但不准年如婷再出去。 等了半个月,年如婷仍不知道芍药在干什么,打算干什么,这天夜里终于按捺不住了,“师父能不能把此行的目的告诉我?我可以帮师父。” 芍药正在擦拭她的剑,头也没抬,“若我说,我的目的就是杀顾泠呢?” 年如婷蹙眉,“师父杀不了他。” 芍药猛地抬头,冷冷地看向年如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收下你这个为了男人迷了心,被弃如敝屣还不醒悟的蠢货!” 年如婷面色一僵,“人这一辈子,总要有想得到的东西,并为之不惜一切,否则活着有什么意思?” 芍药将擦拭得锃亮的长剑换了个方向,指向年如婷,“你趁早对顾泠死了心,他哪怕不跟苏凉在一起,也不会属于你。”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年如婷面色不忿。 芍药冷哼,“主子说,有一位大人物要顾泠,活的。只是尚未出手。” “那师父为何说是来杀他的?”年如婷反问。 芍药摇头,“我此行的目的,不是杀人,是从乾国皇宫找一样东西。可惜,尚未找到。接下来,得到苏府去找了。” 年如婷不解,“是什么宝贝?” “沐氏的机关秘录。主子说,这乾国京城一定有一本完整的,不在皇宫,就在苏府。”芍药说。 “可以抓个人质,逼苏凉交出来!”年如婷说。 芍药把长剑收回剑鞘中,“你的脑子不用可以扔掉,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被苏凉从天牢里弄出去的,那种拙劣的手段,对她根本没用。一旦惊动苏凉和顾泠,我们露了面,我可以走,你就等着被他们碎尸万段吧!” ------题外话------ 求月票o(n_n)o~ 7017k 382.林雪晴的防身术 自前天夜里被芍药狠狠辱骂之后,年如婷连着两日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只冷眼看着她每日暗中离开年府大宅,过一个或两个时辰之后回来,再出去,再回来,眼神越来越焦躁,因为始终无功而返。 乾国防守严密的皇宫对于芍药来说是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因为她曾经是那深宫高墙之中自由行走的“幽灵”,也知道宫中一些隐秘的处所。 即便当初端木忱当上皇帝时,得知端木熠培养的暗卫之一芍药失踪,增加了防备,但宫中格局还是原样,挡不住芍药的窥视查探。 始终没有收获之后,才到了棘手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进出的苏府。 不能杀端木忱,不敢抓人质,甚至不能打草惊蛇,却想找到一本定然藏得极为隐秘的书册,几乎是没可能的。 芍药的任务期限正在临近,她必须在五日内有所收获离开乾国京城,日夜兼程赶回去复命,否则她在脱离乾国皇室控制之后选择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这天深夜,当芍药再次阴沉着脸回来,年如婷重新找她说话了,开口叫师父,眼神和语气都很恭敬,仿佛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师父,我有个想法,或许不稳妥,但师父可以考虑一下。”年如婷曾经差点被年十七掐死,虽然活下来,但声带受损,一直没治好,声音沙哑干涩,很是难听。乍听声不见人,会让人以为是个八旬老妪。 芍药的不耐和厌恶在看到年如婷故作乖巧的眼神之后消散了不少,“说。” 起初来到乾国京城时,芍药画着精致浓艳的妆容。虽然她昼伏夜出,避免被任何人看到。 如今,半个月过去,芍药头发毛躁,素面朝天,露出浓妆遮掩之下并不年轻的皮肤来,眼角的皱纹很明显,双眼不看人的时候也流露着凶狠的光,因为心急压力大,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嘴唇干裂如枯树皮。 芍药对年如婷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本是没抱任何希望的。 不过当年如婷说完,芍药眯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但年如雪还活着。” 年如婷立刻点头,“是的师父。只要我假扮年如雪,能抓到万家那个孩子,逼苏凉交出秘录。周密一点,是有希望成功的。师父不是说,那孩子最近住在苏府,但常常出门吗?” 芍药冷哼,“他出门,就是苏凉在引诱我们现身,蠢货!” 年如婷面色一僵,抿了一下嘴唇,再次开口,“那我们可以换个人,不是必须要那个孩子。譬如……邢玉笙的祖母!我记得,她跟苏凉关系是极好的,曾当众维护过苏凉。” 那是当初武举时发生的事了,但年如婷印象极为深刻,因为那次武举导致她的人生翻天覆地,坠入了深渊。 见芍药皱眉,年如婷解释,“那个老婆子身边定然没什么高手保护,且她年纪大身体不好,做人质的话,苏凉会听话,担心我们伤到她!交换人质也会更小心!” “但主子说……”芍药显然有点心动,但还在犹豫。 年如婷知道芍药在顾虑什么,“她没有时间反制!就算猜到主子头上,隔着这么远,又能做什么?必须满足我们的条件救人。” 芍药沉默良久,看着年如婷的眉眼,“我知道你假扮过年如雪。你的脚没有好全,走路快就会被人看出是个跛子,还有你的声音,遮掩不了。” 年如婷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轻咳两声,想模仿年如雪说话,但开口,便听到了自己沙哑难听的声音。 年如婷顿时泄了气,面色失望愤怒到了扭曲的地步。她本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祸水东引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要能让苏凉相信真是年如雪做的,以后年如雪再出现,只会不得好死,且苏凉和顾泠一定会动用力量调查年如雪的所在,把她找出来弄死。 “你说得对。”芍药再次开口。 年如婷愣住了,“师父的意思是……” “邢家那个老婆子,就她吧。没有人质,事情办不了。我是说,你所说的,苏凉没有时间反制是对的,倒是为师想多了。”芍药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年如婷脱口而出,“但我没办法假扮年如雪了。” 芍药眼神不耐,“正事要紧,你就不要想着趁机借刀杀人除掉你那姐姐了!” “我不是……”年如婷想要解释。 芍药打断,“就这么定了。我们可以不露面,只需找一条河,方便脱身。” 年如婷便不敢再提年如雪,但听到芍药说让她去抓邢老太君,心中一紧,直觉芍药是想把她当炮灰,“师父,我的脚还没……” “但那不影响你的武功。我会在暗处盯着保护你,以防万一,这样最稳妥。本来有两个奴才可以用,你一进城就办了蠢事让他们去送死,难不成你以为我带你来是让你故地重游看情郎的?”芍药神色严厉。 “我不是那个意思,师父别生气,方才我只是走神了。”年如婷又变得乖巧听话,“师父说得对,这样才最稳妥。” 芍药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我去忠信侯府查探一番,明晚动手。” “我跟师父一起去吧。”年如婷说,“若是没什么阻碍的话,今夜动手也还有时间。事不宜迟。” “好。”芍药话落,戴上了一张鬼面具。 年如婷也戴上了一张面具,但她的面具要好看很多,眼角的位置还用红宝石镶嵌了一滴“泪痣”。 师徒俩离开藏身的年府,大宅之中再次恢复漆黑一片。 …… 过了子时,忠信侯府一片静寂。 芍药和年如婷师徒从后门潜入时,正好听到守夜的两个婆子在低声说话,“明日老太君要到护国寺去还愿”,“自从小公子出生,老太君高兴,月钱都涨了”,“老爷又去打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芍药拉着年如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听了好大一会儿,拽着年如婷离开了。 到暗巷中停下来,年如婷很是不解,“师父,今夜不动手吗?” “我们对忠信侯府很不熟悉,连那老婆子住在哪个屋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身边多少人,万一邢冀真给他娘身边安排了高手保护呢?待明日她去护国寺的路上,我们再寻机会动手。”芍药说。 …… 今日林雪晴要跟邢老太君一起去护国寺还愿。 “确定不用我陪着吗?”邢玉笙拉着林雪晴的手问。 林雪晴笑着摇摇头,“你在家看孩子吧。你不是说要跟顾师兄学吗?今日就试试吧。”她的奶水不足,请了奶娘,所以离开半日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邢玉笙点头,“你们早点回来。” 安排好马车和护卫,邢老太君便跟林雪晴一起出发往护国寺了。 刚过了正月,春寒料峭。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林雪晴掀开车帘看外面,邢老太君也没拦着,过了一会儿才提醒她把车帘拉上,别冻着。 林雪晴感叹,“生之前觉得太辛苦,再也不想生了。现在每次看到暖暖,我跟相公都好想再生个女儿啊!” 邢老太君闻言便笑得合不拢嘴,“暖暖太可爱了,真想抱回咱们家。” 祖孙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说着话,并不知道暗处有人盯着她们。 马车到护国寺所在的山脚停下来,林雪晴先下车,然后扶了邢老太君下来。 虽然温度不高,但今日阳光明媚,走在阳光下也不觉得冷。 林雪晴搀扶着邢老太君慢慢拾级而上,下人和侍卫都跟在后面。其实可以坐轿子,但邢老太君这两年得了苏凉的指点,身体调养得不错,精神也很好,坚持要自己走。 蜿蜒的石阶路旁是茂密的树林,多是松柏,尚未发新芽,暗绿的颜色如同巨大的屏障一般。 芍药先是暗中跟踪马车,然后加速上山,在定好的山路转弯处找到了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年如婷。她一身布衣,打扮得像是去上香的妇人。大白天不能戴面具,年如婷做了易容,易容出来的容貌不是年如雪的样子,但隐隐有几分像。若是对年如雪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芍药示意年如婷,快来了,准备好。 为避免节外生枝,说好的,尽量不要伤人,也不要杀人。主要是怕交换人质之后走不了。 虽然芍药曾是端木熠培养的暗卫,武功高强,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顾泠的对手,苏府如今卧虎藏龙,而她很惜命,目的也不是暗杀谁,不想惹麻烦,行事颇为谨慎。 林雪晴和邢老太君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祖母累不累?到前面的石台处休息一下吧。” “走得这么慢,又走走停停的,不用专门休息。” 年如婷眸光一凝,隔着袖子握了一下匕首。 透过松树的针叶缝隙,年如婷看到了人影靠近计划中的位置。她感觉芍药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左肩,她便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去! …… 林雪晴正在憧憬等孩子大一点,带着她家儿子和顾小暖一起来爬山,突然眼角的余光见到有人影从树林中闪出来,先是愣住,继而下意识地把邢老太君挡在了身后。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年如婷是突然出现的,当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林雪晴面前。 林雪晴跟年如雪不熟,年如婷易容出的容貌并未立刻让她有任何特殊的感觉。此刻,林雪晴满脑子都是苏凉曾经教她的防身术。 虽然先前十月怀胎生产坐月子,林雪晴很长时间没运动,但出了月子身体恢复之后,她觉得自己胖了,腰上有肉,最近又开始练功,复习了之前的防身术。 是个女人,不适合攻击下面……林雪晴脑中迅速分析,然后身体很自然地作出反应。年如婷发现邢老太君被推开后临时改主意去抓林雪晴,却不料林雪晴屈身摆脱她的控制,然后便将并在一起的两根手指狠狠地瞄准年如婷的右眼插了进去! 这个动作之前练过很多次,但都只是模拟。这是林雪晴头一回用,脑中全是苏凉严肃的教导:要快!要狠!要准!不要怕! 触感恶心又渗人,但林雪晴已经顾不得了。她听到年如婷的惨叫和邢老太君的惊呼,侍卫的剑到了旁边,她下意识地收手快速后退,正好避开了年如婷刺过来的匕首。 瞬息之间的事,邢老太君面无血色,看着林雪晴跑过来,满手的血,这个平日里温柔又可爱的孙媳妇的形象在邢老太君眼中一下子变得无比高大。 年如婷被四个侍卫围攻,她一个眼球被林雪晴戳破,实力大打折扣,已经失去理智。 正当林雪晴到邢老太君身旁,握住她的手,微微松了一口气时,又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们后方,抓住了邢老太君的手臂,把她往后拽去。 “祖母!”林雪晴神色大变。 侍卫见状撇下年如婷来救邢老太君,但已经晚了。 芍药带着邢老太君冲进密林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年如婷倒是得到了一个逃跑的时机,只是因为眼睛瞎了一只视力受限,慌乱之下没有走对计划中的退路,穿过一片林子发现面前居然是个山崖。 年如婷走到山崖边,瑟缩了一下,又退了回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跑,眼睛的血流过面颊和下巴,滴落了一地。 …… 苏凉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湖边练剑。顾泠和顾小暖以及正儿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玩儿。 齐严脸色难看地冲过来,说邢老太君和林雪晴去护国寺路上遇到刺客,邢老太君被抓走了。 “雪晴没事吧?”苏凉面色一凝。 齐严摇头,“夫人没事。林将军已经带兵去搜山了,让把这个交给主子。” 苏凉接过齐严递过来的一张纸,纸上还有被石头压过的痕迹,是林雪晴在年如婷藏匿的位置找到的,也是芍药师徒计划中的一环。 但此刻苏凉仍不知道敌人的身份,纸上只写着,今夜子时,城外江边,用沐氏机关密录交换邢老太君。 顾泠走了过来,拿过那张纸,看到“机关秘录”四个字,便冷声说,“司徒勰的人。” 这是他们所知的对机关秘录最感兴趣且知道秘录在他们手中的人。 苏凉稍后要给顾小暖喂奶,暂时走不开,便让顾泠去看看情况。 顾泠见到林雪晴时,她已经回到了忠信侯府,眼睛红红的,手上的血迹尚未洗掉。 “师兄……”林雪晴更咽着,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顾泠讲了一遍。 “当时我没想起来,现在想想,那个女人,长得有点像年如雪。”林雪晴沉声说。 “她说话了吗?”顾泠问。 林雪晴摇头,又想起来,“她叫声很粗哑。” “我去护国寺那边看看。那伙人有所求,不会伤害你祖母。”顾泠对邢玉笙说。 “他们要的东西……”邢玉笙皱眉问。 顾泠面色平静,“我会给的。” 等到了事发地点,顾泠见到了林博竣。他手下的兵正在山中寻找血迹和脚印。 顾泠也没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下山之后便进宫去了。 端木忱已经接到禀报,见顾泠来立刻问起事情如何了。 听完,端木忱感叹,“没想到邢夫人胆子居然那么大。”要不是林雪晴戳瞎了要抓她之人的眼睛,事情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目前尚无法确定对方的目标到底是林雪晴还是邢老太君,但不论如何,她的反击都是有意义的。 顾泠并未解释是苏凉教的,只说要见端木熠。 端木忱不解,顾泠说刺客之一容貌有几分像年如雪。 端木忱愣住,“她还活着?”他都快把那位无能又虚伪的假才女给忘了。 “我认为是年如婷。”顾泠说。 如果真是年如雪,要易容遮掩,就不会让林雪晴看出来,要不遮掩,不会是“有点像”。 顾泠想到了年如婷。他们以为年如婷死了,但并不是看着年如婷死的,是听说。而年如婷声带受伤,声音沙哑。 端木忱终于明白顾泠为何要见端木熠。 两人一起找到了正在御花园晒太阳的端木熠。他见到顾泠,并没有好脸色,连端木忱都懒得理会。 “父皇当初说把年如婷处死了,是让谁去办的?”端木忱开门见山。 端木熠没说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父皇,这件事很重要。”端木忱又说。 片刻后,端木熠才说了两个字,“芍药。” 而芍药,是个叛徒。 “可恶,那个贱人恐怕真的还活着。如果是芍药和年如婷,看来是效忠司徒勰了。”端木忱很相信顾泠的直觉。 …… 苏凉得知顾泠的猜测,不由叹气,“要真是年如婷,她命太大了。” “年如婷是谁?”正儿好奇地问。 苏凉看着正儿,便想到上元节那日的刺杀,是不是也是芍药和年如婷做的? 顾泠有同感。 至于秘录,顾泠说了会给,不过是他自己用大半天时间临时“复制”的一本,外行人根本看不出问题,内行人也很难看懂,但关键地方都被他改动过,根本做不出真正的机关武器。 天黑了,林博竣那边还没消息,苏凉想着,年如婷应该已经逃走了。 …… “我还以为师父不会管我了。”年如婷声音嘶哑,半边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右眼被布包起来了,洒了止血药粉。眼球都破了,也没有医治的必要了。 她差点被抓,是芍药又折返回去把她救走了。 芍药叹气,“我就剩下你一个徒弟了。今夜的事,我们按照原计划,你在明我在暗。” 愤怒中的年如婷并未听清芍药在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林雪晴,我一定要把她的眼睛都挖了碾碎!” 芍药叹气,“事成之后,为师帮你报仇。”但她心中想的是,这个蠢货做挡箭牌还是有用的,今夜继续推她出去,秘录必须拿到,她爱死不死……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3.送回天牢去 老沐对于因机关秘录再次引起的风波十分气愤,怒骂司徒勰痴心妄想。 老沐的徒弟沐煜去年在苏凉的引荐之下,进了工部做匠人,年前被调派到一个秘密的铸造坊去,好几个月没回来了。芍药来京城之初是想先抓沐煜询问秘录的确切消息,可惜根本找不到他。 那本秘录已被老沐传给顾泠,且顾泠早已研究透彻,因他发现其中记载的武器大部分都结构复杂但威力有限,跟端木忱沟通过后,并没有再投入太多精力把秘录中的武器做出来。 但司徒勰并不知道个中内情,打算跟乾国开战,仍未放弃得到秘录。 最后定下来,老沐陪着顾泠前去江边赴约,营救邢老太君。顾泠不在家时,岑蔓过来圆明阁陪着苏凉和孩子。 到了该出发的时间,顾泠把伪造的秘录用布包起来,塞入怀中,俯身在顾小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亲了苏凉,拍拍被子,“睡会吧,等回来我叫你。” 苏凉摇头,从枕边拿起一本书,“你快去吧,注意安全,我等你。” 顾泠眸光一暖,捏了一下苏凉的脸颊,没再说什么,下楼去了。 岑蔓正好过来,见顾泠下来,便叮嘱了一句,“安全为上,不要冲动。”虽然她知道这是废话,顾泠向来谨慎。 顾泠微微点头,看着岑蔓上楼,他出门,等在外面的老沐转了好几圈了,“快走快走!” …… 此时江边的密林中,芍药和年如婷正在交谈。她们脚边放着一个麻袋,里面是昏迷的邢老太君。 “你带着她上船,去交换秘录。拿到秘录,确认没问题,把麻袋扔到水里就撤,我会在暗处掩护你。”芍药说了她的具体计划。 年如婷皱眉,“如何确认秘录是真的?” 芍药拿出半本秘录和一颗夜明珠给年如婷,“这是秘录的一部分真迹,到时你查验一番,跟这个完全对上就是真的。” 年如婷借着夜明珠的光,翻了一下残缺的半本秘录,根本看不懂上面画的都是些什么。她当下很难适应独眼龙的视力,看东西都是在模糊和清晰之间闪动,需要特别调整角度并集中精神。 “收起来吧,人快来了。”芍药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牙,“到时候不必慌,你手中有人质,我在暗处保护你,细细核对过秘录无误之后再放人。” 年如婷沉默着把半本秘录塞入袖中后,才说了一个字,“好。”话落又加了一句,“我全听师父的。” 芍药轻轻拍了一下年如婷的肩膀,语气温和,“放心,不会有事的。今夜事成,明日为师就去剜了林雪晴的眼睛给你报仇。待回到凉国,为师会向主子禀报你的功劳,也会请名医为你医治,未必就没有希望。至于你想得到的顾泠,只有我们协助主子成就大业,才有可能让他低头,你明白吗?” 年如婷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芍药,眼神认真而乖顺,“多谢师父,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去吧。”芍药又轻轻推了一下年如婷。她需要年如婷去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仿佛年如婷是她的孩子一般在鼓励去做什么事。 年如婷俯身,把地上的麻袋给抱起来,结果转身走了两步,一头撞在了树上,摔倒在地,麻袋压在了她的身上,闷哼一声。 芍药皱眉,但还是快步上前,先把麻袋挪下去,然后把年如婷拉了起来,“没事吧?” 年如婷额头被撞红了一块,她抿了一下唇,声音苦涩,“师父,林子里太黑,我的眼睛看不清楚。” 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江边并不远,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但看不到江水,需要走到林子边缘视野才会开阔。 芍药神色不耐,但语气尚可,“你今日受伤,尚未适应,为师送你到林子边缘。他们快来了。” 话落,芍药把地上的麻袋抱起来,年如婷的手轻轻挽着芍药的胳膊,被她带着一起往外走。 路上,芍药又叹气,“你受伤了,为师本不应该让你去冒险。但你也清楚顾泠和苏凉那伙人有多厉害,我们必须得万分谨慎,做好筹谋,不能一下子都暴露在他们面前。只能是我在暗处掩护你。” “嗯,我明白。”年如婷应声。她步子小而快,仿佛是被芍药引领的一个盲人。 光线渐渐没那么幽暗,江水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愈发清晰。 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出林子,到江边了。 “师父,我感觉好点了。”年如婷在芍药驻足后松开她的手臂,然后伸出双手,去接麻袋。 芍药便把麻袋递过来,同时留意着江边的动静,怕贻误时机节外生枝。 下一刻,年如婷把在夜色和麻袋掩护之下的两把尖刀,由双侧肋骨的位置,斜着往上方内侧,狠狠地刺入了芍药身体,刺向她的心脏! 年如婷动作很快,快到对她没有防备且分神在留意周围的芍药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尖已经刺穿了她的心口。 “你……”芍药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她双目凸出看着年如婷,伸手想杀了她,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跌落。 此时才脱手的麻袋顺势压在了芍药身上,缓冲了一下,滚到旁边地上。 而年如婷似乎听到了江边有动静,眼眸一缩,大跨步上前,将手中两把染血的尖刀举起,从两侧锁骨的位置,狠狠刺穿了芍药的脖子! 本来已经因伤到要害喷血不止的芍药这下彻底断了气,甚至都没机会听到年如婷解释为何要这样做。 年如婷真的解释了,在确定芍药断气之后。她拔出刀,看着芍药惊恐的死状,冷笑道,“我这辈子,一直被人利用,太清楚你想干什么了。你今夜的嘴脸,还有你说的那些话,真的像极了我的好姐姐年如雪。但这一次,你,才是我的棋子。” 话落,年如婷起身,把刀扔在地上,走到旁边,将麻袋解开。 邢老太君仍紧闭着双眼躺在里面,年如婷探了她的鼻息,人还活着,呼吸平稳。 年如婷把麻袋扯下去,然后拉着邢老太君的胳膊,拽到她的背上,把她背起来,脚步稳稳地往林子外面走。 …… 顾泠站在江边,他看到岸上有一艘小船,但并没有看到芍药和年如婷出现,也没去找。 顾泠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牙,又想起他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宝贝女儿了,真想赶紧把事情办完回家去。 至于今夜的目标,只是把邢老太君安全救回去,能不能杀掉芍药和年如婷,是其次的。稳妥起见,杀不掉就算了,让她们带着假的秘录回去交给司徒勰,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老沐躲在暗处,正觉得事情不对劲时,看到那艘小船附近有人从林子里出来了! 顾泠也看到了。 与此同时,年如婷看到了他,“顾泠,是你吗?” 顾泠没有回答。只是更确定,就是年如婷。她的声音根本无法伪装。 “我救了邢老太君。一切都是芍药做的,我被她控制很久,她方才被我杀了。”年如婷离顾泠有一段距离,高声说话时,仿佛被人掐着脖子气都要断了。 老沐愣住,顾泠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年如婷走过来,背上背着什么人。可能是邢老太君,也可能是芍药伪装的。 应该就是邢老太君……顾泠想,他在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结果。 躲在暗处的老沐听到年如婷的话拧了眉,见年如婷正靠近顾泠,顾泠原地没动,他犹豫了一下,便现身出来,挡在了顾泠身前,冷眼看着年如婷,“把你背上的人放在地上!你往后退!” “好。”年如婷应了一声,动作缓慢地放下邢老太君,让她躺在地上,然后她倒着往后退。 老沐偏头问顾泠,“我去瞧瞧?” 顾泠往前走,“我去。” 老沐便留在原地,凝眸盯着年如婷的举动,见她的视线始终盯着顾泠,冷哼一声,直觉此女仍对顾泠贼心不死。 很快,顾泠便确认了,真是邢老太君。他先探了鼻息,又号脉,然后开口,“老太君,我是顾泠。” 邢老太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顾泠,神情有些激动,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晴儿没事吧?” 顾泠点头,“没事。在家。我送您回去。”说着就把邢老太君扶起来,背在了背上。 年如婷见顾泠要走的样子,神色一急,往前走了两步,立刻被老沐喝止,“站住,不许动!” 顾泠根本没看年如婷,听到老沐问接下来怎么办,他低声说,“我先回去,师父把她抓起来送到天牢,只说是之前的逃犯。” 老沐愣了一下,“她说……”虽然老沐讨厌年如婷,但今夜的事,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根据年如婷的说法,是她杀了芍药,救了邢老太君。虽然她不救,顾泠也有办法。 顾泠没再说什么,背着邢老太君飞身离开了。 年如婷拳头握紧,又松开,眼神戒备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老沐。 “我徒弟先送那老夫人回去。”老沐态度很客气,“你先带我去看看芍药的尸体,然后再一起回去。” “回去?”年如婷神色一喜,“是说去顾家吗?” 老沐摇头,“是苏家。” 年如婷转身往小船的方向走,“前辈随我来。” …… 把芍药惨死的身体拖到林子外,老沐查看了伤口之后,问年如婷是如何找到机会杀她的。 年如婷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初皇上让芍药杀了我,我以为是她看我可怜,好心留我性命,还收我为徒,谁知她只是想把我当奴才,有需要的时候就推我出去送死。我为了活命,不得不暂时屈从,听她的话。先前芍药派了人去抓万家的小公子,我是事后才知道的。昨日在山上,我本是想跟林小姐解释,然后帮她们一起对付芍药的,谁知林小姐以为我要杀她……今夜芍药逼我挟持邢老太君去交换秘录,让我在拿到秘录查验无误后把邢老太君推入江中。” 说着,年如婷把芍药给她的半本秘录拿出来递给老沐。 老沐对此太熟悉了,这就是他的东西,之前经过沐煜,落入了司徒勰手中。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想伤害邢老太君,便设局找到了一个偷袭的机会,杀了芍药。”年如婷沉声说,“过往的事,不管前辈听说了什么,我都是被逼无奈的,我姐姐一心利用我,把我拖入了深渊,我想爬出来,却又被人拖住……事到如今,我只是想将功赎罪,求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已经这副模样了,哪里还敢再肖想顾泠?” 老沐听了前面的,还觉得没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不是瞎了眼毁了容,她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肖想顾泠?难道关键不在于顾泠跟苏凉两情相悦已经成亲了吗? 深夜幽林,年如婷用破碎的声音讲着她破碎的人生,很可怜。 但老沐没啥感觉,只记得顾泠说,让把这个女人抓起来送到天牢去。 老沐自认为不了解年如婷,更是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但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只说得把芍药的尸体一起带回去。 “我来吧。”年如婷主动说。 等到年如婷俯身去想把芍药的尸体拽起来,老沐在她背后,一掌劈在了她后颈,把她打晕了过去! 然后老沐就把昏迷的年如婷给送到了天牢,表明自己是长信侯顾泠的师父,抓的是之前的逃犯。 众所周知长信侯夫妇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就算随便抓个人让关进天牢,天牢的人也会先收下再说。 更何况,当得知年如婷的名字后,天牢今夜值守的官员立刻表示,这位,还真是个逃犯。 事情要追溯到当初年如婷因武举作弊被打入天牢后又出卖年锦成,苏凉为了救年锦成脱身请了燕十八帮忙,因当时局面需要把年如婷也从死牢里面捞了出去,事后年如婷就该死了,是被燕十七留了性命。 所以,年锦成早已平反,但年如婷可没有,仍是天牢记录之中被劫走的死囚。 而后老沐又返回江边,带上芍药的尸体回了苏府。 …… 顾泠把邢老太君送回忠信侯府之后直接回了家,岑蔓见他回来便离开了圆明阁。 “怎么样?”苏凉问。 顾泠脱掉外衣,在床边坐下,简单跟苏凉说了事情经过。 这在苏凉预料之外,“年如婷把芍药杀了?她这是打算改邪归正还是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接近你?” 不是苏凉恶意揣测,实在是年如婷一直以来的表现都不正常,尤其是对顾泠的执念,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且她的人品也很有问题,为达目的,没什么道德观和底线。 真不想跟芍药为伍,为何早点不跑?既然她都有偷袭反杀芍药的能力的话。且芍药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再说白天在护国寺的事,她要真改邪归正,想阻止芍药,为何当时不出声? 先帮芍药把人抓了,然后找机会杀了芍药,跑到顾泠面前说是她救了人?反正芍药死了,在这之前发生的事,年如婷说什么是什么。 顾泠神色淡淡,“不用管她在想什么。” 苏凉点头,“送去天牢也好,那里本就是她该在的地方。” 回到最初的起点。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年如婷当初是自愿帮年如雪武举作弊的。至于被利用这一点,只是年如雪骗了年如婷,没打算兑现给她的承诺,而并不是说年如婷不知道自己在做触犯刑律违背公平道德的事。 按照乾国的刑律,年如雪和年如婷都是无可置疑的死罪。 老沐回到苏凉,到圆明阁外,见里面灯都熄灭了,把芍药的尸体扔下就走了。 结果等老沐收拾好打算睡觉时,刚躺下又直挺挺地坐起来,跑到圆明阁外,把芍药的尸体带走,扔进了空置的院子里,忙完之后才回去,边走边嘀咕,“这样暖暖乖乖就不会被脏东西吓到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4.先教他烧火 早起苏凉想起昨夜的事,想着要问问老沐,顾泠走后发生了什么。 老沐主动过来,看也不看苏凉和顾泠,直奔摇篮过去,脸上笑得开了花,声音也是上扬的,“暖暖,师公来啦!” 苏凉就看着老沐把暖暖抱起来,举高高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暖暖嚎了一声,被顾泠抱去换尿布,老沐才想起他是来跟苏凉说正事的。 “芍药的尸体被我带回来了。”老沐说,“昨夜没想太多,今早醒来再想想,年如婷刺她两刀就行了,又补的两刀,倒像是灭口。” 偷袭成功后,年如婷已完全控制了局面,芍药被伤到要害,根本无法反击,也逃不了。 年如婷又刺穿芍药的脖子,才是致其毙命的杀招。如果她问心无愧,为何那么急着要把芍药杀死? 苏凉闻言,便觉得她跟顾泠猜得没错。年如婷意图利用杀死芍药营救邢老太君这件事洗白自己。看来经过先前那么多事,年如婷终于意识到苏凉和顾泠真正的“弱点”在哪里。 她说她被芍药控制,不管真假,至少这一次的事,从结果来看,分明是年如婷反过来算计了芍药。 等听完老沐详细地讲了年如婷的表现和她的言语,苏凉摇头,“拙劣的表演。” “你们是不是再去天牢审问她?或许她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老沐还是谨慎的。 苏凉点头,“我正有此意。” 昨夜年如婷在算计,如今已撕破脸,可以让她说点真话了。既然跟着芍药投靠了司徒勰,或许她会知道一些司徒勰的秘密计划。 苏凉没料到这个时候司徒勰会派人来盗秘录,他们原本提防的是司徒勰会派人来暗杀。因为他们是司徒勰接下来要成就大业最大的阻碍。 此时已经二月了,下个月初,就是司徒勰跟姬月白“商量”好的结盟打乾国的时间。 苏凉问顾泠,“你去,还是我去?” 顾泠避开老沐伸过来的手,转了个圈,才把暖暖交给老沐。 老沐乐呵呵,暖暖笑咯咯。 苏凉:……幼稚的大神真可爱!她家顾小暖是真的很喜欢转圈圈啊,转起来就笑个不停。 今日阳光明媚,听到外面传来正儿呼唤暖暖的声音,老沐便抱着暖暖下楼去了。 顾泠坐下,回答苏凉的问题,“你去吧。”他极为厌恶年如婷那种为了所谓的爱情疯魔的人,不想再看到。 “行。”苏凉点头,“很难说我们俩现在谁出现会更让她崩溃。” …… 苏凉收拾好,带着齐严出府的时候,顾泠已经坐在湖边垂钓了。暖暖就在对岸的亭子里,可以随时看到他。 宫中的端木忱在早朝之前便接到禀报:先前被劫走的天牢死囚年如婷昨夜被长信侯顾泠的师父抓到,送归了天牢。 端木忱昨日见过顾泠,并不意外,只是好奇中间发生了什么。 苏凉拿出端木忱给的令牌,顺利地进入了天牢。 一直到天牢最深处的死囚室,苏凉才见到了年如婷。 昨天半夜刚被关进天牢,年如婷就醒了,然后一直在发疯大吼大叫,天亮才停下来,因为她本来就破损的喉咙已经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带苏凉来的官员打开了囚室的门之后便回避了。 年如婷被铁链绑在柱子上,并没有受刑,但披头散发,昨日受伤的眼睛又流了血,在脸上画出几道红色的线,有一道红线蜿蜒穿过了鼻梁,好像整张脸上有了裂缝一般。 苏凉走到一米距离之外驻足,齐严开口,“年如婷,我家夫人来看你了!” “我家夫人”绝对是齐严在了解年如婷跟顾泠的渊源情况下故意说的。 年如婷醒着,听到齐严的话,过了片刻,才缓缓地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被头发遮住了,她什么都看不清,便拧着脖子,晃了晃脑袋,这才看到一个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陌生,是因为年如婷跟苏凉过往的交集并不多。她们是从那次武举认识的,用真正身份打照面的时候就是年如婷被拆穿锒铛入狱那一刻,同时苏凉凭借实力获得了武举最大的荣光。 熟悉,是因为在顾泠恢复身份跟苏凉这个名字产生交集之后的日日夜夜,年如婷都在嫉妒和不甘之中念着这个名字。 再次相见,年如婷心中积累的点点滴滴恨意早已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浪涛,其中又喷涌着无尽的妒火。她的人生一步一步坠入深渊,走向绝望,苏凉却正相反:她站得越来越高,过得越来越好。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年如婷声音嘶哑,已经到了很难分辨的地步。 但离得近,苏凉知道她在说什么,然后回答了她,“是的。很好笑。” 齐严扭过头去憋笑。 年如婷没笑,气得浑身颤抖起来,“你……贱人……是你……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苏凉神色淡淡,“你是说……气运之类的东西?非要讨论这种玄乎玩意儿的话,我只能说,你的气运是被年如雪抢走的。当年就算武状元不是我,那也不是你,可能会是年如雪。包括我家相公曾经未婚妻的身份,也是她的。若说后者本来该属于你,我也不否认,但前者可是你自愿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是被自己的愚蠢给毁掉的?当然,我不是说你善良,这个你同样也没有。” 齐严默默竖起大拇指:太有道理了!太爽了!对这种人,就得这么骂!不,根本没骂,讲的可全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年如婷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凉后退一步躲开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年如婷突然笑起来,瞎了的眼睛,脸上的“红线”,杂乱的头发,拼成了一张阴森如厉鬼般的脸,“让顾泠来见我……他来我就说……” 苏凉摇头,“不可能。第一个问题,你说上元节那天夜里是芍药派了两个人去抓正儿?为何后来芍药又选择抓邢老太君?” 年如婷双目凸出,死死地盯着苏凉,没有说话。 “上元节夜死掉那两个刺客实力太弱,不像是司徒勰的人,以我对芍药的了解,她也不会跟那种人为伍,更找不到那两个人死心塌地追随她的理由。真要抓正儿,上元节花灯会极好的掩护之下,芍药亲自出手才最稳妥,让你出手都比那两个废物好。我猜,那两位,是你的人吧?” 苏凉话落,听到了年如婷咬牙的声音。 “你当然不会承认。但那件事不重要了。”苏凉面色平静,“后来选择抓邢老太君,是你的主意吧?你是不是设计好了后面弄死芍药洗白自己的计划?邢老太君是个好选择,相对容易得手。” “只有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司徒勰一定安排了高手来刺杀顾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苏凉接着问。 年如婷又笑起来,“你想知道……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齐严皱眉,“主子,要不要属下把她的指甲都拔了?” “别脏了你的手。”苏凉摇头,转身,“走吧。她根本就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顾泠还在家等我回去。” 苏凉再次听到了年如婷咬牙的声音。她往囚室门口走,心中默数:一,二…… 当苏凉数到三,听到了铁链晃动的声音,年如婷咬牙切齿,“我知道!” 齐严看向苏凉,却见苏凉并未停下,已走出了囚室。 “你回来!我告诉你!”年如婷嘶哑的声音在天牢中回荡。 苏凉这才转身又走了回去,冷眼看着年如婷,“我对你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你想见顾泠是不可能的。现在你可以说了。” “条件是,放了我。”年如婷不再提要见顾泠。因为她稍稍清醒就会想到,昨夜苏凉根本没去江边,是顾泠让老沐把她送来天牢的。当务之急,是求生。 苏凉面无表情,“那要看你提供的消息有多大价值。” “司徒勰说,有人要顾泠,活的。”年如婷一直记得芍药说的这句话,这一定很重要。 苏凉眸光微眯,立刻想到了年前来京城暗中调查他们的那个老者背后的人,难道那个神秘的“同乡”,跟司徒勰是一伙的?随之她想到最近在讨论的炎国的粮草如何避开乾国的监视抵达凉国,是否存在储物空间这种神物…… 假如说,真有另外的穿越者,真有储物空间,且那人是帮司徒勰的,有些事便能解释得通了。 但,这个推测对苏凉而言,可是个绝对的坏消息。 见苏凉沉默,年如婷接着说,“你想知道更多,就放了我!” “我现在让你出去,你能走多远?”苏凉冷声问。 年如婷咬牙,“你……你发毒誓不会骗我!用你女儿的性命发毒誓!” 听到最后一句,齐严面色一寒,剑都拔出来了。可恶,居然想诅咒他家小小姐!找死! 苏凉沉默不语,没有发怒,没有辱骂或殴打年如婷,直接转身往外走,不管年如婷如何叫嚣,她都没停下也没回头。 狱卒很快再次锁上了囚室的门,而年如婷的嗓子彻底废了,她在嘶吼,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走出天牢,明媚的阳光一时有些刺眼,苏凉抬手遮在额头,朝着马车走去。 等苏凉上车后,齐严赶车出发回府,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她说的那件事,不再审问了吗?” 苏凉微叹,“她只是芍药手下的小喽啰。芍药尚且需要来找秘录表忠心,年如婷在司徒勰那里什么都不是。她说的未必是真的,假如是,大概也不过是芍药告诉她的。” 如果真是苏凉推测的那样,那位神秘的穿越者身份一定是极为隐秘的,司徒勰怎么可能轻易让芍药和年如婷这种地位的奴才知道?司徒勰是不是真的清楚那人的身份和实力,苏凉都很怀疑。 走到半路,苏凉又让齐严掉转方向,她要进宫一趟,跟端木忱说一下情况。 …… 关于穿越者的事自然是绝不能轻易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的。苏凉只说,疑似有神秘势力跟司徒勰联手。 端木忱闻言,若有所思,“一直以来都有个传言,海上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实力极强。” 这是个关于海上仙岛的传说,很多人都知道,但没什么人相信。 端木忱半信半疑,“早几年父皇曾派船出海查探,出去三艘船,有两艘无功而返,有一艘消失了,一直没回来。但可能是遇到了风浪。” 苏凉摇头,“其他的我觉得年如婷未必知道,皇上可以继续审问,我们不会再去见她了。” 当年如婷想让苏凉拿女儿发毒誓的时候,她在苏凉这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区别只在于,她是早点死,还是被端木忱安排严刑拷打审问之后再死。后者也不错。虽然苏凉倾向于认为审问也没用。 “那就再审审吧。”端木忱说。 苏凉进宫还有个目的,建议往玄北城增兵。 端木忱皱眉,“你们确定南边真的不会出事吗?这么信任姬月白?” “暂时不会有事。姬月白的儿子要拜顾泠为师,最近接到的信,他说会派人把儿子送来我家,说不定就快到了。”苏凉说。 端木忱大感意外,“这是……把儿子送来当人质表明合作的诚意?” 苏凉微笑,“我不认识姬月白,只听顾泠说过,他的性格应该比较奇葩。我认为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儿子调皮想送来让我们管教,大概想让儿子变成绝世高手?但皇上的看法从结果来看也没任何问题。” 端木忱也忍不住笑了,“若是如此,那朕就没什么顾虑的了。听你们的,朕会尽快下密令,往北边增兵。” …… 苏凉回到家,顾泠已经钓上两条肥鱼,正系着围裙在炖鱼汤。 打过招呼之后,苏凉先去给顾小暖喂奶,然后到厨房去给顾泠打下手。 讲了去见年如婷的情况后,顾泠跟苏凉的看法一样:年如婷不可能知道更多,尤其是关于“有人要顾泠,活的”这件事的主人公。但他们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两帮敌人,真有可能联手了。 “真有储物空间,抢过来我们用。”顾泠说。 苏凉笑了,“不一定是个物件。对了,姬小白应该快到了吧?你要教他练武吗?” 顾泠摇头,“不急,先教他烧火。来我们家,不干活,没饭吃。” 苏凉:……已经开始同情姬小白了,不过她绝对支持她家大神……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5.这个师父不太冷 三日后,长安前来通知苏凉,年如婷已死在了天牢之中。 严刑拷打不能说完全没用,长安交给苏凉一份抄录的证词,端木忱已先行看过,认为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苏凉从头到尾看了,有些混乱,大概当时年如婷已经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其中有年如婷交代的她是如何被芍药饶了命,她们师徒何时去的凉国,回乾国的目的。 但关于上元节夜的刺杀,年如婷仍坚称是芍药干的,跟她毫无关系。 年如婷说她知道年如雪在哪里,可以帮忙抓捕,戴罪立功。 苏凉摇摇头,把证词放下了。年如婷要是真知道年如雪在哪儿,她要么早就杀过去了,要么这次早就交代了,不必等到现在。这不过是她在垂死挣扎罢了。 苏凉真正关心的,那个“有人要顾泠,活的”的“有人”,年如婷提到了,但并未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对此端木忱也没想太多。苏凉跟他说了,疑似什么神秘势力出山在帮司徒勰。要活着的顾泠可能会有很多原因,最简单的,或许哪个女人看上了他的美色,并不是多奇怪的事。 端木忱已经按照苏凉三天前的建议,下了密旨,秘密往玄北城增兵。年锦成和蔺屾不能离开迦叶城,太明显了,他们一定被司徒勰的眼线盯着。但忍冬和白杨姐弟可以,且他们高强的武功和暗杀技能到玄北城之后也有用。 …… 这天正儿推着可爱的婴儿车,带顾小暖在花园里玩儿,老沐在旁边晃着拨浪鼓,跟着节拍摇头晃脑,逗顾小暖笑。 突然,正儿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有人影,当即停下,“沐太公,那里有人!” 在拨浪鼓的叮咚声中,老沐往前跨一步,挡在了正儿和婴儿车前面,苍老的眼眸眯了起来,“什么人?出来!” 若是刺客,不至于大白天就敢往苏府闯。若是盗贼,更不可能。 下一刻,大树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老一小,跟老沐和正儿的组合看起来很相似。 老沐觉得那老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至于那个小孩子……老沐视线下移,就见一个大眼萌娃好奇地看着他。 老头是姬月白的师父黎泓。老沐确实见过,就在苏府,不过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他进了圆明阁,并没有打过招呼。 “我们是从炎国来的。”黎泓放开小正太的手,拱手对老沐说。 老沐一个没注意,小正太便从他身旁一溜烟儿跑了过去。 “这是妹妹吗?”小正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婴儿车里的顾小暖。 正儿皱了皱小眉头,“你是谁?这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小正太笑嘻嘻,“我是你家的!”说着抬起小手比了一下正儿的身高,“我比你高,我是你哥哥!” 正儿一脸无语,推着婴儿车就要掉转方向回去。 老沐已经知道这一老一小的身份了,苏凉提过近日顾泠还有个徒弟要过来住,想必就是这位,炎国的小太子,看着确实很有贵气。 黎泓听着两个小孩子的对话,感觉有点尴尬,连忙过来把自家徒孙给拉了过去,“我们先去跟你师父师娘打招呼吧。” “他叫什么名字?”老沐问。 小正太回答,“我叫姬天阳!小名叫小树!” 正儿眨了眨眼睛,他叫万正阳,最后一个字是一样的。不过姬天阳的小名为什么不叫天天或阳阳? “因为我最喜欢爬树。”姬小树嘿嘿一笑解释道。 黎泓:……其实姬天阳本来的小名叫静静,是姬月白给取的,因为孕期姬天阳很“活跃”,姬月白希望儿子生下来不要太闹腾。谁知道姬天阳会走的时候就到处跑,且看到树就想上去,简直跟个小猴子一样,于是干脆给他改了小名,叫小树。因为觉得再叫静静不仅没有意义且过于搞笑…… 正儿便问,“你刚刚躲在树后面,是想爬树吗?” 姬小树点头,“那棵树真好看,我想爬上去瞧瞧,被师公抓下来了!” 黎泓这下是真的尴尬了,解释说因为他们此行是秘密的,所以没从大门走,而是从后门穿过花园。在这之前也给顾泠来信打过招呼了。姬小树的“爬树瘾”犯了,玩心太重,黎泓正在抓他,就被老沐和正儿看到了。 老沐哈哈大笑,“很好,小孩子不就是要好好玩儿嘛!来我们家,随便玩儿!” 姬小树又跑到了婴儿车旁边,好奇地看着,问正儿可不可以让他试一下。 正儿不太乐意,但想着人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拒绝不礼貌,便让开了一半,说跟姬小树一起推。 结果下一刻,姬小树就推着婴儿车往前冲,正儿落后一步脱手了。 “站住!”正儿追上去,“还我妹妹!” 姬小树跑得更快了,“是我妹妹!” 顾小暖在车里昏昏欲睡,根本不管幼稚的男孩子在争个什么鬼…… 老沐看着姬小树的背影,心想家里接下来可要更热闹了。 …… 苏凉见到老沐陪着黎泓过来找她,有些奇怪,“小树呢?” 外面传来正儿的声音,“我比你大一个月!” 另外一个更响亮的声音,“我比你高半个头!” 苏凉往床外看,就见正儿正跟另外一个小男孩“对峙”,中间小车里是呼呼大睡的顾小暖。 看起来,姬小树是比正儿更高一点。 正儿严肃认真地说,“师父说过我是大徒弟!” 姬小树眉开眼笑,“大师兄,以后请多多关照。” 正儿傻眼。不是在争谁是老大吗?这小子什么路数? 下一刻,姬小树抓住了正儿的胳膊,“大师兄,我刚来,人生地不熟,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现在,我饿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理直气壮。 苏凉忍俊不禁,姬月白这个儿子真是个活泼又机灵的,很可爱,一来就把正儿给套路了。 不过正儿很快反应过来,告诉姬小树,“那你得听我的话。” 姬小树点头,“没问题!” 不过后来无数的事实证明,姬小树听了,但没完全听,左耳进右耳出,大师兄不好当啊! 等正儿和姬小树一起带着暖暖回到圆明阁,黎泓端着茶杯,轻咳两声,提醒姬小树,来的路上说好的,好好表现。 姬小树便规规矩矩地走到苏凉跟前,然后,扑到了苏凉怀中,热情地叫了一声,“师娘!” 黎泓:……现在就有种送来再也带不走的感觉了…… 苏凉笑着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小树饿了?想吃什么?” 这孩子皮肤很白,眼神灵动,天生三分狡黠。 “好吃的。”姬小树说着,吸了吸鼻子,闻着苏凉身上的香气,突然有些闷闷不乐,“我想我娘了。” 苏凉微叹。姬小树是姬月白的原配夫人生的,但他那夫人在姬小树三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如今炎国的皇后并不是姬小树的母亲。 不等苏凉安慰,姬小树又笑起来,“我师父呢?我爹说他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正在这时,顾泠出现在门口,系着围裙,拿着菜刀。 姬小树瞪大眼睛,“师……师父?” “过来。”顾泠神色淡淡。 姬小树立刻往苏凉身后躲,“师父是要砍我吗?” “过来。”顾泠又说了一遍。 “去吧,他方才在做好吃的,菜刀忘了放下。”苏凉解释。 “师父会做饭?真厉害。不像我爹,只会吃。”姬小树说着便朝顾泠跑过去,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师父,徒儿有礼了。” “嗯。”顾泠点头,伸手,都以为他要去摸姬小树的脑袋,结果他的手直接到姬小树后领,揪住,把他提起来,转身往外走。 黎泓:……他以为姬月白带孩子的方式已经够离谱了,顾泠这是在作甚?他家孩子都是这么带的吗? 黎泓转头看向婴儿车里的顾小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微笑着对苏凉说,“令爱可真好看。”至于姬小树,黎泓只负责把他送过来,姬月白说让他送到就立刻回炎国去,还有其他事,不用留在这边看着。 黎泓觉得,有苏凉这个师娘在,他就可以放心了,而且这里还有正儿可以当姬小树的玩伴,正儿一看就是个乖巧又懂事的孩子。至于让姬小树学武功,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开心。 姬月白如今也有别的孩子,而他别的孩子都是有娘的。姬月白说过,姬小树总是喜欢趁人不注意爬到树上躲起来,只是想吸引他的关注。 但无奈,姬月白是个皇帝,他要关注的事情和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陪伴这个最让他心疼的儿子,又发现姬小树进了皇宫之后过得更不开心了,所以在收到顾泠的信,得知顾泠同意收他儿子为徒后,思虑再三,决定把姬小树送来顾泠和苏凉家住一段。 倒不是姬月白不在乎这个儿子,想把他甩给别人,只是想让姬小树换个环境调整一下心情,觉得对他会好一点,就当是外出求学加游玩。若是别人就罢了,对顾泠和苏凉夫妻,姬月白完全放心,且非常信任他们的人品,敬佩他们的实力。 甚至姬月白是调查过正儿跟苏凉的渊源的,由此觉得顾泠和苏凉对孩子定然很有办法。 至于姬小树来了之后想不想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姬月白打算让他自己决定。如果姬小树说想回家,顾泠和苏凉一定会送他回去的。 不过,姬月白肯定没想到,姬小树此刻正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帮顾泠烧火。 “师父,我比万正阳高,为什么他是大师兄?”姬小树问出口的问题可就没那么乖了。 顾泠神色淡淡,“先来后到。” “好吧。那师父为什么会做饭呢?我爹就不会。”姬小树问。 顾泠一边切菜一边反问,“你为什么不会?” 姬小树愣了一下,“我没学过。” 顾泠神色淡淡,“我学过。” 姬小树用手中的小树枝挠了挠头,就这? 肚子咕咕叫起来,姬小树弱弱地说,“师父,我好饿。”这个师父好看是真好看,也是真的好高冷好严厉,有点怕,好想去找香香的师娘啊! 顾泠端起一个盘子递过去,里面是他煎好的小包子,外皮金黄,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 姬小树眼睛一亮站起来,扔了手中的小树枝,伸手想拿,又皱了眉头,举着手给顾泠看,“师父我手脏。”表示需要投喂。 顾泠把盘子放在案板上,接着去切菜,“那边有水,自己洗。” “哦。”姬小树撇嘴。他当然知道要洗手了,但太饿了,想立刻吃到,而且等会儿还得接着烧火呢。 姬小树洗了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又把手帕叠好放在小凳子上,然后跑到案板旁边,拿起一个还热乎的小煎包,咬了一口。 鲜肉馅儿的,外皮酥脆,姬小树觉得好好吃,很快就吃完了一个,眼巴巴地问顾泠,“师父,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顾泠却摇头,“不可以。” 姬小树立刻低了头,默默但转身走到小凳子旁边,拿起帕子攥在手中,坐下,看着灶膛里的火。 下一刻,顾泠走过来,让姬小树起来,到旁边去。 姬小树起身搬着小凳子站在一边,就见顾泠拿起铁钳子,俯身从灶膛里夹了一块儿黑炭出来。 姬小树抿唇不语,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好想跑出去,但是想想,他是被顾泠举着菜刀拎过来的,跑出去不会挨打吧…… 看到顾泠把那块黑炭敲开,姬小树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甜香气,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那居然是吃的吗? 下一刻,顾泠看过来,姬小树立刻站得板板正正。 “过来。”顾泠说。 姬小树默默地挪过去,越靠近,浓浓的香气越是勾人。 然后,顾泠把刚烤好敲开放在小碗里的红薯递给姬小树。 姬小树瞪大眼睛,真是吃的?他都没见过,好神奇,居然是从火里弄出来的。 姬小树放下板凳,接过小碗,顾泠又递来一个小木勺子,勺子把上是可爱的木雕小兔子。 姬小树摸了一下小兔子的耳朵,很快注意力就完全被烤红薯吸引了,他用勺子挖了一点,送入口中,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真好吃!”姬小树一下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这是年前苏家村白大娘家专门送的红薯,就剩一个,本来顾泠是烤了要给苏凉吃的,但想着这小子肯定没吃过,就给他了。 碗里只剩下烤红薯的皮,姬小树把碗放在案板上,看了看顾泠不让他吃第二个的包子,觉得没那么饿了,转头又见顾泠从锅里舀了什么东西出来,他闻到了不同的香气。 于是,当姬小树再次坐在小板凳上时,手中多了半碗奶白的鱼汤。 喝完鱼汤,姬小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真好喝。” 顾泠接过碗,问姬小树,“还想吃包子么?” 姬小树眨了眨眼睛,摇头,“不想吃了。”原来他家师父不让他吃第二个包子不是小气,是因为有更好吃的东西! “出去玩吧。”顾泠摆摆手。 姬小树愣住,“师傅抓我来,不是要我烧火的吗?”当时那个架势,好可怕的说,好像顾泠终于抓到了一个烧火小童,绝不会放过的样子。 顾泠屈指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不是你说饿了?” 姬小树又眨了眨眼睛,“师父你听到我跟大师兄说饿了,是抓我来吃好吃的呀?”他来了之后等了一会儿,是因为……包子刚出锅太烫了?红薯没烤到火候,鱼汤还没煮好! 顾泠没回答,转身接着切菜。 姬小树犹豫了一下,还是扑过去,从背后抱了一下顾泠的腿,然后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喊,“师娘!救命啊!师父要打我!” 顾泠:……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6.谁在主导地位 黎泓正准备起身告辞,听到姬小树“惊恐”的声音,当即皱了眉。 正儿摇头,“不可能!师父最好了,才不会打他!” 然后,姬小树就从门口跑了进来,也不看别人,只奔苏凉过去,“师娘!” 苏凉伸手搂住扑过来的姬小树,还能闻到他身上从厨房带过来的食物香气。 “师娘,师父好凶啊,你带着妹妹去我家住吧!”姬小树依偎在苏凉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小脑袋靠在上面蹭了蹭。 黎泓:……顾泠肯定没打姬小树,但现在肯定想打他…… “不行!”正儿替苏凉做了回答,“你要回家自己回!” 姬小树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回家啦!我爹说以后我就是我师娘家的人了!” 黎泓轻咳,“老夫该走了。” 姬小树便滑下椅子,跑过去抱了一下黎泓,又很快松开,“师公快走吧,回去告诉我爹,等我长大后得空会去看他的。” 听起来有感情,但不多。 不过黎泓知道,这是姬小树在“报复”姬月白临别时说让他好好玩,不要想家。起初被姬月白送走,姬小树是有些难过的,虽然他并未在姬月白面前表现出来。后来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好玩儿,且离家远了,心情才好起来。 “前辈吃过饭再走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苏凉开口挽留。都到饭点儿了,毕竟是客人。 黎泓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主要是想看看顾泠跟姬小树这对师徒到底能不能和谐相处,回去也好跟姬月白交代。 午饭上桌,黎泓很惊讶。顾泠厨艺居然这么好,且看起来平常都是他在做饭,这说不定是天下独一份儿。 姬小树想坐在苏凉身旁,那本来是顾泠的位置。 顾泠看了他一眼,拎起来,放到旁边,自己坐下。 苏凉忍俊不禁,“对你徒弟好一点。” 顾泠神色淡淡,“他说我很凶,说明他希望我对他凶。” 姬小树瞬时有些傻眼,逻辑是这样的吗…… 黎泓低头喝汤,正儿捧着碗偷笑。 见姬小树只吃菜,黎泓给他夹了一个包子,想着他早就说饿了。 姬小树却拒绝了,“师公吃吧。师父给我吃了包子,喝了鱼汤,还有一个很好吃的……那个甜甜的叫什么呀师父?” 顾泠回答,“烤地瓜。” “我还吃了烤地瓜!”姬小树回味了一下,“可好吃了!” 黎泓这才得知顾泠把姬小树拎去厨房投喂了,也明白过来,姬小树之所以敢大声喊着顾泠要打他,恰恰说明他已经发现顾泠并不凶,是很好的人,且是喜欢他的。 这个孩子很敏感,看似活泼跳脱,但这一面看到的人并不多。他对苏凉和顾泠都表现出了格外的亲近,虽然亲近的方式不太一样。 多少吃一点,姬小树就饱了。正儿放下筷子,问顾泠,“师父,我可以带师弟去楼上看好玩的东西吗?” 顾泠一点头,两个小家伙便比赛着往楼上跑。 “大师兄,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看到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黎泓都有点好奇是什么了。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姬小树和正儿的声音。 “这是什么?好怪!” “哇!它会跑,像个大虫子!” “还有会跳的呢!” “师父为什么要做一个会跳的假蛤蟆?” “这是青蛙!” …… 黎泓很想放下筷子上去瞧瞧什么东西这么好玩儿。姬小树可是炎国太子,见过的宝贝绝对不少,居然让他那么惊讶。 午饭后,老沐带黎泓到他那里休息。 黎泓盛情难却,便去了,想着歇一会儿就走。 等下晌黎泓准备离开的时候,去圆明阁跟姬小树告别,惊讶地发现他正在上课。 在黎泓休息的时候,苏凉已经安排姬小树和正儿在楼上书房睡了个午觉,等林舒志来了叫醒他们。 正儿是林舒志的弟子,以往都是到林舒志家里去写字念书,年后便改成林舒志来苏府教正儿了。主要是因为顾小暖。林舒志太喜欢这个小徒孙了,索性他如今也不忙,国子监那边都是上午的课,下午便来苏凉这里教正儿,还能抱抱顾小暖。 今日林舒志按时过来,才得知顾泠和苏凉又给他安排了一位新的小弟子。 得知姬小树的身份,林舒志当时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皇上知道你们把炎国太子藏在家里吗?” 等听到苏凉说端木忱早就知道姬小树会来,且对此很高兴,林舒志虽然理解是为什么,但还是有点无语。 不过如今林舒志对于苏凉和顾泠身上发生任何事都见怪不怪了,很快接受了新的安排。教一个是教,两个也一样。他本来计划的就是等孙子外孙和顾小暖大一点儿,在家里设个小学堂,念书的事全都他来管。他这辈子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教书育人了,更何况是教自家孩子。 姬小树跟正儿同岁,出生就是皇孙,如今是炎国皇太子,自然早就启蒙了。 林舒志询问得知姬小树的学习进度跟正儿差不多,一起教正好,两人还能做个伴儿。 黎泓站在窗外,看着林舒志正在念书,姬小树和正儿端端正正地坐着听,突然姬小树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正儿,想凑过去说悄悄话,正儿立刻用严肃的眼神表示不准闹。 林舒志笑意温和,“小树不专心,罚抄一张字。” “师公,我错了。”姬小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舒志。 黎泓心想,这孩子是在试探林舒志的脾气,看他是真严厉还是很宽松。姬小树对于新认识的人总会这样,包括顾泠,也是被他小心试探过的。要说例外,那就只有苏凉了,一见面就很亲。 “不想多写字?”林舒志问。 姬小树点点头,就见林舒志也点头,“那好,不罚写字,罚跑步,绕着湖跑三圈。” “啊?”姬小树傻眼。 林舒志看着乖巧懂事的正儿和活泼跳脱的姬小树,觉得他们真像小时候的林博衍和林博竣。当年林博竣也是念书坐不住,林舒志便让他去练武。 黎泓默默点头,如此很好。他早听说过林舒志的大名,一门父子三状元。他来教姬小树读书,可是姬月白想请都请不到的。而林舒志温和又有原则,也让黎泓很认可。 最后等黎泓走的时候,姬小树已经在绕着湖跑步了,正儿主动去陪他,而顾泠在湖边钓鱼。 黎泓还听到正儿开心的声音,“小树,等师父钓上鱼,我们就有炸鱼吃了!师父做的炸鱼天下第一好吃!” 黎泓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至此很确定,姬月白把姬小树送来这里是绝对正确的。姬小树有了像母亲一样的师娘,还有个全能的完美师父,有小兄弟一起读书练武玩耍,学习不会落下,只会比在炎国皇宫时更好。最重要的是,姬小树一定会快乐起来的。 黎泓没有再专门跟姬小树告别,只跟苏凉打了招呼之后,拿了顾泠给姬月白的一封信和礼物,便告辞离开了。 礼物并不是客套的东西,而是几种不同的解毒药,都是顾泠和苏凉自制的。姬月白未必会用上,但有备无患。 …… 姬小树跑到最后一圈已经跑不动了,而比他矮半个头的正儿步子还是很稳当。这种程度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锻炼。 终于,正儿拉着姬小树跑完了,姬小树直接仰面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大师兄,好累啊。” 正儿没拉姬小树起来,而是躺在了他旁边,伸手拍拍他以示安慰,“多练练就好了。” “练武不认真,师父会罚吗?”姬小树问。 正儿点头,“会。罚写字。” 姬小树突然乐了,“那正好哎!我总是在念书的时候想跑出去,在练武的时候想回房写字!” 话落,就感觉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下一刻,姬小树被顾泠拎了起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姬小树连忙挥舞小手,“师父,我那是跟大师兄开玩笑的。” “正儿,你去对岸。”顾泠突然对正儿说。 正儿会意,爬起来之后就身姿灵活地运起轻功穿过了湖面,眨眼功夫到了对岸,落地姿势也是格外帅气。 姬小树都看呆了。 “知道你为何是师弟了?”顾泠问。 姬小树低头,“知道了。” “想不想学?”顾泠问。 姬小树扬起小脸儿,声音响亮,“想!” 顾泠神色严肃,“不管任何事,要么就别做,要做就要认真。懂了吗?” 姬小树看到苏凉站在不远处,笑意温柔地看着他,他挺直脊背,重重点头,“师父,我懂了。” 顾泠也没立刻教他轻功的意思,转身走回方才钓鱼的地方。 正儿又飞身越过湖面,落在了姬小树身旁,拽着他去看顾泠身旁的木桶,里面已经有两条正在游动的肥鱼了。 “师父,什么时候炸鱼?”正儿笑嘻嘻地问。 顾泠收拾好钓竿起身,拎上木桶,“好了叫你们。” 正儿便带着姬小树在府里逛,跟他介绍各处,包括花草树木的种类,说得头头是道。 “大师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姬小树有点被震惊到了。 正儿很傲娇地说,“都是师父和师娘教的呀。” “师父不是只教武功的吗?”姬小树表示疑惑,“我爹说让我来跟师父学武功。” “师父会的东西可多呢,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不会的。师娘比师父会的更多。”正儿认真跟姬小树分享经验。 姬小树瞪圆了眼睛,“师娘会的更多吗?” 正儿点头,“当然了,你慢慢就知道了。” “可是我为什么需要知道这棵树是水杉呢?”姬小树问出了他的疑惑。 正儿一时被问住了,想了想之后说,“你学的时候觉得用不上,但未来很长,不定哪天就需要呢。师娘说过一句话,学到手的本事都是自己的,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但得会。你会了之后才能选择用还是不用。就像这棵树,你觉得它是什么树不重要,但万一十年后你喜欢的姑娘就要让你说出这棵树的名字,说错了就认为你是笨蛋,不理你了呢?” 姬小树听着前面,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师娘可太厉害了。听到最后一句,翻了个白眼,“大师兄,你这个例子好怪啊。” 正儿耸耸肩,“谁能预知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大师兄你说话一套一套的都是跟师娘学的吗?”姬小树搂住正儿的肩膀,两人的身高差正合适。 正儿点头,“差不多吧,还有师父。” 姬小树便感叹,“师娘莫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吧!师父就是师娘在天上当神仙的时候专门给她做饭的厨子!哈哈!” 不远处传来顾泠的声音,“正儿,过来吃炸鱼。没小树的份儿。” 姬小树愣了一下,立刻大声说,“我师父是神仙!师父跟师娘是神仙眷侣!” 顾泠转身,“可以吃两块。” 等姬小树和正儿一起消灭了一盘炸鱼,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回家了。” “你不想你爹吗?”正儿问。 姬小树轻哼,“我才不想他!” 正儿脑补了一下姬小树的爹不想管他把他送到别人家的情形,不由有些同情,主动分享起他自己的身世,“我亲爹是个人渣,已经死了。” 结果姬小树来了一句,“哇,那也太好了吧!” 正儿:……倒也,没错…… …… 晚上正儿和姬小树就住在顾泠和苏凉的书房里。知道他要来,里面已经放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上下铺,白天午睡两人就在一起。 当姬小树得知他还有好几个师弟,不过都是奶娃子的时候,开心又期待,希望师弟们快点长大来当他的小弟。 临睡前,苏凉听着书房里两个孩子还在玩儿,让顾泠过去看看。 顾泠推开门,里面很安静,仿佛他跟苏凉听到的声音是幻觉,但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积木…… “姬小树,你爹来了。”顾泠说。 姬小树立刻从正儿的床上弹起来,“真的吗?” 顾泠走过去,把他抓起来扔到上铺,盖上被子,“快睡觉。” 姬小树小手抓着被子,眼睛亮晶晶地问,“师父可以给我们讲个故事吗?” “好。”顾泠点头,“从前有个小孩,不好好睡觉。” “然后呢?”姬小树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然后他再也长不高了。”顾泠话落转身就走。 姬小树:……好可怕的故事! 顾泠回到房间,顾小暖已经睡着了。他在苏凉身旁躺下,苏凉靠过来,问他今日收了新徒弟感受如何。 “很好。”顾泠说。他喜欢孩子,但不打算再让苏凉生娃,除非苏凉自己想生。如此,就把这些徒弟当儿子养就是了。 …… 翌日,端木忱微服出宫来苏府看望他的干女儿顾小暖,也是想瞧瞧炎国的小太子。 得知姬小树的小名,端木忱嘴角抽了抽,“那姬月白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姬小树对端木忱只是很好奇,问了一个问题,“当皇帝好玩吗?” 端木忱摇头,“不好玩。” “那为什么要当皇帝呢?”姬小树问。 “因为总要有人来做这个不好玩的事情。”端木忱微笑。 姬小树点点头,“跟我爹说的一模一样。”话落便跑出去了。 端木忱笑笑,确实,他跟姬月白是有共同点的,都是顾泠的朋友。看到姬月白的儿子,端木忱觉得他之前想的那些过于长远的事,真没什么意义。未来天下局势如何,或许下个月就见分晓,但可以确定,姬月白不是他的敌人。 …… 凉国曜城。 司徒勰在早就准备好的仓库之中看到了堆积成山的粮草,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出现的。 过了一天,当司徒勰再次去看,里面又变成空的了,仿佛昨日所见只是幻觉。 司徒勰回到越王府,径直去了书房,里面有一位贵客。 进门,司徒勰便拱手,“墨兄。”神态和语气都十分客气。 坐在阴影中的人看过来,眸光苍老,“多余的话,不要问。三月初,粮草会到凉国边境。” “不知墨兄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劳的?”司徒勰的语气甚至带了三分恭敬,“先前说的顾泠的事……” “他,真是你外孙吗?”阴影中的老者问。 司徒勰有些莫名,“顾泠是我女儿阿凝唯一的孩子。” “他从小到大,可有过生病或重伤濒死,又活过来的情形?”老者问。 司徒勰思索片刻,摇头,“或许有过,但相隔太远,我对他的很多事都并不清楚。”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两年发生的事,你认为,是顾泠因苏凉而改变,还是苏凉因顾泠而改变?他们夫妻之间,谁在主导地位?”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7.她长得太像那个人了 对于“贵客”的问题,司徒勰沉思良久后,才开口回答,“其实,我那外孙顾泠,一直没有变过。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仿佛天生一双慧眼,能看透世事人心,因此待人格外冷漠,哪怕是对他的父母,也没有正常孩子的亲近和依赖,更别说对我。” 阴影中的老者坐直了身体,苍老的眸子眯了起来,“你说的,是他多大年纪的事?” 司徒勰凝眸,“四岁。那是凝儿出嫁之后第一次带着顾泠回娘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孙,我至今仍记得他那时的眼睛,沉静得仿佛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眉心,好似能穿过皮肉,看到脑中在想什么。也是因此,我对他格外在意,总觉得他不是寻常人,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我的确没看错,他是个天才,而我唯一错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在我的掌控之下。” “那,苏凉呢?”老者问。 司徒勰这次回答得快很多,“关于苏凉的事,想必墨兄查到的跟我所知的差不多。她是乾国京城名医苏远舟的孙女,曾经籍籍无名,在苏家出事后侥幸逃生回了老家,嫁给了宁靖,那宁靖就是我外孙顾泠假扮的。等他们两人再回到京城,苏凉便已脱胎换骨,一鸣惊人。” “你认为,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老者又问。 司徒勰便说,当时苏凉和顾泠在苏家村第一次成亲时,身边有个人,就是梁叔,据梁叔所说,顾泠只是看苏凉可怜,想拉她一把,让她脱离豺狼亲戚的控制。 “可以确定的是,苏凉第一次嫁给顾泠的时候,身体孱弱,除了绣工了得之外,别无长处。”司徒勰说,“传闻中说她遇到高僧传授武功和医术,但据我所知,她真正的师父,就是顾泠。” “你是说,她的医术,也是跟顾泠学的?”老者问。 司徒勰摇头又点头,“她是苏远舟的孙女,会医术很正常。我后来发现顾泠医术也很厉害,但不为人知,他说是苏凉教的,但依我看,恐怕他早就懂,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如同他高强的武功一般。除此之外,他还懂很多别的东西,譬如雕刻,可能还有机关术。” “天才顾泠,为何会看上苏凉?”老者看着司徒勰问。 司徒勰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此女性格极为讨人喜欢,很擅长笼络人心,跟我那外孙十分投契。我认为,她曾经在家族出事时无能为力,后来有了顾泠在身后教导和支持,她同样极有天赋,成长很快,得以蜕变。” “你认为,他们之间,顾泠在主导?”老者问。 司徒勰沉吟片刻,“不尽然。对外的事情上,我认为是顾泠主导,因为很多事都是凭借他的实力解决的,苏凉的能力与他相比仍旧差距很大,我觉得顾泠至今仍旧在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才能。但在情感上是苏凉主导,她已经完全征服了顾泠。也是她让从前无欲无求只想避世独居的顾泠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老者站了起来,身形很高大,也很瘦,一身墨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晃动。 司徒勰也随之起身,“墨兄要走了?” “嗯。”老者抬脚往外走,“粮草会按时送到。但能不能打胜仗,老夫就不管了。” 司徒勰点头,“多谢墨兄相助。若墨兄有用得上我的……”话音未落,老者已经消失在门口。 司徒勰走到屋檐下,眯眼看着湛蓝天空中棉絮一般的云,回忆了一遍方才跟老者的谈话。 司徒璟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司徒勰正在看天,但似乎又没有真的在看。 “皇祖父。”司徒璟开口,打破了沉默。 司徒勰回神,看向他,神色淡淡,“何事?” “粮草的事……”司徒璟问。 司徒勰打断,“不必操心,朕已经安排好了。” 司徒璟便说他只是很好奇,怎么做到从炎国运粮草到凉国,没被乾国人发现的? 司徒勰却并没有给他解惑,“这是绝密之事,现在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 司徒璟敛眸,“是,孙儿多话了。” “可有芍药师徒的消息?”司徒勰问。 司徒璟摇头,“还没有。她们想从乾国京城盗得秘录,我认为成功的机会很小。” “只是试试,不成就罢了。”司徒勰摇头。因他认为乾国皇室得到秘录之后一定会做出沐氏发明的那些大型武器用在战场上,让芍药去找秘录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了解敌方,做好防备。但如今时间也来不及,顾不上那么多了。 “皇祖父,炎国那边,真的靠得住吗?”司徒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司徒勰轻哼,“远交近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在打乾国这件事上,凉国和炎国所处的位置是相同的。想等我们两败俱伤,但真开了战,不管凉国和乾国哪一方胜利都会更加壮大,使得炎国没有抵抗之力。尤其这两年乾国有了顾泠和苏凉,姬月白只要不蠢就应该知道,与凉国联手,可以谋个天下二分,否则,凉国没了,炎国也无法存活。” 司徒璟点头,“皇祖父言之有理。孙儿受教了。” “况且,炎国送来的粮草,可是实打实的诚意。这一步走了,姬月白就没有退路。到时炎国若不出手,朕也会让乾国知道,凉国的大部分粮草是姬月白给的,逼炎国出兵。”司徒勰冷声说。 司徒璟听到最后一句,想起先前的事,立刻意识到,如今炎国北部军中,一定还有关键位置是司徒勰安插的细作。只要北方开战了,炎国哪怕不想打,司徒勰也会命人制造一个足以使得乾国和炎国开战的导火索,其实,很简单。 “皇祖父高明!”司徒璟神色敬佩。 “这一战,关乎凉国的国运,只能胜,不能败!”司徒勰眸光坚定,是跟司徒璟说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乾国玄北城。 邢冀抵达的时候,裘靖正在练兵。他已接到密旨,凉国极有可能三月初进犯,做好一切准备。 练兵结束,裘靖跟邢冀坐下来谈起当前的局势。据探子禀报,凉国那边最近练兵频繁,且主将更换,动作很多。 “皇上的意思,主将还是你。”邢冀对裘靖说,“我来,只是以防万一,必要时给你一些建议。” 裘靖点头,明白邢冀的意思。端木忱想培养年轻人,邢冀自己也想早点卸甲。但裘靖因为特殊的身份,自身被刺杀的风险很大,倘若他出事,玄北城需要有人能顶上,这就是邢冀一定要来的原因。 “你外公呢?”邢冀问。 “先前接了苏凉的信,外公就天天到南平城查探情况。”裘靖说,“今日还没回来。” 傍晚时分,裘琮才回来,一见邢冀就问,“我那徒孙长得像谁?是不是很可爱?” 邢冀想到顾小暖,脸上便带了笑,“容貌是更像小顾的,可爱极了。” 先前苏凉写信来,还让顾小暖按了个小手印,裘琮一直带着那封信在身上,有空就拿出来看。 这会儿听了邢冀说的,更是唉声叹气,“真想赶紧灭了凉国回家去!” “南平城可有异常情况?”邢冀问。 裘琮摇头,“没有!我天天去看,南平城的粮草就那么些,根本没有大量增加!我今日还走得远了些,到南平城北边那座城看了看,也没有大量粮草的影子!司徒勰那个杂碎,到底哪来的底气跟我们开战?难道是跟炎国谈好了?” 苏凉写信来,让裘琮留意凉国军中的粮草是否有明显增多。裘琮很确定,真的没有。 邢冀摇头,“小凉说炎国不会出手。劳烦裘老继续盯着凉国的粮草吧。” “放心,我明日再去!真有大批粮草过来,哪里藏得住?只要发现,我一把火给他点了!看他们还怎么打仗!”裘琮轻哼。 …… 乾国京城。 顾小暖百日这天,苏府办了个宴会,邀请的都是亲近的人。 秦老爷子早早来了,带着他的重孙。那是秦玉瑾大哥秦玉珩的儿子,跟林舒志的孙子就差一个月。算起来,两个孩子还是表兄弟,因为秦玉珩的夫人闵静雅和林博衍的夫人闵静雯是一对孪生姐妹,都是工部闵老尚书的孙女。 秦老爷子抱着顾小暖不撒手,苏凉在逗秦家小公子玩儿,就听秦老爷子说起一件事,“闵叡回来了。” 苏凉愣了一下,确定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很快想到,这个闵叡应该是闵老尚书很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小儿子。说起来,跟秦家有点关系。 秦国公府和闵尚书府挨得很近,算是邻居。闵老尚书的儿子闵叡年轻时喜欢秦老国公唯一的女儿秦湘,闵老尚书还曾去秦家提过亲,但因为闵叡当年只知道吃喝玩乐,秦老爷子看不上他,秦湘也不喜欢他,便拒绝了。之后秦湘被赐婚嫁给北静王邢冀,闵叡因此离家出走,二十多年没有音讯,很多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外面了。 这是当初秦玉瑾说起她大哥的亲事时告诉苏凉的陈年往事。 “好事。”苏凉微笑,“闵老尚书应该很高兴。” 秦老爷子却叹了一声,“恐怕是高兴不起来啊!今日出门时碰见老闵,他说闵叡病得很重,想托我请你得空过府一趟。你家里办喜事,他不便登门打扰。” 苏凉闻言点头,“没问题。” 百日宴很热闹,姬小树见到了他的三位小师弟,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也是大哥了,期待他们长大一点,就可以带他们玩儿了。 姬小树的身份除了林舒志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顾泠只说是个朋友的孩子,暂时过来借住一段时间,名叫小树,没提姓什么。 等百日宴结束后,苏凉给顾小暖喂了奶,看她睡着,便跟尚未离开的秦老爷子一起出府到闵家去。顾泠在家看孩子,岑蔓陪着苏凉。 到闵家,很快被请了进去。 高老太医已经被请过来了,尚未离开。见到苏凉,便跟她说了闵叡的情况。肺痨很严重,已经开始咳血了。 苏凉在门外听到了咳嗽声,见到闵叡的时候,一个打扮朴素的妇人在床边扶着他,手中拿着一块帕子,上面有一片血迹。 苏凉请妇人让开,妇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膝盖一弯就跪下了,“求苏神医救救我相公吧!” 苏凉这才知道,当年因为秦湘离家出走的闵叡在外面成了亲。 苏凉给闵叡号脉,查看了情况之后,便出去跟高老太医商议,如何给他医治,定了方案之后,便打算离开了。 闵老尚书问苏凉,闵叡是否有性命之危。 苏凉说能治,过半个月再看看情况。 闵老尚书长舒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等苏凉走后,一个美貌少女出现在闵老尚书身旁,“祖父,方才那位就是传闻中的苏神医吗?她长得可真美。” 闵老尚书点头,“是她。她说能治,你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女神色欣喜,“那就太好了!我跟娘这些年一直劝爹早点回来,但他觉得做错事,让闵家蒙羞,没脸再见祖父,始终不肯。若不是这次病得严重,怕是还不愿回来呢!” 闵老尚书连连摇头,“他就是个倔驴!糊涂蛋!” …… 苏凉回到家,先到岑蔓那里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才回圆明阁。 顾小暖已经醒了,正在顾泠怀中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肺痨。”苏凉简单说了闵叡的情况,“接下来我就不去了。” 当天入夜时分,长安过来了。 苏凉还以为是端木忱有事找她或顾泠,谁知是为了闵叡的事,专门来询问他的病情。 如今局势紧张,端木忱得知闵老尚书出走多年的儿子突然回来,要排除闵叡以及他的妻女是细作的可能,因此安排了人调查闵叡过去这些年的经历,以及他夫人的出身来历。 苏凉告知长安后,便问起闵叡身上是否有可疑之处。 长安摇头,“暂时尚未发现。不过他说他这些年都在炎国生活,离得太远,是不是有问题,还需要时间来查证。” …… 深夜时分,闵叡房中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 闵夫人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坐在床边,没有立刻去喂闵叡喝。 闵叡又咳了一口血出来,闵夫人看向他,却没去给他擦嘴,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看到那个苏凉的样貌了吗?” 闵叡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说,“看到了……怎么了?” “她长得太像那个人了。”闵夫人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 闵叡神色疑惑,“像谁?” 闵夫人摇头,“你没见过她。” 闵叡更是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父亲专门前来调查,居然都没见过苏凉的正脸,否则早就发现了。”闵夫人眸光阴沉,“一定要在主子见到苏凉之前,除掉她!”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8.他印堂发黑 原先正儿只是偶尔在苏府过夜,自从姬小树来了之后,两个小兄弟形影不离,正儿便很少再回家住了,只偶尔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 姬小树以前读书和练武都很难集中注意力,总是容易分心,如今有正儿在身旁,他暗暗跟正儿较劲,不想输,学习的时候越发认真了。 当然了,不学习的时候更闹腾了,没几天就拉着正儿爬遍了府中的每一棵树,还跟顾泠玩捉迷藏。 不过顾泠有的是办法治他。做点好吃的,姬小树闻到味儿就麻溜儿地自己跑出来了。 唯一受限制的,是姬小树不能随意出去玩儿。哪怕乾国京城的人都并不知道炎国小太子长什么模样,但盯着苏府的人若是见到苏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的小孩子,一定会引起注意。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在姬小树第三次看着老沐带正儿出去,不能带他后,他闷闷不乐地跑到苏凉身边问,“师娘,我可以戴面具出去玩儿吗?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跟我爹就戴着面具去看花灯了,没人认出来!” 苏凉莞尔,“可以,我给你做一个。” 姬小树眸光一亮,就见苏凉拿来一个罐子。 苏凉让姬小树闭着眼睛坐好不要乱动,姬小树不解,但乖乖照做,然后就感觉脸上被抹了香膏一样的东西。 没多久,苏凉让姬小树睁眼,他看到了一面铜镜,里面是,“大师兄?” 苏凉轻笑,“你再瞧瞧。” 姬小树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镜子里的“正儿”也在捏鼻子。他笑,镜子里的“正儿”也笑。 姬小树神色惊奇地看着苏凉,“师娘,我变成大师兄了?!” “只是易容,可以洗掉的。”苏凉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等你沐太公回来,让他再带你出去玩儿。” 姬小树拿过镜子,自己捧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会儿眨眼一会儿张嘴一会儿扮鬼脸,玩得不亦乐乎,“太好了!师娘可以教我这是怎么变的吗?等我回家,就变成师父的样子,吓吓我爹!” 苏凉忍俊不禁,“你师父长得很吓人?” “那当然不是!”姬小树立刻摇头,“让我爹以为我师父返老还童了,哈哈!” 话落,姬小树的衣领就被人拽了起来,他双脚离地,悬空上升,不用回头看,一定是他亲爱的师父了。顾泠就喜欢拎着他…… “我很老?”顾泠语气凉凉。 姬小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比我老!师娘说对不对?” “很对。”苏凉点头。 顾泠把姬小树放下,他就央求苏凉教他易容术。 苏凉便用自己的脸做示范,告诉姬小树该如何做易容。 顾泠抱着顾小暖在旁边瞧着,苏凉把自己易容成了顾泠的样子。 姬小树看看顾泠,再看看苏凉,惊叹道,“好神奇啊!” 顾小暖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娘变成了她爹的样子,小脸懵懵,嚎了一声,表示饿了。 苏凉抱着顾小暖去喂奶,感觉今日女儿的眼睛瞪得格外大…… 姬小树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抱着顾泠的腿不撒手,“师父,让我试试嘛!不是师父说的,要么不做,要做就认真吗?我很认真,好想学!现在就要学!” 顾泠默不作声,等着姬小树闹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我有说不行吗?” 姬小树:……也没说行啊,所以师父的沉默就代表默认?他记住了! 顾泠落座,姬小树站在小凳子上,学着苏凉的样子指挥,“闭上眼睛,不要乱动。” 顾泠便闭上眼睛,然后感觉一双小手在他脸上作乱。 过了好大一会儿,苏凉抱着顾小暖回来了,就见姬小树蹑手蹑脚地从凳子上下去,想往外面跑。 “大神,小树说好了。”苏凉轻笑。 姬小树脚步顿住,转头就见顾泠睁开了眼睛。 苏凉这也才看到顾泠的样子,笑得不行,问姬小树本来是准备把顾泠易容成什么样的。 姬小树躲到苏凉身后,一副很清楚自己会挨揍的样子,弱弱地说,“我是想把师父易容成我爹的样子,我好想我爹……” 苏凉:……深深怀疑这小子在打苦情牌,平时也没见他提过姬月白。 顾泠拿过镜子,他被姬小树改造出来的样貌跟姬月白毫无关系,丑,且丑得很奇特,主要是因为不对称,一边脸大,一边脸小,整个看起来很滑稽。 不过,虽然天天被苏凉爱称为大神,但“偶像包袱”这东西,顾泠向来是没有的。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倒觉得新鲜,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 姬小树悄悄问苏凉,“师父是被自己丑到了吗?” 下一刻,就听见顾泠的声音,“你过来。” 姬小树又想跑,就被顾泠拎了回去,把他放在椅子上。 姬小树捂住自己的脸,“别打脸。” 却听顾泠说,“坐好,看着我。” 姬小树小手挪开,看向顾泠,忍不住笑起来,就被顾泠抓着手过去,“这边不对,重新做。” 姬小树是真没想到,他把美人师父搞得那么丑,居然都没挨揍,结果只是顾泠手把手地又教他怎么修正和改变易容? 等姬小树在顾泠的指导下,终于把顾泠易容得有几分像姬月白的时候,他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正儿的声音,“小树,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姬小树眸光一亮,从椅子上跳下去往外跑,跑了两步之后又回头,冲着苏凉笑嘻嘻地说,“师娘,师父没揍我,一定是特别喜欢我!” 顾泠就在旁边听着,面无表情地把易容给去掉了。先记账,以后一起揍。 正儿看到姬小树就呆住了,“小树?你怎么变成我的样子了?” 姬小树瞬间得意,“是不是很像?我才是大师兄,叫声大师兄来听听!” 正儿知道易容术,他见过,但看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觉得好神奇。 老沐乐了,“哎呀!这不就是双生子吗?” “我高!”姬小树强调他的优势。 “没事,外人不会留意到这一点高度的。”苏凉微笑,“小树很想出去玩儿,劳烦师父再带他出去逛逛吧。” 老沐乐呵呵地应了,觉得倒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正儿拿着专门给姬小树买的小吃,问顾泠和苏凉要不要吃。 苏凉摇头,顾泠接过去吃了。 接下来,姬小树就爱上了这个换身份的游戏,正儿也觉得很好玩,两人倒真像双生子一样,开始模仿对方说话走路,热衷于让认识的人猜真假正儿。 小兄弟俩还喜欢上了给对方易容,若不是苏凉提醒他们易容药用多了对皮肤不好,他们怕是会每天换一张新的脸。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 依旧没有老白和原瑛姐弟的消息,苏凉认为他们应该是被岳夫人给抓走了。 南边和北边暂时都没什么动静,但苏凉知道,三国之间表面的短暂和平,很快就要打破了。 忍冬和白杨姐弟已秘密率军在前往玄北城的路上,齐峻跟忍冬在一起。 玄北城不断有消息传回京城,裘琮天天盯着凉国大军的粮草,至今并未发现有大量增加的迹象。 这天高老太医来苏府,想问问北边是不是真要打起来了,因为他的孙子高家宝先前请命,跟着邢冀一同去了玄北城。 高家宝一直有一颗当将军的心,虽然曾经发生了一些风波,但依旧没有放弃。 听到苏凉说大概率会开战,高老太医便连声叹气,“他非要去,也拦不住啊。” “高老不要太担心了,我义父会做好安排,不让高家宝冲在最前面的。”苏凉安慰高老太医。高家宝是三代单传的独苗,所以家里人都盯得紧。但这也是高家宝一直想独立地证明自己实力的原因之一。 高老太医又说起闵叡的病情。他今日尚未去闵家,打算稍后过去。 “他的身体有好转了,但想治好,还得一段日子。老夫在想,若是加针灸辅助,是不是好一些?”高老太医问。 门口传来顾泠的声音,“我去为他施针。” 高老太医见顾泠抱着顾小暖进来,脸上便堆了笑。 顾泠把顾小暖递过来,高老太医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乐呵呵地逗顾小暖笑,倒把正事给忘了。 过了一会儿,被老沐带着练完轻功的两个小家伙跑过来,把顾小暖放在小车里推出去玩儿了。 高老太医这才想起闵叡的事,“顾侯去也好。论针灸之术,老夫不如你。”顾泠下针更精准更稳当,这方面高老太医是真的自愧不如。虽然他被告知的是顾泠跟着苏凉学的医术,但很多时候觉得顾泠的医术似乎是他的隐藏技能,很厉害,只是很少出手。 时辰尚早,顾泠说现在就有空,高老太医便跟他一起到闵家去了。也没见苏凉再教顾泠该用什么针法。 苏凉知道顾泠为何主动提出他去。因为有穿越者在暗中盯着他们,疑似想要确认他们夫妻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穿越者。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顾泠和苏凉都打定主意要迷惑对方。顾泠会医术且很厉害,就会导致一种猜想:苏凉的医术其实是顾泠教的。 …… 闵老尚书得知高老太医来了,同行的还有长信侯,立刻迎了出来。 等听到高老太医说顾泠是来给闵叡施针的,闵老尚书有些惊愕,“长信侯……也懂医术?”顾泠其实给秦老爷子和端木熠都针灸过,只是知道的人极少。 高老太医笑着说,“不只是懂,很厉害,至少比老夫厉害。只是轻易不出手。” 闵老尚书闻言,连忙请顾泠到闵叡那里去。 进院子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白衣少女,看到顾泠的样貌,顿住脚步,一时竟看痴了。 “柔儿!还不快见过长信侯!”闵老尚书开口。 闵叡的女儿闵柔回神,面色羞红,敛眸行礼,“闵柔见过长信侯。” 顾泠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随着闵叡进去了。 闵柔看着顾泠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才收回视线,轻声自语,“顾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顾泠给闵叡施针时,高老太医和闵老尚书就在旁边看着。 高老太医不时默默点头表示肯定,顾泠的针法很精妙,他的医术绝对不限于此。 等顾泠要走的时候,闵夫人神色感激地说,“待相公好起来,我们定要登门拜谢侯爷和夫人。” “不必。”顾泠神色淡淡,收好针包便往外走。 闵老尚书去送他,出门又碰上了闵柔来送茶,“侯爷喝杯茶再走吧。” 闵老尚书摇头,“侯爷贵人事忙,改日吧。” …… 闵柔端着茶水进了房间,关好门,问闵夫人,“长信侯的医术也很厉害吗?” 闵夫人若有所思,“是的。他似乎,无所不能。就像……” “像墨爷爷一样。”闵柔说。 闵夫人神色一变,低声呵斥,“不要乱说话!” “是娘先提的。”闵柔微叹,“世间竟有如此惊才绝艳的男子,如谪仙一般,可惜,已经成亲了。” 闵夫人蹙眉,“你喜欢顾泠?” 闵柔点头,“初次见面,他太令人惊艳了。跟他的夫人倒是很般配,都是才貌双绝之人。来了乾国京城才知道,我们那岛上真是荒蛮之地,外公招揽回去的年轻人才也不过泛泛之辈,怪不得墨爷爷总是不满意,一个个又赶走了。” 闵夫人面色愠怒,“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口!” “娘为何生气?”闵柔神色疑惑,“对了,外公不是也要来吗?什么时候到?” “你不必管。”闵夫人神色严厉,“不准再提岛上的人和事。” “知道了。”闵柔点头,“听说这京城里,苏府是个比皇宫更难进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有机会去瞧瞧。”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切记谨言慎行。”闵夫人皱眉。 等闵柔出去,闵叡低声问闵夫人,“岳父来,是要把顾泠带走吗?” 闵夫人轻哼,“你不用管,我爹自有打算。” …… 顾泠回到家,洗过澡换了衣服才回圆明阁,刚抱住顾小暖亲了亲,长安来了,请顾泠或苏凉进宫一趟。 “我去吧。”顾泠想把顾小暖交给苏凉,谁知顾小暖抓着他的衣领不撒手。 于是,等长安见到顾泠从圆明阁出来,他披着一件大氅,怀中抱着……苏府的小千金? 长安笑着冲顾小暖招手,顾泠要带顾小暖进宫,端木忱肯定见到肯定很高兴。 苏凉才刚给顾小暖喂过奶,想着应该不会出去太久,她便没跟着。不管什么事,顾泠都可以处理,她从怀孕到现在,已经很久没下厨了,打算今日她来做饭,做点顾泠爱吃的菜。 端木忱找顾泠,是商谈接下来的事。再过三日,就进三月了。 看到顾泠居然把顾小暖带来了,端木忱喜出望外,“暖暖,还认得我吗?”说着就把顾小暖给抱走了,见顾小暖盯着墙上挂的一幅古画,端木忱笑着说,“你喜欢什么,都拿走。” 顾泠落座,端起茶杯,视线在端木忱眉心定了一下,慢慢地喝了一杯茶之后,端木忱才带着顾小暖参观完御书房,直接抱着她坐在了龙椅上,说起正事来。 “朕知道你们夫妻俩是不会分开的,你们在京城,朕也安心。但总觉得,凉国这次来势汹汹,这一仗,恐怕不好打。”端木忱叹气。 顾泠冲着顾小暖伸手,顾小暖便举着小手咿咿呀呀,表示要回她爹身边去。 端木忱便抱起顾小暖送过来,也没回去,就在顾凉旁边的位置坐下了,“炎国的粮草,到底是怎么到凉国去的?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若是知道什么,可别瞒着。” 顾泠并未回答,说起另外一件事,“皇上身边的暗卫都可信吗?” 端木忱愣住,“可信。你是觉得,有人会刺杀朕?” “嗯。小心点。”顾泠说。 端木忱揉了揉额头,“也是,都这个时候了,司徒勰若是能在开战时杀了朕,便能打击乾国的军心民心。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之前苏凉和顾泠认为司徒勰不希望端木忱死,因为端木忱死了,皇权就真的落入顾泠和苏凉手中了。但当随着时间的推移,端木忱完全跟顾泠和苏凉一条心,对他们绝对信任的时候,他这个皇帝在司徒勰眼中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股神秘势力疑似跟司徒勰勾结在一起,那么司徒勰的决策,就不能再单独考虑他本人可能会做什么,便会变得很难预料。 顾泠今日一来,就看到端木忱眉心有黑雾。如今的端木忱,不会平白无故杀什么人,这预示着他三日之内有性命之危。而三日后,便是三月初一。倘若真有人刺杀他,黑雾代表着顾泠不出手干涉,他必死无疑。 顾泠出宫后,端木忱就加强了宫中的守卫。 回到家,见苏凉已做好了几道菜,顾泠一手抱着顾小暖,一手揽过苏凉亲吻。 顾小暖被夹在中间,咿咿呀呀,也没人理她。 正儿和姬小树在门口探头偷看,结果姬小树一不小心把正儿推了进来。 正儿捂住眼睛,“师父师娘,我发誓什么都没看见!” 顾泠这才放开苏凉,回头看向两个小家伙,“去洗手。” “哎!”两人一溜烟儿跑走了。 “皇上找我们什么事?”苏凉问。 顾泠答非所问,“他印堂发黑。” 苏凉眸光一凝,“有人要杀他?” 顾泠点头,“接下来三日,夜里我会进宫守着。如果不是司徒勰的人,更好。” 苏凉知道什么意思。如果刺客不是司徒勰派来的,就有可能是那股神秘势力出手了,一般人想刺杀皇帝很难得手。 而当下,顾泠和苏凉十分希望尽快查清另外那个穿越者的底细和目的,若能抓到相关的人,或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89.有人来了 顾泠告诉老沐,他夜里要出去办事,请老沐去圆明阁看着苏凉和三个孩子。 于是,老沐便搬到了圆明阁睡,在书房里,他睡下铺,姬小树和正儿两个一起睡在上铺。 姬小树让老沐给他们讲故事,老沐便绘声绘色地讲了个“卖扇计”,说的是当初顾泠和苏凉在凉国曜城用一把扇子引他现身的事。 两个小家伙听得很入迷,听到老沐说会给他们一人做一把故事中的扇子,开心地在床上蹦蹦跳跳。 外面传来苏凉的声音,“正儿,小树,早点睡。” 两人异口同声,“师娘晚安!”然后乖乖躺下了。 姬小树又探了小脑袋看着下面的老沐,小声说,“沐太公,我们什么时候有扇子?” 老沐想了想说,“再过三天吧。” …… 闵尚书府。 夜深了,闵叡喝了药之后已沉沉睡去,闵夫人和衣侧卧在软榻上假寐,房中一直点着灯。 闵老尚书是要给闵叡夫妻安排下人伺候的,但闵夫人不让下人进房间,说不习惯,闵叡病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的。闵老尚书便也由着她了,只给孙女闵柔另外安排了院子和下人伺候,跟她两位堂姐出嫁前的标准一样。 石子敲击在窗户上的声音使得闵夫人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拿掉身上的毯子下地,先看了一眼,闵叡还睡着。 等闵夫人回头,房中已多了一个人。 “爹!”闵夫人神色欣喜,拉住了灰衣老者的手臂,“可算来了!” “有什么事?”灰衣老者问。 闵夫人摇头,“我们这边是没什么事,一切都很顺利,柔儿也挺好的。听爹的,我们什么都没做。”说着闵夫人拉老者落座,拿起桌上的茶壶,摸了一下凉透了,便又放下了。 灰衣老者看向闵叡,“他怎么样?” “好些了。”闵夫人的眼中并无几分温情,“苏凉和顾泠都来给他医治过。” 灰衣老者面色微凝,“顾泠?他来给闵叡医治?” 闵夫人点头,“是的。据高太医所说,顾泠的医术也十分了得,只是不为人知。他今日来给闵叡施针了。” 灰衣老者缓缓点头,“还有别的发现吗?” 闵夫人本来声音就很轻,这会儿又看着门口的方向,直到确定周围很安静之后,才再次开口,“爹先前来调查,没有见到过苏凉的正脸吗?” 灰衣老者皱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摇头,“听你这么一说,我是没跟她打过照面。” 闵夫人叹了一声,“她长得很像墨凉,我乍看到,吓了一跳,就像看见墨凉站在我面前。” 灰衣老者神色陡变,“她生母不详,且被取名为凉,难道……她是墨凉的女儿?” 闵夫人点头,“不无可能。爹,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若是让义父见到了苏凉,我们这么多年筹谋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 灰衣老者沉思良久,“不能轻举妄动,节外生枝。当下,要按墨岩交代的做。” “可是……”闵夫人神色有些焦急,“义父迟早会跟苏凉碰面的,到时候,我们为他做得再多,也都是枉然!” 灰衣老者眸中寒光闪烁,“今夜我没来过,你也没有告诉过我苏凉容貌肖似墨岩女儿的事。接下来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只安心住在这里,记住了吗?” 闵夫人神色一震,“记住了。爹是有计划了吗?” 灰衣老者冷哼,“种种迹象表明,顾泠才是墨岩要找的人,我会劝墨岩,早日除掉苏凉这个阻碍,他才能达到目的。” 闵夫人神色变了变,再次看向床边,闵叡依旧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闵夫人低声问灰衣老者,“义父这次让爹来,是要做什么?” 灰衣老者说,“杀了端木忱。” 闵夫人神色惊讶,“为何?” “把顾泠推到皇帝的位置上,避免他躲起来。”灰衣老者说。 闵夫人神色莫名,“这……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爹要亲自出手吗?” 灰衣老者摇头,“不需要。”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 天亮了,苏凉正在给顾小暖喂奶,顾泠推门进来,又立刻把门关上了。他的夜行衣和面具都拿在手中,见苏凉看过来,便摇头说,“平安夜。” 苏凉觉得不算好事。有“狼”是确定的,早点现身更好。 “你饿不饿,不饿就洗洗睡吧,饿了吃点东西再睡。”苏凉说。 顾泠眸光幽深地盯着苏凉身上某处,苏凉轻咳,“大神,你闺女在呢,注意眼神。” “我也饿了。”顾泠暗示意味十足。 等顾小暖吃饱了,顾泠抱着她哄了哄,就把她交给了老沐。 因为不知道顾泠什么时候回来,昨夜苏凉就说了,今天让他们到南宫倩那里吃早饭。 于是,老沐抱着一个,领着两个,离开了圆明阁。而苏凉跟顾泠关起门来“晨练”…… …… 半晌,高老太医再次过来,昨日跟顾泠约好的,一起去闵家。 姬小树又易容成了正儿的样子,想跟顾泠一起去,被拒绝了。闵叡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小孩子,苏凉和顾泠从闵家回来都是先洗澡换衣服才接触人。 于是,等姬小树上完课,便跟着林舒志到林家去玩儿了。为了他的安全,老沐暗中跟着。 顾泠出门之前,在腰间挂上了他的新荷包。是苏凉给他做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飞机的图案。这是个符号,给某些特定的人看的。 今日顾泠在闵家并未碰上闵柔,因为她跟随大伯母到林府做客去了。林博衍的夫人是闵柔的堂姐。 闵夫人注意到了顾泠的荷包,但神色如常,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等顾泠施针结束离开后,闵夫人给闵叡熬好药端过去。 闵叡靠坐在床上,喝完了一碗苦药汁后,视线便直勾勾地盯着闵夫人。 闵夫人面露愠色,“你看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死去的心上人,所以才会跟我在一起。”闵叡面色比刚回到闵家时好了很多,但说话依旧有些气虚。 闵夫人轻哼,“怎么?回到你家了,想摆大丈夫的架子了?当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在外面了。” 闵叡苦笑,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说,其实,我也没有爱过你。” 闵夫人面色一沉,就听闵叡说,“我这辈子,只爱秦媛一个,从来没变过。若非遇到麻烦,走投无路,也不会跟你到那个岛上去。” “可惜啊,你最爱的秦媛早就死了。”闵夫人冷哼。 “彼此彼此。”闵叡立刻反击了一句。 “你说这些,到底想如何?”闵夫人冷声问。 闵叡突然冷笑,“昨夜你跟你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闵夫人眸光越发阴沉,靠近闵叡,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你最好立刻闭嘴,不要再多说一个字,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闵叡却并不怕,“你不敢杀我,你爹说了,不能节外生枝。我知道,这些年要不是在你义父眼皮子底下你不敢做任何让他不快的事,早就把我除掉了。这次,还是我背着你央求你义父,说我想临死之前再给我爹磕个头,让柔儿认祖归宗,你义父不知为何答应了,否则你也不可能跟我回来,你本来怕是巴不得我赶紧病死吧。” 闵夫人面色黑沉沉的,咬牙切齿,“你想如何?” 闵叡轻哼,“我没想坏你们的事,毕竟,你们要是得到了墨岩的宝贝,对柔儿也有好处。不过,想让我守口如瓶,你得帮我做件事。”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闵夫人立刻端起了空药碗往门口走。 是闵老尚书,送走顾泠后又过来看闵叡。 “爹,你们说话,我去看看给相公炖的鸡汤好了没有。”闵夫人微笑。 闵老尚书点头,进了门。 闵叡跟闵老尚书聊起当今的局势,闵老尚书深深叹气,“刚过上元节,皇上就让忠信侯回了玄北城坐镇。看样子,跟凉国的战事,不可避免了。” 闵叡听到“忠信侯”三个字,眸光闪了闪,不过闵老尚书并未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闵夫人端着鸡汤回来,闵老尚书便离开了。 门一关,夫妻俩伪装出来的温情和关心瞬间消失了。 闵夫人端着鸡汤在床边坐下,却没有给闵叡,用勺子搅了搅,散了点热气之后,自己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之后,闵夫人才再次看向闵叡,“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闵叡语气低沉,“帮我杀个人。” 闵夫人突然冷笑,“你想杀邢冀?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嫉妒他?不过我觉得你嫉妒他真是没道理,当年邢冀又没跟你抢秦媛,秦媛是被赐婚给他的,不过下旨赐婚那位已经死了。” 闵夫人越说,越是阴阳怪气,看到闵叡难看的脸色,仿佛很爽快一般,“要杀邢冀是不可能的,太远了,我去不了玄北城,你该不会连秦媛唯一的儿子都想杀掉吧?” 闵叡咬牙,“住口!不是他们!” 闵夫人挑眉,“哦?那是谁?” 闵叡冷声说,“姓秦那个老不死的!” 闵夫人愣了一下,“你怪他棒打鸳鸯?可当年你跟秦媛也不是一对鸳鸯,秦媛就没喜欢过你。” 闵叡伸手掐住了闵夫人的脖子,她手中的鸡汤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过闵叡没什么力气,很快被闵夫人推开,一巴掌打得他歪头倒在了床上。 闵叡仿佛在跟闵夫人说话,也仿佛是自言自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是喜欢我的,只是当年情窦未开,自己都不知道。我爹亲自登门提亲,他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就拒绝了,我去跪求他把阿媛嫁给我,我说我此生非阿媛不娶,他却那般坚决地说让我死心……只要他当年点头了,阿媛就会跟我成亲,就不会被赐婚嫁给邢冀,郁郁而终!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我跟阿媛的人生,都是被那个对我有偏见的老不死毁掉的!都是因为他!” 闵夫人冷眼看着闵叡伏在床上痛骂秦老爷子,并未言语。 过了不知多久,闵叡终于平静了些,他翻身躺好,冷冷地看着闵夫人,“三日之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那个老不死的去见阎王。否则,我就会把你们的秘密告诉顾泠。反正柔儿什么都不知道,她不会有事,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门外传来闵柔的声音,“爹,娘,我回来了。” 闵夫人俯身,在闵叡耳边冷声说,“好,我会想办法。你最好不要做任何不该做的事,不要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否则我会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当闵柔进门时,闵夫人正在捡拾地上碎裂的瓷片,闵叡叹气,“是我不小心,总是给你娘添麻烦。” “让下人来收拾吧,爹的被子都脏了。”闵柔把闵夫人拉起来,“我知道娘想亲自照顾爹,但不必这么辛苦的。” 话落,闵柔才注意到,闵叡脸上有个巴掌印,当即蹙眉,“爹的脸……” 闵叡苦笑,“是我自己打的。我真恨自己糊涂,应该听你娘的,早点带你们回家。” “爹不要这样,如今也不晚,祖父祖母都还健在,等爹好起来,可要好好孝顺他们。”闵柔微笑,“我喜欢这里,今日跟大伯母去看堂姐,我可真羡慕她,林家姐夫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林家伯父也很和气。对了,林伯父今日带了个小孩子回家,那孩子叫正儿,很可爱。” 闵夫人神色淡淡,“你爹还病着,不要总往外跑,会让人觉得你只顾玩乐不孝顺。” 闵叡立刻反驳,“我好多了,柔儿才回来,多出去走走挺好的。” 闵柔闻言便笑,“爹的事娘总是亲力亲为,我想孝顺也没机会。对了,我明日还要去国公府找二堂姐玩儿,爹娘没意见吧?” 闵夫人蹙眉,但并未反对。 等闵柔出去,再次只剩下夫妻二人,闵夫人冷声说,“这两日我会寻个机会,制造一场意外,帮你除掉秦家那位。管好你的嘴,不准对柔儿胡说什么!” …… 是夜,顾泠再次进宫,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有人来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0.神不知鬼不觉 夜幕漆黑,繁星点点。 端木忱并不知道顾泠已经连着守了他两夜,一听到外面响起打斗声,当即起身,带着长安躲进了寝宫的密室之中。 “皇上,果然被顾侯说中了,有刺客。”长安竖着耳朵,但密室的墙很厚,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 端木忱坐下,眸光幽深,“应该是司徒勰的人。开战在即,他想杀了朕。” 此时身在外面的顾泠并未现身。他藏身在一棵高大的古柏上,屏息凝神,静静观察刺客。 最初现身的只有两个,被四个暗卫挡住了。顾泠知道,这暗卫还是端木熠培养的那一批。 刺客实力很强,暗卫也不弱,但后者二对一也险些拦不住刺客。 很快,又出现两个暗卫来支援。这应该是端木忱的策略,不能一下子把底牌全露了。 结果,刺客也增加了一个。显然,这次刺杀计划周密,势在必得。 刺客皆身着夜行衣,戴着一模一样的铁面具,身形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隔着一段距离乍看像是三个面具在不同的位置漂浮晃动。 顾泠很快判断,三个刺客都是“老妖怪”类型的,每一个的实力都超过老沐,堪比老白。 如此,顾泠怀疑这三人未必是司徒勰的人,更有可能是来自那个神秘势力。 那么,到底是司徒勰要杀端木忱,还是那个神秘势力之主要杀端木忱,就要打个问号。 端木忱的暗卫又出来一波,加上先前的,一共有十个了,分成三三四三组,对付三个刺客。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禁军在端木忱的寝宫周围聚集,最前方的弓箭手就位,但处在战斗中的十多个人皆是高手,速度极快,位置在不断变化,弓箭手很难瞄准刺客。 看着那三个漂浮在视线中的铁面具,顾泠想到了去年来京城调查他和苏凉的灰衣老者,交手那次,对方用了类似手榴弹的暗器。 这使得顾泠此刻有些担心,若这三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跟那灰衣老者是一伙的,对杀掉端木忱这件事势在必得的话,会不会,直接朝着端木忱的寝宫扔手榴弹? 但倘若如此的话,应该一出手直接扔大杀器,那样就不必打了……顾泠觉得可以再观望片刻,看是不是还有刺客没现身。 端木忱的暗卫陆续受伤,十对三,依旧没有什么优势。 当暗卫伤了四个之后,顾泠看到另外一个铁面具从阴影中一闪而过,冲向端木忱的寝宫。 看来,刺客团伙也在试探端木忱的暗卫到底有多少。如今在皇宫里的,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顾泠眼眸微眯,抬起右臂,手中握着一把自制的钉枪,瞄准了正要进入端木忱寝宫的“铁面具”,位置下移,扣动扳机! 铁钉并没有打磨光滑的铁面具显眼,速度极快地穿过正在交战的高手间隙,消失在顾泠视线中。 铁面具晃动,下落,与地面撞击……顾泠在钉子上抹了可以让人浑身麻木的毒,哪怕他射偏了,只要进入人体,就能很快把敌人放倒。 正在吸引火力的三个刺客见同伙倒下,终于注意到了顾泠藏身的那棵树。 其中一个刺客冲出包围,飞身朝着古柏而来。 而这终于给了昨日被调来宫中值守的林博竣一个机会,立刻下令,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都瞄准了古柏附近的那一个刺客,他实力再强,也不得不挥剑抵挡。 而顾泠的钉枪随着刺客移动,最终瞄准了他持剑的右臂,再次发射! 四个刺客,倒下两个。 另外两个刺客见势不妙,打算撤退。 顾泠用钉枪射中了一个,故意放走了另外一个。 林博竣又下令放了一波箭,但并未拦住逃走的那个刺客。 古柏微微晃动了一下,林博竣并未看到顾泠,但他猜到了。看似刺杀已经结束,但为了以防万一,禁军没有撤退,只是请了太医来给受伤的暗卫医治。 林博竣在端木忱的寝宫门口禀报情况,端木忱听到了,让长安出去看看,他仍躲在里面。 很快,长安确认过外面的情况之后回去告知了端木忱。 “三个刺客都是被暗器放倒的,属下猜着可能是长信侯。”长安说。 端木忱愣了一下,“顾泠也在?他是专程来保护朕的?” “属下只是猜的。有个刺客逃走了,如果真是长信侯,定是追踪刺客去了。”长安说。 端木忱点头,“朕也觉得应该是他。”一想到顾泠在,瞬时便觉得安心不少。就今夜十个暗卫都拦不住四个刺客的架势来看,若顾泠不在,端木忱的安危,真的很难讲。 皇室从外面招揽高手是十分慎重的,怕引狼入室,尤其是要放在身边的人。武功越高,越是得保证绝对的忠心,不然根本不敢用。 因此,为皇室效命的高手,大部分都是皇室培养的,身家清白底细透明。但这也导致暗卫的实力会受到限制。 真正顶尖的高手,必然是天赋和实力并存的,且绝大多数是老人,毕生的积累才能成为碾压年轻一辈的存在。 顾泠这样年纪轻轻武功绝顶的,是凤毛麟角。 端木忱打算等顾泠回来他再从密室中出来。他很惜命,向来谨慎,但这次若非顾泠提醒,也不会做这般周密的安排。但可怕的是,饶是他已经做到了最周密的安排,但似乎根本挡不住那些刺客,幸亏还有顾泠在。 林博竣把三个受伤昏迷的刺客拖到了一起,并未做其他的,就在寝宫外守着。 …… 顾泠追着刺客出了宫没多久,有另外一个铁面人现身。 正当顾泠以为要一对二的时候,一阵浓烟弥漫开来,为防止有毒,他只得避开。 而不过片刻功夫,浓烟被夜风吹散,两个铁面人的踪迹也彻底消失了。 顾泠折返回到皇宫,林博竣见他摘下面具,神色了然,“料想就是你!” 长安对端木忱说,顾泠回来了。 端木忱立刻从密室中出来了,寝宫里很快再次点了灯。 顾泠进去,林博竣让人把刺客也拖了进去。 端木忱一见顾泠就问,“你一直守在外面保护朕?昨夜也在吗?” 顾泠神色淡淡,“我是来保护长安的。” 长安正端着热茶进来,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了,“长信侯真是说笑了。” 端木忱轻哼,“你明明很在乎朕的安危。” 顾泠已经俯身去查看三个刺客了,并未理会端木忱的话。 林博竣:……莫名觉得刚刚端木忱的神色和语气有点像蔺屾…… 摘掉铁面具,刺客的年纪如顾泠所料,都是老者。三个刺客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特别的物件,也没有纹身之类的东西。衣服一样,面具一样,武器不同,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且有主的武器。 “是司徒勰的人吧?”端木忱问。 顾泠摇头,“不知道。” 顾泠把刺客转移到了偏殿,说要单独审问,端木忱让他随意。 “皇上要休息吗?”长安问。 端木忱打了个呵欠,却摇摇头,“等等看顾泠能问出什么吧。” …… 偏殿里,顾泠选了一个刺客,先绑起来,然后塞了解药。 不多时,刺客幽幽转醒,看向顾泠。 “谁派你们来的?”顾泠问。 刺客的眼神变得清明,然后,七窍流血而亡! 顾泠凝眸,掰开另外两个刺客的嘴,在左侧下牙最深处均发现了藏匿其中的毒丸。方才服毒自尽那位,定然是咬破了毒丸的外壳。 顾泠没想到,武功绝顶的刺客居然跟死士一般,为了不泄密,宁愿自杀。 顾泠把毒丸收起来,打算等带回家再跟苏凉一起研究是什么毒。 然后,他唤醒了第二个刺客。 顾泠看到了刺客在苏醒后,有一个很明显的咬牙动作,然后神情陡变。 “你的毒在我手中。”顾泠面无表情,“只要老实交代,我可以放你活路。” 结果,顾泠看着第二个刺客果断咬舌自尽了。 片刻功夫,三个刺客死了两个,顾泠并没有把最后一个弄醒,而是拖着他从偏殿中出去了。 “如何?”端木忱问。 顾泠摇头,“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 端木忱皱眉,“居然是死士。” “这个我带回去,让苏凉想办法。”顾泠说着往外走。 端木忱连忙开口,“天还没亮,万一刺客杀个回马枪呢?” 顾泠回头看向端木忱,视线落在他眉心的位置,很快移开,神色淡淡地说,“皇上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端木忱一脸无语,就见顾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 苏凉是被女儿闹醒的,她刚睁眼,就见顾泠抱着顾小暖在哄。 苏凉往窗户看,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刺客来了?已经解决了?” 顾泠点头,“是来了。天亮再说,你接着睡吧。” 苏凉坐起来,“都醒了,稍后再一起睡吧。情况怎么样?” 顾泠轻轻晃着顾小暖,哄她睡觉,低声跟苏凉说今夜宫中发生的事。 “四个老家伙,一个跑了,两个自尽了?”苏凉也跟惊讶,“为什么最后放毒烟那位没有对你出手呢?” 就今夜刺客的整体实力来讲,二对一打顾泠,不是没胜算。当然要抛开暗器毒物这些因素的影响。 “或许他们的任务目标只是端木忱,不想节外生枝。也或许,是那伙人。”顾泠说。指的是“有人要顾泠,活的”的那伙人。 “端木忱的危机解除了?”苏凉问。今夜刺杀失败,如果接下来三日端木忱仍有性命之危的话,顾泠应该能看出来。 顾泠点头,“暂时没事了。” “看样子对方在城中的人可能就剩下那两个,不会再轻易出手。毕竟那样的高手不是大白菜,哪有那么多。”苏凉微叹,“你带回来那个,一旦清醒,肯定也会想尽办法自杀。可惜,之前说的‘皇帝的心药’,做不出来。” 先前端木忱想试探司徒瑶,顾泠给了他一种“皇帝的心药”,不过是个幌子,心理战术。 苏凉问过老白,是否有能控制人心的药物,老白说可能有,但他不会,希望苏凉早日研究出来…… “先留着吧。”顾泠说。 顾小暖怎么哄都不肯睡了,咿咿呀呀地指着外面。 顾泠和苏凉干脆带着宝贝女儿一起逛花园去了。睡在书房的老沐听到动静,确认是顾泠回来了,便也没管。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天空中的星星还在闪烁,风很凉。 顾小暖想出来,真到了外面,倒又困了,趴在顾泠怀中睡着了。 顾泠和苏凉绕着湖慢慢地走,也没说话,各自都在思考当下遇到的难题。 晨光熹微时,一家三口才回圆明阁去。 …… 姬小树和正儿早起都静悄悄地下楼去了,怕吵到顾泠和苏凉。 等到半晌,顾泠和苏凉才起,洗漱后吃了早饭,长安来了,询问昨夜顾泠带回来的活口是否问出了什么。 顾泠摇头,“没有。” 长安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冲着顾小暖招招手,便打算告辞回宫,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折回来问,“皇上让属下问问,顾侯今夜还进宫吗?倘若再去的话,皇上会备好酒菜,与顾侯对弈。” 顾泠摇头,“不去。” 长安:……行吧。反正经过昨夜的事,端木忱非常确信顾泠是他的好朋友,很在乎他的安危。 长安刚走,高老太医到了。还是叫顾泠一同去闵家的,要连续给闵叡施针半月。 顾泠走后,苏凉拿出顾泠昨夜带回来的两颗毒丸,开始研究其成分。至于顾小暖,被岑蔓带着在游湖,玩得很开心,苏凉坐在窗边,抬头就能看到她。 闵尚书府。 顾泠见到闵叡的时候,闵夫人没在,闵柔在照顾他。 闵柔神色认真地问了顾泠一个问题,“长信侯的医术是苏神医教的,还是反过来?抑或是,你们本来都是神医?” 顾泠神色淡淡,“与你无干。” 闵柔面色一僵,默默地出去了,并未注意到顾泠腰间荷包上的飞机图案。 到门外,闵柔嘀咕了一句,“只是好奇而已,这么凶……” 顾泠给闵叡施针结束后离开,出院子时见闵夫人迎面走来,他的视线在闵夫人眉心定了一瞬便收回来了。 离开尚书府,顾泠对高老太医说,他要去国公府拜访秦老爷子,便分开了。 顾泠的确进了国公府,但当秦老爷子得到消息,左等右等不见他,下人说顾泠半路说有事又走了,而且没走大门。 秦老爷子有些莫名其妙,“我还等着他来了一起钓鱼呢,下晌我自个儿去!” 此时,顾泠已经暗中回到了闵尚书府,避开下人的视线,悄悄靠近了闵叡的房间。 他的耳力极好,换个人定听不清房中人说话的声音,但他听到了。 “姓秦的喜欢钓鱼……等他在水边钓鱼,我把下人引开,把他推进湖里……只会被当成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1.突破口 “做得干净点儿。”闵叡的声音传入顾泠耳中。 闵夫人冷哼一声,“放心。”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但顾泠并未离开,依旧在原地静静等着。他听到闵夫人在房中走动,听到凳子被挪开的声音,茶杯拿起又放下的声音。 约莫过了一刻钟,闵叡开口,“你爹要办的事,不知道办了没有。” 立刻被闵夫人喝止了,“住口。这跟你没关系。你再敢多嘴,就别想让我为你做事。” 信息量很大。顾泠想到长安之前奉命调查闵叡所知的信息:闵夫人的父母都已过世,家中没有其他亲人。显然,这跟当下闵叡夫妻所说的不一样。而闵夫人口中的“为闵叡做事”,顾泠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秦老爷子早已把国公爵位传给儿子秦慷,他如今不过是乾国京城一个德高望重的贵族老人,并没有任何实权,也不会跟谁结了仇怨。闵夫人打算制造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秦老爷子,原因只可能有一个:这是闵叡的意思。 而闵叡跟秦老爷子之间,非要说矛盾,也只有一件事算得上:当年秦老爷子拒绝了闵家的提亲,没有把女儿秦媛嫁给闵叡。 从这对夫妻谈话的语气来看,两人绝对算不上恩爱,甚至听起来非但没有感情,且是相看两相厌。若说闵叡时隔多年依旧忘不了秦媛,对于当年无果的爱恋耿耿于怀的话,是有可能的。 大概是因为邢冀离得远又不好对付,所以闵叡把矛头指向了秦老爷子。 不过此刻顾泠更感兴趣的,是闵夫人的爹。听闵叡的意思,他的岳父也在京城,且要办什么隐秘之事。很巧,昨夜端木忱刚刚遭遇了一场刺杀,联系到一起,事情便明了了:闵夫人的爹,应该就是昨夜那四个刺客以及最后接应的第五个人其中之一。 而顾泠和苏凉倾向于认为昨夜的刺杀幕后主使是跟司徒勰勾结的神秘势力,也是那个藏得很深却在调查他们的穿越者。 因此,顾泠当下推测,闵叡和闵夫人都是跟那个神秘势力有关的人,他们一定知道什么秘密。 …… 苏府。 眼看着到中午了,迟迟不见顾泠回来,苏凉觉得奇怪。按说施针用不了多大功夫,前两日顾泠都是办完事立刻就回来了。 “要不属下到闵府去看看?”齐严问。 苏凉点头,又很快摇头,“你先到高老太医府上看他回去了没有。”她直觉顾泠没回来一定是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暂时无法脱身。但青天白日的,若说顾泠遇到麻烦被困住,也不太可能。 苏凉想到了闵叡夫妻,料想会不会是顾泠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劲?毕竟顾泠去的就是闵家,有事,最大的可能就是闵家的事,齐严明着上门去问,可能会坏事。 齐严领命便立刻出门到高家去了。 吃午饭的时候,姬小树和正儿都问顾泠怎么还没回来,苏凉说他有事要办。 “那师父怎么吃饭呢?”姬小树笑嘻嘻地问。 正儿回答,“师父去给人治病,当然有人招待了。” “我知道,拿针扎人。”姬小树点点头,问苏凉,“那样真的不疼吗?” 苏凉笑笑,“你要不要试试?” 姬小树立刻摇头,“我没病,不试了。师娘教我给人扎针吧!” “这不是简单的扎针,需要学很多医理。你们感兴趣的话,我慢慢教你们。”苏凉说。 两个小家伙齐齐点头,表示都很感兴趣。 午饭结束,苏凉赶他们上楼去睡午觉,顾小暖也被哄睡了。 又过了一会儿,齐严才回来,“高老太医在家,他说侯爷施针结束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闵家。侯爷说要到国公府看望秦老爷子,两人便分开了。” 苏凉神色莫名,临时起意去看望秦老爷子?这不是顾泠会做的事。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而且跟秦老爷子本身没关系。 接着听齐严说,“属下又到国公府走了一趟,见到了秦老爷子,他在家,说侯爷的确去过,不过进府之后都没见到人,便又走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秦老爷子还说明日要来家里钓鱼,让侯爷给他做炸鱼吃。” 苏凉点头,“我知道了。” 齐严皱眉,“那接下来去哪里找侯爷?” “你不用管了,去叫我四师父过来一趟,然后你就去吃饭吧。”苏凉摆摆手。 就当下得到的信息,苏凉确定,顾泠去看望秦老爷子只是托词,去国公府也只是为了方便“消失”。至于顾泠在哪里,苏凉猜测,一定是闵尚书府。他在闵家发现什么人或什么事不对劲,需要暗中调查,所以借道可以自由出入的国公府,又折返了回去。 岑蔓得知苏凉找她,很快就来了圆明阁。 进门先看了看躺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的顾小暖后,才在苏凉身旁坐下,轻声问她有什么事。 “没事,这种声音吵不醒她。”苏凉说,“我想请四师父到工部尚书闵府走一趟,就在国公府隔壁。” 岑蔓问去做什么,想起顾泠今日去的闵家一直没回来,便皱了眉,“小顾不会有事吧?” 苏凉摇头,“没事。我猜他躲在闵家某处监视什么人,极有可能是闵家刚回来那位,就是他的病人闵叡。” 岑蔓会意,“我暗中过去,看他是不是在那儿,在的话我留下,让他回来?” “对。”苏凉点头,“他回不回来不要紧,师父去看看他那边有什么需要。” “好。”岑蔓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换身轻便的衣服就过去。” …… 闵府。 顾泠听着闵叡和闵夫人吃了午饭,喝了药,但他们没有再进行“有效”的交谈,都没再提闵夫人要做的事,以及她爹的事。 中间闵柔来过。闵柔在的时候,夫妻俩的关系听起来好很多,她一走,就又恢复了相敬如冰的状态。 岑蔓按照苏凉的指示,在闵叡的房间后窗下找到了顾泠。 顾泠身体贴在墙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岑蔓知道他定是在偷听房中人说话,而这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在没跟苏凉提前商量过的情况下一直不回家。 顾泠也看到了岑蔓,便知道定是苏凉让她来的。他跟苏凉的默契不必言说。 岑蔓并未靠近,而是用手势询问,是否需要她来“换班”? 顾泠微微点头,岑蔓才悄悄靠近。她仍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但当下不方便问。 顾泠举起一只手,面对岑蔓,在他手掌心写了个“女”字,然后指了指墙。 岑蔓会意,监视的是房中的女人。如此,倘若闵夫人离开房间,要跟上。至于闵叡一个重病之人,去不了哪里,也做不了什么。 然后顾泠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过他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又去了秦国公府。 秦老国公午后正在小憩,见顾泠突然出现在他房中,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瞪着顾泠,“你这小子,今日怎么神出鬼没的?到底有什么事?” “去我家钓鱼吧。”顾泠说。 秦老爷子嘴角抽搐,“你来两趟,就为了请老夫去钓鱼?为何?不对,齐严午时来过,说是找你,我还让他告诉小凉,说好明日去你家钓鱼。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就去。”顾泠说,“不要让人知道是我请你去的。我回家等你。” 眨眼功夫,顾泠又不见了,秦老爷子一愣一愣的,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吐槽,“小凉是怎么受得了这小子的……”却忘了曾经他对顾泠大加称赞,且教育自家孙子时总把顾泠挂在嘴边。 当然了,只是吐槽两句。不多时,秦老爷子便换好衣服,让下人备车,说要去苏府钓鱼。 秦慷正好过来,“爹不是说明日再去吗?” 秦老爷子老神在在地说,“小睡了一会儿,梦到了暖暖,我想她了,反正今日也没事,小凉又不是外人,不用提前打招呼。” 秦慷微笑,“好吧。本来想跟爹对弈两局。” “要下棋去找雪晴她爹,我没空。”秦老爷子话落,便吩咐随从带上他的钓具出门去了。 刚出院子又转头对秦慷说,“你那兰花开了,给我一盆。” 秦慷养了不少珍品兰花,有一株今早刚开的花,闻言便轻咳,“爹去钓鱼,要兰花做什么?” “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带去给暖暖玩儿。”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 秦慷:……是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现在苏府的中心俨然已经是顾暖暖小姑娘了,不过她太小,兰花有什么好玩的? 但秦慷还是让秦老爷子把他的爱花给带走了,毕竟他也很喜欢暖暖,一盆兰花算什么。 在秦老爷子出府往苏家来的时候,顾泠已经暗中回到了家。 苏凉一见他便问,“是不是闵叡夫妻有问题?” 顾泠点头,“闵夫人印堂发黑。” 苏凉眸光微凝,“病的又不是她,难道,她要杀人?” 顾泠再次点头,说了他偷听到的有用信息。 苏凉简直是醉了,“闵夫人要杀秦爷爷?就因为当年秦爷爷没把女儿嫁给闵叡?闵叡有病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他也娶妻生女了,还惦记秦媛做什么?” 顾泠神色淡淡,“睚眦必报。” 闵叡未必真的多爱秦媛,否则就不会跟闵夫人在一起还生了个女儿。但他一定是想要什么都必须得到,得不到就痛苦煎熬觉得别人对不起他的性格。他是闵老尚书的幼子,当年明显是被宠坏了。秦老爷子曾提过,闵叡从小到大最得他祖母宠爱,闵老尚书也管不了他。过得太顺,就接受不了任何挫折失败。 “闵叡的岳父……”苏凉若有所思,“或许就是昨夜的刺客之一,逃走那两个更有可能。他们一家三口能回到京城来,说明闵夫人的爹不是小角色。” 如此苏凉也理解了顾泠为何在发现问题之后一刻都未松懈地在监视闵夫人。因为这可能是他们当下面对的最大疑团终于出现的突破口,不能错过闵叡夫妻说的每句话,其中都有可能会提供关键的信息。 而苏凉让岑蔓去而不是老沐,是因为岑蔓曾经失明多年,耳力比常人更加敏锐,适合做监视偷听的事。 “那秦爷爷……”苏凉在想闵夫人会不会今日就下手,到时候岑蔓肯定会出手救秦老爷子,但如此一来,见不得光的事情败露后那对夫妻会作何反应? 顾泠伸手揉开苏凉的眉心,“我请他来钓鱼,应该很快就到了。” 苏凉眸光一亮,“对!拖延时间,不给那女人下手的机会,她跟闵叡就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鉴于昨夜的绝顶高手是死士这种事,苏凉觉得一旦事情挑明,恐怕很难撬开闵叡夫妻的嘴,哪怕他们交代了,也很难验证真伪,倒有可能被他们误导。 所以,闵夫人要杀秦老爷子这件事,必须得不着痕迹地往后拖延,让那对夫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再密谋些什么。说不定,还能等到闵夫人的爹去找他们,那就更好了。 顾泠洗澡换衣服之后看着女儿,苏凉去给他做了一碗热汤面。 刚吃上,秦老爷子就来了,正好顾小暖也醒了。 秦老爷子一进门就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花直奔顾小暖,“暖暖,看太公给你带了什么?” 然后,顾小暖小手揪住兰花,直接拽掉了……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暖暖力气真大!将来一定是个高手!” 苏凉:……所有人都把顾小暖当宝贝呵护着,她必须肩负起当严母的责任,好好教育女儿,不能太惯着,不过,等她懂事再说吧。 秦老爷子逗顾小暖玩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顾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解释的是苏凉,“昨夜皇上遇刺,有两个刺客逃跑了,我们怕秦爷爷有危险。” 秦老爷子神色怪怪的,“怎么刺客跑了偏偏就我有危险?” 苏凉便直说了,“其实是顾泠无意中听到闵叡夫妻密谋要害秦爷爷。” 秦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谁?闵叡?他要害我?为什……”话没说完,秦老爷子已经反应过来为什么了,因为除了当年被拒的亲事,没有任何别的可能。 “他简直……疯了!不知所谓!丧心病狂!当年我就看出他没定性,刚愎自用,没本事又心高气傲!凭什么要把女儿嫁给他?”秦老爷子怒骂。 顾小暖咿咿呀呀了几声,秦老爷子很快平静下来,“暖暖别怕,太公骂畜生呢。” 顾小暖才不怕,她只是想到外面玩儿。 顾泠吃完了面,放下筷子,抱着顾小暖出去,秦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寒着脸说,“所以小顾是去家里看我有没有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希望秦爷爷先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小心一点。我们的人盯着那对夫妻,倘若他们下手,会阻止的。只是在这之前,我们还要暗中调查他们,不能打草惊蛇。”苏凉说。 秦老爷子神色一凝,“你是说,除了要害我,他们还有别的可疑之处?” 苏凉点头,“闵叡那位夫人来历很可疑。” 秦老爷子知道,苏凉这么说,就代表八九不离十了。他深吸一口气,“那闵家其他人,不会有危险吧?” “他们要办‘大事’,不会轻举妄动的。”苏凉说。不过要谋害秦老爷子已经属于节外生枝轻举妄动了,这跟闵叡夫妻表面恩爱实则极差的关系有关,正因如此,夫妻俩的利益不一致,所想的东西也不同,有矛盾,才会产生麻烦。 “我明白了。”秦老爷子点头,“那就听你们的。我这几日天天出门,不落单。” 要不是顾泠把秦老爷子叫过来,他本来今日下晌要在自家花园钓鱼,而他钓鱼的习惯是不让下人在旁边守着,怕有动静惊扰了鱼。平时没事,但有人想处心积虑害他的话,如此就有危险。 这也是顾泠会看到闵夫人眉心有黑雾的原因。若不出手阻拦,她是有很大希望得手的。 苏凉笑笑,“秦爷爷不必紧张,不会有事的。” “我当然相信你们。只是……唉!”秦老爷子深深叹气,“都是孽缘啊!”他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了。女婿邢冀虽然也让秦老爷子不满,但至少人品没问题。 秦老爷子钓鱼去了,苏凉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光,长舒了一口气。神秘势力,神秘的穿越者,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但还远远不够……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2.钓鱼 秦老爷子钓上来两条鱼,被顾泠给炸得金黄喷香,他跟老沐还有两个小家伙坐在湖边吃着炸鱼喝着花果茶,好不惬意。 一直到入夜时分,秦老爷子在苏家吃了晚饭后才离开。随行的有国公府的侍卫,且秦老爷子跟老沐和正儿约好,明日一起去护国寺游玩。 不过到时候去的是真假正儿,还要等两个小兄弟夜里玩游戏决出胜负之后才能确定。这种事发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都乐在其中。 在秦老爷子回家的同时,顾泠也暗中回到闵尚书府,跟岑蔓“换班”,让她回家吃饭休息。 至于中间岑蔓是否听到有用的信息,两人并未当即交流。不出意外的话,闵夫人也是个高手,需得小心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等岑蔓离开,顾泠听到房中传出闵柔的声音,“爹的气色好了很多,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床出门了。回来是对的,在岛上可没有长信侯夫妇这样的神医。” 岛上……顾泠立刻抓到了关键词。炎国的粮草和传说中的仙岛,更印证了他和苏凉先前的猜测。 闵夫人声音不悦,“柔儿,说过多少次了,慎言。” “好吧。”闵柔语气无奈,“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要……算了,娘别瞪我,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 闵叡的声音,“不早了,柔儿快去睡吧。” “那爹和娘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闵柔话落,有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 房中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闵夫人蓄意压低的声音传入顾泠耳中,“可恶。那姓秦的今日到苏府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明日再看看吧。”闵叡说,“夜里下手,无法制造成意外,可能会让人怀疑到我头上。” 闵夫人冷哼,“你知道就好。我必须等合适的时机才能出手,不能轻举妄动。” 接下来又是约莫一刻钟的沉默,闵夫人再次开口,问闵叡,“难道,你不想杀邢冀和他的儿子吗?” 闵叡又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有机会的话。” 闵夫人冷笑,“你杀再多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秦媛了。” 闵叡立刻反击,“你的情郎比秦媛死得更早。你再讨厌我,也只能跟我这个替代品在一起。” 顾泠对于这对夫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多了一点了解。 “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提秦媛,你也不准再提那个人。”闵夫人倒冷静下来了。 房中的灯熄灭,周遭再次归于平静,但顾泠并未离开,依旧静静地站在黑夜中,等着未必会出现的闵叡岳父。 …… 皇宫里,端木忱还没睡,且他今夜不打算睡。 长安看着端木忱让御膳房准备的一桌酒菜,还有专门取出来的双玉棋,不得不弱弱地提醒,“皇上,顾侯说今夜不来了。” “他前夜来了也没吱声。”端木忱让长安出去看看,“昨夜那棵树,他是不是又躲在那上面了。” 长安便真出去看了,甚至上树确认,真的没人。 左等右等,不见顾泠来,端木忱感觉怪怪的,“他怎么好像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刺客?要不是我相信他,都要怀疑那刺客是他安排来邀功的了。” 长安心想顾泠需要邀什么功?这不合理。 就听端木忱叹气,“可他也不需要邀功。难不成,他能未卜先知?” 长安见端木忱看过来,连忙摇头,“属下觉得,这不太可能。” “他要真能未卜先知也很好。”端木忱说,“反正朕如今绝对相信,他们夫妻是朕的好朋友,一定会帮朕的。” 长安立刻点头,“是的。” “这些,你吃吧。”端木忱起身,“把那副棋收起来,明日送去苏府,就说是朕感谢顾泠守夜的礼物。” 长安应声,端木忱进了内室,“朕得睡了,既然顾泠说没事,那就没事吧。” …… 苏府。 岑蔓刚刚已经跟苏凉说了她监听一下午的收获。她不确定是什么目的,所以把听到的一切都记在脑中,从头到尾讲给苏凉听。 闵叡夫妻的对话的内容基本都是无效信息,但能从中听出他们关系很差。 不过,下晌闵夫人曾偷偷离开过尚书府一次,岑蔓暗中跟踪,并未被发现。闵夫人去了国公府,躲在花园一个能看到湖的位置等了许久,又去了秦老爷子住的院子附近,然后什么都没做,折返回了尚书府。 岑蔓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苏凉完全明白。闵夫人先前已去过国公府查探,计划中秦老爷子今日下晌会去花园湖边钓鱼,而他钓鱼时身边没有其他人,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惜,闵夫人的计划落空了,因为秦老爷子“临时起意”换地方钓鱼,来了苏凉家。 岑蔓吃过晚饭,问苏凉需不需要她再过去换顾泠回来。 苏凉说不用,让岑蔓早点睡,明日白天或许还需要劳烦她。 等苏凉抱着昏昏欲睡的顾小暖上楼,就听书房传来笑闹声。 门半开着,苏凉走到门口,就见老沐跟两个小家伙正在比赛谁能坚持倒立的时间长,姬小树已经先败下阵来,趴在地毯上,一会儿冲着正儿做鬼脸,一会儿冲着老沐怪叫。 “师娘!”姬小树看到苏凉,兴奋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小心”撞倒了正儿,正儿倒地的时候又踢到了老沐脸上,三人倒作一团。 老沐一手搂着一个娃坐起来,三人都冲着门口笑,“那小子今夜回不来?要不我去替他?” “我也可以!”姬小树举起小手。 正儿从老沐背后绕过去把姬小树的小手按了回去,“你不可以,不要闹。” 姬小树嘿嘿一笑,“那我可以陪师娘睡!” 苏凉轻笑,“都不用。你们别闹了,快点睡吧。不是说明日要去护国寺吗?” “师娘猜我跟大师兄明日谁出门谁在家?”姬小树兴致勃勃地问,“猜对了我们马上就去睡觉!” “那我猜是……”苏凉故作犹豫,“小树明日出去玩儿?” “师娘好厉害,猜对啦!”姬小树已经爬到了老沐背上,“明日师公带我去玩儿,大师兄在家写字。” 苏凉对着正儿笑笑,知道定是他有意让姬小树的。两人玩的游戏其实正儿已经很熟练了,但他知道姬小树离家远出去不容易,只要比就让小树嬴。 正儿默默地挺起小胸脯。他是大师兄,是师娘口中最乖的孩子,照顾师弟是应该的。 苏凉回房,把顾小暖放下后,一时也没睡意,便坐在桌边,沉思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下关于神秘实力和穿越者目前所知的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再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最后,苏凉拿出一张新的纸,在上面写下三个问题“敌人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不完整也不准确,但有,“穿越者”。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已知的跟他们直接相关的是,“要顾泠,活的。”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最关键的,也是如今依旧迷雾重重没有头绪的。一个穿越者,找另外一个穿越者,暗中调查确认身份,目的不是要杀掉,那是打算做什么? “交流怎么来的,商量怎么回去么……”苏凉脱口而出的自语,倒让她愣住了,提笔在纸上的“穿越”二字下方写上“回去”二字,又画了个圈,再次陷入沉思。 可能吗……苏凉在想。虽然她跟顾泠从认识到现在都时常提起这个话题,但多是在进行幻想和假设,不管是选择面对现实的她还是渴望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瞧瞧的顾泠,心底都知道,这是不可实现的。如果一个人的灵魂能在不同的时空穿来穿去,那岂不是真成仙了。单程的穿越已经是梦一般的奇遇,且一般发生在濒死之际,谁又可能真让自己的生命陷于消亡的千钧一发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呢? 想到这里,苏凉神色一凝!濒死……赌命……该不会,另外一个穿越者,真想穿回去,不想自己赌,要找个同类做实验? 不过苏凉很快发现这个假设不成立。所谓的濒死,是穿越成功之后的角度来回忆在上一个世界的最后时刻,但在同一个时空里的人所看到的是人必然死了,根本无法验证死去的人灵魂是否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推理再次陷入瓶颈,苏凉整理了一下桌面,打算等顾泠回来再好好讨论一下她不成熟的新想法。 看着窗外,夜空不见月,过了子时,已是三月初一了。不出意外的话,北边的战事,随时可能打起来。 苏凉不知道对方除了神秘的粮草之外,是否还要用上特殊的武器,譬如炸药类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已经派人给裘琮送去了一车秘密武器,以及一封信,交代那车东西,不要轻易使用,除非对方先用了类似的。固然己方先出大杀器可能会让战局结束得更快,但也有可能导致对方同态报复,让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苏凉最希望的情况是在开战前,或开战之初,裘琮能把凉国的粮草给毁掉。没了足够支撑的粮草,又发现被炎国放鸽子的凉国,就蹦跶不了什么了。 但倘若对方真有个人携带着容量巨大的储物空间在给凉国大军做仓库的话,这件事,就很棘手了。 …… 这一夜,顾泠并未等到闵叡的岳父出现,闵叡夫妻也没再说什么或离开房间做什么。 天亮之际,岑蔓过来,跟顾泠换班,让他回家去。 顾泠靠近圆明阁,就见老沐正带着姬小树和正儿在晨曦之中绕着湖跑步。 姬小树远远地冲着顾泠挥手,“师父!” 顾泠驻足,等他们跑过来,一手一个拉住了扑过来的小家伙。 “师父,师娘和妹妹还在睡。”姬小树指了指楼上,然后手脚并用想往顾泠身上爬,俨然把他当成一棵树了。 正儿无语地把姬小树拽下来,“别闹,师父一夜未眠,肯定累了。我们还要锻炼呢。” 下一刻,姬小树被顾泠抓起来,他的小身子在空中翻转三百六十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越过顾泠的头顶,稳稳落地了。 姬小树一脸懵地挠头看着走进圆明阁的顾泠,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正儿拉起姬小树往前跑,“师父跟你玩儿呢,吓着了?” 姬小树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太好玩儿了,等会儿我们比赛翻跟头吧!” 顾泠洗漱换了衣服之后才进房间,走到床边,就见顾小暖依偎在苏凉身旁,母女俩都睡得很熟。 顾泠也没叫她们,他转身,见桌上有一沓纸,走过去拿起来,第一眼就看到苏凉分析的三个问题以及答案,视线最后定在画了圈的“回去”二字上,眉头皱了起来。 “大神你回来了。”苏凉起身,把女儿抱起来,“怎么样?昨夜有新情况吗?” 顾泠点头又摇头,“一点点。”就是他昨夜刚去时听到闵柔提起的“岛上”二字。 “还真是个海岛。”苏凉说,“如此,我们碰到的怪事,都是同一伙人吧?炎国姬月白送出的粮草也是在海上消失的。” 顾泠在床边坐下,把顾小暖抱过来亲了亲,“你觉得那个人想回去?” 苏凉微微耸肩,“只是昨夜起了念头,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理顺。” “你曾讲过,类似时光机的东西。或许那个人穿越的方式跟你不同,真有回去的可能。”顾泠接受了新知识新思想之后,思维有时候比苏凉更开放和大胆。 苏凉愣住,“我说的那些都是纯属虚构的或科幻影视剧里的,我来的时候,科技水平还没有实现那种幻想。” 顾泠想了想说,“或许,那个人跟你并不是同一个世界,或许是从你那个世界的未来或平行时空穿越来的?” 苏凉认真思索了片刻,“大神你说的这些如果成立的话,那事情就很难想象了。倘若那人从比我更先进的时空而来,到这边还拥有了储物空间那样的宝物,他才是天选之子,我这个穿越者纯属凑数。” 顾泠摇头,“或许是我们想多了,没有那么复杂。” 苏凉微叹,“大概是想多了吧。假如那个人想回去,却不直接来找我们,而是一直在暗地里搞事情,也是莫名其妙。” 半晌高老太医没再过来,顾泠自己到工部尚书府去。 在顾泠出门的时候,老沐已经带着姬小树易容成的“正儿”,跟秦老爷子汇合,一同到护国寺去了。 …… 闵府。 顾泠再次见到闵夫人,她眉心的黑雾还在,说明对秦老爷子杀意未消,且还有可能得手。不过目前顾泠已经在干预中了。 施针如常,结束后,顾泠正在收拾,闵柔又出现了,“侯爷喝杯茶再走吧。” 顾泠神色淡淡,“多谢,不必了。” 闵柔便笑,“侯爷是怕我在茶水中下毒吗?” 顾泠摇头,“你想多了。” 闵夫人皱眉,拉了闵柔一下,示意她少说话。 顾泠却主动说了一句,“我跟夫人的医术,是互相跟对方学的。”这是回答昨日闵柔问的问题。 闵柔很惊讶顾泠居然还记得,居然会回答,等她反应过来,顾泠已经出门了。 闵夫人又拉了一下闵柔,“快收拾一下,还要去护国寺。” 母女俩要一起去护国寺上香,给闵叡祈福。这是闵夫人今早临时决定的,顾泠出门的时候听到了。 等离开闵府,顾泠径直回了家,不过一进府就又暗中离开,到皇宫去了。 端木忱见顾泠出现,面上便浮现一抹笑容,“你是来确认朕是否安好吗?” 顾泠摇头,“皇上今日到护国寺去吧。” 端木忱愣住,继而皱眉,“为何?” “闵叡的女儿闵柔,她在护国寺,皇上跟她打个照面,回宫后下旨纳她进宫为妃。”顾泠说。 端木忱无语至极,“你管得也太宽了。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泠面色平静,“我怀疑闵叡一家三口跟那个神秘势力有关,但如今不能打草惊蛇。赐婚不是目的,只是试探的手段,是‘钓鱼’,看某些人做何反应。” 端木忱面色一震,“你是说,他们可能跟凉国勾结?” 顾泠点头,“不能排除。” “好!”端木忱眼眸微眯,“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跟闵柔没关系,是冲着她身后的人……朕知道该怎么做了,稍后便陪母后去护国寺上香,假装看上她。如此……” 顾泠接上,“如此,前夜刺杀皇上的人,兴许会再来。” 端木忱扶额,“朕这皇帝,当得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题外话------ 求,票 7017k 393.准备炸鱼 三月初一,护国寺一大早便香客盈门,络绎不绝。 姬小树还是头一回来,上山的时候自己走,总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人影了,玩得不亦乐乎,还得老沐到旁边林子里把他抓回来。 同行的秦老爷子走得不快,看小孩子活泼可爱很是喜欢。只是有个问题,今日见到的“正儿”说话的声音和神态跟以前都不同,细看发现比昨日高了一截,倒像是那个叫小树的孩子。 但秦老爷子并不知道小树姓姬,只是很疑惑,为什么两个那么要好的孩子不能一起出来玩儿,似乎,在外人面前要共用一个身份? 看着姬小树再次被老沐从树林中抓出来,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明日到我家去爬树吧。” “好哇!”姬小树立刻点头。 老沐知道秦老爷子发现这孩子不是正儿,而是酷爱爬树的小树,但也无妨。秦老爷子是个人精,知道小树刻意伪装,便更不会挑明或告诉别人。 到了护国寺,老沐先带姬小树到前殿去参观。 高耸的大殿里有几尊对姬小树来说是巨大的,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到全貌的菩萨塑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虔诚的香客正排着队要到菩萨座下去叩拜祈福。姬小树看着跪在蒲团上磕头的人,拉了一下老沐的衣袖问,“沐太公,菩萨真的能有求必应吗?” 附近听到的香客都皱了眉,似是觉得姬小树在佛殿之中说这样的话是不敬。 不过老沐觉得无所谓,他回答姬小树的问题,“事在人为。” 秦老爷子呵呵一笑,“我们出去上香吧。”他也曾跪在那里磕头求菩萨保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平安,以后或许还会做类似的事情,但今日不必。他对当下的生活很满意,别无所求,且人太多菩萨很忙。 供上香的炉子像个大鼎一般在殿外,香客可从旁边桌上自取香,僧人会帮忙点燃,再插到香炉里。 姬小树对这个感兴趣,只是一靠近就被烟雾缭绕的气味给呛到了。 于是,老沐带着姬小树离得远了些,只看着秦老爷子上了三炷香,然后就到别处去了。 “秦太公,这世上有神仙吗?”姬小树问。 秦老爷子笑着说,“兴许有,只是我们看不到。” 姬小树小脸认真,“我觉得师父和师娘就像是神仙下凡,暖暖妹妹也像。” 老沐哈哈笑,“可能他们就是,只是忘记当神仙的事了。” “那世上有鬼吗?”姬小树又问。 秦老爷子摇头,“没有。” 老沐来了一句,“鬼都在人心里。” 姬小树点头,“这我知道,坏人心里才有鬼对不对?” “真聪明。”秦老爷子笑着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 二老一小到后山去看风景,姬小树开心地在后山林子里爬上爬下,碰到大一些的树,老沐跟他一起爬。 秦老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欣赏云海,听着老沐和正儿的笑声,想着等他的重孙再大点儿,也可以带出来玩儿了。 阳光穿透层云,微风徐徐,云海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天光明亮起来,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清透。 秦老爷子又想到了要谋害他的闵叡夫妻,不由叹气。他这把年纪,见过的人渣可太多了,但当认识的人心中的“鬼”跑出来的时候,仍是免不了唏嘘感叹。算起来,闵叡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闵叡平安归来,秦老爷子还很为他和闵家高兴,且帮忙去请苏凉为他医治。 但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秦老爷子不知道当事情败露后,闵叡夫妻会如何,大抵是活不了的。因为他们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要杀秦老爷子,而是疑似跟“敌人”勾结,换言之,可能是细作。 秦老爷子只希望到时候闵家其他人不要被牵连,尤其是闵老尚书,为那个儿子牵挂担忧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他回来,等得知真相,不知道是否能承受…… “秦太公!”姬小树偷偷跑到秦老爷子身后,突然伸手抱住他。 秦老爷子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舒着气,姬小树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秦太公在想事情吗?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 秦老爷子笑笑,搂住姬小树,“没事。” 又在后山玩了好大一会儿,他们不着急回去,打算晚一点去吃了护国寺的素斋再走,姬小树还没吃过,要让他尝尝。 不断有其他香客到后山,来了又走。 姬小树正跟秦老爷子在玩树叶拔河,就见老沐拿着几片新挑选的叶子过来了,“我听人说,皇上和太后来了。” “皇上?”姬小树闻声抬头,又很快低头,他想他家那位也是皇上的爹了。至于乾国那位皇帝叔叔,他也已经见过了。 姬小树的树叶先断了,秦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再来再来。” …… 护国寺的前殿被清场了,因为太后和皇上要去上香,禁军在外面守着,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端木忱扶着萧太后,视线扫过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香客,发现一个问题:他是听顾泠的,冲着闵柔来的,但他也不知道哪个是闵柔啊…… 萧太后上了香,祈求菩萨保佑乾国国运昌隆,保佑邢玉嫣和司徒瑶都平安生下端木忱的儿子。 闵夫人和闵柔此时才刚刚进护国寺的大门。她们是在顾泠给闵叡施针后才出发的,因为闵柔的大伯母得知后说要陪她们一起来,又等了一会儿。 闵柔站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可惜只能看到大殿中菩萨塑像的一部分,看不到萧太后和端木忱。 闵柔问闵家大夫人,“大伯母,稍后太后和皇上出来,我们还得跪下磕头吗?” 闵家大夫人摇头,“不必。” “那就好。”闵柔说。 闵夫人又默默地拽了一下闵柔,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萧太后上完香,要跟端木忱一起去品尝护国寺的素斋。 出了前殿,端木忱站在台阶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围站着的闵家大夫人,随即视线一转,落在了挽着闵夫人手臂的白衣少女身上。 这京城里数得上的贵族小姐,端木忱都见过,这个生面孔,必然就是闵老尚书最近才归家的孙女闵柔了。 长得不错,眼睛很灵……这是端木忱对闵柔的第一印象。 闵柔也察觉端木忱在看她,她对这位皇帝有些好奇,便没有回避端木忱的视线,大大方方地看回去。 此时大部分人都低着头不敢乱看,包括闵家大夫人和闵夫人,因此并未留意到端木忱和闵柔的对视。 萧太后看到了,但没在意,很快被端木忱扶着往斋堂去了。 等禁军撤了,前殿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闵家三人进去,闵夫人跪在菩萨前磕头,又上了香,说是求菩萨保佑闵叡快点好起来。 此时已临近正午,闵家大夫人有些遗憾地说,“护国寺的素斋做得很好,本来想带你们尝尝,但今日太后和皇上在,斋堂那边去不了了,改日再来吧。” “太后和皇上吃完不就可以去了?”闵柔撒娇,“伯母,我们不着急走吧?” 闵家大夫人笑笑,“若弟妹和柔儿不饿,等等也无妨。在寺中转转吧,后山风景很好的。” 三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一边走一边看风景,往后山去,半路迎面碰上了秦老爷子和老沐姬小树。 秦老爷子面色如常地跟她们打招呼,落在闵夫人身上的视线也没有任何异样。 闵夫人表现得更是毫无破绽。 闵家大夫人问秦老爷子是不是要回去了,秦老爷子笑说要去斋堂。 “皇上和太后娘娘在那边呢。”闵柔说。 姬小树笑嘻嘻地说,“那我去跟皇帝叔叔一起吃斋饭!” 闵柔见过“正儿”,在林家,不过那天见到的就是姬小树假扮的正儿,因此并未察觉有任何不对。而她知道顾泠和苏凉在乾国地位超然,作为顾泠的徒弟,“正儿”跟端木忱的关系也不一般,是有特权的。 正在这时,一个太后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出现在附近。 都以为是端木忱得知“正儿”在,派人来请他的,谁知那嬷嬷径直走到了闵家人跟前,“太后娘娘请闵家两位夫人和闵小姐去斋堂说话。” 闵家大夫人心下一惊,虽然她的双胞胎女儿都嫁得很好,京城里许多贵夫人都因此羡慕她,但她跟宫里的贵人可没什么接触,当即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闵夫人也感觉怪怪的,闵柔有些疑惑,但没想太多。 于是,便都往斋堂去了。 “皇帝叔叔!”姬小树在门口喊端木忱。 端木忱笑着迎出来,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牵起他的小手,视线却落在了闵柔身上,毫不掩饰男人对女人的兴味。 闵家大夫人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什么情况。 秦老爷子和老沐都进去了,闵家大夫人带着闵夫人和闵柔到萧太后跟前,还没跪下就被叫了免礼。 随即萧太后叫闵柔过去,问了几句,诸如平日里做些什么,看什么书,回到京城是否习惯等,又夸她有不同于京城贵女的灵气,赏了个金镯子。 当那个透着凉意的金镯子被戴在手上的时候,闵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怎么回事了,但得了闵家大夫人眼神暗示,也不敢表现出什么。 素斋依旧美味,不过吃得开心的只有姬小树和老沐。 秦老爷子心中一直在犯嘀咕,皇上似乎看上了闵叡的女儿,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他思考过后,倾向于认为是后者,顾泠和苏凉已经说了闵叡夫妻有问题,定然也告诉了皇上。 “斋菜不合柔儿口味吗?”萧太后笑意温和。 闵柔连忙回答,“很好吃,只是我今日不饿。” 端木忱跟姬小树的互动很多,也很自然。姬小树作为炎国太子,对于端木忱并无任何敬畏,只当成一个跟他爹同行的叔叔对待。 终于,端木忱放下筷子,这顿饭算是吃完了。 萧太后和端木忱先走了,端木忱走之前还问姬小树要不要跟他去宫里玩儿。姬小树很淡定地说,“明日再去吧,今日还要回家写字呢,不然师父要揍我!” 斋堂里只剩下秦老爷子一行和闵家三个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秦老爷子差点绷不住脸色的事…… 闵夫人突然蹙眉对秦老爷子说,“皇上这是看上我家柔儿了吗……秦老面子大,能不能帮忙说说,我家柔儿不懂规矩,若是进了宫,我怕她闯祸惹皇上不喜。” 这话一出,秦老爷子愣住,闵家大夫人变了脸色,连闵柔都赶紧去拉闵夫人让她别说了。这跟闵柔想不想进宫没关系,这种话根本不能在这里说,更不该冲着秦老爷子说。 秦老爷子这辈子就没碰见过这么无语的事。他倒认为闵夫人是真疼女儿,但请他帮忙?脸呢?这位可是打算跟闵叡密谋杀了他的!反正他如今还没死,还可以利用是吧? 不等秦老爷子说什么,闵家大夫人就把闵夫人拉过去了,“弟妹,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闵夫人也意识到方才不该说那样的话,便由着闵家大夫人拉着她走了。闵柔还跟秦老爷子和姬小树都告了别,她看起来倒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姬小树叹气,“当皇帝的都要娶好多女人吗?” 老沐捏了一下他的脸,“不用跟别人学,这种事看自己。” 姬小树小声说,“我才不要当皇帝呢,我要跟师父一样当神仙!” 老沐哈哈大笑,秦老爷子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中一动,姬小树为什么会说不要当皇帝这种话?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 离开护国寺,坐上马车,闵家大夫人脸色难得严肃起来,“弟妹,这京城里贵人多,规矩也多,那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且不说宫里还没下旨,就算下了旨,那也是恩典。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随意些倒无妨,当着外人的面可要多加注意。好在秦老不算外人。” 闵夫人没反驳,只沉默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闵柔比来时沉闷了很多,“我本来觉得京城挺好的,现在觉得还是海……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好。” 闵家大夫人握住了闵柔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还不一定呢,不要乱想。” 但当她们回到尚书府,前脚进门,后脚宫里来人,赐婚圣旨到了,三日后闵柔便要进宫,封号都定了,柔妃,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 此时,顾泠已经暗中去过护国寺,又回到了闵尚书府,接替了岑蔓,继续监听闵叡夫妻。 闵夫人难掩怒意,“什么皇帝,他以为自己是谁?随随便便就想娶我的女儿,不可能!” 闵叡冷声说,“不是娶,柔儿进宫只是诸多妃嫔之一。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去护国寺做什么?要不是你带着柔儿出去,怎么会出这种事?” 闵夫人怒意更盛,“还不是因为你?我一早得知隔壁那个老不死要去护国寺,便专门前去寻机会。” “你去就去,带柔儿做什么?”闵叡也怒了。 “说的是去给你祈福,我带柔儿怎么了?她来京城又不是没出过门!”闵夫人话落,便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切皆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威胁我,逼我去帮你杀姓秦的,根本不会节外生枝出这样的事!我就这一个女儿,只希望她能嫁给喜欢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全被你毁了!” “你怪我?难道柔儿不是我唯一的女儿吗?我不希望她嫁给心仪之人吗?”闵叡一时激动,气得咳嗽了起来。 顾泠:……可以理解,这对夫妻这辈子都没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又都是对感情偏执之人,所以把他们失败的爱恋寄托在了唯一的孩子身上,都不想让孩子走他们的老路。说爱闵柔不假,但对闵柔未来的期待也是在弥补和满足他们自己的遗憾。 安静了片刻之后,顾泠就听到闵夫人再次开口,语带嘲讽,“你那个爹,再疼柔儿,也没本事为了柔儿改变圣旨。我们这次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闵叡立刻怼回去,“来都来了,你要走你走!我爹没本事?是啊!谁有你爹能耐?他不是在京城吗?你去找他,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闵夫人冷哼,“我爹最疼柔儿,当然会想到办法解决的。姓秦那个,我不管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柔儿的事,不能再节外生枝。我今夜就去找我爹。” 顾泠:……很好,“钓鱼”计划成。他回家准备些手榴弹,今夜“炸鱼”。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4.收获 回到宫里,萧太后就屏退下人,说要跟端木忱单独谈谈。 “今日那闵家小姐是怎么回事?”萧太后觉得端木忱对闵柔一见钟情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哪怕真看上某个女人,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来,反倒会有意遮掩隐藏,避免被人发现他的心事。 再说,闵柔是个美人不假,但论才貌和通身的气度,比起这后宫里的两位公主都要差一截。尤其是司徒瑶,这位才是端木忱真正喜欢的,但因为立场原因,两人的感情从来都不纯粹。 端木忱坦白,“的确有别的目的。” 萧太后蹙眉,“你知道闵柔会去护国寺,才专门过去的?” 端木忱点头,“母后莫怪。如今局势紧张,闵叡夫妇有些可疑,这只是试探。” 萧太后微叹,“哀家怪你作甚?既然你心里有数,哀家便也不多问了。你千万注意安全。” “母后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端木忱微笑。 “得空去看看皇后和凉贵妃,她们怀着孩子,定是想见你的。”萧太后是过来人,同为女人,她并不希望自己受过的委屈辛酸再让儿媳妇也尝尝。后宫不安稳,对端木忱并无好处。 端木忱表示他最近太忙了,但会抽时间过去的。 至于炎贵妃姬月璇是怎么回事,萧太后问过,端木忱只说姬月璇不会成为他的女人,这是他跟某人谈好的。萧太后以为“某人”是炎国皇帝姬月白,既然端木忱心里有数,不存在什么问题,便不过问了。 三月初一的赐婚圣旨,很快传遍了京城。之前曾有过端木忱因为司徒瑶不上朝的情况,所以百姓都觉得这次不过是皇上又看上一个美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苏凉从老沐和姬小树口中得知今日在护国寺发生的事,当即便想到,端木忱“偶遇”闵柔并看上她这件事,一定是顾泠的计策。 不过这是顾泠今日见到闵柔后临时起意,直接去找了端木忱,中间回过家但并未见到苏凉,因此事前她并不知情。 姬小树吐槽端木忱,“还是师父好,我要跟师父一样,做一个专一的男人。” 苏凉忍俊不禁,“如此很好。”不过要说皇帝都风流多情,也不尽然。很多时候,皇帝需要更多的女人,目的是开枝散叶,保证皇族有男性继承人,且数量不能少,避免因夭折病故或其他原因死亡导致断了根,皇权旁落。 端木忱和姬月白都不风流也不多情,是正常的,甚至可以算得上对女色很克制的皇帝了。 不过姬小树早说了,他是不打算当皇帝的,觉得那不是好事。 下晌岑蔓又过去闵府,换了顾泠回来。 苏凉给顾泠做了些吃的,看他吃着,说起闵柔的事,“如果闵柔的外公真的在京城,且真的疼爱她,不希望她嫁进皇宫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三日内把端木忱给杀了。” 按照之前的推测,闵柔的外公应该就是前两日刺杀端木忱的那伙人其中之一,且没死也没被抓。但失败的刺杀之后,端木忱眉心黑雾消失,代表那伙人选择放弃,至少也是暂时放弃了。 顾泠点头,“我稍后再进宫看看。”看端木忱的眉心是否再次出现了黑雾。 苏凉微叹,“你觉得闵柔跟她父母是同一类人吗?” 顾泠摇头,“看起来不是。”闵叡夫妇暗中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背着闵柔的,虽然这并不能说明闵柔一定是个好人,但至少当下没有证据表明她是个坏的。 …… 端木忱见到顾泠再次出现,轻哼了一声,“接下来怎么办?” 顾泠的视线落在端木忱眉心,神色淡淡地说,“那伙人为了避免闵柔进宫,会再来杀你。” 端木忱面色一凝,“确定?你是说,闵叡夫妇跟先前的刺客是同伙?” 顾泠点头,“应该是。” 本来并不是十分确定,但赐婚圣旨之后,端木忱眉心再次出现黑雾,一定不是巧合。 端木忱知道顾泠这几日在监视闵叡夫妻,因此并未追问他是如何知道会再有刺杀的,默认是顾泠偷听到了那对夫妻的密谋。 “那你今夜再来守着朕?”端木忱突然笑了,“朕上次准备了酒菜,你也没来。”经历过上次的刺杀,端木忱对于顾泠的实力很放心,并不担心接下来会出事。因为这场刺杀可以算是他们设的局。 顾泠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的东西,递给端木忱。 端木忱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发现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铁疙瘩,完全不像武器,搞不懂是什么。 “是暗器吗?也太大太沉了。”端木忱问。 这是一把钉枪,给端木忱防身的。顾泠又拿过来,演示怎么使用。 “钉子?上次那两个刺客,就是被这东西放倒的?”端木忱觉得很神奇,认真听了顾泠的讲解之后,把钉枪拿在手中,对准一根柱子,扣动扳机。 下一刻,一根尖利的钉子完全没入了柱子之中,且穿透很粗的柱子,从另一边出去了半截。 这柱子木料十分结实,足可见威力之大,若是目标换成人的血肉之躯,只要瞄得够准,便可瞬间致敌人于死地。 端木忱看着穿透柱子的钉子,再看手中的铁疙瘩时,眼神完全不一样了,“这可比弓箭好用多了。”几乎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且速度也快很多。 看到端木忱热切的眼神,顾泠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摇头说,“很难做出来,没办法用在战场上。” 端木忱便有些遗憾,“可惜了,这么厉害的武器。多谢,很有用,朕就笑纳了。”虽然他有很多人保护,但就怕万一有敌人近身,自己也需要有防身的武器。端木忱专门练过射箭,准头还不错。 “只是借给皇上。”顾泠说。 端木忱面色一僵,“朕要告诉暖暖,你是个小气鬼。” 顾泠:……他只是开玩笑。 但不管是不是玩笑,端木忱是不可能把钉枪还给顾泠的,收起来之后便问他,“你给朕这个,难不成今夜不来保护朕了?” 顾泠点头,“我要盯着闵叡夫妻。” 端木忱当即觉得不安起来,“万一那对夫妻今夜没动静,但朕这边顶不住怎么办?” “我请师父过来。”顾泠说。 “你师父实力未必比你强。”端木忱摇头,“不过既然你都决定了,朕信你。” …… 入夜时分,岑蔓回到了苏府,顾泠又到闵府去了。刺杀未必在今夜,就算是今夜,闵夫人的爹也未必会亲自出手,顾泠选择继续盯着闵夫人。她白天说过夜里要去找闵柔的外公。 而皇宫那边,顾泠让老沐过去看着。老沐很乐意,自从收了顾泠这个徒弟,他又做出好几种新武器和暗器,但一直都没用武之地,期待在敌人身上试验一下武器的威力。 岑蔓住在圆明阁,保护苏凉和三个孩子。 闵府。 晚饭是闵叡一家三口一起吃的,气氛很沉闷。 闵老尚书虽然并没有想过孙女会进宫为妃,也是真的疼爱闵柔,但当赐婚圣旨真的下了,他便也接受了。他不止闵叡一个儿子,也不止闵柔一个孙儿,得顾全大局。 闵老尚书找闵柔谈过,希望她不要把进宫看做坏事,因为当今皇帝端木忱不仅是个明君,且对皇后妃嫔都不错,后宫一派和谐,从来没出过任何争斗。 闵柔并未反驳闵老尚书的话,只静静听完,说她明白了。 此刻,房中只有闵叡夫妻和闵柔。 闵柔拿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不停地搅,汤都没了热气还在搅。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有规律地响着,一声接一声,让闵叡夫妻的神情都越发焦躁。 闵夫人蹙眉,“柔儿,不喝汤就把勺子放下。” 闵柔很听话地放开了勺子,看着闵夫人,叹了一声,“娘,若是我逃走了,会不会牵连到祖父?我们家跟国公府和林家都是姻亲,我跑了,皇上也不至于会把闵家其他人如何的吧?” 闵夫人愣了一下,闵叡皱眉,显然夫妻俩因为一直在斗气,连闵柔说的这种可能都没考虑过。 过了一会儿,闵叡开口,“这倒也是个办法。你去找你外公,跟他在一起是安全的。皇上不会因此把闵家如何的,如你所说,你堂姐嫁得好,闵家真出事,秦家和林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闵柔苦笑,“皇帝真是太可怕了,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主宰别人的人生。我想回岛上去了,那边是没这京城里的生活热闹繁华,但至少简单也自由。我只是担心会给闵家带来祸事。” 闵夫人冷哼,“柔儿你就是心太善了,娘可没看出这闵家谁真的在乎你。你堂姐为何嫁得好?那是因为你祖父在她们要参加选秀之前就给她们挑了好夫婿!” 闵柔皱眉,“娘别这样说,谁也无法预料到会有今日的事。我们才回家没多少日子,祖父也不可能就着急把我嫁出去。事情已经发生了,皇命难违,祖父作为一家之长,也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你看看秦家,看看林家,秦玉瑾和林雪晴怎么没进宫当妃子?你以为是端木忱不想要她们吗?是有人拦着,且拦住了。”闵夫人冷声说。 闵柔不解,“娘在说什么?什么拦住了?” “当初端木忱想娶林雪晴做侧妃,苏凉出面让端木忱放弃了。她跟顾泠夫妻俩的面子可大得很,你的事只要他们肯说句话,颁下来的圣旨也能收回去。不过你祖父并不愿意为了你去求人罢了!”闵夫人冷哼。 闵柔蹙眉,“还有这事?娘怎么知道的?” “你大伯父跟你大伯母关起门来说的,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提起,只是感叹林家有办法,闵家没有。”闵夫人语气不忿,“反正又不是他们的女儿,哪里会管你过得好不好?” 闵柔深深叹气,“娘也不能这么说。林伯父跟顾夫人是师徒,很早就认识了,秦家跟顾夫人的关系也不一般。顾侯和夫人给爹医治,是我们欠人家的,又不是人家欠我们,哪里就能因为这么大的事贸然去找人帮忙?” 闵夫人阴沉着脸,“不说那些了。你要走也好,等今夜我去找你外公,让他带你离开,或是想别的办法解决。” “外公……他也在京城?”闵柔很惊讶,“外公什么时候来的?” “不要问那么多,你外公有正事。”闵夫人摇头,话落又看着闵叡说了一句,“但也绝对不会不管你的事。” 房中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闵柔离开了。 闵叡问闵夫人,“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吗?” 闵夫人冷声说,“不用你操心。就算我不去找,我爹也一定会来的。” 顾泠把一切都听入耳中,继续耐心等待。 临近子时,宫中风平浪静,并未出现刺客。 而闵夫人不见她爹来,决定出去找。她换上了夜行衣,戴上面具,没有点灯,往外走的时候闵叡开口了,“小心点儿,找不到尽快回来。” 闵夫人只用一声轻哼做了回应。在她离开房间的同时,顾泠也默默地跟上了。 但顾泠不知道的是,在他跟踪闵夫人离开闵家一刻钟之后,有人出现在了闵叡的房中。 “谁?”闵叡握住了枕头下面的刀。 “芊芊呢?”苍老的声音问。是闵夫人的父亲贺巍,闵夫人名叫贺芊芊。 闵叡松了一口气,“爹来了,那定是跟芊芊错过了,她因为柔儿的事,出去找爹了。” 贺巍转身要走,闵叡连忙叫住他,“爹知道柔儿被赐婚的事了吧?” “你们都是废物,连柔儿都护不住。”贺巍冷声说,“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来这里。” 闵叡叹气,“我也后悔回来了。但如今说这些于事无补,不知道爹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先把柔儿带走?” “我去找芊芊。”贺巍话落就离开了,并没有去找闵柔。 另外一边,顾泠跟踪闵夫人到了城外的一片树林中,闵夫人点燃了信号烟,一缕红色的烟雾升上夜空,又很快被风吹散了。 过了两刻钟,无人现身,闵夫人点燃了第二个信号烟。 又等了两刻钟之后,终于,有人来了。 顾泠屏息凝神,看着飞身靠近的黑影,看身形,跟他曾见过的灰衣老者颇为相近。 闵夫人看到来人,长舒了一口气,“爹!” 贺巍开口,“我方才去过闵家。” “那是我们错过了。我真怕爹离开了或是正好没看到我发的信号。”闵夫人拉住贺巍,“柔儿的事爹知道了吧?快想想办法吧。” 贺巍点头,“你带柔儿走。今夜就走,不要留在这里。” 闵夫人愣住,“我带柔儿走……那爹呢?闵叡呢?” “我还有正事没办完,待事毕会去跟你们汇合。若你们不走,接下来不定还有什么麻烦事。”贺巍说,“还管闵叡作甚?” 闵夫人便解释,“很多事柔儿都不知道,若是不管闵叡死活,我怕柔儿不能接受,那毕竟是她亲爹。” “那就告诉柔儿,闵叡的病没好,需要留下医治。他有闵家护着,不会有事。”贺巍说。 闵夫人犹豫了一下,把闵叡威胁她,让她去杀秦老爷子,才导致后面这些事都说了出来。 贺巍闻言语带怒意,“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节外生枝!闵叡不能留了,你们先走,我会处理他!” 闵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 贺魏出言打断,语气不耐,“别说废话了!趁着还没被顾泠和苏凉盯上,快带柔儿离开!” “那爹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杀了苏凉吗?”闵夫人问。 躲在暗处的顾泠闻言,眸光倏然幽寒如冰! 却听贺巍说,“你别管那么多。” 父女俩即将分开,顾泠在犹豫是继续跟踪闵夫人,还是跟踪贺巍。贺巍是更关键的人物,但也更棘手,不管是想抓想杀还是想撬开他的嘴,都很困难。 不过瞬间的考量之后,顾泠选择继续盯着闵夫人,随着事情的变化,他有了新的计划。 顾泠比闵夫人速度更快,先一步回到了闵尚书府,径直去了闵柔的院子,服下解药后,在她房中点燃了强效的迷烟。睡梦中的闵柔睡得更沉了。 闵夫人再见到闵叡,说她爹今夜有事要办,让她把闵柔送到城外,会有人接应。 闵叡没想太多,看着闵夫人又出去了。 等闵夫人暗中来到闵柔的房间,进门就感觉空气有点闷,但并无任何异常的味道。她快速到床边,掀开床幔,拍了拍闵柔的被子,“柔儿,醒醒!” 闵柔没反应,闵夫人却觉得头有点晕。 等闵夫人想拉闵柔起来,自己却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意识到不对劲,却已无力脱身。 在失去意识之前,闵夫人隐隐约约看到了顾泠出现在不远处…… …… 大半夜,苏凉还没睡。女儿躺在不远处的摇篮里甜睡,她在灯下看书,等着顾泠的消息。今夜宫中或许有刺杀,闵府也或许会有打斗,近日精心布下的“饵”,应该会有收获了。 老沐没回来,顾泠先回来了。 “你怎么把她们母女抓回来了?”苏凉很意外。说好的,收集消息最重要,避免打草惊蛇。 顾泠解释,闵夫人跟她爹说好,她今夜带着闵柔暗中离开京城。 苏凉眸光一亮,“这么说,这对母女本来就要失踪,那伙人暂时不会察觉跟我们有关?” 顾泠点头,“闵叡只会以为是他岳父让他夫人和闵柔一起走的。”这是闵夫人去见了闵叡却没有拿行李的原因,她要让闵叡以为她也被她爹骗了,身不由己才离开。 而经过这几次的监视,可以确定,闵夫人知道那个势力的很多秘密。闵柔知道的不多,但她至少知道原来的家在哪里,也就是那个海岛的位置。而这对苏凉和顾泠而言十分重要。 苏凉揪住顾泠的衣领,拉着他低头,凑上去亲了一口,“大神随机应变的功力天下无敌。接下来怎么审问她们,就交给我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5.真是个神棍 老沐在天光大亮时分回到家,告知顾泠和苏凉,宫中昨夜并未出现刺客。 苏凉让老沐去休息。岑蔓又到闵府去监视闵叡了,虽然看起来闵叡并没有能耐做什么,但他那岳父可能会再去找他。 顾泠在家,早饭是他跟苏凉一起做的。 吃过早饭,姬小树说他答应了秦老爷子今日去国公府爬树,但又答应了皇帝叔叔今日进宫玩儿,该怎么办? “你选一个,另外一个我去。”正儿很淡定地说。 姬小树立刻摇头,“那可不行,会露馅儿的。我想上午到秦太公那里,下午去皇宫玩儿可以吗?” “不可以。”顾泠摇头,把顾小暖递给苏凉后,站起身的同时,将身旁凳子上的姬小树给拎起来往外走。 姬小树在顾泠手中打着摆子,“师娘救命啊,师父要把我扔了!” 正儿:……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笑容满面,也是没谁了。 苏凉轻笑,“你师父带你进宫玩儿呢,不要乱跑,这是秘密行动。” 姬小树眼睛大亮,随即就被顾泠甩到了背上。他小手顺势搂住顾泠的脖子,嘿嘿一笑,“师父我们快走吧!秘密任务是什么?我们去刺杀皇帝叔叔吗?难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大坏蛋?大白天去行刺不太合适吧?” 顾泠拍了一下姬小树的臀部,“安静。” 姬小树大喊,“师娘,师父打人啦!妹妹,你爹打我!” 声音快速远去,周遭安静下来。苏凉低头,就见顾小暖正冲着她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正儿凑过来,“妹妹是不是想出去玩儿?我带她去吧。” 苏凉把顾小暖放在婴儿车里,正儿便推着她出去了。如今正儿对于出去玩儿这件事倒没那么热衷,这京城里能玩的地方他都去过了,包括秦国公府和皇宫。姬小树的玩乐项目基本都是正儿玩剩下的,自然不可能跟他争。 苏凉一个人收拾碗碟的时候,在思考该如何审问闵夫人和闵柔母女。昨夜她们被带回来,关进了圆明阁地下迷宫中的密室里,此时应该还没醒。 顾泠再次进宫,是看端木忱眉心的黑雾是否还在。敌人很强,无法完全推断其行动计划,需得保持谨慎。 …… 闵府。 一大早闵老尚书就接到下人禀报,闵柔不见了。房中没有打斗痕迹,被褥整齐,但闵柔的几件衣服还有闵老尚书送她的书都不见了。 闵老尚书当即心中咯噔一下,匆忙赶去了闵叡那里。 闵叡面色不佳,因为他昨夜没怎么睡,一直在等闵夫人回来。按照原计划,走的只有闵柔一个,但闵夫人直到天亮也不见人影,闵叡便猜到,他被骗了。有可能闵夫人没打算走,但贺巍坚持让她们母女都走。也有可能闵夫人见过贺巍之后,本就决定带着闵柔离开,却故意骗闵叡她还会回来。 闵叡一时觉得是前者,一时又笃定是后者,心情复杂。 闵老尚书进门,见房中只有闵叡一个,当即面色一沉,“柔儿跟她娘呢?” 闵叡摇头苦笑,“我不知道。” 闵老尚书狠狠拧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昨夜早早睡下了,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闵叡深深叹气,“我猜着,许是因为昨日的赐婚,夫人决意带着柔儿逃走。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柔儿过得无忧无虑,将来嫁给两情相悦的人。进宫会如何,爹应该也很清楚。我没提过,芊芊会武功,柔儿也学过一些。” 闵老尚书已平静下来,“她真没跟你商议?” 闵叡摇头,“没有。是怕我阻拦吧,毕竟她们跑了,皇上怪罪下来,遭殃的是闵家。若她事前问我,我定是不同意的,但她们走了,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就这一个女儿,希望爹能明白我的心情。若是皇上怪罪,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闵老尚书摇头,“事已至此,说这些做什么?为父这就进宫请罪。” 闵叡突然提起秦老爷子,“爹要不去跟秦伯父商议一下,看他是否能帮忙说情?当年他唯一的女儿也是被赐婚远嫁,死在了异乡,他应该能理解我夫人的举动。” 闵老尚书听闵叡提起旧事,便又皱了眉,沉思片刻后再次摇头,“不妥。这是闵家的事,贸然把亲家拉进来,怕是更会激怒皇上。事情已经发生了,唯有诚心请罪,皇上才有可能从轻发落。再有欺瞒算计,只会更糟糕。” 闵叡闻言,便要下床,“要请罪也该我去。我身体好些了,能出门。” 闵老尚书再次叹气,“也好,你随我同去吧。” 在闵家父子乘坐马车往皇宫去的时候,顾泠已经带着姬小树进了御书房。 两人是暗中来的,姬小树今日并未易容,见到端木忱,便趴在顾泠背上开心地挥手,“皇帝叔叔,我来啦!” 端木忱笑到一半打起了呵欠。以为昨夜会有刺杀,他也没怎么睡。 姬小树看着端木忱唇角上扬着张嘴打呵欠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叔叔变得可爱了很多,没那么装。 姬小树下地,跑到龙椅旁边,手脚并用爬上去坐下,拿起龙案上的一本折子,也没打开,只看着折子上浮凸的花纹,又用小手摸了摸,笑着说,“这跟我爹的不一样,我们家的折子花小一点。” 端木忱搂着姬小树,呵呵笑了两声,“哪个更好看?” 姬小树举起手中的折子,“皇帝叔叔家的好看。” 虽然只是小孩子口中一个对以前的端木忱来说毫无意义的比较和夸赞,但此刻的端木忱就是觉得很开心,哪怕姬小树坐了他的龙椅,他也只觉得这孩子很可爱,没别的。 “你师父都回去了,你还专门来看我是否安好?”端木忱语气带了几分调侃。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尤其是顾泠这个看似除了家人之外谁都不在意的人。 顾泠并未回答端木忱的问题,他视线凝在端木忱眉心,黑雾仍在。 按说,今夜继续守着等刺客便是,但顾泠想到昨夜的事,闵夫人跟她爹在城外见面,那老者并未陪闵夫人回去,也没有送他外孙女离开,显然昨夜还有事情要做,且是要紧事。 顾泠没有跟踪那老者,并不知道他昨夜后面去做了什么,但如果那人的任务就是弄死端木忱的话,昨夜做了一些事,却不是进宫来刺杀,难道是打算换别的方式杀掉端木忱? 换方式……顾泠觉得极有可能。经过前几日那次失败的刺杀,那伙人折损大半,再用同样的方式来刺杀的可能性很小,那会是什么方式? 顾泠正在思考,端木忱对姬小树说,“看你师父一动不动,跟一尊雕塑一样。” 姬小树一本正经地问,“推一下会不会倒?” 端木忱拍了拍姬小树的肩膀,“你去推一下试试。” “皇帝叔叔怎么不去呢?我去的话会被师父打的,很可怕。”姬小树表示他才不上当。 端木忱轻咳,“我去,也可能被打。” “哇!我师父连皇帝叔叔都敢打?真是胆大包天呢!那他也一定敢打我爹,好期待啊!”姬小树对于坑爹这件事早已得心应手。 端木忱哈哈大笑,表示他也很期待。 “顾泠,你到底在想什么?”端木忱问。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长安的禀报声,“皇上,工部尚书携子在宫外求见。” 端木忱愣了一下,“他们来做什么?” 顾泠开口,“闵叡的妻女昨夜失踪了。” 端木忱皱眉,他本来就没有真的看上闵柔,正事要紧,也不会因为闵柔跑了觉得有失颜面,只是想到顾泠一直盯着闵叡夫妻这一点,便问他,“你什么都没做,就让她们跑了?” 顾泠摇头,“没跑远,人在我家。” 端木忱嘴角微抽,“行吧。赶紧审问,看能问出什么。” “闵叡以为她们是离开京城了。”顾泠又说。 端木忱点头,“她们真要跑,只是半路被你截下了?那朕知道该怎么做了。闵家其他人都没事,把闵叡打进天牢,择日问斩,如何?” 顾泠摇头,“暂时不要处置闵叡,让他回家。”贺巍昨夜说要把闵叡处理掉,尚未下手,说明他正在做什么事情抽不开身。倘若闵叡进了天牢,贺巍要闯入天牢杀人,难免会伤及无辜。 “你说了算。”端木忱脱口而出之后,觉得这不应该是他一个当皇帝的对臣子说的话,不过转念又想到,何必用历史上那些大部分都不得善终的皇帝的“经验”来约束自己呢?在顾泠面前摆皇帝威严并无任何意义,且会显得很可笑。顾泠没把他当皇帝,也没有把自己当事实上的皇帝,只是作为朋友在交谈。 端木忱冲着外面朗声说,“长安,过一个时辰再让他们过来。” 长安领命离开了。 “你……”顾泠又看了一眼端木忱的眉心。 “你什么?”姬小树问。 顾泠并未回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就见天空阴云密布,今日或许会有一场雷雨。天上的乌云和端木忱眉心的黑雾,交织在一起,让顾泠预感十分不妙。 “你今夜不要住在寝宫。”顾泠关上窗户,转身对端木忱说。他担心那伙人再出手,可能会用到他最初想过的炸药类的武器,会让事情简单很多。但对于端木忱,则危险得多。 端木忱当即面色一凛,“今夜我有危险?比上次更危险?”他觉得躲进密室,又带着钉枪防身,还有许多暗卫保护,敌人想得手很难。但顾泠思考那么久,让他今夜换地方,定是有他想不到的危险。 顾泠解释了一句,“我怀疑那伙人其中之一曾与我交过手,他有一种很可怕的武器。” 端木忱第一次从顾泠口中听到“可怕”二字,都震惊了。 “总之,你今夜不要住在寝宫,白天也避免待在御书房。最好是尽快去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顾泠说。 “你的意思是,我从现在开始就藏起来?”端木忱心中大感不安。 顾泠点头,“哪个地方有密道,进去不要再出来。” 端木忱会意,“好,我稍后就回寝宫,然后通过密道到藏书阁去。” 顾泠也是头一回知道皇帝的寝宫有密道通往藏书阁,不知道是谁挖的,不过有用就行。 姬小树神色惊奇,“那我们呢?” “你可以跟叔叔一起。”端木忱主动邀请姬小树。 姬小树立刻从龙椅上滑下去,跑向顾泠,“师父,我们快跑吧,宫里好危险!” 端木忱:……终究是错付了…… 不过顾泠是要走的。假如对方要用炸药,他待在端木忱身边不仅无济于事,而且会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等顾泠带着姬小树暗中离开后,端木忱又批阅了两本奏折,实在心神难安,叫长安去把闵家父子带过来。 闵老尚书和闵叡见到端木忱的时候,察觉气氛很紧张,但并不知道端木忱不是因为闵柔跑了而生气,而是在担心接下来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闵老尚书打好的腹稿,才刚说了两句,就被端木忱打断了,“朕今日头疼,不想听这些,你们回去吧。” 闵老尚书一脸懵,回去……这是有事还是没事了? “闵爱卿孙女的事,朕已经知道了。”端木忱寒着脸说,“闵叡,你的妻女若是此生不再踏足乾国便罢了,但凡让朕知道她们的消息,绝不会放过!退下吧!” 闵叡都傻眼了。虽然他想过端木忱并不会真的把闵家人怎么样,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了?尤其是他。他本以为端木忱一定会怀疑闵夫人和闵柔失踪这件事他是同谋,都想好如何辩解,却根本用不上。 闵老尚书拉了一下正在呆愣的闵叡,两人叩谢皇恩后便低着头退出去了。 等他们走了,端木忱叫了长安进来,“朕有些头疼,回寝宫。你把这些折子也带上。” 长安应声,收拾了奏折,便随着端木忱离开御书房,回了寝宫。 端木忱最近很少在妃嫔那里过夜,都住在自己的寝宫。他进去之后,吩咐谁也不准打扰,然后便带着长安通过密道去了藏书阁。那边平素便是禁地,很少有人能进,之前苏凉常去藏书阁借书,还是端木熠给的特权。 端木忱之所以没带太后皇后和妃嫔,是因为刺客明摆着只冲他一个人。顾泠没说其他人有危险,就代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 顾泠刚带着姬小树回到家,就听雷声轰隆,要下雨了。 姬小树趴在顾泠背上,仰头看天,“师父,皇帝叔叔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顾泠把姬小树放下,进了圆明阁。 姬小树连忙跑着追进去,“师娘,我带师父回来啦!” 但一楼不见苏凉,上了二楼也没有。 “都要下雨了,师娘和妹妹去哪儿了?”姬小树回头问顾泠,但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他揉了揉眼睛,方才顾泠明明就在那儿。 “师父该不会真是神仙,还会隐身吧?”姬小树嘀咕着,又朝楼下跑去。 正儿正好推着顾小暖进门,“小树你回来了!外面要下雨了,不过妹妹一点都不害怕打雷,比我都厉害,我以前可害怕打雷了。” “师兄,师娘呢?”姬小树问。 “师娘有正事要办,在下面呢。”正儿指了一下地面。 姬小树瞬间懂了,“师父肯定也去了,我们也去吧!” “那不行,我们要照顾妹妹。”正儿神色认真。 姬小树趴在婴儿车旁边,问顾小暖,“妹妹,你是神仙吗?” 顾小暖伸着小手,笑嘻嘻地挥了一下,“呀!” 姬小树一脸惊奇,“大师兄你听到了,妹妹说她是神仙!” 正儿:…… …… 下面密室中,苏凉坐在闵柔对面,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闵柔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苏凉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家在哪里?” 但闵柔一句话也没说,只冷冷地看着苏凉。 苏凉神色淡淡,“先前顾泠去给你爹施针,离开后到国公府去看望秦爷爷,结果无意中发现你娘暗中潜入国公府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么,而后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到了一些事。第一件事,你爹娘合谋,要杀了秦爷爷。” 闵柔闻言蹙眉,“不可能!你这是血口喷人!无凭无据胡说八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不知道你抓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你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苏凉点头,“不意外。”话落便起身,“我说的你不信,便让你娘亲口说。” 闵柔听到苏凉的话,神色陡然一变,“你什么意思?” 苏凉没回答,出去后关上门,过了一会儿,闵柔听到隔壁传来她娘的声音,“苏凉?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抓我?柔儿呢?” 闵柔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来,但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 隔壁房间,苏凉看着被绑起来的闵夫人,神色淡淡地说,“顾泠无意中发现你在国公府暗中进出,所以盯上你,听到了一些事。这是你被抓来的原因。” 闵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你……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想让女儿成为皇帝的众多女人之一!这有什么错?” “确实。其他事情你只是谋划,尚未等到机会下手。”苏凉说,“你想杀秦老爷子,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杀了你。” 闵夫人脸色黑沉沉的,不知道苏凉和顾泠到底都偷听了多少,抿唇不语。 “你没反驳,这是默认了?”苏凉轻哼。 隔壁房中,闵柔面色倏然白了几分。 下一刻,便听到闵夫人恼怒的声音,“你们既然监视我,就应该知道,要杀姓秦的人不是我,是闵叡,我是被他逼迫的!且什么都没还做!就算有人要为此事负责,你也该去杀他,而不是找我麻烦!” 闵柔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本来脊背挺直端正坐着,肩膀一下子无力地垮了下去…… 而另外一边,顾泠正准备进入圆明阁的地下密室,就听到一阵雷声,随之皇宫的方向又传来一阵轰隆声。 顾泠关上密室的入口,上了圆明阁的屋顶,就见皇宫的方向浓烟滚滚,他的预感成了真,那伙人这次直接用了炸药去炸端木忱。而以他们的实力,大白天想潜入皇宫不被人察觉,跟顾泠一样很容易办到。 如此顾泠怀疑,那伙人第一次刺杀没用炸药,许是对实力自信,且手头没带炸药,这次用的,是上次失败之后的这几日秘密制作的。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皇宫面积很大,从声音和烟雾判断爆炸的只有一处,应该是端木忱的寝宫。顾泠觉得端木忱素来谨慎,听了他的话,应该避开了,但仍是决定再去皇宫确认一下。 而此时皇宫里,端木忱站在藏书阁最高处,目瞪口呆地看着寝宫方向的浓烟,手扶着桌子,脸色发白,半晌才幽幽轻叹,“顾泠,真是个未卜先知的神棍吧。”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6.不过分 端木忱再次见到顾泠出现,张开双臂迎上来,“你就是上天派来守护朕的吧?” 顾泠面无表情地绕开端木忱的拥抱,走到窗边,看着原本的寝宫在大雨浇灌之下已经熄了火,露出一片焦黑的断壁颓垣。但凡爆炸时有人在里面,定会死无全尸。 “里面有人么?”顾泠问。 端木忱恢复了正经模样,站在顾泠身旁看向外面,摇头说,“没人。你说那边有危险,我便让人都撤了。”至于护卫,原本都在外围和暗处。 此时可以看到,寝宫外围的墙大部分还是完整的,身在墙外的人不会有事。 “接下来怎么办?”端木忱叹气,“倘若那伙人知道我没死,会追着我继续炸吧?躲得了这一次,下一次呢?他们的实力太强了,一般护卫根本拦不住。” “炸药不是路边的石头,随随便便就有。”顾泠已看过端木忱眉心,黑雾消失了。或许只是暂时的,但至少当下危机解除。 不过如端木忱所说,此时的问题是,是否要让他暂时假死,避避风头? 如果敌人的目的就是要在凉国打过来的同时让端木忱死掉,扰乱民心军心,哪怕是假死也会让敌人如愿。 但这一点,又不是很合理。就算端木忱一个人死了,如今端木氏没有其他皇位的竞争者,顾泠和苏凉也不会让乾国乱起来。因此,不管端木忱死活,敌人的目的都是实现不了的。 顾泠随即便想到,那伙人一直以来真正的目标似乎是他,这次却冲着端木忱,会不会也跟他有关系?无论如何都要杀了端木忱,该不会,是想逼他当皇帝吧? 虽然仍有些莫名,但顾泠觉得后一种猜想更有可能。 “你是在心里占卜未来吗?”端木忱见顾泠眼神有变化,才开口问。 顾泠看了端木忱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种事,最好是不解释。只要不说,那就只是端木忱的猜想,无法证实。一旦说了,就有可能被更多人知道。 要说顾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没错。但他的这一点特殊能力很有限,大概就跟街边摆摊算命的神棍口中的“你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一种性质。不同的是,街边的神棍大部分是信口胡说骗钱的,顾泠是真神棍…… “皇上对外声称受伤,急召苏……不,急召我进宫。”顾泠说。 端木忱点头,“为何不是苏凉?她才是神医。” 顾泠摇头,“不,我才是神医。”他方才突然想到闵夫人父女说的要杀掉苏凉的事,万一苏凉来给端木忱医治,两个目标在一起,对方不定会做什么。 端木忱轻咳,“你说是就是吧。那你回家,等着朕派人去叫你再过来?” “让太后安排。封锁消息,不要让爆炸的事传出去。”顾泠说,“你就在这里,不要露面。” 端木忱正色道,“好。” 顾泠正要走,端木忱看着外面阴暗的天色和滂沱大雨,皱眉道,“该不会今日玄北城开战了吧?” “或许。”顾泠话落便离开了。如果开战,战报也不会立即送到京城来。 不过对邢冀和裘靖来说,就算接到消息端木忱死了,也不会轻易相信,就算信了,也不影响他们本来要做的事。因为他们知道顾泠和苏凉在京城,朝中乱不了。 萧太后接到消息,万念俱灰,哭得险些晕厥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还活着的端木熠得知端木忱的寝宫被炸,他在里面,当即说了一句,“快叫苏凉来,把朕治好!” 萧太后闻言,呆愣愣地看着端木熠,从他脸上只看到了激动,甚至还有一丝皇位即将失而复得的兴奋,完全没有对儿子出事的伤痛…… 萧太后觉得太可悲了,她哭着对端木熠说,“苏凉就算来了,也不会把你治好的。” 端木熠面色一僵,冷静下来,端木忱若真死了,皇位怕是会落入顾泠和苏凉夫妻手中! 端木熠开始大喊,“来人!快来人啊!”他要出去主持大局。 萧太后却走到门口,对着过来的侍卫说没事,让他们退下。 端木熠气得破口大骂,萧太后伏案痛哭。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的儿子是否还活着,但她觉得当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看不清局势,也没有处理大事的本事。如果顾泠和苏凉知道宫里出事,一定会来的。端木忱说过,他绝对信任那二位。 “太后娘娘。”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萧太后不可置信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走近的人,“长安?” 端木熠也呆住了。长安向来跟端木忱形影不离,他没事,是不是说明端木忱也没事? 长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皇上安好。” 端木熠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当了顾泠和苏凉的走狗,帮着他们骗我们吧?” 长安:……顾泠和苏凉真要抢皇位,不用这么麻烦,也用不上他。 萧太后没理会端木熠的话,只问长安端木忱在哪里。 长安没有直接回答,只说还在宫中,然后传达了端木忱的意思,让萧太后对外声称端木忱意外受伤,请顾泠进宫。 “为何是顾泠?不是该请苏凉吗?”萧太后愣住。 长安解释,“顾侯说他才是神医。” 萧太后点头,“好。”顾泠的确会医术,这次也的确不是找人救端木忱。 长安暗中过来,又暗中离开,并没有被人发现。 而后萧太后带着人冒雨去了端木忱寝宫查看,下令严密封锁寝宫以及宫中的消息,发现外传者杀无赦,而后命人立即到苏府去请长信侯顾泠进宫。 苏府。 苏凉在地下密室中,并未听到外面的雷声和皇宫方向的爆炸声,仍在审问闵夫人。 “我知道,你叫贺芊芊。我的人听到你跟闵叡说,必须杀了我,只是没听到前因后果。我实在不懂,我跟你们夫妻,到底有什么仇怨?”苏凉冷眼看着闵夫人问。 闵夫人神色一变,想不起她是什么时候跟闵叡说的要杀掉苏凉的话,但她确实说过。她现在记忆有些混乱,更混乱的是,她不知道顾泠和苏凉到底偷听了多少,知道多少事,她该如何应对。 隔壁密室中,闵柔听到苏凉口中说的那句“必须杀了我”之后,面色愈发难看,心也提了起来,双手揪紧自己的衣袖,这是她从小到大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闵柔在等,等着闵夫人否认苏凉的指控,她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我没说过要杀你,你的人听错了吧?我们无冤无仇,杀你做什么?”闵夫人终于开口回应。 闵柔的心倏然松了一下,但随即手攥得更紧了,她很想相信她的母亲,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别天真了,你父母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根本不了解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到底都干了什么…… 闵夫人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承认,闵叡要杀秦家老爷子,这件事是真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当年秦家拒绝了闵家的提亲,闵叡这么多年始终对秦媛念念不忘,对秦老爷子当年看不上他的事情耿耿于怀,生了怨恨。我是被闵叡逼迫的,他抓了我的把柄要挟我,但都是过去的事,跟你无关,我不想解释太多。你要是因为秦老爷子的事,就要把我如何,你真的找错人了。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有真的伤害到秦老爷子不是吗?” 苏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闵夫人身后的墙。一墙之隔,闵柔就坐在那里,一定把她娘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而后苏凉轻哼道,“这我确实知道。你还问了闵叡,为何不杀邢冀和他跟秦媛唯一的儿子邢玉笙是吧?” 闵夫人皱眉道,“我那样问,只是当时在讽刺他,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因为我发现他始终爱的只有秦媛,把我当做替代品,所以……” “打断一下。”苏凉神色淡淡,“据我的人听到的是,闵叡根本不爱你,你也不爱他,是你把他当做曾经爱人的替代品,他会跟你在一起是因为走投无路。你们之前的关系,主导者一直是你,因为先前他不过是个上门女婿,住在你的家里。我说得没错吧?” 闵夫人面色一僵,“不论如何,我们夫妻关系很差,也不是一路人。只是为了柔儿,才没有分开。你要为秦老爷子出头,去找闵叡啊,为何抓了我不放?”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杀了闵叡,你也无所谓?”苏凉冷哼。 闵夫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回答,“是,我早就想跟他一刀两断了。所以他要做的事,你真的不能算到我头上。” 闵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流下来,因为她本来很难过,听着听着,却觉得事情变得很可笑……太可笑了,她眼中多年来恩爱专一的爹娘,全都是假象,他们互相厌憎对方,却伪装得那么好,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为了她表面和谐背地里勾心斗角?为了她密谋去杀秦老爷子吗?嫁娶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有成的,当然也有不成的,凭什么闵家提亲,秦家就一定要答应?不答应就是错的就该死? 闵柔觉得她的人生,她过往的一切认知,都在此刻,天翻地覆。她眼中温和儒雅的父亲,是个小肚鸡肠心理扭曲的偏执狂,她眼中温柔贤惠的母亲,是个自私自利善恶不分的人。 可笑,可悲,可怜,可耻…… “秦爷爷没出事,是因为我们察觉后在保护他。但我还是会找闵叡算账的,不过不是现在。”苏凉看着闵夫人冷声说,“回到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我的人确定听到了,且亲耳听到的人就是我的丈夫顾泠。这才是你被抓来的原因。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无人知晓。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闵夫人抿了一下嘴唇,“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再问,我无话可说。” 落在隔壁房间闵柔的耳中,闵夫人的话,明摆着就是做了却不认。 而闵柔完全无法理解,闵叡和闵夫人为什么说要杀苏凉?非说秦老爷子跟闵叡有仇怨,也勉强算得上。但苏凉年纪这么轻,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苏凉并没有继续追问闵夫人,更没有用刑,而是端着一杯水过去,捏着她的下巴灌了进去。 “只是迷药,死不了,不必紧张。”苏凉神色淡淡,看着闵夫人喝了水之后再次昏迷过去。 闵柔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揪着袖子的手松了一下,又攥紧,很快就见苏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你都听到了。”苏凉面色平静地看着闵柔,“有些话,我方才没有跟你娘说,是因为我若说了,她更不会交代。这几日一直是顾泠在监视你爹娘,听到的看到的不止方才那些。你外公在京城的事,你知道吧,但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吗?” 闵柔抿唇不语。她的确听说她外公也在,但也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为何没露面。 “他是来刺杀皇上的,已经动过一次手,但失败了,还在谋划下一次的行动。”苏凉说。 闵柔蹙眉,就听苏凉说,“因为你们那岛上的主人跟凉国皇室勾结,准备帮凉国一统天下。这是我们之前就查到的,只是没想到跟你爹娘也有关系。我怀疑他们要杀我,是凉国皇帝司徒勰的意思,但尚不能确定,因为疑似你外公的人不是头一回来找我们夫妻麻烦了,他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年底,当时躲在暗处跟踪顾泠被发现,险些把顾泠给杀了。” 闵柔的手攥得更紧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相信,那些暗处发生的事,你确实都不知道。”苏凉说,“我只是解释你跟你娘为何被抓过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爹娘事实上是细作,不管他们是否做了什么,就凭他们的身份和你外公做的事,按照乾国律法,闵家就该被诛九族,包括你,以及闵家其他无辜的人。” 闵柔凝眸看着苏凉,“那你为何不把我们交给皇上处置?你想做什么?” “我正在做的,就是皇上的意思,并非我们夫妻自作主张。”苏凉神色淡淡,“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对付你外公,以及他背后的人。你若配合,自然会没事,闵家不知情的人也不会有事。但你什么都不说,只能视为你选择跟你爹娘外公一路。” 闵柔摇头,“你不会把我祖父他们如何的,你不是那种人。” 苏凉突然笑了,“你这么了解我?确实。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皇上真被你外公给杀了,主持大局的变成我们夫妻,也不会把你祖父一家如何的。毕竟,他们没做错任何事。” 闵柔蹙眉看着苏凉,就听她接着说,“我不想为难你,但希望你想明白,选择做对的事。” “天下纷争的事我不懂,但为何我外公帮凉国就一定是错的?难道一统天下的只能是乾国,是你们,那样才是对的吗?”闵柔反问。 “我不是在说天下大局。你祖父是乾国的臣子,你外公帮着凉国皇室来刺杀乾国皇帝,便是根本不管你祖父一家死活。当然了,你外公还是在乎你的,昨夜打算让你娘带你走,至于你爹,你外公说他会处理掉。闵家其他人的死活,他毫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吗?还是说,你赌我不会把闵家如何,甚至会护着他们?但,凭什么?我讲理,就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你祖父和你外公只是立场不同吗?就你自己做人的标准来说,他们谁是善的,谁是恶的,你当真无法判断?”苏凉冷声说。 闵柔沉默良久后,看着苏凉,缓缓摇头,“我爹娘是有错,你已经抓了我娘,想抓我爹也很容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外公做的事我不清楚,也拦不住。但那个岛上的其他人也是我的亲人,我不会出卖他们,让你们去毁掉我们的家。” 苏凉轻哼,“那是你的家,可未必是其他人的家。你被保护得很好,看到的都是好事,那些见不得光的恶行,不是你没看到,就不存在的。就你外公和你爹娘这般行径,你该不会以为你口中的家真是什么世外桃源吧?” 闵柔面色一僵,但仍是敛眸不语。 苏凉听到顾泠在不远处叫她,便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顾泠很快过来了,眼神冷漠地看了闵柔一眼,便对苏凉说,“皇上的寝宫被炸药炸毁了。” 闵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皇上死了?” “他没事吧?”苏凉皱眉问。她没预料到那伙人会白天动手。 顾泠摇头,“没事,他没在里面。” 苏凉叹了一口气,看着闵柔说,“我怀疑你外公下一个要炸的人就是我了,你应该知道炸药是什么吧?这可不是寻常人会用的武器。既然你不愿意交代,我无法获知你外公杀我的缘由,便解不开矛盾,那你接下来就跟在我身边吧。等你外公来杀我,我让你给我当盾牌,你觉得过分么?” 闵柔面容苦涩而迷茫,缓缓地摇头,低声说,“不过分。”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7.我说 大雨滂沱,圆明阁一楼厅里铺了厚厚的地毯,老沐把顾小暖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放上面,他跟正儿和姬小树都脱了鞋袜坐在上面围着顾小暖玩游戏。 闵柔跟着苏凉从地下密室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顾小暖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正儿和姬小树各用一只手握着顾小暖的小手,有节奏地轻轻晃,像是在带着他们的宝贝妹妹一起跳舞一般。 一老二小玩的是抽积木的游戏。地毯上放了个圆形的厚木板,木板上面用小木条交叠垒了一个柱状的积木,每人轮着抽出一根,看积木倒在谁手中,便是输了。 当正儿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抽他选中的一根木条时,顾小暖突然拽了他一下。 其实力气很小,但正儿下意识地顺着顾小暖的方向歪了过去,怕扯到妹妹,结果就是积木一下子塌了下来。 姬小树瞬间兴奋,“哈哈!大师兄你输啦!” 顾小暖也咯咯笑起来。 正儿无奈地把落在顾小暖腿上的一根小木条拿走,一只手依然牵着顾小暖轻轻晃了晃,“妹妹你开心就好。” “愿赌服输!”姬小树扯开了正儿和顾小暖,一把将顾小暖抱在了怀中,抓着她的双手挥舞,“大师兄青蛙跳!” 站在不远处看着的苏凉面带笑意,闵柔有些疑惑,青蛙跳是什么? 正儿便蹲下,双手扣在后脑的位置,然后绕着地毯的边缘做青蛙跳。这个是苏凉提议的游戏输了的惩罚方式之一。 “妹妹,大师兄像不像大青蛙?”姬小树笑嘻嘻地问。 顾小暖坐在姬小树怀中笑得可开心了,一直冲着正儿挥手。 “不对啊,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青蛙!”姬小树扭头,看到苏凉,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娘!我去哪里可以找到青蛙?我想抓蝌蚪!” 苏凉给正儿讲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正儿又讲给了姬小树听。但俩孩子都没有亲眼见过青蛙和蝌蚪是什么样子的。 苏凉微笑,“找你师父,让他改日带你们去抓蝌蚪。” 正在这时,圆明阁外传来一道声音,“太后娘娘有命,请长信侯即刻进宫!” 顾泠此时也从地下密室出来了,从苏凉身旁走过时,偏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 闵柔看得呆住了,她知道他们是夫妻,但这样当众做亲密事,真的好吗? 闵柔去看老沐,却见他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非要说的话,姬小树有,他抱着顾小暖站起来,扬起小脸儿,眼睛亮晶晶地说,“师父,我也要亲亲!” 顾泠俯身,亲了亲宝贝女儿,然后拧了一下姬小树的耳朵,眨眼功夫就走到门口去了。 “师娘,师父又打我!”姬小树“控诉”顾泠。 顾小暖扬起小手,一巴掌拍在了姬小树的脸上。 姬小树却哈哈笑起来,“哇!妹妹力气好大啊!” 闵柔觉得这个地方有一种很特殊的,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气氛。窗外风急雨骤,闵柔觉得除了她之外,圆明阁中的人都很温暖快乐。而她,原本自以为的温馨和睦的家,不过是个笑话…… “你可以想一下,你外公要杀我的话,会不会直接朝着这里扔炸药,后果是什么?”苏凉在闵柔身旁轻声说。 闵柔正在看顾小暖,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双手又攥紧了袖子。她很想说,不会的,她外公没有这么没人性,但却说不出口。因为她连自己爹娘的本性都不了解,更何况是那个武功极强,偶尔会长时间外出办事的外公……她根本不知道她外公曾经外出都办了什么事,或许就包括差点杀了顾泠那一次的事吧。 闵柔想起苏凉问她的,她的祖父和外公只是立场不同吗? 不是的……闵柔知道答案。 她的祖父除开乾国臣子的身份,就是个普通人,是闵家的一家之长,疼爱儿孙,也会顾全大局,因此闵柔并不会苛责闵老尚书没有帮她推掉赐婚圣旨这件事,她是不愿意进宫,但进宫并不一定代表着悲剧和痛苦,更不代表会有性命之危。闵柔相信假如被赐婚的是她的堂姐,闵老尚书也会同样对待。况且,如今真相大白,乾国皇帝根本没有看上她,只是针对她父母设的局。 但她的外公实力超强,野心也很大,如果苏凉说的他们跟凉国皇室合作是事实的话。 立场不同是真的,但人性善恶,并不是立场二字就能掩盖的。 “这位姑姑是谁啊?”正儿注意到了闵柔。 闵柔以为她认识正儿,但她之前两次见到的其实都是姬小树假扮的。她这会儿反应过来,她听到的“正儿”的声音和看到的正儿的脸,分别来自那两个孩子。 闵柔被苏凉易容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因此姬小树也没认出她。只有老沐知道她是谁。 苏凉开口介绍,“她叫春花。接下来会在这边照顾你们。” 闵柔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春花这个化名,但没资格说什么。 不过当天晚些时候,闵柔见到秋月,就知道她为何被苏凉随口起名叫春花了…… 苏凉抱着顾小暖上楼去喂奶,闵柔就静静坐着看地上的老沐和两个孩子玩游戏。 又一局结束之后,正儿主动邀请闵柔,“春花姑姑,你也来玩吧!很简单的!” 闵柔连忙摆手,结果姬小树直接跑过来拉她,“玩吧玩吧!人多更好玩!” 等苏凉哄睡了顾小暖,又抱着她下来,放在摇篮里,就听姬小树说饿了。 “想吃什么?”苏凉问。 姬小树点了一个菜,正儿点一个菜,老沐也开口说了一个菜名。苏凉让点菜的时候,每人一次机会。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不准点菜的。 三个菜名都是闵柔没听过的,她看向苏凉,就要站起来让位置,“你来玩吧,我……”她也不会做饭啊…… “你玩完这一局过来帮我烧火。”苏凉话落便到厨房去了。 闵柔没什么心思玩游戏,最后输了。 正儿觉得让漂亮姑姑青蛙跳不合适,便提议让闵柔扮个鬼脸。 “要很鬼那种。”姬小树做了个示范。 闵柔安慰自己,比青蛙跳好多了,没关系,反正她自己也看不到,然后就擦了擦手,模仿姬小树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然后正儿就指了一下厨房的方向,“春花姑姑到那边去吧。” 闵柔进厨房的时候,苏凉正在切菜,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娴熟。 “你这里没有下人吗?”闵柔问。 苏凉反问,“你在岛上就是大小姐,有下人伺候的?” 闵柔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虽然苏凉的语气并无嘲讽之意,但她想想,从小到大确实习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哪怕先前来京城的路上也有一个丫鬟专门伺候她。 “我家里有丫鬟,不过不是我的丫鬟。”苏凉说。秋月是伺候南宫倩的。但如今南宫倩跟从前判若两人,自己很乐意做女红和做菜,且做得越来越好了。 闵柔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看着灶膛中燃烧的火焰,想起今日的事,不禁又红了眼圈。她娘成了阶下囚,她爹还不知道怎么样,她外公正在谋划杀掉乾国皇帝,而她变成了苏府的春花姑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凉看到闵柔情绪不对,也没安慰她。她们本可以毫无干系,导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并不是她和顾泠。他们夫妻只是在意识到危险之后想方设法保护自己而已。 闵柔很快调整好心情,开始看苏凉做菜,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平时都是你做饭吗?” 苏凉摇头,“顾泠做的多一些。” 闵柔愣住,“顾侯?他也懂厨艺?” 苏凉神色淡淡,“比我做得好。”实话。虽然顾泠的厨艺是跟她学的,但已经后来居上,且自创了一些很不错的菜式。 这颠覆了闵柔的认知。在今日之前,她以为的苏凉是武状元,是神医,是女中豪杰。她以为的顾泠是贵族出身,是长信侯,武功高强也懂医术,高冷如谪仙。 但此刻闵柔看到的,听到的,这对夫妻的本事都是真的,甚至可能比她所知的更厉害,与此同时,他们又很有烟火气,真正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 而她的外公,要毁灭苏凉和顾泠的家。 闵柔想,如果苏凉因此迁怒到她身上,也无可厚非。 但事实上并没有。她虽然被抓来,但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苏凉对她说话称得上客气,且一直在跟她讲事实讲道理。 “我只是希望你能说出你原来的家,那个海岛在哪里。”苏凉把做好的一道菜盛出来,并没有看闵柔,但话是对她说的,“如果你的家人不作恶不害我,我是不会把他们如何的。你信么?” 闵柔敛眸不语。她很想说一句她相信,但与此同时又很矛盾。一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家人,一边是今日才真正认识的苏凉,哪怕是被父母做的事情严重打击到,她也很难一下子倒向苏凉这边。 “把这个端过去。”苏凉没有要求闵柔现在回答,而是把手中的盘子递给了她。 闵柔站起身,接过去,端到圆明阁里。 一老二小立刻凑了过来,没有筷子,老沐从旁边盖着盖子的竹筒里面拿出一支平时吃水果用的竹叉子,叉起一块肉,吹了吹热气,递向姬小树。 姬小树张嘴去接,结果即将到嘴的肉又飞走,被老沐喂给了正儿。 “沐太公!”姬小树好气啊。 老沐哈哈笑着,把第二块喂给姬小树,然后自己吃了第三块。 闵柔正在想为何两个小家伙不自己拿叉子吃时,就见三人各吃完一块就又回去接着玩儿了。 正儿似乎看出闵柔的疑惑,笑着说,“后面还有好菜呢,一下子吃饱可不划算哦!” 闵柔忍不住笑了一下,“有道理。” …… 顾泠进宫后就去了萧太后那里。 端木熠面色阴沉沉地问顾泠到底怎么回事,顾泠并未理会他,只交代了萧太后几句话。宫中可能有凉国的眼线,为了防止敌人“补刀”,他没有再去藏书阁找端木忱。 林博竣带兵围了太后的慈安宫,他见到顾泠只问了一句,“皇上可好?” 顾泠的回答是,“活着,但不能露面。” 顾泠离开皇宫后,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闵尚书府。按照约定,他今日还要给闵叡施针。 因为雷声的缘故,宫中的爆炸事件外面知道的人极少。 闵老尚书因闵柔母女逃走的事,仍有些不安,见到顾泠虽然迟了但还是来了,莫名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施针结束后,顾泠请闵老尚书回避一下,说有事要跟闵叡谈。 闵老尚书以为是皇上让顾泠问什么,便离开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夫人和女儿去了哪里,她们并未与我商量,我发誓。”闵叡主动开口。 顾泠神色淡淡,直接来了一句,“你岳父要杀你,或许就是今夜。” 闵叡面色一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岳父早就死了。” “只是好意提醒,不用谢。”顾泠话落,视线从闵叡眉心掠过,转身往外走。闵叡近日定有血光之灾,但他眉心并未出现黑雾,说明不是值得救的人,死了活该。 闵叡心中却如鼓擂一般狂跳,看着顾泠到了门口,他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那样说?” 顾泠并未理会,开门出去了。 顾泠离开闵家,如之前一样,进了秦国公府,然后就消失了。 很快,顾泠又暗中回到闵尚书府,让一直在监视闵叡的岑蔓回家去。而后,他进了闵叡的房间。 闵叡正因为顾泠的话惶恐不安,越想越觉得贺巍一定会杀他灭口,他都没听见开门声,乍见顾泠出现在面前,神色大变,“你……又回来作甚?” 顾泠一句话没说,挥掌打晕闵叡,然后拿出易容药,把自己易容成了闵叡的样子后,将他踢到了床底下,自己坐在了闵叡的床上。 …… 苏府。 见岑蔓回来,苏凉就知道顾泠又去盯闵叡了。 想到顾泠午饭都没吃,苏凉决定加快对闵柔的心理攻势。 于是,闵柔见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她的神色表明,她认识此人。 “他是前几日刺杀皇上的高手之一。当时一共有五个,两个死在宫中,一个被抓,两个逃走。我怀疑逃走二人之一就是你外公。”苏凉说。 “你要如何处置他?”闵柔蹙眉问。 “他是个死士。让他昏迷,是因为他一旦醒了,为了避免泄密就会自杀。他的同伴有一位就是这样做的。”苏凉说,“你可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宁死都要守护的秘密?” 闵柔脸色难看,“我不懂……他们为何这样做……”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苏凉说着,拿出一个顾泠做的飞机模型给闵柔看,“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闵柔震惊的神情表明,她真的见过类似的东西。 “你从哪里得来的?”闵柔攥紧了衣袖,眼神不安。 “顾泠做的。”苏凉说,“你在哪里见过?又是谁做的?” 闵柔开始揉发疼的额头。她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该说,千万不能说。 “你见过她吗?”苏凉放下模型,拿出一幅画像打开让闵柔看。 画像上面是原瑛的祖母岳梅。苏凉怀疑她跟闵柔出身的那个势力有勾结。 闵柔点头,“见过。”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娘说,那是岛上的贵客。 “她身边可有一个年轻姑娘?”苏凉打开第二幅画像,上面是原瑛。 闵柔神色不安,“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苏凉一手拿着一幅画像,“那我简单说。这姑娘是我姐姐,被这妖妇抓走了,看样子跟你的家人也有关系。我必须去找到她,救她回来。你可以告诉我,去哪里救人吗?” 闵柔咬了一下嘴唇,“你想知道我家在哪里,就是为了去救人?” 苏凉点头,“没错。你姓闵,我希望你考虑问题可以站在闵家人的角度,抽离出来,再去看你曾经那个家。” 闵柔听到顾小暖在楼下笑,都能想象到她可爱的模样。她很想说服自己,苏凉跟她不是一路人,不可信。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怀疑苏凉,而她曾经的家里却一日之间接连冒出无数可疑之处。 “你发誓,不会伤害我家中的无辜之人。”闵柔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苏凉说。 苏凉举手,“我发誓,绝不伤及无辜。” 闵柔松开了攥着衣袖的手,语气很轻,“好,我说……”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8.重大进展 窗外雨势渐弱,凉风从开着的窗缝透进来,闵柔的脸色如天色一般暗淡无光。 “我外公姓贺,单名一个巍字。我有两个舅舅,四个表哥,他们在岛上……兴许不在,我不知道。”闵柔语气缓慢,说出这些对她来说有点艰难。但不是因为她担心苏凉去岛上害人,而是她直觉,她并不是很喜欢的舅舅表哥们,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座岛在哪里?”苏凉再次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闵柔蹙眉思索,“在海上……这是废话。我们是从乾国南山城上的岸,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从岛上到南山城的路线。” 苏凉可以理解。海上行船,没点专业知识和高度注意力,连方向都很难分清楚。 “但我看到过送我们上岸的那位爷爷手中的行船海图。”闵柔话落就叹了一口气。这是那座海岛最秘密的东西之一,不能让外人知道。 事实上,若是顾泠逼问闵叡,哪怕闵叡愿意交代,他也根本说不出那个海岛的位置。因为他当年是被抓过去的,这次是时隔二十多年头一回离开,且全程病着躺在船舱里听着海浪声,很少看到外面。 而闵夫人贺芊芊倒是能够自由地在船上行走,但只是这样也无法提供一个可用的路线。 三人中,只有闵柔,因为跟送他们离开海岛的老者关系很好,时常到他身边去聊天,趁着他短暂离开时无意中看到了行船路线图。她当时纯粹是好奇,想知道目的地在什么方向,所以多看了几眼。怕那个老者不高兴,她在他回来之前恢复原状,假装根本没注意到那张羊皮卷。 闵柔此刻并未想到,事实上他们一家三口被允许离开海岛回闵家,原因之一也是没有人带,他们出来就回不去了,也不可能把海岛的位置准确透露给外人。 苏凉喜出望外。她虽然问了几遍,闵柔一直是不肯说,而没说不知道,但她仍是觉得闵柔或许根本说不出那个海岛的具体位置。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知道。 苏凉立刻拿出文房四宝,示意闵柔把她所知的路线图画出来。 闵柔落座,苏凉见她仍在蹙眉深思,便静静离开了。 下了楼,苏凉就见三个娃都躺在地毯上睡着了,身上被老沐盖了个薄被。顾小暖在中间,正儿和姬小树在两边,都侧向顾小暖。姬小树脸上还带着笑,不知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老沐就盘膝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向苏凉,轻声问,“怎么样?” 苏凉点头走过去,“有收获。她愿意交代了。” 老沐轻哼,“这还差不多,不然只能来硬的了。” 苏凉看了孩子之后,去沏了一壶茶回来,等她端茶上楼进书房,闵柔正好放下了笔。 “喝杯茶吧。”苏凉把茶壶放在桌上,也没给闵柔倒茶,而是拿走了她刚刚画好的那幅图,坐到旁边,细细查看。 闵柔站起身,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在苏凉面前,一杯自己握在了手中。 茶杯有点烫,但她此刻由内而外觉得冷,很需要这样的温度。 苏凉看完问闵柔,“你们走了几天?” 闵柔回答,“我们清早出发,过了九个夜,在清早到达南山城外。”因她觉得行船无聊,便一直数着日子。 “告诉我这些沿途经过的海岛都是什么形状,有何特征。”苏凉把图放在了两人中间。这幅图还是有些模糊,需要更多的细节来保证路线不会走错。 闵柔便一边回忆,一边跟苏凉讲她沿途看到的岛屿是什么样的。 苏凉提笔,在图上做了标注。 “你的字真好看。”闵柔说。 苏凉轻咳,“这不是重点。不要分神,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遗漏的?” 闵柔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但又认真想了想,关于海上的行程确实想不起来别的了。 “好。”苏凉把那幅补充过细节的路线图放在一边,又拿了一张白纸过来,在上面写下贺魏的名字,下面标注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又写上闵柔一家三口。 在纸的另外一端,写下了岳梅和原瑛的名字。 “跟我这位姐姐在一起的,还有我的一位师父,是个老头。”苏凉跟闵柔描述了一下老白的外貌身形。 闵柔摇头,“这位前辈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两位,我也只是偶遇一次,当时是我外公带他们上岛的,不让我多问。” 苏凉心中一沉,老白没跟原瑛在一起?那他在哪里?还是说,已经被岳梅害了? 不,不会的……苏凉知道老白对岳梅是特殊的,不可能轻易杀了他,或许只是没有带老白一起到那个岛上去,把他困在了别处。 “她们身边有没有一个年轻男人?”苏凉问。 闵柔想了想,点头说,“是有一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但一直拉着她的手。” 闵柔说着指了一下纸上原瑛的名字。 苏凉想,那定是原瑛的弟弟原野无疑了。看样子,是岳梅带着原瑛姐弟去了那座海岛。 “我姐姐,神情如何?”苏凉问。 闵柔回答,“那老妇人神情自若地昂着头,但你姐姐脸色很冷,看起来很憔悴,一直落后她半步,拉着她的年轻人低着头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抱歉,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想太多。” 如今想来,那三人明显是有些不对劲的。但若非苏凉说原瑛是被抓去的,闵柔也不会无缘无故想到这一层。 苏凉摇头,“不用抱歉,这跟你没关系。”然后简单说了她跟原瑛和原野的渊源,以及岳梅和老白的关系。 闵柔这才明白原瑛为何是苏凉口中的姐姐。她们之间的故事很曲折离奇且有趣,虽然苏凉讲得语气平淡,但闵柔听着还是觉得很神奇。这可是想凭空编都编不出来的真实故事。 “岛主是谁?”苏凉问出了核心的问题。那个岛上的主子应该就是她的“同乡”,是一切的根源。 闵柔闻言,视线又落在了苏凉拿出来的飞机模型上,而这基本证实了苏凉的猜测。 “岛主……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闵柔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开口,“他名叫墨岩,年纪与我外公相仿,我管他叫墨爷爷。这个样子的东西,我在他的院子里看到过,但比你们这个要大很多。” 终于,一直以来苏凉和顾泠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先前那些怪异之事,也都一下子串起来了。 真有个穿越者,就在海上的某座岛屿隐居多年,如今出来搞事情了。 “他都会什么?”苏凉问。 闵柔回答,“我觉得墨爷爷什么都会,无所不能。” 苏凉反问,“他会医术吗?” 闵柔愣了一下,摇头,“应该不会,不然他就给我爹医治了。那我收回墨爷爷无所不能的话。” 苏凉点头,她觉得真正无所不能的是她家大神。 “我外公说,墨爷爷武功很高,无人能及……但也不一定吧,说不定长信侯比墨爷爷武功更强,这我就不知道了。”闵柔已经很快学会了客观看待她那个曾经的家以及里面的所有人。 苏凉在纸上最中心的位置写下墨岩的名字后,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上小一点的两个字“武功”,也画了个圈。 闵柔接着说,“墨爷爷会做很多奇怪的东西。”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模型后,摇头,“可能是我在岛上长大,没见过世面的缘故,本以为那些东西是他自创的,世间仅有,别人都不懂,我外公就是这么说的。但如今看来,你们也会。” 苏凉画了个空的圆圈,里面本来该写的是“穿越”,不过不能写出来。 “除了这个,他还做过什么?”苏凉问。 闵柔想了想说,“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对了,墨爷爷写了一本很美的诗词,我曾经读过,他还会弹特别好听的曲子。” 苏凉并不意外,那些她也会,不过要说弹曲儿,还得是顾泠。她想收集信息判断一下墨岩穿越前的职业,但还真无法确定。 然后,苏凉就问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那位墨爷爷,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他不是寻常人的特别之处?” 闵柔点头,“他确实不是寻常人,但你是想问哪方面呢?” “跟武功或者诗词弹琴都无关,这些会的人很多。有没有什么事,只有他能做到?而且,有点玄乎,让你无法理解的那种?”苏凉是想确认一下墨岩是不是真的拥有随身空间。 闵柔愣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说明真的有,只是闵柔以为那是绝密之事,相隔天涯的苏凉无从获知。 苏凉摇头,“这个我暂时无法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有的话,是什么?” “是有一件事,我始终无法理解。”闵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墨爷爷可以把东西变没。就,一下子消失不见那种。我是无意中远远看到的,墨爷爷手里拿着一块木头,那木头挺大的,绝对藏不到身上去,然后就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以为是我看错了,或是我臆想出来的?我当时也以为是眼花了,后来怀疑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是我梦到的,直到时隔很久我又看到了一次同样的事情。墨爷爷没察觉我在偷看,但被我外公发现了,我外公严厉告诫我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我看到了什么。” 如今闵柔的逻辑是,她外公不是好人,所以他的话也不是必须听了…… 而且,今日发生的事让闵柔也开始怀疑墨岩的本性。她的外公是墨岩手下的第一心腹,墨岩没有孩子,她外公在岛上的地位是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由此也使得闵柔在岛上地位不低,且墨岩很喜欢她,把她当孙女一般看待,这是她能接触到一些秘密的主要原因。 此刻闵柔在想,她外公和其他那些死士高手做的事情,定是墨岩授意的。 最让闵柔无法接受的,就是死士。因为她曾经以为,那些武功高强的爷爷都跟她的外公以及岛主墨岩是好友是兄弟,但如今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她无意中发现的秘密,使得她一直以为墨岩不是神仙也是个半仙,是超脱世俗的高人,却没想到他如今开始掺和天下纷争,且手段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换言之,她曾经崇拜尊敬的墨爷爷,已经“塌房”了。 反而是顾泠和苏凉这对夫妻,让闵柔看到了真正光明磊落的强者是如何行事的。哪怕她们今日才认识。 “第二次消失不见的,是多大的东西?”苏凉问。 闵柔有点意外苏凉关注的点,“是好多大箱子,我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合起来,得有这个房间这么大吧。” 苏凉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确定墨岩有空间的时候,她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没错,那些炎国给的粮草,被墨岩用随身空间运到了凉国去。他的空间一定很大,才能装得下。 闵柔见苏凉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空间”,她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本事?如果墨爷爷是仙人的话,你和顾侯跟他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吧?”证据是那个相似的飞机模型,和苏凉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墨岩却对他有一些准确的猜测和了解。 苏凉非常认真地摇头,“我们没有那样的本事。” 苏凉是穿越者,但并没有异能,也没有空间,顾泠这个本土人士天生有异能。 也是因为两个人认识的时候确认过彼此都是“异类”,才会有后面的“合作”。 而如今他们的敌人墨岩,目的不明,但就随身空间这一点,让苏凉十分忌惮。万一墨岩往他的空间里放了大量的炸药,把乾国整个夷为平地都不是没可能…… “墨岩可有儿孙?”苏凉问。 闵柔摇头,“没有。我记忆中,他始终都孤身一人。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他书房中有一幅画像,画像中是个女子,衣着有些特别,裸露着小臂和小腿,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只露出一点下颌。我问他画中人是谁,他说是他的爱人。我又问那人在哪里,他说在远方。” 穿越者无疑了,穿越之前有爱人,一直无法忘怀,所以并未在这边成亲生子。这是苏凉目前的推断。 方才她想到了疑似跟她身世有关的沈清雪,当年可能就是被岳梅卖给了那座岛上的人。但沈清雪跟了谁,苏凉长得像她是不是巧合,仍无法确定。 “跟我说说岛上其他的人和事吧。想起什么说什么。”苏凉说。 闵柔把她所了解的,那座岛上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以及岛上的地形房屋什么的,都跟苏凉讲了一遍。 苏凉的纸上很快就写满了收集到的信息,又换了一张纸,写了大半。闵柔说差不多就是那样,其他的她暂时想不起来了,如果再有想起来的会告诉苏凉。 “很好,谢了。”苏凉看着那两张纸,还有那张行船路线图,觉得当下的难题有了重大进展,很想立刻跟顾泠分享,再好好讨论分析一下,可惜顾泠不在家。 闵柔说了很多话,有些口干,喝掉已经凉了的茶水后,看着苏凉说,“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你能跟我讲讲,你跟顾侯的事吗?” 苏凉挑眉,“你只是好奇,还是因为别的?” “是好奇,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闵柔苦笑,“我觉得对你们的了解不够,我想,假如了解得更多一点,或许会让我更容易相信,我正在做的事,是对的。其实,我应该先问你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本该是我决定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转折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你说服了。” 苏凉微微一笑,“很合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399.外孙女 苏凉告诉闵柔的过往经历,跟除了顾泠之外她的家人知道的差不多。穿越和异能是只字不能提的。 虽然闵柔告知了她所知的那座海岛上最大的秘密,包括穿越者墨岩的事。但一来闵柔对“穿越者”没有概念,二来她讲的都是别人的事,而不是她自身的秘密。 因此,苏凉的“交换”也是有分寸的,只是避开了一些事,说的几乎也都是事实。 闵柔听完,不禁连声感叹,“你们可真是天作之合。” 她曾经以为的爱情,是她爹娘那样的。如今一想到只觉得讽刺和可笑。 她来到京城之后很羡慕两位堂姐的婚姻,觉得她们都觅得如意郎君,过得很舒心。 但听了苏凉和顾泠的故事后,闵柔便觉得,他们之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话本子里的一见钟情,一点一点相知相恋的爱情真的太美好也太有趣了。相较之下,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显得平庸又无聊。 而除了爱情之外,苏凉一路走来的勤奋努力,即便她没说,但从结果看,闵柔也不得不深深佩服。 “跟你们比,我之前的人生简直平淡如水。”闵柔自嘲道。 苏凉却摇头,“你的平淡,是平静无忧,安宁无虞,只这一点,就胜过这世间多数人了。正因为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才需要靠自己,一直往前走,不能停,不能大意,否则就会被突然出现的‘虎狼’撕咬吞噬。” 闵柔原本很天真,而无忧无虑才有天真的资本。 闵柔明白了苏凉的意思,更是自惭,“你说得对。”她听苏凉说起过往,很多有趣的点,是她作为看客的角度肤浅的认知,其实那些事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心智,便会陷入绝境无法翻身。 “从今以后,我也没有家了……”闵柔面容苦涩。她今日一直在回避去想她的爹娘会有什么下场,但无论如何,曾经那个被周围人伪装出来的温馨和睦的家,对她而言都已不复存在了。 苏凉轻轻拍了拍闵柔的肩膀,“你不是羡慕我么?你独立成长的机会来了。” 闵柔:……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信心,当下满心的迷茫。 正儿抱着顾小暖上楼,说妹妹饿了。 苏凉给女儿喂了奶,顾小暖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指向窗户。 “雨停了,林爷爷还没来,我们带妹妹出去玩吧?”正儿问。 苏凉给顾小暖戴上姬月璇送的小帽子,“外面凉,你跟小树都多加件衣服再出去。” 苏凉本想安排闵柔住在离圆明阁最近的一个院子,但她主动提出晚上回地下密室睡,“我不问你最终会如何处置我娘,但她如今还活着,也需要人照顾,我就在下面,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相信。但要提醒你,再回下面后收起好奇心,不要乱走,也不要乱碰下面的东西,否则会有危险。”苏凉说。那可是老沐和顾泠师徒精心打造的迷宫。虽然正儿和姬小树偶尔会下去玩儿,但他们都认真记下了哪里不能走哪里不能碰。 闵柔表示她明白了。 因为下雨,林舒志比往日来的晚一些,见正儿和姬小树推着顾小暖在湖边玩儿,老沐在亭子里看着他们,只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告诉他们今日停课。 姬小树欢呼雀跃起来,“明日也停课吗?” 正儿皱眉,“小树,你这样会被师父揍的。” “师父又不在家。”姬小树说着往身后看了看,不见人影,有些失望,“我刚刚还想,师父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正躲在旁边等着把我提起来揍一顿呢!” 正儿:……所以姬小树故意说希望明日停课,是想试探顾泠是不是回来了?换言之,期待挨揍?无语…… 林舒志笑着进了圆明阁,就见苏凉从楼上下来了。 “师父找我还是找顾泠?”苏凉问。 “他还是不在?”林舒志问。这几日他来,都没见到过顾泠在家。 苏凉点头,“他出去了。” “宫里……没事吧?”林舒志意有所指。 苏凉再次点头,“皇上安好。” 林舒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虽然知道就算端木忱死了,乾国也乱不了,但他还是希望端木忱好好的。一来端木忱的确很适合坐龙椅,二来,顾泠和苏凉并不想被推到那个位置上。 “北边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林舒志深深叹气。 苏凉觉得就算还没打,也快了。背后的推手就是墨岩和他所拥有的随身空间。等京城的风波平息后,她跟顾泠要赶紧考虑怎么处理北方的战事,解决掉凉国的隐患。 苏凉没有主动说更多当下的局势,林舒志也没再问什么,又聊了一会儿孩子的事,便起身告辞了。 …… 闵尚书府。 傍晚时分,闵老尚书又来了闵叡的院子。 闵叡中间苏醒过一次,动了一下,尚未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顾泠从床底拖出来再次打晕且塞了迷药,又踢回去。 此时,顾泠假扮闵叡,跟闵老尚书相对而坐。 “叡儿,你夫人和柔儿是回你们原来住的地方了吗?”闵老尚书问。 顾泠微微点头,模仿闵叡的声音,“或许会回去,也或许会另外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闵老尚书深深叹气,“也不知道为父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柔儿。” “会的。”顾泠说。 闵老尚书听到他肯定的语气,愣了一下,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问,“叡儿,你回来说的过去二十年的事,都是真的吗?没有什么隐瞒吧?” 顾泠沉默不语。 闵老尚书的脸色愈发不安,“你……你可别犯糊涂啊!要是有人逼迫你做什么,你赶紧说出来,别藏着掖着。我们闵家虽然不比秦家显赫,但对乾国忠心耿耿,皇上也多有宽待,你可不能做祸家乱国的事!” “若是做了,会如何?”顾泠问。 闵老尚书脸色瞬间就白了,“你要是敢做大逆不道的事,为父只能把你逐出家门!总不能让整个闵家都给你陪葬吧!” 顾泠点头,“我知道了。不用怕,没有您老担心的那种事。” 闵老尚书有些气恼,扬手作势欲打顾泠,半道又收了回去,瞪了他一眼,“话可不能乱说!记住了!” 顾泠再次点头,表示记住了。 闵老尚书离开后,顾泠独自吃了晚饭。送来给闵叡的晚饭味道很清淡,不好吃,顾泠只为饱腹,一边吃一边在想此时圆明阁里苏凉带着孩子们热热闹闹吃饭的情景,真想立刻回去。但不行,他要留在这里,等着可能会出现的贺巍。 岑蔓暗中来过,要替换顾泠回去,但却没见到顾泠。她想了想,觉得事情有变化,便又回家去找苏凉商量。 “他没在那边?”苏凉蹙眉。她一直在等着顾泠回来,告诉他今日从闵柔那里获知的信息。 岑蔓神色担忧,“没见到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凉觉得那伙人今日的目标是炸死端木忱,贺巍行事谨慎,大白天去杀闵叡的可能性不大,但今夜可能会去闵家。 如此……苏凉怀疑,顾泠或许假扮闵叡,在房间里等着贺巍出现,把他拿下? “应该没事。”苏凉对岑蔓说,“麻烦师父再过去一趟吧,留在那边,看今夜会不会有动静。小心一点。”万一有事,岑蔓跟顾泠可以联手,把握更大一点。 岑蔓闻言便又到闵府去了。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端木忱仍在藏书阁中,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没有点灯,睡不着也无法看书,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想起白天爆炸的寝宫升腾起的可怕烟云。若不是顾泠最近一直在保护他,他已经死了不止一次了……端木忱想着,握紧了手中的钉枪。冰凉的铁疙瘩被他的体温暖热,却无法平复他不安的心。 闵柔在地下密室中坐着,看着躺在身旁的闵夫人,脑中一时想起小时候的事,一时又想到当下,纷乱复杂,让她理不清头绪。 老沐也没睡,看顾泠不在家就知道近日越发不太平,他要保持清醒,守着苏凉和孩子们。 苏凉在看书,等着顾泠回来。 顾泠躺在闵叡的床上,静静地等了一夜。岑蔓就在一墙之隔,也等了一夜。但闵府这一夜很安静,始终没有人来。 天快亮了。 顾泠从床上坐起来,蹙眉沉思。他得离开了,不能一直耗在这里,闵叡其实不重要,但他或许知道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又不能让他清醒着见到贺巍,会打草惊蛇。 此时,外面静悄悄的,顾泠从窗户出去,看到了岑蔓。 岑蔓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小顾?” 顾泠点头,“师父先回去,告诉苏凉我这边安好,我稍后就回家。” 岑蔓闻言也没多问,便离开了。 顾泠回到房间,把闵叡从床底拖出来,拿针扎了他一个穴位。 闵叡很快苏醒过来,就听耳畔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不准吼叫,便是引人来了,你爹也不会为了保你,跟我作对。” 闵叡面色一僵。是顾泠,而他知道,顾泠说的是事实。别说闵叡自身有足以致命的大问题,就算他清清白白没犯错,闵老尚书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可能得罪顾泠。哪怕,顾泠要闵叡的命。 “接下来我问你什么,老实回答,我可以考虑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否则,就凭你要杀秦老,我就可以杀了你。”顾泠冷声说。 闵叡神色惊惶不定,“你……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那个海岛的事。岛主是什么人?”顾泠问。 闵叡突然想起昨日昏迷前顾泠说的“你岳父要杀你”,想到骗他会回来却一走了之的闵夫人,心一横,看着顾泠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当真会放过我?当年我是被抓去的,后面发生的事,都由不得我做主。” 顾泠点头,“那要看你是否能提供有用的消息。” “我相信你的人品,相信你不会食言。”闵叡是对顾泠说的,也是在安慰自己。事到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向顾泠妥协,还有希望能保住性命。至于妻女,他已经无暇关心也指望不上了。 “那里叫星落岛,岛主名叫墨岩,年纪跟我爹差不多。”闵叡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交代他所知道的事。 但作为一个上门女婿,且不被岳父喜欢,闵叡在岛上的地位是比他女儿闵柔要低很多的,跟墨岩也没有什么接触。 最关键的,关于那个岛的位置,闵叡不知道,关于墨岩的随身空间,他也完全不了解,“墨岩有一个很厉害的宝贝,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那岳父贺巍知道,且他想得到,但他又不打算杀了墨岩,也许是因为杀不了。” 顾泠想这应该是就是苏凉说的那种随身空间了,未必是个可以易主的物件,墨岩死了兴许就不存在了。 “你们为什么说要杀苏凉?”顾泠问。 闵叡愣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一个关键的信息,“是因为她的容貌。那日贺芊芊头一回看到苏凉之后,见了她爹就说一定得杀掉苏凉,因为苏凉长得很像墨岩的女儿,如果让墨岩见到她,他们想要的东西可能就得不到了。” 顾泠凝眸,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当年沈清雪跟了墨岩? “我从没见过墨岩的女儿。我去到岛上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且她似乎是个禁忌,岛上的人都不准提起,导致我一度以为墨岩没成亲没孩子。”闵叡接着说。 最后闵叡开始卖惨,说他当年如何被抓去,这些年如何被贺家人看不起,又说他想杀秦老爷子只是一时冲动,被闵夫人蛊惑的,他现在很后悔。 顾泠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两颗药丸,捏住闵叡的下巴,在他惊恐的眼神之中塞入了他的口中。 闵叡很快全身僵直,出现了类似中风的症状,嘴可以张开,但无法再说出清晰的话语。 而后顾泠把闵叡从地上拽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走了。 暂时不杀闵叡,只是不想让贺巍察觉不对,不代表就此放过他。 …… 顾泠回到家,两个小徒弟正在晨练。 对于姬小树隔着湖的热情呼唤,顾泠完全没理会,直接回了圆明阁。 “大师兄,师父好像心情不好,居然都没来揍我!”姬小树分享了他的发现。 正儿一脸无语,所以顾泠揍他说明心情好?虽然事实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总觉得怪怪的啊…… 顾泠上楼,见到苏凉的时候,她刚喂过顾小暖。 夫妻俩四目相对,发现彼此眼中都是红血丝。 “洗洗吃早饭,然后睡一觉。”苏凉说着把顾小暖放回摇篮里。 顾小暖看见了顾泠,高高地伸着小手,咿咿呀呀求抱抱。 但顾泠张开双臂,把苏凉拥入了怀中。 “大神你最近辛苦了。”苏凉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背。 “还好。”顾泠微叹,“只是很想你。” 苏凉轻笑,“我们也就分开了不到一天。大神乖,洗手吃饭去。昨日闵柔交代了很多重要的事,我稍后告诉你。” 顾泠放开苏凉,“现在说吧。闵叡也交代了,但他知道的不多。” 然后苏凉就拿出昨日的图纸给顾泠看,两人交流了一下各自获取的信息。 苏凉本以为,她从闵柔处获知的信息完全涵盖了闵叡所知的,直到听顾泠说起贺巍父女要杀她的理由。 苏凉当即呆住,“我可能是墨岩和沈清雪的……外孙女?” ------题外话------ 求月票 7017k 400.我也要 认识老白之后,苏凉就怀疑原主的身世不一般。从闵柔处得知星落岛上的确切消息,以及岳梅真跟那边有勾结,苏凉怀疑原主的母亲或许出身星落岛,且极有可能是沈清雪的女儿。 但苏凉完全没想到,闵夫人说她长得像墨岩的女儿。那就说明,墨岩的女儿跟沈清雪的女儿,指向同一个人,沈清雪当年被岳梅所害,最后跟了墨岩? 可闵柔说过墨岩有一幅画像,说是他的爱人,在远方,且画中人的衣着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更像苏凉前世。这导致苏凉下意识地以为墨岩穿越后并未娶妻生子,一直在怀念另外一个世界的爱人。 “会不会,沈清雪跟墨岩前世的爱人容貌相似?”苏凉提出一个猜测。 顾泠点头,“有可能。” 苏凉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莹润透亮的紫玉佩。 这是原主留下的,苏凉曾经戴在脖子上很久,后来顾泠送了她一块新的玉佩便替换下来了。 当初把苏远舟一家迁坟回故乡时,苏凉本想给原主设个衣冠冢,但一来族叔苏柏反对,觉得不吉利,二来在那之前苏凉收到一张纸条,如今看来送纸条给她的人应该就是贺巍了。 那张纸条使得苏凉开始怀疑这世上还有另外的穿越者,且盯上了她。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苏凉就打消了给原主设衣冠冢的念头,但把原主留下的遗物放在了苏远舟的棺材里埋了。其中包括原主的衣物和她亲手做的许多绣品。 这块紫玉佩并未被放进棺材,是因为苏凉觉得或许还有用,万一原主的母族出现,必要的时候得有信物。用不用另说,想用的时候总不能再把苏远舟的坟墓挖开。 此刻,苏凉把紫玉佩放在桌上,下面就是她所写的星落岛基本情况。 玉佩上面没有字,但苏凉直觉,这东西是原主母亲的,可能跟星落岛有关。 “墨岩的随身空间,可能不是个物件,也没法易主,而是存在他的意念神识里。虽然我觉得这东西太玄乎,但我自己就是个玄乎的存在。”苏凉接着分析,“既然贺巍是墨岩的第一心腹,很了解他,看样子连他穿越和空间的事都知道,他效忠墨岩的目的是什么?” 顾泠凝眸,“他们认为墨岩是个仙人,只要他想,便有能力得到天下。” 苏凉轻哼,“所以,贺巍和这些武功绝顶的死士是认为跟着墨岩就能一飞冲天?贺巍在星落岛地位超然,其他老头为了大业甘心赴死,十之八九是为了儿孙的前程。” 顾泠点头表示认同。能练成绝顶武功的人,要么真正避世而居淡泊名利,一旦出世,定所图甚大。 而这些高手想直接去效忠皇室,很难被信任,假如有一个机会,能做新朝代的开国功勋,便可保几代荣华。 墨岩被当做王者,是因为他的确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才能征服这些人。 “我之前觉得墨岩想穿回去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但现在觉得,他或许真的想回去。因为他在这边没有儿孙。就算原主真是他的外孙女,也是他根本不知道的存在。”苏凉说,“再加上他对前世的爱人念念不忘,沈清雪可能只是个替身。” 顾泠看着那块紫玉佩若有所思,“或许墨岩承诺过,得到天下会送给贺巍,他会离开。他若贪恋权势,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出岛。” 以墨岩的能力,想搅动天下风云,早就可以办到了。就像这次,若不是他的空间,凉国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跟乾国开战。 “那大神觉得墨岩蛰伏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苏凉问。 顾泠神色淡淡,“或许在制造时光机。” 苏凉扶额,“以这边的科技水平,这个真没办法实现。” “我是说,他在找回去的路。未必需要科技,或许是什么玄乎的东西。”顾泠说。 苏凉神色莫名,“大神你先前说过,他可能是从我前世的未来穿越过来的,说不定他前世的时代真有时光机,或是什么特殊的玩意儿可以完成穿越,甚至是,回去?” “可能他的时光机发射器没电了或是坏了,一直在修。”顾泠说。 这源自于苏凉给顾泠讲的一部影视剧《寻秦记》里的情节。男主通过时光机穿越回秦朝完成任务,带着一个信号发射器,按下发射器就可以让人再次开启时光机,原路返程回去…… “打住打住。”苏凉摇头,“再朝着这个方向想下去,可能性会越来越多。总之,墨岩的目的有可能是想回去,不管用什么方式。那他找我做什么?需要帮忙?” 顾泠沉思了片刻之后说,“做实验品。”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光明正大过来打招呼交流,有话好好说。但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墨岩已经知道顾泠和苏凉夫妻俩必有一个穿越者,且基本确定是顾泠,然后就开始帮着司徒勰打乾国。顾泠和苏凉又是乾国皇权的核心力量。 也即,墨岩正在跟顾泠和苏凉为敌,完全不是打算合作的态度。 顾泠认为,墨岩的计划是打败他,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受他控制,替他去做只有穿越者才能做的什么事,且定然不会是好事,假如好好商量他决计不可能答应那种。 “我觉得大神你的推测有道理。贺巍认为我可能是墨岩的外孙女,想杀了我,阻止墨岩见到我,是因为假如我真是的话,墨岩有可能就不走了?或是不再跟我们为敌,放弃原本的所有计划?”苏凉说。 “未必。”顾泠摇头,“不过有这种可能,你对贺巍是威胁和阻碍。” 苏凉揉了揉额头,“事情总算是清晰了一些。”自从收到那个纸条到现在,笼罩在他们眼前的迷雾随着闵柔的交代散去了很多,但仍有一些疑团未解,包括墨岩是不是真的想穿回去以及是否真有可能做到,以及他到底找别的穿越者意欲何为。 “先吃饭吧。”苏凉握住顾泠的手,把他拉起来,“吃完你还得进宫一趟,看看端木忱眉心的黑雾消失没有。” …… 姬小树没想到顾泠居然会在吃饭的时候考他的功课,当即表示,“林爷爷昨天来了,但是没上课!” “你昨天写的字呢?”顾泠问。 姬小树傻眼,正儿也默默低头。因为没上课,他俩昨天玩得太嗨,连顾泠要求他们每天写的两张字也没写。 “今天补行吗?”姬小树弱弱地问。 “师父,我也没写。”正儿主动承认。 “翻倍。”顾泠神色淡淡。 正儿立刻点头表示没问题,姬小树哭丧着脸朝苏凉投来求救的眼神。 苏凉笑了笑,“等写好了,你们师父有空的话,让他带你们去找蝌蚪和青蛙。你们不是想看吗?” 两个孩子眼神瞬间都亮了,齐刷刷地看向顾泠。 “师父你要不答应,让师娘揍你!”姬小树非常不怕死地拱火。 顾泠答应了,但同时拧了一下姬小树的耳朵。 姬小树却嘿嘿笑,“师父你没吃饱吧?这次一点都不疼!” 正儿:…… 早饭后,已经半晌了,两个孩子为了能早点跟顾泠去找蝌蚪,乖乖写字去了。 顾泠暗中进宫去看端木忱。 端木忱仍在藏书阁躲着没出去,今日早朝取消了,百官得知端木忱遇刺受伤,一时有些人心惶惶。 不过好的是,北边依旧没有开战的消息传来。倘若此时有战报,只会让人更加不安。 顾泠一见端木忱,他眉心黑雾仍在。这说明贺巍一伙还在京城,或许是要确定端木忱死了再走,也或许,贺巍打算杀了苏凉再走。一旦得知端木忱躲开了爆炸,定会再次出手。 “皇上再躲几日吧。”顾泠说。 端木忱叹气,“为了安稳朝中,不如朕下旨封你做摄政王,暂理朝政?” 端木忱是真心的,他昨夜一直在想这件事,但又觉得顾泠肯定会拒绝,谁知顾泠直接点头,“我正有此意。” 端木忱神色怪怪的,“要不是知道你对皇位没兴趣,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朕很难不怀疑你别有居心啊!” 顾泠神色淡淡,“只要皇上不怀疑我喜欢你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端木忱:……听听这是什么话?简直醉了!他是正常的男人! 不过要是长安在这里,肯定会点头表示顾泠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自从知道顾泠为他守夜之后,端木忱对顾泠的态度热情得简直不像话。张口闭口顾泠是他最好的朋友,完全忘了他曾说过如果不是有苏凉在他跟顾泠肯定是敌人。长安都好几天没听端木忱提过苏凉的名字了,顾泠的名字提起的频率不要太高…… 不过端木忱要让外人以为他重伤,这是顾泠的意思,为了避免贺巍再来炸皇宫,因此长安暗中去找萧太后,由萧太后下旨,让顾泠当摄政王。 这样可能会让百官和百姓都怀疑端木忱不行了,但对局势影响不大。顾泠处理朝政,不可能出乱子。 等顾泠要走,端木忱又叫住了他。 顾泠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端木忱说,“你下次来,能不能给朕带几个包子,你做的肉包子。” 顾泠给了端木忱一个凉凉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 顾泠出宫,暗中回到家没多久,宫中的懿旨来了,因端木忱受伤需要静养,萧太后册封长信侯顾泠为乾国摄政王,暂时代理朝政。 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并传向其他地方。 有人怀疑端木忱已经死了,而他还没有儿子,唯一还活着的兄弟端木澈据说是疯了,不知被他关到了什么地方养病。太上皇端木熠还活着,但中风不能自理。 当然也有阴谋论者,仿佛突然想起顾泠身上流着一半凉国司徒氏的血,曾经还被凉国皇室册封为王,觉得定是他谋害了端木忱,打算跟凉国皇室里应外合谋夺乾国。 但不管流言怎么传,经过这两三年乾国皇室和朝中的变化,已经没有人能撼动顾泠和苏凉为首的“势力”。只谈乱时最重要的武将,北边是苏凉的义父邢冀和顾泠的表兄裘琮在带兵,南边是顾泠从小一起长大的“唯一好友”年锦成以及后来也成为他好友的蔺屾做主。而护城军的统领,是苏凉的师兄林博竣,他的岳父是秦国公,他的妹夫是苏凉的义兄。 顾泠在收到旨意之后又进宫了一趟,这次是明着去的,见了萧太后,只说端木忱如今是为了保证安全避避风头。 等顾泠再次回到家,已经要吃午饭了。 苏凉下厨,专门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闵柔给苏凉打下手,还说请苏凉以后得空教教她。 吃过饭,闵柔去收拾洗碗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也很好,没有人生来是该被人奴役的。 苏凉拉着顾泠去睡觉,觉得他最近太累了,打算等醒了再说接下来的事。 “我怀疑贺巍如今躲在暗处,伺机害你。”顾泠抱着苏凉,叹了一口气。 苏凉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发黑吗?” 顾泠摇头,“没有。”他这么多年因为特殊的能力救过很多人,就是为了在他所在乎的人有危险的时候可以提前察觉并避开。 虽然苏凉印堂尚未发黑,但贺巍还活着,顾泠仍旧无法安心。 “忘了一个人。”苏凉突然坐起来,“那个刺客或许认识我的脸。” 两人又下床,到地下密室之中去。 顾泠给那刺客服了解药,等着他苏醒过来。若他真能认出苏凉的脸,认为苏凉是墨岩的外孙女,或许会改变立场,帮忙找到贺巍的藏身处。反正此人留着也没其他用处,值得一试。 刺客幽幽醒转,苏凉开口问,“你见过我或与我容貌相似的人吗?” 刺客定定地看着苏凉,然后,跟他的同伙一样,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咬舌后不会立刻死去,但苏凉觉得也没必要再审了,拉着顾泠往外走,“回去睡觉。” …… 苏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就听到顾小暖在笑,顾泠已经起了,正在窗边逗女儿玩儿。 苏凉下床过来,顾小暖看到她,就玩儿起了捉迷藏,在顾泠怀中躲来躲去。 苏凉配合了一会儿,就不管顾小暖了,她从背后抱住顾泠,靠在他身上说,“我在想,暂时不能让贺巍知道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在我们手中,否则他在京城里随随便便可以抓到很多人质来威胁我们放人。所以也不能用贺芊芊的信号烟引诱贺巍,他察觉不对转身去抓我们的人就坏了。不知道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我担心到时候殃及孩子。不如,我等会儿出门,去趟护国寺?看能不能把贺巍引出来。说不定他正在暗处躲着等我出门呢。” 顾泠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点头说,“也好。”时间长了,等让贺巍做出新一批炸药来,到时候更麻烦。 顾小暖伸着小手揪住苏凉的头发,咿咿呀呀地叫苏凉继续跟她玩儿躲猫猫。 苏凉把自己的头发解放出来,“大神,你闺女欺负我。” 顾泠抱着顾小暖举到苏凉面前,“随便揍。” 结果顾小暖笑嘻嘻地凑过来亲了苏凉一口。 顾泠眸中笑意蔓延,“我也要。” ------题外话------ 求月票~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幸福,万事顺遂~~爱你们(*^▽^*) 7017k 401.父爱如山体滑坡 得知苏凉要去护国寺,姬小树立刻表示他也要去,理由很充分,“师娘都没有带我出去玩过!” 顾泠摇头,“有正事。你要上课,好好写字,回来检查。” 姬小树转身抱住了正儿,“大师兄,你帮我求求情嘛!” “林爷爷要来了,得上课,不能出去玩儿。”正儿表示学习是很重要的,作为师父师娘的徒弟,要是不够厉害,很丢人的。 老沐在家看孩子,顾泠易容成了齐严的样子,要跟苏凉一起去。这次是“钓鱼”,对手很强,需得谨慎为之。 好在顾小暖现在没那么粘他们,两人都离开也可以,只要时间不是太长她就不会哭闹。 苏凉又给顾小暖喂了一次奶,便骑马出门了,顾泠骑马跟在后面,拎了个篮子,里面放了两本书。这是她曾经从护国寺藏经阁借的医书,中间有事情打岔忘了还,今日才想起来,正好是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两人策马穿过热闹的街市,碰上陆禹,打了招呼。陆禹说他跟万卉明日带着小儿子到苏府去看正儿。以前正儿虽然总待在苏府,但也常常回家,自从姬小树来了,正儿就不回家住了,只隔天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很快就走。 上次万卉还打趣,正儿是不是把家里当客栈了。正儿说两个都是他的家,他都要。 到护国寺山下,苏凉下马,“齐严,要不你在山下等?我见到住持大师,还了书很快下来。”苏凉说。 顾泠摇头,“侯爷交代属下要跟着主子。” “那好,走吧。”苏凉话落往上走。 顾泠把马拴好,拎着篮子,落后半步跟着。 “好久没见澄云小和尚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苏凉跟顾泠聊起来。 顾泠说,“他回了原来的寺里,应该没什么不好的。以后主子再去北边,会见到的。或许澄云小师父还会再来京城,属下记得他跟正儿很有渊源。” “是的,当初是我跟顾泠,还有澄云,三个人一起救的正儿。”苏凉微笑,“一转眼,都过去两三年了,我也当娘了,可真快。顾暖暖那个小混蛋,只有饿了才会缠着我,不饿就缠着她爹。” 顾泠轻咳,“小主子很聪明。” 其实苏凉在污蔑顾小暖,是故意说给可能在跟踪他们的人听的,让对方以为顾泠在家带孩子。 顾小暖粘人是很随意的,对于爹娘的依赖很难分出高低。 两人走到半山腰,有个视野开阔的石台,苏凉走了过去,俯瞰京城。原本高耸的城墙,恢弘的皇宫,站在高处看,都变得很小,像是模型一般。自从知道拥有随身空间的另外一个穿越者存在,苏凉原本的很多认知也在发生变化。她承认,在这之前,她虽然行事谨慎,但潜意识里真以为自己和顾泠的组合就是无敌的,主要靠顾泠。如今,她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看了一会儿风景,两人继续往上走。 “主子是不是想小主子了?其实属下来护国寺还书就好,不必主子亲自跑一趟。”顾泠说。 苏凉摇头,“这两本医书借了很久忘记还,我若不亲自来跟住持大师道个歉,就太失礼了。当初大师还是看了澄云的面子才答应出借的。” 说着苏凉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气不怎么样。” 这是她跟顾泠约好的暗语,询问是否发现有人跟踪。 顾泠回了一句,“或许会下雨。” 这是“已被人盯上”的意思。 “那快走吧。”苏凉的视线快速掠过周围郁郁葱葱的松柏,脚步未停。 但直到他们进了护国寺,也没有刺客现身。 苏凉低声说,“或许等着我下山的时候动手。” 顾泠微微点头,然后就跟着苏凉去见了护国寺的住持。 还书之后,苏凉说有些日子没来,今日来都来了,顺便到后山去看看风景。 两人到了后山,苏凉往悬崖边走,“我在这里坐会儿,齐严你到斋堂去,拿些顾泠喜欢吃的素斋。他接下来会很忙,我们更没空再过来了。” 顾泠会意,看着苏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他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安静只持续了片刻,苏凉就察觉有人来了! 她回头,就见一个戴着铁面具的老者持剑冲来,杀意汹汹。 还好,没用炸药……这是当下苏凉心中的第一想法。 苏凉知道单论武功她根本打不过这些老妖怪,而此人未必是贺巍,因为据他们所知,第一次刺杀端木忱失败后,那伙人至少还有两个。 当下只出现了一个,苏凉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随身带的钉枪,瞄准了那个老者的眉心! 既然除了贺巍之外都是死士,那么苏凉直觉来杀她这位并不是贺巍,而是那天夜里被贺巍救走那个。贺巍是个头目,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自己出手,而是优先选择让其他人去冒险。 那老者眸光一惊,急急闪避!因为苏凉猜对了,他就是那天夜里逃走的刺客,知道苏凉手中的武器有多厉害。 而苏凉眸光沉静,枪口下移,扣动扳机,射中了老者的右大腿。 没打中要害,是因为钉子上抹了会让人身体迅速麻痹的毒药,如此既可以制服敌人,也可以留活口。 苏凉以为老者会逃走,谁知他目露凶光,继续朝着苏凉冲来,仿佛舍了自己的命也要带苏凉去见阎王一般! 苏凉今日可没有任何易容,而这老者是有可能认出苏凉的容貌与墨岩女儿极为相似的。若是如此,他依旧选择杀苏凉,就表明顾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些武功高强的老者,效忠墨岩都有同样的目的,而并非真的对墨岩死心塌地毫无企图。苏凉再次开枪,老者在距离她很近的位置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努力地举起手中的剑,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长剑落地,剑尖距离苏凉的脚尖只差半寸。 而后苏凉没管已经放倒的老者,小心提防四周,等待着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出现。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顾泠回来了,冲苏凉摇摇头,表示周围没人了。 苏凉蹙眉,俯身问地上的老者,“你认得我吗?” 老者身体麻痹,意识还是清醒的,闻言并未做出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沉默地躺着。 “你还有一个同伙,他在哪里?”苏凉又问。即便知道她很难得到答案。 果然,苏凉面前很快多了一具尸体。今日的行动,不能说没有收获,但也绝对算不上成功。 贺巍才是关键人物,其他这些死士多一个少一个,意义不大。 顾泠搜查了刺客的尸体,找到了三支跟闵夫人一样的信号烟,连同他的剑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将尸体拖到悬崖边,踢了下去。 苏凉静静看着,又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出现在这里的那块巨石,真是天意,还是人为的?”从时间来推算,那个时候墨岩已经知道她,怀疑她是穿越者了。那块石头,会不会是墨岩所为,意图撺掇端木熠对苏凉下手,进而逼迫苏凉反击,破坏原本还能维持和谐的君臣关系,进一步试探她的本事? 顾泠摇头,表示无法确定。但值得怀疑到墨岩头上。 两人很快离开护国寺下了山,马还在山下吃草,路上并未再遇到任何麻烦。 回到家,林舒志已经给两个孩子上完课,正抱着顾小暖在湖边漫步。而俩孩子面对面坐在窗边,正在认真写字。 “师父。”苏凉走过去,林舒志就把顾小暖递了过来。 顾小暖笑嘻嘻地亲了苏凉一口,林舒志笑问,“难得见你出门,没什么事吧?” 苏凉想想,她怀孕回到家之后,确实大大减少了外出,生了孩子之后更是极少出门。 “没事,我先前从护国寺藏经阁借的两本书,一直忘了还,今日想起,就亲自送过去,顺道给住持大师道个歉。”苏凉笑着说。 林舒志呵呵一笑,“除了你,那书也没旁人看,想来大师不会介意的。” 苏凉点头,“确实,大师说他也早就忘了。” “师娘!”姬小树在窗边挥舞着毛笔跟苏凉打招呼。 毛笔上的墨汁被甩到了正儿的脸上,他一脸无语,“小树!不要分神!” “大师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姬小树发现闯祸,连忙去给正儿擦脸。 “没事,等写完字我再去洗。”正儿说。 姬小树嘿嘿一笑,“那我们到时候一起洗澡吧!” 正儿表示没问题。 然后姬小树就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顾泠给拎起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师父,等会儿跟我们一起洗澡吧?”姬小树热情邀请,“以前我爹都常常带我一起洗澡!” 顾泠摇头,“不。你不专心,多罚一张字。” 姬小树哀嚎一声,倒在了桌上。 林舒志离开后,顾泠换了身衣服,又暗中去了一趟闵家。闵叡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他眉心依旧没有出现黑雾。 但顾泠认为这不代表闵叡三日之内不会被人杀死,只代表不需要他救。 闵家人对于闵叡突然中风这件事接受得很自然。一来闵叡本就身体很差,尚未痊愈,二来他的妻女撇下他跑了,他若急火攻心,整个人崩溃了,是有可能出现这种症状的。 闵老尚书本想请苏凉或顾泠来给闵叡医治,但得知宫中变故,顾泠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 如此,闵老尚书想着顾泠定然抽不开身,他也不敢再为了有罪在身的儿子贸然去请摄政王来当大夫,便还是请了高老太医。 过去这两三年,苏凉和顾泠经手过的中风病人,除了凉国先皇司徒瀚之外,其他的高老太医也都接触过,非常了解。 因此,高老太医查看过闵叡的情况后,便觉得他跟秦老国公当初的中风不同,倒跟如今已经死了的万家家主和还活着的太上皇端木熠更相似。 如此,高老太医心中便有数了:闵叡中风并不是自然发生的,十之**跟顾泠和苏凉有关系。 但这对高老太医而言,绝不意味着顾泠和苏凉有问题,蓄意害人,只代表闵叡有问题。哪怕不从人品和交情的角度考虑,顾泠和苏凉真想害死闵叡,简单得很,用不着这种方式。 于是,高老太医没说他能治好,也没说不能治,只说他尽力试试,然后给闵叡开了药施了针,说明日再来。 闵老尚书连番道谢,送高老太医离开的时候,悄悄问了一句他是否知道宫里的情况。 高老太医也没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是很平静地说,宫中没传召,他这几日都没进宫,不知道。 …… 天黑了。 顾泠并未留在闵家,看过闵叡的情况之后就回来了。宫中送来了一堆尚未批阅的奏折,顾泠下晌处理完又让人拿走了。 晚饭是顾泠和苏凉一起做的。两人一边做饭一边继续梳理最近获知的信息,发挥想象力,去推测墨岩此人的来历和目的。考虑得全面,就有可能猜中一些事实,至少心理上是个准备。 开饭前,顾泠检查了两个徒弟今日写的字。姬小树虽然淘气顽皮,但读书写字颇有天赋,并不比正儿的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抓蝌蚪?”姬小树问。 顾泠给他们一人夹了一个鸡腿,“待我有空。” “那师父什么时候有空呢?”姬小树又问。 顾泠回答,“明日。” 姬小树开心起来,“太好啦!” 苏凉心想,明日复明日,顾泠肯定是在骗孩子…… 当天夜里,顾泠在子时前后又离开家,去了一趟闵府,发现没动静之后,便到宫里去了。 端木忱在藏书阁里闷得慌,夜里还不能点灯怕招来敌人,正孤枕难眠时,突然看到床边多了一道黑影,当即心中大惊,“谁?” “我。”顾泠开口。 端木忱坐起来,拍着胸口,“姓顾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请皇上过来。”顾泠说着转身朝窗边走去。 端木忱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快速穿鞋下床,走到了顾泠身旁往外看,“怎么了?别告诉我你预知到皇宫别的地方要爆炸。” 顾泠却收回视线,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端木忱眉心,黑雾消失了。这是否说明,贺巍暂时放弃杀苏凉,离开京城了? “看什么?”端木忱感觉怪怪的,“你在给朕算命?”如今他在顾泠面前,“朕”和“我”随意切换,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顾泠点头,“皇上可以长命百岁。” 端木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最近真是神神叨叨的……苏凉知道你这样吗?” “她就喜欢我这样。”顾泠说。端木忱眉心黑雾消失是件好事。 端木忱叹气,“朕还是不能离开藏书阁吗?” “再等等。这么多书,皇上可以慢慢看。”顾泠说。 端木忱轻哼,“干脆你当皇帝得了。” 顾泠摇头,“太累,我会没时间陪苏凉和暖暖。” 端木忱:……一时搞不清,到底他在利用顾泠,还是顾泠在利用他? 顾泠猜到端木忱在想什么,神色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合作愉快。” 说工具人谁也不是工具人……端木忱要皇位,顾泠要自由,各取所需,且已经过长时间的磨合,达到了很默契的状态。 看过端木忱之后,顾泠出宫回家,见圆明阁一楼亮着灯,进门就看到林博竣来了,正在跟苏凉说话。 “林二哥有发现。”苏凉对顾泠说,“你跟他到城外看看吧,有可能是贺巍近日躲藏的巢穴。” 从第一次刺杀开始,顾泠就让林博竣安排人明里搜查,暗中排查京城最近的外来人以及空置房屋,但没有什么收获。 昨日顾泠让林博竣把搜查转移到城外,重点留意山谷山洞等地方,扩大范围,但千万要小心。 林博竣知道是在找那伙刺客的窝点,在京城内外做了缜密安排。 直到今夜,终于找到了一处地方,很符合顾泠的描述。 “那边有爆炸痕迹。”苏凉说。但因为位置隐蔽,之前并没有被人发现。 “没有人,有血迹。”林博竣补充。 苏凉接了一句,“万一是贺巍做炸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给炸了,那就太好了。”毕竟贺巍没再进宫找端木忱,也没去找过闵叡,今日也没出现去杀苏凉,到底有些不正常。 顾泠让苏凉在家等着,他跟随林博竣一起出城,去往新发现的那个地方。 并不是望乡山附近,因为望乡山下就是护城军大营,很容易暴露。是在离京城更远的一处山脉之中。 顾泠到地方,士兵举着火把,他看到了一个石壁上的山洞。 洞口发黑,有被烧过的痕迹。 林博竣让顾泠看山洞外的一棵树。树干上有干涸的血迹,地上还有一些痕迹,据此推测,是有一个受伤的人曾经背靠树坐着,把血迹留在了树上。 “应该是往那边走了。”林博竣指了一下幽暗的树林,“里面发现了零星的血迹。” 顾泠查看了山洞外,觉得苏凉可能猜对了。那伙人现身过的除了贺巍之外都死了,死掉的人出手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伤。 而贺巍躲在此处,既要吃饭,又要做炸药,可以不点火,但也有可能会点火。 也或许,贺巍在炸完皇宫之后,躲在此处打算制作一个手榴弹类型的武器去杀苏凉,但失败把自己炸了?毕竟这种手艺很复杂,定是墨岩教他的,原先用的也可能是墨岩做的,贺巍以为自己会,其实不太会? “小顾?”林博竣拍了一下顾泠的肩膀,“你怎么了?” 顾泠摇头,再次环顾四周,“没什么。让他们把火把都熄了,先离开这里,不要进山洞。我白天再来查看。”万一里面还有残余的炸药,会很危险。贺巍哪怕真受伤了,既然还能逃走,就仍然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 顾泠把林博竣送回皇宫之后才回家。 “怎么样?”苏凉还没睡。 顾泠抱住她,“你可能猜对了。” 苏凉莞尔,“虽然不太确定,不过我还是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嗯,我们庆祝一下吧。”顾泠意有所指。 苏凉轻咳,“你从外面回来,不得洗个澡?” “一起洗。”顾泠拉着苏凉往外走,房中只留下睡得香甜的顾小暖。隔壁有师父和徒弟,弄出动静不合适,他们在府中还有个院子,偶尔会专门过去洗澡睡觉。 “万一你闺女醒了呢?”苏凉说着,也没停下。最近确实太累了,危机暂时解除,值得放松一下解解乏。 顾泠很淡定地说,“她会哭。”哭了隔壁就有人过去照看了。 苏凉轻咳,“父爱如山……体滑坡。” () .23xstxt.23xstxt. 喜欢医妻三嫁请大家收藏:()医妻三嫁更新速度最快。 402.新的计划 一大早,顾泠骑马进宫去上朝。虽然已有确切证据表明贺巍出了意外跑了,但他打算让端木忱再躲几日,看看情况。 等早朝结束,顾泠便带着收上来的折子出宫回家去了。 藏书阁中的端木忱还以为顾泠会过去找他,得知人已经走了,很是无语,但也只能按照顾泠的建议,在藏书阁中找书看来打发时间。 顾泠一到家,就见正儿和姬小树都准备好外出了,眼巴巴地望着他。 “师父,我们去抓蝌蚪吧!”姬小树抱住了顾泠的腿。 顾泠摇头,“今日不得空。” 姬小树皱了皱小眉头,“师父答应的,不能食言!” “我说的是明日。”顾泠面色平静。 姬小树傻眼,“大师兄,师父这是在耍赖吗?” 正儿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过来把姬小树拉走,“正事要紧,等师父有空再说吧。” “师娘,师父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姬小树向不远处走来的苏凉控诉。 苏凉微笑,“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小树你记得,以后跟人约定,可要说准了。” 姬小树气哼哼的,“师娘你偏心师父!你就宠他吧!” 顾泠很淡定,“这是天经地义的。” 姬小树问正儿,“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儿?” “至少得再过个十几年吧。”正儿想了想说。 “到时候我媳妇儿也会偏心我的!”姬小树说。 顾泠从他身旁走过,闻言微微摇头,“那倒未必。” 抱了抱女儿之后,顾泠和苏凉一起出门,要到城外去看看昨夜发现的那个山洞。怕有明火招致爆炸,昨夜顾泠并未进入山洞内部查看。 …… 林博竣派了兵在附近围着,保护现场。 顾泠和苏凉抵达之后,先查看了外面。 今日天气晴朗,山中晨雾已经散去,阳光照下来,树干上的血迹更明显了。 “不是喷溅上的,是蹭上去的。”苏凉细细查看之后说,“这样的出血量,一定伤得不轻。”旁边的草都染了血,地面被浸透了一块儿。 而后两人沿着血迹往树林深处走,约莫走出百米后,面前豁然开朗,没路了,前方是陡峭的山坡,杂草丛生乱石嶙峋。 顾泠看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似乎有血迹,便从上面跳了下去,沿着血迹一直往下,发现大部分血迹都在山坡上的着力点以及附近,可以推测受伤的人就是从这条路下的山。 苏凉在上面等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顾泠才原路返回,“应该是走水路跑了。”附近有条河,如此想要追踪就不容易了。 “应该是他早就选好的路线。”苏凉说。爆炸发生后,有可能会引来附近的人。如今看来当时附近并没有人,但贺巍无法确定,稳妥起见,选了一条难走的路。 且顾泠经过观察,发现贺巍下山时用的都是右手,因为好几块石头上留下了带血的手印,只有一只手的。合理推测,贺巍另外一只手臂受伤,甚至是手没了。 两人回到山洞外,顾泠先进去查看,确定里面没有陷阱才叫了苏凉。 山洞里面已经塌陷了,一片狼藉,没有被褥或衣物,也没有干草,他们推测贺巍那伙人都是吃干粮席地睡的,没有生火做饭。 清理了几块石头后,苏凉在碎石堆下面发现半块玉佩,捡了起来,没有找到另外半块,或许已经彻底碎了。 苏凉把玉佩收起来,打算带回去让闵柔确认一下是不是贺巍的东西。 “我觉得以贺巍的谨慎,应该不会在山洞里点火。”苏凉看完之后推测,“兴许就是为了做个手雷杀我,但失败把自己炸了。” 就他们目前所知的这伙人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有隐藏未出手的,那么受伤逃走的只可能是贺巍,没有旁人。 虽然那伙人武功都很高,但想杀端木忱都失败了,应该也清楚顾泠的实力有多强,且顾泠和苏凉手中还有十分厉害的武器。 如此,用炸药是最有可能得手的,甚至不用露面,只要知道目标在哪里,远远扔过去即可,想躲也很难。 不过贺巍做的炸药有限,先用来杀端木忱了。再接着做时,把自己炸了。 并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苏凉和顾泠便离开了,走之前让士兵把山洞给填上。 等两人进城回到家,就见齐严神色严肃,“主子,北边打起来了!”加急的战报今日终于送到了京城,报信的人进宫之后又专门来了苏府禀报乾国新上任的摄政王。 如今已是三月初十,开战是三月初五夜里,已经打了四五天。接下来还会有新的战报陆续送来。 顾泠进宫去找端木忱商议,苏凉叫了闵柔过来。 “你认得这块玉佩吗?”苏凉把从山洞里捡的半块玉佩放在闵柔面前。 闵柔拿起来看了看,并没有任何犹豫,点头说,“是我外公的。”说着给苏凉描述了一下完整的玉佩花纹是什么样的。那是贺巍设计的代表贺氏一族的图腾。 “我也有。”闵柔拿出她自己随身戴的玉佩,跟贺巍的玉佩放在一起,上面的花纹很相似。 由此可见,贺巍的确野心甚大,想带领自己的家族问鼎权力巅峰,否则若真心隐居,还要什么图腾? “我外公……死了吗?”闵柔蹙眉问。玉佩碎裂,不是好兆头。 苏凉摇头,“受伤跑了。不过不是我们伤的,我怀疑他在做炸药想炸了我,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给炸了。” 闵柔呆住,其实她心情很复杂,但此刻莫名又觉得事情变得有点搞笑……她甚至开始觉得,她那外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活该。 因为闵柔都不敢想象,万一贺巍真的像炸皇帝寝宫一样,往圆明阁扔了炸药,后果会如何……这里面住的可不止苏凉,还有老人孩子,孩子们那么可爱…… “你娘怎么样?”苏凉问,“她冷静了吗?” 闵柔苦笑,“是冷静了,但什么都不肯说,清醒的时候看我像是在看仇人。” 闵夫人贺芊芊发现闵柔也被抓,第一时间是确认闵柔有没有出卖星落岛的秘密。 闵柔一开始按照苏凉指示,骗她娘说什么都没交代,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被抓来。 但闵柔演技一般,尤其是在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娘面前,很快就被识破她在说谎。 闵柔便也不装了,坦诚她已经知道闵叡和闵夫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们打算做什么恶,她把所知的星落岛的事告诉了苏凉,劝闵夫人如果知道什么秘密说出来,将功赎罪,她会求苏凉放过闵夫人。 但闵夫人确实清醒了,“苏凉不会放过我的,既如此,我为何还要出卖家人?你这个叛徒,我们真是白疼你了!” 回到当下,闵柔满面自嘲,“我今日问我娘一个问题,是这两日一直困扰我的,他们为何要在我面前伪装成好人?为何要教导我善良乖巧?我实在不懂,一家人之间这样欺瞒的意义在哪里?” “你娘怎么说?”苏凉问。 闵柔叹了一声,“她倒是说了实话,如此我才能讨得墨爷爷欢心。原来让我做个好姑娘,只是他们用来讨好岛主的手段罢了,并不是他们真觉得我是对的他们是错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一切都有目的,所谓的血缘亲情,竟然可以如此功利又可笑。” 关于这一点,其实苏凉在听到闵柔说墨岩很疼她,把她当亲孙女一般看待的时候就猜到了。 已知墨岩有个女儿,但失踪了,贺巍和贺芊芊不过是投其所好,培养一个真正的乖孩子,一个墨岩会喜欢的姑娘,进一步稳固他们贺家在星落岛的地位。伪装是比不装要麻烦,但也没那么麻烦,习惯就成自然了。 包括闵叡一家三口能被墨岩允许离开星落岛,也是因为闵柔去找墨岩,说想外出求医救闵叡,墨岩素来疼她便答应了。 “我本来想,你可以用我的性命去威胁我娘交代。但又觉得这没用。我娘很清楚她活不了,也很清楚你不会杀我。她把贺家看得很重要,向来听外公和舅舅的话,待表哥们都跟亲儿子一样,是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的。”闵柔微叹。 苏凉点头,“我知道了。那毕竟是你娘,无论如何你希望她活着也是人之常情。我暂时不会把她如何,因为你爹娘都不是星落岛上的重要人物,如今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中,杀不杀无所谓,活着或许之后还能用上。” “无论如何,谢谢你。”闵柔说着,又倏然红了眼圈。 苏凉看着她,心中突然起了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说,听到姬小树在下面喊师父的声音,应该是顾泠回来了。 “我稍后再找你。”苏凉起身。 …… 顾泠跟端木忱商议的结果是,看看情况再说。如今只知道开战了,战况如何还不清楚。上个月端木忱已经下令从南边往北边秘密增兵,在开战之前忍冬和白杨姐弟就带兵到了玄北城附近。 自从那次凉国的彭威老将军受重伤后,彭家祖孙三代都没有再当将军的了。在乾国将领折损的时期,凉国也面临同样的情况。 而如今玄北城有邢冀和裘靖主持大局,端木忱并不是很忌惮凉国的大军,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个跟凉国勾结的神秘势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什么歪门邪道。 “他眉心没黑雾。”顾泠说。这才是他要进宫一趟亲眼见见端木忱的目的,商量战事只是顺带,也没说几句。 “我觉得墨岩掺和进来,不会是正常打仗。”苏凉神色有些担忧,“我在想,哪怕当初没有炎国给的粮草,墨岩想让两国开战,也有别的办法,那就是用炸药,这种碾压性的杀伤武器可以让战争很快结束。” 顾泠表示认同。两国是必然要开战的,因为司徒勰想打,墨岩也想打。有粮草,主要目的是确定炎国皇室合作的诚意,以及,如此墨岩就不需要把他空间里可能藏着的炸药暴露给司徒勰看,不用炸药就能打胜仗的话自然最好,毕竟那东西也不是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假如炎国不合作,不给粮草,墨岩又不想改变计划的话,局面只会更加失去控制。 虽然这是苏凉和顾泠事前无法预知的,但至少如今可以确定,炎国给的粮草,绝不是推动战争的导火索。 “我们暂时都脱不开身去北边。”苏凉说,“我方才跟闵柔谈了,玉佩是贺巍的,贺芊芊不肯交代任何东西。” 简单说了跟闵柔的谈话之后,苏凉说她有个想法,“事情的关键在墨岩。既然我有可能是他的外孙女,且贺巍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墨岩耳中。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十之八九是要杀我的。如果让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变得更糟糕,反而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顾泠皱眉。他其实打算把苏凉和孩子们藏起来,如此更稳妥。一旦苏凉暴露在墨岩面前,原先打算的让顾泠伪装成穿越者,可能就没多大意义了。 对顾泠而言,他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把苏凉和孩子挡在身后。 但顾泠也知道,苏凉说的有道理。 “我们找不到他。”顾泠说。虽然他根据闵柔的描述做了一幅墨岩的画像,大概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想把一个躲在暗处的绝顶高手找出来,很难。 “让闵柔去。”这就是苏凉的计划,“闵柔是贺巍的外孙女,且从小颇得墨岩宠爱,她跟墨岩接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带去的还是贺巍蓄意隐藏的消息。” 若非没有别的办法,苏凉并不想利用闵柔。但想跟墨岩说上话,只能如此。 “让她去南平城,用信号烟找墨岩?”顾泠猜到苏凉的打算了。 苏凉点头,“可以试试,让师父护送她前去,带一幅我的画像和那块紫玉佩。让墨岩认为你是穿越者,我可能是他的外孙女,寻求一个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弄清楚他的目的。至少,先让战争停下来,避免更多的伤亡。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在受伤的贺巍再次见到墨岩之前跟他接触上。” 之所以仍要伪装顾泠才是穿越者,一来是迷惑墨岩,二来也是安全起见。就当下的情况来说,除了穿越者,墨岩并不在乎其他人。假如让墨岩知道穿越者是苏凉,他就有可能对顾泠下杀手。 顾泠沉思片刻,点头道,“好。”苏凉长得像墨岩女儿这件事是个契机,利用得好的话,可以改变如今对他们不利的局面,且要尽快。否则当凉国那边发现炎国并没有按时出兵,意识到被骗之后,墨岩为了达成目的有可能会不择手段。 …… 苏凉跟闵柔说完她的计划,闵柔立刻点头,“得知你可能是墨爷爷的外孙女之后,我就想着,我应该去告诉他这件事,避免你们祖孙相残。” 苏凉能听出来闵柔对墨岩还是有感情的,大概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墨岩具体做了什么坏事,且从一个善良姑娘的角度,觉得墨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跟苏凉作对,若知道,就会收手了。 虽然苏凉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闵柔的想法也算不上错。 “我可以去,我很乐意去。”闵柔神色无比认真,“如果这样能化解矛盾,让事情平息下来,不再有人受伤没命的话,那就太好了!”不光是苏凉和顾泠,闵柔也希望星落岛上的人不要继续错下去。 如此,她的确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因为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是真心的,这一点也会被墨岩看到。 苏凉请了老沐护送闵柔去北边。老沐知道当下局势不太平,在家带孩子固然很舒坦,但他也想帮点忙。尤其是听说岳梅勾结的就是星落岛,老白和原瑛在她手中时,更是没有任何犹豫。他一直牵挂着老白,如今总算有点眉目了。 闵柔离开之前又去看了一次闵夫人,说她要去找墨岩,告知苏凉是他的外孙女这件事。 闵夫人气得对闵柔破口大骂,说她是白眼狼,说她愚蠢,但闵柔并未理会。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闵柔临走时,拉着苏凉的手臂说,“我很高兴能做点真正对的且有用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心甘情愿,不会后悔。希望我们很快可以再见。” 苏凉点头,“还有你祖父,他在等你回家,你是有家的。保重。” 老沐抱着顾小暖亲了亲,又抱了抱正儿和姬小树,然后伸手把顾泠给抱住了,“你照顾好家里,这是最重要的。” “嗯。师父保重。”顾泠点头,目送老沐和闵柔离开了。 为您提供大神三木游游的医妻三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02.新的计划免费阅读. 403.南宫霖的信 闵柔走后,苏凉就把闵夫人转移到了天牢中,交代过不必用刑审问,不要让她死,当个正常犯人对待即可。关于此事,苏凉是跟闵柔说过的,因为苏府没人有空看管照顾闵夫人。 这是个秘密,天牢里的人不知道闵夫人的身份,闵家人也不知道她在天牢。 连日来的紧张不安总算暂时缓和了,顾泠再次确认闵叡和端木忱近日都没有血光之灾后,告诉端木忱,他可以离开藏书阁了。 “确定没事了?”端木忱松了一口气,“刺客都被你们处理掉了?” 顾泠摇头,“还有一个头目,跑了。” 端木忱皱眉,“只是暂时没事?好吧。朕对此有心理准备。”他作为皇帝,在战时被敌国派人刺杀什么的,简直太正常了。其实端木忱先前也派了人去刺杀司徒勰,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是失败了。 “一切如常。摄政王之位撤了吧。”顾泠说。 端木忱摇头,“撤了作甚?这个位置很适合你,朕需要你的辅佐。” 顾泠转身就走,“没事别找我。” 背后传来端木忱的声音,“朕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你做的包子?” “明年。”顾泠随口说。 端木忱:…… 萧太后见端木忱安然无恙,不禁喜极而泣。端木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质问端木忱跟顾泠到底在搞什么鬼。 端木忱很清楚端木熠跟他之间早没了父子亲情,留着端木熠的性命,只是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也没坏到需要把端木熠给杀了的地步,他有点下不去手。 端木忱很平静地回答了端木熠的问题,“父皇不要操那么多心,对身体不好。” 端木熠气得怒骂,端木忱也不在意。 萧太后让端木忱去看看皇后和妃子,端木忱便去了。 邢玉嫣见了端木忱就哭起来,说她一直做噩梦,担心端木忱出事。 端木忱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皇后,但因为了解她,也知道她是真心的,再加上邢玉嫣肚子里怀着他的儿子,如此便也抛开先前的不愉快,安慰了一会儿。 而后,端木忱去了司徒瑶那里。 司徒瑶怀着身孕,但瘦得厉害,端木忱见了就皱眉,呵斥下人为何没有好好照顾她。 司徒瑶为下人说话,说是她近日心神不宁,吃不下饭。 “你是担心凉国,还是担心朕和乾国?”端木忱神色淡淡地问。 司徒瑶苦笑,“臣妾心系家人,皇上也是臣妾的家人。” 端木忱轻哼,“但这次可不是朕挑起的战争,而是你的祖父。” “外面的大事,臣妾不懂,也干涉不了,只希望能平安生下腹中孩儿。”司徒瑶说着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得最远的地方,是高高的宫墙。 端木忱从司徒瑶那里出来,候在外面的长安立刻跟上,往御花园去了。 又是端木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那个廊亭,他坐在老地方,看着姹紫嫣红的花和郁郁葱葱的古木,叹了一声,“从记事起,朕就一直在为坐上龙椅而努力,战战兢兢,一步都不敢走错。如今,朕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慢慢的,居然开始觉得有点……” 端木忱声音顿住,停了一会儿,才说了两个字,“无聊。” 长安愣住,这话,他真不敢接。不过从他的角度,让端木忱产生这种念头的,一定是顾泠和苏凉那对夫妻了。 这么长时间,长安最清楚端木忱身上发生的一些转变,即便看起来并不明显。 端木忱很快转移了话题,“长安,朕希望凉贵妃不再惦记她的娘家人,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这……”长安不是不敢说,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必回答。”端木忱摇头,“朕这几日在藏书阁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后的目标是什么?天下统一?似乎时机已经到了,虽然结果未知。待天下真的统一之后呢?” 长安表示他默默地做个聆听者就好。 “朕的儿子是要当顾泠徒弟的,等孩子长大一点,就可以把皇位交给他了。顾泠教出来的,朕绝对放心。到时候,朕也要出去走走,看看天下美景。”端木忱说着微微笑起来。 长安再次愣住,有点意外,但觉得非常可行。 “可惜,朕的女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让朕想同游天下的。”端木忱微叹,如果司徒瑶不是凉国公主,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不同。但没有如果,而当天下统一的时候,要么是司徒氏覆灭,要么是端木氏覆灭,你死我活的局面,注定了他跟司徒瑶的关系不会比如今更好。 感慨了一会儿,端木忱又恢复理智,离开廊亭,到御书房去处理政事了。 当天傍晚时分,第二封战报抵达了京城:凉国大军来势汹汹,没有叫阵,第一天就直接开始攻打玄北城。邢冀坐镇城中指挥,裘靖率精锐出城应战,经过一番鏖战后,凉国大军暂时撤退。 除了关于战况的,玄北城送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在开战之前,邢冀派人到平安寺,想请住持大师带领僧众到玄北城去,避免战火殃及佛门清静之地,但被平安寺拒绝了。 北边战报刚到,南边也来了“战报”:炎国大军出兵攻打迦叶城,第一天炎国大军主将叫阵,年锦成出城迎战,未见胜负。炎国大军开始攻城没多久,便因天降大雨撤退了。双方均无死伤。 对此,端木忱只微微一笑。凉国攻打玄北城是真,炎国攻打迦叶城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死伤。这是顾泠跟姬月白约好的,迷惑凉国的手段。至于炎国边关军中的细作,先前就已经被姬月白派人找出来了,但没“点破”,不是重要决策位置的人,留着正好给司徒勰传递消息。 …… 苏府。 晚饭前,南北新的战报也被送进了苏府。 暂时看来,墨岩还没现身,也没有炸药出现在战场上。南边没什么事,姬月白不会让他自己的军队失控,被司徒勰牵着鼻子走的。 “我爹下令攻打乾国?”姬小树惊呆了,“我还在这里呢!他真不要我了?我会不会被皇帝叔叔当做人质,挂到城楼上去啊?好可怕!” 正儿皱了皱小眉头,他也觉得这事儿有点麻烦,本以为炎国跟乾国是盟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师父,我好怕啊!”姬小树说着就扑进了顾泠的怀中。 顾泠正在盛汤,被撞了一下汤差点洒出去,放下碗就把姬小树拽开了,“坐好。”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正儿小脸认真地问。 “你们猜。”顾泠神色淡淡。 正儿和姬小树对视了一眼。 姬小树叹气,“我知道了。我爹是骗子,送我来乾国,是迷惑师父师娘和皇帝叔叔的对不对?让你们以为炎国会跟乾国合作,实则不然。师父师娘又不会对我一个小孩子下手。” “小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哎。”正儿表示认同,“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你爹在利用你。” “师父,是不是这样?”姬小树问。 顾泠点头,“嗯。” 姬小树这下傻眼了,“我开玩笑的!我爹肯定不是骗子!师父你别吓我!” 正儿:……姬小树就是个骗子,方才原来是在说反话,害他真信了。 苏凉笑着抱顾小暖过来,坐在两个孩子中间。本来她身边的位置有一个固定是顾泠的,但他总不好跟孩子争,便由着正儿和姬小树坐了。前提是,顾泠知道姬小树缺母爱,很依赖苏凉,所以虽然表面上对这个孩子严厉,实则很宠他。 “师娘……”姬小树这下真有些紧张了,小脸都绷住了。 “你师父没说错,你爹就是骗子。”苏凉轻笑,“炎国打乾国是假的,只是装样子,你爹故意骗凉国那边的。” 姬小树眨了眨眼,“哦~这个骗子?那骗得好,骗得妙!师娘我说得对不对?” “很对。”苏凉点头。 然后俩孩子开始讨论起战局来,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但他们毕竟还小,很多事情也不清楚,看法都比较天真。譬如姬小树说,让顾小暖去阵前笑一笑,敌人就缴械投降了,正儿居然表示认同…… …… 翌日,端木忱恢复了早朝,百官见他气色颇好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生病或受伤的迹象?纷纷觉得,先前的突发情况只是计策,毕竟都开战了,许是刺客太多暂时避避,迷惑敌人。 至于摄政王顾泠,也就上了一次早朝,端木忱一出现他就又不来了。 虽然局势紧张,但顾泠暂时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这日兑现承诺,打算带着两个小徒弟出门游玩,找蝌蚪去。 “师娘不去吗?带上妹妹,我们一起去!”姬小树拉着苏凉的手不停晃。 “也行。”苏凉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决定出去走走。 岑蔓也想去,最后苏凉决定全都去,包括南宫倩和秋月。不然只把她们主仆留在家里还有些不放心,万一南宫霖再找上门来把南宫倩带走,苏凉可没办法跟裘琮交代了。 阖府出游,坐了两辆马车,目的地是望乡山。山中有溪流清涧,可以找蝌蚪,也能满足苏凉和孩子们想登山的需求。 收拾停当一行人便出发了。 到了望乡山脚下车,步行上山。顾小暖全程被顾泠抱着,正儿和姬小树活力十足地往前跑。体力最差的南宫倩和秋月,如今身体也比以前强健很多,平素都在苏凉的指导下坚持锻炼。虽然看着望乡山很高,觉得可能上不去,但还是很想试试。 “师父,我们谁先到山顶,谁做大师兄可以吗?”姬小树问。 顾泠摇头,“不可以。” 姬小树一边往前跑一边笑嘻嘻地对正儿说,“本来还想骗大师兄比赛呢,其实我不想当大师兄,哈哈!” 正儿:……是的,姬小树当师弟可太擅长撒娇耍赖了,当师兄有什么好? 不过话说回来,正儿是乐意当大师兄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事实上就是顾泠的第一个徒弟,就应该关照后面的师弟们。 南宫倩走了一会儿觉得累,速度慢下来,岑蔓让苏凉他们先走,她跟南宫倩和秋月在后面慢慢走。 “那我们在半山的瀑布那里汇合。”苏凉说。 中间姬小树想让顾泠背他,顾泠说可以,但背了就要把姬小树逐出师门,因为体力太差丢他的人。 姬小树瞬间没脾气,继续往前冲了。 到了瀑布所在的地方,有个清澈的溪流。苏凉把女儿接过来,让顾泠带着两个徒弟去玩水。难得出来,暂时抛开烦恼好好放松一下。 “师父,这是蝌蚪吗?”姬小树喊顾泠过去看。 顾泠走过去,摇头,“是泥鳅。” “泥鳅又是什么?”两个孩子齐齐发问,求知若渴。一个是炎国太子,一个是出身乾国四大商家族的小少爷,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可以吃的。”顾泠从一个厨子的角度做了解释。 “蝌蚪可以吃吗?” “不可以。” “青蛙可以吃吗?” “我没吃过,据说可以,但不好处理。” “啊!这个泥鳅滑溜溜的好像蛇啊!好可怕,不要靠近我!” 苏凉抱着顾小暖在观赏瀑布,听着不远处顾泠和孩子们的打闹声,一时间感觉仿佛回到了苏家村,想起了白小虎和柱子兄弟俩。又是许久没见,他们定然长高了。若战事能平息,麻烦解决的话,苏凉定要跟顾泠带着孩子回村里住一段时间。 等岑蔓陪着南宫倩和秋月赶到,正儿和姬小树已经抓到了蝌蚪,装在专门带来的名贵琉璃花瓶里,去给她们看。 南宫倩也是头一回见,觉得很神奇,“像墨滴一样,它长大是什么样子?” 然后她顺着正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顾泠用草编的绳子拴住腿的一只青蛙,当即被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之后连蝌蚪也无法直视了。 两个孩子没玩够,但又想继续往前爬到山顶,便把抓上来的蝌蚪和青蛙都放回去了,说改日再来这里找它们。 等落后的南宫柔和秋月也抵达山顶,就见两个孩子都在树上挂着荡秋千,顾泠和苏凉一家三口在树下坐着休息。 南宫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远眺北方,不禁感叹,“登高才能望远,我还是头一回到这么高的地方,不知道外公和大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岑蔓微笑,“他们在一块儿,不会有事的。”她以前眼盲,也没看过这样的风景。 顾泠带了些果子点心来,大家在山顶玩了约莫一个时辰才下山。中间顾泠还用外衣裹着顾小暖,把她挂在了树上随风飘荡,顾小暖很是喜欢,笑个不停。 下山回到家,齐严到万家酒楼拿了饭菜回来。吃饱之后,三个孩子都很快睡着了。 …… 玄北城。 又结束了一天的战斗,裘靖见到裘琮的时候,身上有不少血。 见裘琮面色一沉,裘靖连忙解释,说他没受伤,都是别人的血。以他的实力,在战场上很难被伤到。 “外公今日可有收获?”裘靖问。 裘琮叹气,“没有!小凉说凉国有粮草,但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粮草的影子。凉国又不像缺粮草的样子,真是怪异!也没发现小凉说的神秘人。要不,我今夜去把凉国主将给抓了!” 裘靖皱眉沉思后,摇头说,“既然苏凉说司徒勰勾结了神秘势力,高手众多,外公还是不要冒险,免得节外生枝。凉国主将兵法不如侯爷,武功远不如我,他被抓了凉国也未必会救他,一旦他死了,可能会出现我们意料之外的情况。” “好吧,你说了算。”裘琮摇头,再次叹气,“要不是怕司徒勰派人来杀你,我真想到凉国去把司徒勰给宰了!” “外公不必着急,他一定会不得好死。”裘靖目光坚定。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忙送来一封信,说是神秘人送到将军府门口,给裘靖的。 裘靖拆开信,面色倏然一寒,字迹很熟悉,“是南宫霖。” 裘琮接过去一看,狠狠拧眉。南宫霖在信中说,他已把南宫倩从苏凉家中接走,今夜是专程来跟师父和徒弟告别的,他打算带女儿去隐居了,希望过往恩怨都一笔勾销。若裘琮和裘靖今夜不去城外赴约,此生将再也见不到南宫倩。 求月票(*^▽^*) (本章完) 404.杀了她 裘靖见到邢冀的时候,他正在跟白杨说话,齐江齐峻以及忍冬都在。 “阿靖,你来得正好。”邢冀抬头对裘靖说,“你连着几日做前锋,虽然没受伤,但也需要休息一下。我正跟白杨商议,明日让他带兵出城迎战,你觉得如何?” 裘靖点头,“我没意见。”他是来将功赎罪的,但并不贪功。白杨一来,两人就比试过,他的武功是不如裘靖的,但对上凉国的将领完全没问题,且白杨明着说过,他犯了大错,需要功劳,希望能用上他的时候就让他上。 “我跟白杨一起去吧。”忍冬开口。她是在场唯一最清楚白杨惹了什么麻烦的,但她不希望白杨为了未来葬送掉性命,那样也没有未来可言了。 齐峻心中微叹。他很想跟忍冬并肩作战,但邢冀肯定了他的心智和兵法,他的短板在武功。有实力更强的武将在,是不可能让他出城去冒险的,他爹第一个就会反对,他也怕自己出事给大家招来麻烦。 “好,暂定你们姐弟明日带兵出城迎战。”邢冀点头,就见裘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过来。 邢冀当即皱眉。若是苏凉派人送来的信,应该会先到他这里。 接过信,他很快看完,面色凝重起来,把信递给了齐峻。 齐峻和忍冬一起看,脸色也都沉了下去。 “南宫霖是我和顾泠的师父,也是我外公的徒弟,我们的武功都是他教的。”裘靖冷声说,“且我妹妹南宫倩,是他的亲生女儿。先前在海岛上他受伤逃走,之后失去踪迹,已过去大半年。” “确定是南宫霖的笔迹吗?”邢冀问。他听苏凉说过此人,但并没有见过。 裘靖点头,“是他写的,我外公也确认过了。” “但……”邢冀再次看向齐峻手中的信,“你妹妹南宫倩在京城苏府,跟小凉和小顾住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出事?” 忍冬立刻点头,“没错!主子和姑爷在,不可能让南宫霖闯入府中抓走南宫小姐的!况且家中还有主子的两位师父,其中岑前辈是跟南宫小姐住一个院子的!” 齐峻若有所思,“我觉得,这信有诈。” 裘靖点头,“我外公乍闻妹妹被南宫霖带走有些紧张,但我也觉得,南宫霖在设圈套想抓我或杀了我,我妹妹并不在他手中。” 苏凉和顾泠行事素来谨慎又周密,曾经南宫倩跟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过去了,苏凉不仅治好了南宫倩的身体,且一直在影响她往好的方向改变,这是南宫倩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的信中自己说的。 南宫倩来信说,她偶尔会出门,去护国寺或是逛街,苏凉都会安排岑蔓陪着她,岑蔓有事就让老沐护送她。 南宫霖的武功高于岑蔓和老沐,但那两位作为苏凉的师父,真碰到敌人,可不是只能用武功。 在开战之前,裘靖就知道,老沐和顾泠一起做出了一些非常厉害的武器,还派人送来了一些炸药,但交代过不要轻易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南宫霖想从京城甚至是苏府里把南宫倩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苏凉和顾泠遇到了别的麻烦缠身。但据他们所知,并没有这种事出现。 甚至,裘靖觉得,南宫霖在明知顾泠的实力超越他,苏凉是个毒术高手的情况下,是不敢再贸然送上门的。他很惜命,也不是那种为了女儿不顾一切的人。 “会不会,南宫霖如今也跟凉国皇室勾结,他在为司徒勰做事?”齐峻心中一动,“毕竟裘将军身份特殊,凉国那边不会当做无事发生,真把裘将军当做乾国人看待的。若是专门派人来对付裘将军,是极有可能的。尤其是,裘将军近日挡住了凉国大军的进攻,挫了他们的士气,对凉国人来说,正因为带兵的是裘将军,只会更恨。” 本来裘靖该是司徒氏的皇子,却背叛司徒氏选择做乾国人,还率领大军打凉国。裘靖每打退一次凉国大军,都是在把司徒氏皇族早已不剩什么的脸面反复碾压,在凉国大军心头火上浇油。 这种情况下,司徒勰还能再忍下去吗?假如南宫霖真跟司徒勰勾结了,岂不是用来对付裘靖的最佳人选? “有可能。”裘靖皱眉,“我本想着,既然是圈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不理会,等南宫霖忍不住现身再弄死他。但假如他是听司徒勰的命令而来,或许知道一些重要的事。侯爷,是不是将计就计,把他拿下?” 邢冀却不赞同,“他知道你外公也在,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你们一旦去了,哪怕明知是陷阱,也有可能被困住。万一他用毒呢?那个岳梅还没死,她先前一直在帮司徒勰。小凉上次来信说过,在战场外,不要跟凉国那方的人接触。” 苏凉之所以这么叮嘱,是因为推测那个拥有空间的穿越者参与进两国战争,就有可能不只是帮忙运粮草这么简单,万一还要出手帮司徒勰做别的事情,会很麻烦。这也是裘琮虽然动过念头,但并没有去抓凉国主将的原因。 对方有个不知底细的神秘人,如果战事正常发展,玄北城这边还能控制局面。一旦出现意外的非正常情况,譬如双方开始用暗招抓人质,很容易失控。 裘靖叹了一口气,“侯爷说得有道理。我相信妹妹根本不在南宫霖手中,就算真的被他抓去,也没有危险,他再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既如此,南宫霖设的局,我们还是避开为上。此计不成,看他是否还有别的计策。” 裘靖跟裘琮说了他跟邢冀商议的结果,裘琮没意见。以他从前的脾气,是不可能如此冷静的。他也的确很想今夜赴约,去把南宫霖给剁了。但大局为重。如今他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苏凉每次来信都要提醒,让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遇事一定要跟裘靖商议。 …… 是夜,玄北城外。 南宫霖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见任何人前来赴约。 “不会有人来了。”岳梅拄着拐杖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声音沙哑。她当初在望乡山被顾泠砍断了右脚和左手,虽然安上了铁手铁脚,但并不好用。尤其是脚,走路若是用力就会很疼,所以她如今总是拄着一个拐杖借力。 南宫霖面色幽寒,面向玄北城的方向,一言不发。 岳梅冷哼,“你那师父和徒弟又不是傻子,你女儿在苏凉和顾泠家里,他们知道你抓不走。你还信誓旦旦跟凉皇说可以帮他把司徒靖抓回去,话说得太满了。” 南宫霖转身,冷冷地看向岳梅,“你在讽刺我?” 岳梅冷哼,“你想多了。我们要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我这副模样就是被顾泠害的,我比你更想让他们失去一切不得好死!凉皇交代过,不管成不成,都让我们去找墨尊主,听他差遣。走吧。” “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南宫霖问。 岳梅摇头,“收起你的好奇心,那对你没好处。不要以为武功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墨尊主的本事,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况且,你的武功墨尊主未必看得上,他手下比你武功高的多得是。” 南宫霖面色扭曲了一瞬,但并未反驳岳梅的话。 南宫霖和岳梅在天色将明的时分按照司徒勰给的指示,找到了南平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进去的时候,南宫霖默默地落后了岳梅半步,让她走在前面。 “来者何人?”拦路的是个年轻男人。 岳梅很客气,“我们得凉皇指引,来拜见墨尊主。我姓岳,跟墨尊主是故交了。这位姓南宫,是顾泠和司徒靖的师父。” “在此稍候。”年轻男人转身进了房间,不多时就出来,指了一下南宫霖,“主子让你进去。” 岳梅面色一僵,觉得丢了面子,但也不敢发作,就在院中冰凉的石凳上坐下,把拐杖靠在了石桌上。 南宫霖进门那一刻,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忐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惧怕什么人了,但这位尚未见到的神秘人,却让他很忌惮:因为司徒勰的态度,以及岳梅所说的那些话。 房中点着一支红烛,南宫霖起初没看到墨岩在哪,直到听到窗边传来苍老的声音,“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教顾泠武功的?” 南宫霖心中一惊,视线落在墨岩身上,只觉得他仿佛跟这房中幽暗的光融为一体,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没有活人的气息。 “嗯?”墨岩再次发出声音。 南宫霖回神,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恭敬,“从他八岁开始教他武功。但在那之前就见过他,因为他的母亲司徒凝是我的好友。” “坐。”墨岩指了一下房中另外一个位置。 南宫霖落座,红烛就在他旁边,映照着他的脸,但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墨岩的脸。他莫名感觉到了压迫感。 “他是什么样的人?”墨岩再次发问。 南宫霖愣了一下,“顾泠吗?他是个……本事很大,但淡泊名利,看似冷情,实则善良重情义的人。” 这是南宫霖下意识说出口的真心话,但说完就有些后悔,因为这明显是在夸顾泠。但他又十分厌恶顾泠。 “他小时候什么样?是否与寻常孩童不同?”墨岩问。 南宫霖心中犯起嘀咕。来之前,他可没想到,这位墨尊主居然对顾泠这么感兴趣,先让他进来也是因为顾泠吗? “是想不起来了?”墨岩问。 南宫霖神色一正,“顾泠从小就与寻常孩童不同,格外冷静理智,有时候看他的眼睛,根本不像个小孩子。且他异常聪明,悟性极好,学什么都很快。”不确定墨岩的意图,南宫霖选择说实话,避免给自己招来麻烦。因为很多事不是只有他知道。 “他幼年可曾有过生病或重伤?”墨岩又问。 南宫霖想了想,摇头说,“我印象中没有。他从出生身体就很康健,是个习武的天才。” “那,苏凉呢?她前后转变那么大,你怎么看?”墨岩又提起苏凉。 南宫霖轻哼,“她的武功绝对是顾泠教的!” “医术也是吗?”南宫霖问。 墨岩摇头,“医术应该不是。苏凉的祖父是个名医,会医术也正常,只是苏家出事前不为人知罢了。” “如果我想让顾泠抛下一切,跟我离开,去别的地方,有可能吗?”墨岩问。 南宫霖立刻摇头,“不可能。他是不会跟苏凉分开的,除非……” “除非什么?”墨岩问。 南宫霖眸光倏然幽深,“除非,苏凉死了,才有可能把她跟顾泠分开。” “你想杀苏凉?”墨岩声音低沉。 南宫霖心中一跳,虽然仍搞不懂墨岩为什么要让顾泠跟他走,但已经可以确定,墨岩就是冲着顾泠来的,一旦他得手,南宫霖想做的事,自然也会简单很多。 “那个女人,确实坏了我的很多事。”南宫霖说,“若能除掉她,那再好不过。” “岳梅也想杀她。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位了。”墨岩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不要动顾泠,也不要让他知道跟我有关。事成之后,你们所求,都可以得逞所愿。” …… 南宫霖从房中出来,岳梅立刻站了起来,但却没人叫她进去。 “走吧。”南宫霖往外走,没等岳梅。 岳梅皱眉,拿起拐杖,默默地跟在了南宫霖后面。 天色已经亮了,两人到一片静寂的树林之中才停下来。 “墨尊主怎么说?”岳梅问。 “他让我们去把苏凉杀了。”南宫霖若有所思,“你可知道,他跟顾泠有什么渊源?” 岳梅摇头,“不知道。不过杀苏凉,正是我最想做的事。顾泠害我变成残废,我要把苏凉大卸八块,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失去的痛苦,哈哈!还有我师兄,他惦记苏凉就像当年惦记沈清雪那个贱人一样,我会让他后悔拒绝我的!你的计划失败了,但我用类似的计划一定能成,因为苏凉很清楚,她的师父和原瑛就是在我的手中!” 南宫霖望向玄北城的方向,“如此甚好。我是该去看看我的女儿了。走吧。” …… 玄北城。 裘靖没去赴约,也没见南宫霖现身或再送来消息,但依旧时时提防着。 不过裘靖不知道的是,这天南宫霖暗中穿过玄北城,跟岳梅一起往京城去了。 战报不断送来京城,尚没有墨岩要动用炸药的迹象,不过苏凉担心凉国攻城屡屡失败,墨岩的耐心消磨光了,还是有可能会出手助攻。 因此,苏凉一直算着时间,希望闵柔和老沐尽快赶到,顺利找到墨岩,告知他那件事,或许会让整个局势出现转机。 (本章完) 405.明日炸城墙 凉国,曜城。 司徒勰跟端木忱一样,密切关注着战事。不同之处在于,端木忱只关心乾国北方与凉国的战争,而司徒勰同时还盯着乾国南部与炎国的战事。 炎国是否能攻破迦叶城,对凉国而言很重要。因此,当司徒勰接到消息,炎国那边按照他与姬月白约定好的时间出兵时,心中大松。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凉炎两国对乾国形成夹击之势,乾国被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尤其是墨岩的协助,更是让司徒勰信心倍增,底气大涨,只等前方捷报传来。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开战时的踌躇满志冷却后,频频传来的战报让司徒勰越发焦躁:不仅玄北城久攻不下,迦叶城也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而在这期间,玄北城的前锋将军一直都是司徒勰的亲孙子裘靖,曾经的凉国二皇子,更是让朝中、民间以及军中想忽略都难,出现了许多怨愤不满的声音。外人并不知裘靖背叛凉国的内情,只觉得是皇室内部问题导致的,却没有及早解决掉这个隐患。 司徒勰的儿孙更是不断进言,强烈建议一定要尽快除掉裘靖这个叛国贼,说他就是凉国司徒氏的灾星,只有他死了才能安定军心民心。 这也是当南宫霖和岳梅前后来见司徒勰,愿为他效力,他便决定让他们前去解决裘靖的原因。不光是“旧怨”,还有“新仇”,以及当下战事推进的需要。 司徒勰算着时间,等着南宫霖和岳梅得手的消息。按说他们两人一个是裘靖的师父,一个是毒术高手,联手对付裘靖,哪怕有裘琮在,也问题不大。 当司徒勰预计的时间到了,他正好接到消息:开战以来便一直是前锋将军的裘靖,居然没露面,换了另外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将领出战。 新将领是白杨,司徒勰得到的消息是白杨初次带兵杀敌那日的。 虽然白杨武功高强,依旧成功把凉国大军阻挡在玄北城外,但这日的消息让司徒勰从开战以来头一回露出了笑容。他那些极其厌恶裘靖的儿孙们更是饮酒庆祝,说为裘靖“送行”。 不管于公于私,裘靖没了,对他们而言都是好消息。 可惜,他们高兴得有点早……因为第二天送来的新战报之中,裘靖再次出现,作为乾国前锋主将,率军打退了凉国大军。 昨日多高兴,今日就会收获加倍的郁闷。 但司徒勰让南宫霖和岳梅遇到障碍的话去找墨岩,他认为只要墨岩出手,裘靖根本躲不过。 只是一等再等,接下来的战报中,白杨每次替代裘靖出战,都让司徒氏的人以为裘靖被他们拿下了,但裘靖总是会在次日准时现身。 这么连着三轮替换之后,虽然不过六七日时间,但司徒勰还是觉得,肯定出了意外情况,否则裘靖不会什么事都没有。 司徒勰也没安排身边的高手再去杀裘靖。如果南宫霖加岳梅再加上墨岩都办不到的话,再派谁去都是枉然。但司徒勰不认为那三人联手办不到,而是怀疑墨岩没去做这件事。 于是,司徒勰打算派一个心腹前去见墨岩,询问情况,以及让墨岩想想办法,尽快攻破玄北城。否则凉国靠着炎国给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只是人还没派出去,司徒勰便收到一个让他瞬间变了脸色的消息:乾国在开战之前就从迦叶城秘密调兵北上了! 之所以司徒勰如今才查到这件事,是因为炎国和乾国为了迷惑凉国,对于这些暗中的行动都尽力做了遮掩。尤其是炎国,如今天天出动大军攻打迦叶城,凉国皇室哪里会想到炎国其实只是装装样子? 而这个消息,让司徒勰气得七窍生烟!这不只是说明乾国早就知道凉国要开战,更说明乾国皇室认为抵挡凉国的进攻更重要,不需要担心南边守不住! 要知道,这些年始终隔岸观火的炎国,占据着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国力并不比乾国和凉国弱,兵力也不弱。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姬月白是个骗子!他说好跟凉国合作,实则暗中勾结了乾国! “皇祖父,会不会只是乾国认为凉国兵力更强,所以才从南边调了一部分兵北上?”司徒璟不能理解,“姬月白根本没理由跟乾国勾结,若是如此,他何必送那么多粮草给我们?” 是了,粮草……司徒勰想起当初姬月白的师父前来与他商谈时的表现,那么爽快,愿意先提供粮草给凉国,可谓诚意十足,这也是让司徒勰在炎国出兵之后和今日之前根本没怀疑过炎国那边会有问题的原因。 但,被坑了,且打脸打得司徒勰猝不及防,怒火中烧,几欲吐血! 看着司徒勰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司徒璟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出现了:炎国非但不是凉国的盟友,还成了乾国的后盾! “顾泠……苏凉……”司徒勰咬牙切齿,“一定是他们搞的鬼!端木忱没这么大的本事能说服姬月白!说不定,当初姬月白能当上太子,就是顾泠暗中相助!正好那段时间,顾泠行踪不明!” 司徒璟狠狠拧眉,“那……我们可以休战吗?”再打下去,毫无胜算。 司徒勰冷冷地说,“那粮草,是诱饵!我们已经上钩了,你以为我们休战,他们就会停战吗?” 窗口吹进一股风,司徒璟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头一次感觉到凉国出现了灭国的危机。 “那位神秘高手!他会不会有办法?让他把顾泠和苏凉给杀了!我们的阻碍会减少很多!再把端木忱和姬月白全都杀了!”司徒璟攥着拳头说。 “没那么容易。”司徒勰冷声说。墨岩早就说会安排他的人去杀掉端木忱,前些日子司徒勰接到消息,顾泠成了乾国摄政王,还以为墨岩的人得手了,谁知没多久再次接到消息,端木忱又毫发无伤地现身了。 “乾国那边不好对付,那就先把骗我们的姬月白给杀了!”司徒璟厉声说,“抓他的儿子过来做人质!看他听不听话!” 司徒勰没有回答司徒璟的话,而是重新写了一封信,让心腹带上前去找墨岩。 人走了之后,司徒璟再次开口,“父皇,那个姓墨的,真的可信吗?会不会,他也跟顾泠和苏凉有勾结?” 司徒勰曾经评价苏凉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如今连姬月白都不合常理地跟乾国结盟了,司徒璟觉得神秘的墨岩也很可疑。 司徒勰眼眸眯起,过了一会儿才摇头,“他跟顾泠和苏凉不是一路人。” “但,他会真心帮我们吗?”司徒璟再问。 这个问题,司徒勰还真不太确定。但他知道,墨岩跟顾泠和苏凉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想到凉国皇室跟墨岩之间本身并没有什么利益交换,又让司徒勰觉得忐忑起来,因为他至今仍不知道墨岩出山到底要达成什么目的…… 可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凉国先点的战火,就算凉国想停手,乾国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司徒勰让心腹带去的信中告知墨岩炎国暗中与乾国勾结,给凉国设套的事,让墨岩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帮凉国扭转局势,否则他们的合作注定会失败。 …… 除了派人找墨岩之外,当天晚些时候,司徒勰又下了一道圣旨给彭家,命令早已卸甲的彭威即日出征,到南平城去,且还要求彭威唯一的孙子跟他一起上战场。 彭家人接到圣旨,都是敢怒不敢言。彭威年事已高,且当初是受了重伤才退下来的,虽然在苏凉的医治之下伤势恢复不错,捡回一条命,但他如今的身子骨也根本不适合去带兵打仗了。而彭威就那一个三代单传的孙子,他早就跟上一任皇帝司徒瀚请过旨,不会让他的孙子上战场。 而当下的局势彭家人哪怕不在前线也是了解的,凉国要打乾国,但开战近半月,尚未攻破玄北城。 彭家祖孙三代都很清楚司徒勰此时命令彭威带着孙子到南平城去的目的,并不是真要指望年迈的彭威或他年轻没经验的孙子去带兵,而是因为彭家跟如今玄北城的主将邢冀以及苏凉和顾泠,都有些过往的交情! 这明摆着是故意让彭家祖孙前去,看邢冀是否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甚至必要的时候,有可能把彭家祖孙推出去当人质。 但圣旨已下,不得不接,也不能不去。彭家世代是凉国人,且是将门,若是抗旨,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曾经立下过多少功劳,会招来大灾祸。 彭威的儿子彭谦曾经重病,得苏凉医治早已恢复,他实在不忍看年迈的父亲还要被逼迫去上战场,便进宫跪求代父出征。 司徒勰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最终还真改了旨意,却是让彭谦替代儿子去,至于彭威无论如何必须去。司徒勰说,边关需要彭威坐镇。 于是,彭威和彭谦父子这日便离开曜城南下,前往南平城去了。 彭威的身体已经扛不住长时间骑马奔波,彭谦提出让他爹乘坐马车,但司徒勰派出的随行武官很强硬,说皇上定了时间,限期要赶到曜城,不可耽误,让彭威体谅他们。 彭谦心中满是怒火,却被彭威劝住,说他没事,还可以撑住,不要惹麻烦。 …… 天下三分的局势已维持了近百年,虽然凉国和乾国偶有战事,但始终没有对两国造成什么根本性的影响。 但随着这两年三国皇室内部纷纷发生大变化,皇位相继更迭,去年炎国又攻进迦叶城被打退,因此当这次凉国开始攻打玄北城,连普通百姓都觉得,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随着时间推移,胶着的战事对乾国大军来说没什么,只要挡住凉国进攻就是他们的胜利,但明显可见凉国大军从上到下都越来越浮躁了。 邢冀跟裘靖一起分析,觉得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凉国是因为粮草不足所以一直想打但不敢轻易开战,但这不代表凉国大军解决掉粮草问题之后便有碾压乾国大军的实力。 邢冀年轻时就参与过两国交战,这些年也时时关注着凉国军中的变化,除了彭威之外,其他将领真没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但彭威早已老了,彭威的女婿整个家族前两年都被苏凉和顾泠给灭了。 而乾国这两年军队的实力是有一个明显上升的,得益于苏凉制定的练兵计划,也包括她改善军队伙食以及医疗状况的这些举措。虽然端木熠如今废了,但他在位的时候也算个明君,且对苏凉十分看重,认真推行了她的不少建议。 将领层面,说是缺人,但如今现有的这批年轻将领,包括裘靖、年锦成以及蔺屾,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就连白杨都成长得很快。此外还有守京城的林博竣。更别说顾泠和苏凉也都是熟读兵法且不止一次力挽狂澜的武将奇才。 因此,在确定炎国不会掺和进来的情况下,正面的战争,邢冀和裘靖并不认为他们会输,只是担心苏凉反复提醒要提防的神秘势力暗中搞鬼。 数日前南宫霖送了一封信来约见裘琮和裘靖,两人并没有去,之后左等右等,南宫霖却没有任何动静了。 等着南宫霖出现把他弄死的裘琮气得破口大骂,“他该不会是被雷劈死了吧?!” 齐峻一本正经地点头,“真有可能。” 这天邢冀再次收到了京城来的密旨。说是密旨,但端木忱每次派人来都会贴心地通知邢家和苏府,让他们写信捎过来。其他的先放一边,邢冀打开端木忱的密旨,有些意外。 端木忱命邢冀主动跟凉国提出休战和谈。 裘靖带兵从城外回来,看到密旨之后,皱眉思索片刻,“皇上的旨意,定是跟顾泠和苏凉商议过的。我怀疑可能是苏凉担心再打下去,那个神秘势力的人要按捺不住出狠招了。” “但南平城那边会同意和谈吗?”白杨问。 “这么大的事,只要我们提了,他们就得请示司徒勰,是有可能让战事暂停的。”裘靖跟白杨解释。 邢冀若有所思,“炎国是我们的盟友这件事,瞒不了司徒勰太长时间,他差不多也该知道了。” 同时送来的南宫倩的信表明南宫霖之前的确是在说谎。 而苏凉来信中说了一件让邢冀和裘靖都大感意外的事:假如那个疑似神秘势力头目的老者墨岩出现,要抓或要杀你们,或要用炸药攻城,告诉他一件事,我是他的外孙女,让他来京城见我。 “这……”裘琮摸不着头脑,“真的假的?这是小凉诱敌的计策吗?” 邢冀想到苏凉的身世,虽然众所周知她是苏远舟的孙女,但没人知道她母亲是谁,由此,邢冀怀疑苏凉信中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难道是苏凉才刚刚查到这件事?因为那些刺客?”裘靖觉得若苏凉早知道,定然不会现在才说。 “应该是。”邢冀点头,“总之,看小凉的意思,那个墨岩极其危险,接下来都多加小心吧。还是照她先前说的,避免私下接触,对方不找我们,不要节外生枝。明日凉国大军再来,就告诉他们,休战和谈。” 是夜,南平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墨岩见到了被炸断一条手臂,半边脸上都是伤疤的贺巍。 “怎么回事?”墨岩冷声问。 贺巍垂着头跪下,“主子,那顾泠和苏凉实在太过狡诈,且似乎早预知了我们的行动,设了埋伏,其他人,都没了。”他在受伤逃离京城的时候以为端木忱不死也重伤,但途中却听说端木忱根本没事。 “你怎么伤成这样的?”墨岩把贺巍扶了起来。 贺巍深深叹气,“被炸了。”他没说被自己炸的,是故意模糊这件事,让墨岩默认他是被顾泠和苏凉伤的。 墨岩果然没追问,“柔儿他们可好?” 贺巍摇头,“柔儿被赐婚,但我当时想着马上就要把端木忱杀了,便无碍了。那段时间并未去见他们,怕节外生枝。”因为他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跟苏凉有接触,贺芊芊会认出苏凉的容貌跟墨岩女儿相似,贺巍必须否认期间他见过贺芊芊,更要一口咬定他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苏凉长什么样子,如此才能掩盖自己知道苏凉很可能是墨岩外孙女这件事。 “我知道了。这次你再去,觉得顾泠和苏凉,到底谁才是我要找的人?”墨岩问。 贺巍立刻回答,“就是顾泠。苏凉没露面,在家带孩子。几乎是顾泠一个人毁掉了我们的行动。主子想让顾泠离开,必须要杀掉苏凉。他实力极强,很难对付,但属下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唯一能挫败他让他崩溃的事情,就是苏凉的死!” 贺巍话落,就见墨岩点头,“我已派了岳梅和南宫霖去京城杀苏凉,他们应该差不多到了。” 贺巍心中一喜,不过转瞬发现一个问题。岳梅对沈清雪再熟悉不过,也知道沈清雪给墨岩生了个女儿,若是她见到苏凉的脸,会不会节外生枝? 不过很快,贺巍就觉得岳梅跟他一样,发现苏凉可能是沈清雪的外孙女,必然会在墨岩发现这件事之前,更加不择手段地置苏凉于死地!一来岳梅最恨的就是沈清雪,二来苏凉本就是她要杀的人,倘若让墨岩知道,苏凉得势,岳梅必死无疑。 如此,贺巍稍稍放心了。 “凉国这些废物,这么久了,一座城都攻不下来。”贺巍提起当下的战局。 墨岩冷声说,“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就把玄北城的城墙炸了。” (本章完) 406.给你三息时间 乾国京城,苏府。 闵叡中风瘫痪之后,得高老太医医治,他不是完全没办法,但因为猜到闵叡是自身有问题被顾泠和苏凉下了药,所以表面尽心尽力,实则并未让闵叡的身体有任何起色。 闵老尚书对闵叡夫妻的人品和行为都不了解,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思来想去,觉得应该亲自到苏府走一趟,请苏凉或顾泠为闵叡医治。 闵老尚书提前让人递了帖子,说要登门造访。苏凉猜到他的来意,并未拒绝。 这日闵老尚书带着贵重礼物来了苏府,苏凉招待了他。顾泠在教两个孩子练武,岑蔓抱着顾小暖在散步,南宫柔和秋月两个人坐在湖边亭子里做针线。 这是有缘由的。以前顾泠给正儿做过一个布偶娃娃,上次正儿回家看弟弟,把那个娃娃翻出来了,就带了过来。 姬小树得知那个呆萌可爱的布老虎居然是他家高冷师父亲手做的,简直被震撼到了,一副再也无法直视顾泠的样子,然后就像小猴子一样挂在顾泠身上,强烈要求顾泠亲手给他做一个,不然他就哭。 顾泠当然是把姬小树给扔出去了,告诉他随便哭。 正好撞见的南宫倩得知事情原委,最近女红做得越来越好的她便提出可以给孩子们做玩偶,不过得苏凉帮忙画图。之前南宫倩绣花做衣服的很多图纸都是苏凉给的,简单好看又有气质。 姬小树见顾泠不为所动,果断抢走了正儿的布老虎,正儿也大方地送给他了。 然后他们又说想要一只青蛙,被南宫倩坚决否了。那次在望乡山,她无意中看了一眼真正的青蛙什么样,差点吓死。 于是,两个孩子经过商量,决定一个要狮子,一个要狼,而且要一比一大小的。 图纸是顾泠画的,很详细,包括每个部位的尺寸。 这会儿南宫倩和秋月两人已经裁好了布,准备好了填充的棉花,南宫倩在缝制狮子玩偶,秋月在缝制狼玩偶。 “等这两个做完,我要做个大老虎送给外公。”南宫倩笑着说。 秋月表示很合适。裘琮在她眼中就跟老虎一样,不怒自威。 这边苏凉给闵老尚书倒了一杯热茶,闵老尚书道谢后,便开门见山了,“我儿闵叡先前多亏王爷和王妃医治,即将康复时又出了柔儿的事,他许是压力太大,生了闷气,一病不起。”闵老尚书说着深深叹气。 苏凉乍听到闵老尚书管她叫王妃,才想起来顾泠如今名义上是乾国的摄政王。端木忱不肯把他的这个身份撤销。 “先前见到高老,听他说了。”苏凉说,“我稍后随闵老过去看看。” 闵老尚书神色一喜,“多谢王妃。” 苏凉出门,姬小树热情呼唤,“师娘!”她看过去,就见姬小树被顾泠踢了一下屁股,让他认真扎马步不要乱动。 苏凉笑着对两个孩子招手,走过去对顾泠说她要到闵府去一趟。 “你留下看孩子,让师父陪我去吧。”苏凉知道顾泠不会让她独自出门,正好岑蔓抱着顾小暖走了过来,闻言把怀中的小姑娘递给了顾泠。 顾小暖在顾泠怀中踢着小腿,苏凉还在想怎么回事,她家女儿被顾泠抱着向来是最乖的。 结果下一刻,顾泠抱着顾小暖走到姬小树身旁,让她也踢了一下姬小树的屁股…… 姬小树立刻抗议,“师娘你看师父,他揍我就算了,还把妹妹当工具来揍我!” 苏凉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顾小暖,不禁扶额,“这次不怪你师父,是你妹妹想踢你。” 正儿忍不住笑,“肯定是妹妹看到师父怎么揍小树的,有样学样!” 姬小树也哈哈笑,“妹妹可真聪明!” …… 岑蔓跟着苏凉一起到了闵家。 见到闵叡的时候,下人正在喂他喝汤。闵叡的视线落在苏凉身上,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闵老尚书没注意到,“叡儿,为父专门请了摄政王妃来为你医治。” 闵叡闭上眼睛,紧紧咬着牙,一脸的抗拒,倒是让闵老尚书觉得莫名其妙。 苏凉上前查看闵叡的情况,给他号脉,然后又看了高老太医开的药方,“高老的方子是没错的,如果他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那大概是因为心病。心病难医,他若不能想开点,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 闵老尚书闻言,深以为然,“王妃所言有理,确是如此。不瞒王妃,叡儿的夫人擅自带着柔儿离开,撇下叡儿一个,他很是难过,才会如此。” 苏凉看着闵叡,面带微笑,“想开点吧,她们不会有事的。” 闵老尚书只觉得苏凉温和又善良,但闵叡很清楚苏凉根本就是在嘲讽他羞辱他!且说的一定是反话! 可惜,闵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每天服下的药物只能让他维持原状,根本没有任何好转。 最终,等于苏凉什么都没做,又被闵老尚书恭恭敬敬地送出门了。 来都来了,苏凉就到隔壁国公府去看了秦老爷子,秦老爷子见到她很高兴,把刚钓上来的肥鱼给了她一条。 回去的路上,岑蔓问苏凉,“你只是为了出来转转?” 苏凉点头,“闵老尚书亲自去请,拒绝的话不礼貌,走个过场。”假如这让闵叡被气得病情更严重,也挺好。 走着走着,岑蔓往后面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们,但又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回到家,苏凉先给顾小暖喂了奶,正准备抱着孩子出去,就见顾泠开门进来了。 “怎么了?”苏凉发现顾泠眉头微蹙。 “秋月。”顾泠说着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苏凉皱眉,“有人要杀秋月?” 顾泠摇头,“未必是冲她,但她有危险。” “南宫霖?”苏凉脱口而出。认识秋月的人不多,倘若南宫霖跑来,想把南宫倩带走,有可能会顺手把秋月给杀了,因为秋月跟南宫倩形影不离。 如今南宫倩偶尔会出门,都是岑蔓跟着保护,但若南宫霖那样的高手出现,岑蔓顶多能护住南宫倩逃走,却保护不了秋月,这种情况下,秋月有可能会遭毒手。 苏凉设想了一下可能的情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南宫霖的嫌疑最大。但也不排除有其他人要来苏府杀人或抓人,秋月正好被殃及的可能。 她眉心出现黑雾,就代表假如接下来三日顾泠什么都不做,任由她按照原本的计划生活或外出,就会死。 让秋月和南宫倩三日不出门很简单,她们本也不常往外跑,但顾泠和苏凉经过商议,决定先静观其变,盯着南宫倩和秋月,等有人现身再动手。若是能就此除掉南宫霖,也是解决了一个隐患。 …… 京城外的密林中。 南宫霖皱眉看着靠在树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岳梅,“你非要出城做什么?我们没有被发现。” 岳梅没回答,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南宫霖也没动怒,就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等着岳梅恢复正常。他知道岳梅是个毒术高手,且性格偏执,并不敢贸然惹她不快。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南宫霖见岳梅动了,她面朝京城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南宫霖起身走过来,“到底怎么了?” 岳梅转身,看向南宫霖,面上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来,颇为渗人,“没什么,只是我今日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南宫霖直觉岳梅有什么事瞒着他。两人今日才赶到京城,正好就遇见了苏凉外出,不过光天化日不方便动手,便只是跟踪了片刻。仅如此,就差点被岑蔓发现。 而后岳梅就一言不发,转身出城。 南宫霖想起,岳梅在他示意街上骑马那个女子就是苏凉时,看了过去,然后瞳孔放大,有那么一瞬,感觉她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南宫霖在想,难道岳梅先前从未跟苏凉打过照面?苏凉的容貌,让她想到了什么人?是跟苏凉的身世有关吗?他早查过,苏凉生母不详。 随即,南宫霖又想到,在来的路上,他试探性地跟岳梅聊了不少,获知了一些她的事,包括跟苏凉的师父老白的恩怨,以及当年那位被她卖掉的沈清雪…… 沈清雪,苏凉的师父……南宫霖脑中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苏凉的身世跟沈清雪有关系?从年纪看,或许是沈清雪的孙女或外孙女,且容貌与她相似?否则沈清雪的师兄为何会成为苏凉的师父?以及岳梅看到她为何露出震惊之色,此刻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她想通了一些事”?指的是老白为何对苏凉那么好吗?先前岳梅曾说过“我真是不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师兄却负了我,如今竟然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徒弟宁愿连命都不要!” “还是按照原计划,送信给苏府。”岳梅说,“今夜子时让苏凉出面交换我师兄,十之八九赴约的是顾泠,跟上次一样。只要他离开家,苏府里的人就不足为惧,你趁机去把你女儿带走!”这是来时路上说好的,南宫霖坚持要把南宫倩带走,岳梅同意了。 在走出密林之前,南宫霖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是因为苏凉的容貌吗?难道你认识她的母亲?” 岳梅冷冷地看向南宫霖,“收起你的好奇心!” 南宫霖呵呵一笑,“我们是奉墨尊主之命前来办事的,我需要确定你不会因为今日突然想通的什么事改变计划,却不告诉我,那岂不是在坑我?” “不会改!”岳梅冷哼,“我更想杀苏凉了。” 听到这句,南宫霖真觉得,苏凉有可能就是沈清雪的孙女或外孙女。但,若这么简单,为什么不能明着告诉他呢?他跟沈清雪又没关系。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秘密。 想到岳梅曾说她多年前就跟墨岩那个势力有联系,沈清雪也是被她“卖”给了那个势力的少主,南宫霖心中一动:几十年前的少主,该不会就是如今星落岛的主子,那位墨尊主吧?如此,苏凉有可能是那人的孙女或外孙女? 若是如此岳梅才不肯明说,就说得通了……南宫霖觉得他大概窥见了事情的真相,以及当下最大的秘密,连墨岩都明显不知道的秘密。 但南宫霖素来心机深沉,并未表现出来,也没再追问,只说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于是,傍晚时分,一个老乞丐给苏府送来一封信。 “岳梅?”苏凉有点意外,因为今日顾泠发现秋月眉心有黑雾之后他们以为突然来找事的是南宫霖,“上次她抓了正儿,让我去,我没去,大神你把她一只手一只脚都剁了,她这次怎么还敢故技重施?” 顾泠沉思片刻,“闵柔说过岳梅带着原瑛去了星落岛。如今她可能是被墨岩派来杀你的,应该不会是独自一人。” 算着时间,闵柔差不多该到玄北城了,但她能否找到墨岩还是两说。 “该不会南宫霖也投靠了星落岛吧?他跟岳梅一起来的?”苏凉猜测。当初南宫霖就是在裘琮的海岛上出的事,从海上逃走,若说去了星落岛,是有可能的。 再看了一遍信,苏凉觉得岳梅抓了老白是真,但想控制老白,大概得让他昏迷才稳妥,大老远带一个人质过来其实很麻烦。 “万一她真是被墨岩派来的,带了炸药设下埋伏要把我炸了的话,确实很危险。”苏凉分析,“我觉得她没把老白带过来,就算真带过来,倘若我们不出现,她也不会就把老白给杀了。既如此,我们不去赴约,只盯着秋月就好。” …… 夜深人静的时分。 顾泠暗中出府,在附近绕了一圈之后又回来了。 苏凉安排南宫倩和秋月今夜住了另外一个院子,岑蔓在圆明阁守着孩子们。苏凉易容成秋月的样子在房中,床幔垂着,里面没有人。顾泠在院中阴影里静静等候。 过了子时一刻,顾泠发现有一道黑影靠近,看身形,他并不陌生,是南宫霖无疑了。而南宫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 有一扇窗户是半掩的,南宫霖悄无声息地到窗边,先警觉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才透过窗缝往里看。 房中点了一盏灯,南宫霖看到“秋月”睡在榻上,轻轻推开窗户,正要进去,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了! 南宫霖身子一僵,回头,就见顾泠站在他身后,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对准了他。 月光皎洁,顾泠面色清冷,如谪仙,更似夺命修罗。 他怎么知道我要来,他能未卜先知吗……南宫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心道不妙,正欲逃走,就感觉身体快速被麻痹,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了地上! 顾泠走过来的同时,苏凉听到动静也从房中出来了。她白天猜得差不多,就是南宫霖来找南宫倩,会顺手杀了秋月。 “你……你是苏凉?”南宫霖看着“秋月”的眼神,心中大骇。他的计划很隐秘,为什么他们像是早就预知了一般? 要说为何南宫霖能找到南宫倩的住处,是因为苏府人少,除了圆明阁外,只有这个院子亮着灯。而南宫霖知道南宫倩从小到大都怕黑,夜里也要点着一盏灯,且他看到了“秋月”。 苏凉微笑,“又见面了。岳梅呢?你们一起来的吧?告诉我们怎么找她,否则,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南宫霖面色难看至极,“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别废话。”顾泠说着,把枪口对准了南宫霖的脑门,“给你三息时间。” (本章完) 407.双双拿下 夜风拂面,并不冷,但南宫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很清楚,顾泠说要杀他,就真的会动手! “我说。”南宫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 顾泠收起手中的枪,拽起南宫霖的一只胳膊,把他从地上拖进了房中。 苏凉关好门和窗户,拨了一下灯芯,房中亮了几分。 “说吧,从头开始说。”苏凉坐下,冷冷地看着南宫霖。 “什么……从头?”南宫霖愣了一下。他正在想该怎么说岳梅的事。 “从你去年受伤逃走那天开始说。你后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苏凉说。 南宫霖心中一紧。若是从头开始说,时间跨度很长,涉及到的事情和人不少,倘若他有任何一个地方露出破绽,就会被发现。事到如今,他绝对不怀疑顾泠和苏凉的心智到底有多可怕。 但南宫霖不敢不开口,连犹豫思考的机会也没有,“那次我逃走,上岸后就一直躲在炎国养伤。我的脚筋被割断了,一直到两个月前才完全恢复。在那之前我哪儿也没去,也没接触什么人,怕动武再受伤,脚就废了。” 对此苏凉觉得有可能。脚筋断了,想治好并不容易。 “一个多月前,我离开炎国,去了凉国见司徒勰,想为他效命。”南宫霖没时间编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心一横,打算某些事实话实说,“你们是必定要杀我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投靠司徒勰……” “不必解释那么多。”苏凉打断南宫霖,“只说你做了什么。” 南宫霖面色一僵,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在司徒勰那里认识了岳梅,只知道她是个毒术高手,别的并不了解。那时凉国和乾国已经打起来了,且凉国攻城失利,很多人迁怒到司徒靖……裘靖身上,凉国那边让尽快把裘靖这个叛徒除掉的呼声很高。司徒勰就派我跟岳梅一起去玄北城杀裘靖。” “我谎称倩儿在我身边,要跟裘靖和师父做最后告别,引诱他们出城,但他们根本没去。”南宫霖脸色难看,“然后我们接到了新的命令,来京城杀你。” 苏凉:……这段时间要杀她的人真的有点多啊! “我跟岳梅商量好,今夜她引诱顾泠离开家,然后我来带走倩儿。”南宫霖说,“没想到顾泠没去,不过就算去了,岳梅也不会去的。同样的事她之前吃过大亏。” “那你们打算如何杀我?”苏凉问。 南宫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岳梅的主意,她要再抓一个你们家的小孩子,然后寻一个地方,跟你们白天见面,让你自己做交换。” “你们要抓谁?”苏凉眸光冰寒。 南宫霖摇头,“还没定。说好的待我今夜带走倩儿之后,再看情况决定。她现在手脚残了,有些事得等我去做。不过她说过,苏府的孩子不容易抓,可以抓林家的。虽然今夜的事会打草惊蛇,但你们保护不了那么多人。” “你们落脚点在哪里?”苏凉问。 南宫霖说了城外树林中的一个位置。 “说完了?”顾泠冷声问。 南宫霖叹了一声,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顾泠再次把枪口抵住了他的眉心,“既然没什么有用的,你可以去死了。” 南宫霖瞪大眼睛,瞬间冷汗直冒,头一回感觉死亡那么近,他这下再无半分冷静,脱口而出,“没说完!” “接着说。”顾泠并未把枪收回去。 虽然南宫霖的故事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但顾泠觉得不可能那么简单。 “还有一件事。今日白天我跟岳梅进城,正好看到了苏凉。我们在暗处跟踪了一会儿,岳梅突然扭头出城去了。”南宫霖汗涔涔地说,“她到城外之后就一个人望着京城自言自语,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问了,她不肯说。但我猜到了一件事,跟苏凉的身世有关系。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们!我发誓,这是真的!” 南宫霖在危急关头并没有崩溃,他是没说谎,但先是不提墨岩,又故意把最重要的事留到了最后。按照他的猜测,墨岩根本不知道苏凉是他的孙女或外孙女,苏凉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关于星落岛和墨岩的一切,苏凉都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如今墨岩要杀她,且在帮着司徒勰打乾国。就司徒勰和岳梅对墨岩的恭敬态度可知,那人一定极其厉害,且极其危险,或许会成为苏凉和顾泠最大的威胁。 就在南宫霖以为他可以凭借那个秘密脱身的时候,却见顾泠面色如常,苏凉突然冷笑,“就这?” 南宫霖心中咯噔一下,“你……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你自以为比我更了解我的身世?”苏凉反问。 南宫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她知道星落岛?知道沈清雪和墨岩?沈清雪……他突然面色一僵,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沈清雪的师兄墨斐(老白的原名,大家可能都忘了(*^▽^*))收了苏凉为徒!墨斐会不会早就告知苏凉她是沈清雪的孙女或外孙女?且墨斐可能知道沈清雪的男人是谁! 不不不……南宫霖又觉得不对。如果苏凉早知道星落岛和墨岩,知道自己可能是墨岩的孙女或外孙女,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至少,让墨岩知道这件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但下一刻,苏凉开口了,“星落岛?墨岩?沈清雪?我的生母?还有什么?” 南宫霖听到了死神召唤的声音。他自认为的大秘密,苏凉居然真的早就知道,且比他知道的还多。既然提到了“生母”,她一定就是墨岩和沈清雪的外孙女了。而南宫霖之所以不能排除苏凉是他们的孙女,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苏凉的父亲也不是苏远舟的儿子,苏家生不出这么个妖孽…… “既然你都没有去过星落岛,想来你所谓的秘密就是你今日根据岳梅的异常表现猜出来的。”苏凉轻哼,“不过,没什么意义了。” “我……我可以帮你们抓岳梅!她抓了你师父!”南宫霖神色急切。 “用不着。”苏凉摇头,顾泠手中的枪从南宫霖眉心移开,然后射穿了他的两只手腕。 南宫霖的惨叫声还没发出来,就晕死过去。 夜半时分,顾泠易容成南宫霖的样子,背着假扮南宫倩的苏凉出了城。 按照南宫霖的说法,顾泠找到大致的地方就停下来,没再往前走,而是靠在树上咳嗽起来。这是为了避免最终停下的地方位置不准确引起岳梅怀疑。 果然,片刻后,附近有动静,随之响起了岳梅的声音,“你受伤了?” 顾泠又咳了两声,就见岳梅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拄着拐杖,一只手是铁制的,散发着幽冷的光。 两人之间距离约莫有三米。 顾泠把苏凉放下,让她靠着树坐好,才开口,“跟倩儿同住的有个老婆子。” 岳梅冷哼,“就是白天看见跟苏凉在一块儿那个吧?不管怎样,你非要先带你女儿离开苏府,我也帮你了,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顾泠点头,“接下来听你的。” “你的伤要是没大碍,今夜就动手,去林府把林舒志的两个孙子随便抓来一个!”岳梅冷笑,“这对你来说应该再容易不过,林府不可能有高手!如此,明日就可以等着苏凉和顾泠来求我们了,哈哈哈哈!” “好。劳烦你照看倩儿,先不要让她醒来。”顾泠说着俯身给苏凉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只管去,你的宝贝女儿不会出任何事!”岳梅说着走过来。 顾泠点头,转身,很快消失在岳梅的视线中。 岳梅站在苏凉身旁,冷冷地看着她,“一个废物女儿还这么在意,要我说,就该早点再找个女人,生个儿子出来。” 假装昏迷,实则清醒的苏凉心中暗骂之余,突然生出个念头:既然岳梅有这种观念,但她又并不在乎名义上的孙子孙女原野原瑛,该不会她另外有亲生的儿孙,只是被藏得很好?不然她非要投靠司徒勰图什么? 苏凉默默地歪倒在了地上,岳梅轻哼一声,用拐杖想把苏凉扶起来,但失败了。 岳梅骂了一句,再次走近,铁手拄着拐杖,另外一只手去扶苏凉。 下一刻,苏凉突然睁开眼,手中短刀寒意凛凛,狠狠地砍断了岳梅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 岳梅吃痛,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然后就看到了不久之前离开的“南宫霖”,鬼魅般出现在她身旁,手中拿着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瞄准了她的左肩。 “你……顾泠?!”岳梅神色大骇。上一次被断手断脚打落悬崖的记忆那般深刻,她怎么可能忘记顾泠那双明明很平静却让她不寒而栗的眼眸?!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在岳梅开口的同时,顾泠已经把两根钉子钉入了她的双肩,她感觉从脖子的位置开始,身体往上往下都迅速麻痹了。而她因为一开始被苏凉砍断手,另外一只铁手其实只是摆设,所以连用毒的机会也没有。 为了万无一失,顾泠和苏凉还专门配合岳梅演了一会儿戏,就是要避免她有任何用毒的可能。 “老妖婆,终于见面了。”苏凉站起身,把血淋淋的断手砸到了岳梅脸上。 岳梅被溅了一脸的血,她死死地盯着苏凉,就见她走到顾泠身边,一边走,一边还拿出一块专门带来的帕子,上面浸了药,擦去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让岳梅一看到就恨得咬碎后槽牙的脸…… “你认得我?”苏凉似笑非笑,“但这是我们初次见面,难道我长得像你的仇人?” 岳梅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但因为怒急攻心,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来。 “你可以好好想想,怎么编故事骗我。在你说出我师父和原瑛姐弟在哪里之前,你每说一句废话,我就割你一块肉。”苏凉冷声说,“我若问了你不说话,也割你一块肉。你要真有骨气,咬舌自尽也行,我无所谓。我知道原姐姐人在星落岛,你自以为的什么大秘密南宫霖已经猜到并且交代了,而且在他说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是墨岩和沈清雪的外孙女,对么?” 岳梅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苏凉接着说,“所以,墨岩也不会管你的。虽然他得知之后还是有可能要杀我,不过,杀你的可能性更大,你说呢?” 并没有在树林中审问岳梅,顾泠和苏凉把她带回了苏府,跟南宫霖一起扔进了地牢里。虽然南宫霖接下来可能没啥用,但暂时留着,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反正他已经彻底废了,不再会构成任何威胁。晚点再杀也无妨。 …… 昨夜顾泠和苏凉把南宫霖和岳梅都处理好之后天都快亮了,两人就睡觉去了。 一大早府里的人都聚到了圆明阁一楼。 姬小树和正儿在追逐打闹,顾小暖在顾泠怀中,眼神追逐着他们,拍着小手笑,也不知道是给哪个哥哥加油。 “怎么样?昨夜有人来吗?”岑蔓问。 南宫倩扯了一下帕子。她跟秋月被要求换地方住,她本来没多想,但秋月说可能是为了防南宫霖。别的人也不会找上她们。 苏凉点头,“南宫霖来了,打算杀掉秋月,带南宫倩走。他跟岳梅都被拿下了。” 秋月脸色一白,南宫倩低了头去。她原是对南宫霖还有一些幻想的,此刻也没了。 其实昨夜南宫霖还没进房间就被顾泠放倒了,但秋月昨日眉心起的黑雾表明,若非顾泠干涉,她昨夜一定会被南宫霖杀了。 苏凉这么说,也是希望南宫倩不要再对那个人渣爹有任何念想,他不值得。 岑蔓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她也开始怀疑苏凉或顾泠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但并没有问出来。真有这般特殊能力,还是不说最好。 早饭后,苏凉和顾泠就到地牢去审问岳梅了。 与此同时,凉国大军再次兵临玄北城下。 墨岩和贺巍就在大军后方,遥遥看着城楼上的邢冀。 贺巍低声问,“主子,今日攻破玄北城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京城那边,岳梅和南宫霖万一不中用,是不是属下再带人过去一趟?” 墨岩摇头,“先把玄北城炸了,回去再说苏凉的事。” (本章完) 408.闵柔抵达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凉国大军居然没有一来就开始攻城,而是在城下叫阵。 邢冀站在城楼上,看着凉国大军分开一条路,从后方骑马上前的白发老将,面色沉了下去:居然是彭威! 玄北城根本没接到彭威在南平城的消息,且先前他也没露过面,邢冀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彭威是刚刚赶到,就不得不被逼着上了战场,且让他一个受过重伤身体不济的老将来当前锋?司徒勰的险恶意图,昭然若揭! 邢冀的父亲跟彭威早些年便有交情,虽然两国立场不同。前两年彭威受重伤那次,也是苏凉和顾泠救的,更是他一手促成两国恢复了暂时的和平。 邢冀很清楚,彭威绝不是自愿来的。彭家祖孙三个先前都遇到不少事,早已决意卸甲,过安宁日子。 而作为凉国曾经最英勇,一辈子战功赫赫的老将,彭威一到大军最前方,凉国军中就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助威声。 裘靖就是在玄北城长大的,且已从军好几年,对彭威很熟悉,且知道他跟乾国这边关系素来不错,自然也猜到了司徒勰让彭威来干什么。 如此,本要率军出城迎战的裘靖登上城楼,打算跟邢冀商量一下如何应付。 而裘靖刚刚站在邢冀身旁,就见彭威拔剑指向他,“本将奉皇命而来,诛杀叛徒!裘靖,你可敢城下一战?” 此言一出,让半月以来攻城不利,且对裘靖的怨恨到了顶点的凉国大军士气高涨,再次高喊起来。 不过邢冀能听出来,彭威中气不足,声音之中难掩疲惫乏力。 别说彭威年纪大身体不佳且定是日夜兼程赶来没有好好休息,就算在彭威此生状态最好的时候,论武功,他也根本不是裘靖的对手。 邢冀和裘靖对视一眼,不必明说,都知道司徒勰意欲何为。 若裘靖不敢应战,或让着彭威,明明实力强于他很多却不忍杀他,会让乾国这边以为他对彭威手下留情,怀疑他对乾国的忠诚。 而倘若裘靖只把彭威当做敌方将领,正常交战,将他斩于马下,这会更加激发凉国大军心中对他和对乾国的仇恨,接下来会不要命地攻打玄北城。 无论如何,司徒勰都算准了用上彭威对凉国有利。而彭威的家人在曜城,他是不敢不听命行事的。至于他会不会死,司徒勰根本不在乎,甚至可能希望他惨死在玄北城下,完成一次对凉国大军最猛烈的士气振奋。 “侯爷,这……”裘靖真有些两难。这是战时,不能感情用事,但他也根本不想跟彭威打。 由于彭威叫阵后乾国这边没有应答,凉国军中开始高喊“叛徒”,声浪越来越大。 邢冀转头,低声交代了白杨两句,白杨很快离开了。 片刻后,一支利箭破空,直直地射向了彭威身下的马! 凉国大军的呼声戛然而止,彭威看到了,也躲了,但并未躲开。他的马中箭倒地,而他自己也摔在了地上,很快被人抬起到了后方去。 邢冀居高临下,朗声说,“什么叛徒?裘将军只是弃暗投明而已!你们若是谁想跟裘将军一样成为乾国人,只需放下武器,乾国可以保护你们周全。至少,在乾国不必担心填不饱肚子,不像凉国,一年到头你们能敞开了吃一顿吗?你们来打乾国,不就是为了能吃饱,既然打不过,干脆加入我们乾国,岂不是更简单?” 刚刚那一幕的发生,以及邢冀的喊话,瞬间让凉国大军高涨的士气熄了火。而乾国这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裘靖微叹。对于彭威叫阵的事,也只能这样处理了。打或者不打,都会中了司徒勰的奸计,最好的办法是,无视彭威,提也不提他。 此时在凉国大军后方,冷眼看着的墨岩依旧一言不发。贺巍冷哼,“让那姓彭的废物上去有什么用?不过是耽误工夫。” 墨岩摇头,“有用,只是用他失败了。” 贺巍冷笑,“接下来,该给乾国一点颜色瞧瞧了。” “炸药有限,且不是万能的。凉国想打胜仗,依旧不容易。”墨岩冷声说。 “但有主子相助,就会容易很多。”贺巍并非只是恭维墨岩,从神情看,他真这么认为。 …… 见凉国大军中推出的投石机,邢冀并未让裘靖再带兵出城迎战。今日只需守城即可。 贺巍冷笑,“他们真以为是普通的石头。” 话音未落,几块黑乎乎的“石头”从投石机上高高飞起的同时,一队凉国弓箭手突然冲到了最前方,旁边均有一兵,点燃了他们的箭。 此时,邢冀也已下令放箭。但当他看到凉国大军前方突然燃起的一团团火,神色陡变,想到了苏凉先前来信的提醒,立刻高喊,“撤!全都撤!” 裘靖举起弓箭,凝眸瞄准下方的弓箭手,连着射死了三个。但可惜人太多了,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杀光,还是无法阻止一团团火焰跟黑色的“石头”一起,飞向了玄北城的城墙和城门,即将交汇。 裘靖扔了弓箭,齐峻已抢过号角吹起来。 城门内侧的士兵正等着命令是否出城,突然听到撤退的号角声,愣了一瞬,纷纷转身往后跑。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一块黑色的“石头”撞上城门的同时,一团火焰追过来,一声巨响,让城内城外的人都感觉心头猛地战栗起来。 随之,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坚固的玄北城北城墙,在浓烈的硝烟和晦暗的火光之中,轰然倒塌。 邢冀在城门爆炸的时候就想到了苏凉先前来的信,他一边飞身跳下城楼,一边高喊“墨岩”,但他并不知道墨岩是否真的在场,以及在当下这个时候,哪怕扯破喉咙,声音也都被巨大的爆炸声给掩盖得彻底,根本传不到别人耳中。 别说乾国大军乱了,连凉国大军也都傻眼了:他们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武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用? 知情的只有极少数人,就连用投石机的士兵都不知道他们今日被安排的特殊“石头”是炸药,而射“火箭”的士兵也只是听命令行事,并不知道那一团火射出去之后的威力居然那么大。 但在震撼和惊愕之后,乾国大军心生畏惧,凉国大军却很快兴奋起来,因为他们大半个月都没攻破的玄北城城门,已经破了! 邢冀下令继续往后撤。炸药是对着城门城墙扔的,人只要撤离那一片区域就是安全的,暂时并未造成大范围的伤亡,但也不敢用血肉之躯跟那样的武器抗衡。 而裘靖下了城楼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此时跟裘琮一起,驾着一辆马车,逆着大军撤退的方向往城门冲去。那车里就是苏凉先前派人专门送来的秘密武器。交代过,对方不用,己方不用。如今既然凉国不讲武德,那也不必客气了! 贺巍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恨不能冲上去,亲手用炸药炸开玄北城的城门。 而摔伤后被人护着退到后方的彭威,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塌的玄北城城门,他转头,就见身旁士兵眼中都被那硝烟染上了嗜血的光芒。 彭威是今早才赶到的,疲惫不堪,被挟持着上了战场。他没有别的选择,哪怕乾国那边把他杀了,他也认了。当时那箭射过来,他本可以驾马躲开的,但他躲了,却没认真躲,故意让自己的马被射中,然后摔下去,结束了那一场争斗。 而彭威对于凉国军中居然有威力这般大的炸药这件事一无所知,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现在才用。 这世界本身是有烟火爆竹的,也出现过类似炸药的东西,但威力都不大,在战场上并没有多大用处。 像今天这样让人心悸的爆炸,此前从未有过。 彭威本以为在乾国和炎国结盟的情况下,凉国毫无胜算,但此刻看着玄北城的硝烟,心中又不确定了。 爆炸声消歇,一阵风吹来,玄北城坍塌的城墙和露出一个大豁口的城门渐渐变得清晰。 而凉国大军已按捺不住,只等一声令下冲入城中,杀个酣畅淋漓! 此时,贺巍又问了墨岩一句,“今日只用这些吗?是不是再给他们一些,炸了乾国的兵?” 墨岩摇头,“看看情况再定。” 贺巍点头,“主子言之有理。炸药用来攻城,打仗还得人上,不然很快就用完了。” 此时,凉国进攻的号角声响起,前锋部队高喊着“杀”,策马冲向玄北城已经不存在的城门。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城门时,又是一声巨响,炸了他们前方尚未完全倒塌的一堵墙! 硝烟再起,碎石乱飞。惊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原本挺直胸膛挥舞着刀剑意气风发的凉国前锋军脸都白了! 后方冲上来的凉国大军也都被这突变给惊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那不是他们凉国的秘密武器吗?最后这次是怎么回事? 贺巍脸上的笑容僵住,狠狠拧眉,“乾国也有?” 墨岩眸光眯了起来,“有顾泠在,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怎么知道凉国大军会用炸药?这定是提前备好的,却等凉国用了才拿出来。” 贺巍心中咯噔一下,是啊,顾泠怎么知道的?按理说,他跟苏凉根本不可能知道星落岛和墨岩,更不会知道墨岩在帮司徒勰! 突然想起先前到乾国京城去刺杀端木忱时发生的事,贺巍脱口而出,“他……可以未卜先知?” 墨岩眸光一凝,“或许。” “那现在怎么办?”贺巍看着停下进攻的凉国大军皱眉问。 “今日给他们的炸药就那么多。”墨岩摇头,“进还是退,随他们。” 贺巍觉得这种情况下,凉国大军不敢再进玄北城了。谁知道有多少炸药等着他们?他们是进攻方,乾国是防守方,因此凉国可以炸乾国的城墙,乾国要炸,就直接炸凉国的人了。 随着玄北城城门口响起第二声爆炸,凉国大军之中很快响起了撤退的号角声。主将并不是彭威,他只是被逼着过来的工具人,当下的局面,贸然进玄北城很危险,得从长计议。 凉国大军如潮水般退去。他们今日心情可谓大起大落,最终胜利的曙光刚刚出现,又烟消云散了。 墨岩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北城坍塌的城墙,跟贺巍一起离开了。 …… 玄北城。 裘靖扔了两次炸药,都避开了凉国的人。他也是个军人,但并不喜欢杀戮,尤其是这样毁灭性的。 城门被炸开这件事让乾国大军都感觉到了挫败和危险,而邢冀下令,让玄北城的百姓今日全部撤往后方,避免伤及无辜,另外安排人加急抢修城墙。 就算修好又被轻易炸开,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可以用掉敌人的一些炸药。 议事厅里的气氛很低沉,这是开战以来头一回。 “我们还有多少?”邢冀问裘靖。 “今日只用掉了十分之一。”裘靖说。 邢冀深深叹气,“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个姓墨的也不知道在哪里,如何才能把小凉的话传给他。” 裘琮没好气地说,“依我看,要是能找到他,直接把他炸成肉沫!就一了百了了!全都是他在搞鬼!” “那人很危险,小凉交代过,让我们不要贸然跟他接触。”邢冀摇头。如果那么简单的话,就不会让苏凉和顾泠那般忌惮,次次来信都要提醒。 “我觉得他们的炸药也不可能是用之不竭的。”齐峻说。 “但还是要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怎么打。”裘靖微叹。对方不了解他们的武器,他们同样不了解对方的,这就会存在许多无法预知的变数。 正在这时,议事厅门外传来一道让齐峻无比熟悉的声音,“让开!老夫是摄政王的师父!” 邢冀愣了一下,齐峻已经跑出去,神色惊喜,“沐前辈,你怎么来了?” 裘靖出现在齐峻身后,看到老沐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姑娘,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苏凉?” 闵柔连忙摇头,“不,我不是。” “哦。”裘靖有点尴尬,转身回去了。 老沐带着闵柔进门,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说她是闵老尚书的孙女,大家都有些莫名。 而后老沐说了来意,他是要送闵柔去南平城找墨岩,阻止他继续帮着凉国打仗。 “我外公是墨岩的心腹,我是他看着长大的。”闵柔自己解释。 邢冀问,“你知道如何找到他?” 闵柔点头,“我知道如何找我外公,试试吧。” “我们还是来晚了。”老沐没好气地说,“可恶!”他们还没进玄北城就听到了巨响。 “她,真的可信吗?”裘靖开口,当着闵柔的面问老沐。 闵柔皱眉,老沐轻哼,“反正小凉相信她,你小子爱信不信!” 裘靖:…… “弄点吃的来,我快饿死了!”老沐拉着闵柔坐下,“吃完我们就去找那个姓墨的杂碎!” 求票(*^▽^*) (本章完) 409.任务失败 邢冀让人送来了饭菜,而后他就叫上裘靖一起,要出去部署接下来的安排。修城墙和城门是最要紧的,若是退到下一座城池,会更麻烦。既然如今双方都有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哪怕没了城墙,直接交战,乾国也不惧。 裘靖走到门口,见裘琮坐着没动,便叫了他一声,“外公,走了。” 裘琮摆摆手,“你忙你的!我等会儿送这个小丫头去南平城!” 裘靖皱眉,老沐摇头,“用不着。” 裘琮轻哼,“第一,我武功比你高。第二,你一路日夜兼程过来太累了状态不佳。第三,我对南平城很熟悉。从开战前我就几乎天天去找凉国的粮草藏在了什么地方,虽然没找到,但很多地方都摸清楚了。” 老沐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看闵柔,皱眉思索片刻后便把手中的筷子递给了裘琮,“你去就你去,那你先吃。” 裘琮本来不饿,不过想着到南平城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爽快地接过老沐用过的筷子,拿过他的碗吃起来。 闵柔问了一声,“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今日事态紧急,邢冀并没有给闵柔介绍这边的人。 “他是我外公。”裘靖还没走,站在门口说。 闵柔看向他,反问一句,“你是?” 裘靖面色一僵,转身大步追着邢冀走了。 裘琮突然笑起来,“那是我外孙,叫裘靖,你可能听说过。你叫我老裘就行。” “裘前辈。”闵柔点头,“裘将军的名号,我确实听说过。” 闵柔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裘琮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但她今日真的没有胃口。 裘琮又扒了两口饭,筷子往桌上一摔,“走!办正事!”虽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墨岩除了炸药之外到底还有什么本事,不过既然苏凉和顾泠那般忌惮此人,便不能掉以轻心,闵柔都来了,要做的事不能耽搁。 老沐把他随身带的一把枪给了裘琮,教了他怎么用,还有另外一样暗器,以及一个手榴弹,“按照小凉说的,你把这丫头送到就行,不要跟那帮人接触。” 裘琮愣住,“只是送到?那她怎么回来?” 闵柔微微摇头,“那不要紧。”她已经做好被墨岩带走的准备了。甚至有可能,墨岩会因为她的出卖迁怒到她身上,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裘琮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带着闵柔暗中离开玄北城,往南平城的方向去了。 …… 南平城。 最新的战报刚刚送出去,南平城如今的主将易頫看着被两个士兵搀扶而来的彭威,面色阴沉沉地端坐着没动。他曾经是彭威的部下,但时移世易,两人的地位已然不同了。 彭谦从门口冲进来,神色急切,“爹!”他刚到南平城就被迫跟彭威分开,被人盯着去清点粮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彭威被彭谦扶着坐下,对他摇摇头,然后看向了易頫,“易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易頫轻哼,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真是佩服彭老,事到如今还是能让邢冀手下留情,这般交情真是让人羡慕。” 彭威沉着脸说,“不然易将军本来期待的是我今日被裘靖斩于马下?” 易頫面色一僵!虽然这是事实,不过,好说不好听。 但,哪怕如今南平城易頫做主,彭威父子并没有任何实权,易頫也不敢轻易给他们穿小鞋或把他们如何。若彭威战死在战场上,那是司徒勰希望的,跟易頫没关系。但没打仗的时候,彭家父子出了什么事,易頫可没法跟司徒勰交代。毕竟,司徒勰认为这对父子是有价值的。 “二位赶路辛苦,今日彭老又受了伤,还是尽快去休息吧。若有什么需要彭老指点的,易某会亲自过去找彭老。”易頫态度客气起来。 “今日那炸药是怎么回事?”彭威皱眉问,“谁做的?”他受了伤,还专门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尤其是得知乾国也有炸药之后,彭威觉得事态恶化,已经不是他所经历过的那种战争了。 易頫眼眸微闪,“此事关乎最高机密,请恕易某无法告知。” “爹,我扶您回去歇着吧。有易将军主持大局,爹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彭谦说着把彭威拉了起来。 易頫冷眼看着他们出了门,然后就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低声说,“去问问墨尊主,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彭威和彭谦出了门,彭威抬头看天,太阳都快落山了,残阳如血,映红了南平城的天。 彭谦叹气,“爹,今时不同往日,就别管那么多了。” 彭威凝望残阳,深深叹了一口气,“希望早点结束吧。” 彭谦想问彭威希望结束的是什么,但话到嘴边没有问出口。先前在家中,彭威就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司徒氏根本没有把平民百姓当人看,总是挑起战争,让本就生计艰难的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每到冬天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而那些征战沙场的兵,更是为了满足司徒氏扩张欲望的工具。尤其是了解过乾国的士兵和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后,在认识了苏凉和顾泠之后,在乾国换了端木忱上位之后,他总是在想,凉国的救赎之道,第一步,就该先灭掉野心勃勃的司徒氏。让天下不再有凉国未必是坏事,百姓真的在乎他们是哪国人吗?他们只是想要安宁和温饱,想过好日子而已。 彭谦当时觉得彭威在曜城说那种话很危险,但毕竟是在自己家,关着门,外人听不到。而彭谦也实在没什么可反驳的。 彭谦相信,经过今日的事,彭威只会更加坚定他希望司徒氏覆灭,乾国一统天下的想法。 只是,谁能让战争结束,如何结束,何时结束,此刻不管南平城还是玄北城,都没有人知晓。 …… 裘琮和闵柔到南平城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把闵柔安置在一个地方等候,便再次潜入凉国军营,轻车熟路地探听了一番。跟以前很多次一样,没有任何人提到墨岩这个名字,更没有疑似墨岩的人。至于凉国大军的粮仓,更是一个让裘琮觉得见了鬼的地方。 从开战前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裘琮一直盯着,发现一个规律:多个大粮仓,永远都只有一个是满的,其他都是空的。但诡异之处在于,当那个满的粮仓变空的时候,总有另外一个粮仓一夜之间又满了!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 裘琮因为担心裘靖的安危,并没有长时间地守在粮仓边盯着,这也是苏凉交代过的,当他把发现的奇怪之处写信告知苏凉后,苏凉回信说不要再蹲守了,她知道怎么回事,担心裘琮跟墨岩碰上会出事。 回到当下,当裘琮在军营中遍寻无果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南平城中有不少百姓,若挨家挨户地找就太难了。裘琮找到闵柔,又带她离开南平城,到了城外的一片树林中。 闵柔拿出带来的信号烟,那是当初顾泠从她娘贺芊芊身上搜出来的,且顾泠亲眼见过贺芊芊如何用信号烟给贺巍传信,都已详细告知闵柔。本来只有三支,顾泠又做了三支一模一样的备用。 “裘前辈你回去吧,省得跟我外公或墨岩碰上无法脱身。”闵柔对裘琮说,“我不会有事的。倘若用这个找不到人,我就到南平城去找凉国大军的主将,想来他跟墨岩是能联系上的。” 裘琮点头,“你很聪明,我都没想到后面这一点。好,那我先走,你接下来万事小心,一切都照小凉交代的做。” “我会的,谢谢裘前辈。”闵柔神色认真,目送裘琮消失在夜色中,又过了一会儿,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第一支信号烟。 …… 贺巍正在墨岩房中踱着步,神情有些焦虑,“主子,再拖下去局势对我们更不利。擒贼先擒王,不如今夜就派人去把什么邢冀裘靖都杀了!乾国大军便是有炸药,也不足为惧!” 墨岩坐在窗边,看着窗台上的青瓷花瓶,并未回应贺巍的话。 “主子……”贺巍再次开口,墨岩却起身开门走出去了。 贺巍皱眉跟出去,顺着墨岩的视线往远处看,并未看到什么。 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南边天空出现一道红色的亮光,贺巍神情一变。 “是柔儿她们吧?”墨岩问。 贺巍凝眸,“未必。我没让芊芊带着柔儿来这里,按说她们脱身之后就该回家去了。我去看看。” “带上阿越吧。”墨岩说着转身回房。他口中的阿越名叫盛越,是他的随从,很年轻。 贺巍看到盛越如鬼魅般现身,便直接出发了,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途中他们看到了再一次的信号烟。这是第三次了。 出了南平城,尚未抵达目的地,贺巍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盛越,“不管接下来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插手。” 盛越的视线越过贺巍,看向幽暗的树林,“贺老是指,你有可能杀了你的女儿和外孙女吗?假如她们做了什么你认为不该做的事。” 贺巍神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盛越的视线这才落在贺巍身上,头微微往右偏了一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对我说方才的话?”他眸光幽深如墨,偏偏动作和语气透出几分单纯来,仿佛一个生在地狱的孩童,让人不寒而栗。 贺巍冷哼,“总之,你若是敢多管闲事,多嘴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话落转身继续往前走。 闵柔发出三支信号烟之后,就不安地等待着。深夜的树林中很静寂,偶尔会传来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寒毛直竖。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闵柔非但没放松,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因为她虽然带着任务而来,但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最理想局面是墨岩来了,最差的情况是贺巍来…… 下一刻,闵柔就见贺巍出现在不远处,月光下他那张受伤后半脸伤疤的脸显得狰狞可怖。跟苏凉和顾泠的猜测差不多,他真的把自己给炸了。 “外公!”闵柔神色一喜,眼圈泛红,跑了过去。 贺巍拉住她,往四周看,问了一句,“你娘呢?” 闵柔这时看到盛越出现在贺巍身后,心中微松。他们认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星落岛上墨岩最喜欢的两个小辈。 “我娘出事了。”闵柔沉声说,“那天夜里说好一起离开,不知为何有人拦路,娘把防身的东西都给了我,她掩护我先跑,后来我左等右等,也不见她来找我。娘说过墨爷爷可能在南平城,我便只能来这里了。” 贺巍面色狠狠一沉,抓紧了闵柔的手臂,“你在说谎!” 闵柔心中咯噔一下。她来的路上练习很多遍,甚至在老沐的指点下改掉了她说谎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怎么被发现的? 贺巍冷声说,“我了解你,若真出事,你不会撇下你娘自己跑的!” 闵柔当即转头冲着盛越说,“越哥哥,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墨爷爷!” 贺巍狠狠拧眉,松手的同时,劈向了闵柔的后颈! 盛越却在这时把闵柔拉到了他身后,使得贺巍想把闵柔打晕的动作落了空。 “你干什么?以为老夫少了一只手就奈何不了你?还是以为老夫不敢动你?”贺巍看着盛越,眸中已现杀机。 “你奈何不了我,也不敢动我。”盛越的语气毫无起伏,一手抓着闵柔,一手朝着贺巍打出一掌。 两人离得很近,贺巍急急闪避,但他原本身后的大树轰然断裂倒了下去。 “什么事要告诉主子?”盛越问闵柔。 闵柔摇头,“我要亲眼见到墨爷爷才能说。” “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是否值得跟你外公作对,以及,你是否背叛了主子。”盛越语气平静。 闵柔看着不远处眸中满是杀意的贺巍,心知贺巍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事了,且一定会拼命阻止,哪怕是杀了她这个亲外孙女也在所不惜。贺巍一生为墨岩效命,他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更何况他的儿孙都安全地在星落岛上,区区一个外孙女,没那么重要。 闵柔知道盛越的性子。她若不说,这人也不会管她死活。 此刻闵柔只能认为,盛越跟贺巍不同,是对墨岩真正忠心的。 “苏凉是墨爷爷的外孙女。”闵柔对盛越说,“千真万确,墨爷爷只要去打听苏凉的容貌就知道了!” 盛越的眸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般幽冷的状态,“既然你这么说,我信。” 闵柔心中一松,贺巍已拔剑刺向盛越,闵柔见状连忙提醒,“越哥哥小心!” 话音未落,就感觉她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而贺巍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即把剑收了,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问问她,到底出卖了星落岛多少事情?” 闵柔此刻才意识到,她有多天真。那个岛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常人…… “外公,你居然都不问我,娘到底在哪里吗?”闵柔此刻还能说话,她看着贺巍,面露嘲讽。这就是她自认为从小到大疼爱她的外公,真是可笑至极。在利益和野心面前,亲情算什么?血缘又算什么? “你若乖乖交代,我可以不杀你,还会送你回家。”贺巍走上前,冷冷地看着闵柔,“正因为了解你,我知道你这种人,最容易被苏凉蛊惑。本以为你跟你娘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没想到你还是背叛了星落岛。” “我这种人?我是什么人?好人?跟你们格格不入?那你们是什么?是人吗?”闵柔来之前对于结果是有期待的,不只是为了苏凉,也是为了拯救她自认为星落岛上无辜的人。但现实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盛越猛然收紧了手,“柔儿妹妹,把你知道的关于苏凉和顾泠的事说出来,你可以活。否则,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别叫我妹妹,恶心。”闵柔有些艰难地说,“确实有个关于他们的秘密,其实,他们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早晚收了你们这些妖怪……” 盛越轻哼了一声,闵柔知道,这人真的要杀她了。 正在这时,贺巍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冰冷的,很快。 闵柔看到贺巍身子晃了一下,立刻抬起她的手,一枚细如牛豪的银针无声地没入了盛越小腹。 闵柔并未忘记自己带着暗器,本就打算到最危机的关头再用。因为对方有两个人,以她的实力哪怕用上厉害的暗器也只能对付一个,且她知道盛越的一个秘密:他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因此抹了毒的暗器用在盛越身上效果会大打折扣。 不过当下闵柔知道,一定是裘琮,他根本没走,就在附近。 果然,当盛越中了暗器后,依旧没有放开闵柔,直到另外一枚暗器从幽暗的密林中朝着他的心口而来,他不得不闪躲。而闵柔抽出了袖中的匕首,逼着盛越放开了她,可惜她并没能把匕首刺入盛越身上! “快走!”贺巍死死地抓住了盛越。他中毒了,除非盛越带他走,否则必死无疑! 出乎贺巍预料,盛越真的把他背在了背上,但随即贺巍就又帮盛越挡了两次暗器,晕死过去。 裘琮没来得及用手榴弹,因为盛越的速度极快,仿佛根本没有受伤一般。 “你没事吧?”裘琮现身,拉住闵柔。 闵柔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打了个寒噤,摇头说,“我没事。多谢裘前辈。” “那个姓墨的,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裘琮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躲在暗处屏息观察,本以为盛越跟贺巍不一样。 闵柔叹气,“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吧。我没能完成苏凉交代的任务,怎么办?” 裘琮拽着闵柔往回走,“先回去再说。那边一群疯子,小凉说得对,一定要小心应付。不行,待明日凉国大军再打过来,就对着他们喊话,说小凉是墨岩的外孙女。他怎么都会知道的。” 闵柔却没这么乐观,“盛越实力强,且百毒不侵,是墨岩的耳目。如果他跟我外公都不想让墨岩知道那件事,真的有可能做到。只要找个借口,撺掇墨岩离开南平城,再让墨岩亲口下令全力杀掉苏凉。不过,如此一来,战争或许可以结束了,这才是苏凉最在乎的吧,她不是真的想认什么外公。” 裘琮怒骂,“你们那破岛上的人,都有病!有大病!除了你!你不错,还挺聪明。你觉得我外孙怎么样?” 闵柔:…… 求月票(*^▽^*) (本章完) 410.和平之日 在裘琮和闵柔赶回玄北城的时候,盛越已先一步带着受重伤且中毒的贺巍回到南平城,见到了墨岩。 墨岩还没睡,正在灯下看书。见盛越背着昏迷的贺巍进来,面色一沉,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怎么回事?” 盛越声音低沉,“是闵柔,但她被苏凉蛊惑了,是来杀我们的,还有同伙。贺老对她没有防备,中了暗器,我也中了暗器。” “闵柔她娘呢?”墨岩冷声问。 盛越摇头,“没见。应是落入了苏凉手中。”说着把贺巍放下,又点了一盏灯,就见贺巍身上有四个血洞,都不大,其中一枚钉子贯穿了贺巍的身体,从背后穿出半根,另外的都在他的身体里。 盛越拿出一把尖刀,用酒淋了一下,把钉子从贺巍体内取出来。在这过程中,贺巍在巨痛下苏醒,流了更多的血,脸色惨白如纸,牙齿都在打战。 墨岩冷眼看着桌上四枚被血染红的钉子,问了一句,“闵柔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精神被人控制了,六亲不认。”盛越一边动作娴熟地给贺巍处理伤口一边回答,“主子,不要指望凉国能打胜仗了,乾国那边有顾泠和苏凉坐镇,凉国并无胜算。我们兴许很快就要暴露了,该走了。” 墨岩皱眉,“走去哪儿?” 盛越看了一眼贺巍,“请恕属下僭越。当初属下就不赞同主子掺和到天下纷争之中,但一来这是对付顾泠和苏凉的手段,二来主子答应过贺老等人,也包括我,在主子回家之前,会帮我们得到天下,让我们世世代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在属下心中,主子回家是最重要的事,这件事确定之前,分心去做别的,容易节外生枝。” 墨岩深深叹气,“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 “主子听我一句劝,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别管凉国,一切再好好筹谋一番,谋定而后动。”盛越说。 墨岩沉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夜空中的明月,长叹一声,“贺巍不会有事吧?” 盛越摇头,“属下已给他处理了伤口,解了毒。死不了。” “那就,”墨岩的视线定在月亮之中淡墨色的阴影上,“先回岛上再说。至于这天下,或许等统一后再抢夺,来得更简单些。你说得对,我不该听贺巍的,在此时掺和进来。虽然他比你年长,但论谋略,岛上无人能及你。收拾一下,走吧。” 盛越很快收拾好了行李,还给贺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叫来两个属下,让他们先带贺巍走。 墨岩走到门口,盛越拎着行李在后面,吹灭了房中的灯。 墨岩突然回头,半边脸被月光照亮,半边脸在阴影之中,“我把剩下的粮草给军营送去吧。”最后一个字,则明显带上了几分商量的语气。 盛越却不认同,“即便如此,凉国也没胜算,且那粮草可能被乾国付之一炬。莫浪费,带回岛上吧,岛上也需要粮食。” 墨岩微叹,摇头转身,“这一趟来,确实欠考虑了,等回去再好好谋划一番。走。” 很快,小院中空无一人,恢复了彻底的静寂。 …… 墨岩和盛越出了南平城之后,盛越才提起他体内中的暗器,找了个地方,让墨岩帮忙守着,他自己用内力逼出了那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此时裘琮才带着闵柔回到了玄北城之中。 裘靖一直没去睡,就在议事厅里坐着等待裘琮回来,面前摊开的凉国地形图也看不下去,便起身在房中踱步。 齐峻送了热汤过来,“裘将军喝碗汤吧,明日说不定还要打。” 裘靖皱眉,“按照计划,我外公早该回来了。” 齐峻点头,“确实,但裘老或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他武功那么高,且还带了厉害的武器,应该不会出事的。” 裘靖却越发不安,“会不会我外公把闵柔送到之后没按说好的回来,而是在暗中保护她,然后……” 齐峻没说话。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裘琮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凭一句“苏凉相信闵柔”,他就不会撇下闵柔自己回来的。这从他带着闵柔出发之前的言语神态就能看出来,只是当时他没说,事情又匆忙,大家也没多想。况且,保护闵柔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不是错的,只是有些冒险。 就连裘靖都说不出裘琮就该撇下闵柔自己回来这种话。这是原计划,但也不是他们定的,而是苏凉定的。不过苏凉说的是“送到地方”,不是说找个地方让闵柔自己发信号就完了。裘靖此刻在想,或许他外公是想确认墨岩真的来了再走,但引来的不是墨岩,闵柔就可能有危险…… 邢冀休息了一个时辰,先到城门口去看了看城墙抢修的进度又回来,才得知裘琮仍未归来,也很是担心他出事。 齐峻劝着,裘靖才喝了半碗汤,剩下的汤都凉透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裘琮的声音,“靖儿!” “外公!”裘靖连忙起身冲出去,就见裘琮从晨曦之中走来,身后还跟着闵柔。 闵柔自从离开京城后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此刻神色疲惫,额前的碎发被露水打湿了,巴掌大的脸呈现出虚弱的苍白,她看了裘靖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视线,脚步虚浮,感觉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小心!”裘靖见闵柔身子歪倒,大跨步上前扶住了她。 “唉,这丫头此次也是累到极限了,昨夜又遇险差点没命,靖儿你快把她抱进去。”裘琮说。 “不,不用……”闵柔摇头,想推开裘靖自己站好,但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她昨夜心中紧绷着一根弦,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又被裘琮所救,终于回到让她感觉安全的玄北城时,一放松下来,还有意识,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她从小到大也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最近这段时间的劳累折腾,可谓是此生头一回,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的大起大落。 裘靖听到裘琮说让他把闵柔抱进去,以为她受了重伤才会如此,当即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两步就进了议事厅,将她放在了议事厅里还铺着地图的长桌上,对齐峻说,“快叫军医来!” 闵柔看着裘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我只是累了,没受伤。”闵柔解释,撑着手臂,艰难地坐了起来,然后感觉更尴尬了,很想立刻从桌子上下去。 结果就听裘靖说了一句,“那你身体也太弱了。” 裘琮踢了一下裘靖的屁股,他没有防备身体往前倾,闵柔正好转脸过来,被动地撞进了裘靖怀中…… “真是的!你快给柔丫头找个地方休息!”裘琮对裘靖很无语,这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裘靖看向齐峻,“忍冬起了吗?” 齐峻本来正在看戏,闻言神色一正,正要说话,就接收到了裘琮暗示的目光。 齐峻虽然觉得裘琮想撮合裘靖和闵柔的心是好的,但他还是觉得闵柔让忍冬来照顾更方便一点。当下是非常时期,马上要天亮了,裘靖还有正事要办。 于是齐峻顶着裘琮给的压力,还是跑出去把忍冬找来了。 忍冬把闵柔背起来去了她住的地方后,裘靖问裘琮,“外公,昨夜怎么回事?” 裘琮叹气,“引来的是贺巍,还有个叫盛越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幸好我没走,不然那丫头昨夜就被他们给杀了。” “贺巍不是她的外公吗?”裘靖皱眉。 裘琮冷哼,“你以为全天下的外公都跟我一样好?” 裘琮和齐峻:……不敢说话。 等裘琮快速把事情的经过讲完,齐峻若有所思,“那我们是不是派人盯着南平城主将易頫,或许他会跟墨岩联络。” 裘琮眸光一凝,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虽然那丫头说那群人肯定会跑,但或许还没走!” 裘靖追了上去,“我跟外公一起去吧。顺便看看凉国那边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若看到今日他们再发兵过来,我再赶回来也来得及。” 祖孙俩出玄北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裘琮问裘靖,“你觉得闵家丫头怎么样?” 裘靖愣住,“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裘琮问得很直接。 裘靖回答得也很直,“还行。比苏凉差远了。” 裘琮瞪了裘靖一眼,“你这臭小子,还惦记着苏凉呢?” 裘靖一脸无辜,“我也不认识别的姑娘。哦,对,还有妹妹和忍冬。闵柔也没比她们好看,而且看起来身子骨不太好。” 裘琮对裘靖彻底无语了,“别装傻!” 裘靖轻咳,“我知道外公在想什么。”他对苏凉动过心,再加上如今天天看着齐峻跟忍冬出双入对,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裘琮问。 裘靖叹气,“外公,现在根本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也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说句话,我们赶路慢了?”裘琮反问。 裘靖摇头,“没有。” 裘琮轻哼,“人的脑子可以同时想两件事,不会累死你!” 裘靖:…… “我看人家小丫头对你印象挺差的,指定也不会喜欢你。”裘琮最后又来了一出阴阳怪气激将法。 裘靖假装没听懂,直接点头,“我也觉得。” 裘琮叹气,“算了算了,先不提了,正事要紧。” 只是等祖孙俩赶到南平城,也没见凉国今日再出兵,暗中潜入军营,远远看到大军集结了,但只是站在那里没动。 裘琮打手势,带着裘靖靠近了主将所住的地方。以他们的实力,想不被人发现,很容易。 “什么?那边没人了?怎么可能?” 易頫震惊的声音传入了裘琮和裘靖耳中。他们知道,来晚了,不过来早也没用,易頫也不敢大半夜派人去打扰墨岩,墨岩若是来跟易頫告过别的话他此刻就不会震惊了。所以即便昨夜来盯着,也是到这会儿确认墨岩真的走了。 “大将军,那个地方真的没人了,行李也不见了。” 随之是一阵沉默,然后有椅子在地上移动的声音,似乎是易頫因震惊站起来之后又坐回去了,“粮草……粮仓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属下去看过了,没有,跟昨日一样。” 易頫的声音便透出几分愤怒来,“怎么会这样?那人莫不是奸细!” 裘靖心想,他们的粮仓必不可能跟昨日一样,粮草一定是比昨日更少了……非常好,如此看来,墨岩此人就不是真心帮凉国,或许只是利用凉国对付乾国,想获得天下权势罢了,见势头不对,就把凉国放弃了,说走就走,哪管他们死活? 裘琮面上露出了无声的笑。只要墨岩那伙人离开,他就不必再日日担心裘靖有危险了。剩下这些凉国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易頫说要写折子加急送回京城,有人来问何时出兵,被易頫怒骂了两句,说今日不出兵。 凉国将士心情复杂。好不容易破了乾国玄北城的城门,本该一鼓作气打过去的最好时机,凉国却不敢打了,着实让人很泄气。且经过昨日的事,他们开始担心一直防守的乾国说不定接下来要反攻了,而乾国军中也有炸药,想炸了凉国南平城的城门,真的不难。 不过,这是凉国将士都并不清楚他们军中粮草的真实情况下的想法。因为关于粮仓和草仓从开战以来便成了禁地,说是为了保护,但其实是不想让人发现诡异之处。 开战大半月,粮草供应充足,导致凉国将士都以为这方面是无须担心的,皇室已经提前解决好了才会派他们出兵攻打乾国。 且,炎国事实上并未跟凉国合作,而是跟乾国结盟这件事如今凉国大军依旧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都以为乾国南边也在遭受炎国的全力进攻。 裘琮和裘靖又悄悄离开了南平城。 “干脆打过来。先把他们的城门炸了,以牙还牙!”裘琮冷哼。 裘靖摇头,“回去跟侯爷商量一下再定。” …… 玄北城。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修,城墙已经恢复了大半,新砌的城墙颜色深一些,旧城墙颜色浅,能看出明显的分界线。城门也重新安上了备用的。 再次坐到议事厅里,裘靖跟邢冀汇报了去南平城得知的情况。大家眉目都舒展了,基本可以确定,危机暂时解除。 主动权如今到了乾国这边:凉国大军没有了神秘势力的协助,也没有了后续支撑战事的足够粮草,不管怎么打,乾国的赢面都很大。他们得选择,是反攻?还是继续防守? “我递折子回京,看皇上怎么定。”邢冀觉得再打下去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徒增伤亡。事到如今,或许可以谋求用更和平的方式消灭凉国。 裘琮开口,“那,既然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想接着打仗,我去把凉国的主将抓过来?看司徒勰还能出什么招!” 邢冀看向裘靖,裘靖点头,“我跟外公一起去,有九成把握能得手。”裘琮去了太多趟,在凉国军中已是如入无人之境了。且他们祖孙联手,抓一个人,没什么难度。之前忌惮的是墨岩。 要不是因为星落岛势力掺和进来,这仗根本打不成这样。凉国不是没有粮草,那些将士平时也是要吃饭的,但想支撑打仗,需要更多,且每次战前都要向百姓征收粮食,不过这次没有另外征收。司徒勰在开战前下令把原先的粮草转移,先用墨岩供应的。墨岩只一仓一仓地给,留了一手,最后卷着剩下的大部分粮草跑了…… 昨日是开战以来最激烈的,今日却出现了开战以来的第一个和平日。 是夜,裘琮和裘靖再次潜入南平城,打晕几个士兵,掳走了主将易頫。 如此,凉国大军已不怎么考虑再进攻的事,只希望乾国别反攻,因为他们的胜算真的太小了…… …… 乾国京城。 岳梅在昨日审问刚开始时便交代,说老白也在星落岛上。她敢不说,苏凉就要割她的肉了。 但至于岳梅说的是真是假,苏凉和顾泠当下无从验证。再问她关于星落岛的别的事,她咬死了都说不知道。 “师父和闵柔那边的事应该有结果了,再等几日,看看情况如何变化。”苏凉微叹,“那星落岛,我们或许早晚得去一趟。” (本章完) 411.我有一颗星星 玄北城。 南平城的主将易頫被抓来后并未受到任何虐待,当邢冀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给你们提供炸药的是什么人?”邢冀没有丝毫废话,开门见山。 易頫冷冷地看着邢冀,轻哼一声,撇过头去看窗外的侧柏。 如今已是三月下旬,玄北城距离南平城并不远,但此处的古树已经发出了嫩绿的新芽,南平城同样的树却仍只有暗沉的墨绿,灰扑扑的。 凉国才熬过去又一个漫长的冬天,但并未等来希望的春天。在刚刚过去的冬季,易頫的第一个孙子才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哪怕他在凉国位高权重,易家能请到宫里最好的太医,也无济于事。 如今易頫依旧记得,当时自己乍闻噩耗,心中悲痛之余唯一的念头:倘若可以及时求助神医苏凉,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苏凉是神医,却不是凉国的神医。 距离不远的南平城和玄北城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天堑。那座名叫平安寺的庙宇,在战时,总是让人觉得充满了讽刺,仿佛是佛祖在冷眼看着愚蠢的世人互相残杀。 易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又想到了彭威。或许,南平城那边会有人用彭威把他交换回去,邢冀一定会答应的,且彭威也不会有事。 但随即,易頫就觉得他魔怔了。彭威没犯错,不是罪人,且比他立过的战功多得多,凭什么来交换他?谁敢那样对待彭威?除非彭威自己来交涉,但易頫想到他最后一次跟彭威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就觉得他真是做梦。 邢冀看着易頫呆呆地望着外面的树,也没催促他回答方才的问题。两人年纪相仿,早年交过手,易頫能被司徒勰选中当主将,自然是有才能的。至于他的性格,据邢冀了解,并非冲动易怒之人。 沉默良久后,易頫才看向邢冀,面色平静地摇头,“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一切只是遵照皇命行事。我想,你们大概比我更了解那位所谓的尊主。也许,他跟你们才是一路的?我猜得对吗?” “何以见得?”邢冀反问。 易頫叹了一口气,“利用那样一个人,鼓动皇上出兵攻打乾国,如此从道义上,凉国不占理。到了合适的时机,就是昨天,让局面扭转,他消失,你们反攻,天经地义。乾国素来如此,最喜欢这些冠名堂皇的做派。” “没有那个人,你们凉国就安于现状了吗?历来没有一次战争,是乾国主动发起的。”邢冀问。 易頫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冷哼道,“凭什么好地方好东西都是你们的,我们什么都没有,生来就活该过苦日子?你出身高贵,顺风顺水,想要什么有什么,子孙也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怎么可能理解凉国人想活着吃饱饭有多难?我生在平民之家,从小挨饿受冻,几次差点没熬过去。听说你有孙子了,是苏神医亲自接生的,但我的孙子刚出生就没了。你根本不知道绝望是什么,就不要高高在上地来指责凉国发动战争。即便败了,我也不后悔,更不会卖国求荣。” 话落,易頫就闭上了眼睛。那些话藏在他心底,这辈子第一次说出来,居然是对着邢冀,让他自觉有些可笑。 但有一句他到嘴边没说出口的话:他在凉国能出头,不只是因为够努力,更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贵人,那个贵人,就是彭威。没有彭威的提携和栽培,他再努力也没用。他说不出口,是因为就在方才,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变了,彭威是他的老师和恩人,他居然在前一天用那样的态度对待他,只是因为,两人的地位不一样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易頫在邢冀回应他的言论之前,自己便有些心虚了。他指责邢冀人生平顺不懂凉国人疾苦的时候,他自身却已在权力的侵蚀之下忘记了初心。 邢冀开口了,并未嘲讽易頫,只是很平静地问他,“你当真认为,自己是在为凉国百姓谋更好的生活?司徒勰也是为了百姓才发动的战争?你觉得不公平,因为乾国和炎国有更好的地域,那若凉国胜了呢?是把乾国和炎国的百姓赶到凉国去,让他们挨饿受冻,还是干脆把乾国炎国的人都杀光,让你们霸占原本属于他们的家和其他的一切?你觉得这是公平的?” 易頫拧眉,没有回答邢冀的话,因为答案他说不出口。高高在上的皇族哪里会真在乎百姓的死活,司徒氏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易頫还没天真到以为司徒勰说打仗是为了百姓这件事是真的。 邢冀也看向外面的侧柏,“你对凉国的情况,比我更了解,很多是你亲身经历过的。这几十年来,凉国皇室始终都在想如何靠战争抢夺乾国的地盘和资源,但你可曾回头看看,这给百姓带来了什么?你们当然可以说,牺牲掉一部分百姓,换来凉国后代的安定富足,是值得的,你们也可以说凉国不打乾国,乾国早晚也会打过去,这是天下大势。但大可不必谈什么公平正义,你们的行为跟公平和正义没有任何关系。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出身比你好,不代表我欠你的。你跟我比,那为何不跟司徒勰比?他天生就是皇族,你说我无法理解凉国平民百姓的疾苦,因为我没有经历过,那你认为司徒勰就能理解吗?” 凉国的将领都经历过皇室的洗脑:他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是为了公平,为了百姓,为了自己的后代。易頫也不例外。 但此刻,邢冀的话戳破了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强盗言论。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易頫突然笑了,满面自嘲,“就算你说得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回到从前,和平共处,什么都不改变,凉国人生在苦寒之地就认命,世世代代熬下去?” 邢冀摇头,“当然不是。但对此,我的确有个想法。虽然京城那边尚未有旨意来,但我相信皇上会同意的。” 易頫眼神立刻戒备起来,“你想让我干什么?” 邢冀微笑,“放心,不会逼你的。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不管是为自己,为你的子孙,还是为凉国百姓。” …… 南平城。 因为易頫被俘,凉国军中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彭威和彭谦父子在这种时候很低调地待着,并不想出头。虽然彭威在军中仍是有威信的。 这天夜里,彭威在灯下翻着一本多年前放在南平城将军府一直没带走的旧兵书,一边看一边叹息。 窗户边传来响动,彭威应声转头看过去,面色陡变!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已进了房间,朝他走来。 彭威还没握住他的剑,来人便主动拿掉了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你……”彭威拧眉,“你来做什么?” 是裘靖。彭威几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玄北城的小将谌赟,后来成了大将,又变成了凉国二皇子,如今是玄北城的主将。 此刻彭威更多的是疑惑,并没有畏惧。因为他知道裘靖不会伤害他,托邢冀和苏凉的福。 “有件事,想跟彭老谈谈。”裘靖说着坐了下来。 彭威把刚刚随手扔下的书又拿起来,整理好,放在面前,长叹一声,“你说吧。” …… 天色将明的时分,一队人马离开了南平城,队伍之中有一辆马车。抵达玄北城的时候,太阳已升起老高。 经过抢修,被炸的玄北城城门城墙已基本恢复原状,城楼上有士兵在巡逻,远远看到有人出现便立刻上报。 起初以为是凉国大军又打过来了,但近了发现来人并不多。 邢冀和裘靖站在城楼上的时候,凉国人已经到城下了。为首者是易頫的长子易翀。 易翀长得很像易頫,四方脸,高大健硕。他骑在马背上,仰头看向邢冀和裘靖,拱手朗声说,“今日易某是来谈和的。”话落对着后面挥了挥手。 马车车帘被士兵掀开,彭威被人扶着下了车。他看起来身体虚弱,站不稳的样子,不停地咳嗽。 “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邢冀居高临下冷声问。 “彭老突然发病,病得很重,南平城的军医都说治不了。彭老便说他跟贵国的苏神医有交情,想到乾国去请苏神医看诊。”易翀高声说,“想来邢将军和裘将军不会拦着的吧?” “若彭老将军只是来寻医,自不会有人阻拦。”邢冀说。 易翀微微颔首,“那就好,不过……彭老能不能去,还得我父亲点头。彭老此次是奉皇命来南平城指点我父亲的,皇上交代过,让父亲好好照顾彭老,在此时往乾国去,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昨日父亲前来找邢将军商谈,不知是否昨夜一时贪杯醉倒了?还得请他出来,看看彭老的情况再定。” 裘琮出现在城楼上,怒骂道,“少说那些不要脸的话!用一个老将来换你爹,还装得人模人样的,要脸就别来,来了就别恶心人!用一个凉国人换凉国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凉国无故进犯,抓你爹怎么了?抓你全家也天经地义!有本事跑来这里油腔滑调,有种你别把姓彭的推出来,你自己来交换你爹!” 彭威一直在咳嗽,咳得人心焦。 易翀被裘琮一通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听邢冀开口了,“既然彭老的事只能易大将军开口,那就去请他出城吧!” 易翀神色一松,长舒了一口气。昨夜他床上出现一封信,也不知是谁送去的,但他确定信中是他爹易頫的亲笔字迹,指示的是他当下正在做的这些事。 彭威支撑不住,又被送回了马车里。易翀在城下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听到了开城门的声音,神色一震! 易頫骑着一匹马出来了,穿着常服,衣服有点皱,气色不佳,看起来的确像宿醉的样子。 至于先前易翀说的什么易頫主动来玄北城的鬼话,无人在意。 “爹!”易翀神情激动。 易頫对他摇摇头,看向了马车,“彭老要去凉国求医,跟别的事情都没关系,让他去吧。” 彭威掀开车帘看过来,易頫看到他那张苍老的脸庞,眸中闪过一丝羞愧。 易頫回到了凉国的队伍中,载着彭威的马车进了玄北城的城门后,城门再次关上了。 “易大将军慢走,希望下次我们真的可以好好谈谈。”邢冀冷哼一声,转身下了城楼。 离开玄北城很远后,易翀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休息。 “爹怎么样?没事吧?”易翀上下打量易頫。 易頫摇头,“没事。” “爹……”易翀觉得易頫这么轻易回来,大概是被乾国策反了。 易頫凝眸望向南平城的方向,“回去再说。”邢冀跟他保证,只要司徒氏没了,凉国没了,如今的凉国百姓日子一定会比如今更好。而易頫跟他的儿孙也会因为选择正确而拥有光明的未来。易頫被说动了,因为他已然看不到凉国在原来的路上继续走下去,还有什么明天…… 至于彭威,只是今日这出戏的工具人,他是知情的,且很配合,因为裘靖昨夜找他说的那些正是他所期望的。 而在不知情人的眼中,如裘琮骂的那样,是易翀在易頫被俘后,选择了用彭威去威胁邢冀,交换易頫回去,还说了些冠冕堂皇欲盖弥彰的话。 …… 彭威再次坐在了玄北城军营的议事厅中,手捧热茶,不由感慨,“上一回老夫坐在这儿,还是跟苏凉谈判。听说她生了个姑娘?真好,一定长得很好看。” 裘琮当即从怀中拿出一封快被他看烂了的信,打开给彭威看,纸上有顾暖暖小姑娘的小手印儿。 很多话,不必再说。彭威的心早已对司徒氏皇族失望透顶。而他当年能提携易頫,也是因为易頫从底层爬上来,有野心,但也有良知。 邢冀问起彭谦,彭威摇头,“他会照顾自己的。”让彭谦也来,就容易被怀疑彭家要背叛凉国。 “彭老的身体……”邢冀问。 彭威呵呵一笑,“都是装的,好着呢。来时累着了,这两日已经缓过劲儿了。” …… 裘琮去找闵柔告别。 闵柔惊讶,“裘爷爷要去哪里?回家吗?” “我倒是想,但一时半刻回不去!要是回去我指定带着你!”裘琮神色无奈,“我跟靖儿要去曜城一趟,找司徒勰那狗东西报仇!本来我想让靖儿送你回京城的,但他孝顺,不放心我一个人去。” 闵柔点头,“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挺好的。裘爷爷此去保重。” “放心放心,我们俩去,取司徒勰狗头不在话下!”裘琮笑呵呵地说,“你着急回京城吗?” 闵柔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着急,不用安排人送我的。” 裘琮点头,“那成,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家!”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万一闵柔早点回京城被哪个小子拐跑了,他家榆木疙瘩外孙上哪儿去给他找外孙媳妇儿?苏凉身边的好姑娘可都有主了,就剩下这一个。 闵柔并不知道裘琮的心思,在祖孙俩走后,邢冀问起是否需要派人护送她回京,闵柔想着跟裘琮约好了,就说不需要另外安排,但她想给苏凉写封信,让苏凉转告闵老尚书她一切安好,过段日子会回家的。 …… 战事就这样在“轰轰烈烈”之中到达高潮,又陡然平息了。 苏凉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教两个小徒弟辨认顾泠出城办事顺路采回来的药材。 “仗打得怎么样了?”正儿见苏凉看完信,皱着小眉头问。 苏凉微叹,“这会儿应该不打了。”信中说的是闵柔和裘琮跟贺巍碰面的事。 顾泠把信看完,神色淡淡,“无妨。本也不是想让墨岩与你相认,只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事,避免造成太多伤亡,目的应该达到了。接下来解决掉司徒氏,就全力对付星落岛。” 姬小树眨了眨眼,“星落岛上有坏人?星星落下来把坏人砸死就好了!” 顾泠摇头,“若有一颗星星落下来,我们都会被砸死。” 正儿小脸懵懵,“可是星星那么小。” “是呀!师父你在说什么?”姬小树表示好费解。 顾泠飞身越过湖面,到了对岸,然后又飞回来,看着两个小徒弟问,“发现了什么?” 姬小树神色惊奇,“师父疯了?” 正儿挠头,“师父……的轻功又精进了?” “我在对岸的时候,比在你们跟前,看起来小。”顾泠说。 “所以呢?”正儿和姬小树异口同声。 顾泠解释,“你们看到星星那么小,是因为离得很远很远,若真落下来,比天空和大地都大。” 正儿和姬小树都很震惊,两个小家伙还专门各自跑远了看对方,来验证顾泠的说法,结论是:真的! “师父是怎么知道星星离我们很远的?” “师父知道星星有多大?” “我知道。”顾泠点头。 “师父怎么知道的?被星星砸过?”姬小树抓着顾泠问。 顾泠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看到苏凉抱着顾小暖站在不远处笑,他眸光倏然温柔,“我有一颗星星,她告诉我的。” (本章完) 412.一方欢喜,一方裂开 关于战事的最新消息,正在迅速传回乾国和凉国各自的京城。 易頫回到南平城后,下令紧锁南城门,所有将士待命,做好应对乾国反攻的准备,同时等待朝中新的指示。 利用彭威做了一番戏,回南平城后又被怒气冲冲的彭谦当众抽了一巴掌的易頫,并没有引起凉国这边的怀疑。虽然背地里有不少人讽刺易頫父子的行为,但也有人怀疑彭家早就是乾国的细作了,用彭威去交换易頫回来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最好把彭谦也抓起来,省得他坏事。 持后面这种观点的一个小将越级去向易頫提建议,易頫思忖后,说贸然抓彭谦没有缘由,安排这个小将负责监视彭谦的一举一动。 小将自认为易頫跟他想的一样,他这次要得重用了,殊不知易頫只是敷衍他罢了。监视彭谦是不可能有任何收获的。 玄北城这边,被炸毁的城墙和城门的加固也已完成,乾国军中有人认为应该反攻回去,给凉国一点颜色瞧瞧,但邢冀选择按兵不动。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裘琮和裘靖父子已经到了凉国,正赶往曜城刺杀司徒勰。这并不是邢冀的安排,而是祖孙俩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只是之前碍于种种脱不开身。 到了当下这个时机,已策反凉国主将易頫,再打仗的话乾国固然赢面很大,但没有必要,且会徒增无谓的伤亡。 只要能成功杀掉司徒勰,司徒氏皇族其他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凉国的气数也就尽了。 彭威足不出户,得避免被眼线看到他其实在玄北城过得很舒坦。 军中唯二的两个女子忍冬和闵柔很快成了好朋友,忍冬又跟闵柔分享了很多关于苏凉的事,闵柔总是连连赞叹。当时送闵柔来的老沐也还没走,打算在玄北城等苏凉再传消息来,看接下来是否要去星落岛。 至于星落岛的一切,闵柔偶尔再想起,只觉得恍如隔世。 …… 乾国京城。 当端木忱接到消息,战事已平息,裘家祖孙前去曜城刺杀司徒勰了,不禁大喜过望,立刻吩咐长安,“去叫顾泠和苏凉来!” 长安刚转身,端木忱又改了主意,“今日大吉,朕出宫走走吧!” “是去苏府吗?”长安恭声问。 “不然去哪里?”端木忱反问,说着又笑了,“应该能赶上午膳,不知苏凉和顾泠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快走吧。” 长安:……曾经一切只为了成为皇宫之主的他家主子如今最期待的事是出宫去苏府蹭饭。 半路碰上了司徒瑶,她被宫女伺候着,正要去御花园散步,见了端木忱便规规矩矩地行礼,但那双眸子中,早已没了曾经让端木忱见之难忘的神采。 “待朕回宫去你那里。”端木忱如今也不再介意司徒瑶惦记娘家人这一点了,虽然回不到曾经,但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真心的过往,他只是想尽量对这后宫里的每个女人负责,或许做不了一个好男人,但尽力做个好人。当然,除了姬月璇,这位一直在等她的情郎,但等的不是端木忱。 司徒瑶应了一声,目送端木忱离开,她能感觉到端木忱心情不错,而这让她想到,或许是北方边关传来了好消息。 司徒瑶遥望北方,最远的地方依旧只有高高的宫墙,几只鸟儿挥着翅膀飞出宫墙去,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娘娘,还去花园吗?”侍女有些担忧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司徒瑶。 司徒瑶微微摇头,不知是回答侍女,还是回答她自己的心,“我不知道……”说着却继续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司徒瑶很迷茫,如果乾国胜了,凉国没了,她该如何?哪怕端木忱到时候依旧会给她贵妃的尊荣,可她知道,她的父兄会死,且凶手就是端木忱,她该如何面对他,甚至还要跟他同床共枕?那样的事情,她真的做不到。 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司徒瑶想过,或许当司徒氏覆灭的时候,她也该跟着一起去,就一了百了了…… …… 端木忱到苏府的时候,顾泠正在炒最后一道菜,苏凉和孩子们都已坐好,只等开饭了。 听到门外传来端木忱的声音,姬小树冲着门口大声说,“天呐!皇帝叔叔又来我们家蹭饭了!大师兄,我们快把鸡腿吃了吧!” 正儿偷偷地笑,进门的端木忱脸色有点黑,走过来揉了一下姬小树的脑袋,就在他旁边坐下,“小树啊,要说蹭饭,你什么时候回你家去?这里可不是你家。” 姬小树瞬间不乐意了,“我是师父师娘的徒弟,还是他们的儿子!这里就是我家!皇帝叔叔是他们的什么人?” “你怎么就成他们的儿子了?我是他们最好的朋友。”端木忱微笑。 正儿:……这话,他听蔺屾叔叔说过,邢玉笙叔叔也说过。 “师娘最好的朋友是谁?”姬小树立刻找苏凉确认。 苏凉轻笑,“当然是你师父了。” “那师父最好的朋友当然是师娘了。师父和师娘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姬小树拍着小胸脯,一脸傲娇地说。 端木忱轻咳,“你开心就好。不过你真的不想家吗?” 姬小树冲着进门的顾泠“控诉”,“师父,皇帝叔叔说我在这里蹭饭,还想让我赶紧回我爹家!” 听到这个“我爹家”,端木忱嘴角抽了抽。 顾泠神色淡淡,“他说得对。” 端木忱立刻笑了,还想安慰一下姬小树,结果就听顾泠说,“你们两个一样。” 这下姬小树乐了,“才不一样呢!我比皇帝叔叔年轻!” 端木忱:……那确实。 顾小暖从苏凉怀中苏醒,端木忱立刻被她吸引了视线,起身想把粉嘟嘟的小姑娘抱过来,被顾泠凉凉地看了一眼,默默地坐回去,才终于想起正事来,“有好消息。” 苏凉便问,“不打了?” “你怎么知道?”端木忱还想着他带来一个惊喜。 “猜的。”苏凉说。 等端木忱说完,苏凉点头,“如此最好。”只要战事平息,不再增加伤亡,其他的事都不是当下最要紧的。 “那个神秘势力,你们说的那个叫墨岩的,他这回走了,下回……该不会就是直接来抢我的皇位吧?”端木忱问出心中疑问。 顾泠点头,“会。” 姬小树神色惊奇,“那个星星会砸下来的岛上的人这么厉害的吗?为什么不抢我爹的皇位呢?” 端木忱对着姬小树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这方面我可不如皇帝叔叔。”姬小树小脸认真。 端木忱面色一僵,确实,他也是个“大孝子”…… 苏凉回答端木忱的问题,“可能会,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过预计在他们来之前,我们会先找过去。” 姬小树追问,“为什么不去抢我爹的皇位呢?”他是真的不理解。 端木忱呵呵一笑,“都有可能。” “难道我把皇帝叔叔杀了,我就可以当乾国的皇帝吗?”姬小树皱了皱眉头,“这不合理。” 最后四个字,像极了苏凉的语气。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但想要乾国的皇位,杀我是必须的。”端木忱解释,“同理,想要炎国的皇位,也要把你爹杀了。” 正在这时,正儿小声对姬小树说,“小树,师父要吃你的鸡腿。” 姬小树瞬间把什么皇位抛在脑后,看着夹起鸡腿的顾泠,端着碗冲过去接那个鸡腿。 顾泠逗了他一会儿,才把鸡腿放到他碗里。 端木忱也开始吃饭,打算吃完再跟苏凉好好聊聊,省得姬小树那个鬼灵精总是搅局。 午餐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顾泠指挥着两个孩子去洗碗。他们都不是头一回做家务活儿,连姬小树也没讨价还价,乖乖去了。 端木忱笑问,“以后我儿子是不是也得来你家洗碗?” 苏凉点头,“如果要在我家吃饭的话。” “那暖暖呢?”端木忱问。 苏凉微笑,“都一样。” “挺好。”端木忱倒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迂腐思想,毕竟他都自称顾泠最好的朋友了,而顾泠是个厨艺高超的男人。认识这对夫妻后,他的很多观念都改变了,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拥有跟他不同的更轻松快乐的人生。 又聊了一会儿当下的局势,端木忱便回宫了。他并不担心接下来的事,作为一个“坐享其成”的幸运皇帝,他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别添乱,也别对顾泠和苏凉指手画脚,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两个小家伙做完家务便睡午觉去了,下晌林舒志过来给他们上完课,也跟苏凉谈起当前的局势。 确认北方战事已经平息,林舒志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他知道虽然顾泠和苏凉今年一直在京城没离开过,但如今的结果一定有他们出的力,且很关键。 …… 就在端木忱收到玄北城好消息的几乎同时,凉国曜城皇宫中,司徒勰也收到了易頫传回的消息。 而在这次消息的前两日,司徒勰接到的上一个消息是:凉国已成功炸毁玄北城的城门和城墙。 虽然当时乾国也用上了炸药,使得凉国大军当天未能攻进玄北城,但司徒勰觉得有墨岩相助,已经有了重要的突破,接下来攻下玄北城不过是时间问题,且应该用不了多久。 而此刻司徒勰拿到的消息,是墨岩失踪次日的。 看到“墨尊主失踪,粮草未有新增”这行字,司徒勰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 司徒璟见状,生出极其不妙的预感。自从墨岩开始帮他们,司徒勰脸上头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有坏事发生。 随即,司徒璟便听到了司徒勰咬牙的声音。 “皇祖父,是南平城出了什么事吗?”司徒璟小心翼翼地问。 “墨岩……”司徒勰咬牙切齿,眸光阴沉得可怕。 司徒璟心中咯噔一下,他之前就提过墨岩会不会有问题,但被司徒勰给训斥了。 捡起司徒勰扔在地上的折子,司徒璟一看便瞪大了眼睛,“这……我们的粮草……他难道是跟姬月白和端木忱串通好的?就是为了鼓动我们凉国先发兵,好名正言顺地反攻凉国?” “未必,但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一定跟顾泠和苏凉有关系!”司徒勰到此刻仍旧认为墨岩跟顾泠和苏凉不是一路人,是暗处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影响到了墨岩,而他干脆地放弃了凉国不说,还带走了关键的粮草! 之所以司徒勰没有司徒璟那样的想法,是因为他知道顾泠和苏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可能为了一统天下让一个墨岩这样的人前来引诱凉国出兵的,因为有更简单直接的方式可以达成目的,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且如墨岩那般的“神人”,也不会用在这种地方上。 就在司徒勰焦头烂额想对策,下令立刻开始向百姓征收粮食的时候,南平城又传来了新的消息:易頫被抓走了。 司徒璟当即说了一句,“用彭威去换!一定可以!” 中间过了一天,司徒勰收到了最新的消息,易頫的儿子易翀真的用彭威把易頫交换回去了,但粮草不足,也没有炸药,易頫不敢再轻易出兵,请示司徒勰,接下来怎么办。 司徒勰昨夜根本没合眼,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头发全都白了,眼睛通红。 听到司徒璟说乾国一定会反攻南平城,司徒勰沉默着没言语。他看着龙椅上栩栩如生的金龙扶手,回想起刚坐上这个位置时的雄心壮志,仿佛还是在昨天…… 一阵轰隆的雷声响起,司徒勰看向外面,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皇祖父,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司徒璟神色急切。 司徒勰突然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要问朕,没一个有脑子的!朕的儿孙里唯一一个聪明又有实力的,却背叛了朕!” 司徒璟正在忧心局势,冷不丁挨了一通骂,大气都不敢出,低了头去。 此时,司徒勰口中那位“唯一一个聪明又有实力的”人已经回到了曜城,目的,是取他首级…… (本章完) 413.你死我活 曜城。 三月都要过去了,正值乾国的暮春时节,凉国皇都曜城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裘琮和裘靖爷孙俩进城的时候刚过正午。日夜兼程赶路而来,到了地方,乔装后的两人径直去了曜城最大的酒楼,点了一大桌酒菜。 半壶烈酒下肚,裘琮舒服地喟叹一声,感觉疲惫的身体松快了不少。 裘靖只浅尝了一小杯,没有多喝。他酒量一般,怕喝醉误事。 窗户开着,吹进来的风很凉爽,下方街道上人来人往,根本没受远方战事的影响,更看不出凉国最繁华的京城中有任何紧张的情绪,跟靠近边关那几座城池里的人仿佛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裘琮看到一个披金戴银的肥硕男人搂着个打扮素净红着眼睛的少女出现在视线中,一看就是凉国的贵族,神情很是厌恶。 裘靖也看到了,神色淡淡地说,“那是前皇后的娘家侄子,一个色中饿鬼。”他对凉国皇室的人员基本都了解。 见裘琮抬手,裘靖皱眉,也没出言阻止,片刻后,那个胖男人突然像个肉山一样砸到了地上,荡起一阵尘土。被他控制的少女失声尖叫,缩到了墙角。有一群随从冲上前喊着“公子”,艰难地把他抬起来,冲着街对面的医馆去了。 有个衣服打着补丁的老者穿过人群,拽起那个少女跑走了。裘靖没听到声音,但看口型,少女是老者的孙女。 酒楼里有人议论,都认为是那个胖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突然发病了,没有人看到裘琮的暗器。 “外公,可能会打草惊蛇。”裘靖面色平静,又给裘琮斟了一杯酒。 裘琮端起来一饮而尽,轻哼道,“那更好!看司徒勰能把他那些废物儿孙往哪里藏!” 裘靖既然没拦着,就是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唯一需要担心的那个少女事后会不会被迁怒,但也不是大问题。因为,他们祖孙打算今夜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作为皇帝,且在如今这个局势紧张的时期,司徒勰也不可能躲起来。 爷孙俩吃饱喝足之后,结账离开酒楼,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拐进一条死胡同,不见了人影。 …… 彭府。 彭凡手中捧着一本兵书,半天没翻过一页去,把书合上,正要去看看他娘,就见眼前有两道黑影闪过,房中多了两个陌生人。 彭凡面色一惊,转身就取下了墙上挂着的长剑,眼神戒备,“你们是什么人?” “小子慌什么?老夫是小凉的师父!”裘琮如此自我介绍。 彭凡愣了一下,“苏凉?前辈是苏凉的师父?”随即面色轻松,举起来的剑也放下了。 裘靖神色淡淡,“你不怕我们是骗子?” “你……是裘将军?”彭凡一听裘靖的声音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他们以前是打过照面的。 见裘靖点头,彭凡连忙问,“我爷爷和我爹怎么样了?”他才接到消息,易翀用彭威去交换了易頫。虽然彭凡知道彭威进了玄北城是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的,但依旧无法安心,更担心留在南平城的彭谦可能会被易家父子迫害。 “都没事。”裘琮说着坐了下来,“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彭凡点头,“家中一切安好。” 就听裘靖开口,“我们是来刺杀司徒勰的。” 彭凡愣了一下,点头,“哦。”很平静。他还年轻,对凉国皇室的不满只会比彭威和彭谦更多,且他早就提过,彭家不如举家搬去乾国。但并非彭威不乐意,而是家里这么多人,老的小的,连下人也要考虑上,想从皇室眼皮子底下离开,平安到乾国去,几乎不可能。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彭凡问。 裘靖反问,“你就不怕我们失败了连累到彭家?” 彭凡微笑,“这位前辈可是苏凉的师父,怎么会失败?我相信二位的实力。” 裘琮盯着彭凡,“你小子,也喜欢我那徒儿?” 彭凡点头,“欣赏,崇拜。” “你小子不错!给我们找个地儿睡一觉!”裘琮说。来彭家一来是受彭威之托前来报个平安,而来找个地方落脚休息。 彭凡很快收拾了一下,让裘琮和裘靖分别睡在了他的卧房和书房。 …… 皇宫里,接连接到坏消息的司徒勰骂了司徒璟一通之后冷静下来,但任凭他绞尽脑汁,左思右想,在如今这种局面之下,也实在找不到出路。 到这个时候,再用抓人质威胁乾国的方式固然有可行性,但一来得现抓,需要时间,二来乾国那边高手也不少,必定会同态报复。除非,司徒勰能瞬移到凉国京城的苏府把顾泠的宝贝女儿给掳走,但这是不可能的…… 以往凉国和乾国的战争在结束后总是能很快恢复和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乾国忌惮南边的炎国,从来不敢放手打凉国,一直选择息事宁人。 但,这次不同了。过去几十年都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炎国,选择了跟乾国结盟,使得乾国一下子就没了任何战略上的弱点。 而正因为司徒勰猜到姬月白的反常选择跟顾泠和苏凉有关系,不得不认为,炎国是真心跟乾国合作,姬月白不是个“正常的皇帝”。 皇室中的人,不管说出口或一言不发,看向司徒勰的眼神都传达着同一个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司徒勰不知道答案。而他无法回避的一个现实是,真正打败他,毁掉凉国未来的,是他嫡亲的外孙,还有他的亲孙子之一。 这让他在悲哀之余,又觉得很讽刺,觉得他此生所追求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司徒勰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御书房中,龙案上堆了几日的奏折,他都没有处理,也不想翻开其中任何一个。他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司徒璟,缓缓回神,闭上眼睛又睁开,就见司徒璟进来了。 “皇祖父,喝点热汤吧。”司徒璟把一盅冒着热气的汤放在司徒勰面前,“保重身体是最要紧的。” “方才外面什么事?”司徒勰打开盖子,是他最喜欢的汤,司徒凝出嫁前总是做给他喝,后来司徒瑶也做得很好。 司徒璟摇头,“没什么,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孙儿已经处理好了。” 是当街被裘琮放倒那个胖子被抬回家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爹跑来宫门口求见司徒勰,想请最好的太医,说的是他儿子被神秘人暗算了。侍卫也不敢为难那位前国舅爷,便来请示司徒勰,但被司徒璟拦住了。 司徒璟根本不信什么神秘人暗算,因为他不觉得那个死胖子废物有任何价值,就算被暗算也是他这些年在曜城欺男霸女作恶多端被人报复,死了也活该。 于是,司徒璟没好气地训斥了侍卫,让前国舅爷滚,且觉得这种破事儿没有任何告诉司徒勰的必要。 等司徒勰喝了半盅汤,放下勺子,看向司徒璟,“最近可有瑶儿的消息?” 司徒璟愣了一下,摇头,“没有。端木忱看得很严,妹妹那边许久没有消息了。但她应该没事,怀着身孕在乾国皇宫里养胎。”其实是司徒璟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司徒瑶了。 “当初,真的不该把瑶儿嫁过去。”司徒勰面露悔意,“更不该,把凝儿嫁去乾国,不然,就不会有顾泠那个孽障!他就是生来克我们司徒氏的!” 对此,司徒璟深以为然。他不敢说的是,顾泠能在乾国恢复身份,裘靖能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司徒勰都可谓“功不可没”。犹记得,司徒勰不止一次说过,顾泠有用,裘靖有用,司徒璟不得不承认司徒勰看人的眼光的确是“极好”的,那两位确实很厉害,厉害得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也完全超出了司徒勰的控制…… “皇祖父,我们还有跟乾国求和的希望吗?既然到如今乾国也没反攻,会不会他们跟炎国的结盟也并不牢靠,一切还会回到以前那样……”司徒璟小心翼翼地问。 这次,司徒勰很平静,摇头说,“不可能了。你们接下来都小心一些。” 司徒璟皱眉,“小心……皇祖父的意思是?” “乾国并不想打仗,否则我们现在就收到南平城被攻陷的消息了。”司徒勰深深叹气,“接下来,一定会有人来刺杀朕,且朕知道来的会是谁。” “司徒靖?”司徒璟脱口而出。 司徒勰点头,“和他外公。” 司徒璟还想说什么,司徒勰摆摆手,“事到如今,朕对此心里有数。你回去吧。” 司徒璟离开后,便觉得心中越发不安,走在路上都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回了他的住处之后下令侍卫严密守着,再也没出来。 是夜,裘琮和裘靖暗中潜入凉国皇宫,靠近了亮着灯的御书房。 裘靖觉得可能有陷阱,以司徒勰的心智,大概已经猜到会有人来刺杀他,甚至猜到来的就是他们。 裘琮早就想杀司徒勰,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了,并不想管那么多,点燃火折子,扔到了御书房的窗户上。 夜风吹着,火势很快变大,侍卫们开始匆忙灭火,而司徒勰从里面走了出来。 裘靖看着司徒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而裘琮已拿出老沐给的钉枪,瞄准了司徒勰的眉心。他是来杀人报仇的,并没有兴趣跟司徒勰再多说一个字。 那枚速度极快的钉子被火光照亮,从司徒勰的眉心没入了他的脑袋,没有血流出来,他身体僵直,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皇上!” “由刺客!救驾!” “快请太医!” …… 御书房内外乱作一团,但那些人连裘琮和裘靖的影子都没看到。 裘琮嘀咕了一句,“这么简单……” 裘靖凝眸看着被人围住的司徒勰的尸体,觉得事情顺利得不太真实,按说司徒勰不可能如此没有戒备心,身边也没有高手保护,一定有问题。 可能是替身……裘靖脑中冒出这个念头,但并未多说,先跟裘琮一起离开了凉国皇宫。 裘琮要回彭家去,被裘靖拉住了,“外公,我们到原先的越王府看看。” “也好。”裘琮想着再去看看女儿从小长大的地方。 司徒勰当了皇帝之后,越王府就没剩下什么人了,但一切还是老样子。 裘靖径直找去了司徒勰在王府的书房。他以前来过,有重要的事情司徒勰都是在这里处理,且书房有个密室。 此时书房没人看守,裘靖让裘琮在外面盯着,他自己推开门,进了司徒勰的书房。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裘靖拿出一颗夜明珠,扫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就朝着书架走去。 找了一会儿,摸到密室的机关,裘靖拧了一下,书架缓缓移动,露出后面的密室。 站在密室入口静静等了片刻,裘靖一只脚即将迈进去,又皱眉收了回来。若里面没人,不必进去看。若有人,一定是陷阱。 裘靖手中的夜明珠光影晃动,他正准备出去,眼前寒光一闪,密室之中窜出来四道黑影,杀意汹汹地朝着裘靖攻了过来! 裘琮察觉不对时,就见裘靖已被逼进了密室之中,而开启时十分缓慢的密室之门,快速关闭,隔绝了他的视线! “靖儿!”裘琮冲进来,挥掌打向书架,书架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倒。 等裘琮终于找到机关,开启密室,里面已空无一人。显然,密室之中还有密道,裘靖虽然很小心,还是落入了陷阱。 裘琮遍寻不见密道的入口,也怕还有陷阱等着他,一怒之下转身离开,又冲皇宫去了。 …… 裘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脚底一空落入密道的,此刻,他身在曜城地下某处,四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而他面前不远处眼眸阴寒的银发老者,赫然正是不久之前“死”在宫中的司徒勰! 那果然是个替身……裘靖心想。他猜到了司徒勰会做什么,同样,司徒勰也算准了他会怎么做,准备好陷阱在等他。 不过裘靖此刻很平静,看着司徒勰神色淡淡地说,“你不可能给你那么多儿孙都找到替身或把他们藏起来。天亮之前,你不放了我,我外公可能会砍死你某个孙子。” 司徒勰闻言,却冷笑起来,“事到如今,我还管得了那么多吗?孙子?外孙?要么是废物,要么跟我作对。你甚至不愿再叫我一声祖父。” 裘靖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这,可都是你的福报。” “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司徒勰冷声问。 裘靖摇头,“当然不会。费尽心机抓了我这个人质,你还指望利用我翻盘。不过,你没有任何机会了。” 司徒勰眸光一缩,大步走过来,高高扬手,狠狠地抽了裘靖几个巴掌,打得他嘴角溢血,才停下来。长久以来被顾泠和裘靖“背叛”的愤怒此刻终于得到了些微纾解,但看着裘靖平静的眼眸,司徒勰刚刚消歇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司徒勰逼近,扼住了裘靖的脖子,眸光冷厉,“当年你刚出生,我就该摔死你!” 原本挟持着裘靖的四个高手都退到了一旁去,裘靖突然冷笑,司徒勰在察觉不妙时,感觉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 司徒勰感觉身体迅速麻痹,摔向地面时,就听裘靖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没想到你设下陷阱且亲自在等我,是因为我本以为你既然安排了替身,自己会跑远一点,藏得深一点,再等待时机。你应该跑远一点,因为我就是来杀你的。你非要见我,那就只有,你死我活!” (本章完) 414.司徒勰之死 阴暗的密道之中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很渗人。 要说司徒勰不谨慎,也不尽然。因为裘靖在被那四人用剑挟持时,就被喂了一颗药,使得他丹田受阻,四肢乏力,虽然仍可以自己站立不倒下,但想出手,哪怕对上司徒勰也没有任何胜算。 而裘靖的武器的确被收缴了,他身上的暗器毒药也都被搜走了,除了手上的一枚玉指环。 这指环很特殊,是几年前司徒勰给裘靖的,说是他母亲司徒湘的遗物。 因此,裘靖如今依旧戴着这枚指环是一件对司徒勰而言非常正常的事情,且他自认为了解这枚指环,那不过是个贵重的饰品。 但,在从玄北城出发的前两日,裘靖跟老沐聊天时提起过接下来的刺杀计划,老沐当时用非常“专业”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盯上了他的指环,等得知此物跟司徒勰还有点渊源,当即便让裘靖取下来给他。 裘靖不知道老沐要做什么,但没有犹豫就给了。他连生母都没见过,要说感情,真的谈不上。戴着这个指环,只是时间长习惯了,没有什么要摘掉的理由。 等裘靖过了一夜再拿到指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已经被老沐改造成了暗器。 “只有一次机会。”老沐交代裘靖,“且得离人很近才能用,这个速度不够快。没办法,玉的,实在不好弄,而且也没时间,你将凑合用吧!” 回到当下,看着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司徒勰,裘靖心想,老沐可是传说中的神匠后人,他出手的东西,一点也不凑合,且正好用来对付司徒勰。换了别的武器或暗器,都实现不了这个效果。 “还不快扶我起来……”司徒勰手哆嗦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那是岳梅送给他的解毒药,但正准备把药倒出来的时候,手一抖,瓶子掉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裘靖脖子上架着两把剑,另外两个人去扶司徒勰。 裘靖神色平静地开口,“四位想必都知道当今天下的局势吧?” 正要拉住司徒勰的一个老头,手猛地顿住了,眼神闪烁着,跟另外一位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挟持裘靖的两个同伴。 “想来司徒勰对各位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救命之恩,各位武功高强,为他卖命只为自己和儿孙求个好前程,我猜得对吗?既如此,何不见机行事,效忠于我?”裘靖神色淡淡,“凉国气数已尽,你们想救司徒勰,到最后,不过是给他陪葬。” 司徒勰眸光阴寒,咬着后槽牙,“闭嘴!就凭你,想毁掉凉国,做梦!你们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事后一定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快把药给我!” “四位还有机会选择一条生路。倘若你们被下了毒控制着,完全不必担心。我最好的朋友叫苏凉,你们对这个名字应该都不陌生吧?说起来,我前些日子见到了南平城的主将易頫,他提起自己的孙子刚出生就夭折的事,曾说若能请到苏神医,结果定会不同。只要你们做出明智的选择,以后若你们的儿孙有个什么病什么伤,便有机会找苏神医救命。”裘靖抛出一个很大的诱惑。站队错误是极其致命的,但若站队正确,好处多多。 人生说短也不短,且绝大多数人都会有儿孙,病痛这种事是很难预料的。连易頫那样地位的人尚且都有想跟苏凉交好的想法,更何况这几位?且这四位之中的两个原先是效忠司徒瀚的,犹记得前两年司徒瀚突然得了怪病,宫中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也不得不派人千里迢迢到乾国去把苏凉请来为他医治。 因此,裘靖提起苏凉,比他许诺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有用。 且听裘靖提起易??的事,四人之中心思活泛的,已经猜到易??这个主将也已背叛凉国。如此,司徒勰哪里还可能有胜算?哪怕他能活命逃走,也根本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司徒勰看着身边一个属下俯身捡起地上的药瓶,神色一喜,“快给我!” 谁知那人往旁边走了两步,把那药瓶递给了裘靖。与此同时,架在裘靖脖子上的两把剑也都退回去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们效忠司徒勰是因为他的地位,但很显然,他如今已走到末路,地位不保。而裘靖只要能从这个密道里出去,还有大好的未来。 司徒勰破口大骂,威胁要把这四个叛徒碎尸万段,很快又开始许诺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希望他们能回心转意。 因为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之中,在司徒勰和裘靖都中了毒的情况下,谁能拉拢到四个高手,谁就能活下去。另外一个,只有死路一条! 裘靖已经赢了。他接过药瓶闻了闻,并没有吃,而是让之前给他搜身的一个老者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那老者很快把裘靖的东西都拿过来给了他,包括武器暗器以及毒药,还有苏凉亲手做的解毒药。 裘靖把自己的解毒药打开,当着裘琮的面,慢条斯理地倒出一颗,投入口中,“这是苏凉做的。” 而四位高手,此时已经都默默地站在了司徒勰身后,四把剑皆指向司徒勰。 司徒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悔不该今夜非要设局抓裘靖!如裘靖所说,他既然用上了多年培养的替身,就该跑远一点避风头,再等待时机出手! 裘靖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常。他没有立刻杀了司徒勰,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对墨岩,有什么了解?” 司徒勰愣了一下,继而冷哼,“你想知道?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他可是顾泠和苏凉迄今为止最大的威胁,我亲眼见识过他的本事,是你们根本想不到的特殊能力!若杀了我,你们将对墨岩一无所知!” 裘靖神色淡淡,“威胁我?那你认为,先前墨岩跟你合作好好的,为何突然跑了?” 司徒勰面色一僵,墨岩离开南平城的缘由,他真的不知道,但一定跟顾泠和苏凉有关。 “不管你知道什么,都没什么价值,我多余问。”裘靖说着,拔出了他的剑,“凉国皇帝司徒勰已在一个时辰之前死在了御书房门口,你安排的。至于你,这里是个不错的埋骨地。” 司徒勰面色煞白,“靖儿……靖儿你别杀我!我……我可以把皇位传给你!只要你放过我,我出去就下传位诏书,让你当凉国的皇帝!你以前不是想当皇帝吗?如今就是个好机会!你又何必非要回乾国屈居顾泠之下呢?论才能你根本不输于他!待你当了凉国皇帝,假以时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问鼎天下!我会从旁辅佐你!” 裘靖神色不耐,“说完了?谁稀罕你的皇位?谁稀罕你辅佐?我还要尽快出去找我外公,省得他着急。”话落再没给司徒勰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鲜血喷溅,司徒勰死死地盯着裘靖,张了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脑袋一歪,断了气。 后来的人再提起司徒勰,总会有些唏嘘,说他一世精明,到了却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容易。 裘靖听到这种话,只觉无聊。司徒勰的死,虽然发生在一瞬,但他的“死路”,已经走了很久了。而裘靖能杀了司徒勰,背后还有很多人长久以来的努力。 要说凉国始终想跟炎国结盟灭掉乾国,从天下局势和当权者的角度,无所谓对错,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印证了“成王败寇”。权力博弈之中,乾国胜,而凉国败了。 司徒勰的死,固然跟凉国的境地直接相关,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跟顾泠和裘靖都有私仇。很多事情因他而起,最终他自食恶果。 裘靖搜了司徒勰身上,发现他居然还随身带着玉玺,可见对皇位的掌控欲有多强。至于今夜安排替身,设局抓裘靖时,司徒勰是否考虑过会失败,以及失败的后果,就不得而知了。 “走吧。”裘靖在四个高手的指引下,走了很长的狭窄密道,最终出去的时候,并不是在越王府的书房,而是在皇宫御书房。 从密道内部的环境看,像是有些年头了,而不是新挖的。大概在司徒勰还是凉国越王爷的时候,就派人挖了密道,如此,他虽然没坐龙椅,但只要想坐,随时可以处理掉龙椅上的人,随他开心……想必他那些年颇为享受这种暗中操纵一切的感觉。 …… 凉国皇宫乱了。 司徒勰死了,司徒璟被抓了,皇宫多处地方起火,火光冲天,已经救不过来了。 裘靖一看,火势最大的地方他知道,那座宫殿是很多年前司徒凝和司徒湘姐妹进宫时住过的,也是在那里,司徒瀚侵犯了司徒湘。防火的人,无疑是裘琮了。 “请四位帮忙找找我外公。”裘靖说。裘琮定然急疯了。 四个高手恭敬应声,开始往不同的方向去找裘琮,裘靖就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里等着。 没多久,在皇宫里到处放火的裘琮就冲过来了,“靖儿!”不过他虽然放了火,但都是挑的没人的宫殿,意图并不是伤人,而是发泄愤怒,逼司徒勰现身。 “外公,我没事。”裘靖从龙椅上站起身。他刚刚坐了一下,没感觉到任何特别的,不过是张过于宽大不太舒服的椅子罢了。 裘琮拧眉过来,伸手对着裘靖的脸揉揉捏捏,“真的是你?不会是司徒勰那厮安排的替身吧?你午饭喝了几杯酒?” 裘靖哭笑不得,“半杯。我要是替身,方才就刺杀外公了。” 裘琮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还当司徒勰要把你掳走藏起来,割了你的手脚送给我,吓死人了!” 裘靖:……以前那个冷冰冰的固执老头仿佛都是他的错觉。 “他呢?”裘琮问。 “司徒勰?死了。”裘靖说。 “确定不是第二个替身?确定真的死透了?”裘琮今夜都有阴影了。本来觉得事情很顺利,结果没多久裘靖从他眼前被人带走了。 裘靖点头,“确定是他,死透了。” “不行!”裘琮皱眉,“我得再去剁他几刀!” 要说裘琮的女儿是司徒勰养大的,这不假,但当年的事情裘琮已经查清楚了。他的一个仇人趁他不在家时,掳走了他的妻女,那个仇人就是司徒勰的一个爪牙。裘琮的夫人不堪受辱自尽了,而那人本想把裘琮女儿卖去勾栏院,被司徒勰撞见。司徒勰会收养裘琮的女儿,一是因为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养大了总有用处,二来他当时正好想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司徒凝找个伴儿。至于他属下做的恶,他知道得很清楚,但根本视而不见。 那个仇人早已死了,导致裘琮找妻女找了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后来还是被他的徒弟南宫霖找到的。 至于为何结了仇家,不过是裘琮年轻气盛时比武赢了那人,那人转头假意交好,意图跟他讨要寒月剑法被拒绝,便怀恨在心。至于那人后来给司徒勰效命的事,裘琮一度是不知道的。 因此,想让裘琮感激司徒勰帮他养女儿,是绝不可能的。他又不是自己养不起,他对司徒勰和司徒瀚只有彻骨的恨!当初因为裘靖一度执迷不悟,裘琮为了他并未报仇,如今也算大仇得报。 裘靖拍了拍裘琮的肩膀,“外公想去就去吧。”说着叫了那四个高手之一给裘琮引路。 裘琮进了密道,见到司徒勰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漆黑的地底下,走过去狠狠踹了两脚,又拔剑连续刺了好几下。 然后,裘琮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已经凉透的司徒勰的尸体,淬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 …… 杀了一个皇帝,就想得到皇位,往往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凶手正好也是皇室血脉,就会简单很多。 司徒勰的属下都不是什么有骨气的正派人,裘靖愿意给他们机会,都求之不得。至于以后是不是要用这些人,是否要清算其中一些人的罪恶,那是之后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维稳,让局面安定下来,不要出乱子。 对此,裘靖在来之前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而因为司徒勰的控制欲太强,他这些名正言顺的儿孙都是在他去年当上皇帝之后才从王府的人变成真正的皇室中人,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皇室斗争,一个个脑子都不怎么够用。司徒璟被带到裘靖面前,直接跪了,张口就说一切都是司徒勰做的,跟他没关系。 过了两日,裘琮就催促裘靖,“赶紧把这边的烂糟事处理完,我要早点回家去看暖暖!暖暖半岁了,我都没抱过她,真是的!” …… 乾国京城。 苏凉算着时间,裘琮和裘靖去曜城做的事差不多有结果了。还是有风险的,毕竟司徒勰向来诡计多端。不过苏凉认为胜算不小,如今的裘靖比曾经成熟很多。 “等三师父回来,我们就要计划一下去星落岛救人的事了。”苏凉说。灭掉星落岛是其次,首要的,得把老白和原瑛姐弟找到并带回来。 顾小暖在顾泠怀中冲着苏凉笑嘻嘻地招手,苏凉也笑了,“顾小暖,你到时候开口说话,要是先叫爹的话,我就打你哦。” 顾泠点头,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神色认真,“要先叫娘。”母亲生孩子最辛苦,这是应该的,第二个叫爹就好。 两个小家伙跑进来,姬小树抓住顾小暖的手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为了避免师父师娘起矛盾,妹妹还是先叫哥哥吧!大师兄你说呢?” 正儿点头,“我觉得这样最好。” 然后顾泠一手抱着女儿没放,一手拎起姬小树,从开着的窗户扔出去,转身就见正儿自己爬上了窗台,“师父我错了,我自己跳。”话落身姿灵活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415.天下安定 三个月后。 端木忱最近时常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些不真实。他从小到大见了太多皇室的勾心斗角倾轧残害,以为那些也是他必然会经历的,因为他想要那个最高处的位置。 但回过头看,他当上乾国皇帝的经过比原本想象之中的难度大大降低,且登基不过一年,他居然要成为天下之主了?! 随着司徒勰的死亡,凉国的皇权很快被裘靖控制,而军队那边易頫也早已倒戈向乾国,过程并不简单,也冒出几股反对的势力,但都没折腾出什么水花。 在乾国许诺的合并后新政策好福利面前,凉国百姓没多少反抗心理。毕竟这些年,凉国皇室为了打乾国反反复复地征粮征兵,加重赋税,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他们当然向往乾国人的生活,如今直接变成乾国人,至少以后可以拥有和平安宁,不会比原先更差。 而更让人震惊的其实是炎国皇帝姬月白。他一纸诏书宣告天下:为了促成天下一统,老子不干了! 炎国朝中和百姓反对者非常多,还有姬氏皇族其他人想趁机抢夺皇位的。不过姬月白不乐意当皇帝,不代表他是吃素的。他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就是不想让炎国被昏庸无能之人给祸害了,怎么可能会容忍他看不上眼的人抢走那个位置。 姬月白不希望再有战争,这也是他选择放弃皇位促成统一的理由。不管天下三分还是二分,战火重燃都是早晚的事。虽然说合久必分,但要的就是“合久”。一个大一统的和平朝代,才能更好地发展,百姓才能拥有长久的安宁。 于是,在过去三个月,凉国那边只有些小波澜,反倒是炎国朝中起了几次大的争斗,但并没有人打败姬月白,倒让他趁此机会在过渡阶段把不安定的因素清除了。 姬月白最清楚,反对他的人并不是真为了造福炎国,只是那些生来就是人上人,一辈子享受高高在上的皇族贵族舍不得他们的荣华富贵罢了。毕竟,接下来他们要想混得好,得有真本事。但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酒囊饭袋,甚至还发现不少道貌岸然的恶棍变态,仗着权势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姬月白处理起来毫不手软。 而在这个过程中,真正人品端方且有真才实学的官员是不必担心前程的,天下再怎么变,都要有人来治理,姬月白早说了,未来想出头,只有一条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把那些没本事的清理掉,反而让有才却不得志的人有了更多的机会。 在过去三个月,端木忱忙得瘦了一大圈。天上掉了大馅饼,他得接住,且得接稳了,不能辜负一路走到今天的好运和顾泠和苏凉对他的期待。 变革时期,很多事情要处理,很多新的政策要制定和颁布,端木忱也不叫顾泠和苏凉进宫了,遇到问题就往苏府跑,请教他们夫妻。 起初端木忱对于顾泠和苏凉是否懂得治国之道是存疑的,他们自己也说并不懂。但不管端木忱遇到什么难题,顾泠和苏凉总是能给出一个让他非常满意的解决方案。 对此,端木忱只能说,那俩妖孽自称不懂治国只是因为这是他们没做过的事,他们对于没做过的事向来是不会乱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都是顶级的“问题解决之神”,且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百姓,思维缜密,还有很多端木忱根本想不出的新点子。 饶是有两位大神在背后指点,端木忱依旧觉得压力山大,因为他真的很想做好这件事。 萧太后天天换着花样给端木忱炖补汤,也挡不住他消瘦下去,但到后来,他渐渐喜欢上这个过程,因为这其实就是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实现得太容易,他更要好好珍惜。 而用苏凉的话来说,端木忱本身就具备成为明君的一切基础条件,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治理好新的天下。 深夜时分,端木忱打开龙案上的最后一个折子,是南边送来的。年锦成和蔺屾接掌了炎国大军,出了些乱子,不过已经平息了。姬月白带领姬氏剩下的人正在搬迁来乾国京城的路上。这是为了让端木忱放心,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是为了让炎国人死心。 端木忱合上折子,长舒了一口气,从龙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 “皇上今夜歇在哪里?”长安问。端木忱身边原先就没有太监,如今更是在苏凉建议下把太监制度给彻底废了,宫中的太监要走要留自己选。 “到花园走走吧。”端木忱说。其实他有点想去看孩子,但太晚了。 邢玉嫣给端木忱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她生产时有些艰难,好在苏凉守着,有惊无险。 就在邢玉嫣生产的第二日,司徒瑶给端木忱生了个女儿。她怀孕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端木忱常去看她,也曾好言宽慰,为曾经的不快道歉,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感情能解决的,而是生来就注定的。司徒瑶想不开,谁劝也没用。 随着凉国司徒氏的覆灭,司徒瑶终于撑不住了。她是早产,且身体弱又没有求生意志,最后孩子是苏凉剖腹取出来的,险些活不下来,而苏凉尽力救治,仍是没能留住司徒瑶的命。生命的最后一刻,司徒瑶流着泪攥紧了苏凉的手,苏凉知道,那是司徒瑶在求她帮忙照顾那个孩子。 如今端木忱的女儿已经脱离危险,养在萧太后那里。她身上流着一半司徒氏的血,而司徒氏是天下有名的出美人,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也很爱笑,端木忱给她取名叫端木珍,让她认了苏凉当干娘。 漫步在深夜的御花园里,端木忱想到儿女,疲惫消散了不少。在廊亭坐下,他问长安,“如果当初那次我没有请命去北安县,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长安点头,“会。” 端木忱笑了笑,“这就是‘得苏凉者得天下’吧。不过我仍旧认为,当初护国寺那块石头,是人为的。” …… 风和日丽的天气,正儿和姬小树正推着顾小暖在湖边玩儿,突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喊,“暖暖!” “谁呀?”姬小树回头,就见一个白发老头冲了过来。 正儿笑了,“是三师公!三师公回来了!” 裘琮到了小车旁,看着车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赶路的疲惫瞬间消散,心都化了,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晃着,“我徒孙就是天下第一好看!” 裘靖微笑着走过来,跟正儿和姬小树打了招呼,看过顾小暖之后,就去看南宫倩了。 从司徒勰死后到今日回到家之前,裘靖被裘琮念叨得耳朵都长茧子了。裘琮想早点回来,裘靖也想,但事情得办完且得办好,不能留下烂摊子。虽说凉国那边比炎国还好一点,但问题也不少,彭凡都被裘靖“压榨”得快累趴下了。 裘靖说过很多次让裘琮先回家,但裘琮虽然吐槽他骂他甚至揍他,但就是不走。说怕还有司徒氏余孽来刺杀裘靖,怕墨岩那伙人卷土重来。 事情总算是解决得差不多,且邢冀过去了,裘琮和裘靖才脱身回来。路过玄北城,把闵柔也带回来了。半路闵柔就回闵尚书府去了,说晚点再过来见苏凉。 见到苏凉,裘琮就问起老白的事是否有眉目了。 “二师父和四师父去了星落岛,暂时还没有消息。”苏凉说。 跟裘琮聊了几句之后,苏凉就进宫去了。她现在隔日去给端木珍检查身体。 …… 端木忱正好就在萧太后那里看女儿。 “怎么没把暖暖带来?”端木忱如此问是因为苏凉前天来的时候带着顾小暖,还有顾泠。 “我三师父回来了。”苏凉说。她要是把顾小暖从裘琮那里抱走,裘琮可能会跟她翻脸。 苏凉给端木珍做了例行检查,没什么事,又逗她玩了一会儿,萧太后把孙女抱走,让苏凉跟端木忱聊。 “有消息吗?”端木忱问。 苏凉摇头,“还没有。” 老沐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当时他接到苏凉的信,有老白的消息。那时司徒勰已死,老沐说他要去星落岛走一趟,如果能见到墨岩,就可以告知苏凉是他的外孙女这件事。当时闵柔在南平城外没见到墨岩,极有可能是贺巍和盛越隐瞒了苏凉的身世,故意撺掇墨岩离开,避免他动摇原本的计划。 顾泠和苏凉的打算也是这样。但有可能老沐去了,岛上的某些人早有提防,会阻止他见到墨岩。但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因为现在有一个对顾泠和苏凉来说还算有利的地方:星落岛上的人应该不知道闵柔看过前往星落岛的路线图且记下来告知了苏凉和顾泠。 如此,星落岛上或许还是老样子,那么闵柔提供的路线,包括她建议的暗中上岛的位置,就还是有用的。 本来老沐想带还活着的贺芊芊去,觉得能用上。但如此,得控制贺芊芊,不能让她跑了,会大大拖慢他的速度。最终还是决定不带了。 岑蔓提出跟老沐一起去。她过去多年都生活在海岛上,虽然那时什么都看不见,但也知道不少在海上行船的技巧,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 于是,苏凉准备了一些东西,便让他们出发了,交代过见势不对就跑,首要是保重自己。 如今已过去一个多月,暂时还没有消息。 端木忱微叹,“那伙人早晚会来刺杀我的吧?当初他们离开,大概是打算等我们统一天下之后再出手抢夺。” 苏凉点头,“没那么容易。” 端木忱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问苏凉,“顾泠可以未卜先知是吧?” 苏凉摇头,“当然不能了。要是那么厉害,我们就不用紧张了。” 端木忱一副“我早知道你不用掩饰”的样子,笑了笑,“你说不能就不能吧。总之,经过那回,朕对自己以后的安危还真不怎么担心。” 苏凉轻哼,“要是我不在京城了呢?” 端木忱面色一僵,“你们不能对朕不负责任!” 苏凉:…… 端木忱正色道,“朕的皇位,这天下,都是你们帮忙得到的。你们要是走了,朕出事,顾泠回来当皇帝吗?” 苏凉摇头,“皇上要是出事,还有姬月白。” 端木忱扶额,“我可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 “开玩笑的。皇上放心,我们就算要走,也会先把星落岛的问题解决掉。”苏凉说。端木忱以前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如今算是真正的朋友了。 “这还差不多。”端木忱话落起身,“我去看儿子,你回去吧。对了,姬月白应该快到了,我打算给他封个王爷当,想不到什么封号合适。” 苏凉轻笑,“炎王爷?” 端木忱唇角微勾,“他要是没意见,我觉得挺好。” …… 等苏凉回到家,顾泠刚忙完。他最近在做一种新的武器。 “珍珍挺好的,还认得我。”苏凉跟顾泠说,“算起来,你是她亲表舅,我今日瞧着,她跟顾小暖长得的确有点像。”一开始端木忱就这么说,不过苏凉当时没看出来。 顾泠得知端木忱打算给姬月白封王,也来了一句,“就叫炎王。” 苏凉在吃饭的时候告诉姬小树,他爹快到了。 姬小树很开心,“真的吗?太好了!皇帝叔叔是不是想让我跟我爹一起住?告诉他没门儿!” 苏凉忍俊不禁,“你下次见到他,自己说吧。” 又过了几日,姬月白一行抵达了乾国京城,端木忱已提前给他们安排了一座很大的府邸,一应俱全。 虽然姬小树嘴上说的他一点都不想他爹,但这日还是早早地央着顾泠带他去城门口等。 顾泠说不去,姬小树就跟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不肯下去。 苏凉问为何一定要顾泠带他去,姬小树有自己的理由:我得让我爹看看,师父很爱我! 苏凉:……大概是姬月白说过顾泠这人不好相处之类的话。 当然了,顾泠还是很疼姬小树的,任由他闹腾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还是带着他去了,姬小树还叫上了正儿。本来要带顾小暖也去的,但裘琮不让。 顾泠带着俩孩子坐在万家酒楼里,等着姬月白出现。 姬小树今日穿着新衣服,头发梳得很整齐,腰间还挂着顾泠亲手做的小荷包。那是他要来的生辰礼物。 “怎么还不来呢?我爹不会半路遇刺了吧?”姬小树趴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正儿抓住姬小树的腿,怕他一头栽下去,“小树你不要乌鸦嘴,不会的。” 终于,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中,缓缓而来。 姬小树眼睛一亮,看着队伍走近了,倒从窗台上跳下来,“不能让我爹知道我在等他,他不定多得意呢!我才没有想他!” 正儿提议,“小树,等会儿你爹快到下面的时候,你就从上面用轻功跳下去,落到他的马背上,给他一个惊喜!” 姬小树眼睛一亮,“这个好!不过不是惊喜,是让他知道我轻功很厉害!” 正儿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 正儿负责“侦查”,等看着姬月白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就对姬小树打了个手势。 然后姬小树抓住顾泠,“快!师父把我拎起来!” 顾泠动作熟练地拎起姬小树走到床边,往外一“扔”。 街上围观人群很多,酒楼里突然飞出个小孩子,引来一阵惊呼。 端坐马背上的姬月白伸手接住了儿子,笑容满面地站在窗口的顾泠挥手,“小顾,又见面了。” 围观群众:原来炎国这位跟长信侯是熟识的? “爹!”姬小树叫了一声,“我轻功好不好?” 姬月白愣了一下,“轻功?在哪里?都是你师父扔得好。” 姬小树气鼓鼓地要从马上下去,“师父,救命啊!我爹要打我!” 顾泠默默地关上了窗户,正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小树师弟性格随谁了。” 当日傍晚时分,姬月白送姬小树回到了苏府。 见到苏凉,姬月白拱手鞠了一躬,“多谢弟妹这段日子对小树的关照。” 他又感谢了正儿,都弄得正儿不好意思了。 唯独对顾泠,姬月白是这么说的,“小顾,听我儿子说,他在你家天天刷碗,天天挨揍?” 姬小树默默地躲到了苏凉身后,结果顾泠很淡定地点头,“没错。不满意,你把他带走。” 姬月白轻咳,“这倒不必……刷碗挺好的,挨揍肯定是他不对。” 姬小树:……不敢说话,不然真的要被送走了,可怕。他才不要离开师娘呢! 聊了一会儿,姬月白很健谈,问起白杨来,说他很感激端木忱能善待姬月璇,明日进宫就要谈谈让姬月璇跟白杨成亲的事。 姬小树插了一句,“人一定要成亲吗?” 姬月白微笑,“也不是。但遇见喜欢的人,就可以成亲。” “我最喜欢师娘!”姬小树声音响亮。 顾泠眼神凉凉,姬月白有点尴尬,然后就听姬小树接着说,“第二喜欢的就是妹妹,那我以后可以跟妹妹成亲吗?” 姬月白唇角微勾,看向顾泠。 顾泠很干脆地摇头,“不可以。” 姬小树一把抱住正儿,“那我跟大师兄成亲好了,我也喜欢他!” 姬月白一口茶呛住了,“儿子,这种事,你可以等长大再考虑,别急。” (本章完) 416.我去一趟 初次拜访苏府的姬月白带了许多礼物来,样样品相不俗,价值不菲。 其中半数都是送苏凉的。当初让姬小树来乾国,有出于大局的考量,但更多的是为了姬小树自己。姬月白知道儿子不开心,且他实在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小树,又对顾泠很放心,就决定让姬小树换个环境生活,而在姬月白的期待中,姬小树来苏府,第一重要的不是拜师,而是找个师娘。 先前姬小树隔段时间会给姬月白写信,顾泠安排人送过去。在信中他总是用很开心地语气告诉姬月白:我师娘好厉害,这也会那也会什么都会,师娘又教了我什么,师娘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师娘是我第一喜欢的人! 如此,姬月白就知道,他的期待不仅实现了,而且超出预期。 当然了,姬月白也知道顾泠很疼姬小树,正因如此,姬小树在顾泠面前才敢那么顽皮,分明是有恃无恐。 另外的礼物有给正儿的,还有给顾小暖的。 给顾泠的只有一样,是一套刻刀。那是炎国一位雕刻大师用过的,看起来旧了些,但绝非凡品。 “爹,你就给我师父准备一样礼物,也太小气了。”姬小树先表达了不满。 姬月白微笑解释,“没办法,真想不到你师父缺什么。” 姬小树立刻反问,“那爹送我师娘那么多宝贝,是因为师娘缺那些吗?” 姬月白轻咳,“当然不是……你师父和师娘是一起的,分那么清做什么?”说着捂住了儿子的嘴,可别拆他的台了! 至于炎国皇宫珍藏的医术毒术相关的书籍,都早在之前就被姬月白暗中派人运过来送给苏凉和顾泠了,还有不少珍贵药材。 “小树,你家真有钱。”正儿戴上姬月白送他的金面具,笑嘻嘻地说。 姬小树摇头,“大师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用这么给我爹面子。我家已经没落了。” 姬月白哈哈大笑,“是的,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师父师娘混了!” 虽然这么说,但姬月白是个头脑很清醒,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人。当下就直接跟顾泠和苏凉说,他接下来有个计划,打算去凉国实地考察,找到一些适合那边的气候和土地的农作物推广开来,让凉国百姓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苏凉都惊讶了。顾泠说过姬月白这个人是个真正有理想和抱负的,但苏凉本以为他促成天下一统之后就会安心当个富贵闲王,因为他已经做成了一件利于天下万民的大事,没想到他不打算闲着,且要给自己找个苦差事。 正儿摘掉脸上的金面具,坐到了姬月白身旁,小脸认真地说,“我家就是做粮食生意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姬月白笑着揉了揉正儿的小脸,“真是个好孩子!我正打算回头找你爷爷聊聊!” “师娘,我爹说的事,能做成吗?”姬小树问他最信任的苏凉。 苏凉点头,“只要有心,就有希望。对此,我有一些未必可行的想法。” 姬月白眼睛一亮,“弟妹对这个也有了解?那太好了!” 苏凉只是基于前世的一些知识,给了姬月白一些她的建议。 姬月白一听就知道苏凉是真的懂,认真记下,打算明日找端木忱好好谈谈。统一了天下,下一步就要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尤其是苦寒之地的原凉国百姓。或许有一部分会选择搬迁到温暖的地方去,但绝大多数人是不会离开故乡的。而要把南边富余的粮食直接给到北边缺粮的百姓,也只能解一时之急,不是长久之计。 正事聊完,姬月白突然提起之前的话题,“小树,你说最喜欢师娘,第二喜欢妹妹,还有你师兄,那你师父排第几?” 姬小树嘿嘿一笑,“反正比爹的排名高一位就是了!” 姬月白默默起身飘走,本想今夜跟儿子一起睡的,决定还是算了,这小子已经找到了快乐的新家,不要他这个爹了…… 然后就听身后传来姬小树的声音,“师娘你看,我爹又不要我了!都没问我要不要跟他走,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姬月白立刻回头,“儿子,走了!跟爹回家!” 姬小树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这里就是我家,爹你快走吧,做客留到这么晚不礼貌哦!” 姬月白一脸无语,然后就看着姬小树被顾泠从圆明阁中“扔”了出来,伴随着他淡淡的声音,“今夜去陪你爹睡。” 姬月白:小顾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他背着姬小树往外走,姬小树看着天上的繁星,在他耳边问,“爹啊,你说师父不准妹妹跟我成亲,那是想让妹妹跟谁成亲呢?” 姬月白摇头,“可能是想等暖暖长大再说?到时候暖暖喜欢谁,就跟谁成亲。” 姬小树眨了眨眼,“妹妹难道会不喜欢我吗?这不可能!” 姬月白笑了,“会成亲的那种感情,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们都长大就知道了。”他当然想跟顾泠和苏凉做亲家,不过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就是师父师娘那样的嘛,我知道。”姬小树表示身边就有个最好的例子。 姬月白便笑问,“那你觉得你师父师娘是什么样的?” 姬小树认真思考片刻之后说,“就是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师父都不用说话,师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反过来也一样!” 姬月白挑眉,“很对。”他家儿子真是长进了很多,但可爱半分不减,非常好。 接下来就听姬小树说,“我跟大师兄也在练那种‘心有灵犀’,他太好猜了,但他总是猜不到我在想什么,真是愁人!” 姬月白满头黑线,转移话题,问起姬小树书读得怎么样了。 …… 翌日端木忱在宫中设宴款待姬月白,姬小树也在。端木忱提前派长安邀请了顾泠和苏凉,但他们今日有事没来。 端木忱对于姬月白想做的事也大感意外,但随即表示大力支持。他跟姬月白不能说一见如故,也是颇为投契,约好改日再一起细聊。 宴席结束,姬月白带着姬小树去看望姬月璇。 “月姑姑!”姬小树冲进来的时候,姬月璇正在院中侍弄花草。她知道姬月白来了,但端木忱没让她去参加宴会。这样更好,若她去了,以端木忱的贵妃的身份出现,倒是尴尬。 “小树来了。”姬月璇笑意温柔,放下手中的铲子,拿帕子擦了手,抱住冲过来的姬小树。之前苏凉偶尔会带姬小树进宫来看她。 “看来妹妹过得不错。”姬月白后脚走了进来。环顾四周,环境清幽雅致,而姬月璇比起在炎国皇宫时气色更好了,打扮素雅,没戴多少首饰,但衣料很名贵,眉宇间透着自在从容,不像是深宫里的女人。 “哥哥……”姬月璇一见姬月白,不由红了眼圈儿。两人并非同母所生,但曾经姬月白暗中帮过姬月璇不少。且她知道,她能拥有如今的生活,以及她想要的未来,第一要感谢的人是苏凉,第二就是姬月白。也是因为姬月白选择跟乾国结盟,才使得端木忱对她如此宽容厚待。 “哭什么?我跟皇上说好了,今日是来接你出宫的。”姬月白笑容爽朗,“以后你就是炎王府的小姐,等白杨回来,我就做主让你们完婚。” 姬月璇喜出望外,“真的吗?我可以离开皇宫了?” “当然啦!”姬小树点头,“皇帝叔叔很爽快的,说姑姑随时可以走!姑姑是不是舍不得这里种的花?也可以带走呀!皇帝叔叔肯定不会介意的!” 姬月璇长舒了一口气,“好,我这就去收拾。”在宫里的日子没什么不快的,但这环境本身就让人压抑。而离开皇宫,就代表着她真正获得自由了。且是她最信任的兄长来接她,以后她也是有娘家人做靠山的人了。 “姑姑,我可以摘一朵花送给我师娘吗?”姬小树盯上了姬月璇的花。 姬月璇笑着说,“当然可以。你随便摘就好。” “哎呀这里的花太少了,我还是去皇帝叔叔的花园逛逛好了!”姬小树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姬月白便让姬月璇慢慢收拾,他带着姬小树到御花园逛。长安奉命陪着他们。 最后姬小树摘了好大一束花,又让长安找来漂亮的绸缎包起来,等出宫要送给苏凉。 离开皇宫的时候,姬月璇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比起凉贵妃,我真是幸运太多了。”她知道自己曾经犯过蠢犯过错,若非有苏凉这个贵人相助,早就陷入万劫不复了。 姬月白点头,“以后日子还长着,往前看。” “炎王……这是皇上定的吗?”姬月璇觉得这个封号不太吉利。 姬月白笑着说,“多响亮的名号!你以后就是炎王的妹妹,看谁敢招惹!” 姬小树一拍小胸脯,“我乃炎王世子!不过还是摄政王的徒弟听起来更威风!” 姬月白:……儿大不由爹了属于是…… 姬小树只在姬月白那里住了一晚,就捧着一大束鲜花开心地跑回了苏府。 苏凉对于不用自己生就能有儿子这种事也是很开心的,乐得跟孩子们亲近。 …… 又过了两日,苏府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苏凉认识此人,是燕云楼的杀手,燕十八跟燕十七决裂之后,此人成为了她的心腹,他叫燕十九,也是燕燧的弟子之一。 去年燕十八从顾泠那里得知苏凉出事,便带着燕云楼大部分杀手到凉国去找司徒勰麻烦,事后便彻底跟顾泠和苏凉断了联系。 中间苏凉并没有停止过寻找燕十八,也曾数次派人去问澄云和尚,但始终没有她的消息,连燕云楼的杀手也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 苏凉先前以为,燕十八大概是出事了,可能又被燕十七杀回来,控制了燕云楼。遍寻无果,也只能作罢。 而这日燕十九突然来了苏府找苏凉,张口就说,燕十八还活着,但,快死了。 苏凉凝眸,“怎么回事?你们先前去哪里了?” 燕十九一只袖管空荡荡的,那只手臂已经没了,脸上也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去年楼主带我们到凉国去办事,办完事之后离开曜城,找了个地方休整半月,然后就回乾国。只是尚未离开凉国,我们就遇到了麻烦。” 燕十九说他们的队伍之中出现了叛徒,泄露了行踪,燕十七勾结了一伙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导致他们死伤惨重,他跟燕十八都被抓了,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供燕十七折磨取乐。 “我起初假意投诚,但燕十七根本不信,还砍断了我的手臂。大概三四个月之前,时间我不太确定,好像是他勾结的那伙人没打招呼就离开了,燕十七随后也消失了,派了人看着我们,他太恨十八了,说过决不允许她死,他临走之前突然改变主意说等回来再跟我好好谈谈,不知是否打算接受我的投诚,兴许是因为他的靠山出了问题,需要用人。”燕十九沉着脸说,“我一直在劝说看守我们的人,最终也没成,但因为没再受刑,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半个月前终于等到一个机会,杀掉了看守的人,带着重伤的十八逃出来了。” “她在哪里?”苏凉问。 “在北安县,苏家村。”燕十九扯了一下自己右臂空空的袖管,“我本想直接带她来此的,但她的身体太差,根本受不住颠簸了,路过北安县,她便坚持要去苏家村,说是到你们原来的家里等你。邻居白家的人都还认得她,说可以帮忙照顾,我便独自赶过来了。苏神医,你一定要救救她!” 燕十九还带来了白小虎和柱子兄弟写给苏凉的信。两个孩子都很想念她和顾泠,希望他们有空可以回老家看看,且提到了九九姐姐,说她病得很重,白大娘在照顾她。 “齐严,先带他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苏凉叫来齐严。 燕十九摇头,神色焦急,“我没事,苏神医能去苏家村吗?” 苏凉没点头也没摇头,“我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 燕十九离开后,顾泠抱着顾小暖从楼上下来了。方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大神,你觉得他可信吗?”苏凉蹙眉问。 “我去一趟。”顾泠说。关涉到苏家村的人,哪怕其中有诈,也得去看看。 (本章完) 417.我自会寻机会出手 燕十九再次见到苏凉时,就见她已换了一身衣服。 “你先走,我们还有点事要安排,随后赶过去。”苏凉说。 燕十九愣了一下,“苏神医和侯爷都去?”虽然如今顾泠是摄政王,但很多人还是习惯叫他侯爷,毕竟摄政王这个身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苏凉微叹,“孩子还小,我们谁都不想跟她分开,便一起去吧。本也打算今年回趟苏家村的,只是这次要赶路。” 燕十九神色感激,“多谢苏神医!” “如此,你先回去,告诉燕十八让她撑住,我们马上就到。”苏凉说。 “好。”燕十九点头,“那我这就告辞了!” “忘了给小虎和柱子回信。”苏凉蹙眉,“算了,事不宜迟,反正我们也要过去了。” 燕十九便先一步离开了苏府。 苏凉跟他说的她会跟顾泠一起带着顾小暖去苏家村,并不是真的。他们的确都不想离开孩子,但顾泠也不想带着孩子出门,太折腾了。既然要办事,还是尽快把事情办好回来才是正经。 顾泠去,让苏凉留下。一来女儿更需要娘,二来顾泠武功高,三来他已基本掌握了苏凉所会的医术,去救人问题不大。 但要让顾泠自己去,苏凉也不放心,至少要再找个人跟他做伴儿。而府中如今武功高不会拖后腿的,就只有裘琮和裘靖爷孙俩。 鉴于裘琮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苏凉便叫来了裘靖,说请他跟顾泠走一趟。 裘靖连什么事都没问,就先答应了。姬月白被封了王,裘靖并没有。因为他早已跟凉国司徒氏划清界限,本就是乾国的武将。不过在天下太平的时期,武将没那么忙了,他正在休假中。 得知是燕十八的事,裘靖也不意外。他早知道燕十八跟苏凉关系匪浅,因为先前裘琮裘靖在玄北城的时候,好几次听苏凉交代的专门到平安寺找澄云小和尚询问是否见过燕十八。 “虽然如今看起来没什么破绽,但不得不防。”裘靖觉得谨慎为上。燕十九断了的手臂算是对他所说之前的劫难的证据,但也难保不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或苦肉计。 燕十九说燕十七是勾结了一伙顶尖高手,才能再次反杀燕十八。而根据燕十九描述的时间,那伙人有可能是星落岛的人。 “如果我也会医术就好了,我自己去,你们就可以不用分开。”裘靖脱口而出,话落自觉有些尴尬,感觉说了句废话。 裘琮得知裘靖要跟顾泠出去办事,没有任何意见。他完全相信顾泠的实力,裘靖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事,且行事还是秘密的,不像之前那样,全天下人都知道裘靖身在何处,容易招来刺客。 “你们快去快回吧。家里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看着。”裘琮说。 顾泠已经跟苏凉告过别,又抱着女儿亲了亲。顾小暖并不知道顾泠要出远门,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倒是正儿和姬小树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 “师父一路平安,早去早回。”正儿小脸认真。 姬小树抱着顾泠的腿,“师父一定要想我!” “不会的。”顾泠说。 姬小树轻哼,“师父要是回来晚了,妹妹就先叫哥哥了!哈哈!” 顾泠的脸有点黑,这的确是个有效威胁。他差点忘了,女儿很快就会开口说话了,但他到时候不在家。一想到这个,他就很想留下或者抱上顾小暖一起走。 “师弟你不要胡说啦!妹妹肯定是先叫娘,再叫爹,然后叫哥哥!”正儿是个贴心乖孩子。 姬小树眨了眨眼,“可是师父不在家,妹妹管谁叫爹呢?” 苏凉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你师父要出门已经很难受了,你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姬小树瞬间乖巧,“师父,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跟大师兄一定会守护妹妹,在师父回来之前,让她只学会叫娘!哥哥也不让叫了!” 正儿连忙点头,“对!” 顾泠只是不想跟苏凉和孩子分开。但出现问题,需得尽快解决。 …… 顾泠离开后,裘琮住在圆明阁带两个小徒孙,负责教他们武功。不过很多时候裘琮想严厉也严厉不起来,总是被顽皮的姬小树给破了功。 苏凉很少再出门,除了带孩子之外,基本就在家里看书,或捣鼓药材,侍弄一下果园。 自从她跟顾泠成亲后分离又重聚,中间一直没分开过,算起来,从她穿越到这边来,顾泠就在她的生活中无处不在。顾泠一走,苏凉还真有些不习惯,起初两天夜里都没怎么睡好,总惦记着怕女儿哭了她没听见,因为以前夜里哄孩子换尿布这些事都是顾泠包揽的。哪怕需要夜里喂奶,苏凉也不需要起来。 顾小暖白天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到了夜里就明显在找顾泠了,有时候哭起来苏凉都哄不住,连着过了好几天才慢慢好一点。 而这使得苏凉担心起顾小暖会不会把顾泠给忘了,到时候顾泠回来定会伤心的。 于是,苏凉认真画了一幅顾泠的画像,就挂在顾小暖的摇篮上,让她天天瞧着。 对此,姬小树发表了一番感叹:我们真是为了师父操碎了心啊! 端木忱得知顾泠外出,询问过苏凉缘由之后,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她平日里小心一些,万一那个燕十九跟星落岛有勾结,这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苏凉知道,顾泠也知道,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 顾泠和裘靖是表兄弟,但关系一直也没走得多近。起初裘靖结交的是苏凉,因为一些原因,他一度很嫉妒顾泠,不只是因为苏凉。如今再回头看过往,倒觉得彼时幼稚可笑。 两人都不是蔺屾那种健谈的人,出门之后也都没有没话找话,导致的结果是,除了必要的简短交流之外,几乎就没说过话。 裘靖知道顾泠离开苏凉和孩子肯定心情不佳,只想快去快回,他一路上完全配合顾泠,赶路速度以及何时休息,包括吃饭喝水这些事,统统听顾泠安排。 如此,两人日夜兼程,每日只短暂休息一个时辰,用最快的速度,在离开京城五日后,便赶到了北安县。 到飞雁镇上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很多店铺都关了门。裘靖整日滴水未站,饥肠辘辘,本以为顾泠定要一刻不停直接去苏家村,谁知他路过落雁酒楼停下来拐了进去。 裘靖跟上,酒楼里还有些食客,看了看他们很快收回视线。 顾泠点了几道招牌菜,要了一壶酒。 掌柜还是原来那个,听顾泠点菜那么熟练,便笑问他是不是来过。 顾泠点头,“掌柜可知道胡家二爷是否在镇上?” 掌柜一听顾泠提起胡二,神色一震。如今胡二可是北安县赫赫有名的富商了,生意做得不小,且一改曾经地头蛇的样子,经常做善事,成了十里八乡的胡大善人。 胡二是落雁酒楼的常客,曾在这里宴请过不少生意上的朋友。掌柜观顾泠气质,便猜测他曾被胡二请客在这里吃过饭,且定不是一般人,便叫来个伙计,让去打听一下胡二爷在不在镇上。 伙计一刻钟便跑回来了,说胡二在镇上,胡家太爷过几日要在老宅办寿宴,胡二今日才从外地赶回来的。 顾泠给了伙计一块碎银打赏,也没说别的,他跟裘靖吃完饭结了账便离开了。 “胡二是你们的朋友吗?”裘靖问。 顾泠点头。苏凉曾拜托胡二关照苏家村的人,顾泠打听他的行踪,是想看他最近是不是在镇上。刚从外地回来的话,应该并不知道燕十八住进了苏家村,便不必找他了。 “我有个想法。”裘靖拉着顾泠,进了一条无人的暗巷。 顾泠蹙眉,“说。” “我跟你身形差不多。”裘靖打量了一下顾泠。本来他比顾泠壮硕,但经过这两年各种事,一直忙忙碌碌瘦了不少,“不知道会不会有诈,不如我假扮你在明面上,你暗中行事,如此更稳妥些。” 见顾泠没说话,裘靖解释,“假如我出事,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但万一你出事,我可未必能救你。”他如今很清醒地知道,除了武功之外,他其他方方面面都比顾泠差得远。武功也不如顾泠,但这是唯一可比的了。 这个想法是裘靖半路上冒出来的,之前在赶路也没提,这会儿觉得应该商量一下。 方才的解释,是事实,但也是裘靖怕顾泠不答应故意这么说的。 要说真心话,裘靖是觉得,苏凉和顾小暖需要顾泠,他不能出事,裘靖自己倒没什么太大牵挂,他外公和妹妹过得都很好,也还没成亲。无论如何,过往的一切,他对顾泠和苏凉是有亏欠的。 顾泠开口,“你不会医术。” 裘靖早考虑过这一点,“说几句故弄玄虚的话,然后说要准备一下,再让你暗中出手就没问题了。” 顾泠沉默片刻之后点头,“也好。”这是更理智的做法。 于是,等两人再次出发前往苏家村的时候,已经换过衣服,裘靖易容成了顾泠的样子,顾泠易容成了他的样子。 …… 夜深了,小村里一片静谧祥和。跟顾泠上次离开时相比,小河上多了几座新修的桥,不少人家的房子都比原来高大了一些。 苏凉和顾泠的第一个家坐落在小河边,还是老样子。 裘靖曾经来过,他独自过了桥,刚越过院墙,就有一道黑影出现在不远处,“谁?” “我。”裘靖模仿顾泠的声音。难度倒是不大,因为顾泠不怎么说话,他也尽量简短。 “顾侯?”燕十九迎上来,往裘靖身后看,“苏神医没来吗?” “带孩子不便。”裘靖神色淡淡,“燕十八呢?” “在这边。”燕十九连忙带着裘靖走向一个房间。那里并不是顾泠和苏凉原来住的,而是燕十八曾经住过的角落小屋,最开始是柴房。 燕十九推开门,房中点着一盏灯,床幔垂着,很安静。 裘靖心中戒备,默默环顾四周,并没有藏人的地方。 燕十九掀开床幔,裘靖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我是昨夜到的,她一直昏迷着。”燕十九深深叹气,“顾侯快给她看看吧。” “嗯。”裘靖点头上前去,“你去找些吃的来。” 燕十九愣了一下,“好,我这就去!”话落转身出去,还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裘靖看着床上的人,在想他们是不是想太多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裘靖并不懂医术,探了一下燕十八的鼻息,还活着。他细细查看了房间里,很干净,但没多少东西。 顾泠没出现,裘靖也没找他,猜着他大概是在盯着燕十九。 没多久燕十九就回来了,拿来两个包子,“这是邻居白大娘做的,顾侯先将就垫垫吧。” 裘靖接过来,凉的,但也没嫌弃,吃了一个之后对燕十九说,“她的情况我看过了,我需要准备一些药,稍后去县城找药材。” 燕十九神色感激,“多谢顾侯,辛苦顾侯!” 裘靖吃完了两个包子,喝了一杯水,然后便离开了,出了村子,确定无人跟踪,在跟顾泠约好的树林里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现。 “如何?”裘靖问。 顾泠摇头,“没见旁人。”他确认过,除了燕十八和燕十九,没有藏着其他人。且在裘靖离开后,他已去看过,的确是燕十八,病得很重,但还有救。 “我吃了燕十九给的包子。”裘靖突然皱眉,“万一他在里面下毒……我真是太不谨慎了。” 顾泠眸光凉凉地看着裘靖。 裘靖轻咳,“接下来怎么办?你去找药材?” “嗯。”顾泠话落就不见了。既然真是燕十八,还是要救的。 裘靖便在树林中找了个地方休息,等着顾泠回来。 …… 苏凉家。 燕十九站在后院墙边,用手指有规律地敲了几下,片刻后,有人回应。 “主子,顾泠来了,一个人。”燕十九压低声音。 低沉但年轻的男人声音从墙外传来,“苏凉要带孩子,不会来。顾泠的医术并不在苏凉之下。” “那接下来……”燕十九问。 “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不要再与我联络,免得引起顾泠怀疑。”男人声音淡淡,“我自会寻机会出手。” (本章完) 418.顾泠,跟我走 一路上都没好好休息过,裘靖竟在树林中睡着了。 深秋将至,夜晚很凉,他猛地被冻醒,也不知过去多久,大力揉了两下自己的脸,站起身来,活动四肢,抬头看不见月亮,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顾泠还没回来,裘靖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在树林里默默地打了一套拳。 打着打着,突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心中瞬间戒备,下一刻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么勤奋,想打败我?” 裘靖:……这个笑话有点冷…… 以前裘靖的目标的确是超越顾泠,但如今认识到真正的差距并不在武功,便没那种心思了。 顾泠带回一大包药材,一部分是从县城“买”来的,自助购买,留下的钱只多不少,还有一部分珍贵药材是找胡二要的。 胡二大半夜正熟睡突然被叫醒,吓得够呛,确认顾泠的身份之后,便毕恭毕敬地询问他有什么吩咐,一副哪怕需要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的样子。毕竟,苏凉不只是胡二的救命恩人,且影响他实现了自我改造,重新做人,还给他提供机会结交万家,做正经生意且越做越大。对胡二自己乃至他的家族来说,苏凉和顾泠夫妻都是大恩人。 顾泠说需要药材,胡二便亲自去找。他以前身体很差,家里就有不少好药材备用,这两年走南闯北做生意,又搜罗了不少。听顾泠说要人参,很干脆地把他这次回来专门给他老爹买来做生辰礼物的一支千年人参都从包装好的贵重礼盒里面给拿出来了。 “差一样,我县城家里有,让人去取了,王爷先在这里休息等候。”胡二恭敬说着,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汤热饭端过来。 顾泠也没客气,吃了一些,然后到胡二安排的房间睡了一觉,交代药材拿回来立刻叫他。 胡二亲自等着,派去县城的人一回来,立刻叫醒了顾泠,把药材打包好。 “本来今日就要到村里去看看的。”胡二送顾泠出去的时候说。 顾泠神色淡淡,“嗯,你照常去,只当今夜没见过我。” 胡二愣了一下,“是。请问可还需要小的做什么?” “你提出安排我和家里的病人到县城住。”顾泠说。 胡二点头,“是。” 顾泠没再说别的,带着药材离开了。胡二思来想去,觉得顾泠定是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认真记下顾泠的要求,且叮嘱自己的心腹随从,今夜的事不要透露一点风声出去。 此刻顾泠简单跟裘靖说了胡二的事。 “那是让我带燕十八去县城吗?”裘靖问。 顾泠摇头,“不,回京城。” 裘靖凝眸,“如此也好,早点离开村里,万一真有什么陷阱,避免伤到这里的人。那让胡二安排车马,我只说燕十八死不了,照顾她的事让燕十九做。” “嗯。”顾泠把药材给裘靖,两人便在树林中分开了。 昨夜顾泠见到燕十八的时候给她塞了一颗苏凉做的药,但没见燕十八眉心有黑雾,三日之内死不了。 裘靖在晨雾蒙蒙之中回到了小院,燕十九一直在等,听到动静立刻从燕十八房中出来了,“顾侯,找药材顺利吗?” 裘靖并没有回答燕十九的问题,径直走向了之前顾泠住的房间,“我要休息一下。” 燕十九看着裘靖进了房间,关上门,眸光微闪,又回了燕十八的房间。 裘靖说要睡就真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外面已天光大亮,他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起床发现桌上堆满了药材,有一些已经处理好了…… 裘靖:……顾泠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都没察觉? 推开房门,清新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阳光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 白大娘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顾泠”的脸,愣了一下,虽然早有传闻说之前的文状元宁靖就是如今的摄政王顾泠假扮的,但白大娘熟悉的是宁靖那张脸,乍见“顾泠”,有些诚惶诚恐,身子躬下去,叫了一声,“王爷。” “不必拘礼,跟以前一样就好。”裘靖模仿顾泠的语气,“大娘家里可安好?” 白大娘连忙点头,“好,都好着呢!小虎和柱子总念叨你们,他俩早上来过,这会儿上学去了!” “嗯。”裘靖点头,“辛苦大娘。” “甭客气,又不是外人。”白大娘摆摆手,“饭马上就好了。” 裘靖进燕十八的房间时,燕十九从他房门前路过,门开着,燕十九“无意”中看了一眼,见桌上那些处理了一部分的药材,默默地收回视线,进了厨房,给裘靖打了洗漱的水,端到房门口,并没有进去。 裘靖从燕十八房中出来,“我昨日给她吃了一些药,好了一点。” 燕十九愣了一下,这事儿之前裘靖没提,他不知道,但看燕十八的气息,是有些微好转。 裘靖接过燕十九手中的木盆,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早饭也是裘靖单独在房中吃的,觉得白大娘的厨艺真不错,家常饭食吃着很舒服。 早饭后,燕十九问裘靖,燕十八预计什么时候可以苏醒。 裘靖摇头,说暂时说不准,兴许三五日,兴许十天半月。 白大娘拿来一双针脚细密很是漂亮的虎头鞋,是她给顾小暖做的。裘靖收下并道了谢。 上午裘靖都在房中“处理药材”,临近正午时分,胡二到了。 一辆大马车停在小院外面,燕十九走过去,就见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听白大娘说王爷回来了?”胡二的语气是把燕十九默认成了顾泠的随从。 “请问阁下是?”燕十九问。 “胡二。我才从外地做生意赶回来,过几日我爹过寿。昨日回来有点晚,没过来,今日来村里看看,没想到王爷居然回来了。他在吗?”胡二说着看向关着的房门。 裘靖打开门,走了出来。 胡二面色一正,连忙躬身行了个大礼,“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裘靖神色淡淡,“多谢你这两年关照村里。” 胡二神色惶恐,“王爷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没有王爷和王妃,小人哪有今日?小人能为王爷王妃效劳,是天大的福气。王爷此次回来,若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 裘靖看了一眼燕十八房间的方向。 燕十九垂眸,掩饰心中不安。他不知道胡二是什么人,但听起来是本地人,且跟顾泠和苏凉关系不浅。 裘靖尚未开口,胡二就主动说,“方才见了小虎他奶奶,听说王爷此次回来是为了救一个朋友?若王爷不嫌弃,不如带朋友到小人家里暂住,村里毕竟条件差一些,且没人伺候,多有不便。” 裘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转身去了燕十八的房间。 胡二就等在原地,燕十九过了片刻,也去了燕十八的房间。 等燕十九进门的时候,正好见裘靖似乎刚给燕十八号过脉,转身看向他。 “王爷,十八现在的身体情况,能挪动吗?”燕十九问。他之前叫顾侯,听白大娘和胡二叫王爷之后改了口,很自然。 裘靖面色平静,“没那么严重,死不了。” “那……”燕十九刚开口,裘靖就从他身旁走过,出门去了,并没有跟他商议的意思。 燕十九眸光微暗,冷冷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燕十八,转身跟了出去。 “你准备一辆大些的马车来。”裘靖吩咐胡二。 胡二立刻应下,“没问题!小人如今也做马车生意,有现成的新车。还是多亏了王爷王妃给的图纸。那王爷今日就到小人家里住吧,镇上或县城都可以。” 裘靖摇头,“不,我要启程回京。” 燕十九愣住,“王爷,十八的身体……” 裘靖看向他,心中已生了几分疑心,面上不显,只说了四个字,“我是大夫。” 胡二连忙附和,“王爷说没问题,那指定没问题。小人这就去准备,再安排一个丫鬟伺候王爷的朋友。” “嗯。”裘靖微微点头,胡二便脚步匆匆离开了。 白大娘得知“顾泠”这就要走,也是赞成的,“如此也好,王妃和孩子都在京城,王爷早点回去。” 燕十九不敢再说什么,怕引起怀疑。而裘靖的行为都是顾泠指示的,一切都非常符合顾泠的性格:他在确认燕十八死不了,有把握能保住她性命的情况下当然是想早点回到苏凉和女儿身边的。 里正苏柏登门,见到裘靖,询问起苏凉和孩子。 裘靖简单说了几句,苏柏跟他汇报了村里学堂的情况,都知道这是摄政王妃的族人,没人敢招惹,一切都很顺利,村里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比之前和谐很多。 顾泠的木工师傅苏大宽得知他回来,送来了一个他给顾小暖做的小车,裘靖也替顾泠收下了。 临近正午,白小虎和柱子放学,径直跑来了苏凉家。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门,看到裘靖的脸,却都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 裘靖招手,把他们叫过去,揉了揉白小虎的脑子,又捏了一下柱子的小脸儿,“都长高了。”不确定,但这么说肯定没错。 “苏凉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柱子眼巴巴地问。 裘靖神色淡淡,“再过些日子,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是我给苏凉姐姐写的信!”白小虎从书包里拿出他趁着课间休息写的信。 柱子也拿出一封,“这是我的。” “请顾姐夫帮忙转交。”白小虎一本正经地拱手。 裘靖收下信,表示一定送到。 胡二还没回来,白小虎和柱子请裘靖到家里吃饭,裘靖便去了。燕十八那边还是让白大娘先照顾着。 上一次顾泠和苏凉见到小虎和柱子的妹妹时,小姑娘还在襁褓里,如今已经会跑了,扑过来抱住裘靖的腿,扬起小脸儿冲他笑。 裘靖把小姑娘抱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个娃也是个很不错的事情。不过,他得先找个媳妇儿。脑海中浮现出闵柔浅笑温柔的样子,裘靖摇摇头,这事儿八字没一撇,还是回京再说吧。或许他真可以按照裘琮说的,主动追求一下那位闵姑娘试试。 在白家吃了一顿热闹温馨的午饭,裘靖越发羡慕顾泠和苏凉曾经在山村里的日子,一定很有趣。以后有机会他也想到这里来住一段日子。 等裘靖吃过饭,白大娘说胡二回来了。裘靖要走,白大爷给了他一个竹筐,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们自家做的干货,干豆角、干蘑菇之类,都是顾泠和苏凉喜欢吃的。 裘靖来者不拒,反正也不是送他的,有马车,都能带上。 “王爷,他叫四七,脑子灵,也会拳脚功夫,让他赶车。”胡二给裘靖介绍车夫。 裘靖打量,名叫四七的车夫瘦高的个子,一身短打很利落,腰间挂着马鞭,还有一把长刀,戴着草帽,容貌平平无奇。 “参见王爷。”四七拱手,声音有些沙哑。 “接下来辛苦你了。”裘靖说。 另外还有个丫鬟,眉目精明,胡二说她名叫玉茹,家里开过武馆,也会功夫。 玉茹把仍旧昏迷着的燕十八抱到了马车上,里面铺好了被褥。裘靖把药材也都收拾好,连带大家送的礼物都放好,就准备出发了。 四七赶车,裘靖和燕十九骑马,在午后离开了苏家村。 …… 当夜在县城客栈住,翌日燕十九就见裘靖已经把药材都处理好,给燕十八做了新的要用的药。 玉茹熬了药,喂燕十八喝了,一行人吃过早饭继续上路。 今日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半晌下起了雨,四七扬起鞭子,说前面不远有个破庙,可以暂时避雨。 裘靖来时见过那个破庙,但不知道那是顾泠和苏凉曾经救下正儿的地方。 雨势很快变大,风也越发大了,他们逆着风,马和车前行都有些艰难。 到了破庙,四七把马车停到里面空地,拿出车里备好的油布,冒雨把马车给盖上了。 燕十八和丫鬟玉茹都在马车里没出来,裘靖和燕十九牵着马到了能避风雨的地方,过一会儿四七也进来了。 破庙里面没有其他人,但有一些干草和柴火。 四七捡了一堆柴,很快生起了火,铺好干草,请裘靖和燕十九过去坐,又从车里拿了一盒点心,抱在怀中跑过来,递给裘靖。那是顾泠很喜欢吃的北安县县城一家茶楼的桂花糕。 裘靖吃了两块,把盒子递给燕十九。 “多谢王爷。”燕十九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一下手,拿过一块,很快吃完了。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四七看着天说。 燕十九便问,“王爷,要不把十八从车里挪出来?这边暖和些。” “不用。她有被子。”裘靖摇头。 “也是。”燕十九低了头。 四七站起身,“王爷,有人来了。” 只见破庙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燕十九也站了起来,“王爷,可要赶他走?” “不用。”裘靖说,“这里也不是我们的地方。” 而来人走到屋檐下,驻足,看着裘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顾泠,跟我走,否则你在苏家村的邻居白家,将会在今日被夷为平地。” 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站在了他身后,杀意凛凛。 “我不想欺负小孩子,否则可以抓一个过来,很简单。”男人接着说,“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本章完) 419.我能未卜先知 三息过后,裘靖转头,冷厉的目光落在了燕十九的脸上。 燕十九低着头,直接承认他跟来人是一伙的,“对不住,我也只是为了活命。” 四七眼神戒备,“你们都是什么人?” “顾泠,你想好了吗?”披着蓑衣的男人并没有理会燕十九或四七,目光始终看着裘靖。 裘靖猛然拔出腰间的寒月剑,燕十九应声抬头,就见裘靖用了个绝妙的剑招,速度极快,看也没看他,就把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燕十九实力并不弱,但他根本没想到“顾泠”要杀他!他看着裘靖的剑招,出剑时明明是要攻击那个男人,却陡然转了方向。 寒月剑已经拔出去,滴血未沾,回到了裘靖腰间的剑鞘。燕十九面色煞白,捂着胸口,殷红的血从指缝间往外流,他冲向外面,神色惊惶,“主子救我!” 下一刻,蓑衣下面飞出一道银光,燕十九脚步一顿,猛然瞪大了眼睛,感觉时间放慢停滞了,他的视线上方出现一个弧形的银片,那是一枚银币,然后,半弧形就像被乌云遮挡的月亮,他能看到的部分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那枚银币从燕十九眉心没入了他的脑中,又飞出去,没了亮闪闪的光,血丝给银币的图案添上了渗人的艳色,速度不减,钉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裘靖的寒月剑绝招,女人的硬币穿脑,一来一回,在裘靖裘身下退行了第一番有声的较量。 在牟融馥倒上的这一刻,正好过去十息时间。 玉茹开口,“是要为难我们,你跟他走。” “很好。”女人微微点头,雨水顺着草帽汇成了细细的线,随着我的转身,又断成晶莹的水珠,飞出去汇入雨中,“寒月剑法,果然名是虚传。走吧。” 牟融转头,看了一眼七一,“伱跟闵柔护送牟融馥回京城,告诉牟融,你是去星落岛做客,让你是必担心。” “是,王爷。”七一点头,摘上头下的草帽,递给了牟融。 牟融接住,戴在自己头下,跟着这个女人走入了雨中。 这群白衣人跟在玉茹身前,对我形成了严密的包围之势。 片刻前,破庙之中恢复了她意,而裘靖裘的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 丫鬟闵柔掀开车帘,神色是安地看着走过来的七一,“你们接上来怎么办?” “他带你回去找胡七。”七一再次开口。 闵柔猛地瞪小了眼睛,因为那分明不是摄政王裘靖的声音! 但是等闵柔再问什么,面后还没有了人影,让你一时相信方才是自己的错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虽然仍旧想是通,但还是上车把裘靖裘的尸体也搬到了车下,然前你冒雨驾着马车,带着燕十九离开破庙,折返回北安县去。 …… 玉茹跟着这伙人在雨中疾行,并是是往北走,而是朝着远离北安县的方向,在往南走。 一直到傍晚时分,雨停了,我们抵达一座山谷,为首者寻了个她意的山洞,停上歇脚。 玉茹看着这人卸上蓑衣扔在山洞里,露出低小挺拔的身形,但摘掉斗笠,脸下还没一张面具,只能看清这双如死水般幽深的眼眸。 “他是……顾泠?”玉茹问。我听苏凉说起过星落岛下没个叫顾泠的,武功很低,且百毒是侵,是墨岩的心腹。除了牟融之里,先后星落岛下出来搞事情的全都是老家伙。 “牟融告诉他的。”顾泠那话,不是她意了。 “他们到底想让你做什么?”玉茹问。我知道,星落岛下的人一直以来最主要的目的之一不是抓牟融。 很显然,那一次燕十九的事全都是顾泠安排的。裘靖裘是牟融馥的心腹,知道你跟裘靖和盛越关系是浅,所以我们就利用重伤的燕十九做了个局。燕十九是真的,病重也是真的,牟融馥多了一条手臂同样是真的,且我的故事并有没什么破绽。再加下地点在燕十八,那外没牟融的很少亲友,哪怕她意没问题,牟融和裘靖也是会什么都是做。 而顾泠定然算准了,来的一定是裘靖,且有没盛越。因为盛越和裘靖是会带着是满一岁的男儿出远门办事,而一个奶娃离是开娘,盛越的武功又算得下是你的强点。 肯定是是牟融利用胡七做戏,带着燕十九离开燕十八,这么很难避免白大虎和柱子兄弟俩谁被牟融随手抓来当人质,便可达成同样的目的。选在燕十八,本身对裘靖和盛越不是一种有形的威胁。 玉茹很忌惮顾泠,虽然今日才初次见面,没了一次算是下交手的交手,但此人给我的感觉十分安全。从实力层面,牟融相信此人武功或许是比裘靖差少多,但裘靖虽然看起来热,却是会释放这种让人恐惧的寒意,此人则给玉茹一种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感觉。 对于牟融的问题,牟融过了片刻才回答,“到地方,他就知道了。安分点,他若敢重举妄动,会没有辜的人因为他丧生。” 语气很她意,却渗人。牟融知道顾泠是是在开玩笑,但此人着实让我很喜欢。 是过就当上来说,玉茹倒没些庆幸我当时坚持假扮裘靖。算起来,我们是表兄弟,身形脸型本就颇为相似,且都是寒月剑法的传人,连武功也足以迷惑敌人。当时在破庙,玉茹出手杀裘靖裘的目的之一也是展示寒月剑法。 至多暂时,牟融完全有相信过我抓来的人并是是牟融。 被抓走的玉茹觉得如此甚好。虽然当时交换身份说的是若我被抓了裘靖不能救我,但我此刻倒有指望裘靖立刻来救我,那伙人是好对付,裘靖一个人再厉害也很难办到,若杀是了牟融让我跑了,就没可能招来更小的麻烦。 牟融其实希望我伪装的时间能长一点,最好是顾泠带我回到星落岛之前再被发现,如此不能给裘靖和盛越争取更长的时间了解星落岛,对付星落岛的势力。 一样东西被扔到了玉茹身下,我接住,发现是一张面具。 “戴下。”顾泠说。 牟融默默地戴下,心想那样更好。 顾泠拿走了玉茹的寒月剑,问我南宫霖是否还没死了。 玉茹点头,“死了。”其实有死,还在京城苏府地牢外等死。是过既然顾泠问,玉茹就故意说相反的,免得我没什么阴谋。 “把那颗药吃了。”牟融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玉茹。 “什么?”玉茹问。 牟融直说,“压制内力。” 玉茹皱了一上眉,也有说什么,放入了口中。 “他怎么是问,是否没人到京城去杀他妻男?”顾泠问。 玉茹神色淡淡,“他想说便说。” “有没。”顾泠说,“之后的事让星落岛下折损是多低手,否则此次也是必小费周章。” 倒像是在跟玉茹解释特别。 但玉茹只觉得此人实在看是透,我如果是是正派人,但似乎又跟星落岛下某些人的利益是一样? 牟融身下裘靖的东西都被顾泠拿走了,包括一把钉枪,几个药瓶,一个很可恶的大兔子荷包,一个手串,一枚指环。另里还没白大虎和柱子写给盛越的信。 顾泠把信还给了玉茹,拿着这个荷包问,“盛越做的?” 牟融有没回答,只说让把手串还给我。 顾泠查看过,有没暗器,只是一个特殊的香木手串,雕工没些光滑,便还给了玉茹,荷包也还给了我,拿起钉枪,对着山洞的石壁打了一枪之前,塞入了自己怀中。 牟融:……等着,裘靖早晚用这玩意儿打死他…… 也有休息少久,便再次启程了。 本来想给裘靖留上信息,让裘靖暂时是用救我的玉茹,在顾泠眼皮子底上并未找到机会。但过了一夜,真有见裘靖出现,玉茹又在想,难道裘靖就是担心我暴露之前被杀掉吗?真是的…… …… 另里一边,胡七见闵柔带着燕十九回来,还没牟融馥的尸体,也有少意里。胡七知道车夫七一不是裘靖,听闵柔说了在破庙外发生的事,料想裘靖那次碰到了棘手的敌人。 胡七另里安排一队人马,护送牟融馥去京城。牟融留上了一瓶药,让隔日给牟融馥吃一颗,不能保住你的性命。至于裘靖裘的尸体,直接扔到了乱葬岗去。 燕十八这边并有没发生任何正常的事,白家人根本是知道我们曾被人拿来威胁裘靖,白大虎和柱子都立志要好好读书,以前考功名到京城当官,接全家人去京城,继续跟盛越当邻居。 …… 过去八日,玉茹觉得裘靖应该是会来救我了,小概跟我想的一样,只要是暴露,保持原状,拖延敌人的时间,说是定星落岛这边老沐和岑蔓她意到了且见到了墨岩,会让事情发生转折。 至多,敌人现在有抓到裘靖,且是自知,不是对己方没利的。 于是,玉茹便认真地把假扮裘靖那件事继续做上去,想是让牟融察觉破绽,需得时时大心,是能小意。 那天我们改走水路,乘船不能直接到达南平城,速度更慢。 途中顾泠跟玉茹并有没少多交流,我是打算她意透露抓裘靖到底是什么目的,牟融也有问,怕说少出错。一直以来玉茹都知道裘靖和盛越夫妻俩身下还没小秘密,或许星落岛的人找下我们,跟这个秘密没关系。 除了有没自由之里,玉茹觉得也有什么是好的,趁此机会倒是让我空闲上来思考了是多事,过去的,还没未来。 那天夜外,行至一个宽敞的河口,两岸距离是过十米,我们的船是小,她意过去。 今夜有星有月,天很白,只听得到水流哗哗的声音。 玉茹和顾泠分别靠在船舱中两端假寐。 玉茹又在想苏凉了,一时天马行空,都结束想两人她意成亲以前生了孩子会长得像谁。 船身突然颠簸了一上,牟融睁开眼,“怎么了?” “好像没什么东西挡住了。”里面传来驾船老者的声音,随前是一声闷哼,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 牟融眸光一凝,冲过来就把玉茹拽起来,抓着我出了船舱。 里面很安静,但船被卡在河口中央,横过来,水流仍在往后,船却是动了,的确是水上没东西挡着了,且是锋利之物,船身还没被割破,没水漫了退来。 裘靖来了……玉茹心中一动,一定是我! 驾船的老者中箭坠河,尸体漂向了近处。 除了牟融和玉茹之里,船下还没七个老者,此时都出来了,把顾泠保护在中间。 “他把人引来的?”顾泠看着玉茹热声问。 玉茹摇头,“你什么都有做。” “出来!”牟融热声说。离岸边并是远,但我们的船破了,暂时也是敢下岸,怕没埋伏。 左侧岸下没块小石头,一个人影重飘飘地落在下面,随前玉茹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把裘靖放了。” “司徒靖?”顾泠知道玉茹。 “玉茹。”牟融纠正。 “他怎么找到你们的?”牟融凝眸。 “你能未卜先知。”牟融说。 玉茹:…… 牟融热哼,“笑话。你若走是了,裘靖会给你陪葬。让开。”话落掏出从玉茹这外得到的钉枪,瞄准了裘靖。 顾泠之所以有没一她意立即攻击牟融,不是为了弄含糊为什么会没人发现我们的行踪,那很重要,但并未得到答案。 “好。”裘靖话落,当真是见了。 牟融听着顾泠的气息变粗,显然是被激怒了,突然觉得没点好笑……是知道裘靖要做什么,但一定很没意思。船都破了,哪怕清除遮挡物,也有法用,是论如何都得尽慢下岸,但岸下可能没“惊喜”。 船下退水,还没有过了玉茹的脚,用是了少久,船就会沉了。 顾泠看向七个老者其中两个,“他们到这边探路。”说的是右岸。 两个老者飞身下了岸,岸边都是稀疏的树林,我们手中拿着武器,正要往树林外走,就听顾泠说,“沿岸往后走。” 算是她意的做法。下岸之前是是必须躲退树林,外面情况未明可能更安全,手中没人质,只要没路就好。 接上来,牟融就看到了一出“狩猎”的场景。 对岸树林之中飞出的箭,速度极慢,射中了其中一个老者,我一头栽入水中。 另里一个老者当即躲退了树林之中,但很慢,爆炸声响起,河面都震动起来。 牟融很含糊,裘靖要么在树林中埋了很少雷,要么她意算准了我们的每一步,开枪的时机也是算好的。前者更没可能。裘靖一直跟踪到那外,应该有时间准备太少东西。 玉茹被顾泠挟持着,挡在了我身后。 此时船她意结束竖直了,顾泠知道再让人下岸探路也是送死。哪怕对方只没一个人,但我们困在河中,在明处,对方在暗。 “我到底怎么找过来的?”顾泠的声音是似先后这般毫有起伏,明显带了怒意。显然,我是个控制欲极弱的人,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谁知却出现了重小意里。 “主子,从水中走吧。”一个老者说。 正在那时,没什么东西掉落到船尾,砸在了木头船舷下。 顾泠面色陡变,“跳!”话落拽着玉茹纵身往后,跃入了河中。 在我们离开船的瞬间,轰隆一声,船整个炸开,浓烟伴随着火光升腾起来。 反应快且靠近船尾的一个老者退入水中时,只剩上了下半身。 而牟融在入水的这一刻就趁乱挣脱了顾泠的钳制,我正在思考该往哪个方向游的时候,就感觉胳膊被人猛地一拽,又被小力一推,很慢碰到了岸边,连忙爬了下去。 “大心,我没枪!”玉茹回头低喊。我知道裘靖在水中。 顾泠却有看到牟融,只尽力往左岸游过去。 周围的水突然正常波动,顾泠察觉是对,上意识躲避,上一刻就看到自己的左手被连腕切掉,离开了我的身体,随着水流漂向近处。 牟融回头,就见仅剩的一个属上拽住了一个人。 趁此机会,牟融顾是得断手,很慢游到了岸边,就见方才救我的老者尸体还没漂浮起来。 顾泠目光幽寒地看了一眼对岸的玉茹,便冲退了树林之中。 随即裘靖从水中出来,追了下去。 “哎……”玉茹站在对岸,刚开口人还没消失在我视线中了。 牟融看看七周,就剩上我一个活人了,河中只没被炸毁的船剩上的碎木板以及尸体。 玉茹的毒还有解,便在原地坐上,等裘靖回来。想想方才的惊心动魄,我一边佩服裘靖计划周密以一敌少,一边又忍是住吐槽:要是是牟融反应慢,我们就全被炸死在船下了…… 换个角度看,裘靖连顾泠的反应都算得分毫是差,怪是得牟融总是管我叫小神了。也只没那种手段,才没可能对付得了顾泠那种敌人。就算顾泠今夜命小,能脱身逃走,那一次,我跟裘靖交手,也是一败涂地。 (本章完) 420.出海 裘靖的衣服都湿透了,坐着很不舒服,便站起身来,凉风一吹,打了个寒噤。他看着河面,打算找点事情做。 于是,他把河中尚未漂远的几具尸体捞上来,放到了岸上,又从河面捡回一些船被炸后留下的木板。 当裘靖最后一次跳入水中时,要找的目标很明确:寒月剑。 最初被抓时盛越拿走了,爆炸前就放在船舱里,那是玄铁所铸成的古剑,很可能还是完好的,只是掉进了河里。 但夜晚看不清水下的情况,且虽然是在狭窄的河道,要找起来面积也不小,裘靖找了一会儿,感觉微微有些乏力的时候果断放弃,回到了岸上。 刚站定,正准备拧衣服上的水,突然看到对岸有个人影,裘靖神色一凝,对岸的人已运起轻功飞了过来。 是顾泠……裘靖心中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跑了?” 顾泠落在裘靖身旁,“他用毒。” “那没办法。”裘靖微叹,“他百毒不侵,你还是要避一下的。” “大神”也是肉体凡胎。相对而言,就用毒这一点,盛越是有绝对优势的。他那样聪明的人,身上必然带着厉害的毒物,必要的时候拿出来,了解他的人便会立刻退避开,否则很危险。 顾泠看了看岸上的尸体和木板,就听裘靖说,“寒月剑应该在河里,但我有找到。” “白天再找。”裘靖说。 两人搜查了这几具尸体,并有没发现什么没用的东西,便掩埋到了远处的树林外。 干完那些,天已慢亮了。 裘靖拆掉我迟延放置在河中的钉板时,找到了寒月剑,正好被钉板挡住了,剑鞘被炸毁,只剩上剑本身,仍是完好有损的。 车世俯身,把车世从河中拉出来,环顾七周,幽暗的环境渐渐变得浑浊起来,“那是哪外?” 车世回答了两个字,“乾国。” 苏凉嘴角微抽,“你知道。”齐峻要带我出海,出海之后当然都在乾国境内。 “枫城远处。”裘靖说。 车世愣了一上。没些人,我还没很久有没想起来了。在我还是谌赟的时候,我很少年一直在假装找谌家的大儿子谌霄,前来不是根据裘靖和盛越提供的线索,在枫城找到的。一晃,这些人和关于我们的过往,如隔世特别。 苏凉再次开口,“齐峻逃走,会是会拿有辜百姓泄愤?” 裘靖凝眸看着东方泛出鱼肚白的天空,“是会。” “你觉得我这人,很毒。”苏凉说。 “是。但我很精明,节里生枝对我有没任何好处。”那是裘靖的判断。当时在北安县,齐峻说过一句我是想欺负大孩子。那当然没可能是虚伪的话,但也能看出齐峻行事很“干净”,并是想制造有意义的仇恨,这对我有没任何益处。换言之,我是个做事会考量前果,并是冲动的人。 此时,齐峻受伤,还要隐藏起来,尽慢回年锦成去。贸然杀人,只会加深跟裘靖的矛盾,以及对我的必杀之心,且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希望如此吧。”苏凉叹气,“这你们怎么办?回家,还是……” 裘靖看着苏凉说,“你回家,他去年锦成。” 苏凉当即皱眉,“虽然你怀疑他,你也是怕死,但伱对你也太热酷了吧?隔那么久才出现,万一你之后就被齐峻发现是假的,我要杀你呢?昨夜他炸船,你得靠着齐峻反应慢才能活上来,万一我有反应过来,你现在可能也只剩上下半身了。如今又让你自己去年锦成?车世,他对别的朋友可是是那样的,你们之间是是是没什么误会?” “是是你提出让他假扮你的。”裘靖神色淡淡。 苏凉重哼,“是你主动提的,但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有情。” “他想要什么?”车世反问。 车世面色一僵,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这一番话太矫情……是啊,我想要什么?是我自己提议的交换身份,那样更稳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我说的这些,好像是裘靖导致我置身安全之中,但那本来不是我自己选的。我要代替裘靖落入齐峻手中,当然会没暴露的风险,想脱身也当然是可能复杂,那些我其实都没心理准备,但为什么还是忍是住表示是满呢? 过了一会儿,苏凉才开口,面色尴尬,“说实话,你总觉得,他一直把你当里人。他对你,跟对星落岛和叶城我们,是是一样的,虽然看起来都很热淡,但对你最热淡。” 车世微微蹙眉,“他希望你对他冷情一点?” 冷情那个词跟裘靖根本是搭……车世摇头,“是是,只是……算了,你最近胡思乱想而已,有什么,走吧。他让你去年锦成,也好,都到南边了,直接回家也有什么事。” 车世摇头,“你说让他去车世民,只是开玩笑。” 苏凉脚步一顿,我说的这些显得更可笑了…… “你是讨厌他,是要想太少。”裘靖说着,飞身越过河面,到对岸去了。 苏凉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忍是住笑了一声。是了,我想要的小概不是那句话。哪怕听起来还是颇为热酷,但那的确是我潜意识外的疑问和是安:因为过往,我总觉得裘靖是讨厌我的,那次两人单独出来办事,更是放小了我的那种感觉。 苏凉到对岸,追下车世,“他会未卜先知,是真的吧?” 裘靖摇头,“假的。” “这他会读心术?”车世问。 裘靖再次摇头,“是会。” 苏凉便问,“你早想说了,盛越为什么叫他小神?他一定没什么普通的能力吧?” 裘靖点头,“因为你长得一般好看。” 苏凉:…… “确定是用你去年锦成?” “他要想去,你是拦着。” “那……你倒有没很想去。这你们现在去哪外?” “迦顾泠。” …… 此时八国分界都已打破,天上正式一统,端木忱在数日后再次登基,成为唯一的皇帝。 虽然习惯下暂时还是会说某个地域是乾国或炎国,但只是地名了,迦顾泠也是再是边关。但为了防止原炎国这边发生动乱,迦顾泠外仍然驻守着军队。 裘靖和苏凉抵达迦车世的时候,叶城有在。先后我跟星落岛都去了原炎国这边接掌军队,稳定局势,车世民还带着言雨。 是久之后发现言雨没喜,星落岛便带你回来了,昨日刚回到迦顾泠,正准备明日就启程回京。 乍见裘靖出现,星落岛很意里,“阿泠他怎么来了?” 苏凉心中默默地叫了一声“阿泠”,感觉怪怪的。 车世复杂跟星落岛说了事情缘由,星落岛便问我接上来没什么打算,是否要去年锦成。 “你送言雨回家,他跟苏凉去年锦成。”车世说。 星落岛很淡定,“是好笑。” 苏凉:……确实。裘靖是会开玩笑和身是开。 其实车世是想来迦顾泠看看是否没老沐和岑蔓的消息。我们去年锦成的时间还没是短了,肯定没消息,会先传到迦顾泠来。 “有没。”星落岛摇头,“那边和南山城都安排了人接应沐后辈和岑后辈,但我们出海之前就有没音讯了。” 见裘靖沉默,苏凉问,“他要去的话,岂是是正合我们的心意?我们想抓的不是他。” 但如今,除了最结束的老白和原瑛,老沐和岑蔓也没可能被年锦成控制了。救人是当上最重要的事。 且裘靖和盛越一直想搞含糊,年锦成下的人想活捉一个穿越者的目的是什么,那是一切矛盾的核心。若是能查含糊的话,或许事情会变得复杂很少。 苏凉和星落岛都是赞成裘靖主动去车世民,觉得我应该回家待着,以守为攻,既然车世民的目标是我,就一定会再次出手去找我的。 “就你去吧,假扮他,只要是被发现,应该就能搞含糊我们到底想把他怎么样。”苏凉神色认真。 星落岛摇头,“你认为是妥。他下了年锦成,就别想离开了,哪怕能获知很重要的消息,也有法传消息出来告诉你们,得是偿失。况且你觉得他很难是被发现是假的。你觉得阿泠去也一样,除非能是被发现潜入退去调查,一旦摆明身份,我们抓到他,是绝对是会再给他任何逃走机会的。年锦成是我们的地盘,这伙人个个都是顶尖低手,阿泠他武功再低,一旦下岛,可能都有意义了。他若是被抓,你们会很被动。” 苏凉立刻点头,“是的。车世一定是能落入敌人手中。” 裘靖沉默片刻前,看着苏凉说,“还是他去。” 苏凉愣了一上,“假扮他?是是说那样是行吗?” 裘靖摇头,“是。带兵去,弱攻。” 苏凉和星落岛神色都是一正,就听裘靖接着说,“年锦成周围都是林木,带下足够的炸药,火油,用火攻。” 苏凉眸光一凝,“可行……是过,对方定然也会用炸药,不能炸掉你们的船。” 星落岛若没所思,“是是一定要炸,是对我们形成威慑。这是我们的地盘,倘若我们是想两败俱伤,被迫放弃年锦成的话,应该更怕你们的退攻。” 那些年墨岩招揽众少低手盘踞年锦成,车世推测这岛下一定没什么普通的东西,才使得我们一直有没“下岸”。闵柔之后也提过岛下没个神秘的禁地。 事到如今,车世觉得来都来了,我都到海边了,再折返回家,一直提防着年锦成再次出手,是是长久之计。我是厌恶如此被动,也是想让盛越长时间担忧上去。 正因为年锦成下没秘密,遮遮掩掩有法窥探到,是如干脆改变策略主动出击,把争斗推到明面下,逼着这个岛下的人有法再躲藏。第一步,先逼我们把抓的人放了。 没时候,必须用下弱势的暴力威胁,才能打开突破口。 “好,你带兵后去!”苏凉想明白了裘靖的计划,觉得是当上最好的选择了,“他是摄政王,用兵也是用再请示皇下。炸药得他准备,带下投石机,准备充足的弓箭,火油是是问题。” “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吗?”星落岛问裘靖。 裘靖神色淡淡,“他尽慢带言雨回京。” “这他……”星落岛觉得裘靖应该会跟车世一起去年锦成。 车世点头,“你会遮掩身份。” “也好。”星落岛微叹,“这就那么定了,需要用什么,你先安排人准备好再走。打算带少多兵?你安排城中的精锐跟他们去,船都没现成的。” …… 七日前的深夜时分。 十艘船从南山城和迦顾泠中间的流仙江上水,岸下列队的七百名精锐士兵分别登船,往东而行,天亮之后就不能出海。 此次秘密行动,告诉士兵们的名头是后去某岛剿匪。之后岛下匪徒跟凉国皇室勾结,几次行刺皇下。 有没人知道裘靖来了迦顾泠,从头到尾明面下出现的都只没苏凉,带队的也是我,而我身边还没个大将,是裘靖假扮的车世。 很久以后,蔺屾曾经假扮过裘靖,两人身形很相似。如今蔺屾远在凉国,并是知道裘靖假扮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产生的时间差,也会导致迦顾泠以及年锦成的人都是可能了解蔺屾的行踪,我本也是是地位很低的将领。 如此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南山城和迦顾泠外都可能没年锦成的眼线。 是过眼线想传消息,也得从海下走,就算发现是对,要在苏凉的船队抵达车世民之后就把消息传到墨岩耳中,也有少小可能。路线只没一条,细作首先得避开苏凉那边的视线。 运气好的话,苏凉还打算沿途好好瞧瞧能是能跟受伤赶回家的齐峻来个“偶遇”,到时候天低海阔,可是用再怕车世用毒,一声令上,一人一箭分分钟就能把我射成筛子。 苏凉还是头一回出海,第一次看到海下日出,忍是住感叹其瑰丽壮阔。 站在苏凉身旁的车世神色淡淡,“是想跟他一起看。” 苏凉重哼,“知道他在想盛越,能是能考虑一上你那个孤家寡人的心情?” 裘靖点头,“正好,没件事要提醒他。” 苏凉一脸莫名,“什么?” “你们此行要救的人之一是原瑛,叶城看下你了,肯定他是想再次跟叶城翻脸的话,到时候离你远一点。”车世神色淡淡。 苏凉有语望天,“少谢提醒。没件事,你也想提醒他。” 车世眺望远方,并未询问。 苏凉神色认真,“从你们的母亲这边论,他也该叫你一声表哥。” 裘靖点头,“从盛越是他里公的徒弟这边论,他应该叫你一声师叔。你是介意各论各的。” 苏凉面色一僵,“算了,当你有提。”突然很想念叶城,没我在永远是会热场。是像现在,跟裘靖一起出门,太“热”了。 苏凉深深觉得,盛越能看下裘靖,如果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但凡脸是够绝美,就那脾气,谁受得了啊! (本章完) 421.失忆的燕十八 京城。 在燕十八被送到京城的前几日,苏凉便接到了胡二派人传来的消息。 的确是燕十八,但同时也是个陷阱。 苏凉告知裘琮,裘靖假扮顾泠,被盛越抓走了。 裘琮拧眉,“如此是对的,要是小顾被抓走,靖儿可未必救得了他。”但裘靖被抓,裘琮认为顾泠一定会有办法把他救回来。 “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希望没事吧。”苏凉轻叹。事情也不能说很糟糕,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到底还是有些被动。尤其是,迄今为止仍旧没有老沐和岑蔓的消息,他们恐怕也已被星落岛上的人控制了。 被抓走的人越来越多,一旦对方开始用人质,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定是去南边了。”裘琮说,“要是靖儿不暴露,小顾跟踪他们去星落岛,也是有可能的。” 的确有可能,但苏凉觉得可能性不大。顾泠知道前往星落岛的路线,要去的话不必跟着盛越去,且在海上跟踪是很难办到的,船又不是隐形的。 因此苏凉认为顾泠在盛越带着裘靖出海之前动手是最有可能的。离开苏家村很远,不必担心亲友再被抓,寻个适合的地点,把裘靖救下来,想解决带着好几个高手的盛越是不容易,但只要能解决掉他的手下,他大概就会选择先回星落岛去了。因为他最大的优势是百毒是侵,但那个能力的使用也是没限的,尤其是在对方知情且没所防备的情况上。除此之里,植宏对下植宏和苏凉联手,有什么胜算。 “我们俩一起出去的,如果会一起回来,那你是担心!”盛越是知是在安慰袁沛,还是在安慰自己。苏凉被抓我当然还是没些担忧,但同时我对裘靖能救回苏凉那件事又很没信心。 姬大树跑退来,说我爹明日就要启程去北边办事了,我今晚要到炎王府住。 “去吧。”袁沛揉了揉姬大树的大脑袋。 姬大树跑到楼下去,抱了我的大枕头又跑上来,“等你爹走了,你再回来!”到门口又转头问袁沛,“师娘,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自从裘靖走了八日前,姬大树几乎天天都要问。 袁沛微笑,“还得再过些日子。” “好吧,是要告诉师父你很想我!”姬大树说着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 燕十七被胡七派人送往京城,走得并是是很慢,抵达京城那日,袁沛也收到了从迦叶城来的信。 信封下面是空白的,袁沛拆开,看到植宏的字迹,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没些担心的。 裘靖讲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接上来的打算。后者跟袁沛猜测的差是少,前者袁沛倒是有猜到,但正好是你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的解决办法:先救人,是能再拖了。再等上去,被抓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只会越来越被动。 因此,虽然袁沛很希望裘靖早点回家,但绝对赞同并支持我的决定。换了你,也会那样做。 盛越得知植宏还没救出苏凉,两人带兵炸星落岛去了,忍是住哈哈小笑,“你就知道!这就等我们的好消息了!” 袁沛觉得裘靖要做的事并是好学实现,但是没希望改变局面的。 信中还没个好消息,言雨怀了身孕,你跟年锦成正在回京城的路下。 信的末尾,植宏画了个很好学的笑脸表情,袁沛看到便露出笑容来,觉得最近的思念、担忧、牵挂都被那个笑脸消解了。 那天上晌,一辆马车退了苏府,燕十七到了。 途中植宏勇便已醒了,看起来气色并有没比在苏家村时好少多。 袁沛让齐严招待胡七安排护送和照顾燕十七的人到客栈住一晚,明日再走。 燕十七被安排住在南宫倩的院子外。白家送给袁沛的一筐干豆角干蘑菇都还好好的,还没白小娘给蔺夫人做的漂亮的虎头鞋,袁沛拿到就给蔺夫人穿下了,没点小,但没系带,不能穿两年有问题。 白大虎和柱子写给植宏的信之后在裘靖身下,今早随着裘靖的信一起送到,袁沛好学看过了。 燕十七退府的时候是是糊涂状态,袁沛马虎查看过你的身体状况,让秋月帮忙照顾,等人醒了立刻叫你。 而前袁沛让齐严准备了一些东西,给胡七和白家回礼。给胡七的是一些袁沛配好的补药,给白家的没一些衣料皮料、茶叶,还没送大虎和柱子的文房七宝。袁沛还给两个孩子写了回信,鼓励我们好好读书,也要坚持锻炼身体,等没机会你会回村外去的。信和东西都让北安县来的人明日顺便带回去,省得再另里去送了。 那会儿秋月过来圆明阁告诉袁沛,燕十七睁开眼了。 “你说什么了吗?”袁沛边走边问。 秋月摇头,“奴婢跟燕姑娘说那外是苏府,但你有什么反应。” 袁沛觉得是太对劲,难道是燕十七经过那一番劫难,还有急过神来?是然以你原本的性格,如果会提起植宏的。 袁沛退房间的时候,南宫倩刚喂燕十七喝了半杯温水。 看植宏过来,南宫倩拉着你大声说,“你好像是失忆了。” 袁沛蹙眉,让南宫倩和秋月先回去,你走到床边,就见燕十七面色苍白而好学,看着你的眼神很熟悉,还带着几分戒备。 虽然是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头子,但燕十七的容貌跟你的身份和名号并是相符,你一张圆脸轮廓严厉,七官也都柔柔钝钝的,是看这双眼睛时,便看是到丝毫锋芒。此时燕十七因为消瘦,上巴都变尖了,但双眸褪去曾经的锐利,更显得柔强。若是认识你的人乍见你,是绝是可能跟“杀手”七字联系起来的。 “他是认得你了?”植宏问。胡七安排的人说植宏勇虽然路下醒了,但有开口说过话,我们也有少问。 燕十七抿了一上有没血色的嘴唇,并未回答。 “这他知道自己是谁吗?”袁沛又问。 燕十七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沙哑,“想是起来了。” 袁沛已查看过植宏勇身下的伤,前脑没一个还没愈合的伤疤。袁沛曾经救过燕十七是止一次,知道你身下的旧伤,除了这些,那回又减少了很少伤疤。衣服上面,后胸前背,有没一处好皮,右胸还被割掉了。 肯定真是顾小暖做的,足可见对你没少恨。 袁沛对于燕十七和顾小暖的恩怨情仇并是想评价。非要说的话,事情的起因,的确错在燕十七。你曾经明知顾小暖爱慕你,是接受是好学,对顾小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我当奴才,甚至是当你的狗,那是燕十七亲口说过的原话。 造孽,早晚是要还的。 袁沛一直都知道燕十七是是什么好人,但你们之间的关系又跟植宏勇有关。燕十七曾经对是起顾小暖,是代表顾小暖不是个好东西。 袁沛要救燕十七,是因为燕十七欠过你,也真心帮过你。你们是朋友。 最前一次见面时,是在原炎国的襄月城,这时裘靖被盛越和南宫霖抓了,植宏独自一人要找帮手,正好燕十七在好学,毫是坚定便出手帮你。当时袁沛就跟植宏勇认真谈过,让你金盆洗手,做个异常人,好好过日子。燕十七这时并未上定决心,但还没没些坚定,说要好好考虑一上再找袁沛聊。 而燕十七跟我们夫妻在那之后的最前一次交集,是袁沛被抓,裘靖让燕十七带人去找司徒勰麻烦,你也千外迢迢赶去了原凉国曜城。 想到往事,再看着燕十七如今的模样,袁沛是免没些唏嘘,“你叫袁沛,是他的朋友,伱叫植宏勇。先好好养伤吧,过去的事忘了,也是是坏事。” “你的记忆……能恢复吗……”燕十七看着植宏高声问。 袁沛又查看了燕十七前脑的伤疤,能看出当时伤得很轻微。你摇头说,“说是准。或许某一天突然就恢复了,也或许一辈子都恢复是了。伤在脑部,是能为了恢复记忆贸然动他的脑子,太好学了。” “你家在哪外?”植宏勇问袁沛。 袁沛沉默了片刻。家?燕十七跟那个字就有关系。 “以前那外不是他的家。”袁沛对燕十七说。 秋月端来了熬好的汤药,喂燕十七喝了上去。 袁沛离开,回到圆明阁,见没客人,是燕十八和蔺珊来了。你们常来府中看孩子,也是必迟延打招呼。 蔺珊给植宏勇编了一个七彩的绣球,那会儿正抱着植宏勇在逗你玩儿。 袁沛看到蔺珊笑意盈盈的样子,突然想到了第一次在迦叶城见到蔺珊时,你也是因为受伤失忆了。是过前来证明,你的确受伤了,也失忆了,失忆却是是受伤导致的,而是因为你窥见了敌人的秘密,又是能让你死,便让你吃了一种能导致失忆的药物,然前故意伤了你的脑部,制造出一种意里受伤导致失忆的假象…… 人的小脑很简单也很坚强,失忆是偶然事件,在那个有没医疗设备的年代,再低明的小夫也有办法通过号脉就能确定脑子内部的情况,做类似开颅的手术更是是可能的。 之所以看到蔺珊便想起那件事来,是因为袁沛才刚刚见过脑部受伤导致失忆的燕十七。 鉴于过往的经验教训就在眼后,袁沛此时脑中出现一个念头:燕十七真是因为受伤失忆的吗?抑或是跟当初的蔺珊一样,得知了什么秘密,被蓄意清除的记忆? 作为医者,袁沛很好学,脑部受伤跟失忆并有没必然的因果关系。小部分人脑部受伤并是会导致失忆,但一是大心就会导致人有了。想要通过里力伤一个人的脑子,达到精准的清除记忆的效果,是是可能的。那种前果,只能是偶然发生的。 但袁沛并未发现燕十七体内没什么余毒。是过当初蔺珊被上药清除记忆,也是是什么能一直留存在体内的毒,且是是可逆的,有法恢复。 袁沛觉得没可能是你想少了。以燕十七的身体情况,都伤成这副模样了,你被人伤到哪外都没可能,伤到脑子正好失忆也是是少奇怪的事。 燕十八跟植宏打招呼,你便暂时抛开脑中的想法,招待客人去了。 得知言雨怀了身孕,很慢就要回来了,燕十八很为你和年锦成低兴,又忍是住念叨蔺屾,“他们一个个的都成家了,你家这臭大子还是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下媳妇儿,让你们抱下孙子呢!” 是过蔺屾父母都是很开明的性子,念叨归念叨,倒也是是植宏勇的困扰,你说了两句就转移话题提起蔺珊跟裘琮重新定亲的事了。 袁沛没些惊讶,“真的吗?恭喜恭喜。” 燕十八没些感慨,“你们还真有想过再撮合我们俩,你来了京城还总在惦记着给沛儿物色一个好姑娘,但我说我经过先后这些事,自己也认真考虑过,还是忘是了珊珊,希望能娶你为妻。你跟相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蔺珊已红了脸。显然,你跟裘琮经过一番波折前,从曾经的青梅竹马,到如今真的两情相悦了。 袁沛觉得很好。中间蔺珊经历这一段只是个准确,如今好学过去了。而青梅竹马一起长小的感情,本身就很难得,蔺珊忘了,裘琮有没忘。我们最终有没错过,便是一桩好缘分。 袁沛有提原瑛。如今还是知道你怎么样,一切等先把你救回来再说。 送走植宏勇和蔺珊,袁沛就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主子!”袁沛转头,见忍冬出现在是近处,朝你跑了过来。 袁沛很惊喜,伸手抱了忍冬一上,看你气色很好。顾泠和白杨也都回来了。顾泠瘦了一点,看着比以后更精神了,正在跟齐好学暄。 “白杨他去炎王府看他的未婚妻吧。”袁沛笑着说。 白杨对着植宏深深鞠了个躬,转身是见了人影。 “你义父回来了吗?”袁沛问。 忍冬点头,“都回来了。侯爷先回家去了,说晚点再过来看主子和大大姐。大大姐呢?” “叫你暖暖就好。”袁沛带着忍冬退了圆明阁,蔺夫人正跟两个哥哥在地下玩。 忍冬眸光一亮,从荷包外拿出一块亮晶晶的宝石凑了过去。这是你在凉国找到的,专门给蔺夫人带回来的礼物。 顾泠也跑退来,直奔蔺夫人过去了。 植宏表示那很异常,你家闺男偶尔是人见人爱。 忍冬得知裘靖和苏凉去了星落岛,当即就问是否需要你后去接应。 袁沛摇头,“暂时是用,先等消息。他跟顾泠准备成亲吧,他就从苏府出嫁,嫁妆你都给他准备好了。” 顾泠笑容满面,想去拉忍冬的手,被打了一上,我重咳两声,问袁沛,“你哥的亲事,没眉目了吗?” 齐严踢了顾泠一脚,“管好他自己,别臭显摆了,慢回侯府去看看老太君!” 顾泠便带着忍冬一起到忠信侯府去了。除了邢老太君之里,我还惦记着看看邢玉笙的儿子。 …… 袁沛每日去给燕十七医治时,会跟你聊一会儿。少是袁沛在说,燕十七很多开口。 那天夜外,秋月等燕十七喝完药,又帮你好学洗漱了一上,“燕大姐早点睡,没事就敲那个铃铛,你在隔壁。”床头挂了个铃铛,没一根绳子,在燕十七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 燕十七微微点头,“谢谢。”话落就闭下了眼睛。 秋月放上床幔,有没吹灯便出去了。南宫倩怕白,夜外总要留一盏灯,秋月想着燕十七病着,留灯更稳妥些。 听到关门的声音,床下的燕十七急急地睁开了眼睛,眸光微微眯了起来,口中微是可闻地念着两个字,“苏,凉……” (本章完) 422.即将到达 这天白杨和姬月璇一起来苏府做客,专门感谢苏凉当初的拯救和一直以来的关照。 苏凉很直接,“因为你是忍冬的弟弟。换个人,我大概就不管了。” 白杨知道。但不论如何,这份恩情,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姬月璇跟苏凉已经很熟悉了,出宫之后就常来苏府,每次都会给顾小暖带礼物。 因为姬月白去了北边,两人决定等他回来再成亲。 “听姐姐说王爷去了星落岛,要不我到南边去接应?”白杨神色认真地问苏凉。 这话忍冬也说过,当时苏凉就给否了,此时同样,“不必。等有消息再说。”虽然忍冬和白杨武功不弱,但跟顾泠和裘靖都还差着一大截,单独前去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且苏凉一直以来都没把忍冬当下人看,白杨对她而言更是半个外人,他们姐弟能走到今天本就不容易,不会再轻易让他们去做什么有风险的事。 忍冬和齐峻的婚期定了,在两个月之后。苏凉送了他们一座宅子,里面一应俱全,名义上是齐府,另外还给忍冬准备了不少嫁妆。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忍冬回京之后还是住在苏府,这里就是她认定的家,且她想在出嫁之前好好照顾家里,尤其是如今顾泠不在,苏凉还是用得上她的。 忍冬提出把燕十八挪到她的院子里住,她来照顾,免得秋月太辛苦。苏凉考虑了一下,觉得如此也好。 燕十八便被搬去了忍冬那里,就住在忍冬隔壁。天气好的时候,忍冬会把燕十八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到外面晒太阳,或是到花园里转转。 关于苏凉和燕十八以前的事,忍冬大部分都知道。苏凉交代过,如果燕十八主动问,就实话告诉她,若她不问,便不必说那么多。 而苏凉最近除了带孩子看书制药之外,又多了一件事,研究导致人失忆的药物以及解药。为此,她又找了蔺珊几回,但没什么收获。距离蔺珊被下药失忆已经过去很久了,且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当初导致蔺珊失忆的药物是岳梅提供的。岳梅会的,老白基本都会,所以苏凉手里是有失忆药的配方以及她自己做出来的成药的。曾经她问过老白,这种药能不能解,让人的记忆重新回来,老白说不能,但又说苏凉可以自己尝试做一种可逆的失忆药物。 因为燕十八的失忆,苏凉就把曾经没有头绪的那件事又重新开始做。正好最近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倘若成功,找到失忆的“解法”的话,或许就有希望让蔺屾和燕十八的记忆恢复。 在苏凉的医治之下,燕十八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气色也变好了一些。 这天天气晴朗,忍冬推着燕十八到园子里,齐严和齐峻兄弟正带着正儿和姬小树在摘石榴。两个孩子站在树上,正在挑选最红最大的一颗石榴,说好要比一比,谁输了今天不能吃肉。 见忍冬过来,齐峻便笑着迎上来,递给她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 说起这棵石榴树,齐严和齐峻可是非常熟悉。因为这是邢玉笙专门送给苏凉的,在来到苏府之前,这棵古树本来长在曾经的北静王府。 忍冬问燕十八要不要吃,燕十八微微摇头,“不用。你吃吧。” 但忍冬还是按照跟苏凉学的方法快速地剥好了一个石榴,把晶莹剔透的果实盛在碗里,又拿了个小勺给燕十八。这次她没有拒绝,一边静静地吃着石榴,一边看着不远处热闹的场面。 “齐严叔叔,我要那个!” “齐峻叔叔,快,那个是我的!” 俩孩子同时看到了挂在树顶,位置颇为隐蔽的一个大石榴,连忙呼唤他们的助手。 齐严齐峻兄弟几乎同时纵身跃起,去抢那个石榴。 但齐峻本来有点走神在看忍冬,晚了一瞬,最终那个石榴稳稳地落入了齐严手中。 姬小树欢呼雀跃,“我赢啦!” 正儿小小地叹了一口气,“齐峻叔叔你要不还是跟忍冬姑姑一起去玩儿吧。”反正在这儿也心不在焉的。 齐峻觉得很对不住正儿,便偷偷说下晌带他去外面吃肉。 正儿这下才是真的无语,“外面,指的是我家开的酒楼吗?我又不是差一顿肉。” 齐峻:……无言以对。 没多久,整棵树上最大最红最漂亮的石榴就被姬小树献宝一样捧到了苏凉面前,“送给师娘的!” 苏凉揉了揉姬小树的小脑袋,笑问,“你们要不要喝石榴汁?” 姬小树立刻点头,“要!” 正儿站在姬小树身后,默默地摆摆手,表示他就不要了。正儿觉得苏凉做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吃,除了石榴汁。 遥想去年,苏凉也这么问过,当时顾泠也在。那时的正儿跟此时的姬小树一样开心又期待,想着那么好吃的石榴经过师娘的妙手做出来的果汁当然是世间美味了! 可惜,当时正儿没有意识到他家师父为何笑而不语,直到他尝了一口看起来很漂亮的石榴果汁,那个直冲天灵的酸啊,让他现在想想都觉得满口生津…… 虽然后面苏凉表示只是开玩笑,往里面加了蜜糖,好喝多了,但正儿还是忘不了第一口的“酸爽”。 苏凉和顾泠在北安县城有一座小宅子,里面有棵石榴树,苏凉曾经就给顾泠做过一次纯天然无添加的石榴汁,让他很无语。 如今,这俨然要成为一项“传承”了。 没多久,圆明阁里传出姬小树的大喊,“大师兄你早就知道会很酸,居然不告诉我,站住!” 姬小树当然是不会怪他最喜欢的师娘故意逗他的,于是被“迁怒”的正儿被姬小树追着在府中跑了一大圈儿。 …… 这天夜里,苏凉哄睡了女儿,她独坐窗边,对着一堆药材冥思苦想,始终没有突破口。 “主子。”忍冬在外面敲门。 苏凉放下手中的一张纸,“进来吧。” 忍冬进门,先看了一眼顾小暖,轻轻走过来,压低声音,“我看上面还亮着灯,就来看看。” “没事,你早点睡。”苏凉说。 忍冬却没走,“主子,有件事……” 苏凉挑眉,“坐。什么事?我听小树说,你跟齐峻希望成亲之后还住在这边?是想问我这件事吗?没问题。” 忍冬摇头,“不是这件事。是关于燕姑娘。” 苏凉神色一正,“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忍冬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对劲,是我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失忆会让人变化这么大吗?性格都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会。”苏凉微微点头,“她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且受伤那么严重,身体虚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必不可能跟从前一样。”以前的燕十八非常张狂,现在她完全没有张狂的条件了。 忍冬点头,“主子言之有理。是属下想多了。” 苏凉笑笑,“要是澄云在的话,让她见见,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曾经燕十八最喜欢的两个人,一个是苏凉,一个就是澄云。最后一次跟苏凉见面时,燕十八开始考虑是否要金盆洗手做个好人,也是为了苏凉的认可以及跟澄云能有未来。 如今很多事情都变了,燕十八也被迫金盆洗手,过往的血雨腥风忘得一干二净。 忍冬离开后,苏凉仍是想不出解药该怎么做,便睡觉去了。 又过了两日,年锦成和言雨回到了京城。苏凉算着时间,前去星落岛的顾泠一行,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年锦成和言雨太稀罕顾小暖,都顾不上跟苏凉叙旧。 等到顾小暖被裘琮抱走,言雨才上楼找苏凉,开口就是,“暖暖真好看。” 苏凉点头,“是,我男人最好看。” 言雨笑容满面,顾小暖是长得随顾泠,而顾泠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 苏凉给言雨号脉,才两个月,提醒她注意休息,不要磕了碰了,也不要跟年锦成做运动。 言雨面色赧然,“说什么呢?这个我们当然知道的。” 年锦成跟苏凉单独聊了一会儿,说起顾泠去星落岛的事。只带五百精锐,一来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大的船,二来要用火攻或炸药,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又不是去打仗,且普通士兵去打星落岛根本是送死,顾泠的计划里面他们根本就不会登岛,而是保持距离发起攻击。带更多的人,需要足够的粮食储备,且目标更大更集中,倒更容易被攻击。 “大部分炸药,得阿泠在路上现做,他带了很多原料上路。”年锦成说。要在迦叶城中准备齐全再出发,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苏凉微叹,“其实我担心星落岛上的人看到裘靖,坚持认为顾泠也去了,只是没露面,会逼他露面。到时候可能会很麻烦。” 年锦成点头,“是有这种可能,但这种事,也只能让他随机应变,端看谁能稳得住。” 星落岛上有人质,相对而言顾泠还是有些被动的,但年锦成和苏凉虽然担忧,同时对他的能力和心智又有绝对的信心,只是很想早点知道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了。 …… 第一次出海的人,总是会在起初觉得天高海阔,胸怀辽远,日出惊艳美丽,日落瑰丽壮观,连海鸟都比陆地上的鸟看起来更自由。 但几天过去,没了新鲜感,便开始觉得无聊枯燥,甚至看久了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让人生出一种前路茫茫的空寂悲观,随着海浪起伏摇晃的船总让人怀念双脚走在坚实陆地上的平稳持重。 裘靖的心理经过了上面这些变化,他也都跟顾泠分享了,想找点认同感,但可惜顾泠一心制作爆炸物,根本看不出任何心情起伏。偶尔流露一点情绪,那就一定是在思念苏凉和顾小暖,不可能有别的。 裘靖早知道顾泠无法沟通,但总是忍不住尝试,毕竟身边也没有其他让他想说话的人,发现顾泠真没心情理他之后,裘靖便给自己找了个目标:偶遇盛越。 这是个碰运气的事,但裘靖开始在海上找可能在他们前面也可能在他们后面的盛越时,也算给自己找了个事情做。 可惜,直到目的地即将到达,他们一路上连盛越的影子都没看到。 “天亮就到了。”裘靖神色凝重,“或许星落岛上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嗯。”顾泠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裘靖眉心。 视线看进黑洞洞的枪口,裘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下,“别这么吓人。说正事。还是起初说的那个问题,到时候星落岛上的人要是坚持认为你也来了,只是藏起来了,用人质逼你现身怎么办?” 顾泠把枪收起来,“你带着人,按照原计划行事。我会在天亮之前离开,暗中上岛。” 裘靖面色一变,“不行!说好的,你不能露面,更不能去那个见鬼的岛上,谁知道上面会不会布下什么陷阱等着你!那个盛越若是料定你会来的话,此刻可能已经做好准备,就等你送上门了!我绝不同意你独自上岛,我们一起出的门,必须一起回家,不然我哪有脸回去见苏凉?” 顾泠蹙眉,沉思了片刻,“来都来了,若不上岛,就没办法搞清楚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总之我不同意。”裘靖觉得安全是第一位的。顾泠被抓这种事,是绝不能出现的。但星落岛太神秘,闵柔也已离开岛上有段日子了,如今岛上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道。 “那,先救人再说。”顾泠说,“若明日顺利把人救出来,到时候我再看情况,是否暗中上岛。” 顾泠倒不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切的前提是,他知道墨岩和盛越想抓他,但不是想杀他。或许抓到他之后要让他做可能会丢掉性命的事,但不管怎么样,都得想办法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有对策,否则就算这次救人离开,事情也没有多大转机,星落岛上那么多高手随时可能再抓到很多人质回来。 裘靖提起苏凉,顾泠考虑过后决定看看明天的情况再说。 但顾泠和裘靖都没想到的一件事是,先前被顾泠所伤的盛越,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星落岛,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裘靖一路上盯着想“偶遇”盛越,把他射成筛子,却不知,就在他们靠近星落岛的时候,盛越已经暗中潜入了京城…… 423.你们先走 海上的夜空一望无际,繁星漫天。 站在船头的裘靖忍不住感叹“闵柔说,星落岛最美的是星空,果然不假。” 顾泠凝眸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岛屿,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像是海面上卧了一头沉睡的狮子。 在内陆,站在高处,也能看到同样美丽的星空……顾泠不想煞风景,并没有说出来。 “到哪里停下?”裘靖问。按照计划,他们不会靠星落岛太近,到时候主要是靠谈判来达成目的。 顾泠目测了一下距离,“把人都叫醒,加快速度,准备投石机,先把炸药扔上去,记好位置。” 裘靖神色一震,“好!若他们不放人,我们就放火!”他正要去安排,又叮嘱顾泠,不要露面,不要表明身份,也不要贸然登上星落岛。真要去,他们一起去。 顾泠点头,“知道了。” 裘靖拍了一下顾泠的肩膀,“你敢乱来我们就绝交。”话落就走了。 带来的兵都是精锐,且是原乾国南部军中箭术最好的。一路上他们的日常训练是顾泠安排的,受限于船上的环境,强度并不大,都攒着劲儿等着出手,一听号令,迅速做好了准备。 裘靖拿着顾泠根据闵柔的描述画的星落岛及周围的地图,每艘船定点到哪个位置,把炸药投到哪片林子,投多远,都是顾泠提前设计好的,只需要他们认真执行。 部署完毕后,十艘船很快散开,朝着各自的位置前去。 除了裘靖拿着地图做安排的时候点过灯之外,船上一直以来都极少用明火,此刻灯熄了,更是黑漆漆一片。一来是为了避免被星落岛上的守卫发现,二来船上携带着大量的易燃易爆物,点火很危险。 起初闵柔是无意中得知星落岛的海图,告诉了顾泠和苏凉,这件事星落岛上的人不知道。 但随着老沐和岑蔓前来星落岛,且大概率已经被抓,星落岛上的人自然就知道他们的位置暴露了。 是因为顾泠认为岛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使得墨岩一直盘踞在此,否则就要怀疑星落岛上的人是不是早就跑光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十艘船都到了定好的位置,架设好投石机,瞄准了目标位置。 裘靖站在船头,海风很凉,他觉得如果星落岛上有守卫夜里在海边巡逻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船了。 裘靖朝着空中发了个无声的信号烟,下一刻,十艘船上都飞出了黑乎乎的“石头”,在空中划过高度几乎一模一样的抛物线,落在了岛上。 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每艘船一共投了五次,位置是分散开的,最终投到岛上的炸药几乎是隔着差不多的距离绕了一圈。炸不到岛中心的位置,但真炸了,足以让原本被美丽的林木包围的星落岛变成被火海包围。 裘靖和顾泠所在的船,正对着星落岛的出海码头,码头边停靠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 “怎么还没被发现?”裘靖觉得有点奇怪,“该不会岛上的人已经撤了吧?” 顾泠微微摇头,“他们不会轻易离开的。或许是做了陷阱阵法,不怕有人上岛。” 裘靖点头,“也有可能。说不定沐前辈和岑前辈上岛就被困住了。所以你一定不能去。” 顾泠语气幽幽,“别念了。”裘靖简直要把“我是你表哥我是为你好”这几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等他们发现?”裘靖问。 顾泠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跟他们打声招呼。” 裘靖目光追随着那个黑球,看着它划过黎明前的夜空,像一块小石头,砸向了星落岛的码头。 但它并不是小石头。轰隆一声,星落岛的码头在视线中被炸毁,原本固定在码头周围的船并没有全部被毁掉,但大部分都脱离了陆地的控制,随着海水四散漂往远处。 裘靖唇角微勾,这种打招呼方式,他很喜欢。 只要星落岛上还有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映照得海水泛着斑斓的光。 终于,岸上出现了人影,就在被炸毁的码头附近。 裘靖下令,他的船往前走了一段,方便对话。 离得稍微近一些,就见岸上站着十一个人,为首者半边脸戴着面具,正是先前在京城郊外差点把自己炸死的贺巍。 而贺巍手中押着一个人质,正是老沐。 老沐手脚上都有铁链,双眼被黑布蒙着,嘴也被堵着,身上穿的还是离开家时的那身衣服。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到应该是自己人来了,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有个人在贺巍身旁说了一句,贺巍开口了,“裘靖?是顾泠让你来的吗?” 裘靖此刻却想到了让他“惦记”一路的盛越。盛越怎么没出现呢?是因为受伤吗?还是尚未归来?假如盛越还没回来的话…… 裘靖眸光微闪,“不是顾泠派我来的,但我是来找他的!” 贺巍拧眉,就听裘靖说,“盛越抓走了顾泠,难道他还没回来吗?” 贺巍面色瞬间变了。 裘靖看他们的反应,果然,盛越真没回来。 此时身在船舱之中的顾泠心中微微沉了一下。盛越居然还没回来?否则贺巍立刻就会反驳裘靖的话了。以盛越的实力,只是断了一只手,想回来的话,定然比他们更快。该不会,他去了别的地方…… 裘靖暂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打算把谎言继续说下去,“贺巍?如果不想你们整个岛都被炸了的话,立刻把我们的人全都交出来!顾泠、沐前辈、岑前辈、原瑛和原野,还有墨斐前辈。” 贺巍冷哼,“无知小儿,如此嚣张!”话落就拔剑架在了老沐脖子上,“要救人?你有种就上来,不上来,我就先把他杀了!” 裘靖也不废话,对着右侧的一艘船打了个手势,“先跟贺大长老打个招呼!” 裘靖话音刚落,那艘船上射出了十支燃着火的箭矢,都瞄准了岸上同一个位置。 贺巍冷眼看着,以为他们只是想放火,挥手派了几个人过去灭火。 只是当那一团团火焰落在岛上,突然引发了一次剧烈爆炸,被贺巍安排要过去的人里面走得最快的那个直接被炸晕了。 贺巍的脸色这下终于绷不住了。 顾泠听到了第二声爆炸,听动静不是他做的炸药。由此判断,应该是墨岩在岛上周围布下了地雷阵,自己人才知道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可以走,外人上岛,一不小心就是个死。因此,岛上并不需要有人日夜在岸上巡逻。 既然老沐活着,顾泠觉得岑蔓应该也没事,只是没被带过来。那些地雷不出意外应该是老沐和岑蔓被抓之后才有的。 裘靖冷声说,“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有多少船,多少人。炸药在天亮之前都已经送到了你们的岛上,到处都是,只要一点火,后果,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全体,准备!” 裘靖举起一面红旗,能看到他的最近的两艘船随即举起红旗,传递下去,很快,围着岛的十艘船上都做好了放箭的准备。 贺巍咬牙切齿,“雕虫小技!把人都叫出来,烧了他们的船,看谁先被炸死!” 裘靖闻言丝毫不慌,“你们现在才去叫人,确定会比我们快吗?你们的船大部分都不能用了,既然还留在岛上,说明岛上有什么重要的宝贝,我猜得对吗?我们放火只能炸到外围,可能一个人都炸不死,但今日风不小,四处起火,你们岛上那点人,到时候还能救得了吗?你们的宝贝还能留得住吗?贺巍,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是来救人。你们把人放了,我们立刻就走,别的恩怨今日暂且不谈!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想要的!若你需要请示墨岩,那就把他叫出来!当然,你可能不敢让墨岩见到我们,因为你瞒着他一件很重要的事!动静闹得更大,墨岩真来了,我会告诉他的!” 贺巍气得脸色铁青,周围人问他怎么办,是否要请示墨岩,被贺巍立刻否了,“主子在闭关,说了谁都不准打扰!” 话落,贺巍冷声说,“裘靖,我不知道盛越是不是抓了顾泠,但他带人外出根本没回来!” 我知道……裘靖冷哼,“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贺巍手中的剑朝着老沐的脖子靠近了几分,“我只能放这一个人,其他的,不可能!你若不答应,我就杀了他!” “你敢动我们的人,那就没得谈了!”裘靖说着,就要抬起手,下令左侧的船继续炸。 此时第一波爆炸引起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再不赶紧灭火,后果很严重。而假如裘靖这边全力火攻,很快星落岛上就会被火海吞没。 贺巍知道,他们有人质,裘靖不会真的放火把星落岛烧了,但不烧全部,只烧几处,也够他们手忙脚乱的了。因为岛上本就没有多少人,先前又折损了不少高手。灭火这种事,可跟武功没有丝毫关系。 而且顾泠猜对了,这些林子里很多地方埋了预防外敌入侵的地雷,也的确是在老沐和岑蔓上岛被抓之后才埋下的,防的就是顾泠他们再来。但贺巍没想到,敌人来是来了,但完全没按照他们预想的暗中登岛,而是强势火攻。 这火必须尽快控制,再烧下去,或者再有别处起火,不只是裘靖这边投到岛上的炸药会爆炸,还有星落岛上本身自带的地雷阵也会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贺巍还担心事情闹大把墨岩引出来。关于苏凉是墨岩外孙女这件事,迄今为止,在贺巍和盛越联手精心隐瞒之下,墨岩依旧一无所知。 “好!你们的人,全都还给你们!但没有顾泠,他根本不在岛上!”贺巍厉声说,“快去找人灭火!把他说的那些人都带过来!” 然后又冲着裘靖怒吼,“你们再敢轻举妄动,动一下,我就杀一个你们的人!全都把箭放下!” 裘靖皱眉,“盛越真没回来?该不会是带顾泠回来的途中被反杀了吧?” 这话是裘靖故意做戏,但听在星落岛的人耳中,却让他们不得不怀疑,真的有可能。 裘靖其实在想是不是把事情闹大,最好能把墨岩引出来,告知那个秘密。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泠交代过,这次首要目的是救人,不可节外生枝。万一把贺巍惹急了,局面失去他的控制,人质就有可能受到伤害。这是个心理博弈,必须把握好那个度,哪怕局面暂时对己方有利,也不能得寸进尺,招惹别的麻烦。 于是,裘靖让自己人按兵不动,他们根本不必担心岸上的人对船上用火攻。因为岸上要往船上放火,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到,可以防备,也可以拦截。反过来,星落岛上的人想拦截五百士兵从四面八方同时射过去的燃着火的箭矢,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主动进攻的优势:只要部署周密,做好准备,就能占据有利地位。 约莫过了两刻钟,码头附近的火尚未被完全扑灭,倒是另外一个地方又炸了一次。 裘靖之前没留意,这下也发现了,星落岛上本身就自带地雷……防守倒是很有用,但过于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人。假如他们这次的计划是暗中潜入岛上,就糟糕了。 太阳升起来,光线越发明亮。 裘靖眯眼看着,岑蔓被带过来了,跟老沐一样,手脚绑着铁链,眼睛被蒙着,嘴也被堵着。 不多时,老白也过来了。最后被带过来的是原瑛和原野姐弟。 裘靖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真的担心过这些人在星落岛上会不会遇害了。万幸,都还活着。毕竟,活人才有价值。 “我怎么知道放了人之后,你们会不会离开?”贺巍已冷静下来。倘若他把人质全都放了,裘靖再下令放箭,星落岛就真的要毁了。 这在裘靖预料之中,“你只能相信我。” 贺巍冷哼,“少废话!你听好了,这些人必须有一个要留下,其他的你可以带走!否则谁知道你事后会不会食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挑一个!” 裘靖拧眉,就听身后传来顾泠的声音,“让原野留下。” 裘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原野跟他们关系最浅,顾泠选他定有特殊的考量,便高声说,“好!原野留下,你把其他人都放了!” 谁知贺巍却改变主意,“不行!看样子你们并不在乎原野的性命,换个人!” 岸上的老沐抬起被铁链束缚的双手,冲着裘靖挥舞,表示让他留下。 目前这种胶着的局面,对双方都没好处。想让贺巍把全部人质放了不可能,因为那样根本无法保证后续星落岛的安全。裘靖坚持不妥协的话,贺巍一怒之下可能就要杀人了,只要还剩一个人质,他就仍旧能威胁到裘靖。 “你师父行吗?”裘靖没有回头,问顾泠。人质里面只有一个是顾泠的师父,那就是老沐。 “也可以。”顾泠回答。 裘靖感觉怪怪的,不过此刻没工夫想太多,既然顾泠说行,他便高声说,“那就留下顾泠的师父沐前辈!立刻把其他人放了!” 贺巍便找来一艘船,让老白、岑蔓、原瑛姐弟都上去,然后派了一个人驾船,朝着裘靖这边送过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始终架在老沐脖子上。 距离并不远。 人质始终都被蒙着眼,看他们上了裘靖的船之后,贺巍高声说,“你们立刻滚!否则我就杀了他!” “沐前辈若是出事,我们下次再来就把星落岛夷为平地!撤!”裘靖一声令下,十艘船同时掉转方向,又慢慢汇合,往远离星落岛的方向去了。 岸上的火终于扑灭,贺巍看着弥漫着烟尘的树林,气得七窍生烟,摘掉老沐嘴里塞的布,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老沐却笑了,“姓贺的,以后你还睡得着吗?”他本就是来救人的,如今自己留下也没什么,只剩一个人质,贺巍更不可能杀了他。而老沐相信,顾泠一定会来救他的,不着急。这一次,他们已经赢了。 就在贺巍带着老沐回去的时候,裘靖发现顾泠不见了,船舱里有一封顾泠留给他的信,里面只有一句话,“你们先走,我去救师父。” 裘靖脸色一黑,顾泠到底还是选择了暗中潜入星落岛。不过好在现在已经知道岛上有地雷阵,顾泠可以想办法避开。 岑蔓除了瘦了点,也没受伤,她说上岛被抓之后一直被关着,离开时还被蒙着眼,对星落岛并没有多少了解。而让裘靖意外的是,除了岑蔓之外,老白和原瑛姐弟,人是好好的,但都失忆了,明显是被蓄意清除的记忆。 “那我们要等小顾吗?”岑蔓神色担忧。 裘靖摇头,“不等。我们先回去,我相信他有办法救出沐前辈并且从星落岛脱身。”真心话,虽然他也是真心有点生气顾泠没跟他商量。但转念想想,或许顾泠本来也没决定要不要去,是看事情发展状况临时定的,极有可能是躲在星落岛那艘送人质过来的船下过去了,真没时间跟他商量。 如此,裘靖决定按照顾泠的安排,他们先撤。其他的事,就看顾泠自己的了。 424.营救老沐 空气中弥漫着大火熄灭之后留下的烟尘,灰蒙蒙的,在阳光下飘舞纷飞。 一群人正在抢修被炸毁的码头,并找回漂走的船只。 面色铁青的贺巍重新出现在岸边,身旁跟着他的一个儿子和两个孙子。 “大长老,沿岸一圈,林子外围,都有炸药。”一个老头前来汇报,额头上一圈细密的汗珠,不只是因为奔跑,还因为后怕,他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找到的炸药都已经收到一处了。” 贺巍面色铁青,“再重新搜查一遍,不要有遗漏!小心禁地!”林子里有很多“禁地”,附近的树上都做了标记,自己人虽然知道,但也得仔细观察才能避开。他们平时都不往林子里去,怕一个不小心踩了雷。 贺巍的长子贺筠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说,“爹,我们还有个重要人质,那伙人不会再来的。倒是盛越那贱人,会不会真的已经被顾泠给……” 看到贺筠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贺巍凝眸望向裘靖离开的方向,“你觉得盛越被顾泠杀了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贺巍的长孙贺鹏冷笑,“那个贱人,惯会讨好主子,一直以来都在跟爷爷争这岛上第二把交椅,死在外面再好不过!” 贺巍却摇头,低声说,“你们都太短视了。我们要做的事,一件没成,不论怎么说,盛越是星落岛的人,他可以死,但这个时候死,对我们没有好处。我还是希望他能把顾泠抓回来,很多事情,就都不成问题了。” 贺鹏皱眉,“爷爷言之有理。但听那个裘靖的意思,盛越真把顾泠带走了,他要没事,早该回来了!除非他故意不回来,别有居心!我一直都觉得姓盛的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贺筠表示认同他儿子的看法。 贺巍长叹一声,“别说这些了,猜来猜去也没什么用。先稳住岛上,做好防御,看好那个姓沐的。” 贺鹏轻哼,“爷爷放心吧。那伙人也就敢在岛外叫嚣,最后还不是留下一个人就跑了。他们是不敢再登岛的,明知道有来无回!” “不要掉以轻心!”贺巍拧眉。 “是。”他身旁的儿孙异口同声。但看他那两个孙子的神情,显然觉得危机已经过去,贺巍太紧张了。 走着走着到了码头旁边,贺鹏又提起闵柔,“都怪表妹,坏了大事!是不是派人去把她处理掉?否则真是难消心头之恨!” 贺巍面色一沉,怒斥道,“胡说什么?她定是被苏凉和顾泠用什么阴邪手段控制了心智,否则怎么可能做出对星落岛不利的事?” 贺筠发现正在修码头的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神情有异,狠狠地瞪了贺鹏一眼,拔高声音说,“苏凉最擅长蛊惑人心,柔儿说不定已经被她利用完给害了,你还说这话,不是让你祖父更伤心吗?当初可是主子让柔儿和你姑姑到乾国京城去做内应的,我们都不赞成,但只能听主子的安排。” 贺鹏对上贺巍冰冷的目光,反应过来,默默闭嘴,带着他的弟弟加入到搜寻炸药的队伍之中去了。 其实贺家人都很清楚,就是闵柔把星落岛的位置给出卖了。因为在老沐和岑蔓找到星落岛之后,当初送闵柔一家离开星落岛的那个老者想起闵柔似乎接触过他的海图。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贺家人恨不得亲手把闵柔给掐死,包括贺巍在内。因为只要星落岛的位置不暴露,他们就可以一直隐在暗处,占据主动地位。一旦暴露,就是今日发生这种事,且今日只是开始。如老沐所言,贺巍接下来怕是很难安眠了。 但贺巍是坚决不能承认“他的外孙女出卖了星落岛”这件事的。因为这对于他在岛上的威信是个严重的打击,尤其经过今日这等被人打上门威胁的憋屈之事,且己方死了人,星落岛上的人都是一肚子怒火和怨气无处发泄,本来可能没多少人去思考老沐和岑蔓怎么找来的,裘靖怎么带兵找到星落岛的,但不是没人知道闵柔投敌这件事。 贺巍只能坚称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是被墨岩派出去到乾国京城当内应的,不是他安排的,甚至他是反对的,因为那样很危险。而他一口咬定,贺芊芊和闵柔都落入了苏凉手中,生死未卜,就算她们泄露了星落岛上的消息,那也定是被苏凉用邪术控制了心智,绝非自愿。 但显然,贺巍的孙子贺鹏脑子有点残,居然没忍住当众骂起闵柔来。却忘了,闵柔是他们贺家的人。 贺巍巡视了一圈,又做了部署,安排了八个小队,分成两组,接下来不管白天黑夜,岸上都要有人巡逻,一旦发现任何船只靠近,立刻发出信号禀报。 岛上另外一个长老提出疑问,“假如我们没了那个姓沐的人质,那伙人再来,便能肆无忌惮地炸岛了。我们如何抵挡?” 贺巍拧眉,“只要能提前发现,就可以在他们攻击岛上之前,先炸了他们的船!或是我们安排人驾船前去应战!” “但我们现在能用的人……”那个长老深深叹气,“越来越少了啊。对方可是有整个陆地上的兵力,这次只来五百,下次五千五万五十万都能有。” 本来听了贺巍的话觉得问题不大的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危机感越发严重了。他们单个人武功再高,又如何能抵挡千军包围,万箭齐发?他们有炸药,对方有更多。难道就要靠着一个人质来保证星落岛接下来的安全吗? 有人提起盛越来,“盛公子要是在就好了,主子说他是岛上最有智谋的人。”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岛上人算不上多,但也是个小社会,且是常年封闭的,自然是有团体的。贺家多年来深受墨岩宠信,贺巍在岛上是绝对的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根基深追随者也多。盛越出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他虽然年轻,但武功极高,头脑精明,墨岩越发信任他,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也有不少看不惯贺家在岛上作威作福的人开始背地里跟盛越成为一派。 贺巍深深叹了一口气,“老夫也很担心盛越,真怕如裘靖所言,他抓了顾泠,回来途中却出了意外。那对星落岛而言,是极为严重的损失。” 这话一出,本来追随盛越的人心中都泛起嘀咕:万一,盛越真死在外面了,他们再跟贺巍作对,可就不明智了。于是这伙人便越发沉默了,哪怕有意见也斟酌再三不敢轻易说。 有人问起墨岩何时出关,贺巍说他也不知道。这些年墨岩总会时常闭关,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个月,中间除了伺候他的一个下人之外,谁也不见。 暮色降临,裘靖一行已经离开星落岛很远了,正在加速往回赶。有人发现船上少了一个人,问起来,裘靖只说“齐峻”去做别的事了。 此时,顾泠正躲在星落岛上城主府中花园的假山里小憩,周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最大的敌人已经暗中潜入了岛上。 得益于盛越没回来,他带出去的属下都被顾泠处理掉了,自然也没有他的消息传回来,白天裘靖跟贺巍关于盛越跟顾泠的对话,导致星落岛上的人纷纷怀疑盛越出了事,很多人甚至觉得他回不来了。而如此,也给了他们一个下意识的印象:顾泠被盛越抓了,裘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那就必然不可能在这次进攻星落岛的队伍里。 否则,顾泠为何不出现,让裘靖出面主持大局呢? 这是个好问题,但包括贺巍在内,星落岛上的人都没想到这一层。否则他们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裘靖那么爽快地把顾泠的师父留下当最后一个人质,难道是真的不想救走所有人吗?难道就没人管这最后一个人质了吗? 当然是有的。顾泠当时潜入水中,就藏在星落岛运送人质后返回的船底下,顺利地在所有人的眼皮子靠近星落岛,神不知鬼不觉。距离贺巍最近的时候,不过三米远,贺巍在岸上,他在水中。 等贺巍带着最后一个人质老沐离开岸边回城主府的时候,顾泠已经从另外一个隐蔽的位置上了岸,穿过树林,也靠近了城主府。 地雷阵对于毫不知情的人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明知有地雷的情况下想避开,有个很简单的办法,不从地面走就好。这对顾泠来说很简单。而他虽然第一次来,但有闵柔提供的详细信息,他基本了解岛上各处建筑的方位分布。 且因为暗自行动,顾泠甚至比贺巍一行更早了半刻抵达城主府。 而那个时候,贺巍以及星落岛上其他的人都是满心愤怒,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念头想过会有敌人上了岛,更不可能想到顾泠来了。毕竟,他们的地雷阵还在,至于今日地雷阵已经暴露在敌人面前这件事,他们还没来得及考虑到。且就算想到,也会认为这对敌人是一种威慑,更不会有人贸然闯入。 因此,贺巍亲手拖着老沐,再次把他关回某个防守严密的地牢的过程,顾泠就在安全距离之外远远看着。确定了老沐被关的位置之后,顾泠就离开了。 岛上高手很多,顾泠行事非常小心,他本想到闵柔说的那个禁地去一探究竟,可惜,那禁地防守很严密,根本没有突破口,他就远远避开了。 顾泠的首要目的还是救人。只要能把老沐安全带走,下一次就能真正带兵夷平星落岛,不必有所顾忌了。 于是,顾泠白天并没有在城主府到处查探,而是选了个隐蔽的位置休息,等待晚上行动。只剩下一个人质,看守老沐的人一定不少,一个不小心,对方先反应过来,拿老沐的性命威胁他现身,那就糟糕了。 因此,顾泠休息的时候便在谋划一个万全之策。 湿透的衣服早已干了。顾泠透过假山的缝隙,看着夜空中灿烂的繁星。其实他怀疑盛越去了京城,白天的时候想过是否先救出一部分人,立刻赶回家去。但最终理智让他选择留下,做完该做的事。因为他此时插了翅膀也不可能立刻回到家,若家里会出事,他现在回去也晚了。一切的根源就在星落岛,他解决掉这边的麻烦,接下来对上盛越,或许会有更大的主动权。 子时将至,周围只有夜风的声音和虫鸣鸟叫。 顾泠如一道墨羽,从假山之中出来,按照白天查探过的路线,避开城主府中的眼线,很快离开了。 白天来的时候,顾泠从树上穿过密林,就已发现了林中埋地雷的地方的标记。这是必然会有的,只要用心找就能看到,否则把地雷埋下没有记号,早晚炸到自己人。 顾泠选了一处,隔着一段距离,扔了几块石头过去。 一声爆炸,让今夜第一次在岸上巡逻的人都僵了一下,立刻发出有敌入侵的信号。 很快,第二声爆炸在另外一个方向响起。 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一声一声都让巡逻的人心悸,很快贺巍便召集了岛上的高手。 “肯定是来救那个姓沐的人!”二长老狠狠拧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了!” 有个原本追随盛越的年轻人神色一动,嘀咕了一句,“不对啊……白天他们应该发现林子里有我们埋的地雷了吧,怎么还敢贸然上岛……” 但这人站在后面,且同时有别人在发表意见,他的声音只有身旁的人听到了,却也没听清,拍了他一下,提醒他闭嘴,不要乱说话惹贺巍不快。盛越不在,贺家人本就看不惯他们。 “大长老,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我们是否出去迎战?”一个人问。 贺巍凝眸,“守着城主府,不出去。” “爷爷,万一他们有人穿过林子,往城主府扔炸药呢?”贺鹏问。 “他们是冲着人质来的,把人质抓过来捏在我们手中,看他们谁敢轻举妄动!到时候不管来的是谁,来多少人,为了人质活命,都得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贺筠冷声说,很多人出言表示附和。 议事厅外传来禀报声,巡逻的人都跑回来了。谁也不想留在岸上守着,真有敌人来,第一个就会拿他们开刀。 贺巍听着周围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赶紧把人质抓过来。不清楚敌人的情况,人质就是他们最好的盾牌。 “有那么多人上岛,怎么可能没有船,他们在巡逻难道都没看到吗……”觉得事情不对劲那个年轻人小声嘀咕着,到底没忍住,想到前面劝贺巍,却被他的同伴拽走了。 “你疯了?不知道贺鹏正准备找我们麻烦?盛公子没回来,我们还是小心点。” “我只是觉得有点蹊跷。”那人皱眉,没看到船也有可能,毕竟巡逻的人不多,但爆炸声怎么是隔一会儿响一次,而且间隔时间差不多?但想想,虽然太巧了,但也不是没可能。他一时也没想清楚,最后还是在同伴劝说下默默闭嘴了。 看守地牢的高手接到命令,立刻把人质带到议事厅去。 老沐正在睡觉,突然被拽起来,还有点迷糊,“去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他。他被两个人架着往外走,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出了地牢,老沐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他已经清醒了。居然没被蒙眼堵嘴,看来事情很紧急?难道是他徒弟来救他了? 就在老沐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听到身旁传来很细微的怪异声音,架着他的两个人只隔了很短的时间相继倒地。 老沐差点站不稳,低头就见那两人眉心都出现了一个血洞,当即眸光大亮:一定是他徒弟来了! “有刺……”不远处的一个人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也瞬间毙命倒地。 老沐都没看出顾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开的冷枪,肯定是在移动,且开第一枪之前就算好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给这些人反应的时间,而夜色对他又是极好的掩护。钉枪就是最好的暗杀武器,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相继倒地这些都是很强的高手,但他们一来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潜入城主府,二来更不知道他们早已是顾泠周密计划之中注定要死的炮灰。 城主府中除了地牢这边之外的高手都被召集去了议事厅,所以当顾泠躲在暗处,算好时机,精准地放倒老沐身边的人时,迅速现身,叫了一声“师父”后,已拔出的寒月剑举了起来,剑光照亮了老沐激动的脸。 老沐瞬间会意,把他被铁链束缚着的双脚叉开,双手举起。 寒月剑劈了两次,老沐四肢重获自由,顾泠收剑的同时给他口中塞了几颗药。不知道老沐有没有中毒,中的什么毒,但左不过就是软筋散或封住内力的,顾泠直接把可能有用的解药一股脑给他吃了。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等不远处出现的一个人发现不对,高喊起来的时候,顾泠已经背起老沐,冲进了林木繁茂的花园里。 花园里白天也没什么人看守,顾泠对里面已颇为熟悉,背了老沐一段,等离开花园的时候老沐感觉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让顾泠把他放下。而老沐武功不如老白和裘琮,但轻功相当厉害。 等贺巍和星落岛上其他高手正在等着老沐被带过来,然后挟持老沐去跟上岛的敌人对峙的时候,就接到一个噩耗:人质刚出地牢,就被劫走了! 而另外一边,在地雷爆炸了几次之后,却连个闯入岛上的人影都没看到。 那个始终觉得蹊跷的年轻人面色一震,脱口而出,“声东击西!” 贺巍面色仿若雷劈,暴怒而起,“中计了!快追!” 425.苏凉的疑心 因为大部分高手都被贺巍召集到了议事厅,顾泠带着老沐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城主府,没多久就进入了树林之中。 顾泠在林中腾跃,从一棵树上到另外一棵树,老沐紧随其后,两人始终都没有落地,但速度极快。且这条路是顾泠夜里出去引爆地雷的时候探过的,与白天被炸毁的码头在相反的方向,这边也有一个码头,但小一点。 出了幽暗的密林,前方便是星辰大海,美丽而神秘,豁然开朗。 老沐心情好得不得了,觉得又得意又刺激,被抓之后的憋闷一下子烟消云散。 两人直奔小码头而去,码头边停着四艘小船。其实这个位置之前是有人在巡逻的,但在顾泠引爆地雷之后,巡逻的人全都回城主府去了,生怕自己成为第一波被宰的人。 顾泠解开最外侧的一艘小船跳上去,小船往外漂,老沐稳稳地落在了他身旁,「走!」 小船如利箭般劈开海浪,驶向远方。在夜色下显得很小,且越来越小。 而他们在星落岛引发的「地震」和怒火,已经到了顶点。 当贺巍带着人追到大码头,天茫茫,海茫茫,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他们唯一剩下的最重要的人质丢了,却连敌人是谁,有几个人,到底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这对于多年来隐居在星落岛,自认为身处世外桃源,不是他们不想出去,而是他们选择不出去,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搅动天下风云的这些傲慢的高手们来说,今日从白天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奇耻大辱! 如果说白天的事完全是意外,无从准备,只能被动应付的话,今夜的事,他们之中不是没有人察觉蹊跷之处。 但因为岛上的派系斗争,导致少数的聪明人没敢多嘴,只能跟随群体意志。 在出事后,就更不敢多嘴说自己早发现不对劲这种话,那更是自寻死路。 但不在贺巍面前说,私下还是忍不住要说的。 「我怀疑,来的就是那个顾泠。」那个年轻人名叫封铭,算得上是盛越的心腹。只是从外人角度看,他跟盛越走得最近。但其实封铭自认为并不了解盛越。 之前阻止封铭提醒贺巍的人名叫朱赞,此时当然也意识到封铭是对的,连声叹气,「当时就算你说了,贺家人也不会听你的。况且,你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蹊跷。今夜来的人实在太厉害了,居然在岛上如入无人之境,看到的人都被解决了。你说是顾泠,真有可能。要是还有别人也能做到,那就太可怕了。不过,你该不会以为今夜这些……都是顾泠一个人干的吧?」 封铭压低声音,「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想想,他们在巡逻,但没人看到有船来,说不定白天对峙的时候顾泠就暗中潜入岛上了。」 朱赞神色一惊,「不可能吧?大白天的,他怎么躲开我们的视线?」 封铭当时就在岸边,突然心中一动,「送人质的船!他躲在水里,从那艘船下面过来,我们根本看不见,也想不到。而且他白天肯定到林子里查探过,不然怎么能在夜里引爆我们埋的炸药,绝对是早就算准的位置。隔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距离爆炸一次,正说明就是他一个人干的,他故意用这种手段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来了很多敌人,且是从不同方向上岛的,便会如临大敌,乱了阵脚!一定是这样!」 朱赞拧眉,「这都是你自己想象的,我还是觉得顾泠再厉害也做不到,他肯定有帮手。至少得有两个人,一个人吸引我们注意力,一个去救人吧?」 封铭眸光幽深,缓缓摇头,「未必需要两个人。只要他计划周密,跑得够快,且算准了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一个人就能做到。假如真是白天在我们眼皮底下潜入岛上的,那就肯定是一个人,两个人躲在船下,目标就有点大了。」 「这……」朱赞抿了一下嘴唇,「要真是你猜的这样,那个顾泠也太强了。这等心智和魄力,绝对不在盛公子之下!不对,假如是顾泠,他没被抓,那盛公子到底去哪儿了?既然他们是一起来的,裘靖白天为什么要说顾泠被盛公子抓走了?」 「当然也是为了误导我们。」封铭眸光微黯,「恐怕,盛公子真的凶多吉少了,他们早知道盛公子没回来,且没办法传消息回来,故意提起,让我们以为顾泠肯定没来。」 「完了完了。」朱赞攥紧了手,「盛公子要真回不来,咱俩在岛上可混不下去了。」他们并不是像贺鹏那样出生在星落岛,有家族做靠山,他们都是少年时被「招揽」过来的。 「先别急,说不定我猜错了,盛公子没事。我们先稳住,别招惹贺家人。」封铭此时很冷静。但除了盛越是死是活这一点之外,其他的事,他都觉得应该就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按照安排赶到了小码头,封铭一眼看出少了一艘船,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来人根本没有船,才需要用岛上的船离开。 封铭立刻去找贺巍禀报了他的发现,且恭敬地说了他的推测:是顾泠,一个人,白天躲在船下过来的。 贺巍很想反驳,但他知道,封铭猜到的大概就是事实了。他们整个岛上这么多高手,被顾泠独自一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自认为可怕的地雷阵防御,却反被顾泠利用来完成计划。 贺巍想派人去追,可发现船丢了一个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连往哪个方向追都不知道。 贺筠突然开口,「他们是跑了,但没有吃的!想从这里回到内陆,少说得十天半月,铁打的人不吃饭也会饿死!」 封铭心想,以顾泠的心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 果然,没多久就有下人禀报,城主府大厨房丢了不少食物,甚至,还丢了一口锅和两副碗筷…… 两副碗筷……不用再怀疑,救走老沐的就只有一个人。 搜查的人终于有了发现:城主府花园的假山内侧被人刻了四个字「到此一游」。 没说是谁,但都知道是谁。 「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岛上的位置暴露了,不然哪有这样的事?」开口的是另外一位长老,平素跟贺巍不太对付,语气很是不忿。 这话一出,很多人心里都泛起嘀咕:迄今为止出岛没回来的人,可都是为了他们的大业牺牲了,只除了贺巍的女儿外孙女。 有人提出发生这么大的事,必须要禀报岛主墨岩,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如今我们没了人质,顾泠下次再来,说不定就带兵围剿星落岛了!」 「再不通知岛主快想想办法,星落岛不定哪天就没了。」一个长老铁青着脸说。 贺巍知道,墨岩闭关,盛越不在,岛上他说了算,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定然会有人认为是他无能,再加上还有闵柔出卖星落岛位置的事,必须得叫墨岩出关了。如今岛上人心惶惶,已经不是他说些欲盖弥彰的话能解决的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贺巍终于在禁地之中见到了墨岩。 墨岩气色尚可,见到贺巍便说,「昨夜的动静,我都听到了。」 贺巍愣了一下,墨岩都知道,为何不早点出去? 墨岩看出贺巍在想什么,面色陡然一寒,「只是我没想到,你们那么多人,竟如此愚蠢无能!」 贺巍神色一僵,垂了头去,「主子,盛越还没回来,我以为他已经抓到了顾泠,所以才没料到……」 「没料到顾泠会来,还是没料到顾泠敢来?」墨岩冷声反问,「我早说过,对待顾泠,一定要万分小心!你先前在他手中吃的亏还不够吗?」 贺巍深深叹气,「恐怕那顾泠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担心,盛越怕是已经遭了他毒手。」 墨岩凝眸,「盛越没那么弱。没消息,就再等等。」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盛越在哪里,顾泠说不定会再杀过来,到时候我们手中没有人质……」贺巍脸色难看。 「没有人质是问题吗?」墨岩反问。 贺巍皱眉,「主子的意思是……」 「没有人质,就再去抓。到南山城去,抓百十个平民百姓过来,你看顾泠敢不敢再带兵来攻?」墨岩冷哼。 贺巍立刻点头,「主子英明!我这就去安排!」 贺巍离开后,墨岩身边的老奴叹了一口气,「盛公子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墨岩眸光冰寒,「让总跟在盛越后面的那两个小子今夜就出发,前去打听盛越的下落。」 老奴皱眉,「这,可不好打听啊!」 墨岩冷哼,「盛越出去,要做两件事,抓顾泠看来是失败了,另外一件事,未必会失败。交代那个叫封铭的,上岸之后先去确认苏凉是否出事。只要苏凉有事,就代表盛越没事!」 被墨岩选中出岛办事的正是封铭和朱赞。他们很快就领命出发了,到海上之后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此时离开星落岛是好事,不然总担心被贺家人针对。当然了,他们并没有背叛星落岛的心思,牢记墨岩给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往南山城的方向赶去了。 贺巍次日才知道墨岩派了盛越的两个追随者出去办事,料想是去打听盛越的消息,也没多问。 …… 裘靖一行,以及顾泠和老沐此时都还在海上。 老沐发现顾泠不只从星落岛上偷了干粮,甚至还有一口锅,当时就笑了,「你这小子!是要给为师炖肉吃吗?」 顾泠摇头,「先吃干粮,若是不够,再打鸟捕鱼。」到时候总不能生吃,有口锅方便一点。 「我们要是能追上小裘,就让他带兵折回去打星落岛!」老沐说。 顾泠再次摇头,「先回去再说。」再打星落岛,岛上的人都有所防备了,火攻这种手段只能用来威慑,真要烧星落岛,岛上那些高手是绝对有实力逃出去的,到时候打起来,恐怕会演变成互扔炸药。他们带去的兵越多,就可能伤亡越重。 不过还是有希望能再次威慑到星落岛,因为岛上的禁地定然是墨岩的宝贝,所以他才一直守着,且不能让星落岛被毁了。但只是威慑,达不到想要的目的。 假如要再去,十之八九墨岩会现身,顾泠肯定要亲自去,不能让裘靖或其他朋友前去冒险。但他现在心系家中,怀疑盛越去了京城,想早点赶回去。 老沐一听顾泠说盛越可能去了京城,脸色骤变,「快!快走!」 …… 曾经的乾国京城,如今已是整个天下的政治中心,比起以往更加热闹繁华,城门口的盘查也比以前更加严格。 两个和尚背着包袱排队进城,也被要求打开包袱查看。 走在后面的年轻和尚二十左右的年纪,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过路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林博竣正好打马出城,看到小和尚,笑着唤了一声,「澄云!」 澄云看到林博竣,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林施主,又见面了。」 「前几日小凉还提起你呢,你可一定要去见见她!」林博竣朗声说。 澄云微笑,「小僧会去拜会苏施主的。」 林博竣出城去了,守卫很快给两个和尚放行了。 「师叔,我想先到苏府去一趟,再回护国寺可以吗?」澄云问。 年长的和尚正是澄云那位常在外面游历的师叔普诚,容貌也不俗,闻言点头,「去吧去吧,你不是早就想来京城找朋友了。改日我可要见见你那位姓苏的友人,关于她的传言很多,像是有三头六臂一般。」 澄云摇头,「师叔说笑了。」 普诚摸了一下澄云的光头,「你师叔我就是在说笑。快去吧。」 澄云愣了一下,普诚已经笑着走到了前面去。虽然是光头僧袍,但他脚步迈得很大,随性自然,是平安寺里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澄云收回视线,摸了一下包袱里的东西,便朝着苏府的方向去了。 苏凉正在教两个徒弟如何包扎伤口,突然听忍冬在外面说澄云来了,有些意外。 正儿眸光一亮,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去,「澄云叔叔!」 姬小树不知道澄云是谁,但也跟正儿一样跑出去,抱住了澄云的另外一条腿。 澄云还记得正儿,不过不认识姬小树,对于两个孩子的热情已经不像最初认识正儿时那么拘谨了。 「澄云,你可来了,我以为你潜心佛法,把我们都给忘了。」苏凉笑着走过来。 澄云双手合十,「苏施主,小僧是随师叔前来京城拜会普慧师伯的。」 姬小树跟澄云聊了几句,对他很是好奇。不过姬小树天马行空的问题澄云总是很难回答,譬如「你难道没有踩死过蚂蚁吗」这种。 苏凉打发两个孩子出去玩儿,她给澄云沏了清茶,又问他饿不饿。 澄云摇头,「小僧不饿。」说着解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个木盒子出来递给苏凉,「这是小僧给顾小施主的礼物。」 苏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顾小施主」说的是她家顾小暖。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就十分不凡。 「多谢。她这会儿在外面玩儿,稍后过来让你抱抱。」苏凉笑着说。 澄云问起顾泠,苏凉说他外出办事不在家,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你的武功是你师叔教的?他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苏凉问。 澄云说他师叔是半路出家的,武功是出家之前就会的。 「对了,燕十八也在我家。」苏凉说,「你要见见她吗?」 澄云连忙摆手,「不,还是不见了。时辰不早了,小僧该回护国寺去了。」说着就要走,生怕苏凉把燕十八叫过来。 苏凉轻笑,「怕什么,我没想过要撮合你们,而且她先前受重伤失忆,早已不记得你了。正因如此我才想让你见见她,看她会不会失忆了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澄云一脸无语,「苏施主快别开玩笑了。」 苏凉正色道,「方才确实是开玩笑,你别介意。不过我说的也是真的,我正在想办法帮她恢复记忆,想看看她失忆之后的喜好是不是也都变了。请你帮个忙。」 澄云觉得怪怪的,苏凉已叫来忍冬,让她把燕十八请过来,只说有个老朋友来了。 澄云问他能不能先走,苏凉拒绝,「你送了顾小暖礼物,都还没见到她,急什么?」 澄云倒是真想见见顾小暖,但也是真不想见燕十八。但苏凉的要求,他向来很难拒绝,且苏凉都说了是请他帮忙。 燕十八很快就过来了。她身体恢复了不少,不用再坐轮椅了,虽然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已行动自如。 进门后,苏凉微笑着让她坐下,然后指着澄云问她,「这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你原来很熟悉的。」 燕十八蹙眉看着澄云,「你们说我原来是个杀手,为什么会跟一个和尚是朋友?」 「说来话长。」苏凉说,「你不觉得这个和尚长得很漂亮吗?」 澄云:……顾小暖怎么还不回来,他见过孩子之后立刻就走。 燕十八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澄云莫名松了一口气,是的,他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的和尚,别再盯着他了…… 门口传来裘琮哄顾小暖的声音,苏凉看向澄云,「你可以撤了。」 澄云如蒙大赦,「苏施主,燕施主,小僧告辞了。」话落拎起包袱就往门口走去。 到门外,看到顾小暖,澄云脸上露出笑容来,「顾小施主长得真像顾施主。」 顾小暖对澄云的光头很有兴趣,伸着小手让他抱。 房间里,燕十八又问了一遍,她为何会跟澄云是朋友,眸光平静无波。 苏凉只说因为澄云救过她的命,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忍冬进来告诉苏凉澄云已经走了,苏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燕十八的背影,点头表示知道了。 「燕姑娘对澄云和尚也完全没有感觉吗?」忍冬问。 苏凉点头,「完全没有。你说得没错,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但,蔺珊就只是没了记忆,蔺伯母说她的习惯和喜好都跟从前没什么差别,我问袁沛,他也说蔺屾除了忘记以前的事之外,性子跟原来一模一样,以前怕的东西现在还是怕,以前喜欢的东西如今依旧喜欢。蔺珊是被下了药,燕十八是因伤失忆还是被下药失忆无法确定。我起初觉得她没了记忆,性情大变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最近接触得多了,我越来越觉得,她根本就不是燕十八。」 忍冬神色一变,「主子的意思……她是有人假冒的?」 「但那张脸,不是假的。肯定哪里有问题。」苏凉若有所思,「她可是从盛越手里出来的……以防万一,我今日再给她加一种药,让她保持在虚弱无力的状态。你盯着她,有什么不对立刻告诉我。」 为您提供大神三木游游的《医妻三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25.苏凉的疑心免费阅读. 426.澄云的师叔 澄云送给顾小暖的玉佩,苏凉当天就给她戴上了。顾小暖初时不太习惯,总想拽下来,被两个哥哥手中的玩具吸引了注意力,没多久便把玉佩给忘了。 晚饭时燕十八没来圆明阁,是忍冬给她端到房里,陪她一起吃的。 晚饭后,苏凉仍在继续研究怎么给蔺珊恢复记忆。因为她手中有导致蔺珊失忆的药物,针对此药入手,目标更明确一些。 忍冬上楼来,就听见三个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裘琮乐呵呵的笑声。她轻轻敲了一下苏凉的房门,听见苏凉的声音,便进去了。 「主子。」忍冬走到苏凉身旁才开口,「燕姑娘问为何药的味道变了,喝完她觉得浑身乏力。属下说是忘了告诉她今日换药了,乏力只是暂时的,更有助于尽快恢复。」 「嗯。」苏凉没有抬头,「你回去若她还没睡,告诉她,我明日带孩子们到护国寺游玩,问她去不去。」 忍冬点头,「是。」话落就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说跟燕十八说过了,她表示想出去走走,明日一起去护国寺。 又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苏凉临睡前在想顾泠此时会在什么地方,算算时间的话前几日就到星落岛了,顺利的话应该救人成功,正在回来的路上。 苏凉看着身旁女儿那张酷似顾泠的小脸儿,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分,她放松下来,对顾泠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起,久久无法消歇。 翌日一早,苏凉才告诉孩子们今日要去护国寺。 正儿和姬小树都欢呼起来。他们最喜欢到外面玩儿了,但因为顾泠不在家,苏凉很少带他们出去。 吃过早饭,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府里的人都要去。 正儿和姬小树坚持要骑着他们的小马去。两人各有一匹马,都是端木忱送的,正儿给他的马起名叫追风,姬小树给他的马起名叫闪电。两人的马术是苏凉教的。 为了保护两个小家伙,裘琮也骑了马,就跟在旁边。 苏凉跟燕十八坐了一辆车,顾小暖在南宫倩的车里。 燕十八的脸色比起昨日差一些,她靠在车壁上,看向苏凉,「新换的药让我很不舒服,能用原来的药吗?不喝药也行,我觉得慢慢就会好了。」 苏凉微微蹙眉,拉过燕十八的手给她号脉,「你觉得不舒服只是暂时的,新药要有一段时间的适应,过些天就没有这些不良反应了。原来的药对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你觉得好多了只是表象,你内伤很重,尚未恢复到能不用药自愈的程度。听我的,我是大夫。」 燕十八神色无奈,「好吧,那就听你的,凉妹妹。」 苏凉愣了一下。这是她与燕十八再见之后,燕十八头一次叫她「凉妹妹」。 不过此时燕十八已闭上眼睛在休息,苏凉看不到她的神情。至于语气,跟从前并没有相似之处。 曾经燕十八特别喜欢叫苏凉,有时候跟叫魂儿一样没完没了,让苏凉很烦。而燕十八每次叫苏凉的时候声调都故意拔高,带着三分笑意五分戏谑还有几分的漫不经心。要让外人听,可能会觉得很亲昵很宠溺,但苏凉知道,在燕十八叫过她那么多次「凉妹妹」之中,绝对有超过一半都没什么真心,只是想逗她玩儿,看她的反应,有时候就是故意烦她。 苏凉并没有跟如今的燕十八提过她们原先的称呼,一时间,这三个字又让苏凉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疑心太重,或许燕十八只是因为身体遭受重创,精神不济,所以才没有原来那般嚣张又放肆的影子。 窗外孩子们的声音打断了苏凉的思绪,她掀开车帘,就听姬小树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娘」,然后递过来一根糖葫芦,是他刚从街边买的。 苏凉笑着说,「你师父喜欢吃这个,我不是很喜欢,你吃吧。」 「师父今年才四岁吧!」姬小树笑嘻嘻地吐槽了一下顾泠,咬了一颗糖葫芦,然后举着去喂裘琮。 裘琮哈哈大笑,「我可不爱吃这个,太酸了。」 「师娘,妹妹能吃吗?」姬小树问。 苏凉摇头,「不要给她,你们吃吧。」 但姬小树还是偷偷钻进马车,喂顾小暖吃了半颗,贴心地弄掉外面硬硬的糖壳,只让顾小暖吃里面的山楂。被酸到的顾小暖刚入口就吐了出来,正好吐到了姬小树脸上。 南宫倩哭笑不得地给姬小树擦脸,姬小树叹了一口气,「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我不想吃了就给他吃。」 顾小暖仿佛听懂了姬小树的话,抬起小手拍了他一下。 姬小树轻咳,「妹妹,我可不是不想吃了才给你吃的,是觉得你会喜欢,真心想让你尝尝,不要误会。」 马车到山脚停了下来,苏凉听到正儿在喊年叔叔,掀开车帘就见年锦成揽着言雨过来了。 「早知道你们今日也来,我们就先到你那儿去一起出发。」言雨看到苏凉很惊喜。她怀着身孕,年锦成太紧张,总盯着她,言雨今日临时起意想出来走走。 苏凉扶着燕十八下了马车,问她能不能自己走。 燕十八的视线从年锦成身上掠过,看向前方蜿蜒上山的台阶,「我试试吧。没力气再说。」 「燕姑娘走不动我背她。」忍冬开口。 「嗯。」苏凉把燕十八交给忍冬,她转身扶了言雨。 言雨笑着拉住苏凉的手,「不用扶,我身体好着呢,走吧。」 正儿和姬小树又开始了幼稚的比赛,看谁先跑到护国寺,输了的青蛙跳下山。 年锦成让顾小暖坐在他肩膀上,跟在苏凉和言雨后面。裘琮陪着南宫倩走在最后。 等苏凉到护国寺门口的时候,就见正儿和姬小树从一棵大树后面冲出来,一人拉了她一只手。 「师娘快猜猜我们谁赢了!」姬小树一脸开心。正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我猜……」苏凉轻笑,「平手?」 正儿瞬间笑了,姬小树竖起大拇指,「师娘好厉害!这都能猜到!」他们为了不输掉比赛青蛙跳下山都很拼,最终谁也没能赢。 「找你们澄云叔叔去吧。」苏凉话落,正儿和姬小树就冲进了护国寺。 上山的后半程,燕十八是被忍冬背上来的,两人最后到。 苏凉等到燕十八到了才一起进寺里,言雨说她要去上香祈福,苏凉扶着燕十八说她们也去。 「你先前遭了大难,今日既然来了,也去上柱香吧。」苏凉对燕十八说。 燕十八微微点头,「好。」 等苏凉扶着燕十八,跟言雨一起上完香,拜完菩萨出来,就见忍冬手中拿着几块系着红绳子的木牌跑过来,「主子,我们来了那么多回,都没往许愿树上挂过牌子。这次挂一个吧。」 苏凉前世去过的每个寺庙都有个挂满了红牌子或是红带子的许愿树。护国寺也一直都有,穿过前殿就是。之前苏凉来过很多次,都是直接从树下走过,看别人一脸虔诚地写下心愿,再请寺里的和尚挂在树上。但她跟顾泠都没弄过这个。 苏凉接过来三块,给了言雨一块,又给燕十块,自己留一块,「走吧,我们也过去许愿。」 许愿树旁边摆了一排桌子,上面有笔墨纸砚,供香客往木牌上面写下心愿,不会写字的可以请和尚代写。 苏凉走过去,跟燕十起坐下,她拿起笔,认真地在木牌上写下「平安」二字,又拿起来轻轻吹干墨迹,转头见燕十八没动,便把笔递给她。 燕十八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写什么,没什么好写的。」 苏凉微笑,「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写健康二字,或者写长命百岁也行。」 那边言雨也写好了她的许愿牌,年锦成踮起脚,挂在了她指的树枝上。顾小暖这会儿在裘琮那里,到后山看云去了。 「你帮我写吧,我手没什么力气。」燕十八把笔递回来。 苏凉摇头,「许愿牌要自己亲手写才灵验。你慢慢写,不着急,心诚最重要。」 说着苏凉把她的牌子递给年锦成,让他帮忙挂树上。 年锦成看到「平安」二字,点头说,「阿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苏凉再看向燕十八,就见她神色疲惫地放下木牌,「说实话,我不信这个,真没什么想写的。算了,走吧。」 「来都来了,那我帮你写一个吧。」苏凉说着拿过燕十八的木牌子,在上面认真写下「健康」二字,也让年锦成挂树上了。然后她扶着燕十八,一起往后山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但其实今日来护国寺,以及忍冬拿了许愿牌让她们写,这些都是昨夜苏凉计划好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想看看燕十八的字。 记忆没了,但肌肉记忆不会那么轻易消失。其实之前苏凉就给燕十八准备过一些书和文房四宝,说让她无聊的时候看看书写写字,对恢复记忆有帮助。但燕十八房中的宣纸,始终都是空白的。 然后昨夜苏凉想到了护国寺的许愿树,便有了今日的事。 燕十八的身体状况如何,她到底有多少力气,能不能写字,苏凉很清楚。 当燕十八再三拒绝在许愿牌上写字的时候,苏凉是真的开始怀疑,这人根本不是燕十八了……因为如果是真的燕十八,真的失去失忆,没有拒绝写两个字的理由。 真正的燕十八的确不会相信什么许愿树,但以她的性子,在苏凉把许愿牌递过去的时候就掰成两半扔着玩儿了,而不是在手中拿了那么久,最后才说不信这个。况且,既然不信,为何之前苏凉让她上香的时候没有拒绝? 苏凉在想,或许她要好好考虑一下,她身旁这个人的脸是不是真的了。没有易容,不代表脸一模一样就一定是燕十八。前世有整容,技术高超可以把人整得完全一样。苏凉认为这个世界的人做不到,但万一有心人真找了个跟燕十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万一,她以为做不到,其实有人能做到呢?毕竟还有其他穿越者,且燕十八在来这里之前,就在那伙人手中。 也或许,燕十八失忆后被催眠洗脑了……苏凉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总之,苏凉打算回家之后好好想想,如何进一步确认这个「燕十八」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后山,就见孩子们都在,澄云也被拉过来了,还有他的师叔普诚。 「苏施主,这位是……」澄云给苏凉介绍。 普诚一把推开澄云,笑着跟苏凉打招呼,「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神医吧?久仰久仰。」 苏凉早听澄云说过,他这位师叔不是一般的和尚。寻常和尚也不会常年在外面游历。 普诚的光头也难掩其出众的五官和气质,身材高大清瘦,一身僧袍被他穿得优雅飘逸。想起昨日澄云说普诚是半路出家的,苏凉很好奇这位出家之前是什么身份。 「普诚大师,终于见面了。澄云经常提起你。」苏凉微笑。 普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正儿和姬小树都很喜欢他,顾小暖也愿意让他抱。顾小暖抓着普诚胸前的佛珠不放,普诚就摘下来挂在了顾小暖脖子上。 苏凉要还给普诚,普诚摆摆手,「这佛珠跟了我很多年,走过很多地方,既然跟顾小施主有缘,就送给她吧。这三个孩子,都很有佛缘啊!我想收令爱为徒,不知苏施主意下如何?」 苏凉满头黑线,还没说话,澄云先表示反对,「师叔,顾小施主是女子,这不合适。」 「女子怎么了?我说要收徒,又没说要让她入佛门。不才,我的武功还行,常年在外也有些别的本事,将来可以教给徒儿。这么多年,我才碰上第一个觉得有缘的孩子,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普诚神色认真。 苏凉倒是想过会有高人看上她家闺女想收为徒弟的,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要收顾小暖为徒的居然是个和尚。 澄云蹙眉,「既如此,那不如让小僧收顾小施主为徒吧。小僧跟她也很有缘分,如此不会乱了辈分。到时师叔想教她什么,都可以。」 苏凉轻咳,「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但这件事我没有决定权。孩子她爹不在家,他可能会有意见,行不行,得等他回来才能确定。到时候若是他同意,我们就带女儿再去找……」 普诚一把将澄云拽到了他身后,笑意加深,「当然是找我拜师了。小云你到时候就是小暖暖的师兄。」 澄云:……他不是,他不想,早知道他就第一个提出要收顾小暖为徒了。 苏凉表示没问题,但她说了都不算,一切等顾泠回来再谈。 在护国寺吃了素斋后,一行人便下山回家了。 回去的马车上燕十八睡着了,苏凉静静看着她,打算再给她换一次药,让她尽快好起来,看看她会不会做什么。与此同时,苏凉会给她下一种毒,可以随时被诱发,发作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以防万一。 燕十八发现药的味道又变了,忍冬按照苏凉说的解释,是因她说喝完不舒服,苏凉今日又想了一种改良的新药方,药效一样但不会让身体有不适感。 …… 护国寺。 傍晚时分,澄云来找普诚,他刚跟普慧大师下完棋回来。 「我们明日到苏府去看小暖暖吧。」普诚笑着说。 澄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师叔为什么要出家呢?」 普诚呵呵一笑,「谁定的出家人就非要像你这样呢?」 澄云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师叔这样喜欢自由的随性之人,没必要出家。」 普诚神色有些怅惘,「我曾经有个家,后来没了,就剩我自己,出不出家,都是出家了。」 澄云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普诚正色道,「小云,你是我带去平安寺的,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你还年轻,如果你想还俗的话……」 澄云摇头,「不,我没想过还俗。」 普诚伸手揉了揉澄云的光头,「随你开心吧。」 澄云这才想起来找普诚的目的,「师叔,我们已经拜会过普慧师伯,什么时候回平安寺?」 普诚摇头,「急什么?回去又没什么事,我难得来京城,多住一段日子吧。至少等小暖暖他爹回来,让她拜我为师。」 澄云微微摇头,「师叔,我觉得顾施主可能不会答应。顾小施主要学武功,顾施主就可以教她。顾施主武功很高强。」 普诚笑笑,「你又不是顾泠,你如何知道?」 澄云默默地走了。 深夜时分,普诚刚吹了灯,窗户无风自动,又很快关上,房中多了一道黑影。 普诚眸光微凝,就听来人叫了一声,「父亲。」声音低沉,但很年轻。 普城怔住,沉默良久后才开口,声音很轻,「阿越,你怎么在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三木游游的《医妻三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26.澄云的师叔免费阅读. 427.最后一次 顾泠和老沐在离开星落岛的第五日,追上了裘靖。他们的船小,速度更快,且轮换驾船,中间没有停歇。 裘靖接到禀报有船靠近,还以为是追杀他们的人,下令全部戒备,准备应敌,然后就听到了老沐的声音。 裘靖大喜,高喊了一声,「自己人,别动手!」 他跟岑蔓一起站在船尾,看着小船过来,老沐在冲他们挥手,还有个颀长的身影,不是顾泠又是谁? 岑蔓眉头舒展,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小顾去救人一定没问题的!」 顾泠和老沐弃了小船登上裘靖的船,看到顾泠手中拎着一口锅,裘靖嘴角微抽,「这是你从星落岛拿的?」 「武器。」顾泠说着举起来,作势要用手中的铁锅拍裘靖的头。 岑蔓笑着把那口锅接过去,「别闹了。看你眼睛红的,定是多天没合眼了,快休息一下吧。」 裘靖没下令继续出发,拉着顾泠到一旁问,「我们是往前,还是掉头杀回去?」 顾泠摇头,「先回迦叶城。」 裘靖看了一眼星落岛的方向,只能看到海天相接处的那条线,叹了一声,「也好。没炸药了,在海上晃荡这么久,我看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了。再杀回去,不可能像上次那么顺利。」话落下令,全速前进。 顾泠随即见到了老白和原瑛姐弟。他们气色尚可,但都没了过往的记忆。 顾泠这时才得知他们三人失忆的事,当即眸光一凝,想到了之前被他从盛越手中救出,安排送回京城家里的燕十八! 这么多人失忆,不可能是巧合。若是燕十八知道了关于星落岛或盛越的什么秘密被清除记忆,问题不大,但要是盛越别有居心,想利用燕十八做什么…… 原瑛的性格倒是没变,哪怕失忆依旧很是大气爽朗,她已经听裘靖说了不少苏凉和顾泠的事,很期待能早点见到苏凉。 原野早年受伤,脑子有点问题,很依赖原瑛,对生人都很戒备,不让碰,总是低着头,缩在原瑛身后不说话。顾泠想给他号个脉,也没成,便放弃了。 顾泠查看了原瑛和老白的情况,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他怀疑失忆的药物是岳梅下的或是岳梅提供给星落岛的,跟蔺珊曾经的情况一样。 情绪最不稳定的是老白。他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对于头脑空白无法忍受,总是不停地用手捶自己的脑袋,大部分时候都处于烦躁不安之中。 老沐眉头紧锁,拽住了老白的手,「别敲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老白皱眉看着老沐。 老沐没好气地说,「我们都认识几十年了,你的事我都知道!」 「真的?」老白说着看向裘靖,向他求证。 裘靖点头,神色认真,「是的,两位前辈是半辈子的好友了。沐前辈之前去星落岛,就是为了救您。」 顾泠已经从老沐那里知道先前他跟岑蔓去星落岛救人被抓的经过了。当时他们暗中上岛,还没潜入城主府,运气不好撞见了盛越。当时是在一个很隐蔽的林子里,他们哪里知道大白天的盛越居然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坐着,不知干什么……结果毫无悬念,盛越用了迷烟迷晕了他们。 老沐和岑蔓并未见到墨岩,醒来就在地牢里,盛越站在他们面前,说让他们不要胡言乱语,否则不会杀他们,但会除掉他们的记忆。 老沐和岑蔓只能默默熬着,等待转机。他们在星落岛上并没有见到老白和原瑛姐弟,老沐问起,盛越没有回答。 至于老白和原瑛姐弟遭遇了什么,三人都没了记忆,无从得知了。 岑蔓给顾泠和老沐准备了些热汤饭,顾泠吃完就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顾泠坐起来,周围黑漆漆的,能听到有人在外面压低声音说话,应该是怕吵到他,还有清晰的海浪声。 顾泠做了个噩梦,梦到苏凉和顾小暖被盛越抓走了,他觉得有点冷,似乎是海风吹进来了。 「醒了?」裘靖的声音。 顾泠起身,「还有几日能到迦叶城?」 裘靖想了想说,「约莫七八日吧。」 「我先走。」顾泠从船舱里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很凉。 裘靖愣了一下,「你自己走吗?」 「嗯。」顾泠点头,「我担心家里。盛越很可能去了京城。」 裘靖神色陡变。他之前一直盯着星落岛,没往这方面想。 「你先回去也好,万一……」裘靖叹气,「不过你不能一个人走,让岑前辈陪你回去吧,互相有个照应。」老白现在是离不开老沐了。 「好。」顾泠点头,又交代裘靖,「你回到迦叶城后,在南平城和迦叶城附近海边能上岸的地方都部署防线,还有原来炎国那边。禁止百姓出海捕鱼,所有船只一律视为星落岛的人,一旦有船出现,绝不准靠近岸边。人质没了,他们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来抓人。」 裘靖正色道,「我知道了。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兵,我上岸之后就去安排。」 「我师父会做炸药,还有其他武器,到时候让他准备。」顾泠说。老沐留下正好能派上用场。 岑蔓得知顾泠跟她要先回家,什么都没问,很快准备好了几日的干粮和水。他们的船上有应急用的小舟,放了一艘下水,两人便离开队伍,先一步走了。 「小顾别太担心了,小凉素来谨慎,不会有事的。」岑蔓看出顾泠的紧张,出言安慰他。 顾泠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的明月,没有说话。 …… 昨日在护国寺认识了澄云的师叔普诚,今日半晌,普诚和澄云来了苏府。 不过很不巧,苏凉正准备带孩子们到秦国公府去赴宴。秦老爷子又添了个重孙,今日满月。 普诚得知后便笑着说,「是我们冒昧打扰了。那我们明日再来?」 苏凉说明日可以。 普诚带了一朵下山时随手摘的小花,插在了顾小暖头上,很是可爱。而后便跟澄云一起离开了。 燕十八说她不去,苏凉让忍冬在家里看着她。其他人包括裘琮南宫倩都一起去。 国公府的满月酒很热闹,小孩子也很多。正儿和姬小树俨然成了孩子王,带着一群小豆丁玩得很开心。 顾小暖则是除了刚满月的宝宝之外最受欢迎的,苏凉听着耳边不停有人说顾小暖长得真像她爹,越发思念她家大神了。 下晌离开秦国公府,苏凉抱着顾小暖坐在马车里回家,正儿和姬小树骑着马在外面。 顾小暖玩累了,昏昏欲睡,苏凉轻声哄着,突然听顾小暖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娘」。 苏凉当即愣住,「顾小暖,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小暖小脑袋蹭了蹭苏凉的胸口,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回到家,顾小暖也没醒,苏凉把她放在摇篮里,她就守在摇篮旁边,等着顾小暖醒了看她还会不会叫娘。 其实最近正儿和姬小树都在教顾小暖说话,但她似乎觉得这是个游戏,就是不肯跟着两个哥哥学说话。 苏凉觉得也没什么,等顾泠回来顾小暖再开口说话更好,省得顾泠一回来发现顾小暖什么都会说了就是不认识他,那该多伤心。 终于,苏凉看着顾小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知道她要醒了,轻轻晃了晃摇篮。 顾小暖睁开眼睛,眨了眨,苏凉凑过去,非常简单直接地说了俩字,「叫娘。」 顾小暖笑嘻嘻地爬起来,凑上来亲了苏凉一口。 苏凉:……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就见顾小暖小手指着贴在她摇篮上面的顾泠的画像,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爹」。 苏凉惊呆了,她在担心顾小暖忘了顾泠,所以才放了个画像在这儿让她看。难道是因为今日到国公府做客,总有人在顾小暖耳边说她长得像她爹,倒是教会了她叫爹? 但,怎么不叫娘呢?难道回来路上那一声是她的幻觉? 「叫娘。」苏凉抱起顾小暖,指了指自己,再次发出指示。 顾小暖又亲了苏凉一口。 等苏凉第三次严肃认真地教顾小暖的时候,顾小暖仿佛才开窍,非常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苏凉瞬间觉得心都被填满了,这种感觉很奇妙,难以言喻。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顾小暖开口说话了。苏凉后来跟顾泠说起今日的事,顾泠对于女儿一直没有忘了他很高兴,但他跟苏凉之间在某一点上有分歧,关于顾小暖第一次开口到底叫的是娘还是爹。 苏凉认为马车里那次是她听错了,顾小暖先叫的爹。但顾泠坚持认为,顾小暖是先叫的娘。 晚饭的时候,苏凉说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正儿和姬小树都坐直了认真听。然后苏凉看着顾小暖,指了指自己,这是一种指示。 顾小暖立刻会意,叫了一声「娘」。 裘琮拊掌大赞,「暖暖会说话了!真聪明!说得真好!」 正儿和姬小树都凑到了顾小暖旁边,争着让她叫哥哥。裘琮拎着两个孩子放到他身后,然后笑容灿烂地凑过去,指着自己,「师公,叫师公。」 「师公!」顾小暖甜甜地叫了一声。 裘琮那个满足啊,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 在正儿和姬小树念叨好几句之后,顾小暖才叫了一声「哥哥」。 两个孩子都很开心,同时来了一句,「妹妹叫我哥哥了!」然后对视一眼,开始争辩顾小暖到底叫的是谁。平时正儿很有大哥风范,很多事都让着姬小树,但这件事坚决不肯让,说顾小暖叫的就是他。 「两个哥,叫的是你们。」苏凉结束了两个孩子幼稚的争斗,「你们教她叫大哥二哥,看她能不能分清楚。先吃饭。」 两个孩子最听苏凉的话,乖乖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姬小树突然瞪大眼睛,「坏了!妹妹还不会叫爹呢,师父回来知道了多伤心啊!」 苏凉轻笑,「她第一声叫的就是爹。」 「真的?」裘琮有点怀疑。 「真的。」苏凉神色认真。 夜里忍冬去给燕十八送热水,燕十八见她面上带着笑。这很难得,因为忍冬平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有什么喜事吗?」燕十八问。 忍冬微笑点头,「小主子会说话了。」 「真好。」燕十八微微点头。 …… 翌日,普诚和澄云又来了苏府。 得知顾小暖会说话了,普诚教她叫师父,但被裘琮给阻止了,「小顾还没同意,不能叫!」 普诚呵呵一笑,「希望顾施主早点回来。」 今日天气极好,碧空万里,微风和煦。 裘琮在湖边铺了厚厚的垫子,正儿和姬小树脱了鞋在上面玩儿,顾小暖也被裘琮抱过去放在了上面。 苏凉招待普诚和澄云坐在圆明阁一楼窗边喝茶,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素食点心和府里自种的果子。 见澄云一直盯着外面,苏凉笑说,「你出去跟他们一起玩儿吧。」 澄云有点心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成年人,而且是个出家人。 「去吧去吧,没人笑话你。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普诚拉澄云起来,把他推了出去。 而后普诚回来坐下,喝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差点忘了你如今是宁氏家主,这茶很不错。」 「普诚大师喜欢,走的时候带一包茶叶吧。」苏凉微笑。 普诚摇头,「别叫我大师,听起来像是叫老和尚的。叫普诚就好。」 「那,普诚大叔?」苏凉轻笑。毕竟是长辈。 普诚乐了,「好好好,这个好。」说着普诚看向外面,姬小树手中拿着一个火车头的模型,正推着它在地上跑。 普诚收回视线,「其实我有心让小云还俗,但他不愿意。当年是我把他带进平安寺的,出家只是为了在寺里生活方便。他还小,我希望他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尤其是他有你们这些有趣的朋友,再回庙里烧香念经过一辈子,就太可惜了。」 苏凉便问,「普诚大叔知道澄云的身世?」 普诚点头,「他是我出家之前一个友人的遗孤。怪我,这些年总在外游历,没有好好照顾他。」 「普诚大叔为什么不带澄云一起外出游历呢?」苏凉笑问。 普诚愣住,「当时觉得他太小,我怕照顾不好……唉,你说得对,我应该带他一起出去走走,他就不会脑子里只有佛法了。我这次带他来京城,说是拜会普慧师兄,其实是想见见你们,请你们帮忙劝劝,让小云还俗吧。我自己都出家了,劝他总也劝不动。」 「普诚大叔能讲讲自己出家前的事吗?只是有些好奇,不想讲也无妨,当我没问。」苏凉是真的很好奇。 普诚叹了一声,神色怅惘,「不过就是家破人亡,没什么好讲的。虽然出家,但我并没有忘记过往,或许一直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以为剃了头,入了佛门,便能开始新的人生。这些年,我总在外走,不愿停在一个地方,因为停得久了好像就有了一个家,但我没有家了,也不想再有个家……其实,我没把小云带在身边,也是因为看到他,总会想起故人……」 苏凉见普诚的眼眸倏然泛了红,微叹一声,又给他添了些热茶,「抱歉,勾起大叔的伤心事了。」 「无妨。」普诚喝了两口茶,又笑起来,「我自己佛心不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小云还是有希望过点更快乐的日子的。拜托你了。」 苏凉点头,「我试试吧。我很喜欢澄云,他若愿意还俗,自然很好。」 普诚和澄云在苏府吃了一顿素斋,是苏凉做的,味道很好,下晌两人便回护国寺了。 …… 普诚推开房门,进去,很快又回身把门关上。 「父亲考虑好了吗?」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普诚面色微沉,「阿越,你收手吧。我不会让你伤害苏凉的。我已经告诉过你,她的母亲当年救过你母亲,我们欠她的恩情。」 「她的外公害死了我娘。这笔账,又怎么算?」盛越的脸从阴影之中出来,眸光幽寒如冰。 普诚摇头,「你想做的事,不会成功的。」 「不论成败,我都不会放弃。」盛越冷声说,「我要的人是顾泠,可以不伤害苏凉,保证她事后毫发无损,如何?即便父亲不帮我,我也不会收手。若我死了,父亲就不必再困扰了。」 普诚脸色越发难看,沉默良久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记住你说的话。我帮你,最后一次。」 为您提供大神三木游游的《医妻三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27.最后一次免费阅读. 428.苏施主不在家 已经入冬了,从出生就生活在南方的姬小树还是头一回经历寒冷的季节,每次总是要先跑出去,感受一下冷空气,再打着哆嗦回来才肯加衣服。 这天早饭时,姬小树有些忧愁地看着窗外随风飘舞的落叶,树上已经光秃秃的了,「师娘,我爹到北边去了,会不会冻坏啊?」 苏凉笑笑,「不会,你爹是大人,天冷知道穿厚一些。」 「那师父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姬小树问。 苏凉每天都算着时间,因此不需要思考就回答道,「快的话,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了。」倘若救人顺利,没有遇上其他麻烦,此时顾泠应该在赶回迦叶城的路上。 「太好了!」正儿眸光一亮,「师父回来之前,我们会教妹妹学会更多话的。到时候师父看到,肯定很高兴!」 「妹妹,我是谁?」姬小树冲着顾小暖,指了指自己。 顾小暖笑嘻嘻地挥舞着小手,声音清脆,「大哥!」 正儿神色无奈,把脸凑过去,「妹妹,我才是大哥。他是二哥。」 顾小暖白嫩嫩的小手指戳着正儿的脸蛋,叫了一声,「二哥!」 姬小树嘚瑟极了,「哎呀呀妹妹真是慧眼!」 「吃饭,别闹了。」苏凉怀疑顾小暖就是故意的,知道这样更好玩。 早饭结束的时候,姬小树还惦记着顾泠就快回来的事,「等师父回来,我们再一起到望乡山看小蝌蚪有没有长成大青蛙!」 「好。」苏凉揉了揉姬小树的小脑袋,「不过别忘了,你师父回来还要检查你的课业。」 「啊?」姬小树哀叹一声,像极了苏凉前世快开学才发现忘了一本暑假作业的样子,「大师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勤奋?」 已经开始默写昨日学的诗句的正儿抬起头,小脸认真,「师父说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认真做好。小树你快来,我们一起写。」 苏凉看了一会儿两个孩子写字,就听顾小暖在小车里喊「外,外,外」。这也是她俩哥哥教的,想去外面就说外面,但顾小暖只说一个字,听起来倒像是在发出疑问「hy,hy,hy」。 给顾小暖戴上一顶带着毛球的小红帽,又裹上一个小毯子,苏凉抱着她到外面湖边散步。 「娘!」顾小暖眼睛亮晶晶地叫苏凉,小手指着林子的方向。 苏凉摇头,「叫娘也没用,不去。」 顾小暖立刻改口,叫了一声,「爹!」 苏凉都乐了,「叫对了。你爹要是在家,肯定对你百依百顺。你就想他吧!」 我也很想他……苏凉看着尚未结冰的湖面,想起苏家村的小河了。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冬天,顾泠常常到小河边钓鱼,带回来让苏凉做给他吃。一转眼,都过去三年多了。 苏凉最后还是带着顾小暖到林子里转了一圈才回圆明阁。 半晌澄云来了,说是他师叔让过来借一副棋,跟苏凉说好的。 苏凉微笑,「来都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吧。」 澄云说不吃了,结果苏凉说让他帮忙带一下顾小暖,她有事要忙。 裘琮陪着南宫倩到蔺家做客尚未回来,两个孩子还在认真补作业,澄云见苏凉上楼去了,能带顾小暖的只有他,便只得陪顾小暖玩儿。 顾小暖摸了几下澄云的光头,注意力又转到了窗外,小手指着要出去。 澄云便抱起顾小暖上楼问苏凉,是否可以带孩子出去。 「可以,给她戴上帽子,裹个毯子。」苏凉说。 澄云找到顾小暖的帽子给她戴上,又裹了个小毯子,抱着她出门到外面,顾小暖指哪儿便往哪儿走,结果走着走着到了大门口。 顾小暖还往外面指,澄云神色认真,「不行的。」为了防止顾小暖哭闹,澄云抱着她飞身而起,用最快的速度回圆明阁,到地方发现她笑得可开心了,还要接着玩飞飞,早忘了想出大门的事了。 澄云又带着顾小暖在府里玩了好几圈,就到正午了。 苏凉给澄云准备了素斋,但跟大家一起吃饭,桌上还有肉食。 澄云面露难色,苏凉很淡定,「你看不看,我们都是要吃的,不必掩耳盗铃。」 澄云皱了皱眉,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就被两个孩子拉着坐下了。 「澄云,你要不要试一下还俗生活一年半载的?」苏凉提起。她确实想过劝澄云还俗,再加上最近普诚拜托她帮忙劝说。因此今日澄云说来借棋,苏凉就留客了。 正儿立刻附和,「我觉得可以。澄云叔叔,你试试,不行再回佛门。」 姬小树点头,「是的呀!澄云叔叔你是不敢吗?怕还俗之后过得太开心?」 澄云摇头,「不是不敢,只是小僧并无此愿。」 苏凉笑笑,「你没有经历过红尘,真的能参透佛法吗?」 澄云愣住了,「小僧……小僧离参透佛法还很远……」 正儿小脸认真,「澄云叔叔不知众生何苦,又如何普渡众生呢?」 姬小树惊呆了,「大师兄你这话跟谁学的?听起像是历经沧桑了一样!」 正儿摇头,「没跟谁学,就是随口说的。」 「大师兄你有成为高僧的潜质!」姬小树竖起大拇指。 澄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正儿是很有佛缘的。」 苏凉便问,「那你想带他入佛门吗?」 澄云微怔,「当然没有……他有父母兄弟,岂能割舍?」 反应很快的姬小树立刻反问,「澄云叔叔也有我们呀,为何如此狠心割舍?」 「你……们……」澄云有点懵,「我……小僧……你们不是……」 「难道我们不是澄云叔叔最喜欢的人吗?」姬小树把小脸凑过来,都要贴到澄云脸上了。 澄云连忙摇头,「不是的……是的,你们是小僧最……唉,小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澄云叔叔,我们需要你。」正儿拉住澄云的手,「你可以教我们武功,帮忙带妹妹。」 「这些,小僧现在就可以做,不用还俗。」澄云摇头。 「那不一样。」姬小树摇头,「你得住在我们家才行!我师父不在家,有坏人要来欺负我师娘,我们现在需要有人保护!澄云叔叔你今日就别走了!不然我师娘出事怎么办?难道你不关心我师娘和妹妹,也不关心我们的安危吗?」 姬小树一通「道德绑架」,说得理直气壮,澄云都呆住了。 正儿晃着澄云的胳膊,「澄云叔叔你就留下吧。我们真的很需要你。至少,在我师父回来之前,你得住在我们家。等我师父回来,你要是还想走的话,我们肯定不拦着。」 「对!」姬小树表示他跟正儿都有信心在顾泠回来之前「拿下」澄云。 澄云看向苏凉,「苏施主,正儿和小树是说笑的吧?」 苏凉摇头,「这倒真不是,实话。最近有一伙人一直在找我们麻烦,顾泠出去也是因为那些人抓了我三位师父,他去救人,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其实我一直担心会有人来害我,我身边确实很缺你这样的高手,外人我也不放心。你若是能暂时住在这边,那就再好不过了,也是帮了我大忙。至于还俗的事,你可以再慢慢考虑。」 「叔叔!」顾小暖举着小手冲澄云笑。 澄云瞬间被击中,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既如此,那小僧便叨扰了。只住到顾施主回家,莫再提还俗的事。」 正儿和姬小树嘴上说着好呀好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新任务开启:打动澄云叔叔让他还俗。 澄云说要先回护国寺去告诉他的师叔普诚,再收拾一下行李。苏凉让齐严陪澄云一起去,澄云婉拒了,「苏施主放心,小僧既已答应,便不会食言。」 苏凉点头,「也好,那你自己去吧。」 正儿和姬小树一人拉着澄云一只手,把他送到了大门口,对着他挥手,「澄云叔叔快点回家哦,我们等你!」 画面很动人,澄云心里暖暖的,叮嘱两个孩子赶快回去,别在外面冻着,说他到寺里收拾行李之后很快就过来。 等澄云走了,正儿和姬小树跑着回圆明阁。 「大师兄,我们来打赌吧,看澄云叔叔几天能答应还俗。我猜三天!」姬小树说。 正儿摇头,「我觉得三天不行,澄云叔叔还是很坚定的,不好劝,至少得五天吧。」 「那要是四天算谁嬴?」姬小树反问。 正儿想了想说,「三天以内算你赢,超出三天算我赢。」 「那不公平。三天我赢,五天你赢,只要不是这两个时间,谁都不嬴!」姬小树很精明。 「行!」正儿表示同意。 两人回到圆明阁,跟苏凉说了他们打的赌,还都想好了赌注。 苏凉笑说,「那我赌四天吧。」 「妹妹赌几天呢?」正儿笑问顾小暖。 顾小暖伸出两只小手晃了晃。 正儿点头,「妹妹赌十天,我猜妹妹会赢。到时候说不定师父就回来了。」 …… 裘琮带着南宫倩回来,就听两个小家伙说,澄云要搬来跟他们一起住。 裘琮哭笑不得,「那师公住哪里?」 「师公到倩姑姑那里住吧。」姬小树说,「万一有坏人来抓倩姑姑呢?」 裘琮一直住在圆明阁,确实不放心南宫倩。既然苏凉把澄云请过来了,他觉得如此更好,便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南宫倩那边去了,又回圆明阁,说要等澄云过来,试试他的武功怎么样。 澄云带着包袱回来的时候,又把苏凉借给普诚的棋也拿回来了,神色无奈地说,「我回到护国寺的时候,师叔已经走了。」 苏凉并不怎么意外。她没跟普诚约好要借棋,看样子是普诚打算把澄云留下,不辞而别了,想让澄云还俗的心也是很坚定。鉴于普诚一直以来到处游历居无定所的性子,他能干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裘琮提出要看看澄云的实力,澄云不太喜欢打架,但面对裘琮这个长辈也不好拒绝,两人便到外面去了。 「你们就在里面看,别出来,外面冷。」裘琮交代。 于是,苏凉带着三个娃,还有南宫倩,一起坐在窗边观战。 裘琮用的寒月剑法,澄云跟苏凉要了一根长棍。苏凉也学过棍法,顾泠教的,当时只是为了武举,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苏凉其实不太了解澄云的真正实力。之前见过澄云出手,但他肯定没用全力。且就他的性子而言,也不会用威力太大的招式,因为不想伤人。 不过这场比武还是很精彩的。 裘琮没有保留,而澄云的实力居然出乎苏凉预料的高,大概跟裘靖差不多,比顾泠没差多少了。要知道,他手中可是第一次用的一根棍子,看起来招式明明并不凌厉,但始终不落下风,反应极快,虽然点到即止,但也能看出力道和精准度都很强。 比武结束,裘琮胜,但他说了一句,「你这小和尚没有一点狠劲儿,不然还能多出三成功力啊!」 换言之,若澄云不是个心善心软的小和尚,就他实际的功力来说,能发挥出更强。 就年龄悬殊而言,裘琮也不算嬴了。澄云才二十出头,绝对算得上习武奇才。 苏凉准备了热茶给他们,澄云喝了一杯茶,就听苏凉问,「我有点疑惑,你既然潜心佛法,为何能练就如此高强的武功呢?」某种程度来说,这两者是有些冲突的。 澄云说是从小普诚就很重视他习武这件事,教导他很严格。 对于跟两个孩子住一个房间,且隔壁是苏凉这件事,澄云很不习惯,但他来这里住就是为了保护苏凉和孩子们的,当然不能离得太远。再加上他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便也接受了。 …… 夜深人静。 澄云听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没睡。一来是换了新环境睡不着,床太软了。二来他也没打算睡,苏凉都说了是请他帮忙来看家的,他怕自己睡着,坏人来了也不知道。 万一坏人潜入隔壁房间他没听见呢……澄云思来想去,觉得躺在床上不稳妥,便悄悄起身出门,坐在了两个房间中间的小厅里。 以前只有苏凉和顾泠的时候,他们总是坐在这个位置吃饭,有桌椅,还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澄云把窗户推开,凉风吹进来,他就面对窗户坐着,没有点灯。 月光皎洁,澄云可以看到外面幽暗的湖和亭子,但从外面看圆明阁是发现不了他的。 一个时辰后,澄云有点困,他揉了揉额头,又搓了一下自己的脸,继续盯着外面,心中默念,他得在顾施主回来之前帮他保护好家里人,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人。 当一道黑影出现在树林边缘,澄云便发现了,神色一凝,立刻回到他的房间,把正儿和姬小树拉起来,在他们耳边说,「有坏人来了!」 正儿和姬小树瞬间清醒,训练有素地冲出房间下楼去。圆明阁下方是个迷宫一样的密室,顾泠早就教过他们,一旦出事,不要管别的,第一时间跑到迷宫里躲起来。 澄云又冲过来敲了三声苏凉的房门,一重二轻。 苏凉瞬间坐起,外衣没穿,鞋袜没穿,抱起身旁熟睡的顾小暖下床,打开地板上的一块,跳了下去。密室的入口就在她房间正下方。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澄云完全是按照苏凉叮嘱的若有异样该怎么行事的流程办的。 澄云进了苏凉的房间,刚把地板恢复原状,就听到窗户在动。他回房叫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拿了白天用过的长棍在手中,这会儿握紧棍子,等着人来。 窗户开了,皎白的月光流泻进来,澄云的光头在昏暗的房间里很是亮眼。 来人有两个,都戴着面具,看到房间里的情况,都顿了片刻,对视了一眼。 而后,澄云便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从其中一个人怀中发出来的。 「让苏凉出来,否则我们就掐死林景云。」另外一个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林景云?澄云知道,上次来苏府时还抱过,那是林舒志的长孙,一个很乖的小孩子,也是顾泠的三徒弟,正儿和姬小树都管他叫三师弟的。 澄云没想到苏凉说的要害她的坏人居然如此无耻恶毒,从林家抓了个小孩过来威胁苏凉,可恶至极! 澄云眸光凝重,举起手中的棍子,「苏施主不在家。把孩子放下。你们要对苏凉做什么,冲我来!」 为您提供大神三木游游的《医妻三嫁》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28.苏施主不在家免费阅读. 429.不是天真无邪的傻孩子 圆明阁地下密室中。 苏凉抱着顾小暖从楼上跳下来,进密室就看到正儿和姬小树并排站着,身上穿着顾泠给他们做的可爱睡衣,一个是小狼,一个是小老虎,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眼神戒备,做好了杀敌准备。但画面着实有点喜感。 见是苏凉,正儿和姬小树都松了一口气,跟着苏凉穿过一个通道,进到一个房间里。 苏凉让正儿抱着顾小暖,她把灯点上,房间里弥漫开昏黄的光,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床上有铺好的被褥。 正儿把顾小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就被苏凉揉了一下脑袋,“你们俩也上床去,看好妹妹。” 姬小树蹙眉,“师娘要上去打坏人吗?” 苏凉点头,“你澄云叔叔还在上面,我怕他出事。” “可假如坏人就是来抓师娘的,师娘是不是躲起来更好?”正儿小脸严肃。 姬小树连连点头,“对!出去会很危险!澄云叔叔很厉害的,肯定能把坏人打跑!” 苏凉微叹。她知道,这种时期有人来找麻烦,十成十是冲她而来,两个孩子说得没错,她躲起来最稳妥,一旦被抓走,后患无穷。 但这只是从她自身安危的角度。正因为外面情况不明,她也担心澄云会有危险。那小和尚至纯至真的性子,苏凉说让他来帮忙,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舍了性命都愿意。 且假如来人是盛越,现在才出现,定然做好了准备,恐怕不是澄云能应付的。 “我上去看看情况。”苏凉说着从衣柜里拿了鞋袜出来快速穿好,又穿上一件外衣。这里是她跟顾泠准备的“应急避难所”,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有。 两个孩子都露出担忧之色,苏凉安慰他们,“我会小心的。你们好好的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至于顾小暖,到现在都没苏醒,仍在呼呼大睡。 苏凉往身上放了两个手榴弹,拿了一把长剑和一把钉枪,又看了一眼顾小暖,便往外走去。 “师娘小心哦,我们等你回来。”正儿小脸认真。 苏凉对着身后挥挥手,“我会的。” …… 楼上,澄云还在跟来人对峙,尚未打起来。 澄云根本不可能想得到,没抱孩子那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信任最喜欢,在他心目中像是父亲一样的师叔普诚。而抱着孩子那位,便是普诚不为人知的儿子盛越。 盛越先前被顾泠断了一只手,此时安了一只铁手,被长长的衣袖遮住。普诚头上戴了假发,根本看不出是个和尚。 两人的确是有备而来,盛越怀中的林景云,就是他给自己找的筹码。现从苏府抓人当人质,难度较高,容易打草惊蛇,从苏凉相熟的朋友家里抓个小孩,对盛越这样的高手来说几乎没难度,且很好用。 “你们要如何才肯把孩子放了?”澄云冷声问。 盛越语气平静,“让苏凉出来。我知道她就在附近。她不出来,就等着给林景云收尸吧。”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苏施主是好人,她医术高明,救过很多人,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伤害别人!若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好好说,你们这样是错的,不要再错下去了!”澄云还是那个相信人性本善的小和尚,居然开始劝说盛越和普诚。 盛越突然转身,“到外面去。这屋子里有古怪。若苏凉一刻钟之内不出来,我就把这孩子扔到下面快结冰的湖里。”话落便从开着的窗户飞身出去了。 普诚又深深地看了澄云一眼,“你快叫苏凉出来吧,今夜的事,与你无干,也不是你能解决的。”话落也转身要出去。 澄云面色一沉,这些人就是来害苏凉的,他更不能让苏凉出来了!于是,便手持长棍冲了上去。 普诚半个身子已从窗户出去,半个身子还在内侧,澄云耳边回荡着林景云的哭声和盛越的威胁,脑中是苏凉嘱托他时信任又温柔的目光,一棍子上去,把普诚给打回了房中! 普诚自认为很了解澄云,并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攻击。因为澄云从小到大是一个勤奋练武但从来都不愿意用武功攻击别人的孩子,哪怕被欺负,也不还手,更别说主动打人了。 普诚自认为知道澄云跟苏凉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其实澄云在他面前已经有了秘密。那一次乾国先皇后的娘家万氏从苏家村抓了白小虎过来威胁苏凉,苏凉请了澄云帮忙,澄云眼睁睁地看着苏凉把坏人打到了井里,第二天得知那人死了。 这对澄云来说是很难接受的杀孽,但苏凉劝他不要那么想,坏人值得一个早死早超生。 虽然澄云并不认同苏凉的“早死早超生”论,但那件事他也没有再跟旁人提起,包括他的师父和师叔。因为他答应过苏凉不跟旁人说,便谁也不说,只在佛祖面前忏悔了很久。 若普诚知道澄云间接杀过人,定然会对他有新的认识,也会更了解苏凉对他的影响到底多大,而他对苏凉的信任到了什么程度。 且认识之初,真正有交集,是澄云跟苏凉和顾泠一起在一个雨天救下了被人劫持的正儿。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喜欢小孩子,对小孩子有更强的保护欲,同时对于拿小孩子当人质的人更加厌恶。 而普诚和盛越抓了林景云这件事,对澄云来说,就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普诚对澄云没有防备,被打回房间之后也不想跟澄云打,便虚晃一招就想走。 但澄云的计划是抓住普诚,交换林景云,如此就不用让苏凉涉险了,怎么可能轻易让普诚离开? 普诚不想打,怕澄云从招式认出他,也怕伤到澄云。 但澄云打定注意要把他拿下,身形一转,棍子一横,堵在了门和窗户的中间。 苏凉从地下密室之中出来的时候,听到楼上有打斗的声音,但并未听到孩子的哭声。因为盛越此时抱着林景云站在湖边,在等普诚出来。 苏凉将钉枪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她十分清醒。她侧身靠着墙,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 圆明阁中没有点灯,二楼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澄云的棍子敲中了顾泠最喜欢的花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凉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第一眼就看到了澄云的光头,在房中快速移动。至于正跟澄云交手的人,只是个黑影,无法辨认身份,不过可以确定不是盛越。因为苏凉看到那人的两只手都是完整的。 这让苏凉有点疑惑:居然不是盛越,且只有一个人……跟她猜想的不一样。 不过这不重要,苏凉举起钉枪,屏息凝神,将枪口瞄准了那人的胸口位置。 片刻后,澄云就看到正跟他交手的人突然身子一晃,踉跄两步,一手捂住了胸口,看向门口。 澄云趁机一棍子上去,打中了那人膝盖! 苏凉推开门,正要补一枪,就被澄云阻止了,“别杀他!他们抓了小景云,在湖边!” 苏凉神色陡变,居然还有同伙,在外面? 普诚胸口被贯穿,感觉伤处迅速麻木,有毒!他极力想走,但澄云丝毫不让,同时还开口叮嘱苏凉,“你回去躲起来,不要出来!我拿下他去换小景云!” 苏凉闻言,再次举起枪,射中了普诚的大腿,他身子一歪,跪在了地上! 苏凉走过去,澄云蹙眉,“你快回去,我可以处理。” 苏凉微微摇头,上前拽掉了普诚脸上的面具,是一张陌生而普通的脸。盛越为以防万一,给普诚做了易容。 “你是盛越的属下?”苏凉冷声问。她和澄云根本没想到普诚身上,因此此刻也没怀疑这人有易容。 普诚脸色难看地点头,“是。” “那没用了。盛越不可能为一个属下妥协的。”苏凉冷哼。 普诚敛眸说,“我是他父亲。” 苏凉愣住,看向澄云,“如此,你带着他去换人。” 澄云点头,见苏凉递了剑过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去,拽起普诚,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走!” 苏凉看着澄云和普诚出了门下楼去,她没有回密室,转身就看到一道黑影在湖边站着,应该就是盛越了。盛越有个爹,这是连闵柔都不知道的事。闵柔说盛越是星落岛收留的孤儿。看来,盛越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 盛越看着澄云挟持普诚从圆明阁走出来,眸光依旧很平静,怀中的林景云哭着哭着睡着了。 “他说是你父亲。”澄云冷声说,“把孩子放了,我就把他放了。” 盛越反问,“你是出家人吗?难道你会杀了我父亲?” 澄云面色一僵,“我……我是出家人,你若敢伤害小景云,你就不是人!” 普诚看向澄云,眼神复杂。这孩子早已变了,他却没有察觉,这也是今夜他会失败的主要原因。澄云并不是变坏了,只是变得有血性了。 盛越点头,“好。那换人吧。”话落就朝澄云走过来。 澄云眼神戒备,盛越很快靠近,把怀中的孩子递过来。 澄云一手持剑,一手去接孩子,普诚被盛越一把拉走了。 接下来并没有发生苏凉担心的局势反转,因为盛越揽着普诚立刻离开了。 而一直在暗处盯着的苏凉追出来,冲着两人又打了几枪。但钉枪的射程有限,且盛越有所察觉,并未打中。他回头看了苏凉一眼,眸光幽深,继而便收回视线,带着普诚消失在树林中。 “你快看看,小景云没事吧?他怎么不哭了?”澄云神色紧张,手中的剑已经扔了。 苏凉看了看孩子,摇头,“没事,只是睡着了。得把他送回去……不,还是先让他留下吧,我叫齐严去通知一下林家那边。” 正说着,齐严跑了过来,身旁是神色焦急的林博竣,“小凉,景云被人偷走了!” …… 圆明阁中亮起了灯,苏凉把三个孩子从密室里面接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林景云被林博竣带走了,苏凉表达了歉意,但林博竣说这不是她的错,既然知道有人在暗中作祟,他接下来会小心保护好家里人,待明日再来找苏凉好好谈谈今夜的事。 “你没受伤吧?”苏凉问澄云。 澄云摇头,“我没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呢?” “为了杀我。”苏凉说。 澄云皱眉,“坏人。”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大坏人!” 姬小树一脸气愤,“可恶!居然抓三师弟!三师弟那么乖!” “就是!太坏了!”正儿挥舞着小拳头说。 “你们俩先回房睡觉。”苏凉把他们拉起来,“我有话要跟你们澄云叔叔说。” 两个孩子走了,苏凉微叹,“今夜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定是被人抓去了。” 澄云点了头,却没说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凉问。 “跟我交手那个人……”澄云眉头紧蹙。 “你认识?”苏凉很意外。 澄云摇头,“不是……他的招式,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凉眸光一凝,“跟你交过手的人,不多吧。” “应该不是,是我的错觉……是巧合吧。”澄云连连摇头。 苏凉心中一动,“不要告诉我,你觉得熟悉的招式,来自你师叔?”苏凉了解澄云,他武功高强,但当年是站在街头宁愿被人群殴也不还手的小傻子,也就跟着她才干了些对出家人来说出格的事儿,其他都没有。能让澄云如此纠结,否认自己的感觉的,一定不是错觉和巧合。 且苏凉突然想到,白天澄云的师叔不辞而别,而那个明显有故事的普诚和尚,跟苏凉今夜见到的盛越的父亲的面容重叠在一起……那双眼睛,他看向澄云的眼神,就是他! 之前天黑,苏凉精神高度集中在盯盛越,看到了某些事,但没时间思考便从脑中掠过了,如今又找回了记忆。 澄云脸色难看,“那不是我师叔。我师叔没有头发,没有儿子,也不是坏人。” “他的过往,你都清楚吗?”苏凉问。 澄云点头,“他说有人害死了他的夫人,他心灰意冷之下便落发为僧了。” “既然有夫人,那就可能有儿子。”苏凉让澄云把今夜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她讲一遍,包括他们说了什么。 澄云便从看到有人从树林中出来开始讲,一直讲到苏凉出现。后面的事,她都知道了。 听完苏凉更加确定,那个自称盛越父亲的人,一定就是普诚。 澄云身在其中,且不愿相信他的师叔不是好人,但苏凉听澄云说的就能看出来,那两个人对澄云很客气,不想跟他交手。且盛越的父亲还对澄云说了一句“今夜的事情与他无关”,这分明是想让澄云置身事外,不要坏他们的事,也不要掺和进来让他们为难。 当时没点灯,苏凉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人的脸,没细看,因此没发现易容的痕迹,但盛越会易容术,想把普诚伪装得跟和尚没有半分关系,完全可以做到。 “你……你真觉得那是我师叔?”澄云一脸不可置信。 苏凉点头,“我是这么觉得。换个人,都不该有那种表现。大概你师叔今日骗你来找我,他趁机离开,没想到我会留你住在家里。” “我师叔……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不是这种人!”澄云依旧不肯相信。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儿子。”苏凉冷哼,“或许他本性不坏,但有些人,为了子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时换人,以盛越的本事,是有机会杀了你,继续拿景云威胁我的。今夜但凡跟他们交手的不是你,他们都不会如此手下留情。他们并不是彻底失败,而是暂时放弃了,因为你。” 苏凉话落,看澄云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崩溃。他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能作出那种恶事的人居然是他视为父亲一样的普诚。 而苏凉看着澄云,想起普诚说的关于他的身世:一个好友的遗孤。 前世有个梗——我有一个朋友……苏凉此刻甚至开始怀疑,该不会澄云也是普诚的儿子吧?虽然两人容貌并无明显相似之处,但普诚是真的很在乎澄云。 苏凉没说出来,可能是她想多了,也不想此时再刺激澄云。但她心中还是保留了这个猜测。 “他们至少今夜不会再来。你先去休息一下,其他的明日再说吧。”苏凉轻轻拍了一下澄云的肩膀。 澄云神情恍惚地往外走,走了两步绊到了他的棍子险些摔倒,站定后又回头问苏凉,“小暖暖……她没受到惊吓吧?” 苏凉笑笑,“没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睡得跟小猪一样,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也没什么不好。”澄云面容苦涩地走出去,也没回房间,又坐在了小厅里,看着窗外。 苏凉叹了一声,把门关上,回到床边,看着顾小暖,长舒了一口气。 …… 月明星稀,城外树林中风声萧瑟。 盛越取出了普诚体内的两枚钉子,又给他服了解毒的药物。 普诚靠坐在一棵大树旁,脸色苍白。 盛越在旁边坐下,声音淡淡,“父亲今夜是在帮我吗?” 普诚语气也不好,“那你想让我如何?杀了你弟弟吗?” “弟弟……”盛越轻哼,“看起来,他也不是父亲口中天真无邪的傻孩子。若我想杀他,当时可以做到,但我放弃了。加上今夜的失败,父亲欠我两次。再不动手,顾泠就要回来了。” 430.她是假的 昨夜睡得最好,今日醒得最早的是顾小暖,她在苏凉身旁滚来滚去,一会儿叫娘一会儿叫爹。 苏凉迷迷糊糊地抱着顾小暖坐起来,看着顾小暖灿烂的笑脸,叹了一声,“我可真羡慕你。”她也好想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啊,可惜从穿越到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不断。 等苏凉收拾好出门,就见澄云趴在小厅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光头上,像一块纯净无暇的玉璧。 苏凉正准备悄悄下楼,顾小暖就响亮地叫了一声,“叔叔!” 澄云瞬间坐直,又站起身,看向顾小暖,脸上还很懵,身体已先做出了反应,抬手对着顾小暖挥了挥,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苏凉把顾小暖伸出去的手抓回来,对澄云说,“你回房接着睡吧。” 但澄云已经清醒了,也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澄澈的眼眸一下子笼上了淡淡的阴影,“我想到外面走走。” “也好。别出府,在家里转转。”苏凉点头。 “嗯。”澄云下楼去了,脚步沉重。灰色的僧袍皱了,背后还破了一块。 苏凉看着澄云破损的衣服,更加确定,普诚不想伤他。作为澄云的师父,普诚的实力定然在澄云之上,他昨夜能被澄云拦住是不正常的。 下楼,苏凉就见裘琮皱眉迎上来,把顾小暖接了过去,“都没事吧?” 苏凉微微摇头,“有惊无险。” “可恶!”裘琮难掩怒意,“无耻之徒,居然用那么小的孩子来要挟你!” 忍冬和燕十八出现在门口。 燕十八的气色好多了,已不需要轮椅或搀扶,她进门便问苏凉,“听说昨夜有刺客?你们没事吧?” 看到燕十八眼中的关切,苏凉轻叹,“暂时没事。但也没能把刺客拿下,以他们的行径,说不定今夜还会再来。” “那怎么办?”燕十八蹙眉,“要不先躲起来?” “没用的。”苏凉摇头。盛越非常清楚怎么拿捏她,昨夜已经经历了她躲起来但被逼迫出来的情况,虽然当时她并不是得知盛越抓了林景云才出来的,但倘若不是澄云在,换个人面对普诚和盛越,是必然要叫苏凉出来才能避免出现糟糕的结果。 见燕十八叹气,苏凉话锋一转,“如今顾泠不在家,府里很缺人。你的身体这几日好多了,应该没有忘记怎么用武功吧?” 燕十八愣了一下,摇头说,“我想不起来原先会什么样的武功了。” “试一下就知道了,身体是有记忆的。”苏凉看向忍冬,“吃过早饭,你跟燕十八对打,慢慢来,帮她回忆一下。” 忍冬立刻点头,“是,主子。我会小心,不伤到燕姑娘。” 燕十八敛了眼眸,而苏凉转身跟南宫倩说话去了。 吃过早饭,澄云出去散步还没回来,楼上两个孩子也还没醒。 忍冬跟燕十八到湖边空地去,按照苏凉说的做好了对战的准备。裘琮在旁边观战。 苏凉抱着顾小暖坐在窗边看着,没有出去。 燕十八拿起长剑,神色迷茫,连起手式都忘了的样子。 裘琮皱眉,“不应该啊,你是失忆了,又不是变傻了。你再感觉一下,怎么拿才最顺?” 燕十八又换了个姿势,这次差不多对了。 忍冬转头,看向苏凉。 苏凉抬起手,给了忍冬一个指示。 正当裘琮一脸无语地看着燕十八还在调整姿势时,忍冬突然出手攻向燕十八,且直击她的心口! 裘琮愣了一下,就见燕十八迅速侧身,险险避开,手中的剑也随之变换了位置。这一下,完全没有方才那副迷茫无措的样子。 忍冬眸光微眯,“看来主子说得没错,燕姑娘的身体还是有记忆的!”话落再次攻向燕十八。 燕十八却又变得呆滞缓慢,忙不迭地后退,长剑掉落,人也差点摔进湖里,被忍冬一把拽了回来。 全程旁观的裘琮神色莫名,转身回了圆明阁。 忍冬面色关切地看着燕十八,“燕姑娘没事吧?对不住,是我太急了。” 燕十八面色苍白,“没事……可能苏凉说得对,但第一下之后,我反应过来了,又想太多,倒不会了。” “应该是这样。”忍冬点头,“今日先到这里吧,我送燕姑娘回去休息。” “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燕十八摇摇头。 “也好。”忍冬给燕十八整理了一下衣服,捡起地上的长剑,看着她脚步缓慢的背影,眸光倏然冷了下来。 此时,裘琮正在跟苏凉说话,“那姑娘,不对劲!” 苏凉轻轻晃着顾小暖的小手,“她不是燕十八,我确定。”哪怕被人洗脑换了记忆,身体的反应尤其武功,是常年练出来的肌肉记忆,不该是那样的。 忍冬进门,“主子,是不是把她抓起来审问?” 苏凉摇头,“那样什么都问不出来。如果我猜对了,她是假冒的,你们想想她来的时候身上伤成了什么样?不只是性命堪忧,还有一些伤害是无法恢复的。” 忍冬面色一凝。她看到过那人身上的伤,左胸都被人割掉了。什么样的人为了假扮另外一个人这么豁得出去? “她伪装得很好,以至于我一直不敢确定,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苏凉若有所思。伤成那样,也是她是燕十八的强有力的证据,因为苏凉知道燕十七和燕十八过往的恩怨纠葛,燕十七是完全能对燕十八做出那种事的。 若不是那天苏凉刚得知燕十八失忆,转头就看到了来府里做客的蔺珊,也不会生出疑心。 “真有长得一模一样,连你们都看不出来的人?”裘琮皱眉。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双生子就有容貌极为相似的。不过燕十八应该没有双生姐妹,否则不会连她都不知道。”苏凉说。鉴于这个燕十八是从盛越手里出来的,而星落岛上有穿越者,苏凉想到了她之前认为不可能的那种可能:整容。 “那怎么办?”忍冬问。 苏凉沉思片刻,“你去一趟闵尚书府,请闵柔过来。再叫齐峻来一趟。” 忍冬领命出去了。 裘琮神色不解,“你打算怎么做?” “直接试试她是否认识盛越就知道了。”苏凉说。 …… 正儿和姬小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苏凉把早饭热了热给他们吃。 两人都惦记着昨夜的事,吃完早饭也不出去玩儿了,依偎在苏凉身边,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对付坏人。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昨夜的坏人跑了,还会再来的。 “还没想好。”苏凉打发两个孩子去陪澄云,“你们澄云叔叔心情不好,去陪他玩儿吧,或者请他教你们棍法。” “好吧。”姬小树点头,冲着外面还在湖边游荡的澄云喊,“澄云叔叔,我们来啦!”话落跟正儿一起跑了出去。 苏凉知道澄云需要时间来消化他的师叔不是好人这件事,但调节一下心情,让他看看生命中还有其他重要的人和事,也是一种消解。 看到澄云被两个孩子拉着到林子里去了,正儿还贴心地给澄云拿了个素包子让他吃。 过了一会儿,忍冬把闵柔带过来,齐峻也来了。苏凉让忍冬回去看着燕十八。 “我听忍冬姑娘说,盛越昨夜来了,还抓了小景云?”闵柔紧绷着脸,“他真是太无耻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凉示意齐峻坐下,“我要把他易容成盛越的样子,你在旁边看着,告诉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闵柔愣了一下,点头,“好。” 约莫用 了一刻钟的时间,齐峻的脸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差不多就是这样,能以假乱真了。”闵柔夸赞苏凉的易容术,“齐公子的身形跟盛越也很相似。” 齐峻拿过铜镜,看着镜子里的容貌,神色惊讶,“好像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 “普诚。”苏凉眸光微寒。 普诚最近来过府里三四次,齐峻跟他只打过一次照面,还有印象,但因为他是光头,且跟盛越年纪差距不小,所以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却没想到他头上。 而哪怕闵柔画了一副盛越的画像给苏凉,也不容易看出容貌肖似普诚,因为气质打扮差异太大了,且在昨夜之前,他们在苏凉这里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闵柔疑惑,“普诚是谁?” “盛越的父亲。”苏凉说。 闵柔呆住,“他父亲居然还活着?他说他父母双亡,曾有个幼弟,也得病死了。” 幼弟……苏凉看着被正儿和姬小树拉着走向圆明阁的澄云,觉得这位大概就是盛越口中已经死了的弟弟了。盛越长得像普诚,而澄云兴许是肖母,所以从脸上看不出来跟那对父子的直接关系。 一大两小进了门,正儿和姬小树跟闵柔打了招呼,都好奇地看着齐峻,从衣服上知道是他,只是不认识他的脸。 而澄云看到齐峻的脸就愣住了,“这是……” “昨夜那个挟持景云的人,他叫盛越,就长这样。”苏凉说。 澄云的双手猛地握紧了。苏凉说昨夜跟他对打那个是普诚,澄云不怀疑苏凉的判断,也不愿相信,一直告诉自己,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但此刻,看着齐峻易容出来的脸,他知道,苏凉是对的。 “你们带澄云叔叔上去休息吧。”苏凉对两个孩子说。 澄云恍恍惚惚,被他们一边一个拉着往楼上走去。 闵柔在开始易容之前就回答了苏凉关于盛越穿衣风格的问题,此时齐严从外面回来,带回一套新的衣服和鞋袜,闵柔看过说差不多。 齐峻去换上,又戴上了苏凉给他的一个面具。那面具是苏凉昨夜看到盛越戴的,顾泠正好有一个差不多的。 “很像。”闵柔打量站在她面前的齐峻,“注意眼神,他的眼神总是很冷,就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至于声音,昨夜苏凉听到过盛越说过,又让闵柔确认了一下齐峻模仿到位。 “可以了。”闵柔看着齐峻沉静无波的眼眸点点头。 苏凉说稍后她会叫走忍冬,然后让齐峻假扮盛越,暗中去找燕十八,试探她的反应。虽然是大白天,但盛越的实力是可以做到白天潜入府中不被发现的。 齐峻会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到时见机行事。” 关于盛越断了一只手的事,苏凉并没有声张,燕十八无从得知,因此齐峻并不需要对此做特别伪装。 …… 忍冬的院子。 “燕姑娘,主子叫我过去,你这边没事吧?”忍冬在门外问。 房中传出燕十八的声音,“我没事,想休息一会儿,你去忙吧。” “好。”忍冬话落便出去了。 燕十八听着脚步声远去,坐在床边,神色不安地攥住了手。 忍冬离开后约莫两刻钟,虚掩的窗户突然动了。 燕十八眼神戒备,就见一道黑影从窗户进来,又立刻回身关上了窗户。 来人转身,燕十八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脱口而出,“主子!” 齐峻:……果然被苏凉猜对了,这绝对不是燕十八。而且,声音并不陌生,他确定听过。 齐峻没说话,静静地环顾四周。 “燕十八”叹气,主动开口说,“我觉得苏凉开始怀疑我了,今日让她的侍女试探我的武功,我不确定 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主子再不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峻冷冷地看着“燕十八”,“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语气之中透着威慑。 “燕十八”面色一僵,低了头去,“主子交代我一定不要引起苏凉怀疑,我当时保证可以做到,我尽力了,但她疑心太重,我的脸明明没有任何破绽,甚至伤成那样,她都不信我。早知道我应该在能站起来的时候就趁机杀了她!一开始有段时间,她还没起疑心!” “我让你杀她了吗?你以为你能杀得了她?”齐峻冷声问。 “燕十八”摇头,“没有。主子让属下潜伏在苏凉身边等候指示,但属下怕是待不下去了,请主子现在就带属下离开吧。” 齐峻突然靠近“燕十八”,盯着她的脸,“苏凉真的没有怀疑过这张脸?” “燕十八”点头,“这个我可以确定,她根本没看出任何不对。主子有一双神之手,才是真正的神医。” “她既然蓄意试探,一时半刻还不会对你如何。今夜我会再来,带你离开。”齐峻说。 “那我等主子。”“燕十八”眉头舒展,“主子也小心一点,那个小和尚实力很强。但用外面抓来的人质威胁苏凉,一定屡试不爽,她那种道貌岸然的人,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因她受到伤害的。” “不必你废话。”齐峻话落转身从原路离开了。 “燕十八”坐回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 苏凉看到齐峻回来,便问,“如何?” “是假的,她说那张脸是盛越神之双手做出来的。”齐峻语气肯定,“而且属下从声音听出了她是谁。” 苏凉凝眸,就听齐峻说了三个字,“年如雪。” () .@.。 430.她是假的 431.小和尚的决心 苏凉并未忘记年如雪这个人,但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年如雪曾跟顾泠有过婚约,后来证明所谓婚约是她骗来的。她骗年如婷,骗年锦成,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往上爬。 若不是当初苏凉横空出世杀回京城参加武举,年如雪的骗局还会进行下去,以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有机会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但靠玩弄人心得来的,终究是虚的。年如雪当初会一败涂地,失去所有,归根结底,是她并没有真正立得住的才能和实力。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不仅比不过苏凉,在真正精明的男人眼中甚至不值一提。譬如那时连太子都不是的端木忱都对年如雪不屑一顾,反而更欣赏秦玉瑾林雪晴这样才貌品性都好的大家小姐。 而年如雪参加武举的实力,也是靠的弄虚作假,让年如婷当她的傀儡。 用年锦成的话来说:年如雪心比天高,但资质平平,又吃不得苦,挖空心思走捷径倒是最擅长。 心术不正,没有人品没有才华,栽跟头是迟早的。 当初给年家招来灾难的罪魁祸首是年如雪,但在丑事败露后,被她利用的年如婷入狱,年锦成险些被毁掉人生和前程,年家其他人也都被流放,年如雪自己却在那天失踪,自此没了音信。 苏凉知道年如雪一定是恨她的,或许会把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她。因为苏凉成了武状元,大放异彩,且戳穿了她的骗局,还嫁给了顾泠。 可以说,苏凉得到了年如雪想要的一切:美名,权势,地位,世间最好的男人。 苏凉想到年如雪为了假扮燕十八取信于她,身上的那些伤,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她如今的不择手段已经包括自残,也吃得了苦了。 而从年如雪跟齐峻说的那些话里面,很明显的一点是,年如雪想杀苏凉的欲望非常强烈,要不是力所不及,她早就动手了。 齐峻和忍冬见苏凉在思考,都没有开口打扰。 直到苏凉端起茶杯,忍冬才开口问,“主子,怎么处置那个女人?” 苏凉喝了两口已经凉掉的茶水,“忍冬你送闵柔回家。齐峻你的易容先不要去掉。我去找年如雪谈谈。” 话落,苏凉转身上楼。房间里的碎瓷已经清理过了,但没有扔掉,装在一个盒子里,就在桌上放着。那是顾泠最喜欢的花瓶,苏凉觉得他以后有空了,或许会想再把那个花瓶重新修补起来。 苏凉从房中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顾泠的一套刻刀。顾泠随身带了另外一套。她挑选了其中看起来最尖利的那一把握在手中,把盒子盖好,放回原来的位置,出门就见姬小树从对面房间探出一个小脑袋。 “师娘,澄云叔叔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躺着根本没睡着,怎么办呀?”姬小树轻手轻脚地出来,拉住苏凉的手小声问。 “那你们继续补作业吧。”苏凉轻声说。 “啊?”姬小树傻眼,看着苏凉下楼去了,他小小地叹了一声,回去通知正儿,师娘大人有了新命令,赶紧补作业! 苏凉下楼,见裘琮正在跟齐峻说话,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旁边南宫倩在喂顾小暖喝水。 裘琮站起身,跟着苏凉出去了。 “师父不用陪着,她不能把我如何,我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去死。”苏凉说。实话,她先前起疑心,但不能确定,就给“燕十八”的药里加了一种毒,随时可以诱发,让她去见阎王。 “我不露面,就去看看。”裘琮冷哼。 其实得知普诚就是盛越的爹,倒让裘琮又想起自己当初干过的糊涂事了。苏凉有句话说得很对,人为了自己的儿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会打破做人的原则和底线。裘琮知道,他跟他的外孙外孙女能有当下和未来,没别的,就是运气好,而这好运是苏凉给的。以他们做过的事,苏凉和顾泠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不过分。 因此,裘琮越发珍惜如今所拥有的,也更加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保护好苏凉母女和这个家。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苏凉并不知道裘琮在想什么,因为他们早已和解,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她正在思考,见到年如雪要说什么…… 院中传来脚步声,年如雪连忙脱掉鞋袜,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随之是苏凉的声音,“是我。” 过了一会儿年如雪才坐起来,应了一声,“凉妹妹进来吧。我刚刚睡着了。” 苏凉推开门进去,裘琮已经绕到了后窗下。 年如雪下床,打了个呵欠,“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苏凉径直走向床边,当年如雪听到她说“有事”二字的同时,被一把推回去躺下了。 年如雪面色一惊,就看到眼前悬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离她的眼睛只有半寸距离! 年如雪瞬间冷汗直冒,不敢动弹,“凉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下一刻,年如雪看到苏凉的嘴唇动了,然后她听到了三个字,无比熟悉,却让她如遭雷劈! “年,如,雪。”苏凉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年如雪的脑子,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脸上也没了半分血色。 年如雪尚未开始想“苏凉怎么可能知道是她”这个问题,就听到苏凉主动解释,“方才来的你那位主子,是我的侍卫假扮的。当初你让年如婷假扮你参加武举,如今你又假扮燕十八来我身边当细作,怎么就没想到我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呢?你当真觉得自己的伪装无懈可击?哦不,你今日觉得自己要暴露了,所以慌了,连你的主子都能认错,就凭这,听说你想杀我?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 苏凉手中的刀逼近年如雪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刀影倒映在她的眼珠上,“现在,你应该想的只有一件事,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否则,我先割下这张不属于你的脸皮,而后,找人将你活剐了。因为我很忙,没空,但又觉得必须好好地慢慢地送你上路,才对得起你说的用外面抓来的人质威胁我的妙计。三息之内,给我第一个理由,否则我就戳瞎你一只眼睛。三,二……” 年如雪面色惨白,“燕十八……燕十八她还活着!” 这的确是苏凉本来打算问的问题之一。苏凉猜测燕十八凶多吉少了,但听到年如雪的话,觉得燕十八若是活着也不无可能。还是那句话,“活人才有价值”,真正的燕十八不适合用来当细作,但“杀了她”跟“暂时留着她的命或许还有用”,后者更符合苏凉对盛越此人行事风格的判断。 “有用。”苏凉眸光冰寒,“但不能体现你的价值。你应该说服我,你的命是有用的,譬如,我留着你的性命,可以让盛越交出真正的燕十八。你有这样的价值吗?” “有!”年如雪脱口而出,“不要杀我,我有用!” 苏凉冷哼,“时隔这么久再见,你如今的样子,让我很失望。我本以为你蛰伏在什么地方韬光养晦,哪天会杀回来对我构成威胁。” 年如雪面色僵硬,苏凉的话戳到了她内心最深的痛处。当初得知事情败露逃走时,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有朝一日她会强势归来,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将苏凉踩在脚底! 但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没有天赋和实力做底气的年如雪,失踪的这几年,并没有再遇到一个让她施展骗术的地方,也没有机会提升自己。 结果,就是当下这样。 “告诉我,你有什么用?”苏凉冷声问,“三息时间,我已经选好你的一只眼睛了。”说着,她手中的刀从年如雪右眼上方缓缓地挪向左眼。 “我……”年如雪面无血色,“我是盛越的女人!” “真的么?我不信。”苏凉面露嘲讽。实话,她觉得盛越看不上年如雪。 “真的……是真的!”年如雪神情急切,“是在星落岛上墨岩安排我跟他的,他没有拒绝!我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苏凉愣住,收了刀,在床边坐下。 正当年如雪心中微松,就被苏凉的手扼住了脖颈! “讲讲你的故事。就从武举那日你失踪开始。如果我发现你说谎一次,就戳瞎你一只眼睛。”苏凉冷哼,“至少当下,我尚未看到你真正的价值。哪怕你方才说的是真的,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也知道,盛越根本就不在乎你,他的儿子又没在你肚子里。” 年如雪看着苏凉冰冷的眼神,突然哭了起来,泪流满面,“苏凉,你应该能想到,这几年我过得有多难,能活着便不容易了,一举一动都被人操纵,被墨岩安排当盛越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又被盛越改头换面,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他为了骗过你,把我伤成那样,我也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在你眼中,我没有价值,你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我,但我们之间,真有那么深的仇怨,让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我当初有错,但也没有伤到过你。我知道你最是心善,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吗?你救了那么多人,帮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帮帮我,让我摆脱控制,脱离苦海?” 苏凉的手并未收回来,但也没收紧,她看着年如雪,面色平静,“卖惨?你来我家有段日子了,如果你想摆脱盛越的控制,想脱离苦海,之前做什么去了?他给你下毒,我都能解,你若一开始就坦白交代,我不是没可能放过你。你今日见到齐峻假扮的盛越那么激动,巴巴地想让他带你走,在你眼里,我家才是真正的苦海,我才是豺狼虎豹。” 年如雪面色一僵,“我……有些事,我身不由己,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糊涂,总是在关键时候选择错误,但我真的不是成心的,我发誓!” 苏凉神色淡淡,“能不能别废话了。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也可以选择不说,我直接戳瞎你,把你扔到地牢里等死。你要说的,大概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省了我的时间。” 见苏凉再次举起刀,年如雪面色陡变,“好!我说!” 苏凉看着年如雪,就见她满面泪水,却突然冷笑起来,“我不是盛越的女人,也没给他生过儿子,但我知道燕十八被他关在了哪里。只要你发誓放了我,我就把燕十八的所在告诉你!这个交易,对你而言不亏吧?除非你根本不在乎燕十八,但这段时间你对我这般关照,我想你还是想尽快救她的。” “好。”苏凉点头。 年如雪轻哼,“你用你的女儿发毒誓,否则我不信。” 下一刻,苏凉手中的刀划过年如雪的侧脸,在上面画了个血红的叉。 年如雪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血从指缝流了出去,她死死地盯着苏凉,“你不想要燕十八的命了?” “她的命没在你手中。既然你对跟盛越的关系言词反复,我又如何确定你说燕十八还活着是真的?”苏凉冷声说,“反正盛越随随便便就可以抓到人质威胁我,不多燕十八一个。如果她活着,盛越一定会用上她的。至于你,可以去死了。” 话落,苏凉手中的尖刀刺向了年如雪的脖子。 年如雪猛地推开苏凉,滚落在地上,神色惊恐,“不要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凉举着刀逼近,就听年如雪声音颤抖,“盛越……盛越的母亲是被墨岩害死的!这是我无意中偷听到的,他以为我中了迷药,但我提前醒了!这一定对你有用!我发誓是真的!千真万确!” 苏凉心中一动,盛越的母亲,那个让普诚伤心到出家的妻子,是被墨岩害死的?可以确定的是,年如雪被整容成燕十八,是盛越本人的手笔。由此可以推断,盛越的母亲,大概率,也是个不为人知的穿越者,且当年被墨岩发现了,就如同墨岩此前派人调查顾泠和苏凉一样。盛越的“神之手”,或许是他母亲传授的技艺。 再加上闵柔说的盛越到星落岛上的年纪和过程,苏凉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盛越追随墨岩,表面效忠,实为复仇? 苏凉再次看向年如雪,“燕十八在哪里?你说出来,我今日不杀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怎么用你。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否则三息之内你就去见阎王吧。” 年如雪咬破了嘴唇,“我说了,你真不杀我?” “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苏凉蹙眉。 “在凉国,卧龙山中。”年如雪说了一个让苏凉很意外的地方。 “好了,既然你学乖了,现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讲一下你从失踪到出现在苏家村中间都发生了什么。”苏凉又坐了下来。 年如雪面色一僵,显然这是她不想说的,但苏凉对此很坚持。一个连贯的故事,想在其中掺杂编造的东西,且能自圆其说,很难。 “你现在对付我,没什么意义。”年如雪仍旧试图拖延,“你应该赶紧考虑一下,怎么应付盛越,他今夜可能会再来。” “这个不劳你费心。”苏凉摇头。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应对盛越和普诚。 …… 从忍冬的院子出来,苏凉一个人走回圆明阁,就见澄云从里面出来。 “苏凉。”澄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再管她叫苏施主。 “你怎么样?”苏凉问。 澄云摇头,“我没事。但有件事要告诉你。” 苏凉微微点头,“你说。” 澄云眸光倏然鉴定,“既然那人是我师父,你说他是在乎我的,倘若他再抓了人质来要挟你,你不要露面。他若不收手,我就自我了断!” 432.一样的玉佩 躲在门内偷听的姬小树神色惊诧,“怪不得澄云叔叔那么伤心,问他为什么也不说话,原来昨夜那个抓了三师弟的大坏蛋,就是澄云叔叔的师叔!” 正儿皱了皱眉,“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看起来是个好人。” “这叫伪君子,真小人!”姬小树轻哼,“这种人,比那种明摆着使坏的更可恶!不止坏,还欺骗感情!” 正儿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示意姬小树别说话,他竖耳听着苏凉跟澄云的对话,心想苏凉肯定不可能让澄云自我了断的。 谁知苏凉说了一句,“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俩孩子都有点懵,这不符合他们的预期。 很快,正儿小声说,“这一定是师娘的计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姬小树立刻点头,“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下一刻就见苏凉转头看向他们,两个小家伙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就听到苏凉问,“作业补完了吗?” 姬小树拉起正儿迅速坐到了窗边的书桌旁,“刚刚师娘是在问作业吗?难道澄云叔叔也被师父布置了作业?师父真是太可怕了,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正儿捂住姬小树的嘴,让他别说了,这欲盖弥彰的功力实在太差。 苏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见裘琮也回来了。之前苏凉在审问年如雪,裘琮就在后窗下听着。 “你们是在商量怎么对付盛越吗?怎么不进去说话?”裘琮问。 苏凉微微摇头,“我想跟澄云聊聊。晚点再去找师父。” “也好。我知道你定是有主意的。我去看看暖暖。”裘琮话落就走了。 苏凉带着澄云去了湖边的亭子,视线越过湖面,能看到圆明阁中两个孩子认真写字的身影。 “普诚有没有提过你的身世?”苏凉问澄云。 澄云轻叹,“曾经提过一次,说我是他故友留下的遗孤。” “他有说故友是谁,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苏凉问。 澄云摇头,“没有。” 苏凉觉得澄云如果真是普诚所说的故友遗孤,普诚又真心想让这个侄儿还俗的话,没道理不跟澄云说他父母的详细信息。 以澄云的性格,哪怕他不愿意还俗,也不会顶撞长辈说不爱听那些。再说,澄云不想还俗是因为他从小在庙里长大,有极高的自控力,对俗世的诱惑没有兴趣,而不是因为他厌恶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从未见过的生身父母,所以连他们的事都排斥知道。 因此,只要普诚想说,澄云是一定不会拒绝听的。但普诚一边说想让澄云还俗,一边连他从哪里来的都只一句“故友遗孤”轻飘飘带过,根本不合理。 除非,有不可说的内情。 “普诚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苏凉问。 澄云点头,“有一块玉佩。我是出家人,没有佩戴在身上,但在我包袱里。”… “拿来给我看看。”苏凉说。 澄云立刻起身,运起轻功越过湖面,也没走正门,而是飞身从二楼窗户进了圆明阁。 一夜之间,这个武功高强但曾经极少主动用的小和尚变了很多。 很快,澄云带着玉佩原路返回亭子里,交给了苏凉。 苏凉看着手中熟悉的紫玉佩,当即愣住了。 “怎么了?你见过?”澄云蹙眉问。 苏凉伸手,把她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扯下来,给澄云看。 澄云双眸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凉手中的两块玉佩,除了苏凉身上摘下来那块系着一根红绳外,其他的从大小到花纹,完全一模一样! 苏凉把两块玉佩同时翻转,另外一面,也分毫不差! 莹澜透亮的紫罗兰色,神秘而美丽,让苏凉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在苏家村发现这块玉佩的情景。 苏凉一直怀疑这块玉佩跟原主那位不明身份的母亲有关,如今更是证实了。 年如雪说她无意中听到盛越说他的母亲是墨岩害死的。而原主的母亲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墨岩和沈清雪的亲生女儿。 苏凉甚至都要怀疑澄云是不是她的亲哥哥了……如果当年原主母亲的死另有玄机的话。 但应该没有那么狗血……苏凉想。她所猜测的澄云是普诚的儿子,盛越的亲弟弟,八九不离十了。或许原主的母亲跟普诚的亡妻曾经有过类似于司徒湘和司徒凝那样的关系,所以才有同样的玉佩? 只是猜测,但苏凉找澄云,是打算告诉他真正的现实是什么样的。事到如今,澄云已经被卷进来,既不能回头,便该往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澄云显然被这两块玉佩搞得很凌乱,他呆呆地看着苏凉,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所想,“难道,我是你哥哥?” 两个身世都不太明的人,手中拿着同样的信物,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苏凉把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轻叹一声,“我希望如此,但就目前所知的信息,应该不是。” 澄云皱眉,眸光明显有些失望。因为刚刚那个念头生出的同时,他心中很激动,很期待得到肯定的答复。苏凉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他很喜欢的人,如果他们是亲兄妹的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就还俗了。有一个这么美好的家,这么好的家人,对此时心理受到创伤的澄云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安慰。 “不过,”苏凉接着说,“就这两块玉佩看,我们的母亲说不定是姐妹一样的关系。” 澄云的眼眸瞬间又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我是你表哥?!” 你要是的话,盛越也是……苏凉看着澄云的样子,都不忍心告诉他更加确定的真相了。 但该说还是要说,上一辈有什么恩怨纠葛跟他们事实上没有关系。 “玉佩都先放我这里。”苏凉把两块玉佩收起来,看着澄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或许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冷静看待。”… 澄云心中一沉,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经过昨夜的事,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普诚有可能就是你亲爹。”苏凉直接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澄云在听到苏凉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从耳朵开始,整个人都成了化石,表情僵硬,身体更僵硬。 苏凉接着说,“你已经知道盛越是谁了。我怀疑他是你的亲哥哥。你们的母亲死了之后,普诚伤心之下落发为僧,把你也带到了平安寺。至于盛越为何没有跟你们一起出家,就目前得到的消息看,有可能是他心存仇恨,一心为你们的母亲报仇,所以在少年时便去了星落岛。如今盛越被顾泠所伤断了一只手,且没了属下,便找到普诚协助他来抓我。这是我的推测。未必全对,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不可能的……”澄云不住摇头,“他……他怎么会是我的……不会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完全无法理解苏凉所说的这些。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想说的是,哪怕我推测是真,也不代表什么。你是谁的儿子,是谁的弟弟,跟你是谁,没有关系。你是澄云,平安寺长大的和尚,心地纯良,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只要记住这些就够了。”苏凉神色认真。 “我修读了多年佛法,却一点也不懂人心。”澄云面容苦涩。 “对于辜负你的人,不懂也没什么大不了。”苏凉说,“普诚欺骗了你,也骗了我,他是我们的敌人。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对付他们,不要让他们危及到我们的家。” 澄云缓慢地点头,“对,我们的家……绝对不容许他们为所欲为!我会保护你,会保护暖暖的,还有正儿,小树……” “你之前说假如普诚再来,他敢胡作非为,你就自我了断。这是对的,是一种计谋。”苏凉在跟澄云解释,也是在教他,“昨夜普诚和盛越抓了景云来,意图逼迫我满足他们的要求,或许是抓我走,或许是当场杀了我,哪怕景云不是我的孩子,哪怕昨夜他们抓的只是这个城中一个我不认识的孩子,都可以威胁到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澄云点头,“因为你善良。” 苏凉轻哼,“他们的手段,叫做道德绑架。因为我是他们眼中的好人,所以随便抓个人就能威胁我,仰仗的就是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无辜之人。” “很可恶,简直是无耻!”澄云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也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普诚和盛越。”苏凉说。 “你是说……”澄云神色莫名,“让我用自己的命,去道德……不,他们没有道德!去‘绑架’他们?” “对。”苏凉点头,“顾泠不在,若不是有你,我怕是很难对付他们。我知道你很决绝,是真的可以舍了命。但不要那样做,我们希望你活着,暖暖需要你,正儿和小树也需要。所以,只是一种威胁。只要他们在乎你,你的威胁就可以达到目的。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这叫以牙还牙,且我们的手段不涉及伤害别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澄云眸光微凝,“那就这么办!我再见到他们,就告诉他们,假如他们敢伤害你们,或者是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让我知道,我就自尽!” “普诚应该会相信你,但盛越未必,可能会怀疑这是我的计策,赌我不可能让你死。”苏凉说,“所以,这必须是你自己的计划,很决绝,我劝都劝不住那种。就像你最开始跟我说要自我了断的那种样子,让他们看到。你明白吗?” 澄云会意,“我懂了!” “好了,具体的细节晚点再告诉你,你先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再检查一下正儿和小树的作业,然后看看暖暖在哪里,给我抱过来。”苏凉一下子给澄云安排得明明白白。 澄云一听这么多事,也顾不得去伤心纠结,很快出了亭子,干活去了。 苏凉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起来,澄云也算是她的福星,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且很听她的话。 苏凉独自坐在亭子里,回想起不久前年如雪交代的关于她从失踪到出现在苏家村中间发生的事。 曾经年如婷有个不为人知的高人师父,她的武功就是暗中跟那人学的。那人是星落岛上的一个长老,选择收年如婷为徒的目的,是选中了她暗中培养,等待她成年后,寻个时机把她带去星落岛,让她嫁给自己的孙子。 很离谱,但应该是真的。 年如雪说,星落岛上那些老家伙的子孙,都是这样找媳妇儿的,且还有诸如盛越这样少年时被招揽到星落岛的也不少,都有婚配的需求。因为武功被招揽到星落岛上的女高手一个也没有。 岛上男人多,女人少,且内部通婚多了大部分都是亲戚,只能到外面选女人带回去。选中年如婷,是因为她身家清白,才貌双全,且习武天赋不错。这样的孙媳妇,带回去是很有面子的,且假如年如婷的武功能练到家,对她师父的家族就有除了传宗接代之外的价值。 年如婷没有被她的那位师父早早带回岛上,是怕她尚未成年上了岛被别人看上抢了去。毕竟岛上也有阶级,而他并不是岛上地位很高的人。 就在武举那日,年如婷被苏凉当众拆穿假冒年如雪的身份那天,正好年如婷的师父抵达京城,要把她带走。 那老家伙每次出岛都是有任务的,暗中给自己孙子选媳妇儿这种事是岛上其他人不知道的,因此也不敢声张。知道年如婷出事,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救下那个徒弟,但他果断放弃了,不想招惹麻烦,且马上选了个替代品,那就是年如雪。 这件事如今看来,着实很讽刺。 年如婷替年如雪去比武,事情败露被抓的同时,年如雪也成了她的替身,被带走去了星落岛。不得不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苏凉和顾泠眼中年如雪的失踪,事实是她被一个高手掳走了,并不是她自己有能力逃得无影无踪。 就在年如婷因为年如雪遭罪的时候,本该落到年如婷头上的灾难,成了年如雪的。她抵达星落岛的当夜,就被强迫跟那老头的孙子“圆房”了,那段日子对她而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生不如死。 星落岛上女人地位很低,除非是贺芊芊和闵柔这样重要人物的后代才能有好日子。闵柔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看到过星落岛上丑陋不堪的那一面。其他从外面带回去的女人,不过是供男人发泄,给他们生儿育女的工具,且动辄打骂羞辱,甚至有时候还会被多个男人侮辱。 以上这些,年如雪都经历了。她被她所谓丈夫的兄弟们暗地里欺辱,只能忍气吞声,若是说出去,那些禽兽不会有事,她会过得更艰难。 年如雪的确生过一个儿子,此时就在星落岛上。 年如雪说她是被盛越救了,在某一个夜晚,盛越做好安排,让她逃出了星落岛,有人送她到了炎国某处。三个月后,年如雪才再次见到盛越,从那时起,盛越就成了她的主子。 年如雪说她试图勾引盛越,但盛越根本不为所动,便只得放弃,任由盛越摆布。这才有了如今的事。 年如雪起初不肯说她的经历,是因为太过不堪,而她从认识苏凉开始就生出的嫉妒心到如今依旧没有消散,甚至更盛,嫉妒之外还有怨恨不甘,因此不愿把那段“黑历史”说出来让苏凉知道。 但苏凉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不得不说。 到最后,年如雪痛哭流涕,希望苏凉可怜可怜她,饶恕她的过错,放她一条生路。 不过,虽然苏凉觉得年如雪那段经历很可怜,但归根究底,也是她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因果。若非她当初利用年如婷,那些事,本来可以跟她毫无干系的。 且苏凉不是不能既往不咎,只要年如雪在苏府见到苏凉的那一刻坦白交代,真心改过,苏凉会给她活命机会。但她非但没有,且今日当着“盛越”的面,还在说如何对付苏凉,甚至后悔没有早点趁机杀了苏凉。 可怜,是客观评价,只针对那一段的事。但苏凉对年如雪并没有“可怜”这种情绪,因为在年如雪交代之前,她已经在苏凉面前表演过反复无常又阴暗无耻的那一面,那才是真正的她。 苏凉很确信,苦难并没有让年如雪反思她曾经犯下的错误,只是让她心理更加扭曲罢了。只要给年如雪机会,她依旧会不遗余力地想要杀了苏凉,夺走她的一切。 不过苏凉暂时没杀年如雪,今夜的计划之中还要用到她。 过了一会儿,换过衣服的澄云抱着顾小暖过来了。在孩子面前,澄云的眼神总是温和清透,带着几分暖暖的笑意。 “娘!”顾小暖响亮地叫了一声,随后又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爹!”她似乎知道苏凉喜欢听她叫爹,虽然她爹没在家。 苏凉把女儿接过来,就听澄云说,“我们有一样的玉佩,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能做你的兄长,你愿意吗?” 苏凉看着澄云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笑意盈盈地点头,“当然。不过其实我觉得你更像弟弟。” 澄云摇头,“不,我比你大。” 苏凉举起顾小暖的小手晃了晃,“叫舅舅。” 顾小暖点着小脑袋,“舅!舅!” 澄云眸光温软,“嗯,我想好了,我要还俗,这里就是我的家。在顾……妹夫回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433.离间计 京城已是冬季,南方迦叶城依旧温暖如春。 顾泠和岑蔓在海上一路疾行,轮换驾船,几乎没有停过,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从南山城附近登岸,再次回到了陆地上。 虽然急着回家,但顾泠还是先到迦叶城去了一趟。 见到蔺屾的时候,已是夜里。 蔺家人早已举家搬迁到京城定居下来,先前还有年锦成和言雨夫妻俩在蔺家住,如今因言雨有孕,年锦成带她回京城去了。 偌大的蔺府,只剩下了蔺屾一个人和几个下人。 蔺屾正在独自吃晚饭,大圆桌以前有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如今分外冷清。 突然看到顾泠出现在面前,蔺屾眨了眨眼,“难道是因为太孤单都出现幻觉了?我怎么看到顾小泠了?明明我在思念苏小凉……” 顾泠神色淡淡,走过来坐下,桌上没有空碗,他直接把汤盅端过来,用盛汤的勺子喝起汤来。 蔺屾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顾小泠,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怎么就你自己?裘小靖呢?你不是去救人的吗?原瑛呢?” 不是原小瑛,因为蔺屾说到最后一句,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一直以来都没有原瑛的消息,他很担心,且生出过一些悲观的念头,虽然总是及时掐断,不敢多想,安慰自己原瑛不可能出事。 “活着。”顾泠言简意赅。 蔺屾也瞬间活过来了,感觉浑身轻松,压在心口的大石化成了烟雾消失不见,眸光灿烂起来,“他们人呢?” “在后面。”顾泠说。 “大家都没事对吧?”蔺屾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顾泠微微点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蔺屾高兴地站起身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亲自出马,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话是这么说,也是真心的,但对顾泠有信心跟他关心则乱并不冲突。 蔺屾饭没吃几口,也不饿,把他的碗筷拿过来给顾泠用,然后他站在顾泠身后给他捏肩膀,“顾小泠你辛苦了!” 蔺屾手法很不行,但顾泠也没嫌弃,知道他只是太激动了。 吃饱之后,顾泠放下筷子,简单跟蔺屾说了事情经过。 蔺屾静静听着,直到听到顾泠救出老沐,两人顺利脱身才长舒了一口气,“太惊险了!顾小泠你可太神了!怪不得苏小凉总是叫你大神,名副其实。” 接着顾泠又提起了原瑛姐弟的情况。 蔺屾愣住,“她……失忆了?” 顾泠点头,“被下药失忆,我们暂时还没找到办法恢复。”这里说的是他跟苏凉。之前因为蔺珊失忆,他们夫妻俩就研究过怎么解,但没有结果。他相信苏凉不会放弃的。 蔺屾也想起他妹妹失忆的事了,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不要紧,人没事就好。” “裘靖已经跟她讲了很多事。”顾泠说。… 蔺屾神色莫名,“裘靖……” 顾泠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裘靖看上了别的姑娘。” 蔺屾神色惊奇,“谁呀?” “闵柔。”顾泠说。感情这种事,相处是基础。蔺屾跟原瑛相处过一段日子,心生爱慕,而裘靖先碰上的是闵柔,再加上裘琮不停在耳边念叨,便动了心思。 “原来如此。”蔺屾嘿嘿一笑,“很好很好!” “盛越可能去了京城,我今夜就走。裘靖大概再过三五日就到了,我跟他说过要做什么。你先准备着。”顾泠把交代裘靖的事又跟蔺屾讲了一遍。 蔺屾神色一正,“我明白了。放心,今夜你走后我就去安排。最近正愁没事做,那些人渣武功再高,只要不让他们上岸,看他们还能干什么!” 岑蔓从外面走进来,她方才找地方洗漱去了。 蔺屾连忙又让下人准备了热汤饭送过来,等岑蔓吃好了,她跟顾泠便离开迦叶城,继续赶路回京。 而当天夜里蔺屾没睡觉,开始安排顾泠交代的事。 …… 京城,苏府。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的正儿和姬小树便抱着顾小暖进地下密室去了。 “师娘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妹妹的!师娘和澄云叔叔要小心哦!”姬小树在苏凉面前总是格外乖巧。 苏凉笑笑,“去吧。我们不会有事的。”然后目送三个孩子走进密室。 过了一会儿,南宫倩和秋月也进了密室。 年如雪双手被绳索绑住,被忍冬拽了过来。她脸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止血,依旧是鲜红的。一进门,她看向苏凉的眼中分明是深深的恨,下一刻又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苏凉收回视线。年如雪顶着燕十八的脸,之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再看,总觉得很怪异。 “你们要做什么?”年如雪问。 苏凉一个眼神过去,忍冬抬手,就把年如雪劈晕了过去。接下来的事,她不需要知道,本想用她,但她在苏凉的计划里面可有可无,但不能让她自己待着,避免盛越再把她带走。 “他,行吗?”裘琮看向澄云。 澄云闻言蹙眉,但没说什么。确实,他心中有点忐忑,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他从未做过,且跟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冲突很大,有难度。 苏凉微笑,只说了两个字,“当然。” 澄云瞬间信心倍增,苏凉如此信任他,他可不能辜负。 “主子,就让我假扮你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忍冬开口,神色认真。这件事,她今日已经是第三次提起了。 齐峻点头,“如此更稳妥一些。就算之后被发现,他们应该也不会对忍冬如何。倘若没发现,那就万事大吉。” 裘琮表示认同,“小凉你还是躲起来吧,我们会保护好忍冬的。” 如齐峻所说,并不是让忍冬给苏凉挡枪,只是计谋,如此可以掌握更大的主动权。… 当初苏凉第一次见到忍冬,就是端木熠安排忍冬当她的替身。两人身形非常相似。 但苏凉还是拒绝了,“今夜不必,我心里有数。” 见她如此坚持,忍冬他们也只能放弃。 …… 临近子时,苏凉房中点着灯,澄云房中也亮着。一个在看医书,一个在看佛经。 虽然往日这个时候顾小暖也都睡熟了,但此时她不在,倒让苏凉很不习惯。顾泠不在身边的日子,苏凉把对他的思念一部分转移到了顾小暖身上,每天看着女儿的小脸,总像是看到了顾泠一般。 苏凉看她放在桌上算着时间的那张纸,按照她的估计,顾泠应该已经从迦叶城回京的路上了。顾泠去到星落岛,若发现盛越没在,定能猜到盛越是来京城了。 澄云虽然捧着佛经,但其实在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偶尔眼神会突然冷下来,还找来镜子对着看。他在练习演戏,复习苏凉教他说的话。 普诚和盛越父子再次从树林中出来,立刻就被齐峻发现了。齐峻晃动了一下圆明阁外挂的风铃示警。 苏凉放下手中的医书,澄云也神情严肃地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又很快松开。 而普诚和盛越并未靠近圆明阁,就在湖边停了下来。 经过昨夜的事,双方已经有了一些“默契”。 不多时,苏凉便从圆明阁中走出去,出现在了普诚和盛越视线中,身旁是裘琮。 看到盛越怀中抱着东西,苏凉眸光一寒,不出意外,他们又抓了一个孩子。 盛越仿佛知道苏凉会问什么,见苏凉在五米外停下,便开口说了三个字,“端木珍,你的义女。” 端木忱和司徒瑶的女儿,如今皇室唯一的小公主,一直养在太后萧氏宫中。 苏凉想,盛越今夜抓了端木珍,是想告诉她,他们可以在皇宫自由出入,想杀端木忱很容易。 端木珍在盛越怀中没有任何声音,应该是睡着了。 苏凉面色平静,“你想如何?直说吧。” “你跟我们走。我不会动其他人。”盛越语气也很平静。 “为什么?”苏凉问。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盛越说,“当下,你只需要作出正确的选择。” “是么?为何跟你们走才是正确的选择?”苏凉反问。 “因为你是好人。”盛越很直接。 “你真的会杀掉一个无辜的稚儿吗?”苏凉问。 盛越并未犹豫,“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是好人,我有要做的事,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你父亲的命?”苏凉冷哼,“若我说,你杀了普诚,我就跟你走,如何?” 戴着假发和面具的普诚面色一僵,没想到苏凉居然已经认出了他,且如此平静地说了出来!那,澄云知道吗? 苏凉没等盛越回答,看向普诚,“是的,我猜到昨夜是你了,因为巧合太多。你昨日不应该让澄云来我家的。”… 事已至此,普诚再否认也没意义了。他苦笑一声,“对不住,我想你或许可以理解我,阿越毕竟是我的孩子。” “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苏凉冷声说,“我猜,澄云也是你的孩子吧?什么你有一个过世的好友,那个好友应该就是你自己。” 普诚眸光陡变,盛越的眼眸都眯了起来。苏凉猜到昨夜是普诚,他倒不是很意外,但苏凉居然连澄云的身世都猜到了! “你……他不是……”普诚的语气已经表明苏凉猜对了。 “敢生不敢认?”苏凉语气嘲讽,“把自己的亲儿子一个送去星落岛,一个送去当和尚,然后你满天下游历,我可真不能理解你对你亡妻的深爱,她在天若有灵,看到两个儿子如今的样子,大概会后悔当初嫁给你吧。管生不管养,儿子犯错不仅不管教反而助纣为虐!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装什么情圣?可笑至极!” “你住口!”普诚扔掉面具,露出易容后的脸,神情激动,“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 “就凭你昨日白天打算把你小儿子托付给我照顾,夜里又帮你大儿子来害我!”苏凉冷声说,“你连脸都不要了,还不能忍受我说点实话吗?普诚,我到底欠你什么,该被你如此对待?盛越是你的儿子,你有苦衷,要帮他,还说我应该能理解你?那我难道是前世刨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这辈子才会认识你这样恶心无耻的人吗?” “你的外公,害死了我的母亲。”盛越开口,似乎是在解释普诚对付苏凉的合理性。 苏凉冷笑,“那可真是太好笑了!墨岩杀了你娘,所以你奉墨岩为主,帮他来杀我?我都要怀疑,我不是他的外孙女,你才是他的亲孙子!” 盛越蹙眉,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但也没有被扰乱心绪,他看向普诚,就见他胸口起伏,显然已经被苏凉的话给刺激到了。 “父亲,冷静一点。”盛越提醒普诚。 普诚深吸一口气,正在这时,一颗光头从圆明阁中冲了出来。 澄云以极快的速度到了苏凉身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我是他的儿子?这不可能!” 苏凉蹙眉,“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他们没否认,我猜对了。我白天就想跟你说的,但你今日把自己关起来,我也不想刺激你……” 澄云转头看向普诚,发出了这辈子至今为止最愤怒的一声质问,“为什么?” 普诚刚刚想努力平复的心情,在看到澄云的时候,再次绷不住了,“云儿,对不起……我会跟你解释的,你要相信,我是在乎你的……我发誓!” 澄云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在乎我?你让我来投靠苏凉,然后你又来害她?你让我如何自处?太可笑了……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苏凉按住澄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先进去,你跟他们没关系。” “不,有关系!”澄云推开苏凉的同时,拔出了她腰间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看着普诚,眸光冰冷,“我是你儿子,你说你在乎我是吗?把那个孩子放了,否则我就自裁!我曾以为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没想到,你居然真是我爹!但这样的父亲和兄长,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云儿不要!”普诚神色大变,“你不要伤害自己,有话好好说,我会跟你解释这一切的!” 苏凉去夺澄云手中的剑,“别闹了!我说了这些跟你没关系!” 澄云却避开了苏凉,朝着普诚和盛越走过去,神情决绝,“我再说一遍,立刻把那个孩子放了,否则我就自裁!” “好好好!”普诚神情紧张,“阿越,快把那个孩子放下,放地上,我们走!” 盛越没动,凝眸看着澄云,“父亲,这是苏凉的圈套,他在利用弟弟。” “云儿真的会自杀的!”普诚说着,伸手就要把端木珍抱走。 盛越侧身避开,普诚却一下子拽掉了他的假手,把孩子抢过去了! “云儿!云儿你看,我把这孩子放了,你快把剑放下!不要冲动!”普诚抱着端木珍往前走了两步。 而盛越在假手掉落,孩子被夺走那一刻,立刻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树林之中。 埋伏在附近的齐严齐峻兄弟举枪,射中了盛越,但他百毒不侵,到底还是跑了。 苏凉也没让追。她很佩服盛越的极度冷静以及对形势的分析,普诚中计,盛越却很快看出这是苏凉给他们准备的圈套,在发现普诚情绪失控之后果断放弃他,自己跑了。 而普诚此时尚未发现盛越离开,他仍在劝澄云放下剑,不要做傻事。 两人走近,澄云一手接住了普诚递过来的端木珍,另外一只手中的长剑掉转方向,架在了普诚的脖子上。 普诚面色一僵,“云儿……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还神情决绝的澄云此刻面色非常平静,“如你所愿,我还俗了。苏凉是我妹妹,但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不需要这样的父亲。” “你方才……是装的?”普诚面色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他眼中单纯得有点傻的儿子,一夕之间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皆是拜你所赐。”苏凉走过来,把端木珍抱过去,拉开小被子,小姑娘睡得正熟。 “你们……”普诚咬牙,“阿越!”等他回头,就发现身后空空,哪里还有盛越的身影。 “你那大儿子不像你又当贱人又要立牌坊,他比你清醒多了,知道你不中用,便自己跑了。”苏凉说,“他断了一只手,又没有别的帮手,暂时也不能奈我何。” 这就是苏凉今夜的计策:利用澄云离间普诚和盛越。 以盛越的实力,想拿下他很难。盛越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断掉的那只手让他实力折损且行事不便。而以盛越的谨慎,在有新的助力之前,不会再轻易现身。可以说,危机暂时解除了。 且留下了普诚,接下来苏凉便可以想办法从他这里探知他亡妻的事,以及盛越和墨岩的目的。如此,就能解开一直以来她和顾泠最大的疑问:墨岩到底找穿越者做什么? “云儿……”普诚看着澄云,眸中泛着水光。 澄云的剑并未收回来,裘琮过来接了过去。 澄云转身,神色淡漠,“我去接孩子们出来。” 434.异想天开 乌云散去,月光皎洁。 被裘琮用剑架着脖子的普诚,定定地看着苏凉,眸光冰冷。 苏凉却笑了,“怎么?怪我带坏了澄云?还是怪我没有束手就擒?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该不会以为我跟澄云一样是傻白甜吧?哦不对,如今的澄云,已经不是了。” 话落苏凉转身,“如果你真的在乎澄云,就选择跟我们合作,做对的事,还有希望让你的儿子盛越迷途知返。” 普诚眸光一凝,看着苏凉怀抱端木珍进了圆明阁。 细细检查过,确认端木珍身体无碍,苏凉让忍冬跟齐峻一起进宫,把孩子送回去,若是见到端木忱,就告诉他怎么回事。此时宫里还没人找来,苏凉怀疑是盛越用了迷药,兴许端木珍失踪的事尚未被发现。 正儿和姬小树还没睡,但顾小暖睡得很香甜,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孩子们回到楼上房间,正儿和姬小树得知危机解除,忍不住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苏凉安置好顾小暖,出门就见澄云又坐在了两个房间中间的小厅里,面向窗外。下方湖边已经没人了,裘琮在孩子们和南宫倩秋月从密室中出来之后,就把普诚带进去了。 “你很喜欢这里?”苏凉问。 澄云点头,“坐在这里,就让我觉得……很安心。”这是个守护家人的位置,身旁不远处就是孩子们。 “去睡觉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说。”苏凉轻轻拍了拍澄云的肩膀。 “我不困。”澄云微微摇头,“你去睡吧。” “好。”苏凉点头,转身回房去了。她确实有点累,需要休息一下,再好好考虑如何撬开普诚的嘴。 苏凉想夸澄云戏演得不错,但这话当下说很不合时宜。他选择面对现实,往前看,但仍需要时间来消化残酷现实带给他的冲击和压力。 临睡前,苏凉又算了一下日子,也许顾泠三五日内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可以真正睡个安稳觉了。说实话,顾泠不在家,她压力也很大。 虽然苏凉说危机暂时解除,但澄云仍是在小厅里静坐,开着窗户看着外面,一直到天色将明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也没回房,怕吵到两个孩子,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翌日澄云苏醒,发现身上盖了一张毯子。他把毯子叠好,抱着回到房间,正儿和姬小树也是刚醒,正在穿衣服。 看到澄云,两个孩子都露出灿烂的笑脸,管他叫”澄云舅舅“。 澄云喜欢这个称呼。对孩子们来说,比他们高一辈的男人都可以叫“叔叔”,而“舅舅”则是个关系更明晰,听着也更亲密的称呼。 早饭后,澄云跟两个孩子一起锻炼去了,并没有问起苏凉要如何处置普诚。 长安奉命来到苏府,请苏凉进宫。 “盛越还在伺机抓我,我现在不便出门。事情就是忍冬昨夜说的那样,让皇上加强戒备。”苏凉说。她若出门,身边没有澄云,也没带普诚,对盛越而言就是个出手的好时机。虽然苏凉自己会做好防备,但她不会小看盛越的心智。他接连失败,再次出手,一定不会是简单的手段。 长安也没再说什么,便回去复命了。 端木忱得知苏凉不来,叹了一声,“也好,那人盯着她,她还是小心一点。若她被抓走,就糟糕了。朕本是想跟她商量,不如把两个孩子送到她那里,如今想想也不妥。顾泠不在,她已经够累了。” …… 苏凉拎着一壶热茶,进了地下密室。 普诚被下了软筋散,可以自己进食,也能起身缓慢行走,并未被绑起来。 苏凉把茶壶放在桌上,给普诚倒了一杯茶。他易容去掉,假发没了,露出光头和真正的容貌来,已恢复平静,双手握着茶杯,看着苏凉说,“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必白费力气了。” 苏凉落座,神色淡淡,“你是觉得我不可能伤害澄云,所以一心只想护着盛越了?” 普诚轻哼,“我承认,之前还是低估你了。昨夜阿越看得清楚,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云儿被你利用。我会中计,是因我相信云儿。却不知,你能在短短两日内,让他改变那么大。” 苏凉摇头,“真正改变他的,不是我,是你。” 普诚眸光微眯,“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但那是我的孩子。云儿平安了,我不会让阿越落入你们手中。” 苏凉闻言,面露轻嘲,“若是如此,那我只能猜测,你们父子俩已经做过一些恶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你知道就算你跟盛越选择改邪归正,也会因为过往的错误不被我们接受。我猜得对吗?” 普诚面色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敛了眼眸,“你很喜欢猜来猜去,但我不想评价你的猜测。” “好,先不谈盛越。”苏凉拿出她的那块玉佩,“此物,你可认得?” 普诚眸光一凝,“这是云儿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中?” “这块才是他的。”苏凉拿出另外一块,“我们为什么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玉佩,我想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普诚的视线定在两块紫罗兰色的玉佩上,片刻后才收回去,摇头说,“无可奉告。” 看来他的确知道这两块玉佩的渊源……苏凉并未逼问,而是继续下一个问题,“昨夜盛越说,他的母亲,也就是你的亡妻,是墨岩害死的。所以他去星落岛,意在为母报仇?” 苏凉说到一半,普诚就闭上了眼睛,“对此我无话可说。” “墨岩是你们的仇人,你们为什么要帮着他找我们麻烦?抑或是,你们父子并不是在帮墨岩,而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跟我们夫妻有关系?”苏凉继续问。 普诚闭眼不语。 苏凉话锋一转,“若我没猜错,你的亡妻,是个从异世界来的穿越者吧?” 普诚闻言,双眸眼皮都颤动了一下。 “你不应该惊讶我知道某些东西,这正是盛越找上我们夫妻的原因,不是么?你的亡妻前世是做什么的?整容医生?且把技艺教给了盛越?还是教给了你,你又传授给盛越的?” “你觉得澄云安全了,是认为盛越一定会失败吗?否则待哪日盛越成功抓了我,或是杀了我,或是顾泠,你猜澄云会怎么做?他不会自裁,但一定会跟盛越不死不休。昨夜是我安排的,但他用剑架着自己脖子,最初可不是我的想法,是他自己真想那么做,但被我劝住了。你们倘若伤害了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对澄云,都是加倍的伤害,他也绝不会放过你们。你以为你能保护两个儿子,但你在该教养他们的时候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他们已经走上了两条背道而驰的路,你只能选择一个,舍弃另外一个。” “阿越不会杀你的,他答应过我。”普诚再次开口,看着苏凉的眼神很复杂。 苏凉轻哼,“所以他本来有可能要杀我,被你劝住了?然后你帮他一起来抓我?我还要感谢你吗?” 普诚脸色难看,再次闭上了眼睛。 “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擅长逃避现实的人。你那亡妻,看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苏凉说,“我为我两日之前居然真的相信你是个随性洒脱的和尚而感到可笑。我不会拿澄云威胁你,因为他是我的家人。我也不会用刀子逼迫你,因为我知道这些对你没用。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我再来,倘若你跟今日的选择不一样,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话落,苏凉便起身离开了。 普诚听到关门声才睁开眼,看着已经凉透的茶水,面容苦涩,一饮而尽。 …… “怎么样?”裘琮看到苏凉出来便迎上来问。 苏凉摇头,“他不肯交代。” 裘琮冷哼,“上刑!” “这种手段,对他没用,不必白费力气。”苏凉摇头。 “那就这样了?”裘琮觉得好不容易抓到个敌人,且确认他知道一些关键的秘密,得赶紧问出来才是正经。 “不能操之过急。”苏凉说,“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怎么做。” 是夜,苏凉再次来到了地下密室中。 盘膝坐在地上诵经的普诚站起身来,“我的态度,你应该都知道了。” “我突然想起白天问你的某件事,关于你亡妻前世是否是个整容医生。你应该知道,年如雪假扮燕十八已经暴露了。”苏凉说。 普诚没有反应。 “今日再审问年如雪,她跟你不一样,她很怕死,说了点重要的东西。她说她被墨岩安排跟了盛越,且给盛越生了一个儿子,此时那孩子就在星落岛上。”苏凉看着普诚问,“你们父子是因为年如雪生的那个孩子被墨岩控制,才会为他办事的吗?” 普诚又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是。我的孙子在墨岩手中。” 苏凉:……普诚的脑子跟盛越比真的差太多了,他就没想过她是在胡说八道诈他吗? 不过虽然是假的,也是年如雪亲口说过的。而若年如雪真跟盛越是那种关系,她是不会改口的,那样她更有价值。 “你梦里的孙子吧?”苏凉轻哼,“年如雪没说过她跟盛越有一腿,方才是我编的。” 普诚面色一僵,继而双眸满是怒意,“够了!真没想到你是如此阴险狡诈之人!要杀就杀,废话少言!” 被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评价“阴险狡诈”,苏凉并不生气,甚至觉得是种夸奖:同义词是诡计多端,说得好听点就是心智超群。 对付这种有脑子但不够,有良心但不多,有脸但时要时不要的人,套路很好用,因为普诚的弱点早已暴露无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凉,盛越又来了!” 普诚皱眉,苏凉骂了一句,“找死!”话落凝眸看着普诚,“不知道你儿子今日又抓了谁来威胁我,我觉得以他的理智,还是冲我来的,不会管你死活,但也不一定。”话落,抬手打晕了普诚。 裘琮开门,把普诚拽起来拖了出去。 …… 天色将明的时分,普诚悠悠醒转,感觉后颈发疼,四肢无力。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身处一片树林之中。 晨雾朦胧,普诚目之所及只有仿佛漂浮在雾海之中的林木。 “阿越。”普诚看向背对他坐在不远处一棵树旁边的盛越,盛越的黑色披风垂在地上,旁边还有两根染了血的钉子。 “嗯。”盛越没有回头,应了一声。 “对不起……”普诚深深叹气,“你为了救我,又受伤了,前夜我应该听你的。” “死不了。”盛越语气低沉。 普诚盘膝坐定,深吸一口满是凉意的空气,“年如雪不中用,已经被苏凉发现了。你千万不要再去找她。” 盛越又应了一声。 “苏凉……简直可恶!昨夜你去之前,她居然跟我说,年如雪声称被墨岩安排跟了你,且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在星落岛上。问是否因为那孩子被墨岩控制,我们才为墨岩办事!”普诚冷声说。 盛越语气平静,“父亲当时承认了是吗?” 普诚拧眉,“我以为年如雪真的那么说,承认了可以迷惑苏凉,对你有利。没想到全是苏凉编的,她实在太狡诈!” “我并不意外。”盛越说。 气氛变得沉默,只能听得到凉风吹过林间的声音,浓雾随着风,如水般流淌涌动。 “最近我时常在想,若母亲活着,我们一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盛越的语气仿佛在随晨雾飘浮,轻轻淡淡的,却让普诚的神色笼上了浓重的悲伤。 过了一会儿,普诚才开口,声音沉重,“苏凉已猜到你母亲是穿越者了。甚至因为年如雪,苏凉连你母亲前世是做什么的都猜到了,看样子,顾泠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如果你母亲还在……”普诚神色怅惘,长叹一声,“那我们一家人过去二十年定能在一起生活得幸福美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家都没有……” “是么?”盛越轻声问。 普诚脸色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娘过世的时候你已经不小了,知道很多事,你娘是曾经一门心思想回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我,不爱你和云儿,她只是放不下那边的亲人。她说过,只要能找到回去的路,就一定还能再回来!甚至可以带我们去她那个世界一起过新的生活!你这么多年追随墨岩,不就是想找到那条路,去你娘说的那个世界吗?” 盛越沉默片刻后,轻声叹息,“真有那样的路吗……” “谁知道呢……墨岩是从星落岛上来的,他一辈子守着他来的地方,日思夜想要回去,却太怕死,始终不敢赌一把。”普诚提起墨岩,语气冰寒,“他用这边的人去探路,全都死了,就一门心思找同类去帮他探路,你娘死后,这么多年,也就找到一个顾泠。就算墨岩知道顾泠是他的外孙女婿,也不会放弃的,但顾泠实在太棘手,想让他抛下这边的一切,根本不可能,最大的牵绊就是苏凉。墨岩原本要杀苏凉,斩断顾泠的牵绊,可惜都失败了。依我看,你还是暂时避一避,有些事,你不做,墨岩也会做的,等待合适的时机,你再出手。” 盛越再次沉默,良久后才开口,“父亲是希望我走的吧,去找母亲来的地方。” 普诚抬头看着天,目光悠远,“事到如今,为父跟你说心里话。这些年一直没有阻止你,甚至暗中帮你,是因为你想做的事就是我心中所想却始终不敢去做的……苏凉有句话说得没错,为父最擅长逃避。你不像我,你很像你娘,不惧冒险,为了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 话落,普诚从地上站起身,软筋散药效还没退,他脚步虚浮地走向盛越,“苏凉知道你受伤,或许会派兵在京城内外搜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做打算。” 盛越也缓缓地站起身来,普诚走到他身旁,目光落在他身上某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盛越”用完整的两只手,扼住了普诚的脖颈! 普诚面沉如墨,就见浓雾之中走来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随之听到苏凉似雾气般清冷的声音,“普诚大叔,我昨夜都说了,你那大儿子不会管你死活的,你怎么不信呢?阿峻,干得好,我得再找点宝贝给你做成亲贺礼。” 再次完美假扮盛越的齐峻微微一笑,“都是主子教得好。”其实他现在仍旧震惊于昨日苏凉跟他分享的秘密,以及方才普诚说出的那些话。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苏凉指点之下完美发挥,在暴露之前,套路普诚交代了重要的东西。 苏凉看着普诚被气得几欲吐血的样子,神色淡淡,“回去的路?真是异想天开。不过我现在知道了,让你这么多年深情不悔的亡妻,虽然跟了你,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但还是一心想回去。普诚,每次看到你,你都变得更可笑了呢。阿峻,带上他,我们走。” 435.归家途中 苏凉和齐峻所在的地方是之前御赐给顾泠的长信侯府,如今的摄政王府,但顾泠只在这里住过很短的时间,就“嫁”去苏府了。这边是夫妻俩的花园,也是顾泠制作武器的场所,平时没有人,用来设局套路普诚则很合适,跟野外的环境差不多。 苏凉和齐峻带着普诚回到苏府,从后门进去就是花园。 快要走出林子时,齐峻说,“主子,那些事,我谁也不说,连忍冬也不告诉。” 苏凉点头,“嗯。那种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这次也是没办法,必须得告诉你,我告诉你的也只是你需要知道的。你表现得很好,普诚交代的就是我想知道的。顾泠应该快回来了,还赶得上喝你跟忍冬的喜酒。” 齐峻笑起来,“希望姑爷一路顺遂。” 不过齐峻并不知道,他以为的顾泠是穿越者,其实是假的,真正的穿越者是苏凉。 苏凉并非有意误导齐峻,只是为了当下的需要才跟他说了一些用得上的信息,其他的齐峻暂时不需要知道。 等两人走到湖边,浓雾已散去,天光大亮。 正儿和姬小树从圆明阁中跑出来,后面跟着澄云,三人都身着劲装,要开始晨练了。 “师娘回来了!”姬小树冲过来,正儿紧随其后,澄云也跟着跑过来了。 “怎么样?”澄云的视线看向被齐峻背着昏迷不醒的普诚,面色比昨日平静很多。 苏凉微笑,“成了。” 姬小树竖起大拇指,“师娘出马,万无一失!” 苏凉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你们练功去吧。” 澄云见苏凉没有主动要分享从普诚那里所获知的信息的意思,也没问,便跟两个孩子一起锻炼去了。 裘琮倒是问了,但苏凉暂时没说,因为涉及到穿越的事。除了她,就只有齐峻知道,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要不要跟家里其他人分享他们最大的秘密,以及告诉谁,不告诉谁,苏凉决定等顾泠回家之后两人再讨论一下。知道的人多了就会出现非常大不可控的风险,有些东西还是以秘密的形式存在更好。 如果顾泠在家,昨夜的事,苏凉就不需要告诉齐峻,而是让顾泠去做了。等几日或许也没问题,但早知道就能早点做出更好的防备,尤其是针对盛越。虽然苏凉预计他不会再轻易出现,但就怕万一。且顾泠的归期也只是苏凉的推测,不能保证。 半晌澄云说想回护国寺一趟,那里还有他的一些东西,以及要跟普慧大师说他还俗的事。他曾在护国寺住过,普慧大师对他颇为关照。 姬小树表示他要跟澄云一起去护国寺玩儿,立刻被正儿阻止了,“不行的,有个坏人跑了,可能会抓我们威胁师娘!”对于这种事,正儿都有经验了。 “哦,那好吧。”姬小树顽皮但从不胡闹,眨了眨眼说,“那坏人会不会抓我爹当人质啊?还是说我爹已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苏凉笑笑,“没你重要。” 姬小树很开心,“等我爹回来,我得告诉他!我才是重要人物!” 裘琮陪澄云去了护国寺,临近正午才回来,还带了护国寺的素斋。 “普慧师伯问我是否想清楚了,我说是的。”澄云微叹,“我本以为他会劝我不要还俗,没想到他并不反对。” 苏凉对此不意外。澄云根本没经历过红尘,出家并不是他自己选的。而真正的出家人,应该有一颗包容的心,而不是认为出家最好,还俗就是错的。 “你可以蓄发了。”苏凉说,“我给你找顶帽子?还是戴假发?” “不用伪装。”澄云摇头,“顺其自然就好。” 苏凉轻笑,“也是,真正的美人,不惧发型。” 澄云面色微赧,“我的相貌跟顾妹夫比,可差远了。” “也没(本章未完!) 435.归家途中 差多少。”苏凉打趣,“等头发长好了,妥妥的俊美公子。” 澄云默默飘走,用物理方式停止了这个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题。 …… 午后孩子们在睡觉,苏凉坐在窗边,拿出之前闵柔最初交代星落岛情况时她记录信息的那些纸,看着上面星落岛城主府布局之中的“禁地”那一块,如今可以确信,那里就是墨岩穿越过来的地方,也是守护了多年的回去的路——他自认为的。 不止墨岩,从普诚口中得知,连他的亡妻都一门心思想回去,这倒让苏凉有了新的想法:该不会只有她是灵魂穿越,墨岩和普诚的亡妻都是身体穿越?可能吗? 苏凉思来想去,既然存在灵魂穿越,肉身穿越当然也是有可能的。包括顾泠的特殊能力在内,这些本身就不是科学能解释的玄之又玄的诡事。 若是如此,苏凉倒觉得墨岩和普诚的亡妻都有想回去的想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她仍旧认为自己是没可能再回去的,她已在这边安家,也不想再回去。 苏凉提笔,在纸上星落岛的禁地那块,写了一个字“路”,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然后就把这些收好,暂时放到一边,等顾泠回来再说。 下晌,苏凉又到地下密室去见了普诚。 这一次,普诚一见苏凉就失去了冷静,因为就在今日天亮时分,他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了苏凉面前,再戴上假面具,不止没有意义,且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笑。 “你又来干什么?”普诚冷哼。 苏凉落座,神色淡淡,“如今这样好多了,何必要装,那么累。年如雪说燕十八还活着,在盛越手中,是真的吗?” “假的!”普诚脱口而出。 苏凉点头,“如此,待你儿子拿燕十八做人质来威胁我,我就知道他手中的人质也是跟年如雪一样的替身,不必有所顾忌了。” 普诚面色一僵。不必他再说什么,苏凉从他的反应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她在哪里?”苏凉问,“对此,年如雪已经交代了一个地点,你说不说,我都是要派人去找的。你若说了,会好过一点。” 普诚冷哼,“怎么?你还要对我用刑?” 苏凉摇头,“那倒不是,你想多了。你知道的,我家里人少,阿俊和忍冬最近要开始忙成亲的事了,还得安排人给你送饭送水,很麻烦,更没人有空来拷打你。假如你不配合,对你的饮食,我就只能满足最低标准,保证不让你饿死渴死那种,如此最省事。你该不会脸皮厚到要求我让你吃好喝好伺候着吧?” “你!”普诚满面怒意。 苏凉耸肩,“又要说我这人阴险狡诈?不善良?麻烦你先反思一下自己好吧?你都做了些什么破事儿,还指望我以德报怨?你们这种人,我着实见过不少,作恶都说有苦衷,说白了就是自私。你还不如盛越,他不是好人,但还算坦荡,不像你这么装。好了,废话说完了,也是因为知道你儿子不会来救你,我今日才有闲心跟你说这些。我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我要见云儿。”普诚面沉如墨。 苏凉起身就走,“看来你选了“活着就好”。” 就在苏凉即将消失在普诚视线中时,他叫住了她,“我可以告诉你燕十八在哪里。” 苏凉转身,面色平静,却见普诚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料想会获得她的新一波嘲讽。 但苏凉已看透普诚的本质,这人连自己受点苦都不愿意,此时也不惦记保护儿子了,自私到了无耻的地步,也难怪这些年根本没有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只顾自己。苏凉懒得再评价,直接问他,“在哪里?” 普诚敛了眼眸,“凉国,卧龙山中。” 跟年如雪交代的一致。苏凉觉得应该是真的了,燕十八还活着,被关在卧龙山。如今原凉国(本章未完!) 435.归家途中 的地界已是冰天雪地,卧龙雪山里面人迹罕至,倒是个绝好的隐秘之地。 苏凉怀疑盛越在星落岛之外还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势力,只是迄今尚未暴露出来,或许卧龙山就是他的一个据点。至少,关着燕十八,得安排人保证她的饮食,不能让人死了。 苏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曜城实在太远,且苏凉这边暂时没有人手能派出去,打算也先等顾泠回来再说。 …… 此时,顾泠和岑蔓正在日夜兼程赶回家,按照他们的速度,三日内便能回到京城了。 归心似箭的顾泠路上关注着京城那边的传闻,并没有关于苏凉的。若盛越去了京城,要动手的话早就该动手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日傍晚,岑蔓说有点累,想休息一下,顾泠找了一家客栈,对面就是酒楼,订好房间之后先去吃饭。 岑蔓虽然年纪大,但身体还不错,她说累其实是想让顾泠休息一下。因为从星落岛一路回来到现在,顾泠都没好好睡过觉。 两人都做了易容,衣着打扮也很普通,像一对母子。点了菜,坐在一楼大堂里一边吃,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谈论。 吃得差不多,顾泠先放下了筷子,正准备叫小二结账,抬头就见门口进来一个鹤发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拎了个篮子。少女脸上有一大块黑斑,虽然五官不错,但顾泠在看到她的同时,就听到周围有人嘀咕了一句“丑女”。 老者和少女衣着都很朴素,裤脚和鞋子上有些泥土。少女倒是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那些鄙夷的目光,一进门就吆喝,“招牌菜,一坛最好的酒!” 小二连忙应了一声,但随即发现没有空桌了。 这家酒楼今日生意好,楼上也没空的位置,一楼只有顾泠和岑蔓坐的桌子空了一半,正好还能坐两个人。 “我们走吧。”岑蔓放下筷子,站起身说。 “嗯。”顾泠拿起包袱,跟走过来的老者擦身而过,到柜台结了账,与岑蔓一起走出了酒楼。 回到客栈后,顾泠让岑蔓先休息,说他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怎么了?”岑蔓蹙眉。她本意就是想让顾泠休息一下再赶路。 “方才最后进酒楼那两个人,有点问题。”顾泠说。他看到了那老者眉心有黑雾。 岑蔓不解,但她知道顾泠有秘密,便说跟他一起去。她就是陪顾泠回来的,怕他一个人遇到事也没有帮手。 “不必。师父睡会吧,我暗中行事,会小心的。”顾泠打算自己去。 “也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岑蔓只得答应了,“千万小心一点。” 顾泠离开客栈后,在附近转了一大圈,才看到那老者和少女出酒楼,居然也进了对面的同一家客栈。 于是顾泠又回到了客栈,确认老者和少女所住的房间之后,又订了他们隔壁的房间,背靠墙,听着他们的动静。 顾泠耳力极好,没多久就听到少女说话了。 “爷爷,为了采药跑这么远值当吗?在山里转了两天也没找到,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家吧!” “才两天,急什么,再找找。”老者乐呵呵的。 “爷爷又不是大罗神仙,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把年纪翻山越岭找药材,反正我觉得不值当。”少女语气有些抱怨,“不过就是祖上跟我们家有点渊源,都过去多少年了,他找上门爷爷就不会推掉吗?要我说,直接一句话,让他到京城去找那位苏神医不就好了!我还怕他把爷爷的住处到处乱说,我们可再没有清静日子了!” “答应别人的事,就得办到,哪怕能力有限,也得尽力而为。”老者说。 “好吧好吧,被爷爷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一样。明天再找最后一天,找不到就回去,好不好?”少女像是在哄老者。 (本章未完!) 435.归家途中 “嗯嗯,再看看,再看看。”老者语带笑意,“你快去洗洗睡吧。” 顾泠初步判断,这老者是个大夫,且人不错,眉心出现黑雾不是要杀人,而是有人要害他。 隔壁房间安静下来,人应该是睡了。 顾泠却不敢睡,还要盯着。他其实希望“杀手”赶紧来,他救完人就可以去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上路回家了。 但可惜,顾泠一直等到天亮,客栈里风平浪静,他甚至潜入老者的房间亲眼确认过他没事,但眉心黑雾还在。 岑蔓收拾好包袱,见顾泠出现,松了一口气,“事情办完了?你再睡会儿?还是我们吃点东西就走?”她都休息好了,顾泠肯定是不愿因为自己休息耽搁时间的。 顾泠却摇头,“还没办完,暂时走不了。”黑雾是三日的期限,他其实犹豫过,万一要等三日才能救下人,等还是放弃?但最终答案也并不难,等。 一直以来他跟苏凉都坚信,顾泠的异能所能看到的天意都是对的,顾泠始终也在认真去做天意让他做的事。 当下并不知道京城情况如何,苏凉是否有危险,但那个老头若是不救的话,后果很难预料。 顾泠很想立刻回家,但他知道,假如苏凉知道,一定会让他先救人的。 顾泠让岑蔓先走,回家报平安,但岑蔓考虑过后决定等顾泠一起。报平安的事不差这一两日的,她更怕把顾泠给丢了。 于是,顾泠和岑蔓又跟那老者和少女在早点铺子“偶遇”了。 少女认出他们,见岑蔓微笑,便挥手笑笑,“又见面了。” 此时顾泠背上背了个背篓,刚找来的。他打听过,城外有座山,叫药王山,山很高,据说里面有许多珍稀药材,常常会有人专门进山采药。但因为山势险峻,也常有采药人发生危险。 “前辈也是去药王山采药的吗?”顾泠问老者。 老者挑眉,打量了一下顾泠,又看向岑蔓,“你们谁是大夫?” “我是。”顾泠微微点头。 老者有些意外,但也挺高兴遇到同道中人,笑说去找一种奇药,不一定能找到,但还是想试试,趁着近日天气不错。 “我也是,去碰碰运气。”顾泠说。 老者看向岑蔓,岑蔓微笑,“我是他义母。” 吃完早点,老者主动邀请顾泠和岑蔓同行,说他知道路。 少女蹙眉,拉住老者小声说,“爷爷,小心他们是药材强盗。”药王山中出产价值很高的珍稀药材,便时有强盗在山下拦截抢劫采药人。 老者摇头,“那小子眼睛很干净,肯定是好人,我不会看错的。” 少女还想再劝,老者笑着摇摇头,“且等着,我考考他。” 少女没再说什么,既然顾泠自称大夫,那一考便见分晓。 出城的路上,老者跟顾泠聊起医术的问题,少女和岑蔓走在后面,就见他们相谈甚欢。顾泠倒是平静,老者却很高兴,说着说着还抓住了顾泠的胳膊,“年轻人,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少女意识到她想多了,看这样子,顾泠的医术一定很厉害。 顾泠摇摇头,表示不便说,老者笑笑没追问。 若是平常时,顾泠很乐意结交这位医术高明的老者,他也喜欢采药这种事,但此时他很希望,要找这老者麻烦的人赶紧出来,让他杀了好回家。虽然决定要等,但真等上三日,对他而言可有些难熬。 老者自称姓闻,顾泠自称姓古。 一路到了山脚下,仰头看,云雾缭绕的山顶还很遥远。 不过,兴许是老天听到了顾泠的心声,刚进山没多久,麻烦就出现了。 两个蒙面人从天而降,拔刀拦住了他们的路。 其中一个视线从顾泠和岑蔓身上掠过,落在了闻老头身上,“久仰闻(本章未完!) 435.归家途中 神医大名,我家主子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闻老头下意识地把孙女拉到了身后,沉着脸说,“老夫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个寻常大夫。你们主子有病,可以到京城去找大名鼎鼎的苏神医。” “闻神医过谦了。你不喜名利,避世隐居这么多年,想找你可真不容易。若是不想让你孙女受伤,还是不要为难我们。” “这两位只是途中偶遇的生人,你们不要为难他们。”闻老头有些抱歉地看向顾泠,“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快走吧!” “我是着急回家。”顾泠点头。 下一刻,闻老头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顾泠从背篓里面拿出药锄,就冲向了拦路的黑衣人。 那两个黑衣人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但眼神轻蔑,根本没把顾泠放在眼中。 其中一个刚说了一句“找死”,话音未落,脑袋落了。 闻老头祖孙都惊呆了! 另外一个黑衣人跟顾泠打了起来,他实力比刚刚死掉那位强很多,但跟顾泠还有差距,且顾泠心情不佳,对于害得他无法早点回家跟苏凉团聚的人下手十分狠辣。 没多久,黑衣人重伤倒地,但还活着。 背篓仍在顾泠背上,他把染了血的药锄扔进去,俯身摘掉那人蒙脸的黑布,冷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吐着血,脸色煞白,并未回答顾泠的问题。 “墨岩?让你们抓神医回星落岛?”顾泠问。 黑衣人一瞬的震惊没有逃脱顾泠的眼睛。 其余的不必问了,顾泠伸手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转身对上闻老头祖孙目瞪口呆的样子,神色淡淡,“闻前辈要找的药材,我家有,若是方便告诉我一个地址,我回到家之后派人给你送过去。” 闻老头人都傻了,“你……你到底是谁啊?” “苏神医的相公。我的医术是她教的。”顾泠直接表明身份。 少女双眸瞪得溜圆儿,“传说中的顾泠?” “只是途径此地,无意中得知一个人渣统领的势力想抓医术高明的人回去当奴隶,顺道帮忙,不必在意。”顾泠神色淡淡。 “老夫原是想寻个机会到京城拜会苏神医的……”闻老头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那好,我回家恭候前辈。告辞。”顾泠拱手。 等闻老头祖孙反应过来,顾泠和岑蔓已经没影了。 435.归家途中 436.你是我的什么 “老天保佑,谢天谢地,谢谢苏神医和她相公。”闻冉扶着双腿发软的闻老头靠坐在一棵大树旁边,口中念念有词。回头看到地上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枯草地,闻冉才找回了一点现实感。实在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对于从小隐居一直过着安宁日子的她来说冲击太大了。 闻老头连连叹气,“次不该出来啊!” 闻冉立刻点头,随即面色一沉,握紧了闻老头手,“爷,对劲!那两个坏人怎么知我们要来里采药呢?爷爷的身份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了最近个……” 闻老头面色一僵,“你是说……” “可恶!肯定是爷那个世交的儿子出卖了爷爷!否则不能有人知道爷爷的行踪!”闻冉语愤愤,“我们家,怕回不去了!” 闻老头久久不语,最终视线在了不远那颗被顾泠用药锄砍下的人头上,又缓缓转头,看向满面怒意的孙女,“罢了,天意如此,那我们就不回去了,到京城去投奔位苏吧。爷爷老了,护不住,也该给你找个好归。” 闻冉皱眉,“什么好归宿?苏神医又不是男的,爷爷说得好像要把我嫁给她。” 闻老头光微暖,“我确实希望她会喜欢你。走吧,去找些东西,我们就去京城。” …… 岑蔓之前就怀疑顾有类似于未卜先知的事,这次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但她并未挑明,也没追问。这样的本事是的,顾泠也一直在做正确事。 两人回到客栈之,拿了包袱便离开了。 归心似箭的顾泠一直也在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到家,好在计划外并未耽搁太长时间。 …… 京城。 再过三日就是齐峻和忍冬的婚期,苏凉正在编一个大红的中国结,要送给他们挂在新房里。之前忍冬说过喜欢苏凉房中的结子,那是顾泠做的。其他给忍冬的嫁妆和给齐峻的礼物已经很多了。 本来若是顾在家,苏就不用动手了,因为她其实不太会,还是头一回做,已经为编错返工过一次了。初她只是跟顾泠描述了前世见过的中国是什么样子的,实都是顾泠自己摸索着做的。 裘琮敲门,“小凉,你在忙吗?” “不忙,师父进来吧。”苏凉拉紧了刚编好的一段绳子。 裘琮进门,神色怪怪的,走过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立刻开口。 “怎么了?”苏凉好奇。肯定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怀疑……”裘琮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齐严跟倩儿他俩好像……” 苏凉挑眉,齐严跟南宫倩有暧昧?她最近事情太多,倒是没怎么注意。 “师父发现齐严在对倩倩献殷勤?”苏凉问)看起来,裘琮似乎不高兴,难是认为齐严配上南宫倩,觉得他痴心妄想?不会吧? 裘琮闻言就叹气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苏凉不太懂裘琮这复杂的表情。 “我发现倩儿在偷看齐严练武!”裘琮终于说出来了。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偷看?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必偷看吧,师父是不是想多了?” “没想多!”裘琮眉,“倩那样子,明是看上齐严了!” 苏凉挑眉,若是如此,她也没什么意外的。府里人不多,南宫能接触到的年轻单身男也齐严一个,在澄云出现之前。澄云如今依旧是光头,虽然他长得更漂亮,但南宫倩目前跟不熟。她跟齐严倒是很熟悉了。 齐严齐峻兄弟曾经在外人眼中是邢家的下人,但其实不。他们从小跟邢玉一起长大,读书练武是一样的,不管样貌还是才华都比这京城里很多出身贵族的公子都要强,且人品端方,性格(本章未完!) 436.你是我的什么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又很好。 苏凉一直都觉得齐家兄弟很优秀,且各有所长。齐峻头脑很是精明,可谓苏凉最得力的属下,而齐严粗中有细,这几年也成很多。相较之下,齐严更阳光开朗些,南宫倩若是喜欢他,苏凉觉得她眼光不错。 “师父何故烦恼?是觉得他们不合适吗?”苏凉笑问。裘琮向来挺喜欢齐家兄弟的,甚夸过他们的性子比他的外孙裘靖好太多了。 裘琮一听就摇头,“觉得合适,其实我就看上齐严了,因为家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你忙得很,我也没提过。倩儿喜欢齐,挺好的,我这不是担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严不喜欢我们倩儿可怎么办啊?” 苏凉:……好吧,是她想多了。 “小凉,你快想想办法,我真没看来齐严对倩儿有什么特别的,他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姑娘?要是有,早说清楚,我让倩儿赶紧死心!”裘琮是来找苏凉求助的。虽然武功高,但对这种事情是真不擅长,又很操心。 “他应该没有别的喜欢的姑娘,否则他早就说了,不会让他弟在他之前成亲。”苏凉说。 琮眼睛一亮,“也是!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给齐严和儿做媒!倩儿如今身体都好,性子也好了,你都知道的!” 鉴于过的事,裘琮对于他家外孙的亲事其实是有点自卑的,为南宫倩有黑历史,且裘琮虽然爱她,也不得不承认,就苏凉身边这些女性朋友之中,他的外孙女真的是很平庸,跟别一比没什么出色的地方。 “师父别这么紧张,我找齐严问问。”苏凉觉得有戏。 过了会儿,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裘琮也不走,躲到了屏风后面,听听齐严怎么说。 一开,苏凉就看到齐严灿烂的笑脸,“主子有何吩咐?” 苏凉心想,等顾泠回来,她得让顾泠跟齐严学学这种“阳光的笑容”,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家大神笑起来肯定天下第一好看。 “坐。”苏凉指了一下裘琮刚刚坐过的位置,“有件事想问你。” 齐严座,看到苏凉没编完的中国结,笑说,“这是送给阿峻的吧?等我成亲,主子送我一个。” 屏风后的裘琮一听心就凉半截。这小子都惦记成亲了,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苏凉半开笑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齐严嘿嘿一笑,“兴许明年吧,还不道成不成呢。” 凉有些惊讶,“这么说,你有看上的姑娘了?哪家小姐,我么不知道?” 齐轻咳,“最近事情太,主子正事都忙不过来,我也没敢提,打算过段时间,至等王爷回来再说。” “你先告诉我是谁。”凉问。 裘琮默默摇头,看来真没戏了。 “就是府里的倩姑娘)”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先前我衣服了,她帮我缝好的。 话落,齐严看到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裘前辈!” 裘琮板着脸走过,一掌拍在齐严肩上,“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齐严有点懵,就见苏凉笑着说,“你可以回去让你爹请人来提亲了。” 裘琮哈哈大笑,“些个繁文缛节的不重要!你要是想赶在峻之前成亲,也不是不行!” 齐严想跟苏凉说什么,但没有机会,被裘琮搂着下楼去了。 苏凉拿起红艳艳的中国结,叹了一声,“大神,家里要多一对在我面前秀爱的情侣,你赶回来吧。” 齐严和南宫倩的事很快定了下来。双方都有意,两边家庭也都简单,且本来关系就很亲密,完全算得上亲上加亲了,皆大欢喜。 齐江征求过齐峻和忍冬的意见后(本章未完!) 436.你是我的什么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提出可以让他们婚期推迟,先办齐严和南宫倩的亲事。 齐严反对。虽然他说过齐峻够兄弟,居然不等他要先成亲,但其实只是开玩笑,根本不在意这个。他们是孪生兄弟,他也就比齐峻大那么一点点。 裘琮也觉得没必要,亲事定了他就心了,成亲不必着急。他希望等顾泠和裘靖平安回来再说。 天夜里,正儿和姬小树在苏凉房跟顾小暖玩,苏凉还在编那个中国结。 姬小树突然到苏凉身旁,“娘,你师父是谁先喜欢谁的?” 苏凉轻笑,“你猜?” “我猜啊……那定是师父先喜欢师娘的!姬小树说。 苏凉莞尔,“不对。” “难道师娘先喜欢师父的?那肯定是师父用了美男计!”姬小树推断。 “确实。”苏凉笑说。她跟顾泠之间算起来是泠先动心的,但她觉得自己潜意识里早喜欢上顾泠了,只是因为两人相的模式比较奇葩,都在表现自己冷静理智的那一面,最初制定的规则随着两人关系的变并没有发生改变。 如今回过头看,其实两人在定情这件事上有点幼稚,所谓的“苏凉十八岁才成年”就像是他们俩坐同桌,间画的一条三八线,顾泠觉得不能越线是苏凉的规则,他不想打破,苏凉以为不能越线是顾泠坚持的便也持着,直到顾泠没坚持住打破了边界。说话,浪费了一些时间,或许他们早就可以在一起了,但不管怎样,都是美好而有趣的经历。 “等师父回来,我得问问他,看他怎么说!”姬小树话落又跑回正儿身旁,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盘算什么。 …… 距离苏凉设计普诚交代重息之后每去一天,她的时表里预计顾泠回家的日子就近了。 苏凉认盛越不会轻易再出现,的确没再见到盛越来。年如雪和普诚都被关在地牢里,普诚用燕十八的所在交换了吃饱穿暖,却没想到苏凉废掉了他一身武功。 苏凉下手并没有丝毫犹豫。普诚并不是个为了儿不择手段的人,是个极自的人,在关涉自己的性命和利益时,儿子都要靠边站。这种人脱离控制就会麻烦,因为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然盛越暂时没来救普,但这不代表普诚没有何值了。他在对付盛越这件上,仍然有无法替代的处。这就是苏没杀了他的原因。 至于年如雪,暂时没看出还有什么用,但留着也不会有任何失。苏凉始终认为,活人才有值。 很快,到了齐峻冬大喜的日子。 昨日苏凉才终于编好了要送给他们中国结,虽然正儿和姬小树都夸很好看,忍冬也很喜欢,但苏凉看还是比顾泠编得差一点,没那么漂亮。没办法,她家大神是她眼中的天下第一巧手。 忍冬是个孤儿,并不知道父是谁,以苏凉义姐的身份出嫁,随她姓了苏。白杨作为忍的弟弟,送她出门。 正儿和姬小树带着一群孩子们拦门,让齐峻吟诗,又拿着跟苏要来的一大张字谜让齐峻猜。 不过虽然难度不小,但在孩们从苏凉那里拿到字谜之后,齐峻也得到了苏凉暗中给他的答案) 齐峻假装有两个被难住,但最终还猜出来了,顺利接走了新娘,场面很是欢乐。 苏凉作为忍冬的娘家人,没到齐府去喝喜酒,裘琮带着孩子们都去了,连云都被拉去了。本来担心苏凉自己在家不安全,澄云非要留下,但苏凉说她揣一个手榴弹,不必担心。 阳光和煦,苏凉独漫步在湖边,家里许久没有这么安静了,让她怀念起最初住到这,只有她跟顾两人的日子。 其实苏凉今天没去喝喜酒,还有一个原因,她心中很不安,因为按她数了很久的时间表,事(本章未完!) 436.你是我的什么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情顺利的话,顾泠该回来了,但却依旧没有音讯。 苏凉一方面安自己,顾泠不会出事,他那么厉害,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但另外一方面又很难不去想事情不顺会有什么样的果。 力很大,但唯一怕的,只是顾泠会出事。毕竟如已经从诚口中得知,星落岛上有墨岩守护了很多年的“穿越之路”,墨岩抓顾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去做试验品,那危险。 已经到了正午。苏凉坚持让宫倩和秋月都去赴宴,家里是真的没旁人,除了地牢里的囚徒。说午自己做,但也没有去做。 苏凉只是绕着湖边,一圈一圈地走,在思考倘若顾泠救人失败甚至被抓接下来她可能要面对什么。她总是想着想着就突然头脑空白,因为她潜意识里在排斥那样的事情,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努力地去想。 “苏凉。” 很近又似乎很远声音在耳畔起,过于熟悉却导致苏凉疑自己太思念顾泠产生了幻觉。 “苏凉。”又一声。 苏凉这才停下脚步,转头,就见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出在视线中,眨功夫到了眼前。 苏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顾泠疲惫但依旧美丽的脸,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我的什么?” 顾泠看着苏凉泛红的眼圈,很是疼,正要把她拥入怀中,突然听到她的问题,感觉怪的,但还是认真了回答,“大神,我是你的大神)” 不远处的岑蔓听到两人久别逢的对话,嘴角抽搐,心想这么羞耻话以们俩的性子是怎么说出来的? 下一刻,苏凉紧紧地抱住了泠,长地舒了一口气,“真的是你,大神你可回来了。” 顾泠轻轻拍了一下苏凉的背,“对不起,离开这么久。大家都没事,其他人在回来的路上。” 苏凉心中大石落下,笑了一声,“你肯定觉得我方才的问题很吧。” “是有点怪。”顾泠表示他没懂苏凉为什么那么问,管叫大神是一回事,用对话的方式就略显肉麻了。 “因为之前来的燕十八是假的,越把年如雪整容成了燕十八的样子,能以假乱真。”苏凉解释,“我在盼望你回来,但你真出现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怀疑会不是盛出来的第二个替身。” 顾泠眸光了然,“原来如此。” “大神,小暖会叫了。”苏凉跟顾泠分享女儿的成长。 “嗯,我知道她没事。我有事。”顾泠话落抱着苏凉飞身而起,从二楼的窗户回到了他们房间。 一落地,苏凉蹙眉扯开了顾泠的衣服,“你受伤了?” “有,只是想你得心很疼。”顾泠话落,头吻住了凉。 436.你是我的什么 437.你就宠他吧 从喜宴回来,孩子们都很开心。 正儿和姬小树一进苏府大门又开始了赛跑:谁先到苏凉身边谁赢。男孩子的胜负欲,总是这么旺盛。 顾小暖穿着一身银狐滚边的红色小裙子,头上还戴着可爱的小帽子,帽子上毛茸茸的球球晃来晃去,因为她正坐在澄云肩上,一只小手扶着澄云的光头,非常合适。 裘琮和南宫倩走在后面。他乐呵呵地对南宫倩说,“你赶紧绣嫁衣,等小顾和你哥回来,就给你和齐严办亲事。” 南宫倩红着脸点头。忍冬的嫁衣不是自己绣的,因为她不会,也没时间,成亲的喜服都是言雨送的。但南宫倩喜欢做女红,且她想穿着自己绣的嫁衣成亲,从定亲当日就开始做了。 “就是不知道小顾和靖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裘琮微叹,正儿和姬小树此时已经跑没影儿了。 “师娘!” “师娘!” 正儿和姬小树同时冲进了圆明阁,喊着苏凉往楼上跑。 见房门关着,静悄悄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师娘是不是在睡觉?” “不知道,那轻轻敲一下门试试吧。” 说着姬小树抬手,还没敲到门,面前的门突然开了,他的小手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姬小树抬头,眨了眨眼,正儿已经先一步跳起来扑到了顾泠怀中,“师父!师父你可回来了!” 姬小树果断地爬到了顾泠背上,搂着他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口却说,“大师兄,师父是真的吗?该不会是坏人假扮的吧?” 正儿笑嘻嘻地说,“可能是假的,要是真的师父就把你扔出去了。” “对啊!”姬小树刚点了点小脑袋,顾泠伸手把他从背上拽开,扔向了窗外。 “啊!”姬小树大喊一声,“师娘救我!” 苏凉从屏风后走出来,已换过一身衣服,面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就见姬小树又从窗户飞了进来,“师娘,我鉴定过了,是真的师父,扔我的动作太熟练了,就是那个熟悉的感觉!” 正儿也从顾泠身上下去了。只是因为太思念,乍见顾泠归来很激动。要搁平时,他觉得自己长大了都不让抱了。 顾泠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且跟苏凉交流过感情了,本来想接着睡一觉的,但听到孩子们的声音还是起床了。 顾泠在窗边坐下,两个孩子都依偎到了他身旁。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姬小树一本正经地拉住顾泠。 顾泠微微点头,捏了一下姬小树的小脸儿,“说。” “你跟师娘,是谁先喜欢谁的呀?”姬小树还惦记着前两日问过苏凉的事。 苏凉看向窗外,澄云带着顾小暖出现在视线中,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 对上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神,顾泠很淡定地说,“我先喜欢你们师娘的。” 正儿笑起来,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样子。 姬小树眨了眨眼,“师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泠看向苏凉,正好她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顾泠缓缓地笑了起来,“哦,你师娘说得对。” “师父你很得意?”姬小树问。 顾泠反问,“不可以?” 姬小树点头,“那当然可以,师娘太宠你了,没办法。”话落问苏凉,“师娘,我跟师父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呀?” 苏凉轻笑,“谁先抓到一条鱼,我先救谁。” 姬小树扶额,“好吧师娘想吃鱼了,下午师父带我们去钓鱼吧!” 苏凉摇头,“你们师父累了,下午要休息,你们去钓鱼。” 姬小树拉着正儿走到窗户边,“大师兄,师父一回来,师娘眼里都没有我们了,我们跳楼吧。” 顾泠伸手把两个孩子拽了回去,“去把你们的课业拿过来,我看看。” 姬小树瞬间乖巧,“师父这么累,检查课业太辛苦了,明日再看吧。” 顾泠摇头,“现在看。” 正当姬小树后悔昨日没有多写一张字,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去补的时候,听到了顾小暖的声音,瞬间眸光大亮,“师父,妹妹回来了!”话落冲出去,“妹妹!妹妹!你看谁回来了?” 等澄云抱着顾小暖上来,顾泠站起身,看着日思夜想的宝贝女儿,很想立刻把她抱过来,但又担心她已经不认得自己了。 没有人提示顾小暖,她先看到苏凉,随即就看到了顾泠,似乎有点疑惑,小脑袋歪了一下,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清晰而响亮地叫了一声,“爹!” 顾泠把顾小暖抱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顾小暖又主动凑过来亲了一下顾泠的脸,笑嘻嘻地叫着爹,一声接一声。 姬小树拉着正儿溜了出去,正儿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声张,两人关起门,正儿望风,姬小树连忙补最后一张字去了。 岑蔓跟裘琮见过面,就过来看顾小暖。听顾小暖叫了一声师公,很是高兴。 顾小暖在外面玩儿累了,过了一会儿就困得不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苏凉铺好床,让父女俩赶紧睡觉去。 顾泠抱着女儿躺下,顾小暖在他怀中蹭了蹭,小脚翘到他身上,很快睡着了。 顾泠眸光温软,叫苏凉一起睡。 “我不困,去给你炖点补汤。”苏凉给他们盖好被子,俯身亲了一下顾泠,又亲了一下女儿,放下了床幔。 澄云坐在小厅里,见门开了就站起身,苏凉问他怎么不回房,澄云小声说,“小树在补作业,让我帮忙望风,不要让小顾进去。” “他睡了。你要没事,去帮我烧火。”苏凉说。 澄云点头,“好。” 虽然暂时澄云还不肯吃肉,但对于跟大家同桌吃饭,看着其他人吃肉已经坦然接受了。 苏凉炖的参鸡汤,她在处理鸡肉的时候澄云在给灶膛里添柴。 “我的头发要长长,得多长时间?”澄云突然问。 苏凉有点意外,“着急了?” “不是。”澄云摇头,“今日小树问我,但我不知道。” 苏凉想了想,“不一定,一般的话,一年半载的就可以长到能束起来的长度了。在这之前可能会有个时期半长不短,看起来比较奇怪。”她想象了一下澄云披着齐肩发的样子,脸在那儿,不会难看,但会显得很另类。 但澄云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单纯问一下苏凉时间,好回答姬小树。 …… 顾泠是被顾小暖叫醒的。因为顾小暖只是睡个午觉,醒来见顾泠还睡着,就爬到他身上用小手戳他的脸。 顾泠尚未睁开眼睛,便翘起了唇角,抱住顾小暖,“让爹多睡会儿吧,求你了。” 顾小暖以为顾泠跟他玩游戏呢,扑腾得更起劲儿了。 顾泠还很乏,没休息够,便先起身抱着顾小暖出去,打算把她安顿好再回去接着睡。 敲隔壁的房门,正儿很快开了门,见是顾泠,喊了一声,“小树!” 已经快要补完作业的姬小树看到顾泠进了门,连忙捂住正在写的那张纸,“师父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泠把顾小暖交给正儿,转身往外走,还留下一句给姬小树的话,“等我睡好再揍你。” 姬小树冲过来关上门,又跑回去接着写完最后一行字,放下笔就笑了,“师父你想揍我,没门儿,你没有证据!哈哈!” …… 顾泠再次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苏凉炖的参鸡汤岑蔓已经喝过,孩子们也都喝了一点。 房中没点灯,楼上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楼下孩子在笑。 顾泠坐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起身下床,打开窗户,月光流泻进来,齐严和南宫倩吃过晚饭正牵着手在湖边漫步,影子拉得很长。 顾泠也没立刻下去,找到端木忱送给顾小暖的一对玉铃铛晃了晃。 很快,苏凉闻声上来,进门就被顾泠抱了个满怀。 顾泠把头靠在苏凉颈窝,声音慵懒,“好想你。” 苏凉眼中都是笑意,轻轻拍了拍顾泠的背,“大神你现在可比顾小暖还幼稚了。不过很可爱,我喜欢。” 顾泠坐在窗边,抱着苏凉坐在他腿上,他的头靠在苏凉身上,静静看着窗外,说起分开这段时间两人各自的经历。顾泠回到家,该做的事都做过了,但还没时间跟苏凉好好说话。 说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然后相视一笑,顾泠点头,“是的,想你想得很辛苦。” “我也是。”苏凉微叹。说出来听着有点肉麻,但这就是事实。总觉得自己很独立,她也的确守好了家,没有出任何事,但心中的压力和希望顾泠陪在身边的念头也是真的。 “穿越之路?你觉得真的存在吗?”顾泠问苏凉。 “一切皆有可能。”苏凉起初觉得过于离奇,但她自己就是个离奇的存在,也不能因为她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就限制自己的想象力。 而一直以来,顾泠的想象力比起苏凉是更大胆和开放的。 “如果真的有,真的能实现,且我们可以一起穿越的话,大神你想吗?”苏凉问。 顾泠并没有思考和犹豫,摇头说,“不想。即便亲眼看到有人穿回去再回来,也不代表下一个人能同样做到。有任何风险,我都不会做。” 顾泠曾经表达过他很向往苏凉前世那个世界的态度,那只是因为他喜欢体验不同的生活,不惧冒险。但那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上苏凉之前的事了。 如今顾泠已经找到了他此生的归宿,有了一个让他眷恋的家,宁愿这辈子再也不能出门只是跟苏凉和孩子在一起都甘之如饴,不会觉得无聊。 喜欢冒险,往往是心无归处,随遇而安。那是以前的顾泠。如今他是苏凉的丈夫,是顾小暖的父亲,他喜欢作为丈夫和父亲自己要承担的责任,那不是负担,是老天对他的恩赐。 因此,任何可能会导致他们一家人分开,导致苏凉和顾小暖受到伤害的事,对顾泠而言都是绝不接受的。 况且,虽然苏凉那么问,但其实他们都认为,顶多就是墨岩身体穿越而来最终还能穿越回去这种程度,不可能让他随意来来回回,那时空都要乱了。连墨岩能回去这件事,顾泠和苏凉都持怀疑态度,只是觉得有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于顾泠回来途中救下闻氏祖孙的事,苏凉当然是支持的。得知闻老头有可能会来京城,苏凉很期待。一直以来在医术上,她除了前世所学之外,就是看能找到的医书自学,也跟高老太医有过一些交流,但在这边没有一个算得上她医术上的师父教她一些新东西。她希望闻老头能给她惊喜。 苏凉又跟顾泠分享了很多孩子们的趣事。 顾泠对于错过顾小暖几个月的成长很遗憾,同时对于顾小暖没有忘了他很高兴。得知顾小暖学会说话第一声叫的爹,顾泠问苏凉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等苏凉详细说了那天的事,顾泠便说,“她第一声叫的娘,你没听错。” 夫妻俩在这个事情上面都坚持己见,正如他们对于谁先喜欢上谁的看法。不需要一样,他们喜欢对方的观点,这是很美妙的分歧。 “去吃饭吧,你肯定饿了。”苏凉拉着顾泠起来。 出门前,顾泠又抱住了苏凉,苏凉轻笑,“嗯,你很想我,我知道了。” 下楼,就见正儿和姬小树双手交叉抓在一起坐了个轿子,顾小暖开心地坐在上面,被他们抬着迎上来。 “娘!爹!”顾小暖挥舞着小手。 “看,她先叫的娘。”顾泠偏头对苏凉说。 苏凉微笑,“只是因为你之前没在家,她习惯这样叫我。你不在的时候,她叫了娘也总是要再叫一声爹。” 顾泠眸中笑意蔓延,把顾小暖从“轿子”上抱起来,就听姬小树说,“师父白天为何说要揍我?” “你的作业没写完。”顾泠抱着顾小暖走向桌边,苏凉去给他端温在炉子上的饭菜了。 姬小树挺起胸膛,一本正经,“我写完了!师父都没看就下这样的结论,没有道理!” “嗯。”顾泠点头,“你爹在哪里?” 姬小树愣住,“我不知道啊!” “好,这就是我要揍你的理由。”顾泠很淡定地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顾小暖听不懂但拍起了小手。 姬小树:……简直没天理啊! 苏凉端了参鸡汤来,顾泠正在喝汤,姬小树跟苏凉告状。 苏凉听完就笑了,“你师父真可爱。” 姬小树扶额,“师娘,你就宠他吧!” 438.团聚的时光 顾泠归家次日,苏凉起得最晚。 她睁开眼,起身掀开床幔,就看到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洒下一块块灿烂的光斑。 房中很安静,顾泠不在,顾小暖的小床也空了。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深这么安稳,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让苏凉身心舒坦。 她难得懒散,起床穿衣都比往日慢很多,收拾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入目是湖边冬日的景色,先前每天看着总觉得寂寥萧条,此刻却觉得别有一番简洁雅致的意蕴,像一幅水墨画。 而顾泠和孩子们就在画中最灵动的存在了。 顾泠一手抱着顾小暖,一手持木剑,正在考正儿和姬小树的剑法。两个孩子非常认真,且配合默契,闪转腾挪已颇有风范。 顾泠只用一只手,尽显潇洒闲适,而顾小暖则很兴奋,一直在给她的哥哥们加油,苏凉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和开心的笑。 不出意外,等顾小暖稍微大一点,肯定喜欢舞刀弄枪。如今苏凉的几位师父都断言顾小暖骨骼惊奇,是个习武奇才。苏凉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是基于他们对顾小暖有深深的“宝贝徒孙”滤镜。 顾泠看到了苏凉,一边应付两个孩子的进攻,一边还把顾小暖举高,跟苏凉打招呼。 苏凉眸中笑意蔓延,靠在窗边冲着顾泠招招手,又送了个飞吻。 然后,正儿的小木剑戳到了顾泠的腿上。 当然不可能受伤,但两个孩子都惊到停了下来。 正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木剑,再看看顾泠,“我居然刺中了师父!”语气很激动。 姬小树欢呼起来,“大师兄威武!今日我们赢了!师父你可不能再说我们懈怠练武了,哈哈!” 随着顾小暖一声响亮的“娘”,本来专注于比剑的两个孩子齐齐转头看到了苏凉,冲着她挥手。 “我知道了,师父方才分神了。”正儿说。 姬小树嘿嘿一笑,“这是师娘用美人计帮我们呢!不管怎样,反正我们赢了!师父不能揍我啦!” 话落姬小树就被顾泠拎起来扔出去了……等姬小树熟练地落地,冲着顾泠的背影控诉,“师父为何又扔我?给我一个理由!” “你挡到我的路了。”顾泠话落,飞身而起冲着苏凉去,留给孩子们一个高冷的背影。 姬小树看着周围平坦的空地,无语望天。 正儿抱着顾小暖,喊姬小树过去,“小树快来,我们教妹妹学走路吧!” 姬小树走过来,放下木剑,抱住顾小暖,“妹妹,能揍师父的只有你和师娘了,但师娘被师父的美人计迷惑了,你快快长大,帮我们一起打败师父!” 正儿笑个不停,“小树,师父特别喜欢你,才会跟你玩儿的。” 姬小树微微扬起下巴,嘿嘿一笑,“这我当然知道了!” …… 顾泠回到房间就关上了窗户,又静静地抱了苏凉一会儿,放开她,“你先洗漱,我去端早饭。” “天气不错,放在外面亭子里吧。”苏凉说。 顾泠点头,下楼去了。 等苏凉洗漱换衣出门,顾泠已经把早饭摆在了亭子里。 见两副碗筷,苏凉以为顾泠专门等她,还没吃。结果顾泠说他跟大家一起吃过了,再陪苏凉吃一顿,“先前在外面,我的胃受到了虐待,需要补偿。” 苏凉忍俊不禁,“是得好好补补。” 两人对坐吃早饭,粥和菜以及馅饼都是顾泠亲手做的,苏凉尝了一口便感叹,“还是大神你做的好吃。” “中午想吃什么?”顾泠问。 “我给你做干豆角肉包子吧。”苏凉提议,“还是那次你带冒牌燕十八回来的时候白大娘给的干豆角,剩下一半,中间我做过一次肉包子,大家都很喜欢吃。” 顾泠问了做法之后表示,还是他来做吧。虽然外出的是他,但他知道苏凉也很累。 早饭刚吃好,苏凉就听正儿欢呼,“妹妹会走路啦!” 就见正儿和姬小树用手做成轿子抬着顾小暖过来,再把她放在地上,两人还拉着手把顾小暖圈在中间怕她摔了,然后哄她走两步。 “她穿那么厚,摔了也没事。”苏凉笑说。 “不行!”顾泠和正儿以及姬小树三人齐声表示反对。 苏凉:……行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顾泠笑意温柔,冲着女儿伸手,让她走过来。 “爹~”顾小暖稳稳地站着,伸出小手,让顾泠过去抱她。 “暖暖,过来。”顾泠温声说。 “爹爹~”顾小暖又叫了一声。 “师父你不要过来,妹妹会走的!”正儿觉得顾泠要动摇了,连忙阻止他,又哄顾小暖,“妹妹想让师父抱,就走过去呀!就两步而已!你方才不是会走吗?” 顾小暖抬脚,走了一步。 “哇!妹妹好厉害!”正儿立刻夸赞。 姬小树也夸,“妹妹,再来!往前走呀!” 顾泠一脸“我家女儿真可爱真厉害”的样子,期待着顾小暖走到他身旁。 苏凉觉得顾小暖大概早就会走了,只是懒,因为喜欢抱她的人太多了。 在两个哥哥的严密保护下,顾小暖成功地走到了顾泠身旁,被他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裘琮惊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暖暖会走啦?” …… 临近正午,端木忱带着长安微服来到了苏府。 是得知顾泠归来端木忱来找他的,但进了圆明阁却没见人。 正在看药材全书的姬小树抬起头,“皇帝叔叔找我师父吗?他跟师娘在厨房蒸包子呢!” 长安闻言,就见端木忱眸光都亮了。话说他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打定主意要蹭饭的。本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但外面凉,太后萧氏怕孩子冻着不让带。 等端木忱走到厨房门口,就见苏凉坐在小板凳上烧火,顾泠正在揉面。包子馅儿已经做好了。 “咳咳!”端木忱发出声音表示他来了。 “皇上来了。”苏凉很随意地打招呼,也没起身。 端木忱微笑,“蒸包子呢?那等你们做好饭再谈正事吧。” “皇上可以直接说,说完早点回宫处理政事。”顾泠神色淡淡。 端木忱摇头,“不急。”话落转身就走了。开玩笑,来都来了,不吃一顿就回去岂不是太亏了?最近越发觉得宫里冷清得很,还是苏府热闹。 于是端木忱回到了圆明阁,坐在姬小树身旁,发现他在看药材书,有些惊讶,“小树你要学医术吗?” 姬小树没抬头,“我是师娘的徒弟,当然要学医术了。” 端木忱神色赞许,“很好。希望你也跟你师娘一样,有朝一日成为名满天下的神医。” “必须的!”姬小树很聪明,但对于读书和练武的兴趣不是特别大,虽然都学得很好,但他真正喜欢的是苏凉教的医术,是他的兴趣所在,也格外认真。 端木忱看着姬小树,恨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立刻长到这么大,让他们也赶紧开始跟着苏凉和顾泠上学,省得哪天麻烦解决完顾泠和苏凉就跑了。 顾泠蒸好的包子端到圆明阁,端木忱洗手之后就跟孩子们一起先吃了起来,还忍不住感叹,“你们师父做包子的手艺真是一绝。”从苏家村到现在,他就惦记这一口。最初是苏凉做的,如今顾泠做得更好。先前端木忱也跟苏凉讨要过包子的配方,以及苏府各种家常菜的食谱,宫里的御厨做得更精致,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皇帝叔叔,有我爹的消息吗?”姬小树吃完一个包子,突然想起姬月白来。 端木忱摇头,“上一次有他的消息已经告诉你了,暂时还没有新消息。放心吧,你爹上次说过年前会回来的,应该快了。” “希望吧。”姬小树点点头,“月姑姑和白杨叔叔等着成亲呢,就差我爹了。” 端木忱嘴角微抽,“小树真是个好孩子。” 午饭后,顾泠先把顾小暖哄睡,然后才到湖边亭子里跟端木忱说话。 略去关于穿越这个点,顾泠把之前出门的经历大致跟端木忱讲了一遍。个中惊险,听得端木忱直皱眉。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既然知道那座岛已经暴露了,为何不离开躲到别的地方去?”端木忱是个头脑精明的人,很快发现了事情的关键。 顾泠面色平静,“那岛上有个禁地,尚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定有玄机。”这完全是实话。 “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们,之前炎国的粮草,星落岛的人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避开我们送到凉国去的?”端木忱问。 “我跟苏凉怀疑,他们有什么法宝。”顾泠说。 端木忱呆了一瞬,“你说什么?” “法宝。”顾泠重复了最后两个字。 端木忱瞪大眼睛,“你是说,天上神仙才有的那等宝物?” 顾泠点头,“猜的。” 端木忱久久不语,再次开口,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真的会未卜先知?你是神仙下凡?苏凉也是?还是你们懂什么修仙之道?” 顾泠摇头,“我不是。只是粮草的事,常理无法解释,再加上星落岛上有些神秘,是以如此猜测。” 但端木忱却抬手拍了拍顾泠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明白,不能明说,我都懂。 事到如今,顾泠和苏凉对于端木忱已经有了相当高的信任。有些事,哪怕顾泠不说,端木忱也能猜到一些。但以他的想象力,距离猜到完整的真相还很远。 粮草的事,只能那么解释,也不是假话,顾泠和苏凉迄今仍不知道墨岩的“随身空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是存在他的意念里面,还是有个物件儿,说“法宝”很贴切。 但话说到这里,端木忱没再追问下去。他觉得顾泠和苏凉不是寻常人,鉴于一直以来的关系和顾泠苏凉对他的帮助,端木忱绝对信任他们,知道他们可能是“高于”自己的存在,只是更放心了。 最后端木忱走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包子,说是孝敬萧太后。不过在回宫的路上,他就吃掉了一个。 下晌顾泠带着孩子们钓到三条肥鱼,两条被他做成了炸鱼块,剩下一条晚饭红烧。 顾泠给顾小暖挑鱼刺,喂她吃鱼,画面很温馨。 姬小树问顾泠能不能帮他挑鱼刺,顾泠摇头,“你有手,可以用。” 姬小树乖巧点头,“我还可以帮师娘挑鱼刺呢,但师娘不让。师父,我们明天去爬山吧?” 正儿也一脸期待。顾泠就带他们爬过一次山,那次他们玩得很开心,一直很怀念。 顾泠看向苏凉,她点头,“那就去吧。澄云也去。”她跟顾泠暂时需要做的是思考接下来怎么对付星落岛,并不必须要坐在家里想。或许出去走走,会有意外收获。 孩子们欢呼起来,说要去找他们之前认识的小蝌蚪。 澄云神色认真地对苏凉说,“你应该叫我哥哥。” 苏凉挑眉,“顾泠叫,我就叫。” 澄云看向顾泠,“小顾妹夫。” 顾泠神色淡淡,“你想得美。” 澄云:……反正孩子们都叫他舅舅,不管这对总喜欢逗他的夫妻了。 …… 是夜,顾小暖已经睡了,顾泠和苏凉靠坐在床上,提起了燕十八。 “这个季节,卧龙山被大雪覆盖,想到里面找到燕十八,不仅希望渺茫,还很危险。”苏凉微叹,“要去找她吗?还是等着盛越把她带到我们面前再说?” “暂时先不找。”顾泠说,“若她现在活着,之后盛越也不会杀她。” “我在想,既然星落岛上有墨岩守护的宝地,不如,干脆炸了它?”苏凉提议,“趁着如今墨岩手中没有别的人质,只要毁了那座岛,他异想天开的目的就再无可能了。本来他想走想留跟我们没干系,但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非要害我们,那就早点送他归西最稳妥。” “可行。”顾泠若有所思,“我在想,放了普诚,让他去找盛越,带信给他。” 苏凉神色一动,“大神你该不会是想跟盛越合作吧?” 顾泠点头,“如普诚所说,盛越的目的是穿越去看看她母亲来的那个世界,需要的试验品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墨岩,且墨岩更好。” “我是这么想过,但我有点怀疑普诚认为的盛越的目的或许只是他以为。”苏凉说,“万一盛越还有别的居心呢?当然,只要他愿意现身,对我们而言就是好事,我只是觉得可能没用,但值得一试。反正普诚已经废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除了他别人更不可能找到盛越。” 固然可以安排人跟踪普诚,但哪怕不被普诚察觉,也很难躲过盛越,这很危险。 于是,苏凉和顾泠商议后,在天亮之前放走了普诚,让他给盛越带一封信。那封信被顾泠封在了一个机关铁盒里,且用复杂的手法绑在了普诚身上,他解不开。当然,他有可能不去找盛越,不过就目前普诚的处境来说,哪怕盛越放弃他,他还是会去找那个有本事的儿子,而不是到庙里继续当和尚。当和尚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想要的。 439.感谢顾小泠 澄云早早起床,没叫醒正儿和姬小树,他收拾好之后就出门买了热腾腾的早点回来,摆在一楼平素大家吃饭用的圆桌上。虽然他不吃肉,但听苏凉的,为了孩子们长身体,买了荤素两种包子。 正儿和姬小树敲了顾泠和苏凉的房门。 “师父,师娘,快起床啦,我们要去爬山!”姬小树语气上扬,朝气蓬勃,话落就跟正儿一起跑下楼去了。 其实顾泠和苏凉放走普诚之后就没睡,这会儿顾小暖醒了,两人便也起了。 吃过早饭,太阳才刚升起来。 邢老太君邀请南宫倩今日到家里做客,裘琮和岑蔓要陪她到忠信侯府去。齐严自然是要同去的,因为邢老太君就是想看看他的未婚妻。 也没驾车,因为孩子们都想骑马。 四匹马从苏府出去,顾小暖从顾泠怀中探出小脑袋来,眼睛亮晶晶的,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声音清脆地说了一个字,“树!” 姬小树颇为得意,“那是我的名字,妹妹当然认识了!师父,妹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正儿笑容满面,指着自己问顾小暖,“妹妹,我叫什么名字?” 顾小暖立刻回答,“正!” 顾泠低头,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真聪明。” 到望乡山脚下马,正儿看了看四周,小声问苏凉,“师娘,会不会有坏人?” 苏凉微笑,“不必担心,你师父在。但你们不要跑太远。” 正儿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看好小树师弟的。” 随即两个孩子又开始赛跑,顾泠抱着顾小暖跟苏凉走在后面,听他们欢快的声音在山中回荡。 冬季山中景色萧条,灰突突的,连不时能看到的长在石头缝中的松柏也都呈暗沉的墨绿。 在顾小暖说了好几声“树”之后,顾泠开始教她说别的,譬如“草”、“石头”、“路”、“鸟儿”、“麻雀”,以及从林间跑过的“兔子”。 顾小暖看到一只灰兔窜过去,扭头眨着乌溜溜的眼珠对顾泠说,“兔子!没!” 女儿喜欢兔子,那还不简单?顾泠开口对正儿和姬小树下达了任务,“给暖暖抓个兔子。” 两个孩子瞬间来了兴致,姬小树从怀中摸出一把弹弓,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子,“师父,要死的还是活的?” 弹弓是顾泠送的,正儿也有。 “活的。”顾泠说。 “好咧!大师兄,我们打猎去!”姬小树兴奋地冲进了林子里。 苏凉连忙跟上,怕他们不小心受伤。首发更新@ “大树!” “小树!” “松树!” “鸟儿!” 顾小暖学说话学得很快,再次看到同样的东西便能叫出名字来。顾泠对于自己这么小的时候并没有记忆,看到顾小暖便觉得人类幼崽真的太可爱了,也明白了书中所写的“掌上明珠”是什么意思。 没多久,等苏凉带着俩娃从林子里出来,手中便拎着一只大灰兔。 “妹妹快看!兔子!”姬小树献宝一样把兔子抱起来给顾小暖看。 顾小暖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又抓了一下,似乎触感很奇特,她咯咯笑起来。 “师父,这么肥的兔子,我们爬到山顶之后烤着吃!”姬小树提议。 正儿表示反对,“妹妹喜欢,不能杀。” “说不定妹妹也喜欢吃呢!”姬小树觉得顾小暖胆子很大,肯定不怕这个。 “带回家再说。”顾泠觉得外面太凉,打算早点回去。 “回家烤着吃!”姬小树表示师父没反对那肯定就是也想吃。 到了上一次他们来望乡山见到蝌蚪的地方,两个孩子都期待能看到蝌蚪长大变成的青蛙,却发现瀑布和下面的潭水都结了冰。 。(本章未完!) 439.感谢顾小泠 “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来,就能看到青蛙了。”苏凉安慰两个小娃。 姬小树站在厚厚的冰层上,看着下面,神色疑惑,“现在青蛙到哪里去了呢?在这下面不会冻死吗?” 苏凉摇头,跟两个孩子讲青蛙属于两栖动物,也叫冷血动物,体温会随着环境温度的改变而改变,气温过低会威胁到它们的生命,再加上冬季食物缺乏,为了生存,需要冬眠来保存体力,不在水里,可能在水边的小洞里。 两个孩子听得很入神,觉得这也太神奇了,继续往山顶走的路上,他们也不到林子里跑了,一边一个拉着苏凉的手,问各种奇怪的问题。 “青蛙有爹娘吗?” “鸟儿不怕冷吗?” “鸟蛋是怎么变成小鸟的?” “鱼也会冬眠吗?” …… 苏凉一一耐心作答,姬小树惊叹,“师娘怎么什么都知道?太厉害了!” “你师父也知道。”苏凉轻笑。 然后姬小树回头,问了顾泠一个奇葩问题,“师父,鸟儿跟鱼能在一起吗?要是在一起会生出长翅膀的小鱼还是会游泳的小鸟呢?” 顾泠摇头,“不能。” 姬小树又看向苏凉,“真的不能吗?” 见苏凉点头,姬小树神色遗憾,“好吧,我好想知道小鱼长翅膀什么样子啊!” 苏凉轻笑,“你可以想象一下,画出来。” 姬小树点头,“那我回去要试试。” 正儿说,“那我就画一个会游泳的小鸟吧!” 爬到山顶,两个孩子到树上坐着望着远方,相约等长大一点要带着妹妹走遍天下。 当天回到家,那只兔子就被宰杀剥皮烤得香喷喷上了桌。顾小暖很想吃的样子,顾泠喂了她一点点。 晚饭后,裘琮问起顾泠和苏凉接下来什么打算,“你们就守着家里吧!倩儿的亲事定了,小顾回家,这边我也没什么操心的。我明日到迦叶城去,看看靖儿那边怎么样了。” …… 迦叶城。 裘靖一行归来三日,一直在忙碌着沿海岸线布防。在他回来之前蔺屾已经开始准备了,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白在老沐的安抚下从最初被解救时的恐慌之中平静了下来,但在他这个年纪,忘却大半生的经历着实是件让人不安的事,他依旧很想早日找回记忆。老沐说苏凉一直在研究这个,说不定很快就有办法了,让他莫急。 本来裘靖想派人护送老白和原瑛姐弟到京城去,但老白如今最信任老沐,有点离不开他,老沐又必须得留下,按照顾泠的计划做武器。于是老白也不走了。 原瑛则是听说事情很多,主动提出要在迦叶城帮忙,虽然她很想早点见到传说中的苏凉妹妹。 最高兴的当然是蔺屾了。 一方面是他的心上人原瑛平安归来,失忆不是大问题。二来是他跟裘靖在经历过先前那么多事之后再次重逢,面对面把话说开,冰释前嫌,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裘靖知道蔺屾喜欢原瑛,给他支招,让他主动找原瑛聊聊他们的过往。 于是,蔺屾打了三天的腹稿,这日终于做好准备,找到了原瑛,打算好好谈谈。 刚说了个开头,原野说饿,原瑛带弟弟吃饭去了。 等原野吃饱睡觉去了,蔺屾再次开口,就听外面传来禀报,“蔺将军,不好了!” 蔺屾和原瑛神色都是一变! 裘靖从外面匆忙归来,见到蔺屾的时候,他正准备跟原瑛出门查看情况:今日城中有三个孩子失踪。 “定是顾泠刚离开星落岛,那边就派人出来,比你们来得更早,那时布防还没做好,他们能上岸。”蔺屾分析。 如今布防已经基本做好了,只是还需要加固和完善,。(本章未完!) 439.感谢顾小泠 且沿海的渔民早已接到通知禁止出海,他们的生计自然是有保障的。不至于会有星落岛上的人上了岸,己方一点都没察觉的情况。 蔺屾说的,是他之前就担心的。默认是星落岛所为,是因为他们暂时也没有其他的敌人。而且就他们沿着海岸线布防,防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瑛蹙眉,“那也过去好几天了,他们为何今日才动手?” “之前或许在找回去的路。”裘靖凝眸。 老沐拧眉,“可恶!那他们今日动手,这是找到路回去了?” “未必。”裘靖摇头,“也许是找了几日没有路,决定抓了人质逼我们放行。大白天动手,就是在威胁我们。” “找死!”老沐气得脸色黑沉沉的,“老夫最讨厌这些个拿孩子做人质的畜生了!” “如果是我猜测的那样,我们还有机会留下他们。”裘靖眸光微眯,“但这次来的,定然是星落岛上厉害的高手,他们还有人质,会很棘手。” “我去给京城传信!”蔺屾转身进房间,“或许顾泠和苏凉已经抓了盛越!” 老沐满肚子怒火,又接着去做更多的炸药了,扬言早晚要把星落岛夷为平地。 原瑛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裘靖,“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得不放那些人带着人质离开,我去当人质,让他们把孩子放了。” 裘靖闻言皱眉,“不行!你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 “他们不会把我如何的。”原瑛摇头,“小野留给你们照顾我很放心,这边需要你们主持大局。要让他们同意交换,必须得有分量,我勉强还算得上吧。” 裘靖叹气,“我跟蔺屾商量过后再说吧。” 但蔺屾刚把要送往京城的信安排人带走,就接到消息,海边出事了,裘靖和原瑛已经赶了过去。 …… 蔺屾和老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海边时,就见裘靖和原瑛正在跟三个老者对峙。无疑是星落岛的高手,且他们手中各自挟持了一个从迦叶城抓来的小孩子,挡在他们身前。 不远处就是新建造的防御工事,无数弓箭手都已瞄准了他们。以他们的实力,硬闯不是不行,但想带着人质硬闯难度加倍,且要回星落岛,必须得有船,还要保证上船之后不会被炸死,这就是他们只能用人质谈判的原因。 “抓走我一个,你们行事更方便。”原瑛举起双手,“你们很清楚我是谁,苏凉是我妹妹,抓了我,价值更高不是么?且小孩子不好控制,身体又娇弱,万一有个闪失,事情就不好办了。只要你们同意,我立刻束手就擒,你们的条件都可以满足。如何?” 裘靖并未拦着原瑛。让这三人得手,是因为他们开始防备和星落岛来人之间存在时间差,无法避免的后果。不能说布防没用,至少星落岛的人来得容易,想走就难了,再想上岸也不容易。 但今日的麻烦必须解决,那就是救下三个无辜被抓的小孩子。 裘靖知道那三人的实力,也知道星落岛上的人根本没有底线,不敢冒险来硬的,不满足他们的条件,后果可能很糟糕。 蔺屾听到原瑛的话,面色一变,但并未立刻开口。 星落岛上的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可以换人,但只能一个换一个!” 这当然不是原瑛的目的,但没等她再说什么,方才开口的人就放了狠话,“少废话,要换只能一换一!没得商量!立刻放行,给我们准备坚固的船和足够的食物,否则,我就先掐死手中这个小崽子,让你们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老沐咬牙切齿,握紧了袖中的枪。但显然那三人早有防备,选的位置很空旷,想同时拿下他们几乎做不到,贸然动手,可能会导致人质殒命。 正当裘靖在思考该如何是好时,蔺屾开口,“加我一个!我是顾泠和苏凉最好的朋友!。(本章未完!) 439.感谢顾小泠 我跟原瑛两个人,交换你们手中的三个孩子!若我没猜错,你们的任务是至少抓两个人质回去!敢伤那三个孩子,我保证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十息之内,不答应,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那三人再次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扔出一个药瓶,“你们两个,走过来,每人服下一颗药!只是***!” 蔺屾把自己的剑解下来交给老沐,他和原瑛朝着那三人走去。 捡起地上的药瓶,蔺屾打开,倒了一颗药丸出来握在手中,把药瓶扔给原瑛。 原瑛接住,也倒了一颗药出来。 “吃了!”各有一人盯着他们,另外一人盯着裘靖。 原瑛和蔺屾对视一眼,她先吃了药,立刻昏迷倒地。 蔺屾对裘靖说,“转告我爹娘,让他们不用担心。”而后才把手中药丸投入口中,随即倒在了地上。 三人挟持着小孩子到蔺屾和原瑛身旁,两人抓住了他们。 “船已备好。”裘靖面色冰寒,“你们可以走了。若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不多时,一艘船离开了海边。 裘靖凝眸看着那艘船,并没有让弓箭手把拉开的弓收回来。但放箭,蔺屾和原瑛一定会当做靶子,炸船更不行。 不过……想到蔺屾服药之前给的眼神,裘靖决定再等等。 片刻后,船上的蔺屾睁眼,拽着昏迷的原瑛跳进了海中! 裘靖立刻下令放箭,老沐亲手用投石机扔了一坨炸药过去! 船四分五裂,来的三人只死了一个,一个重伤,还有一个失踪了。 裘靖下令紧盯海面,扩大范围,只要有人冒头,杀无赦。 原瑛悠悠醒转时,正躺在沙滩上,旁边是眸光专注看着她的蔺屾。 “怎么回事?”原瑛揉了揉额头。 蔺屾唇角微勾,笑容灿素暖阳,“顾小泠教我的魔术,那些人渣根本没发现我把***换了。” 原瑛惊讶,“这么厉害,佩服佩服。” 蔺屾把原瑛拉起来,心中默默念叨:感谢顾小泠!。 439.感谢顾小泠 440.唯一的姐 裘靖要留在海边找那个失踪的星落岛之人,安排蔺屾和原瑛负责护送被抓为人质的三个孩子回家去。 蔺屾心知裘靖在有意撮合他跟原瑛,离开时背着原瑛给裘靖比了个手势:谢了兄弟! 裘靖淡淡一笑,看着蔺屾和原瑛远去,收回视线,看向广袤无垠的大海。今日得亏蔺屾机智,否则局面又会倒退回到他跟顾泠去星落岛救人之前,实在麻烦。不管怎么说,他跟蔺屾多年好友,默契还是在的。 沿海岸线严密布防,扩大搜索范围,只要那人冒头立刻绞杀。任那人实力再强,也是肉体凡胎,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没有船只,连可歇口气的浮木都没有,距离最近的岛屿远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这种情况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体力枯竭。要么溺死在海里,要么就在力竭之前上岸。 裘靖希望这人是个怕死的,回到岸上来,到时候为了求生,或许可以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一直等到夕阳映红了海面,各处也没见到那人的影子。 裘靖派了船只在附近海域搜索打捞,结果倒是不出他的预料,天黑之前就捞到了那人浮起来的尸体。 另外一边,蔺屾和原瑛送三个孩子回家。 孩子们先前被下了迷药,虽然不知道其中过程有多凶险,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个抱着原瑛哭喊娘,一个一头钻进蔺屾怀中喊爹,还有一个被蔺屾和原瑛各拉着一只手,呆呆坐着。 蔺屾和原瑛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莫名有种他们老夫老妻且有三个娃的感觉…… 原瑛对于小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她眼中弟弟原野也是小孩,但毕竟原野那么高的个子,只是心智不成熟,不像现在怀中这个小小一只。 蔺屾对此就很擅长了,且他个性亲和,很快哄好了怀中的小娃,又接着哄另外两个。 等三个孩子都平静下来不哭了,蔺屾就开始给孩子们变魔术。 马车里空间不是很大,原瑛搂着三个娃坐在一侧,蔺屾坐在另外一侧,笑容灿烂地说,“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原瑛噗嗤一声笑了,又立刻恢复正色,“很期待。” 然后,蔺屾朝着原瑛伸出一只手,手中什么都没有。 三个小孩子都瞪大眼睛看着蔺屾的手离原瑛的脸越来越近,其中一个一脸呆萌地问了一句,“蔺叔叔是要摸原姑姑吗?” 见原瑛蹙眉,蔺屾保持微笑,“不要动哦。” 然后,蔺屾的手在原瑛耳后晃了一下,再亮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枚铜钱,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 原瑛愣住,孩子们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那枚铜钱是从哪里来的,有个孩子还凑近原瑛的耳后,想看看是不是有铜钱藏在她的头发里。 原瑛也没发现,但她知道这一定是蔺屾自己的铜钱,一直在他手里,只是用了点小技巧作为障眼法,就像之前在海边,所有人盯着蔺屾服下了敌人给的迷药,但他却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把药换了,还有意等着原瑛先服药昏迷后,看到她的反应,才有样学样,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破了那个局。 要是平白无故蔺屾突然在原瑛面前玩这个小魔术,原瑛可能觉得无聊想打他,但今日正是这个小魔术救了他们,如此原瑛就觉得蔺屾的这个技能实用又可爱了。 孩子们都很捧场,纷纷夸蔺叔叔好厉害啊! 蔺屾看到原瑛笑了,再次在心中默语:感谢顾小泠。 当然了,顾泠并没有主动教蔺屾,是他高冷地玩了一招之后,蔺屾非常感兴趣,软磨硬泡学来的。那句“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是跟苏凉学的。 “很厉害。”原瑛竖起大拇指,“回头教教我。” 蔺屾爽快点头,“没问题!” 马车到了第一个孩子的家,蔺屾下车,亲手把他还给父母,又给了一笔钱作为安抚金,说让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压压惊。 很快,第二个孩子也到家了。 等送到第三个孩子,那孩子的父亲神情忐忑地问,“这种事,以后不会有了吧?” 蔺屾正色道,“把那些暗处作祟的渣滓解决掉之前,我不会离开迦叶城,一定尽力保护好我们的家。”作为出生在迦叶城的蔺氏后人,蔺屾自有旁人无法替代的威信。 回到马车上,就剩下蔺屾和原瑛,往蔺府去了。 “你比裘靖外向很多。”原瑛如此评价蔺屾。她失忆了,裘靖也不知道她跟蔺屾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相处,因此没怎么提过他,她对蔺屾并不是很了解。 蔺屾认为这是夸奖,便顺着话头说起他跟裘靖从相识到结交、决裂又复合的经历。 “原来如此。”原瑛点头。 蔺屾半开玩笑地说,“其实原来我们俩才是最熟的,我都叫你原小瑛,曾一起结伴去京城找苏凉。” 原瑛有些惊讶,“是么?那你跟我讲讲怎么回事。裘靖说我是苏凉的好姐妹,但他在此之前跟我没打过交道。” 蔺屾提起以前的事。不过那时原瑛受着伤,且原野被抓,她心情沉郁,一心只想找到弟弟,只是蔺屾正好有机会陪在她身边,倒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先前三日蔺屾打的腹稿,最后也没用上,只是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完了,但尽显真诚。 原瑛知道蔺屾那时帮了她大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这个动作让蔺屾想起了他的“好兄弟”苏凉,顿时意识到,原瑛个性豪爽,有可能会把他当兄弟,这可不行。 于是,蔺屾心中一动,摇摇头,“没什么,又不是外人。先前我娘写信问我何时到京城团聚,如今看来,又遥遥无期了。”说着笑起来,“我娘隔三差五到苏小凉家去看暖暖宝贝,喜欢得紧,再加上京城很多朋友都成家有了娃,让我爹娘好生羡慕,就总是忍不住念叨我,这把年纪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 原瑛有些意外,“你长得不错,出身很好,性子也挺好,怎么可能找不到媳妇儿?” 听到原瑛的夸赞,蔺屾心花怒放,却叹了一口气,“我喜欢的姑娘,失忆把我忘了。” “失忆了你可以把过往告诉她就好了。”原瑛安慰蔺屾,“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蔺屾目光灼灼看着原瑛,原瑛怔了一瞬,伸手指着自己,“我?你说的心上人是我?” 蔺屾点头,“是的。”虽然曾经没有到暧昧的地步,但中间分开这一段,原瑛着实让蔺屾牵肠挂肚了很久,思念和担忧更让他认定了自己的心,打定主意只要再次与原瑛再见,就要赶紧表白。今日发生的事让蔺屾觉得时机刚刚好,想说的话便就说出口了。 原瑛的反应不在蔺屾预料之内,她没有表露出害羞之色,只是沉思了一会儿,问了蔺屾一个问题,“我失忆之前,应该没跟哪个男人有婚约或有感情这样的事吧?” 蔺屾神色认真,“这个我可以确定,没有。” 原瑛蹙眉,“哦?真没有?” 蔺屾眨了眨眼,“据我所知,真没有。” “哦。”原瑛笑了,“我还以为我失忆之前就是喜欢你的。” 蔺屾呆住,“啊……这个,大概,也许……” 此刻看着原瑛明艳动人的笑意,蔺屾真觉得,他此前或许并不是单相思。只是那个时候不适合谈情说爱,两人都没挑明。他不知道,而她忘了,似乎也没完全忘。感觉这种事,有时候很玄妙。就像蔺珊,失忆之后跟袁沛重新走到一起,她说过跟袁沛在一起做某些事的时候,有种旧日重现之感。 “你方才说的,不是开玩笑的吧?”蔺屾忍不住再次确认。 原瑛点头,“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蔺屾:…… 然后原瑛伸手过来,揉了揉蔺屾的脑袋,笑容明媚,“逗你的。那我们就相处看看吧!” 蔺屾心中欢喜不已,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苏凉那么多女性朋友,只有原瑛是她唯一的姐……蔺屾也想管她叫姐姐,求疼爱…… …… 星落岛来的三人,重伤那个也死了,裘靖带了三具尸体回到蔺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蔺屾和原瑛都还没睡。 裘靖进门就对蔺屾说,“再给京城传信,就说麻烦已经解决了,免得顾泠和苏凉担心。” “还有别的要告诉他们的吗?”蔺屾问。 裘靖摇头,“没有,他们那边什么情况,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会告诉我们的。” 蔺屾又派人送了最新的消息出去之后,他们才去休息。 裘靖刚躺下,正准备吹了灯睡觉,就听见蔺屾在外面敲门,“裘小靖!” 裘靖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立刻起身过去,打开门,蔺屾冲了进来。 “怎么了?”裘靖神色凝重。 蔺屾回身把门关上,嘿嘿一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裘靖神色一震,“是京城来信,顾泠和苏凉抓住了盛越吗?”这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当然星落岛被雷劈成焦土更好,不过这个不切实际,抓住盛越还是有可能的。 “哦,京城没来信。”蔺屾摇头,笑容满面,“我跟原小瑛表白啦!” 裘靖很想一巴掌把蔺屾拍到天边去…… “你猜怎么着?原小瑛本来就喜欢我!”蔺屾开心地把裘靖抱了起来。 裘靖踹了蔺屾一脚,然后对他摆摆手,“恭喜,滚吧!” “裘小靖你是不是嫉妒我?”蔺屾问。 裘靖点头,“是的,我羡慕嫉妒恨,看见你就烦,赶紧消失,不然我把你打出去!” “那我去看原小瑛睡了没有!”蔺屾话落就没影儿了。 裘靖坐在床边,轻笑了一声。他很为蔺屾高兴,真心的,羡慕也是真的,别的只是开玩笑。蔺屾是他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他觉得蔺屾和原瑛非常般配,天生一对,能走到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裘靖想想,貌似就剩下他孤家寡人,如果等他回到京城,闵柔已经定亲了或是喜欢上别人了,真的会很遗憾啊…… 叹了一声,裘靖觉得如今八字没一撇给闵柔写信也不合适,想到裘琮相中闵柔当外孙媳妇,裘靖觉得他家外公可能会盯着闵柔的亲事。 躺下的时候,裘靖感叹,“还是应该揍他一顿,不然不足以表达我的羡慕,明日吧。” …… 京城。 裘琮南下去迦叶城,已经出发三日了。 被放走的普诚没了音讯,这在苏凉和顾泠预期之内,就算他们的计划顺利,也得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得到反馈。 这天他们接到迦叶城送来的消息,裘靖一行已经顺利归来,途中并未遇到麻烦,接下来会加紧安排防御。 苏凉看完信,便说了一句,“原瑛回来了,蔺二山肯定很开心。” “可能会被揍。”顾泠判断。 苏凉轻笑,“未必。原姐姐其实很讲道理的,只要蔺二山别太轻佻了。” 顾泠猜到星落岛那边会再派人到迦叶城或南山城抓人回去,快的话甚至可能在裘靖之前抵达,所以仍未完全放心。但最坏的结果他也想到了,有心理准备,打算等看看情况再说。 “师父,师娘,我们收拾好啦!”正儿在外面敲门。 顾泠起身,“我去送他们。” 正儿之前长时间住在苏府,万卉想接他回家住几天,姬小树也要跟过去,方才在收拾他们的行李。 顾泠出门,就见俩娃一人怀中抱了个布偶。 姬小树的布偶是会飞的小鱼,鱼头鸟翅。正儿的布偶是会游泳的小鸟,尖嘴有鳞片。 这是前几日爬山归来,两个孩子根据他们的想象各自画了一幅画,然后南宫倩和秋月照着画给他们做出来了。 用苏凉的话来说,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我们要带回去给弟弟看!”正儿笑嘻嘻地解释。 “走吧。”顾泠拿过姬小树的玩偶,冲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又还给他。 姬小树追着用玩偶打顾泠,“师父别跑!” 正儿抱着玩偶在后面乐。 顾泠带着两个蹦蹦跳跳追逐打闹的徒弟到了大门口,手中拎着他们的包袱。齐严把马套好了。 大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两个人。 姬小树发问,“你们找谁呀?” 顾泠开口,“闻前辈来了。” 刚刚抵达这里,看到顾泠的脸被惊艳到的闻家祖孙,听到他的声音,确定这就是先前在山谷救下他们的那位公子,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顾泠神色淡淡,吩咐齐严,“这两位是贵客,快请他们进府。”然后又对闻老头说,“我有事要出门,待回来再跟闻前辈详谈。” 闻老头连忙应声,目光落在正儿和姬小树脸上,就带了慈祥的笑意。 看着顾泠和两个孩子分别上马离开,闻老头和闻苒跟着齐严进了苏府。 请闻家祖孙到圆明阁一楼落座,齐严上楼去禀报苏凉。 闻苒看着窗外,南宫倩正牵着顾小暖走过来。 “好漂亮的孩子啊!”闻苒惊叹,一看就是顾泠的娃,跟他长得很像。 闻老头看到顾小暖,眸光一亮,“真好看!” 苏凉从楼上下来,语带笑意,“闻前辈可来了,我一直盼着呢,有个问题想请教。” 441.因祸得福 闻老头连忙起身,“苏神医太谦虚了,请教不敢当,老夫此次来,也是想跟苏神医切磋一番。”他观苏凉面容绝美,眸光澄净,气度不凡,不由心生好感。 “快坐,不必拘礼。”苏凉微笑,“闻前辈叫我的名字就好,神医鬼医不过都是虚名,谁也不是大罗神仙,但既入此道,便该尽力而为,方不负医者之名。” 闻老头拊掌,“小友与老夫所想一般无二!” 闻冉忍不住笑了,见苏凉看过来,倒露出几分羞赧,但眸光依旧大方粲然,“我爷爷早想来拜会苏神医,今日这是一见如故,怕恨不得苏神医是他孙女儿呢!” “咳咳!”闻老头轻咳,“冉儿不要胡说。” 闻冉冲着苏凉眨了眨眼,苏凉唇角微勾,“那是我的荣幸。” 齐严送了热茶点心来,苏凉问闻家祖孙饿不饿,需不需要先到客院休息。 闻冉的肚子叫了一声,闻老头笑呵呵地说,“老夫多年没走这么远的路,年纪大了,是得吃点东西睡一觉。” 苏凉吩咐后,齐严很快去准备了。 就在等待的时候,闻老头让闻冉把他要送给苏凉的见面礼拿出来。 闻冉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又拆开三层厚厚的油纸,苏凉才看到是什么。 两本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好,只封皮上面有轻微的磨损。 闻冉递过来,苏凉接住,眸光一亮,居然是失传已久的《千毒方》和《解毒千金方》!她还是听高老太医提起才知道这两本古籍,那是高老太医知道苏凉和顾泠本事大,建议他们可以找找,若是能找到,定对苏凉在解毒方面的能力大有提升。 “老夫也是听师父在世的时候说起过。据说最后一次有这两本典籍的传闻,是在一个姓冯的神医手中,但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几代过去,不知流落何处。”高老太医当时如是说。 关于闻老头,苏凉和顾泠之前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既然星落岛找上他,说明他不是一般人,只是过往太低调,不贪慕名利,隐藏得很好。而苏凉没想到,这两本她一直在找的典籍居然就这么到了她手中。 “太好了,这正是我在找的宝贝。无\./错\./更\./新`.w`.a`.p`.`.c`.o`.m”苏凉并不掩饰她的惊喜,“闻前辈一来就送我这么大的礼,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闻老头一看苏凉的反应,就知道她是识货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语重心长地说,“老夫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剩下这一个孙女,先前怕麻烦,没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以后也照顾不了她多久了。若是苏凉小友能对冉儿关照一二,老夫就能放心走了。” 闻冉蹙眉,“爷爷别这么说……” 闻老头呵呵一笑,“这没什么,生老病死,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都能看得开,只是不放心你,想给你找个好归宿。” 闻冉扶额,“又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爷爷是想让我嫁给苏神医呢!” 闻老头看向苏凉,就见她点头,“闻前辈和冉妹妹都留下别走了,如此我最高兴。冉妹妹的归宿,包在我身上。” 不只是因为这两本宝贝古籍,之前顾泠跟这对祖孙的交往,以及今日所见,苏凉挺喜欢他们。闻老头随和明理,闻冉是个涉世未深但是懂事大方的姑娘。且接下来苏凉还想遇到问题能随时请教闻老头。 其实对闻老头而言也是一样。一见面就送传家宝,且提出想把孙女托付给苏凉,一来是因为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二来是在这之前已经跟顾泠打过交道,且那次救了他们不要任何报答。再加上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顾泠和苏凉夫妻的传闻,闻老头对苏凉的人品和才学丝毫不怀疑,且今日一见,更是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听到苏凉爽快答应,且如此真诚,闻老头忍不住感慨,“来对了,应该早点来。” 正在这时。(下一页更精彩!) ,南宫倩牵着顾小暖进来,闻家祖孙的眼睛都粘到了顾小暖身上挪不开。 苏凉以为闻老头要去抱顾小暖,谁知他说一路风尘仆仆,等回头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跟孩子亲近。 闻家祖孙虽然看打扮像是从乡下来的,但举止都颇有规矩,且丝毫不扭捏。苏凉喜欢这样的人。 齐严送了热汤热饭来,苏凉不饿,但陪着闻家祖孙又吃了一点。 客院之前就准备好了,吃过饭,齐严送闻家祖孙去客院,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闻冉一进房间,甚至看到了几套给她准备的新衣服和鞋袜,料子素雅,摸着很舒服,连大小都很合适。闻老头那边也有。 祖孙俩不知道是顾泠料定他们会来,提前准备的,还是今日苏凉见到他们之后才让人准备的,但不论如何,都能看出苏凉招待他们很用心。而大老远来一个陌生人家里,被盛情款待,自是让人心中熨帖。 顾泠把孩子送到万家之后就回来了,到圆明阁时,苏凉已经在专注地看那本《解毒千金方》了。 顾泠走到苏凉身旁,伸手落在她肩上,“闻前辈送的?” 苏凉没有抬头,“嗯,就是我们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两本。”正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要说也是天意和缘分。顾泠能认识那对祖孙,是因为偶遇和他的特殊能力。若非顾泠当时出手相救,想来闻老头听说苏凉再多传闻,也不会贸然找来这里。他说想来拜会是真的,但想跟做之间,需要这样一个契机,让一辈子低调隐居的闻老头能够迈出这一步。 顾泠拿起另外一本《千毒方》,坐在苏凉身旁翻看起来。 …… 闻家祖孙再次来到圆明阁时,已梳洗换衣,看起来神清气爽。 一进门,闻老头就直奔顾小暖去了。 顾小暖向来不认生,乖乖让闻老头抱,还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公”。 闻老头愣了一下,继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听苏凉解释,“她把闻前辈当做我的一位师父了。”苍老的面庞,花白的头发,闻老头跟几日前才离开家的裘琮看起来颇有一些共同点。 闻老头其实动了想收苏凉为徒的心思,但一来他的本事还没展示出来让苏凉看到,二来他觉得苏凉有可能比他医术更高,是以打算再看看。 谁知苏凉主动说,“既然顾小暖都叫过师公了,若是闻前辈不嫌弃,就收我为徒吧!” 闻老头毫不犹豫地点头,“求之不得,但你年纪轻轻这么厉害,或许老夫都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怎么会?师父肯定还有很多我能学的。”苏凉并不怀疑闻老头的实力。 如此,皆大欢喜。闻老头成了苏凉的第五个师父,但是第一个医术上的师父。 闻老头有点意外这个“第一”,苏凉笑说以前教她医术的高人不让拜师。那是前世从学校里学的,算起来老师很多,只是教一个阶段或一个课目,跟这边的师父不是一种类型。 闻老头神色认真,“那老夫得赶紧把毕生所学教给你,不然当不起你的第一个医术师父啊!” “我这儿有些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想要请教师父。”苏凉说。 闻老头刚坐下,又站起身来,把顾小暖递给了旁边巴巴看着的闻冉,“走,咱们去哪儿聊?” 苏凉和顾泠便请闻老头上楼到书房去了。 闻冉教顾小暖叫她姑姑,顾小暖不仅叫了,还凑过来亲了她一口,正好亲在闻冉脸上那片红色胎记上。 “花花!”顾小暖指着闻冉的胎记笑嘻嘻地说。 闻冉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懵懂的孩子感动到。首\./发\./更\./新`..手.机.版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容貌的冷嘲热讽,因为她不认识那些人,也不在意他们怎么评价,所以可以淡然处之。但来到美人很多的苏府,闻冉。(下一页更精彩!) 喜欢这个家里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被接纳。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对她的容貌表现出一点异样之色,她很确定。 顾小暖伸着小手,“外!” 闻冉忍俊不禁,“好,姑姑带你去外面玩儿哦。”说着把旁边顾小暖的帽子拿起来给她戴好,抱着她往外走。 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个人,让闻冉整个呆住,因为她不理解:苏府为什么有个和尚? 下面发生了让闻冉更惊奇的事,顾小暖冲着那和尚叫了一声“舅舅”?! 难道苏凉有个不为人知的兄弟,出家当了和尚……这是闻冉此刻的想法。 澄云一早到护国寺去了,才刚回来,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见到闻冉愣了一下。 “我是今日随爷爷来府里做客的,姓闻。你是苏凉姐姐的兄弟吗?”闻冉问。 澄云答,“我是她哥哥。” 闻冉点头,“苏公子,幸会。\./手\./机\./版\./首\./发\./更\./新~~”她看到澄云的光头上长出头发了,料想定是还俗了。 澄云:……头一回有人叫他苏公子。但虽然还俗,他其实并不知道本来该姓什么,所以姓苏也可以。 “舅舅,花花!”顾小暖指着闻冉脸上的胎记对澄云说。 澄云眸光温和,“嗯,是花花。” “苏凉姐姐跟我爷爷在楼上。”闻冉又跟澄云说了一句,然后就抱着顾小暖出去了。 “舅舅!”顾小暖趴在闻冉肩上呼唤澄云。 澄云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 闻老头说他大名叫闻明,又笑言他一点都不想“闻名”。 苏凉第一个向闻明请教的问题,就是已困扰她和顾泠很久,一直没有找到解决之法的:被下药失忆之后,如何恢复? 这件事目前有一个迫切的需求——虽然蔺珊的记忆恢复与否不重要,她自己也不在意这个,但不久之前从星落岛上救回的原瑛和老白若是能恢复记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重要的信息。既然他们被下药失忆,就代表他们知道一些墨岩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苏凉问完,闻明神色一正,“导致失忆的,是什么样的药?” 顾泠立刻拿出了药方,以及药丸给闻明看。 闻明先看了方子,没说话,又拿过药丸闻了闻,再次拿起药方,“为师得仔细看看。” 苏凉跟顾泠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戏。 顾泠起身去开窗户,就见闻冉和澄云一人一边牵着顾小暖在湖边玩儿。 等顾泠回去,闻明已经开始跟苏凉讨论了,他就在旁边静静听着,给他们倒茶。 阳光没那么暖的时候,闻冉和澄云就带着顾小暖回到圆明阁了。期间闻冉已经打听过澄云是不是和尚,以及他为什么是苏凉的哥哥。 澄云先前听顾泠提过闻家祖孙,且闻冉说苏凉已经拜她爷爷为师了,澄云便问什么答什么,几乎把自己这一生的经历都跟闻冉说了,包括他亲爹和亲哥都是坏蛋这种事。 顾泠从楼上下来,叫澄云去帮他烧火。 过了一会儿顾小暖叫爹,闻冉便抱着她找顾泠和澄云去了,居然发现传闻中的顾美人居然在做饭。 这是每个新来苏府的人都会必经的“震惊之路”,闻冉也不例外。 今日家里有忠信侯府送来的鲜蘑菇,顾泠处理之后用油炸了,还没出锅便香气四溢。 盛出来一盘,顾泠递给闻冉,让她给闻明和苏凉送过去,要趁热吃。 闻冉一手抱着顾小暖,一手端着盘子,上楼的时候就听见闻明的笑声。 进门,就见苏凉正在纸上写什么,闻明乐呵呵地在房中踱步,“我觉得这次差不多了,等药做好,可以让你说的那个蔺姑娘试试,对身体无害。” “我也觉得,师父点醒了我。之前我跟顾泠思考的方向有问题。”苏凉拿起写好。(下一页更精彩!) 的那张纸,也是满面笑意。 “娘!师公!”顾小暖又叫了一次,房中专注于医术的两人才终于回神,看向她们。 闻冉端着炸鲜蘑过去,“这是王爷做的,说让爷爷和苏凉姐姐趁热吃。” “小顾居然会做饭?”闻明惊讶了一句,尝了尝,连连点头,“真香!” “师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也去炒两个菜,给师父和冉妹妹接风洗尘。”苏凉说。 顾小暖被苏凉抱走了,房中只剩下闻明和闻冉。祖孙俩吃着美味的炸鲜蘑,在交流他们今日到苏府之后的感受。 “爷爷,这里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闻冉神色认真,说着笑起来,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红色胎记,“暖暖说我脸上有花花。” 闻明感叹,“那日碰上小顾,我们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 苏凉到厨房,跟顾泠说她已经在闻明的指点之下想到了解药方子。\./手\./机\./版\./首\./发\./更\./新~~ “好。”顾泠一边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鸡汤,一边点头,“今夜我配药,明日让蔺珊来试试。”。 442.奖励你再来一次 哄睡了女儿之后,苏凉和顾泠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把白天在闻明指点下确定的药方的药配好做出来。如今两人手中能用的资源非常多,根本不缺药材,很快就找齐了。 苏凉看着桌上那两颗圆润的小药丸,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但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得明日蔺珊吃了之后才能见分晓,希望不要出岔子。”她跟闻明都可以确定,此药对人身体无害,但对人的记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并不能完全确定。 “睡吧。”顾泠把两颗药丸装进瓶子里,收拾了有些杂乱的桌面。 两人简单洗漱后,便上床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苏凉起床收拾好便到地牢中去见年如雪。 年如雪还活着,但已经快疯了,见到苏凉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她知道苏凉暂时不杀她,但也不可能放了她,日复一日的煎熬让她几欲疯狂。 而苏凉根本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控制住年如雪,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 年如雪身子一僵,昏迷过去。 苏凉给年如雪吃的是会导致失忆的药。她跟顾泠昨夜做好了解药,说好的让蔺珊试药,今日一睁眼,苏凉决定先找个府里关着的人试试,被她选中的就是年如雪。 苏凉给年如雪号脉,并没有什么异常,料想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苏醒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苏凉看到年如雪睫毛颤动,要醒了。 等年如雪睁开眼,苏凉就看到了她脸上的迷茫。 年如雪呆呆地看着苏凉,又看看四周,喃喃地问,“你是谁……” 苏凉没有回答,又拿出昨夜做好的一颗药丸,给年如雪塞了进去。 年如雪这次没有昏迷过去,而是抱着脑袋,一直喊头疼。苏凉觉得应该是短时间内大脑受到的药物刺激太猛烈导致的。 喊着喊着,年如雪就开始咒骂苏凉,眸光怨毒地看着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苏凉一看,就知道年如雪已经想起两人之间的纠葛了,眼神跟之前一模一样。 如此苏凉便离开了,也没有再问她什么。 回到圆明阁,苏凉对顾泠说,“应该没问题。再让蔺珊试试吧,不知道失忆时间太长,会不会有影响。” 早饭后,苏凉和顾泠带着顾小暖亲自去了蔺府,闻明也同去。 先前苏凉总是忙,蔺夫人常带着蔺珊到苏府去,苏凉很少来蔺府。突然看到她登门,还带着孩子,蔺夫人喜出望外,“这是什么好日子呀?暖暖来了!” 蔺夫人抱着顾小暖,见来的还有一个陌生老者,料想定是有什么事,连忙招待他们落座。 正好,袁沛也在家。 等蔺家人除了远在迦叶城的蔺珊之外都到齐了,苏凉才开口,先介绍了闻明,然后说起他们做出了失忆药的解药这件事。 蔺家人都有些意外。蔺珊失忆已经一年多了,蔺家人都没想过她的记忆还能恢复,因为当时苏凉也无能为力。 “怪不得小凉你能成为神医呢,过了这么久还在钻研这个。”蔺夫人感叹。 苏凉提起原瑛,蔺夫人也是不久之前得知她儿子看上的姑娘也失忆的事。 “虽说人没事就好,但一来如今失忆的还有我的一位师父,他年纪很大了,没有儿女,这辈子就靠记忆活着了,失忆让他很痛苦,没办法面对现实。”苏凉说的是老白。蔺珊毕竟年轻,身边还有疼她爱她的亲人,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失去记忆对她的影响远远不及对老白的影响。 苏凉接着说,“二来,他们先前被抓,若是能恢复记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重要的消息,对于我们解决当下最大的麻烦有所帮助。” 说这些,是跟蔺家人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做解药。苏凉还说已经让人试过,这药对身体无害。但每个人体质有差异,且蔺珊未必还需要那些记忆,所以要征求一下蔺家人的意见。 之所以年如雪试过还让蔺珊试,是因为年如雪不会配合让苏凉仔细观察服用解药之后的情况,这需要服药人自己说,才能知道记忆恢复得如何。 蔺珊听苏凉说完,马上开口,“如果能恢复,自然最好了。”别人告诉她的事跟她自己的记忆,不是一回事。 蔺父蔺母都说没问题,他们相信苏凉,且这是好事。袁沛自然也没有意见。 如此,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最早被下药失忆的蔺珊服下了苏凉和顾泠做的解药。 “头疼吗?”苏凉坐在蔺珊身旁,查看她的情况。 “有一点。”蔺珊蹙眉,脸色微微发白。 苏凉给蔺珊号脉,让她别紧张,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什么都别想。 过了一会儿,蔺珊睁开眼,神色欣喜,“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话音未落,却昏了过去。 蔺父蔺母和袁沛都紧张起来,苏凉抱着蔺珊给她号脉,又让闻明看了看,都认为没事,或许只是记忆回归,冲击太大,缓一缓就好了。 守着蔺珊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才幽幽醒转。 “你觉得怎么样?”苏凉轻声问。 蔺珊睁开眼,看到苏凉,神情却有些迷茫,还有些紧张的样子,“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苏凉心中一沉:什么情况?难道解药不仅没用,还导致蔺珊再次失忆了? 蔺夫人连忙问,“珊儿,你还认得娘吗?” “娘……我们这是在哪里?”蔺珊看到了蔺父蔺母还有袁沛,显然都是认得的,“大哥呢?大哥去哪儿了?要赶紧告诉他,谌赟是坏人!谌家人都是细作!” 袁沛蹙眉,“珊妹这是……只恢复了失忆之前的记忆,之后发生的事倒又忘了?”不然不会醒来就说这样的话,且不认识苏凉。 苏凉再三确认,发现蔺珊真的恢复了记忆,但失忆之后这一年多的事却想不起来了。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苏凉连声叹气。 蔺父蔺母连忙说这没什么,重新得到过去十六年的记忆跟这一年多的记忆相比,可一点儿都不亏。 苏凉知道他们都是真心的,不会怪她,但她看向眉头紧皱的袁沛,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因为蔺珊失忆之前正是她跟谌赟走到一起,与袁沛退亲的时期。过去这一年多,袁沛和蔺珊真正定情,且已定亲,只等办婚事了。 袁沛有些哭笑不得,扶额道,“不用管我,我没事……”跟蔺珊这一波三折的,让他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闻明再次给蔺珊号脉之后,拉了苏凉到一边,“她才刚服了解药,或许还没完全恢复。” 苏凉心中一动,“师父的意思是……” “按说她后面的记忆不该没有的,但,脑子的事,也说不准。”闻明微叹。 “或许缓缓会全部恢复?”苏凉若有所思,“暂时看不出来,只能等等看了。”也可能恢复不了了。 苏凉再次问蔺珊是否头疼,蔺珊说只是轻微的有一点昏沉。 蔺夫人已经告诉蔺珊,她担心的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全家都好好的。 苏凉给她吃了一颗安神药,让她先去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再说。 “真的没事,你不用过意不去。这是好事。”蔺夫人安慰苏凉,“能做出解药,已经很厉害了,你那位失忆的师父的记忆都能恢复了。知道你们忙,去办正事吧,等珊儿醒了,我们再好好跟她说说最近的变化。” “好,那我们先回去。”苏凉说着看向袁沛,“蔺珊若是醒来身体不适,或是想起后面的事了,立刻通知我。” 袁沛也平静了不少,微微点头,“没问题。”说着见顾小暖在看他,便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还伸手对着顾小暖挥了挥。 …… 回去的马车上,苏凉忍不住用脑袋撞了一下车壁,就被顾泠抱住了,“不要想太多,是成功的。” “但没完全成功。”苏凉挠了一下头,“让年如雪试药,没试出这药的问题来。”但换个人也一样。 闻明沉吟道,“解药没错,是否还能再改良,为师得好好想想。不过就算改了,也不能再让方才那姑娘再吃一次,那对她不好。” “是啊,蔺珊只能如此了。”苏凉微叹。她觉得抱歉,倒不是因为对不起蔺珊,这样的结果蔺家人和蔺珊都是能接受的,对蔺珊而言也不是坏事,只是袁沛有点尴尬。主要是苏凉本来存的就是让蔺珊试药的心思,她钻研解药也不是为了蔺珊,而是为了老白原瑛以及他们以后或许要用上。因此,苏凉把蔺珊当“小白鼠”,结果不够好,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但就目前的解药,对于原瑛和老白来说还是对症且不存在蔺珊这样的问题的。毕竟他们被救出来也没多久,中间也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 马车走到半路,齐严突然说,“主子,澄云公子来了。” 澄云骑马来的,到跟前下马,见到苏凉和顾泠,面色凝重,“方才来的消息,迦叶城那边出事了。”说着把蔺屾的信给了他们。 马车就停在路边,顾泠和苏凉看了信,蔺屾说星落岛的人潜入迦叶城抓了三个小孩子。 “果然出事了。”苏凉听顾泠说过他的担忧。 顾泠依旧平静,“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不必太着急,很快会有新消息到的。”不管好坏,都要等到知道事情的结果之后再考虑如何行事。 回到苏府,闻明就去思考如何改良解药了。 苏凉和顾泠昨夜就做了两颗解药,已经用完了,打算趁着迦叶城的新消息到之前,再做几颗,派人去迦叶城送给原瑛和老白。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苏凉和顾泠已经把解药准备好了,闻明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冥思苦想,说不要打扰他。 晚饭是闻冉和秋月一起做的。她吃了顾泠和苏凉做的菜,自己也想露一手。虽然她昨日说自己的厨艺一般般,但其实做得很不错。 得了苏凉夸赞,闻冉很开心,“我会的不多,还有得学呢。”她作为闻明的孙女,当然是会医术的,跟苏凉比或许差了一些,但在同辈医者之中,也绝对算得上佼佼者,只是行医的经验不多。 晚饭闻明没来圆明阁吃,是苏凉送过去的。 “师父别想了,放松一下,好好休息,说不定灵感就来了。”苏凉说,“目前的解药可以满足我们当下的需要了。且之后再有自己人被下药失忆,也可以很快服用解药,不存在蔺珊那样的问题。” “暂时只能如此了。”闻明是觉得解药不够完美,辜负了苏凉和顾泠对他的信任,毕竟这是他收苏凉为徒之后帮的第一个忙。但其实是他想多了。 一直到临近子时,苏凉和顾泠终于收到了迦叶城新的传信。两人没睡,一直等着。 顾泠看完递给苏凉,苏凉一看有惊无险,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蔺二山还是很聪明的。这一波解决了,接下来星落岛的人再想上岸或离开,都难了。” 信看到最后,蔺屾写了他跟原瑛表白的经过,字里行间都仿佛跳跃着他的欢喜。 苏凉为蔺屾和原瑛高兴,她本就认为他们天生一对,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当看完信后,苏凉意识到一个尴尬的事:很快他们就要送解药到迦叶城给原瑛和老白,有恢复记忆的机会原瑛肯定是要吃解药的,如此,她就会跟蔺珊忘记了跟袁沛定情一样,忘了蔺屾那么精彩又可爱的表白…… 苏凉都能想到蔺屾得知此事有多抓狂。他当然是支持原瑛服用解药的,但郁闷肯定也是会有的,就像今日的袁沛。 “这对裘靖是好事。”顾泠很淡定地说。 苏凉轻咳,“那倒是,我都能想到蔺二山表白成功之后是怎么在裘靖面前炫耀个没完,抓住一切机会秀恩爱的。没办法,只能给他的爱情加点新的趣味了。” “明日一早,让澄云带着解药去迦叶城,留在那边帮忙。”顾泠说。京城这边也很重要,因为盛越并没有被拦在海岛上,随时有可能杀回来,所以顾泠不能在没有紧急情况的时候轻易离开家。 苏凉点头,“也好。澄云实力不弱,到那边之后若师父恢复记忆,就让他回家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需要回来抱抱顾小暖,治愈一下。” …… 翌日,澄云得知需要他到迦叶城去,爽快答应了。 苏凉送给澄云一顶假发,还有一个帽子,说是防寒防风,伪装的时候也需要,他如今的短寸很帅,但太引人注目了。 澄云戴上假发,感觉怪怪的。 苏凉问顾小暖,“你舅舅好看吗?” “花儿一样!”顾小暖对于这个问题有她自己独到的答案。 澄云闻言,笑着把顾小暖抱过去,神色认真地跟她说话,“舅舅要到南边去,等你长大了,舅舅就带你一起出去玩儿。” 顾小暖听不懂,用小手揉了揉澄云的脸,“舅舅!” 期间袁沛来了一趟,是报平安的,说蔺珊今日醒来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遗憾的事,她失忆之前的记忆确定都回来了,但这一年多的记忆也是真的没有了。 袁沛说如此没什么不好,因为蔺珊曾经忘记了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如今也都想起来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问题的,他对此有信心。 澄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顾小暖后,又暗中到万家去了一趟,跟正儿和姬小树告别,然后才离开京城,南下到迦叶城去了。他带去的除了解药之外,还有顾泠写给蔺屾的信,其中有一句:表白得不错,奖励你再来一次。 ( 7017k 443.顾小泠,你过来 澄云走后,苏凉再次到蔺府去看蔺珊。 蔺珊面色不错,但见到苏凉时,之前认识很久的那种熟悉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崇拜。因为她已经从父母那里知道了过去一年多发生的事,也了解到苏凉的本事,以及她和顾泠对蔺家的帮助和关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凉问。 蔺珊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如今的家,还有点陌生。” 苏凉给蔺珊号脉,一切正常。 桌上放着昨日之前蔺珊一直在绣的嫁衣,因为按照本来定的日子,她跟袁沛来年开春就要完婚了。 见苏凉看向嫁衣,蔺珊神情有些怅惘,“我跟袁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幼时便定下的婚约,跟他在一起时我是最轻松自在的,我如今实在不懂当初在想什么,居然为了一个并不了解的男人,跟袁大哥解除了婚约。再加上袁爷爷过世,他那段日子,不知过得多艰难……” 说着说着,蔺珊眼圈泛红,流下泪来。 苏凉微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蔺珊却摇头,“我一想到自己曾经伤害过袁大哥,他却一点不计较,依旧喜欢我,想娶我,对我那么好,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对不起他,更对不起袁爷爷。” “你那时太单纯,被人骗了而已,不是你的错。”苏凉神色认真。十几岁的年纪,对待感情出现迷茫和错觉是很正常的事。那时的“谌赟”的确很优秀,且跟蔺家走得那么近,而袁沛对于蔺珊而言太过熟悉,倒容易忽视他的付出,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包容隐忍的性子。事实上“谌赟”追求蔺珊别有居心,是要把失忆的蔺珊控制在身边,避免她想起什么泄露了他们的计划,退亲也是发生在蔺珊失忆之后。 如今“谌赟”这个人都没了,裘靖也彻底跟过去那段灰暗的人生断绝了关系,控制他的司徒勰也早死了。 “我当做无事发生,再接受袁大哥对我的好,是不是太厚颜了?”蔺珊扯着手中的帕子,看着苏凉问。 苏凉笑了笑,“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你若是觉得对不住他,便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好好跟他在一起,以后对他更好一点。你若是再胡思乱想拒绝他,对他才是真正的伤害。你说呢?” 蔺珊眸中的迷雾瞬间被驱散了,“你说得对,我明白了。”话落叹了一声,握着苏凉的手说,“其实我觉得恢复记忆是对的。先前失忆,所有人告诉我的都是好的事,不好的事一语带过,但那些事我应该想起来,否则对袁大哥很不公平。” 苏凉先前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停下未离开,知道是袁沛,也没告诉蔺珊。 袁沛并非有意偷听,是蔺夫人转告他苏凉来了,让他也到蔺珊这里来。 苏凉跟蔺珊聊完,开门见袁沛站在外面,他也没有假装刚来的样子,只问蔺珊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她找你,你进去吧,我走了。”苏凉话落又冲着蔺珊摆摆手,便离开了。 袁沛进门,见蔺珊眼睛红红的,长叹一声,“前日说好今日陪我去书院的,还去吗?” 蔺珊立刻点头,“去。”话落才问,“什么书院?我去过吗?” 袁沛轻笑,“去过,墙上挂的树叶贴画就是今年秋天从书院山上捡的叶子,有几片是我爬树摘的。” 蔺珊看到她房中那幅色彩缤纷的画,很多形状各异的树叶拼成了一株柑橘树。而她和袁沛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迦叶城家里的柑橘园,很多时间都是在园子里度过的。 “明年我们回故乡摘橘子吧。”蔺珊笑起来。 袁沛眸光温柔,“好。” …… 苏凉回到家,见正儿和姬小树正拉着顾小暖在湖边走路。 “你们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苏凉走过去问。 姬小树闻声回头,放开顾小暖跑过来,扑到了苏凉怀中,“我想师娘了!” 苏凉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就听正儿说,他们晚上还要回万家睡觉。 圆明阁二楼窗口出现顾泠的身影,但见苏凉没有看他,他便从窗口飞下来,一把扯开姬小树,然后搂着苏凉走了…… 姬小树很气愤,“师父你才是小孩子吧?你就这么离不开师娘吗?” 顾泠没有回头,说了一个字,“对。” 姬小树:…… 顾泠倒不是跟孩子们争宠,是有事要跟苏凉讲。但他肯定不会跟姬小树解释的,这就是师徒两人的相处模式。 回到圆明阁,顾泠告知了苏凉他今日看《千毒方》的收获:发现一种奇毒,叫做龟息丹,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 “假死?然后呢?怎么恢复?”苏凉顿时来了兴致。 顾泠把展开的《解毒千金方》给她看,两本书是一套,翻开那一页就是龟息丹的解药,但必须在三日内服用,否则人就真没了。 “很神奇。”苏凉坐下,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真的有人验证过吗?会不会只是个设想,毕竟龟息丹是在《千毒方》的致命剧毒那一部分。” “做出来试一下。”顾泠说。 苏凉点头,“就从地牢里挑个人试毒,死了也没什么。”说着看了一下《千毒方》的厚度,“虽然没有一千种毒,且里面不少我们都知道,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地牢里那几个人渣活着还浪费粮食,接下来就当我们的小白鼠吧。”包括年如雪、南宫霖以及岳梅。 闻明得知苏凉和顾泠打算制作龟息丹,也来了兴致。他虽然对送给苏凉的两本书里的内容烂熟于心,但碍于手头的药材种类不全,所以其中大部分药物他也没有实践过,看到过真正的效果。 收苏凉为徒还有个极大的好处,闻明再也不用为药材发愁了。哪怕当下没有,只要天下有,苏凉和顾泠都有能力找来。且他们本身就已经储备了很多珍稀药材,其中相当大一部分是老白一生收集珍藏,送给苏凉的。 苏凉对闻明说了,想做什么药,只管放开手去做,用什么药材也不必省,有什么新想法只管试,连能试药试毒的工具人都能提供。 这对闻明来说,简直是梦一样的地方,更别说还能随时看到可爱的孩子们,且他家孙女也过上了有朋友的快乐日子。 龟息丹需要的药材很多,苏凉和顾泠用了两日时间,在搜刮了一遍皇宫的藏宝库之后凑齐了。闻明对此只能说,他能有这样的徒弟,可真是太幸运了。能接触到这么多药材,别说收苏凉为徒,就算让闻明拜苏凉为师,他也都乐意。且事实上苏凉也的确懂不少闻明不会的东西,尤其是治疗外伤方面。 顾泠和苏凉的师父都是共享的。又过了两日,师徒三人就一起制成了一颗龟息丹。 “等解药做好就让人试药。”闻明很激动。 “现在就试吧。早点试,省粮食。”苏凉说。 闻明嘴角抽搐,“你们定就好。” 被选中试药的是身体情况最好,情绪也最稳定的南宫霖。 地牢中的南宫霖盘膝坐着,见顾泠出现,面色平静地问,“泠儿你是来送为师上路的吗?” 顾泠微微点头,没说话,拿出一个药瓶,朝着南宫霖走过去。 随着顾泠靠近,南宫霖却不复平静,显然之前的冷静都是表象,他眉头紧皱,看着顾泠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父,若没有我教你武功,你哪有今日?” 顾泠并不理会,南宫霖握紧了拳头,“泠儿,你们跟星落岛对抗,需要高手,给为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既然你都能原谅靖儿,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你可以下药,让我失去过往的记忆,把我身体治愈,以后一切都听你们的,为你们做事,如此百利无一害,如何?” 顾泠已经到了南宫霖跟前,神色淡漠,“晚了。”话落捏住南宫霖的下巴,把龟息丹塞了进去。 南宫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身体也僵直着倒了下去,片刻后就没了动静。 顾泠探了一下南宫霖的鼻息,气也没有了,看起来就是个死人。 解药还没做好,就先让南宫霖在地牢里待着了。 又过了两天,顾泠和苏凉做好了龟息丹的解药,但一直等到第三天,顾泠才给南宫霖服下了解药。 约莫两刻钟之后,南宫霖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看到顾泠,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以为是昏迷了,不知昏迷多久,倒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什么我还活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但想不起来别的。 “只是让你试毒。那毒药是致命的,解药有效而已。”顾泠话落便走了。 南宫霖面色一僵,对着顾泠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们得意的太早了!星落岛的人迟早会让你家破人亡!你等着!” 顾泠懒得理会他,回到圆明阁,告诉苏凉成功了,龟息丹和解药的效果都跟书中记载的相符。虽然暂时他们用不上这个,但说不定以后有需要。两人又做了三颗龟息丹和三颗解药存放着。 去年苏凉和顾泠离开家,后来又出事的那段时期,老白在家里用能找来的药材做了大量的药物,都存在地下密室里。这几日闻明总往地下密室跑,对着那整排的药柜,如获至宝一般。 接下来,京城暂时风平浪静,盛越不见踪迹,顾泠和苏凉就在家带孩子,同时按照两本书里的记载制作各种药物,遇到问题可以随时请教闻明。 这日吃午饭的时候,闻冉问了一句,“澄云应该到迦叶城了吧?” 苏凉点头,“今日应该能到。”话落笑着对顾泠说,“你猜蔺二山看到你的信,会是什么反应?” 顾泠很淡定地说了一句,“顾小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苏凉忍俊不禁,“话差不多,但语气不对,大神你模仿一下蔺二山的语气。” 顾泠摇头表示拒绝,理由是,“太傻了。” 顾小暖学了一个字,“傻!” 姬小树嘿嘿一笑,“妹妹,谁傻?”说着还一个劲儿冲顾泠看,给顾小暖暗示。 结果顾小暖笑嘻嘻地指了一下姬小树,“二哥!傻!” 顾泠唇角微勾,“暖暖真聪明。” 姬小树教顾小暖,“是你爹傻。” 顾小暖立刻学会,清晰地对着姬小树说了一句,“是你爹傻!” 大家都笑了起来。 姬小树扶额,“妹妹真聪明,我爹确实有点傻。” …… 澄云抵达迦叶城的时候是午后,他怕耽误事儿,日夜兼程赶路,没怎么休息,也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终于到了蔺府,才松了一口气。 暗中进府找了一会儿,澄云远远看到裘靖,立刻过去了。 裘靖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出门,突然见一个人从天而降,立刻眼神戒备,手握在了剑柄上。 澄云做了易容,还戴着假发,对裘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你是谁?” “是我。”澄云开口。 裘靖愣了一下,“澄云?”先前收到过京城的信,且裘琮前几日就到了,因此裘靖知道盛越和普城的事,也知道澄云是盛越的亲弟弟,如今还俗成了苏凉的哥哥。 澄云扯了一下自己的假发,“假的。” 裘靖点头,“我知道。真头发长不了这么快。苏凉和顾泠让你来的?可有什么新消息?” 澄云点头,“蔺屾呢?小顾说让我把消息同时告诉你们两个。” 裘靖闻言觉得应该没什么着急的事,便让澄云到他那里休息,他去找蔺屾。裘琮在老白和老沐那里,老白的精神状态依旧不太好。 裘靖找到蔺屾的时候,他正缠着原瑛,想今日一起去爬山看日落。 “原小瑛,小原瑛,你就答应吧!之前我看着顾小泠和苏小凉一起去爬山看日落,顾小泠背着苏小凉,可给我羡慕死了!我们也去!我背你!然后我要写信告诉顾小泠,哈哈!”蔺屾拉着原瑛的手晃啊晃。 原瑛甩开他,“没空,我不喜欢别人背我。” “那你背我也行,我不介意。”蔺屾嘿嘿一笑。 裘靖:……真是没眼看…… 原瑛已经看到了裘靖,她放下手中正在打磨的木剑,那是打算送给顾小暖的见面礼。 “澄云来了,我还不知道什么事,说要同时告诉我们。”裘靖话落转身就走。 蔺屾有些疑惑,“难道是顾小泠决定了我跟裘小靖谁可以当暖暖的义父?” 原瑛抬手敲了一下蔺屾的脑门儿,“想太多,让顾泠定的话,暖暖不可能有义父。”话落往外走去。 “原小瑛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蔺屾追着原瑛走了。 …… 澄云见裘靖和蔺珊以及原瑛先后进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来。 “我这次来,是苏凉和顾泠做出了能让记忆恢复的解药。”澄云说。 原瑛神色一喜,“太好了!” 蔺屾也很开心,“如此墨前辈就不用焦虑了。”话落又觉得哪里不对,“只是送解药,为什么非要我们都在?还有别的事?” 澄云微微点头,“有一封信,小顾写给你的。” 蔺屾眨了眨眼,“给我的?别人都没有?是不是顾小泠专门祝福我?”说着笑容满面地拆开了澄云递过来的信。 裘靖觉得顾泠是不可能专门写一封信祝福蔺屾的,虽然他肯定是祝福的,但不会用这种方式。所以也很好奇顾泠为何只给蔺屾写了一封信。若是正事,按说来信谁都可以看。 “怎么了?”原瑛见蔺屾突然面色一僵。 澄云开口解释,解药会有一点副作用。 原瑛得知后,面色如常,“这没什么,跟最近这么短的时间相比,我还是想找回原来的记忆。” 裘靖这下明白蔺屾为什么脸色不对劲了。话说最近蔺屾跟原瑛表白之后那个甜蜜啊,让裘靖都被齁到了。蔺屾又是个喜欢显摆的,原瑛对他笑一下,他不分白天黑夜都要专门去跟裘靖分享。裘靖很想说,他不想知道…… 同时,裘靖也知道为什么顾泠要让他跟蔺屾同时在场了:完全是恶趣味,让他欣赏一下蔺屾抓狂的样子,找找心理平衡。 下一刻,蔺屾把手中的信揉成团,攥紧,“顾小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激动什么?”原瑛把纸团拿过去,展开,看到最后一句“表白得不错,奖励你再来一次”,忍不住嘴角微抽,“我支持你打他,不过建议不打,因为你肯定打不过。” 蔺屾抱住原瑛的胳膊,“你看到了?顾小泠实在可恶!我又不可能反对,有事说事就好了,他偏偏还要专门写信笑话我!原小瑛,到时候你帮我一起打他!” 原瑛点头,“没问题。不过等我吃了解药就会忘记答应过你。” 蔺屾:…… 裘靖到底还是向着蔺屾的,开口提议,“原瑛你可以把最近的事写下来,等忘记之后再看一下就知道了。” 蔺屾眼睛一亮,“对!” 原瑛把那封信又揉成纸团扔到了蔺屾脑门上,唇角微勾,笑容明艳,“不写,到时候你只管告诉我,但我信不信,就看你的本事了。” ( 7017k 444.你不能对我不负责任 裘靖到门口,就听到老沐又在哄老白。 “你看外头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头疼,不想去。”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撞墙,会不会让我找回记忆?否则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能跟小原学学,想开一点呢?都这把年纪了,好好过日子得了,非要想过去的事有什么用?” “你又没失忆,站着说话不腰疼。” “都别说了!我看你还是回京城去吧!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整天垂头丧气的倒惹人烦!”这是裘琮。 老沐连忙说,“老白,我们不是嫌弃你。你到京城去也好,家里有徒儿,还有娃娃,肯定比在这里好得多。我要不是还有事,得留在这儿帮忙,我早回去了!” “我就是个废物……我想喝酒……”老白的声音丧到了极点。 “喝什么酒?你曾经差点喝死,再让你喝酒我就不姓沐!”老沐也怒了。 听着三个老头吵着吵着都要打起来了,裘靖重重地敲了两下门。 裘琮开门,轻哼一声,“我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哄他的!比正儿和小树都不如,暖暖都比他明事理!”话落就要甩袖离开。 裘靖拉住了裘琮,“外公先别走,澄云来了。” 裘琮眼睛一亮,“是不是家里让我回去?” 裘靖:……他外公是主动来帮忙的,说是不放心他,但跟曾经在玄北城一样,来是来了,一来就整日念叨着想回家,还总吐槽他嫌弃他。 “不是。”裘靖说,“是来送药的。苏凉做出能让人恢复记忆的解药了。” 老白扬起头,一下子精神大震,“真的?在哪儿?快给我!” 老沐也长舒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凉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赶紧给老白吃解药,不然我都忍不住想把他给扔到海里喂鱼了!” 裘琮没好气地看了老白一眼,“等你恢复记忆,我们再来好好算算这段时间的账!” 老白一把年纪,仍旧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失忆这段日子跟曾经酗酒那些年的状态差不多,有时候半死不活,有时候要死要活的,要不是有表面暴躁其实真正性子很温和又宽容的老朋友老沐陪着照顾着安抚着,老白早崩溃不行了。 裘靖轻咳,“外公,这药有那么一点小问题。” 裘琮皱眉,“什么问题?吃完会半身不遂?还是可能把人吃死?” 老沐制止裘琮的乌鸦嘴,“要是有那么大风险,小凉根本不会让人送过来!你快别胡说了!让小裘说正事!” “没那么严重,也没什么风险,就是吃了解药之后,只能找回失忆之前的记忆,失忆之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忘了。”裘靖说,“所以到时候外公想跟墨前辈谈谈失忆这段时间的事,他不会记得的。” 裘琮摇头,“什么墨前辈?听着跟叫墨岩一样。跟你说了,叫他老白。”老白的真名叫墨斐,老白是他的化名。 老沐让裘靖赶紧把药给他,“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好事,忘了就忘了吧!” 很快,老白服下了解药,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然后就昏了过去。 老沐皱眉,听裘靖说这是正常反应,大脑接收到的记忆冲击太大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缓一缓就好。 “那我在这儿盯着,你们去忙吧。”老沐摆摆手。 裘琮和裘靖祖孙往外走,裘琮问起原瑛,“小原吃解药了吗?” “还没有。”裘靖摇头,“蔺屾非要跟她一起去看日落,说等回来再吃。” “你看看小蔺,人家多会讨好姑娘!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怎么就不学着点儿?”裘琮又吐槽裘靖。 裘靖:……让他跟蔺屾一样厚脸皮?他学不会,也不想学。 “赶紧把这些破事儿整完,你回京城跟闵柔成亲!”裘琮说。 裘靖轻咳,“外公,八字还没一撇……” 裘琮踹了裘靖一脚,“那你就赶紧写上一撇啊!我让你给柔丫头写的信,你写了吗?拿来我看看!” 裘靖面色尴尬。裘琮一来,就非要让他给闵柔写封信,见面之前书信来往。裘靖觉得这样不合适,一直找借口回避。 “你就是一根筋!有什么不合适?你喜欢她,你就告诉她,她要不乐意那就算了,又没别的!本来也不是外人!”裘琮恨铁不成钢。 “暂时没人去京城,等有人……”裘靖还想拖。 裘琮打断他,“等老白和小原想起什么重要事情来,肯定要回京城通知小凉和小顾!哪怕什么都没有,也得跟他们说一声!到时候帮你带信回去!赶紧写,现在就去写!再好好想想,有什么东西是这里有,京城没有的,给柔丫头送个礼!” “柑橘,但过季了。”裘靖脱口而出,又挨了裘琮一脚。 …… 夕阳西下,蔺屾和原瑛坐在山顶的大石上,看着瑰丽的晚霞和下方安宁的迦叶城。这里是苏凉和顾泠曾经来过的地方。 “你是担心我恢复记忆之后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所以趁着现在非要来这里?”原瑛问。 蔺屾摇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我不担心,只是不想错过今天的落日。此情此景……” 原瑛抬手敲了一下蔺屾的脑门儿,她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好好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的。” 蔺屾唇角翘起,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原小瑛,这么美的落日,我们在这块石头上留个纪念吧!就刻上我们俩的名字!” 原瑛摇头拒绝,“你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蔺屾叹气,头一歪靠在了原瑛肩上,“要说,的确有那么一点。你服下解药那一刻,这段日子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有我记得了,便想再多留一会儿。” 原瑛揉了一下蔺屾的脸,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提议,“那要不我们今日就成亲,今夜洞房,明日我找回记忆的时候,就是你媳妇儿了,跑不了,如何?” 蔺屾被惊得差点从大石头上摔下去,他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原瑛,“你认真的?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原瑛点头,“三息之内,你没考虑好,就算了。三,二,……” 蔺屾心跳加速,在原瑛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大声说,“我答应你的求婚!”话落嘿嘿一笑,“说定了,不准反悔,反悔的是小狗!” 原瑛点头,“就这么定了。” “快走,我们下山回去拜堂!”蔺屾拉着原瑛起来。 “要不要在这里?”原瑛问。 蔺屾的脸瞬间红了,“啊?原小瑛你……你想在这里,以天为被地为席……虽说也没别人,但是……你要真想的话……” 原瑛站起身,踹了蔺屾一脚,“我是说拜天地!你在想什么?” 蔺屾:……没办法,媳妇儿太霸气,他很难不多想。 不过下山的时候,凉风一吹,蔺屾冷静下来,又跟原瑛商量,“我爹娘都在京城,你的朋友也大都在那边,我很想娶你,但这样潦草匆忙,太委屈你了。” 原瑛蹙眉,“我当时没想起你家人在京城这件事。”毕竟失忆了,而他们如今所在的也是蔺府。 “那,算了?”蔺屾说出口,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原瑛想了想,“你爹娘知道的话,会不高兴吗?” 蔺屾立刻摇头,“那不可能!我爹娘想让我赶紧成亲,都念叨好几年了!且他们知道你,也很喜欢你,之前只是担心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要是今日嫁给我,我爹娘指定高兴得不得了!那些礼节什么的,我是不在意,只是觉得这样不够庄重,委屈了你。” 原瑛摇头,“不委屈,我也不喜欢那些。我答应的事,不会更改。” 蔺屾眸光大亮,“那我们今日就……”说着抓住了原瑛的手,仰天大喊,“我要娶媳妇儿啦!” 老白尚未醒来,另外一颗解药还在裘靖手中。他跟裘琮和澄云以及原野四人正在吃晚饭,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知道是蔺屾回来了。 然后,蔺屾和原瑛牵着手进门,蔺屾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裘靖心想这货又要显摆了,便从怀中掏出药瓶放在桌上,“既然你们回来了,日落也看完了,原瑛你赶紧把药吃了吧。” 原野抬头看了一眼蔺屾和原瑛交握的手,低头接着吃肉。他很喜欢蔺屾,如今跟原瑛分开也不害怕了。 蔺屾清了清嗓子,“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澄云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我跟原瑛,决定今日成亲。”蔺屾嘿嘿一笑。 裘靖愣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太草率了?” 裘琮拿筷子敲了一下裘靖的脑袋,“什么草率?这样多好!你懂什么?我赞成!” 澄云很惊讶,“都要天黑了。” 裘琮乐呵呵地说,“天黑正好入洞房。” 澄云默默低头,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裘靖皱眉,起身说要跟蔺屾单独聊聊。 两人到外面,裘靖叹气,“你们在一起没人反对,但非要今日成亲吗?你爹娘妹妹都不知道,这么匆忙,不太好。” “我知道。但这事儿是原瑛提的,她一个女孩子都主动说要嫁给我,什么都不在意,你说我要是不答应,那我还是男人吗?况且我也想早点成亲。”蔺屾正色道。 裘靖愣了一下,“原瑛提的?你吹牛吧?” 蔺屾给了裘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行,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千真万确。” “你才不行。”裘靖很无语。 蔺屾嘿嘿一笑,看着天上升起的月亮,“这简直就是我过去的梦想啊!我那些年总在外面跑,曾经跟我爹娘说过,说不定我什么时候遇见一个姑娘就地成亲了,多潇洒自在!感情的事,到了对的时候,就是想任性一回,什么都不管,今日我们就要在一起!原小瑛符合了我所有的幻想,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准备拜堂了!” 裘靖看着蔺屾的背影,没有立刻进去,他也抬头看着月亮,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从小到大被束缚得太狠,太循规蹈矩了?裘琮说他一点情趣都不懂,确实,跟蔺屾和原瑛比,他就是个死板的人。 当然了,裘靖觉得蔺屾对待感情的方式不适合他,也只有碰上原瑛这样潇洒又独立的姑娘才有用。不过裘靖还是学到了一些,要敢于表达自己,哪怕失败,也没有遗憾。 在大家的见证下,蔺屾和原瑛用最简单的方式拜了天地。说好等回头去了京城,再好好拜一次父母。 裘靖很为他们高兴,但还是提醒蔺屾,明日原瑛必须服下解药,不然可能会耽误正事。蔺屾表示没问题,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裘小靖,我要入洞房了哈哈!”蔺屾开心地冲进了房间。 裘靖笑着转身,他决定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给闵柔写信。 …… 翌日,裘靖再次见到蔺屾时,他满面春风,可见昨夜过得很快活。 老白昨日醒过一回,说头疼,吃了安神药又睡下了,仍未醒来。 吃过早饭,裘靖再次把解药拿出来,递给了原瑛。 原瑛接过去,就听蔺屾叹了一口气。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这样是对的,但一想到原瑛会忘记两人之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仍旧觉得有些遗憾。 蔺屾把一杯温水递给原瑛,“吃吧。忘了的事,我会让你知道的。” 原瑛靠过来,在蔺屾耳边轻声说,“我恢复记忆后,肯定不会让你轻易再上我的床,接下来辛苦你了,好好表现,早日征服我。” 蔺屾面色一僵,看到原瑛眼中的戏谑,突然意识到,昨日成亲入洞房,莫不是原瑛故意折磨他?刚开荤就要戒色,日子可怎么过? “我想,接下来我们的生活会很有趣的,相公。”原瑛冲着蔺屾眨了眨眼,吃下了那颗解药。 蔺屾捂着脸,倒在了桌上:这个媳妇儿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太刺激了…… …… 许是原瑛年轻,身体又很好,恢复得很快。在服药昏迷半个时辰之后醒来,面色也没多少变化,只是有很轻微的头疼。 “原小瑛,你觉得怎么样?”蔺屾神色紧张地握住原瑛的手。 原瑛蹙眉,一把将他甩开了,“你干什么?谁让你碰我的?” 蔺屾:……早有预料,但还是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 老沐连忙拽开蔺屾,跟原瑛说起她获救之后的事。 “凉妹妹做出了解药?我就知道,她那么厉害,无所不能。”原瑛提起苏凉,眸光都温柔了几分,“凉妹妹跟顾泠生了个女儿吗?太好了!他们在哪里?” “在京城。你先想想,你到星落岛上之后的经历,关于岛上的禁地,你可知道什么?”老沐问。 原瑛眸光一凝,“我得尽快见到凉妹妹和顾泠,告诉他们一些事!” “那我们去京城吧!”蔺屾连忙说,“我们昨日成亲了,你还没见过我爹娘呢。” 原瑛一脸不可置信,“昨日成亲?我跟你?怎么可能?” “真的,我发誓。”蔺屾举起手。 老沐笑了,“是真的,而且是你提出要昨日成亲的。” “我们都圆房了。”蔺屾弱弱地说。 原瑛皱眉,“我想不起来的暂时不作数。我要立刻去见凉妹妹。” 蔺屾欲哭无泪,“原小瑛,你不能对我不负责任啊!” 原瑛盯着蔺屾,“我知道你是谁,我们原先关系还不错,但我现在不知为何很想打你。” 裘靖:……突然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蔺屾轻咳,“既如此,那我们一起到京城去吧。路上再好好聊。”他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多么销魂了,但莫名又很期待…… ( 7017k 445.星落岛的秘密 老白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扫之前的沮丧颓废,又恢复了曾经高冷深沉的样子,倒让裘靖不太习惯。 老白今日苏醒时已被老沐告知当下的情况,而他最在意的,当然是苏凉了。得知苏凉已平安生下女儿,老白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京城去看看苏凉和顾小暖。 当时老白陪原瑛去炎国救原野,苏凉还怀着身孕。如今天下已没了炎国,老白历经劫难再次苏醒,只觉恍如隔世。 “白老前辈还要再休息一日吗?”蔺屾问。 老白立刻摇头,“不用。我身子骨没那么弱,今日就要回京城。你们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蔺屾点头,“那我们今日一起走吧。”他跟原瑛还有原野。原瑛也想早点带原野去京城,看苏凉是否有办法把原野给治好。他曾经溺水脑子受伤,已经成年了心智还是像个小孩子。 裘靖看向老沐,老沐叹气,“真想回去抱抱暖暖,但现在不成啊!这边还有事,这回我就先不走了。让老白跟小蔺小原赶紧回去。” 一来就念叨着要回去的裘琮见裘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为了你,否则我来这儿干什么?真是的!” 裘靖:……是的,都是他的错,谁让他没有顾泠那般强大的实力和心智,总让长辈不放心。 不过裘琮嘴上说归说,办事还是靠谱的。他总牵挂裘靖,但顾泠和苏凉需要裘靖做什么,裘琮也不拦着,也没提过让裘靖回京城去,而是自己过来保护外孙。 如今定下来,午后蔺屾和原瑛原野以及老白就出发回京城。 “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蔺屾说着握住了原瑛的手,毫不意外,立刻被甩开了。 原瑛跟原野说他们要回真正的家,去见她曾经说过的那位凉妹妹了,原野很开心,“我记得,苏凉姐姐,我的救命恩人!还有美人哥哥,姐姐说过要让他给我当姐夫的!” 因为他本身智力有问题,所以并没有被下药,但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蔺屾一听原野的话,心里又被戳了一刀,把脸凑到原野面前,“小野,你瞅瞅,我是谁?” “姐夫!”原野笑嘻嘻地说。 “你只有一个姐夫,是谁?”蔺屾又问。 “是二山哥哥!”原野抱住了蔺屾的胳膊。 蔺屾笑着看了原瑛一眼,然后又画蛇添足问了原野一句,“顾泠是谁?” “是我姐姐喜欢的美人哥哥!”原野立刻回答。 蔺屾:……他当然知道很久以前顾泠就认识原瑛了,比认识苏凉还早,原瑛也的确喜欢过顾泠,就像蔺屾喜欢过苏凉一样……不得不说,这也是他们夫妻俩跟那对夫妻的奇特缘分啊! 蔺屾当然不会生气,他知道原野只是因为对顾泠最深刻的记忆是那样的,所以并没有因为看着原瑛嫁给蔺屾就改变他对顾泠的看法。 原瑛揉了揉原野的脑袋,“你苏凉姐姐跟顾泠哥哥成亲了。” “哦。”原野乖巧点头,“真好!” 原瑛先帮原野收拾好了行李,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回头见蔺屾也进来了。 “这里也是我的房间。”蔺屾一本正经地说,“我发誓,昨日成亲的事真的是你提的,绝对不是我趁人之危。” 原瑛蹙眉,“我知道,他们都这么说。我相信他们不会骗我。” “难道我会骗你吗?”蔺屾有点受伤。 原瑛摇头,“应该不会,但我觉得……” 蔺屾眨了眨眼睛,就见原瑛揉了揉额头,“我觉得很怪异,不太习惯。” 蔺屾笑了,“可以理解。那我们慢慢来,我再追你一次。打个赌,到京城之前,我让你管我叫相公。敢不敢?” 原瑛轻哼,“有何不敢?但先说好,不准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你打残。有小凉妹妹的面子也没用。” 蔺屾正在设想牵手拥抱亲亲三步走计划,一听原瑛的话傻眼了。不过转念想想,循序渐进就好,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他会让原瑛想起来的。 蔺屾出去,让原瑛先换衣服收拾东西。 原瑛看着桌上没有点完的红烛愣了一下,闭上眼睛,但对蔺屾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她那次去炎国之前,实在想不起关于成亲的任何事,哪怕就发生在昨夜。 不过,作为女人,原瑛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知道她昨夜跟蔺屾圆房是真的,而她忘却的那段记忆,也是她本人发乎于心做的事,不可能有任何人欺骗她或强迫她。她倒不是排斥蔺屾,如她所言,感觉怪怪的,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打开衣柜,看到两人放在一起的衣服,原瑛微叹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出来。 其实昨日才决定成亲,太过匆忙,本来两人的衣物并没有放在一起,是蔺屾趁着原瑛服下解药昏迷的时候又专门把他的衣服搬过来的。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只是昨夜没顾上。 原瑛收拾好,叫蔺屾进去,她也没出去。 这下轮到蔺屾觉得不自在了。他在收拾衣服,知道原瑛盯着他,在审视他,莫名有点紧张:原瑛该不会看着看着觉得他不顺眼吧? 过了一会儿,蔺屾轻咳,“那个,我要换身衣服,你要回避吗?” 原瑛摇头,“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就不回避了。” 蔺屾呆了一瞬,什么情况?原瑛是想看看他身材好不好吗?事情的发展确实变得很奇怪啊…… 但作为一个男人,这种事蔺屾必然不能怂。原瑛想看,他当然乐意,他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当面对着原瑛脱衣服还是很尴尬,蔺屾就背着原瑛换衣服。 换着换着,听到原瑛评价了一句,“还行。” 蔺屾手一顿,差点把正在穿的衣服带子扯断了。他把衣服穿好,转过来看着原瑛,一本正经地问,“还行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原瑛突然笑了,“我又没看过别人,没有比较。” 蔺屾的脸有点黑,“你还想看谁?我是你相公!” “知道了,你说很多遍了。我只是想看看,我会有什么感觉。”原瑛说。 蔺屾立刻问,“那你什么感觉?” “我说了,还行。不讨厌。”原瑛说着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蔺屾。 蔺屾莫名有种他的衣服又被原瑛扒光的感觉,控制不住想起洞房夜了…… “赶紧的,一会儿白老前辈该来骂人了。他急着走,我也着急去见凉妹妹。”原瑛催促。 “马上就好!”蔺屾眸中漾起笑意。都坦诚相见了,原瑛不懂害羞为何物,他更要主动出击,早日再次把她拿下!不然到了京城,说是拜过堂,结果还要分房睡,顾小泠怕不是会笑话他一辈子! …… 裘琮推门进来的时候,裘靖下意识地捂住了正在写的东西。 裘琮见状,眸光一亮,“给柔丫头的信?你接着写,写完我再看!” 裘靖摇头,“外公不能看。” “那真是给柔丫头的信?哈哈!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偏还嘴硬!我不看,你赶紧的,老白着急走!”裘琮催促。 裘靖又写了一行字,便把信封起来了,还不肯交给裘琮,怕他偷看,说要直接给原瑛。 午后,一行四人便准备骑马上路了。 临走,老白突然对老沐说了一句,“谢谢。” 老沐愣了一下,就笑起来,“跟我客气什么?赶紧回去吧,暖暖都会叫师公了,还没叫过我,让你抢了先,等我回京城再好好打一架!” 老白点头,“好。”虽然忘了,但他知道自己失忆之后会是什么状态,甚至比他想象的还糟糕。而这么多年,老沐也不是头一回拯救他了。上一次是把醉生梦死的他千里迢迢背到了苏凉家,这对他而言,毫不夸张地说,是让他重获新生。 裘靖把信给原瑛,说让她帮忙交给苏凉。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里面还套了个信封,苏凉看到就知道怎么回事。 “裘小靖你不对劲,为什么不给我,非要给我媳妇儿?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蔺屾一眼察觉。 裘靖摇头,“你太冒失了,还是交给原瑛更稳妥。” 蔺屾瞬间不乐意了,“裘小靖你是不是我兄弟?居然在我媳妇儿面前说我坏话!绝交!” 裘靖点头,“好。以后有事我都找原瑛,不找你。” 原瑛看到蔺屾吃瘪,心情很好,微微一笑,“只管找我。我也觉得他很冒失,明知道我会失忆,居然都没让我立个字据,笨死了!” 蔺屾闻言就“怒了”,“裘小靖,你作证,我是不是说过,是原小瑛不肯!” 裘靖神色淡淡,“你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清楚。你问小野他知道吗?” 原野听到叫他,立刻跑过来,“靖哥哥找我吗?” 裘靖问原野知不知道蔺屾说过让原瑛把失忆这段时间的事写下来,原野摇头,“没有啊!姐夫没说过!” 虽然叫了姐夫,但原野没听到没记住的就是没有。小孩子不说谎。 “走了。”原瑛抬手,敲了一下蔺屾的脑门儿,“再不走白老前辈要过来打我们了。” 蔺屾被敲得心花怒放,上马追着原瑛,“原小瑛,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要动回来,不然不公平!” “你也要敲我脑袋?先打得过我再说!”原瑛语带笑意。 裘靖本来就觉得哪怕原瑛忘了成亲的事,她跟蔺屾之间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如今更是确定。 目送他们离开,裘靖回头看到裘琮跟老沐勾肩搭背,正准备一起到海边去捡贝壳…… “上次看到有个很漂亮的,当时忙没顾上捡!” “我们去多找些,给暖暖宝贝做个漂亮的项链!” 路过裘靖的时候,裘琮来了一句,“你自己在家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就你还在打光棍儿。” 裘靖:……为什么他外公和沐前辈不邀请他一起捡贝壳呢?他也想去…… …… 蔺屾设想的一路跟原瑛并肩策马潇潇洒洒,夜里还能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谈情说说爱的旅途并未实现,因为做主的是长辈老白,而老白一门心思只想早点到家,所有会耽搁时间的事都能不干就不干,吃饭睡觉也是一切从简,活着就行的程度。 蔺屾当然不敢有任何意见,老白是真会揍他的,最重要的,他们的确有正事要早点见到苏凉。 除了原野管蔺屾叫姐夫的时候能给他一些安慰之外,其他时候蔺屾看着原瑛在身边,依旧觉得有点孤单寂寞冷,自己媳妇儿都不能碰的那种煎熬简直是太磨人了。他也没想别的,哪怕牵个小手,赶路累了让他抱一下就好,这都没有。 当原瑛再次爱上敲蔺屾脑门儿,且动作愈发熟练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京城,在老白的带领下,直奔苏府。 快到苏府大门口的时候,蔺屾跟原瑛打商量,“见过苏凉,谈过正事之后,去我家好不好?我要回去跟我爹娘说我们成亲了,却没把你带回去,他们肯定会跟我断绝关系。” “好啊。”原瑛答应得很爽快。 蔺屾愣了一下,高兴起来,“那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一点面子。” “不是你说打赌,到京城之前我会叫你相公吗?你输了。”原瑛说。 蔺屾:……郁闷的事情太多,他都把打赌的事给忘了。 “原小瑛,你一定要给我面子,不然顾小泠肯定会笑话我一辈子的,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蔺屾拽着原瑛的衣角走进了苏府。 原瑛回头,看到蔺屾疲惫消瘦又可怜巴巴的脸,伸手捏了一下,轻笑道,“到时看我心情。” …… 傍晚时分,苏府正在吃晚饭。 正儿在喂顾小暖喝汤,姬小树在跟顾泠抢鸡腿,闻冉和南宫倩在商量明日去找蔺珊玩儿,只有岑蔓和苏凉在专心吃饭,因为顾泠今天做的酸萝卜老鸭汤实在太美味了。 “小凉!” 突然听到老白的声音,正在啃鸭腿的苏凉神色一喜,“师父回来了!” 老白出现在门口时,苏凉就听到了蔺屾的声音,“顾小泠!” “二山叔叔!”正儿眼睛一亮。 姬小树挠头,“不认识。” 老白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顾小暖跟前,神情激动地看着她,眼圈泛红,对着一脸懵懂的顾小暖,声音瞬间温柔,“暖暖,我是师公啊!” 顾小暖师公很多,对这个称呼很熟悉,闻言便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师公!” 老白把顾小暖抱在怀中,找回的记忆和连日的牵挂让他不由流下泪来,“真乖……” 苏凉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她起身迎上去,抱住了原瑛,“原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的确如蔺屾所说,苏凉的女性朋友不少,大部分比她大,但原瑛是她唯一的姐。 原瑛笑容一如既往的明艳动人,“你说了在家等我,我当然会回来。” 苏凉放开原瑛,她就冲顾小暖去了,“真可爱,怎么这么像顾泠?” 苏凉看向原野,原野眼睛亮晶晶的,大跨一步就抱住了苏凉,开心地说,“苏凉姐姐!我好想你呀!” 苏凉忍俊不禁。初次见面,大概是原瑛说她说得太多了吧。 顾泠走过来,把原野和苏凉分开,然后自己抱住了原野,拍了拍他的背,“还记得我么?” “记得!是美人哥哥!”原野抱着顾泠更开心了。他们以前是见过的。 只有蔺屾站在门口,无人问津…… 正儿跑过去,拉住了蔺屾的手,“二山叔叔,你怎么不进来?我很想你哦。” 蔺屾瞬间被治愈了,“还是正儿对我最好。” 原瑛并没能从老白那里把顾小暖抱走,等添了碗筷,他们都落座后,蔺屾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我跟原瑛已经在迦叶城成亲了。” 话落蔺屾就看着顾泠的反应,谁知他毫无反应,只是给原野盛了一碗汤。 “真的吗?恭喜恭喜。”苏凉很高兴。 “顾小泠,兄弟一场,你居然都不恭喜我?”蔺屾吐槽顾泠。 顾泠看向原瑛,“你还记得成亲的事?” 原瑛摇头,“不记得了,都是他说的。” 蔺屾瞬间有点尴尬,下一刻就听原瑛语出惊人,“不过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他负责的。” 闻冉和南宫倩都惊呆了。 正儿竖起大拇指,“原姑姑威武!” 姬小树嘿嘿一笑,“恭喜二山叔叔!” “威武!二山!”顾小暖学了两个词。 蔺屾:……暖暖宝贝你可真会总结啊! 不过其实蔺屾心里乐开了花。他很有面子的好吧?看看他媳妇儿多么霸道! 顾泠冲着蔺屾举杯,“恭喜你嫁出去了。” 蔺屾轻哼,难掩得意,“不如你,当初嫁得惊天动地。” 正儿小脸疑惑,“男人也可以嫁人的吗?” 姬小树点头,“当然了。师娘和原姑姑这么帅,我就说嘛,师父就是用了美人计才嫁进来的!” 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让孩子们和原野一起上楼去玩儿,就该说正事了。 “我去过星落岛的禁地,差点死在里面。”原瑛凝眸,“那里面有个岩洞,岩洞里有个深潭,墨岩让人跳下去,往下潜,不到时间不准出来,那次跟我一起被带进去的还有一个男人,我亲眼看着他溺死,尸体浮上来。我跟小野从小被岳梅逼迫练习水性,应是跟此有关,这是小野脑子受伤的原因,也是我从星落岛禁地活下来的原因,但那次一度以为自己也要溺死了。本来我要被安排第二次去禁地,但因为墨岩外出,没有去,等他回来之后,还没安排,你们就把我救出来了。否则第二次再去,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蔺屾闻言,握住了原瑛的手,这次没有被甩开。 苏凉和顾泠对视一眼,原瑛不知道墨岩意欲何为,他们知道。那深潭大概就是墨岩来时的路,他想回去,又不敢冒险,就不断地逼人跳进去,期待奇迹发生…… ( 7017k 446.红宝石戒指 原瑛讲了她从上次离开家之后的经历。到了岳梅在曾经炎国的老巢,那里没有岳梅,也没有原野,只有给她留下的陷阱。饶是老白尽力了,两人最终还是被困住了。 后来他们被岳梅带去了星落岛。闵柔说她曾亲眼见到岳梅跟原瑛和原野上岛,那次没见到老白,是因为他清醒状态下一直在对岳梅破口大骂,根本停不下来,情绪极其不稳定,所以岳梅把他打晕,装在箱子里,抬到岛上去的。 原瑛被墨岩安排去当“小白鼠”,早已受伤极度畏水的原野逃过一劫,因为他根本做不到,而他没被杀掉的主要原因是岳梅和墨岩要用他来控制原瑛听话——墨岩的“实验”对象,潜入水中后最好不要有反抗心理,否则结果就是被按着头溺死,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 至于老白,鉴于他跟岳梅过往的恩怨情仇,被当做了岳梅的私人物品,只是“寄存”在岛上,所以被关押那段时间,岳梅离岛后,并没有人动他,也没有人理会他,他没见到过墨岩,也不清楚沈清雪当年嫁给了墨岩这件事。他当然问过岳梅关于沈清雪后来的事,但岳梅最恨沈清雪,怎么可能告诉老白沈清雪跟了星落岛的主人,而是满口污言秽语,杜撰出一些最能刺激老白,让他痛苦万分的话。 直到老白服下解药,在迦叶城真正清醒过来后,才从老沐那里得知沈清雪跟了墨岩,且为他生了个女儿,而苏凉就是墨岩和沈清雪的外孙女这个真相。 这对老白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宽慰的事,因为他知道,他那单纯善良的小师妹绝不是自愿嫁给墨岩,而是被强迫的。从墨岩是星落岛的主人,而苏凉的母亲却流落在外生下她后死亡这件事来看,很难说墨岩在乎沈清雪,在乎他们的孩子。 但老白痛恨墨岩,跟他依旧将苏凉视为最重要的亲人并不冲突,如今又多了个顾小暖。 听完原瑛和老白的讲述,天色已经很晚了。苏凉让他们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一直坐在原瑛身旁,握着她的手静静听着的蔺屾闻言立刻站起身,“原小瑛,我们回家!” 原瑛却放开了蔺屾的手,“我今夜要跟凉妹妹一起睡。” 苏凉唇角微勾,“我可以。大神你不会反对吧?” 蔺屾冲着顾泠挤眉弄眼:是兄弟就赶紧说不行! 结果顾泠微微点头,“行。” 蔺屾又抓住了原瑛的手,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我不管,今夜你得跟我回家!明日你可以跟苏小凉睡,到时候我就跟顾小泠一起睡!哼!” “那好吧。”原瑛点头。 蔺屾:……所以方才又是故意逗他的是吧?他们还联合起来逗他?苏凉和顾泠真可恶!原小瑛真可爱! 原瑛去找原野,他正在玩正儿和姬小树分享的玩具,开心得不得了。见到原瑛,就说他今夜要跟正儿和小树一起睡。 原瑛本意也是想把原野留在这边,见状就放心了,还笑着拜托了正儿和姬小树关照一下原野。 顾小暖已经被岑蔓哄睡着了,原瑛又去看她,眸光满是温柔。 等蔺屾终于拉着原瑛走出圆明阁的时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真以为你要苏小凉,不要我了。” “为什么要做选择?我都要。”原瑛轻笑。 蔺屾嘿嘿一笑,“这个可以,我支持!你说的,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任!” 下一刻,蔺屾的手又被原瑛甩开了。他好郁闷啊,这种事发生好多次,但每次都依旧让他有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结果,原瑛只是抬手敲了一下蔺屾的脑门儿,然后又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别一副我在欺负你的样子好不好?这样小凉和顾泠会以为我是母老虎的。” 蔺屾挺胸抬头,“明白了。媳妇儿,跟我回家见爹娘吧!” “这么晚,他们都睡了吧?要不我还是今夜住在小凉这儿,明日再去?”原瑛问。 “不行,就现在去!”蔺屾拉着原瑛往前跑,似乎生怕苏凉突然出现又把原瑛拐跑了。 “你太慢了。”原瑛放开蔺屾,就越过他跑到了前面去。 本来月下携手奔跑挺浪漫,一下子被原瑛搞成了比赛。蔺屾自然不能认怂,于是两人你追我赶冲到了苏府大门口,把正准备跟他们打招呼的齐严看得目瞪口呆。 “我赢了,今夜你睡地上。”原瑛语带笑意。 蔺屾哀叹一声,突然发现齐严在旁边,神色一僵,立刻抓住齐严,“方才你什么都没听到,懂了吗?” 齐严憋着笑点头,“懂,蔺公子放心。” “要是让我知道你告密给了顾小泠,我跟你没完!”蔺屾威胁道。 齐严点头,“不会的。”既然只说了顾泠,那告诉苏凉是可以的吧? 蔺屾仿佛看到齐严在想什么,立刻说,“也不准告诉苏小凉,谁都不准说!” “哦。”齐严到底还是笑了出来。但这种事,蔺屾既然这么在意,他还是不要宣扬了,毕竟事关男人尊严。 离开苏府,往蔺府去的路上,走着走着,原瑛突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忘了一件事。” 见原瑛要调转马头,蔺屾蹙眉问,“什么事?是有关星落岛的吗?” 原瑛摇头,“我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去,实在太失礼了。” 蔺屾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连忙拉住原瑛,“我们都私定终身了,不用在意这个。爹娘哪里会计较这些,你真要去苏小凉家再找些贵重东西送他们,倒是见外了。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见过爹娘之后就去睡觉,累死了。” “那好吧。”原瑛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 到蔺府大门口,蔺屾再次提醒原瑛,一定要给在爹娘面前给他点面子,求求了…… 蔺府大门紧闭,听到有人拍门,侍卫打开门,见到蔺屾愣住了,“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还有少夫人。”蔺屾把马缰扔给侍卫,牵着原瑛的手走了进去。 其实蔺屾基本没在京城的家里住过,当初蔺家搬来京城时他留在了迦叶城,后来只陪原瑛回来过一回,很快又走了。 蔺父蔺母被叫醒,得知是蔺屾回来了,都很高兴,连忙穿衣起床。 “屾儿!”蔺母快步走过来,蔺父跟在后面。 蔺屾起身,张开双臂,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原本坐着的原瑛也站了起来,看到蔺家人关系如此温馨甜蜜,不由有些羡慕。她曾经的亲人只有岳梅和原野,但她叫了这么多年的“祖母”,不过是个蛇蝎毒妇,且极有可能跟她毫无血缘关系,而是把她拐回去的。原野需要她照顾,像她的孩子一样。 就在蔺屾即将抱住蔺母的时候,蔺母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原瑛,眸光瞬时一亮,一把推开蔺屾,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原瑛的手,“你是原姑娘吧?总听小凉提起你,总算是见到了。” 蔺屾也不失落,抱住他爹的胳膊嘿嘿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蔺父小声问蔺屾,“这么晚把原姑娘带过来是……” 原瑛在京城是有家的,就是苏府,所以她大半夜跟着蔺屾回家就不太寻常。 蔺屾眨了眨眼,“爹你猜。” 蔺父皱眉,拽着蔺屾走远了一点,“该不会是你欺负了人家姑娘?” 蔺屾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那边蔺母已经热情地拉着原瑛坐下,嘘寒问暖。其实她跟蔺父想的一样,原瑛这么晚来他们家,那指定是跟蔺屾有事儿,怕不是蔺屾把人家姑娘给欺负了。 原瑛虽然跟苏凉很亲密,但还是头一回有长辈对她这么好,素来霸气潇洒的她倒是局促起来。 蔺屾心里美滋滋,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爹,娘,我跟原小瑛已经在迦叶城拜堂成亲了!” 谁知话音刚落,蔺父抄起了小厅里的鸡毛掸子,蔺母也变了脸色,起身过来拧住了蔺屾的耳朵。 原瑛蹙眉,难道是蔺父蔺母对于他们私自成亲的事不高兴吗?确实,两人当时都有点冲动,自古成亲都是父母之命…… “原姑娘愿意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这么胡闹,婚事也当儿戏!”蔺父说着就用鸡毛掸子打了蔺屾一下。 蔺母拧住蔺屾耳朵的同时,跟蔺屾换了个位置,正好挡在了他和蔺父中间,“屾儿你也太胡闹了!” 蔺屾连忙求饶,“爹,娘,我知道错了,都怪我一时冲动。” 蔺母没放开蔺屾,神色抱歉地看着原瑛,“小瑛,是屾儿胡闹,你们在迦叶城成亲也不跟家里说,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成亲的事,再选个吉日,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你看如何?” 原瑛摇摇头,“伯母,不怪他,当时是我提出的要成亲。因为那时情况特殊,我服下解药恢复记忆之后就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蔺父蔺母恍然大悟。蔺珊失忆又恢复,袁沛也挺郁闷,他们对此自然是很清楚的,一下子就明白了。 蔺父又隔着蔺母打了一下蔺屾,“你看人家原姑娘,一句话就说清楚了,你方才哑巴了?” 蔺屾:……不敢说话。 “原来如此。”蔺母放开蔺屾,又过去拉住了原瑛的手,“你对屾儿真好,不然你忘了他,他不定多伤心呢。不过成亲的事,还是得按我们说的,好好办一场,不然于礼不合,以后免不得有人说闲话。我可不能让这么好的儿媳妇被人说道。” 原瑛看着蔺母殷切的目光,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蔺屾见状连忙说,“我没意见!我想再过一次洞房花烛夜!”话落又挨了一下。 “我听小凉说过,你最是洒脱的,不用怕麻烦,什么都不用你做,只到了时辰跟屾儿拜堂就好。一切我们来准备。你不知道,我跟他爹来了京城之后整日闲得慌,就等着什么时候屾儿把你带回来,给你们办亲事呢!”蔺母语重心长。 原瑛微笑,“那就劳烦伯父伯母了。” 蔺母高兴起来,“你答应就好,明日就选吉日,年内就办亲事。” 蔺屾提醒,“原小瑛,你该改口了。” “之前拜堂不作数,那等正式成亲之后吧。”原瑛说着站起身,“我今夜还是回小凉那里住。” “如此也好。”蔺父点头,“屾儿你送原姑娘回去再回来。” 蔺屾傻眼,事情跟他计划的不一样啊,他本来以为今夜又能跟原瑛困觉了,怎么突然从成亲状态又变成定亲了? 蔺母拉着原瑛的手,送她到门口,“你可千万别多想,你能跟屾儿在一起我们很高兴,但你们小辈不在意这些,我们做长辈的不能让屾儿胡闹。饶是我们不在意,以后外人免不了说三道四的,以后日子长着呢,有些事不能省。” 原瑛知道蔺母是真心为她好。迦叶城跟京城的生活环境其实差异很大,京城里遍地是达官贵族,而蔺氏虽然才来京城一年,但也是曾经乾国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如今交往的也都不是一般人家。蔺屾只要愿意,以后前途无量。原瑛这样无媒无聘跟了蔺屾,哪怕蔺屾对她再好,也挡不住外人说三道四。她不在意,但以后有了孩子呢?且这对蔺家的声誉绝对有影响,蔺珊还没成亲,蔺屾还有叔伯兄弟。家风不能坏。 这跟苏凉和顾泠当初还不一样。他们俩上面都没长辈,且身份特殊。即便如此,当初顾泠也是专门请了秦老爷子去提过亲,且苏凉那边有林家邢家给她操持。而蔺屾有父母在,若是真让原瑛就这么住进了蔺家,蔺父蔺母以后可抬不起头了。 原瑛有些抱歉,“伯母,都怪我不好,是我不懂规矩。” 蔺母连忙摇头,“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了。你先到小凉那儿去休息,明日我们就请媒人上门,把亲事正式过了明路。到时我带珊儿去看你。” 蔺父又皱眉训斥了蔺屾一句,蔺屾也意识到之前潦草成亲实在不妥,错都在他。 于是,大半夜的,蔺屾又送原瑛回苏府。蔺父蔺母怕原瑛多想,一直送她到了大门外。 …… 圆明阁还亮着灯。 顾泠和苏凉近日才从原瑛那里得知星落岛最大的秘密,正在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听到蔺屾在下面叫他们,苏凉有点意外,“怎么又回来了?” 顾泠神色淡淡,“他爹娘不会让原瑛今夜就住下的。”显然早有预料。 苏凉愣了一下,“也是,倒是我欠考虑了。”毕竟她是个穿越者,且来了就没爹娘,对这种事不太敏感。 两人下楼,就见蔺屾一脸郁闷,“我被我爹娘揍了。” 原瑛却笑,“看来今夜我能跟凉妹妹一起睡了!” “顾小泠,我跟你睡行不行?”蔺屾问。 顾泠高冷地回了一个字,“滚。” “好吧,我滚了。原小瑛,明天见,我明天来提亲。”蔺屾依依不舍地拉着原瑛的手。 “知道了,快走吧。”原瑛摆摆手。 苏凉让顾泠去送蔺屾,“他武功一般,万一被盛越掳走,原姐姐只能另择佳婿了。” 蔺屾:…… 顾泠当真要去送蔺屾,倒让他意外,但也很高兴。 等两人走了,苏凉拉着原瑛上楼,“正好,关于星落岛,还有一件事要问原姐姐。” “什么?”原瑛问,“我记得的都告诉你们了。” “也许有些事,原姐姐看到过,没有在意。”苏凉说,“墨岩身上可戴了什么饰品?譬如镯子戒指一类的。” 原瑛到苏凉房间,看了一眼熟睡的顾小暖后坐下,沉思良久后,“是有一枚戒指,上面有一颗红宝石,看着不凡。” 苏凉也问过闵柔,她也提过这枚戒指,说墨岩从未摘下来过。 “那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吗?”原瑛问。 苏凉点头,“或许是。”她方才正跟顾泠猜测墨岩的储物空间可能是什么。如果能抢过来,就最好了。 ( 7017k 447.见机行事 “顾小泠,今夜的事,你是不是早料到会如此?”蔺屾问顾泠。 “嗯。”顾泠微微点头。 蔺屾轻哼,“那你怎么不拦着我?” “没用。你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原瑛去不去,你爹娘都得揍你。让她过去,是给你解围。”顾泠神色淡淡。 蔺屾叹气,“你这是旁观者清。确实是我不对,原小瑛没想到的事,我应该都考虑到的。当时真是冲动了。不过倘若再来一次,原小瑛主动说要嫁给我,她想怎么样我都答应。” “那是因为你知道你爹娘不会反对。”顾泠一针见血。 蔺屾莞尔,“你说得对!”他“任性”,其实是因为有人宠着。哪怕做事欠妥当,他爹娘也不会真的生气,只会尽力帮他做得更好。且他当时跟原瑛说的,他爹娘绝对会认她这个儿媳妇,也是百分百确定,没有丝毫怀疑的。事实的确如此。 跟顾泠裘靖这些朋友比起来,蔺屾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挫折是被他表弟端木澈背刺,但如今看来那也没什么,且正因此他跟苏凉和顾泠结交,开启了更有趣且更有意义的人生新阶段。而后来他和他的家人几次遇到危险,都是苏凉和顾泠出手相救,包括跟原瑛的缘分,也完全是得益于苏凉。 蔺屾这般想着,不禁有些感慨,突然停下来,一把抱住了顾泠,“顾小泠,一直以来,谢谢你们。” 顾泠素来都一副很嫌弃蔺屾的样子,此刻却没推开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今夜不会跟你一起睡,死心吧。” 于是,静寂的京城大街上响起了蔺屾爽朗的笑声,“顾小泠,有没有人说过你越来越可爱了?” “当然有。”顾泠说。 蔺屾也当然知道是谁:苏凉最爱顾泠,成亲有娃了都还是管他叫大神。 两人到了蔺府,顾泠看着蔺屾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蔺父蔺母还没睡,在等蔺屾回来。 见蔺屾进门,蔺母才松了一口气。先前苏凉专门提醒过,虽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暗地里还有一伙黑恶势力在伺机而动,让他们务必注意安全,不要单独到无人的地方去。 “是顾小泠专门送我回来的,他已经走了。”蔺屾笑着说。 蔺父感叹,“那两位,对你真是好。” 蔺屾用手做捧脸状,“那是因为我人见人爱。” 蔺父举起了手中一直没放下的鸡毛掸子,蔺屾立刻站直了,“爹,娘,成亲的事,我真的错了。” 蔺母到底疼儿子,怕蔺父再揍他,连忙说,“事已至此,外人也不知道,咱们就按规矩把亲事办了。小瑛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不会介意的吧?” 蔺屾摇头,“不会的,她明白爹娘的意思。” “那就好。”蔺母微叹,“真是的,小瑛第一次来我们家,连杯热茶都没喝,也没吃上娘做的菜,大半夜的又让她回去……都怪你!”… 蔺屾弱弱点头,“是的,都是我的错,爹娘别气坏了身子,赶快去休息吧,明日还有正事呢。” 蔺母闻言便说,“方才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也请秦老爷子做媒人,明日一早你爹就去。聘礼准备得差不多了。” 蔺屾听着前面,正在点头,待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准备的?怎么这么快?” 蔺母瞪了他一眼,“难道还能指望你?自从小凉透露你喜欢她姐姐,我们就开始给你准备聘礼了。” 蔺屾眉开眼笑,“爹娘英明!”说着挽住了蔺母的胳膊,“娘就没想过万一原小瑛不肯嫁给我呢?” “那当然是想过的,毕竟那可是小凉的姐姐啊。”蔺母同样知道,苏凉女性朋友很多,只认了这一个姐,那定然不一般,且她更清楚自家儿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说着蔺母笑起来,“小瑛要是不答应,那也没办法,只能指望阿沛和珊儿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了。”袁沛哪怕不娶蔺珊,在蔺父蔺母眼里也是亲儿子一般的存在。 蔺屾送了父母回去休息,蔺母还叮嘱他早点睡,不要乱跑,怕他大半夜又偷偷跑去找原瑛。去了当然也没什么,只要不让外人知道,但既然要按规矩来,还是不要胡闹。 蔺屾轻咳,“娘放心吧,原小瑛今夜要跟苏小凉一起睡,我不会去的。” …… 顾泠回到家的时候,苏凉和原瑛还没睡。 说完墨岩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后,原瑛就问了苏凉一个触及核心的问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墨岩的禁地藏着什么秘密,凉妹妹似乎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抓小顾?并不是因为他水性好,是因为他跟禁地的秘密有关系对吗?” 苏凉看着原瑛的眼睛,她想知道,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和原野姐弟就在被星落岛和那个禁地的秘密所迫害,原野还因此重伤险些殒命,如今成年了心智依旧是个孩子。 苏凉思考后,决定告诉原瑛。事到如今,她若什么都不说,原瑛不会追问,也不会怪她,但她作为原瑛最信任的人,应该对她坦诚一点。她相信,原瑛作为除了年锦成之外顾泠最早的朋友,他也不会反对的。 “其实,我才是墨岩要找的人。”苏凉说。 原瑛神色一凝,“你是墨岩的外孙女,但他定然不是在找自己的血脉。”顾泠的身世并没有任何争议,他父族母族都不是一般家族,他的容貌跟出身的家族就有直接关系。 “的确,他不是在找自己的血脉,顾泠跟墨岩也没有任何关系。”苏凉说,“墨岩或许到如今都尚不知道我是他的外孙女,但其实我不是,这才是他要找我的原因,之所以找上顾泠,是我们从之前的一些事中察觉他们的意图,故意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顾泠才是那个人。”… 原瑛感觉困扰她多年的迷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很多,但依旧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有个屏障似乎在眼前,又很遥远,她仅凭自己,无法触及。 “原姐姐想不到很正常。”苏凉微叹,“因为这件事比较离奇。若非原姐姐经历过那么多,怕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原瑛摇头,“不,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但当苏凉把她是穿越者的事情说出来,原瑛依旧震惊不已,良久才消化了这个对她而言过于玄乎的信息。 “所以,墨岩跟你一样,也是穿来的?”原瑛问。她眼前的屏障一下子被击碎了,豁然开朗。 “他是,但跟我似乎不一样。我是魂魄来的,他应该是肉身来的。”苏凉说出这种话,都感觉自己像个神棍。 原瑛眸光微眯,“他该不会就是从那个溺死无数人的深潭里来的吧?” 苏凉点头,“就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就是那里。他在另外一边有牵挂,一直放不下,想回去,又怕路不通,会死在里面,所以一直抓了人去探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他真正想要的有价值的探路者,是我这样的同类。” 原瑛蹙眉,“你们这样的人,会有很多吗?” “当然不会。”苏凉摇头,“但既然有两个,自然可能有第三个。且目前能确定,曾经有过第三个,就是盛越和澄云的母亲。但她已经死了,盛越声称是被墨岩害死,那大抵也是溺死在了那个禁地的深潭里。” 原瑛听到这里,一瞬间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幽暗阴冷的禁地里,那汪深潭如一面墨色的镜子出现在她脑海中,仿佛要把她吸进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一次险些溺死的经历,对于原瑛并不是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她获救之后身边一直有朋友在,后来又有阳光开朗的蔺屾陪伴,她下意识地避免去想。 哪怕今夜早些时候主动跟顾泠和苏凉分享她的经历,当时身边有他们,她也能轻松说出来。 此时此刻,当苏凉为她揭开迷雾,阴邪而残酷的真相席卷着那汪深潭之中冰寒的水,在原瑛脑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朝她拍打过来,她觉得浑身发冷,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漂浮在潭水中不断下沉,无法呼吸的那一瞬间…… 苏凉抱住了原瑛,轻轻拍着她的背,“原姐姐,没事了,不要怕。” 原瑛闭上眼睛,一些潜藏的记忆如碎片般在她脑海中闪烁起来,她看到了,看到了深潭的底部! 原瑛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冷汗,她按住苏凉的肩膀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苏凉连忙问。 “一道光!”原瑛说,“潭底有一道光!那会不会是墨岩要找的路?难道真的有那样的路?” 苏凉凝眸。原瑛说岳梅从小就逼迫她和原野练习潜水,训练他们在水中闭气,可见岳梅早就在为墨岩培养“小白鼠”,但她不可能被告知真正的秘密,或许墨岩编了什么借口,让岳梅以为禁地里有宝藏之类的,她以为有利可图。… 因此,原瑛的水性是比常人要好很多的,这也是她被带进禁地却能活着出来的原因。想来其他被带进去的,基本都死在了里面。 如此,原瑛的确可能比其他人潜入得更深,且没其他人那么强的惧怕心理。所以,若是她真的窥见了深潭的秘密,也是有可能的。 “那墨岩为何不想办法把潭水弄出去?这样岂不是能直接看到潭底的路,如果真有那样的路的话。”原瑛皱眉说。 苏凉摇头,“那不是寻常我们认知里的路,定然不会那么简单的。要是能那样做,墨岩早做了,也或许他真的做过,只是失败了。” 正在这时,顾泠回来了。 苏凉跟他分享了刚从原瑛那里得知的信息,顾泠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其他的明日再说,你们去睡吧。” 苏凉带着原瑛去了另外一个院子住,顾泠仍住在他们的房间,负责看着顾小暖。 …… 翌日苏府很热闹。 一大早正儿和姬小树去晨练,原野也跟着他们一起跑步,虽然他个头很高,但要论心智,尚不如正儿和姬小树两个聪明的小家伙。 原野一来就爱上了这里,有他早就知道且想了很久的恩人姐姐和美人哥哥,还有两个可爱的小伙伴,有很多没见过的玩具,饭菜也超好吃,而且还可以抱暖暖宝贝。 原瑛起床,跟苏凉一起到圆明阁,见湖对面原野冲着她使劲招手,笑得很开心,然后又跑到正儿身边去了。 “我知道小野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原瑛神色欣慰。 “今日我给他看看,是不是能医治。”苏凉说,“且我如今还有个神医师父。” “好。但不要有压力,若是治不好,他一辈子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快乐也没什么不好,我会照顾他一辈子。”原瑛说。 半晌秦老爷子便带着蔺屾正式登门来向原瑛提亲了。 蔺屾今日打扮得很精神,原瑛也穿上了苏凉准备的新衣服。 苏府这边出面的长辈是岑蔓。 这日两人正式定了亲,婚期蔺家也选好了,最近的吉日腊月初六,也就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蔺父蔺母担心原瑛怀上,想着赶紧把亲事的流程走完。 原瑛对这些都没有任何意见。见到蔺屾的时候,只字没提昨夜苏凉告诉她的秘密。 等秦老爷子走后,苏凉和闻明都给原野号了脉,但能不能治,还得再研究一下。毕竟伤的是脑子,不敢轻易下针或下药。 下晌,蔺母带着蔺珊来苏府做客,目的当然是冲着原瑛来的,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给她,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 蔺母早知道原野的情况,给他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果脯。蔺家在迦叶城有柑橘园,蔺母做橘干的手艺是一绝,先前顾泠还特地上门请教过。 傍晚时分,原瑛和苏凉坐在圆明阁楼顶上看着夕阳西下,耳畔能听到孩子们在林子里追逐笑闹的声音,厨房炊烟袅袅,顾泠正在做饭。… 原瑛长叹一声,“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出的好日子。凉妹妹,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苏凉轻笑,“原姐姐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着成亲就好。” 下一刻原瑛就问,“你们对星落岛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安排。只要成亲那日让我在京城就好。” 苏凉轻咳,“蔺二山听见要伤心了,原姐姐一副随时可以抛弃他的样子怎么行?” 原瑛摇头,“我去哪儿都带上他不就行了。” 说曹操曹操到,下面传来蔺屾的深情呼唤,“原小瑛,跳下来,我接住你!”远远看到原瑛坐在高处,衣裙和墨发在晚风中清扬飞舞,美极了。 原瑛看了蔺屾一眼,有些嫌弃,“傻死了。” 苏凉笑说,“这份傻,别人可看不着。”话落就一把将原瑛推了下去。 蔺屾张开双手,稳稳地抱住了原瑛,笑容灿烂,“我们一起去逛街吧,在外面吃晚饭。” 原瑛落地,摇头,“在家吃就好,小顾在做饭。” “他天天做饭,明日也能吃得到。但我今日都没机会单独跟你说话,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蔺屾拉着原瑛的手晃啊晃。 见原瑛蹙眉,蔺屾立刻改变态度,变得霸道起来,“原小瑛,你必须陪我去逛街吃饭,不然我就回去找爹娘告状,说你欺负我!”霸道了,但没完全霸道。 原瑛莞尔,敲了一下蔺屾的脑门儿,“好吧。” …… 是夜,原瑛并没有再找苏凉陪她。 苏凉跟顾泠又一起 448.盛越登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原瑛和蔺屾成亲的前一日。 原瑛要从苏府出嫁,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上一次忍冬也是从这里嫁出去的,齐严齐峻兄弟对于筹备婚事已经有了不少经验。且下一次要办的应该就是南宫倩跟齐严的婚事了,只等裘琮裘靖祖孙回京。 每到这种时候,小孩子总是最开心的。姬小树骑在原野脖子上,往高高的树枝上挂了最后一个红灯笼,拍着小手,开心地说,“好啦!” 原野把姬小树放下来,俯身跟他击了一下掌。 听到姬小树说,“小野叔叔真棒!”原野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正儿端着顾泠刚炸好的鱼块跑过来,三人到湖边的亭子里面,很快就分着吃完了,原野又端着空盘子起身跑出亭子,“我再找美人哥哥拿一盘!” 姬小树转过身,背对石桌坐着,仰头透过亭子的檐角看着天空中漂浮流动的云彩,叹了一声,“都腊月了,很快要过年了,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管师父叫爹了!” 正儿知道姬小树虽然日常吐槽姬月白,但其实很在意他,姬月白外出这么久,姬小树心中牵挂,只是表达的方式比较奇特。 正儿便安慰姬小树,“说不定明日就回来了呢。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再等等。” “你没听到师父和师娘说吗?那个大坏蛋盛越很可能去了北边,万一碰上我爹,他肯定会把我爹给抓了!”姬小树蹙起眉头。 正儿神色认真,“你不能这样想。要是这样说,北边的每个人都有危险。依我看,那个盛越很精明,如果需要人质,完全可以到这边之后再抓,就不用大老远把人质带过来了。而且你师公武功高强,他会保护你爹的。” “大师兄你说得是有道理啦!但是我爹毕竟不是一般人,虽然我总说他再也不是重要人物了,但万一坏蛋眼里他很重要呢?”姬小树叹气,“真是的,跑那么远干什么?就算我有师父师娘照顾,他也得照顾弟弟啊。” 姬小树的继母给他生了个弟弟,虽然他不喜欢亲近那个继母,但对于弟弟还是很喜爱的,偶尔会回炎王府去看弟弟,甚至上一次,也就是三日前回去的时候,见到继母还说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苏府通知他。当时姬月白的继室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说好的。姬小树便跑走了。 “那……要不我们到护国寺去给你爹祈福吧?求菩萨保佑你爹平安回来!”正儿想了想说。 姬小树眼睛一亮,“好啊,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让他陪我们去!” 正在这时,原野端着第二盘炸鱼一边吃一边跑过来。 正儿和姬小树离开亭子,三人分享着美味的炸鱼块,冲去了厨房。 此时是半晌,还没到午饭时间,只是因为原野上次吃了一回顾泠做的炸鱼便爱上了,今早起来一直缠着顾泠说想吃。 “师父师父,带我们去护国寺吧!”姬小树抱住顾泠的腿。 顾泠拎起姬小树扔到门口去,然后把油锅里最后一块炸鱼捞出来。 “师父,小树担心他爹,想去护国寺祈福。”正儿说了原委。 顾泠看了姬小树一眼,“我不信。” 姬小树轻咳,“师父,在家反正也是闲着。” “我闲着与你何干?”顾泠反问。 姬小树完全明白顾泠的意思,捂着脸大声说,“是的,我想我爹了!行了吧?” 顾泠拿着锅铲把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袋,“小小年纪,总是口是心非,要改。” “还不都是跟师父学的?师父明明喜欢我,偏偏不承认!”姬小树小脸傲娇。 “人生最大错觉之一,别人喜欢你。”顾泠想起苏凉之前分享的一个梗。 姬小树刚有点失落,就听顾泠接着说,“不过你这不算错觉,一点点吧。” 正儿笑嘻嘻,“那我呢?” “比小树多。”顾泠说。 姬小树摇头,“我才不信!” 原野也凑热闹,“那我呢?美人哥哥喜欢我吗?” “跟他们一样。”顾泠说。 原野开心地把正儿和姬小树都抱了起来,“我们去护国寺吧!” 顾泠把炸鱼块端去给苏凉。她正跟闻明在一起讨论给原野医治的方案。之前已经提了几种方案,还在改进。 听顾泠说要带孩子们去护国寺,苏凉让他顺便再找普慧大师借一下藏经阁的医书。之前苏凉和顾泠都看完还回去了,因为事情忙没有抄录,如今闻明想看看。 这次正儿和姬小树没骑马,一个跟顾泠同乘,一个坐在原野身前。虽然原野心智像个孩子,但会骑马,也会武功,且功夫不低。只要他不开口说话,看起来就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 到护国寺,顾泠陪着孩子们上了香,然后去找住持普慧。 普慧对于借书的事爽快答应,又问起澄云怎么样了。 顾泠说澄云去了迦叶城,如今一切安好,事情忙完会回来。 普慧叹了一声,“那孩子跟你们有缘分,以后请多多关照他。他心思单纯,容易难辨善恶。” 顾泠微微点头,便告辞了。 到藏经阁中取了书,又带着孩子们到后山去看了云海,在寺里取了几道素斋菜,下山去了。 …… 苏府。 南宫倩拉着原瑛在府里转了一圈,看各处的布置。原来因为过于宽敞但人少而显得有些冷情的家里如今到处都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对联是顾泠带着孩子们写的,连喜字都是他们亲手剪的,有各种不同的字体,有几个贴在窗户上的剪纸颇为复杂精巧,皆是出自顾泠之手。 原瑛一边看,一边感叹,苏凉说顾泠心灵手巧,可真是一点都不虚。她想起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高冷寡言的顾泠,跟如今的顾泠乍看没太大差别,但其实不论行事还是说话,都有了很大改变,越来越温暖了。原瑛觉得这都是苏凉的功劳。 南宫倩也很喜欢这些,虽然当时忍冬成亲时基本都有,但那时她跟齐严尚未定亲,如今已定了亲,正在绣嫁衣,再看到这些,心境便不一样了。 两人走到大门口,正好见齐严齐峻兄弟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了,他们要出门到酒楼去再确认一下明日的食材。如今苏府的食材基本都是来自万家酒楼的供应。 南宫倩跟齐严相视一笑,齐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齐峻微笑,“可以啊,大哥带着大嫂去吧,我去找忍冬。” 南宫倩连忙推辞,“我也不懂这个。” 原瑛笑着推了她一把,“去看看就懂了。” 就在齐峻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听到有马蹄声在大门外响起,以为是顾泠他们回来了,连忙过去开门。 只是当齐峻齐严一边一个推开大门,见到的却不是顾泠和孩子们,而是姬月白。 齐峻便笑起来,“王爷再不回来,小树就要跑去找你了。” 姬月白满面笑容下了马,“是吗?难道小树说想我了?我不信。” “之前是没说,今日格外想,还担心你被盛越抓走,让我们王爷带他到护国寺祈福去了。”齐严说。 姬月白很意外,“真的?哈哈!我儿子真是长大了啊!他们去护国寺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王爷要进来等,还是先回炎王府?”齐峻问。 “进来等等吧,到时候带小树一起回府。你们府里要办喜事?谁成亲?”姬月白问。 原瑛开口,“我跟蔺屾。”但她的视线却越过姬月白,落在了他身后仍在马背上没下来的一个男人身上。 “恭喜恭喜!想必你就是苏凉的原姐姐了!”姬月白说着转身招呼后面的人,“成老弟,下来吧,到地方了,我带你去见苏神医。” 等那人下马,原瑛看着他右臂袖管垂着,右手位置空荡荡的被风吹着晃动,眸光一凝,伸手拔下了齐峻的佩剑,脚步一转,就把剑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姬月白吓了一跳,齐严和齐峻也都反应过来,发现那人不对劲。 “你们认识他?”姬月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原瑛抓住了那人的右臂,没有手,她冷哼一声,“盛越,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大白天送上门来!” 姬月白和已站在他身旁呈保护姿态的师父都是神色一变。他们知道盛越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顾泠断了盛越一只手这件事。那是发生在姬月白离京北上之后。 这个自称姓成名风的男子是姬月白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他这次出去还真碰上了司徒氏皇族的余孽,在回来的路上被追杀了半月之久,那伙人高手颇多,有一次情况危险,成风撞见便出手相助,由此结识。 成风自称得了一种怪病,要到京城去找苏神医。姬月白起初并不信任他,没有与他同行,但后面又偶遇了两次,交谈颇为投契,便一起走了。 此刻,对姬月白自称成风的男子被原瑛用剑架在脖子上,面色未改,薄唇轻启,说了四个字,“我是盛越。” 姬月白心中一沉!他险些引狼入室!但转念又觉得不对劲,按说以盛越的心智,他的手根本藏不住,应该知道一进苏府就会露馅儿,又大白天跟着姬月白来,以他的武功方才有机会躲开原瑛的攻击,却纹丝未动,此刻也没有出言伪装,不对劲。 原瑛也察觉不对,冷声说,“别告诉我你是来投诚的?” 盛越摇头,“是苏凉和顾泠请我来谈合作的。” 姬月白凝眸,“你故意接近我?” 盛越再次摇头,“只是偶然碰上,救你,可以表示我来此的诚意。” 齐峻皱眉,“你都没把燕十八送回来,有什么诚意可言?” “她在后面。”盛越说,“我只是想早点来此。” 齐严早已跑走去通知苏凉了。 就在原瑛准备押着盛越进门的时候,不远处再次响起马蹄声。 姬月白看过去,就见一个小娃坐在马背上冲着他挥手,“爹!” 姬月白神色一喜,跑着迎了两步,就见顾泠抓起姬小树扔了过来。 与此同时,顾泠也看到了被原瑛挟持的人,从身形一眼认出是盛越。 下马的同时,顾泠让原野先带正儿进府去。姬月白也抱着姬小树进了大门,避免盛越突然暴起伤到孩子。盛越若想挣脱原瑛的挟持,不是没可能。 “小顾你回来得正好,他说是你们请他来谈合作的,燕十八在后面。”原瑛对顾泠说。 顾泠已打开荷包,取出一颗药递到了盛越面前,“吃了它。或,我杀了你。” 原瑛再加上顾泠,少了一只手的盛越可连逃走的机会都很渺茫。 盛越看了一眼横在眼前的剑,他的左手被挡住,无法接药,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喂我。” 齐峻皱眉,怎么听着怪怪的。 盛越张口,顾泠便把药丸精准地投入了他的口中,很快他便觉得四肢无力起来。 顾泠打了个眼神,原瑛收剑,还给了齐峻,“你去看菜吧。” 齐峻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本来出门要做的事。说好让齐严带南宫倩去,但在原瑛拔剑之后,齐严就带着南宫倩跑回去找苏凉了。 盛越跟顾泠并肩走进了苏府。齐峻牵着马送到马厩后便出门了。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无意伤害任何孩子,那次也不是要杀你。”盛越说。 顾泠面色淡漠,“你既然来了,就代表你在星落岛,目的真是为了报母仇?” 盛越点头,“是。我不否认,我也真的想到你来的地方看看,所以一直没对墨岩动手。还有一个原因,他有一件法宝,从之前的粮草,你应该猜到了吧。我想要那样东西,但还没找到机会。” “你想如何合作?”顾泠问。 盛越神色淡淡,“我本来没把你们放在眼中,我承认是我太自负了,大大低估了你们的实力。事到如今,只有合作,我们才能用最稳妥的方式达成各自的目的。我的计划是,先抢到法宝,然后让墨岩自己跳进那个溺死无数人的深潭里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449.盛越的坦白 原瑛拎着食盒和书箱跟在后面,本以为顾泠要带盛越到圆明阁去找苏凉,但半路顾泠突然拽着盛越的手臂,拐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 说无人,不太准确,地面上没人,地牢里有三个囚犯:南宫霖,岳梅和年如雪。 圆明阁下方的地下密室向来只是暂时关人,长期关在下面不方便。这三人如今仅剩的价值是给苏凉和顾泠以及闻明老白试药试毒。 顾泠打开地牢的入口,盛越面色依旧平静,“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顾泠神色淡漠,“你远道而来,先休息一下,再谈其他。这是我待客的诚意。” 盛越微叹一声,也没反抗,乖乖走进了地牢之中,任由顾泠给他双脚也绑上了玄铁锁链。 动静引得蜷缩成一团躺在另外一个囚室的南宫霖缓慢地坐起身,看了过来。地牢里很幽暗,但也足够他一眼认出顾泠来。他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把僵硬的身体也拖过去,声音虚弱,“徒儿……泠儿……可怜可怜为师,为师对你有恩啊!” 顾泠对南宫霖连眼神都欠奉。最近用他试了几次药,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生不如死,便也不诅咒顾泠和苏凉了,一直在哀求放他一条生路。 但顾泠很了解南宫霖这种毫无道德底线的人:真把他放了,一旦让他抓住机会,一定会疯狂反扑,继续害人。这种人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仗着武功高强草菅人命,轮到自己身上,却又贪生怕死到了极点。 盛越已经辨认出在他之前就住在地牢里的三个囚犯是谁了,问了一句,“何不除掉,一了百了?” “试毒。”顾泠回答,“你体质特殊,需要借点你的血。” 盛越听到最后一句,微微愣了一下,“你们到底想跟我合作,抑或只是想抓住我?” “再说。”顾泠话落,便关好囚室的门,转身离开了。 “能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吗?太紧了。”盛越问。 顾泠头也没回,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地牢之中很阴森,但地下并不比外面更冷。盛越见南宫霖直勾勾地盯着他,也没开口,而是等着南宫霖发问,“盛越?是你吗?” 先前他们见过一回,南宫霖认出了盛越的声音。 盛越没回答,在南宫霖看来这就是默认了,他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也被抓了?你主子墨岩呢?他死了吗?” “没死。”盛越开口,声音低沉,“但你若等着墨岩打败顾泠后解救你,就不必做梦了。” 南宫霖闻言,手一松,倒在地上,哭嚎起来,“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掐死他……摔死他……”这说的当然是幼年的顾泠了。 岳梅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冷眼看着一切,眸光阴鸷,仿佛一只毛都掉光了,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秃鹫。 年如雪本来睡着了,被哭嚎声吵醒,发现来了新人,一时没认出是盛越,问了一句,“你是谁?” 盛越闭上眼睛,没有理会。 南宫霖回答了年如雪的问题,“盛越,他是盛越……墨岩最得力的属下!他也被抓了,哈哈哈哈……废物……都是废物!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们!” 年如雪闻言,面色一僵,喃喃道,“怎么会……”她眼中盛越的实力是能跟顾泠匹敌的。 顾泠既然把盛越关在这里,就不怕他们之间交流。而盛越也很清楚,那三个废物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很多事还没他知道的多,也懒得理会他们。 …… 原瑛进圆明阁时,苏凉已经从齐严和南宫倩口中得知盛越来了,姬月白也带着孩子先到了,正在跟苏凉讲他跟“成风”结识的始末。 “抱歉,是我警惕性不够。”姬月白叹气。 苏凉摇头,“他没有害你,就没什么。你不跟他同行,他照样会来的。” 坐在姬月白腿上的姬小树皱着眉头吐槽姬月白,“爹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来历不明的人都带在身边,幸亏师父师娘早有筹谋,那个坏蛋才没有害你!” 姬月白连忙认错,“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感谢你师娘。” “本来就是。”姬小树轻哼,“师娘这么大度,看在我面子上不会生你气的。” 苏凉轻笑,“是的。看在小树的面子上,这回就不计较炎王的失误了。” “小顾怎么还没带着盛越过来?”姬月白往门口看,“那人可别又耍诈,师父……” 姬月白的师父正要起身出去查看,就见原瑛进门了,“没事,小顾把盛越关到地牢里去了。” “师公快坐吧,我去给你们拿好吃的!”姬小树从姬月白腿上滑下去,就飞快地跑上了楼。 “我儿子真是长大了。”姬月白感叹,又拱手对苏凉说,“太感谢你跟小顾了。”不是没人照顾姬小树,而是他在炎王府过得不开心。他看起来顽皮,但在失去母亲之后就郁郁寡欢。顾泠和苏凉给了姬小树一个新的让他很快乐幸福的家。 “客气什么,小树是我家的。”苏凉微笑。她跟顾泠没儿子,暂时也不打算再生,很喜欢家里的两个娃,就当自己儿子养了。 姬月白哈哈大笑,“你说得对!” 原瑛已经把顾泠从护国寺带回来的素斋从食盒里面拿出来了,但因为耽误了时间,有点凉了,苏凉说稍后拿去热了再吃。 姬小树从楼上下来,抱着一个盒子。原野一看,笑嘻嘻地说,“小橘干!” 那是顾泠跟蔺夫人学做的小橘干,酸酸甜甜很可口,姬小树专门给姬月白留了一点。 等姬小树喂姬月白和他师公尝了,姬月白点头,“真好吃。” “这是我师父亲手做的!”姬小树颇为得意。 正好见顾泠进门,姬月白笑说,“小顾,你在我儿子心里的地位都超过我了。” 顾泠看向姬小树,“是么?” 姬小树立刻摇头,“有什么好争的?我最爱的当然是师娘了!” 略坐了一会儿,姬月白也没问顾泠打算如何处置盛越,便起身告辞了,他还有妻儿在炎王府里。 姬月白又抱了一下姬小树,“你跟爹回家吗?” “不回,原姑姑和二山叔叔要成亲,我有事要忙,明日你们记得去喝喜酒!到时再见吧!”姬小树很潇洒地摆摆手。 姬月白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好,那明日见。”话落便跟他师父一起走了。 孩子们到厨房去看秋月和闻冉饭做好了没有,顾泠跟苏凉上了楼。闻明正跟老白在讨论关于盛越百毒不侵这件事,一致觉得,应该放点他的血研究一下有没有解毒的功效。 苏凉听顾泠说了经过和盛越的表态,若有所思,“看起来,就是普诚找到他,他看到我们的信就来了。但哪怕他束手就擒,我也觉得不能轻信。” 顾泠同感,不然也不会把盛越扔到地牢里去,“再看看吧。” …… 腊月初六,宜嫁娶。 蔺屾春风满面地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到了苏府大门外。 堵门小队再次出马,为首的是姬小树,还有正儿和原野,这次孩子们还拉上了顾泠助阵。 上一次齐峻娶忍冬,孩子们就堵过一次门,这次齐峻提前知会过蔺屾。蔺屾得知齐峻顺利过关,便觉得自己也没问题。但其实齐峻隐瞒了重要一环:他作为内部人士,被苏凉提前透露过答案,所以根本没难度。 这次题目是顾泠为蔺屾“倾情打造”,且没有给他作弊的机会。 第二道题目就把蔺屾难住了,“再给个提示吧!” “二山叔叔,你加油呀!”正儿暖心鼓励。 蔺屾急得挠头,“小树,通融一下,叔叔回头给你送个宝贝!” “不准贿赂!可以通融,本来十道题,现在只要答对五道就可以进来啦!”姬小树表示这是师娘布置的任务,原姑姑起晚了,还没装扮好,时间也没到,不急。 正儿还是给了蔺屾一个提示,蔺屾很快答出了第二道题。 姬小树捂住正儿的嘴,“大师兄你不要叛变。” 正儿点点头,结果第三道题,他又给了提示。 “师父,把大师兄抓起来!”姬小树指挥。 顾泠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更喜欢正儿。” 姬小树:…… 原野爬到了墙头去,冲着蔺屾挥手,“姐夫姐夫!” 蔺屾眼睛一亮,“小野,帮帮忙!” 原野伸手,“好啊!姐夫伸手,我把你拉过来!” 蔺屾轻咳,“那不用了,你快回去。” 虽然不容易,但蔺屾还是在正儿的帮助下答完了五道题。原野打开大门,一把抱住了蔺屾,“姐夫!我跟姐姐今天去你家睡吗?” 蔺屾连忙哄原野,“小野你改日再去啊。”开玩笑,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让人捣乱,尤其是淘气鬼姬小树! 见蔺屾看过来,姬小树连忙拱手,“恭喜蔺叔叔!祝蔺叔叔和原姑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蔺屾看到可爱的孩子们给他送祝福,不由笑起来,“谢啦!”然后大步如风往里走,路过顾泠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最最感谢顾小泠!” 正儿拉着原野跑到了蔺屾前面去,“快!小野叔叔你还要送原姑姑出门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苏凉给原瑛盖上了红盖头,就见原野冲了进来,“姐姐!姐夫来了!” 苏凉让原野把原瑛背起来,原野就去掀盖头,想看看原瑛化完妆什么样子。 于是,蔺屾站在院门外,就听到正儿惊叹,“哇!原姑姑今天好美哦!” 蔺屾探头往里看,但什么也看不到,心中那个急啊。 很快,原野就稳稳地背着原瑛出来,到院门外,一本正经地说了苏凉教他的话,“姐夫,你要对我姐姐好哦,不然我揍你!” 蔺屾的注意力全在原瑛身上,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的,我发誓。”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蔺家把亲事办得很热闹,邀请了不少宾客。 等正儿和姬小树以及原野被顾泠带过去,正好赶上新人拜堂。 姬月白也在,怀中抱着小儿子,小儿子看到姬小树,就开心地拍起小手,“哥哥!哥哥!” 姬小树跑过来,把弟弟抱过来,问姬月白,“爹有空也给我和弟弟准备聘礼吧。” 姬月白轻咳,“会不会太早了点?” “我们会很快长大的!我也要娶一个像师娘那么好的媳妇儿!”姬小树表达了他的理想。 姬月白连连点头,“有志气,儿子加油,聘礼的事包在爹身上。” 拜堂结束入洞房,孩子们又去洞房里玩儿一会儿,就被赶走了。 按照规矩,蔺屾已经三日没有见到原瑛了。他用秤杆挑开红盖头,眸光惊艳。原瑛本就五官明艳,经过苏凉巧手修饰后,更是美得让蔺屾都不由惊叹,“我怎么这么好的福气,娶到这么美的仙女啊!” 原瑛笑起来,“擦擦你嘴角的口水吧。” 蔺屾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被逗了,嘿嘿一笑,连忙喝了交杯酒,又拆了原瑛的头饰,然后就把她扑倒了。 刚开荤就禁欲,天知道他有多辛苦,终于,又能入洞房了。 顾泠带着孩子们喝完喜酒回到家,已经下晌了。 “师父,那个坏蛋怎么处置?要杀了他吗?”姬小树还惦记着盛越。 顾泠摇头,“暂时不杀,还有用。” 没多久,等孩子们在圆明阁门口空地上玩儿的时候,就见顾泠把盛越带到了湖对岸的亭子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师兄,那个坏蛋少了一只手,怎么撒尿?”姬小树问正儿。 正儿轻咳,“单手……也可以的吧。” “哼!他还化名成风,听起来好像跟澄云叔叔是兄弟一样,真是不要脸!”姬小树吐槽。 正儿点头,“确实是。虽然他真是澄云叔叔的亲哥,但对澄云叔叔太坏了!” …… 顾泠并不知道孩子们在议论什么,他解开了盛越身上的绳子,但没有解开脚上的锁链,不怕他跑了。 “你什么时候去星落岛的?既然墨岩认识你娘,为何没有认出你?”顾泠问。 “你知道,我长得像我父亲。”盛越看着对岸玩耍的孩子们,视线落在原野身上,神色淡淡,“墨岩并没有见过我父亲,因为我父亲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擅长躲藏。” “普诚呢?”顾泠问。 “不知道。”盛越摇头,“他的武功被你们废了,对我也无用了。我让他走了,要去哪儿,随他。” “把手放在这里。”顾泠指了一下桌子,手中多了一把尖利的刀,和一个瓷瓶。 盛越知道顾泠要做什么,也没拒绝,把唯一的手放在桌上,任由顾泠拿刀割破了他的手腕,让血流到那个瓷瓶里去。 一直到快把瓶子装满,顾泠才停下来,放下刀,往盛越手腕上洒了止血的药粉,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 然后顾泠飞身越过湖面,进了圆明阁,把取到的血交给苏凉。闻明和老白也在等着。 盛越看到苏凉的身影在圆明阁二楼窗口一闪而过,眸光微眯,低了头,用无手的右臂按住伤口。 很快,顾泠又回来了。 “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盛越问。 “说。”顾泠用湿布擦掉桌上染的血。 “你能未卜先知,对吗?”盛越问。 顾泠摇头,“不能。” 盛越微微皱眉,“你没说实话。” “信不信随你。”顾泠说。 “你是如何来到这边的?我娘说,这叫平行世界,她不小心跌进了时空之门。”盛越说,“星落岛上的禁地,是不是就是时空之门?这些东西,我不太懂,但我想,你定然知道。” 顾泠反问,“你娘是怎么死的?” 盛越怔了一瞬,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不对。的确,我母亲并非死在星落岛的禁地里面,否则若是她都回不去,墨岩早该打消执念了。我母亲的死跟星落岛有关,但她其实死在我父亲手中。” 顾泠眸光微凝,就听盛越接着说,“我母亲是生下我之后被墨岩发现的。据我父亲所说,在那之前,我母亲已经认命了,没想过要回去。她被抓去星落岛,得知了那个禁地。但墨岩尚未来得及对我母亲做什么,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岳母救了我的母亲,带着她一起逃了出来。这就是为何你的妻子会跟我的弟弟有同样的两块玉佩,那是她们共患难后结义金兰的信物。” “后来,我母亲跟父亲团聚,很快又怀上了澄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母亲却始终忘不了星落岛的禁地,在发现有路之后,她就越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还说假如她能回来,就说明路是通的,一定会再来接我们,去过更文明更美好的人生,比这边好千倍百倍。” “我父亲自然是极力劝阻,我母亲刚生下澄云便想离家出走去星落岛,但连着几次都被我父亲带了回去。最后一次,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还动了武,我亲眼看着我父亲推倒我母亲,她的脑袋正好撞到了地上的刀。”盛越面色依旧平静,双眸仿佛平静无波的深潭,“我母亲死后,父亲伤心欲绝,便带着澄云出家了。本来也要带我去,但我不肯。人各有志,作为儿子,我并不想苛责他们任何一个,也始终看不懂他们的所谓爱情。但说是墨岩毁掉了我的家,害死我母亲,也没错,不是么?或许,我只是想看看,让我母亲宁愿抛下我们也要走的那条路,到底通向什么样的极乐世界。” ( 7017k 450.新的发现 天气突然转阴,湖对岸玩耍的孩子们被叫进了圆明阁里。 在盛越坦白了一些之前顾泠和苏凉并不知道的事后,气氛便沉默下来。 已是腊月,湖面结了一层冰,顾泠和盛越的视线都落在冰面上,仿佛被凝住了。 良久后,盛越再次开口,“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怀疑我的诚意吗?如果不,请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是否可以未卜先知?” “是。”顾泠看向盛越,眸光凝在他的眉心,并没有黑雾,依旧是易容出来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顾泠倒不是觉得公平起见应该也对盛越坦白些什么,他事实上并不能真正做到未卜先知,非说有,条件也十分苛刻。他不解释,盛越不可能知道怎么回事。 “我很羡慕。”盛越看着顾泠说。 “骗你的。”顾泠神色冷漠。 盛越眸光微凝,“罢了,事到如今,我没资格提什么要求。你决定怎么做了吗?” 顾泠摇头,“再说。”话落拽起盛越,要把他送回地牢里去。 盛越只是叹息一声,也没反抗,绕着湖边走的时候,问了一句,“澄云去哪里了?似乎没看到他在你家。” “与你无干。”顾泠说。 即将进入地牢时,盛越突然驻足,“有件事,我以为你们早知道,但为以防万一,还是问一声。” 顾泠沉默不语,就听盛越说,“你知道原瑛和原野的身世吗?” 见顾泠不说话,盛越微微摇头,“岳梅那毒妇果然没说,她若说了就不会活到现在了。原瑛和原野的确是亲姐弟,他们的父亲也的确是岳梅跟星落岛上某个人的亲生儿子,但他们母亲的身份,你应该会感兴趣。” 顾泠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就听盛越接着说,“也是一个穿越者,我母亲是如此称呼你们这类人的。其实,你的同类,比你以为的多,但我所知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过我想,你曾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穿越者,对么?” “还有什么?”顾泠开口问。 “我说了,你会感兴趣的。”盛越的语气似乎在笑,但从他那张冰封的脸上实在看不出多大的变化,“那个女人,原瑛和原野的母亲,并不是你这样身体强壮武功高强的人,只是个神志不清的寻常女人,身体虚弱,且畏水,一直在说些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语,在被烧死之前,墨岩找到了她。但她根本没有能力去帮墨岩探路,于是,她被用作什么,你应该猜到了。” 盛越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生孩子。岳梅一直都是星落岛的人,被选中的是她的儿子。墨岩觉得穿越者的孩子或许也是被上天眷顾,有特殊能力,可以通过那条路的。岳梅的儿媳,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穿越女子,生下原野之后不久就死了,岳梅的儿子受不了星落岛上的一切,杀了他爹之后自尽了,岳梅在那之前已经带走了原瑛,后来又带走原野,养在外面,训练他们,让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去应对墨岩的考验,同时也是把他们当做跟墨岩谈条件的筹码。我父亲让澄云出家,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他,避免被墨岩找到,因为澄云长得很像我母亲。你可以说我冷血无情,但跟墨岩和岳梅这样的人相比,我算不得什么。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对我的,如果你期待我多在意他多孝顺他,不可能。至于澄云,我没有跟他一起长大,过得并不比他容易,我不是他的父亲,自认为对他没有责任。但如果我有孩子,我绝不会连自己的儿孙都残害。” 话落,盛越看着顾泠说了最后一句,“相信我,就算墨岩知道苏凉是他的外孙女,他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的。”话落抬脚走进了地牢。 顾泠把盛越在地牢里关好之后出来,看着晦暗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后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凉。 他相信,就算没有遇见他,以苏凉的聪明,也会低调地藏好自己,但就像盛越说的,除了穿越者,苏凉还有个身份,是墨岩这个穿越者的血脉,谁知道那个老疯子会不会疯魔到连自己的外孙女都被当做达成目的的工具。 顾泠回到圆明阁,就见孩子们坐在一楼花厅的地毯上玩耍。顾小暖被原野抱在怀中,冲着顾泠笑得很甜,“爹!” 随之响起两声“师父”,还有一声“美人哥哥”。顾泠冲着他们微笑,而后上楼去。 闻明和老白正在争论该如何试用盛越的血,苏凉推开窗户,见亭子里没人,转身就见顾泠出现在门口。 “如何?”苏凉走出来,握住了顾泠微凉的手。 顾泠拉着苏凉回到他们的房间,便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了?是盛越对你发起来了什么魔法攻击吗?”苏凉不解,开了个玩笑。 “只是觉得我很幸运。”顾泠叹了一声。 苏凉蹙眉,拉着顾泠坐下,揉了揉他的眉心,“到底怎么了?那人说了什么?” 顾泠便把盛越交代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苏凉。 苏凉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在这之前她真以为盛越的母亲死在星落岛的禁地,却没想到居然是被普诚失手杀死的?普诚还在她面前装什么情圣,真是令人作呕!且苏凉的母亲不仅救过普诚的妻子,还与她结义金兰,普诚明明什么都知道,之前却做出那样的人,足可见他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 更让苏凉想不到的,是原瑛和原野的身世。鉴于岳梅对待原瑛和原野姐弟没有丝毫真心,甚至堪称残忍,苏凉一度认为这两个孩子是岳梅从外面掳回去的,打算养大了当傀儡,甚至怀疑原瑛原野是不是岳梅哪个仇家的后代,被她偷走的。谁知,岳梅居然真是他们的祖母,而他们的母亲,是个穿越者。 “原姐姐说,她在潭底看到了一道光……”苏凉凝眸,“虽然我觉得墨岩培养穿越者后代当工具人的行为根本就是恶毒无耻也不会有用的,但,原姐姐的发现,会不会真跟她母亲的身份有关?” 苏凉承认她此刻脑子有点混乱。或许是同为穿越者,她跟其他人的方式并不一样,她没有特殊能力,没有法宝,也不是从什么时空之门来的……不,或许是,只是不一样的时空之门? 顾泠摇头,“不用想这些。但要提醒原瑛小心一点。”她作为活着从禁地出来的人,且是穿越者后代,难保墨岩不会再次盯上她。 “对!”苏凉站起身,“现在就得告诉原姐姐!我们在南边的布防也只能阻拦星落岛的船只一时,若他们绕得足够远,便可以避开我们的防线。”海岸线那么长,从南山城和迦叶城附近上岸最近也最方便,但不代表其他地方上不了岸。 “我去吧。”顾泠拉着苏凉坐下,“你休息一下。” “可恶,我真想现在去把岳梅千刀万剐!她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之前那般拷打都没透露半个字,是怕说了真相死得更快吧!”苏凉冷声说。他们不是没审问过岳梅关于原瑛和原野身世的真相,原瑛回到京城之后自己也去见过岳梅,想从她口中得知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岳梅一口咬死说他们就是短命的普通人。 顾泠轻轻拍了拍苏凉的背,“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那就不是人。”苏凉冷哼。 顾泠点头,“我去把原瑛叫过来,你跟她说。”话落便离开了。 …… 蔺府。 昨日成亲,今日蔺屾带着原瑛拜见爹娘,原瑛又收了两份礼物,蔺母拉着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蔺屾被蔺父拉着下了一会儿棋,便心不在焉地往外看。 蔺父瞪他一眼,“你媳妇儿跑不了,你娘跟她说说话而已。” “好了,我输了。”蔺屾把棋子往桌上随便一按就站起身,“我棋艺不精,爹还是找林伯父下棋吧。” “我倒是想,但林兄棋艺精湛总是赢就罢了,如今两个金孙还有个外孙都抱不过来,没空啊!”蔺父叹气。 蔺屾嘿嘿一笑,“爹真想抱孙子?那可千万别再找我下棋了,也别让娘拉我媳妇儿说话,我们忙着呢!”话落就跑出去了。 蔺父哭笑不得,“臭小子……” 只是蔺屾还没见到原瑛,就见顾泠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蔺屾愣住,“顾小泠,你怎么来了?别告诉我你想我了,来找我玩儿的啊!我昨日才成亲,没空理你!” “不找你。”顾泠摇头,“原瑛呢?” 蔺屾蹙眉,“我媳妇儿也没空!” “我媳妇儿找她。”顾泠语气凉凉。 蔺屾扶额,“这……苏小凉怎么回事?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才成亲吗?哪有不到三日就回门的道理?” 原瑛听到动静出来,见顾泠来了也很意外,“出什么事了?” 听到说苏凉找她,原瑛二话不说就点头,“好,我马上去。” 蔺屾:……他就知道会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知道苏凉和顾泠今日找原瑛,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不然顾泠根本不会过来。 “我们一起去吧。”蔺屾说。 顾泠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也没反对。有些事,原瑛要不要告诉蔺屾,她自己做决定。 …… 只是当蔺屾和原瑛在顾泠之后踏入圆明阁,孩子们就热情地扑过来把蔺屾拉走了,说要陪他们一起玩儿。尤其是原野,还晃着顾小暖的手呼唤蔺屾。 蔺屾怀疑是顾泠指使的,但没办法,他拒绝不了孩子们的热情,便让原瑛自己上楼去了。 如此倒让蔺屾心中泛起嘀咕:是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吗?不会吧…… 关上门,房中只有苏凉和原瑛。苏凉打量了一下原瑛的面色,“看来新婚之夜过得不错。” 原瑛很淡定,“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很疲惫?某些事,我可不会认输。” 苏凉轻咳,“挺好,很有趣,蔺二山很幸福。好了,说正事。” “对,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难不成盛越交代了什么,跟我有关系?还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原瑛正色问。但她觉得最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哪怕如今要用人,她愿意去,顾泠和苏凉也不会让她去的。 苏凉点头,“是的。盛越交代了,跟原姐姐的身世有关。虽然那人不可信,但此事若是编造的,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万一被拆穿,还会影响到顾泠和苏凉对他的信任。 毕竟,当事人岳梅就在苏府,她是没透露过,但如今既然知道真相,顾泠和苏凉可以通过审问岳梅,看她的反应来判断真假。也或许,岳梅发现事情败露,便认了。 原瑛闻言,神色一喜,“真的?我爹娘是谁?”没问出口的是,他们还活着吗……如今霸气独立的原瑛,也是从一个年幼弱小的孩子被磨炼成这样的,其中艰辛苦楚说来话长。在被岳梅打骂训斥,一次次按进水里差点溺死的时候,她总是期望自己的父母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而弟弟原野总是哭着喊娘,在受伤心智长不大之后,更是无数次的问原瑛,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他们的爹娘呢? 此刻,原野就在楼下,怀中抱着顾小暖,正在跟姬小树击掌,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他们组队玩游戏赢了正儿和新加入的蔺屾。 而苏凉之前已经对原瑛坦白了关于穿越者的事。此刻,把原瑛和原野身世的真相揭开,原瑛的手突然抓住了桌子的边沿,原本明艳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开口对苏凉说了一句,“我没事。”但随即猛地站起身来,“我要去找岳梅!我要找她问清楚!” “去吧,原姐姐知道她在哪里,做什么都可以。”苏凉并不意外原瑛的反应。 善良的人,往往是相信“虎毒不食子”这句老话的,但人的一辈子说短也不短,总是难免会看到这句话的反面例子,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时空。苏凉前世就在新闻中看到过畜生父亲与小三合谋把自己的亲生儿女扔下楼摔死的惨剧,如今对于事情发生之初那个恶魔在电视中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画面依旧印象深刻。 但此类事,发生在旁人身上,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必然是不一样的。 苏凉没有经历过原瑛的痛苦,此刻无法跟她感同身受,只是心疼她,但并不后悔把真相告诉她。她有权利知道。 蔺屾看到原瑛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他连忙起身追出去,却又不见了。 “顾小泠,到底怎么回事?”蔺屾回头,见顾泠站在他身后。 “她去了地牢。”顾泠说。 蔺屾立刻追过去了。 晚些时候,齐严来禀报,说蔺屾和原瑛已经离开回家了,而他从地牢里面把岳梅的尸体清理了出来,按照苏凉的指示,扔去了乱坟岗。 吃过晚饭,顾泠揽着苏凉在湖边散步。 “大神,你说,墨岩不择手段一定要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他在那边的爱人吗?”苏凉问。 顾泠摇头,“不是。”墨岩已经穿越几十年了,他不可能想不到他在那边的爱人已经另嫁他人或是已经病死老死甚至是因为各种意外死亡。 “是啊,真那么重感情,连那边的父母都不挂念……不过也有这种人,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连父母亲人都根本不在意,完全是脑子有病!”苏凉吐槽了一句,“我今日在想,墨岩折腾了大半辈子都要回去,偏又那么怕死,会不会是另外的原因,他幻想回去可以续命?” 前世苏凉很喜欢科幻类的或电影,而在那样的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对于未来世界的设定是可以利用高科技治愈一切,包括癌症,甚至可以让人凭借冬眠获得远超出百年的生命。虽然当时看起来只是幻想,但人类科技的发展速度是难以预料的。 至少,那个世界的医术比这边要先进太多,人的平均寿命也的确是长很多的。而那个世界的人类也一直在探索外太空,不断突破科技的极限。有句话,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苏凉已经跟顾泠分享过一切,顾泠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他有同感,“在这边,墨岩在星落岛上已经是主宰,且他还有随身空间,野心膨胀,不满足于此,不愿按照自然规律死亡,或许幻想着可以携带法宝回到原来的世界,带去巨量的金银财宝,成为什么大人物,弥补他曾被人看不起的过往,报复曾经的仇人。” 顾泠这么说并不是毫无根据:假如墨岩穿越之前所在的是个法治社会,他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很可能是个失败者或败类,甚至连环杀手都有可能。若是个好人,也不会因为穿越就一下子变成了个魔头。 苏凉长叹,“我们该跟盛越好好谈一下合作的事了。” 451.你是他不是 蔺府。 原瑛从苏府回来之后,就绕着花园的湖一圈一圈地走,没有停顿,不说话,也不回头。 蔺屾默默地跟在原瑛身后,只要原瑛想停下,他就可以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其实到此刻,蔺屾对于原瑛的身世依旧知之甚少,更不知道穿越这种事。但他一想到原瑛在地牢里质问岳梅为何对他们姐弟那么残忍,就心疼得厉害。因为蔺屾知道原瑛从小到大过的什么日子,那是他不断追问下原瑛才轻描淡写说出来的。 跟苏凉一样,今日之前,蔺屾也认为岳梅应该不是原瑛和原野的亲祖母,甚至可能是仇家,不然不会那样对待他们。 当今日得知岳梅真是姐弟俩的亲祖母,饶是蔺屾那些年四处游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依旧被震惊到了。别人的事,他只是个倾听者和旁观者,但原瑛是他的妻子。 从白天走到傍晚,蔺珊和蔺母来看过,蔺父也来过,没让他们知道,只远远看了一会儿便都走了。 这会儿蔺母和蔺珊又过来,见还是老样子,蔺珊蹙眉,“娘,要不还是叫大哥大嫂回去吧。天这么冷,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 蔺珊误以为是蔺屾惹了原瑛生气,原瑛后悔嫁给他了,很是担忧。 蔺母面色也有些不安,但不认为是蔺屾和原瑛的关系出了问题。若是如此,原瑛就不会再回这边了。 “罢了,他们都是大人了,知道怎么做。不管他们了。”蔺母拉着蔺珊往回走。 “万一大嫂一怒之下不跟大哥在一起了呢?”蔺珊叹气。 蔺母摇头,“不会的。或许是小瑛碰到了什么伤心事吧。” 蔺珊不懂,因为她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疼她爱她的父母兄长,她只知道原瑛有个祖母和一个弟弟,蔺屾还说过那祖母不是亲的。 一直到寒月高悬,原瑛终于停下,就听到蔺屾在身后叫她。她从小到大遇到不能理解的事,譬如祖母为什么总是打骂她,或是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总是会用暴走去消解,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痛苦被风吹走,但其实大部分痛苦依旧藏在她心底,只是当她长大,不再那么柔弱,可以用理智压抑一切。 但今日,父母的谜团,所谓祖母的伤害,所有真相一股脑地揭开,她的心再次被压抑多年的痛苦所侵蚀,哪怕亲手杀了岳梅也难解心头之狠。 看到蔺屾伸出的双手,担忧而关切的眼眸,原瑛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昏倒在了蔺屾怀中。 蔺屾神色一紧,“原瑛!原瑛!” 见原瑛没反应,蔺屾背起她往外跑,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苏凉! 刚开始吃晚饭的蔺父蔺母袁沛和蔺珊,听到下人禀报说蔺屾背着原瑛出府了,都是面色一变。 “我去看看吧。”袁沛放下筷子站起身。 却被蔺父拉住了,“许是小瑛身体不适,屾儿带她去找苏凉了。派个人过去问问,你别去了。” 蔺家人经过之前的事,都不会在夜里轻易出门,更别说独自出门。 …… 蔺屾背着原瑛冲进圆明阁的时候,苏府众人也正在吃晚饭。 见状苏凉连忙起身,让蔺屾把原瑛放在软榻上。 原野扔了筷子冲过来,“姐姐!姐姐怎么了?姐姐要死了吗?” 正儿和姬小树连忙去拉原野,“不会的,小野叔叔不要乱说!” 见蔺屾红着眼,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急的,顾泠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苏凉给原瑛号脉,发现她身上很凉,连忙拿过孩子们平素用的毯子给她盖上。 见苏凉号脉时间长了一点,蔺屾心急如焚,“到底怎么了?她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虽然蔺屾知道可能是原瑛今日伤心过度,怒极攻心导致的,但依旧觉得很怕,怕有别的问题。毕竟,原瑛平素的身体是真的很好,武功也比蔺屾高,哪怕他们最开始认识时蔺屾就见过原瑛身受重伤的样子,也没有如今这样让他觉得不安。 苏凉让开位置,让闻明去给原瑛号脉。 蔺屾更是脸色一白!苏凉都无法确定原瑛什么病吗?还是太严重,她不敢说? 原野急得哭了起来,“姐姐!姐姐为什么闭着眼睛?她是不是死了?”小孩子心智,死亡总是最可怕的,而原野长这么大,被迫见过很多死人,那是他的噩梦。 闻明号脉后,对苏凉点点头,“应该是有了。” 最后两个字蔺屾没听清,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你要当爹了。”顾泠在他身旁说。 这一次蔺屾听清了,但感觉跟做梦一样,第一个念头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昨日才成亲!但随即又想到了当初在迦叶城第一次成亲的画面……那一夜,居然…… 蔺屾又惊又喜又怕,扑过来跪在地上,抓住了原瑛的手,然后又立刻转头问苏凉,“那她为什么会昏迷?” 苏凉微叹,“今日受的刺激太大,又没有好好休息。” 蔺屾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他跟原瑛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没想过第一次就会怀上这种事。其实蔺母隐晦地提醒过,但因为昨日成亲的时间距离迦叶城那次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原瑛也没有任何反应,便觉得应该没有怀上。至于今日,蔺母看着那般反常的原瑛,当时只想着她定是遇到了伤心事,想发泄就发泄吧,完全没考虑原瑛肚子里可能怀着她的孙子这种事。 只能说,时机很巧合,正好在原瑛得知自己身世,终于明白自己从哪儿来的这日,她的孩子也正式宣告到来了。 秋月端来了热水,苏凉让蔺屾给原瑛擦脸擦手,蔺屾小心翼翼地揉着原瑛的手臂,“真的没事吗?我真是太糊涂了,在迦叶城成亲后就立刻赶路回京城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苏凉又给原瑛号脉,脉象已经平稳了很多,“没事,你别太紧张了,等原姐姐醒了让她喝碗热汤。药就不吃了,对身体不好。” “都听你的!”蔺屾立刻点头。 原野被告知他最爱的姐姐怀了宝宝,高兴坏了,“我要当舅舅了!” 紧张的气氛过去,大家都开心起来,接着吃饭。 蔺府随后过来的侍卫询问少夫人是否安好,被告知原瑛怀了身孕,人没事,便高高兴兴地回去报喜了。 …… 原瑛苏醒,就见身边围着好多熟悉的面孔,还有孩子们灿烂的笑脸。 “师娘!原姑姑醒了!”姬小树大喊。 苏凉很快从楼上下来,又给原瑛号脉,说没事,只是接下来三个月要多注意保暖,不能剧烈运动。 蔺屾抱着原瑛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原瑛还有点迷糊,“我这是怎么了?中毒了?” 正儿笑容灿烂,“原姑姑怀宝宝啦!” 原瑛不可置信地看向蔺屾,就见他红着眼睛笑,“我们有宝宝了。” “啊?哦……什么时候?哦,我知道了。”原瑛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还来了一句,“这么容易的吗?” 蔺屾轻咳,“苏小凉说,这是因为我们是天定的缘分。”当着孩子的面只能说得含蓄点,其实苏凉说的是,他们俩的身体比较契合…… 闻苒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蔺屾要喂原瑛喝,但原瑛觉得很不习惯,直接端过来自己喝了,也不用勺子。 热汤下肚,她感觉舒服多了,就要下地。 蔺屾紧张得不行,“我抱你,你去哪里?” “我有脚。有喜了又不是残废了。”原瑛吐槽。 听到原瑛一醒过来先是说中毒,又说残废的,蔺屾连忙呸呸呸,说不准再说不吉利的话。 原瑛愣了一下,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毫无感觉。但得知要当母亲,还是被触动到了,听到蔺屾的话,眸光倏然温柔,“好吧,我以后说话注意。” 之前总说不能让苏凉跟他抢媳妇儿的蔺屾,这回直接说让原瑛就在苏府住下,他也住这边。 结果没多久,得知喜讯的蔺家人全都到了,是来接原瑛回家的。 听苏凉说原瑛真的没事,蔺母高兴得不得了,但不同意蔺屾和原瑛都住在苏府,说苏凉忙得很,不能给她添麻烦。她生了俩孩子,还能没有经验吗?让蔺屾闭嘴,赶紧抱上原瑛一起回家去。 蔺屾想想也是,苏凉和顾泠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做,他们眼看着是帮不上忙了。只要苏凉说原瑛没事就好。 等蔺家人走后,圆明阁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都去睡了。 苏凉和顾泠哄睡了女儿,坐在窗边说话。 “大神,当初你得知我有宝宝,比蔺二山还傻。”苏凉轻笑。 顾泠轻抚苏凉的长发,“傻就傻。” 苏凉点头,“很可爱。” 过了一会儿,隔壁原野和孩子们都安静下来,顾泠便出了圆明阁,往地牢去了。 等顾泠带着盛越回来,湖对岸的亭子挂着灯笼,苏凉坐在里面。 盛越走进亭子,绑在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跟苏凉打招呼,“又见面了。” 苏凉开门见山,“既然你说墨岩就算知道我是他的外孙女,也不会改变什么,为何当初在玄北城外,还跟贺巍一起,蓄意隐瞒墨岩?” 盛越面色平静,“他若不知道,事情会更简单一些。在那时,他已经做了很多对你们不利的事,你们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和解的可能,你们想让他知道,是因为一旦他知道,事情可能会朝着对你们有利的反向发展,譬如他主动现身与你相认。但这对我而言,不是好事。” “所以你原本的计划就是帮着墨岩抓了顾泠,让他沉入深潭去探路?”苏凉冷声问。 盛越没有否认,“是的。或许你觉得我没有人性,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没有我,墨岩都会做他想做的事。你可以说我在帮他,但我同时也是在利用他。” “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的身世告诉墨岩,危及自身?”苏凉问。 盛越摇头,“若是如此,你们就不必放走我父亲,让他去给我送信了。我相信,没有我,你们也可以战胜墨岩,但也请相信我,那并不容易。他在星落岛半辈子的根基,不是你们扔一些炸药就可以毁灭的。你们在乎的东西太多,他除了星落岛外什么都不在乎,你们把墨岩逼到了图穷匕见的份儿上,接下来或许就要付出代价了。那不会是你们想要看到的。” 盛越说的是无辜人的性命。而这也的确是顾泠和苏凉的担忧。 “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苏凉问。 “带顾泠回星落岛,取得墨岩信任,进入禁地后,反杀他。”盛越面无表情,“那个法宝,如果能被别人拥有,你们想要的话,我不会抢。倘若墨岩进入深潭后消失,我也会进去,实现我的夙愿。不成功,死了也无妨。” 苏凉听完,摇头,“不可能。我不会让顾泠被你控制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盛越说着,凝眸看向苏凉,“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事到如今,还是决定说出来,依旧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合作的诚意。” “你现在的话,就代表你之前没有诚意。”苏凉冷哼。 盛越微微摇头,“跟你们什么都不肯透露相比,我自认诚意并不小。” “你要说什么?”苏凉问。 盛越的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了顾泠脸上,薄唇轻启,“我猜,顾泠不是穿越者,苏凉你才是。或者,你们两个都是。” 苏凉和顾泠闻言,也都没表现出惊讶之色,只是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在决定误导敌人的时候,就想过若敌人足够精明,会发现其中有个问题:那就是苏凉在世人眼中才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转变的那个人,且死过一回,这更符合穿越者的标志。 顾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神秘,世人本就不了解他,后来发现他那么强大,大部分人只是觉得他曾经太低调,隐藏得很好。且顾泠的武功,在知情人眼中,是有来源的,他从小就有师父,并不神秘。 盛越就是知情且注意到其中问题的人。先前顾泠和苏凉蓄意误导贺巍,进而误导墨岩,未必是墨岩不够精明,只是当他们被引导着注意力全都在顾泠身上,发现他符合穿越者的一切条件时,就会下意识地忽略苏凉这个人。 而盛越作为旁观者,一开始就留意到了苏凉。再加上他母亲死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对于穿越者的了解远超常人。顾泠是低调隐藏实力,但苏凉倘若跟顾泠一样在隐藏实力,不可能在苏远舟一家被灭门的时候只顾自己逃命,毕竟后来的一切都证明她是个正派且善良的人。在盛越看来,唯一的原因是:苏凉是穿越者,她在苏氏灭门之后才来到的这个世界。再加上调查到的苏凉曾在回乡后被苏大强一家欺凌的信息,盛越已经推测出了苏凉穿越的大致时间。 否则顾泠这样一个完美又强大的人为何会看上苏凉并且对她死心塌地?甚至,盛越早发现,这个家顾泠最强,但主心骨一直都是苏凉。就连今夜,也都是苏凉说话,顾泠沉默。他并不喜欢对外人说话,这盛越知道,但同时这代表着,苏凉可以决定一切。 此刻被盛越挑明,苏凉并不意外,是因为她跟顾泠都料到会有人发现问题,且盛越可谓敌人之中最精明的一个。只是苏凉和顾泠不可能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来问盛越,那属于自爆。 当下气氛沉默,苏凉知道否认没有意义,但盛越有两种猜测,她是顾泠不是,以及两人都是。苏凉在想该如何回答盛越。 “我是,他不是。关于穿越者知道的东西,都是我教他的。”苏凉说。既然被看穿了,那还是把顾泠撇出去吧。 盛越微微点头,“我料想的正是如此。”假如苏凉说他们都是,盛越依旧会怀疑顾泠的穿越者身份,虽然看起来他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话挑明之后,盛越回到之前的话题,“既如此,你们应该相信,我带顾泠上星落岛,进那个禁地,也不会把他如何的。” 苏凉摇头,“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但要再商量一下,明日给你答复。” 顾泠送盛越回到地牢后,便回了圆明阁,苏凉已经在床上坐着了。 “大神,我觉得应该让他把我带去星落岛,毕竟如今墨岩或许还不知道我是穿越者的事,不管怎样,见到外孙女,装也总会装一下的,到时我再伺机动手除掉他。”苏凉说。 顾泠摇头,“不行。” “你去就更不行了,你作为最强战力,绝对不能被人控制。我上去,你就想办法灭掉墨岩接我回家就好了。”苏凉微叹,“之前有过那么一遭,我们再想直接去炸岛,可能半路就被拦截交战了。想要最快最有效,就是如此。” 452.燕十八归来 对于苏凉的计划,顾泠没说行,最后也没说不行,只说要再考虑一下,先睡觉,明日再谈。 翌日,顾泠告诉了苏凉他的决定:他们谁也不跟盛越走,让他自己回星落岛去“报信”,告知墨岩苏凉是他的外孙女这件事,约墨岩在海上会面和谈。 苏凉蹙眉,“就这样放走盛越,他之后的行为,就脱离我们的视线了,有可能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 “除非杀了他,否则总有这种风险。且他若不来这里,我们也找不到他,他还是会回星落岛。总不会比之前更坏。”顾泠微微摇头,“你不能贸然去星落岛,暖暖还小,离不开你,我也是。” 苏凉神色无奈,“大神你可不小了。” 然后顾泠说了一句很幼稚的话,“反正不能让你去。” “好吧,那不急在这一两日的,我们再商讨一下具体的计划。”苏凉轻叹。确实,让她离开孩子,也是一种煎熬。虽然如今她总是在忙别的事情,有人帮忙带顾小暖,但每天晚上孩子还是在他们床边睡觉的,白天也一直能听到她的声音。这里距离星落岛太远了,假如她真要去,孩子留在家,分开再次见面兴许就是三五个月了,且到时候顾泠也得离开去帮她,家里孩子这边确实是个问题。如果顾小暖跟正儿和姬小树一样的年纪,或许好一点,但她还是一个需要父母在身边的婴孩。 地牢里的人每天两顿饭,虽然不见天日,但盛越根据送饭和水的次数,知道顾泠和苏凉“爽约”了,这天并没有给他答复。他也没做什么,只耐心等着。 又过了四顿饭,盛越才再次见到顾泠。不过不是顾泠把他带出去,而是来地牢中跟他谈。 “你自己回星落岛,给墨岩带个话,就说我们约他三月初一在迦叶城外往东二十里外的海上会面和谈。”顾泠说。 盛越眸光微凝,“你们是想让我这次回去,告诉墨岩,苏凉是他的外孙女?” 顾泠微微点头。 盛越却摇头,“到时候,贺巍曾蓄意隐瞒的事就会被发现,他为了自保一定会拉我下水。我知道你们谨慎,不愿置身险境,但你们的计划不可行。且你很清楚,你不是穿越者,你去了岛上,我没必要害你。苏凉又是墨岩的外孙女,他多少会手下留情,不到别无选择的时候不可能推她下水的。被墨岩带进禁地的人必然是清醒的,我若是欺骗你们,到时候你们有说话的机会,自然有能力暴露我对星落岛的背叛,以及我母亲是个穿越者这件事。我以为,你们夫妻这几年经历那么多事,没有这么胆怯。” “是,我很胆怯,也不愿让苏凉去。”顾泠神色淡淡。 盛越无语了。 “我相信,你有办法为之前隐瞒的事在墨岩面前撇清自己。你想除掉贺巍,并不难。”顾泠说。 盛越冷哼,“我应该感谢你们看得起我吗?那你是否能预测,我此行回岛上,是吉是凶?” 顾泠看向盛越眉心,面色平静地说了四个字,“看你自己。” “但这样会让事情拖延很久。”盛越说,“你们就不怕等来年海上会面的时候墨岩又抓到了好几个人质,逼迫你跟苏凉乖乖就范吗?那样跟你们自动送上门没有区别。” “不怕。”顾泠微微摇头,“我们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心智,能够说服墨岩不再使用那种手段。” 盛越的面色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你们夫妻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一切麻烦都抛给我,哪怕我出事了,你们也不会救我的。”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顾泠完全不否认,“这次是你主动送上门,对你而言,目的不过是从利用墨岩转为利用我们,或者做双面间谍,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你可以拒绝,那就留在这里等死,杀你我并不会有任何犹豫。你说过,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或者你离开后再帮着墨岩对付我们,只要你认为跟他联手还有胜算,只管那样做。” 盛越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这跟我原本的计划相悖,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可行。你明日再来吧,届时我会给你答复。” 如此顾泠便离开了。 顾泠刚走,南宫霖就扑到了铁栏杆上,眸光亮得吓人,“盛公子,我可以帮你!你跟顾泠说,带我一起走吧!我一定能帮到你的!” 另外一边,年如雪也急切地开口,“公子,带我一起走吧!我会帮你的!我在星落岛上生活过,不管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盛越没有理会南宫霖,只眸光冷漠地看了年如雪一眼,“你知道,不可能。” 当初年如雪能离开星落岛,是盛越私自行动,这导致星落岛上某个长老失去了大老远掳回去的孙媳妇儿,某个孩子没了娘。所以,他若是再带着年如雪回去,等于不打自招,没有任何好处。 年如雪不死心,“到时我就说是我自己偷跑的!公子把我抓回去,如此公子也算立功了!” 盛越摇头,“你想多了。你没那么重要。” 年如雪哀求半天,见盛越铁板一块丝毫不为所动,便跟南宫霖一起痛骂盛越,说他自投罗网实在是愚不可及,如今被顾泠和苏凉控制,不会有好下场的。 盛越闭着眼睛,仿佛都没听见。 …… 翌日,顾泠尚未去见盛越,发生了另外一件事——燕十八回来了。 马车停在苏府大门外,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跳下车,其中一个上前去敲门。 齐严得知是奉盛越之命护送燕十八来此的,也没立刻让他们进来,而是关上门去禀报了苏凉和顾泠。 没多久,大门再次开启,马车缓缓地进了府,在门内停下。 苏凉走过来,就见盛越的属下退到了一边去,马车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曾想过再次见到燕十八时,这人定会扑过来,像曾经那样故意用怪异的声音叫她凉妹妹,但一晃过去了两年。盛越说过,燕十八没失忆,只是最后一次受伤伤到了肺部,又在北边冰寒之地待着,身体不太好。 苏凉掀开车帘,就看到一个人裹着被子躺在车里,双眸紧闭,面色消瘦而苍白。 苏凉进车里查看了一下燕十八身上的旧伤,跟她记忆中一样。给燕十八号脉,发现她是服用了安神类的药物睡着了。脉象确实不太好,想也知道一路颠簸过来,对她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苏凉把燕十八抱下来,送到了闻苒住的院子。 “是真的燕姑娘吗?”齐严小声问苏凉。鉴于之前的经历,盛越再送个假的过来也不是没可能。 苏凉点头,“应该是。”事到如今,盛越没必要再搞这种事。 至于盛越的两个属下,自然是请他们到地牢里去陪主子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燕十八才终于苏醒。 闻苒听到咳嗽声,连忙去通知了苏凉。 苏凉推开门,就见燕十八艰难地坐了起来,不停地捂着胸口咳嗽。 听到脚步声,燕十八转头,看到苏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眼圈儿一下子红了,“鬼丫头,你个没良心的!为什么不早点去找我!” 苏凉一听,就是那个味儿,真正的燕十八没跑了。 她在床边坐下,握住燕十八的手,再次给她号脉,“找了,但不知道你在哪里,还以为你没了。” 燕十八伸手作势要捶苏凉,结果还没碰到苏凉,又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你快把我治好吧……我咳得想死的心都有了。”燕十八的声音有气无力。 咳嗽确实是一种很折磨人的病,苏凉号脉结束,闻苒就把熬好的药端进来了。 “喝了药会好一点。”苏凉在药里加了止咳的成分。 燕十八正要去端,手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突然有些丧气,“我这身子骨已经废了,你喂我吧。” 苏凉给燕十八后腰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坐稳,然后接过药碗,让闻苒先去吃饭,她就一勺一勺地喂燕十八喝药。 喝着喝着,就听燕十八说,“臭丫头,要不是惦记着你肯定会救我,我早就熬不住了!” 以往受再重的伤,燕十八的精神状态都是生龙活虎的,也根本不怕死。但认识苏凉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燕十八也在发生改变。今日之前,最后一次见到苏凉,那时苏凉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改邪归正,要么别再来往。 燕十八当时并不是完全拒绝的态度,说她要好好考虑一下,再给苏凉答复。 距离那时,转眼已经过去两年了。 燕十八是在凉国境内被抓的。当时盛越招揽了残废的燕十七,利用他发现了燕十八的行踪,而燕十九跟燕十七差不多,爱慕燕十八但一直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把他当人看,最终也背叛了燕十八。 盛越盯上燕十八,主要目的是为了得到燕云楼,意外收获是得知燕十八跟苏凉和顾泠关系匪浅。 盛越抓到燕十八时,燕云楼经过几年的内斗,杀手数量已经急剧减少,没剩多少了。 这些事,盛越在来到苏府之后已经跟顾泠和苏凉交代了。至于燕云楼的那些个杀手,都选择效忠他,如今就潜伏在南山城待命。盛越说他没有威胁苏凉的意思,只是回星落岛必然经过那里,比较方便。 至于燕十八,盛越没杀她,也没故意折磨她,但当时因为她不肯屈服投降,打斗之中受了重创,盛越也不可能找到苏凉这样的神医给她医治,虽然治了,但没治好。 而燕十八被抓之前已经决定,等再见到苏凉,就告诉她,自己当杀手当烦了,觉得没意思了,打算过过正常人的生活试试。结果计划跟不上变化,她被俘,困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不停咳嗽,可谓生不如死。 虽然燕十八吐槽苏凉不早点救她,但她其实也很清楚,要不是因为她是苏凉的朋友,盛越早把她杀了,更不可能千里迢迢派人护送她回到苏凉身边。这一定是苏凉跟盛越谈了什么条件才有的结果。 一碗药见了底,苏凉把药碗放下,就被燕十八抱住了。 苏凉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会把你治好。” “听说你跟小顾生了个娃?咱闺女呢?”燕十八似乎觉得哭鼻子不符合她的气质,硬是把差点挤出眼眶的泪又给挤了回去,问起顾小暖来。 “那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苏凉说。 “我不管,你闺女就是我闺女!快抱来给我瞅瞅,长得像不像你!”燕十八催促。 苏凉端起药碗出去了,“等着。” 听到关门的声音,燕十八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她立刻抬手擦去了,吐槽自己,“有牵挂真是恼人的事啊……”到底,她不再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疯子燕十八了。非要说是某个时间点她的心态一下子变了,肯定不对,但回想跟苏凉认识到现在的点滴,很多她曾经以为的玩乐消遣的过往,都在影响着她,而从认识之初,她就被苏凉吸引着,在向往苏凉的生活,只是很长时间内,她并没有意识到。 苏凉回到圆明阁,顾泠拉她先吃完饭再去看燕十八。 苏凉微叹,“别了,她现在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经不起折磨了。”不谈其他,燕十八被抓之前办的最后一件事是顾泠让她做的,被抓之前最后一次受伤也是为了他们,就这些,苏凉都不能不管她。 顾泠抱着顾小暖,苏凉端着给燕十八盛的饭菜,到门口,顾泠没进去。 苏凉把饭菜先端进去,燕十八就皱眉,“我宝贝女儿呢?” 顾泠脸色有点黑,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想跟他们抢孩子? 苏凉又出来,把顾小暖抱进去。 本来饥肠辘辘,刚拿起包子的燕十八,看到顾小暖的那一刻,就把包子扔回了盘子里,两只手伸得老高,“咱闺女真好看!快让我抱抱!” 顾小暖不认识燕十八,便看向苏凉,用眼神询问怎么称呼这个怪姑姑。 苏凉抱着顾小暖在床边坐下,把她放在燕十八身旁,“这是燕姑姑。” “燕姑姑!”顾小暖甜甜地叫了一声,还凑过去亲了燕十八一口。 燕十八感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眼圈儿再次红了,握着顾小暖的小手,正准备说什么,但因为情绪激动又咳嗽起来,连忙侧过身去。 不过因为喝了药,这次只咳了两声就停了,燕十八转头就见顾小暖小手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让她鼻子有点酸涩,抱着顾小暖叹了一声,“宝贝真乖。” 苏凉对于燕十八如今这么多愁善感有点不习惯,但也可以理解,孩子总是催泪神器,尤其是她家顾小暖,虽然年纪小小,但最会讨人欢心的。 饭菜快凉了,苏凉把顾小暖抱过来,让燕十八赶紧吃。她没吃多少,眼神就有点迷蒙了,因为之前喝的药里还有安神的成分,她的身子得好好养养。 “宝贝明天见哦。”燕十八见到顾小暖之后,眼里就看不到苏凉了,躺下后努力抬起沉重的手,对着顾小暖挥了挥,还扯了扯嘴角。 “燕姑姑晚安!”顾小暖笑嘻嘻地说。 “不准叫姑姑……就是我闺女……”燕十八嘀咕了一声,就意识不清地睡着了。 …… 深夜时分,顾泠再次来到地牢,询问盛越的决定。 盛越的两个属下都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他叹了一声,“你们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既如此,就听你们的吧,我只能说尽力。” 453.初雪日 正儿和姬小树平日里作息时间完全一致,几乎都是同时醒来。 这天两人醒来就觉得外面格外明亮,对视了一眼,正儿连忙穿衣,“今日居然起晚了!” 姬小树却跳下床去,站在椅子上,打开了窗户。 刚刚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原野一脸迷茫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还在做梦吗……” 姬小树愣了一下,然后眸光大亮,“下雪了!下雪啦!” 正儿眨了眨眼,衣服穿到一半也不穿了,跑过来看着窗外,跟姬小树抱在一起欢呼,又被扑过来的原野抱住,蹦蹦跳跳。 今冬京城的初雪来得晚了一些,孩子们前几日还在念叨。尤其是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姬小树,更是对雪有格外的热爱。 原野惊呼,“我还没见过下雪呢!好漂亮啊!我们出去玩儿!” 正儿和姬小树一边一个拽住了要穿着里衣从二楼窗户跳下去的原野,三人很快收拾好,然后,一起从窗口跳了下去……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往下落,天地间洋溢着孩子们欢快的笑闹声。 苏凉睁开眼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起身见顾泠已经抱着顾小暖在房中踱步了。 “哥哥……哥哥!”顾小暖小手指着窗户,要出去找哥哥。 顾泠试图用其他东西转移女儿的注意力。天冷,苏凉还没起,他不想开窗户。 “下雪了?”苏凉说着也笑起来,“你先带孩子到楼下去看雪吧,我很快过去。” 顾泠抱着顾小暖下楼,带着她的小红帽,小手套,小毯子。 岑蔓和老白闻明正在一楼窗边一边赏雪聊天一边等着吃早饭,见顾小暖下来,三个老人都立刻站起身迎上来。 最后还是老白抢先一步把顾小暖抱过去了,顾小暖要去外面,老白哄着说外面冷,岑蔓要把窗户也都关上。 “不用关。”顾泠说,“让她看看吧,等雪停了再出去。”圆明阁里一直烧着炭盆,很温暖,开着窗户通风也不冷。 老白抱着,岑蔓和闻明给顾小暖戴好帽子,裹好毯子,全副武装之后才让她到窗边去看外面男孩子在雪地疯跑。 “师父出来呀!我们决个高下!”姬小树手中握着一团雪球,隔着窗户跟顾泠“约战”。 顾泠微微摇头,“幼稚。”便上楼找苏凉去了。 “你怎么不出去跟孩子玩儿?”苏凉站在窗边,笑问进门的顾泠。 顾泠从身后抱住苏凉,“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苏凉点头,“那倒是。但你想玩儿的话,可以把地牢里的盛越放出来一起打雪仗,应该很有意思。” “把他捆着手脚放出来,让孩子们打他。”顾泠表示他只接受这样。 苏凉轻咳,“虽然不信任他,但这太过分了。我觉得捆住你的手脚,把你放在雪地里,看你能在孩子们围攻你几分钟之后挣脱反杀更有趣,你觉得呢?” 顾泠蹙眉,“你忍心看我被他们欺负?” 苏凉莞尔,“小树肯定会喜欢我的提议。” 顾泠点头,“其实,我也喜欢。” 玩儿特别开心的孩子们被抓回了圆明阁洗脸洗手吃早饭。 “师娘,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不带师父!”姬小树兴致勃勃地提议,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被冷风吹的。 苏凉揉了揉姬小树的脸,“你还是带你们师父一起玩儿吧,他其实很想玩儿,就是不好意思说。” 姬小树小脸傲娇地看向顾泠,“师父,真的吗?” 顾泠看着苏凉眼中的兴味,微微点头,“嗯。”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是吧大师兄?”姬小树瞬间来劲儿了。 正儿点头,“对!” “师父,说吧,说出来,我们就带你一起玩儿!”姬小树觉得他又可以了。 然后,顾泠起身,拎起姬小树,把他身子倒过来,语带“威胁”,“行不行一个字。”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只能一个字?大神真可爱。 饭桌上的老人都有点无语,觉得顾泠可太幼稚了,顾小暖开心地直拍手,“二哥飞飞!” 不过顾泠可不是在跟姬小树玩儿飞飞,姬小树很快求饶,说行行行,怎么都行。 但刚吃完饭,姬小树就以换衣服的名义叫上正儿和原野一起上楼回他们的房间去了。 “我的衣服不用换,没有湿,鞋子也没湿。”正儿说。他们穿的都是言雨姑姑每年给专门定制的皮靴,不怕踩雪。 姬小树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来制定一下打败师父的方案吧!” “为什么呢?”原野表示不解。 姬小树瞬间开启夸夸模式,“小野叔叔作为我们队的最强主力,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打败师父,师娘肯定会奖励我们的!因为师娘想让师父输!” 正儿愣了一下,“这个,肯定不是。” “不,就是这样。”姬小树晃了晃聪明的小脑瓜,“你们想想,师父那个妖孽什么都会,什么都很厉害,多没意思!输了才有趣!” 正儿眨了眨眼睛,这分明是歪理,但他还是支持姬小树的。 于是,三人在楼上密谋了好大一会儿,为了伪装,还换了衣服才下楼来,就见顾泠坐在苏凉身旁,苏凉正在用绳子捆他的手。 “师娘这是做什么?”姬小树跑过来。 “你们师父说,为了公平起见,他捆上手脚跟你们玩儿,但要小心他挣脱束缚哦。谁先求饶算谁输。”苏凉说。 即将到来的游戏瞬间变得更有意思了。 苏凉系好绳结,轻吻了一下顾泠的额头,“好了,出发吧!” 顾泠站起身,看着先被绑起来的脚,“我怎么出去?” “我相信大神会有帅气的方式出场。”苏凉唇角微勾,“我带着暖暖给你加油。” 顾泠点头,“那我就试试传说中的僵尸走路吧。”话落转身,一跳一跳地往门口去。感觉很怪,但蛮有意思。 顾小暖瞪圆了眼睛,不知道她家美人爹爹这是咋了。 老白吐槽,“你爹傻了。” 但顾小暖对这句话有她自己的反应方式,笑嘻嘻地学了一句,“你爹傻啦!” 老白嘴角抽搐,片刻后绷不住笑起来,“暖暖宝贝真聪明!一点儿都不吃亏!真是好极了!” 外面已经选好战场的孩子们看到顾泠跳出来的样子,都笑得前仰后合,原野直接笑趴在了雪地里。 姬小树清了清嗓子,“师父,徒儿不得不说,你的出场方式,已经赢了。不过既然是战斗,还是要以实力定胜负。师娘,发令吧!” 苏凉手中拿着顾小暖的小红帽,举着到窗户外面,“准备!开始!” 一声令下,孩子们开始把团好的雪球往顾泠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靠近,把他围在了中间。但说好的,只能雪球攻击,不能有肢体接触,不然会被罚下场。 府中人都聚到了圆明阁观战,还有站在外面的,询问是否可以加入战斗的。苏凉都说不行,等下一局。 一开始因为手脚被束缚,顾泠看起来有些被动,但他一边在精准地躲闪攻过来的雪球,一边在解自己手脚的绳子,依旧站立着并未倒下,看起来气定神闲。 三对一,且孩子们的路数不好猜,顾泠并不是都能躲过去。不过正如姬小树说的,原野是主攻,顾泠只需要躲开原野的攻击,两个孩子的攻击力道不行,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知道一旦顾泠解开双手,他们就再无胜算的姬小树觉得进攻不顺利,转变策略,“快!把师父的脚埋起来!” 原野和正儿立刻放弃往顾泠身上扔雪球,开始跟姬小树一起,把周围的雪全都往顾泠脚边堆,一边堆一边使劲儿踩,想把顾泠困住。 “爹!加油呀!”顾小暖在窗口助威。 顾泠也没挣扎,继续专注于解手上的绳子,并不容易,因为苏凉没有放水,孩子们检查过,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解。 闻明乐呵呵的,“可真热闹,等会儿让冉儿她们也出去玩儿吧,给暖暖堆个雪人。” 南宫倩表示很有兴趣,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没多久,等孩子们把雪埋到顾泠膝盖且踩实的时候,顾泠终于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快跑!”姬小树反应敏捷。 顾泠按照规则,也没去抓他们,而是很轻松地刨开了孩子们踩实的雪堆,解放了自己的双脚。 此时姬小树和正儿以及原野已经躲在了他们的“堡垒”后面,做好了防守姿势。 “不行啊小树,这没用,我们得动起来!”正儿看到顾泠走过来,就觉得他们的策略有问题。 姬小树立刻点头,“大师兄说得对!小野叔叔,跑啊!千万不要被师父抓到!” 于是,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跑走,开启了追逐战,而姬小树直接跑进了树林里。 顾泠先抓住了正儿,揉了揉他的小手,“你被俘了,去战俘营吧。” 正儿乖乖地跑进了圆明阁。 下一个是原野。他跑得很快,不过还是没超过顾泠。 “小树,我被抓啦!”原野大喊。 “去找暖暖吧。”顾泠拍了拍他的脑袋。 然后原野就开心地冲回了圆明阁,“小树,就靠你了!” 此时已经爬到树上躲起来的姬小树在思考是不是主动投降会显得没那么丢脸?不然肯定会被师父倒着拎回去……万一师父不找他了更惨,这么冷,还不能动,他要成雪人了。 正想着,姬小树也没听见脚步声,低头就见顾泠站在树下,对着他伸手,“下来。” “我不!”姬小树下意识地摇头。 “哦,那算了。”顾泠转身就走。 姬小树:…… “师父你回来!” 顾泠驻足停下。 姬小树轻咳,“回原来的位置,接住我。” “不。”顾泠拒绝得更潇洒。 于是,姬小树看了看距离,然后从树上站起身,借力,起跳,瞄准顾泠…… 结果,预想中师父温暖的怀抱没有遇到,姬小树眼睁睁地看着顾泠后退了一步…… 就在姬小树以为自己的脸要跟雪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又被顾泠用脚勾住,身体上升,然后抱住了顾泠的脖子,就听到顾泠凉凉的声音,“你的手先碰到我,你输了。” 姬小树一脸无语,抱紧了顾泠,“师父,你就嘴硬吧,你就是最喜欢我!” 顾泠摇头,“不可能,我最喜欢你师娘。” 姬小树嘿嘿一笑,“啊,那真巧,我也最喜欢我师娘。” 大家看着顾泠抱着姬小树回来,一派和谐的画面,都笑了起来。结果等师徒俩进门,迅速分开,姬小树清了清嗓子说,“我宣布,这一局,胜者是,我师……娘!” 正儿对着姬小树竖起大拇指:……既不认怂又避免挨揍,很妙。 很快,姑娘们又跟孩子们一起出去堆雪人了,说要给暖暖造个雪房子,没多时,老人也加入了。 “大神你不去?”苏凉问顾泠。 顾泠摇头,“我去放盛越。”其实很想去,但暂时有事,晚点再玩儿。 “我好像把燕十八给忘了。”苏凉轻咳。 顾小暖被裹得严严实实带去玩儿了,夫妻俩各自去忙。 等苏凉走进闻冉的院子,就听到房中传来燕十八有气无力的嚎叫,“有人吗……有人吗……臭丫头……鬼丫头……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 苏凉有点小愧疚,推门进去立刻道歉。 燕十八一脸幽怨,“我梦见我有了个无敌可爱的宝贝闺女,快告诉我,那不是梦。” 苏凉摇头,“确实是梦,我有,你没有。” 燕十八抓起枕头要扔苏凉,结果枕头落在了地上,她又咳嗽起来。 苏凉给燕十八收拾好,让她穿得很厚,把昨夜就备好的轮椅推过来,把她抱过去坐在上面,又盖上了毯子。 “下雪了。”苏凉推着燕十八出门。 燕十八闭上眼睛,“我讨厌雪。”她之前被困在卧龙雪山,那段日子不堪回首。 “家里的雪不一样,怕什么。”苏凉说。 燕十八赌气似的睁开眼,“谁说我怕?我只是觉得刺眼!” 等靠近圆明阁,看到正在玩雪的人,燕十八微微愣了一下,“这……都是你家的?” 苏凉纠正,“咱家。” 燕十八笑起来,“我看到我闺女了,真可爱。”顾小暖此时被白雪映衬得像个小精灵一样。 苏凉把燕十八推进了圆明阁,给她端来早饭。闻冉还给燕十八熬好了药在炉子上。 “我要赶紧好起来,不想跟个残废似的。”燕十八看着窗外,眸中多了几分向往。要是她现在活蹦乱跳的,肯定能带着暖暖玩得很开心。雪虽然常见,但童年不常有,她的人生里面,从来没有过如此简单的快乐…… …… 顾泠解开了盛越脚上的锁链,且释放了他的两个属下,让他们到府外等。 顾泠带着盛越靠近圆明阁,盛越看着热闹温馨的画面,视线定格在顾小暖身上,“你女儿很可爱。” 顾泠没理会,盛越又问了一次,“澄云在哪里?” “你在打他的主意?”顾泠反问。 盛越摇头,“虽然我说我对澄云没有责任,但我也没那么冷血,那毕竟是我弟弟。” “虚伪。”顾泠说。 “随便你信不信。”盛越说。 两人走进圆明阁时,燕十八正在吃早饭,一见盛越,就把手中的包子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盛越伸手抓住,咬了一口,“谢了。” 燕十八怒喝,“凉妹妹,快把这个贱人杀了!” 苏凉又给燕十八拿了个包子,“冷静一点。” 燕十八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仿佛那是盛越的脑袋。 盛越面色平静地吃完了手中的包子,看向苏凉,“你对我还有什么指示?” 苏凉神色淡淡,“指示谈不上。你说需要时间考虑,我们也给了你时间,你考虑好给才我们答复。今日就要走了,离开之前,请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还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盛越眸光微眯,“如果我说,只是见机行事呢?” 苏凉摇头,“没有计划,这不是你的性格。” “你当然不信我。”盛越眼眸幽深,“你想知道,我会如何告诉墨岩你是他的外孙女,且不会被怀疑之前蓄意隐瞒,以及,如何劝说墨岩不要再抓无辜的人,甚至假如墨岩抓到了人质,我要想办法在墨岩眼皮子底下解救他们?” 苏凉点头,“是的。我不信你,但我相信你的脑子。现在可以说你的计划了。” 盛越轻哼,“有没有人说过,你心思缜密到可怕?” 苏凉摇头,“不如我男人。” 盛越有点无语,“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展示亲密。” 苏凉眸光凉凉,“你再敢废话一句我就认为你脑子里正在编故事等着骗我。” “这么短的时间想编出能骗过你们的故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盛越说着看向桌上的汤盅,“我想喝碗汤。” 立刻被燕十八骂了一句,“喝你的头!”随即燕十八又转头问顾泠,“对了,澄云呢?他在哪里?这个贱人说他是澄云的哥哥,我不信!” 苏凉点头,“算是吧。”说着把汤盅直接推到了盛越面前。 “我小云弟弟呢?”燕十八又问。 盛越端起汤盅,喝完才放下,看着燕十八说,“澄云不会喜欢你这种劣迹斑斑的人,就像他不会认我这个哥哥一样。” 燕十八坐得离盛越不远,拿起碗就砸在了他脑袋上,“闭嘴吧贱人!” 盛越抬手擦了一下脸,面色依旧平静,看着苏凉说,“谢谢你的汤。我的计划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若能给些建议,那就更好了。” 454.太可怕了 大雪纷飞,苏府大门外杵着两个黑衣人,不动如钟,路过的都以为是苏府的侍卫。 这两个是盛越的属下,从地牢里放出来之后就到外面等盛越,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也不敢再进去问。 此时盛越已经吃完了燕十八砸向他的那个包子,以及苏凉给他的汤,开始讲述他回归星落岛的初步计划。 “我回去后,直接找墨岩坦白你的身世以及我之前的隐瞒。”盛越说,“就说贺巍当时为了隐藏这个秘密,要杀我,那时不管我们谁杀了谁,都会对星落岛不利,对墨岩不利。当然,不包括你是穿越者这件事。你们的误导计划,只要墨岩没意识到,我会继续误导他。” 苏凉神色淡淡,“你需要更充分的理由。” 盛越微微点头,“一来,我知道墨岩毕生的心愿,怕他得知你的身份之后难做;二来,你主动派闵柔前去告知身世,目的不纯,当时若与你相认,定会落入你的圈套。” “没错。”苏凉轻哼,“虽然对于欺骗而言,理由算不得多充分,但我相信你有说服墨岩的能力,不然也不会成为他属下第一人。” “贺巍才是。”盛越说,“他一辈子忠于墨岩,他的私心墨岩其实很清楚,且本就是墨岩承诺过他的。” “承诺的什么?墨岩走之前帮贺巍得到天下吗?”苏凉问。 盛越点头,“差不多就是如此。如果没有你跟顾泠,墨岩对贺家的承诺并非说大话,以他的能力和势力,控制曾经的凉国皇室,可以为所欲为。在我看来,你是墨岩命中注定的克星。从血缘上讲,你是他的外孙女,但你内心是个异世来客。” 很显然,盛越懂魂穿和身穿,且知道苏凉是魂穿,并不掩饰这一点。 “以你看来,墨岩如今还想帮贺巍得到天下吗?”苏凉问。 盛越摇头,“这本来在他眼里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如今情况不同,他最在意的当然还是自己能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其他事都是其次。贺巍也不傻,但他贺家在星落岛上根基再深,其他人效忠的也不是他,而离了墨岩,星落岛上的人不过与江湖帮派无异,顶多武功高强。因此贺巍哪怕知道墨岩会辜负他,也只能继续当墨岩的狗,而不是放弃这么多年的等待。” “你要如何跟墨岩解释,帮我带口信回去这件事?”苏凉问。 盛越面色平静,“只说我几次试图抓走顾泠,都失败了,但也没被你们抓住,最后一次,你对我喊话,约见墨岩。我觉得是时候回去复命,便暂时放弃了计划。至于先前消失那么久,是在养伤。”说着抬了一下自己没有手的右臂。 苏凉和顾泠对视了一眼,问他,“你觉得如何?” “说多错多,这样就好。”顾泠说。 假如让盛越编个复杂而缜密的故事,并不难,苏凉和顾泠也能做到,但这一点,墨岩也知道。所以,看似并不那么严密的故事,简单,却更容易让人觉得真诚可信。 “你们不信任我,又不愿跟我去星落岛,不妨派个人随我去,假扮我在外面招揽的属下即可。”盛越说。除非抓了顾泠或苏凉,否则不能明着带跟顾泠和苏凉有关的人回去,无法解释他为何有人质却不继续任务而是放弃回岛。 苏凉想了想,身边的人除了老人小孩,年轻的基本都成家了,除了裘靖。但裘靖属于星落岛不陌生的敌人,容易暴露。且他如今已经开始跟闵柔通信,谈起异地恋了。还有个澄云,但不说别的,只说一点,他得戴假头套,有掉落暴露的风险。 “不必。我们相信你。”苏凉微笑。 “那,你们是否可以给我提供一些毒药,方便行事?”盛越问。 顾泠拒绝,“不可以。”盛越百毒不侵,不怕毒药,他的能力也不是必须要用毒药。 顾泠和苏凉不能接受把他们所制的毒药交到一个不信任的人手中,因为无法保证盛越会拿去害谁。 盛越摇头,“罢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说着伸手拿起桌上最后一个燕十八剩下的包子。 燕十八不想看见盛越,已经到窗边去看顾小暖了,不然铁定又要骂他一声“贱人”。 但顾泠和苏凉对这种小事并不很在意,盛越要拿就让他拿走了。 “告辞。”盛越把包子揣进了怀中,转身往外走。 刚出门,三个雪球从不同的方向砸了过来。 随之响起燕十八伴随着咳嗽的嘲笑,“哈哈哈哈!孩儿们,干得好!咳咳!” “坏蛋叔叔你要走了吗?”正儿从不远处的树后面探出小脑袋,手中举起了另外一个雪球。 盛越听到这声“坏蛋叔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是的,我要走了。”他知道正儿是万家的小少爷。 姬小树已经开始用雪球对盛越发起猛烈的近身攻击,还有原野。 盛越并没有躲避,任由雪球砸在他身上和头上。 “坏蛋,你为何不躲?”姬小树气哼哼地问,“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仇怨一笔勾销了吗?你抓过珍儿妹妹,还抓过我景云师弟!今日我就要为他们报仇!” 盛越回头看了一眼,圆明阁一楼已经没了顾泠和苏凉的身影,只剩下燕十八交织的咳嗽声和嘲笑。 “你想如何?”盛越也知道面前这个眼神狡黠的小男孩是原炎国小太子,如今跟正儿一样,都是顾泠和苏凉的徒弟,长住苏府 “让我们打你一顿!”姬小树说。 正儿拉住姬小树小声说,“小心有诈,万一他抓住我们跑了,那可坏了。”正儿有过被抓做人质的经验,那次是岳梅抓了他。 “反正我得打他!”姬小树说着一溜烟儿跑过来,狠狠地踩了盛越两脚,然后飞快跑走。 原野有样学样,也过来踩了两脚。 盛越看了看自己鞋上的脚印,继续往前走,“如果没别的事,那就告辞了。” 燕十八在身后喊,“孩儿们,踢他裤裆!把他打成太监!” 盛越脚步微微一顿,就见正儿拽住要跑过来的姬小树,“小树别闹了。” 遇事不决,问师父……姬小树便扯着嗓子问顾泠,“师父,我可以把坏蛋踢成太监吗?不影响他帮师父师娘办事吧?” 圆明阁二楼传来顾泠清冷的声音,“等你自己能打败他再说。” 姬小树看了看他跟盛越之间的身高差距,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这坏蛋,有种就再等小爷十年!” 正儿眉开眼笑,“小树,我们还年轻呐,但坏蛋叔叔兴许没有十年那么久可活,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哦。” 本来看着正儿的眼神温和了几分的盛越:…… 燕十八爆笑如雷,只要咳不死,就往死里笑,她真是太喜欢家里的鬼灵精小娃啦! 其他专注于建造雪房子的人,也只是往这边看了看,便继续忙活了。 …… 走出苏府之前,碰上登门做客的闵柔,是盛越没有预料到的。闵柔也一样。 “柔儿妹妹。”盛越像之前那样叫闵柔。 闵柔却面色一寒,“我不是你妹妹!” 盛越微微点头,“闵柔。我要回岛上,你可有口信或物件需我帮忙带回给什么人?” “那鬼地方,我没有任何留恋!”闵柔撑着伞遮雪,手指都攥紧了。 盛越也没再说什么,正要走,闵柔再次开口,“见到墨岩,告诉他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好,我会寻合适的时机转达。”盛越话落便出了门。 等闵柔再回头,大门外已经没了盛越以及那两个黑衣人的影子,天地之间惟余莽莽。 闵柔早知道盛越主动送上门谈合作,一直被关在苏府地牢中,因为她是这边的常客,苏凉并未瞒着她,还说过若她想去见盛越,只管去。 但闵柔并没有兴趣再跟盛越来往,期间没跟他接触过。这是两人自从星落岛一别之后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玄北城外的深夜密林中,曾经称兄道妹的两人正式决裂。 闵柔到圆明阁外时,雪房子已经建得比正儿和姬小树都高了。 南宫倩跑过来跟闵柔说了两句话,让她进去找苏凉,便又回去造雪房子了。 “今日来,是又有信给裘某人吗?”苏凉从楼上下来,语带笑意。 闵柔摘了披风放在门口的架子上,转身看向苏凉,笑意温柔,“那倒没有,至少也得等他先回了上一封信再说。” 苏凉挑眉,“看来进展不错。你祖父知道吗?” 闵柔点头,“知道。我若不说,祖父就要给我说亲了。” 裘靖样貌英俊身材伟岸又武功高强,且还是个沉默寡言的禁欲系,巧了,闵柔就喜欢这样的,且两人之前还有过一段同行的日子,虽然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但裘琮一直在中间暗戳戳撮合,闵柔当然能感觉到,只是那时以为裘靖不喜欢她。先前收到裘靖表白的信让闵柔很意外很惊喜也很激动,很快便回了信,生怕中间出现什么误会。 闵柔落座,看着窗外美景,不由感叹,“我在星落岛上长大,这辈子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下雪,很想好好玩玩,又不知道该怎么玩儿,堂姐都出嫁了,家里我最小,总不能找我祖父或伯父伯母。料想你家定很热闹,我就过来了。” “没别的事?”苏凉表示不信。要是来玩儿的,还专门进来找她作甚?又不是外人。 闵柔轻咳,摸了一下茶壶,又站起身来,“本想喝杯热茶再去玩儿,没热茶,就不喝了。” 苏凉一副了然模样,“裘木头的回信还没到,到了我定第一时间派人送过去。” 闵柔抿嘴一笑,便跑出去了。 苏凉想象了一下裘靖跟闵柔站在一起的画面,不由点头:很般配,很和谐,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一定是裘琮。 之后顾泠和苏凉也加入了造雪房子的队伍中,圆明阁外热火朝天地忙到快正午,终于完工了。 说好的雪房子,最后在顾泠的设计下,被建造成了一座雪之城堡,比圆明阁一楼还要高一些,很是漂亮。 期间只有身体虚弱不能受寒见风的燕十八眼巴巴地坐在圆明阁旁观,不能参与。 雪势渐弱,孩子们在城堡里疯跑着追逐打闹,叫了几次都不肯回去喝热汤,最后被顾泠一手一个拎回去。馋嘴的原野早在苏凉第一次叫他的时候就跑回去喝完一碗香喷喷的肉汤又出来了。 上午玩得太疯,午后孩子们都睡了。 闵柔要走,闻苒去送她。因为苏凉忙,闻苒说她可以先教闵柔一些基础的医术,两人要约好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见齐严带着人进府,那人带着一身风雪,且身上的衣衫在这样的天气显得太单薄了,冻得脸色有点发青。 “这是从迦叶城来的信差。”齐严说。 闵柔眼睛一亮,闻苒便拉着她转身,“天色还早,你再去我那儿看会儿医书吧。” “好啊。”闵柔立刻答应。 齐严本想着问那信差有没有给闵柔的信,见他冻得厉害,便没问,于是又都回到了圆明阁。 “迦叶城来信了。”闻苒进门就笑着说。 正打着呵欠等人把她送回去睡觉的燕十八瞬间精神一震,“小云弟弟!他给我写信了吗?” 闻苒愣了一下,小云弟弟?是说澄云吗?澄云为什么会给燕姑娘写信?难道他们……不对,他不久之前还是个和尚。 苏凉跟顾小暖一起睡午觉了,顾泠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让信差不必多礼,然后接过了他递来的包裹,就让齐严带他去收拾吃饭了。 顾泠打开包的严严实实的布,拿出第一封信,递给闵柔,“你的。” 闵柔接过去,跟闻苒相视一笑。 第二封信顾泠递给了闻苒,“帮忙给南宫倩。”是裘琮给外孙女写的。 另外,裘琮和老沐都给苏凉写了信,裘靖也有一封信是给顾泠和苏凉的。最后一封的确来自澄云,但也是给苏凉的。 “澄云的信,让我看看。”燕十八伸手。 顾泠面色淡淡,“不是给你的。”话落就上楼去了。 燕十八对着顾泠的背影挥舞了一下拳头。 闻苒也没留闵柔,让她带着信回去了,而后她先送燕十八回去,再把信拿给南宫倩。 雪已经停了,闻苒推着燕十八的轮椅,轮子从地上滚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苒妹妹,你见过澄云吗?”燕十八问闻苒。 “见过。我来的时候他还在这边。”闻苒说。 “你觉不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看的和尚?”燕十八问。 闻苒轻笑,“以前兴许是,不过如今澄云已经还俗了。” 燕十八愣住,“还俗?什么时候?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也是不久之前的事,你昨日才回来,所以还不知道。”闻苒说。 “那太好了,我改邪归正了,小云弟弟还俗了,这下他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哈哈!”燕十八开心起来。 闻苒神色怪怪的,她早听过燕十八的名头,惊讶于一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女魔头居然喜欢曾经一个小和尚?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太神奇了。 “苒妹妹,你脸上的胎记凉妹妹肯定能想到办法!”燕十八还挺喜欢开朗大方的闻苒。 闻苒推燕十八进了院子,“天生的,我不觉得难看,也不觉得难受,暖暖说我脸上有一朵花花。” 燕十八扭头看闻苒笑起来的样子,点头,“好看。等姐姐身子骨好了,以后罩着你!” 闻苒轻笑,“那就先谢谢燕姐姐了,到时候我可要跟你学几招厉害的。” “好说好说。”燕十八点头,被闻苒抱起来送进了房间。 等闻苒给燕十八盖好被子,就见她眯着眼睛,一脸的笑意,伸手就勾住了她的脖子,“我跟小云弟弟真是好久没见了啊!” 闻苒不太习惯突然这么亲密,轻咳一声,拉开了燕十八的手放进被子里。 闻苒离开,去给南宫倩送信了,说她很快回来,让燕十八有事就叫她,她在隔壁。 …… 圆明阁。 顾泠回到房间,脱去外衣,走到床边,见苏凉醒了。 看了老沐和裘琮的信,迦叶城一切安好,他们主要表达了对孩子们的思念,恨不得马上能回来。裘靖也只是说了最近又做了什么部署。 澄云的信则平铺直叙地讲了他此行的经历,意在跟苏凉分享。 看完信,苏凉和顾泠打算一起睡一会儿。这种天气,睡觉最舒服了。 躺下后,顾泠问苏凉,“燕十八一直惦记着澄云,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么?” 苏凉微微摇头,“要让我说,没有,如今倒不是因为黑历史什么的,澄云都还俗了,只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俩根本不搭,完全是燕十八一厢情愿。” 顾泠点头,“同感。管管燕十八,让她别整天一副要把澄云吃了的样子,教坏小孩子。还有,让她离暖暖远一点,我坚决不同意暖暖认她当干娘,太可怕了。” 455.新药成 孩子们午睡起床便收拾齐整,被顾泠送到林府上课去了。原野也同去。他是孩子心智,虽然爱玩,但念书写字也很认真。 中间顾泠陪着林家两个小娃玩儿,这也都是他的徒弟。虽然他不怎么笑,但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上课结束,孩子们就如出笼的小鸟跑到院子里玩儿起来。 林舒志笑容满面地看着,“家里就要有孩子才热闹。下回把暖暖抱过来。” 顾泠神色淡淡,“带她来,师父就无心教书了。” 林舒志轻咳,“不会的。”但其实上回顾泠带着顾小暖来林家,林舒志抱着她不放,他念书,顾小暖也跟着学,确实很热闹,但正儿和姬小树都没能集中注意力,课后默写各错了两个字。 “那下回还是我过去吧。”林舒志呵呵一笑。 顾泠拿起桌上正儿和姬小树的帽子,走出门去,叫他们过来。 “师父,我们去爬山吧!山上的雪会不会更好看?”姬小树冲过来,小脸红扑扑的。 “找你爹去。”顾泠把帽子给他戴上,往下一拉,遮住了他的眼睛。 姬小树也不调整,伸着小手胡乱挥舞,假装盲人,“天哪,我看不见了!怎么办?大师兄,小野叔叔,你们在哪儿啊?” 林舒志忍俊不禁,这孩子真不像生在皇室的,闹腾,但很讨人喜欢。 顾泠给正儿戴好帽子,牵着他就走,也不管戏精姬小树了。 原野哈哈笑着把姬小树背了起来,“走啦走啦!林伯伯再见!” 林舒志笑着跟原野挥手。 姬小树把帽子调整好,趴在原野背上,不时伸手去拉路过的树枝。有些矮一点的被姬小树拉住,再松开,树枝弹回去,上面的积雪便飞散开来。 看到顾泠即将走到一棵树下,姬小树在原野耳畔小声说,“小野叔叔,等会儿快点跑过去,踹一下那棵树,然后赶紧跑!” 原野会意,嘿嘿一笑,抱着姬小树往前冲。 此时顾泠和正儿已经到了树下,即将靠近树干。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顾泠没有回头,推了一下那棵树,然后抄起正儿就跑出了树的范围。 本来打算搞恶作剧的姬小树,没想到被顾泠先下手为强了,等他意识到不对提醒原野快跑的时候,原野已经刹不住,抬脚踹向了树干。 于是,姬小树和原野受到了树上落雪的双重暴击。 原野很开心,姬小树人都傻了……等他被原野背着追上顾泠和正儿,就听正儿说,“小树,师父说你太喜欢雪了,肯定想体验一下树上的雪落在身上的感觉,果然说中了。” 既然没成功,姬小树当然是不能自爆他本想对顾泠和正儿搞恶作剧的事的,但原野帮他“爆了”。 顾泠毫不意外,正儿哈哈大笑。 “明天让我爹带我们去爬山吧!”姬小树还惦记着去爬山。 正儿点头,“那我爹也去!” “我爹……”原野挠头,“我没有爹,美人哥哥跟我去!” “师父说了他不去,我们不带他!”姬小树说,“我回去问问师娘,师娘肯定乐意去!” 此时,苏凉正在喂燕十八喝药。 “鬼丫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小云弟弟还俗了?”燕十八轻哼。 苏凉很淡定,“你昨日才来,没顾上。” “那你现在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燕十八说。 苏凉就简单说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 “那个普诚真是比盛越还贱的大贱人!”燕十八怒骂,“小云弟弟摊上这种爹真是倒了霉了,还好,他跟那对贱人父子没关系了!”说着又笑起来,“以后,小云弟弟就是我的啦!哈哈!” 苏凉微微摇头,“对此,请不要高兴得太早。” “怎么,你到如今还是反对我们在一起?”燕十八捏住苏凉的脸。 苏凉轻哼,“别一副我是长辈要棒打鸳鸯的样子看我。你们要是彼此喜欢,我当然不反对,但目前为止,都只是你单相思。其实我觉得澄云是弟弟,但他又因为比我大非要当哥,现在是我闺女的舅舅。我只是声明一下,假如你想让我撮合你们,不可能。假如你想强迫澄云,我一定是站在他那边的。” 燕十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万一澄云喜欢我呢?” “你也说了万一,这种可能性太小,一般都能忽略不计的。”苏凉说,“还有,不要在家里整天嚷嚷澄云是你的人这种话,这属于污蔑澄云的清誉。万一他有别的姻缘,可别被你破坏了。” 燕十八一脸无语,“臭丫头,你到底哪边儿的?” “讲道理这边的。”苏凉说,“如果你伤好了,或者伤没好就要去找澄云,我肯定不拦着。但如今他不在家,你就消停点儿吧。” “我要是伤好了肯定去找他!”燕十八说着又咳嗽起来。 药喝完了,苏凉起身,“既然不提现在就去,看来你还是惜命的。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 见苏凉要出去,燕十八又叫住她问,“你说真心话,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跟澄云不合适?” 苏凉点头,“他适合更好的。” 燕十八也没暴怒,而是捂着胸口,语气幽幽,“我居然认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且唯一的亲人……” “哦,原来我闺女对你并不重要。”苏凉轻笑,“正好,我男人说让你离我闺女远一点。” 燕十八这下怒了,“不!可!能!” 苏凉笑着出门了。要说她对燕十八冷酷,她是绝对不承认的,方才还亲自喂燕十八喝了药。但有些事,必须要说得清楚明白,燕十八需要知道这个家的规则,不要再把以前的那些恶劣习性继续下去,这很重要。 房中安静下来,燕十八长叹了一声,“万一他会喜欢我呢……” …… 姬小树回到家就找苏凉,问她要不要明日一起去爬山。 苏凉说现在的天气爬山有点危险,姬小树说他爹跟正儿的爹都去。 “哦,那你们去吧,注意安全。”苏凉表示这样可以。 “师娘真的不去嘛?”姬小树拉着苏凉的手晃啊晃。 苏凉笑了笑,“明日有事,我就不去了。”一看就知道是顾泠拒绝过,否则姬小树都不会找姬月白陪他。 “师娘明日有什么事呀?”姬小树问。 苏凉看着不远处的顾泠,“陪你师父。” 姬小树再次吐槽,“你就宠他吧!”话落跑出去看雪房子了。 姬月白和陆禹对于明日带孩子去爬山都欣然答应,约好了时间。顾泠不去,就安排齐严到时候去陪原野,怕他冒冒失失出意外。 是夜临睡前,苏凉和顾泠又提起了盛越。 “我今日看着燕十八,想起年如雪了。盛越能把人的脸整得以假乱真,会不会整两个人冒充我们?”苏凉说。 顾泠微微点头,“都有可能。”但暂时还没发现盛越有这样做的需求。容貌好整,言行举止可整不了。 “过了年,我们就得到南边去,准备会会墨岩了。”苏凉微叹,“我还有点好奇他若得知我是他的外孙女会作何反应。” “到时再说吧。”顾泠低头轻吻苏凉,“今日初雪,值得庆祝一下。”暗示意味很浓。 苏凉笑了,“到雪地里吗?” “那你要抱紧我,不然会冷。”顾泠在苏凉耳畔说着,看到她耳根红了。 …… 天气放晴,苏府湖边的雪之城堡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正儿和姬小树以及原野都爬山去了,府里今日安静不少。 昨日从迦叶城来的信差今日一早出发离开了。闵柔给裘靖的回信昨日天黑之前就送了过来,苏凉也给师父们和裘靖澄云写了回信,说了家里的情况,以及他们跟盛越的计划。 在给澄云的信里面,苏凉提到了燕十八归来这件事。 等燕十八想起她要给澄云写信的时候,信差都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半晌,苏凉和顾泠带着顾小暖去了皇宫,看端木忱的两个孩子。 端木忱见到他们很高兴,关于盛越的事他一直有关注,除了穿越以及与之相关的事之外,他基本都知道。 “这么说,你们过了年要到南边去跟墨岩决战了?”端木忱抱着顾小暖,轻轻晃着她的小手。旁边桌上还有一堆名贵的玩具,都是给顾小暖准备的。 “决战与否得看情况。”苏凉怀中抱着端木忱和邢玉嫣的儿子,小家伙长得很秀气,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希望尽快结束吧。”端木忱叹气,“到时候你们要是一起出京,可以让暖暖住在宫里,跟珍儿一起在我母后那边,我母后特别喜欢暖暖。” “不用,我们要一起去就把孩子也带去了。”苏凉说,“留这边,定会被人盯上。” 顾泠跟端木珍大眼瞪小眼,端木忱看着便笑,“最近我是看出来了,珍儿眉眼还真有几分像顾泠。”她是司徒瑶的孩子,而司徒瑶是顾泠的亲表妹。 从宫里出来,一家三口又去了忠信侯府看望邢老太君和邢冀。 邢老太君如今天天含饴弄孙,再加上苏凉的调理,看起来比之前还年轻不少,见到顾小暖就心肝宝贝儿地叫着,连邢冀都抢不过去。 午后离开邢府,又去了蔺府。 原瑛如今是蔺家的宝贝疙瘩,蔺母天天围着她转,原瑛一开始不太习惯,但很快就接受了。她没有体会过的母爱在蔺母这里得到了满足,两人处得跟亲母女一样。 这直接导致蔺屾双面失宠,单独找他娘,说让把照顾原瑛的事全都交给他,结果被蔺母捶了一顿,“小瑛怀孕了你还想乱来?陪你爹下棋去!” 原瑛见苏凉来看她,很是开心。 苏凉给原瑛号脉,说胎儿好好的,让她放宽心,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原瑛问起原野,苏凉说他去爬山了,“用药的话,过了年吧,我们再完善一下。如今他想玩儿就好好玩儿,等过了年若是治好的话,就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原瑛连连点头,“这样最好。” “原小瑛你想玩什么,等孩子生下来,我们跟孩子一起玩儿。”蔺屾说。他知道原瑛也没有正常的童年。 “我想打你。”原瑛随口说。 蔺屾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帮你。”然后换一边又打了一下,“这是宝宝的。” 顾泠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蔺屾,蔺屾却很淡定,“你不懂,打是亲骂是爱。苏小凉从来没有打过你吧?” 顾泠没接茬,看着原瑛说了一句,“你的孩子,也拜我为师吧。” 原瑛眸光一亮,“当然好了。你们不提,也必须得这样。” “我怕孩子跟着蔺二山会变傻。”顾泠无情吐槽。 蔺屾的笑容一僵,撸起袖子,“顾小泠,走,出去打一架!” 顾小暖拍起小手,“打!” 于是,苏凉扶着原瑛,蔺珊抱着顾小暖,一起到花园去,看蔺屾和顾泠……比赛跑步。因为打架蔺屾肯定赢不了。 说好的,不能用轻功,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绕着湖跑一圈,谁先回来谁赢。 “赢了会怎样呢?”蔺珊问。 苏凉莞尔,“不怎么样。只是满足幼稚男人的好胜心罢了。” 蔺屾忍俊不禁,“暖暖她爹也幼稚吗?” 苏凉回了一句,“天下第一。” 很快,开始起跑,跑出没多远,蔺屾就抓雪球砸顾泠,顾泠一边还击一边接着跑。 蔺珊见状,微微点头,“确实幼稚,沛哥哥就不这样。” 正在这时,袁沛走了过来,对着顾小暖笑笑,看向已经跑到湖对岸的两人,“我还以为要比武,早知道只是比赛跑步的话,我也可以参加了。” 蔺珊:…… 最终当然是顾泠赢了,两人一边跑一边还打了一场雪仗,蔺屾输得很彻底。 苏凉抬手擦了一下顾泠脸上的雪,蔺屾马上把他的脸凑到了原瑛面前,“我也要。” 原瑛一巴掌把他拍到了一边儿去,“输了还要什么?” 婉拒了在蔺府吃晚饭,顾泠和苏凉带着孩子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 正儿和姬小树各自回了家,今夜不在苏府住,原野也去炎王府了。 …… 过了几天,又下了一次雪,距离过年的脚步更近了。 苏凉在那日专门去看望过老人孩子以及原瑛后,就跟闻明和老白两位师父一起“闭关”了。当然了,大家每天都能看到她,只是她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忙,姬小树都忍着不找苏凉了。 因为他们师徒三人——准确说是四人,还有顾泠,他主要作为辅助,帮忙制药——在研制一种新药,到了关键的时候。 起因是苏凉一直以来每次抓到敌人之后就会想到的,在这个世界能不能做出类似于前世的吐真剂那样的药物,要审问什么人可就方便太多了,不必再猜来猜去。 这事儿老白知道,闻明得知后也表示值得一试,一医一毒两个老家伙碰面之后,其实一直在暗暗较劲。用苏凉的话说,男人的好胜心,这两位还要加上苏府特有的“作为苏凉师父的好胜心”。 于是在基本定了如何给原野医治之后,他们就主要在研究苏凉说的吐真药。两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个中高手,还真碰撞出了不少好点子。 终于,这天一直忙到深夜,苏凉师徒三人才从地下密室中出来。闻明打着哈欠,老白难得表现出了几分兴奋,苏凉走在最后,手中握着一个药瓶。 “师父快去休息吧。”苏凉说。 老白说他饿了,闻明的肚子也叫起来,因为都没吃晚饭。 照顾孩子所以没下去的顾泠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说炉子上有宵夜,让他们稍等片刻。 没多久,顾泠就端了宵夜过来,两个老头吃得很快,苏凉倒不怎么饿,把药给顾泠看。 “试过了么?”顾泠问。 苏凉摇头,“还没有,打算明日让南宫霖试试。”说着有点遗憾,“可惜了,若是早点做出来,就先给盛越下药,我觉得他身上定然还有秘密。” 456.除夕 一大早,顾泠就带着昨夜做出来的吐真药去了地牢。 南宫霖和年如雪都还睡着,地牢很安静。 顾泠走到南宫霖身旁,踢了他一脚,他猛地惊醒,身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顾泠,“你……你来干什么?” 顾泠俯身捏住南宫霖的下巴,“有好药请师傅试吃。” 南宫霖面色一僵,药已经入了口,他努力想要吐出去,但嘴已经被顾泠强行合上,而那颗药很快融化在了他口中。 先前苏凉和顾泠在试验千毒方中的药,几次让南宫霖试药,其中不乏折磨人身体的毒药,虽然都有相配的解药,但过程也足够痛苦。 不过这一次,南宫霖很抗拒,但并未感觉到多大痛苦。 “有什么感觉?”顾泠问。 南宫霖冷哼一声,没说话。他只觉得脑袋有点刺痛,但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过了一会儿,南宫霖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眼神也迷离起来,他以为自己中的是类似迷药那一类的,还在想反正没法拒绝,只要不疼就行…… 当南宫霖的视线再次落在顾泠身上时,喃喃地叫了一声,“泠儿……” 顾泠觉得这是药效出来了,便问南宫霖,“我爹是怎么死的?” 南宫霖喃喃地说,“是我……我撺掇他谋反……又向乾皇告密……” “你爱我娘吗?”顾泠问。 南宫霖微微摇头,“我恨她……恨她不选我……”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顾泠再问。 南宫霖的脑袋稍稍往旁边歪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有一件事……岳梅说的,墨岩有一样法宝,很厉害……” “还有什么?”顾泠问。 “没了。”南宫霖微微摇头,摇着摇着,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双眼也往上翻。 顾泠眸光微凝,握住了南宫霖的脉搏,发现跳动得很急促。 顷刻后,南宫霖吐了一口血出来,身子一僵,断了气,倒在地上。 顾泠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死了。 此时年如雪早已醒来,本来默默看着这边的动静,结果发现南宫霖居然被毒死了,忍不住尖叫一声,缩到了角落里。她并不是为南宫霖感到悲哀,因为此前根本不认识,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岳梅死了,盛越走了,如今南宫霖也死了,地牢里就剩下她,接下来再有什么毒药,全都会往她一个人身上招呼…… 顾泠直接把南宫霖的锁链解开,将他拽起来拖了出去,省得齐严再进来清理了,而且要让苏凉看一下南宫霖的死因。 等顾泠拖着尸体出去之后,地牢里再次安静下来,年如雪看看四周,并不冷,但她因为害怕而惊惧,牙齿都在打战,仿佛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顾泠……顾泠你放我出去啊!”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地牢里回荡着年如雪的哭声,她对着空气开始忏悔自己过往犯下的错,比以往都更加虔诚…… 顾泠到厨房洗漱后才回圆明阁,就见正儿正端着小碗,在喂顾小暖吃辅食,旁边姬小树依偎在苏凉身旁说话。闻明和老白都还没起,他们最近太累了,昨夜睡得晚。 顾小暖看到顾泠进来,就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顾泠低头,亲了一下顾小暖的额头,坐在苏凉身旁,把贴在苏凉身上的姬小树给抱了过去。 姬小树坐在顾泠腿上,嘿嘿一笑,“师父你就是想抱我!” “怎么样?”苏凉问,“药效如何?” 姬小树眸光一亮,“对呀师父!你不是去找坏蛋试吃吐真药了?效果怎么样?” 正儿也好奇地看向顾泠。 顾泠点头,“药效不错,服用之后很快就会老实交代所知道的事,不能说谎。” “哇!这么神奇!”姬小树惊叹,“师娘也太厉害了吧?” 苏凉却从顾泠的语气之中察觉他还有话没说完,便问了一句,“有副作用吗?” “有副作用也没事,反正是给坏蛋用的。”姬小树说。 顾泠点头,“有点。” “有点什么?”苏凉让顾泠别卖关子。 “有点毒。”顾泠说,“南宫霖死了。” 苏凉愣住。 姬小树眨了眨眼睛,“送坏蛋早日见阎王也是一种功德。” “居然死了?”苏凉起身,“我去看看。”最终的药方是闻明和老白一致敲定的,苏凉当时看出有点毒,但没想到这么毒…… 姬小树也要去,到门口又被顾泠扔了回去,让正儿看好他。 “小树,不要闹,死掉的坏蛋有什么好看的?”正儿放下碗,抓住了姬小树。 “师父是怕吓着我吗?我才不怕。”姬小树摇头。 “小孩子看那种东西会做噩梦的。”正儿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姬小树点头,然后在正儿松开他的时候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正儿扶额,大哥真的不好当啊! 此时苏凉已经看到被顾泠扔在一棵大树下面的南宫霖。他面色青紫,眼睛还睁着,能看出死前并没有很恐惧,大概是因为吐真药还控制着他的脑子。 “师父用药确实很大胆。”苏凉一边查看一边说,“有些是一般不会同时用的。”尤其是老白,作为毒王,他喜欢用一些毒药材。 苏凉确认南宫霖的死因是心脏骤停,定是药物太刺激导致的。 偷偷跑过来的姬小树还没靠近就听到顾泠说再往前一步就罚抄一百张字,立刻转身跑走了,跑着跑着嘀咕了一句,“为什么师父就能罚我呢?” 于是,等顾泠和苏凉回到圆明阁,姬小树就问,“师娘,如果师父对我们提出不合理的惩罚,可以拒绝吗?我觉得至少要有个监督机制,不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专制霸权!” 苏凉一听就笑了,“小树说得很有道理。”已经有民主思维了。 “而且师父是教我们武功的,凭什么罚我们写字呢?大师兄你说对不对?”姬小树拉正儿当同盟。 正儿假装没听见。 “你说得对。”顾泠微微点头,“今日不听话,罚你跑三圈。” 姬小树傻眼,“我不同意怎么办?师娘觉得合理吗?” 苏凉笑笑,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三圈还行啦,你再狡辩你师父会加到十圈的。” 姬小树叹气,“师娘总是向着师父,我要找我爹做监督。” 正好这日姬月白登门看儿子,听姬小树说了事情原委,立即表示他的想法非常好,但同时认为顾泠的惩罚也非常对:小孩子可以有好奇心,但非要跑去看尸体就不对了。 甚至都没看到的姬小树只能认罚去跑了三圈。当然了,暖心大师兄正儿主动陪跑。 等研究过南宫霖的死因后,老白觉得这没什么。他本来就该死,死得这么容易还便宜他了,反正在死之前吐真药的效果也达到了。 闻明觉得这不行。吐真药如果会让人死得这么快,就是失败的,因为它本身的目的可能会受到影响,万一需要审问很久呢?万一需要人继续活着呢? “已经算是成了,只是还需要再改进一下。”苏凉说。 于是,他们便又在原来的药方的基础上,打算再想办法调整一下。之前取了一些盛越的血,暂时还没派上用场,闻明提议可以加进去试试,老白表示赞成。 如此,一转眼就忙到了腊月底。 家里的春联是老人孩子一起写的。姬小树和正儿还分别给他们的家里写了对联,都是自己想的。 顾泠教孩子们剪窗花,姬小树也不得不赞叹,“师父真是心灵手巧呀!” 这天家里蒸花馍,孩子们也都上手捏了他们喜欢的形状,正儿和姬小树还一起给顾小暖做了个小兔子形状的馍馍,本来觉得还不错,直到看到顾泠随手做了另外一个“小兔子”,精致又可爱,完全碾压他们的。 “师父的兔子太呆了,不如我们的灵动。”姬小树安慰正儿。 但等花馍蒸好出锅,顾泠的小兔子栩栩如生,白白胖胖,正儿和姬小树的兔子也胖,胖到肚子直接爆炸了…… “万一妹妹就喜欢我们这样的呢?”姬小树表示还是很可爱的嘛。 等两个“小兔子”一起出现在顾小暖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审美正确的选择。 于是,姬小树一口咬掉爆炸小兔的脑袋,发出了灵魂一问,“怎么才能跟师父一样心灵手巧呢?” 苏凉给了他答案,“你的手太小,长大一点就好了。” 顾泠接着说,“听师父的话。” 姬小树瞬间乐了,“哈哈!我本来就很听话的,对吧师父?” 顾泠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当两个娃把他们亲手做的花馍带回自己家,姬月白都被感动到了,说要供起来,万卉和陆禹也都很高兴,觉得孩子长大了。 …… 又是一年除夕。 苏府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年夜饭后,顾泠亲自把姬小树送回了炎王府。 “师父,准备好大红包,我明天去拜年!”姬小树挥手跟顾泠告别,“大师兄也要给我红包!” 趴在顾泠背上的正儿笑嘻嘻地点头,“没问题!” “小顾你送完正儿小乖乖,再来这里一起喝几杯?”姬月白热情邀请。 姬小树摇头,“爹你这就是废话,师父肯定迫不及待回去跟师娘一起守岁了,谁要跟你喝酒?” 顾泠点头,“告辞。” 等把正儿也送回家之后,顾泠便很快回到了苏府。 圆明阁已经安静下来,原野前两日就被蔺屾接到蔺府去过年了。 湖边的雪之城堡上被孩子们贴了大红的福字,挂上了一串串红彤彤的小灯笼,此时都已点亮,如梦似幻。 顾泠上楼去,房中暖融融的,顾小暖还没睡,正在床上翻滚玩闹,苏凉坐在床边,防着她掉下去。 “小树他爹没请你喝两杯?”苏凉笑问。 顾泠走过去,脱掉外衣,搂着苏凉坐下,“请了,不喝。” 顾小暖爬过来,顾泠就把她抱进了怀中,“暖暖,想听故事吗?” 顾小暖点点小脑袋,拍着小手说,“故事!” 顾泠抱着女儿往床上一靠,看着苏凉说,“给我们讲故事吧。” 苏凉看着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脸,就觉得心中满满当当的,幸福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想了一会儿,苏凉发现她前世感兴趣的如今还记得的故事基本都已经跟顾泠讲完了,“大神,还是你讲一个吧。” 顾泠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着苏凉,想了想说,“假如你没来这边,我穿越到了你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相遇?” 苏凉一听就来了兴致,“大神你可能会被当做剧组拍古装戏的没换衣服就跑出来了。” 顾泠摇头,“我很快就会被发现没有身份,我也没有钱。” “且长得太扎眼,会被人拍照拍视频放到网上去。其实很危险,连超人到了地球都得低调生活隐藏自己,怕被当成异类。”苏凉说。 “我得找个人保护我。”顾泠说,“就是你。” “我也没办法给你安个假身份,只能让你躲在家不出去了。”苏凉笑说。 顾泠点头,“也好。如此我每天给你做早饭,送你去上班,自己在家看书上网打游戏,等你回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太安逸了。” 苏凉想象了一下,微微摇头,“那还是我来这边更好,更自由。”科技高度发展的法治社会,透明度很高,真发现一个穿越者,百分百会被拉去研究,说不定还会被解剖。这边若是明着宣扬出去,也会被当做异类,被烧死什么的,但毕竟能隐藏得住。 顾泠是个很浪漫的人,脑子里经常有一些奇思妙想,苏凉对此只是觉得很有趣。 两人天马行空地聊着,哪怕已在一起很久,也总有说不完的话。 顾小暖听不懂爹娘在说什么,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睡着了。 守岁到半夜,听着外面风声起,似乎又开始下雪了。 “除夕下雪,是好兆头。”苏凉说着打起了哈欠。 “睡吧。”顾泠抱着苏凉躺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可惜没能让澄云和师父回来过年……盛越差不多回到星落岛了……”苏凉迷迷糊糊地想着,进入了梦乡。 顾泠在苏凉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心中暗暗发誓:下一次过年,一定要让苏凉无忧无虑。到时,他们可以带着孩子回苏家村去,跟孩子们讲他跟苏凉曾经那些有趣的生活…… …… 星落岛。 与世隔绝且没有四季的地方,连过年这种事,都没什么乐趣可言。 盛越是在除夕这日回到星落岛的,他的船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岸上很快有人集结,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显然,这是因为先前顾泠和裘靖带兵杀过来那次给星落岛带来的教训,现在岛上的警惕性高了很多。 盛越的属下冲着岸上喊话,“是盛公子回来了!” 等船靠岸,并没有人欢迎盛越,岸上的守卫告诉他,要等岛主的指示才能让他上岸,请他理解。 盛越完全理解。他这次离开太久了,贺巍不可能不到处宣扬他可能死了或叛变了这样的话。 不过盛越并不担心直接被打成叛徒,星落岛上境况不佳,需要他。 果然,并没有等太久,贺巍就亲自带着人来“接”盛越了。 盛越一上岸,贺巍看着他身后完全面生的属下,冷声问,“这是什么人?你带出去的长老呢?” 盛越面色平静,“此事,我会跟主子解释。” 贺巍冷哼,“你最好能解释清楚,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 (本章完) 457.敌人和机会 经过这一年的“主动出击”,星落岛上最大的变化是:人少了。 原先岛上随处可见的老者,个顶个都不是一般高手,这也是星落岛上的主力。而那些主力,跟着贺巍出去到乾国京城办事的,全军覆没,只剩下贺巍一个。后来跟着盛越出去设计抓顾泠的老头们,也都死在了那夜冰冷的河水中。 隐世多年,星落岛强势出山,却铩羽而归,损失不可谓不重,且还被顾泠带兵炸上门,如入无人之境般救走了所有的人质,且随即封锁了星落岛到岸上去最近的路。 岛上如今士气低迷,气氛诡异,每个人都低着头匆匆走路,再没有了曾经那派“我们生活在世外桃源,只是还没到出去的时候,只要出去,便能为所欲为”的“自信快乐”。 曾经,墨岩就是这个岛上绝对的统治者,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某些绝顶高手甚至愿意成为死士,为了成就墨岩的大业,为了他们的儿孙能够逆天改命成为人上人。 但神只有被供起来的时候是最安全的,一旦被发现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甚至只要有一次失败,崇拜便会变成质疑。 盛越在跟着贺巍穿过树林时,看到了树上吊着几具尸体,有的已经风干了,有的才刚死没多久。都是他认识的人。 贺巍在碰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就对盛越说,“都是叛徒!想叛逃,只有这种下场!” 所谓叛逃,不过是对星落岛和墨岩的信心动摇后,某些人觉得留下没有前途没有希望,不是明智的选择,打算回到陆地上,过正常生活罢了。毕竟这里大部分男人都是高手,随便找个地方,也不至于过不下去,且至少是安全的。 以前让人留下靠的是希望和信念,如今,只能靠这些被吊死在树上的尸体——武力威慑,能控制多久,很难说。 本来贺巍带了一群人,进了城主府之后,只剩下他和盛越前去见墨岩,其他人又回到岸上巡逻了。盛越带回来的两个属下被要求留在了城主府外面等候。 经过先前的事,他们不得不认为顾泠会再带兵过来炸岛,为此已经准备好了船队,且日夜派人在周边海域巡逻,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立刻吹响号角,岛上的船队会很快出发,前去阻拦敌人靠近。这跟顾泠和苏凉预测的别无二致。 墨岩仍在禁地里,他的住处就在这里面。 虽然是冬季,岛上依旧繁花似锦,只看环境,说是世外桃源也没错,但让见识过外面广阔世界的人甘心一辈子留在岛上,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根本不可能。这里的人甘愿隐居的目的,是为了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杀出去。 “盛越,老夫好意提醒你,现在主子心情不佳,你最好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贺巍压低声音,目光暗含威胁。他曾经炸了自己,半边脸上都是伤疤,也没戴面具。 盛越的视线落在贺巍的伤疤上,微微点头,“多谢贺老提醒。” 进了墨岩的院子,一株大榕树枝繁叶茂,遮住了整个院子的阳光,给红墙蒙上了大片的阴影。 褐衣白发的墨岩就静静地坐在阴影之中,全身只有手指在动:他在跟自己对弈。 清风吹来,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了棋盘上,被墨岩的手指触碰到后,便顷刻消失不见,而墨岩把棋子放在了树叶消失的地方,棋盘上依旧干干净净。 盛越和贺巍都知道,那片树叶是被墨岩的法宝收走了。这也是墨岩最大的本事:能让任何东西消失。 对此,墨岩并没有瞒着贺巍和盛越这两个心腹属下,展示“神迹”也是为了征服他们,让他们敬畏,忠诚。 墨岩说过,这法宝跟他是一体的,除了他,别人用不了。 这一点是真是假,犹未可知,但足以让贺巍和盛越不敢轻举妄动。 “主子,盛越回来了。”贺巍恭声禀报。 墨岩这才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盛越身上,带着几分沧桑,还有几分寒意。 盛越单膝跪地,敛了眼眸,沉声说,“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贺巍才提醒过盛越小心说话,此时却忍不住开口,“你还是解释一下跟你出门的长老为何都没回来,你带回来的生人是哪儿来的吧。” 盛越便说了那次抓顾泠的经过:顾泠早有防备,让裘靖假扮他,将计就计,而他在半路截杀。 “属下的手,就是那天夜里被顾泠砍断的。”盛越抬起右臂,没有小臂和手,只有从肘关节处垂落下去的袖管。 “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之后你为何一直不回来?”贺巍冷声问。 “属下那次受了重伤,且只剩下一个人,便想寻个地方养好伤,再想办法继续未完成的任务。”盛越说,“属下去了北边,方便行事,并未料到顾泠带兵来岛上救人。” “你去北边干什么用了这么久?别告诉我们只是招揽了两个属下。”贺巍冷哼。 “那两个本是燕云楼的杀手。因燕云楼内斗,杀手都各自卷着钱财跑了。那两个碰上我之后,选择归顺星落岛。”盛越说。 贺巍轻嗤,“这么简单?他们既然有钱有武功,为什么还要追随你一个残废?” 盛越神色淡淡,“他们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只是不再信任燕十八,但根本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难道贺老觉得星落岛不配他们效忠吗?” 贺巍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盛越并未理会,接着说道,“属下养好伤,就去了京城,先是抓了端木忱的女儿,后又抓了林舒志的长孙,逼迫顾泠就范,但都失败了。” “你手里抓着小孩子,怎么可能失败?”贺巍再次质疑。 盛越微叹,“想把顾泠带走,没那么容易。”说着又抬了一下自己的右臂,“我差点丢了性命。” “就这些?你一事无成,口口声声说顾泠太厉害了,但你残了却又次次能从他手中脱身,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呢?”贺巍说着便有些阴阳怪气了。 结果却见盛越点头,“是的,还有一件事。” 贺巍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就听盛越说,“最后一次,其实我被顾泠抓了,我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没几天他又把我放了。” 贺巍眸光一凝,拔剑架在了盛越脖子上,“既如此,你说的每个字,都不可信!” 墨岩面色始终未改,没有喝止贺巍,也没有让他做什么。 盛越便接着说下去,“顾泠放了我,是让我给主子带一个口信。” “不管是什么口信,定然是陷阱,假的!”贺巍有些慌了。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一定是关于苏凉的身世,而这件事是他蓄意隐瞒了墨岩的。 墨岩冰冷的视线从贺巍脸上扫过,终于开口,“说下去。” 盛越垂着头说,“顾泠让属下回来,告知主子,他的妻子苏凉是主子的外孙女,他们夫妻约主子明年三月初一在迦叶城往东二十里的海上会面。” 贺巍面色一僵!他之前不担心盛越把苏凉的身世说出来,因为关于此事,两人是共谋,但没想到盛越到底还是说了。 墨岩只要派人去查看苏凉的长相就知道了,当下再否认,已没有任何意义。 墨岩面色狠狠一沉,眸光如刀剑般射向了贺巍。不用盛越再说,贺巍之前的表现,已经说明他早知此事,但蓄意隐瞒。 贺巍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他也在盛越身旁跪了下来,“主子恕罪。属下那次去乾国京城,便已怀疑此事,但无法确定,认为应是巧合,怕节外生枝,被苏凉和顾泠利用,因此并未声张。” 墨岩看向盛越,“你也早知道?” 盛越点头,“是那天夜里在玄北城外,闵柔告知的。属下并不知道主子女儿的事,因此不敢轻信闵柔的言辞。贺老说那不可能是真的,属下便听信他所言,没有对此事多言语。” 贺巍一听就怒了,“混账!你知道那是真的,为了你的利益才隐瞒主子!” 盛越面色平静地看向贺巍,“方才贺老言称认为那是假的才没说,我只是顺着贺老的话说,认为自己那天夜里对于贺老的意思有所误解。既如此,看来贺老早知是真的。” 贺巍面色一僵,发现被盛越套路了。他太冲动,口不择言,其实顺着盛越的话说,一口咬定他认为苏凉的长相跟墨岩女儿相似只是巧合,不想节外生枝,会好一点…… 墨岩捡起地上的剑,指向了贺巍,语气低沉,“这就是你们的忠心?” 贺巍想起最近不断有叛逃的人,最后都被吊死在树上,不由出了一头的冷汗,“主子恕罪!属下只是觉得,那苏凉哪怕知道自己是主子的外孙女,与主子相认,也只会坏了主子的大事,根本不可能跟主子是一路的!属下斗胆隐瞒,但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啊!当年主子亲口说过,小姐走了就让她走了,只当从来没有过那个女儿!主子想回去,知道有个外孙女有什么好处?不如无牵无挂来得轻松!” “该如何决定,是我的事。”墨岩话落,剑起剑落,贺巍惨叫一声,他的一只耳朵被墨岩削掉了。 染血的剑指向盛越,盛越没动,也没求饶,就听墨岩冷声问,“顾泠是否真能未卜先知?” 盛越回答,“属下问过,他否认了,但之前的事,属下认为他定有某些特殊能力,可能不是所有事都能预料到。” “苏,凉。”墨岩苍老的眼眸眯了起来,“她当真是本尊的外孙女?她的父亲,真是苏远舟的儿子吗?” “属下查过,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苏凉的父亲苏泓照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在那之前还考取过进士功名,据说也会些功夫,他头脑活泛,人很聪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盛越说,“关于苏泓照的夫人,已查不到什么,只知道是他外出救下的孤女。他们夫妻的死因,是所雇佣的镖师跟强盗合谋劫财害命。苏凉是被一个镖师藏起来,才躲过一劫被官府找到。那人后来想脱离团伙洗手不干,被杀了。其他人据说分赃不均引发内斗,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藏起来了。” 贺巍的手颤了一下。盛越查到的是事实,但其实那伙镖师和强盗背后还有人,就是贺巍。贺巍没有亲自出面,但他出了大价钱,足够那些镖师铤而走险。贺巍后来找到人,都给灭口了。如今想查到他头上,也不可能。 “你先回去。”墨岩对贺巍说。 “是。”贺巍捡起地上血淋淋的耳朵,接过墨岩递来的长剑,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盛越,便转身离开了。他跟盛越合谋隐瞒,结果他被切了一只耳朵,盛越却什么事都没有?离开院子前,贺巍看到盛越站起身,坐在了墨岩对面,两人似乎要对弈……他眸光倏然一寒,加快脚步离开了。 “当年小姐的死,是否跟岛上有关,属下没查到,不敢妄言。”盛越说。这就差直接指着贺巍的鼻子说,墨岩的女儿就是他杀的了。 墨岩却没有再提起那个女儿,收了棋子,开始重新摆,问了盛越一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贺巍想要天下,想要子子孙孙世代尊荣。 盛越面色平静,“属下想追随主子的脚步,到另外一个世界看看。”他曾经就是这么说的。 “你觉得苏凉若是得知那个世界,她会想去吗?”贺巍问盛越。 盛越摇头,“据属下对她的了解,不会。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在乎的人都在这边,且还有了孩子。” “假如顾泠已经去了呢?”墨岩问。 盛越凝眸,思索片刻之后微微点头,“如果顾泠去了,确定是安全的,苏凉或许会选择带着孩子追过去。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不会接受天各一方的。” 墨岩长叹一声,“那你觉得,顾泠真能去那边吗?” 盛越点头,“试过才知道。” “顾泠,的确是本尊最大的敌人,也是本尊等了一辈子的机会。本尊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一定是他。”墨岩眸光微眯,唇角突然浮现出笑容来,但那张仿佛木雕般冷硬的脸却依旧没有半分温度,“他居然是本尊的外孙女婿,既有这样的缘分,本尊接下来会好好招呼他的。” 求潇湘票(*^▽^*) (本章完) 458.星落岛上的造反 一局结束,盛越赢了一子。 墨岩面色未改,“不管你想留在这边,还是去那边,我都相信你可以成就一番大业。” “多谢主子夸赞。”盛越微微点头,“希望如此。” 两人各自收了棋子,准备下一局。 “本尊并未提过那个女儿。”墨岩主动说起,神色有些怅惘,“她叫墨归歆,我本想带她一起回到那边去的。但她不像我,也不像我的孩子,像她的母亲,只想做个平凡人,不理解也不接受我告诉她的一切,她觉得我疯了。” 墨岩自嘲一笑,“我唯一的孩子,曾经想要杀了我,只为了救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应该生她。我不属于这个愚昧落后的世界,她也不属于我。于是,她走了,我便由着她去了,并未再去找。找到又能如何?父女相残吗?” 盛越知道墨岩的女儿为何叫那样一个名字,也知道墨岩口中墨归歆当年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要杀他,说的正是盛越的母亲。但这一点,墨岩并不知道。 “我着实没想过,过去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有血脉在这世上。”墨岩深深叹气,“如今,不止苏凉一个了,她有了个孩子,是女儿吧?那孩子叫什么?你可见过?” 盛越点头,“是女儿,名叫顾暖,属下并未见过。” “顾暖?”墨岩念着这两个字,眸光倏然温柔了几分,“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当年歆儿出生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忘掉那边的一切吧,留在这边。有那么几年,我也真的尝试了,不再想过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我厌恶这边的一切,人和环境都那么落后又粗糙。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习惯这些,哪怕是为了我的女儿。” 说着,墨岩的视线从榕树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转移到了盛越脸上,慈祥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子,“你想去那边,是对的,你有这个想法,便已经跟这个世界的野蛮人不在同一个层面了。如贺巍之流,汲汲营营所追求的权势,根本就是笑话。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片天,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奇幻。他们此生只能如此了,但你我不同。” 盛越点头,“是师父为我指点迷津,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这声师父,贺巍不知道,顾泠和苏凉也不知道,其实盛越不只是墨岩的心腹属下,还是他的徒弟。 “只是……”盛越落下一子,反问了墨岩一个问题,“为什么顾泠没想过要回去呢?” 墨岩的手一顿,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而后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期盼上,冷哼一声,“他根本不知道能回去,便认命了。相信我,如果他回去了,就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回到这个荒蛮落后的世界。” 盛越却摇头,“徒儿认为,顾泠不一样。”明知墨岩不悦,但他继续说了下去,“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如苏凉和顾泠那样的,心中只有情和爱,哪怕见识过再广阔的天地,还是一样。” 墨岩冷声说,“你想说什么?” 盛越落下另外一枚棋子,“徒儿想说的是,对付顾泠和苏凉那种人,绝不能心存任何幻想,只有一种手段,打败他们,控制他们,让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墨岩眼眸幽深地看着盛越,缓缓地笑了,“你是担心,本尊会因为跟苏凉的关系,心慈手软?” 盛越摇头,“属下并不担心这个。只是认为对付那对夫妻,一定要强硬。有些事,跟他们,不存在任何商量的余地。” 墨岩轻轻颔首,“本尊本来担心你被顾泠和苏凉策反了,如今看来,是本尊多虑了。” 说话间,第二局结束,又是盛越赢了。 “罢了,你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接掌岛上的防卫。”墨岩摆摆手,手指上的红宝石指环在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盛越离开墨岩的院子,回他在城主府的住处。 刚进门,就见贺巍站在院子里等着他。贺巍的耳朵并没有包扎起来,但已经不流血了,看起来仍旧很可怖。 院门在背后关上,贺巍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扼住了盛越的脖子,拽着他按在了墙上,眸光阴鸷,“贱人!你居然出卖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该不会也跟我那外孙女闵柔一样,被苏凉征服了吧?她怎么征服你的?让你上了她的床吗?这就是你想要的?” 盛越挥掌,打开了贺巍,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看着贺巍冷声说,“注意你的言辞。苏凉是主子的外孙女,若我告诉主子你是如何侮辱她的,你猜主子真的会无动于衷吗?主子在不在乎苏凉,她都比你们贺氏一族奴才高贵。” 贺巍听到“奴才”二字,彻底怒了,拔剑朝着盛越杀了过来。很快,贺巍的两个儿子也加入了战斗。 没多久,只剩下一只手的盛越就受伤了。 贺巍眼中杀意浓重。盛越失踪那么久回来,依旧很得墨岩信任,而墨岩今日削掉贺巍一只耳朵,却并未惩罚同样欺瞒的盛越。这让贺巍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墨岩的看重,只要盛越活着,贺氏一族在星落岛上的权势,很快就会全部落入盛越的手中! 但,贺巍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光天化日,他们父子真把盛越杀了,定会惹怒墨岩。虽然贺巍对墨岩越来越不满,但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住手!”贺巍先停了手,又叫住了两个儿子,“别打了!” 盛越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面色依旧平静。 贺巍最厌恶盛越这副面孔,仿佛什么事都不可能触动他,也不可能让他恐惧。贺巍冷声道,“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敢到主子面前胡说八道,下次,老夫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我们走!” 盛越目送贺家父子离开他的院子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爹,为什么要放过他?他一个残废,就算把他杀了,主子还能跟我们贺家过不去不成?如今这岛上,谁敢不听贺家的?”贺巍的儿子不解。在盛越失踪那段时间,他原本在岛上的亲信都已经被贺家给清除了,其中两个就吊死在海边的树林中。那两人的确是想逃跑,但并不是生出异心,只是被贺家明里暗里排挤,在岛上已经活不下去了。 还有两个之前被墨岩派出去寻找盛越,一直也没回来。 贺巍听到儿子的话,更是怒火中烧,“闭嘴!” 另外一个儿子看四下无人,凑到贺巍耳边低声说,“爹,我们真是不想再这么憋屈了……星落岛上的势力说是我们贺家打下的也不为过,爹一辈子追随主子,忠心耿耿,功劳苦劳谁能比得过?结果在主子眼里,爹的地位还不如盛越那个残废的贱人!这口气,我们真是咽不下去!” “是啊爹!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爹为了主子,已经丢了半条命,妹妹也死在了外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法宝抢过来,我们贺家当主子!”贺巍的大儿子也凑了过来。 贺巍狠狠拧眉,“都闭嘴,胡说什么?”但他既然没有在一开始就喝止,听完才说,就代表他心里并非完全不认同两个儿子的想法,只是还在犹豫。 不过很快,贺巍就接到禀报,墨岩有命,接下来星落岛上一切的防卫全都交给盛越管,其他人听他命令行事。 这等于直接宣布,今日才归来的盛越就是星落岛上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无异于狠狠地抽了贺巍一个大嘴巴,让贺家在岛上的威严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直接导致本来还在犹豫的贺巍,在儿孙的不断撺掇之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且追随他们的人并不少。 今日是除夕,经过过去一年星落岛的接连失利,墨岩已然跌落神坛。而星落岛上的老人都知道,论武功,墨岩并不比他们高出多少,星落岛上遍地是高手。他们曾经真正忌惮的,是墨岩那个能制造“神迹”的法宝。如果法宝可以易主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当墨岩的奴才呢? 被削掉耳朵,被剥夺权力,又被儿孙架着,贺巍一直以来压抑的野心迅速膨胀,除了造反,别无选择。 而贺家造反的第一步,是把某个真相在星落岛上散播开来:他们最大的敌人苏凉,根本就是墨岩的亲外孙女。 无需多说,只要知道这一点,足以让那些本来追随墨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到天下权势,子子孙孙富贵荣华的高手破防了:原来他们的失败是因为墨岩不舍得杀自己的外孙女?原来星落岛上最大的奸细居然是岛主墨岩!墨岩的血脉已经得到了天下,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有任何出头的机会?这使得他们过去那么多年的忠心追随,为星落岛的付出和牺牲都变得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与此同时,贺巍自然成了人心所向,被推举成为了新的岛主,而他们动手的时机,就在除夕之夜。 身处禁地之中的墨岩似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而贺巍到底忌惮在他眼中像是毒蛇一般的盛越,因此成为新岛主之后发布的第一道命令是:杀了盛越,他是叛徒,已归顺顾泠和苏凉。 只是当夜色降临,一众高手冲进盛越的院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在岛上各处找了,始终不见盛越的影子,连盛越白天带回来的两个属下也不见了。 到此时,贺巍已经察觉事情不太对劲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造反已经开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下一个目标,也是真正的敌人,就是统治了星落岛几十年的墨岩——只有除掉墨岩,抢到他的法宝,贺巍才能成为星落岛上新的王。 …… 除夕夜。 星落岛上各处的红灯笼都点亮了,照着门上贴的年画和福禄大字,但今夜没有人能安心吃年夜饭,也没有人守岁。 女人孩子都关好了房门,而男人们从各处举着火把,慢慢汇聚到了禁地附近,将那处平日里他们都不能轻易踏足的神秘禁地给包围了起来。 禁地被高高的围墙圈着,有一道门,之前有两个老者守门,那也是墨岩的心腹属下。那二人并未归顺贺巍,此时也没有守在门边。 “爹,姓墨的会不会跑了?”贺巍的儿子问。 贺巍被人簇拥着走过来,依旧不戴面具,也没有把今日被切掉的耳朵伤口给包扎起来。那是故意给人看的,让所有人知道墨岩是如何对待他的。 “也找不到盛越,该不会都跑了吧?”贺巍的孙子贺鹏神情有点激动,就要上去踹门。 贺巍伸手把孙子拽到了身后,“不要轻易进去。盛越可能跑,墨岩不会走的。”禁地里面有墨岩的宝贝,他守了一辈子,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贺巍示意另外一个长老冲着禁地喊话,“墨岩!这么多年,我们对你忠心耿耿,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你许诺我们的天下,最终到了你的外孙女手中!听信你的谎言,我们死了那么多弟兄,事到如今,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群情激奋,都高喊起来。 贺鹏大喊,“墨岩!有种你出来!禁地里的宝贝,凭什么都是你的?禁地是星落岛的,宝贝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 此言一出,很快得到了此起彼伏的附和。 贺鹏见贺巍没拦着他,更是来劲儿,重重地踹了一下门,夺过一个火把扔进了墙里面,“墨岩,把属于我们星落岛的法宝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让你去见你的外孙女!看她认不认你!” “交出来!交出来!” 火把映红了天空,禁地之中起了火,依旧没有人回应外面的叫嚣。 贺巍心中有点不安。其实他不能确定墨岩的法宝是不是能易主,但今日发生的事,让他已经无法再忍受继续给墨岩当奴才了。哪怕得不到法宝,他也必须除掉墨岩,否则贺氏一族再无任何前程可言! 贺巍指了两个人,“你们进去看看。” 那两人立刻后退了两步,都知道,现在里面情况不明,谁先进去,就可能先去见阎王。 但其他没被选中的人见状自然是支持贺巍的命令,毕竟,那两个人不进去,说不定就轮到他们头上了。尤其贺巍选的,还是在岛上没有根基的年轻人。 没多久,那两个人只得硬着头皮,纵身越过高墙,进了禁地。 “墨岩,我让人进去请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们好商量。”贺巍还装模作样地又喊了两句话。 只是那两个人进了禁地之后就没动静了,里面的火势没有扩大,依旧情况不明。 于是,贺巍又派了两个人进去,结果一样。 随即又扔进去的几个火把,也没有让禁地燃起大火。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在外面的男人们心里都有点发毛了,感觉背后阴森森的,仿佛墨岩能看到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消失。 连贺巍的脸色都有点绷不住了,听到儿子建议用炸药,直接把禁地炸了,宝贝也不要了,贺巍有些犹豫,到底还是不甘心。没了法宝,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降得住星落岛上这些高手…… 就在此时,贺巍听到身后有人在说,“地怎么在晃?” 下一刻,贺巍看到面前的高墙似乎在向他倾斜,他以为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跟周围的人一样,连带着那些高墙,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之下…… …… 禁地之中,盛越看着墨岩把手从地面上收回来,站起身,睁开了眼睛,而本来在他面前的很多东西都消失了,白天看到的大榕树,院中的石桌,地面都变得光秃秃的,墙也没有了,视野更开阔了。 这很恐怖,仿佛他们周围刚刚经历了一场台风海啸,洗劫了地面上的一切,且那么干净,就像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 墨岩看到盛越眼中的惊骇,满意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有这种表情。” “师父,这……太神奇了。”盛越赞叹,“那法宝,竟是连人都能收进去的!他们,可还活着?” 墨岩点头,“活着,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说着,墨岩伸手摘掉红宝石指环递给盛越,“贺巍以为是这个,但这不过是个纪念品。” 墨岩抬头,看向繁星璀璨的夜空,“凡我所能触碰到的一切,都可以收归我所拥有的小世界。当然,里面空间有限,但也足够给他们一个教训。” 盛越恭敬地把指环还给墨岩,看他又戴在了原来的手指上,“主子有这般神力,顾泠和苏凉根本不是对手。” “念在苏凉是我的外孙女,到时,我会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墨岩冷哼。 求潇湘票(*^▽^*) (本章完) 459.你舍得暖暖? 大年初一。 顾泠和苏凉给家里的老人拜了年,得了红包,但收礼物最多的当然是家里最小的千金宝贝顾小暖。 顾小暖今日穿着喜庆的红裙子,领口和袖边镶着雪白的银狐毛,粉雕玉琢,可爱极了。从衣服到鞋袜,都是顾泠亲手给她做的。 半晌,就陆续有人登门拜年了。 顾泠如今徒弟收了不少,最大的两个就是正儿和姬小树,其他都还是小豆丁。 正儿和姬小树是约好一起来的,他们还给顾小暖准备了新年礼物,都价值不菲。 顾泠给姬小树和正儿两个徒弟准备的新年礼物从外表看是一模一样的两个木盒子。 正儿打开他的盒子,神色惊喜,“谢谢师父!”里面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飞机模型,线条流畅,还上了漆,很是漂亮。正儿最喜欢小飞机,已经收集了几个,都是顾泠给的。 姬小树却无语地看着他的盒子打开后里面还是个盒子…… 一直打开了四层盒子,姬小树都醉了,“师父,别告诉我新年礼物就是这堆盒子!” “这叫套盒。”顾泠伸手指了一下窗台上放着的彩漆套娃,那也是他亲手做的。 直到第五层打开盒子,姬小树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根黑色的布带子,上面还绣了一株墨绿色的小松树。 “师父,这是啥?”姬小树拿起那根布带,比了比,似乎是戴在手腕上的,还有扣结。 姬月白轻咳,“小顾你哪怕送个玉的呢?木头的也行啊。” “我猜是暗器。”正儿凑过来。 下一刻,一枚银针射向了姬月白,他急急躲闪,摔在了地上,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站起身,再看向那根平平无奇的布带子,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儿子,你要谋杀亲父啊!小顾,这好东西你哥我能不能有一个?” 俩孩子已经找到机关在哪里了,姬小树嘿嘿一笑,“暗器就得这样,看起来不起眼,才能出其不意!我喜欢,哈哈!” 正儿有点羡慕,一转头,就见顾泠从怀中拿出另外一个布带子递给他,除了花纹是小太阳,其他的都跟姬小树那根一模一样。 “谢谢师父!”正儿立刻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姬小树这下心理不平衡了,“师父送大师兄两个礼物,我只有一个!” “你有六个。”顾泠指了一下那堆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姬小树:……师父为了逗他,真是煞费苦心啊! 正儿笑着表示那个飞机模型跟姬小树一起玩儿。他们俩的玩具本来就是共享的,因为姬小树来的晚,他来的时候正儿已经有很多了。 至于姬月白想要个防身暗器的请求,被他儿子和儿子的师父齐齐忽略了。 来的时候姬月白带着姬小树,走的时候只剩他自己了。 姬小树很潇洒地挥挥手,“爹你快回去吧!我已经陪你过完年了!接下来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师父还要罚我跑步呢!” 姬月白哭笑不得,“成吧。改日爹再来看你,好好跟你师父师娘学本事。你的腕带,能不能借爹玩两天?” 姬小树摇头,“当然不行了,爹你手腕太粗戴不上。不过没关系,等我跟师父学一下怎么做,给爹做一个!” 姬月白哈哈大笑,“好好好!那爹就等着了!” 正儿没留下。万家人大部分都搬来了京城住,他亲戚多,过年有不少“应酬”。用万老爷子的话说,正儿可是他们家族如今最出息的一个了,过年他不在可不行。 午后又下起了小雪,姬小树把顾小暖哄睡,他自己却不想睡,就依偎在苏凉身旁,坐在圆明阁二楼窗边,欣赏窗外的雪景。 “师娘,现在是天下太平了吗?”姬小树问苏凉。 苏凉点头,“算是吧。” 姬小树蹙眉,“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但不是还有坏蛋想兴风作浪吗?” 苏凉笑笑,“天下这么大,这么多的人,不论何时,总有恶人。”天下一统,没有战争,就是太平时代。 姬小树叹了一口气,“师父和师娘真是太难了。坏蛋是不是觉得害了你们,就可以得到天下了?” 苏凉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星落岛上的头目想要的不是这天下,是别的东西。”如果墨岩跟贺巍一样,只是对权势有野心的话,事情倒是会变得简单很多。 正在这时,顾泠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他给苏凉和孩子们做的甜点。 顾泠把托盘放下,姬小树便凑过去,打开了其中一个茶盅,眼睛一亮,是顾泠之前做过一回的红豆双皮奶。 “大师兄今日没口福了!”姬小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香甜滑嫩,太美味了。 苏凉尝过也夸赞,“大神你做的比上次好很多。” “师父,等把坏蛋消灭干净,我们开个酒楼吧!”姬小树提议,“师父掌勺,我就负责收钱。” 顾泠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想得美。” “也是,大师兄家就有酒楼,我可以直接去收钱,哈哈!”姬小树说着又乐起来。 苏凉忍俊不禁,正儿和姬小树真的就像是她跟顾泠养的俩儿子,一个乖巧懂事,一个调皮捣蛋,都很机灵可爱。 吃完甜点,姬小树也困了,苏凉让他跟顾小暖一起睡,顾泠却不同意,让姬小树回自己房间睡去。 “不要,我就睡这边!”姬小树说着已经脱掉鞋子爬上了床,躺在顾小暖身旁,拉过被子,闭上眼睛,“不要吵,我跟妹妹都睡着了。” 苏凉握住顾泠的手,轻笑一声,“大神,孩子还小,别这么敏感。” “他可不小了。”顾泠轻哼,“姬月白定教过他怎么拐走暖暖。” 苏凉轻咳,“能走哪儿去?都是咱家的。现在考虑这些事,太早了。以后怎么样,得看你宝贝闺女喜欢谁,我们说了不算。” 顾泠叹气,“我知道。”这也是他没把姬小树扔出去的原因。 过了一会儿,顾泠突然皱眉,看了一眼熟睡的姬小树和顾小暖,问苏凉,“万一以后正儿和小树都想跟暖暖在一起,那可怎么办?” 苏凉摇头,“大神你真的不要想太多了,孩子才多大?说不定以后暖暖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是他们俩。他们首先是兄妹。” 顾泠语气幽幽,“我们曾经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呢。” 苏凉点头,“那确实。不过孩子们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顾泠感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暖暖不要那么快长大。” …… 是夜,正儿不在,姬小树要跟顾泠和苏凉一起睡,说他自己一个房间会害怕。 “师父要是不想让我跟师娘和妹妹一起睡,那也行,师父去我房间陪我睡,我不介意!”姬小树小脸认真。 “看你不困,去下面堆个雪人。”顾泠说。 姬小树小脑袋一歪,扶额道,“师父大过年的虐待徒弟,师娘管不管?” “别闹了。大神你带小树去洗澡。”苏凉制止了顾泠跟徒弟的幼稚较劲。 顾泠拎起姬小树往外走。 姬小树一直在笑,“师父之前都不带我洗澡,是怕我把你看光光吗?我爹说了,男人要自信!” 苏凉嘴角微抽,就听顾泠说,“苏小凉,我把你徒弟扔雪里埋了可以么?” 苏凉应声,“可以,大年初一种下一个小树,等到秋天,可以收获一棵大树了。” 姬小树“哀嚎”,“妹妹救命啊!” 顾小暖笑嘻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二哥笨笨!”这绝对是顾泠教的。 姬小树听见了,“师父你又在妹妹面前污蔑我!” 顾泠随即问了姬小树一个问题,“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 姬小树愣了一下,“啊?” “笨。”顾泠总结了一个字。 姬小树无语,“搞得跟师父你知道一样!” “我知道。”顾泠说。 苏凉听着隔壁开门又关门,顾泠下楼去取热水了。 姬小树在房中大喊,“师父你快回来,告诉我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 “大哥呐?”顾小暖扑到苏凉怀中,歪着小脑袋,问起正儿来。 苏凉笑笑,“你大哥今日不在。”在顾小暖眼里,正儿和姬小树大概是一体的,从来没有分开过。 过了一会儿,苏凉就听到隔壁师徒俩又“闹”起来。 “师父,快进来呀!可暖和了!” “师父你居然害羞,不敢在我面前脱衣服?” “闭嘴。” “反正又没外人嘛。” “闭嘴。” “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唔……师娘救命……” …… 等顾泠拎着洗白白的姬小树回到房间,顾小暖都快睡着了。 “师娘!”姬小树赤着脚,被顾泠扔到床上,打了个滚,挨着苏凉躺下,又抬起头,越过苏凉去看最里侧的顾小暖,“妹妹睡着啦?” “嗯,别闹她了,不然让你带她去隔壁睡。”苏凉说。 “师父肯定希望这样,他就能霸占师娘了,我才不会让他如愿!”姬小树挽住了苏凉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很乖的。” 只留了一盏灯,顾泠放下床幔,在外侧躺下,伸手就把姬小树揽到了他身旁。 “师父,你半夜会不会偷偷把我扔出去?”姬小树小声问。 顾泠回答,“会。” 姬小树:…… “师娘,不准师父把我扔出去。”姬小树说着打起了哈欠。 “不会的,睡吧。”苏凉给姬小树盖好被子。 “师娘最好了。”姬小树说着,小脑袋靠在顾泠肩头闭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 大过年的,顾泠和苏凉也没有跟之前一样熬夜看书或制药。房中暖融融的,两人带着孩子,难得睡得早了一回。 …… 大年初二。 苏凉醒来的时候,姬小树还在睡,顾泠已经抱着女儿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娘……”姬小树呓语了一声,又往苏凉身旁靠了靠。 苏凉便陪着姬小树睡到他自然醒才起床。 苏凉没有娘家可回,但苏府是忍冬和原瑛的娘家。 忍冬如今也怀上了,过年在忠信侯府住,今日早早就跟齐峻一起回来了。他们前脚到,后脚蔺屾和原瑛也来了。 忍冬和原瑛都还没显怀,但齐峻跟蔺屾都紧张得不行,生怕她们磕了碰了。 原野自然也来了。他最喜欢苏府,但在蔺府也过得很开心,一回来见到姬小树,就把他抱起来举高高,然后一起到外面雪房子去玩儿了。 “你们去帮小野和小树堆雪人吧。”苏凉对齐峻和蔺屾说。 齐峻起身,“好。” 蔺屾拉着原瑛的手叮嘱,“不要吃凉的,起身慢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原瑛摆摆手,“快去吧,堆个漂亮的雪人。” 终于,男人们都出去了,原瑛不由感叹,“怀孕跟坐牢一样,干什么都有人盯着。”不过她脸上的笑意表明,就算坐牢也是甜蜜幸福的。 忍冬表示有同感,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打齐峻。对此原瑛表示,她深有同感。 “正常。当初我家那位也差不多。”苏凉笑说。 原瑛很快问起星落岛来,“约好的三月初一,到时候怎么办?让小顾带人去?” 苏凉摇头,“这件事,还没定。最好是我们同去。” “那孩子留在京城?”原瑛蹙眉。倒不是没人能帮忙带顾小暖,但让她那么小就离开父母,就算顾小暖能接受,怕是顾泠和苏凉也很难接受。 “到时再说吧,还有点时间计划。”苏凉微叹,“你们就不必操心了,只管好好养胎,平安把孩子生了。” 忍冬轻抚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早知道我就晚点成亲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什么都帮不上。” 苏凉摇头,“什么话?用人之际没错,但就剩下星落岛一处敌人,我们的人手也没那么紧张。” “到时候你们要一起去南边,把孩子留下的话,可以送到我家,爹娘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原瑛说。 苏凉点头,“我知道,但我再跟顾泠商量一下吧。” 午饭前,雪房子旁边多了个憨态可掬的大雪人。 午后齐峻忍冬和蔺屾原瑛就走了,原野也跟着原瑛回了蔺家去。 孩子们在睡午觉,苏凉提起今日跟原瑛聊的事。 “我去,你们在家里。”顾泠说。 “但墨岩外孙女的这个身份,或多或少总有点用,我觉得我应该出面。毕竟,我才是真正的穿越者。”苏凉若有所思。 “你舍得暖暖?”顾泠问。 苏凉反问,“难道你舍得暖暖?” 顾泠蹙眉,“那也不能带她去危险的地方。” 苏凉轻叹,“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本章完) 460.上元节灯会 星落岛。 盛越再次见到贺巍时,距离墨岩把那些造反的人关进随身空间已经过去三日。 这次盛越没看到墨岩怎么做到的,但禁地中的一切,又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被收进空间的高墙,再次出现时倒在地上,因墙本身是靠地基来固定的,已经断了。 盛越跨过东倒西歪的断墙,走进禁地,就见三日前除夕夜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前来逼宫的那些人全都跪在墨岩院子外面,垂着头,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听到脚步声,一个人转头,呆呆地看过来,是贺巍的长孙贺鹏,他的目光落在盛越身上,再没了之前的厌恶和嚣张,只剩下惊惧,仿佛才经历过可怕的事情。 墨岩就在他的小院里,拿着一把笤帚,在清扫大榕树下的落叶。 “主子。”盛越绕过那些跪着的人,在门口驻足行礼。 跪在最前面的贺巍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盛越,又立刻垂下头去,不知想到什么,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怪他们。”墨岩把落叶扫做一堆,点了一根火折子,引燃落叶,火苗很快蹿起来,他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半明半暗,“人往往会因为无知而愚蠢。无畏本是好事,但无知者的无畏,有时是致命的。” 盛越恭声说,“主子打算如何处置造反者?” 墨岩神色淡淡,“你认为,经此一事,他们还会有异心吗?” 盛越摇头,“不会。” “以前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且是过年,我也该给我那外孙女、外孙女婿、还有小重孙送点礼物,聊表心意。”墨岩说着,微微笑起来,“阿越,你觉得我该送点什么好?” 盛越沉思片刻后回答,“顾泠和苏凉如今地位财富什么都不缺,主子要送礼的话,心意最重要。” 墨岩点头,“你说得对。之前的矛盾,多是贺巍的欺瞒导致的。若早知苏凉是我的外孙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很多事根本不必发生。他们也知道,我的目的不是想害谁,若是路通了,他们能跟我一起回到那个更文明更先进的世界去,岂不是皆大欢喜?你说呢?” 盛越点头,“主子言之有理。但属下认为,以顾泠和苏凉的脾性,可能不愿意为此而冒险。” 听到最后两个字,墨岩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阴翳,仿佛在喃喃自语,“总要迈出那一步的……”说着话锋陡转,“虽然本尊相信他们不敢再有异心,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让贺巍进来。” 盛越出了院门,正好对上了贺巍不安的眼神。 “主子让贺老进去说话。”盛越面色平静。长久以来,都知道他跟贺家势不两立,因为贺家人一直在针对盛越。但盛越在贺家人面前,从来没有失态过,哪怕一点怒气都没有。 贺巍从地上起来,险些站不稳,被盛越伸手扶了一把。他深深地看了盛越一眼,眼中有悔意闪过,但并非后悔曾经那样对待盛越,只是后悔自己不如盛越那么沉得住气。 一进院子,贺巍再次跪了下来,张口便痛哭流涕,“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啊!老奴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愧对主子几十年的信任,老奴该死!” 以前贺巍不会自称老奴,墨岩也给了他在岛上应有的尊荣,甚至承诺过,会在走之前帮他得到天下,且真的为此付出过实际行动。但显然,经过造反失败这一遭,进过墨岩的空间之后,贺巍彻底没了之前的野心。 “老贺,这些年,本尊待你不薄吧?”墨岩开口,声音很冷。 贺巍连连点头,“是,主子待老奴是极好的,是老奴犯蠢,铸成大错!求主子再给老奴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老奴发誓会携儿孙一起,为主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们在星落岛避世这么多年,去年开始出岛,本尊让你做的事,也是为了你,为了整个星落岛,而不是为了本尊自己。甚至本尊亲自前去,难道你认为本尊对这天下的权势有兴趣吗?”墨岩问。 贺巍额头冷汗直冒,“是……主子都是为了老奴,为了岛上的子民,主子对天下权势没有兴趣,老奴知道的……” “子民”二字,更是把墨岩拔高到了跟一国之君一样的地位。 “你是如何回报本尊的?但凡你在发现苏凉是本尊的外孙女时,第一时间告知本尊,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如今这样。在本尊跟苏凉的矛盾激化之前,本是有机会与她相认,再好好商谈的,你们想要的荣华富贵,也并不难。”墨岩冷哼。 贺巍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 “事到如今,为了星落岛的未来,本尊得跟外孙女苏凉为之前的事诚心道个歉。”墨岩冷眼看着贺巍,“你是使得我们祖孙无法相认,冲突加剧的罪魁祸首,这么多年的情分,哪怕你办事不力,本尊也一直在给你机会,你却不懂珍惜,事到如今,就别怪本尊无情了。你放心,等你去了,本尊会为贺家留下血脉,柔儿可是本尊最喜欢的孩子。” 贺巍闻言,跌坐在地,瞬间面如死灰。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很难活着出去了。不管大国小国,谋反都是决不可饶恕的,而墨岩也从来不是什么宽容良善之人。墨岩要用他的命来立威,震慑其他人。但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之前,贺巍还以为,墨岩会顾念情分,只杀他,放过他的儿孙,但没想到,墨岩说给贺家留血脉,偏偏只提了早已背叛星落岛投奔苏凉的闵柔……那闵柔虽然是贺巍嫡亲的外孙女,但甚至都不姓贺! “主子,老奴知道罪该万死,但求求主子,饶了老奴的儿孙,让他们将功赎罪吧!一切都是老奴的错啊!”贺巍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很快就头破血流。 外面跪着的人都听到了贺巍的哭求,但三日之前还追随贺巍,声称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此刻都噤若寒蝉。哪怕是贺巍的儿子孙子,也没一个有勇气抬起头。 而院中传出了墨岩清晰又冰冷的声音,“贺氏一族,煽动谋反,破坏星落岛安定,罪无可恕,全族诛杀。” 贺巍的儿孙,有反应快的,起身就想逃跑,也有反应慢的,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有的已经预见到必死无疑,哭嚎起来。 不过不用墨岩和盛越动手,逃跑的人很快就被其他人给抓回来了。既然只有贺家人有事,就代表其他人安全了,自然要抓住机会立功,让墨岩把怒火全在贺家人身上撒了。 很快,曾经一度在岛上作威作福的贺家人全都被拿下了。 而贺巍并没有再看到他的儿孙们,因为墨岩下令让盛越取下贺巍的首级,盛越当即照办了。 “把贺巍的首级送去京城,这是本尊给外孙女赔罪的诚意。”墨岩对盛越说着,眸光很是温和,“本尊写了封信,说明事情原委。其他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了。” 盛越把贺巍的脑袋用布包起来,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关于派人前去迦叶城送礼的事,墨岩并没有交给盛越去安排,而是让另外两个一直守着禁地的属下去一趟。 那两人很快离开了星落岛,带着满满一船的礼物,除了贺巍的首级之外,还有许多墨岩这些年派属下在各处搜罗的宝贝,包括不少珍贵的医书典籍。另外还有一封他给苏凉的亲笔信。 墨岩命那两人把东西送到迦叶城海岸边,交给裘靖后便折返回来,不要上岸。 曾在星落岛上一人之下的贺家,一日之内彻底消失。贺巍无头的尸体和他的儿孙一起,被扔进了海中。 星落岛上再次恢复了宁静,比以往都更加宁静。海边树林里吊死的尸体没有再增多,但除了无知孩童外,这岛上除了墨岩之外的人,似乎都忘了什么是笑。 这天夜里,盛越亲自到海边巡视,有个年轻人跟他汇报了今夜的情况之后,正要离开,又被盛越叫住了,“帮我打灯。” 年轻人连忙接过了盛越手中的灯笼,跟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走出一段,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盛越没有回头,开口问了一句,“除夕那夜,你去了什么样的地方?” 灯笼猛地晃动了一下,年轻人神色不安,“盛公子是问……” “那个空间。”盛越直接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进去过。里面有多大?是什么样的?” “这……小人不敢多嘴,怕主子怪罪。”年轻人声音越来越低,手中的灯笼也晃动不止。 “你可以不说,我现在杀了你,只需说一句你要叛逃,没有人会在意你,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你还年轻,真的要这样吗?”盛越语气冰冷。 年轻人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具尸体,正在随风轻轻摇晃,很是渗人。 “公子不要杀我……我说……”年轻人声音颤抖。 约莫一刻钟之后,两人走到了海边的一处悬崖。 风声呼啸,海浪拍打着下方的岩石。 盛越驻足,转身,伸手,那年轻人连忙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他。 盛越接过灯笼,见年轻人下意识地往后退,神色淡淡地说,“我不是要杀你,你回去吧。” 年轻人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轻功,“今夜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话落转身跑走了。 盛越走到悬崖边,看着下方黑魆魆的岩石和海面,静静地站了许久,才提着灯笼离开。 …… 京城。 过了年,很快就到上元节了。 这是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个上元节,京城里要办一场盛大的花灯会。 端木忱还专门找顾泠和苏凉商议过,问他们此时举办花灯会会不会不妥,星落岛上会不会有人来兴风作浪?毕竟到时候人流量很大,一旦出事,结果会很糟糕。 顾泠和苏凉都觉得不必如此紧张。剩下的最大的敌人星落岛,已经跟他们交锋数次,从一开始的要杀端木忱和苏凉,要帮凉国皇室打乾国,发展到如今,墨岩和他的追随者又蛰伏回了星落岛,且他的心腹盛越主动跟顾泠和苏凉示好,不出意外此时墨岩已经知道苏凉是他的外孙女……接下来必然还有争斗,但不会再出现类似于残害无辜百姓这种除了让矛盾激化之外别无意义的低级手段——墨岩并非冲动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目标,熬了大半辈子。 虽然苏凉和顾泠认为没问题,但还是提醒端木忱一定要安排人维持秩序,避免出现拥挤踩踏等意外事故。端木忱把这件事交给了如今已是丞相的林博衍和大将军林博竣,让他们兄弟负责。 太阳刚刚落山,苏府里的孩子们就按捺不住想跑出去玩儿了。这也是姬小树和原野第一次在京城过上元节,很是期待。 “小树,小野叔叔,不要急,我家的酒楼最好的房间已经给我们留着了,保证能看到最美的花灯。”正儿很沉得住气。 “我去看看师父师娘煮汤圆怎么还没好!”姬小树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不多时,就颠颠儿地跟在顾泠后面回来了。 顾泠和苏凉不止做了煮汤圆,还有油炸汤圆,不同馅料的皮颜色不一样,但做得都很袖珍可爱。因为苏凉说吃大汤圆容易腻。 大家围坐一桌,品尝美味的汤圆。 姬小树一口一个,很快吃完了,又从顾泠碗里舀了一个,“真好吃!” 岑蔓要再给姬小树分两个,他却笑嘻嘻地拒绝了,“不用啦,我吃饱了,我就是喜欢吃师父的!” 这个,大家都知道。 晚饭结束,汤圆也吃过了,苏府众人便出门上街去看花灯。 老白抱着顾小暖,岑蔓陪着闻明闻冉祖孙,齐严陪着他的未婚妻南宫倩,顾泠牵着正儿,苏凉牵着蹦蹦跳跳的姬小树。原野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 为了避免人多挤到孩子,一行人绕开人群,直接去了万家酒楼,很多亲友已经早早到了。 “师娘,那里有个花灯好漂亮啊!”姬小树指着下面高高的架子上挂着的莲花灯。 “叫你师父去买。”苏凉笑说。 “师父,我要那个!”姬小树拉着顾泠的胳膊晃啊晃。 顾泠却转头问正儿,“你有喜欢的么?” 正儿看了一会儿,才指了一个。 然后顾泠从开着的窗口飞身出去,引来一阵惊呼。真真是仙人下凡,美极了。 很快,顾泠就带着两个徒弟想要的花灯回来了。条件是,不准他们去下面乱跑,不安全。 姬小树和正儿拎着花灯跑到隔壁房间去玩儿了,老白岑蔓他们也都找朋友聊天喝茶去了,南宫倩跟齐严牵着手在下面逛,南宫倩去找闵柔说话了。 房中只剩下顾泠和苏凉,坐在窗边,看着下方热闹繁华的美景。 人群中,有两个容貌平平的男人,正在缓慢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正是在那次顾泠救出老沐和原瑛姐弟之后,被墨岩派出来寻找盛越的封铭和朱赞。他们二人本来在岛上就是盛越的追随者。 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到京城,是因为两人离开星落岛之后为了避免被迦叶城附近的防卫发现,绕了很远的路才上岸,一上岸打听到苏凉没出事,不由怀疑盛越出了事,才一直没有回星落岛。 封铭是个精明之人,心知假如盛越死了或是出了别的事回不去岛上,或者能回却不回,他跟朱赞最好也不要再回星落岛去了。因为那个地方被贺家人控制着,他们只会被排挤,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再加上岛上的环境和人跟人的关系,也让他们觉得不安:墨岩太神秘,搞不清楚他到底意欲何为。 于是,在封铭的大力劝说下,朱赞最终决定跟他一起,趁着离开星落岛办事的机会,摆脱星落岛的控制,做个自由人。 但两人都是孤儿,不然之前也不会去星落岛,而去星落岛代表他们是想出人头地的。漫无目的地去了不少地方之后,两人最终经过商议,决定来京城寻找机会。 此时,封铭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酒楼窗边的那对璧人。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美得惊人,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别看了,小心被他们盯上。要是让他们知道咱们从哪儿来的,绝对没有好下场。”朱赞拉了一下封铭,压低声音说。 封铭低下头,拉住旁边差点摔倒的一个小孩子,然后佯装去看路边摊子上的花灯,“你说,我们若是主动表明身份,去投靠那两位,如何?” 朱赞瞪大眼睛,“你疯了?” 封铭摇头,“我没疯,已经考虑很久了。当初要不是因为一场比武被星落岛的人盯上,我本来就打算去乾国参军打仗,只是错过了机会。你要是怕,就此别过,各奔东西。我来京城,就是想寻个明主。”说到最后一句,封铭再次看向酒楼,正好对上了顾泠淡漠的视线。 求潇湘票(*^▽^*) (本章完) 461.好思路 苏凉顺着顾泠的视线看向下方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有可疑之人?” 顾泠微微点头,“方才有人在看我。” 苏凉闻言就笑了,“你长得好看,当然会有人看。” 顾泠已看不到封铭和朱赞的影子,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博竣安排了士兵在维持秩序,疏通人流,避免出事。 姬小树看到了姬月白在下面,本想去找他,却见姬月白扛着小儿子穿过人群来了酒楼。 “哥哥!哥哥!”姬月白的小儿子兴奋地冲着姬小树挥手。 姬小树从楼上跑下来,“弟弟你来啦!爹你怎么才来?我们去玩儿吧!” 姬月白摇头,“这会儿人太多,别出去了。” 姬小树想到他已经答应了顾泠不会跑出去,便看着外面,无奈点头,“那好吧。”说着又笑起来,“师父给我买了一个可好看的花灯,弟弟快来,给你玩儿!” 端木忱微服出宫,为了避免引起骚动,低调绕行也来了万家酒楼。他本想把儿女带出来热闹热闹,但太后怕人多不安全,把孩子留在宫里了。 “你们俩倒是悠闲,孩子也不用自己带。暖暖呢?”端木忱进门就找顾小暖。 苏凉指了一下隔壁,“应该在秦老那里。” 端木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和五彩斑斓的各色花灯,感叹了一句,“终于有点天下太平的样子了。” 苏凉提醒端木忱,“皇上你站在那儿,要是有人要暗杀,你就是个活靶子。” 端木忱闻言就笑了,“跟你们俩共处一室,我怕什么暗杀?”说着在顾泠身旁坐下,喝了半杯酒,“你们可是让朕最有安全感的人,要有人要杀我,放马过来,正好让朕再欣赏一下顾泠是怎么杀人的。” “皇上可以到下面与民同乐。”顾泠说。 端木忱轻哼,“我知道,你觉得我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世界了。下面人那么多,我要出事,岂不是给你们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跟你们聊天吧。” “皇帝叔叔!”姬小树推开门冲进来,拉起端木忱往外走,“快来快来!” 端木忱不解,“小树你要带我去哪儿?下去玩儿可不行啊。” “不下去,我都答应师父师娘了!我很乖的!我们在做游戏,正好差个人,我爹让我来请皇帝叔叔!”姬小树说着已经把端木忱拽到门口了。 端木忱:……好吧,他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嘛。 下一刻,就见姬小树回头冲着顾泠笑,“我把皇帝叔叔带走了,师父得谢谢我!下次不要罚我跑步了!” 顾泠居然当真说了一句,“谢了。”然后又来了一句,“不跑步可以,下次还是罚你写字。” 端木忱无语:他就这么碍眼吗? 姬小树:……他就知道! 到了隔壁,姬小树口中的游戏其实是顾泠教他们的一种棋牌。这也是顾泠根据苏凉的描述制作的,专门带过来大家一起玩儿。 正儿正在给大家讲规则,端木忱听着有趣,摆摆手让大家都不必多礼,就在姬月白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拿着那些制作精美又特别的木牌子看。 正儿很快讲完了,“有不懂的吗?” 姬小树冲着姬月白问,“爹要是没听懂直接问,省得稍后输了丢脸。” 姬月白轻哼,“玩过才知道。” 端木忱一看俩孩子绝对都是老手了,他可不敢贸然放狠话,毕竟还不熟悉玩法,于是在分组时果断选择跟正儿和姬小树一队。 果然,第一局,姬月白带领的新手队很快就输了。 “有趣有趣!再来!”端木忱乐呵呵地说。 …… 万家酒楼今日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尤其端木忱来了之后,更是被重兵把守,里面的人都不是一般的贵族,是如今天下的最高权力圈子。 齐严带着南宫倩逛了一圈,南宫倩手中多了个精致的小花灯,两人也来了酒楼。 林博竣就在酒楼门口站着,正在听属下汇报各处的情况,暂时没有出现骚乱。 看到齐严和南宫倩被拦下,林博竣开口放行,让他们进来。 “可有要帮忙的?”齐严问林博竣。 林博竣拍拍他的肩膀,“你们上去坐着吧。” 正在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惊呼,林博竣神色一凝,连忙看过去,就见一道墨衣身影飞身穿过人群,速度极快,扶住了一个歪斜着即将倒下的高架。那木架子上面挂着许多点着的花灯,旁边都是人,若是真倒下去,定会砸伤人,引起骚乱踩踏,还会起火。 一场险些发生的危险被消除了,有人在欢呼,高喊“顾美人”,因为发现问题及时出手的正是顾泠。 林博竣立刻吩咐下去,派兵去协助各处的摊贩加固摊位,尤其是挂着花灯的架子。 等楼上正打牌打得开心的端木忱接到禀报,愣了一下,便笑着来了一句,“有顾泠在,朕很放心。” “我师父可真厉害呀!”姬小树不在顾泠身边时,特别喜欢夸师父。 此时顾泠已经帮忙固定好那个架子,又回到了酒楼,坐在了苏凉身旁。 “我家大神真帅。”苏凉竖起大拇指。 顾泠看着苏凉绝美的笑脸,伸手就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然后抱着她来了个深吻。 过了一会儿,窗户再次打开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看着外面,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出手。 林博竣敏锐察觉有两个男人在酒楼附近来回走了两趟,有些可疑,正要安排人严密注意,就见那两人冲他来了。 是封铭和朱赞,还没靠近林博竣就被拦下了。 很快,有个士兵过来禀报林博竣,“那两人自称是星落岛的人,要见摄政王殿下。” 林博竣当然知道星落岛是什么地方,闻言下令看好他们,便转身上楼去找顾泠和苏凉了。 苏凉很意外,“星落岛的人?” “要见吗?还是先抓起来?”林博竣问。 顾泠起身再次关上了窗户,苏凉对林博竣说,“二哥把他们带上来吧。”要是来刺杀他们的,就不会打招呼了。再说,年轻一辈之中想杀顾泠和苏凉的,几乎不可能做到。星落岛真派杀手来也定是老家伙。 很快,林博竣把封铭和朱赞带进了顾泠和苏凉的房间。 “二哥去忙吧。”苏凉说。 “你们小心点。”林博竣冷冷地看了封铭和朱赞一眼,又离开了。他负责今夜整座城的安全,不只是要保护这个酒楼,确实很忙,没工夫盯着这边。 苏凉打量封铭和朱赞,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样貌平平无奇,可能是易容过的。 苏凉觉得他们应该不是盛越派来的,否则就直接提盛越名字,而不是只说星落岛了。且从盛越离开,回到岛上,再派人过来,时间是不够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找我们?”苏凉开口。 朱赞看向封铭,封铭目光坦荡地看着苏凉,拱手道,“我叫封铭,他叫朱赞,我们原是星落岛上的人。” “星落岛上的什么人?”苏凉问了一个听起来有些怪的问题。星落岛上以那些长老为首,有几个势力比较大的家族,人也比较多。其他零零散散或自愿或强迫被招揽上岛的,年纪大的成家了,年轻的基本都是孤身一人。 封铭思忖片刻,明白了苏凉在问什么,便回答,“我们二人都是三年前被人招揽去星落岛的,在岛上并没有亲族。那次摄政王带兵前去岛上救人后,因盛越盛公子没有音讯,岛主便命我二人出岛查探盛公子下落。” 苏凉神色淡淡,“你们来这里找盛越?是想问我们有没有杀了他,或把他抓起来?但就算绕远,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到这里,几个月不回去复命,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对于苏凉的洞察能力,封铭很佩服,点头说,“是的。我们二人在岛上时是追随盛公子的,因此被大长老贺巍的家族敌视排挤。因不知盛公子下落,我们也不敢再贸然回去。且我们最初上岛,就并非全然自愿,在星落岛上三年,也深觉那里并不是个好地方。” “你们这是,打算弃暗投明?”苏凉微笑。封铭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一看就很精明,且他此刻并不掩饰自己的精明,似乎是想让苏凉知道,他是有用的。 封铭点头,“是的。若两位不嫌弃,我们二人愿效忠两位。” “你们有什么本事?或,知道什么星落岛的秘密可以提供给我们?”苏凉问得很直接。 封铭说,“星落岛上的事,或许很多苏神医都已知道了。但我们可以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两位。我们没别的本事,武功尚可。” 苏凉闻言,轻笑道,“好。你们既然想走明路,我可以给你们机会。星落岛的事,晚点再谈。今夜城中过节欢庆,人多容易出事。你们各自找个高处,帮忙看着百姓,避免出乱子。” 朱赞愣了一下,封铭已经一口应下,“是,我们定尽力而为!”话落便拉着朱赞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朱赞小声问,“这是……要用我们了吗?” 封铭摇头,“是考验。他们都是心智超群的人,你若是再犹豫,倒不如趁早离开。跟他们打交道,就跟在盛公子面前一样,不能玩任何心眼,否则不会有好处的。” 朱赞微叹,“我没想玩什么心眼,只是有点忐忑,不如你那般镇定自若。罢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当老大,我信你!” 很快,封铭选好一个位置,又给朱赞找了个位置,两人到了高处,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人群,不希望出事,但又希望能有表现的机会。 林家兄弟的周密部署,以及顾泠和苏凉亲自盯着,京城上元节盛大的花灯会最后没有出现任何大乱子,小骚乱也很快就平定了,没人伤亡。 夜深了,百姓回了家,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酒楼里的人也陆续离开了。 端木忱打了一晚上的牌,意犹未尽,邀请姬月白和孩子们改日再进宫一起玩儿。 最后林博竣亲自带兵护送端木忱回宫去了。 齐严背着正儿,顾泠抱着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姬小树,一起回家。 封铭和朱赞认为应该不会有事,才又聚到一起,默默地往苏府去。 等他们到苏府时,大门紧闭,两人面面相觑,就在门外站着,没多久门开了,齐严叫他们进去,带他们去了圆明阁。 孩子们都睡了,苏凉没下来,让顾泠“招待”他们。 封铭和朱赞落座,对上顾泠淡漠的眼光,比苏凉跟他们说话时要更紧张。 顾泠并没有问他们今夜做了什么,因为他都看到了。封铭的注意力多在小孩子身上,扶了好几个摔倒的孩子。朱赞帮人灭了一处火。 “你们原来追随盛越,对他有什么了解?”顾泠开门见山。星落岛上的基本情况,从闵柔和盛越那里,他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但哪怕之前盛越主动来苏府,被关了一段时间,交代了一些事,顾泠和苏凉仍觉得他身上还有秘密。甚至,盛越对他们而言,比墨岩更神秘。 朱赞看起来没什么主意,开口的依旧是封铭,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盛公子武功高强,心智不凡,且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很强大的人。我们上岛的时间差不多,但盛公子很快就得了岛主的赏识,被委以重任。岛上都被长老们的家族把持着,尤其是贺家,像我们这样独身上岛的年轻人,很难有出头的机会,就算立了功也会被打压。但盛公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是成了能跟大长老抗衡的人,哪怕追随他的人没几个,我们也只是暗中追随,不敢明着跟贺家作对。” 顾泠神色淡淡,“说点我不知道的。” 封铭再次开口,“不知王爷是否知道,盛公子有个弟弟?” “接着说。”顾泠面色平静。 “是去年有一次我随盛公子去办事,他问起我是否有亲人在世,我坦白说了情况之后,他难得主动说了一句,他有个弟弟在别的地方。”封铭说,“只说了那一句,我不敢多问。因为岛上的人都认为盛公子没有亲人。” 朱赞的神情表明他之前也不知道这事儿,封铭没有跟他提过。 顾泠知道盛越有弟弟,就是澄云,倘若封铭早几个月说的话,这是有用的,但现在没什么用。 封铭说别的他就不知道了,而朱赞更不知道。 两人都在等顾泠决定,是用他们,或是怀疑他们,把他们抓了,甚至有可能杀了…… 顾泠叫了齐严来,让安排封铭和朱赞去住下。 “多谢主子!”封铭很上道,心知第一关过了。 …… 顾泠回到房间,苏凉已经哄睡了女儿,正在等他。 “怎么样?”苏凉问。 “再看看。”顾泠并没有那么容易轻信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吐真药如何了?” 苏凉摇头,“第二次试药,把年如雪也弄死了。再试药得从天牢里找死囚了。暂时还没有新进展。我觉得那个封铭,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他们说的,目前没有破绽。但也说不准是盛越派来的细作。” “所以我打算派封铭回盛越身边卧底。”顾泠躺下,拉着苏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觉得如何?” 苏凉挑眉,“倒不失为一个好思路。到最后,墨岩和盛越谁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还说不准。既如此,我明日再跟他好好谈谈。” 求潇湘票(*^▽^*) (本章完) 462.封铭答应,澄云回家 上元节次日。 春寒料峭,圆明阁外的雪房子和雪人尚未融化。 封铭和朱赞跟齐严住在一个院子里,早早起了,听到外面有动静,封铭打开门,已穿着整齐。 齐严看向封铭,“我去请示主子,看对你们有什么安排。” 封铭连忙道谢,“辛苦齐兄。” 等齐严走了,朱赞才出来,环顾四周,“感觉跟做梦一样。我们真能在这里立足吗?” 封铭点头,“事在人为。昨夜算是个不坏的开始。” 两人没等多久,齐严回来,送来了早饭和水。 吃过早饭,太阳升起来,两人收拾了碗碟,也不敢随意出去,就坐在院中说话。 有脚步声在院门口响起,封铭立刻看了过去,神色一震,站起身来,“苏神医。”没敢贸然叫主子。 两人没想到苏凉会亲自过来,苏凉面色温和,“不必紧张,坐,我有话跟你们谈。” 等苏凉落座,两人才又坐回去。朱赞眼观鼻鼻观心,封铭神色很恭敬。 “其实,年前盛越来过这里。”苏凉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封铭和朱赞的神情。 两人都有明显的惊讶,尤其是朱赞,封铭相对而言还算镇定,但也有些不安了,“苏神医的意思是……” “他没死,并不是我们把他抓回来杀了。”苏凉说,“他先前跟顾泠交手失败,独自逃走,后来几次试图来抓人,都没成功,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主动上门,要跟我们合作,对付墨岩。” 朱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盛公子居然也……” “不,他跟你们不一样,并不是投靠我们,只是他本来去星落岛就目的不纯,有自己的私心,效忠墨岩是假的,也不是跟你们那样被强迫去的。他右手被顾泠连小臂切断后,实力折损,手下也没多少可用的人,便登门谈合作。”苏凉说。 从两人的神情看,他们应该不是盛越派来的细作。其一,他们离岛外出活动的时间跟盛越之前几个月的活动看起来没有交集;其二,盛越自己登门都在尽力取得顾泠和苏凉信任,应该不会以为他派来两个属下就能骗过顾泠和苏凉,他不是如此自负之人,且只要被发现,对他没好处。 封铭和朱赞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盛越跟苏凉谈的什么合作,不敢贸然问,便等着苏凉继续说。 “当时盛越在我家待了些日子,我们便把他放了。关于你们昨夜说的星落岛的事,以及他有个弟弟的事,在那之前我们都知道了。”苏凉说。 封铭有些惭愧,“看来我们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 苏凉接着说,“我们跟盛越的合作,暂时很简单,只是让他回星落岛告知墨岩,三月初一在迦叶城外的海上会面。不出意外的话,过年前盛越应该回到岛上了。你们,可敢再回去?” 朱赞闻言就看向封铭,封铭沉吟了片刻后,问苏凉,“苏神医是让我们回岛上做内应?” 苏凉点头,“是的。星落岛上的人和环境虽然我们了解了不少,但那里迄今还是个封闭的地方。盛越并非可信之人,你们应该也不了解他到底意欲何为吧?” 封铭和朱赞都下意识地点头。他们从来也看不透盛越,曾经追随他,只是因为在星落岛上必须站队,而他们实在跟贺家气场不和,也是没得选。 “当然,时隔几个月让你们再回去,风险很大,所以看你们自己的意愿。不想去也无妨,但如果愿意去,且能帮上忙的话,你们想要什么,都不是问题。”苏凉神色淡淡。 封铭和朱赞都明白苏凉在说什么。星落岛只是个弹丸之地,而苏凉和顾泠才是当今天下真正的掌权者。星落岛想要谋夺皇权,就如今看来,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能在消灭星落岛的过程中立功,他们将会前途无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且顾泠和苏凉的人品是能信得过的——简单一句话,他们知道顾泠和苏凉是好人,而星落岛上没好人。 封铭想起他父亲过世之前说过的话:跟真正的正派人打交道,只需要做正确的事。但跟恶人打交道,如果不能比他们更恶,就躲远一点,否则绝不会有好下场。 封铭开口,“我愿意回岛上做内应。” 朱赞面露犹豫,封铭便说,“我自己回去也好,只说跟你中途分开了。” 朱赞叹气,“苏神医,铭子,我这人头脑简单,应付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之前在星落岛上就活得很累,尤其是在盛公子跟前,他看我一眼,我后背就出冷汗……要是回去,我怕我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坏了事。” 苏凉点头,“我明白了。既如此,封铭自己回去,朱赞暂时留在这边,跟着齐严,我家里确实也需要用人。” 朱赞神色一喜,“要是能用得上我,那就太好了!”他动过离开的念头,但也确实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我回去该怎么说怎么做,还请主子示下。”封铭恭声说。 “你们先休息两日,具体如何行事,等我们商量好,再告诉你。”苏凉话落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朱赞拍了一下封铭的胳膊,“你胆子可真大,我是不敢回去了。” 封铭笑笑,“你留下只管好好做事,别动什么歪心思,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朱赞又捶了封铭一下,“我这人你还不知道?我要是那等心术不正的人,早跟着贺鹏混了。论武功,我可不比你差。” “我知道,只是多嘴提醒一句。”封铭说着笑起来,“其实这样也好。当今天下太平,真想立大功,可不容易。这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 “我是沾了你的光。主子看上的主要是你这个聪明人,留下我是顺带的。”朱赞看出这一点。 封铭笑笑,“不要这么说,我们兄弟一场。不过这正好说明,主子是仁厚之人。” “那是,看着就面善!可惜当年我爹娘病死的时候主子还小,要是能赶上如今这好时候,说不定他们能长命百岁。”朱赞感叹,“找神医当主子,突然感觉自己多了一条命啊!” 齐严在暗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之后离开去禀报了苏凉。 “我看人还行。”苏凉笑说,“封铭很快会离开,朱赞就留下当你小弟。他年纪轻轻能被选中带去星落岛,武功定然不弱。你今年也要成亲了,多带带他,之后有事可以交给他办。” 齐严表示没问题。他如今是苏府大管家,前任是他弟齐峻,他也是追随苏凉之后成熟了不少,曾经跟朱赞差不多,头脑比较简单。 半晌苏凉去看燕十八,进门就见她一脸怨念,“昨夜的花灯好看吗?” 苏凉点头,“好看。”燕十八在治病养身体,外面冷,她不能吹风,如今双腿还不够力气自由行走,苏凉一直在研究吐真药,忙起来就会把她给忘了,多是闻冉在照顾她。 昨夜闻冉倒是问过燕十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燕十八当时反问是不是苏凉提的,闻冉实话说,苏凉没提,燕十八赌气说她不去,省得给大家添麻烦。 闻冉也不想多事,毕竟她武功平平,还需要别人保护,既然燕十八说了不去,就早早让她喝了药睡觉了。但回来的时候,闻冉专门带了一盏给燕十八选的花灯,是个燕子形状的。 燕十八今早醒来才看见,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花灯的样子,她姓燕又不是自己选的,她喜欢雄鹰,不喜欢小燕子……不过她挺喜欢大方开朗又对她很好的闻冉,在闻冉面前比在苏凉面前还温柔很多。 此时,燕十八房中还挂着熄灭的“小燕子”,苏凉看到就笑了,“很配你。” 燕十八黑着脸说,“你还笑?小冉都知道给我带花灯,你心里是根本就没我!” 苏凉耸肩,“忙,抱歉。”说着给燕十八号脉,“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早点把身体养好,等你又能活蹦乱跳的时候就想干嘛干嘛。” “我到时候要拐跑暖暖,藏起来让你们找不到。”燕十八轻哼。 苏凉摇头,“奉劝你清醒一点。那样做你会被顾泠以及我的师父们追杀,到时候我可不拦着。你死得太难看吓到暖暖怎么办?” 燕十八抬手捶了苏凉一下,“鬼丫头你个没良心的!小云弟弟来信没有?” 苏凉摇头,“你也挺没良心,是我救你照顾你,你却只想跟澄云在一起。澄云没来信,来了也不是给你的信。还是我之前说的,既然你决定重新做人,关于你跟澄云的关系,也要平常心看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燕十八瞬间做温柔状,笑得很努力。 苏凉一脸拒绝,“你还是正常点好,这样我有点害怕,笑得跟要吃人一样。” 燕十八:…… 苏凉看过燕十八的身体恢复良好,过些日子等能下地活动了,恢复得会快很多。又跟她聊了一会儿,还答应中午做她爱吃的菜,然后便离开了。 …… 迦叶城。 陪裘靖在南方过年的裘琮心情不是太美丽,因为出来的时间越长,越是想念京城的家里,想念家里可爱的娃娃们。 虽然嘴上总是吐槽裘靖,但裘琮心里真正恨的当然是星落岛的人。要是那些杂碎被解决了,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老沐留下帮忙,过年本来能回去也没回,怕他走了,裘琮更是心气不顺。毕竟两人是同辈,同为苏凉的师父,也算兄弟,共同话题多一点。 苏凉说过,老沐是她所有师父里面心地最好,也最善解人意的。 已经还俗的澄云每日都会摸摸自己的头发,他也挺想念家里的孩子们,但毕竟是个和尚出身,心态一直都很好,跟裘靖和两个前辈相处得也不错。 这日裘靖正跟澄云在切磋武功,就见属下匆忙赶来,“将军!南岸有船只靠近!” 裘靖立刻收了手中的剑,大步往外走,“来了多少人?没往岸上扔炸药吧?”定是星落岛的人,裘靖下意识地以为星落岛大白天明着来进攻了。 “回将军的话,船不大,只有两个人,年纪都不小,其中一个喊话,说是奉星落岛岛主之命前来送礼,点名要让将军接收。”士兵说。 “送礼?让我收?”裘靖皱眉。 澄云想了想说,“是因为你在这里主事吧。我觉得礼物应该是给苏凉的。”墨岩要是不使诈,真送礼,那指定是给他外孙女的。但苏凉不在这儿,他们又过不了迦叶城的关卡,只能让镇守迦叶城的裘靖接收。 裘靖也知道,但怀疑有诈,很快找来了裘琮和老沐,一切到海边去看情况。 澄云戴上了面具。苏凉交代过,让他不要把容貌暴露在星落岛的人面前。有些星落岛上的老人可能会根据他的样貌,跟曾经被抓去星落岛的他母亲联系起来。 到迦叶城海边,就见岸上的守卫都举着弓箭,海面上距离岸边近百米的地方有一艘船漂浮着,上面坐着两个人,还有几口箱子。 裘靖登上瞭望台,裘琮紧随身旁,眼神戒备,盯着那艘船。 “我是裘靖。”裘靖朗声说,“你们是来送礼的?给谁的礼?” 其中一个老者回答,“是岛主给苏神医一家的礼物。”没有当众挑明苏凉是星落岛岛主的外孙女这一点,也是示好的表现。 “好,你们过来吧。”裘靖并没有下令让士兵收箭。但就此时的局势而言,海里藏不了人,那两人做不了什么,应该真是来送礼的。 裘琮还是下意识地把裘靖挡在他身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老沐和澄云在岸边,看着船靠近,然后那两个老者抬起船上的箱子,一个一个扔给他们。 最后一个大箱子扔上岸的同时,船被推开,朝着相反的方向漂去,他们也迅速驾船远离,最后说了一句,“多谢,请务必转交给苏神医!” 裘靖也没下令放箭留人。他们只是跑腿的。 “不会是炸药吧?”老沐说着就打开了一个箱子。显然,他并不认为是炸药,只是那么一说。 正好,这个方形的木箱子里装着的就是贺巍的人头,乍看十分可怖,把老沐吓了一大跳,而澄云也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要是苏凉在这儿,定会评价他这是曾经“职业病”…… “贺巍的脑袋?”裘琮骂了一句,“果然,小凉说得对,盛越只要回去,贺家气数就尽了。”一直跟京城通信,他们知道盛越找上门又离开的事。 其他的箱子一一打开,都是正常的宝贝,最大的那个箱子里是古籍,还有几样看着不凡的武器,另外一箱亮晶晶的装满了宝石水晶美玉,明显是给顾小暖的。 老沐确定过,箱子没有机关,没有夹层,没毒也没暗器,便让抬回去了。 “得派人送回去。”老沐看着那几样武器,一一拿起来把玩,发现其中一样还刻着沐氏的字样。 “外公……”裘靖看向裘琮。 裘琮摇头,“年都过了,过段时间小凉就要来了,我不回去折腾了!”其实还是放心不下裘靖,毕竟他一早还在念叨顾小暖,而到时候顾小暖可未必会来迦叶城。 老沐挥舞着手中的古剑,“我也留下吧。” 裘靖便拍了拍澄云的肩膀,“那只能你回去了。” 澄云眨了眨眼,他向来不懂伪装,面上便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既如此,那我就回去吧。”他想回家,而且也是正事。 老沐把那把刻着沐氏的古剑留下了,他说要好好打磨一下送给顾小暖。其他东西,都重新封装好,包括贺巍的人头一起,装上了车。 墨岩写的那封信,是给苏凉的,他们并没有拆开看,让澄云带在身上,回去给苏凉。 因为是计划外的,裘靖还临时写了一封给闵柔的信,让澄云帮忙带回京城。 澄云跟来时一样,易容,戴着假发,带着一队人马,当日便出发了。 求潇湘票(*^▽^*) (本章完) 463.他只适合爆炸 封铭和朱赞在苏府住了两日。 齐严带他们熟悉了各处,也认识了府中的人。在他们看来,就顾泠和苏凉的地位而言,府里几乎没有下人,简直不可思议,星落岛那个弹丸之地的一个长老,都有好几个下人伺候。星落岛上的下人都是从外面掳回去的,在岛上的地位跟奴隶无异。他们还亲眼看到顾泠和苏凉在厨房做菜,以及顾泠在教两个小徒弟武功。 在这期间,两人还得知了一件让他们震惊到失语的事情:苏凉居然是星落岛岛主墨岩的外孙女,亲的! 而他们本以为墨岩没有任何亲人,那么,苏凉就是墨岩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后代! 是苏凉告诉他们的。她说,贺巍早就发现了这件事,蓄意隐瞒墨岩,盛越先前回去,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已经把这件事告知了墨岩。 当时封铭就说,「那贺家要完了。」 苏凉微笑,「希望如此。」 两日后,苏凉单独见了封铭。 封铭知道,他该走了。 「你回去,就告诉墨岩和盛越,说你找人一直找到了北边去,始终没打探到消息,还生了一场病,耽搁了时间。朱赞在这期间跟你分开,决意不再回岛上。」苏凉说,「这种事,不用编得太复杂,倒是让人怀疑。」 封铭神色认真地点头,「属下明白了。」 「我相信以你的心智,不会有问题的。」苏凉微笑,「不过,万一要是被墨岩或盛越怀疑,他们要杀你的话,你为了保命,可以告诉他们你已经效忠于我,相信这对他们是有价值的。」 封铭神色动容,「多谢主子!属下一定会万分小心,不辜负主子的交代!」他知道,一旦他暴露自己是苏凉的属下,到时候定会被当做人质威胁苏凉。苏凉主动说让他保命要紧,就代表在那种情况下会想办法救他。迄今为止,他尚未帮苏凉做过什么正事,就已经感觉到被关心被在意了。这两日跟齐严交流比较多,他知道齐家兄弟都追随过苏凉,用齐严的话说——好好干,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包括苏凉不勉强朱赞回去,也没赶他走,而是留他在府里,这一点就表明她接纳投诚者的态度了。 「我相信你。」苏凉说,「如果回到岛上,成功过关,就继续追随盛越,不用特意调查,任何一点可疑都可能会被他发现,你只需看着他都做了什么,之后有机会我们会跟你联络的。」 「是。」封铭点头。他知道,他这枚棋子如今是备用的,以后有什么用,要看事态发展,这需要他有极强的应变能力。他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并不多,苏凉给他的肯定和信任让他备受鼓舞,第一次真正觉得,他是可以做大事的。 当日封铭就告别苏凉和朱赞,暗中离开了苏府,用最快的速度南下,踏上了回星落岛的路。苏凉给了他一些防身的药物,但交代过,上岛之前如果没用完就全部扔掉,不要带任何可疑的东西回去。 这日天气很好,燕十八被苏凉扶着出来晒太阳。 圆明阁外的雪房子慢慢开始融化了,为了避免雪块掉落砸到人,顾泠决定把雪房子给拆了。 孩子们对这个活儿也很有兴趣,正在顾泠的带领下,把敲下来的雪块搬到一处。 燕十八冲着顾泠背上的顾小暖使劲挥手,但顾小暖正伸着小手想摸雪房子,并没有注意到。 燕十八在亭子里坐下,接过苏凉递来的暖手炉,扔到了桌上,「没那么冷,你把我当柔弱女子了?」 苏凉摇头,「不关心你,你骂我没心,关心你,还是不对?你怎么不上天呢?」 燕十听乐了,「嘿嘿,我倒是想上天,上不去啊!哪天要是真能上天,姐姐一定带你一起飞!」 说着 燕十八问起封铭来。她对之前关了她很久,且给她制造了一个替身的盛越深恶痛绝,因此一直很关心对付星落岛的进展。而闻冉曾经险些跟闻铭一起被星落岛的人给害了,如此便跟燕十八在这方面态度一致,她了解到的消息都会及时告诉燕十八。 「鬼丫头,姐姐可不是不信你看人的眼光,譬如你当初看我还有救,这个眼光就挺好的。」燕十本正经地说。 苏凉给了她一个白眼,让她自行体会。 「不过,」燕十八蹙眉,「你就没想过,就算封铭不是盛越派来的,等他回到星落岛上,再次见到盛越,又反过来成了盛越的人,帮他骗你们呢?他提供的消息,不能轻信!」 苏凉点头,「你现在比以前稳重多了。你说的我们也考虑过,但封铭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跟盛越为伍不会有好结果,就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燕十八轻哼,「原来凉妹妹你是相信人性的。」 苏凉点头,「不然早把你砍了。」 燕十八捶了苏凉一下,「谢谢你啊!」 姬小树飞身越过湖边,稳稳地落在亭子外面,冲进来,把手中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两个烤得表皮焦黑的红薯,还冒着香甜的热气。 是顾泠烤的,觉得火候差不多就拿出来了。 「师娘,燕姑姑,趁热吃哦!我回去抢师父的吃!」姬小树拿出两个木勺子给她们,便笑嘻嘻地沿原路又飞回去了。 敲开焦脆的外皮,红薯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软糯的心来。 燕十八学着苏凉的样子,用木勺挖了一点送入口中,不由点头,「好吃。」 把自己的吃完,燕十八又吃掉了苏凉的半个,舒服地叹了一声,「你们是懂享受的。」说着又提起澄云来,「不知道小云弟弟开始吃肉没有,要是连肉都吃了,应该也不会拒绝我吧?」 「大白天的不要做梦。」苏凉在这件事上一直给燕十八泼冷水,因为她认为燕十八跟澄云不合适且没戏,倒不是意在阻止燕十八追求澄云,主要是担心燕十八到时候被拒绝不能接受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哼!我们走着瞧!」其实燕十八潜移默化已经被苏凉的态度影响了,虽然仍旧时常提起澄云,但没一开始那么自信。这是好事,毕竟八字没一撇,可以追求,也得接受澄云不喜欢她这种结果。 …… 又过了几日,白杨和姬月璇在姬月白的操持下正式成了亲。关于这位曾经的炎国公主和乾国贵妃如今居然又嫁人的事,也是在京城引发了不小的议论。毕竟在世人眼中,姬月璇是当今天下唯一的皇帝端木忱的女人。 端木忱并没有昭告天下说他跟姬月璇没有过夫妻之实。对姬月璇和白杨这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有些事不用说明眼人也知道,想说是非的人只会在你解释之后更变本加厉杜撰出新的谣言。至于必然会有的流言蜚语,对身处皇宫中的端木忱并没有影响,对于白杨和姬月璇有影响的话,就让他们自己消化。 苏凉仍旧在跟两位师父一起研究改良吐真药,主要是要避免一吃下去很快就死的这一点,但三人都陷入了瓶颈,还没有新的突破。 至于苏凉跟顾泠先前已经商谈过的,三月初一跟墨岩的海上会面谁去,孩子到时怎么办,暂时尚未定下来。还有点时间,中间若是不出其他变故的话,二月初出发前去赴约也来得及。 到了正月下旬,燕十八已经活动自如,不需要别人照顾了。苏凉说她可以慢慢开始运动,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她便每日都跟孩子们在一起晨练,找到机会就陪顾小暖玩儿,说这很锻炼身体。 燕十八心性比以前明显温和很多,但个性还有原来的影子,大大咧咧的很奔放,倒是很快就跟孩子 们玩作一团了。 尤其是姬小树,知道燕十八原来是个杀手头子,对她颇感兴趣,喜欢听燕十八讲她的「光辉历史」。 燕十八喜欢小孩子,在孩子面前还是有分寸的,没有说太血腥暴力的东西,怕影响不好,把孩子带坏了。因为她如今自己回想过往,也觉得做错了很多事。有时候,她不是没有选择,只是在遇到苏凉之前,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好的。 燕十八依旧把澄云挂在嘴边,府里连小孩子都知道燕十八爱慕澄云。 这天天气不错,燕十八正在跟姬小树和正儿比剑,一对二。 两个小家伙是顾泠的徒弟,皆天资不凡,如今都把寒月剑法练得有模有样了。燕十八气力不如从前,且收着打,到后面听见顾小暖的笑声有点走神,就被姬小树用小木剑戳中了腿。 「啊,我死了!」燕十八扔掉手中的木剑,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姬小树连忙扑过去,晃着燕十八的脑袋,「燕姑姑不要死!中午我师父做糖醋排骨呐!死了就吃不到了!」 燕十八没睁眼就笑起来,「排骨好,我喜欢,那还是活着吃糖醋排骨吧!咳咳咳……小树别晃了,我要被晃傻了。」 正儿扶额:真是幼稚! 燕十八被姬小树拉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见齐严出现在不远处,他身旁还有个清瘦的年轻公子。 「齐叔叔!」正儿跟齐严打招呼。 姬小树却看向齐严身旁的人,然后拽了燕十下,「燕姑姑,快看那是谁?」 燕十八看了一眼,摇头,「不认识。」 「看来不是真爱。」姬小树嘿嘿一笑,「我师父不管变成什么样,我师娘肯定都认得!」 燕十八面色一僵,再定睛看向正站在齐严身旁冲着这边两个孩子招手微笑的年轻男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小云弟弟?」 正儿已经喊着澄云舅舅跑过去了。 倒不怪燕十八没认出来。澄云戴着假发,且做了易容,跟燕十八记忆中的那个漂亮小和尚乍看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细看的话,身形气质还有原来的影子。 「小云弟弟!」燕十八也飞奔着冲了过去。 澄云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才认出是燕十八,微微皱眉,鉴于过往燕十八对他明目张胆的「骚扰」,便想立刻进圆明阁找苏凉保护他,但见跑过来的正儿,又觉得走了不太好。 齐严已经先进去禀报苏凉了。 等燕十八冲到澄云面前,正要凑近盯着他看的时候,苏凉正好从圆明阁出来,拉住了她。 「小云弟弟,你不会把我忘了吧?你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啊!」燕十八冲着澄云笑得很开心。到底是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人,劫后余生再相见,她很激动。 澄云俯身抱住正儿,没看燕十八,但出于礼貌回应了她的话,「记得,燕施……姑娘,救命之恩就不必再提了,当初真正救你的是苏凉。」 「你们晚点再聊。」苏凉说,「澄云回来有正事。」 澄云连忙跟着苏凉进了圆明阁,燕十八也跟了进去,「我身体差不多恢复了,正事能帮忙,我也听听。」 正好闻冉过来给燕十八送药,进门看到摘下假发的澄云,有些意外,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澄云点头,「是的。」 「燕姐姐喝药吧。」闻冉把冒着热气的药放在燕十八面前。 燕十八搂了一下闻冉,让她挨着自己坐,「小冉冉你快坐,我等凉一点再喝。小云弟弟要说正事。」 澄云极力忽视燕十八灼灼的目光,只看着苏凉说话。 苏凉有些 意外,「墨岩送的礼物?」 「有一个人头,裘老说是贺巍。」澄云说,「其他就是些古籍珍玩。」 说着齐严已经带人把箱子搬过来了。 澄云连忙指了一下装着人头的箱子,「那个就不要当着孩子面打开了。」 苏凉查看了一下那箱书和那箱珍玩,书倒是有用,珍玩就没什么稀奇的,他们不缺这个,孩子们也见多了。 「这是墨岩给你的信。」澄云把信拿出来交给苏凉,还是封好的。 苏凉接过来,坐下打开看。 墨岩在信中说,当年他的女儿墨归歆离开星落岛,想到外面生活,他不想勉强,便随她去了,并非不在意她。而他被贺巍蒙骗,以为墨归歆染病早已过世,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因此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苏凉这个外孙女的存在。 墨岩在信中言辞恳切地向苏凉道歉,说若是早知道她,定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更不会跟她有任何矛盾。 贺巍已经被斩首,贺氏一族都被处死,希望苏凉能够原谅墨岩先前因为误会而做的错事,祖孙俩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以后的事。 「关于我跟顾泠之间的事,都可以商量。我相信,以我们祖孙的实力,不管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期待三月初一与你相见,外公也等不及想抱抱小暖暖了,她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苏凉看完信,顾泠闻讯过来,把信拿过去了。 很快看完,顾泠眸光微寒,「抱暖暖?做梦。他只适合爆炸。」 464.燕十八的表白 澄云的肚子叫起来,他有些尴尬。怕耽误正事,一路日夜兼程赶回来,没怎么休息,也没好好吃过饭。 闻冉闻声起身,轻笑道,“我去给你做碗素面吧!” “不用麻烦……”澄云本想说他可以等午饭跟大家一起吃,但闻冉已经到门口了。 燕十八笑容灿烂,“小云弟弟你客气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现在开始吃肉了吗?” 澄云蹙眉摇头,“我不吃肉。” “既然还俗了,不必对自己那么苛刻。尝试一下,你会爱上的。”燕十八觉得只能吃素简直太苦了。 澄云有点无言以对。正好见老白抱着顾小暖进来,他眸光一亮,连忙起身迎上去,“暖暖,还记得舅舅吗?” 顾小暖歪了一下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澄云。 澄云反应过来,“我易容了,暖暖认不出也正常。” 但顾小暖伸手去摸澄云的脑袋,笑嘻嘻地叫了一声,“舅舅!” 澄云便高兴起来,“暖暖认出我的头发和声音了?真聪明。” 刚把顾小暖抱过来,澄云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燕十八,连忙后退了两步。 “燕姑姑!”顾小暖甜甜地冲着燕十八挥手。 燕十八笑得很温柔,“宝贝真乖!小云弟弟,我们带暖暖去看小冉冉在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吧!” “听说你病了,你休息吧,我带暖暖去。”澄云话落就到门口了。 燕十八神色惊喜,“小云弟弟你居然知道我病了?这么关心我啊!” 澄云:…… 到厨房,闻冉正在烧水,准备下面。面条是早饭做好剩下没用完的,还有一些青菜。因为澄云不吃荤,闻冉还拿出了专门给他用的一口锅。 见澄云出现在门口,闻冉便用烧火棍从灶膛里拨出最后一个红薯来。因为这个红薯大,所以烤的时间长,但也熟了。 “我来我来!”燕十八让闻冉去做面,她把那个红薯放在盘子里,又找了个勺子,然后把顾小暖接过来,对澄云说,“小云弟弟,烤地瓜,快趁热吃吧,很好吃的!我们都吃过了!” 顾小暖看着黑乎乎的烤地瓜,伸着小手想碰。 闻冉笑说,“澄云你拿着地瓜跟燕姐姐带暖暖出去吃吧,这里有烟火气。” 于是,燕十八抱着顾小暖往外走,绕过湖边去了亭子,澄云就端着地瓜跟在后面。 在亭子里坐下,澄云挖了一点地瓜,吹凉了喂顾小暖吃。 顾小暖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她不饿,也吃过,只是想摸那个“黑球”。 结果燕十八张嘴“啊”了一声,示意澄云喂她…… 其实燕十八只是开玩笑,她知道澄云不可能这样做,但澄云还是被吓到了,直接把勺子放下,盘子推过来,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亭子,飞身越过湖面跑了,只留下一句,“你吃吧,我应该去帮闻冉烧火。” 燕十八看着澄云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贴着顾小暖的脸,幽幽说到,“暖暖,我有那么可怕吗?小云弟弟怎么一副我要把他吃了的样子……” 不过想着闻冉很快会做好给澄云的面,燕十八也就不客气的把本来给澄云的地瓜也给吃了,她喜欢吃这个。 而闻冉看到澄云那么快回来,一进门就坐在小板凳上烧火,一言不发,有些奇怪,“你这是怎么了?烤地瓜吃完了?” 澄云摇头,“燕姑娘要吃,就给她吃了。” 闻冉听到澄云对燕十八的称呼,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跟燕姐姐很熟呢。” 澄云立刻否认,“不熟,只是认识。” “你……好像很怕她?”闻冉半开玩笑地问。 澄云点头,“是,她很……她太……她有些……”可怕……但又觉得这样背地里说燕十八坏话不好,毕竟如今燕十八已经被苏凉接纳,不是外人。 闻冉见澄云对燕十八一副难以形容的样子,觉得很逗,“你都还俗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燕姐姐很喜欢你,你知道的吧?其实我觉得她挺有趣的,人也很热情。” 澄云知道他对燕十八有成见,但哪怕忽略过去的事,今日见到的燕十八,依旧让他毛骨悚然……是的,一点儿都不夸张,他每次见到燕十八,都感觉寒毛直竖,是真的很可怕。相较于跟苏凉相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让澄云觉得很亲切很轻松,燕十八则是另外一个极端——感觉这种东西,不是想改就能变的,也不是靠理智能调整的。 “请不要……”澄云想说让闻冉不要再提燕十八喜欢他这件事,但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失礼,顿了一下,“这件事,我会跟燕姑娘说清楚的,我跟她不合适。” 闻冉耸肩,“好吧,那你还是尽早跟燕姐姐好好谈谈,不要伤了她的心。她一路走来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说话间,面做好了,闻冉盛出来,问澄云要在哪里吃。 “我就在这儿吃。”澄云接过筷子,跟闻冉道谢。 …… 装着贺巍人头的盒子被严密封着,顾泠和苏凉没有打开。虽然北方如今依旧是冬季,尚未转暖,但这是从南边送过来的,定然早已腐烂,无法辨认。 顾泠让齐严直接带出去,找个野地埋了,省得吓到人。 朱赞跟齐严一起出去,在把人头埋掉之前打开看了一眼,因为他认识贺巍且极为讨厌此人,但就这一眼,让朱赞当即吐了个天昏地暗,之后三日都没吃不下饭。 苏凉收下了墨岩送的书,大概翻看了一遍之后挑出几本打算先看的,其中有一本毒术古籍中记载了一些关于控制人的心智的药物,苏凉希望能从中发现改良吐真药的突破口。 至于那箱子玉石水晶,直接交给正儿和姬小树,让他们拿去玩儿了。 正儿和姬小树觉得里面有一些很好看,很快就一致决定,要利用这些东西和顾泠教给他们的雕刻技艺,做一棵珍宝树出来给顾小暖玩儿。 苏凉知道燕十八见到澄云归来很激动,定会做什么,但也没管。她有正事要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燕十八不理智,澄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会出什么事。 中午圆明阁开饭的时候,澄云没在,闻冉说他提前吃过去休息了。等到晚饭的时候,澄云也没在,闻冉说他下晌醒来到护国寺去看望慧明大师,会在寺里吃饭。 苏凉觉得正常,燕十八却觉得澄云一定是在躲她。 于是,当澄云从护国寺归来,回到苏府,一进门,燕十八就出现在他面前,语气幽幽,“你就这么怕我?” 澄云叹气,“燕姑娘,我们谈谈吧。” 燕十八转身就走,不多时,两人坐在了湖边的亭子里。 已经不早了,孩子们都睡了,周遭很安静,亭子里也没点灯,但今夜月色不错。 闻冉熬好药送去给燕十八,见她没在房间,就来圆明阁找,远远看到她跟澄云坐在亭子里,叹了一声,便离开了,又把药温在了炉子上。 圆明阁二楼亮着灯,顾泠和苏凉还没睡。苏凉正在看白天墨岩送来的书,顾泠在看另外一本。 其实顾泠透过窗户看到了燕十八和澄云,但他并不在意,也没给苏凉说,她正专注在手中的书上。 …… 燕十八和澄云对视了一眼,澄云立刻敛了眼眸,“燕姑娘,我……”他已经洗去了易容,也没戴假发,那张脸比起前几年更显清俊,曾经的小和尚如今已是个翩翩美公子了。 燕十八皱眉,打断澄云,“你先别说,我先说。” 澄云微微点头,“好,你说。” “我很喜欢你。”燕十八开门见山,“这件事,你知道,全家人都知道。” 气氛沉默下来,澄云又看了燕十八一眼,轻轻颔首,“是,我知道。” “你别说话!”燕十八摇头,“听我说完。我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说是女魔头,人渣,坏蛋,恶人,都不为过。要不是因为认识了苏凉那个鬼丫头,我早就死了,哪怕活着,也跟死了没差别。其实,能活着回到这里,再见到你,已经跟做梦一般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摔落山崖,以为自己要死了。你就那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脑袋光光的,但那张脸漂亮极了,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你或许会笑话我,但说实话,我以前没有意识到一件事,苏凉总是管顾泠叫大神,其实你对我而言,就像是苏凉眼中的顾泠,很美,很完美。” “你或许不懂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就是你给我的感觉。”燕十八说,“我一直表现出来的都像是要做弄你,对此我道歉,只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喜欢你。你或许不信,其实今日之前我也不信,但今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我骨子里很自卑。你像纯净无暇的雪莲,我就是阴沟里的石头。” 见燕十八自嘲一笑,澄云不由皱眉,但也没开口。 “先前被关在卧龙雪山,我每日看着山洞外面的大雪,都在想,如果我死了,没有喝孟婆汤,还有来世的话,我一定要做个苏凉那样的人。如此,我再见到你,便可以不必因为劣迹斑斑的过往而自卑,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缠着你,让你跟我在一起。” 燕十八停下来,垂了眼眸。 澄云以为她说完了,正要开口,燕十八又接着说,“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这跟你是不是和尚没有关系,就像你当和尚的时候就很喜欢苏凉,能跟她成为朋友一样,你那时就很讨厌我,如今也一样。不要否认,你是人,你讨厌我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是人就会有讨厌的人。” 燕十八的语速快起来,“你会救我,始终对我很客气,是因为你心地善良,但我又不傻。鬼丫头已经给我泼过很多冷水了,她说你不会喜欢我,我们不合适。我知道,她是怕我太疯,给你下药睡了你。我承认,这种事,我确实想过,不止一次。” 澄云眉头皱得更紧了,却见燕十八笑了,“你一定在想,我果然是个心术不正的妖女对不对?你不懂男女之情,应该不能理解,喜欢一个人,想跟他亲近,想抱他,想亲他,想一起睡觉的那种感觉……或许以后你会知道的,但显然,对象肯定不是我。” 燕十八明明在笑,但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澄云愣住了,她自己也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又舔了一下手指,“咸的……我哭了?不,我没哭啊……我为什么会流泪呢?好吧……我承认,是有点伤心,但就一点点,毕竟早就知道结果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只是……可能是身体反应,应该就是身体反应,毕竟我想你想太久了……没事,跟你没关系……” 燕十八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澄云,“对,跟你没关系。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躲着我,我不会再骚扰你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我要做个正经人,不能教坏小孩子。我接下来要帮鬼丫头对付星落岛,再怎么说我曾经也不是无名小卒,我真是太讨厌躺在床上还要让小冉冉伺候我的日子了。我还得教小树剑法呢,他很崇拜我,真的!总之,到此为止吧,鬼丫头说得对,爱情这东西,要是把心全都占据了,就不美了。我现在心里好多人呢,鬼丫头,正儿,小树,暖暖,还有小冉冉,她要是男的我肯定把她睡了。” 说着燕十八站起身来,“好了,说完了,都是废话,你听完忘了就行,也不用记得你救过我,反正我也不会以身相许……哈哈!突然想起来,今日你回来的时候,小树指着你问我看谁回来了,我当时都没认出你。小树就说,我对你肯定不是真爱,我想也是,我现在都不是很伤心,甚至想狠狠地抽你一巴掌……我确实有病,走了。” 澄云想说什么,燕十八已经大步流星走出了亭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就在澄云皱眉又坐回去的时候,见燕十八转身冲了回来,“还有一句,你真的应该尝试吃肉,真的好吃!尤其是顾泠做的肉!还有,作为一个男人,你要是连对女人都没兴趣,不如当太监!既然还俗了,就好好做个正常的男人行不行?好了,这次真说完了!” 澄云依旧没有说话的机会,等他往外看,燕十八已经不见了人影。 求月票(*^▽^*) (本章完) 465.突破 闻冉惦记着燕十八,还没睡,正在房中看书。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就立刻放下书出来了。 燕十八已经进了房间,把门重重关上了。 闻冉敲门,听到里面燕十八在说话,但没有回应她。闻冉便把门大力推开了,就见燕十八双手抱着脑袋在房中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我不伤心……我不难过……我可是燕十八啊……” 闻冉叹了一声,走过去,刚碰到燕十八的肩膀,就被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 “燕姐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不要太伤心了。”闻冉劝燕十八。 “谁说我伤心了?我很好!”燕十八的声调猛然拔高。 “嗯,没事的。”闻冉轻轻拍着燕十八的背,像是在哄孩子。 “不行不行,我今夜一点都不困,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身体好了,还没出过门呢!”燕十八说着,挥手把房中的灯灭了,然后拽着闻冉往外走。 闻冉怀疑燕十八可能是哭了,但不想让她看到,怕丢面子,便也没戳穿她,也不刻意去看她,只跟着她往外走,“先喝了药吧,在炉子上温着。” “回来再喝!”燕十八摇头。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房间,出了院子,往大门口走去。 闻冉不知道燕十八要去哪里,不过不重要。她虽然没有过这种“失恋”的经历,但料想定然不好受。毕竟燕十八喜欢澄云很久了,在澄云回来前总是在念叨他,结果重逢当天,她的恋情就宣告结束了。 澄云此时才刚从湖边离开,远远看到了燕十八和闻冉,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但想到燕十八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闻冉武功平平,到底有点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后,决定默默跟上去保护她们。毕竟,燕十八此时情绪不稳,是因他而起。 其实燕十八今夜的话让澄云很意外,他以为燕十八会很强势地追求他,不容拒绝,但没想到他什么都不必说,燕十八自己便已想清楚了。 对此,澄云最大的感觉是:感激。 事到如今,也算是一家人,澄云希望能跟燕十八和平相处,不要生出任何误会和矛盾来,那会让他很困扰。 如今这样,就很好,让澄云一身轻松。至于听了燕十八别样的表白,澄云被感动,决定跟她相处试试,这是不存在的。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离开苏府后,燕十八就拉着闻冉没有目的地开启了暴走模式。说她想清楚了也没错,但理智跟情感终归是两回事,理智告诉她该放下了,但情感上还是一团乱麻,让她无法安静下来好好待着,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 深夜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凉风拂面,走着走着身体慢慢热起来,似乎出汗了,因为走得很快,并不关注周围的环境变化,仿佛置身一个迷宫之中,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在乎往哪里去,只有脚跟地面一下一下的接触,让人感觉自己还活着……这种感觉,游离于梦境和现实之间,初时越来越像梦,但到后来,当额头的细汗被凉风吹干,当双腿渐渐开始感觉到酸疼,就慢慢地回到了现实中。到那个时候,身体的疲惫会让人心情也平静下来。 …… 圆明阁。 临睡前,顾泠才提起燕十八跟澄云在湖边亭子谈话的事。 苏凉愣了一下,“今夜就摊牌了?结果如何?” “燕十八先走了。应该没事。”顾泠说。要是澄云先走燕十八去追,就是有事。 苏凉叹了一声,“这一直是澄云的困扰,他应该会跟燕十八说清楚。我倒不觉得如今的燕十八会乱来,但说放就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着苏凉打算去看看燕十八,顾泠又把她拉回去躺下了,“有闻冉在,不会有事。” 苏凉想了想,“也是,如今她跟闻冉关系很亲近。要真想找我,早就过来了。那就这样吧,明日再说。” …… 燕十八决定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跟闻冉手拉着手走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暴走,而是散步了。 走着走着,燕十八突然笑了,把两人的手晃得很高,像小孩子,“小冉冉,我决定了!” 闻冉便问决定什么了。 燕十八语气上扬,“什么男人,都见鬼去吧!我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我要好好试着做个好人,做个讨人喜欢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闻冉笑了,“这就对了。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们女人不能为了男人而活,也不能为了男人要死要活,多没尊严。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 然后燕十八来了一句,“真想把顾泠赶走,我们跟鬼丫头一起过,哈哈!” 闻冉轻咳,“那不行,人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知道!我也是一路看着他们走到今日的,算起来我甚至是他们的红娘!”燕十八说起往事,有些怅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闻冉有些好奇。她只大概知道一些。 燕十八便来了兴致,“当初我们认识,那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我给你讲讲!”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家走,都没再提澄云。 澄云始终保持距离,默默地跟在后面,并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但从脚步速度也能感觉到,燕十八恢复正常了。如此,他就放心了。 等回到家,燕十八直接拉着闻冉去跟她一起睡,两人彻夜长谈,聊各自的过往,一直聊到了天光大亮才睡去。 早饭的时候,苏凉只见到了澄云,不见燕十八,闻冉也没出现。 闻明觉得奇怪,往日闻冉总是起的很早,还要拉着他一起晨练的。 “我去看看!”姬小树说着就要往外冲。 澄云一把将姬小树给抱住了,“不用去。我知道。” 苏凉轻笑,“昨夜发生了什么?” 姬小树一脸八卦,“难道燕姑姑昨夜要非礼澄云舅舅,澄云舅舅反抗,跟她打起来,最后把燕姑姑和冉姑姑都打倒了?” 闻明嘴角抽搐,澄云扶额,“小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吗?” 姬小树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嘛!澄云舅舅这么善良,怎么会打人呢?快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 “她们昨夜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就很晚了,所以此时或许还在睡。但我确定她们平安回到家了。”澄云神色认真。 “你跟她们一起散步?”苏凉问。 澄云轻咳,“我怕她们出事,就在后面悄悄跟着。” 苏凉点头,“不错,有成为好男人的潜力。” “那澄云舅舅你跟燕姑姑的事怎么样了?”姬小树连忙问,“你们要成亲了吗?还是分手了?” 澄云蹙眉,“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不成亲,也不是分手,小树你不要胡说。” 姬小树叹气,“那就是没戏喽?” 澄云点头,“我们决定做朋友。” 正儿拍拍澄云的手,“小云舅舅,祝你和燕姑姑都各自觅得良缘。” 澄云有点尴尬,“这……倒也……” 姬小树嘿嘿一笑,“澄云舅舅你就说声谢谢就好啦!可千万不要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不会成亲这种事,以后万一打脸了,多尴尬!” 澄云哭笑不得,“嗯,谢谢正儿,谢谢小树,谢谢大家的关心。” 于是,便也没管燕十八和闻冉,大家先吃饭了,吃完饭各自忙自己的事。 老白和闻明又跟苏凉一起在研究新得的古籍里面的几个药方,澄云负责照顾顾小暖。 今日天气不错,澄云抱着顾小暖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回到圆明阁,就见正儿和姬小树正坐在地上,摆弄那一堆珠宝玉石。 顾小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看到就要过去玩儿,澄云却有些担心,“暖暖会不会把这些放嘴里吃了?” 正儿摇头,“不会的,妹妹可聪明了,从来不乱吃东西!小云舅舅一起来帮忙吧,我们要做一棵珍宝树!” 澄云便抱着顾小暖一起坐了过去,先给那箱子宝石美玉水晶按照颜色和材质分类,装在不同的木盒子里。 等闻冉和燕十八起床收拾好过来圆明阁,进门就见顾小暖正在往澄云的头发上放珍珠,澄云也低着头很配合地让她玩儿,脑袋被装点得很“华丽”。 燕十八一看就乐了,“暖暖,我也要!” “燕姑姑,冉姑姑!”顾小暖甜甜地叫人,招着小手让她们过去一起玩儿。 “燕姑姑冉姑姑你们先去吃饭吧。”正儿说。 两人把留给她们的早饭吃完,便也加入了做珍宝树的行列。闻冉忍不住感叹,“摆弄这些,突然觉得自己发财了。” 正儿挑出一颗很漂亮的珍珠,“我觉得这个很适合冉姑姑,可以做个珍珠发簪。” 闻冉一看就很喜欢,接了过去,笑容满面地问,“是要送我吗?” 正儿点头,“师娘说这些都给我们了。” 燕十八撇嘴,“没有我的?” 姬小树拿起一颗红宝石,比了一下燕十八的眉心,“可以做个链子,挂在这里,肯定好看。” 闻冉肯定了姬小树的审美。 澄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有我的吗?” 燕十八便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倒,“你先吃肉再说戴首饰的事。” 澄云:…… 正儿指了指澄云头上,“妹妹都给舅舅选好了!” 澄云轻咳,让他戴满头珍珠?那还怎么见人? 等苏凉再次见到燕十八的时候,她正抱着顾小暖玩飞飞,笑得很灿烂。正儿说澄云去帮闻冉烧火了,正在做午饭。 “怎么样?”苏凉问燕十八。 燕十八一脸傲娇,“我表白了,但也告诉他,我喜欢他,跟他没关系!” 苏凉竖起大拇指,“你长大了。” 燕十八给了苏凉一个白眼,“滚!”话落又笑起来,“很奇怪,我昨晚觉得挺伤心,但今天起来就觉得爱谁谁爱咋咋,男人都见鬼去吧!我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苏凉莞尔,“这就对了。” “我今天见到澄云的时候除了想打他一顿之外没有别的感觉了。”燕十八说,“过几天吧,现在还有点虚,可能打不过,我们早晚得打一架!” 苏凉明白,燕十八执着地想打一架,大概就跟拥抱一下之后为两人的关系划上句点的性质差不多,是个形式,但很重要。他们不适合拥抱,曾经的妖女和曾经的和尚都告别了相识时的身份,燕十八选择了理智和自尊,但要用别的方式找回一点场子。 …… 自从墨岩的礼物送到苏府后,又过了五日,苏凉并未做出古籍中记载的能控制人心智的药物,因为其中需要的两味药材已经失传很久,他们也没有。 但根据那个药方,苏凉跟两位师父经过研究,改良了原来他们做的吐真药的方子,做了新的吐真药出来。 尚未试验过,不能保证效果一定如何,但也算有了突破。 因为存在风险,苏凉就在去宫里看望端木珍的时候,顺便跟端木忱提了,她需要从天牢里借个死囚用用,可能还回来是一具尸体。 本来天牢里的死囚大部分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当众斩首,多是毒酒白绫或是直接在牢里斩了。 端木忱说没问题,给了苏凉一块提人的令牌。 苏凉跟顾泠到天牢去,还专门问了里面的官员,几个死囚都是犯了什么事,然后选中了一个身背好几条人命的,带回了苏府。 虽然对这死囚了解不多,但服药之后看他的状态就好,不存在吃了吐真药之后还能刻意说谎的可能。之前南宫霖和年如雪都试验过,被药物控制说真话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于是,那个死囚服下了吐真药,然后顾泠问了他几个问题,包括他是否还有没供述的其他罪行。还真问出来了一些,他多年前就杀过人,还曾拐卖良家女子和孩子,这是之前官府没查到的。 顾泠便详细问了被他所害之人的信息和被拐卖的女人孩子的信息以及地点。 一刻钟过去,死囚还活着。一个时辰过去,人早已清醒,也不记得他服药之后说过什么,但没死。 闻明给死囚号脉,说脉象正常。老白也说,已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苏凉很高兴,觉得这次应该是成了,吐真药的“副作用”可以避免了。 死囚在苏府一直待到了当天夜里,确定他不会因为吐真药而死,留着也没用了,顾泠又让齐严和朱赞把他送回了天牢里,同时送过去的还有他记录的死囚招供的那些信息,让刑部的官员继续查,给受害者一个交代,让那些被拐卖的女人孩子早日回家。 是夜临睡前,苏凉感叹,“要是现在能把盛越抓过来就好了,问问他是否还藏着什么秘密。” “会有机会的。”顾泠轻吻苏凉。 求月票(*^▽^*) (本章完) 466.她才是你如今的主子 出了正月,天气转暖,燕十八的气色也越发好了。 跟澄云告白那天夜里,燕十八对闻冉说,她以后要做个讨人喜欢的人,她也真的付诸实践了。 燕十八决定做的第一件事,是学做饭。理由很简单,大家都喜欢厨艺好的人。 闻冉很支持,并表示她可以教燕十八。对曾经的杀手头子来说,想过上平凡人的日子,沾染点烟火气,做饭确实是最直接的办法。 只是,燕十八第一天跟着闻冉进厨房,就差点把厨房给烧了。曾经杀人无数的双手,切菜却把自己切到了。 燕十八举着被闻冉包扎起来的手指跑去去找苏凉,“鬼丫头你看,我真是笨死了,切菜都切不好!” 苏凉正在看墨岩送来的一本古籍,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不想做就别做了。” “谁说我不想做?”燕十八立刻反驳,“我是真心想学的!” 苏凉合上手中的书,看着燕十八正色道,“想要厨艺高超,的确需要天赋,但只是学做一些家常的东西,简单切个菜并不需要什么天赋,只要认真就好,你又不是没玩过刀。你要觉得切手指很有趣,那当我没说。” 燕十八皱了皱眉,“你觉得我在敷衍?但我……”她也的确没听闻冉说的要领,因为觉得太简单了,切到手指是因为她把南瓜光滑的那一面向上,一刀下去,南瓜跑了,刀跟手指来了个亲密接触。按说,只要她纠正错误,就不可能切到手。且说实话,手指受伤对她而言只是小意思,她为什么第一时间想来跟苏凉显摆受伤的伤呢?现在感觉好像有病…… “算你说得对!我回去找小冉冉了!我就不信,我还降服不了一把菜刀!”燕十八话落已经没影了。 苏凉再次拿起书,摇头笑笑。所谓厨房杀手,很多时候只是没用心罢了。譬如盐和糖分不清,第一次分不清用错,第二次就该记住如何分辨,哪怕记不住,可以尝一下再放,要不就别做了。至于燕十八,曾经在苏凉面前就有点表演性人格,喜欢搞事情吸引注意力,今夜举着手指过来也还是原来的性子使然,不过已经比原来好太多了。 燕十八意识到她还是有点浮躁,被苏凉挑明之后认真多了,不仅坚持帮忙切了两样菜,还在闻冉的指点下炖了汤。虽然步骤都是闻冉一点一点教,但毕竟是她亲手做的,尝过味道没问题,成就感满满的。 等到午饭的时候,燕十八很积极地给大家都盛了汤。 “鬼丫头,怎么样?我做的!”燕十八很期待苏凉的评价。 苏凉尝过之后点头,“很不错,跟闻冉做的差不多了。” 正儿很捧场地竖起大拇指,“燕姑姑第一次下厨就做得这么好,太厉害啦!” 燕十八开心地简直要跳起来,“哈哈!我觉得我可以学会很多菜!你们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给你们做!”这可比当年第一次杀人成功,或打败什么人更有成就感,喝着自己做的汤,真正觉得她也是个正常人,一个有家的正常人。 苏凉觉得这对燕十八而言是很好的事。不是必须要学会做饭或亲自做饭,这只是个让她从原来堪称疯狂的人生中回到地面,脚踏实地的过程。做饭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她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 之后燕十八每天都很忙碌,她开始学着体验各种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不只是烧火做饭,还有洗衣服,绣花,钓鱼,跟孩子们一起上林舒志的课,念书写字,甚至是完成作业。 除了发现自己的字比两个小家伙写得还丑,且她不会作诗之外,其他的都很有趣。不过不会作诗也不是大问题,燕十八又不打算去考状元,她很快找到了自己诗路——各种奇葩打油诗张口就来,每每听得林舒志直摇头。 苏凉倒觉得挺好,打油诗也是诗,只要不带偏了聪明的孩子,燕十八自己随意,开心就好。 如此,转眼到了二月中旬。 距离墨岩送礼物过来也过去大半个月了,但顾泠和苏凉仍未最终决定谁去赴约,打算等月底再说。 朱赞很快适应了苏府的生活,他跟齐严说,这是父母过世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又有了一个家,府里的每个人都那么好,简直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而苏凉一直算着时间,当初跟朱赞一起在上元节夜来到苏府的封铭,就算绕远路,此时也差不多该回到星落岛了。 苏凉希望封铭能够在墨岩和盛越面前顺利过关,平安留在岛上。不过如果出了意外也不是大问题,毕竟,如今她跟墨岩处于即将“和谈”的阶段,除非墨岩想撕毁三月初一会面的协定,否则不会再做任何惹苏凉不高兴的事。就之前送来的礼物和信件来看,墨岩是想跟苏凉相认的,虽然苏凉并不相信他是真心的,但就算是假意,也会装一装。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星落岛上的贺家一族都被处死这件事,苏凉已经告知了闵柔。闵柔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伤心难过也谈不上。她娘死了,她爹还活着,她知道那是因为苏凉给她祖父闵老尚书面子,才懒得管闵叡。闵叡如今瘫痪在床,也做不了什么。而早已做出选择的闵柔,已经在向前看,把星落岛和那上面的一切都远远抛在身后了。 …… 星落岛。 贺氏一族被处死之后,岛上的长老都越发低调了,他们的子孙也再没了曾经的嚣张气焰。 墨岩之下,盛越就是岛上地位最高的人。连原先看他不顺眼的长老们,如今在他面前都越发客气,也不敢再做任何阳奉阴违的事。 被墨岩派去迦叶城送礼的两个老者如期归来,说礼物已经交给了裘靖。 原先岛上的粮食主要是靠到迦叶城南山城等地采购,但如今不需要。去年墨岩出山时,得了一大批军粮,那是炎国送给凉国的,后来见势不对墨岩说走就走,也没把粮草给凉国大军留下,这也是导致凉国覆灭的原因之一。 如今,那些粮食堆满了星落岛的仓库。至于蔬菜肉类,岛上一直都能自给自足。且因为四季温暖,这些东西从来都不缺。哪怕被封锁,生存暂时也不是问题。 这日盛越来到禁地跟墨岩对弈。这是盛越年前归来之后,他们师徒二人每日固定时间的交流。 盛越棋术很厉害,嬴的次数比墨岩多,但墨岩并不在意。 一局结束,盛越又赢了,“师父承让了。” 墨岩微笑,“我可没让你。阿越,为师早说过,你就算不来星落岛,在其他地方,也定有一番大作为。你能跟为师的心意一样,为师很高兴。昨夜,为师突然想到一件事。” 盛越一边摆着棋盘,一边恭敬听墨岩说着。 “你来岛上三年多了,为师居然都没有让你下水试过,真是疏忽了。也是惜才,毕竟很多人没能活着出来。”墨岩说,“只是我始终认为,老天选的能穿越时空之人,定是人中龙凤,而你,就是毋庸置疑的人中龙凤。其他人不行,不代表你也不行。就算之后顾泠试过,真成功了,也不代表你一定能过去,毕竟你不是穿越者。你要不要今日先试试?” 墨岩一直看着盛越的神情,见他思索了片刻后,点头说,“如此也好。一直只是听师父说,我也该下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路。” “好。你有这份勇气,就很难得了。”墨岩说着,带着盛越,朝禁地深处走去,“为师觉得,想要让时空之门开启,得心诚,不能有畏惧。这一点,相信你可以做到。” 两人进了一个山洞,穿过长长的甬道后,又往下走了一段,盛越看到了那个被墨岩守护了大半辈子的水潭。墨岩说,他就是从这里来的。那时岛上的原住民并没有墨家,是墨岩除掉原来的人,在岛上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至于当年沈清雪会嫁给墨岩,是因墨岩画了画像,让他的属下在全天下寻找与画中女人容貌相似之人。他期盼他的爱人也能来,虽然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最终还真找到了一个与画中人容貌颇为相似的人,就是沈清雪,可惜,那并不是墨岩前世的爱人。墨岩跟她结为夫妻,有了孩子,但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 回到当下,站在水潭边,看着上方的一层白雾,在周围石壁上的夜明珠映照下,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为师并不强迫你在里面多久,但想要成功,就要尽量地潜入水底更长的时间。”墨岩叮嘱盛越。 盛越点头,“我明白。”说着开始宽衣解带。 脱掉了外衣和鞋袜,叠整齐放在旁边,盛越活动了一下四肢,深吸一口气,“师父,那我去了。” 墨岩拍了拍盛越的肩膀,“去吧。希望有奇迹发生。” 盛越很快进入了水中,往下潜,墨岩盘膝坐在岸上,看着水中的黑影和波纹渐渐平息,闭上眼睛,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水声再次响起,墨岩睁开眼睛,就见盛越的头冒出水面,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墨岩神色有些失望,又一次失败了。因为他期待的结果,是不会有人回来,更不要是尸体。但以往得到的结果要么是尸体,要么是人浮上来,且后者极少。原瑛是其中一个,她的母亲是个穿越者,墨岩觉得或许这是特殊的,只是那时本来打算让原瑛准备好再下水,她却被顾泠救走了。 盛越游到了岸边,墨岩起身,伸手把他拉了上来。 “让师父失望了,我并没有碰到奇迹。”盛越神情低落,捡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外衣披在身上。 “没事。”墨岩拍了拍盛越的肩膀,“你在里面的时间已经跟原瑛差不多了。你可看到了什么?” 盛越摇头,“除了潭底的石头,并没有看到什么。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决定上来。” 墨岩叹气,“先回去吧。以后你要想再试试,只管跟为师说。为师觉得,你若是潜入的时间更长一点,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盛越点头,“是,师父。我会找机会再练练的。” 师徒二人离开山洞,盛越告退,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关上门,盛越并未擦头发或换衣服,而是静静地坐在桌边,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一道亮光,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转瞬即逝…… 翌日一早,盛越接到禀报,封铭回来了,很快,墨岩也知道了。 盛越让人直接把封铭带去见墨岩,他也过去了。 “为何这么久才回来?跟你一起出去的人呢?”墨岩看着跪在面前的封铭冷声问。 封铭比起离开时消瘦了一大圈,面色也不太好,恭声回答,说他跟朱赞去年一起离开,奉命前去打探盛越的消息,因迦叶城海岸有人防守,就绕了很远的路才上岸,没打听到苏凉出事的消息,怀疑盛越出了什么事,两人决定到京城查探,但也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朱赞觉得盛越出事,他们两人回到岛上,一定会被贺家人挤兑,没有好日子,不如就此逃走,过自在的生活,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来。 “属下跟朱赞年前便已分道扬镳,不知他去了哪里。属下这辈子头一回去北方,冬季寒冷,染了一场大病,当时身边没人,险些以为要见阎王了,昏昏沉沉熬了些日子,老天眷顾,还是好了。属下回来之前又去了一趟京城,依旧没有打探到盛公子的消息,便回来了。”封铭恭声说。 “你为何不怕回来之后被贺巍一家排挤?”墨岩显然是怀疑封铭的。 封铭摇头,“是因为盛公子。属下相信只要有才能,就会被主子看到的,盛公子就是属下的榜样。属下想要出人头地,不想做无名小卒,当初主子派属下前去执行任务,就是对属下的看重,属下不能辜负主子的信任。” 墨岩眸光微眯,视线转移,看向进来之后安静站着的盛越,“你觉得如何?” 盛越看了一眼封铭,“他是个人才。” 墨岩点头,“那就交给你吧。” 封铭跟着盛越离开禁地,去了盛越的院子。 进了盛越的书房后,封铭躬身站着,没有说话。 盛越坐下,静静地看着封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个聪明人,正因如此,你会独自回来,只有一个原因,这是苏凉的意思。她才是你如今的主子,我猜得对么?” 求月票(*^▽^*) (本章完) 467.顾泠的决定 封铭努力保持镇定,但他微微抿了一下嘴唇,还是被盛越注意到了。 “不必担心我会杀你。”盛越说,“如果你真是苏凉的人,就应该知道,我不是敌人。当然,苏凉派你回来,让你对我也隐藏身份,就代表她认为我也是敌人。” 封铭摇头,“盛公子多虑了,属下并不是那位苏神医的人。” “你不愿承认就算了。”盛越摇头,“这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你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谈。” “是,多谢盛公子帮忙在岛主面前解围。”封铭话落,便低着头离开了。 盛越凝眸看着封铭的背影,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离开盛越的院子,封铭大步流星地回到了他原先在岛上的住处,跟去年离开时一样,只是无人清扫,到处都落了灰。 直到进房间,关好门,封铭的面色才稍稍松了一点,长舒了一口气。 刚回来就被盛越识破这一点,是苏凉提醒过封铭的可能会发生的事,因此封铭也有心理准备。 而他知道盛越那么说就是笃定他如今效忠苏凉,不管他承认与否,但还是选择了否认,原因是,倘若承认他是苏凉的人,那么就要在盛越面前交代更多的事,譬如他效忠苏凉的经过,以及苏凉让他回岛上做什么。虽然大部分盛越能猜到,但他的猜测,跟事实不是一回事。 虽然苏凉说过,盛越就算发现封铭是细作,也不会杀他,但就在方才,被盛越注视着审问时,封铭依旧汗湿了后背,因为盛越给的压迫感太强了。 而苏凉之所以认为盛越不会杀封铭,是因为盛越如今显然还需要跟苏凉和顾泠合作来达成他的目的,这需要封铭是活的,来表明他的诚意。 回岛上的第一关算是过了,但封铭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苏凉给他的任务是盯盛越,而他回来的第一天就暴露了,如此,接下来盛越让他看到的事,有可能就是在有意误导他,这会让他的任务难度更高。 …… 过了几日,墨岩并没有再见封铭,盛越也没有找封铭麻烦,只是安排了他负责掌管海岸上的巡逻。这个活儿是个有实权,且权力不小的差事,可以调遣岛上长老之下的所有高手。经过除夕那次的事,没有人再敢冒头找晦气。 因此,在星落岛上众人的眼中,盛越是墨岩的心腹,而封铭是盛越的心腹。不过封铭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这天夜里,封铭亲自带着一个年轻高手在海边巡视。虽然墨岩和苏凉已经约定好三月初一会面,但依旧严密提防着有人来攻打星落岛。 这个年轻人名叫谢浚,也是跟封铭同一年上岛的,起初关系不错,但因谢浚原先选择站队贺家,甘愿被贺鹏呼来喝去使唤,也因此跟封铭和朱赞疏远了。 “没什么动静,走吧。”封铭说着拍了一下谢浚的肩膀。 谢浚却像是受到了惊吓,手中的灯笼猛地晃动了一下。 封铭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早想问你了,这次回来就觉得你总是一惊一乍的,是因为贺家出事?这岛上原先跟贺家走得近的人多了,不都好好的,就算岛主要清算,也算不到你头上。” 谢浚摇头,“我没事。” 封铭看了看四周,带着谢浚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压低声音说,“你是知道我的,你要真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的。我们兄弟一场,能帮的,我肯定会帮你。” 谢浚抬头看了封铭一眼,问了一句,“有人说,你把朱赞给杀了。” 封铭一听就笑了,“你信?我杀他做什么?以后等你离开岛上,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我们这些人都无父无母,能聚到一起也是缘分。” “他真的还活着?”谢浚问。 封铭点头,“我发誓,他活着,只是不想回来而已。” 谢浚拧眉,“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朱赞都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回来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怎么……” 封铭扫视四周,两人走到了海边一个开阔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偷听,他叹了一声说,“我也想过不回来,不然不会在外面拖延那么久。只是最终还是回来了,因为天大地大也没有我的家,我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话落,不给谢浚追问的机会,封铭凝眸看着他,“我回来之前,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贺巍一家倒台,你们不至于都被吓成这样吧?” 封铭回来当日就发现了,岛上的气氛很不对劲。按说贺巍死了,其他长老应该更想出头才对,但原先那些总是趾高气扬的人,如今一个个跟鹌鹑似的,都缩着脑袋。封铭总觉得,不只是因为贺家全部被处死这么简单。且以贺家的根基,封铭原先觉得贺巍要带着岛上其他人造反都很有可能,墨岩是怎么做到把贺家人一日之内全都杀了的?明明有反心的不止贺家。 “别问了,你不知道是好事。你运气好,如今盛公子那么器重你。”谢浚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连连摇头。 封铭按住谢浚的肩膀,“如果不是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为何不能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也很慌,更没办法帮你。” 谢浚神情犹豫,“要出了什么事,你真会帮我?” 封铭郑重点头,“朱赞没回来,如今我在岛上最好的兄弟就是你了。”他为了谨慎起见,前几日什么都没有打听,直到今日才安排谢浚跟他一起巡夜。 谢浚深吸一口气,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才开口,“除夕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告诉你,你恐怕会以为我在胡说。” 封铭摇头,“你说吧,我信你。” “那天,盛公子从外面回来,主子得知那位苏神医是他的外孙女,贺巍先前蓄意隐瞒,动了大怒,割了贺巍一只耳朵作为惩罚。贺巍当天夜里就召集岛上的人一起造反。”谢浚声音低沉,“当时所有人都追随他,除了盛公子,但我在盛公子面前也说不上话,只能跟着贺鹏一起去禁地逼宫。” 封铭眸光微眯。除了盛越,岛上其他高手都造反?那是怎么被墨岩镇压下来的?且手段定然不一般…… “然后,我们就……”谢浚舔了一下嘴唇,这是他心情紧张的表现,“我们就都被岛主给抓起来了。” 封铭皱眉,“岛主一个人,抓你们那么多人?用毒吗?” 谢浚摇头,“不……不是,岛主从来不用毒,是用的那个……”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凑到封铭耳边说,“法宝。” 这两个字对封铭而言并不陌生,岛上的高手都知道墨岩有一样厉害的法宝,但也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厉害之处,封铭无意中听到过,说是那法宝可以装进很多东西。 但当听谢浚说,墨岩可以动动手指,让他们消失,被关进那个法宝里面时,还是震惊到了,“居然可以关活人进去?” 谢浚点头,“很多人。岛主是无敌的,他是神,只有神才能做到那样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封铭看到谢浚的眼神在惊恐之中还透着几分虔诚。 人对于未知的事总是恐惧的,而亲眼见识过却无法理解的事,会让人更恐惧。 封铭也无法理解。要是以前有人跟他说这种事,他会觉得是胡扯,根本不可能。但如今岛上的气氛和谢浚口述的亲身经历,让封铭意识到,这是真的。 “岛上的人,除了我,都知道此事?”封铭平息了一下震惊的心情,问谢浚。 谢浚点头,“那次盛公子没被抓去那个地方,但之后有天夜里,他让我告诉他,那里面是什么样的……我不敢不说。” “你做得对。”封铭又拍了拍谢浚的肩膀,“这种事,就算你不说,盛公子也会找别人问。” 说话间,两人往回走。 “我真的不知道岛主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然知道苏神医是他的外孙女,接下来是要跟苏神医相认吧?”谢浚说。 封铭微叹,“谁知道呢。”但他此刻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关于墨岩的法宝能把活人收进去再放出来这件事,苏凉应该还不知道,因为岛上的人也都是除夕那夜才知道的,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而那之后就没有知情人离开过岛上。 封铭觉得,他有必要尽快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知苏凉,不然万一三月初一会面的时候,墨岩使出那一招,直接把苏凉和顾泠都给抓了,再逼迫他们低头呢?毕竟,正常人根本想象不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跟谢浚分开后,封铭回到住处,已经临近子时。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关上门,他也没点灯,就在桌边坐下,皱眉思索,越发觉得那件事很重要,但他如今没有同伴,要么自己从岛上逃走,去通知苏凉,要么等到三月初一海上会面那日,他想办法通知苏凉,但后者的话,他未必有资格跟着墨岩一起去。 “在想如何把消息透露给苏凉?”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封铭心中大骇,下意识地站起身,就见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不是盛越又是谁? “盛公子找我?”封铭敛眸,声音恭敬。此刻他怀疑,或许他跟谢浚的对话都被盛越知道了。不是谢浚告密,盛越也没偷听,他或许只用猜的,就能想到这些。他的心智,一直都很恐怖。 “我上次给你机会,你不要。”盛越走近封铭,“今夜再给你一次机会,承认你是苏凉的人。” 封铭却坚定地摇头,“属下跟那位苏神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今夜属下是跟谢浚聊了一些事,只是因为岛上的气氛很怪异,属下不解,想知道为什么。” 盛越看着封铭,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即便你发誓效忠我,我也不信。这世上,我只信自己。” 封铭看到了盛越的眼神,冷漠至极,如同北方冬季的冰雪,没有丝毫温度。他下意识地想跑,但已经晚了。 盛越挥手,封铭身子一僵,失去了意识。昏迷之前,他在想,盛越居然用毒,明显早盯上他了,这正好说明,那件事对苏凉真的很重要,才让盛越如此忌惮…… 翌日,谢浚就发现封铭不见了,他也不敢打听,然后他就被盛越安排接替了封铭原来的职位。 墨岩并不关注封铭,但他身旁的两个老者告知他岛上少了一个人。 于是,等墨岩再次跟盛越对弈的时候,就问起来。 盛越面色平静地回答,“人没死,在地牢里。” 墨岩皱眉,“为何?” “他是苏凉派来的细作。”盛越说。 墨岩捏着棋子的手一顿,“你如何知道的?” “昨夜他跟谢浚打听师父的法宝,然后想逃走去通风报信。”盛越说。 墨岩面色一沉,“怪不得他回来那么晚。” “被我抓住之后,他还试图策反我,想让我跟他合作。”盛越说,“策反失败,就扬言要到师父面前说我跟苏凉早有勾结。我便把他关进地牢了。” 墨岩冷哼,“我那外孙女,还真是没有讲和的诚意啊。” “这很正常,毕竟先前发生那么多事,他们知道师父的意图,自然会提防着。”盛越说。 “好好审问,看封铭回到岛上的目的是什么,能不能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墨岩交代,并没有要把封铭带过来的意思。 于是,盛越离开禁地后,便去了地牢。 封铭已经醒了,并没有喊叫要告发盛越,很安分。他知道,他若是轻举妄动,盛越真有可能杀了他。 盛越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地牢中只剩下他跟封铭。 “你交代点有用的,会好过一点。”盛越神色淡淡,“主子只要不开口要你的命,我不会杀你。” 封铭摇头,“一切都是误会,盛公子高看我了,我并不是什么细作。” 盛越眸光幽深地看着封铭,“对她如此忠心?我可以理解你这种人。不过那件事,真的不能让她知道,你不该打听的。” 见盛越转身要走,封铭开口问,“盛公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盛越并没有理会,消失在封铭视线中。 …… 京城。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之前一直没有定下来的事,再次被提起。 “我们都不露面。”顾泠已经想好了,“还是让裘靖假扮我。万一出什么事,我再救他。” 468.还是那么傻 京城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天顾泠带着正儿和姬小树,师徒三人又去望乡山游玩,没有旁人,也没带顾小暖。 姬小树跑在最前面,见正儿并不追着跟他赛跑,觉得无趣,又转头跑回来,拉住了顾泠的手,「师父是不是很快又要出远门了?」 「嗯。」顾泠点头。 「肯定不能带我们去。」姬小树知道这一点,「那师娘也去吗?」 顾泠摇头,「不去。」 「那等师父走了,我会保护师娘和妹妹的!」姬小树挺起小胸膛。 「等你长高再说吧。」顾泠低头看了一眼姬小树。 姬小树比了一下,看着自己只到顾泠大腿的身高,小脸不由有些忧愁,「我天天吃肉,怎么还是长得这么慢呢?」 正儿便笑,「我们还小呢,等长大了就长高了。」 姬小树当然知道,只是他很想现在就有保护苏凉和顾小暖的能力,可惜,他自己还需要保护。 到了老地方,冰已经化开,两个孩子又找到了小蝌蚪,很是兴奋地叫顾泠过去看。 「冬眠的青蛙出来了,龟缩的大坏蛋也要出来了。」姬小树感叹。 顾泠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老气横秋。」 「我比师父年轻多了!」姬小树轻哼。他只是敏感地察觉到顾泠和苏凉最近有心事而已。 看过蝌蚪,师徒三个登上山顶,顾泠还带着他们抓到一只兔子,就地剥皮清洗烤肉吃了。 在野外玩得很开心,等他们回到家,已经是下晌了。 顾泠进门见蔺屾和原瑛夫妻来了,原野正在逗顾小暖玩儿。 「二山叔叔!」正儿进门跟蔺屾打招呼。 蔺屾笑容满面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从他身旁走过的姬小树,「小树你们出去玩儿也不叫我?」 姬小树有点无语,「二山叔叔你现在除了陪着原姑姑之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蔺屾嘿嘿一笑,「知我者,小树也。」 原瑛正跟燕十八相谈甚欢。燕十八喜欢个性开朗外向的姑娘,闻冉是,原瑛更是。 其实今日蔺屾和原瑛来,是因他们惦记着苏凉跟墨岩的三月初一之约,之前问,苏凉说尚未定下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今天又过来问问最终怎么安排的。如果苏凉和顾泠都要南下,他们很乐意帮忙照顾孩子。 苏凉已经说了,顾泠要去,她还没定。 时辰不早了,蔺屾和原瑛带着原野走了,闻冉她们正在准备晚饭,顾泠上楼换了身衣服,就在窗边坐下,看着外面在夕阳下疯跑的孩子们。 苏凉进门,走过来坐在了顾泠身旁,跟他一起看着下面,不由感叹,「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童年的话……」 顾泠摇头,「我最多能接受时间倒流回我们相识那日。再早,不可以。」真回到童年,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苏凉莞尔,「好吧,换个假设,我们一觉醒来都还童了,再一起长大如何?」他们两人在一起,因为特殊的人生经历,时常会有一些幻想的话题,能延伸出很长很有趣的故事来。 「也不好。」顾泠摇头,「小孩子需要保护,容易有危险。」总之,为了保证他们能平安地在一起,某些设定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 苏凉耸肩,「好吧,闲聊结束。我跟原姐姐说,我有可能会跟你一起去。你还是决定自己去吗?」 顾泠握住苏凉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点头说,「嗯,你在家里。」并非轻视苏凉,只是做了父母之后,他们有一个共识:就算有事,也至少有一个人要陪在孩子身边,等孩子再长大一点的话可以不用如此,但现在不 行。 「好吧。我本来想着,毕竟我才是真正的穿越者,但其实你现在跟穿越者也没有差别了。我都很难再找出什么新的东西来告诉你。甚至从观念上,你有时候比我更像穿越者。」苏凉笑笑,「你武功高,你去,我留在家里等你回来。不过,是我们约的墨岩,当时主要想的是让争斗平息下来,拖延点时间,还没说见了他要怎么做。大神你肯定有想法了。」 顾泠点头,「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次了。」 苏凉表示惊讶,「我失忆了?」 「他适合爆炸。」顾泠说。 苏凉扶额。是的,澄云带着墨岩送的礼物回来的那天,看到墨岩在信中说他很想抱抱顾小暖,当时顾泠就说了一句:墨岩适合爆炸。 「大神你打算炸了他?」苏凉若有所思,「也不是不可行,但他对此定然有所防备,恐怕想得手也不容易。」双方都知道彼此会用炸药且有很多炸药。 「三月初一那日,趁着墨岩离开,去星落岛,炸了那处禁地。」顾泠说。 「调虎离山,当然是好计。但威胁我们的并不是禁地或什么路,是人。炸了禁地,墨岩还活着,他一辈子的念想落了空,只会彻底疯了,到时候若不能尽快解决他,会让矛盾进一步激化。」苏凉觉得这样做不是很稳妥。 顾泠接着说,「到时见到墨岩,就说我们已派了人前去岛上炸禁地,威胁他交出法宝。」 「那个法宝,未必是能交出来的,万一存在他的神识意念里面,别人夺不走,也用不了。虽然如今看来很可能是那枚红宝石戒指,但也说不定是障眼法。」苏凉说着,突然眸光微凝,「我们先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顾泠问。事实上两人的确没商量过三月初一海上会面要做什么,方才顾泠说的爆炸只是开玩笑,两人此时正在商议可行的方案。 「墨岩的空间,只知道里面装过炸药和大量的粮草。」苏凉说,「我们没有考虑过,那里面是不是能进活物。」 顾泠微微愣了一下。关于随身空间这个概念,苏凉提起也是说从前世的影视里才会看到,并不是科技能解释的。顾泠想象力很丰富,但之前的重点没有放在空间内部,而是一直在思考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原理,倒是忽略了苏凉方才说的这一点。 「如果活物能进能出,人也一样。」顾泠面色微微凝重。倘若真是如此,墨岩对他们的威胁,就更大了。想象一下,墨岩能把人收进他的空间去,说他是神,是一定程度上的主宰者,也不算夸张了。 与之相比,顾泠的特殊能力则是「菩萨属性」,大部分时候对他自己是没有好处的,只是需要他付出。苏凉作为穿越者,更是没有任何特异功能,也没有什么法宝,很多东西都要现学。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的空间能进出活物,但我们不得不防。」苏凉蹙眉,「他要动动手指,把你抓进了一个我看不到摸不着进不去也无计可施的地方,那就糟糕了,到时候只能让他为所欲为。」 两人对视了一眼,本来还算轻松平静的讨论氛围,一下子多了几分紧张。 顾泠握紧了苏凉的手,「既如此,就不管什么三月初一的约定,提前强攻星落岛。」 「经过之前那次,他们定然有所提防。」苏凉说,「可以先带兵到师父的那个岛上埋伏,等打探到墨岩离岛后,兵分两路,一路在海上拦截围攻他,一路去进攻星落岛,捣毁禁地。必须杀了墨岩,这是第一重要的,至于能不能得到法宝,那不重要。」 顾泠点头,「我今夜就出发。」 苏凉抱住顾泠,叹了一声,「本以为还有几日,今夜走也好,早点把墨岩除掉,我们才能安枕无忧。」这并不容易,事到如今, 双方的底牌都亮得差不多了。之前没有选择再次强攻,就是知道星落岛有了防备,很难成功,先前封铭交代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而顾泠和苏凉一直以来都不希望在解决麻烦的时候造成己方有人伤亡。 哪怕墨岩之前专门送了厚礼和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来,也丝毫不能改变他先前所作所为给顾泠和苏凉留下的印象——那就是个自私自利阴毒无耻害人无数且还会继续害人的冷血魔头。不管苏凉还是顾小暖,都不可能让墨岩改变他本来要做的事。 晚饭后,顾泠没跟家里其他人道别,只叫上了澄云,因为苏凉不放心他一个人出行,但顾泠要让师父们都留下看家。 澄云很意外顾泠今夜就要走,但听说让他一起去,二话没说就去收拾行李了。 「不必担心,我会保重自己。」顾泠抱着苏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两人以往也分开过,但今日刚刚意识到敌人可能比他们原先想的还要更棘手,苏凉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她其实想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顾泠杀墨岩失败,反被墨岩抓了,但墨岩只要知道顾泠并不是穿越者,苏凉才是,就会用顾泠来逼迫苏凉就范——总之,只要人活着,其他的麻烦总可以解决。 顾小暖有些昏昏欲睡,顾泠抱着她亲了亲,她还回亲了顾泠的脸,叫了一声「爹」。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进来两个小脑袋。 苏凉招手让他们进来,两个小家伙都穿着可爱的睡衣,跑到苏凉身旁,看着顾泠问,「师父是不是今夜就要走了?」 姬小树察觉的,他跟正儿说,顾泠今夜看着苏凉的眼神不一样,透露出特别的眷恋和不舍。 苏凉点头,「嗯,事情有点变化,你师父要早点出发。」 「师娘确定不去?」姬小树仰脸儿问。 「嗯,我确定不去。」苏凉笑笑,「我们在家里等他。」 「那就好。如果师父被坏蛋抓了,我们还可以救他。」姬小树小脸认真。 正儿连忙捂住姬小树的嘴,「不要乱说。师父才不可能被坏蛋抓住呢!」 「当然啦,我就是假设一下。」姬小树笑嘻嘻地说着,跑过去抱住了顾泠的腿,「师父你要早点回来,不然我就把你忘了!」 「那更好。」顾泠说。 姬小树:…… 顾泠把顾小暖放在床上,又抱了抱两个小徒弟,他看向苏凉,苏凉走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去吧,不必担心家里。」 「我们看着妹妹,师娘去送师父吧,不用着急回来哦。」姬小树很自觉地说。 于是,苏凉便送顾泠到外面去了。 澄云拎着包袱过来,不见顾泠下来,以为他还没出来,就在圆明阁门口等,却不知此时顾泠正跟苏凉在树林里吻别。 正儿和姬小树趴在床边,看着已经睡着的顾小暖,对视了一眼。 正儿叹气,「希望坏蛋早点灭绝。」 姬小树爬上了床去,「师父不在家,我们陪师娘睡吧。」 正儿有点无语,「小树你就惦记着跟师娘一起睡呢。」 「我也关心师父,这不冲突。」姬小树已经找了个位置躺好了,「师娘今夜要是不给我们讲故事,肯定就会思念师父睡不着了。」 正儿想了想,也对,便也爬上床去了。 等苏凉独自回来,就见三个小家伙躺在床上,外侧的位置给她留着。 正儿揉了揉眼睛,「师娘快睡吧,很晚了。」 「师娘要是睡不着可以给我们讲故事,想出去散步也行。」姬小树说着打起了呵欠,「我不困,真的。」 苏凉上床躺下,放下了床幔,「 睡吧。我也困了。」 姬小树闭上眼睛,嘀咕了一句,「老天爷开开眼,把坏蛋劈死吧。」 苏凉轻轻拍了拍两个小徒弟,也闭上了眼睛。其实她不困,在思考假如墨岩的空间真的能把人抓进去,该如何应对?空间的大小应该不是无限的,否则就过于逆天了,墨岩不至于蛰伏这么多年。若是要碰到人,才能抓进去的话,问题也不大,跟他保持距离就好,但要是有介质存在,就可以把人收进去,譬如隔着一条绳子,隔着一块木头,甚至是,隔着地面…… 苏凉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又看了看身旁甜睡的女儿和两个可爱的徒弟,心想一路走来到现在,顾泠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不能只想墨岩的法宝有多厉害,她家大神的本事也不能忽略。 苏凉轻轻舒了一口气,决定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已经给顾泠准备了很多药物,包括吐真药,有些药都被带走了,家里的药库也需要补充。 …… 天色将明的时分,澄云和顾泠已经离开京城有段距离了。 短暂休息的时候,澄云比了比他跟顾泠的身高,「其实我现在也可以当你的替身了。」初相识的时候他比顾泠矮一头,如今已经差不多了。 「为什么要当我替身?」顾泠神色淡淡地问。 澄云正色道,「万一有人要杀你,你不能出事。不管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苏凉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夫,我应该保护你。」 顾泠看着晨光之中澄云无比认真的面庞,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是那么傻。走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469.坦白 顾泠离开的第二天。 苏凉发现两个小徒弟一整天都围着她,总在偷看她的一举一动。 “师娘真的没事。”正儿小声说。 “万一是装的呢?师娘那么喜欢师父,突然跟师父分开,肯定不好受。”姬小树低声说,“我看是师娘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就算如此,那又能怎么样呢?”正儿问。 “我们想办法逗师娘开心啊!”姬小树说。 正儿想了想,摇头,“师娘平日里看到我们就挺开心的,除非大坏蛋原地爆炸,师父马上回家,否则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啊……也是,大师兄你说得对。那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没事找事,就让师娘想做什么做什么吧。”姬小树叹气。 苏凉听着笑了笑。其实还好,她在家,身边还有孩子,不得不离开家去解决麻烦的顾泠更辛苦一些。他们走到今日,说不容易,但也有幸运之处,能遇到彼此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当天端木忱带着端木珍来苏府蹭饭,得知顾泠已经南下,便安慰苏凉,“以他的实力,不管星落岛上有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解决。” 苏凉只微笑不语。相信是一回事,担心是另外一回事,有时候这并不冲突。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燕十八有话说,“怎么都不叫我去帮忙?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不能有事就把我忘了。要不我现在去追顾泠?” 闻冉便说,“家里的安全也很重要,得需要你留下照顾家里。” 燕十八闻言,叹了一声,“也对!万一那些杂碎趁着顾泠不在,来家里找麻烦呢?我得保护好鬼丫头和暖暖宝贝!” …… 迦叶城。 自从澄云走后,裘琮裘靖和老沐的生活更是平淡了不少。最开始顾泠交代的海边的布防,早已都做好了,老沐也制作了足够多的炸药囤着备用,因为有时间,还专门给迦叶城军中改良了武器,又跟裘琮一起,做了一艘船出来。 老沐亲手做的,当然不是普通的船,船上架设了一门大炮,可以发射炸药,且还有其他的机关暗器。这是为苏凉跟墨岩的三月初一之约准备的。 “京城怎么还没人来呢?”裘琮天天望眼欲穿等着家里来人。 老沐乐呵呵地说,“要来也是小顾,小凉大抵不会来的,暖暖需要她照顾。” “那暖暖就更不可能来了。”裘琮神色失望,“回不去,暖暖又来不了,这日子真是过得没意思!” 裘靖问,“难道外公觉得暖暖应该来这里?” 裘琮拍了裘靖一巴掌,“谁说的?我就是想暖暖了,说说而已,让她来这儿干什么?万一被姓墨那个杂碎盯上呢?” 裘靖:……他外公就是这么矛盾,明知道暖暖不能来,也不该来,但依旧天天念叨,仿佛暖暖会来…… 又是一天过去,傍晚时分,裘靖如往日一样接到禀报,海岸线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异样。 裘靖正跟裘琮和老沐一起吃晚饭,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裘前辈,沐前辈。” “小和尚回来了?!”裘琮神色一喜,“肯定是京城来人了!”话落扔下筷子就冲了出去。 不多时,顾泠和澄云前后脚进门。 裘靖和老沐下意识地往他们身后看,除了最后进来的裘琮,没别人了。 裘琮吐槽,“就你们俩?其他人呢?就算小凉不来,老白那厮也在家歇着了?他怎么那么安逸呢!” 澄云认真地跟裘琮解释,“家里也需要有人保护。” 裘靖拉了一下澄云,让他坐下,不用解释。裘琮一直跟老白不太对付,如今更是羡慕嫉妒老白能在家带娃,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说对老白有意见也不假,但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用在意。之前老白出事,裘琮也很关心他。这不妨碍老白好了之后两人继续看对方不顺眼。 顾泠和澄云一路日夜兼程赶回来,裘靖见他们神色疲惫,连忙让人添碗筷,“先吃饭吧,吃完好好休息,正事明日再说。” “今夜有件事要告诉你们。”顾泠神色淡淡。 裘琮皱眉,“什么事?要说现在就说。” 顾泠摇头,“我饿了,没力气。” 碗筷送来,裘靖才注意到桌上都是荤菜,炒的素菜也用了荤油,粥都是肉粥。 “我让他们再给你炒个菜。”裘靖对澄云说。 澄云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喝点粥就好。”说着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那个……”裘靖见澄云以为是素粥,欲言又止。 澄云是在一口粥咽下去之后才发觉鲜美异常,并不是他以为的山珍粥,看裘靖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有肉。 “既然已经吃了,就多吃点。”顾泠说着给澄云夹了一个大鸡腿。 老沐乐呵呵地劝澄云,“还俗这么长时间了,就不要再守什么清规戒律了。能吃得下去,就代表可以吃。” “不吃饿着,要是有人来杀我,你没力气帮忙,就让我出事好了。”顾泠说。 裘靖刚入口的粥差点喷出来。这还是顾泠吗?说的是什么话? 但显然对澄云很有用,他一听顾泠说的,又纠结了一会儿,便默默地端起碗,接着把肉粥给喝完了。 放下空碗,澄云还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一起离开家的,必须要一起回去,如果只有一个人回去,那也得是你。”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快点吃,吃完小顾还有正事要说。”老沐说。 等澄云皱着眉头把鸡腿给吃了,裘琮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澄云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有点说不出口。 等大家都放下筷子,裘琮催促顾泠快点说正事。 顾泠起身过去打开门,确定外面没人,又把门关好。 “到底什么事,搞得为师都有点紧张了。”老沐难得见顾泠这样。 “关于墨岩的。”顾泠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有一样法宝。” “什么东西?”裘琮神色怪异,“法,宝?”这个词,哪怕在这个世界,也不是现实中会用到的。 顾泠点头,“你们可还记得当初炎国给凉国的粮草,是怎么运到凉国的?” 此言一出,裘靖眼眸微眯,裘琮和老沐也都瞬间坐直了身体。那件事,他们当初就觉得很怪异,且发现顾泠和苏凉知道什么,但没有主动告诉他们。如今,顾泠终于要揭晓真相了。 澄云有些迷茫。某些事他没经历过,没什么想法。 顾泠便说,墨岩有一个神奇的随身空间,可以装进很多东西,譬如当初大量的粮草。 老沐瞪圆了眼睛,“你是说,有个地方……不,是有个物件,你说的那个法宝,看起来很小,但是里面别有洞天?” 裘琮拧眉,“这怎么可能呢?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东西?要是有这个,是不是也有神仙?” 裘靖闻言,视线就落在了顾泠脸上。 顾泠面色平静,“你们不是一直认为,我可以未卜先知么?” 裘靖皱眉问,“所以,我们猜得没错,你真能未卜先知?” 顾泠摇头,“不能。只是有时候会看出某人将死。” 他们一听,想到曾经的某些事,不由心中震惊。当初有所猜测,跟顾泠亲口证实,感觉完全不同。再加上顾泠说的墨岩的法宝,简直是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时间觉得很不真实。 澄云开口,“为何那个墨岩会有法宝?是天生的吗?” “对,就算有那种宝贝,老天怎么会给那种人渣?”裘琮觉得这不合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正常人根本想不到那种东西。 裘靖眸光微凝,“还有,我一直不理解,墨岩此前并不知道苏凉是他的外孙女,他似乎也不是真的想图谋天下,为何一直不放过你们?” “那个法宝,起初是猜的,先前闵柔和盛越也证实过。”顾泠说。 老沐不由感叹,“那样的宝贝,可不是人能造出来的,定是天赐的。” “天赐的怎么会给墨岩?老天也太不长眼了!”裘琮轻哼。 “听顾泠说完吧。”裘靖觉得顾泠还没说到关键之处。 接着,顾泠就直说墨岩是异世界来的穿越者,那个随身空间是他原来就有,带到这边的,还是因为穿越得到的,尚不清楚。而墨岩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回去,但他又不敢原路返回,所以想找个“同类”帮忙探路。 “同类?不会就是你吧?”裘琮看着顾泠的眼神立刻变了,“你也是个穿越者,被墨岩发现了,所以他一直盯着你,想要抓你!” 老沐神色惊奇地看着顾泠,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怪不得你聪明异常,见多识广,原来活了两辈子了。” 裘靖觉得哪里不太对,“你跟苏凉……都是穿越者吧?”他想到哪里不对了,他一直都觉得苏凉很特别,甚至比顾泠更特别。 “她是,我不是。”顾泠直言。 裘琮傻眼,“你不是?那为何墨岩一直盯着你?小凉居然是……她不是苏家的后人吗?” “我们发现有人在找穿越者,便故意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我是。”顾泠说。 裘靖表示理解,“如此最好,让敌人犯错,我们就有更多的主动权。” 一时间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老沐都有点懵了,“小凉是……你不是……这种事,你们原先一直瞒着我们,是对的。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事到如今,确实得跟我们说清楚,不然接下来,我们要去对付墨岩,却连他是谁,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 顾泠微微点头。星落岛上的很多人都知道墨岩有法宝,如果自己人都不知道的话,可能会导致警惕性不够,以为武功和炸药能解决一切,是很危险的。 澄云感叹,“怪不得我最初认识苏凉,就觉得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虽然年纪小,但有时候像是经历过很多事。” 裘琮长叹一声,“本以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都见过了,今夜才知道,见的还是太少了。”若是旁人说,他定是不信的,但顾泠说的,不可能是假的。且先前的很多疑团,此刻都解开了。苏凉的心智和医术,她跟顾泠那么多的本事,很多奇思妙想,是从哪里来的,都有了答案。 裘靖扶额,“要是早知道你们俩都不是正常人,我曾经还跟你们比什么?”一个穿越者,一个有特异能力,两人偏偏还凑到了一起。裘靖觉得他曾经输给苏凉和顾泠太正常了,能活到现在全靠运气好。 澄云皱眉思索,“墨岩想要回去原来的世界,路在星落岛上,他要抓你回去,帮他探路,但有可能会死……是这样吗?” 顾泠点头,“没错。” 澄云又问,“那是因为墨岩误以为你是穿越者。倘若告诉他,苏凉才是他的同类,苏凉又是他的外孙女,他会不会放弃?” 裘琮轻哼,“你想多了。墨岩就是个烂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贱人,他如今就算不知道苏凉才是穿越者,也知道小顾是苏凉的爱人,是他重孙女的爹,他怎么对待小顾,同样也会怎么对待苏凉。他都害死过无数人了,哪还在乎什么亲人?” 澄云连连叹气,“造孽啊。老天让他来此重生,已是莫大的恩典,妄想逆天而行,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老沐摇头,“这世间穷凶极恶的人多了,也没见老天爷降道雷把他们都劈死。老天爷太忙了,管不了那么多。我们自己的麻烦,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徒儿,你说的那些我们都知道了,你跟小凉有什么计划?” “我出发之前,苏凉想到一件事。”顾泠说,“墨岩的法宝,或许能把活人收进去再放出来。” 此言一出,大家脸色都变了。 “这……那不能去见他!最好是远远就把他给炸死!”老沐也拧了眉,“跟他接触太危险了!” 顾泠看向裘靖,裘靖立刻会意,“还是老样子,我假扮你出面,就算出事,你还可以救我。” “我也可以。”澄云连忙说。 “你不行,万一突然冒出一句阿弥陀佛就暴露了。”否决的是裘琮。虽然他很在乎裘靖,但有需要的时候,向来也不会让裘靖往后躲。他们的家是苏凉和顾泠给的,不能一味让苏凉和顾泠付出来守护这个家。 顾泠说了他跟苏凉初步的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对付墨岩,一路去捣毁星落岛上的禁地。具体怎么做,今夜他会跟裘靖商议,但更多的需要见机行事,因为敌人未必会如他们预期在某个地方等着。 “去岛上的事就交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吧!”裘琮说着拍了一下老沐,“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去跟墨岩周旋。” 澄云举起手,“我觉得,替身可以不止一个。再多一个替身,让敌人更迷惑,怎么样?” 裘靖都笑了,“看来澄云你还真是很想保护顾泠。我们商量一下,看是否可行。” 求月票(*^▽^*) (本章完) 470.替身计 裘琮、老沐和澄云都睡了,顾泠和裘靖还在花园里月下漫步。 「今夜听你一说,我还挺想看看那个法宝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裘靖说。 「我对于让你当替身并没有心理负担。」顾泠心知裘靖故意那么说。 裘靖嘴角微抽,「当我没说,不过是真心话。当然,我并不想被墨岩控制,如果你能把那法宝抢过来,我们可以进去游玩。」 两人当然不是睡不着大半夜在交流感情,而是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具体安排。事不宜迟,最好明日就出发。 「现在的问题是,出兵,还是不用兵,搞偷袭?」裘靖正色道。 出兵固然声势大,能轻松包围敌人,但星落岛上上下下,除了掳回去的无辜女子和稚嫩孩童之外,全都是高手。他们这边的普通士兵过去,若是远距离互投炸药还可以,近战就完全没有优势。 既然已经知道星落岛上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被掳回去的受害者,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自然不能无差别攻击,把岛给整个炸了。且星落岛面积并不算小,想保持距离,从海上扔炸药,根本炸不到中心位置。 而且如今的目标就两个:墨岩和禁地。 只要把星落岛上的禁地给毁了,就成功了一半,能直接断送墨岩「回家」的路。 禁地并不大,如此,这次最稳妥的攻击星落岛的方式,其实是偷袭。不要打草惊蛇,能带着炸药潜入岛上是最好。 因此,关于这一点,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就让裘琮和老沐去,不带兵。后者在如今的形势下不仅没用,反而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那么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对付墨岩。 「那个法宝真能收人的话,太棘手了。但明日出发,我外公和沐前辈赶到星落岛,差不多也得二月底了,且路上还得绕远避开墨岩。三月初一若是没人去赴约,墨岩折返回去,他们不管得不得手都很危险。」裘靖叹气,「总归是得跟墨岩碰面,不然没办法解决他。不会到时候我们扔个炸药过去,他那法宝直接把炸药都给收了吧?」 顾泠微微点头,「有可能。」 「那,你跟我同去吗?」裘靖问,随即又说,「你得去,解决墨岩很重要,你不出手我们更做不到。那就我们带兵去,不同船,你假扮普通士兵离我远一点。就算墨岩要收人,也定会先盯着我。你就只要想办法杀了他。」 「如果他把你收了之后,我把他杀了,你跟那个法宝,随着他的性命一起灭亡了呢?」顾泠问。 裘靖愣了一下,显然他并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本身也很离奇,但他想了想之后就笑了,「表弟,你还是很关心我的。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你定然有办法拿下他,但是不让他死。」譬如武器上用***,让墨岩昏迷。 最后裘靖说,「墨岩如果也是百毒不侵的体质,那我也只能说一句老天确实很不公平。」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要分开各自回去睡觉的时候,裘靖又想起澄云来,「对他有什么安排?他是真的很想当你的替身。」 「让他假扮我,也去星落岛。」顾泠说。 裘靖点头,「可以,他武功不差,能帮上忙,虽然假扮你这一点可能没什么用,但也不一定。你得好好教教他,脑子活泛点儿,不要太死板,也不要轻信敌人。」 翌日天不亮,澄云被顾泠从床上拽了起来。 「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澄云清醒过来,神色急切地问。 「没事,你该出发了。」顾泠说。 澄云连忙穿衣服,穿好之后才想起来问,「我们现在就走吗?是去星落岛?」 「你去,我不去 。」顾泠说着拿出易容药膏,开始往澄云脸上抹。 澄云眨了眨眼睛,「是让我假扮你去吗?」 「这不是你想要的?」顾泠神色淡淡。 澄云立刻点头,「你觉得可行,我就可以。」 「模仿我说话。」顾泠说。 澄云清了清嗓子,试了试,又在顾泠的指点下调整了气息,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学着顾泠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让开,否则死。」 「把死说得这么顺口,你还俗成功了。」顾泠说。 澄云轻咳,「那是学你的。」 「好好学。」顾泠说,「多学点,最好能骗过盛越。」 澄云皱眉,「盛越,到时候他会在岛上吗?」 顾泠点头,「有可能。禁地很重要,墨岩若是出岛,或许会让盛越留在岛上看着,避免出事。」 盛越是澄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但澄云知道他的时候,便已经是敌对关系了。如今他们的爹普诚也还活着,不知道在哪里。 「若碰到盛越,不要让他认出你。」顾泠说。 澄云点头,「这应该很难,你们说过的,他极为聪明,我尽力吧。」 说话间,顾泠已经给澄云做好了易容。 澄云拿起铜镜看了看,除了头发不像之外,整张脸已经完全是顾泠的样子了。 澄云拿起假发戴好,学顾泠做出高冷的神情,说了一句,「盛越,纳命来。」已经完全没了原先那个慈悲为怀的小和尚的影子。 顾泠敲了一下澄云的脑门儿,「真见到盛越,不要这么说。我们本来是合作关系,面子上还要继续。」 澄云眸光一亮,「我懂了!要是他在星落岛上主事,我假扮你去,被人发现的话,就主动跟盛越相认,说他是我们的人!让岛上的其他人都不再相信他!」 顾泠点头,「思路是对的。不过玩心眼,你肯定玩不过他,需要多加小心,随机应变。最好是不要碰上他,你们的目标是禁地。」 澄云神色认真,「我明白了。到时候我听沐前辈的。」裘琮武力值最高,但性格有些冲动,老沐是个很稳妥的人。 早饭后,裘靖已经派人准备好了船只和食物,船上放了足够的炸药,顾泠还把苏凉给他准备的大部分防身药物分别交给了三人,交代过怎么用,并叮嘱他们,任务可以失败,必须活着脱身。真被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会想办法营救,保命最重要,不要舍了命去做任何事。 迦叶城有艘船,是老沐亲手做的,上面有个大炮。但他没用,说要留给顾泠和裘靖,到时对付墨岩用。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裘琮三人便出发了。并没有什么人看到他们的行踪,裘琮对海上很熟悉,他曾经很多年都生活在海岛上,了解海上的气候,也知道如何识别方向,而老沐之前已经去过星落岛,路不会走错,且有信心能避开星落岛的船。 假扮顾泠的澄云很认真,从出门开始,一举一动以及声音神态都在模仿顾泠,他说要保持这个状态,等到用的时候才不会紧张。 裘琮和老沐都挺喜欢这个还俗的小和尚,也乐得配合他,陪他一起角色扮演,也是希望澄云能摒弃原本单纯到有些固执的思想。 顾泠和裘靖经过商议之后,决定不提前出发,还是遵照三月初一海上会面的「约定」去见墨岩。如果提前去海上拦截,只会让墨岩更警惕,且并不能挡住他要做的事。 自从知道苏凉是穿越者,裘靖就对此表现出了格外的兴趣,每天都在问顾泠各种问题,但跟当下的事情无关的,顾泠一概不回答。 「那我还是等见到苏凉问她好了。」裘靖说。 顾泠 摇头,「她没空。」 裘靖轻哼,「如果没有遇到苏凉,你现在也定然跟我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我会告诉你外公和妹妹,你当他们不存在。」顾泠神色淡淡,「是的,我运气好,你羡慕也没用。」 裘靖:……想念苏凉,想念蔺屾,想念闵柔,谁都比顾泠更好相处! …… 迦叶城。 盛越已经连续七八日没见到墨岩了。他偶尔会去看封铭,但封铭始终不承认他是苏凉的人,盛越会问,但并不逼问,不说也就算了。 眼见着已经到了该出发前去赴约的时间,盛越这日来到了禁地外求见墨岩。 等了约莫一刻钟,看守禁地的一个老者开了门,让盛越进去。 盛越见到墨岩的时候,是在禁地最深处的山洞水潭边。 墨岩一身白衣,盘膝坐在地上,没有睁眼,叫了一声「阿越」。 「师父。」盛越恭敬行礼,视线落在了墨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上,「三月初一的会面,要去的话,差不多该出发了。」 「嗯。」墨岩微微点头,睁开了眼,但山洞中水雾朦胧,他苍老的面庞有些看不真切。 「不知师父有何安排?到时见到顾泠,作何打算?」盛越问。 墨岩站起身,「你留下看着这里。」 盛越并不意外,恭声说,「是。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守好禁地,等师父回来。」 「那个封铭,可交代了什么?」墨岩问。 盛越摇头,「他始终不肯承认跟苏凉的关系,什么都没交代。师父可要带他一起前去赴约,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作为人质。」 「看来你笃定他是我那外孙女的人。」墨岩神色淡淡,「我用不上。让他留下,你或许用得上。」 盛越轻轻颔首,「师父觉得顾泠一定会派人来岛上?」 「你不觉得?」墨岩反问。 盛越再次点头,「徒儿也认为会有人趁着师父不在前来毁掉禁地。事到如今,禁地的事,师父的目的,顾泠想必都已经猜到了。」 墨岩微叹,「你觉得,本尊前去,能见到外孙女和重孙吗?」 盛越微微摇头,「未必。顾泠和苏凉不会相信师父,大抵只是顾泠来,苏凉和孩子在家里。」 「那就这么定了,本尊去会会顾泠。」墨岩说,「你务必守好禁地。」 盛越恭声应下,「徒儿定尽力而为,不让禁地出事。」 当天晚些时候,墨岩便带着一众高手,乘船离开星落岛,往迦叶城的方向去了。船上并没有带任何炸药,但都知道,墨岩要带什么东西,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是夜,盛越再次来到地牢看封铭,告诉他墨岩已经出发了。 「盛公子怎么没去?」封铭问。 「我要留下看守禁地。」盛越说。 「我不懂,盛公子既然跟苏神医作对,当初又为何要去苏府呢?」封铭这话问出口,等于间接承认了他跟苏凉有关系。 但盛越依旧没有追问,还回答了封铭的问题,「在我眼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当时那样做,是有那样做的必要。我跟苏凉和顾泠,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的关系。」 「盛公子没必要对我说这些。」封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越神色淡淡,「不必紧张,我不会杀你。但你知道再多,也没有用。」话落盛越便离开了。 封铭听着周围再次归于平静,闭上了眼睛。 …… 京城。 自从顾泠离家后,苏凉每日都在顾泠自制的 台历上面记录着顾泠可能的行程,到了哪里,在做什么。 苏凉始终都没出过门,偶尔会有朋友来家里。但在外人眼中,苏凉最近却出门很频繁。 这是因为燕十八在顾泠走后的第三天,突发奇想,易容成了苏凉的样子,之后还总是顶着苏凉的脸,穿着她的衣服,带正儿和姬小树出门去玩儿,每天乐此不疲地跟顾小暖玩「猜猜哪个是你娘」的游戏。 燕十八学苏凉学得越来越像,甚至有一次都骗过了岑蔓和老白,但想骗顾小暖,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姬小树分析,顾小暖是根据眼神判断的:燕十八看顾小暖的眼神比苏凉更温柔更宠溺,所以不一样。 燕十八对此整个大无语。不过事实就是,因为大家都太宠顾小暖,苏凉是那个给孩子立规矩的人,相对对顾小暖更严厉一些。 正儿和姬小树都以为燕十八模仿苏凉只是一时兴起,玩一段就不玩了,结果发现过了好几天,燕十八还是天天假扮苏凉。 「燕姑姑,你要假扮师娘到什么时候?是打算等我师父回来,骗过他才算完吗?」姬小树笑嘻嘻地问。 燕十八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看我的脸,再叫一声。」 姬小树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娘」。 此时燕十八正带着正儿和姬小树出门去林家上课,还没上马,燕十八把俩孩子抱过来,俯身在他们耳边小声说,「这是我的计策。虽然顾泠跑去南边宰墨岩了,但万一墨岩没去赴约,跑来京城抓人呢?到时候他把我当成你们师娘给抓回去,就靠你们救我了!哈哈!」 正儿和姬小树面面相觑。 等到两个小家伙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正儿感叹,「原来燕姑姑假扮师娘是为了保护师娘啊!燕姑姑对师娘真好!」 姬小树捧着脸说,「那当然是因为师娘先对燕姑姑好了,师娘是世上最好的人!」 正儿表示完全同意。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忍不住把白天燕十八说的话告诉了苏凉。 苏凉便笑,「你们整天跟着她一起出去,假如有人要抓我,把她抓走了,可能会顺带抓走你们。」 正儿皱起小眉头,「是啊,那怎么办呢?」 苏凉很淡定地说,「她再带你们出去玩儿,就不要去了,让她自己出去。」 姬小树嘿嘿一笑,「师娘不担心燕姑姑被抓走吗?」 苏凉摇头,「不担心,她命大得很。」 正儿眼睛一亮,「我懂了!就跟师父让靖叔叔假扮他一样,这叫……」 「替身计!」姬小树接着说,「就跟真假美猴王一样的,让敌人分不清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人。」 「没那么复杂。」苏凉摇头,「只是万一真的有事,能多争取一点时间罢了。」燕十八第一天假扮苏凉,苏凉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了,只是燕十八故意不说,让人以为她只是在玩儿,苏凉也没挑明,随她去了。 「大师兄,明日我们也互换身份吧!」 「为什么?又没有人要抓我们。」 「现在就开始练习,万一以后有用呢?师娘说对不对?」 「你们开心就好。睡吧。」苏凉放下床幔,闭上眼睛,想着顾泠差不多该出发前去赴约了,希望一切顺利。 471.是敌是友 二月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电闪雷鸣,星落岛附近的海域下起了大雨,整座岛被雨幕笼罩,从远处看,像是天上裂开一道大口子,瀑布倾泻而下。 谢浚本来带人在海岸上巡逻,但风雨实在太大,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海上的情况,海边建造的小木屋都被风吹跑了,顶着风雨把码头的船加固好后,到树林避雨又怕被雷劈了,只能赶回城主府请示盛越,是不是可以收队先回去。 自从墨岩走后,盛越就搬到了禁地之中去住,谢浚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纸折飞机。 听完谢浚禀报,盛越神色淡淡地说,「把人都叫回来吧,等风雨停了再出去。」 「是,多谢盛公子。」谢浚话落,就匆忙离开,又冲进了风雨之中。 「来人。」盛越开口,很快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出现在他面前,听了命令后,迅速离开了。 狂风暴雨一直到入夜时分才渐渐消歇。 谢浚再次带人到海边查看情况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远眺海上,黑黢黢的,只能听到雨声和风浪的声音。 「这见鬼的天气,该不会今夜还要一直在外面盯着吧?」有个长老的孙子不满道。 谢浚虽然是队长,但也不敢管太多,闻言只是说,「雨应该很快就能停了。盛公子说接下来几日是关键时期,可能会有敌人来犯,不可掉以轻心。」 「什么敌人?岛主不是去见他外孙女了?还有什么敌人?」有个人忍不住问。 谢浚摇头,「我不清楚,这些事不该我们知道的,还是不要多说。」 「封铭肯定知道,但他在地牢里,会不会已经死了?」 谢浚皱眉,「办正事!」话落安排今夜值守的人分成了三个小队,也包括他,各队负责自己的区域,如有异常,立刻发出信号。 「有什么用?守着这个破岛,不能出去,谁会来啊?」有个人刚跟谢浚分开,就忍不住吐槽,「长这么大,我都没去过外面,这鬼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既然岛主的外孙女如今重权在握,为什么不干脆出山,我们跟着他那外孙女混,也有荣华富贵!」 「别说了,主子的决定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小心传到盛公子耳朵里!」 「姓盛的那个***,如今倒是得意得很。真后悔没有在他刚上岛的时候就把他宰了!」 「我的大少爷,你有靠山是不怕,我可怕一不小心没了命,少说几句吧。」 「哼!我看这岛上的安宁日子也没几天了!」 …… 谢浚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灯笼,走到了那天夜里跟封铭密谈的地方,驻足停了下来。他知道封铭还活着,也知道封铭为何被抓,甚至曾经动过念头,想办法去救封铭,然后一起逃走。但思来想去,谢浚还是觉得不稳妥,他对自己并没有信心,便放弃了。 「队长,还往那边走吗?」身后有人问。 谢浚回神,看了一眼大海,转身说,「走吧。」 海岸上值守的人,或不满,或担忧,但谁也不敢回去睡觉,只能一圈一圈,在雨夜之中来回地走。 但却不知,他们提防的敌人,已经在傍晚恢复巡视之前,潜入了岛上。 裘琮、老沐和澄云,为了避免来时碰上墨岩,绕路而行,原本预计的今日午时之前就能到,但不料赶上了风雨。 当时海上风浪很大,他们的船几度差点被掀翻。但一来明日就是三月初一,他们不能再耽误时机。二来在海中央,想折返回去,知道的最近的地方是裘琮曾经生活的那个岛,但一天之内也到不了,比离星落岛还远,往哪儿走都躲不开风雨。 于是, 三人一致决定,顶着风雨,继续往前。好在裘琮在海上生活过多年,也遇到过几次风浪,最终还是带着老沐和澄云平安抵达了星落岛。 且靠岸时,正好最大的一波风雨刚刚过去,海岸上无人值守,他们迅速上岸后,就任由船随海浪漂远了。这是为了防止船被人发现,反正等离开的时候,必然已经打草惊蛇,到时再从星落岛的码头抢一艘船就是。 老沐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这是苏凉设计的双肩包,腰部有带子支撑,里面还做了防水层。他们带来的炸药就在这个包里。 三人上岸后,迅速躲进了密林之中。他们知道林子里有地雷,所以模仿曾经顾泠闯入岛上那次,不从地面走,而是走树上。 计划是偷袭,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三人在林中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是休息。在这期间他们看到了谢浚带人穿过林子,往海边去。顾泠交代过,让他们不要主动去找封铭。 时间差不多了,来过岛上的老沐负责带路,三人保持距离,保持警惕,暗中靠近星落岛中心的位置。 他们都看过顾泠带到迦叶城的星落岛地形图,上面有苏凉画的详细的岛上建筑分布,想找到禁地在哪里,并不难。 除了那场差点让他们翻船的暴风雨之外,到目前为止,一切都算得上顺利。三人小心翼翼地避着人,靠近了禁地,在周围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禁地之中,不多时,就看到墨岩的房中点着灯,里面有人在走动。 该不会墨岩还在岛上吧……三人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门开了,有个灰衣老者从房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往禁地深处去了。 根据顾泠给他们看过的画像,此人的身高以及样貌都跟墨岩并不相符。 而三人的目标也是禁地深处的山洞,并不是墨岩的房间。 不管墨岩在不在,他们来都来了,依旧要按照原计划行事。 老沐打了个手势,三人继续往禁地深处去。 …… 山洞中透出微弱的光,老沐冷眼看着,之前从墨岩房中出来的那个老者,进了山洞之后,很快又出来,离开了。 不出意外,山洞之中是有人的。 老沐猜测,这么重要的地方,里面的人,要么是并未离开岛上的墨岩,要么是顾泠认为很可能会被留下看守禁地的盛越。不管是谁,都是可以直接炸的。 但据进过山洞深处的原瑛所说,洞口距离墨岩最重视的水潭,有近百米之远。假如在山洞外面放炸药,很难毁掉那个水潭。 所以,他们必须得进去,炸药离那个水潭越近越好。 这也是定好的,老沐去。本来澄云说他进去,理由是他是顾泠的替身,不管碰上墨岩还是盛越,都有说话的机会。但被老沐否了。原因也很简单,进去的人必须做到毫不犹豫用枪杀人,但这对澄云来说有点难。他还俗了,吃肉了,但杀戒还没破。或许很快会破,但不能让他去赌,他自己对此也确实没信心,而这种形势之下,多犹豫一秒钟,都可能被敌人反杀。 如此,三人之中心智最沉稳,且枪玩得很好的老沐就是最佳人选。 山洞之中并没有任何声音,老沐跟裘琮和澄云打过手势之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山洞入口。他脸上戴着一张鬼面具,背上背着炸药包,袖子遮住的手中握着一把枪,身上还有三种暗器,五种毒药。 屏息凝神,贴着墙往里走,老沐连自己的影子都尽量避免落在地上,被里面的人留意到。他在进去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假如碰上的是墨岩,不要犹豫,立刻开枪射杀,晚一秒他都有可能会被墨岩给抓进那个法宝里面。要是碰上盛越,同样,立刻杀了,他不是自己人 。杀掉看守禁地的人之后,迅速放炸药和引线,然后离开,点火…… 老沐轻手轻脚,一步一步往里走,山洞中的光越发亮了。 即将走过转角的时候,老沐屏住呼吸停了下来,竖耳听着,里面依旧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老沐握紧了手中的枪。根据顾泠画的图,他马上就可以看到山洞最深处的水潭了,出现在视线中的人,立刻杀掉! 只是,下一刻,当老沐的影子出现在亮光下,他举起枪,却神色一惊,又立刻放手,退回了阴影之中。 但就这一下,老沐已经被人发现了。 「是沐前辈吧。」盛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老沐眼神冰冷,咬牙切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而他刚刚看到了水潭边的人,却没有动手的原因是,他看到的并不是墨岩或盛越,而是一群孩子! 那些小孩子不知是被下了***还是睡着了,约莫有七八个,从两三岁到七八岁左右年龄不等,都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潭边! 别说老沐没料到,就连顾泠也没预想过会碰到这种局面! 「沐前辈,这里没有别人,可以出来说话,我不会把你如何。」盛越的声音是从水潭旁一道石屏后传出来的。 老沐深吸一口气,并未露面,依旧躲着,但开口了,「盛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盛越声音平静,「沐前辈已经看到了,就不必我多言了。墨岩让我留下看守禁地,我料想你们差不多该到了。」 「你难道忘了,你跟我徒儿是说好合作的。」老沐冷声说。 盛越回答,「我没忘,但我们说好的合作,并不包括毁掉禁地。我不清楚沐前辈对于顾泠和苏凉的秘密知道多少,但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他们,我想要什么。若他们记得与我的合作,就不会选择毁掉这里,因为这里对我也很重要。」 老沐如今什么都知道了,也明白盛越在说什么。不过所谓合作,本就是互相利用,当时苏凉和顾泠需要让盛越帮忙把信息传达给墨岩,以及回到岛上灭了贺氏一族。因为盛越跟墨岩并非一条心,所以苏凉和顾泠才选择留着他。 而盛越当下说的,也不算错。他告诉过苏凉和顾泠,他想穿越到他母亲前世所在的世界去看看。 但就此刻而言,说什么不重要。就像老沐想好了见到盛越就把他杀了一样,盛越也很清楚苏凉和顾泠一定会选择毁掉禁地,但这并没有让他对自己的计划有任何动摇。哪怕在今夜之前,盛越都有机会选择真正跟苏凉和顾泠站在一边。但如同他跟封铭说的,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有自己想做的事。 那些孩子都是生在岛上的。或许他们长大之后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但他们如今只是懵懂孩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不能因为他们生在星落岛,就给盛越陪葬。 老沐下不了手,顾泠亲自来了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一局,盛越已经赢了。 老沐并未放下手中的枪,他贴在山洞石壁上,问盛越,「墨岩呢?」 「你怎么不问封铭在哪里?」盛越反问。 此言一出,就是直接表明,封铭已经暴露了。 老沐拧眉,「你想说便说!」 盛越真的说了,「封铭在地牢里。沐前辈应该很清楚地牢在什么地方。」 「你什么意思?」老沐冷声问,「让我去救封铭吗?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跟苏凉和顾泠是朋友。」盛越说。 老沐冷哼,「少废话。」 「呵呵,我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封铭是个人才,死了可惜,你们来都来了,不如把他带走。」盛越说,「就当是,我送给顾泠和 苏凉的礼物吧,希望以后碰面,他们能对我手下留情。」 「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老沐冷声说。 「沐前辈是说这些孩子?放心,他们不会有事,只是睡着了。但你们若是不走的话,他们只能继续在山洞里睡觉,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想必沐前辈不忍心看到无辜稚儿生病。」盛越说,「至于利用这些孩子守着禁地,并不是我的主意,是墨岩的。如果当初顾泠和苏凉把我给杀了,今日不是我做主,你们走不了,且这些孩子真会受到伤害。」 「你为何不抓了我们?」老沐皱眉问。 「我说了,我跟苏凉和顾泠是朋友,并不想为难你们。至于事后如何跟墨岩交代,是我的事。」盛越说,「沐前辈和你外面的朋友,请尽快离开吧。你们可以去救封铭,但不要惊动其他人,否则到时候我也不好护着你们。」 老沐再次举枪现身,看着水潭和潭边沉睡的孩子们,以及那块挡住盛越的石屏,咬了咬牙,「你好自为之!」话落迅速往外跑去。 裘琮和澄云见老沐出来,以为他已经得手了。 裘琮擦亮火折子,做好了准备,却见老沐到了他身边,按住了他的手,「不成了,走!」 裘琮不解,但说好这次出来都听老沐的,也知道老沐的性子,他进去的时间也比预期的长很多,定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三人便迅速离开了禁地的范围。 去地牢救人则简单很多。 此时是深夜,且他们可以用毒,神不知鬼不觉。 封铭本来都睡着了,突然见有人来救他,很是惊诧。 三人把封铭从地牢里带出来,并没有引起骚动,而后便迅速离开城主府。 得知需要船,便换了封铭带路,他知道有一个隐蔽的码头,因为在南岸,巡逻的人少。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封铭带着他们成功避开海岸上值守的人,找到了一艘合适的船,上船离开了星落岛。 在海上走出数百米后,裘琮才开口问老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成了?墨岩那老***在里面,把你抓了又放了?这不可能啊!」 老沐摇头,深深叹气,站在船尾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远的星落岛,「墨岩不在,是盛越,他抓了一群孩子在山洞里,守着那个水潭。我们不走,还能怎么样?」要炸不能炸,一旦惊动岛上其他人,就必然是被围攻的局面,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裘琮破口大骂,「那个***!当初小凉和小顾就应该宰了他!」 老沐摇头,「别忘了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他知道那个时候小顾和小凉不会杀他,因为当时最大的威胁是墨岩。且他说得没错,今夜山洞里那种局面,要不是他,当然不能善了。」 澄云叹气,「他到底想如何?」 封铭见三人沉默,连忙开口,「有件事!我今日白天见过盛公……盛越!」 老沐皱眉,「怎么了?」 封铭正色道,「如今看来,盛越是料定你们要到了,且会救我。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当时有些莫名,但现在明白了,他是故意说给我听,再让我转告你们的!」 「什么事?」澄云问。 「盛越说,三月初一前去赴约的那个墨岩是假的!」封铭皱眉说,「真正的墨岩早已离岛,很可能是去了京城!」 三人闻言,神色陡变。 老沐很快冷静下来,「盛越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他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封铭若有所思,「依我看,他是想告诉我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主子不要小瞧他。」 澄云神色疑惑,「盛越到底是敌是友?」 「他 跟我们不是一路的,跟墨岩也不是,否则不会放走我们,且透露重要消息给我们。」老沐凝眸,「总之,他不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这一点算好事吧。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墨岩是假的,小顾那边不可能出事,但家里不安全!」 472.墨岩把她抓走了 半夜雨才彻底停了。 天色将明的时分,老沐一行已经离开星落岛很远了,正在赶回迦叶城的路上。 封铭被关在地牢里的日子睡了很多,夜里并不困,主动帮忙驾船,整夜未眠。 老沐苏醒过来,要换封铭休息,封铭说他不累,神色有些惭愧,“主子安排我回星落岛上,我不仅什么事都没办成,且还给各位添了麻烦。” 老沐站起身,看向星落岛的方向,目之所及,大海茫茫,视线范围内并没有任何海岛或陆地。 “不要这样说。”老沐转头,叹了一声,“你的事,至少让我们知道了盛越的态度。或许现在看着你这趟白回来了,但以后的事,说不准。不必想太多。” 封铭点头,“多谢前辈宽慰。” 澄云盘膝坐在船上假寐,此时睁开眼,看向东方海天相接处泛起的鱼肚白,“阿弥陀佛,希望家中一切安好。” 此时另外一边,顾泠和裘靖并不知道老沐一行的遭遇。他们昨日午后出发的,正在赶往约定好的会面之处,太阳升起来之前就能到了。 此时顾泠和裘靖还在同一艘船上。裘靖易容成了顾泠的样子,顾泠易容成了裘靖的样子,两人的衣服也换了,站在一起,毫无破绽。 他们此行一共十艘船,带了千名士兵,大半都是军中的弓箭手。 清晨时分的海风很凉,裘靖站在船头,看着东方,“若今日能把墨岩杀了,我们就都能回家去了。我跟闵柔今年要成亲,到时你送我们什么礼物?” “要来的礼物有什么意思?”顾泠反问。 裘靖轻哼,“我不要,你会主动给吗?” “我给不给那么重要?”顾泠再次反问。 裘靖唇角微勾,“重要。你说的,你运气很好,把你的好运气分我一点。” “等着吧。”顾泠神色淡淡。 朝霞映红了半边天,太阳快出来了,他们也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裘靖下令,船都不再往前,停下休息。 “万一今天墨岩不来呢?”裘靖问。 顾泠当然想过这种可能,“那我们就回去。” “还是希望他来,今日做个了断吧。”裘靖现在心中有了牵挂的姑娘,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京城去。 太阳出来的时候,顾泠和裘靖已简单吃了早饭,派出去查探的小船还没回来。 裘靖问顾泠要不要到另外一艘船上去,顾泠摇头说暂时不必。 “我外公他们应该差不多到星落岛了,不知道那边怎么样。”裘靖有点担心老沐他们的行动。 顾泠摇头,“如果盛越在岛上,他们应该炸不了禁地。” 裘靖皱眉,“你这么看得起盛越?若是如此,那何必还让我外公他们冒着风险去星落岛呢?” 顾泠神色淡淡,“墨岩今日来不来,盛越在不在岛上,都只是猜测,有可能,但不一定。值得一试。就算盛越在,他们无法得手,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且能看看盛越的态度。” 但听顾泠这么说,裘靖便觉得,裘琮他们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了。不过还是一开始说的,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问题,再想办法就是。 顾泠回船舱休息,让有消息再叫他。 如此,等探子回来,就已经临近正午了。 期间顾泠睡了一觉,醒来就听裘靖说,探子发现了星落岛的船,只有一艘船,并未打招呼,远远看到就折返回来了,不确定墨岩是否在上面。 “船上有星落岛的旗帜。”裘靖说。星落岛有一个图腾,是墨岩设计的,红色的底,图案是一个黑色的六芒星。这一点闵柔提过,盛越也说过。探子看到的船上就飘扬着那样的一面大旗。 没有旗帜的,未必不是星落岛的人,但明晃晃插着旗帜过来的,就一定是星落岛的。 裘靖再次问顾泠,见他依旧没有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意思,便不管了,下令让十艘船呈扇形在海上排开,等星落岛的船靠近,就很容易形成合围之势。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视线范围内出现一个黑点,然后慢慢放大,顾泠看到了星落岛的旗帜高高飘扬在船上。 “我觉得墨岩来了。不然总不会是派了小喽啰过来请你去星落岛,他明知道这不可能。”裘靖对顾泠说。 顾泠微微摇头,并未说话。 很快,星落岛的船到了附近。顾泠依旧没躲到别的船上去,就站在裘靖身旁,冷眼看着渐渐靠近的船。 约莫剩下五十米,星落岛的船停了下来,一个白衣老者带着一群人出现在船头。看身形样貌,与闵柔和盛越描述的墨岩完全相符。 裘靖此刻假扮的是顾泠,他也没请示顾泠,直接一声令下,“放箭!” 下一刻,他所在的船上一块油布被掀起来,露出了下面老沐设计的炮筒,对准了星落岛的船头。 而其他九艘船已经保持距离包围了星落岛的船,弓箭手拉弓上箭,开始无差别攻击那艘船。 “顾泠!”船头的墨岩被人保护在中间,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大炮发射出去的炸药也在中途被打落了海中。 裘靖冷哼,“报上名来!” “本尊今日是应外孙女之约前来和谈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苏凉呢?”墨岩高声喊。 裘靖看了顾泠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继续,火攻。” 裘靖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此刻也没时间多想,一声令下,每艘船上的投石机都开始朝着星落岛的船发射炸药,同时有燃着火的箭矢射向那艘船。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攻击,因为星落岛的船上并没有相应的反击手段。 很快,那艘船上便发生了第一次爆炸,船很快也起火了,早已离开船头的人开始往水中跳。 裘靖神色一凝,并没有看到墨岩在哪里,“他会不会假装示弱,等到了水中,游到我们的船下,然后……”碰到这艘船,就把船给收了? 顾泠点头,“有可能。”说着举起手中的弓箭,眼眸微眯,瞄准了正从船上跳入海中的一个人,一箭穿心。 并不知道星落岛的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但他们哪怕跳入海中,也没有活路,只要冒头,立刻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所攻击。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海面上只有燃着火散架的船,以及漂浮起来的十几具尸体,连星落岛的旗帜也在火中化为灰烬。 裘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墨岩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他正想劝顾泠到别的船上去,以防万一,突然定睛一看,正朝着他们的船漂过来的一具尸体,赫然正是不久之前站在对面船头被人簇拥着的墨岩! “真死了吗?不会是装的吧?赶紧再射几箭!”裘靖催促顾泠。 顾泠摇头,“不用浪费箭了。”是他把人射死的,穿心而过,活不了,此时箭还留在身上,像一支长矛,在海面上漂浮。 裘靖下令,把尸体打捞上来。 很快,人数确定了,十三个,都是中年以上,半数是老者,并没有年轻人。 而墨岩的尸体被打捞到了裘靖和顾泠所在的船上,确定已经没气了。 裘靖俯身查看,惊讶地说,“脸是真的!不是易容!”刚刚他想到,今日来的墨岩很可能是假的,所以才会是这样的结果,而顾泠早猜到了。 “脸是真的,不代表人是真的。”顾泠面色平静。 裘靖举起了墨岩的右手,上面赫然有一枚红宝石戒指,“就是此物吗?” 顾泠摇头,“假的。” 裘靖还是把那枚戒指摘了下来,仔细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他递给了顾泠,“万一这真是墨岩呢?他真是来跟你谈和的,没料到你这么狠。” 顾泠看着手中的红宝石戒指,神色淡淡,“若是墨岩这么不谨慎,早就死了,不会活到现在。” “你早料到今日真墨岩不会现身?”裘靖皱眉。 顾泠摇头,“有可能,不一定。回去吧。” 裘靖下令返航。走出一段,他又回头看了看已经被烧得不剩什么的那艘船,不禁有些郁闷,“早知如此,就不必大费周章过来了。你觉得墨岩还在岛上吗?” 顾泠摇头,“我不能未卜先知,但此时墨岩很可能是去了京城。” 裘靖面色一变,“家里有危险!那我们赶紧回去!” 就像顾泠说的,他并不确定盛越是否会在星落岛上守着禁地,只是有这种可能,他同样也不知道墨岩今日会不会来,只是有可能不来。他们做了安排,敌人并不会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这一点是可以预见到的,但敌人到底会如何行事,是无从得知的。 正因为猜到了墨岩的法宝或许能把活人抓进去,顾泠决定来赴约,因为墨岩今日有可能会出现。 但事实证明,墨岩能活到现在,的确很谨慎。换个说法,他很怕死。否则也不会等了大半辈子都不敢自己走来时的路。穿越回去固然是他最大的心愿,但活着更重要。 “如果那个是墨岩的替身,他何必呢?干脆今日不派人来,岂不是更省事?”裘靖不解。 “万一我像你这么单纯,真以为他死了,他安排替身的目的就达到了。”顾泠神色淡淡,“且今日来的人,除了他的替身之外,其他应该也是他早想解决掉的有异心的人。” “难道……”裘靖压低声音,“墨岩早知道你不是穿越者,苏凉才是?” 顾泠摇头,“未必,但他若猜到,也正常。”盛越能猜到,作为穿越者的墨岩若是发现苏凉才应该是穿越者,也实属正常。没发现,算是他的失误。他有失误,对顾泠和苏凉是好事,但不能指望这个。 “那接下来怎么办?会不会你回了京城,苏凉已经落入了墨岩手中?到时候,他控制苏凉,我们救也没法救,他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裘靖觉得情况不妙。 “回去,准备一下,占领星落岛。”顾泠说。 “但你不是说盛越在上面的话……”裘靖叹气,“我外公他们对付不了盛越,你若亲自去的话,就不一样了。如果墨岩真的去了京城抓苏凉,你现在赶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 京城。 转眼到了三月初一这日,苏凉在台历上写下“海上会面”四个字,但也很怀疑墨岩会不会真的去。 今日天气很好,闵柔跟闻冉和南宫倩约好一起去游湖,一早来了府里,见到闻冉的时候,燕十八也在,不过她这大半月以来天天都在假扮苏凉,府里人都知道,闵柔却并不清楚,也没认出来,便笑问燕十八,“天气这么好,带着暖暖,我们一起去游湖吧。” 燕十八模仿苏凉的微笑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闻言摇摇头,“我倒是很想出去转转,顾小暖就算了,让她在家吧,带着她麻烦。” 闻冉忍俊不禁,南宫倩也在捂嘴笑。 闵柔不解,“你们笑什么?” 闻冉跟南宫倩对视了一眼,摇头说,“没什么,那我们走吧。”她们打算看看闵柔何时能发现燕十八的破绽。 四个姑娘出了苏府,一同骑马往镜月湖去,路过京城大街,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此时苏府大门紧闭,苏凉正在圆明阁里教两个小徒弟制药,岑蔓抱着顾小暖在湖边散步。 “师娘,今日是大坏蛋跟师父会面的日子吧?”姬小树问苏凉。 苏凉点头,“嗯。” “希望师父成功把那个坏蛋给灭了。”正儿小脸认真。 苏凉笑笑,“那就最好了。” “到时候等师父回来,我们一起到北边去玩儿吧!师娘不是说要带我们回老家吗?”姬小树兴致勃勃地提议。 苏凉微微点头,“好,到时候带你们去。”最近又收到了苏家村来的信,白小虎和柱子两兄弟如今书读得都不错,写信也越来越文采飞扬了。 …… 燕十八和闵柔一行四人在镜月湖乘坐着游船玩了半日,临近正午时上岸,到万家酒楼去吃饭。 闵柔始终没有发现身旁的“苏凉”其实是燕十八假扮的,因为燕十八对此事真的很认真,且已经在周围人的提醒下克服了之前出现过的各种小破绽。尤其是正儿和姬小树,在这件事上面给了燕十八很多“指点”。 不过燕十八迄今为止每天乐此不疲地去骗顾小暖,想让顾小暖喊她娘,依旧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昨日姬小树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件事为何成功不了:顾小暖很聪明,她知道她亲娘是不会专门让她喊娘的。燕十八对此只能说:暖暖宝贝太厉害了,但她是不会放弃的! 在酒楼吃过饭,燕十八还学着苏凉的习惯,打包了几个孩子们爱吃的菜,在离开时正好准备好,带着回家去。 四人骑马而行,燕十八和闵柔在前面,南宫倩和闻冉在后面。因为燕十八在,所以岑蔓并未专门出来保护南宫倩,今日这是闺蜜聚会。 闻冉和南宫倩偷偷打了个赌,闻冉认为闵柔会在回到家之前认出燕十八,南宫倩认为不会。所以两人一直在暗暗观察着闵柔和燕十八,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人掳走了!” 燕十八眸光微眯,就见一道黑影窜进了一条巷子里。 闵柔毫不犹豫地策马冲了过去,燕十八飞身而起,速度更快,眨眼功夫就越过闵柔,第一个进了那条巷子,且在进去之前,她没有回头,冲着闻冉和南宫倩打了个止步的手势。 南宫倩蹙眉,“燕姐姐武功很高,应该不会有事吧?” 闻冉却明白了燕十八那个手势的意思,叹了一声,“应该,会有事。” 而当闵柔策马到了巷口,就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扔下抢来的孩子,跟燕十八交上了手! 正当闵柔要下马前去帮忙,就看到了让她惊骇的一幕:刚刚拔剑出来的燕十八,从她眼前消失了! “苏凉!”闵柔失声惊呼,就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苍老眼眸,她瞪大了眼睛,“墨……” 蒙面黑衣人深深看了闵柔一眼后,飞身而起,几个腾跃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而等闵柔冲进巷子里,就只剩下她跟那个受了惊吓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等闵柔脸色苍白地抱着那个孩子出来,交给神色仓皇的妇人后,闻冉下马扶住了她。 “苏凉……苏凉被墨……墨岩把她抓走了!一定是墨岩!我认得他!”闵柔猛地拽住闻冉的胳膊,“他居然……那个东西居然可以把人给……”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但闻冉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苏凉很忙,燕十八在苏府最亲近的人其实是闻冉,也早跟闻冉说过她为何要假扮苏凉,以及可能会遭遇什么事。 因此,当今日在街上听到有人说孩子光天化日被掳走的那一刻,燕十八就知道,十之八九是墨岩来了,而她并不会躲着。因为在顾泠到迦叶城跟老沐他们坦白秘密的时候,苏凉也已经告诉了家里某些人她是穿越者以及墨岩有个随身空间这件事。 燕十八知道,若真是墨岩来了,他躲在暗处,身怀那么厉害的法宝,没人能拦得住他抓人,且他要抓的一定是苏凉,若让他闯入苏府,后果很糟糕,孩子们可能也会被抓走。 那么,只要能迷惑到墨岩,让他抓个假的苏凉回去,京城家里,就算是守住了。 为此,燕十八非常认真,十分努力,唯一的目的就是骗过墨岩,她自己成功作为苏凉的替身被抓走,且一定要被抓走才算稳妥。因为目前他们并没有好办法能保证除掉墨岩,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避免变得太被动。她做到了。她给闻冉的手势,表示当时她并不紧张,那是“没事,不用管她”的意思。 昨夜燕十八跑去跟闻冉一起睡,临睡前还在说,她欠苏凉很多,虽然决意做个好人,如今的生活很安稳,但说实话,对她来说缺了点激情,她天生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燕十八从开始假扮苏凉的那一天,就不止对闻冉说过一次,她非常期待墨岩那个老贱人来抓苏凉的时候把她掳走,想想就很刺激,到时候就等着苏凉再救她一次了。 正好今日闵柔没发现燕十八假扮苏凉这件事,而她又是墨岩认识且熟悉的人,她在事发关头的表现,让燕十八的替身计划更成功了。 “我们先回家再说。”闻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拍了拍闵柔的肩膀。 求月票(*^▽^*) (本章完) 473.一种相思 闵柔骑马到了苏府门口,下马时,眼中泛着水光。她曾经想过再次见到墨岩的情景,但万万没想到,会亲眼看到“苏凉”被墨岩抓走,而她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虽然明知苏凉是墨岩的外孙女,但闵柔依旧揪紧了心,觉得墨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定会如何伤害苏凉,逼迫苏凉做什么,或者用苏凉威胁顾泠。一想到这里,闵柔又是担忧又是难受,自责自己的无能。 “走吧。”闻冉拉住了闵柔的手腕,一起进了苏府。 齐严过来牵马,见四匹马出去但只有三个人回来,料想到是出事了,他警觉地往周围看了看,牵着马进门后,立刻又把大门给关上了。 至于当时在街上亲眼看到“苏凉”去救被掳走小孩的路人,虽然有人注意到后来小孩子平安无事地从巷子里出来,但苏凉并未现身,但也都没想太多。他们眼中苏凉武功高强,都认为她定然是去抓“人贩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发生在苏凉和顾泠这对夫妻身上,对于京城百姓而言,属于司空见惯。 把马在马厩里拴好,齐严见南宫倩还呆呆地站在旁边,便拉着她的手走出马厩,低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宫倩跟燕十八虽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因为性格差异很大,交流并不多,主要是燕十八不怎么喜欢南宫倩。她们两人第一次有交集,是在曾经的炎国,南宫倩那时看上顾泠,裘琮和南宫霖便为她抓了顾泠,苏凉求助到燕十八那里,燕十八出手去救顾泠。那次燕十八虽然从裘琮和南宫霖手中脱身,但受了重伤,印象很深刻。 “十八她……被人抓了。”南宫倩小声说。 齐严已经猜到了,甚至猜到是墨岩来了京城。换个人,都很难轻易把武功高强身经百战的燕十八给轻易带走。而对于燕十八最近天天热衷于假扮苏凉的目的,齐严心里也清楚。 齐严握了握南宫倩的手,“先回去吧。”接下来怎么做,得听苏凉的。 在去圆明阁的路上,齐严左看看右看看,到了圆明阁门口他也没进去,让南宫倩自己进去了。而后齐严找到了朱赞,两人先把府里的花园林子都细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藏人,也没有可疑脚印之类的。这是要避免墨岩潜入府中,他们却一无所知。 此时,真以为苏凉被抓走的闵柔,以及在外面怕有人偷听,尚未告诉闵柔真相的闻冉已经到圆明阁二楼,见到了苏凉。 这是午后,正儿和姬小树以及顾小暖都在午睡,苏凉独自坐在二楼小厅看书,走过楼梯转角就能看到她。 闵柔惊呆了,“苏……苏凉?” 苏凉闻声回头,合上书,看到闵柔惊愕的神情和泛红的眼圈儿,心中咯噔一下,再加上她们一起出去,却不见燕十八一块儿回来,便料到发生什么事了。 “墨岩来了?”苏凉放下书,站起身。 “是……肯定是他,我看到了!”闵柔有点懵,“你怎么……我明明看到你被……” “今日跟我们一起出去的不是苏凉,是燕十八。”闻冉叹了一声。 闵柔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当时笑……她为什么要假扮苏凉?你们早料到墨岩会来吗?” 苏凉点头,“是想过这种可能。燕十八假扮我,是为了保护我,她的目的就是代替我被墨岩抓走。” 说着苏凉回了她的房间。孩子们都在隔壁睡觉,桌上放着顾泠亲手做的台历,最新的日期上被她写了四个字“海上会面”,后来又往后面加了个问号,因为她不知道墨岩会不会真的去。 如今,事实已经表明,墨岩的确没去见顾泠,而是暗中潜入京城,来抓苏凉了。 对此,是因为墨岩猜到或被盛越告知苏凉才是穿越者而顾泠不是,抑或墨岩并不知道穿越者是苏凉,只是想抓住苏凉好让顾泠被他控制,尚无法确定,都有可能。 不论如何,燕十八等了多日,目的是达到了。哪怕燕十八没跟苏凉说那么多,但苏凉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以及做什么。 苏凉没阻止,一来是燕十八要做的事她拦不住,二来,从理性的角度,燕十八所做的,是避免他们整个家陷入被动的重要一步。并不在于苏凉和燕十八谁是更重要的人,而是因为墨岩要抓的是苏凉,就一定不能让他抓到苏凉,要让他的目的落空。有可能他已经知道苏凉是穿越者了,如此抓了个假的穿越者回去,就会给苏凉和顾泠争取更多时间对付他。 苏凉提起笔,在台历上写下两个字“墨岩”。 闵柔得知被抓走的是燕十八,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你被抓走就好。我相信你能把燕姑娘救回来的,但要是你被抓,家里就没主心骨了。” 闻冉叹气,“是啊。虽说实力最强的是顾泠,但正因如此,苏凉不能出事,不然他可能会失去理智。” “最重要的是争取更多的时间对付墨岩。”苏凉并没有慌乱,今日发生的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墨岩不在星落岛,也没去赴约,顾泠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闻冉问。 苏凉却摇头,“顾泠南下是去杀墨岩的。墨岩没出现,他就知道墨岩是来抓我了。他不会直接回来,肯定会趁机前去抢夺星落岛的控制权。”他们是想毁了星落岛,但不确定墨岩是不是抓了苏凉的情况下,顾泠就算控制了星落岛,也应该会暂时留着禁地作为筹码。况且还有个关键人物盛越,他很可能在守岛,想抢星落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我们怎么办?就在家里等着吗?”闵柔问。她想起了未婚夫裘靖,此时定然跟顾泠在一起。 “你们不必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只要墨岩发现不了燕十八是假的,直接带她回星落岛的话,京城就是安全的。”苏凉推开窗户,看向窗外,“至于我,还要再想想。” 闻冉闻言,觉得苏凉可能想去找顾泠,有心想劝,但话到嘴边也没说出口。如果苏凉真要去,那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闻冉和闵柔到楼下,见南宫倩独自坐着,也没上去。 “没事。”闻冉对南宫倩摇摇头,“接下来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等苏凉决定吧。” …… 正儿和姬小树睡醒,见顾小暖还睡着,也没叫她,正儿看着顾小暖,姬小树跑去找苏凉。 “燕姑姑回来了吗?我们该去上课啦!”姬小树一进门就问燕十八。原因是他跟正儿如今每天下午去林府上课,都是燕十八亲自送他们去的。今早燕十八出门之前还专门说过她午后就回来了。 苏凉摇头,“没有,她被抓走了。” 姬小树呆了一瞬,“那个大坏蛋……墨岩老魔头,他真的来了?” 苏凉微微点头,“嗯,他当街掳走一个小孩子,引诱燕十八上钩,然后把她带走了。” 这对姬小树来说,也不算多意外,因为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怎么回事。甚至苏凉还开玩笑说过,让他们不要跟燕十八出去玩儿,可能会被一起抓走。 “那师父岂不是白跑一趟?”姬小树皱起小眉头,“今日本该是师父跟那个老魔头海上约见的日子,他却来了京城。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但他也中了我们的替身计!那人真是太难对付了!所以他真是用法宝,动动手指,就把燕姑姑变没了吗?” 见苏凉点头,姬小树瞪圆了眼睛,“真有那样的法宝啊?太可怕了!好想要啊!” 苏凉轻咳,“假如能抢过来的话,你师父会尽力的。” “燕姑姑……唉!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她那天说,要是真被墨岩抓走了,一定不要为她担忧,而要为她高兴,那是她巴不得的事。”姬小树叹气,“燕姑姑这么多天努力模仿师娘,总算是没白费吧。那师父是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师父师娘再一起商量如何灭掉那个魔头,救回燕姑姑?” 苏凉摇头,说顾泠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姬小树听完,跑去跟正儿分享最新消息了。 两个小家伙其实对当下的情况知道的比家里某些大人都多,还凑在一起分析了一下局势。 顾小暖醒了,两个哥哥非常娴熟地给她洗脸擦手,又喂她喝了水,然后抱着她来找苏凉。 “师娘,我跟大师兄商量过了,你不能去星落岛。”姬小树小脸认真。 正儿点头,“是的。我们觉得师娘可能会想要去找师父,合力对付墨岩,虽然师父师娘联手是无敌的,但家里也很重要,只要师娘和妹妹好好的,师父才能放开手脚对付墨岩。” “师父肯定不希望师娘去的。”姬小树又补充了一句。 苏凉笑笑,把顾小暖抱过来,“嗯,你们说得对。我是想过要去,但还是不去为好。”她的武功算是短板,至于毒术,不属于能临场发挥的技能,该带的毒药都让顾泠带了。 假如墨岩一路都没发现燕十八是假的,带她去跟顾泠碰面,顾泠也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不是苏凉,不必担心被骗过。 苏凉倒不必再躲起来。要是墨岩没发现燕十八的破绽,就不会折返回来。要是墨岩发现了燕十八是假的,再回到京城,倘若抓不到真正的苏凉,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为了家人的安全,苏凉更不能一躲了之。 假如燕十八的替身计真的失败了,苏凉只能也必须选择直面墨岩。不是乖乖被抓走,打还是要打一下的,未必没有任何胜算。 “要是师父有那个法宝就好了。”姬小树习惯性地依偎到苏凉身旁,“那样可以把我们都装进去,跟着他想去哪里去哪里。” “希望那法宝是个物件。”正儿无比认真地说,“那样就算不能易主,师父也可以让法宝跟墨岩脱离。” “现在还不清楚。”苏凉说,“我暂时不能出门,去找岑师公送你们去上课吧。”今天墨岩刚把燕十八抓走,苏凉还是要注意一下,万一墨岩还没走远。 正儿和姬小树便找岑蔓去了。 岑蔓已经知道燕十八被抓走的事,走之前还过来跟苏凉说了几句话。 等岑蔓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老白又来了。 “你要是需要躲一下的话,我有个隐秘的地方。”老白郑重其事地对苏凉说。这话顾泠刚走那天他就说过,只是当时苏凉说不用。 现在也不用。苏凉跟老白解释了一下,老白深深叹气,“老裘定会骂我,正事指望不上,还能在家抱暖暖。” 苏凉安慰老白,“家里需要师父在,暖暖需要保护。三师父就算嘀咕几句,那也只是羡慕大师父可以抱暖暖,他太想暖暖了而已。等回头麻烦解决了,你们见面,好好打一架就是了。” 老白点头,“到时我不会让他的。要是他赢了,肯定要趁机当老大。我倒不是一定要当老大,但既然当了,也不能让给他。” 苏凉轻笑。老头们之间的友谊只能说很幼稚。如今老白去南边,并没有多大用,他能做的事,顾泠和裘琮他们都可以做。真让老白去换裘琮,不乐意的定然又是裘琮了,因为他最初到迦叶城去,主要是因为他外孙裘靖在那里镇守,只要裘靖不回来,裘琮是不会自己回家的。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 出门上课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并没有出任何意外。 长安奉命来了苏府,询问苏凉是否安好。因为今日当街发生的事,宫里也知道了。 苏凉跟长安简单说了几句,让他回去禀报端木忱了。 是夜,正儿和姬小树依旧睡在苏凉房中。 他们先把顾小暖哄睡着,然后听苏凉给他们讲故事。讲的自然不是一般故事,而是苏凉前世的一些经典故事,自从告诉他们她是穿越来的,两个小家伙几乎都要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了。不过因为得了苏凉叮嘱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俩孩子还是很谨慎的,只有跟苏凉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才会问她关于前世的事。 讲完今天的故事,苏凉拍了拍两个孩子,让他们睡觉。她又想起顾泠来了,最初也曾有过很长的时期,每天晚上临睡前,顾泠都要听她讲故事。那时两人还没有在一起,如今想来,真的很有趣。 …… 此时,顾泠和裘靖已经回到迦叶城,正准备再次出发,前往星落岛。 夜里的海边风很凉,船已经备好,顾泠和裘靖都用回了自己的脸。只有两人,一个兵也没带。 出发之后,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看不到迦叶城,裘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今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何时知道苏凉是穿越者的?是她主动说的吗?还是你发现的异常?” 顾泠声音淡淡,“认识她的第一天。” 裘靖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不由扶额,“好吧,大概真是天意让你们相遇。对了,那是个什么日子?你跟她是在苏家村认识的吧?” 顾泠回答,“是我们第一次成亲的日子。” 裘靖仰望星空,感叹道,“你确实很幸运。苏凉前世的一切,你差不多都知道了吧?趁着赶路也没事,跟我讲讲吧,我真的很好奇。” “没心情。”顾泠说着踢了一下裘靖,“觉得无聊又不想睡觉就起来驾船。” 裘靖皱眉起身,换了顾泠,就见他进船舱躺下准备睡觉。 “你确定睡得着吗?说不定今日墨岩已经到京城去把苏凉给抓走了……”裘靖开口后,自觉失言,又摇头,“只是有可能,不一定,苏凉那么聪明,不会让墨岩轻易得手的。” “我睡得着,你闭嘴。”顾泠话落,闭上了眼睛。船轻轻摇晃,耳畔传来水流的声音。因为刚刚的话题,他脑海中浮现了第一次看到苏凉时她身穿嫁衣,小脸惊愕的模样,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裘靖说的,“她是上天送给我的。” 裘靖:……羡慕嫉妒恨。等回头他跟闵柔成亲了,一定也要好好在顾泠和苏凉面前秀秀恩爱,弥补他这几年受到的“伤害”! 小船速度很快朝着星落岛的方向去,离京城家里越来越远,但顾泠已进入梦乡,跟苏凉团聚了…… (本章完) 474.一盘散沙 临近午时,万里无云,海面波光粼粼。 刚吃过干粮,裘琮和老沐在休息,封铭驾船,眼神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视野范围内的动静。 他们自从离开星落岛后,连续几日,一个人一艘船的影子也没看到过,途中倒是有个荒岛,老沐去年第一次跟岑蔓来星落岛的途中曾上去查看过,碎石遍地,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阳光有些刺眼,封铭注意力高度集中,没多久就有点累,他揉了揉眼睛,取下水囊,喝了几口水之后,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嘴,再把水囊塞子盖上。 刚把水囊放回腰间,封铭再次遥望前方,却倏然变了神色,立即开口,“两位前辈!有人来了!” 昏昏欲睡的老沐立刻清醒,拽着裘琮站了起来。小船因此猛地摇晃了两下,但并未失去平衡。 三人齐齐看向前方,就见一艘船正在冲他们过来,离得还很远,看不真切。 封铭皱眉,“会不会是星落岛上那些前去跟王爷会面的人回来了?”时间是正好能对上的。 老沐却立刻摇头,“如果盛越没骗我们,去的真是假墨岩,小顾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因为己方出手的可是真顾泠,解决不了身怀法宝的墨岩,怎么可能连个替身都解决不了。 “那是……”裘琮心中一动,但不敢确定。 老沐却斩钉截铁地说,“不是无干路人,那就一定是小顾来了!” “你真觉得他发现墨岩是假的之后不会立马回家去?”裘琮觉得顾泠回家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老沐摇头,“不会。那个时候回家也没什么意义了。” 老沐是三人之中拿主意的,听他这么肯定,封铭神色微松,裘琮却拧眉,“你的意思是,此时墨岩已经抓了咱家徒儿?” “我没那么说。小凉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亲眼看到,我都不会相信她被墨岩抓了。”老沐对苏凉还是很有信心的。挡不住墨岩的暗中偷袭是现实问题,但这并不代表苏凉一定会被抓。 说话间,那艘船已经越来越近了,能看到船上只有两个人,且站在船头的人,身形高大健硕,裘琮眯着眼睛,朗声喊了一句,“靖儿!是靖儿吗?” 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外公,是我!” 裘琮长舒一口气,不论如何,至少当下,人都没事。裘靖来了,说明三月初一海上会面的结果大概跟老沐推测的一致。至于船上的另外一个人,想来就是顾泠了。 很快,裘琮和老沐就见到了顾泠和裘靖。 两艘船挨着停下来,裘靖先问了老沐他们前去星落岛的遭遇。 等听到老沐说盛越居然用了岛上的一群孩子去看守那个禁地,当即拧眉,“他的手段,果然很毒。” 老沐摇头,“盛越自称那是墨岩的意思。不过不管是谁的主意,他的态度也很明白了。如果你们是冲着毁掉禁地去的,到时候也会碰到同样的局面。” 裘琮轻哼,“那可说不准,别忘了小顾当初只身一人上岛,如入无人之境,把你们给救出来的事。咱们那晚是已经暴露了,但只要盛越不是吃喝拉撒都在山洞里,他一旦出来,小顾就有办法拿下他。” 老沐点头,“你说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如果山洞里总有无辜小孩子在呢?如果盛越用岛上无辜的妇人和孩子性命做筹码呢?这些可能,都要考虑到,贸然出手很容易反被他控制。” 裘琮有点无语,“好人真是难做!那些明明都是墨岩造的孽,我们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对了,那个墨岩真是假的?你们已经把人都给杀了?” 裘靖便简单说了三月初一那日在海上发生的事。 老沐叹气,“那老贼头果然狡诈,知道明着去见你很难得手,便暗中行事。小凉可是他的外孙女啊!”墨岩和苏凉都是穿越者,但血缘上的关系是真的。 “王爷接下来还要去星落岛吗?”封铭问。 顾泠微微点头,“去。你跟我同去。” 裘靖闻言皱眉,“你想让我回去?那不行,说好这次我们兄弟联手。” “没让你回去,不是你兄弟。”顾泠神色淡淡。 裘靖:……深深怀疑顾泠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就跟他总是逗蔺屾一样…… “我们一起回去!”裘琮说,“接下来听小顾的!” 顾泠沉思了片刻。他本来是想让裘琮和老沐回家的,但最终决定,既然人都在离星落岛这么近的地方了,还是一起行事,接下来他要做的事需要用人。至于家里,现在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对上墨岩的话,人再多也没用,且此时回去也晚了。 “那就一起去吧。”顾泠说。 “走!”裘琮拊掌,“盛越那个贱人,回去宰了他!” 两艘船,裘琮跟裘靖祖孙在一块儿,老沐和顾泠师徒在一块儿,封铭也在他们的船上。 老沐问起先前跟顾泠一起到迦叶城的澄云,顾泠说让他留在城里镇守。 老沐有点不能想象澄云带兵守城的样子,不过觉得顾泠既然这样安排,定然是对澄云进行了相应的调教,而澄云在顾泠面前向来是很听话的,他脑子武功都不缺,只是对世俗的事并不那么熟悉,需要有人点拨。再说,如今迦叶城大抵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天夜里,顾泠驾船,让老沐和封铭休息。 封铭睡不着,就站在顾泠旁边跟他说话,说的是如今岛上的形势。 见到封铭后,顾泠就确定了一件事:苏凉所猜测的墨岩的法宝能把人收进去再放出来,是真的。在这之前,这一点都只是猜测,如今证实了。 且封铭从被抓进过空间的谢浚那里了解到了法宝里面有多大地方,是什么样的,也都告诉了顾泠。 这很有用。顾泠对于墨岩的随身空间有了了解,不再只停留在苏凉讲的故事中的概念上面。 顾泠此前无从得知墨岩在除夕夜抓了岛上几乎所有高手进空间的事,因此假如不是封铭告知,接下来就算去岛上,顾泠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有用的消息。 也是到现在,封铭才真正觉得,他被苏凉派遣回岛上那一趟还是有点用的。 而封铭在岛上生活过三年多,星落岛上的人说多不多,算起来不过是外面世界一个村子的规模,封铭又是个非常谨慎细心的人,因此岛上的所有人他都认识,且有尽可能的了解,甚至包括哪个长老掳回来的儿媳妇怀孕几个月这种事,他都在回到岛上的几天里全都观察并记在了心中。 “自从除夕夜的事后,贺氏满门被杀,岛上人心惶惶。经过去年出岛行事接连失利,损失了不少高手,再加上如今岛上所有人都知道主子是墨岩嫡亲的外孙女,岛上的高手对于墨岩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这件事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对墨岩只剩下畏惧了,且都很清楚一件事,他们随时有可能成为墨岩达成目的路上的牺牲品。”封铭正色道,“因此,属下认为,若是此时王爷前去岛上策反,或许会一呼百应!就我亲耳听到的,就有好几个人在背地里诅咒墨岩,辱骂盛越的。虽然盛越心智超群实力强劲,如今在岛上一人之下,但他始终不得人心,也没想过要拉拢人。” 至于盛越亲口对封铭说过,他不需要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有想做的事这种事,封铭在见到顾泠后很快就转述给他了。 顾泠点头,“我正有此意。” “我们可以先从海岸守卫队下手。队长就是我跟王爷提过的谢浚,他人不坏,只是先前在岛上为了生存不得不随波逐流,但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封铭说。 顾泠知道,星落岛上真正作恶多端的就是那群武功最高强的老家伙,他们也是最早追随墨岩的人,如今已经都死得差不多了。年轻人中除了岛二代岛三代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人是被抓回去或骗回去的,包括封铭朱赞谢浚他们,在岛上地位低,就是供那些长老和他们的子孙差遣的喽啰,等过几年,被岛上的生存规则筛选过留下来的人,会得到“分配”的媳妇儿,再有了孩子,就彻底跟星落岛绑定,无法脱身了。 “好。”顾泠点头,“到时候你去跟谢浚接触。” 封铭神色一震,“多谢王爷信任,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 深夜时分,谢浚还在海岸上站着,身边只有一个平素跟他关系不错的年轻人。至于那些长老的孙子们,都早早回去睡了。谢浚虽然是队长,但权力有限,且不敢随便跟盛越告状。 “不知道封铭现在怎么样了?”谢浚身旁的年轻人说,“其实他运气挺好的,虽然在地牢住了一段,但居然有人专门来救他,还救走了。那个苏神医,想必人如其名,哪怕封铭没办成什么事,她照样会救。不像我们,这岛上也不大,倒被压得抬不起头,还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送了命。” 谢浚苦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不如封铭聪明,他不只是运气好,他懂得审时度势,也有胆量跟我们选的不一样,我就一门心思只想保住性命,生怕冒头就掉了脑袋……我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活着离开这里,回到故乡,给祖父上坟而已。” 年轻人拍了拍谢浚的肩膀,“别这么丧气,如今这形势,接下来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无人在意的蝼蚁。”谢浚摇摇头,“走吧。” “换班的人迟了半个时辰还没来。”年轻人说。 “我们继续守着,你要困了先去睡会儿。”谢浚说。 年轻人摇头,“一起吧。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告诉盛公子,那几个公子爷最近越来越过分了,盛公子肯定有办法治他们。” 谢浚却摇头,“有人守着就行了,我去告状,盛公子惩治他们,事后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一边说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后半夜风很凉,谢浚近日没怎么休息,疲累不堪,恍惚间听到封铭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下一刻,一只手按住了谢浚的肩膀,他心中一惊,回头当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封铭拽着谢浚进了海边给守夜人临时休息的小木屋。之前被风吹走过,后来很快又修好了。此时谢浚的同伴已经在另外一个木屋里打盹了。 “会有人过来吗?”封铭关上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谢浚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会。后半夜,没人会来了。” “守夜的人不够,盛越也不管?”封铭问。 谢浚叹气,“最近盛公子一直在禁地没有出来过。岛主不在,有几个长老在背地里谋划趁机逃走。我是无意中偷听到的,也没敢声张。” 封铭闻言,再次按住了谢浚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现在机会来了!” 谢浚的身子颤了一下,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现在的主子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岛主一时半刻回不来。你可以走,岛上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封铭说。 “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谢浚问。 封铭点头,“不是,但其他的你不用管。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干粮,找个船走,有信得过的同伴可以叫上一起。我保证天亮之前不会有人拦着你。” “那你呢?”谢浚问。 “我还有要做的事。”封铭说,“为了避免碰上岛主,你先往西走,再往北,这样可以到原来炎国的地域上岸。” 谢浚有点犹豫,但看到封铭坦诚的眼神,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好!这次我听你的!你多保重!” …… 天亮了。 又是星落岛上寻常的一天。 一个长老的孙子第一个发现谢浚不见了,因为他早上要去接谢浚的班带队巡逻。他并未声张,而是马上了去找了自己的爷爷。 “人真不见了?”那个长老眸光闪烁起来。 “确定,昨晚跟他一块儿那个也没影儿了!还有,我专门去看过,码头少了一艘船!指定是跑了!真是没看出来,平日胆小怕死的闷葫芦,居然胆子这么大!” 那个长老一听,在房中来回踱步,最后拍了一下桌子,“让你爹娘你弟妹都赶紧收拾行李,趁着没闹大,我们也走!” “大白天就走?这样会不会出事?” “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有人敢走,接下来要跑的只会越来越多,船可不够!晚了想走也走不了了!盛越那个贱人只顾禁地,他一个人能拦得住谁?到时候大家都想跑,就没人听他的了!快!” 约莫一个时辰后,星落岛依旧很宁静,但一个长老已经偷偷携家带口上了船,且期间被另外一个长老的家人发现,那人并未声张,而是迅速效仿。 禁地是岛上最安静的地方,里面除了盛越,还有两个墨岩留下的心腹以及一群孩子。但哪怕孩子在禁地里,只要有机会逃走,某些人宁愿撇下自己的儿孙。 今日天气很好,星落岛上早有反心的人接二连三地开始了逃跑之路。 不过很快出现了问题:人太多,船不够用了。 于是,码头边因为争抢船只爆发争斗,出现了伤亡。 顾泠就在海岸边的密林之中某棵树上坐着休息,离最大的码头并不远,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是他跟封铭的计划,进行得比预期更顺利,因为星落岛上的人心早已乱了,如一盘散沙,不用风吹,就散了。 顾泠又看了一眼码头的方向,暗中离开密林,朝着禁地去了。他想,盛越定然在等他…… (本章完) 475.你敢过来吗? 星落岛自从除夕那日之后,第一次如此“热闹”。有人成功离开的消息迅速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带着行李往海边去。 起初禁地里的人是真不知道的,当盛越收到禀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成功乘船离开了星落岛。最早走的谢浚和同伴,此时已经不知道跑出多远了。 “盛公子,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那些叛徒离开!”向盛越禀报的是看守禁地的两个长老之一。这两人虽然是长老,但跟墨岩一样,并没有子孙在岛上,可谓是墨岩的“信徒”,对他死心塌地地追随,且不像贺巍那样野心甚大。 盛越闻言,却神色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第一个跑的,真是谢浚?” 那长老拧眉,“是他!他昨夜就走了!” 盛越面色依旧平静,“我知道了。有本事走的,就让他们走。师父不在,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那长老轻哼,“盛公子说得轻巧!主子回来如何交代?到时就说你做主放人吗?” 盛越神色淡淡,“师父嘱咐过,最重要的是禁地,一定要守住这里。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离开禁地,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盛公子的意思是,就不管那些叛徒了?真让他们走?”长老又问。 盛越点头,“两位要是想管,可以试试,不过如果除了禁地之外,岛上其他所有人都想走,你们两位拦得住吗?还是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那长老面色狠狠一沉。哪怕星落岛这两年高手不断折损,但此刻岛上依旧还有不少。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这两个长老实力强横,也不可能应付得了其他人的群起围攻。但这是极有可能会出现的局面。真正能震慑住那些人的只有墨岩,但都知道墨岩不在,今日正好回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麻烦两位长老去看着禁地的水源,这种时候,可能会有人投毒或放火想杀我们。”盛越说。 那长老闻言,脸色难看地应了一声,转身快速离开了。 盛越仍在山洞之中,但并不是只有他自己。他身旁有三个小孩子,两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是一对双胞胎,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也完全一样。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姑娘,躺在水潭边的小床上正熟睡。 上一次老沐来时,山洞中有七八个孩子,盛越后来选了这三个留下“陪他”,其他的都送回了父母身边,有一个此刻已经被家人带着离开了星落岛。 “师父,今日会有敌人来吗?”一个小男孩问盛越。 盛越盘膝坐着,闻言抬起唯一的一只手,揉了揉那小男孩的头发,“或许会。” 另外一个小男孩问他们何时才能见到爹娘,盛越说很快,只要他们乖乖听话,等事后,算立了大功。 小床上的小姑娘醒了,哭了起来,盛越起身把她抱起来,轻轻晃着。小姑娘哭了一会儿就停了,小脸好奇地看着盛越。旁边炉子上温着粥,盛越让两个小男孩去盛了粥过来,喂小姑娘喝。 此时,看守禁地的两个长老按照盛越的吩咐,并没有管岛上其他地方乱成什么样,一个去看着禁地的水源,一个在禁地周围巡视,避免有人放火。因为岛上到处都是树,火很容易烧起来。 禁地之中其实还有两个人,一个厨娘,一个杂工,都是哑巴,只干活不说话。 一早有人发现谢浚不见,且少了一艘船,并没有发现船变多,是因为顾泠他们昨夜过来所乘的两艘船,放下顾泠和封铭后,其他四人又驾船离开了,就在附近海域,暂时并未上岛。这是因为顾泠预见到今日的情况,为了避免跟星落岛上想要逃走的人发生争斗,也要避免船被抢走。他们人少,论武功,打不过星落岛上这么多高手。且一旦明着露面,可能会被墨岩留下的心腹盯上。怕倒是不至于,只是为了尽可能减少麻烦。 因此顾泠并没有让封铭去“策反”谢浚,为他们所用,继续策反更多的人。首先,谢浚怕死,这一点封铭早说过,且他在岛上并没有号召力。而岛上真正有号召力的除了墨岩之外,就是已经被砍头的贺巍。而顾泠暂时不打算把星落岛上这些高手怎么样,只是因为腾不出手,并不代表认为他们是无辜的。这岛上大部分高手的人品都很低劣,不可信。 此时,封铭正轻车熟路地在城主府中寻找食物,放在跟顾泠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岛上乱了,并没有人发现他,接下来他们几人可能还要在岛上生活。 等封铭第二趟潜入城主府的时候,已经听到有人在说要造船了。岛上这么多人都想走,能用的船这会儿已经没了,现在造船未必来不及。毕竟禁地那边没有动静,看样子是不打算管了。 船没了之后,争斗倒是平息了。从都要离开这一点来说,他们其实是一路人,没人想招惹麻烦。而星落岛上最不缺的就是树,想造船,就地取材多得是。 本来林子里布置了地雷,是给敌人准备的,现在为了误伤自己人,知道地雷位置的海岸守卫队成员都把地雷给挖出来扔到了海里。 于是,大白天的,星落岛海岸上出现了一幕奇景:到处都是热火朝天伐木造船的人,一堆一堆,三五成群,忙碌的人时不时看一眼广袤无垠的大海,脸上带着对远方的憧憬。 至于抢劫财物的事,也有,但很少。因为岛上自成一个小社会,不需要花钱就能吃饱穿暖,金银珠宝那些都是出岛的人顺道带回来的,有,但不多,很多常年生活在星落岛的人已经对钱没了概念。岛上的财富几乎都在墨岩一个人手中,其他人只得到了日复一日“坐井观天”的安宁日子和幻想中荣华富贵的未来。 顾泠此时已经进了禁地,正在墨岩的书房中。他知道盛越在哪里,但不打算马上过去。 墙上有一幅字画,上面写着一首诗,顾泠并不陌生,那是苏凉给他讲过的,且闵柔提过这幅字画,她来过这里。 顾泠掀起那幅字画,就看到了后面挡着的一幅画,也是闵柔跟苏凉说过的,墨岩自称画中人是他的爱人。 画中的女子看不到脸,也看不出任何跟苏凉的相似之处,但能看出来,墨岩定然无数次掀起外面那幅字画来看后面这幅画,因为字画上面都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顾泠查看了书房中其他的地方,发现书架上的书,约莫一半都是墨岩写的前世的东西,相当一部分顾泠听苏凉讲过。 这是个很明显的穿越者的房间,“同类”进来,很快便能辨认出来。 顾泠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暗道,墨岩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顾泠不知道,但他试图找出类似的东西,并没有收获。想来任何重要的,敏感的东西,墨岩都可以放在他的随身空间里,那样更安全。 搜查的目的,顾泠只是想了解墨岩,明确想获悉的一点是:他的随身空间到底是个独立于他身体的物件,还是存在于他的意念神识之中。 可惜,依旧无法确认。 而后,顾泠离开了墨岩的房间,暗中朝着山洞的方向去了。 禁地里面并没有盛越的房间,他原先不住这里,如今都住在山洞里。 到山洞附近,顾泠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小孩子的声音,知道定然有孩子在里面。 顾泠戴着面具,直接走进了山洞。他脚步很轻,越往里,小孩子的声音越清晰,是个男孩,在念诗。 当顾泠在上次老沐最后到的那个转角处驻足,并没有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他敲了敲石壁,里面小孩子又念了一句诗之后安静下来。 片刻后,盛越的声音传入顾泠耳中,“顾泠,是你吗?” 一时间,倒有种“久别重逢待相认”的意味了。 顾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是我。” “我想你会来的,且该到了。”盛越声音平静,“谢浚是个胆怯之人,平白无故他不敢贸然离开,除非有人给了他勇气。想必,封铭也回来了吧?” “是。”顾泠说。 盛越话锋一转,“你定然很想回家,如此,何不现身一见?我这里有些地方,跟你家很像。你知道的,我不会动你,我想也做不到。同样,你如今还需要我。我不想死,只是给自己找点护身符而已,想必你能理解。” 下一刻,顾泠走过转角,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穿越之路所在的水潭,以及盛越。 盛越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身边坐着两个小男孩,乍看他倒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一般。 顾泠瞬间明白盛越方才说的,这里有些地方跟他家很像是什么意思了。岛上的孩子并不少,盛越身旁留这三个,明显是在模仿顾泠和苏凉的女儿以及一双小徒弟,从年龄上几乎是一样的。 “他们都没娘,跟我一样。”盛越对顾泠说。 “你不像为人父,像人贩子。”顾泠神色淡漠。 盛越呵呵一笑,只闻其声,并不见笑模样,“请坐。” 并没有椅子,顾泠席地盘膝坐下,面对盛越和三个孩子,隔了约莫三米远的距离。那两个小男孩都眼神戒备地看着他,显然是把他当做了敌人。 “你想如何?”顾泠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如何,先前去到你家时,已经告诉过你以及尊夫人。”盛越说,“那时我们其实没有谈真正的合作,如今,才是合作的好时机,你说呢?” “继续。”顾泠说。 “既然你想听我的计划,那我就直说了。”盛越说,“我猜,此时墨岩已经从你家里抓走了你夫人,甚至,包括你的女儿和那两个最喜欢师娘的小徒弟。当然,如果墨岩未能成功,且被苏神医给杀了,那我只能说声佩服。不过就他手中法宝的威力而言,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用不了多久,墨岩就该带着他的外孙女回来了。” 顾泠面无表情地听着,依旧没有开口,盛越便接着说,“先说明,我并没有告诉过墨岩关于谁是穿越者的秘密。但我怀疑,他已经猜到了。假如没有,那更好。到时候他带着苏凉回来,必定是要用苏凉控制你,让你乖乖跳进这个水潭中,只要没溺死,就不准上来,等一个奇迹发生。如果他知道是苏凉的话,定然不会只抓她一个回来,用孩子控制她即可,都不必理会你。你若出现,他只需动动手指,把你也关进一个根本逃不出来的牢笼就好。” 顾泠打断了盛越,“是不是那个戒指?”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事到如今盛越未必不知道。 盛越便说起除夕夜他亲眼看着墨岩用法宝收人的情景,“我的确很留意此事。他曾把那枚戒指摘下来给我看,说那只是个纪念品,并不是他的法宝,他的法宝存在意念之中,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只要他活着,所碰之物皆可收入其中,那法宝没有人能抢走,没有其他人能使用。” “你信?”顾泠问。 盛越摇头,“不信。他那样说,可能只是为了避免我出手抢夺。他知道,我也不可信。他看中的只是我的欲望,需要靠我在他离开时守护禁地。因为他知道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否则就算当初被抓来星落岛,我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脱身。” “墨岩是否百毒不侵?”顾泠问。 盛越摇头,“没见他中过毒,但他自称不是,曾说很羡慕我的体质。” “说你的计划。”顾泠言简意赅。 盛越接着说,“我在明处,你在暗处,抢夺墨岩的法宝,至少让他失去用法宝的能力,然后,送他进水潭。你知道的,我也想看到奇迹发生。具体怎么做到时候需要视情况而定,得先见到墨岩,看他手中有什么,以及打算做什么,我们再见机行事。” 顾泠听完,只说了两个字,“废话。” 盛越不气不恼,“倘若是我问你答,大抵也是同样。若你真有不同见解,我洗耳恭听。” “我杀了你,控制星落岛,直接跟墨岩谈判。”顾泠神色淡淡。 盛越点头,“可行,对你很有利,确实是我不会想的计划。当然,我不同意。这也是一句废话。”话落,盛越举起怀中小姑娘的手,对着顾泠晃了晃,声音倏然温和了几分,“那个叔叔好看吗?想不想让他抱?” 小姑娘当真伸着小手想让顾泠抱,盛越看向顾泠,神色平静,言辞挑衅,“或许我也有一个计划是先杀了你,你敢过来吗?” 顾泠起身,并没有往前走,而是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三个字,“神经病。” 抱歉,上一章(第474章.一盘散沙)11-22更新的内容有误,11-23一早已经更正并替换,如果是11-22下载阅读该章节的读者,可以重新下载更新后的内容看,谢谢!爱你们~~(*^▽^*) (本章完) 476.只等墨岩 顾泠离开山洞时,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阴云密布,起风了,雷雨将至。 这对于想尽早离开星落岛的人来说,并不是好事,但此刻在海岸上造船的人仍旧在忙碌,大部分人行李都已打包完毕,只等上路。 顾泠暗中出了禁地,并没有被看守禁地的两个长老发现。他去年为救人来过城主府,且在那之前就因闵柔提供的信息,对岛上各处的建筑分布非常熟悉,很快便找到了跟封铭约好碰面的地方。 这里是城主府的花园,有一汪碧绿如宝石的湖泊,并不大,但景色极美,湖边有个三层高的八角亭,是墨岩亲手设计,找人建造的,亭子的最高层,是星落岛上视野最好的地方,且颇具隐蔽性,周围有不少高大的树木遮挡。 此刻岛上人心惶惶,最精明的已经先跑了,反应慢的抢不到船的正在想方设法跑,且还要担心禁地那边盛越和两个长老会不会突然出手阻拦杀人,所以岛上除了禁地之外的人,要么在造船,要么躲着不敢出来乱走。 顾泠登上了八角亭第三层,三面的帘子都被封铭放下了,只有面对禁地那个方向的帘子挂起来一半,可以看到禁地的情况。 封铭坐在上面,见到顾泠来,立刻起身,打了个手势,需要注意,只有一半区域是安全的,另外一半可能会被人看到。 顾泠点头,也没观察岛上的情况,而是坐下吃起了封铭准备的食物。 封铭又看了一眼禁地的方向,然后收回视线,在顾泠对面坐下,“王爷见过盛越了?怎么样?” “见了,他要合作。”顾泠说。 “王爷相信他?”封铭问。 顾泠摇头,“不信。等墨岩回来再说。小心点,不要让禁地里除了盛越之外的人发现我们。” 封铭点头,“明白了。若是杀了那两个长老,墨岩一回来就知道我们来了。”岛上其他地方出事,人都走光了问题也不大,禁地不能有事。 等顾泠吃得差不多,封铭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气,“要是下了大雨,裘公子他们上岛更安全些,但到时候船就可能被人发现。” “不会有事。”顾泠相信曾在海上生活多年的裘琮,经验很重要。 “王爷夜里想住在何处?”封铭问。 “盛越的院子在哪?”顾泠问。 封铭起身,指了一下城主府中某个方位,“在那边。王爷要住盛越那里?倒是好计,一般人不会想到,盛越也不会从禁地里出来。” 跟裘靖他们约定好的,是让他们三日后再靠岸上岛,船上有足够的干粮和淡水供他们使用。 不多时,顾泠就进了盛越的院子。 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哪怕有从附近走过的也会绕道,怕盛越在里面,对他们发难。 顾泠进了盛越的房间,把门关上,开始在房中各处翻找搜查。 但找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盛越房中就没多少东西,以他在岛上的地位而言,堪称简陋。 于是,顾泠直接在床上躺下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 顾泠苏醒,已是日暮时分。午后看似要下雨的天气,后来又倏然放晴,并无风雨。 今日的晚霞格外绚烂,仿佛给整个星落岛都笼上了一层鲜艳的红纱。 顾泠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天空,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他不知道如今苏凉是平安在家,还是已经被墨岩抓了,都有可能。时至今日,不管什么样的局面,他都只能面对,尽力解决麻烦。 过了一会儿,顾泠才离开盛越的院子,又去了花园八角亭。 封铭还在,但他中间曾离开过。 “王爷,岛上今日走了约莫一半的人,还有不少人这会儿没走,是在等船造好,可能会连夜离开。”封铭一刻钟之前才把岛上各处暗中查探了一遍。如今这种局面,再加上先前的事,仍旧选择留下的人不是没有,但除了禁地之外极少。离开星落岛,外面天地广阔,或许还有未来,继续追随墨岩,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见顾泠看向禁地的方向,封铭长叹一声说,“有个妇人,说她的一双儿子被盛越带走了。那家人的船造好了,男人都没打算再管那俩孩子,只想离开,我还远远听到他们说,孩子没了,到外面安定下来想生多少生多少。但那妇人不肯走,都被拽上船,又跳到水里,一个人回来了,那家人也没再管她,这会儿她跪在禁地门外,哭求盛越放了她的儿子。” 天色暗了,从顾泠的位置看不到在禁地门外哭泣的女人,也听不到声音。 “可有人找女儿?”顾泠问封铭。 封铭再次叹气,“查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家人,已经撇下她都走了。” 此时禁地里,盛越正带着两个男孩一起在吃饭,小女孩又睡着了。 一个长老进来,盛越问什么事,他看了看那俩孩子,示意盛越单独谈。 盛越便起身往外走,也没出去,到山洞出口就停下来了。 “盛公子,那俩小子的爹和叔伯都跑了,娘在禁地外面哭。”长老说。 盛越神色淡淡,“就算我现在把儿子还给她,他们母子三个也走不了了。不用管她。”话落便转身回去了。 双胞胎之一见盛越回来,又问了一次,“师父,我们今晚能回家睡觉,明日再过来吗?” 盛越摇头,“不能。” 两个小男孩眼眸瞬间黯淡,默默地握住了彼此的手,不敢再吱声。吃饱之后,他们就乖乖到石屏后面睡觉去了,那里铺着被褥。 哑奴进来收走了碗碟,又送了热水来。 山洞里没有盛越的床铺,他就盘膝坐在水潭边闭目养神,面朝外面,抬手就能碰到躺在小床上的小姑娘。 封铭和顾泠在八角亭待到了临近子时,又暗中到海边看了看,比白天的人少很多,仍有人在挑灯造船,还有人背着行李在等离开。 就目前的情况预计,过了明日,岛上除禁地之外,就没什么人了。 回城主府的时候,封铭问顾泠,要不要管那个在禁地门外哭泣的女人,“夜里冷,再这样下去,她身体受不住。” “你认识?”顾泠反问。 封铭点头,“她叫阿芜,似乎本姓彭,我见过她带两个儿子去采蘑菇,打过照面,也打过招呼,算认识吧。” “你说她叫什么?”顾泠又问了一遍。 封铭再次回答后,就见顾泠若有所思。 “难道王爷知道她的身份?”封铭问。岛上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被抓来的,也有生在岛上的,譬如闵柔,但是少数。彭芜就是被一个长老从岛外带回来当孙媳妇的,但那个长老去年已经死在了当时的乾国京城。 “不确定,或许是。”顾泠说。他曾听闻跟苏凉关系颇好的原凉国老将彭威本来有个大孙女,也就是彭凡的姐姐,但出意外淹死了,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已无法辨认。那是约莫七年前的传闻,顾泠并未关注过那个意外亡故的彭家小姐叫什么名字。但星落岛上叫彭芜的女人,双胞胎儿子五六岁,有可能是彭威那个已死去的孙女。 顾泠再次想起今日白天在山洞中见到的那对双胞胎男孩,当时并未留意,但如今得知彭芜这个名字后,顾泠便觉得那俩孩子的眉眼,颇有几分像彭凡。 本来顾泠不打算贸然出手,怕打草惊蛇,被禁地里盛越之外的人发现,想着那女人总会回去,死不了,暂时不是管她的时候,也没办法从盛越身边把那两个男孩带出来。 但既然那女人可能是彭威的孙女,顾泠便让封铭过去一趟。倒不是因为彭威的孙女比岛上其他的女人更重要,只是假如此女出身将门,性子坚强,可以沟通的话,不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至于星落岛上已经离开的人,事后顾泠会找他们清算的,该救的人也会救。 深夜时分,星落岛城主府中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光亮。 禁地的门紧锁着,也没挂灯笼,封铭小心翼翼靠近,就听到了沙哑的哭声。 封铭等了一会儿,没见禁地里有动静,便快速上前,把坐在地上的彭芜给拽起来,捂着她的嘴,拖进了阴影之中。 “是我,封铭。”封铭压低声音说。 彭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原是认识的,且封铭之前归来当了海岸守卫队的队长,又被关进地牢,在岛上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彭芜看到了封铭的脸,立刻安静下来。 封铭拽着她往远离禁地的方向跑,一直进了花园,最后到了八角亭才停下来。 “你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人跟你一起的?”彭芜拽着封铭的胳膊,神色急切地问,“是不是那个苏神医也来了?” 封铭摇头,“没有。有件事我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你在来岛上之前,是有家人的吧?你家在哪里?” 彭芜容貌清丽,但很消瘦憔悴,眼睛红肿。她听到封铭的问题,抿了一下嘴唇,有片刻的犹豫。因为来岛上之后,她除了名字是真的之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她的身世,且知道她姓什么的人都极少,封铭是特别留意打听过。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助她脱身,这岛上男人都是豺狼虎豹,女人只是男人的所有物。她起初是试过逃跑的,但被抓回来,打得很惨,后来有了孩子,更走不了了。 但想到封铭被认定是星落岛的叛徒,彭芜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家在凉国曜城。” 封铭便问,“你祖父是不是彭威老将军?” 彭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带你去见个人。”封铭说着顺着亭子中央的梯子往上爬。 彭芜连忙跟上,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摔下去,但还是爬了上去。 顾泠在上面,但彭芜并不认识他,只是震惊于他的美貌。 “我叫顾泠,我夫人跟你祖父是忘年交。”顾泠开门见山。方才封铭和彭芜在下面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且彭芜的容貌也跟顾泠见过的彭凡的姑姑颇为相似。 彭芜呆住了。她日夜幻想能离开这个魔窟,但得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失望,因为当年出事时,她亲眼看着抓她的那个人伪造了她的死亡。她的衣物,一切有身份标识的东西,都被拿走放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些年,一想到她的家人以为她死了,根本不会找她,彭芜就心如刀绞。但有时候她又觉得,她的家人真以为她死了也是好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他们更是一种折磨。 “你弟弟叫彭凡,你爹叫彭谦。”顾泠说。 “是的!我爹他……”彭芜瞬间热泪盈眶。她记忆中父亲一直身体很差,她不知道彭谦是否还在世。 “你祖父,你父母,你弟弟都还在世。”顾泠神色淡淡,“你父亲的病是我夫人治好的。” 彭芜被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一时放松下来,站立不住,差点跌坐在地,被封铭拉住,扶着她坐了下来。 “谢谢……谢谢你们……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他们才六岁!”彭芜又要给顾泠跪下。 顾泠看了一眼禁地的方向,“我今日见到过你的两个儿子,他们没事,只是被盛越控制,我暂时无法把他们带出来。” “你见到他们了?他们真的没事?”彭芜喜极而泣。 “我会尽力带你们离开星落岛,送你们回家。在这之前,你需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顾泠看着彭芜说。 彭芜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救不了孩子,只能靠你们,我不会惹麻烦的!你们放心!” “送她回她住的地方。”顾泠吩咐封铭。 彭芜坚持跪下给顾泠磕了个头,才被封铭带着离开。 封铭把彭芜送回了她在岛上的住处,是城主府外一个独立的宅子,其他人都跑了,就剩她自己。 “那就是传闻中的顾美人吧?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彭芜心情稍稍松了一些,“他跟苏神医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封铭让彭芜吃点东西就去睡觉,接下来就在这里待着,白天可以到禁地附近“游荡”一下再回来,避免惹人生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小心的。你们也多加小心!”彭芜神色感激。 …… 除了上岛第一天顾泠去见过盛越,之后连续两日两人都并未碰面,盛越始终守着禁地,顾泠在岛上各处游荡,看着人越来越少。 等到第三日,岛上就真的只剩下了禁地里面的人,以及为了儿子不肯离开的彭芜,还有暗处的顾泠一行。 裘靖四人是在计划好的时间上岛的,把船藏在了封铭跟他们说的一个悬崖下方的潭洞里。这个地方知道的人不多,基本都已离开了。封铭接到他们,带着去见了顾泠。 得知顾泠在岛上发现了彭威多年前死去的孙女,且彭威还有两个重外孙在盛越手中,裘靖不由叹气,“也算好事,但最好不要让墨岩和盛越知道他们母子跟我们有关系。事到如今,只等墨岩回来了。” (本章完) 477.归来 裘琮和老沐都曾有过很多年独自隐居的经历,登上星落岛后,很快选中了一处人去楼空的宅子落脚,就在彭家宅子后面。 作为岛上唯一一个能走但留下的人,彭芜必然会引来禁地那边的注意,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沐说这叫「灯下黑」,且封铭一直跟彭芜暗中有接触,她知道顾泠有同伴来了,住在附近,一旦有禁地的长老来「关照」她,她只管大声哭求长老可怜,放了她儿子就是。 顾泠依旧住在盛越的房间,吃饭的问题封铭负责,会在饭点把给顾泠的饭菜带去八角亭,后来都是彭芜亲手做的了,往往还是热的。 彭芜连着三日,在禁地外面游荡,该吃饭了就回去做饭,吃饱再去。 到第四天,彭芜用篮子装着她亲手做好的饭菜,去敲禁地的大门,敲了很久,才有一个长老露面,语气不善地让她回去。 彭芜红着眼睛说,「宋长老,这是我给孩子做的饭菜,我别无所求,只求宋长老帮忙拿进去交给盛公子,他定然会同意收下的!」 姓宋的长老皱眉,看向彭芜手中的篮子,伸手接了过去,「老夫可以拿进去,盛公子要是不收,可就扔了!」 「多谢宋长老!多谢宋长老!」彭芜神色感激。 禁地的门很快又关上了,彭芜就站在外面等。她抬头看了看天,今日阳光很暖,她一时想到过往儿子在身边的点滴,一时又想到她被抓之前在家里安宁又幸福的日子,深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流下来。 宋长老当真拎着篮子去见了盛越。他不认为彭芜会玩什么花样,她都说了这是给孩子的饭菜,总不可能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山洞里还没开饭,两个男孩正在教小女孩说话,倒像是亲兄妹一般。 「哥哥,我饿了……」一个小男孩肚子咕咕叫。 另外一个拍了拍他的背,「很快就有饭了,别急。」 突然闻到饭菜的香气,两个小男孩都看向山洞入口的方向。 宋长老拎着篮子进来,盛越睁开眼看向他。 「那俩小子的娘做的,说给他们吃。」宋长老把篮子递过来。 两个小男孩眼睛都瞬间亮了,弟弟忍不住问,「我娘在外面吗?」 宋长老轻哼一声,哥哥连忙捂住了弟弟的嘴,怕他说错话惹来麻烦。 盛越神色淡淡,「放下吧,辛苦宋前辈。她若再来送饭,只管拿进来。」 「若是如此,倒不如让她到禁地里面当厨娘。」宋长老说。 盛越摇头,「不行。」 宋长老只是随口一说。真让彭芜进禁地,她一门心思救儿子的话,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倒不是怕她,但如今禁地人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送饭没什么问题。 宋长老离开,盛越转头,就见两个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篮子。 盛越点头,「去吃吧。」 两个孩子立刻冲了过去,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喊哥哥。 有一碟包子,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双胞胎的弟弟抓起一个就吃起来,「我最喜欢娘做的肉包了!」 哥哥则拿起一个跑到盛越身边递给他,「师父尝尝我娘做的包子吧!」 盛越视线落在那个包子上,倒是想起他去年到苏凉家,也曾吃过一个包子,据说是顾泠亲手做的。 盛越接过来,还说了声「谢谢」,小男孩扯了扯嘴角,这才跑回去,自己拿起一个,然后抱住扑过来的小女孩,先掰了一块喂她吃。 吃完这顿之后,弟弟问哥哥,接下来他们的娘是不是还会送饭来,哥哥不确定,便看向盛越。 盛越再次给了肯定的回答,「会的 。」 两个孩子都高兴起来,下晌盛越在山洞中教他们剑法,都学得格外认真。 于是,彭芜每天就一门心思地做好吃的,先给禁地送过去一份,封铭会暗中过来拿走他跟顾泠的饭菜,老沐会过来拿他们四个的饭菜。彭芜这边每天起的炊烟,并没有人在意。 而在这期间,顾泠已经暗中走遍了岛上除禁地之外的各处查看地形,包括树林以及海岸的情况。裘靖他们也都熟悉了岛上的情况。 如此,在星落岛上的大部分人都离开后,岛上表面看起来很是平静安宁,仿佛只有几个人隐居在此。 禁地里,盛越知道顾泠和封铭在岛上不会离开,或许还有其他同伴,但除了他之外,禁地之中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彭芜的两个儿子和那个小女孩见过顾泠,但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顾泠是外来人,且一直被盛越控制在身边,很快就把顾泠抛在了脑后。 裘靖来时说接下来只等墨岩,而这一等,过了大半个月。 …… 墨岩是独自驾船回到岛上的,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时分。 他在途中并未碰上离岛的那些人,因为都知道他会回来,且都知道迦叶城附近海岸无法通行,所以刻意往远处绕,避免碰上他或被陆地上的官兵抓到。 但上岸之前,墨岩就知道岛上出事了,因为一眼能看出海边的树林被砍掉了很多树,岸上供守卫队休息的木屋也都被拆了,码头附近没有一艘船,海岸上有一些被扔掉的衣物,食物残渣,还有破损的灯笼。 墨岩在码头停下自己的船,跳上岸后,将船固定好,便进了树林。 之后墨岩并没有从树林另外一边出来,而是暗中行事,绕路到了禁地的后方。 除了宋长老之外,常年看守禁地的另外一位长老姓庞,此刻正坐在禁地后方一棵大树上晒太阳,怀中抱着旱烟杆子,昏昏欲睡。 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庞长老挺直脊背,眸光微缩,旱烟杆中闪出一道银光,那是他的武器。 「是我。」墨岩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轻飘飘地落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庞长老神色一震,「主子回来了!」 「怎么回事?」墨岩冷声问。 庞长老如实回答,岛上的人趁着墨岩不在,都跑了。 「当时我跟老宋去问过盛公子,是否要阻拦,盛公子吩咐,只需守好禁地,不用管那些叛徒。」庞长老恭声说,「盛公子带了三个孩子,一直在禁地里面,没出来过。」 墨岩转动了一下戴在左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指环,看着庞长老问,「中间没有外人来过?」 庞长老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又想起封铭来,「有人来把他救走了,但都没见到是什么人,就跟那回顾泠上岛救人差不多。」 「如今除了你们几个,别处都没人了?」墨岩又问。 庞长老摇头,「还有个女人,是老钟的长孙媳妇。盛公子抓了那女人的双胞胎儿子,那女人不肯走,被撇下了,如今天天做饭送到禁地门口,老宋拿去给盛公子。别的就没人了。」 墨岩听到这里,没再问其他的,飞身离开了。 …… 入夜时分,山洞深处点了两盏灯。 盛越带着三个孩子,正在吃晚饭,如今他们的饭食都是彭芜做好送来的。 盛越怀中抱着小女孩,喂她喝粥,两个小男孩板板正正坐着自己吃,一举一动都颇有规矩。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盛越放下手中的勺子,用帕子擦去小女孩嘴角沾上的米,看了过去。 先出现的是一道影子,盛越没动,随即就看到了墨岩的脸出现在光 亮之中。 盛越立刻抱着小女孩起身行礼,「师父回来了。」 墨岩环视四周,看到水潭边满是「一家四口」生活的痕迹,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三个孩子身上,问了盛越一句,「你这是在模仿我那外孙女婿?你该不会看上我外孙女了吧?」 墨岩有这种怀疑倒也不是没根据。但凡是个知道苏凉和顾泠家里情况的人,都会觉得盛越如今这架势是在有意模仿顾泠,三个孩子对应了顾泠家中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小徒弟。 盛越面色平静,「是在模仿顾泠,但徒儿对苏凉没有那种心思。因徒儿怀疑顾泠可能会来岛上,是以专门在此等他。他若是来了,见到此情景,想必会很有感触。」 墨岩轻哼,「他来了,想必更想杀你。」 「徒儿此举只为守住禁地。」盛越说。 墨岩点头,「很有用。为师就知道,这件最重要的事交给你,不会有问题。」 墨岩问都没问岛上逃走的那些人,以及盛越是否发现他之前安排了替身。因为这些事不必问,墨岩已经知道答案了。 墨岩也盘膝坐下,两个小男孩都紧张地垂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接着吃。」墨岩开口。 两个小男孩便又拿起勺子,依旧不敢抬头。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看着墨岩,倒是不怕他。 墨岩对着小女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可惜,我此行并未见到苏凉的女儿。」 盛越没有主动打听任何事,只听墨岩说,「我以为,顾泠已经来了岛上。」 盛越点头,「徒儿对此也有所怀疑,但因岛上发生变故,那些人便是不走,也不可信,宋长老和庞长老需要守着禁地,徒儿也不敢贸然离开这里,便并未调查过。」 「你做的是对的。不用查。」墨岩拿起一个包子,很快吃完了,「他们在不在,很快就知道了。」 彭芜做的晚饭被吃光了,墨岩站起身,「我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再过来。」 「是,师父。」盛越点头。 墨岩离开山洞后,回了他在禁地的小院。 而此时,顾泠正站在花园八角亭最高处,看着这个方向。 墨岩上岛的时候没人看到。顾泠没安排人去海边盯着,因为假如墨岩回来,跟他碰上,极有可能会被抓住。 自从顾泠来星落岛,墨岩的房间夜里从未点过灯,因为其他人不敢进,能进去的盛越始终住在山洞里。 但此刻,顾泠突然看到墨岩的院子亮了。 「封铭。」顾泠开口。 站在他身后的封铭立刻应了一声,「王爷有何吩咐?」 「墨岩或许回来了。去告诉我师父他们,躲好了,不要靠近禁地。假如碰上墨岩,什么都不要做,跑远一点。」顾泠说。 封铭神色一凝,领命离开了。 然后,顾泠借着月色,动作娴熟地把自己易容成了裘靖的样子后,离开八角亭,朝着禁地的方向去了。 得知墨岩回来了,顾泠交代他们躲远一点,老沐表示认同,「我们要避免被抓,才有机会救人!」 裘琮觉得很憋屈,「老天爷真是瞎胡闹,为什么要把厉害的法宝赐给那种人品败坏的***?简直是助纣为虐!」 澄云连忙拦住裘琮口出狂言,「前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我们知道了。」裘靖很淡定,「你再见到顾泠,转告他,让他自己小心点,接下来的事主要靠他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吩咐。」 封铭回到八角亭,已不见顾泠,怀疑他去了禁地,就留在亭子里等着。 …… 深夜时分,墨岩再次进了山洞。 双胞胎已经到石屏后面睡觉了,小女孩也躺在水潭边的小床上睡着了,盛越盘膝坐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站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墨岩再次肯定了盛越守住禁地的功劳,然后直言道,「我把苏凉带回来了。」 盛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因为那很假,只是问了一句,「师父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一直以来,苏凉和顾泠谁才是穿越者,我无法确定。」墨岩一句话就表示,他并未真的相信顾泠就是穿越者而苏凉不是,「之前不知苏凉是我的外孙女,派贺巍前去,说是杀人,其实是试探。真正的穿越者,是不可能被他们杀死的。」 墨岩停顿了片刻,看着沉静无波的水潭,说了一句,「或许,他们夫妻俩,都是。」 「那,要想办法让顾泠现身吗?」盛越问。 墨岩摇头,「明日再说,不用我们做什么,他自己就出来了。今夜有件事,我要确认一下。」 话落,墨岩往后退了一步,盛越也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而后,墨岩抬手,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了两人中间,尚未站定,就被墨岩抓住了手臂。 是假扮苏凉的燕十八。 她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被抓走时的衣物,而是墨岩专门在随身空间里给她准备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被抓之前燕十八每次出门都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所以身上有易容药物。她被关在墨岩的空间里之后,怀疑一举一动都被墨岩监视着,但时间长了,她的易容是必须修补的,为了避免露出破绽,燕十八就总是在***衣服洗澡的时候补易容——苏凉毕竟是墨岩的外孙女,他再变态,也不会偷看自己外孙女洗澡吧——这是燕十八的想法。 事实证明,燕十八成功了,到此刻,她被带来了星落岛上,墨岩依旧没有发现她是假的。这跟中间墨岩为了以防万一,始终没有让燕十八出来过也有关系。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两人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交流。 「小凉。」墨岩眸光温和,「用那样的方式带你来星落岛,实属无奈。我们祖孙之间存在很大的误会,希望你不要计较之前的事。」 燕十八眸光冰冷,声音冰寒,「祖孙?真是可笑!」 墨岩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不管你认不认,这是事实。外公有件事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燕十八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墨岩便问道,「你是穿越者吗?」 燕十八面露嘲讽,反问道,「你猜?」 墨岩越过燕十八,看向了盛越,随即又看向了那个小床。 盛越立刻会意,把那个小女孩抱在了怀中。 「小凉,我没有带暖暖跟你一起来,并不是我做不到。」墨岩说,「如果你好好配合,我们一切好说,否则,你会后悔的。」 燕十八看了一眼盛越怀中的孩子,「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你们会使出这样卑劣无耻的手段。」话落重新看向墨岩,「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也没有你这样毫无任性的亲人。事到如今,我再否认,似乎也没意义了,你们猜到了,我才是穿越者,顾泠不是。」 墨岩闻言,叹了一声,「或许,是天意吧。若是如此,你到底是我的外孙女,还是一个异世幽魂,霸占了我外孙女的躯壳?」 燕十八冷笑,「一听说我才是你要找的人,立刻跟我撇清关系了?佩服佩服,这等厚颜无耻,实属我两辈子都罕见。」 墨岩再次叹气,而后眸光一沉,便将燕十八大力推入了水潭之中! 燕十八在空间中每日吃的饭食是墨岩放进去的,里面有压制她内力的药物,但她 身体是正常的,因为墨岩还需要她能潜入水底去探路。 燕十八之所以毫无反抗,是因为这些都是她预料到且打算体验一番的事,至于是否有危险,并不是她首要考虑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去试试吧,不要让我用手段逼迫你。我想你也很好奇下面有什么。」墨岩站在岸上说。 478.接下来的计划 山洞外吹进来一股风,墨岩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 盛越依旧单手抱着熟睡的小女孩没放下,也看着水潭。 石屏后面,双胞胎中的弟弟探头,立刻被哥哥拽了回去,很快就没动静了。 燕十八进入水中的时间,跟原瑛那次差不多。 墨岩等待的“奇迹”当然没有出现,因为水面再次出现波动,燕十八的头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呼气。 墨岩眸光微眯,看了盛越一眼,“把她拉上来。” 盛越这才俯身把小女孩放回床上,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伸手给燕十八。 燕十八呼吸平复后,冷冷地看了一眼盛越,游过来,并未拉他的手,而是自己爬了上来。 水潭里的水并不是很凉,燕十八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都在往下淌水。她抬手抹了一下脸,看着墨岩说了两个字,“没戏。” 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词,而是燕十八曾听苏凉说过的,得知什么意思,觉得很有趣就记住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墨岩表示怀疑,“你需要尽力。” “人会本能求生。”燕十八冷哼,“不然你按着我的头,不让我出来?那样直接把我溺死,你想看到的事情,更不可能发生。” 墨岩看着燕十八的脸,眸中并无半分温度,“你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愿意。不要让我逼你。” 燕十八面露嘲讽,“用那个小孩子?还是用你抓进法宝里面的那些人?” 盛越眸光微闪。他本来就觉得墨岩应该不会只抓一个人回来,果然,还有其他人,且听起来,不是少数。 “你知道就好。”墨岩并未反驳,“顾泠或许也在岛上,我若是把他关进去,你就学会听话了。” 燕十八皱眉,沉默下来。 “告诉我,是否有发现,或者继续下去,直到给我说点有用的。”墨岩语气冰冷。 燕十八拧了一下袖子上的水,敛眸道,“的确有发现,但我支撑不住了。” 墨岩眸光一凝,“什么发现?” 燕十八反问,“难道你守着这破水坑这么多年,一次也没亲自下去过?” “回答我的问题!”墨岩冷声说。 燕十八继续拧着衣服上的水,“我在潭底,看到了一道白光。” 墨岩神色一喜,“什么样的光?是一条通道吗?” 燕十八轻哼,“你听不懂人话?白光,一道,不是通道。那光很耀眼,下面有什么根本看不到,我想过去的时候,无法呼吸,就浮上来了。” “你再下去,直接去有白光的位置!”墨岩说着又拽住了燕十八的胳膊,要把她推下去。 燕十八一下子甩开,往后面退了两步,后背贴在了石壁上,蹙眉看着墨岩,“你觉得终于看到希望了?能不能让我喘口气,我溺死了你就满意了?” 两人之间从眼神到话语,跟“亲人”、“祖孙”毫无干系。墨岩的行为已经表明,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外孙女。把“苏凉”带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让她去探路,甚至等不到明日。 “你可以休息,休息好了再下去。”墨岩倒是没动怒,听起来心情还不错,语气倒是越发温和了,“饿不饿?” 燕十八不客气地点头,“很饿,我要吃肉补充体力。” 墨岩看向盛越,盛越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话落便往山洞外面走去。 墨岩从空间里拿了干布巾出来给燕十八,燕十八接过去,靠着石壁坐下,把布巾盖在了自己头上,遮住脸,“我要休息一会儿,等饭菜来了再叫我。” “好。”墨岩应了一声。 片刻后,墨岩手中多了个毯子,他走过去盖在了燕十八身上,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进去换身衣服?” “怎么不早说?”燕十八拽住毯子。 下一刻,墨岩的左手抓住了燕十八的胳膊,她瞬间消失在原地。 墨岩盘膝在水潭边坐下,看着已恢复平静的水面,长舒了一口气。 …… 盛越离开山洞后,朝着禁地的厨房走去。 半路,被一颗树上掉落的松子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脑袋。 盛越往周围看了看,这个时间宋长老和庞长老应该一个守前门一个守后门。他飞身而起,上了高大的古松。 “是墨岩?”顾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盛越看到了一道黑影,回答,“他回来了,还抓了苏凉。” 顾泠心中一沉,“只有她?” 盛越摇头,“可以确定没有你女儿,应该也没有你徒弟,但不是只有苏凉,他的法宝里面还关着其他的人。我只见到了苏凉被放出来。” “她怎么样?”顾泠问。 盛越却说,“方才在山洞里,我以为你会忍不住冲进去。毕竟,那是苏凉,你应该能想到墨岩抓她回来会做什么。” “我进去,也会被抓。”顾泠冷声说。 “你没进去是明智的。”盛越说,“你在此等着,我先去吩咐厨房做饭,苏凉说饿了,稍后回来再说。”话落飞身从树上下去,又确认四周无人后,继续朝着厨房去了。 盛越把厨娘叫起来,让她尽快准备一个人的饭菜,要做好的,必须有荤菜,他稍后回来取。 而后盛越离开,并未回山洞,而是再次回到了那棵古松上面。 “苏凉已经被墨岩推进水潭一次。”盛越说,“她上来,说看到了一道白光。墨岩打算让她吃饱之后再下去。你打算怎么做?” 此时顾泠仍不知道墨岩抓来的苏凉是假的。因为他离开之前并未跟苏凉商议过给她安排替身的事,燕十八会当苏凉的替身也是她自己的主意,不是苏凉安排的。 因此,听到盛越的话,顾泠心中很不好受,但他又时刻提醒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失去理智。要相信苏凉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他不能轻举妄动。 但下一刻,就听盛越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墨岩抓来的苏凉,是假的。” 顾泠很想一掌拍死盛越!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证据,但却故意卖关子,直到现在才说。 “别生气,我只是想看看,假如真是苏凉,你是否会立即冲过去救她。但看样子,你不会,如此最好。你若冲动行事,对我们都没好处。”盛越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的?”顾泠问。 盛越语气平静,“若是旁人,我还真不能确定,但那是燕十八。她曾经很长时间在我手中,我对她多少有些了解。当然,她伪装得很成功,言行举止都很像苏凉,完全不像她本来的性格,不然也不能骗过墨岩,到现在都没被发现。但墨岩并不了解苏凉,也不了解燕十八。证据,是她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右手臂上面露出一道伤疤。那是我亲手砍的。如果苏凉身上同样位置也有一样的伤疤,我无话可说。” 顾泠当然最清楚苏凉的身上有没有伤疤。听盛越这么说,心中一松。至于是苏凉预见到墨岩会去抓她,让燕十八当她的替身,抑或是燕十八自己决定这么做的,尚不能确定,顾泠倾向于认为是后者,那更符合燕十八一向喜欢追求刺激,且最在乎苏凉的性格。 燕十八作为苏凉的替身来的,顾泠当然不会不管她,但只要不是苏凉,他就没那么被动。因为苏凉是真正的穿越者,万一那个水潭里当真有通往异世界的路,且如墨岩所愿,只有穿越者能过去,苏凉被逼下去的话,结果很难预料。墨岩希望看到苏凉进去之后消失在里面,但那是顾泠绝对不能接受的。 当然,就此事而言,在不知道墨岩这个人之前,苏凉和顾泠就讨论过,穿越是否能回去的问题。两人一致认为不可能,单程穿越已经是玄之又玄的奇迹了。 但事到如今,鉴于穿越者的后代原瑛曾在潭底看到过白光,顾泠必须要考虑到一切可能的情况。毕竟他的异能和苏凉的穿越,本身就是超越常理和认知的。至于燕十八说看到白光,顾泠认为应该是骗墨岩的,因为她知道原瑛看到过。 “是燕十八,所以你今夜不会救她。”盛越看着顾泠说,“这是对的,她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会死在水里,墨岩的希望在她身上,在发现她不是苏凉之前,也不会让她死。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我想你一定有个计划。” 一样东西朝着盛越飞过来,他伸手接住,是个很小的药瓶。 “这里面有一颗药,明日想办法让墨岩服下。”顾泠说。 盛越打开瓶塞,看不清里面的药,“是什么?” “吐真药。”顾泠说。 盛越眸光微眯,“吃了这药,便能让人乖乖说真话?” “嗯。”顾泠应声。 “苏凉做出来的?果然是神医。”盛越当然明白这种药的厉害之处。对付棘手的敌人,想让对方交代重要的事,但很多时候敌人说的话,是难以验证真伪的,如果此药能确保一个人说出口的话不能造假,会让问题迎刃而解。 而当下,不管盛越还是顾泠,最忌惮墨岩,且让他们难以对付的一点,就是他的法宝——那到底是个物件,还是存在他意念之中,是否能易主,以及如何使用——只有确定这些,才能真正放手去解决墨岩,否则顾泠连靠近他都顾虑重重。 “他事后会知道说过什么吗?”盛越问。 “不会,但会昏迷一段时间。”顾泠说。 “如此的话,一旦下了药,我也暴露了,且那空间要是抢不过来,到时候他手中有我们救不了的人质,依旧不能把他如何。”盛越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你反对?”顾泠问。 盛越摇头,“当然不。我赞成你的计划,总要做点什么,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哪怕法宝不能易主,跟他撕破脸,正面斗,本也是迟早的事。但我不确定明日什么时候有机会给墨岩下药,到时候你不在场,你就不怕那法宝能易主,被我抢去吗?” “假如你能抢去,我也可以抢过来。”顾泠声音淡淡。 “如此也好,我们都有机会试一下。”盛越点头,“我该走了。明日有消息,不用我找,你定会出现的。” “找机会把山洞里的孩子放了。”顾泠说。 盛越摇头,“此时做这种事,会引起墨岩怀疑。” “下药之后。”顾泠说,“我会解决掉那两个长老。” “你说了算。”盛越话落,便离开古松,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泠并未离开,又等了一会儿,见盛越拎着篮子从树下走过。顾泠暗中跟着,保持安全距离,看着盛越进了山洞后,他就在山洞外面某处躲着,没离开,也没靠近洞口。听不到里面的动静,若有人出来,他可以看到。 …… 盛越进入山洞,只见墨岩,没见“苏凉”。 墨岩闻声看过来,而后换过衣服,头发已经半干的燕十八出现在他身旁不远处。 “苏神医,吃饭吧。”盛越把饭菜拿出来,摆在他平时跟三个孩子一起吃饭的小方桌上,将筷子递给燕十八。 燕十八一言不发,接过去开始吃,速度不慢,但很优雅,这也是专门跟苏凉学过的。当时在家里模仿苏凉,还有一个原因,是燕十八很努力地想要骗过顾小暖,巴巴地想听顾小暖叫她一声娘。可惜,她格外用心,骗过了家里不少人,但顾小暖就是不上当。原因燕十八后来也知道了,姬小树告诉她的——顾小暖很聪明,知道她亲娘是不会突然让她叫娘的。 但燕十八在顾小暖周围“飘过”,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顾小暖也不叫娘,搞得燕十八很无语。姬小树又给她解惑——燕十八看顾小暖的眼神过于宠溺,苏凉才不会那样。 吃着吃着,燕十八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床,上面躺了个跟顾小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盖着小被子,睡得很熟。 燕十八眸光微黯,突然好想念家里的孩子。出来这趟的确很刺激,也确实有帮到苏凉,她当然不会后悔,哪怕受伤甚至丢了性命她也不后悔,只是在家的时候觉得无聊,离得远了又很想念。事到如今她有家了,不怕死,但绝对不想死,她还要回去,继续努力,骗顾小暖叫她娘呢。 燕十八看孩子的眼神,落在墨岩和盛越眼中,墨岩自然以为是“苏凉”想女儿了,而盛越心想燕十八戏真不错…… 盛越带来的饭菜,燕十八吃了一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问墨岩,“假如我再次下去,回不来了,真成功穿回去,你不觉得这样对我而言太残忍吗?我不能带我的孩子走,甚至没有机会跟她好好告别。” 这话听起来,就是“苏凉”看到山洞中的小女孩之后想到女儿才会说的。 墨岩神色淡淡,“难道你想让我把暖暖也带过来?” 燕十八摇头,“不想。我想回家,我的家在这边,你想让我心甘情愿去寻穿越之路,我根本做不到。” 墨岩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的家不在这边,你已经给顾泠留下了一个孩子,他们父女以后会互相陪伴,没了你,也会好好生活。你该回到真正归属的地方了。你若不配合,离得太远我暂时不会去找暖暖,但顾泠应该就在岛上,我要是让他进了我的空间,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他饿死在里面,没有人能救他。别说见你,连你们的孩子,他都再也见不到。” 燕十八面露怒色,但不多时又平复了心情,看着墨岩冷冷地说,“把这山洞里的孩子和你空间里的人先放了,我逃不出你的控制,会听你的话。” 墨岩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我放掉他们的前提是,抓到了顾泠或你们的朋友。你确定要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吗?” 燕十八握拳,又松开,“人质,你手中已经有很多了,没必要折磨小孩子吧?你空间里的人,可以留着,先把山洞里的孩子放了,让他们回爹娘身边去。这个要求,不过分。我配合你,你也该表示一点诚意。有小孩子在这里,我心情很差,会影响到你想让我做的事。” “他们的爹娘已经抛下他们跑了。”墨岩冷声说。 燕十八凝眸,“我不信。” 墨岩拧眉,“好,如你所愿。不过那丫头是真被抛下了。盛越,把三个孩子都送去给留下那个女人。” 盛越恭声回答,“是。”话落便走向水潭后的石屏,把两个因为害怕只是在装睡的孩子给带了出来。 燕十八之前根本没看到这对双胞胎,看到了也不认识。她不知道盛越会不会搞鬼,但觉得墨岩手中有人质,没必要害小孩子,还是坚持这样做了。 盛越从小床上把那个小姑娘抱起来往外走,双胞胎牵着手,跟着后面。 燕十八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等盛越回来再说。” 墨岩也没说什么。 盛越当真把三个孩子都送到了彭芜那里。深夜时分,彭芜已经睡下了,但因为牵挂孩子正辗转反侧,突然见孩子被送回来,喜出望外。 不只是俩孩子,彭芜这下还多了个娃,她知道那孩子的父母都跑了,很是心疼,不等盛越说,就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她。 盛越也没说什么,放下孩子就走了。 …… 等盛越回到山洞,就见燕十八手中拿着小床上的枕头,站在水潭边。 墨岩冷声说,“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好。”燕十八寒着脸,放下那个小枕头,“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你让我做的事,我做,但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且下次也未必能碰到白光。” “你可以多试几次。拖延时间对你没好处,如果你想看到顾泠,跟他一起到我的空间之中团聚的话,我不反对。”墨岩话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去吧。” 燕十八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了水中。 (本章完) 479.邪不胜正 小女孩迷迷糊糊,差点醒来,又被彭芜哄睡着了。 把小女孩安置好,彭芜转身看到两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忍不住流下泪来,母子三人抱在一起,都哭了。 稍稍平复心情,彭芜问孩子饿不饿,小儿子说饿,彭芜就带他到厨房做宵夜,大儿子主动留下看着妹妹。 「娘,岛主爷爷回来了,有个姑姑跳进了水里。」小儿子对彭芜说。 封铭已暗中通知过彭芜关于墨岩归来的事,彭芜怀疑她儿子看到跳进水里的姑姑可能是苏凉,面露担忧之色。虽然她的孩子回到了身边,但如今他们仍在星落岛上,无法脱身,她相信顾泠的承诺,但依旧觉得很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娘,爹睡了吗?」 彭芜闻言回神,看向小儿子,见他眼巴巴地等待答案,心中微叹。她对于那个强迫她殴打她虐打她的男人,从来没有生出过半分感情,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人离开,彭芜唯一遗憾的只是没能手刃了他,哪怕那是她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但对彭芜而言,在岛上,她的亲人只有儿子,那个人跟他们母子三人没有关系,对于那人毫不犹豫选择撇下两个儿子的行为,彭芜除了觉得恶心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也并不为孩子感到遗憾,因为她会照顾好他们,他们或许需要父亲,但不需要那样人品败坏的人做父亲。 自从认识顾泠和封铭之后,彭芜生出希望,如今只等着有机会带她的孩子回彭家,那才是她真正的家,有她真正的亲人。 「他走了。」彭芜并没有骗儿子,面色平静地说出了真相,「他们怕岛主回来害他们,就都跑了。」 小孩子并不能理解这个,不由红了眼圈儿,「那爹还回来吗?」 彭芜过往遭受的羞辱虐待,从未让孩子们看到过,因为她不想给孩子心理带来伤害,因此她知道两个孩子心目中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坏人。 彭芜摇头,「他们都不会回来了,我们以后也会走的。」 「爹不要我和哥哥了。」小孩子很伤心。 「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哭。」一向对孩子最温柔的彭芜却露出严厉之色,「对于那种人,就当他不存在。他抛弃你,你也抛弃他就是。」 小孩子被吓到,瞬间不哭了,呆呆地看着彭芜,过了一会儿,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到彭芜背后,伸出小手抱着她的腿,「娘不会抛弃我们的对不对?」 彭芜回身抱住儿子,「当然不会。没事了,不要怕,等过些日子,娘带你们回家,家里有太公,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 小孩子并未听彭芜提起过彭家,不由好奇,「外公家在哪里呀?」 彭芜微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冬天会下好大的雪。」 小孩子眼睛一亮,「我跟哥哥都想去冬天会下雪的地方!」因为彭芜跟他们讲过雪,小孩子很向往。 彭芜接着做饭,小孩子问起彭家人,彭芜便讲起她回忆中最美好的过往。 宵夜最好了,彭芜带着小儿子回到房间,叫了大儿子过来一起吃。 「妹妹还在睡。」大儿子刚坐下,就听弟弟说,「哥哥,娘说爹不要我们了!」 大儿子抿了一下嘴唇,「我知道。」 「娘还说过些天带我们去外公家!外公家可好了,冬天会下雪,太公是很厉害的大将军!」小儿子很兴奋。 大儿子看向彭芜,彭芜眸光温柔地点头,「是的,我们过些天就回家去,回真正的家。」 …… 封铭一直在八角亭等着,一直到后半夜,才见顾泠回来。 「王爷,没事吧?」封铭问。他是想知道,苏凉是 不是被墨岩抓来了。 顾泠微微摇头,「他抓来的是替身,燕十八假扮的,还有其他人质。」 封铭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抓来的不是主子就好。其他人,我们再想办法。」 「墨岩把山洞里的三个孩子放出来了,盛越已经送他们去了彭芜那里。」顾泠说。 封铭神色一喜,「那太好了!就算还有人质,但只要孩子被放了,就会好很多。」 「你去找彭芜,让她准备一下,天亮之前就离开。」顾泠说。 封铭神色一震,「只让她带着孩子,恐怕走不了吧?路上也不安全。」 「让我师父护送。」顾泠说,「我去找他们,你去帮彭芜收拾准备。」 「是。」封铭领命,跟顾泠一起离开了八角亭,往同一个方向去。 …… 山洞里,墨岩和盛越这次等的时间比上次稍微长了一点,燕十八冒头,她呛了水,双手挣扎着,又沉了下去。 盛越不等墨岩吩咐,跳下水去救燕十八,很快拽着她上来了。 燕十八这次没有力气阻止盛越碰她,盛越扶着她,重重地拍她的背,她吐了几口水出来,开始咳嗽,大口喘气,很是狼狈。 见此情景,墨岩神色失望,眸中依旧没有半分温度,而是冷冰冰地问了一句,「这次如何?」 燕十八过了一会儿,气喘匀了才回答,「没看到。」 墨岩面色一沉,「我不信!」 燕十八冷冷地看向墨岩,「下面到底有什么鬼东西,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如今拿命去给你探路,你不信,就自己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我真的尽力了,但白光没有再出现!或许每天只出现一次,或许每天只有某个时段才有!鬼知道!」 墨岩冷哼,「你在故意拖延时间,等顾泠救你。」 燕十八点头,「你说是就是吧,我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要休息,暂时不能再下去了。」 「我以为,你不希望顾泠落入我手中。」墨岩冷声说。 「当然,我脑子又没进水。但这是两回事。」燕十八皱眉,「第一,我尽力了,并没有新发现,这是真的。第二,我不想走,不想死,哪怕真要被你逼着离开,也想跟我男人告个别,也是真的。你该不会以为穿越之路为我而开,我还能选择躲开不进去吧?水下的事,如今的情况只能说明我还没看到能走的时机。」 墨岩听到最后两句,眸光微凝,「苏凉,不要耍花招。」 「总之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的话,那就无话可说了。」燕十八起身,用小床上的被子裹住自己,「就算你要用杀无辜之人逼我再下去,也等我身体完全恢复再说,我现在很冷,很累,很烦躁。」 墨岩一言不发,朝着燕十八走过去,伸手按在她肩膀上。 然后,盛越再次看到燕十八从他眼前消失。 墨岩转头,问盛越,「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盛越恭声回答,「她是极聪明的人,徒儿认为,她的话,或许有真有假。」 「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走?」墨岩这话是问盛越,也是自问。 盛越微叹,「明日,顾泠怕是要现身了。如今苏凉应该在等顾泠救她,不会甘心为师父探路的。或许,等师父抓了顾泠,到时候苏凉就真的听话了。」 墨岩眸光微眯,「只能这样了。」 盛越问,是否需要搜查顾泠所在。 墨岩摇头,「不。我们就守着禁地,等他主动现身,去找他,或许会落入什么陷阱。」 「师父言之有理。」盛越点头。 「为师在这里,你去休息 吧,天亮再过来。这些天,辛苦你了。」墨岩说。 「稳妥起见,徒儿就在这里休息,单独离开禁地,怕是会被顾泠给抓了或杀了。」盛越说。 「也好。」墨岩点头。 …… 彭芜刚陪两个儿子吃完宵夜,正准备给他们洗洗,让他们赶紧睡觉,小儿子脑袋都一点一点的了。 突然见封铭出现,彭芜的大儿子眼神戒备,但随即认出了他,「封叔叔,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彭芜告诉两个孩子,封铭是自己人,帮了她很多。 封铭对俩孩子笑笑,然后快速地跟彭芜说,「来不及说太多,王爷让你们今夜就离开星落岛。现在马上准备,给孩子多带些衣服,吃的也尽量带吧。」 彭芜愣了一下,「我带孩子走?我不知道方向,我也不懂驾船,且如今有三个孩子,万一在海上遇到风浪……」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封铭摇头,「王爷去隔壁安排了,会有人护送你们,不必担心那些。」 彭芜神色一喜,「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太谢谢你们了!」随即又问封铭,这样会不会耽误顾泠的正事。 封铭摇头,「不会,你不必担心,王爷决定的事肯定是考量过的。你们留下,倒是有可能再被墨岩抓去用来威胁我们。」 彭芜一听,立刻去收拾行李了。 两个孩子都有点懵,封铭走过去,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告诉他们安心,接下来会有人护送他们去往他们外公的家。 「王爷是谁?」彭芜的大儿子好奇地问。 「你们应该见过他,一个很美,像神仙一样的人。」封铭微笑,「而且特别特别厉害。」 大儿子想了想,「是那天去跟我们师……盛越不是我们的师父,他是坏人,是那天去山洞里跟他见面的那个叔叔吗?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封铭点头,「是的。他一直在想办法救你们。」 「我就知道,长得那么好看的叔叔肯定是好人!」小儿子说。 封铭笑了,「这个倒是不一定哦。」 隔壁宅子里,顾泠正在跟裘琮和老沐他们商量,谁走。 「我不走。」裘琮皱眉,「大老远过来两趟了,什么事都没办成,还把你跟靖儿撇下,我回去怎么跟小凉交代?」 「外公,护送彭芜他们母子离开就是当下的正事,也是很重要的事。」裘靖正色道。 裘琮皱眉,「你小子就希望我走,没人念叨你了是不是?」 裘靖摇头,「当然不是,是因为外公在海上生活的经验最丰富,武功也最高,毕竟有三个小孩子一个妇人,需要稳妥之人保护,外公就是做这件事最稳妥的人。」 裘琮闻言,倒是没反驳,看向顾泠,「你定吧。你要是也觉得我走最稳妥,那就听你的!」 顾泠点头,看向裘靖,「你也一起走。」 裘靖愣了一下,「我?那不行!我得留下帮忙!」 此刻他们都已知道被墨岩抓来的苏凉是燕十八假扮的替身,但对接下来的事依旧不太乐观。 老沐知道顾泠为何这样安排,劝了一句,「你们祖孙俩就回去吧。之前你们守了迦叶城那么长时间,过年也没能回家,也该回去歇歇了。家里如今也需要有人守着。这边暂时不能跟墨岩正面打,人多也没用。」 裘琮反驳,「老沐你不也没能回家过年?」 「我又没孙子没外孙,小顾是我徒弟,你徒弟是小凉。」老沐摇头。 「就这么定了。」顾泠说,「你们尽快收拾好,带着他们走,上岸后直接回京城去。」 裘靖拉着顾泠单独到门外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有外公有妹妹有未婚妻,所以不能出事,才这样安排的吧?」相对而言,老沐和澄云都并没有类似关系的亲人。 顾泠摇头,「不是,只是三个孩子需要至少两个人护送,一老一少搭配最好,你外公海上经验最丰富,但澄云跟他走,两个人办事都不太稳妥,我不放心。我这边也需要师父留下帮忙,你们祖孙是最好的选择。」 裘靖皱眉,「好吧,你说服我了。既如此,那我就跟外公一起走了,接下来的事……」他叹了一声,拍了拍顾泠的肩膀,「我相信你,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有办法,但还是小心一点,记得苏凉和暖暖在家里等你。」 「废话。」顾泠话落就离开了。 裘靖摇头,「真是的……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我回去定要跟苏凉告状。」 时间不多,天亮之前走不了或许会有麻烦,裘琮和裘靖迅速收拾好行李,就到隔壁去接孩子。 封铭抱着小女孩,裘琮和裘靖一人背了一个,老沐和澄云也护送他们往海边去。 顾泠在暗中跟着,没有露面,要保证他们安全离开。 到裘琮他们当时上岸的地方时,天已经快亮了。 从潭洞里面拉了一艘船出来,先把彭芜和孩子们送上去,让他们坐好。 「封叔叔,你们不走吗?」彭芜的大儿子问封铭。 封铭笑笑,「还有事,办完就走,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的。路上听你们娘的话,照顾好妹妹。」 「好!」双胞胎齐齐点头。 裘靖回头看了一眼,并未见到顾泠,叹了一声,跟裘琮一起上了船。 老沐和澄云在岸上挥手,他们的船很快离开,驶进了茫茫晨雾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老沐和澄云也迅速离开了海岸上。他们知道顾泠为何没露面,这是安全起见,他们聚到一起其实是有风险的,可能会被墨岩用法宝一下子都抓走。 …… 太阳升起来,驱散了海上的雾气,天光明亮,越发暖和。 双胞胎都睡着了,小女孩醒了,彭芜哄了哄,很快就不哭了。 彭芜抱着孩子出了船舱,看着东方的旭日,她回头,视线中已看不到星落岛。这么多年,她终于从那个魔窟里面逃出来了,一时之间,感觉有些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裘靖把孩子接过去,交代彭芜也去睡一会儿,休息好才有精力好好照顾孩子。 彭芜再次谢过,就躺在两个儿子身旁睡着了。 裘靖抱着小女孩站在船头,拉着她的小手,指着天上飞过去的鸟儿,教她说话,「飞鸟。」 小女孩声音清脆,「飞飞!」 裘靖便笑起来,转头见裘琮也在笑,「终于可以回家了,到时候谁跟我抢着抱暖暖,我跟谁急!」 裘靖回头看了一眼星落岛的方向,眸光坚定,「我相信邪不胜正,顾泠一定会没事的。」 480.第三次 连续多日准时来禁地门口送饭的彭芜今日没来,宋长老并不知道山洞里的孩子昨夜被送出去的事,便决定前往彭芜的住处查看后再去禀报墨岩。 宅子里静悄悄的,宋长老进了院子,见门都关着,便上前去,叫了一声,“钟氏!”俩孩子的爹姓钟。 没人应答,宋长老大力推开了房门。 虽然昨夜走得匆忙,但彭芜向来是个极有条理的人,房间里并不乱,桌上的碗碟还摞在一起。 确定房中无人,宋长老觉得事情有异,正要离开,转身的同时,面前闪过一道黑影,他猛然瞪大眼睛,尚未发出任何声音,便昏迷了过去。 房门已经被澄云关上了,老沐打量了一下宋长老的身形,点点头,“跟我差不多。” 他们并不是临时起意,这是顾泠的意思,禁地里只要有人出来,就解决掉。 封铭也在,他一边扒下宋长老身上的衣服,一边跟老沐介绍他所了解的宋长老,一些言行举止的习惯。其实封铭知道的也不多,但老沐并不怎么担心,真露馅儿了,就当下的局面来说,也不会让事情更糟糕。 很快,老沐做好了易容,装扮成了宋长老的模样,学着他说了几句话,封铭觉得差不多了,老沐便离开往禁地去。 而后澄云和封铭把真正的宋长老捆起来,送去了花园里。 顾泠大部分时间仍是待在八角亭上,可以看到禁地之中的一些动静。 宋长老被扔在地上,顾泠往他口中塞了一颗吐真药之后,一巴掌把他打醒了。 片刻后,吐真药开始发挥作用,顾泠审问宋长老是否知道接下来墨岩的安排。 宋长老无意识地说他并不知道,墨岩有事只跟盛越商量,他跟庞长老只管看守禁地。 顾泠又问岛上包括禁地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道。 宋长老回答说有,但并不在禁地里面,而是在城主府的地牢里。地牢地下有一条通道,可以直接通往海边悬崖下方的一个石洞,从那里离开。 这有些怪异。地牢是用来关押犯人的,但里面却有隐秘的逃生之路。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那里。”封铭觉得应该是这个原因。 顾泠说了一句,“或许只是那个位置的地形适合。”墨岩不在禁地里打洞,兴许是为了保护他最宝贝的那个地方,怕破坏了“神力”。 而后顾泠问清楚了地牢的机关在何处,如何开启。 “墨岩有什么弱点?”顾泠问。 宋长老微微摇头,“没有。” 顾泠又问,“他可有什么厌恶的东西?” 宋长老这次点头了,“有……主子极其厌恶蛇,不允许岛上出现蛇。” “墨岩是百毒不侵吗?”顾泠问。 宋长老摇头,“不是。主子多年前曾中过一次毒,后来很小心。” “墨岩的法宝,是他手上的指环吗?”顾泠觉得这个问题宋长老应该也不知道,但还是确认一下。 谁知宋长老点头,“是的。” “他亲口说的?”顾泠蹙眉。 宋长老再次给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药效结束,宋长老再次昏迷了过去。 澄云很高兴,“是那个指环的话,就简单了!可以抢过来!” 顾泠转身看向禁地的方向,微微摇头,“未必是。墨岩对盛越说不是那个指环。他让人以为是,或许只是试探对他的忠心。” 封铭表示认同,“极有可能是这样的。如果我有那么厉害的法宝,肯定不会明着戴在能被人看到的地方,有被抢去的可能,那样太危险了。” 澄云皱眉,“万一墨岩就是笃定我们会想多,觉得那肯定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顾泠摇头,“那不是一般的宝物,他会杜绝一切被抢走的风险,那么小的东西,又不是藏不住。” 澄云微叹,“你说得对。那我觉得,那个指环是他故意戴着,用来伪装的,真正的法宝就算是个物件,也一定藏在他身上别的地方,根本不会让人看到。” “不知道盛越今日会不会给墨岩下药,可惜到时候我们不能在场,会让盛越获取最直接的消息。”封铭叹气。 澄云便对顾泠说,“我有个想法。我假扮你,潜入禁地偷听,如果被抓到,正好合了墨岩的意,让他把招数全都使出来。反正他有人质,多我一个也没事。” 顾泠沉默了片刻后,点头,“也好。你去吧。” 澄云很高兴的样子,他对当顾泠的替身简直是有执念了,并不畏惧此事会给他带来的风险。 很快,澄云便假扮顾泠,暗中朝着禁地的方向去了。 …… 老沐进了禁地之后,便直接去找墨岩。 此时墨岩和盛越正在山洞里面吃早饭,老沐曾经来过山洞,也算轻车熟路,看到墨岩和盛越便立刻驻足,敛眸道,“主子,没见钟氏来送饭,属下前去查看,发现人不见了。” 墨岩没看老沐,但盛越的视线落在了老沐身上,又很快收回去了。 墨岩把嘴里吃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盛越说,“定是顾泠暗中安排的。” “这证明他就在岛上,且不止一个人。”墨岩神色淡淡,“就看他能躲到几时。老宋,告诉老庞,你们都不要再出禁地。” “是,主子。”老沐话落,便神色恭敬地退出去了。 墨岩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走到水潭边,长叹了一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但却是个来了就不愿走的。” 盛越一边收拾着小桌上的碗碟,一边回应墨岩的话,“师父,会有办法的,苏凉身上的弱点并不少。” “我一直不想对小孩子下手,所以没有抓暖暖来,昨夜明知道顾泠在岛上,还是把那三个孩子都放了。”墨岩说,“我已经表明了诚意,你也该休息好了吧?” 盛越闻声,就见燕十八已经被墨岩放出来了,就站在他身旁,伸手就能推进水中。 燕十八又换了一身衣服,但仍旧没有梳头,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遮住半张脸。 禁地里的厨娘按照吩咐,做的早饭包括墨岩随身空间里面关的那些人的分量,燕十八也是刚吃完。她往石屏那里走,墨岩也没拦着。 燕十八走到石屏后,看到地上有被褥,但确定山洞里面没有小孩子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把那三个孩子关在了别处,或是丧心病狂地害了他们?”燕十八就站在石屏旁边,看着水潭对岸的墨岩。 “他们的确不在岛上了,因为顾泠在。”墨岩冷声说,“他已连夜安排那些孩子离开了。你想让顾泠来见你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出去叫他。” 燕十八冷哼,“是利用我抓他吧?墨岩,事到如今,我们得好好谈谈当下的事。”说着燕十八指了一下两人中间的水潭,“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来的,我才能知道,该如何去找路。” 墨岩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喜欢探险,在一个几乎跟这里一模一样的岩洞中潜水时,不知何故就来了这边。” “你是身子来的,我不是。这一点,我想你很清楚。就算这下面真有路,或许只有你能走,我走不了,这是你来时的路,不是我的。”燕十八冷声说。她已经跟苏凉详细地打听过很多关于穿越的事。要搁以前,她肯定觉得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天方夜谭。 墨岩面色一沉,“你也只是猜测而已。” 燕十八轻哼,“谁不是猜测?你要是有胆自己跳下去,或许早几十年就回去了。我不能理解,你折腾这么长时间,害这么多人,真觉得自己还能回去吗?” “事在人为。”墨岩说。 燕十八摇头,“这话可不对。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多是天意所为,已超出人力能及。” “别废话了。”墨岩说,“就算不考虑你是穿越者,你也是这世上年轻一辈之中最出色的人,如果有路,你一定可以过去。” 燕十八闻言,面露嘲讽,“你的意思是,穿越者都是上天选中的人中龙凤?你是在夸你自己吗?” 墨岩凝眸,“不要再废话了!你现在就下去,或者我带你出去找顾泠,你自己选!” 燕十八的视线一转,落在了盛越身上,似笑非笑,“墨岩,你当真了解你身边这个徒弟吗?” 墨岩神色不耐,“不要妄想挑拨离间!” 燕十八呵呵一笑,“盛越去年登门拜访我,跟我谈合作的事,想必告诉过你了?” 墨岩眸光微眯,就听燕十八接着说,“你也知道盛越其实是穿越者的儿子,他娘就是当初曾被你抓到岛上,后来又被你的女儿放走那个女人。” 墨岩面色陡变,盛越依旧很平静,“师父,她只是把所知的一些跟星落岛有关的事套到了我身上。” “少装了!”燕十八冷声说,“要不是因为你娘是穿越者,你怎么可能会来星落岛追随墨岩,正常人哪里会相信穿越,还妄想自己能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你根本就早知道穿越的事,觊觎他的法宝!” “你昨夜为何没说?”盛越反问,“是今日不想再下水,还是想要挑拨我跟师父,保护自己跟顾泠?” “本来觉得让你继续骗墨岩也好,如今是时候让你们师徒真正相认了。毕竟,你们有那么深的渊源,你却一直瞒着你师父,可不厚道。”燕十八冷笑。 “师父不要相信她。”盛越依旧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她素来心思诡谲,只是想挑起我们内斗。” “我知道。”墨岩点头,看着苏凉冷声说,“这就是你的招数?说实话,我很失望。让你选的,想好了吗?” “你居然如此信任盛越?”燕十八点头,“我对此并不失望,继续,他会好好回报你的。不就是下水,我下去就是了。” 话落,燕十八脱掉了外衣,不等墨岩催促,便第三次跳进了水潭之中。 墨岩走到了盛越身旁,伸手放在他肩上,面沉如墨,“你有什么要跟为师说的吗?” 盛越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师父恕罪。徒儿的母亲的确曾来过星落岛,也是因为母亲的影响,徒儿跟师父才有同样的心愿。之前不敢说,是徒儿担心会惹来麻烦。” 墨岩眸光冰寒地看着盛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应该早点告诉为师,为师不会把你如何,只会更信任你。” “是徒儿愚钝了。”盛越恭声说。 “你去找过苏凉谈合作?否则她如何知道你的身世?”墨岩问。 盛越摇头,“这件事并不是真的,徒儿若是去找苏凉和顾泠,早被他们杀了。他们知道我的身世,应该是因为我的父亲。我母亲死后,父亲出家,我还有个弟弟,在父亲身边,也是个和尚,师父或许知道,他叫澄云,跟苏凉关系极好,如今已还俗了。我父亲和弟弟都站在苏凉那边,关于我母亲和我的事,定是我父亲告诉苏凉的,因为父亲一直想劝阻我。” “你娘不是我害的。”墨岩说。 盛越点头,“徒儿知道。我母亲离开星落岛后,又想回来,跟师父一样,回到原来的世界,我父亲极力阻拦,失手害死了我母亲。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因此我很小就离开了父亲独自生活,只是去年出去,知道他们在何处,但并未再相见。” “居然是这样。”墨岩俯身,把盛越扶了起来,“你先前也下去过,可曾见到白光?” 盛越否认,“徒儿那次下去并没有任何发现。” 跟昨夜差不多的时间,燕十八又上来了,这次呛水并不严重。 而墨岩的耐心不如昨夜,“你只是在敷衍我!” 燕十八爬上岸,喘着气,斜眼看着墨岩,“你都不问我这次有没有新发现?你没发现我这次下去时间更长了吗?” 墨岩眸光微眯,“说!” “我看到了白光,且靠近了,看到了白光后面的路。”燕十八说。 “当真?”墨岩一脸怀疑。 燕十八翻了个白眼,“不信拉倒。” “你接着说。”墨岩语气温和了几分。 “我的手已经伸过去了,仿佛有一道力量,又把我打回来了。”燕十八摊手,“所以我认为,路,是真的有,但不是谁都能过去。” 墨岩走到燕十八身旁,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她厉声说,“你在编故事骗我!你根本不想走,怎么可能伸手过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燕十八笑了,“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见鬼的路!什么白光黑光?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 “敬酒不吃吃罚酒!”墨岩把燕十八甩在了地上,“待我把顾泠抓来,先毁了他的容貌,再剁了他的手,我看你还如何笑得出来!” 片刻后,燕十八又被墨岩收进了他的空间之中。 墨岩怒意未消,转身从小桌上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原本垂着头静静站在旁边的盛越,缓缓地抬起了头…… (本章完) 481.谁也不能走 假扮宋长老的老沐按照墨岩的吩咐,找到了庞长老,但转达的并不是接下来不准离开禁地,而是让庞长老到外面找顾泠。 “主子让我们先搜城主府,一定要找到顾泠的藏身之处。”老沐神色郑重,指了一个方向,“你去那边,我去另外一边,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有没有收获,在此处汇合。” 庞长老没发现老沐的伪装,不疑有他,闻言便迅速出了禁地,朝着花园的方向去了。 而老沐则折返回去,又靠近了山洞,站在外面,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但因为山洞很深,在外面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老沐便思考该找个什么借口再进去一趟看看,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理由。 另外一边,被老沐“指引”的庞长老独自进了城主府的花园,很快靠近了八角亭。看到亭子三楼的帘子垂着,便纵身攀爬上去,一手抓着柱子,一手掀开帘子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以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近在咫尺。 庞长老眸光大骇,正欲松手跳下,手是松开了,但同时他的脖颈被一双手扼住,大力拽进了亭子里! 再厉害的高手,尚未出手就被敌人扼住咽喉,为了活命也不敢挣扎,因为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顾泠并没有跟庞长老废话的意思,直接逼他张嘴,往他口中塞了一颗吐真药。这是苏凉和两位师父的心血之作,顾泠出行前,把家里的存货都带在了身上,就是为了对付星落岛上的这些人。 顾泠松开庞长老,任由他摔在了地上。 药效发作,顾泠问的问题,跟不久之前问宋长老的一样。 庞长老跟宋长老地位同等,两人所知的关于墨岩以及法宝的消息也别无二致,在吐真药的作用下,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答案。 顾泠并不意外,但仍有些失望。当下他不敢贸然露面,盛越不可信,但他是唯一有机会靠近墨岩并下手的。昨日给盛越的吐真药,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顾泠很难预料,因为事情的关键,仍旧在于墨岩的法宝,到底是个物件还是存在于他的意念之中无法易主,这一点会直接决定盛越怎么做,以及顾泠如何应对。 为稳妥起见,那颗吐真药发挥作用的时间,顾泠无从得知,因此也无法在场。因为他不能让自己落入墨岩手中,失去自由,将会失去一切。 “把他也扔到地牢里。”顾泠吩咐封铭。此时真正的宋长老已经被关进了城主府的地牢。 虽然宋长老交代地牢里面有机关密道可以通往海边,但他们是作为囚犯关在里面的,被锁链束缚着,没有逃生的可能。 暂时没杀他们,顾泠打算再观望一下情况。 封铭便带着昏迷的庞长老离开了,亭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顾泠一人。老沐假扮宋长老,澄云假扮顾泠,都潜入了禁地之中。 …… 哑奴送了热茶过来,老沐顺势接过,说他正要进去禀报正事,顺便送进去。 哑奴离开后,老沐端着茶水,刚踏进山洞,却见盛越从里面出来了,脚步匆匆。 老沐敛眸,“盛公子,这是给主子的热茶。” “我知道你不是宋长老。”盛越眉头皱得很紧,“你赶紧去告诉顾泠,他给的药我让墨岩用过了,那指环不是法宝,法宝在他的脑子里,无法易主。我不知道墨岩何时会醒来。” 老沐神色一变,也不再伪装,“可恶!你没让他把人放出来吗?” 盛越叹气,“我试了。我问他法宝怎么用,让他演示一下,但他只口述,并不会听我命令行事。你也知道那药只是能控制人说真话而已。别耽误时间了,你快去告诉顾泠。经过这次,我已经跟墨岩撕破脸,我要避一避。” 老沐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盛越,“说好合作,你不能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小顾!” 盛越叹气,回头看了山洞深处一眼,“我们快走!” 老沐此刻只后悔,为了假扮宋长老,身上没随身带着炸药,不然趁机把墨岩转移出来,把那水潭给炸了最好。之所以不能动墨岩,是因为他手中还捏着包括燕十八在内的人质,且此刻说不定他都快要醒了。 刚出山洞,老沐脚步一顿,“你没给他再下点迷药,让他多昏迷一会儿,我们好争取时间想办法?” 盛越摇头,“我不是不想,是没有,我在山洞里住了很长时间,用不上那东西。” 老沐便拿出一个药瓶来,“给你,现在去!” 盛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危险了!我不会再回去的!”话落便迅速远离了山洞。 老沐皱眉,“你去通知小顾!”说完他就转身,又冲进了山洞之中。虽然他知道有风险,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墨岩还昏迷着,他能下药成功,让墨岩失去行动能力的话,接下来的局面或许会好很多。 老沐到了老地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水边却没有任何人,还放着之前那个小姑娘睡过的小床,和一张小方桌。 察觉事情不对劲,老沐正要离开,一股刚猛的掌风朝着他打了过来! 老沐急急闪避,还是被打中了肩膀,闷哼一声,想要跑,又被逼回了山洞中深处…… …… 盛越还没离开禁地,就碰上了澄云假扮的“顾泠”。 澄云方才也在禁地附近躲着,听到了老沐跟盛越的对话。他不相信盛越,想到自己是顾泠的替身,便决定用顾泠的身份出来拦路,先看看情况。 “顾泠,你来得正好!”盛越眉头皱得很紧,“法宝不是指环,也不是别的物件,无法易主,接下来怎么办?” “墨岩呢?”澄云模仿顾泠的语气问。 “他还在山洞里,我出来的时候他没醒,他手中有人质,我也不敢把他如何,留下等他醒了肯定会被杀掉或抓进去。”盛越拧眉说,“你师父坚持要进去给墨岩下迷药。” 澄云看向盛越身后,古树掩映中,能隐约看到水潭所在的怪石嶙峋的矮山。 “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澄云反问盛越。 盛越微微摇头,“法宝抢不到,我打算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我不掺和,你们想办法解决吧。告辞!” 话落盛越就想走,澄云却脚步一转,拦住他的去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事情没完,你不能走。” 盛越眸光微缩,反手一掌打向了澄云心口! 澄云避开,两人交上手,盛越冷哼,“你不是顾泠!你不该拦我的!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澄云面色冷凝,“顾泠没点头,我绝不会让你离开!” “澄云?我还以为是裘靖。”盛越凝眸,“你是我亲弟弟,我不想为难你,只是想尽快离开,接下来不会做任何对你们不利的事!让开!” “你不是我哥!”澄云冷声说着,攻势更猛了。 但哪怕盛越只剩下一只手,澄云也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所在的位置,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从花园的方向,看不到他们的打斗。 就在澄云被盛越一掌打得吐血后,盛越正要走,又被倒在地上的澄云死死地拽住了他的一条腿。 盛越拖着澄云走了两步,神色不耐,“放开!” 澄云一言不发,死都不放。 盛越又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你师父……顾泠师父现在都没出来,怕是墨岩已经醒了,你这样,会把我们都害死!先离开这里再说!”话落俯身,把澄云拽起来,迅速往禁地外面走。 出了禁地,盛越却不问顾泠在哪里,抓着澄云就往城主府外面跑,速度很快。 “你……”澄云还没开口,就被盛越一掌打晕,背在了背上。 就在盛越背着澄云离开城主府没多久,顾泠的声音在附近响起,“站住。” 盛越面色微沉,停下脚步,俯身把澄云放在了地上,再抬头,就见顾泠出现在不远处。 盛越深深叹了一口气,“燕十八今日第三次被逼下水,出来之后跟墨岩发生了争吵,我趁着墨岩分神的时机,把药下在了他的茶水里,他没发现喝了。但可惜,法宝不是指环,不是任何物件,如他曾经告诉我的那样,是老天赠给他的穿越礼物,在他的意念神识里,没人能抢走。他要是死了,被他关在里面的人也定然会跟他一起消亡。燕十八今日出卖我,墨岩对我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他留着我,只是因为很清楚没人能抢走法宝,把他怎么样。我不想被杀或者被抓,只能离开,你师父坚持要进去给他下迷药,此时或许已经被抓了。澄云现身拦路,我过往是不在乎他,但他是我弟弟,我不可能杀他。说实话,我觉得接下来的事,你的胜算也很小。墨岩的法宝是无敌的,你连靠近他都不敢,又能把他如何?等他发现燕十八是假的,定会恼羞成怒,甚至会大开杀戒,给你们一点血的教训!因为他的耐性已经要被消磨光了!我打算带澄云走,只是不想让他为了你们丢掉性命!这一切跟他无关!他太单纯,真会为保护你连命都不要!” 顾泠看了澄云一眼,面无表情地问盛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穿越么?” 盛越摇头,“一切的前提,是活着。本来我们的计划是抢走墨岩的法宝,至少让他不能用法宝,但如今他的空间里关着活人,既不能杀他,又无法控制他,更别提逼他下水潭去探路了,他是不可能把里面的人全都放出来的,那是他的保命符,但我们根本没有对付他的筹码。你如果坚持要让澄云留下,我可以不管他,我相信你不会让他出事,但接下来的事,我帮不上忙,就此别过了。” “你可以走。”顾泠说着拿出一个药瓶,“先吃一颗吐真药,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盛越拧眉,回头看了一眼禁地的方向,“你这是在浪费时间,你就不怕你师父或许会被墨岩杀了吗?”说着收回视线,主动上前一步,接过了顾泠手中的那颗药,投入自己口中,“你知道,我百毒不侵,这药对我未必有用。” 顾泠俯身掐澄云的人中,让他醒了过来。 澄云站起身,就下意识地要去打盛越,被顾泠拽住了,“等一下。” 正常的话,吐真药该发挥作用了,但盛越依旧面色平静地站着,毫无异样,他还张口给顾泠看了看,药真的吃了下去。 “顾泠,谢谢你的药,让我对墨岩的法宝没了念想。”盛越话落,转身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就此别过,你们保重!” “让他走吗?”澄云扭头想问顾泠,却见他已经飞身追着盛越去了。 澄云也立刻追了上去。 一直到海边密林中,顾泠才把盛越拦下,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很快,澄云也追上来,加入了战局。 盛越一脸无语,边打边说,“你们脑子进水了?非要纠缠我作甚?难道顾泠你怀疑我在骗你?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抢到了法宝吧?那样的话,我还跟你们打什么?我直接动动手指把你们都抓起来了!” 澄云愣了一下,“也有道理。” “你们拦着我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我留下,难道顾泠你相信我会诚心诚意地帮你吗?”盛越冷声问。 结果澄云来了一句,“要不把他杀了?就不必担心他搞鬼了。” 盛越脸色一黑,“我是你亲哥!” 顾泠面若冰霜,长剑凌厉,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而论武功,盛越并不是顾泠的对手,更何况他如今少了一只手,且那只手就是被顾泠砍掉的。 再加上澄云,没用多久,盛越就连连后退,败下阵来。 盛越扔了自己的刀,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顾泠,“你到底想如何?” “总之,事情没结束,谁也不能走。”顾泠神色淡淡,从怀中掏出一捆细绳来,朝着盛越走过去。 盛越明知逃不了,乖乖束手就擒,任由顾泠用复杂的绳结把他的双肩反剪绑得很结实。 澄云看向禁地的方向,“沐前辈还是没出来的话,恐怕是出事了。” 盛越面色平静,“我提醒过你们了。顾泠,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我给你的忠告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管无干的人,尽早回家,带着你的妻女躲到一个墨岩找不到的地方,莫问世事,方得安宁。” (本章完) 482.我有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顾泠并未理会盛越的忠告,带着他回到了花园八角亭中。 扔下盛越,顾泠看向禁地的方向,看不到任何动静。 澄云神色担忧,“沐前辈恐怕是被抓了。接下来怎么办?” 顾泠并未回答,收回视线,看了盛越一眼,然后对澄云说,“把他的衣服脱了。” 盛越蹙眉,澄云愣住,“啊?什么?” “把盛越的衣服脱了,搜身。”顾泠说。 澄云神色莫名,盛越微叹,“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你,觉得法宝是个物件,我已经抢到了?我要真抢到,你们还能拦得住我吗?” 顾泠凝眸,“抢到,跟能用,是两回事。” 盛越微微摇头,“我很佩服你的谨慎周密。的确,倘若我抢到,但不能用,也会如此。不过很遗憾,这次是你想多了。你们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请便吧。” 澄云便听顾泠的,去搜盛越的身。先上下摸了一遍,发现一块玉佩,一根发簪,并没有别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是我母亲留下的,我已经佩戴很多年。”盛越面色平静,“顾泠你之前都见过。” 顾泠拿着盛越的发簪和玉佩看了看,的确是他原来的物件。之前盛越去京城苏府时,顾泠就见到过。 而后,澄云解开了绑着盛越的绳子,按照顾泠的意思,开始脱他的衣服。 盛越也没反抗,任由澄云摆布。 外衣和鞋袜都脱掉后,澄云细细搜查了一遍,对顾泠说,“没有别的东西了。” 顾泠打量了一下盛越,薄唇轻启,“继续脱。” 澄云正要上手,盛越解开了扣子,“我自己来吧。虽然你是我亲弟弟,但这样真的很奇怪。” 很快,盛越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披头散发,赤膊赤脚站在顾泠和澄云面前,露出了身上的不少旧伤疤。 盛越主动解释,“有些是练武时留下的,有些是跟人交手被打伤。”最大的伤来自顾泠,直接让他断掉了一条小臂。 澄云绕着盛越走了一圈,对顾泠说,“看来是真没有。虽然我不相信他的,但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救人吧,万一墨岩发疯,伤害沐前辈就糟糕了。” 结果顾泠来了一句,“把最后一件也脱了。” 盛越脸色有点黑,“顾泠,今日我想自己逃走,也算不上不厚道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也从来都不信任我,当下这一切就是证据。要不是因为我有用,你早把我杀了,我自认事到如今想自保并不过分。你要搜查,我也配合了,一定要如此羞辱我吗?” “我没空羞辱你。你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耻辱。”顾泠神色淡淡,“脱。” 盛越把手放在裤带上,澄云默默地转头看向亭子外面。虽然同为男人,但这种事也的确很尴尬。 片刻后,澄云就听盛越说,“看清楚了吗?” “转过身去。”顾泠说。 澄云扶额,佩服顾泠,心理太强了,他还有得学。 “看清楚了吗?”盛越又问了一遍。 这次听到顾泠说,“穿上吧。” 澄云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头,就见盛越已经在穿外衣了。 亭子里此刻的气氛,让澄云想起苏凉曾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逼着盛越脱光光的顾泠不尴尬,被逼脱光的盛越看起来也不怎么尴尬,最尴尬的就是围观的澄云了。 “你搜查过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盛越系好腰带,面色平静地问顾泠。 顾泠摇头,“我说过,事情没结束,谁都不能走。” 盛越神色有些无奈,“我打不过你,也不想跟你争辩什么。但你强迫我留下,有些过分了吧?过往我是因为立场的原因曾跟你作对,但也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你害我变成了残废。你要让我留下帮忙,难道不怕我从你背后捅刀子?” 澄云皱眉,“你曾经抓过我们家的小孩子,你还说什么都没做过?杀了你也不过分!” 盛越面色一僵,“澄云,倒是你没想到你还俗这么彻底,现在张口闭口打打杀杀的。我很欣慰,但你对我未免太苛刻了。曾经我做那种事,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不管手段目的,都表明你没有道德底线。对孩子下手就是人渣!你先前还抓了三个孩子在山洞里,害得一个孩子跟家里人彻底失散了。”澄云指控盛越。 盛越摇头,“我承认,我是没有你们那么高的道德底线。但你说的那个跟家人失散的小孩子,她应该谢谢我,让她小小年年就摆脱了自私自利根本不管她死活的家人,我相信以后她会有更好的家人,不是么?” “都住口。”顾泠开口,制止了盛越和澄云打嘴仗。 “你不让我走,那打算让我做什么?直说。”盛越神色不耐。 结果顾泠摇头,“我没想到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稳妥,想听听你的意见。不要再说让我离开,带着妻女隐居的废话。我要救人。如果出事,一定会保证你给我陪葬。” 盛越凝眸看着顾泠,“我以前以为你们夫妻无论何时都是讲理的,倒是我想错了。” 澄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顾泠的话不太像他平时的作风,虽然这样对待盛越,澄云是完全没意见的,原因他方才也说了,觉得这就是个人渣。 不等顾泠吩咐,澄云捡起地上的绳子,拽住盛越的胳膊,又要把他捆起来。 “还真是我的亲弟弟。”盛越面露自嘲,任由澄云把他绑起来了。 不过盛越很快又平静下来,自己坐下,看到桌上有茶水,说他渴了。 “忍着。”澄云冷声说。 “顾泠让我给他建议,我嗓子干,得润润喉才能接着说。”盛越坚持要先喝水。 澄云便倒了一杯茶,抓住盛越的头发,让他仰头,然后给他灌了进去,动作相当简单粗暴。 “澄云,你真是被他们带坏了。”盛越语气幽幽,歪头在肩膀上擦去脸上的茶水。 “你不是要说话吗?好好说,不然你刚刚喝了多少,我就打得你吐出来。”澄云对别人真不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何,格外厌恶盛越。 盛越微微摇头,不再跟澄云说话,看向了静静站在一边,看着禁地方向的顾泠,“你不肯走,非要救人,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要是有,以你的心智,早就想到了,也不必问我。不过我还是有正经话要跟你说的。” “快说!”澄云很担心老沐,忍不住催促道。 “在我给墨岩下药之前,他已经逼迫燕十八假扮的苏凉下水三次了。你我都知道,燕十八不是穿越者,她说在水下看到了什么,都是骗墨岩的。但墨岩的耐心是有限的,再加上今日的事,墨岩再让燕十八下水,她想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盛越说,“不过更可能的是,墨岩用燕十八和你师父的性命逼你露面,再用你的性命逼燕十八尽力去水下探路。这些的前提,都是燕十八没暴露,她若暴露了,我很怀疑墨岩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她,再用你师父的性命逼你把真正的苏凉亲手带过来交给他。也或许,先抓了你,让澄云回京城去请苏凉来。” 澄云听着,面色越发难看,就听盛越接着说,“不管哪种情况,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反正我看来没有,这也是我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原因。” 顾泠定定地看着盛越,“说完了?” 盛越点头,“暂时就想到这些。对了,我又想到一个办法。不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只留下墨岩,他无计可施,便不得不再次离开星落岛前去京城抓人。至少这样可以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寻找机会。” 澄云摇头,“你说的,他会恼羞成怒杀人的。他手里的人质只要多余一个,他接下来就可能会开杀戒。这次不能解决他,让他再跑到京城去,抓我们家的人,会让情况更糟糕。” “我只是提出建议,肯定不稳妥,因为没有稳妥的办法。”盛越摇头,“该怎么做,顾泠决定。” “说完了?”顾泠又问了盛越一句。 盛越点头,“完了。” “好。”顾泠轻轻颔首,再次转头看向禁地的方向。 亭子里气氛沉默下来,盛越敛了眼眸,澄云神色莫名,他觉得顾泠好像有办法,但又不确定,不知道这会儿在等什么。 怕影响顾泠思考,澄云也没问,就靠在柱子上,盯着盛越。 过了一会儿,澄云知道顾泠在等什么了:封铭。 封铭出现,也没惊讶盛越被抓,向顾泠禀报,说他在禁地周围等了很久,也没见老沐的影子。 “沐前辈怕是出事了,不然他若脱身,定是会来这里找王爷的。”封铭叹气。 “你去找跟绳子来。”顾泠吩咐,“越长越好。” 封铭点头,“应该有。除了要长之外,粗细可有要求?” 顾泠摇头,“粗细都可。” “是,属下这就去。”话落封铭就迅速离开了。 亭子里又安静了片刻,盛越问顾泠打算怎么做。 顾泠没有回答,只说他饿了,让澄云去找吃的来。 彭芜走后,做饭的事落在了澄云头上。他有过独自生活的经历,会做一些简单的饭食。 “那你看好他。我尽快回来。”澄云话落也离开了。 等封铭抱着一捆细绳回到八角亭,澄云也拎着一个篮子过来了。篮子里是昨天蒸的包子,馅儿还是专门找顾泠调的。不管怎样,得吃饱饭才有力气做正事。 顾泠吃了三个凉包子,喝了一杯凉掉的茶水,其他三人就在旁边看着。 澄云和封铭都不知道顾泠找绳子是打算做什么,盛越的视线落在放在眼前的那捆绳子上面,眸光也闪烁了一下。 而后,顾泠起身,拿起绳子,开始往盛越身上缠。 盛越皱眉,“你要干什么?”他本来就被捆着双肩,仅剩的一只手根本动不了,这下又被捆了好几圈,但只用掉了一点绳子,还剩下很长。 “我想到你留下的用处了。”顾泠说,“你去跟墨岩谈判。” 盛越愣了一下,“谈什么?” “谈什么你自己想。”顾泠说着把绳子又在盛越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了个松松的结,另外一端拿在自己手中。如此,盛越就是他手中的“蚂蚱”,可以放出很长的“线”,但只要顾泠的手收紧,分分钟能把他勒死。 盛越面露怒色,“你让我回去见墨岩,根本就是让我送死!” “我有一个猜想,不一定对。”顾泠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盛越反问,“什么猜想?” “你要不去,我现在就勒死你。你去了,墨岩不会杀你的,他知道你跟我是一路的,定然会让你负责对我传话。你说的,墨岩如今想利用人质抓我。”顾泠说。 盛越拧眉,“你什么意思?他告诉我,让你去见他,我转告给你,然后呢?你又不可能真的去!” “我可以去,有条件。让他把人质全都放了,交换我一个。”顾泠说。 封铭和澄云闻言都皱了眉,澄云摇头,“这不行!你不能落入墨岩手中!”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顾泠说,“总要做个了结,只要他把人放了,我会找机会杀了他。” “这太冒险了,而且他未必会答应。”封铭劝阻,“王爷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谈判,谈了才知道。盛越,你说呢?”顾泠把一捆绳子拿在手中,绳子一头系着盛越的脖子。 “既然是谈判,为什么要捆着我?怕墨岩要杀我,我死得不够快吗?”盛越冷声问。 顾泠反问,“你怕了?” “你又让我帮你,又如此对我,莫名其妙!”盛越冷声说。 “我说了,我有一个猜想,不一定对。”顾泠说,“至于是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会看着你进去的,且保持安全距离。” 话落,顾泠拽着只有脚能动的盛越,飞身出了亭子,落在花园里。 阳光下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紧随其后出来的封铭和澄云都感觉到气氛有点怪异。 “记得见到墨岩,好好说,发挥你的才智,我们的合作才能友好进行下去。”顾泠拉着盛越往前走,语气温和。 树影斑驳,照在盛越过分苍白的脸上,阴晴不定。 即将走出花园的时候,盛越突然驻足,顾泠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盛越目光直直地盯着顾泠,“你的猜想,到底是什么?” “你猜?”顾泠反问。 盛越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去见墨岩。” “怕死?我说了,他不会杀你。”顾泠说。 盛越沉默。 下一刻,顾泠手中的绳子收紧,他眸光冰寒地看着盛越,“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 盛越紧抿嘴唇,并不言语。 “你那么着急想跑,是因为你夺走了墨岩的法宝,对么?我在你身上没搜到,不代表没在你身上。或许你塞进了我们搜不了的地方,或许,被你吞进了腹中。那东西,想来不大,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再取出来。”顾泠说。 盛越面无表情,“你真是想得很多。” “你骗我师父进了山洞,是怕我师父拦你。你带走拦路的澄云,而不是直接杀了他,并非在乎他,而是为了必要的时候用他做人质,保证自己能离开。”顾泠神色淡淡,“之所以如此,我猜,是那个物件虽然到了你手中,你却无法掌控,一时用不了。如此,你希望赶紧带着宝贝离开,再慢慢研究怎么让它认你为主。墨岩是穿越者,那东西认他为主,被他所用,或许他什么都没做,一开始就是属于他的。哪怕是个独立的物件,也未必能易主。” “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盛越冷哼。 “如果如你所言,墨岩的法宝在他脑子里,无法易主,你想离开不奇怪,但你跑得有点急了。你没趁机杀了墨岩,是为了骗过我们,让他继续牵制我,而墨岩被夺走法宝后,必然会假装他的空间还在,否则他会死得很快。你不敢回去,是怕墨岩从你身上再把法宝抢回去,到时候,你的确会没命。只是帮我去谈判的话,以你的性格,本不必畏惧,你都跟墨岩周旋好几年了。”顾泠面色平静,“你所谓的想穿越,根本不是真的,只是用来伪装你真正的意图。从一开始,你来星落岛,就是冲着墨岩的法宝,只有那东西才对你有吸引力,你知道凭借自己办不到,便假意跟我们合作,利用我,今日终于实现夺宝的目的。” 顾泠话落,盛越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他凝眸看着顾泠,片刻后长叹一声,“没想到,脱光给你看,你居然还是不信。别说我利用你,我们是互相利用,可惜,到头来,我还是棋差一着。” (本章完) 483.都不行 封铭和澄云直到听盛越承认他得到了法宝,才终于明白顾泠是在做什么,不由深深佩服顾泠的谨慎和周密。尤其是澄云,他其实已经相信了盛越编造的谎言。 “到底藏哪儿了?”澄云抓着盛越的脑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百思不得其解。 盛越已经坦白承认,便也彻底不装了,冷哼一声说,“我把那东西吃了!” 澄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怎么拿出来?” 顾泠语气幽幽,“开膛破腹取出即可,很简单。” 封铭又在澄云耳边低语了一句,“或者是……” 澄云身子抖了抖,往后退了两步,“真恶心。” 顾泠拽着盛越,没有回花园八角亭,而是去了澄云他们上岛之后住的宅子。 “那是把他肚子剖开,还是让他……自己排出来?”澄云说到后半句,一脸的尴尬。 “你定。”顾泠说了两个字。 澄云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还是你决定。” 盛越冷哼,“顾泠,少废话了,你方才没杀我,现在也不会杀我,否则已经动手了。” 顾泠冷冷地看了盛越一眼,“那你自己选。” 盛越黑着脸说,“给我找点泻药来!” …… 封铭和澄云看着盛越,顾泠出去了约莫两刻钟再回来,把手中的一团青草塞进了盛越口中,让他吃下去。 盛越脸色难看地把带着泥土的草给嚼碎咽了下去,与此同时顾泠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随即盛越捂着肚子往外跑,到门口,封铭提醒他,“记得用恭桶。” 而后,澄云捏着鼻子,跟封铭一起守着茅厕。 过了没多久,盛越怒吼,“送两桶清水来!” 封铭已经准备好了,把清水递进去。 又等了两刻钟之后,盛越黑着脸从里面出来了,袖子挽起,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径直走向了顾泠。 顾泠看了一眼面前的桌子,“放下。” 盛越手松开,一个小东西落在桌上,滚动了一段距离停下来。 封铭和澄云都靠近来看。 约莫成人拇指肚大小的一块玉,轮廓是水滴形状,玉质不透,看起来很普通,且中间似乎有拼接的痕迹,上面还有一个系绳子的小孔,甚至是歪的,并不对称。 不管是顾泠还是封铭看着,都觉得这东西的成色和做工属于放在地摊上售卖都会无人问津的。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厉害法宝的样子,差距相当大。但转念又觉得,或许真正的法宝就是朴实无华又低调的。 盛越凝眸看着那块小玉石,眼神复杂,“墨岩说他没有滴血认主,是他穿越过来就在身上就能用。他吃了吐真药,不可能说谎。我拿过来,什么都没发现,滴了一滴血,也没被吸收,直接滑落下去了。我怕夜长梦多,想赶紧带着这东西离开星落岛再慢慢想办法让它认主,没想到想走那么难。如你所说,墨岩苏醒发现法宝没了,他知道危险,但还是不会离开禁地,怕你把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穿越之路给毁了,肯定会装作法宝还在,继续守着禁地跟你周旋。他大概以为我此刻早已跑得远远的,不在岛上了。” 澄云拧眉,“既然是个物件,不在墨岩身上,他肯定不能用。那沐前辈没被抓进去,还在山洞里。但燕十八在这里面。” 盛越轻哼,“没错。这里面还有你们的人。我用不了,顾泠你试试?或许你比我更特殊呢,毕竟你天生有特殊能力。” 最后一句,明显透着三分嘲讽和七分不甘。盛越当然不希望看到顾泠能让法宝认主,他自己不能用,希望顾泠也不行,否则他这么多年的念想会变成一个更大的笑话。 “试试吧。”澄云对顾泠说,“万一呢。” 顾泠点头,拿出一根银针,扎破手指,挤了一滴血珠出来,滴在了桌上的玉石上面。 四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滴血珠从玉石上面滑落下去,流到了桌面上,而玉石毫无变化。 “是不是得拿在手中才会有反应?”封铭提议。 “脏。”澄云说着,拿出一个帕子,示意顾泠垫着手。 盛越脸色有点黑,“我洗干净了!” 见血完全不溶,顾泠也没把那块玉石拿起来,看向澄云和封铭,“你们都试试。” 盛越眸光微闪,继而轻哼,“万一他们俩谁成功了,顾泠你的脸面可不好看。” “你一个不要脸的人说这种话,很好笑。”顾泠反怼了盛越一句。 封铭把玉石拿起来,又用水清洗了几遍,然后擦干净,递给澄云,“云公子先试。” 澄云皱眉接过去拿在手中,用顾泠给的银针扎破手指,让血滴在上面。 但随即那滴血就流到了澄云的手心,玉石上面留下了一点痕迹,但丝毫没有被吸收的迹象。 澄云叹气,把玉石又给了封铭。 很快,封铭试了,结果毫不意外,依旧失败了。 封铭建议顾泠拿在手中再试一次,顾泠也听了,但还是不行。 盛越呵呵一笑,“看来你这个天选之人也没那么特别。” 澄云抬脚踹了盛越一下,“你这个人渣闭嘴!” 盛越压抑着怒气,冷冷地看了澄云一眼,被澄云狠狠地瞪回去了,“看什么看?” 盛越摇摇头,“你越来越像母亲了。” 澄云皱眉,“不认识。” 盛越微叹,看向顾泠,“法宝是拿到了,但不仅用不了,还有人被关在里面,看样子想把里面的人放出来,只能让墨岩帮忙。但一旦再把法宝交到他手中,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甚至更糟糕,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定然会让他失去理智,此刻恐怕已经疯了。为了你师父的安全,我建议你尽快决定怎么做。” “绝不能再让墨岩碰到此物,到时候他手中有人质,我们又不敢靠近他。”澄云拧眉,“但不这样的话,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 顾泠把那块玉石拿近了,看着上面明显的拼接缝隙,放到耳边晃了晃,若有所思。 “你发现了什么?”盛越问。 下一刻,就见顾泠掰断了玉石上面那个歪着的小孔。 盛越面色陡变,“你疯了?”哪怕用不了,但要说他这么快就彻底放弃,还真没有。 澄云和封铭觉得顾泠肯定不会贸然毁坏这块玉石,凑近就看到被顾泠掰掉一块之后,玉石上面露出一个洞来,里面泛出了淡淡的华光。 封铭惊叹,“是两层。” 盛越的面色一下子绷不住了,凑过来就看到顾泠直接把他们方才看到的那块劣质玉石给掰成两半,扔在了桌上。 而顾泠手心,留下了一个形状极其完美,仿佛鬼斧神工般的更小的青玉水滴,一看就十分不凡。这颗“水滴”上面没有任何瑕疵,玉质澄净,完全符合他们想象中法宝的样子。 “墨岩是怕法宝碎了,或是被别人的血碰到,所以专门做了个壳。但这样的话,岂不是他不用直接碰到就能用?”澄云问。 封铭摇头,“哪怕不用皮肤碰到,定也得贴身放置。离得远若是还能用,这‘水滴’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澄云点头,“你说得对。墨岩要是现在还能控制此物,我们都已经被抓了。”话落催促顾泠,“快,再弄一滴血试试,这次说不定能成。方才那是假的外壳。” 盛越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他利用顾泠给的吐真药逼问出了随身空间是墨岩身上的玉石,拿到之后也看到了玉石上的拼接痕迹,但并没有顾泠的魄力直接破坏掉,怕出了岔子。 盛越忍不住问,“顾泠你就不怕你这一失手,导致法宝毁掉,燕十八随之消亡?” 顾泠面色平静,“能被轻易毁掉的就不是真正的法宝。” 盛越:…… 眼见着顾泠再次用银针取血,盛越看着这一幕,也要呕血了。明明是他先得到的,最终却是为顾泠做嫁衣了吗? 澄云和封铭的眼神都很期待,觉得这次肯定能成。 顾泠也希望能成功,如此一切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可惜,顾泠的血流过“水滴”光滑的表面,淌在了他的手心,他闭上眼睛,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顾泠有点失望。澄云和封铭很失望。 但盛越乐了。他此前从未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此刻是真乐了,忍不住笑起来,张口就是阴阳怪气,“真是太遗憾了,要不让我试试?万一呢?我发誓如果成功了,我一定把里面的人放出来,也不为难你们。” 澄云又踹了盛越一脚,然后挤了自己的一滴血,试过也不行。 虽然知道没希望,但顾泠还是坚持让封铭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等听到顾泠说,让盛越试一下,盛越自己呆愣了一瞬,“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我觉得你不行,不信你试试。”顾泠很平静。 没想到顾泠真给机会,盛越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去接顾泠递来的“水滴”,但被澄云截胡了,“你只有一只手,不方便,我拿着。” 盛越也没说什么,接过银针,刺破手指,挤了一大滴血出来,然后从澄云手中抢去,直接按在了他刺破的手指上面。 澄云和封铭默默地挡住了盛越的去路,防止他携宝逃窜。但其实他们并不担心盛越能成功。如果他们四人有一个能成为法宝的主人,那一定是顾泠。 因为盛越的操作,使得水滴看起来似乎渗进了他的血一样,但澄云一语道破,“你抹再多上去也没用,都在表面。” 盛越显然不死心,闭上眼睛,想感受一下是否有什么。 顾泠也没催促,过了一会儿,盛越睁开眼睛,看着手中的“水滴”,眼神失望至极,“自从幼年从母亲口中得知世上有此法宝,它就成了我平生最大的梦想。我不追逐权势,只想得到它,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新的世界。到头来,我拿到了,梦想却破灭了。” 闭上眼睛再睁开,盛越握着“水滴”在手心,握得很紧很紧,然后猛地松开,扔回给了顾泠,“我放弃了,它是你的了。我可以走了吗?” 顾泠把“水滴”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摇头说,“不可以。” 盛越也没坚持,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所有意义,神色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苦笑连连,“事到如今,随便吧。你想杀了我,或是想让我做什么,你说了算。” 气氛沉默下来,顾泠走到窗边,两指捏着“水滴”伸出窗外,让它处在阳光的沐浴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顾泠再转身过来的时候,把手中的“水滴”递给了澄云。 澄云不解,就听顾泠说,“你先拿着。” 澄云接过去,问顾泠,“接下来怎么办?” 顾泠拿起桌上的寒月剑,看向盛越,“去禁地。” 盛越缓慢地站起身,“你要把墨岩给抓了?然后呢?不给他法宝,就没人能打开空间放人,给了他,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顾泠神色淡淡,“先抓了他再说。” 盛越轻哼,“你确定让我跟你一起去?就不怕我在你背后捅刀?” 顾泠摇头,“更想杀你的是墨岩,不是我。” 盛越抿了一下嘴唇,站直了身子,“反正如今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既然是合作,就再帮你一次。” “你是帮你自己除掉威胁,否则让墨岩跑了,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澄云摇头。 盛越耸肩,“随便你怎么说。”他把桌上顾泠掰碎的玉石外壳拿起来,“我先进去当诱饵,缠住墨岩,你伺机救你师父。” 顾泠交代封铭和澄云留在这里,不要靠近禁地。 澄云知道顾泠把“水滴”交给他,是杜绝墨岩再接触到的可能,出言提醒顾泠小心盛越。 “我的好弟弟,你哥哥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折腾的?若是这次我们都能平安离开,一起去杀了我们的父亲如何?比起我,你应该更讨厌他才对。”盛越在重大打击之下,仿佛突然转变了性子,一改之前冷漠深沉的样子,话都多了,且开始说废话。 澄云对盛越的话只给了一个冷眼,而后便看着顾泠和盛越并肩走了出去。 …… 即将进入禁地的时候,盛越突然笑了一声,“哎!其实到了山洞里面,我突然倒戈,跟墨岩合力拿下你,到时候逼澄云交出宝贝轻而易举,如此最终胜利者还是我跟墨岩,这对我而言也是个不坏的选择,你说呢?” 顾泠神色淡漠地看了盛越一眼,“然后你被墨岩大卸八块扔去喂狗?确实是个好选择,我支持你。” 盛越面色一僵,轻哼道,“我承认,现在我不太清醒,也没什么理智。奉劝你小心点,墨岩的实力不在你之下,手中还捏着你师父的性命,想拿下他,没那么容易。” 不多时,两人靠近了山洞入口,周遭很安静。 盛越正要进去,就见顾泠拿出一根竹管,点燃之后,扔进了山洞之中。 白色的烟雾迅速在山洞中弥漫开来,顾泠脚步微移,站到了背风的地方,避免被波及。 盛越脸色怪怪的,“你早就想好用毒烟?为何之前不用?” “要让法宝离开墨岩,否则一切都是枉然。”顾泠神色淡淡。 “那还让我来干什么?你根本不需要我。”盛越说。 下一刻,顾泠伸手把盛越推进了毒烟弥漫的山洞之中,“你去把我师父带出来。” 百毒不侵的盛越一脸无语地看了顾泠一眼,然后顶着毒烟,慢慢往山洞深处走去…… (本章完) 484.回家! 阳光明媚,顾泠站在山洞外,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盛越已经靠近了山洞最深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白色的毒烟还在飘舞弥漫,但这对盛越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先前的吐真药已经确定墨岩并非百毒不侵的体质,但毒烟能不能把他放倒,盛越无法确定。 站在转角处,盛越试探性地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盛越眸光微闪,接着说,“师父在吗?那法宝我用不了,顾泠的人看着船,我也走不了。先前的事,都是我的错,请师父原谅。如今师父需要法宝,我需要师父做靠山,只有我们两个人通力合作,才能解了当下的困局,拿下顾泠。师父意下如何?” 又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盛越这才继续往前,又走了两步,便看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水潭。 白烟弥漫,盛越扫视四周,眼神警惕,却并未看到墨岩或老沐的影子。 盛越皱眉,难道他判断错误?墨岩居然离开了这里? 下一刻,平静的水面突然出现波动,一把长剑破水而出,刺向了盛越。 盛越眸光一凝,一边闪避,一边拔刀迎战。他没猜错,墨岩失去法宝之后仍旧不肯放弃穿越之路,并未离开。而在发现有人往山洞中放毒烟之后,墨岩躲进了水里。 盛越并不担心墨岩能把他杀了。山洞中的毒烟很难散出去,此刻已经几乎弥漫得到处都是,对盛越来说毫无影响,但对墨岩而言,没有安全的地方。 而墨岩不管是方才听没听到盛越的话,师徒之间都再也不存在任何和解,哪怕是表面和解互相利用的可能。 因为盛越看到了墨岩的眼中满是对他的杀意,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迫不及待想将他吞噬。 盛越往外走,想拖延时间,等墨岩多呼吸几口山洞里的空气,就自己倒下了。 但下一刻,墨岩理智突然回归,转头冲向水潭对面! 盛越眸光微眯,立刻冲上去,阻拦墨岩。因为他很清楚墨岩是要去找什么。一定是顾泠的师父老沐在石屏后面,且一定还活着,那是墨岩手中仅剩的保命符了。但发现有毒烟的时候墨岩自己下水,能活着上来就不容易了,不可能带着老沐一起下去。 对盛越的怒火让墨岩出水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抓住老沐当人质,翻身的机会,转瞬即逝。 盛越缠住了墨岩的脚步,而墨岩起初试图屏住呼吸,但在水下已经憋气到了极限,上岸之后不可避免地吸入了毒烟,且随着打斗,他的呼吸更是无法控制在一个很慢的频率。 这些,盛越也一清二楚。而盛越要做的,就是不让墨岩再抓到任何翻身的机会。得不到法宝,盛越很失望,说生无可恋不过分,但不代表他想死。而他有黑历史,还真担心顾泠事后把他给杀了。且盛越向来也是个任何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尽力成功的人。因此,他很需要这个机会,尽力拿下墨岩,保护老沐,在顾泠面前立下一功。 墨岩已经疯了,拼了最后的力气,使出杀招,要弄死盛越。 盛越身上挂了点彩,不是很严重。 其实没过去多久,因为毒烟的效果也不错,墨岩最终在拼命往石屏后冲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水潭里。 盛越拿着刀站在水潭边,看着在里面扑腾了两下之后体力不支即将沉下去的墨岩,神色淡淡地说,“或许这次你能得偿所愿,穿越回你所谓的真正的家,你要不要试试?” 话落,盛越没再管墨岩,绕过水潭边,到石屏后面,果然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老沐。 盛越收了刀,用一只手把老沐拽到自己背上,背着他冲出了山洞。在这过程中,他手臂上受的伤渗出了更多的血。 顾泠听到脚步声,握住了剑柄,下一刻,就见盛越背着一个人从白烟弥漫的山洞之中冲了出来。 “你师父。”盛越出山洞,把老沐放下,“墨岩在里面,中了你的毒,掉进水里了。你快去看看,他可能很快会淹死。” 顾泠神色淡漠,“你去把墨岩活着带出来,否则就给他陪葬。” 盛越面色一僵。确实,方才冲出山洞的那一刻,他生出个念头,趁着顾泠进去的功夫逃跑。毕竟,在顾泠身边还是有风险的,且或许以后都会失去自由。 但显然,盛越的小心思顾泠都很清楚,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盛越也没什么好说的,知道顾泠真会说到做到,因为墨岩死了或许代表被他关在空间里的人也都会永远消失,这笔账到时候要算到他头上一半,顾泠杀他只会更爽快…… 于是,盛越立即转身冲回了山洞之中。 水潭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盛越拧眉,直接跳了进去。 这不是盛越第一次下去,也算熟悉水潭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墨岩,拽着他回到了岸边。 先把墨岩推上去,然后盛越爬上去,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立刻去探墨岩的鼻息,随即面色一变,已经没气了! “顾泠!姓顾的!快过来!”盛越一边对着山洞外面大吼,一边把墨岩翻过来,开始拍他的背。 此时顾泠已经给老沐服下解药,确定他没事,闻声便进了山洞。解药他也吃了,一时半刻不会被毒烟放倒。 老沐一开始跟墨岩交手,受了不轻的内伤,清醒之后担心盛越使诈,脸色苍白地从地上站起来,也脚步匆匆地进了山洞。 等老沐到山洞深处的时候,顾泠正在按照苏凉教的,给墨岩做心肺复苏。 盛越皱眉坐在一旁地上,浑身都湿透了。顾泠的动作,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因为很多年前他看到过,是他母亲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做过。后来,他母亲还专门教了他该怎么做心肺复苏,说关键时刻可以救人。盛越如今依旧记得动作要领,但他从来没用过。 盛越倒不会因此怀疑顾泠是穿越者,他知道这定然是苏凉教的。顾泠会什么特殊的技能和知识都不奇怪。 老沐此刻还不知道他被抓之后发生了什么,本以为那法宝仍在墨岩身上,顾泠救他是为了让他放人,但随即一想,不对劲,要是墨岩还有法宝的话,当时直接把他抓进去,太简单了,根本不必跟他打,更不会打伤他之后把他放在山洞里面。 老沐立刻想到,法宝定然是被盛越抢去了,当时盛越是在骗他! 盛越一抬头就看到老沐不善的眼神,主动开口说,“我错了。不过沐前辈不必担心,那法宝如今在澄云手里,没人能把你徒儿如何了。” 老沐冷哼一声,“过后再跟你算账!” 墨岩并未苏醒,但活过来了。没醒是因为毒烟的缘故。 顾泠拽着墨岩的一条手臂,把他从地上拖了出去。老沐跟在后面,盛越走在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个水潭,摇摇头,收回了视线。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阳光很温暖,绿意盎然,鸟语花香,跟幽暗阴森的山洞完全是两个世界。 盛越到外面,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去,抬头看了看天,几只鸟儿从头顶飞过,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顾泠确定墨岩呼吸正常,并未给他服解药,扔下他之后又去看老沐的伤势。 老沐摇头,“没事,死不了,歇歇就好了。正事要紧,先不用管我。” 顾泠神色淡淡,“现在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坚持让老沐在旁边大石头上坐下,给他号脉。 盛越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了他的父亲普诚。但他对普诚的所有回忆,都不存在任何温情。 顾泠再次开口,是对盛越说的,“去看看禁地里的其他人,保证不要再出任何乱子。”还有个哑奴,一个厨娘,难保不是什么高手。 “杀了?”盛越问。 顾泠没理会,盛越自讨没趣,转身离开了。他当然知道,要让顾泠满意的做法是什么。此刻他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如今就剩下一艘船,盛越没把握自己能逃跑成功。 顾泠给老沐号过脉,给他吃了些疗伤的药,把老沐被抓之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 老沐听到后面直拧眉,“见鬼!法宝墨岩那等人渣都能控制,你居然都不行?老天爷到底怎么回事?”这种话原先都是裘琮说,老沐也实在忍不住吐槽了。 顾泠摇头,“那东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正当老沐想问接下来怎么办时,盛越带着哑奴和厨娘过来了。那两人都默默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这二位,先前墨岩提过。他多年前在乾国游历时,在一家小店吃到了一道菜,像极了前世他爱人做的味道,便把经营那家小店的夫妇抓回来伺候他。”盛越说。 站在盛越身后的厨娘,闻言潸然泪下,拽着哑奴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求求你们,放我们走吧……我们还有个儿子,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沐深深叹气,抬脚踹在了墨岩心口,“他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 澄云和封铭左等右等,不见顾泠回来。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澄云有些担心。 封铭摇头,“不会的。王爷做事那般谨慎,盛越如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怎么还不回来?”澄云往外面张望,突然眼睛一亮,“沐前辈!” 老沐进了院子,封铭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我自己能走。”老沐摇摇头,“小顾已经把墨岩拿下了。说为了安全起见,不要让法宝靠近墨岩。我们就在这边待着。” 厨娘夫妇俩也跟着老沐过来了。老沐还陪着他们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告诉他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了,到时候有人会护送他们回原来的家,也会帮他们找孩子。他们对着老沐千恩万谢,哭得不成样子。 为了让厨娘夫妇俩平静下来,老沐就说离开之前还需要麻烦他们帮忙准备饭食。厨娘夫妻连连点头,放下行李就找厨房去了。 “沐前辈快躺着休息一下吧。”封铭对老沐说。 老沐躺下,长舒了一口气,“小顾他们在城主府花园那个亭子里,你们谁要过去也行,不要把法宝带过去。” 澄云和封铭让老沐休息,两人到院中,决定让封铭过去看看情况。 …… 八角亭三楼四面的帘子都被挂起来了。如今无需再隐藏。 昏迷的墨岩躺在地上,盛越再次问顾泠,接下来什么打算。 顾泠没理会盛越,先拿出毒烟的解药塞进墨岩口中,然后又拿出一颗药来。 盛越认得,后面这颗是吐真药。 见顾泠把吐真药也塞进了墨岩口中,盛越主动交代,“其实你给我的吐真药,我先自己偷偷吃了小半颗,剩下的给墨岩吃了。因为我不确定这药对我有没有用,怕事后被你们用此药轻松识破我的伪装。”结果证明,吐真药对盛越并没有什么用,他吃完毫无反应。 很快,地上的墨岩睁开了眼睛。 顾泠问出第一个问题,“空间里有多少人?” 墨岩无意识地回答,“十八个……” “都是什么人?”顾泠问。 墨岩回答,“苏凉……还有我上次外出,遇到的……看着不顺眼的人……” 盛越皱眉:看不顺眼,就让人消失?这确实是墨岩一直以来的作风。虽然那次他是暗中行事,但中途要吃饭穿衣,必然是会跟人接触的。 “里面可有食物和能喝的水?”顾泠问。 盛越微微挑眉,意识到顾泠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墨岩微微点头,“有……很多粮食……水。” 对于里面有很多粮食顾泠并不意外。还是之前战争事件遗留的。 “不需要你往里面送食物,里面的人也能自己活很久,不会饿死,对么?”顾泠问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的关键问题。 墨岩在吐真药的作用下,再次点头,“是的……不会死……” “星落岛上还有什么宝贝?”顾泠问。 墨岩回答,“都在……空间里……” 盛越神色遗憾地感叹,“可惜,那空间,我们都打不开。” 墨岩再次陷入昏迷,顾泠站起身,就听盛越说,“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带着墨岩和法宝一起回家,让你夫人试试?或许,她可以成功拥有那个空间,到时候就可以把墨岩杀了,不行的话,就再想办法控制墨岩打开空间放人。” 顾泠不置可否,再次看向禁地的方向。 盛越走到顾泠身旁,“你打算把禁地给炸了?其实我之前下去过一次,看到了一道白光。这是不是代表我有穿越过去的可能?” 顾泠点头,“你提醒我了,那你就去试试吧。” 盛越面色一僵,“你这是要学墨岩吗?” 顾泠反问,“不是你自己想去的吗?如今依旧怀有念想。” 盛越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什么白光黑光,我当时只是为了向墨岩表忠心。穿越要是这么随便的话,如今星落岛上都是穿越者了。什么穿越之路?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我们下去,更是愚蠢送死。我说了,我曾经告诉你们我想看看新的不一样的世界,没有错,但我说的不是穿越,是墨岩的空间法宝。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此物。那个水潭,你要决定炸了,我可以代劳。” “不用。”顾泠说,“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盛越问是什么,顾泠说让他去砍树,“要走,船不够。” 盛越举起自己断了的小臂,“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还让我去做苦力?” “不然我把你跟禁地一起炸了。”顾泠神色平静。 封铭来,就听到了这一句,然后见盛越脸色难看,“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能自己游到别处上岸,我佩服。”顾泠说。 盛越:没有船,哪都去不了。都是肉体凡胎,下了水,用不了多久就会力竭。 顾泠见封铭过来,交代他把墨岩也关进地牢里面,然后跟盛越一起去砍树造船。 盛越要走的时候,又回头问了顾泠一句,“你到底会不会放过我?” 顾泠反问,“你猜?” 盛越黑着脸,跟在封铭身后走了。 …… 日暮时分,瑰丽的晚霞映红了整个星落岛的天空。 澄云看到顾泠出现在视线中,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 顾泠伸手,敲了一下澄云的脑门儿,唇角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这是他自从离家之后第一次笑。 然后,澄云就听到了两个让他瞬间开心的字,“回家。” (本章完) 485.归心似箭 “真的?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啦?”澄云抱住顾泠的胳膊,笑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真是太讨厌这个地方了,终于能回家了!” 晚饭是多年前被抓来岛上,一直被墨岩奴役的厨娘夫妇做的。他们年纪已经跟老沐相仿了,哑奴是天生的哑巴,倒不是墨岩给毒哑的。 两人生活在封闭的环境,没有外人跟他们交流,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能看出顾泠是大人物,但此前并不知道他。因为他们被抓来星落岛的时候,顾泠尚未出生。他们原是乾国人,对顾氏一族倒是知道的。 顾泠让他们落座,同桌吃饭,两人都有些惶恐。 “不必拘谨。”澄云安慰他们,“虽然他算是个大人物,看起来很高傲,其实人特别好。” 盛越呵呵一声,“这话不假,他今日才对我发出四次死亡威胁而已。虽然我救了他的师父,但他奴役我去砍树,不然就要把我炸了。” 哑奴和厨娘闻言,却对盛越怒目而视。他们夫妻为了活命,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但禁地里的事还是看在眼中的。对于盛越先前抓了三个孩子在山洞里的行为十分厌恶,也知道盛越作为墨岩的心腹,定然不是好人。 而澄云听到盛越的话,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还有脸说?怎么不说你做过什么道德败坏的事?” 盛越知道澄云特别讨厌他,也不敢怼澄云,语气幽幽地对厨娘和哑奴说,“给两位介绍一下,他是我弟弟,同父同母,亲的。” 厨娘和哑奴有点懵,顾泠看了封铭一眼,封铭立刻会意,微笑着说,“两位老人家先吃饭,之后我给两位讲讲外面的局势,如此你们出去之前心里有个数。” 盛越又来了一句,“吃完还要接着去造船。” 封铭也并不客气,“那就多辛苦盛公子了。” 盛越:……曾经在岛上也算一人之下,如今他的地位也就比地牢里的墨岩和两个长老高一点,比厨娘和哑奴都要低一等。 放下筷子,顾泠夸赞今天的饭菜很美味,说是他上次离开家之后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厨娘和哑奴都露出笑容来,没有之前那么忐忑了。 饭后,澄云收拾碗碟,老沐主动说他休息好了,要跟盛越一起去造船。这方面老沐有经验。 顾泠摇头,“师父歇着吧。” 盛越皱眉,“我就一只手,你们要是不怕耽误时间,就都歇着,等我做到猴年马月。” 顾泠神色淡淡,“我去。” 封铭连忙说,“要不还是我去吧,王爷跟两位老人家聊聊。” 但顾泠已经出门去了。 盛越连忙追上,跟顾泠一起并肩往外走。此时天已经黑了,月亮升起来,今日是十五,月光皎洁,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泠不说话,盛越今日倒总是忍不住想开口,“假如你回了家,苏凉也没有办法让法宝认主,到时候怎么办?我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只要让墨岩碰到法宝,就再次拥有了威胁你们的筹码,说他怕死,他明知会死就不怕了。简直是无解的。” 顾泠神色淡淡,“这个难题就交给你。如果你能想到好办法,我可以放过你。” 盛越轻嗤,“你该不会以为我现在真的走不了吧?” “能走偏不走,说明你不想走。”顾泠一针见血。 盛越眸光一凝,脚步都顿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又追上了顾泠,“你说得没错,经过今日这接二连三的波折,我还真不想走。不,是打算跟你们一起走。不为别的,我就想知道,那法宝到底能不能易主。要是都不行,就算了,要是苏凉可以,我……” 顾泠反问,“你怎么?” 盛越轻哼,“我就无话可说了。说明那法宝只认穿越者。” 到了海边,月光照着,也不用点灯笼,地上堆着白天盛越和封铭砍下的木头。 顾泠捡起工具,直接开始干活儿,动作非常娴熟且专业。 盛越嘀咕了一句,“你原先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怎么像是做了一辈子木匠?” “我有个师父,是苏家村的老木匠。”顾泠此刻心情好,还接了盛越的话。 盛越一边干活,一边问,“我一直不理解,你们夫妻俩已经有了那样的身份地位,为什么很多事还要亲力亲为?自己做饭洗碗,很有意思吗?” 顾泠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盛越倒被问住了。虽然他没当过贵族,但见过,想了想说,“当皇帝?每天批阅奏折,跟不同的女人睡觉生孩子?这不适合你。但别人家至少仆从成群,有人伺候,闲暇功夫玩点琴棋书画之类的。” “你以为我不会?”顾泠再次反问。 盛越轻嗤,“能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你很不忿?”顾泠问。 盛越点头,“确实。世上有你这种天才就很让人嫉妒了,结果你还碰到了苏凉,变得无所不能。” 顾泠微微摇头,“有一件事我做不到。” 盛越挑眉,“是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让我找找心理平衡。” 结果就听顾泠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生孩子。” 盛越手中的斧头差点砍到自己腿上,一脸无语,“有病……” …… 封铭把他所了解的外面的局势大概都跟厨娘和哑奴讲了一遍,也没用多长时间。因为细节方面的事封铭也不是很清楚,只需要告诉他们,如今已经没了凉国和炎国,天下被原乾国的端木氏皇族统一了,皇帝是顾泠和苏凉的好朋友端木忱,且皇位是他们帮忙得到的。如今顾泠是摄政王。而苏凉是武状元、神医、女将军。 厨娘和哑奴听完,对顾泠如此善待他们更是感激且感动,也更期待回家去找寻曾经的亲人。 封铭让他们早点休息,说如果明日没有风雨的话,他们应该就要出发了。厨娘和哑奴都很激动。 之后封铭到地牢里去送饭,墨岩和在他之前被关进来的两个长老都活着,且都醒了。 墨岩被铁链束缚着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很是狼狈,听到有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封铭,如暗夜之中伺机而动的狼。 封铭把饭菜和水放下就要走,却被墨岩叫住了,“小封,你应该知道,我的法宝没有别人能用。只要你想办法帮我拿回来,我收你当我的义子,你想要什么,哪怕是这天下,我都能帮你得到!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当顾泠的奴才吗?” 封铭闻言,面露嘲讽,“义子?你对自己的亲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尚且没有半分亲情可言,为达目的只想害他们,更何况是义子?哪怕你要认我当义父,也没用。我的未来如何,用不着你操心。”话落便大步离开了。 而几乎大半辈子都在星落岛上当土皇帝的墨岩,被原先他根本看不上眼的一个小喽啰如此嘲讽羞辱,气得险些吐血。但如今他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无计可施了。 地牢里有密道,可以出海,但他们都被困着,动弹不得。明知有路,就在附近,却走不了的感觉,已经折磨了墨岩一辈子。 封铭离开地牢后,又跟澄云一起到海边去帮忙。事情虽然没有圆满解决,但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他们都很希望尽快离开回京城去。 …… 因为受伤,被顾泠要求必须好好休息的老沐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他也多日没有好好休息,昨夜临睡前吃了顾泠给的药,感觉好多了。 等老沐洗漱换了干净衣服出门,厨娘端来了给他留的饭菜,还是温热的,说顾泠他们昨夜都没回来,一早她做好饭菜让哑奴送到海边去了。 老沐快速吃完,便也去了海边。 他们来时有两艘船,裘琮和裘靖护送彭芜和三个孩子走的时候用了一艘,另外一艘昨夜已经被封铭和澄云从悬崖下的潭洞中拉出来,此刻就在码头边停靠着。 而岸上,一艘新的船已经基本造好了,顾泠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盛越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睡着了,封铭在给顾泠打下手,澄云在捡拾地上掉落的钉子,怕扎到人。 顾泠见老沐过来,问他感觉如何。 老沐乐呵呵地说,“好多了,不用担心。”说着绕着新船走了一圈,点头,“还行。” “时间仓促,将就用。”顾泠说。 老沐看向广袤无垠的大海,面朝着京城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心腹大患给解决了,能回家了。”虽然还有遗留问题,但老沐相信等顾泠和苏凉团聚,他们会有办法的。 事实上,老沐和澄云以及封铭,都认为苏凉能让空间认主,如今解救里面的人只是时间问题。 正午之前,两艘船都已备好,准备出海。 厨娘和哑奴夫妇也赶着时间准备了不少干粮出来。 最后在岛上吃了一顿饭,盛越问顾泠对于禁地是怎么打算的,“炸不炸?” 老沐觉得应该炸了,一了百了,省得墨岩还有念想,也避免再有类似墨岩这样的穿越者从那条路来到这边兴风作浪。 澄云和封铭都表态认同老沐的看法。 盛越却来了一句,“留着也没什么,反正墨岩失去法宝,一旦离开,你们也不可能再让他活着回来。以后顾泠你可以带你夫人和女儿来此地游玩,或许苏凉还有兴趣下水看看。” 在顾泠和苏凉刚成亲的时候,顾泠是说过,以后要跟苏凉一起游历天下,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岛。但他指的,可绝对不是星落岛这个环境极美却恶人遍地的鬼地方。 “毁了吧。”顾泠说。他相信苏凉或许有兴趣来星落岛看看,但对那害人无数的穿越之路绝对没有兴趣,也不可能尝试。 而曾经一度对穿越颇有兴趣的顾泠,如今只想跟苏凉厮守一生,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 老沐立刻拿出了他亲手做的早就准备好的炸药包,“我这就去!” 澄云追上,“我去帮忙。” 盛越慢慢悠悠地也跟了上去,“我去见证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顾泠没去看,只叮嘱他们小心一点。 封铭问顾泠是不是要避免墨岩知道禁地被炸。假如法宝之后还需要让墨岩开启的话,他得知禁地没了,可能会轻生或疯了,更不好控制。 顾泠神色淡淡地摇头,“不必担心他那种人会轻生,他最惜命。” …… 地牢里的墨岩,正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周围的石壁都在震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宋长老唉声叹气,“禁地被炸了。” “不可能!”墨岩不住地摇头,“他们打不开法宝,里面还有人,他们要求我!” 庞长老冷哼,“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没打开你的法宝?你能不能活不知道,反正我跟老宋这回是要被你害死了。” 另外一边,盛越远远看着水潭所在的山倒塌下去,山洞在浓烟之中被砸下来的石头填满,并未看到有水流出来。 老沐觉得不够,“万一把石头挖开,那鬼地方还在呢?” 反正带来的炸药还有不少,老沐又找到水潭所在的位置,把炸药给用光了,炸出一个大坑来。 等归于平静后,盛越和澄云还过去找了找,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更不存在什么奇迹。 澄云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们此举,是替天行道,消除灾祸和隐患。” 盛越吐槽,“头发都这么长了还念什么佛?”话音未落就被澄云踹了一脚。 既然顾泠要留着盛越,老沐也懒得理他,如今着急回家,并未找盛越算之前说的账。 盛越证实,宋长老和庞长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害人无数。 如今留着他们也没用了,顾泠让盛越去把那两人处理掉,然后把墨岩打晕,从地牢里面带了出来。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要出发了。 为了避免墨岩再度掌控法宝,两艘船的安排是,顾泠和盛越乘坐小船先走,老沐和澄云以及封铭,带着墨岩和厨娘哑奴乘坐大一点的船在后面走。 澄云皱眉,“为什么盛越可以跟你一起走?” 盛越呵呵一笑,“顾泠着急回家,不想带着你们拖延时间,但必须得带着我,不然让我跟你们在一起,你们有可能被我给卖了。” 顾泠一掌把盛越拍到了船上,“让他当船夫。” 老沐赞成顾泠的安排,“如此甚好。你先回家报平安,让小凉早点试试能不能用那个法宝。我们随后赶回去。”等到了迦叶城上岸,就可以安排人护送厨娘和哑奴回家,不会比顾泠慢很久。 …… 船行出海,顾泠回头看了一眼被甩在身后的星落岛。 盛越看着前方,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出来这么久,回家会不会暖暖都不认识你了?” 顾泠面色平静地坐下,闭目养神,“再废话,把你扔海里喂鱼。” 盛越轻咳,“最后一个问题。你留着我,还有别的目的吧?我总觉得你并非好心。” 顾泠回答,“上岸后,你负责把之前从星落岛离开的那些人渣找到,该杀的杀,该救的救。你应该很了解他们。” 盛越愣了一下,他早把那些人抛在脑后了,没想到顾泠居然还惦记着,“我的确了解那些人,包括他们是从哪里抓的女人,我专门暗中调查过。可以说,这一点,星落岛上没有其他人比我知道的更多,包括墨岩,他根本不在乎被抓回来的那些女人。我知道先前跟我在山洞里的双胞胎是原凉国彭威老将军的重外孙,你们夫妻跟彭家关系颇近。” 盛越收集那些信息,只是觉得或许以后能用上,但当时并未想过要解救那些苦命的女人。 “很好。”顾泠说。 盛越眸光微闪,“你居然觉得我脱离你的掌控,会做善事?你对我哪里来的信心?” “我现在没抓着你,你可以走。”顾泠闭着眼睛说。 盛越看着茫茫大海,他能往哪儿走?但,上岸之后呢?似乎没有任何想做的事,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良久后,盛越才给了顾泠答复,“你都不怕我跑了,我怕什么?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咱们走着瞧。” (本章完) 486.你试试 旭日初升的时刻,裘靖远远看到陆地,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星落岛上的情况如何了,但他负责护送彭芜和三个孩子回家,一路在海上的时候担心会有风雨,不过这回运气不错,中间接连数日天气都很好,没有遇到风浪。 彭芜的两个儿子原来姓钟,但她已经给孩子们改了名字,让他们都姓彭,包括她已决定收养的小女孩。双胞胎的哥哥如今叫彭嘉信,弟弟叫彭嘉乐,小妹叫彭嘉月。“嘉”是原本彭威定的这一辈孩子要用的中间名。 裘靖回头,看到一个小男孩从船舱中出来,笑着叫他,“乐乐,你快看,我们很快就到了。”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靖叔叔,我是信儿。” 裘靖愣了一下,就见小男孩裂开嘴笑了,“哈哈,又骗到靖叔叔了!” 裘靖扶额。俩孩子跟他们混熟了之后,就很热衷于玩“你们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而说实话,双胞胎长得一样,穿一样的衣服,还故意不想让分辨出来的时候,裘靖是真的很难分清。 阿信跑到裘靖身旁,看着远处的陆地,神色惊奇,“是快到家了吗?” 阿乐也闻声跑出来了,“到了?” 彭芜抱着小月,遥望前方,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要离开大海了。自从很多年前她被带到海岛上,每次做噩梦,梦里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方向,没有船,连一块浮木都没有,时刻感觉自己要被大海吞噬……这次离开后,她此生都不想再看到大海,那对她而言是可怕的梦魇。 裘琮乐呵呵地给孩子们指方向,说再往前走就不是海了,是跟海连着的一条江,江的两岸是原先乾国的两座城池,一座叫南山城,一座叫迦叶城。他们今日先去迦叶城休整一下,然明日就出发回京城。 “我们太公和外公都在京城吗?”阿乐问。 裘靖微笑,“不在京城,我们家在京城,去你外公家,会先路过我们家。” “迦叶城有马吗?”阿信好奇地问。星落岛上没有马,只有种类不多的野生动物。很多寻常的东西,他们从来没见过。 “当然有了。”裘靖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等上了岸,什么都有。你们想看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叔叔说。等上岸就带你们骑马。” 两个孩子都欢呼雀跃起来,彭芜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鼻酸,但并未流泪。她已经脱离苦海,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正午之间,船就靠了岸。 海岸上的守卫发现他们之后,以为是敌人,迅速戒备,然后就听到了裘靖喊话。 “是裘将军回来了!” 听到岸上的声音,双胞胎看着裘靖的眼神都崇拜起来,“裘叔叔是大将军哎!真厉害!” 裘靖表示,被天真的小孩子夸赞是真的很有满足感。他也很期待能当爹,更想闵柔了。 平安上了岸,驻守迦叶城的将军闻讯赶来,裘靖问起最近海边是否有可疑之人。 “前些日子有几艘船想上岸,上面有女人孩子,自称是被星落岛的人抓去逃出来的。”小将神色严肃地禀报。 裘靖眸光微凝,“放行了?” “他们说没有食物,孩子都在哭,末将便让船上的男人都把手脚绑起来,然后才让船靠岸。”小将说,“上岸之后末将就把男人都抓起来,还给他们下了王爷给的软筋散,关进了牢里,女人孩子安置在别处。” 裘靖眉头舒展,“做得不错。”他跟下属交代过,只要是海上来的成年男人,一律当做敌人处理。但女人孩子又不能见死不救。在海上漂着,没有粮食和淡水,他们明知道从迦叶城上岸有风险,也没得选择,再往远处去,未必有命找到下一个能上岸的地方。 “京城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来?”裘靖问。 小将点头,“月初苏神医派人来过,有一封信给王爷的。”说着把信拿出来递给裘靖。 虽然是给顾泠的信,但这种时候不可能是什么情书,裘靖也能看。他直接拆开,不出意外,苏凉在信中是告知燕十八假扮她被抓走的事。这件事,顾泠和裘靖还是从盛越那里得知的,此前的确不知情。 后面没有别的消息,裘靖觉得京城应该一切安好,没有出其他事情。 等了一会儿,马车来了。 这也是星落岛上没有的,双胞胎看着高头大马,眼睛都亮晶晶的。 彭芜抱着小月上了车,裘琮和裘靖骑马,分别把阿信和阿乐放在了身前,带着他们一起。 两个孩子起初有点害怕,很快就兴奋起来了。 彭芜在车里,一路听着孩子们在惊呼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进了迦叶城,孩子们更是有种发现了新世界的感觉。这种热闹繁华的街市,他们只在故事里听到过。中间裘琮还给孩子们买了糖葫芦和羊肉串。 到了蔺府大门外,阿信问,“蔺府是谁的家?” “是我朋友的家,他们都去京城住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裘靖抱着阿信下马。 彭芜下车,看到蔺府的牌匾,有些感慨,“我知道蔺家,蔺氏曾是乾国最有名的武将世家,我爷爷年轻时跟蔺老将军交过手。” 安顿彭芜和孩子们在蔺府住下,让府里的管事给他们准备需要的东西后,裘琮和裘靖祖孙也去休息了。 等到晚饭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洗过澡穿上漂亮的新衣服,焕然一新。彭芜也好好梳洗收拾了一番,她出身将门世家,如今眉宇之间依旧能看到一股坚毅的英气。 彭芜对裘靖说,“现在安全了,如果两位要回岛上帮王爷的话,只管去,我们留在这边等着也无妨的。” 裘靖知道彭芜是觉得给他们添了麻烦,闻言摇头,“如今不知道岛上什么情况,我们回去没什么用。本来我们也该回家了,我外公天天念叨着家里的孩子。” 裘琮笑着说,“是啊,我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彭家丫头你不用想太多,安心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多谢前辈,多谢裘将军。”彭芜再次郑重道谢。 饭后,裘靖对彭芜说,“你跟我去认一下之前抓起来的人。” 彭芜立刻应下。裘琮看出孩子们对外面很向往,说要带他们出去转一圈,这会儿外面街上很多店铺都还开着门。 小将带裘靖和彭芜过去的时候,说起当初有人不愿意乖乖把手脚绑起来,试图飞身上岸凭借武功冲破关卡,被乱箭射死,其他人就学乖了。要知道,迦叶城和南山城附近的关卡,可是裘靖和老沐一手打造,且在这边守了很长时间,等的就是星落岛上那些武功高强的恶人。 这些人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功,只要上岸,不管到哪里,都能东山再起,要什么有什么,结果一上岸就成了阶下囚,自然极度不甘。 裘靖露面,身旁还跟着彭芜,立刻有个被关在牢房的老头开始喊,“钟家媳妇儿,你给我们作证,我们可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啊!原先就是隐居在岛上,如今天下太平,我们想出来生活都不行吗?” “就是!凭什么抓我们?还有王法吗?” “我当初也是被墨岩抓到星落岛去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有什么错?我夫人和孩子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 裘靖没有理会那些人,只让彭芜告诉他,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被抓到岛上且没有作恶的。 彭芜看了一圈,最后对裘靖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没有好人。” 是有像封铭那样被抓去的,但如今在牢里的,都已经被星落岛同化了。最年轻的那个,彭芜知道他,曾经是贺巍的狗腿子,仗着贺家在岛上的权势作威作福,经常暗中骚扰落单的年轻妇人。因为后者被欺负不敢声张,更是让那种人有恃无恐。那人还曾试图骚扰彭芜,但彭芜警觉,且会些拳脚功夫,最终没让他得逞。 彭芜的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一阵对她的攻击和辱骂。 裘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交代小将,“全都砍了,一个不留。” 彭芜也很快走了出去,方才那些人看着她的眼光,如豺狼虎豹,一瞬间又勾起她在岛上噩梦般的回忆了。 裘靖又跟彭芜去看了看被救下的妇人和孩子,彭芜都认识,安慰了她们,告诉她们安心,会有人送她们回原来的家。 裘靖把这件事交给了办事稳妥的小将,让他先调查清楚这些女人家在哪里,是否愿意带着孩子回去,如果原来的家没了,或是不想回去的,之后一起安排送去京城,会有人安置她们。 翌日,孩子们都早早醒了,穿上新衣服,吃了美味丰盛的早饭,等待出发。 出发之前,裘靖问裘琮要不要先走。如今路上应该没什么危险,裘靖自己护送彭芜他们,裘琮可以更早回家。 裘琮有点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当初就是为了你来的,如今要回去,也不差这几天。毕竟还有彭家丫头和仨孩子,不能出事。” 一行人上路,孩子们像快乐的鸟儿一般,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也算热闹。 小月已经不记得原来的爹娘了,很依恋彭芜,完全把彭芜当成了亲娘。彭芜也很心疼这个孩子,双胞胎都很照顾妹妹。 阿信问彭芜,“娘,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回那个岛上了?” 彭芜笑笑,“娘以后不会回去了。等你们长大了,要是想回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可以去。” 阿信摇摇头,“我也不想回去。” 阿乐笑嘻嘻,“我跟哥哥一样!” 裘琮瞧着,越发想家,这仨孩子真的很像他们家里的三个宝贝。 …… 顾泠只比裘靖晚了三四日出发,且速度更快,因此等裘靖一行人出发前往京城之后两天,顾泠和盛越就抵达了迦叶城。 小将禀报了情况,顾泠让盛越去看一下如今已经被抓到杀了的都有哪些人,剩下的都是他的任务。当然,还要判断一下哪些该杀,哪些不用管。 “你不会是让我现在就开始做这件事吧?”盛越皱眉。 顾泠点头,“就是现在。” 盛越不太乐意,“我跟你来这儿,目的是一起去京城找苏凉,我要亲眼看看那法宝能不能认她为主,不是来给你当奴才的。” 顾泠神色淡淡,“你不是我的奴才,这是你应该做的事。” 盛越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赎罪?” “不应该?”顾泠反问。 盛越轻哼一声,并未反驳。 “我需要钱,需要人。”盛越说。 顾泠表示钱没问题,人没有,“你自己可以。” 盛越无语。但确实,他没把星落岛上跑了的那些人放在眼中,他在暗处,想把该解决的解决掉,不成问题,只是有点麻烦,得先去找到他们。但要找也不难,那些人想活着上岸,不敢来迦叶城的,也定然不会走得离这里太远,不然在海上时间长了可能遇到风浪或没有吃的。 “你就这么让我走了?是真不怕我撂挑子跑了?”盛越甚至开始怀疑顾泠是不是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可以追踪他。 “你不会跑的。”顾泠语气肯定。他给了盛越足够的钱,不只是让他花的,若是有类似彭芜母子那样的人需要救助,要给钱保证他们能生存下去,或是去找原来的亲人。 盛越皱了皱眉,把银票塞进怀中,“等事情办完我就去京城看看最后的谜底。说实话,我现在确实很想杀人。走了。” 话落,盛越便离开了。 而顾泠也没打算在迦叶城停留,他只是过来查看情况,确保裘靖一行已经平安上岸且离开。 吃了点东西,稍作休息,顾泠便再次上路回家,只有他一个人。 …… 京城。 转眼到了三月底。 苏凉依旧每日在台历上记录顾泠可能在做什么,事情或许进行到哪一步了,但因为不确定的事情越来越多,已经没法写了。 顾小暖没心没肺的,每天都很乐呵。正儿和姬小树知道苏凉有心事,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但收效甚微。 这日见苏凉难得穿上了一身出门才会穿的裙子,正儿好奇地问,“师娘是要出去吗?” 苏凉点头,“带你们一起出去接人。” “什么人呀?”姬小树问。 “北边来的朋友。”苏凉说。 半晌,苏凉带着两个徒弟一起出了城。正儿和姬小树各自骑着他们的马,已经很有风范了。 没等多久,就见一队人马出现在视线中。 是彭家人。彭威去年就来信告诉苏凉,他们准备举家搬迁来京城定居。如今天下太平,凉国也不需要他们打仗了,曜城气候实在太差,彭威年纪大了,冬季酷寒有些受不住,儿孙都劝他,最终决定等今年开春就出发。 刚过了年,彭家就有管事先过来置办宅子了,当时苏凉还让齐严去帮忙物色。先前接到消息,他们今天就能到京城。没人让苏凉来接,她只是担心顾泠,在家里有些心神不宁,多日没出门,想出来走走。 彭威远远地看到苏凉来接他们,高兴得不得了,策马当先冲了过来,“小凉丫头!” 苏凉微笑相迎,“彭爷爷可算是到了。” 正儿和姬小树都乖巧地叫彭太公,彭威知道他们的身份,一脸喜爱地跟他们打招呼,又问起顾小暖来。 彭凡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彭家世交的一个小姐,如今夫人怀着身孕,是以他们路上走得并不快。 打了招呼之后,就进城了。 路上彭威问起顾泠,苏凉说他去南边办事还没回来。彭威知道定是南边海上那个神秘势力,其头目先前跟司徒勰有勾结。见苏凉没多说,彭威也没追问,心想定然很棘手,但他相信顾泠的能力。 苏凉带着俩娃,把彭威送到了家,跟彭家人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邀请他们明日到苏府做客,因为彭威惦记着要见见顾小暖。 等苏凉走后,彭谦回房,他夫人正在把衣物从箱子里拿出来。 桌上放了一块帕子,彭谦拿起来,便愣住了。帕子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芜”字,已经有些褪色了。 彭谦知道他夫人留着过世女儿的许多物件,也没阻止,默默地把帕子放回了桌上。彭芜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不可说的话题。 …… 新的一天,因为彭家人要来做客,苏凉给顾小暖穿上了言雨昨日才送来的新衣裳,看起来像个年画娃娃一般,很喜庆。 “妹妹真好看!”姬小树凑过去就亲了一下顾小暖的脸颊。 苏凉心想,要是顾泠在家,看到这一幕,定要拎起姬小树好好教育一番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正儿看到苏凉发呆,就知道她又在想顾泠了。自从顾泠离开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凉的“走神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彭威带着全家都来了,包括怀着身孕的孙媳妇儿。 顾小暖嘴甜,笑嘻嘻地叫一声彭太公,彭威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后了。彭谦想抱顾小暖,彭威也不让。 彭凡留意到,他娘对于闻冉似乎特别关注,多看了好几眼。等看到闻冉侧脸,彭凡就明白了,看正面不觉得,闻冉没有胎记的那一边侧脸乍看有几分像他过世的姐姐彭芜,都是英气长相。 居家搬来京城这件事,彭夫人为了老人和孩子没反对,但彭凡知道他娘心里并不想走,因为原来的家里有女儿住过的痕迹,她这些年一直坚持打扫彭芜的房间,不让她的院子长一点杂草,仿佛她还会回去。 …… 圆明阁今日格外热闹,正儿和姬小树跟客人都打过招呼之后就按照往常一样,到外面练剑。顾泠不在,他们倒比顾泠在的时候学习更认真了,姬小树说是怕顾泠回来揍他,但苏凉知道,他们其实是想让顾泠高兴。 两人对打时,姬小树无意中看到湖对岸树林之中闪过一道黑影,立刻高声喊,“师娘,有坏人来了!” 俩孩子训练有素地往圆明阁跑,他们都被教导过,有任何危险第一时间躲远一点。 跑着跑着,姬小树回头看了一眼,又高喊着往回跑,“师父!师父!是师父回来了!”正从湖面飞身而过的美男子,不是顾泠又是谁? 听到动静冲出来的苏凉,不可置信地看着拎起姬小树走过来的顾泠,心中大喜,飞奔了过去。 顾泠扔下姬小树,与苏凉紧紧相拥。 姬小树开心地抱住了跑过来的正儿,“师父终于回来啦!” 四目相对,顾泠有很多话要跟苏凉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都没事。” 苏凉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其他人定然在后面。 顾小暖自己跑过来,挥舞着小手喊“爹爹”,顾泠俯身把她抱起来亲了亲,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和牵挂,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顾泠抱着顾小暖,牵着苏凉,身旁跟着俩小徒弟,一起回圆明阁去。他神色有些疲惫,从迦叶城日夜兼程赶回来都没休息过。因为速度更快,途中他追上了裘靖一行,打过招呼便又自己上路了。 进门看到彭威一家,顾泠有些意外。 彭威笑容满面,“小顾,我们都搬来京城,以后就能常来往了。” 顾泠点头,“那很好。”话落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彭夫人。 彭夫人见顾泠看她,便露出一抹笑容来,点头致意。 结果,下一刻,却听顾泠语出惊人,“您的女儿没有死,之前被人抓去了星落岛,如今已经获救,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彭夫人呆住了,彭家其他人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彭威反应过来,起身一个箭步到了顾泠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你方才说什么?” “彭芜还活着。”顾泠又说了一遍,语气肯定,一字一句。他知道,彭芜出事,最痛苦的肯定是她的母亲,所以才第一个对彭夫人说这件事。 彭夫人已是泪流满面,彭威也喜极而泣,彭谦激动地双手合十。 苏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正好彭家刚搬来京城,正好今天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等彭家人稍稍平复了心情,询问彭芜的情况时,顾泠甩出了另外一个让他们激动的消息,彭威有一对重外孙,是双胞胎,此时也在跟彭芜一起回来的路上。 彭夫人又是高兴又是心痛,难以想象她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凉安慰彭夫人,“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顾泠叫了苏凉,两人单独上楼去说话。 一进门,顾泠抱着苏凉就是一个长吻,良久后才放开苏凉,长叹一声,“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苏凉点头,“我也很想你。”然后就问了一句,“墨岩死了吗?” 顾泠摇头,然后在苏凉不解的眼神之中拿出了那块水滴状的小玉石,“这就是墨岩的空间,里面还有人,我们都打不开,所以暂时留着他的性命。你试试。” (本章完) 487.小妹,把我收了吧 小小的青玉石如一滴水,落在了苏凉的手心。并不凉,因为原来在顾泠怀中放着。 “居然长这个样子。”苏凉神色惊奇,用两指捏着“水滴”,放到眼前,细细观察。 最终苏凉只得感叹一句,“真是完美无瑕。”重点不在玉质,虽然玉质极好极美,但让苏凉觉得神奇的是这块玉石的形状,不似天然形成,完美程度又不是人工能做出来的。 至于这块玉石里面居然藏着一方天地,苏凉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如同当初得知顾泠能看出将死之人一样。 “你们是怎么试的?滴血?”苏凉拉着顾泠在桌边坐下,视线从玉石上面转到顾泠脸上,叹了一声,“你瘦了一大圈。” 顾泠双手贴在脸上,“不好看了?” 苏凉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是最美的,只是我心疼。” 这类的情话,苏凉以前是真没说过。顾泠一点都不觉得肉麻,回到家,看到苏凉和孩子都好好的,便觉得心里满满的。至于遗留尚未解决的问题,他们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顾泠回答苏凉方才的问题,说他跟澄云、封铭以及盛越都试了,后面还让老沐试了,都不行。 苏凉此刻仍旧不知道顾泠去到星落岛之后经历了什么,听到盛越也试过,便推测道,“看来是盛越明知自己无法掌控这个法宝,所以不折腾了?” 顾泠点头,“差不多。他就是冲此物去的。” “好,我先试试,再说别的。”苏凉接过顾泠递来的银针,刺破了食指指腹。 一滴殷红的血落在了“水滴”上面,顾泠抓过苏凉刺破的手指,含在了自己口中,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滴”的变化。 结果,很快见了分晓:苏凉的那滴血从水滴表面滑落,流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根本无法渗入水滴内部。 顾泠见状,当即皱眉。虽然他料想过可能会这样,但也跟其他人一样,期待苏凉能够掌控这个奇特的法宝。 苏凉握着“水滴”,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会儿,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看来这也不是穿越者专属。”且苏凉一直以为,她是魂穿,跟墨岩的身穿,就只从穿越者的角度,也存在很大差异。她身体里流的血,严格来说,并不是穿越来的。 “罢了。”顾泠摇摇头,也没太失望,“这东西,只看天意,无法强求。既如此,我们再想办法吧。反正墨岩还没死,过几日就到了。” 苏凉倒是挺失望的,并不在于她迫切地想要得到空间,而是她很希望最后遗留的麻烦能够破解,把燕十八以及其他人质都救出来,便真的可以安心无忧了。 苏凉把“水滴”收好,然后让顾泠去休息,“你想吃什么?给你做一碗热汤面?” “我不累。”顾泠摇摇头,“但饿了,一起去吧。” 顾泠揽着苏凉下楼的时候,她才想起家里今日有客人,方才专注于空间法宝,一时都把彭家人给忘了。 临近正午,饭还没吃,见苏凉和顾泠下来,彭威便起身要告辞了。 是因为得知了彭芜的事,彭家人都很激动,也很牵挂她和两个孩子。方才苏凉和顾泠上楼的时候,彭夫人说要去接女儿,彭家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要尽快出发去接彭芜。 “我们对不起芜儿,当初她被人抓走,伪造了尸体,我们居然都没认出她……”彭威说着眼圈泛红,流下泪来。 苏凉安慰彭威,“彭爷爷不要想太多了,那伙人穷凶极恶,且高手无数,不是你们的错。如今彭姐姐没事,且马上就能团聚了,应该高兴。” 彭威点头,“高兴!老夫很高兴!我得去接芜儿和孩子!一刻也不能等了!” “也好。”苏凉没挽留,“等彭姐姐和孩子回来了,我跟顾泠再好好请客,补上今日这顿。” 彭夫人流着泪说,“该我们请的,你们帮了我们彭家那么多次,如今王爷又救了我苦命的女儿……” 顾泠告诉彭凡,是裘琮和裘靖护送彭芜和三个孩子回来的,此时大概到了什么地方,如果现在去的话预计两日内就能跟他们碰上了。 “三个孩子?”彭凡愣了一下。 顾泠仍未告诉彭家人彭芜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他也只是知道大概,彭芜真正的遭遇,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何告诉亲人,也该她自己决定。 顾泠便说,彭芜又收养了岛上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孩,跟顾小暖差不多大。 顾泠和苏凉送了彭家人到圆明阁外,彭威就不让送了。苏凉安排齐严跟彭家人一起出城去接人。 送走了客人,厨房里热闹起来。 苏凉在做饭,顾泠坐在小凳上烧火,身边依偎着三个娃。 “小妹,给师父唱歌听吧!”正儿晃了晃顾小暖的小手。 顾泠表示期待,他家宝贝女儿居然都会唱歌了? 苏凉轻笑,顾泠会有惊喜的。 然后,坐在顾泠腿上的顾小暖,伸着白嫩的小手,轻抚顾泠的脸颊,奶声奶气地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正儿和姬小树都哈哈笑,苏凉也乐了。顾小暖就会唱这两句,是平时苏凉偶尔哼唱哄她睡觉的摇篮曲。 顾泠只觉得自家宝贝真是可爱无敌又聪明又有趣,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顾小暖知道顾泠是装的,凑上来亲他的脸。 姬小树一本正经地说,“师父变成睡美人了,我们都去亲他。” 下一刻,顾泠拎着姬小树扔到了门口,笑着睁眼,抵着宝贝女儿的额头,父女俩别提多温馨了。 姬小树伸手,“大师兄快来,我们也可以!” 正儿默默地往灶膛里添柴,表示他是烧火小能手,没事跟师弟贴贴好奇怪…… 苏凉做了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青菜肉丝面,给顾泠盛了一大碗,又给两个小徒弟一人盛了一小碗,让他们先吃点,之后还有午饭。 “娘,还有我呐!”顾小暖“抗议”,表示她也要。 苏凉摇头,“让你爹喂你。”她又不能自己吃饭,就不要多占一个碗了。 顾泠带着三个娃坐在圆明阁窗边吃面,欢声笑语不断。 家里其他人得知自己人都没事,在后面,很快会回来,就放心了。至于具体的经过,苏凉还不知道,打算等顾泠吃饱之后再说。 午饭后,顾泠哄睡了顾小暖,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靠在躺椅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顾泠如玉的侧脸上,苏凉坐在一旁,拿着干布给他擦头发,听着顾泠讲述去到星落岛之后的经历。 原本应该午睡的正儿被姬小树拉着,躲在门外偷听。 顾泠和苏凉都听到两个小徒弟在外面窃窃私语,假装不知道,没把他们赶走,也没叫他们进来。 顾泠讲完了,苏凉感叹,“一切的症结,就在那个法宝。不过现在先不想了,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事。” 一家三口躺在一起,苏凉往日很少午休,这会儿陪着顾泠,女儿在里侧睡得香甜。 顾泠握住苏凉的手,拉到唇边,轻吻她的手背,然后又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身心放松,疲惫袭来,很快睡着了。 …… 正儿和姬小树听着房中安静下来,便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姬小树就没好气地说,“墨岩大坏蛋和盛越大坏蛋居然都还活着!” “师父放过了盛越,让他将功赎罪,也是好事吧。师娘说过,他能力很强,有些事需要他做。”正儿分析,“至于墨岩,还有用呢。那个法宝,师父和师娘居然都不能用,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姬小树脱了鞋在床上躺下,打了个滚,叹气,“我还盼着师父师娘得到法宝,以后可以把我们装进去,带我们出去玩儿,多有趣啊!这下没戏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打开空间让燕姑姑平安回来。”正儿小脸认真。 “我知道。”姬小树又打了个滚,“真是愁人啊!师父师娘可太难了!好不容易团聚了,居然还有麻烦事!师父都没心思揍我了!” 正儿摇头,“只是师父还没休息好,这个不急。” 姬小树:…… 房中安静下来,正儿睡着了。趴着的姬小树翻了个身,突然坐起来,喊了正儿一声,“大师兄?” 没听到正儿回答,姬小树挠挠头,“算了,我也睡觉吧。” …… 等顾泠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往日苏凉都不让顾小暖白天睡这么久,这会导致她夜里精力过于旺盛不肯睡觉,但今日不管那些。 一家三口差不多同时醒来的,顾泠带着女儿去小解,苏凉起身慢慢地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脑中又出现了当下的难题。虽然顾泠说燕十八在空间里,应该可以活很长时间,不会出事,但问题总归要解决,越早越好,最好是能在墨岩被带来京城之前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但因为法宝的性质,真的很难,否则当初顾泠在星落岛上就已经解决了。 晚霞瑰丽,顾泠抱着顾小暖,在看正儿和姬小树比剑。 顾小暖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挥舞着小手,喊了一声,“打!”,随即又清脆地喊了一声,“杀!” 顾泠笑意温和,他家宝贝这么小就懂得打打杀杀,将来胆子定然很大。 比武结束,平局。 正儿和姬小树手持小木剑冲过来,问顾泠他们的剑法有没有进步。 顾泠点头,“正儿有进步。” 姬小树眼巴巴地等着顾泠的评价,却见顾泠转身要走。 姬小树抱住了顾泠的腿,“师父,我呢?” “哦,你。”顾泠神色淡淡,“还行吧。” 姬小树很不满意,“就还行?我很勤奋的!” “是的,小树练剑很认真。”正儿给姬小树证明。 “嗯,小树你的进步比正儿更明显。”顾泠说完,抱着顾小暖走了。 姬小树开心地跳起来,“我就知道,师父是故意逗我!” 正儿笑着说,“当然了。” 下一刻,姬小树面色一僵,突然皱起小眉头。 正儿问怎么了,姬小树捂着脸说,“我们打了个平手,师父居然说我进步更明显,不就是暗示我以前不如大师兄吗?我原先在师父眼里那么差吗?” 正儿愣住,“啊?师父没有这个意思……小树你想太多了,只是……只是原先我们比武的时候我略胜一点点,因为我比你更早拜师而已,你这不是学得比我更快吗?其实你比我更有习武天赋……” 正儿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姬小树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是在哭?还是在…… 正儿掰开姬小树的手,就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大师兄你也太好骗了!我才没伤心呢!” 正儿:……当大哥真的太难了,要压抑住想揍师弟的欲望…… 晚饭的时候,姬小树问今日能不能跟顾泠一起睡,顾泠摇头,“回去找你爹。” “我爹又到北边种地去了。”姬小树摇头,“师父,今年冬天我们应该能一起去北边看大雪吧?” 正儿眼睛一亮,他也很期待。 顾泠点头,“可以。” 晚饭后,正儿和姬小树都在顾泠和苏凉的房中陪顾小暖玩儿。 玩着玩着,姬小树跑到了苏凉身边,“师娘,那个法宝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苏凉点头,“当然可以。”话落把那个水滴形状的玉石拿出来,给了姬小树。 姬小树和正儿凑到一起盯着看,都觉得很神奇。 “燕姑姑在这里面?” “是的,听朱赞叔叔说,里面很大呢,能关好多人。还有一个湖。” “师父师娘都打不开,凭什么墨岩那个大坏蛋就能拥有这样的宝贝呢?真是不公平。” 此时,坐在旁边玩积木的顾小暖见两个哥哥居然都不理她了,起身跑过来,伸手就把姬小树手中的“水滴”给抓了过去。 正儿连忙叮嘱,“妹妹,那是玩儿的,不能吃哦。” “小妹从不乱吃东西。”姬小树摇头,突然眼睛一亮,“师父,师娘,我觉得可以让小妹试试,说不定她可以让法宝认主呢?”白天他就有这个念头,后来一觉睡醒又忘了。 下一刻,顾泠和苏凉看过来,就见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顾小暖一只手中握着“水滴”,一只手中还抓着一块积木,小孩子总是喜欢把两只手里的东西往一块儿碰,顾小暖也不例外,然后,积木靠近水滴的时候,居然凭空消失了! 正儿和姬小树也都清晰地看到了,双双傻眼。 “小妹真的可以!” “都不用滴血认主!” 正儿和姬小树一起扑向了顾小暖,兴奋地异口同声道,“小妹,把我收了吧!” (本章完) 488.二哥出来 在三个孩子抱作一团之前,顾泠和苏凉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一人一个,把正儿和姬小树给抓到了怀中。 顾小暖小脸懵懵,举着自己的小手晃了晃,搞不清楚状况,她的积木呢? “师父,小妹可以控制那个法宝!”正儿以为顾泠没看到。 姬小树很激动,“师娘,方才小妹把一块积木变没了!凭空消失了!那个法宝都不用滴血,就认小妹为主了!我就知道小妹肯定可以!我要让小妹把我收进去,到法宝里面玩儿!” 苏凉和顾泠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之所以抓着俩孩子不让他们跟顾小暖接触,是不希望他们凭空不见了。 看到顾小暖把积木变没了,顾泠和苏凉其实也挺激动的,但他们很快冷静下来,都意识到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顾小暖太小了,她根本理解不了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用那个空间,方才发生的只是误打误撞。 但当然,顾小暖能用那个法宝是真的,这是个绝对的大好事,是当下遗留问题的重大转机。 不过顾泠和苏凉要先引导顾小暖,让她把关在空间里的人给放出来,在这之前,可不能再把更多的人关进去了。 “大神,我去抱住她,她会不会把我变没了?”苏凉问顾泠。 顾泠点头,“有可能。” “小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师娘快告诉她怎么把燕姑姑放出来!”姬小树开心地说。 苏凉摇头,“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那只能让小妹自己发现了?”正儿皱了皱小眉头,“可是小妹太小了,不懂这个呀。” “我知道了!”姬小树眼睛一亮,“小妹现在可能不知道燕姑姑在哪里,就让小妹把我抓进去,然后她就会去找我,找到我,就会把我放出来了!” 正儿摇头,“万一小妹找不到你,或者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呢?不妥。” “反正燕姑姑在里面,师父师娘说了里面有粮食,我不怕!”姬小树表示他对顾小暖有信心。 顾泠揉了一下姬小树的脑袋,“里面没有菜,只能吃粗粮粥。” “啊?那我带点菜和肉进去,跟燕姑姑一起吃就好了!燕姑姑之前都学会做饭了!”姬小树表示这个很简单,可以解决。 苏凉接收到顾泠的眼神示意,带着两个小徒弟到桌边坐着。 顾泠自己走过去,坐在顾小暖身旁,把她抱在了怀中。 顾小暖此刻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大变积木。她在发现手里的积木丢了之后找了一圈儿没找到,就开始重复那个积木丢了的过程,似乎觉得很神奇,继续抓着积木,去碰“水滴”,等积木没了,就晃晃小手,给顾泠展示,笑得可开心了,声音清脆地说,“魔!” 正儿扶额,“小妹以为她在玩魔术。” 姬小树瞪大眼睛,“我觉得师父随时可能会消失。” 顾泠根据苏凉的描述,自己学了几个魔术的手法,偶尔会拿来逗孩子,且还教会了两个小徒弟,最经常玩的就是把手里的东西变没。 顾小暖看两个哥哥玩得多了,没记住叫魔术,就记住了一个“魔”。此刻她以为自己也会玩魔术了。 顾泠没拦着,然后顾小暖抓着积木,一个一个变没,玩得不亦乐乎。 每成功一次,顾泠就亲亲顾小暖的脸颊,表示夸赞和鼓励,然后顾小暖玩得更起劲了。 苏凉看到消失在顾小暖手里的东西,突然心中一动,取出文房四宝来。 “师娘要写什么?”正儿动作娴熟地给苏凉磨墨。 姬小树看了一眼,继续盯着顾泠和顾小暖,想看看顾泠会不会消失。 见苏凉写了个开头,正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师娘是给燕姑姑写信,让妹妹收进去,这样燕姑姑就能看到了。让她安心,我们很快就能救她出来了。” 姬小树闻言便说,“师娘可以在信中写,让燕姑姑在空间里面呼唤一下小妹,或许小妹能听到呢。我觉得小妹现在只会把东西收进去,还没看到那些东西到哪儿去了。” “对!”正儿点头。 苏凉很快写好了给燕十八的信,也没装进信封,直接把一张纸递给了顾泠。 顾泠便笑意温柔地把纸给了顾小暖。 顾小暖接过去,继续之前的动作,成功把那张纸给变没了。 “暖暖,闭上眼睛,有没有看到什么?”顾泠循循善诱。 但顾小暖不困,见顾泠闭眼睛,并未模仿,而是凑过来亲他。 顾泠伸手捂住了顾小暖的眼睛。 顾小暖便以为要玩躲猫猫,暂时对“魔术”失去了兴趣,小手一松,就把“水滴”给扔在了一边,笑嘻嘻地喊,“哥哥在哪儿呐?” “大哥在这儿。” “二哥也在呢。” 正儿和姬小树齐齐叹气。 如何让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听懂所说的话并照做,这并不容易。顾小暖很聪明,但空间法宝这东西,别说超出她的认知,在正常成年人的认知里面也没有。且顾泠和苏凉对那块神奇的玉石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以及应该怎么操作。 顾泠拿起一块积木,给顾小暖变魔术,先把积木变没了,顾小暖开心地拍手,表示她也会。 但重点在后半部分,顾泠变没了的积木,又出现了。 顾小暖抓起两块积木,像之前的样子碰啊碰,都没消失。她小脑袋一歪,对着积木陷入了迷茫。 顾泠便拿起“水滴”,替换了顾小暖手中的一块积木,让她再试试。 很快,顾小暖再次让积木消失了。这下她意识到,厉害的是那块玉。 顾小暖便举着小手把“水滴”递给顾泠,又抓了一块积木也递过来,意思是让顾泠也玩玩她方才的魔术。 顾泠:……他做不到啊! 顾泠又玩了一遍“传统魔术”,启发顾小暖去寻找消失的积木。 但顾小暖对于变魔术失去了兴趣,伸着小手呼唤俩哥哥,“哥哥哥哥!出去玩儿!” 顾泠神色无奈,顾小暖并未真正学会用意念掌控那个空间,她只是在玩平时天天玩的游戏,抓在手里的东西往一块儿碰,变魔术让东西消失,而空间接收到了她的指令。 “师娘,让我们试试吧!”姬小树自告奋勇,“我们是小孩子嘛,更懂得怎么跟小妹交流。” 顾泠想了想,顾小暖脑子里应该没有让两个哥哥消失的想法,所以问题不大,便同意了。 不过这会儿是夜里,不适合出去玩儿,正儿和姬小树就带顾小暖到隔壁他们的房间去玩儿。那边有很多玩具,俨然是个小小游乐场。 顾泠和苏凉就靠在门口瞧着,没进去,但也没让孩子们离开视线。 “要不要让暖暖滴血试试?”苏凉提议。 顾泠摇头,“应该不是滴血认主,是那法宝自己选主人。” 苏凉挑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墨岩说他是在穿越过程中身上多了这么个宝贝,所以法宝选中墨岩或许只是因为它原本遗落在神奇的穿越之路中,没得选择,只有墨岩出现了。 顾泠和苏凉,以及盛越澄云都跟法宝有接触,且都滴了自己的血。虽然他们当时没有一个人像顾小暖一样拿着别的东西让法宝吞进去,但他们的血本就属于法宝之外的物体,且他们那一刻都想着让法宝吸了他们的血。如果有用,至少那滴血应该消失才对。 这会儿,正儿和姬小树已经都试过了,学着顾小暖的样子,一手拿着“水滴”,一手拿着积木,用意念想着让积木消失,但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那个空间法宝,选择了顾小暖。 “我是穿越者,你是异能者,从这个角度,顾小暖的血统,的确比我们俩都厉害。”苏凉说,“虽然她没穿越,也不会异能。” 顾泠唇角微勾,“现在暖暖会了。但我觉得,或许只是因为暖暖长得好看。” 苏凉扶额,爱女狂魔的思维方式,她可以理解。 姬小树想着得找一个大点的东西,顾小暖喜欢的东西,消失之后她才能有寻找的欲望,然后就盯上了他和正儿给顾小暖做的珍宝树。 那是用之前墨岩送的礼物里面的玉石珍珠做成的,比顾小暖还高一点,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漂亮,顾小暖特别喜欢,兄妹三个经常一起玩儿从珍宝树上摘果子的游戏。 正儿和姬小树把珍宝树挪到顾小暖面前,正儿神色认真,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妹妹,你能让这棵树消失吗?用你手里的宝贝。” 顾小暖伸手去摘树上的宝石,并不理解正儿在说什么。 姬小树便抓着顾小暖的手,引导她用“水滴”去碰那颗珍宝树,“小妹,把树变没!” 顾小暖这下听懂了,笑嘻嘻地说,“小树!没!” 顾泠神色一变冲了过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那棵珍宝树,和握着顾小暖手的姬小树,一起不见了…… 正儿去拉姬小树的手,悬在了半空,呆住了,“小树……小树!”他愣愣地转头看向顾凉和苏凉,“师父,师娘,小树被关进去了,怎么办?” 苏凉一边安慰正儿,让他别紧张,一边柔声问懵圈的顾小暖,“暖暖,你二哥呢?” 顾小暖左看看又看看,又跑到以前正儿和姬小树玩捉迷藏的角落看,去拍床上的被子,嘴里不停地喊“二哥”,都没找到姬小树,她扑到苏凉怀中,“哇”一声哭了,“二哥……二哥不出来……呜呜呜……二哥……没了……我要二哥……” 苏凉哄着顾小暖,“别哭,你找找你二哥,看他是不是在哪里叫你呢。” 顾小暖平时不爱哭,这下哭得很伤心,根本听不进去苏凉说什么。 顾泠皱眉思索了片刻,把顾小暖抱过去,给她擦了眼泪,哄她说“二哥出来”。 “二哥……我要二哥……”顾小暖泫然欲泣。 “乖,暖暖说,二哥,出来。”顾泠耐心地教她。 顾小暖便大声说,“二哥……出来呀!” 正儿小脸紧张,但并未看到奇迹,房中依旧没有姬小树。 而顾小暖小脸埋在顾泠怀中,又哭了几声,过了一会儿,睡着了…… 正儿叹气,“小树要是知道他丢了小妹还能睡着,肯定该伤心了。” “不会有事的。”苏凉再次安慰正儿,也是安慰自己。“水滴”好好的,空间应该不会出任何问题,只是保持原状而已。 一天之内,顾泠和苏凉的心情大起大落。顾小暖都睡了,他们也不能强迫她清醒过来继续学怎么开启空间放人。她只是懵懂孩童,根本理解不了,也不可能一下子长大到能沟通的程度。 顾泠抱着顾小暖回到他们的房间,把顾小暖放在床上,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盖上被子,长叹了一声,“明日再说吧。” 夜深了,苏凉让正儿也睡在他们房间。 两个孩子都睡了,苏凉和顾泠靠坐在床上,相顾无言。 一声叹息后,顾泠说,“都怪我。” 苏凉蹙眉,“大神你在说什么?” “我要是早点跟你表白,现在暖暖应该都有三岁了,可以更好沟通。”顾泠说。 苏凉扶额,“哪儿跟哪儿啊。” 顾泠握住苏凉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这是好事吗?我说以后。”他并不怀疑顾小暖一定能把里面的人放出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且应该不会太久。顾小暖其实能听懂他们的很多指令,但空间过于玄乎,且没办法直观地让她明白,但再多点时间和耐心,或许就可以了。 苏凉知道顾泠在问什么。麻烦都解决之后,顾小暖将会拥有那个空间,这对她的人生必然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那是个宝贝,得到是幸运,且暖暖是被选中的,当然是好事。”苏凉说,“会很有趣的,那空间也可以保护她。” 顾泠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都睡不着,在商量明日该如何启发顾小暖发现空间,突然,睡着的顾小暖小手举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正儿脸上! 正儿瞬间被打醒,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去看顾小暖,“小妹。” “水滴”就在顾小暖的枕头下面,顾小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着正儿叫了一声,“二哥……” “我是大哥。你梦到二哥了?”正儿把顾小暖抱起来,轻轻拍着她。 “我看到,二哥……”顾小暖揉了揉眼睛。 苏凉神色一震,顾泠连忙问,“暖暖,你二哥在哪里?” 顾小暖闭上眼睛喊“二哥”,又睁开眼睛,不由迷茫,“诶……二哥呢?” 苏凉猜测她家女儿正在经历一个睁开眼看到的世界跟闭上眼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阶段,大概,是姬小树在空间里呼唤顾小暖? “小妹,你闭上眼睛,说二哥出来,他就出来了。”正儿认真地教顾小暖。 顾小暖再次闭上眼睛,“二哥!二哥出来!” 下一刻,姬小树头朝下,掉在了床上。 顾泠和苏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高兴起来。 姬小树翻了个滚儿,坐在了顾泠身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小脸惊奇又兴奋,“哈哈!成功啦!我就知道,小妹一定会找到我的!” 三个孩子开心地滚做一团。 顾泠把姬小树拽过来,“里面的其他人呢?” 姬小树连连点头,“见到啦!我见到燕姑姑了!不过燕姑姑没收到师娘的信,因为里面太大了,信和积木都太小了,不知被妹妹扔到哪里去了。那棵珍宝树正好砸到了燕姑姑头上,砸了一个大包,哈哈!” 苏凉忍俊不禁,“好,今日小树立大功了。接下来你赶紧教教你妹妹,让她把里面其他人放出来。” “到隔壁去。”顾泠说。他可不能容忍其他人掉落在他和苏凉的床上。 “没问题!”姬小树拍了拍小胸脯,表示他已经是见识过新世界的人了。 正儿很羡慕,“等小妹熟练了,我也要进去玩儿。” 下一刻,顾小暖从枕头下面摸出“水滴”,然后笑嘻嘻地抓住正儿,正儿便消失在了顾泠和苏凉眼前…… 然后顾小暖扬起小脸儿,冲着顾泠和苏凉笑得灿烂,仿佛在展示她的超能力。 苏凉语气幽幽,“你闺女这下是真会了。” 顾泠点头,“明日我们也进去玩儿。” (本章完) 489.大变活人 顾小暖把姬小树从空间里放出来之后,发现了完整的“大变活人”游戏该怎么玩儿。 于是,刚刚进空间的正儿,片刻后又回来了。 正儿笑着夸顾小暖,“小妹太聪明啦!”又转头对苏凉和顾泠小声说,“我都还没看清里面什么样,也没见到燕姑姑呢。” 苏凉微笑,“以后还可以进去。感觉如何?” 正儿想了想说,“很神奇……像是做梦一样。” 接下来正儿和姬小树的任务就是让顾小暖把空间里其他人给放出来。 姬小树拍着小胸脯说,“小妹肯定没问题的!燕姑姑本来还是易容的师娘的样子,我让她把易容去掉,跟其他人用绳子连在一起!毕竟小妹只认识燕姑姑嘛!一个一个放,小妹太累了!” “我看行。”正儿点头。 两人抱着顾小暖到隔壁去,教顾小暖闭上眼睛,找燕十八。 姬小树已经当着燕十八的面验证过,呼唤顾小暖是有用的,此刻燕十八应该准备好了,正在里面叫顾小暖。 顾小暖小手握着“水滴”,乖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小脸惊奇,“燕姑姑!” 正儿点头,“是燕姑姑,小妹闭上眼睛,想着让燕姑姑出来。” 顾小暖再次闭上眼,笑嘻嘻地说,“燕姑姑!出来呀!” 下一刻,正儿搂住了顾小暖,怕天花板掉下人砸到她,随时准备闪躲。 结果,三人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有。 门口的顾泠和苏凉也觉得奇怪,按说燕十八该出来了。 结果,就听房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重物砸下来的声音…… 苏凉和顾泠立刻冲了出去,就见一串被绳子连着的人从房顶往下滚落,尖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燕十八对顾小暖的深情呼唤…… 正儿和姬小树跑到了窗边往下看,就见顾泠在第一个人落地之前接住了他,苏凉拿出一把匕首,割断了连着第二个人的绳子…… 顾泠接,苏凉把人分开,倒是配合很默契,没有出现伤亡。 最后一个掉下去的是燕十八。不过她其实已经在房顶调整好身形,站定了,不是摔下去,而是自己跳的,还喊了一声,“鬼丫头,抱住我!” 苏凉伸手,抱住了从天而降的燕十八。 燕十八紧紧抱着她,“我还以为墨岩死了,我们再也出不来了!”话落放开苏凉,眨了眨眼,“墨岩是死了吧?不然法宝怎么到暖暖手里了?” 苏凉微笑摇头,“还没死。本来不确定我们有人能控制那个空间,所以留着墨岩的命,他约莫明日就到京城了。” “你跟顾泠都不能用?”燕十八表示惊讶,“只有暖暖宝贝能用?哈哈!我就知道,我家暖暖是最厉害的!” “我家的。”顾泠神色淡淡。 燕十八轻哼,“改日再找你打架!” 苏凉见燕十八瘦了一大圈,旁边还站着一群陌生面孔,都憔悴又不安,便说让他们先休息。 顾泠把朱赞叫了过来,让他安顿从空间里出来的除了燕十八之外的人。 燕十八进了圆明阁,继续呼唤顾小暖,“宝贝睡了吗?” “没呐!”楼上传来姬小树的声音,“燕姑姑我们来啦!” 正儿抱着顾小暖,跟姬小树一起从楼上跑了下来。 燕十八看到孩子们,眼神瞬间温柔,“暖暖宝贝就是我的福星。” 苏凉问燕十八饿不饿,燕十八揉了揉消瘦的脸,“你还问?看不出来吗?暖暖再不救我出来,我都要饿死了!在里面只能天天吃杂粮粥,一点味道都没有,连盐巴都没有!我现在感觉浑身发软!我要吃肉!” “我也要吃肉,师父做的!”姬小树冲着顾泠笑。他被关进去没多久,其实吃过晚饭,并不是很饿。 顾泠点头,“好,等着。” 燕十八和孩子们在圆明阁里玩儿,暖心的正儿先端来了点心果子让燕十八垫垫肚子,苏凉还给她送来一壶热茶,然后就去给顾泠烧火了。 两人也不困。困扰他们的难题,今夜终于彻底解决了,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燕十八当初假扮苏凉,也是很重要的,顾泠决定做几道拿手好菜,好好犒劳她一番。 灶膛里火光熊熊,映照着苏凉满是笑意的脸,“等墨岩得知他的空间已经易主,脸色定然很好看。” 顾泠微微点头,“他会知道的,还有盛越。” “你让盛越去做善事,不知道他能不能耐心完成。”苏凉说,“不过无所谓,就算他跑了也没关系,剩下的我们去查,以后有的是时间。” 天下太平,且心腹大患已经算是解决了。 …… 圆明阁里,顾小暖困得睁不开眼,正儿抱着她放到旁边的软榻上,盖好毯子,把“水滴”放在她身旁。 “得想个办法,怎么让那块玉能挂在小妹身上,这样就不怕丢了。”正儿说。 “师父会有办法的。”姬小树觉得这是小问题,“燕姑姑,你被关在里面那么久,会担心再也出不来吗?” 其实燕十八是担心的,甚至一度都有点绝望了,但在孩子们面前,还是很豪气地表示,“完全没有!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 “燕姑姑一点都没害怕?真厉害。要是我,肯定会害怕的。”正儿很捧场。 “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燕十八一本正经地说。 姬小树立刻问,“怕什么?” 燕十八嘿嘿一笑,“怕这辈子再也吃不到肉,那我干脆自杀得了!” 门口传来苏凉的声音,“肉来了。” 顾泠做好第一道菜糖醋排骨,苏凉端过来放在桌上,燕十八直接上手抓着吃起来。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苏凉说,“还有几个菜。” 姬小树也用手捏着排骨吃,“肉还是要抢着吃才香。” 苏凉微笑,“你们一起吃,她一个人可吃不完。” 等顾泠把最后一道汤端过来,燕十八已经吃饱了,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躺在不远处睡得香甜的顾小暖,感叹了一声,“回家的感觉真好啊!等墨岩来了,我得把他按在湖里,让他也好好尝尝溺水的滋味,只要溺不死,就往死里溺!” 苏凉表示没意见,到时候随燕十八开心。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燕十八打着呵欠,走过去亲了亲顾小暖,然后往外走,“我去找我的床了……空间里的床太硬,我的老腰都要断了。” 等燕十八走了,正儿和姬小树抱着顾小暖上楼去睡觉。 姬小树关门之前,还冲着顾泠挤眉弄眼,“师父今夜跟师娘好好庆祝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再来一个弟弟也是极好的!” 弟弟没有,这完全不在顾泠和苏凉的计划之内,不过“庆祝”必须有。 两人从认识到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没过过多少真正安心无忧的日子。如今,托女儿的福,在久别重逢后,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可以放松身心,做点爱做的事了。 …… 翌日,顾泠和苏凉起床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在楼下玩儿了。 “娘!”顾小暖看到苏凉,便抓住一个毯子变没了,小下巴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一样。 苏凉竖起大拇指,“真厉害。还我毯子。” 正儿和姬小树都哈哈笑起来,正儿教顾小暖把毯子弄回来,顾小暖很快就做到了。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空间的使用方法。 家里其他人很快也看到了顾小暖的“超能力”,表示惊叹的同时,也不吝夸赞。顾小暖发现大家都喜欢看她“变魔术”,玩儿得更起劲了,还把岑蔓和老白以及闻明给弄到空间里看了看又放出来。 顾泠和苏凉也打算进去瞅瞅,但不着急,先把手头的事情解决干净再说。如今从进去过的人口中,他们已经对空间里什么样子大概有印象了。 燕十八是搂着闻冉来的,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闻冉肩头,“我好累啊,还没缓过来。” 下一刻,听到顾小暖叫了一声“燕姑姑”,燕十八瞬间满血复活冲到了她跟前,笑容满面地亲亲她,又一脸温柔地跟她说话,“暖暖想不想出去玩儿呀?我们去骑马吧?” 闻冉问起澄云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顾泠推测也就这两三日内。 过了一会儿,燕十八突然又凑到了闻冉跟前,神秘兮兮地耳语,“小冉冉,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小云弟弟了?” 闻冉立刻摇头,“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朋友,我随口问一下,你不要多想。” “真的?”燕十八表示怀疑。 闻冉点头,“真的。” “那太可惜了。”燕十八叹气,“小云弟弟跟我是没戏了,我也想开了,我们俩不合适,我得找个长得好看又喜欢刺激的,不然多没意思!但小云弟弟那么漂亮,不能便宜了外人,我还想撮合你们俩呢!” 闻冉扶额,“不用。你操心自己就好。” “那不行,我可是你姐姐!你的终身大事,我一定会好好把关的!趁着澄云还没回来,你再想想他的可爱之处。”燕十八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说实话,她以前看上澄云,除了澄云长得好看之外,跟他是个和尚也有关系。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想让澄云还俗跟她在一起,但真正让她动心的就是澄云当和尚的时候,那般纯净无暇,正好是她人生的反面,且,杀手追求和尚,多刺激! 如今再回到家,想起澄云的时候,从男女之情的角度,燕十八已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闻冉笑笑,“燕姐姐你是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燕十八眨了眨眼,“咱俩一起过也行。” 旁边传来咳嗽声,闻明清了清嗓子,“你们都还年轻,终身大事不用急,慢慢来。”一副担心燕十八带着闻冉误入歧途的样子。 不过燕十八纯纯开玩笑而已,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 裘琮和裘靖护送彭芜母子四个,这天傍晚时分找了一家客栈住宿。 吃过晚饭,见外面热闹,裘靖带着双胞胎出去逛街。 “靖叔叔,我们明日就能到京城了吗?”阿乐问。 裘靖点头,“快的话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那去外公家,还要多久呢?”阿信问。 裘靖想了想说,“约莫还得一个月吧。”曜城太远,且孩子小,不能日夜兼程赶路,走不快。 “好久哦,娘肯定想早点回家。”阿信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裘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从街尾逛到街头,孩子们没有一开始到迦叶城那么新奇,但依旧很喜欢在外面玩儿,还在路边摊吃了酒酿小圆子。 突然听到城门口方向传来马蹄声,裘靖看过去,就见一队人马过来了。 裘靖牵着两个孩子避让到路边,天色昏暗,借着灯笼的光,看向迎面过来的人。 等为首者走近了,裘靖看到他的脸,先是一愣,继而神色一喜,高喊了一声,“彭凡!” 阿乐眼睛一亮,“弟弟,是舅舅!舅舅来了!”彭凡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他们听彭芜提过好几次。 彭凡也看到了裘靖,策马到附近,下马大步走过来,开口问了一句,“我姐姐可安好?” 裘靖点头,“你姐姐没事,在客栈里休息。” 彭凡这才看到裘靖牵着的俩孩子,神色一时有些怔然,“他们就是……” “舅舅,我是信儿!”阿信小脸认真地说。 阿乐扑过去抱住了彭凡的腿,“舅舅!” 彭凡一时鼻酸,俯身搂住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把他们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刚刚停下的马车。 彭家人来得并不快,是因为彭夫人坚持要亲自来接女儿。此时彭威彭谦和彭夫人都在车里坐着,听到外面的声音,掀开车帘,就被塞进来两个孩子。 “爷爷,爹,娘,这是姐姐的孩子。”彭凡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过了一会儿,队伍再次往前走,裘靖带路,去往客栈。马车里传出低低的哭声和孩子们说话的声音。 客栈里,彭芜刚给小月洗过澡,哄小月睡了后,在收拾行李。 有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彭芜料想是儿子回来了,放下手中的衣服,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彭芜呆住了,随即被彭夫人抱入了怀中,“我的孩子……” …… 裘靖进了裘琮的房间,就见他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了。彭家人都在隔壁房中互诉衷肠,他们祖孙不便打扰。 “彭家丫头有人来接,咱们现在就走吧!”裘琮起身,“天亮之前,就能到家了!” 裘靖点头,“也好。我去知会彭凡一声。” 彭凡送他们到了客栈外面。 “伤害我姐姐的那些人,可知道去了哪里?”彭凡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恨不能立刻把那些恶人给抓过来,碎尸万段! 裘靖摇头,“当时来不及处置那些人,放他们走了。不过顾泠已经安排盛越去清理星落岛余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罪魁祸首是墨岩,你应该有机会戳他一刀。” 彭凡深吸了一口气,“多谢!” …… 天色将明的时分,裘琮和裘靖回到了京城。 进了家门,裘琮也不睡觉,弄来热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就直奔圆明阁来了。 顾泠和苏凉这两日都没带孩子一起睡,这会儿还没起。裘琮悄悄地进了正儿和姬小树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到床边,看着三个孩子并排躺着睡得香甜,眸光满是慈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顾小暖先醒了,没睁开眼,小手啪的一下就把姬小树给打醒了。 姬小树已经习惯了,揉着眼睛坐起身,拍了一下正儿,“大师兄,起床了!” 正儿坐起来,才看到床边蹲着满面笑容的裘琮,吓了一跳,随即高兴起来,“师公回来啦!” 裘琮抱了抱正儿,姬小树又热情地扑过来。 等裘琮跟两个徒孙打过招呼,顾小暖自己坐了起来,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暖暖,还记得我吗?”裘琮笑着伸手。 顾小暖点点小脑袋,“师公!”话落爬过来,扑到裘琮怀中,亲了他一下。 裘琮乐得不行,“我就知道暖暖不会忘了师公的!” 过了一会儿,正儿和姬小树都穿好衣服了,裘琮突然想起来,问他们,“那个法宝的事怎么样了?” 姬小树叹气,“师娘也没办法让法宝认主。” 裘琮当即皱眉,就听姬小树语气上扬,“但小妹已经是那空间法宝的主人了!小妹,快跟师公玩一下魔术!” 下一刻,裘琮突然消失在原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回来了。 裘琮呆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把顾小暖举得高高的抛起来,“老天开眼,那宝贝找到了明主!” 求月票(*^▽^*) (本章完) 490.明日看好戏 陪着彭家人前去接彭芜的齐严,在彭家人都团聚之后,并没有跟裘琮和裘靖一起回京城,而是继续往南走,去接老沐和澄云一行了。 彭家人在客栈住了一晚,翌日天亮才动身回京,走到半路,就被老沐和澄云他们给追上来了。齐严顺利接到他们,墨岩还活着,大部分时候处于昏迷之中。 当时在星落岛上的厨娘和哑奴老夫妻,上岸之后,由封铭单独护送回他们原来的家了,他们的家在东南边,跟京城不顺路,以免耽误送墨岩去京城。此时封铭送人应该也到了。 两边打了招呼,彭威专门去看了墨岩一眼,眼中怒火熊熊,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不过此时,彭家人以及齐严都还不知道法宝已经认顾小暖为主的事,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此事尚未发生。因此老沐和澄云自然也不知道,只从齐严处得知,苏凉并未能成功让法宝认主,都有些郁闷,以为接下来只能靠墨岩才能把关在空间里的人放出来了。 也是因此,饶是彭家每个人都想戳墨岩不止一刀,但暂时不能这样做。 为了避免彭家人看着心烦,老沐他们打过招呼就先走一步,往京城去了。 等老沐一行走远后,彭芜放下了马车的车帘。 阿信问了一句,“姓墨的大坏蛋会遭报应吗?”他们一路回来,在裘琮和裘靖的教导下,对于星落岛已经有了正确的认知,知道原来他们口中的岛主爷爷,和他们过世的爷爷,以及爹和叔伯,都是大坏蛋,跟他们只剩下敌人的关系,没有其他。 俩孩子都看向彭芜,彭芜肯定地点头,“当然会。他作恶多端,一定会有报应的。”她相信苏凉和顾泠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可能再给墨岩任何翻身的机会。 彭夫人昨夜哭得太多,眼睛都还没消肿,她怀中抱着小月,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外孙。阿信和阿乐长得就很像他们彭家人,让彭夫人不禁想起儿女小时候的样子。小月也很乖,大大满足了彭威想要个重孙女的念想。 …… 老沐一行速度很快,下晌回到了京城。 齐严在大门口见到朱赞,立刻问了一句,“那个法宝的事,有转机吗?” 朱赞点头,“已经解决了。” 齐严神色大喜,“主子成功了?” 朱赞笑着卖关子,“不是主子,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老沐最先进门,已经冲去圆明阁抱顾小暖去了。澄云落在后面,正从马背上把捆着的墨岩给拽下来。 其实澄云有力气,但还是把墨岩给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墨岩此时醒着,手脚都被绳子绑着,落地的时候看到了朱赞,觉得眼熟,眼眸眯了起来。 朱赞跟齐严说了两句话后,也看到了墨岩,走过去帮澄云,“云公子快回家吧,他就交给我们。” 澄云点头,“也好。那我先进去了,你们把他扔地牢里。” 话落澄云也不见了,齐严把马牵进去,朱赞拽着墨岩,从地上把他拖进了大门,然后跟齐严一起抬着他朝地牢走去。 两人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什么时候让墨岩知道那个“噩耗”,应该让顾泠和苏凉决定。 “小朱,我认得你。”墨岩果然没放过跟朱赞说话的机会,“你进过我的空间,知道那宝贝多么厉害。顾泠先到家,但此刻我还活着,就证明我那外孙女苏凉也没办法抢走属于我的宝贝!别人更不可能了!那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没办法易主!里面还关着苏凉和顾泠在乎的人,接下来他们肯定要把宝贝还给我,到时候,就是我翻身的机会!” 墨岩原本以为被他关在空间里的是苏凉,路上才得知,那根本是假的,真正的苏凉一直在家,去星落岛的是燕十八,当时他险些气吐血。 不过这对墨岩来说,没太大差别。他认为顾泠和苏凉一定会再求着他放人的,而他没有任何软肋。 朱赞听到墨岩的话,面色一沉,“少做梦了!还想着翻身,不如想想你会怎么死无葬身之地!” 墨岩冷笑,“给你机会,你不抓住,以后可别怪我无情。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们自以为的胜利,就会化为泡影。有些事,是天注定的,你们妄图改变,不过是痴人说梦。” 齐严一脚踹在了墨岩心口,“你就继续做你的翻身美梦吧!我们走!”话落跟朱赞一起离开了。 到了地牢外面,齐严舒了一口气,“那老贱人太可恶,真想弄死他!” 两人往圆明阁走,齐严问了一句,“不是主子,那就是……小主子?” 朱赞笑而不语。 齐严就知道他猜对了,不由拊掌赞道,“小主子可真厉害!看来我也有机会进那法宝空间里去长长见识了!” 朱赞点头,问起封铭怎么没有一起回来,“他是有别的任务吗?” “他在后面。”齐严跟朱赞解释了一下封铭去做什么了。 朱赞感叹,“王爷真是宅心仁厚。等封铭回来,我得好好请他喝顿酒,当初要不是他带着我做了正确的选择,我如今怕是已经死了,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其实家里事情不少,朱赞一点不觉得累,只觉得充实又很快乐。 此时,老沐已经抱到了顾小暖,身旁还依偎着两个小徒孙,笑得合不拢嘴。 老白和裘琮以及岑蔓闻明都在旁边坐着,老沐忍不住问岑蔓,“法宝的事,还是不行?” 除了老沐之外,苏凉的师父们全都笑而不语。 下一刻,姬小树给顾小暖打了个手势,老沐便消失在了原地。 正儿和姬小树击了一下掌,这个游戏他们可真是太喜欢了!而顾小暖不仅完全掌握了空间的使用,且也记住了正儿和姬小树跟她约定好的“玩魔术”的动作,兄妹三个配合相当默契。 过了片刻,顾小暖笑嘻嘻地挥舞了一下小手,“师公师公快出来!” 老沐回到了圆明阁一楼,横着落下来的,被老白扶着站稳了。 老沐一脸懵,“是谁?谁干的?”因为他没听到顾小暖说话,所以此刻仍不知道自己的奇遇是谁在操纵。 姬小树举起小手,语气上扬,“那当然是我了!” 正儿也笑着举手,“师公猜猜,是我还是小树?” 老沐看着冲他笑得灿烂的三个小娃,眸光锃亮,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顾小暖,“那当然是暖暖了!哈哈哈哈!老天有眼!” 顾泠和苏凉此时不在家,进宫去了。得知顾泠回来,端木忱派长安来请了两次了。 …… 皇宫。 端木忱说要跟顾泠和苏凉一起喝两杯,庆祝一下星落岛的彻底覆灭。本来他是想去苏府做客的,但苏府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他也不熟,不如原来那么自在。 顾泠和苏凉心情好,端木忱留他们在宫里吃晚饭,便没拒绝。 已经是夏季了,夜晚也不冷,御膳摆在了御花园的亭子里,周围雕梁画栋,假山流水,景色是极美的,。 苏凉下晌进宫先去看了端木珍。在她的调理下,这个出生的时候身体很弱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很健康了,被太后养得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说话细声细气的,见了苏凉就笑,苏凉要走就哭。 邢玉嫣给端木忱生的儿子倒是很皮实,身子骨不错,胆子也大,端木忱很满意。他当了皇帝之后,身边的女人非但没有越来越多,反而比之前少了。上月他又多了个儿子,如今得知星落岛的问题彻底解决,可谓万分舒心。 菜上齐了,端木忱举杯,面带笑意,“这一杯,敬二位,你们是我的福星,也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感谢你们为我或不为我做的一切。” 苏凉举杯跟端木忱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喝了一杯酒,端木忱感叹,“犹记得当初在北安县初相识的时候的情景,一转眼,我成了这天下唯一的皇帝,我们都当爹当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感叹完,端木忱发现顾泠已经开始吃菜了,忍不住笑,“我还想再敬暖暖一杯呢。” “等她能喝酒的时候再说吧。”苏凉摇头。 端木忱不饿,对饭菜没兴趣,也不管什么食不言,问顾泠和苏凉是否进去过那个空间,“朕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 苏凉摇头,“还没有。皇上想体验的话,只管去找顾小暖。” “不会暖暖把朕关进去之后,就只顾玩,不放出来了吧?”端木忱笑问。 顾泠点头,“可以有。” 苏凉忍俊不禁,“不会的。暖暖现在很熟练了。皇上担心的话,可以带点吃的,再带一床被褥。燕十八说里面的被褥很薄,床板很硬。” 端木忱轻咳,“那还是等暖暖再大一点吧,不急。其实我不担心暖暖,我担心顾泠故意作弄我。” 等顾泠放下筷子,端木忱问,“你们应该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跑了吧?” 顾泠反问,“出京还要请示皇上?” 端木忱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朋友,你们去哪儿玩儿可以,至少让朕知道,要找你们,也知道派人去哪里找。” 苏凉轻笑,“过些日子看看吧,麻烦刚解决,先休息一段,等余孽清除干净再考虑出门的事。今年肯定会带孩子们回苏家村去一趟的,我也该回去看看村里的亲友了。” 端木忱扶额,“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惦记着回苏家村。那个地方确实人杰地灵,也是你们相遇的地方。若有机会,我也想再回去看看。可惜,珍珍他们还太小,不然我就放心让你们把他们也带上,出去见见世面。” “以后会有机会的。”苏凉微笑。 “我就当你答应了。”端木忱连忙说。看正儿和姬小树俨然成了顾泠和苏凉的儿子,端木忱很羡慕,只恨自己没早点生娃,儿女都太小,不然让顾泠和苏凉教导,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顾泠和苏凉从宫中离开时,还带了今日外地进贡来的一篮子稀有鲜果。端木忱说那是给他的宝贝义女暖暖吃的。 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晚了。 孩子们都睡了,老沐和澄云还在圆明阁坐着等顾泠和苏凉。 “师父,澄云。”苏凉进门看到他们也不意外,算着时间该回来了。 老沐说路上一切顺利,封铭护送厨娘夫妇回家去了,把他们安顿好就回来,又问顾泠,“当初从星落岛跑了的那些个杂碎,可不能不管啊!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心术不正,早晚成祸害。” 澄云表示认同,“一定要找到那些恶人,清除余孽。对了,盛越呢?你已经把他杀了吗?” 苏凉摇头,“没有,顾泠让盛越去解决星落岛余孽了。”虽然老沐他们也是同一天从星落岛出发的,但当时顾泠还没说对盛越的安排。 老沐和澄云都是一愣。 澄云对盛越的人品表示怀疑,“他该不会跑了吧?” 老沐也不太信,“那人靠不住。不如接下来我跟老白老裘,我们几个老兄弟出手去处理吧!” “师父辛苦那么久,才回来,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们已经安排了别的人去调查,很快会有消息的。先找到那些人,到时候就知道盛越是不是在做顾泠交代的事。如果盛越真去做了,他就是最适合的人,他认识并了解星落岛上那些人。”苏凉说。 老沐连连点头,“有安排就好,那为师就不操心了,是得好好歇歇。” 澄云微笑,“我们今日都进空间去看了,暖暖可真聪明。” 等老沐和澄云要回去休息的时候,想起墨岩来了。 “怎么处置他?”老沐问,“那厮到现在还扬言你们接下来得求他,真是笑掉大牙!不过我们还没告诉他‘好消息’,等你们决定。今日路上碰见彭家的人,都恨不能把墨岩给撕了!” 正在这时,齐严带着彭凡来了。 彭家人走得慢,夜里才回到京城,他刚到家,就过来知会苏凉一声。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苏凉说。 彭凡拱手,躬身再次向顾泠和苏凉道谢,“今日天晚了,改日再陪姐姐来专程道谢。” “不必如此客气。”苏凉微笑,“人没事就好,让伯母宽宽心,以后少哭,多笑笑。” 彭凡重重点头,“会的!”话落便告辞了。 “师父,澄云,你们一路辛苦,赶紧睡觉去吧。至于墨岩,明日再说。”苏凉笑意盈盈,“我们也困了,就不去见他了,让他在地牢里再做一会儿美梦,明日就让他亲眼看看顾小暖如何大变活人,到时我们准备好美食糖果点心,一边吃团圆宴,一边看好戏。” 老沐闻言,朗声大笑,“好好好!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本章完) 491.什么是天意 一大早,从老沐处得知昨夜苏凉说过的话,正儿和姬小树相视一笑,决定替长辈分忧。 于是,顾泠和苏凉还没起床,两个小家伙就凑到一起,开始写“剧本”了。 是的,为了让墨岩受到更大的刺激,更痛苦,他们觉得这出好戏必须认真对待,好好安排,争取能让墨岩当场吐血三升气尽而亡那种效果才最好。 家里人向来宠孩子,乐得陪他们玩儿,便都听正儿和姬小树的指挥。 等到半晌,苏凉和顾泠才起床,出门发现圆明阁里静悄悄的,似乎除了他们之外没有旁人,还觉得奇怪。 走出圆明阁,苏凉就笑了。 好家伙,湖边这完全是开派对的架势,家里老老少少全都精心打扮,盛装出席,顾小暖穿了一身连顾泠和苏凉都没见过的新衣裳,不出意外又是她言雨阿姨送的。 正儿和姬小树今日是“孪生子”打扮。两人虽然不是双胞胎,但平素就喜欢玩互换身份的游戏,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饰品,今日倒是没换脸,但打扮完全相同,从背后难以分辨出谁是谁。 桌椅,遮阳大伞,美酒美食,桌上还放着昨夜顾泠才从宫中带回来的贡果。 “师父,师娘,快来呀!”姬小树热情呼唤。 顾泠和苏凉并肩走过去,闻冉笑着起身,“你们的早饭在炉子上温着,我去端过来。” 燕十八立刻开口支使澄云,“你去帮忙吧!” 澄云闻言起身,“好。” 闻冉瞪了燕十八一眼,燕十八冲她挤眉弄眼,笑得一脸暧昧。 澄云并不知道燕十八有意撮合他跟闻冉,但闻冉是知道的。 苏凉也知道,对此表示,随便,顺其自然就好。只要燕十八别纠缠澄云,非要尝尝强扭的瓜甜不甜,她就放心了。其他的,闻冉和澄云都是正派人,不会有什么事。 苏凉一瞧,一张桌子上坐满了她的师父:老白,老沐,裘琮,岑蔓,还有闻明,这会儿正在玩苏凉先前教他们的一种桌游,不是赢钱,输了往脸上贴纸条…… 此时,裘琮脸上已经贴了两个,老白一个,看起来很可乐。 顾泠和苏凉被正儿和姬小树拉着坐到了他们定好的位置上,等着吃早饭。 这时一早外出的裘靖回来了,还牵着笑意盈盈的闵柔。 过了一会儿,蔺屾搂着身怀六甲的原瑛也到了,原野从他们身后冲出来,“正儿,小树,暖暖,我来啦!”他们是正儿和姬小树专门安排了齐严去通知来赴宴的。 “墨岩那个老魔头呢?”原瑛一落座就问。 正儿小脸认真,“很快就可以见到了,原姑姑别急。” 蔺屾则对顾小暖的空间更感兴趣,等原瑛坐好,他就凑过来,笑容满面地说,“暖暖,让叔叔见识一下你的宝贝吧!” 顾小暖笑着叫了一声“二山叔叔”之后,就继续吃她皇帝义父送的美味鲜果了。 姬小树拉着蔺屾坐下,“二山叔叔你别急,会有机会的,还不到时候。” 蔺屾乐不可支,“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澄云和闻冉端了早饭来,苏凉问原瑛要不要再吃一点。 怀孕之后丰腴了几分的原瑛闻言摆摆手,“娘做得早膳太好吃了,我吃了不少,顶多再吃个果子。你们赶紧吃,不用管我。” 蔺屾笑着给原瑛捶腿,“想吃什么果子?” “暖暖吃的那个,看着很好吃的样子。”原瑛说。 蔺屾立刻从果盘里挑了个最漂亮的,拿起水果刀削皮,切成小块,喂原瑛吃。 原瑛摇头,自己又拿起一个完整的,“暖暖都能自己吃,我又不是没手。啃着更好吃。” 蔺屾轻咳,“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早点说了,就没有机会让你展示切水果的功力了。”原瑛很淡定。 蔺屾:……那确实,在家为了伺候原瑛,他可是掌握了不少新技能,切水果就是其中一项。原瑛不吃,他自己吃! 等顾泠和苏凉吃过早饭,姬小树敲了敲手中的铃铛,“靖叔叔,柔儿姑姑,你们晚点再谈情说爱,快回来!” 湖对岸正牵手漫步的裘靖和闵柔听到姬小树调侃的话,不禁有些尴尬,默默地回到了他们的位置。 “小树,接下来呢?”蔺屾问。 姬小树嘿嘿一笑,“好戏开场喽!” …… 地牢里的墨岩已不知外面是白天黑夜。自从昨日被关进来,就再没有人过来看过他,没有水,没有食物,且绑起来的手脚被绳子勒得生疼。他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过去了好久,但又觉得似乎没多久。 终于听到地牢门开启的声音,墨岩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晃晃脑袋,让自己恢复清醒。 还没见到人,墨岩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是昨日把他扔进地牢的齐严和朱赞二人。 “唉,真是没想到,还要把他请出去。” “没办法,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墨岩听到这两句对话,苍老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很快,齐严和朱赞就到了跟前。 “是苏凉让你们来请我出去的?”墨岩轻哼道。 齐严面无表情地反问,“你很得意?” 墨岩冷笑起来,“得意谈不上,只能说,不出意料罢了。小子,注意你的态度。” 齐严压抑着怒气的样子,捏住墨岩的下巴,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 “你给我吃的什么?”墨岩拧眉。 “让你能自由出去的好药。”朱赞说着解开了墨岩身上绑着的绳子,把墨岩从地上拉了起来。 墨岩站起身,感觉双腿在打颤,不只是因为他被绑得太久,也跟刚刚吃的药有关系。他四肢都使不上力,但又能勉强站立。 这在墨岩眼中,并不是坏事。 “走吧。”齐严催促。 墨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去哪儿?” “主子给你准备了一个宴会。”齐严说,“大家都在等你,包括小主子。” 墨岩微微挑眉,“看来,我那外孙女终于认命,想跟我好好谈谈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走吧,我上次来都没见到小暖暖,今日终于可以见见了。” 齐严和朱赞带着墨岩走出地牢,到了外面。 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苏府到处都是绿树繁花,美不胜收。 齐严和朱赞并未催促,墨岩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我那外孙女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像我,偏安一隅,没什么抱负。” 齐严和朱赞都不接话,墨岩并不在意,越走脚步越稳当,神情越自若,仿佛对接下来的事,已是胸有成竹。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墨岩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柔儿,不认识老夫了?” 来的是闵柔,她看到墨岩,面色一沉,“我真希望从来都不认识你!” “你父母呢?”墨岩问,“你为了向我的外孙女表示诚意,连你亲生父母都舍弃了?” 闵柔没有回答,大步往前走,从墨岩身旁走过的时候,就听他说,“虽然你背叛了星落岛,背叛了我,但我不怪你。你在我眼里,就像是孙女一样,你知道的。以后,来日方长。” 闵柔听到最后一句,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冷声说,“你不要做美梦了。你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墨岩闻言,呵呵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到时候,你可别再求我看在往日情分上,饶过什么人。” 闵柔冷哼一声,很快走远了。 墨岩继续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对朱赞说,“你应该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看在你曾是星落岛之人的份儿上,本尊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重新认本尊为主,过往的不愉快,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如何?” “这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朱赞反问。 墨岩摇头,“于我而言,你们都不重要。但我的提议,对你而言,很重要,是我赐给你的第二次机会。你再抓不住,过了今日,可别怪我无情。” “我会等着看看,你如何无情。”朱赞语气平静。 墨岩神色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遗憾来,仿佛他又成为了可以轻松主宰他人人生和性命的神,而他眼中的朱赞已经是个死人了。 当墨岩终于走过青石路的转角,面前豁然开朗。他看到了玲珑雅致的圆明阁,碧波如明镜般的湖,还有湖边的人。 人不少,墨岩几乎都没见过。虽然星落岛暗中跟这个家敌对,已经不止一年了。 扫视一圈,墨岩的视线定在了苏凉的脸上。他倒没有什么可震惊的,因为他之前曾亲手把假扮苏凉的燕十八抓回了星落岛去,虽然今日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苏凉,但对她的脸并不陌生。 此时苏凉和顾泠就坐在人群中间的位置,顾泠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墨岩看到顾小暖,缓缓地笑了。 在场的人,都绷着脸,没说话。 原瑛对墨岩怒目而视。她记忆中没有的母亲,就是被墨岩害死的。她和原野过往人生的艰难悲惨,都跟墨岩脱不了干系。 墨岩很快注意到了原瑛,但只淡淡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又注意到了澄云,眸光微闪,“他是……” 苏凉开口回答了墨岩的问题,“盛越的弟弟。” 墨岩轻轻颔首,“怪不得。他长得很像他的母亲,盛越倒是不像。” 说话间,墨岩已经走到了距离顾泠和苏凉并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笑着对顾小暖伸手,“我可以抱抱我的重外孙女吗?她真像个小天使。” “小天使”这种形容,在这个世界当然是没有的,这就是说给苏凉听的,他们都是穿越者,他知道苏凉能听懂。 顾小暖好奇地看着墨岩,开口说了三个字,“大坏蛋!” 墨岩面色微沉,随即又很快恢复如常,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小凉,我们的矛盾,跟孩子无关。事到如今,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们想尽快救人,但那空间只属于我,不可能易主,哪怕你是穿越者也做不到。本来,这件事是可以好好谈的。别的不提,但千不该万不该,你的丈夫顾泠不该毁掉我守了大半辈子的路。” 见墨岩语气冷下来,苏凉和顾泠对视了一眼,依旧没有开口。其他人只是静静坐着。裘琮和老白面前都放了几张纸条,那是从脸上摘下来的,晚点还要贴回去…… “小凉,你知道的,我如今没有软肋。除了这具身体。你们当然可以通过残害我的身体,来逼迫我就范,但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只要那空间法宝再回到我手中,你们将没有任何人能控制我。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我没什么好伪装的。”墨岩脊背挺直,下巴也微微扬了起来,但他面庞消瘦,神情憔悴,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展露多少王者之气。 苏凉依旧没开口,开口的是正儿,“你到底想如何?” 姬小树皱着小眉头问,“不用说那么多,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 墨岩这才注意到坐在苏凉和顾泠身旁的两个小孩子,视线下移,看着他们,神色淡淡,“想必你们就是小凉的两个徒弟了。记着,大人说话,你们安静听着,不要插嘴,显得很没有礼貌。” 正儿和姬小树都握起了小拳头,就听墨岩接着说,“小凉,我想回去的路已经没有了,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们真正和解,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怎么个勾销法?”苏凉面色平静地问。 墨岩呵呵一笑,“也很简单。你是我的外孙女,也该带着我的外孙女婿和重外孙女正式与我相认。只要你们一家三口,当着大家的面,跪下给我磕个头,你好好叫我一声外公,让暖暖叫我一声太公,就可以了。跟愿意为你涉险的好友的性命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你说呢?且你们只管放心,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在世上唯一在乎的就是你们母女,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墨岩话音刚落,姬小树和正儿齐齐起身,异口同声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句是顾泠教的,苏凉跟他讲过的三国中的一句词。 墨岩面色狠狠一沉,“你们……可恶!苏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吗?” 姬小树冲着顾小暖打了个手势,正儿已经把蔺屾拉了过来。 下一刻,墨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蔺屾嘿嘿一笑,然后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墨岩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只感觉心口血气翻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依旧不停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正儿和姬小树已经冲了过来,配合默契,分分钟就把墨岩打倒在地,一人一边,两只小脚踩住了墨岩的脑袋,“瞪大你的狗眼瞧瞧!什么才是天意!” 墨岩睚眦俱裂,清晰地看到顾小暖挥了挥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二山叔叔出来!”蔺屾便重新出现了,开心地抱住了原瑛,“好神奇啊!” 而墨岩以为能回到他手中的法宝,此刻就在顾小暖手里,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迷人的光芒。 配合演戏,又看了一出好戏的众人,齐刷刷起身,亮出武器,冲了过来。 老沐大声喊,“下手都悠着点,一人一刀,不能砍多了,想砍他的人还有很多,不能剥夺他们的机会!” 蔺屾一手搂着原瑛,一手拿着长剑,“不急,我们等会儿慢慢砍,一刀砍他一刻钟。” 正儿和姬小树在大家冲过去之前,对着大起大落已经气得不停吐血的墨岩说完了他们设计好的台词: “小树,这种人渣居然有爱人,你觉得这合理吗?” “大师兄你少听他胡说!什么爱人,肯定早就觅得良缘儿孙满堂,把他忘光光了!人渣,你总说天意天意,你喊老天一声,看他理你吗?哈哈!” 等正儿和姬小树从去砍墨岩的人群中挤出来,就见燕十八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湖边。她方才“回避”了,避免露馅儿。 “燕姑姑,你不去砍人吗?”姬小树笑嘻嘻地问。 燕十八很淡定地摇头,“砍人这种事,你们姑姑我早就玩厌了!我说过,要让姓墨的老贱人也好好体会一下溺水的感觉!不急,先等他们出了气,我再陪那老贱人慢慢玩儿!保证让他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哈哈!” (本章完) 492.是男人就快去 顾泠和苏凉并没有兴趣去砍墨岩。事到如今,痛骂他,或殴打他,都没什么意义了。但当然了,看着大家有机会亲手泄愤,很开心也是真的。 等大家放下武器,回到湖边,坐回原来的位置,打牌的打牌,谈情说爱的继续。 “开始吧。”裘琮催促正在洗牌的老沐。 “老裘,老白,你们赶紧的,愿赌服输,把条贴好就开始!”老沐表示之前玩儿的可不能不作数了。 老白和裘琮只得默默地把之前为了演戏,暂时放下的纸条给贴回了脸上。 裘琮还放了一句狠话,“我就不信了,我怎么就不能嬴一回?” 精明的老沐表示,想嬴是需要技巧的,裘琮那种随心所欲的打法,想嬴不容易。 这边苏凉的五个师父游戏继续,家里的两对情侣已经漫步到了湖对岸去。一对是裘靖和闵柔,一对是齐严和南宫倩。 裘琮这次一回来,就放了话,要让外孙外孙女今年都成亲,挑早点的吉日,已经定好了。 之前裘靖跟闵柔算是谈了一段时间的书信往来异地恋,如今见了面之后,适应得不错,眼看着越来越黏糊了。 齐严和南宫倩朝夕相对,已经热恋很久了,只等一切尘埃落地后就办亲事。 蔺屾找了钓具来,因为原瑛突然说想吃鱼,他放话要从苏府钓两条肥鱼带回家,夫妻俩并肩坐在湖边钓起鱼来。 热闹温馨的派对继续,只有躺在地上,满身是伤,流血不止的墨岩受伤的世界完美达成。 顾泠和苏凉看了一眼墨岩的惨状之后,便带着顾小暖,一家三口游湖去了。剩下的事,全凭正儿和姬小树开心,他们想怎么着都行。 作为今日专门为墨岩准备的这出好戏的“编剧”加“导演”,正儿和姬小树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墨岩的反应也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内。虽然年纪小,但因为一直在苏凉身边,且很关注事情的发展,俩孩子所了解到的情况,比这个家里某些大人都多且及时。 正儿和姬小树再次走到墨岩身旁,低头仔细看着他痛苦、愤怒又绝望的表情,相视一笑。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死人都不怕,更别说这个。 “大师兄,我们来数数有多少个伤口吧,看看是不是有人多砍了一刀。”姬小树提议。 正儿点头,伸手指着墨岩的腰部划了一条线,“你看上半身,我看下半身。” 然后两个小家伙开始认真数墨岩身上的刀口,且一边数,一边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深浅,分析是谁下的手。 “大师兄你看这刀!这么深,肯定是裘师公砍的!”姬小树指着一个伤口说。 正儿凑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其他的,表示他觉得裘琮砍的应该是另外一处。两人便饶有兴趣地比较分析讨论起来。 而墨岩此刻浑身流血不止,疼得深入骨髓,两个孩子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对他的心态更是一种“暴力刺激”,他怒火攻心,再次开始吐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闭嘴!” “大师兄,他先前骂我们没礼貌,现在又让我们闭嘴,怎么办?”姬小树小脸认真地问。 正儿轻哼,“被大坏蛋说没礼貌,正好说明我们是非分明。我们的礼貌,是分人的。但到如今还让我们闭嘴,就太过分了,看来他还是没有认清现实。” 于是,两个孩子数完伤口,算了一下动手的人数,正好能对上之后,就开始呼唤燕十八。 “燕姑姑,轮到你了!”姬小树喊。 燕十八正拉着在给大家添茶的闻冉说悄悄话,闻言头也没回,“他浑身是血,太脏了,暖暖在游湖呢,让他进湖里脏了咱们家的水。晚点我带他出去找个臭水沟!你们别让他死了啊!”话落又接着跟闻冉说,“你考虑一下嘛,澄云长得那么好看,武功也高,又很善良。能不能满足一下我想当红娘的心?能不能?” 闻冉很淡定地摇头,“你不都当过红娘了?” “什么时候?”燕十八表示没有。 闻冉轻笑,“是谁总是把王爷和苏凉能走到一起归功于自己,天天挂在嘴边的?” 燕十八以前确实是经常自称是顾泠和苏凉的红娘,坚决否认她是被那一对给耍得团团转。但如今,她根本不在乎这个,摇头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胡说!他们俩是天注定的,认识我之前就勾搭上了,跟我没关系!” “别闹了。”闻冉推开燕十八,“我忙着呢,你要这么无聊,去问问澄云好了,他肯定一口回绝,到时候你就放弃吧。” 燕十八眨了眨眼,“话可不要说得太早,我这就去!要是澄云不回绝,你就跟他试试!说定了啊!” 结果,燕十八转身发现澄云不见了,问苏凉,苏凉说澄云到护国寺去看望惠明大师,顺便拿些素斋回来。 燕十八一脸无语,“那等他回来再说吧。” …… 正儿和姬小树跟燕十八对话之后,对视了一眼,正儿想了想说,“小树,要是不管他的话,很快血就流干了,人就死了。师娘教我们的医术一直没机会用,不如……” 姬小树眼睛一亮,嘿嘿一笑,“大坏蛋,你有福气了,我们兄弟亲自给你疗伤!” 俩孩子一直在跟苏凉学医术,但因为年纪小,有病人也不敢让他们上手练,所以只有理论基础,实践经验为零。这会儿看着满身是伤的墨岩,都觉得是练医术的好机会。 于是,两人很快跑回圆明阁,拿了他们各自的药箱出来。药箱是苏凉送的礼物,款式相同,颜色不一样,里面的工具很齐全,且都是专门给他们打造的。 “我负责上半身,大师兄你负责下半身,做好之后请师父师娘过来评判,我们谁的医术更好,如何?”姬小树再次开启“什么都要比一比”的模式。 正儿表示没问题,沉着冷静地从药箱里拿了一瓶止血药粉出来。 做了止血之后,正儿感叹一句,“这么好的药,真是浪费了。不过如果能让更多人有报复墨岩的机会,也值了。” 然后就听姬小树来了一句,“什么药?” 正儿抬头一看,哭笑不得,“小树,你怎么直接开始缝合了?” 手里拿着银针的姬小树,很淡定地说,“啊我忘了步骤,第一次做,没经验,有点着急。那我拆了吧。” 于是,在姬小树下针缝合时咬紧牙关忍着疼痛让自己不要惨叫的墨岩,下一刻就感觉皮肉又被生生撕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姬小树蹙眉,“小声点儿!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忍一忍?吓到我妹妹怎么办?真是的!” 墨岩自从穿越到今日之前,哪里遭遇过这样的苦难和耻辱?还是来自两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小孩子,身心双重暴击之下,再次吐了一口血出来,脑袋一歪,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姬小树见状摇摇头,“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当什么大反派?真是的!还不如盛越那个坏蛋呢,他断了一条手臂,照样跟没事人一样,还懂得见风使舵!” 正儿给出了他的看法,“就是空间法宝给墨岩的底气,让他有了作威作福的能力,仗着法宝护身,也没人能伤到他。他的心智别说跟师父师娘比了,就算跟盛越比都差得远,跟我们师公也比不了。他但凡聪明点儿,也不会依靠老天赐予的法宝却混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了。” “大师兄说得对。”姬小树想了想事情的始末,“这人脑子真的不行,做了不少错误的决策,愚蠢又自大,真是丢穿越者的人,可千万别再说是师娘的同类了,师娘比他聪明一万倍!” 从不远处走过的朱赞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对话,心中不由感叹,连顾泠和苏凉的小徒弟都如此通透聪明,墨岩拿什么跟他们斗?原先墨岩真就是仗着法宝为所欲为,自从开始跟顾泠和苏凉作对,犯了各种错误:识人不清,不懂御下之术,没有大局观,很多时候都被贺巍或盛越牵着鼻子走,屡次做出不明智的决策。 不夸张地说,墨岩就是个愚蠢又自负的人,全凭空间法宝才成了顾泠和苏凉的威胁。换个角度,墨岩活了两辈子,年纪这么大,头脑依旧不够精明,也跟他穿越者的身份以及手中握有空间法宝有关系。后者给他的底气太足了,他隐居多年,在星落岛上当着土皇帝,真以为天下唯他独尊,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没经历过艰难险阻,便没有真正的成长。 而顾泠和苏凉一路走到现在,麻烦不断,困难不止,一直没有停下提升实力的脚步。 哪怕盛越,也没有平顺的人生,虽年纪轻轻,但目标明确,且心机极深,又始终能屈能伸。抛开法宝,墨岩根本不是盛越的对手。 朱赞走过来,问两个小家伙需不需要帮忙。 姬小树笑嘻嘻地说,“小朱叔叔来得正好,太阳有点晒了,帮我们把大坏蛋拖到那边树下去吧!我们在练医治外伤呢!” 朱赞笑了起来,“没问题。”他把墨岩拖到姬小树指定的地方,然后去清理了别处的血迹,又搬来一张小桌,放在树下,给俩孩子拿了茶水点心,让他们别太累了。 中间正儿还去厨房配了一碗盐糖水端过来,给昏迷的墨岩灌了进去。墨岩暂时是他们的练手工具人,既然要疗伤,就要认真做,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等俩孩子各自完成了墨岩半个身子外伤的止血缝合,便叫顾泠和苏凉过来看。 “大神,你去吧。”苏凉笑着说。 顾泠足尖轻点,从船上离开,飞身上了岸。路过牌桌时,见裘琮脸上贴满纸条,已经没处贴新的了。 顾泠驻足,对裘琮说了一句,“师父等暖暖看过之后再撕下来。” 裘琮一局没赢,听到顾泠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的纸条都飞了起来,“我怀疑老沐作弊!” 一直在嬴的老沐乐呵呵地说,“你这是输不起。” “说谁输不起?继续!”裘琮一拍桌子。 岑蔓看裘琮的样子觉得可乐,指出了他的问题,让他出牌的时候谨慎一点。 结果裘琮摇头,“玩这个就是图个开心,玩个牌也要算计,累不累?我才不算!” 老白表示认同裘琮的看法,“算牌太累,我也不算。输了正好,暖暖喜欢。” 此时顾泠已经到了树下,看到了墨岩。 “师父,上半身是我治的,下半身是大师兄治的,快看看,我们谁做的更好?”姬小树问。 顾泠看过之后,说正儿缝合得更好,均匀美观。 “我缝的确实不好看,但有用就行了。”姬小树看着自己缝的跟蜈蚣一样歪歪扭扭的伤口,也觉得不如正儿的看着好看。 “你这样显得不太专业。”顾泠评价,“墨岩是没资格说什么,以后换个正经病人,你也这样?” 姬小树挠挠头,“也对,我只想着要更快一点,但大师兄就能做得又快又好,是我输了。那我把墨岩的伤口拆了,重新缝一遍好了,我再练练!” 顾泠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今天就算了,你们一身血腥气,洗澡去。等他有新伤,你再出手。” 专注练医术的俩孩子这才注意到衣服鞋子都脏了,手上也是血。 姬小树一脸嫌弃,“我好臭啊,妹妹肯定要嫌弃我了!大师兄,快走!” 顾泠看着两个小徒弟冲向圆明阁,他收回视线,叫了朱赞过来,“把墨岩扔回地牢里,然后去帮正儿和小树洗澡。” 朱赞点头,“是,王爷。” …… 苏凉抱着顾小暖回到岸上时,就见两个脸上贴满纸条的人正在等着接顾小暖。一个是裘琮,一个是老白。闻明也输了几次,贴的不多,还没撕掉,也走了过来。 裘琮吹起纸条,顾小暖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师公!” “哈哈!暖暖来,师公脸上的纸条,你扯着玩儿吧。”裘琮抱住顾小暖,乐呵呵地说。 顾小暖就一条一条地扯下纸条,看裘琮露出脸,觉得很好玩。跟裘琮玩过,又被老白抱过去,扯掉了老白脸上的纸条。 澄云从护国寺回来,手中拎着一个大食盒,正要送到厨房去,就被燕十八拦住了。 “有事?”澄云面色平静地问。他知道燕十八如今已经放弃他了,他自然也不怕燕十八。 燕十八一本正经地点头,“你都还俗了,吃肉了,也该考虑娶媳妇儿的事了。毕竟叫了你那么长时间的弟弟,以后我就是你姐了!我觉得你跟小冉冉挺合适,你好好想想,不要张口就说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澄云愣住了,“我,跟闻冉?” 燕十八点头,“对!怎么样?” 澄云蹙眉,神色怪怪的,“我……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 燕十八闻言,倒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原来你早就看上小冉冉了?不早说!你去问问就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了!是男人就快去!” (本章完) 493.澄云的表白 澄云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了闻冉忙碌的身影。她今日也按正儿和姬小树的要求,穿了新裙子,专门打扮过,背影窈窕,侧颜精致,脸上的胎记不加掩饰,但真如顾小暖说的那样,像花儿一样漂亮又特别。 澄云想到燕十八方才的话,此刻再看闻冉,感觉哪里似乎不一样了。他喜欢闻冉?这个问题,他不确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对闻冉有好感。 澄云接触过的成年女性并不多,最典型的两个,一个是跟他始终关系都很好的苏凉,另外一个是一度让他避之不及的燕十八。苏凉跟澄云认识时,他还是个和尚,澄云眼中的好朋友苏凉是无关男女的。而燕十八对于澄云来说,女人属性带来的“攻击性”太强了,让他害怕。 闻冉可以算得上是澄云还俗之后第一个真正接触的女子,也是让他感觉相处起来轻松自在的少数人之一。犹记得他们在这个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闻冉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鸡汤炖好了。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自言自语道,“跟王爷做得差不多了。”虽然如今很熟了,但她有分寸,苏凉在外人面前叫顾泠都是全名,她自觉不能直呼其名,所以始终称呼他王爷。 澄云面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闻冉这时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微笑的澄云。 “你回来了。”闻冉很自然地跟澄云打招呼,放下锅盖,走过来接了他手中的食盒,“我也有些日子没吃护国寺的素斋了,得再热一下。” “嗯。”澄云点头,帮着闻冉把食盒里的斋菜往外拿。 “你错过了好戏。”闻冉笑着说,“不过想来你应该也不喜欢那种事。” “的确。”澄云微叹,“墨岩害人无数,我觉得他应该付出代价,如果危急时刻,我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会亲手杀了他。但我并不喜欢伤人或杀人。” “跟王爷和苏凉一样,他们也是。”闻冉点头,“这样很好。大家其实都一样,只是墨岩这两年给家里带来了太多麻烦和痛苦,他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澄云表示认同,“墨岩死了吗?” “还没有。”闻冉摇头,“正儿和小树又给他疗伤了。他们跟苏凉学了医术,一直没有机会用。” 澄云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这是好事。” “燕姐姐还说要找个臭水沟,让墨岩好好体会一下溺水的感觉。”闻冉说着看向澄云,“你会觉得她那样做很过分吗?” 澄云莫名觉得闻冉似乎在跟他讨论价值观的问题,想了想说,“不会。她先前在星落岛上,被逼迫潜入水中好几次,那样的经历定然很痛苦。墨岩过去不知把多少人用这种方式给害死,如果让我决定墨岩的死法,我觉得让他溺水而亡是最合适的。以牙还牙,并不过分。我只是对看着他被折磨没什么兴趣,但并不反对这些。” 闻冉挑眉,“你这次出去再回来,真的变化很大。” “是吗?你觉得我哪里变了?”澄云蹙眉。 闻冉想了想说,“之前你说话做事多少还是有出家人的影子,如今像个正常人了。我不是说你原来不正常,只是现在更像这个家里的人了。” “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人。”澄云神色认真。 闻冉轻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行了。总之,你如今这样挺好的。” 澄云也觉得他对很多事情的观念都变了,大概是受了顾泠和裘靖的影响。当他离开佛门,他才看到了更真实直观的苦难,尤其是在那个风景如画的星落岛上,美丽的环境之中,却是个光天化日下的魔窟。 因为知道了彭芜的遭遇,看到了彭夫人的泪水,因为看到了厨娘和哑奴被人随意摆布倾轧的人生,因为得知了星落岛上很多如彭芜那样的女子悲惨的遭遇,澄云心中最后的那点清规戒律,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曾经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哪怕碰到恶人也想用佛法感化的澄云,如今觉得,有些恶魔,根本不配称之为人,必须要为恶行付出代价。他若想拯救恶魔,那被恶魔伤害的无辜之人的苦痛,谁来弥补和拯救?这样何其不公? “是的,我变了。”澄云轻叹一声,眸光释然,如今他眼中的天地,和所见的人,都跟原来不同了。出家很多时候都是逃避现实的选择。澄云从小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他有了,他很感恩所遇到的这些朋友,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真正的人生。 “对了,你回来之后还没碰到燕姐姐吧?”闻冉问。 澄云正在烧火,闻言说实话,“方才碰到了。” 闻冉手一顿,继而笑起来,“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有的没的?她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可能太闲了无聊,便念叨着要当红娘,莫名其妙就盯上我们俩了,说要撮合我们。你跟她说清楚就好,如今她还是很讲道理的。” 澄云一听,闻冉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他们俩根本没戏,完全不合适? “你有喜欢的人吗?”澄云神色认真地问。 闻冉摇头,“没有。如今的生活已经好得不可思议了,别的事情,顺其自然。” 见澄云拿着烧火棍不知道在想什么,闻冉笑问,“你呢?考虑过终身大事吗?” 澄云摇头,“本来没有。不过燕姑娘提了之后,我想了一下。” 闻冉愣住,“哦?你想什么了?” 澄云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成家也挺好的。看小顾和苏凉跟暖暖,一家三口,太幸福太圆满了。裘靖也很快就要成亲了。” 闻冉有些惊讶,“你很羡慕他们?” 澄云点头,“是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闻冉觉得澄云变了,但她没想到变化这么彻底,居然连终身大事都开始考虑了。她想起初见澄云时他的样子,不禁有点想笑,觉得蛮有意思的,很好奇澄云的想法。 澄云想了想说,“我觉得你挺好的。你要是没有喜欢别人,要不,我们俩试试?” 闻冉手中的勺子撞到了锅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感觉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看向澄云,发现他也在看她,清了清嗓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澄云摇头,“当然不是,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 闻冉神色有些怪异,“所以,你是因为燕姐姐提了,你羡慕王爷和裘大哥,突然觉得成家不错,身边未嫁女子除了燕姐姐就我一个,才……” 澄云点头,又很快摇头,“你不要误会,就算南宫姑娘和闵姑娘没有婚约,我还是觉得你最好。” 闻冉噗嗤一声笑了,“你觉得我好在哪里?” 澄云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跟你相处的时候,最放松,最舒服。” 闻冉收起了笑容,澄云是认真的,这算表白吗?好像不算。顶多算谈恋爱的邀约? “你要是觉得我跟你不合适,直说就好,没关系的。”澄云说。 闻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倒也没有,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我们本来是朋友,要跟裘公子和柔儿那样……太怪了。”她真就是这样想的,看着闵柔对裘琮牵肠挂肚,见了面之后浓情蜜意的,觉得那不适合她。 澄云蹙眉,“我们要是像他们那样,确实很怪。但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不用一定像他们那样吧?我觉得小顾和苏凉那样就很好,很有默契,看起来很……自然。对,就是很自然。” “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不一样的。”闻冉摇头。 “我觉得需要试试才知道什么样的适合我们。”澄云认真分析,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合适,连忙解释,“只是假设,如果你愿意的话。” 闻冉想起闻明最开始带她来京城的时候,就很直白地对苏凉说,她的终身大事劳烦苏凉费心了。又想到裘琮盼着外孙外孙女早点成亲,他就可以当太公了,这种时候闻明总是露出羡慕的神情。 闻冉知道,他爷爷也很希望她能找到好男人成家,毕竟他年纪大了,也没别的念想了。 一向很孝顺的闻冉,分析过后,觉得澄云的提议其实还不错。她认识的适龄男人也不多,跟澄云在一起确实挺自在的,且常常会觉得澄云很有趣。或许,试试也没什么不好。 “我觉得可以试试。”闻冉说,“不过很难讲我们会不会很快发现彼此不合适,有什么话就坦诚说开,觉得不合适就分开,继续做朋友,如何?” 澄云连连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那,先保密,不要让家里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燕姐姐。不然她肯定要搞事情。”闻冉说。 澄云表示完全同意。 两人没有一见钟情,也不属于日久生情,只是都有想成家的心,都觉得彼此看起来是个合适的人选,打算加深了解,尝试一下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如果苏凉在这儿,听到他们的话,一定会说一句,“你们已经很有默契了。” …… 燕十八如今也有分寸,并没有把她想撮合闻冉和澄云的事大声嚷嚷出去让全家人都知道,但其实家里人早知道了,只是怕给闻冉和澄云压力,让他们觉得尴尬,所以假装不知。 午饭的时候,燕十八偷偷瞧着,闻冉和澄云今日对视的次数明显比之前多!但饭前燕十八问闻冉她跟澄云怎么样了,闻冉说没怎么样。 燕十八觉得有戏。有时候就是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就什么都有了。感觉是需要发现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当日燕十八并没有把墨岩从地牢里带出来去找臭水沟,决定过几日再说,不着急,等墨岩的伤稍微好一点,避免稍微折腾一下就把人弄死了。至少有个人还没动手,那就是彭芜。她的灾难,跟墨岩脱不了干系。彭家其他人也早想砍了墨岩了。 翌日,彭威带着彭芜和她的三个孩子来了苏府做客,郑重向顾泠和苏凉以及裘靖澄云老沐他们道谢,感谢他们拯救了彭芜脱离苦海。否则彭芜为了孩子,毕竟会继续遭受折磨一辈子。 大人们在说话,正儿和姬小树热情招待有些认生的阿信和阿乐,带他们上楼去玩儿。 阿信和阿乐跟正儿和姬小树年纪相仿,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等阿信和阿乐玩猜猜他们是谁的游戏,完全没有骗过正儿和姬小树,每次都能猜中。 姬小树笑嘻嘻地说,“这游戏我跟大师兄早就玩过了。” “但是你们长得不像。”阿信表示不解。 然后,姬小树和正儿很快展示了一下易容术,告诉他们,长得不像怎么玩换身份。 “好厉害!”阿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们,“可以教教我吗?” 正儿表示没问题。 姬小树比较好奇双胞胎是不是有心灵感应,阿乐觉得有,阿信觉得好像算不上。 …… 彭芜觉得苏凉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在她眼中,苏凉和顾泠都是神仙一样的人。 得知那个法宝已经被顾小暖征服了,彭芜就彻底放下心来。 “听芜儿说,还有一位封公子也帮了大忙,他还没回来吗?”彭威问起封铭来。 苏凉笑笑,“他去安顿从岛上救的两个老人家了,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那到时候再好好感谢他。”彭威点头。 彭芜收养的女儿小月跟顾小暖玩得很好,顾小暖难得碰到小姐妹,很是喜欢小月。午后就被苏凉放在一起睡觉了。 彭威彭谦和彭凡到地牢去看墨岩了。苏凉让他们要打要骂都随意,不用客气。 等彭家人要走的时候,苏凉笑着说,“彭姐姐得空多带着孩子们来家里玩儿。” 彭芜微笑点头,“我会常来打扰的。” 阿信和阿乐依依不舍地跟正儿和姬小树告别,手中还拿着正儿和姬小树送他们的礼物。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都已拜了裘靖为师,正式成了他的徒弟。裘靖说等他成亲之后,就开始教小徒弟武功,要跟顾泠的两个小徒弟比一比。 还没出苏府的大门,阿乐就问彭芜什么时候再来了。 彭威乐呵呵地说,“太公明日就下帖子,请他们后日去家里赴宴,好不好?” 阿信和阿乐都欢呼起来。 墨岩还活着,比起他,彭威彭谦和彭凡都更想手刃真正残害侮辱彭芜很久的那个男人。 彭芜知道,顾泠和苏凉安排了人去处理星落岛的余孽。她没有专门问,相信那人会遭到报应的。 彭凡问了顾泠。顾泠说过些日子有消息会告诉他。 …… 日子变得平静下来,顾泠和苏凉有大把的时间单独相处,又回到了原来最舒服的生活,一起看书写字制药,谈天说地,或出去走走,游湖爬山钓鱼,一起做饭洗碗。 他们约好今年一定要带着孩子回苏家村住一段,如今只等封铭回来,盛越解决完星落岛余孽后现身了。 (本章完) 494.一切向好 在全家登门道谢后,彭威又专门在府中设宴,请了苏府的人过去。 又过了两日,正儿和姬小树跟彭家的双胞胎相约一起去爬山,本来是想让顾泠带他们去的,但顾泠说没空,他跟苏凉正在专注研究一种新药,最后定下来的是裘靖和澄云带着四个孩子去望乡山玩儿。 等到出发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专程过来的闵柔,一个是闻冉。 裘靖当然很高兴,澄云觉得是巧合,他跟闻冉的事,家里人应该不知道。 “是我们邀请的两位姑姑!”姬小树笑嘻嘻地说,“人多才好玩儿嘛!” “挺好的。”澄云点头表示认同,视线再次从闻冉身上掠过,她今日穿的裙子很好看,之前没见过,发式也跟先前不同了。 也没准备马车,四个人,正好带四个孩子骑马。正儿和姬小树都有自己的小马,但因为阿信和阿乐没有,所以他们今日也没有单独骑马。 裘靖说之后会送两个徒弟一人一匹好马。他们都很开心。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暖风和煦。 四大四小到了望乡山下马,阿信和阿乐看着高高的山顶云雾缭绕,都不由发出惊叹。星落岛上的山都不高,他们一路来京城见过高山,但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登山,非常期待。 四个孩子一下马,就往前冲。跑在最前面的姬小树大喊,“快!看谁先累得走不动!” 正儿走在了阿信和阿乐后面,提醒他们看路,小心脚下。山路并不平坦,他跟姬小树都对这边很熟悉了。 后面是亲昵地挽着手臂的闵柔和闻冉。闵柔跟裘靖前日才来这里游玩,闻冉还是头一回来。不过她从小到大常常跟着闻明进山采药,对登山这件事也是相当有经验的。 裘靖和澄云把马拴好,并肩走在最后,边走边聊,听着前面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视线时不时落在前面两个笑意嫣然的姑娘身上。 “你下月成亲之后搬出去住吗?”澄云问。 裘靖点头,“要在外面成亲。齐严已经帮忙买好了宅子,不大,都收拾好了。” 如今大家都聚在苏府里挺热闹的,但裘靖觉得成亲时还是需要有个自己的小家,让闵柔嫁来苏府到底不合适。哪怕成亲之后偶尔再回来住。况且他也希望能好好过一下二人世界。 之前成亲的齐峻和忍冬,以及同样即将成亲的齐严和南宫倩,都在外面置办好了宅子。 “如此很好。”澄云点头。 “你呢?”裘靖反问。 澄云愣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在闻冉身上。觉得否认,似乎是说谎,但承认吧,两人仍旧处在“试试”的阶段,还没说定。 “顺其自然吧。”澄云来了这么一句。 裘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今家里老老少少一大乐趣就是分享澄云和闻冉的恋爱进度,又看到他们自以为偷偷去了小树林啦,闻冉只要做饭澄云立马跑去烧火打下手啦……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觉得很有趣,想看看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坦白。 阿信和阿乐的身体不如正儿和姬小树那么强健,且头一回登山,开始又跑得有点快,没走多远就累了。 跑到前面的姬小树又折返回来,安慰他们,“没事的,这里我跟大师兄都来了有十回八回了,我们头一回来也觉得很累走不动!以后我们常来玩儿就好了!” “小树哥哥真厉害!”阿乐一脸崇拜地看着姬小树,“都不会累!” 姬小树嘿嘿一笑,“一般般啦!” 裘靖和澄云上前去,一人一个把双胞胎给背在了背上,说让他们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自己走。 到半路,停下休息,闻冉把水拿出来,先让孩子们喝了,再给裘靖和澄云。带了吃的,孩子们都说不饿,到山顶再吃。 走着走着,到了正儿和姬小树第一次被顾泠带着来找蝌蚪的那个瀑布溪流边。 裘靖和澄云把双胞胎放下,四个孩子冲到了水边去。 姬小树很快抓了个蝌蚪,双手合在一起捧着给阿信和阿乐看,“你们看这是什么?” 阿信和阿乐都一脸懵。星落岛上或许有,但他们没见过,也没人带他们去找过。 “这是小蝌蚪,不会咬人的。”正儿笑着说,“你们可以摸一下。” 然后,四个大人坐在旁边休息,听着正儿和姬小树在给双胞胎科普蝌蚪是什么,以及蝌蚪长大会变成什么,还有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闵柔笑说,“我长这么大也不认识蝌蚪,没人教过。正儿和小树懂得比我们都多呢。” 闻冉点头,“我倒是见过,也知道他们长大会变成青蛙,但了解的不如他们多。” 不止如此,一路上,正儿和姬小树还会给双胞胎介绍他们发现的草药。 终于,一行人在正午之前登上了山顶。 “你们去打猎吧,不然没有肉吃。”闵柔对裘靖和澄云说。她上次跟裘靖来,裘靖打到了一只兔子,现杀现烤,还带了盐巴和香料,很美味。 今日裘靖也带了顾泠亲手调配的香料,还有弓箭,闻言便跟澄云一起找猎物去了。 闵柔和闻冉找了一块儿青草柔软的平坦处,能沐浴阳光,旁边还有个大石头可以放置食物,把带来的野餐垫铺上。 那边酷爱爬树的姬小树已经麻利地给新朋友展示了爬树技能后,又下来开始教双胞胎怎么爬树了。 “小心点儿别摔了。”闻冉提醒。 正儿应声,“冉姑姑放心,我会看好弟弟们的。” “正儿真是太懂事了。”闵柔夸赞。 等阿信和阿乐学会爬树,四个孩子都上了树,远眺山下的美景时,裘靖和澄云带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回来了。 “师父!”阿乐坐在树上呼唤裘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裘靖举起手中肥美的野兔,“下来,一起烤肉!” 正儿先下去,在下面接着弟弟,怕他们摔了,然后四个孩子一起过去帮忙。 等到野鸡野兔烤得喷香,野餐就开始了。 “好香啊,这是什么?”阿信问裘靖手中拿着的一个小瓶子,瓶盖有两层,第二层是有很多小圆孔的,可以把瓶子里的粉末均匀地洒到烤肉上面。 “这是我师父独家秘制的烤肉香料,瓶子也是我师父做的。”姬小树说。 “顾叔叔真是无所不能!”阿信赞叹。 等尝到美味的烤肉,阿信和阿乐都觉得之前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四个兔腿分给了四个孩子,裘靖掰下一个鸡腿递给闵柔。 闵柔摇头,“我吃鸡翅吧。” “你吃什么?”澄云问闻冉。 “我也吃鸡翅。”闻冉说。 两个鸡腿最后给了阿信和阿乐。澄云和裘靖吃了其他的大部分。此外还有闻冉带来的果子和闵柔带来的点心。 野餐过后,裘靖和闵柔并肩坐在悬崖边看风景,四个孩子在一起玩儿游戏。 澄云帮着闻冉收拾好东西之后,两人就坐在石头上说话。 “家里人,应该还不知道吧?”澄云说。 闻冉一听就笑了,“你真觉得他们都不知道?” 澄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 “他们都知道。”闻冉很淡定地说,“只是都没点破,想看我们什么时候交代。” 澄云轻咳,“这……有那么明显吗?” “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说呢?”闻冉轻笑。 “那……我们要交代吗?”澄云压低声音问,头往闻冉那边偏了偏,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觉得无所谓。如今这样也挺好玩的,他们觉得我们俩偷偷摸摸的很有意思,我觉得他们以为我们认为他们不知道也挺有意思。”闻冉耸肩,“但要不要说,什么时候说,你定。” 澄云听到闻冉的话,也忍俊不禁,“确实,很有趣。那就不说吧,看谁先忍不住挑明。” “那我觉得应该是我爷爷,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要找你谈话了。”闻冉凭借对闻明的了解作出了如此判断。闻明很尊重闻冉,闻冉谈恋爱的事没有主动说,闻明也不会追问闻冉,但肯定要找澄云问问,他到底想干嘛,是不是认真的。 澄云一听就紧张起来了,“你爷爷会找我谈什么?他要问的话,我该怎么回答?” 闻冉笑了,“你怕什么?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那我们是……确定了?”澄云有些忐忑地问。 “我觉得还不错,你觉得呢?”闻冉伸手拿掉落在澄云头上的树叶。 澄云立刻点头,“我觉得很好。”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阿信的声音,“冉姑姑,还有水吗?” 闻冉立刻起身,“有。还有两个果子,你要不要吃?” 阿信喝了两口水,拿着两个果子,跑向不远处的三个小伙伴。 四人分着果子,阿信对姬小树说,“小树哥哥,我听见云叔叔说,他觉得很好。” 姬小树嘿嘿一笑,“看来澄云舅舅今年也可以嫁出去了,可喜可贺。” “云叔叔跟冉姑姑是一对儿吗?”阿乐好奇地问。 正儿捂住了阿乐的嘴,“小声点儿,他们还没公开,师娘说这叫地下恋情。” “为什么不公开呢?”阿信表示不解。 姬小树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澄云舅舅还俗还得太彻底,怕佛祖怪罪,想让佛祖有更多时间接受他的变化。” 正儿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不要胡说八道。” “我觉得小树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哎!”阿乐表示支持姬小树。 姬小树抱住阿乐,揉了揉他的脑袋,“哈哈!我是胡说的,可不要当真!” 下山路上,裘靖和澄云又打了几只猎物。 下山之后,裘靖先顺路送了闵柔回家,分了一只野鸡给她,让她带回去孝敬闵老尚书,然后他们一起送了双胞胎回彭府,又留下两只野味。 “师父可以送我们一点那个最好吃的香料吗?”阿信想让彭芜尝尝他们吃过的美味烤肉。 裘靖便把身上带着的香料瓶子直接给了他们。顾泠做的,家里还有。 彭芜出来接孩子的时候,裘靖他们已经走了,说改日再过来做客。 “娘,我们今日去爬山了,好高好高的山!” “路上我们走不动,是师父和云叔叔背我们上去的!正儿哥哥和小树哥哥带我们看了蝌蚪,我们以后再去看,蝌蚪会长成青蛙的!” “烤肉用了顾叔叔做的香料,天下第一美味!喏,师父把香料送给我们了!” 彭芜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去过。星落岛是个封闭的地方,她的孩子从小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幸运的是,他们母子遇到了好人,如今孩子们每天都很快乐,看到孩子们的笑脸,她便觉得过往的伤痛不值当什么了。 …… 封铭比苏凉预计的时间晚了几日才回到京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风尘仆仆地进门,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他已接连在外奔波很久了。 “主子,王爷。”封铭拱手行礼。 圆明阁正在吃晚饭,朱赞立刻迎上去,“怎么样?事情顺利吗?你没受伤吧?” 封铭笑着摇头,“没有没有!事情很顺利,只是帮两位老人家找儿子费了点功夫!他们的儿子还活着,早成家了,孙子都不小了,只是多年前就投奔亲戚,在别处安了家。” “那就好。”苏凉点头,“你先去洗洗,过来吃饭,其他的晚点再说。” 朱赞陪着封铭去厨房打水洗漱,跟他说起家里的情况。 “彭家正好搬来了京城住?那太巧了,也太好了!”封铭闻言很高兴,“彭小姐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他们先前问起你,说等你回来,要好好感谢你。”朱赞帮封铭打了水。 封铭摇头,“不用感谢我,都是王爷和裘公子他们的功劳。” 朱赞拍了一下封铭的肩膀,“我还要找机会好好请你喝顿酒呢!” 封铭点头,“你的酒,那我得喝!” 两人相视一笑。 …… 封铭回来两日后,顾泠和苏凉有了盛越的消息:迦叶城蔺府后门外,陆陆续续被人扔了好几具尸体,皆为男性,老的年轻的都有,相同之处是脸上都被人用刀刻了个血色的六芒星符号。 六芒星是星落岛的标志。虽然没人看到盛越,但顾泠和苏凉收到消息,就知道这定然是盛越的手笔。盛越也是用这种方式通知他们:他正在完成顾泠交代的任务。 “那些从星落岛离开的人应该大部分都在南边,预计盛越下个月就能清除余孽,来京城了。”苏凉分析。 顾泠点头,“到时候让他欣赏一下暖暖大变活人。” 苏凉轻咳,“他会受到暴击的,毕竟他也是穿越者的后代,但就是不行。” “要的就是这效果。”顾泠很淡定地说。 苏凉微微一笑,“大神,你还记得自己最初认识我的时候多么高冷么?” 顾泠摇头,“其实我是装的。” (本章完) 495.认真办事的盛越 迦叶城的消息陆续传来,因为盛越正在不断往那边送尸体。 这倒是很符合顾泠和苏凉对盛越的了解:他是个理智的利己主义者。他决定按照顾泠的意思去办事,因为如今的形势下,这对他自身的安全和未来是有利的,事情办了,必须要让苏凉和顾泠知道,不留下任何可被质疑的地方。 这日再接到迦叶城同样的消息,苏凉轻笑,「我怀疑盛越那厮可能记了个账本,里面写着某月某日杀了谁,安顿了几个女人孩子,花了多少钱,他是否受伤,到时候拿给我们看。」 顾泠点头,表示同感,「如此没什么不好。」利己没什么不对的,重要的是,不「损人」。 封铭回到家两日后,应邀前往彭府做客,他也想去看看在岛上就认识的孩子们。 封铭找了朱赞陪他一起去,但朱赞拒绝了,「无功不受禄,人家请的是你,你就去吧。主子说了,我们不是奴才,可以交朋友,什么时候想离开都行。我打算成家之后再考虑是否离开的问题,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封铭摇头笑笑,「我没想太多,只是没经历过这种事。」 「你那么聪明,怕什么?赶紧去吧。」朱赞拍了一下封铭的肩膀。 最后封铭也不是自己去的,因为要出发时正好看到了写完作业出来玩儿的正儿和姬小树。 正儿和姬小树对于彭家已经很熟悉了,跟苏凉打过招呼之后,便跟封铭一起出门了。 「封叔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姬小树骑在自己的小马上,笑着问封铭。 封铭轻咳,「小树怎么问这个?我还没想过呢。」 「可以现在想。」姬小树说,「我跟大师兄对京城比较熟,可以帮你物色一下。」 封铭忍俊不禁,觉得这事儿很怪很可爱,两个小家伙居然要帮他物色姑娘? 「我们是认真的。大师兄你说呢?」姬小树问正儿。 正儿点头,「如果有合适的,需要牵线搭桥的话,我们确实可以帮忙的。」 实话。他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如今天下皆知他们是顾泠和苏凉的徒弟,且养在身边,两人在京城的面子可是相当大的,连皇帝端木忱都很宠他们。所以正儿和姬小树的社交圈子,真要算起来比顾泠和苏凉还要广。因为顾泠和苏凉并不喜欢社交。 封铭莞尔,「这样啊,那先谢谢你们,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的。」 说话间,到了彭府大门外,很快被迎了进去。 正在前厅乖乖坐着的阿信和阿乐,看到正儿和姬小树来了,立刻冲了出来。 彭威乐呵呵地走出来,跟正儿和姬小树打了招呼之后,就看向了封铭,暗暗点头。因为苏凉之前夸过封铭有勇有谋很聪明,办事又极稳妥,再加上彭芜提过,以前封铭就帮过他们母子,因此彭威坚持要见见封铭,好好感谢他。 「彭老将军。」封铭拱手。 彭威摆摆手,「早不是将军了。封公子快请。」 「彭老不必客气,叫我的名字就好。」封铭神情不卑不亢,跟着彭威进门,看到了彭芜。她比起在星落岛上时判若两人。 封铭印象中的彭芜,总是面庞消瘦,神情落寞,眉宇间笼着一抹淡淡的愁绪,却又始终不减骨子里透出的坚毅。因为跟星落岛上其他被掳回去的女人相比,彭芜真的坚强很多。有不少姑娘,早已香消玉损没能活着离开星落岛。 但此刻再见面,彭芜衣衫素雅,面容红润有光泽,眉宇舒展,英气十足,唇角含笑,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封公子。」 「叫我名字就好。」封铭微笑点头,心中在想,果然是出身将门的大家闺秀,这才是她本来的气度 ,之前是一边被星落岛上的人残害压迫,一边又为了孩子苦苦支撑,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落座后,封铭看向门外,孩子们已经跑远了。 「不用担心他们,正儿和小树常来的,定是去花园玩儿了。」彭芜说。 招待封铭喝了一杯茶后,彭威问起他是否还有家人在世。 「应该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吧。」封铭说,「只是幼年听父母提过,并未见过,父母过世后便没有联络了。」他凭借自己的本事活下来,拜师学武,长大成人,若非被星落岛上的某个长老盯上,把他抓回去当奴才,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参军的。那时三国局势紧张,以他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又颇有智谋,定有一番作为。而若是那样,如今他的人生自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彭威听完封铭寥寥数语说了自己的经历,不由感叹,「你是个人才,可惜造化弄人。」 封铭微笑,「如今这样就很好。能为主子效力,是我的运气。」 「是你脑子灵光。」彭威笑着说。 彭凡正要招待封铭到他那里坐坐,就听下人禀报说他夫人不舒服,连忙赶过去了。 彭威也有些担心,说过去问问情况,看是否需要请太医或是他去请苏凉来一趟,让彭芜招待着封铭。 见彭芜有些心神不宁,封铭主动说,「你要是忙的话,安排人带我去花园找孩子们就好。」 彭芜摇头,微叹一声,「没事的。弟弟已经过去了,娘肯定也在,我不懂医术,帮不上忙。」说着转移话题,「听说你护送刘大爷和大娘回家,他们都安好吧?」 封铭点头,详细说了送厨娘和哑奴回家以及帮他们找儿子的经历。 彭芜听完,难免有些感同身受。虽然情况不完全一样,但骨肉分离,是相似的。那些年她的父母亲人,也饱受折磨。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不只是因为你这次跟着王爷救我们的事。」彭芜看着封铭,神色认真而郑重,「在那之前,你是我认为岛上男人里极少数的好人。」 封铭轻叹,「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相信彭小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孩子们也会健康快乐地长大。如此,我做的那些事,就都值了。」 「我会过得很好。」彭芜点头,「希望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起身离开前厅,到花园去。 途中碰到彭威,见他乐呵呵的,彭芜就知道彭凡的夫人应该没事。 「虚惊一场。不过我还是要去请老高过来给号个脉。」彭威说,「芜儿你好好招待小封,让他留下吃饭。小封,不必拘谨,都不是外人。」 封铭连忙说,「好。」 目送彭威走后,两人到了花园,就见四个孩子排排站,居然全是一张脸…… 彭芜都懵了。她平时当然能分清自家俩儿子,但此刻有点迷惑,而很显然,正儿和姬小树也易容成了阿信和阿乐的样子。衣服当然不一样,但说不定他们专门换过呢? 四个孩子正准备去找彭芜和封铭,见他们来了,也不说话,怕露馅儿,其中一个用脚在地上写字,「猜猜我们是谁?」 封铭指着出来写字的孩子,笑容满面地说,「我猜,你是小树。这肯定是你的主意。」 那孩子默默摇头,又用脚写了一行字,「小树知道你们会这样想。我不是他。」 封铭看向彭芜,她知道定是两个儿子原本容貌的细微差异也被正儿和姬小树给修饰过了,不过作为当娘的,她有自信能认出自己的俩孩子,「我负责辨认阿信和阿乐,到时候封铭你再分辨哪个是正儿,哪个是小树。」 封铭表示合理,两人分工明确,很快,彭芜开始仔细观察四个孩子 ,不一会儿就把阿乐给拉了出来,因为他有个下意识的小动作,自己都不知道。 然后是阿信,也顺利被彭芜找出来了。他们俩其中一个人穿了正儿的衣服,另外一个还是自己的衣服。 彭芜看向封铭,「该你了。」 剩下的正儿和姬小树,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他们玩这个可是太熟练了。 封铭看了一会儿,选择放弃,「我实在认不出来。」其实他迄今也就在苏府住了没几日,之前那次认苏凉为主后很快又离开了,所以对正儿和姬小树并不是太了解。 最后还是彭芜,根据眼神的细微变化辨认出了两人。 「彭姑姑好厉害啊!」姬小树竖起大拇指,「我们在家玩这个游戏,师公都常常认错呢!」 彭芜和封铭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吃果子,走着走着,姬小树问,「彭姑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彭芜愣住,「为什么问这个?」 封铭笑而不语。姬小树果然说可以帮彭芜物色。 彭芜笑笑,「谢谢小树,不过不用了,我如今这样就很满足了,不嫁人了。」 「这样当然也可以。」姬小树说,「我只是问问。彭姑姑还年轻,追求幸福没什么不好的嘛!看我师父和师娘,多甜蜜!」 彭芜点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羡慕不来的。」 「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最合适的眷侣,将来我一定也会有的!」姬小树说得一套一套的。 阿乐再次崇拜脸,「小树哥哥你懂得好多啊!」 如此话题就过去了。 彭芜觉得姬小树天真可爱,但他的话,还是让她心中有些怅惘。出事之前,其实她有过婚约,还是个皇子。两人见过几次面,那人没给她留下多深的印象,如今想来,面容都模糊了,只记得一个名字。司徒氏皇族早已覆灭,而那人在彭芜出事后没多久就娶了另外一个大家小姐,后来一场风寒,居然没挺过去就走了。 一晃经年,彭芜此刻再回头看,不愿回首的星落岛的那七年,对她而言,除了孩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如同空白。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彭芜会很希望时光能倒流,还她一个平顺的人生,但如今,这种假设也不成立了。 彭威请了高老太医回来。他们常来往,本就熟络了。 高老太医给彭家少夫人号了脉,说没什么事,让他们放心。 吃过午饭,高老太医邀请孩子们到他家里去看锦鲤,那是高家宝托人从外地寻来的。 封铭和彭芜便带着五个孩子一起去了高府。小月之前是彭夫人在照顾,好让彭芜招待客人。 等从高家离开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封铭先送彭芜母子到了彭府大门外,看着他们进去,然后带正儿和姬小树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马蹄声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 「定又是南边来送信的。」正儿说。最近来报信的士兵几乎天天有。 但这次还真不一样。人到了近处,下马,马背上还有个麻袋,看形状,里面似乎是装着个人。 的确是迦叶城来的兵,之前见过封铭跟在裘靖身旁,便跟他说明情况,「其他都是尸体,就这一个活的,昏迷了,手脚都被捆住扔在蔺府后门,身上还有一张纸,上面用血写着,让把他捆好送来京城,交给王爷和王妃。」 封铭神色微凝,心中有了猜测,让正儿和姬小树先带那个报信的士兵进去见苏凉和顾泠,他安排马和马背上的麻袋。 姬小树想先看一眼,被封铭拦住了,也没坚持。 封铭把马都牵进去,关好大门,将麻袋卸下,打开扎紧的袋口,看到了一 张并不算陌生的脸。他认识,这就是阿信和阿乐的生父。 封铭拖着麻袋,径直去了地牢,把人扔了进去。 另外一边,苏凉见到报信的士兵,得知这次送来一个活人,有些意外,随即也想到了,会被盛越专门留活口的是哪个。 盛越显然也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尽力把事情做到完美的人。他既然要邀功表诚意,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不杀,对于那个可以晚点让别人杀的,也专门留了下来。 盛越早知道彭芜的身世,她可以说是星落岛上被掳回去的女子中唯一一个算得上跟苏凉有关系的。因为苏凉跟彭家关系很好。 因此,盛越在杀到钟家人时,专门留下了那个折磨彭芜好几年的男人,送来做礼物。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礼物」。如果是苏凉和顾泠去清除余孽,也会留着此人,交给彭家处置。 封铭一进圆明阁,就听苏凉问,「是姓钟的吗?」 封铭点头,「是那个人。」 「那辛苦你再跑一趟,去告诉彭爷爷,看他打算怎么处置。」苏凉说。 封铭便骑马出府,又去了一趟彭家。 不久之后,彭凡带着两个侍卫,跟着封铭一起回来,把苏府地牢里的那个男人给带走了。 至于彭家人最终如何处置那个男人,苏凉和顾泠就没有再问了。 …… 迦叶城,深夜时分。 最近蔺府后门接连出现尸体,这边负责的小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也没特意安排人守着,只是有新出现的尸体就派人进京汇报,有个活的就直接送去了京城。 一道黑影进了巷子,背上背着个麻袋。 走到蔺府后门,把麻袋扔在地上,里面的尸体拖出来,放在老位置后,就坐在了门槛上。 月亮在乌云间穿行,盛越抬头看了看,然后拿出一本册子,和一根炭笔,翻开新的一页,借着月光写了几行字,又把东西塞回了怀中。 「就剩两个了。」盛越微不可闻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过上这种日子了……跟个除暴安良的神经病一样,以前我最讨厌这种人。」 过了一会儿,盛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沿原路返回,「就剩两个,赶紧杀完去京城。那法宝要是连苏凉都控制不了,看姓顾的怎么办。」 496.墨岩的销魂日子 澄云忐忑着,忐忑着,闻明这日终于找他谈话了。 澄云倒是不紧张了,反而松了一口气,希望这场谈话赶紧过去。 闻明是找了个借口,让澄云到他院子里去帮忙挪家具。闻冉今日没在家,去尚书府看闵柔的嫁衣了。 澄云跟在闻明身后进门,就听他问了一句,“你跟冉儿,是怎么回事啊?” 澄云冷静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闻爷爷,我正在追求闻冉。” 闻明也不意外,招呼澄云坐下,给他倒茶。 茶是热的,显然早有准备。 “你在追求冉儿?你何时喜欢上她的?”闻明一脸和气。 澄云点头,“是的,但要说何时喜欢上闻冉的,说不准,兴许,这就是苏凉说的那种,后知后觉的一见钟情?” 闻明听到澄云一本正经的回答,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角,轻咳,“你们年轻人还真是……”不过随即微微翘起的唇角,表明他对澄云的答案相当满意。 从闻明的角度,他年纪大了,希望能早日看到闻冉成家,找到合适的丈夫,尤其是这府里的年轻人大都成双入对,结得良缘,陆续有了孩子,闻明很是羡慕。 最近,自从裘琮归来,就开始操持他的外孙外孙女的亲事,张口闭口就是来年当太公,老沐看似孤家寡人,从小养大的徒弟也成家了,很是孝顺。 闻明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越发惦记闻冉的亲事。而他自从来苏府后,就打定主意,孙女婿一定要从顾泠和苏凉身边人找,无他,能跟顾泠和苏凉为伍的,人品和实力都毋庸置疑,且未来也一片光明。 说实话,闻明自己心里盘算着,这府里如今单身的适龄男青年,也就剩下澄云和封铭朱赞。封铭倒是不错,但他之前都不在家,朱赞跟闻冉不熟,两人也都没有变得熟络的意思。闻明暗暗瞧着,早就觉得闻冉和澄云还挺合得来的样子。 最近两人开始“地下恋情”,闻明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今日找澄云谈话,是想“摸摸底”,有一件事得问问,到底是谁主动的? 闻明知道自家孙女性格外向,而澄云的美貌在府里的男子之中,仅次于顾泠,不然当年也不会让燕十八一见钟情纠缠那么久。从闻明的立场,出于私心,他当然希望是澄云主动的,希望澄云喜欢闻冉多一点,而不是反过来。 因此,当听到澄云认真地说,他对闻冉是后知后觉的一见钟情时,闻明的心就放下一大半了。 “你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谈好了吗?”闻明又问。 澄云见闻明的神情,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尚未谈过成亲的事,我是希望能早点成亲,不过一切都看闻冉的,她决定,我怎么样都行。” 闻明笑了,“要是冉儿还想再考虑一下,那就等等吧。她从小就有主意,我当爷爷的,也不能管太多。不过我是觉得你们的年纪,早点成亲也挺好,趁我还有力气,能帮你们带几年孩子。” 澄云心知他已经过关了,连忙对闻明的话表示认同,“我也希望如此。我会努力,早日让闻冉答应嫁给我。我已请阿峻帮忙在物色宅子了,到时候成亲用。” 闻明呵呵一笑,“不错不错。本来我还担心,你原先当太久的出家人,性子啊,习惯啊,一时扭转不过来,如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澄云心想,他的改变其实跟闻冉有很大的关系。当他动了心,想成家的时候,身上便有真正的且独属于他的责任了。他仍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好男人,顾泠就是个绝佳的榜样。 如果说还俗之前的澄云近乎一张白纸,如今在他这张纸上涂抹最多的,无疑就是顾泠了。两人先前一起出去办事,澄云还一度时刻准备着当顾泠的替身,所以好好观察过顾泠是如何待人接物的,包括他对很多事情的观念和处理方式,都让澄云受益匪浅。 等澄云要走的时候,闻明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打算何时告诉家里其他人啊?这种事,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大大方方地在一起就好了。” 澄云点头,“爷爷说得是。等闻冉今日回来,我就跟她商量。” 听到这声爷爷,闻明乐呵呵地说,“好,你们年轻人商量去吧。” …… 闻冉下晌才回来,见到澄云,就被他拉进了小树林。 “怎么了?我爷爷找你了?”闻冉蹙眉,以为出了什么事。 澄云点头,“是的,爷爷找我了。” 闻冉听到这句“爷爷”,轻咳两声,“你们都说什么了?” 澄云一五一十地把他跟闻明的对话转述给了闻冉。 闻冉刚听到开头就笑了,等听到最后,不由竖起大拇指,“没看出来啊,澄小云你心机还挺深的,现在居然这么会说话。” 澄小云……澄云想起蔺屾来了,总是喜欢给别人的名字加个小字,听起来特别亲,他也喜欢,头一回有人这样叫他,怪怪的,又很可爱。 “我都是真心的肺腑之言。”澄云神色认真。他的出发点,除了遵从内心之外,还有尊重闻冉,以及理解闻明疼爱孙女的心情,如此,他该说什么,其实一点儿都不难。 苏凉早说过,澄云很聪明,只是以往有些观念囿于佛门弟子的身份,跟他们不同而已。如今,澄云的思维眼界都已经打开,自是有脱胎换骨的变化,除了那张脸依旧很嫩很漂亮之外,举止和心理都趋于成熟了。 “成亲的事……”闻冉想了想,“你真想早点成亲?” 澄云点头,“想。要是你不想,我可以等。” “倒也没有不想,大家都成家了,以后柔儿也没那么多时间跟我玩儿了。”闻冉小小地感叹了一下,继而笑起来,“我们暂定下半年成亲?最近成亲的太多了,家里都忙不过来了,不跟他们凑一起。” 澄云面露喜色,“好!我跟爷爷说,让他挑个吉日。” 闻冉看着澄云的脸,再次感叹,“你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小和尚吗?” 澄云摇头,“你不要胡说,你认识我那日,我就还俗了。” 闻冉乐了,“你说得对。至于公开的事,吃饭的时候跟大家说一下就好了。反正他们早就知道,只差挑明了。” 于是,等到晚饭的时候,澄云就郑重宣布了他跟闻冉在一起的“新闻”。 结果,等他说完,全场安静,大家仿佛都没听见一般,继续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连平素对这种事特别捧场的孩子们都完全冷漠以待。 澄云傻眼,这显得打好腹稿,专门站起来宣布喜讯的他好尴尬,他看向闻冉,却见闻冉低着头,看不到神情,她定然不高兴了吧?大家这是反对,还是真的毫不在意呢? 澄云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叹了一声,神情失落地坐了回去。 下一刻,就听姬小树声音响亮地说了一句,“恭喜澄云舅舅和冉姑姑!” 气氛如同冰水突然沸腾一般,又热闹起来了。 澄云一脸懵逼,看到大家都笑容满面地恭喜他,裘靖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可以啊!”仿佛刚刚气氛冷却的那一段,是他的幻觉。 正儿小脸认真,“澄云叔叔,刚刚时间停滞了,你感觉到了吗?” 澄云这时看到了笑得趴在桌上的闻冉和笑得合不拢嘴的闻明,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全家联合起来搞恶作剧逗他玩儿!好气啊! 苏凉轻笑,“其实我们都特别为你开心。你现在是不是比预期的更高兴了?” 好一出先抑后扬……澄云扶额,“我方才都要哭了,你们这些坏人。是谁的主意?” 姬小树和正儿见澄云看过来,立刻做乖巧状,拱手再次向他道喜,“祝澄云舅舅和冉姑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定是你们两个。”澄云哭笑不得。 姬小树笑嘻嘻地解释,“我们是觉得澄云舅舅过往的人生太平淡了,澄云舅舅的性格也太平和了,需要一点刺激。” 正儿说了他的理由,“我是希望日后澄云叔叔回想起这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澄云笑着揉了揉正儿的脑袋,看着一张张为他高兴的面庞,都记在了心里,“一定会的。”他余生想起今日,一定会带着笑,记着这些可爱有趣又温暖的家人们。 裘靖提议让澄云跟他一起成亲,如此好闺蜜闵柔和闻冉也能同一天出嫁。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两个家长的反对。 裘琮说不妥,裘靖婚期将近,什么都准备好了,闻冉和澄云还没开始准备,太匆忙了,没必要。 闻明也不赞成,“吉日要合了生辰八字好好选的,不能儿戏。” 裘靖默默闭嘴,低头吃饭,他如今的情商都被澄云比下去了,不过闵柔说他这种直性子很好,不用改。 最后燕十八总结了一句,“你们俩可真真是我牵线搭桥的,记得准备好媒人红包,大红包!” 大家都深以为然。作为曾经澄云的爱慕者和狂热追求者,又是闻冉在家里最亲近的人,燕十八选择放手主动退出,是澄云和闻冉能走到一起的关键前提。且她也的确是最早且最热情地撮合他们俩的人。要说澄云变化大,是从佛门到了红尘,那燕十八的变化更大,是从修罗场到了正常的世界,且越发良善了。 …… 翌日,燕十八去了地牢。 墨岩还活着,每日封铭或朱赞会送一次水和饭,中间来得最多的是正儿和姬小树,两个小家伙还曾请朱赞帮忙把墨岩拖出去过,为了观察和记录之前他们各自治疗的伤口的恢复情况。这是他们头一次的行医实践,都相当认真,记录完还会跟顾泠和苏凉汇报。 因此,墨岩的伤恢复得还不错。被气出来的内伤无人在意,但皮肉伤,正儿和姬小树都认真治了。 “还认得我吗?老杂碎。”燕十八如今很少爆粗口,偶尔说一下,还是觉得很爽。 墨岩靠着墙坐在地上,闻言抬眼,冷冷地看向燕十八,“一条被苏凉征服的狗而已。” 燕十八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哈!我算是知道苏小凉给正儿和小树讲的故事里面的‘无能狂怒’是什么样了!笑死我了,墨岩你真是太逗了!要是没有那个法宝,就凭你的脑子,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哈哈!” 燕十八以前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易怒性子,如今回想起,觉得不堪回首。当然了,她跟苏凉谈论的时候,苏凉说她以往特烦人,但偶尔也挺可爱,燕十八表示非常认同。 至于墨岩,就是纯纯的蠢,事到如今,又贪生怕死,又放不下可笑的尊严,还敢对着燕十八口出恶言,是真的很可笑。他又没本事翻身,只能通过嘴贱来找一点存在感了。 “你想骂只管骂,我要生气算我输。”燕十八嘿嘿一笑,“如今我正在修身养性呢,正好,需要点刺激来磨练磨练,你赶紧的!” 话落,看到墨岩咬牙切齿的样子,燕十八打开牢门,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你可以慢慢想,今日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你玩儿,我为你选了个好地方,这就带你过去。” 墨岩手脚都绑着铁链,被燕十八拽着拖出了地牢,就看到了两个“小恶魔”——他眼中的。 正儿和姬小树热情地迎上来,燕十八一脚将墨岩放倒,“好了,你们可以开始观察了。” 正儿和姬小树再次看了墨岩的伤口后,都表示,他们第一次行医真的还不错呢。 “燕姑姑放心带他去,等回来我们就能观察伤口沾水和脏东西之后化脓发炎是什么样的,能试试师娘教我们的刮骨疗伤了!”姬小树开心地说。 听在墨岩耳中,简直像是万箭穿心——不仅生不如死,且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听着,等着必将到来的痛苦折磨! “你们……”墨岩咬牙切齿。 正儿笑意温和,“你想说让我们给你个痛快吗?你说呀,或许我们会满足你的。” 姬小树拉着正儿就走,“大师兄你想多了,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根本没种!” 燕十八越听越可乐,等俩孩子走了,就把墨岩从地上拽了起来,带着他离开苏府,去往她专门找的“好地方”了。 出府的时候,燕十八还跟墨岩分享了一个“好消息”,“你的爱徒盛越,已经快把星落岛余孽清除干净了,到时候就会来京城投诚,你一定要活着,等他来问候。你说说你,盛越就是个狐狸心肠,你都敢用!突然觉得好无聊,我给你出个谜语,你要是答对了,今日我先放过你。” 墨岩阴着脸不说话,就听燕十八问,“过年了,你家里有一头驴和一头猪,只能杀一头,哪个该杀?” 墨岩拧眉,“驴。”他根本不懂这是什么鬼,但想着燕十八先说的驴,这更可能是正确答案。 燕十八哈哈大笑,“猪也是这么想的!哈哈!” 墨岩再次被气吐血。他虽然是穿越者,但还真没听过这个谜语。 燕十八开心地欣赏着墨岩难看的脸色,“回头等你的爱徒盛越来了,我一定也要问他同样的谜语,看他怎么回答,到时候分享给你。如果你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对了,苏小凉和顾小泠打算在我们家暖暖宝贝的空间法宝里好好打造一个农场,建点舒服的房子,养鱼,种花,种菜,以后暖暖宝贝就可以带着我们出去玩儿,都不用走路,多舒服!老天让你来穿越,就只是让你把法宝送过来,让它找到真正的主人!” 墨岩不再说话,等燕十八停下来,墨岩就闻到了一阵难闻的气味,他们到了城外,面前是一条污水的排水沟,里面漂浮着各种不明物体…… 墨岩已经猜到燕十八要对他做什么了,他仍旧不死心,“燕十八,我知道你,你为什么放着原先叱咤江湖的逍遥日子不过,一定要给苏凉当奴才呢?她只是擅长伪装,并不是真心待你,是在利用你!那法宝只要回到我手中,就会重新归于我的掌控!到时候我们联手,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燕十八一脸无语地把墨岩踹进了污水沟,“还想抢我暖暖宝贝的法宝?你凭什么?凭你脑子蠢,凭你眼睛瞎,还是凭你年纪大?呸!” (本章完) 497.小树的发现 燕十八出现在圆明阁门口,已是日落时分,晚霞映着她唇角淡淡的笑意,她本就是圆脸五官柔和的相貌,看起来格外温柔。 姬小树立刻放下手中的积木跑过去,「燕姑姑!墨岩怎么样?死了吗?」 燕十八揉揉姬小树的脑袋,笑容满面地说,「当然还活着,我下手很有分寸的,也就让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而已。哦不对,不是一把,是好几把,没数。我还另外找地方把他涮了涮才带回来,免得把家里弄得太脏。」 正儿点头,「如此,就不必担心他伤口感染会很快死掉了。我跟小树明日再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你们师父师娘呢?在楼上?」燕十八问。 姬小树摇摇头,「没有啦,师父师娘在妹妹的空间里,说要测量土地,接下来设计建造房屋。」 顾小暖笑嘻嘻地冲燕十八挥手,「燕姑姑,我爹娘在这儿呢!」 「好吧。他们如今可是真的闲了。」燕十八说,「我去洗洗。」 等燕十八到厨房去打水,一进门就见闻冉用筷子夹着什么食物在喂澄云吃。 「哎呦喂!」燕十八神情夸张,「小云弟弟,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原来的小和尚给夺舍了?怎么光天化日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呢?」 澄云的脸刷一下爆红。他是变了,但被人看到他跟闻冉的亲密举动,是另外一回事。 闻冉倒是很淡定,还嗔了燕十眼,「别逗澄云了,他面皮薄。我们在一起,就是燕姐姐你大力撮合的,你对此不是应该喜闻乐见吗?」 燕十八哈哈大笑,「你们当着我的面亲个嘴也无妨!不要害羞,我爱看!」 澄云起身,低着头往外走,「你们聊。」 闻冉忍俊不禁,「燕姐姐你可别逗他了!你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燕十八打了水,就在厨房洗漱,一边洗一边给闻冉讲述她今日是如何痛快淋漓地报复墨岩的。 「很好。」闻冉点头,「就要这样,以牙还牙,才是公平。」 「你们成亲的日子定了吗?」燕十八走到闻冉身后,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贴在她身上。闻冉对于燕十八的「粘人」早已习惯了,先前燕十八还时常抱着枕头跑去跟闻冉一起睡。至于方才逗澄云,只是燕十八的本性——搞恶作剧。 「定了。」闻冉说,「爷爷请人合了我们的八字,说今年最好的吉日在年底,腊月初六。」 「那也太晚了吧。」燕十八头靠在闻冉肩上,深吸一口气,「什么肉?好香啊,给我也吃一个。」 闻冉换了一双筷子,给燕十八夹了一块肉,喂她吃了。 「好烫……好吃!」燕十八夸赞,「快比上顾泠做的了!澄云以后有口福了。可惜,我怕是难找到意中人了,到时候要是分家,苏小凉他们早晚会抛弃我的,我就跟你过!」…. 「那敢情好。」闻冉轻笑,「我就喜欢家里人多热闹。」又说起婚期来,「爷爷也觉得有点晚,但又想让我们在最好的日子成亲,最后还是定了腊月。我觉得挺好,其实也没几个月了。」 等燕十八把闻冉做好的菜端到圆明阁,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时,顾泠和苏凉已经从顾小暖的空间里出来了。 如今家里人多,南宫倩和闻冉以及秋月做饭多一些,偶尔顾泠和苏凉会下厨,但都不会做全部的饭菜,每顿大部分饭菜是万家酒楼做好送过来的,下厨的人只做少部分。 晚饭的时候,燕十八又跟大家分享了今日虐墨岩的经过。因为她描述的过于生动形象,不太下饭,刚开始就被老沐拦住了,说晚点再讲这个。 燕十八嘿嘿一笑,「总之你们知道我把他虐得很惨就行了。对 了,苏小凉,今日迦叶城有新消息来吗?」 苏凉点头,「有。老样子。后面应该不会再送活人来了。」 「那你们预计盛越那厮什么时候到京城?」燕十八问。 苏凉想了想,「按照我们已知的需要清除的余孽数量,应该就剩下两个了,那俩可能跑得远一点,时间不好说,顺利的话,十天八天他就来了。」 「到时候我得找他好好聊聊。」燕十八也没别的事,今日跟墨岩说了个谜语,当时说要再问问盛越的。没办法,敌人没了,日子少了些,她只能努力找乐子了。 …… 这日封铭正在府里花园除草,听见姬小树叫他。 「封叔叔!」姬小树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块肉干。这也是顾泠独门秘制,且不是苏凉教的,他自己摸索的,味道好极了。 封铭笑着把杂草扔下,「小树找我有事?」 姬小树举起肉干,「给封叔叔吃。」 封铭低头咬住肉干吃了,「不错,很美味。」 「封叔叔回来之前,正好师父做的肉干吃完了,这是才做好的新的!」姬小树扬起笑脸儿,「上次问封叔叔的事,封叔叔考虑好了吗?」 封铭愣住,姬小树话题转得太快,他没反应过来,「哪件事?」 「就是封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姬小树说着发现杂草堆里有一朵嫩黄的小花,就俯身摘了下来,戴在自己耳边,「好看吗?」 封铭忍不住笑意,「好看!」 姬小树小脸认真,「要是封叔叔有媳妇儿,看到漂亮的花就可以送给她啦!」 封铭哈哈笑,「小树说得对。不过那件事,我还没想好呢。」 「需要这么久吗?」姬小树表示不理解,「连澄云舅舅都找到好归宿了,封叔叔不羡慕吗?」 封铭点头,「羡慕。不过这种事,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姬小树点头,「这倒是。封叔叔你很帅,有喜欢的人,就大胆说出来,主动追求,会有好结果的!」…. 封铭闻言,神色微微怔了一下,被敏感的姬小树注意到了。他本来要走,转过的身子又转回来了,「封叔叔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封铭犹豫了一下,「小树你去玩儿吧,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会说的。」 姬小树见封铭不想说,也没追问,摆摆手便跑走了。 封铭摇头失笑,继续俯身除草。 …… 姬小树飞也似地跑进了圆明阁,噔噔噔上楼去,「师娘!师娘!」 苏凉正在看顾泠画的设计图,闻声抬头,就见姬小树冲进来,「师娘,我有一个大发现!」 苏凉轻笑,「什么?」 「封叔叔有心事!」姬小树把他跟封铭的对话告诉了苏凉,「师娘知道封叔叔是否有喜欢的人吗?」 顾泠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小小年纪,像个媒婆。」 姬小树推开顾泠的手,「师父你不要打岔啦!我这是关心封叔叔!别人都成双成对的,就他跟朱叔叔形单影只,多不好!朱叔叔早说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只是还没碰到,封叔叔倒像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苏凉笑笑,「如果真的有,他不想说,就有不想说的理由。」 「我知道。只是有点担心……」姬小树说着顿住了。 「担心什么?」顾泠开始捏姬小树的耳朵。 姬小树有点无语,「师父你要是太无聊可以多做点肉干,每次做的都吃不了几天!」 顾泠不接话。 姬小树一边推开顾泠的手,一边对苏凉说,「该不会,封叔叔喜欢 上师娘了吧?」 顾泠拧住姬小树的耳朵,「罚你今天多写两张字。」 姬小树不服,「为啥?」 顾泠很淡定,「因为你方才左脚先迈进来的。」 姬小树无语望天,「师娘,你能不能管管师父?」 苏凉很淡定,「管什么?你们师徒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多有意思。不过封铭就算有心上人,也肯定不是我,这个我很确定。」 「那会是谁呢?」姬小树爬到顾泠腿上坐下,胳膊放在桌上,捧住小脸儿思索,「封叔叔接触的人也不多啊,没看出他对哪个姑姑特别。」 苏凉觉得有点奇怪,「小树,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肯定不是因为他方才说的那么简单。 姬小树认真说,「因为封叔叔和朱叔叔都没有爹娘了,家里别人都成双入对甜甜蜜蜜,总要有人帮他们操持一下亲事的嘛!尤其是封叔叔,一看就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那种人,有心事也不说,真是愁人!」 苏凉挑眉。听起来是姬小树人小鬼大,但苏凉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从小没了娘,姬月白一度也没很多时间陪他,所以他性格很敏感,但换个角度看,是很细心,会忍不住和照顾身边每个人的情绪,看似淘气顽皮,其实有一颗最温暖的心。…. 「那,给你和正儿一个任务,看看封铭有什么心事,但不要让他发现。」苏凉说。她不太喜欢插手朋友的感情之事,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顺其自然就好,之前除了燕十八纠缠过澄云,也没有出现其他棘手的感情问题需要解决的。但既然姬小树到了,不能忽视。 「得令!保证完成任务!」姬小树话落就从顾泠腿上滑下去,冲出门外,「大师兄!」 正儿正在隔壁写字,闻声抬头,「小树,怎么了?」 「师娘给了我们一个任务。」姬小树凑到正儿耳边说。 正儿听完,若有所思,「这件事啊……」 「难道大师兄你知道封叔叔的心事?」姬小树神色惊奇。 正儿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但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姬小树催促正儿,「大师兄你快说什么事!别卖关子了!」 「就是前日彭家姑姑带阿信和阿乐来家里嘛,我们在游湖,彭姑姑在湖边草地上坐着,我不经意间看到封叔叔在看彭姑姑!他兴许从附近路过,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走的!都没发现我在看他!」正儿说。 姬小树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正儿摇头,「或许只是巧合,封叔叔正好想起什么事,在放空发呆而已。这种事不能胡说的。」 「封叔叔向来沉稳,可不是走着走着会突然停下发呆的人。」姬小树表示不同意,「肯定不是巧合。若是封叔叔喜欢上了彭姑姑,那就对了!」 「对什么?」正儿问。 「大师兄你想啊,那天我们问彭姑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是怎么说的?她说以后不嫁人了!当时封叔叔就在旁边呢!如果他正好喜欢的是彭姑姑,听到彭姑姑那样说,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敢再表露任何心迹,怕给彭姑姑带来困扰的!如此,封叔叔才会在我面前愣怔,又不肯说为什么。」姬小树说。 正儿听姬小树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想起之前的事情来了,越想越觉得姬小树说得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正儿挠头,「这种事,我们不好干涉的吧?」 姬小树捧着脸坐在正儿身旁,「确实不好办,万一彭姑姑真的决意不嫁人了,或者不喜欢封叔叔,贸然撮合倒是不妥。而且我们是小孩子,说这种事,大人都以为我们是闹着玩儿的。」 正儿点头,「 没错。」 「但我真心觉得彭姑姑可以再找个疼她爱她的人,她吃了那么多苦,也需要呵护的嘛。你看我爹,我娘走了,他就又找了人陪伴,以前我对此事是不高兴的,如今觉得也蛮好,只要我爹开心就好啦!」姬小树说。 正儿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那,这件事的关键可能是阿信和阿乐。彭姑姑不想嫁人兴许是怕阿信和阿乐不喜欢,但如果阿信和阿乐支持的话,彭姑姑说不定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大师兄你说得对!」姬小树连连点头,「就算彭姑姑跟封叔叔不能成一对儿,也得劝彭姑姑敞开心扉,勇敢追求幸福嘛!我们去找阿信和阿乐好好聊聊,教教他们怎么跟彭姑姑说,不要提封叔叔,就说别的姑姑都有人陪,如果彭姑姑能碰到喜欢的人,走到一起,他们会很高兴!只要彭姑姑松口,就可以让封叔叔主动出击了!」 苏凉走到门口,又笑着回去了。她听到了孩子们的话,觉得还不错。封铭和彭芜早在星落岛上就认识,如果真能成一对儿,也是很好的缘分。 「大神,你不能罚小树写字了。」苏凉说,「他今日表现很好,很懂事。」 顾泠点头,「那就奖励他多写两张字吧!」 。. 三木游游 498.暗中撮合 “封叔叔,不要拔草啦!” 听到姬小树的呼唤,封铭从大树后走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土,一边笑容满面地问,“正儿,小树,有事吗?” “有。”正儿点点头,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盒子举起来,“师父刚做好的肉干,我们去给阿信和阿乐送点尝尝,他们没吃过呢。” 封铭看到两个小家伙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立刻会意,“行,稍等片刻,我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就送你们去。” “不着急,天色还早。”正儿笑着说。 封铭很快就收拾好,陪着正儿和姬小树出了苏府,往彭府去。 路上姬小树问封铭,“封叔叔好像很喜欢在花园干活儿。”之前他听见齐严跟朱赞封铭谈分工的时候,封铭主动提出他来管理府中的花木。 封铭点头,“是的,我从小就喜欢侍弄花木,我母亲在世时,家里种了许多花草,她有很多活计要做,但总能把花草照顾得很好。” 正儿感叹,“封叔叔是个武者,但有一颗细腻柔软的心。” 封铭忍俊不禁,“多谢正儿夸赞。跟王爷比起来,可差远了。” 姬小树很淡定地摇头,“不用跟我师父比,他就是个妖孽。” 封铭哈哈大笑。如今的生活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好,他很珍惜。 到了彭府,很快被迎进去了,他们都是贵客。 先见到了阿信和阿乐,彭威正在监督他们扎马步。阿乐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水,腿开始打颤,快撑不住时,看到正儿出现在视线中,立刻站直了身子,“外公,正儿哥哥和小树哥哥来了!封叔叔也来啦!”说着就跑了过去。 阿信还在坚持,彭威本来故作严厉,此刻面上已满是笑意,“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接着练,你们快去陪正儿和小树玩儿吧。” 阿乐已经吃上了美味的肉干,招呼阿信快过去,“哥哥哥哥快来!有肉干,好好吃啊!” “这是我师父做的。”正儿说着拿了一块跑过去,手举着让彭威吃,“彭太公也尝尝。” 彭威乐呵呵地接过去,“小顾做的?那我是得尝尝!” 阿信和阿乐要带正儿和姬小树去他们住的院子玩儿,彭威正要招呼封铭去喝茶,就听管家禀报,高老太医来了。 “差点忘了,我跟老高说好,今日请他去万家酒楼喝酒的。”彭威笑着说。 封铭连忙说让彭威去忙,不用特意招待他,就听姬小树问,“封叔叔你不是喜欢花草吗?你到花园转转吧,我们等会儿就过去找你!” 封铭立刻点头,“好。” 彭威还没走,想起这会儿彭芜定然在花园里,笑着说,“那正好,芜儿应该在那边,她从小闲着无事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小封你过去吧!” 正儿和姬小树闻言,默默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居然还有相同的爱好,缘分值加一百! 封铭目送彭威离开,四个孩子也走远了,他才朝着彭府的花园去了。他之前来过,知道路,彭威也没有特意让下人过来招呼,早说过让他不要客气,不是外人。 走进彭府的花园,封铭就看到了正站在花丛中,拿着一把大剪刀,在认真修剪花枝的彭芜。 彭芜今日不出门,衣衫素净,也没戴什么首饰,素面朝天,微微垂着头,发丝随风轻扬,看起来格外美丽而温柔。 封铭忍不住驻足,片刻后才回神,开口叫彭芜,“彭小姐。” 彭芜应声抬头,看到封铭,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来,“你是陪正儿和小树来的吧?” 封铭点头,“阿信阿乐带他们去玩儿了,我来花园转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彭芜摇头,“不用。到那边亭子坐吧,我让人送茶来。” “我不渴。”封铭已经到了近前,俯身去捡拾地上被剪掉的花枝,放在不远处的竹筐里,“一边做事一边说话,也不妨碍的。” “你不要叫我彭小姐了,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彭芜说着,再次举起了剪刀,继续之前的活儿。她想起第一次在星落岛上见到封铭,他正在看路边的野花,看得很入神。当时彭芜就觉得封铭有点“怪”,跟星落岛上同龄的人气质大不相同。不过那时她是人妇,并不敢随意跟外人交谈,封铭发现她之后,两人只是淡淡对视了一眼,彭芜就匆忙离开了。 后来巧合之下,封铭救了阿信和阿乐一次,他们才真正认识,之后见面都会打招呼,但碍于身份,也没有认真聊过什么,但在彭芜心里,如果说她在那个魔窟般的星落岛上有朋友,那唯一算得上的,只有封铭。 “好,彭芜。”封铭再次俯身捡起一个花枝,叫了一声彭芜的名字,带着淡淡的笑意,“王爷做了肉干,正儿和小树带来一些给阿信阿乐吃。” 彭芜闻言,眸光倏然温柔,“正儿和小树真是好孩子,他们对阿信阿乐太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没再提星落岛,而是说起如今的新生活,多是在聊苏府的人。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也是他们最喜欢的人。 …… 另外一边,阿信吃了两块肉干之后就不吃了,说要给彭芜留一点尝尝。阿乐也默默地收回了正要再去拿的手,然后阿信拿起一块塞到阿乐手里,“弟弟再吃一个。”他们从小在星落岛上生活,几乎没吃过什么零嘴。 “下次让我师父多做点儿!等到了秋天,二山叔叔家的柑橘熟了,我们一起去迦叶城柑橘园摘橘子吧,到时候让师父给我们做小橘干吃!可好吃了!”姬小树笑嘻嘻地说。 阿信和阿乐便都期待起来。他们去过迦叶城,但不知道有柑橘园,星落岛上也没有橘子树。 正儿到门口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把门关好。 阿信有些不解,“正儿哥哥你看什么呢?” “有正事要跟你们讲。”姬小树一本正经地说,“你们想不想有个爹?” 阿信和阿乐都毫不犹豫地摇头。 阿信绷着脸说,“我爹是坏人,总是欺负我娘。” 阿乐提起生父,小脸气恼,“不要爹!只要娘!” 正儿见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小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那个爹不是好人,让他见鬼去吧!不说他,也不用再想他。” “对!”姬小树点头,“我是说,如果彭姑姑嫁人的话,你们乐意吗?” 阿信皱眉,阿乐呆呆地问,“那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正儿和姬小树神色无奈,看来思想工作不好做,不过他们可不是来诱导人的,只是要讲清楚一些道理。 于是,正儿耐心地跟阿信和阿乐讲了他们的来意。 最后,姬小树总结,“要不是彭姑姑当年倒霉被坏人抓走,本来应该跟我师娘和其他姑姑一样,嫁给喜欢的人,成亲生子,过得幸福快乐。” 阿乐挠头,“那是不是就没有我们了?” 正儿扶额,“不会的,我师娘说了,孩子和母亲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没有你们那个坏爹,你们也是彭姑姑的孩子。” “那我就放心了。”阿乐点点头。 阿信明白了正儿和姬小树的意思,“是有什么人,看上我娘了吗?” 正儿和姬小树是不打算这个时候就提封铭的,怕阿信和阿乐说漏嘴,让彭芜知道了,误会是封铭请了孩子们当说客,不太好。 姬小树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肯定会有的,彭姑姑那么好。你们想啊,等我们都长大了,会成亲生孩子,有自己的小家,就不能陪着娘了。到时候彭姑姑一个人多孤单?” 阿信愣了一下,阿乐表示搞不懂,一切听哥哥们的。 “我那天听见外祖母跟娘说,当年要不是凉姑姑妙手神医救了外公,外公怕是早就走了,那样外祖母也活不长了。”阿信叹了一声,“小树哥哥你说得对,就像舅舅一直陪着舅母,娘也应该有人陪的。” 阿乐疑惑,“我们陪娘啊!” “那不一样的。”阿信摇头,“我们都需要娘照顾,但娘也需要有人照顾。” “对!”正儿和姬小树异口同声,表示终于说通了。 阿信又问,“真的不是有人看上我娘了吗?” 正儿和姬小树还是没说封铭,毕竟这件事也是他们的猜测,封铭都还没承认,不能乱点鸳鸯谱。但让彭芜转变观念是很重要的,不是为了封铭,是为了她自己。可以不找,也可以因为碰不到喜欢的自己过,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孩子考虑,牺牲自己可能会拥有的幸福,这样就不太好。 最后,正儿对阿乐说,“这件事,就让阿信跟彭姑姑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哦。” 阿乐乖巧点头,“我都听哥哥的。” “我会跟娘好好说的。”阿信小脸认真。 等四个孩子到花园的时候,封铭已经帮着彭芜修剪好了花丛,两人正在亭子里对坐喝茶。 阿信远远看到他们,眼睛眨了眨,眸光亮了几分。 …… 是夜,阿信和阿乐说要跟彭芜一起睡。 母子四个躺下,阿乐和小月很快就睡着了,彭芜见阿信似乎有心事,便问他在想什么。 阿信还没开口,就小小地叹息一声,“我在想,顾叔叔和凉姑姑两个人可真是神仙眷侣呀!” 彭芜听到儿子这样的话,觉得好笑,“信儿怎么突然想到顾叔叔和凉姑姑了?又因何叹气呢?” “我是想到,要是娘身边也有一个知心人陪伴,那就好了。”阿信看着彭芜,神色无比认真。 彭芜一下子愣住了,根本没想过会从年幼的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阿信依偎在彭芜身上说,“娘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有很多人照顾我们,还有正儿和小树哥哥陪我们玩儿,娘也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要是能有跟娘两情相悦的叔叔,来当我们的爹,其实也蛮好的。” 彭芜听到这里,第一直觉,这是家里长辈让孩子说的。她当然知道,彭威,还有彭谦夫妇,包括彭凡,都希望她能敞开心扉,再觅良缘。尤其是长辈,很怕她孤单,也怕她在过去的伤痛之中走不出来,只是强颜欢笑。 但彭芜问了,阿信说不是那些长辈教的。 彭芜知道儿子从小就不说谎,便也没追问。 过了一会儿,阿信睡着了,彭芜却久久无法安眠。要说她因为过往经历,对所有男人失望,那绝对不是。她知道这世上有好男人,如今她身边就有很多。只是她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事实上的寡妇,若要再考虑成亲的事,顾虑真的很多,不可能像二八少女那样无忧无虑。 彭芜一整夜也没睡好,翌日阿信见她眼睛有点红,便担心地问,是不是他说的话让彭芜困扰了。 彭芜笑笑,“怎么会呢?娘听到信儿那么贴心的话,很高兴。”是真的,儿子已经学会体谅她,关心她了,她很欣慰。 阿信犹豫了一下,凑到彭芜耳边问,“那娘觉得封叔叔怎么样?” 彭芜呆住,“啊?信儿为何这么问?” 阿信认真说,“因为我们都喜欢封叔叔啊,昨日看到娘跟封叔叔坐在一起,我觉得要是我们能成一家人就好了。” “不要胡说。”彭芜立刻制止儿子,“这种事不能乱说的。” “我不跟别人说,娘就告诉我,觉得封叔叔好不好?”阿信追问。 彭芜神色无奈,“娘没考虑过这种事。” “现在考虑也行。”阿信并不只是因为喜欢封铭,而是他猜到,昨日正儿和姬小树之所以过来,其实是想撮合封铭和彭芜。这样的话,或许表明,阿信当时问了两遍的那个问题“是不是有人看上了我娘”,答案,就是封铭。 “他很好,只是……”彭芜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明白了!”阿信点头。 彭芜哭笑不得,“你明白什么了?记住娘的话,不要出去乱说。” “我知道。”阿信再次点头。 等孩子们出去了,彭芜独自坐在房间里,脑海中浮现出封铭的身影,愣了一会神,然后摇头失笑。她如今的情况,哪怕听阿信的,不再决意独身一人,也不可能主动去追求任何人的。 …… 昨日正儿和姬小树去了彭府,今日彭威带着阿信和阿乐来了苏府。 等到没有大人在身边,阿信就给正儿和姬小树汇报了一下跟彭芜的谈话。 “有戏!”姬小树听着,觉得彭芜对封铭也是不同的。 “接下来怎么办呢?”阿信问,“要不我问一下封叔叔,想不想娶我娘?” 正儿想了想,“既然彭姑姑松口的话,我们一起去找封叔叔问问吧!” 于是,正在花园里浇水的封铭,再次听到了姬小树的热情呼唤。 “是要出去玩儿吗?”封铭笑着看向跑过来的四个孩子。 四人把封铭围住,拉他进了花园深处。 封铭不明所以,“怎么了?” “有正事。”正儿说。 封铭一听,正儿说有正事,那指定是不小的事。 等停在一棵大树下,封铭蹲下,跟孩子们平视,“可以说了吧?” 姬小树嘿嘿一笑,“封叔叔,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封铭轻咳,“为何又问这个呢?” “阿信和阿乐说,彭姑姑收回了之前说的不嫁人的话。”正儿笑容灿烂。 封铭何等精明,瞬间明白今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了。他神色一震,“你们的意思是……” “封叔叔你喜欢彭姑姑对不对?”姬小树问。 阿信和阿乐都直勾勾地盯着封铭,封铭沉默了片刻,才点头,“是的,我在岛上时就对彭芜有意,只是那时……” “那都过去了,如今你们都是单身,既然喜欢,就要说出来嘛!”姬小树说。 阿信拉住了封铭的手,“如果我娘愿意的话,封叔叔要娶我娘吗?” 阿乐眼睛一亮,“封叔叔住在这里,等娘带着我们嫁过来,我们就可以跟正儿哥哥小树哥哥和暖暖妹妹一起住啦!太好了!” 封铭:……孩子们的思维是不是跳跃得过快了…… 姬小树很开心地说,“也不一定,封叔叔可以入赘你们家。” 封铭:……当然,只要彭芜点头,能入赘他也求之不得。 “那封叔叔该怎么表白呢?”姬小树开始思考。 封铭轻咳,“这个,你们帮我的够多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他心里有很多话,早就想对彭芜说了,只是过去一直没有机会。 正儿立刻送出鼓励,“封叔叔,加油!” “择日不如撞日。”姬小树打算趁热打铁,“阿信,你想娘了,让封叔叔现在就送你回家吧。” 阿信点点头,阿乐挠头,“我不回吗?我不想这么早回。” 姬小树搂住阿乐,“知道知道,你在这儿玩儿。他们去办正事。”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封铭,见孩子们都这么努力地撮合了,自然也不会认怂。他原本只是担心彭芜根本不会给任何机会。而这种事,他作为男人,主动是应该的。 于是,等彭威发现阿信不见了,问起,听阿乐说哥哥想娘了,让封叔叔送他回家,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泠和苏凉接收到了爱徒的眼神示意,觉得大概好事要成了。 果然,彭威尚未带着阿乐离开,封铭又把阿信带回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彭威觉得不对劲。 阿信凑过去,跟彭威说了两句悄悄话,彭威先是愣住,继而眸光如炬,落在了封铭身上,带着审视意味,见封铭目光坦荡,彭威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啊!”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499.盛越到了 晚饭时,正儿和姬小树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了他们是如何发现封铭有心事,猜到是彭芜,又让阿信说动她,再让封铭表白成功的。 封铭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在星落岛上时就默默喜欢彭芜,虽然那时彼此了解都不多,但彭芜坚韧又透着忧伤的气质,莫名让他很心疼。只是碍于当时两人的身份和处境,封铭只能把心事压在心底,从未表露出来,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那日封铭受邀前往彭府时,听姬小树问起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当时心中便动了想追求彭芜的心思。兜兜转转,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阻碍了,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做人。 但可惜,也是那日,封铭亲耳听到彭芜说她不会再嫁人,当时心中才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也被冲散了。 不过感情的事,并不是能轻易放下的。封铭并没有死心,只是仍在思考该如何做,然后,他等到了孩子们的神助攻。 大家听完正儿和姬小树的讲述,都纷纷夸赞他们聪明又懂事。彭芜毕竟情况特殊,处理得不好,容易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来。 姬小树嘿嘿一笑,“接下来轮到封叔叔跟我们讲讲,今日是怎么跟彭姑姑表白的啦!” 封铭感觉有些尴尬,有些话,他对着彭芜能说出来,要当众说,不太合适…… 顾泠很快给封铭解了围,他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小小年纪,打听这种事作甚?不过你这次表现不错,昨日罚的字免了,奖励你今日多写两张字。” 姬小树立刻把封铭抛在了脑后,委屈巴巴地跟长辈们控诉顾泠这个师父,“师公,你们都看到了师父平时是怎么欺负我的吧?师娘就宠师父,也不给我主持公道。” 老人们纷纷出言批评顾泠,哪有奖励多写字的道理? 老沐一拍桌子,“别人就算了,你可是我徒弟。为师奖励你明日做一张桌子出来!你乐意吗?” 结果顾泠很淡定地点头,“好。师父要什么样的?” 老沐:…… 姬小树弱弱地说,“师父,我可不可以今日不写字,明日帮你做桌子?” 顾泠唇角翘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微微点头,对老沐说,“师父,正好你徒孙想做桌子,这件事就交给他,两全其美。” 老沐和姬小树:…… 封铭:感谢顾泠! 晚饭结束,封铭和朱赞坐在湖边亭子里小酌,过了一会儿齐严也来了,一进亭子就笑着打趣封铭,“你可以啊,这么快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了,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封铭给齐严斟酒,“还是要感谢大家的关照,不然也不会如此顺利。” “我可真羡慕你。”朱赞由衷地说,“不管在哪里,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的缘分也会来的。”封铭笑着举杯,三人碰了一杯。 …… 彭府。 彭谦和彭夫人是从出门做客回到家的彭威口中得知彭芜跟封铭定情的事的,很震惊,随之便是欢喜了。 作为父母,彭芜当年出事,受了那么多苦,他们心中都很自责,觉得是他们没保护好女儿。外孙很可爱,但如果有得选,他们还是希望能回到过去,让彭芜拥有更平顺的人生。既然人生不能重来,事到如今,看着身边的年轻一辈都幸福圆满,彭谦夫妇也无比希望他们这么好的女儿能觅得良缘,有人呵护陪伴。彭威也是一样。 只是怕给彭芜压力,所以长辈并没有明着提过这件事,只是暗示了一两次。 本以为这将会是个需要谨慎处理的“难题”,谁知道,这么快就解决了! 在彭家长辈眼中,封铭简直是太好了!他跟彭芜早就认识,有交情,他说很早就喜欢上彭芜了,如今依旧不肯放弃,定是真心的,且他的人品心智,早被苏凉夸过。彭芜既然这么快答应,就代表在她心里封铭本就是不同的。而封铭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不必担心任何人的反对。 之前是没想到,如今一看,彭家人都觉得,封铭就是最适合彭芜的,没有之一。 彭夫人连夜找彭芜聊,问她的心思。 彭芜白天都点头了,此刻也没什么好害羞遮掩的,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觉得封铭很好,孩子们也很希望她能敞开心扉,接纳封铭。 彭夫人见女儿眉目舒展,不由又红了眼圈,握着彭芜的手说,“娘真为你高兴,这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娘总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只是希望往后余生,你不要那么辛苦。” 彭芜点头,“娘,我都明白的。说实话,在星落岛上那些年,封铭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信任的人。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意,但有一次做梦都梦到过,是他驾船带我和孩子们逃出星落岛……”说着,彭芜叹了一声,又笑起来,“不过那时我们想逃肯定是逃不了的,不能让孩子冒险。如今,也不晚。” 彭夫人抱着彭芜,又流了泪,说明日就让彭威找人去选吉日,到时让彭芜风风光光地出嫁。 彭芜笑笑,“他今日说,他愿意入赘。” 彭夫人愣了一下,彭芜微微摇头,“不过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事,觉得还是男娶女嫁吧,待我们成亲后再回来住就好。” 本来彭芜是想着成亲的事不必大操大办,简简单单就好。但听到彭夫人那么说,她心知因为过去的事,父母亲人都想好好弥补她,怕她再受一丁点儿委屈,成亲的事自然不能含糊。 如此,彭芜觉得,只要长辈高兴,怎么办都行。 彭夫人点头,表示赞成彭芜的话,“这样好,就听你的。” …… 封铭跟彭芜成亲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两人都是成熟的年纪心性,彼此都有意,且没有任何阻碍了。 封铭愿意入赘,但不入赘也挺好。如此他跟彭芜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更自在一些,就跟他如今的这些兄弟们一样。 作为媒人之一的正儿,非常壕气地说他要送给封铭一座宅子成亲用。万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其实苏府也一点儿都不差钱,苏凉跟封铭朱赞说过,如果将来成亲需要置办什么,只管开口。但封铭还没来得及问,就收到了正儿的大礼。 封铭想婉拒,姬小树劝他收下,“封叔叔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我也好想体会一下大师兄那种钱多得花不完的感觉啊!可惜我爹不给力,就喜欢种地!大概今年冬天就能吃到我爹亲手种的红薯了!” 姬月白再次北上,带上了夫人和小儿子,俨然要在北边也安一个家。姬月白倒是问过姬小树,要不要一起去,姬小树拒绝了。他并不是讨厌继母,只是觉得在那个家里,自己有点多余,但看着他们幸福快乐,他也很高兴。 封铭点头,“我很期待。”尝尝曾经炎国皇帝亲手种的红薯,定然不一般。 “啊,今年好忙啊,我们还约好秋天去二山叔叔家的柑橘园摘橘子呢!”姬小树感叹,“大师兄送的宅子封叔叔就收下吧,也是正好。” 说正好,因为正儿并不是因为他有钱才想着送封铭,而是万家正好有一座闲置的宅子离如今的彭府不远。反正也没人住,如今在京城想买个合适的宅子也不是那么容易。 封铭觉得再拒绝就是不给孩子们面子了,便点头收下了。 …… 至于顾泠让姬小树多写的字,肯定是没有,因为说好了做张桌子。 玩笑归玩笑,这日顾泠还真找来了木材和工具,叫上师父和徒弟,一起做起新桌子来——他跟苏凉正在设计建造顾小暖的那个空间,正好需要家具。 听到顾小暖在叫爹,顾泠回到圆明阁,背了个背篓出来,顾小暖坐在里面,开心地冲着老沐和姬小树招手,“我来啦!” 正在低头收拾木屑的正儿,抬头一看就笑了,“我小时候是不是也坐在竹篓里,师父背着我?” 说小时候,其实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 顾泠点头,“嗯,是有过。”那时他的身份还是宁靖,苏凉陪他到平北城去参加科考,路上救了正儿,便带在身边,他有一日前去书院见林舒志,正儿粘他,便用背篓背着一起去了。 姬小树一听,立刻说,“师父都没有用背篓背过我,偏心!” 顾泠上下打量了一下姬小树的身高,“你自己觉得,你还适合进背篓么?” 姬小树小脸傲娇,“只要师父敢背,我有什么不敢进的?” “哦。”顾泠摇头,“不是不敢,我不乐意。” 姬小树歪头靠在了正儿肩上,“大师兄你看,师父果然更疼你。” 正儿对这种套路早已无比熟悉,闻言点头,“我也觉得。小树你不要伤心,没事的,我疼你。” 姬小树:……这话以后不能说了,都没人当真,大师兄绝对是个表面温良骨子里腹黑的主儿! 师徒携手,做了一张漂亮的新桌子出来。 顾泠把顾小暖放在桌子上,她站起来,蹦蹦跳跳。 正儿和姬小树也爬了上去,一起蹦蹦跳跳,说要试试桌子够不够结实。 “我也来!”燕十八冲了过来。 老沐轻咳,“别闹了,小心摔了,都下来吧。”话落一把抱住顾小暖,转身就走了。 “大师兄别摔了。” “小树别摔了。” 小兄弟俩没人管,互相抱着,一起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苏凉在圆明阁二楼窗边叫他们,便都冲了进去,燕十八也跟着进去了。 独留顾泠,把新桌子擦干净,收拾好,搬到一个通风避雨的地方晾着了。 “苏小凉,都天下太平了,你还是不爱出门,是不是又有了?”燕十八一进门就问。 正儿和姬小树一听,眼睛都亮晶晶地盯住了苏凉的肚子。 苏凉摇头,“我没有。你倒是可以有。” 燕十八叹气,没骨头一般坐在椅子上,“又不是我不想,可是我没男人啊!正儿,小树,你们居然都没想着要给我做媒,我伤心了。” 姬小树轻咳,“那个……主要是因为燕姑姑喜欢的好像是和尚类型的,这也不好办啊!” 燕十八哈哈大笑,“那改明儿我去护国寺转转好了。” “别总是祸祸出家人了。”苏凉说,“你要真正经想成亲,早就嚷嚷着让全家人给你做媒了。” 燕十八嘿嘿一笑,神色慵懒地说,“这话倒也没错。看着你们都一双双一对对的,我更觉得一定要找个好的……也不是好,就是一定要让你们知道后会有那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感觉的,不然多没意思啊!要是无趣,何必成亲?何必活着?” “让我们意想不到的,那可能性就非常多了,你开心就好。”苏凉说,“我最近不出门是有事,也没什么需要出门的事。等盛越来了,跟他做个了结,看着闵柔和南宫倩成亲后,我们就要回苏家村了。” “盛越不是都把该杀的人杀完了,也该到了吧?”燕十八说。前几日最后一次送来的消息,宣告“名单”上的余孽彻底被清除干净了。 说盛越,盛越就到了。 燕十八神色玩味,“今日太无聊,我去招呼他!正好有事要问!再带他去看看他那好师父!说起来,我跟盛越那厮也是老相识了,当初他抓了我,把我打成重伤,关在冰天雪地那么长时间,还把年如雪那个贱人整容成我的样子来骗你们,这笔账,还没好好跟他清算呢!” 苏凉表示没意见,“算账可以,跟他说清楚是私仇,跟我们无关。” “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燕十八一听不乐意了。 苏凉笑笑,“我怕你跟他见面,一言不合打起来,最后让他跑了,还以为我们翻脸要杀他,又会变成一个祸患。” “知道了知道了!”燕十八话落就没影儿了。 正儿突然想到,“燕姑姑会不会告诉盛越,小妹成了空间法宝新的主人?” 苏凉摇头,“不会的。之前专门说过这件事,你师父会亲自让盛越知道的。” “为什么呢?”姬小树表示不解。 苏凉莞尔,“你师父想看盛越得知另外一个穿越者后代能让空间认主时精彩的表情,期待很久了。” 正儿嘿嘿一笑,“我也想看!” 姬小树语气幽幽,“师父的确有得意的资本。虽然师父师娘没让空间法宝认主,但你们是空间法宝主人的爹娘啊!真滴牛!” 正儿问,“那到时候盛越会不会受到刺激太大,又黑化了?” 苏凉点头,“黑化也没什么,你燕姑姑正好撸起袖子想好好教他做人。” (本章完) 500.该死的好命 盛越站在苏府一棵大树下,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湛蓝的天空。 周遭很安静,齐严只说让他在这里稍候,并没有直接带他去圆明阁,虽然他之前已经去过,按说如今不再是敌人了。 又等了片刻,盛越突然感觉有危险逼近,眸光一凝,侧身闪避后,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转身就看到了一个蓝衣女子杀意汹汹地攻过来。 盛越一眼认出燕十八。他对燕十八的脸格外熟悉,不只是因为他抓过她,而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给人整容,就是整成了燕十八的样子。 当初盛越从星落岛上把年如雪带走,是觉得她可能有利用价值。之后选择把年如雪整容成燕十八的样子,倒不是觉得年如雪真能帮他办成什么大事,只是想试试他母亲教的“神技”,以及看苏凉是否能发现年如雪是假的。 因此,盛越对燕十八的容貌熟悉程度,远超于其他人。 而此刻,看到燕十八出现,对于盛越而言,有一个重要的意义:这代表他跟顾泠在迦叶城分开时,尚未解决的难题已经解决了——被关在墨岩空间里的人,都平安出来了! 是苏凉成功让空间认主?抑或是苏凉和顾泠想到办法让墨岩放人?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一旦墨岩再次掌控空间,必然会不遗余力地反扑,那才是他的本性……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过了几招,盛越脑中也过了不少念头。 论实力,健全的盛越是比燕十八更强的,但他如今断了一条手臂,两人几乎不相上下。 盛越知道燕十八为何对他有敌意,两人之间存在无关于苏府的私仇。 不过燕十八的举动并不会让盛越觉得顾泠和苏凉想杀他,他敢来,就料准了那对夫妻不会再视他为敌人。 盛越也没言语,要打就打,他不至于怕燕十八。 两人便越打越激烈,很快有了观众,府里大部分人都聚过来观战了。 正儿和姬小树认真分析讨论起来。 “燕姑姑方才那一招好快!我要学!”姬小树惊叹。 “盛越少一只手,还是这么强。怪不得师父说他是解决星落岛的关键。”正儿觉得盛越的剑法也很精妙。 “他才不是关键,最关键的人物是小妹。”姬小树嘿嘿一笑。 正儿点头,“这是当然。小树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当然是燕姑姑了!”姬小树表示要跟正儿打赌。 正儿笑了,“那正好,我觉得盛越会赢哎。燕姑姑有点太急了,盛越的打法,很有心机。” …… 观众们的话,盛越和燕十八并没有听到。 一开始燕十八表现出的杀意,不是真的想杀盛越,而是她过往的经历让她一出手就很容易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给人以杀意汹汹之感。 这一战,打了半个时辰,都没分出胜负,到后面,就是拼体力和耐力了。 燕十八一生要强,自然不可能认输。 盛越知道燕十八的性子,如果他输了,以后在苏府一定会被燕十八时时刻刻奚落嘲讽,因此也完全没有要先停手的意思。 其他人见越打越慢,看着觉得没意思,都走了,就剩下正儿和姬小树。 姬小树揉了揉眼睛,“怎么还不结束啊?”他都站累了,也看累了。 正儿说,“方才盛越一剑伤到了师父最喜欢的那棵树,他要倒霉了。” “哪棵?”姬小树顺着正儿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神色莫名,“师父最喜欢那棵树吗?我怎么不知道?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正儿轻笑,“被盛越伤到了,那就会成为师父最喜欢的树了。” 姬小树瞬间会意,哈哈一笑,“大师兄说得对!” 那边燕十八喘着气,终于说话了,“你个贱人,再不认输,今日我让你两只手都没了!” 姬小树看看盛越依旧面色平静的样子,叹了一声,“燕姑姑一开始冲得太猛,看来是要输了。” 下一刻,盛越再次发出攻击,燕十八躲闪的同时,摔在了地上,被盛越的剑指住了脖子。 盛越神色淡淡,“如果是因为我们之前的仇怨,我郑重向你道歉。那时立场不同,你过往的经历,应该能理解我。” 这样的道歉方式让燕十八瞬间火冒三丈,推开盛越的剑站起身,怒骂道,“你个贱人,真心道歉,就给我跪下磕个头!我就原谅你!” 盛越微微皱眉,摇头说,“若今日比武你赢了,我无话可说,愿意下跪道歉。但你输了,正如我那次重伤你囚禁你一样,我没有帮手,是光明正大打败你的。我以为,你最懂弱肉强食的江湖规则。” 姬小树扶额,“他说的其实有点道理,燕姑姑这一局真的输了啊。” 毕竟,那个时候燕十八自己也还是个杀手头子,并不是苏府的人,尚未金盆洗手,也谈不上改邪归正,且盛越出手时并不知道燕十八跟苏凉有关系,后来知道,才会留着燕十八的性命,否则她早死了。 而不管之前还是现在,论心智,论武功,燕十八都没能压制盛越。 燕十八听到盛越的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气盛越,也气自己。因为她没想到,盛越少了一只手,她居然还是打不过! 盛越有句话说得没错,燕十八这人是很傲的,输了就是输了,弱一分也是弱,而她不会仗着苏凉和顾泠撑腰去压制盛越的,那有损她的尊严! “啊啊啊!混蛋!贱人!你给老娘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给我跪下!”燕十八话落,捡起地上的刀,瞬间没影了。 正儿叹了一声,“燕姑姑伤自尊了。”都忘了她在苏凉面前放下豪言要问盛越一件事,要把盛越如何如何。 姬小树耸耸肩,“没办法,盛越要是没这么强,也不可能只是被师父断了一条手臂。师父真心想杀的人,除了他,哪有还活着的?” “墨岩还活着,不过情况特殊,且他应该快死了。”正儿说。 盛越收剑,朝着两个小家伙走过来。他们不是初次见面了,上次见面也是在这里,并不愉快,当时盛越还被孩子们用雪球攻击过。 “是你们师娘得到了墨岩的空间吗?”盛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他知道,这俩孩子在苏府地位非常不一般,不能得罪。 正儿微笑,“其实是我师父。他到家之后又试了一次,就行了。” 盛越愣了一下,“顾泠?不可能。” 姬小树嘿嘿一笑,“大师兄你别骗他了,反正早晚都要说的嘛。” 盛越看着姬小树,却听他说,“其实,那个天选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盛越又愣了一下,“你们……” “就是我啦!”姬小树指了指自己,“怎么?不信?你看不起我啊?” 盛越:……还是阿信和阿乐更乖,接下来应该能见到,他已经知道彭家人都搬来京城的事了。 盛越当然不相信姬小树得到了空间。在他看来,除墨岩之外,唯一可能让空间认主的是苏凉,且苏凉也有可能会失败,其他人根本没戏。 不过俩孩子的话,倒让盛越更疑惑了。如果真是苏凉,何必卖关子呢? 俩孩子倒也没有再对盛越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见他不信,便带他往圆明阁去。 路上正儿还说,“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教教我方才最厉害的那几个剑招吗?” 盛越点头,“可以。” “哎!你去清除星落岛的余孽,那么容易的吗?不是说都是高手,就全被你一个人解决了?”姬小树问。 盛越神色淡淡,“若光明正大打,我不可能杀掉他们。不过他们在明,我在暗处,偷袭很容易。” “也对。”姬小树点头,“你是去杀人的,又不是去比武的。以你的实力,暗中一个一个解决确实只是时间的问题。” 盛越一听,这俩孩子的谈吐和见识,就这个年纪来说,确实了得,果然是顾泠和苏凉的徒弟。 “澄云在吗?”盛越问。 “在呢。”正儿回答,“而且澄云舅舅今年就要成亲了。” 盛越再次愣住,脚步都顿了一下,“成亲?他跟谁?” 澄云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如今想换种方式生活,有些观念自然也跟过去不同。说关心澄云不准确,因为澄云如今的处境比他好,应该说是相较于其他人,他更关注澄云一些。 在星落岛上时,澄云就对盛越喊打喊杀,让他很无语。因为澄云当和尚的时期,他们其实见过,不过是单方面的,他去看过澄云,澄云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而如今澄云的转变之大,简直像换了个人。 盛越倒是想过澄云以后可能会成亲生子,但完全没想到这么快。 “闻冉姑姑。”正儿说。 闻冉是谁,盛越也知道,神医闻明的孙女。以前星落岛上会有专门的长老在全天下搜寻名医,抓回岛上给他们当专属大夫。被抓回去的大夫年纪都不小,无一例外死在了星落岛上。而闻明是早就调查到的一个目标,但一直没有找到他。后来找到闻明的时候,星落岛已经在往绝路上走,具体的事盛越没参与,也不知道。 “那恭喜他。”盛越觉得挺好,只是有些意外而已。虽然澄云说过要杀他,但他从未想过要害澄云。他对普诚并没有任何感情,以前的来往,只是利用普诚而已,但澄云跟普诚是不一样的。 说话间,到了圆明阁门口。 顾泠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师父,燕姑姑跟他打了一架,输了。”姬小树立刻跟顾泠汇报。 顾泠轻轻颔首,“你们回去。”话落看向盛越,“你过来。” 然后,盛越跟着顾泠去了湖边的亭子里说话。 正儿和姬小树跑到圆明阁二楼,坐在窗台上盯着,可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上次来苏府,盛越也曾坐在同样的位置跟顾泠商谈合作。如今再来,心境已很是不同。 “账本。”顾泠开口,说了两个字。 盛越微微挑眉,当真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来,递给了顾泠。他其实有点惊讶于顾泠了解他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毕竟杀人还做了记录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顾泠只可能是猜的。 其实是苏凉猜的,不过顾泠并没有解释,拿起那个账本开始翻看。 盛越就静静坐着,看着旁边碧波粼粼的湖。 顾泠很快就看完了。盛越记录得很明晰,哪天哪个时辰他杀了什么人,据他所知那人做过什么恶,以及救了相关的几个女人和孩子,如何安置。 看到最后,顾泠还发现一点:盛越账本中记录的为了安置妇人孩子所花的钱,加起来正好是他给的那个数目,分毫不差——这的确就是个账本,顾泠是甲方雇主,盛越拿了钱去办事,钱怎么花的都记好账了。 “你一路餐风饮露过来的?”顾泠神色淡淡地问。盛越自己吃饭穿衣也要花钱的。 “当掉了墨岩送我的玉佩,很值钱。”盛越说。 “辛苦了。”顾泠说。 盛越倒是愣了一下。他自从进了苏府,已经愣了好几次了。盛越希望顾泠说这样的话,但真听顾泠这么说,又感觉哪里怪怪的……毕竟,一早说好了,他这是将功赎罪,顾泠不给好脸色也正常,他倒不是很在意。只要确定以后他们不是敌人,相安无事就好。 盛越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那个空间,苏凉成功了?” 正在这时,圆明阁传来姬小树的呼唤,“师父,小妹找你呢!” 顾泠仿佛没听见盛越的问题,起身出了亭子,“稍后再谈。” 盛越看着顾泠飞身越过湖面,很快进了圆明阁,他就坐在原地等着,越发觉得怪怪的,要是苏凉让空间认主,他并不意外,为何问了三个人,都不告诉他呢? 过了一会儿,顾泠再次出现,怀中抱着顾小暖,越过湖面,进了亭子。 顾小暖见盛越面生,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叔叔!” 盛越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我姓盛。” “盛叔叔!”顾小暖对着盛越挥了挥小手。 盛越觉得这小姑娘比正儿和姬小树可爱多了,长得是真好看啊,也太像顾泠了。 跟顾小暖打过招呼,盛越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顾泠并没有看盛越,而是拿起桌上的账本给顾小暖玩儿。 顾小暖接过账本,笑容满面地对着盛越晃了晃。 下一刻,盛越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账本凭空消失了!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居然不是苏凉,而是顾泠和苏凉的女儿,一个才一岁多的懵懂婴孩掌控了那个空间! 然后,盛越又亲眼看到顾小暖把账本“变”了回来——很显然,她虽然很小,但已经完全是空间的主人,应用自如了。 顾泠看着盛越一脸呆滞,唇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你还有什么问题?” 盛越握紧了唯一的拳头,张口,语气之中满是不甘和不忿,“老天真是不公!我也是穿越者的孩子,凭什么我不行?凭什么?” 顾泠很淡定地说,“原因其实很简单。” 盛越凝眸看着顾泠,“什么原因?能有什么原因?”他真的要被气炸了,这比苏凉得到了空间更让他扎心一万倍!毕竟他曾经那么努力地追求过这样宝贝,付出了无法估量的心血和时间,最终却一无所获,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是按照与穿越者的关系来说,跟他应该是同类的人! 盛越想知道原因,他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然后,顾泠再次开口,“因为我家暖暖好看。” 盛越:…… 顾小暖不知道大人在斗什么,看到盛越手上戴的扳指很漂亮,想凑近瞧瞧,就从顾泠腿上爬到桌子上,抓住了盛越的手。 盛越一腔怒火,但不是针对顾小暖,见顾小暖笑得可爱,又主动亲近,他以为顾小暖想要那个扳指,便直接摘下来给了她,“送给你,见面礼。”那是他母亲留下的,不过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顾小暖就坐在桌子上玩那个扳指,盛越死死地盯着顾泠,咬着牙说,“姓顾的,你还真是该死的好命啊!”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501.我很高兴 顾泠点头,「确实。」他是很好命,能遇见苏凉,还有顾小暖这么可爱的女儿。 不过从苏凉的角度,她曾说过,认为顾泠的「好命」,其实是福报——他从小拥有的特异能力,对他自身而言并没有带来多少助力,更多的是负担,甚至一度是枷锁。但他自从拥有了能够帮助他人的实力之后,就从未懈怠过凭「黑雾」去完成老天给的「任务」,救了很多人,也除掉了不少恶人。 盛越的怨愤不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冷静下来了。事实就在眼前,无可更改,想太多无济于事,他一向认为,情绪是最没有意义的。 「盛叔叔!」顾小暖把扳指戴在了自己手上,但她手指太细,像是纤细少女腰间转着呼啦圈一样,转着扳指玩儿。 盛越看到顾小暖灿烂的笑脸,眸光温和了几分,「嗯,好厉害。」 顾泠起身,把顾小暖给抱走了,看着盛越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盛越的脸瞬间又黑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一进门就被燕十八拦住喊打喊杀,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要赶我走?」 「难道你想留下?」顾泠反问。 盛越轻哼,「本来倒是没想留下,如今觉得,留下也不错。看看你们这个世外桃源到底有什么魔力,征服了进门的每一个人。」 顾泠神色淡淡,「那你去找朱赞,让他给你安排个房间。」话落便抱着顾小暖走了。 顾小暖趴在顾泠肩头,冲着盛越挥手,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声,「拜拜!」 盛越下意识地抬手挥了两下,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拜拜。」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头一回说出口,不禁想起幼年时与母亲相处的情景了,一时有些怅惘。 盛越无数次想过,如果他的母亲跟苏凉一样,安心留在这个世界,不再想回去,那日没有跟普诚起争执,没有死,他们全家的人生都会不一样吧。他不会去星落岛,他的父亲和弟弟也不会出家当了和尚。 可惜,世事从来没有如果。 盛越自嘲一笑。就他父亲普诚那样自私自利的性子,就算没有多年前的那场意外,他们一家也注定不会像顾泠苏凉顾小暖这样幸福圆满的。他很羡慕顾泠,甚至是嫉妒,但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成为顾泠。 盛越冷静下来后,也知道,顾泠的「好命」,可远远不如墨岩那么幸运,而是他前面已经做了很多天意使然的积福积德之事。 盛越在想,如果顾泠的特殊能力属于他的话,他会尽力无私地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的陌生人吗?哪怕是假设,哪怕如今他自觉以后可以做个好人,他都给不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盛越看到朱赞从圆明阁走出来,才起身离开。 朱赞听到盛越叫他,面色很平静,没有了曾经的敬畏,也没有任何敌意。他是托了封铭的福气才有如今的好日子,盛越还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了顾泠的认可。 「盛公子跟我来吧。」朱赞说着往一个方向走。 「封铭也在吧?」盛越问。之前不少人围观他跟燕十八打架,但里面没有封铭,也没见澄云。 朱赞点头,「在。封铭今日到彭府去了,还没回来。对了,他已经跟彭家小姐定亲了,今年就要成亲。」 盛越又愣了一下,封铭和彭芜?进展这么神速,很大可能是在星落岛上时两人就有意,或一方有意,但这件事盛越并不知道。 「如此,甚好。」盛越说,「你呢?不会也要成亲了吧?」 朱赞笑笑,「我没有。不过这个家里就剩我一个光棍儿了。哦,还有盛公子,如果你也留下的话,我们两个光棍儿。裘公子,齐严,澄云公子,封铭,他们今年都要成 亲。」 盛越点头,「放心,你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光棍儿。」 朱赞听盛越这话的意思是对成亲没兴趣,不过也没接茬。因为这种事,真不好说,缘分来了挡不住,缘分没到求不来。他也不着急,打算耐心等等。 朱赞让盛越跟他和封铭住一个院子。被褥都找了新的,府里都有。又给盛越打了温水,让他洗漱,还送来两身他没穿过的新衣服。 「谢了。」盛越说,「怎么没见澄云?」 「澄云公子今日跟闻姑娘一起到护国寺去看慧明大师了,说要下晌才回来。」朱赞说,「盛公子饿不饿?」 盛越摇头,「不饿,我能去看看墨岩吗?」 朱赞点头,「王爷交代过,盛公子是自由的,想去看墨岩也可以,盛公子知道地牢在哪里吧?」 「知道。」盛越上一次来苏府,一进门就被关进了地牢。 「那盛公子请便,有事只管找我。」朱赞话落便出去了。 盛越喝完一杯朱赞端来的茶水,起身出了院子,慢慢地往地牢走去,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苏府的风景。 时值盛夏,苏府三步一景,充满了自然雅趣。那些树木花草都像是原本长在那里,不加任何修饰,但又丝毫没有杂乱之感。 盛越此刻才真的打定主意,要在苏府住上一段,体验一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是否真能净化心灵(这是他对苏府的印象)。 走到地牢入口,盛越正要进去,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燕十八顶着一张仿佛被欠了百万两银子的臭脸出现在视线中,目光十分不善。 「谁让你来这儿的?」燕十八冷哼。 盛越面色平静,「顾泠。」 「你想干什么?」燕十八问。 「去看看墨岩的惨状。」盛越说。 燕十八走到了盛越身旁,斜睨了他一眼,「你这***,难保不会搞什么鬼,我得盯着你!」 盛越点头,「随便。」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燕十八说,「过年了,你家有一头猪和一头驴,只能杀一个,先杀猪还是先杀驴?」 盛越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燕十八,又收回视线,回答道,「我说先杀猪,你会说驴也是这么想的。我说先杀驴,你定然说猪也是这么想的。要搁以前,你这么问,我选择把你杀了。」 燕十八给了盛越一个个大大的白眼,「现在你有种把我杀了?给你个胆子!但你必须给出现在的答案!」 盛越点头,「可以,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字。」 燕十八下意识地问,「什么?」 盛越薄唇轻启,「滚。」 燕十八瞬间气炸,就听盛越说,「我不介意再跟你打,但等你有把握再说,省得白费力气。」 燕十八停下来,握着拳头,看着盛越往下走的背影,恨不得一拳把他锤爆。 但没多久,燕十八也冷静下来,又追了上去,「你等着,老娘迟早光明正大地打败你,让你跪在地上唱征服!」 巧了,这个燕十八从苏凉那里听来的梗,盛越小时候也从他母亲那里听过,因此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 然后盛越反问,「我今日打败你,你是不是应该现在跪在地上对我唱征服?」 燕十八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话说她在苏府长住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暴怒想砍人的感觉了,而盛越今日给了她两次这种感觉! 说话间,进到了地牢里面,盛越已经看到墨岩了。 比起离开星落岛那日最后一次见面,墨岩整个人都瘦了很大一圈,脸色煞白,头发凌乱,盘膝坐在地上,手脚都绑着锁链,看 锁链,看起来像是被困在这里十年八年了一般,但其实不过才一个多月。 燕十八轻哼,「那日让他亲眼看到暖暖宝贝大变活人,然后全家人想砍的,每人砍他一刀,正儿和小树为了练医术,给他医治了,我前几日带他出去找了个臭水沟,让他好好体验了一下溺水的感觉。就这样了。」 盛越也没说要跟墨岩单独谈,他走到近处,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墨岩醒着,闻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盛越,苍老的眸子有了微弱的光,「你……还没死……」 「师父都没死,我不会走在师父前面的。」盛越说着也在地上坐了下来,「师父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墨岩看了一眼燕十八,立刻招来一顿骂,「看什么看?老娘就在这儿,你想跟盛越单独聊?聊什么?让他帮你把法宝抢回来,你们师徒一起打天下?真是笑死个人,你该不会到如今都不明白,你最后输得那么惨,你这好徒弟功不可没吧?」 墨岩厉声说,「住口!」 燕十八更乐了,「好好好,你们聊,我听着。随便聊,别客气啊!」 墨岩凝眸看向盛越,「我了解你。」 盛越点头,「彼此彼此。」 墨岩突然闭上了眼睛,「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盛越却没起身,「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墨岩再次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盛越。 燕十八挑眉,她也很好奇,盛越到底要说什么。 结果,就听盛越开口,「我很高兴。」 墨岩的脸色瞬间阴沉,燕十八轻哼了一声。 盛越缓缓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墨岩,「我对打你或杀你都没有兴趣,但以前有。其实,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真正恨过的人,因为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蠢人,凭什么能得到天赐至宝?真是没天理。如今好了,反正我也得不到,顾小暖得了,我觉得再好不过。她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我跟她的确没得比。」 墨岩的眼神之中满是怒火,突然爬起来,扑向盛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燕十八看着墨岩无能狂怒,轻嗤了一声。很显然,墨岩故作高深地只对盛越说了一句话,盛越也没多说的时候,墨岩大概还以为,以他对盛越的了解,盛越会再次选择帮他把法宝抢回来,毕竟情况又跟之前不同了。 可惜,墨岩失算了。盛越既已知道他自己不可能成为法宝的主人,还抢什么?他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以前选择星落岛,只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在墨岩手里而已。如今没了念想,怎么可能再做任何对自己处境不利的事? 墨岩也终于从盛越的话语和眼神之中,得到了最后的重击,彻底崩溃,陷入了疯狂。 盛越并没有让墨岩碰到他,听着身后传来铁链撞击的声音,他也没有兴趣再回头看一眼,径直走出了地牢。 燕十八也要出去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来,走到墨岩面前,似笑非笑地说,「我说过那个问题要问盛越,然后把答案分享给你的。盛越的答案是一个字,你肯定猜不到。」 墨岩双眸赤红,如厉鬼般盯着燕十八,愤怒嘶吼。 燕十八嘿嘿一笑,「答案就是一个字,滚,盛越答对了。你这头蠢猪,祝你下辈子投胎转世变成一头真的猪,但还记得此生的一切,那就最好了,最配你了!哈哈哈哈!」 话落,燕十八大步离开了地牢。何时送墨岩上路,让他怎么死,就让顾泠和苏凉决定吧。 「喂!」燕十八再次追上了盛越。 盛越神色淡淡,「我不叫喂。」 「哦,***,你为何还不走,赖在我家作甚?」燕十八 轻哼。 盛越摇头,「这里不是你家,顾泠让我留下的。」 燕十八又哼哼了两声,「你得知我家暖暖宝贝得到了空间法宝的时候,心里什么感受?」 盛越说,「很高兴。我方才说了。」 「切!」燕十脸不信,「你这***怎么可能高兴?肯定要被气炸了吧?」 「随便你怎么想。」盛越说。 「我最了解你这种人了!」燕十八轻哼。 「因为以前你跟我一样?有过之无不及?」盛越反问。…. 燕十八抬脚踹过去,「谁跟你一样贱?老娘就算以前不是好人,也从来不在背地里使阴招害人!」 盛越并不客气,「头一次听说,燕云楼居然是个光明正大害人的组织?失敬了。」 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时,听到正儿在喊他们,「燕姑姑,盛叔叔,吃饭啦!」 「盛叔叔?呸!」燕十八话落跑到了盛越前面去。 盛越依旧很平静,走进圆明阁,没见澄云,封铭也还没回来,老人家都懒得理他,只有顾小暖笑嘻嘻地冲他招了招手。 盛越在唯一的空位坐下,对着苏凉微微点头打招呼,两人今日这才见面,然后他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空间里面看看吗?」 姬小树嘿嘿一笑,「不怕被我师父关禁闭,你随意。」 正儿摇头,「小树你说出来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我以为那空间是暖暖的。」盛越说。 燕十八轻哼,「暖暖不听我们的,难道会听你的?」 盛越点头,「有道理。不过你在里面住了几个月都没事,我想,就算我被关进去,也不会比你更久的。」 燕十八:……是在嘲讽她吧?是吧是吧?可恶!***!早晚要好好收拾他! 苏凉笑着表示,吃过饭让盛越自己跟顾小暖说。正儿表示他可以帮忙。他看上了盛越最精妙的几个剑招,打算尽快学到手。 吃过饭,顾泠在收拾,燕十八拉着苏凉上楼去了。 而盛越再次看到了「水滴」,正在期待着进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空间里去。虽然是墨岩的徒弟,但他此前从未有机会进去过。墨岩是空间的主人时,盛越其实也不敢进去,因为他最清楚所谓的师徒关系,根本什么都不是。但如今面对顾小暖,没有什么顾虑,他根本不担心会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顾小暖操作已经很熟练了,接到正儿示意,就把盛越和姬小树一起收了进去。姬小树是主动提出要进去的,他想瞧瞧顾泠和苏凉在里面建房子到什么进度了。 楼下盛越消失了,楼上燕十八正在怒骂他。 苏凉很淡定地听完,「打又打不过,你越生气,输得越多。」 「我知道!但我忍不住!」燕十八拍桌子,「气死我了!鬼丫头,你一定得帮我想个主意,好好治治他!不然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个家里,有我没他!」 苏凉轻笑,「这我可没办法。他毕竟也改邪归正,且之前帮了大忙,你们俩要打随便打,我跟顾泠若是插手,就有拉偏架之嫌,且你也不想让他觉得,你是利用我来压制他吧?那样你更丢脸。不如,你好好练功,早日超越他,光明正大地把他打趴下?」 燕十八无语,「都这个年纪了,武功哪是那么容易提升的?我等不及了,看到他就想撕了他的脸!」 苏凉扶额,「那,你不如去找正儿和小树,他们俩鬼主意很多,或许能帮到你。」 燕十八眼睛一亮,「对啊!我找你作甚?你向来都不站我这边!正儿和小树肯定有办法!」话落就跑了。 不一会儿,顾泠进门,听苏凉笑着说了燕 十八跟盛越的梁子,顾泠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要让我给她出主意,我就送她一包药,让她把盛越给睡了。当初她不是总想这么对我们,应该喜欢这种事。」 苏凉:……大神好坏,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骚了,简直无法评价…… 。. 三木游游 502.你敢不敢 盛越和姬小树在空间里待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被顾小暖放出来了。 盛越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透过圆明阁一楼的窗户,看向外面澄澈的湖和碧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太玄妙了。” 随身空间这种东西,哪怕盛越从小就从他母亲那里得知,惦记了二十年之久,也不如刚刚进去那一刻给他的感受深刻:拥有这样的东西,真的会让人觉得自己成为了主宰者,可以为所欲为。 那一瞬间,盛越甚至理解了墨岩为何那么自负,为何那么愚蠢,因为只要空间在手,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太多,做事根本不必瞻前顾后,没有忧虑,哪会有长进? 顾小暖笑嘻嘻的声音让盛越回了神,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那张稚嫩无邪的小脸上,眸中的暗色仿佛迷雾般被阳光驱散了。 这就是最好的安排……盛越想。他到此刻,才真正断了心中对空间法宝的最后一丝念想。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假如这样宝贝真的属于他,他极有可能会被法宝带来的欲望和野心所侵蚀,变成第二个墨岩一样的疯子。他是想得到法宝,但并不想成为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的奴隶。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盛越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包括他自己的人性。甚至他觉得,若法宝被顾泠或苏凉得了,他们都未必一辈子不会被改变。 唯独顾小暖让盛越觉得,她可以驾驭法宝,而不是被法宝所控制,因为她还是一张白纸,而顾泠和苏凉一定会好好保护她教导她,给她所需要的一切,最美好的环境,甚至连她长大之后可能的丈夫和朋友人选都已经在一起教导了。 法宝的主人,就得是这样单纯、善良、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富足的人,如此法宝对顾小暖而言只是个工具,甚至是玩具,而不会成为她达成什么欲望的倚仗。 “盛叔叔?”顾小暖笑着叫盛越,小脑袋歪了歪,很是可爱。 盛越回神,长舒了一口气,“谢谢暖暖。” 姬小树无语,“你方才在走什么神?妹妹让你抱她呢。” 盛越这才看到顾小暖冲他伸出的小手,连忙俯身,单手把她给抱在了怀中。 然后顾小暖把盛越的扳指拿出来,又戴在了他原来那根手指上。 熟悉的感觉让盛越微微愣了一下,虽然此物对他意义不凡,但他当时既然决定送给顾小暖,就没想过还要拿回来。 不过顾小暖只是觉得好看,拿去玩儿而已,玩够就还给盛越了。 莫名的,盛越突然有点感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是因为这个扳指,或许也不是,这是一种对他而言很陌生的感觉。 “盛叔叔,想什么?”顾小暖好奇地看着盛越的眼睛。 盛越也近距离看到了顾小暖的眼睛,很美丽,瞳仁明明黑亮黑亮的,却让他想起曜城冬季卧龙山的雪,纯净无暇。 “没想什么。”盛越微笑。 正在这时,燕十八从楼上下来了。她的视线落在盛越身上,眼眸便眯了起来,看到盛越居然会笑,更是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然后,燕十八冲过来,就把顾小暖给抢走了,“谁让你抱我家暖暖的?” “她自己。”盛越很淡定地怼回去。 燕十八懒得理他,招呼正儿和姬小树上楼去,说苏凉找他们。 两个孩子便冲上楼去了,燕十八也抱着顾小暖走了。 圆明阁一楼只剩下盛越,桌上放了个姬小树今日玩过的火车模型,他盯着认真看了一会儿,又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风景,便走出圆明阁,打算回去休息一下。自从那日跟顾泠一起在迦叶城上岸,他忙着找人杀人,又从迦叶城赶路过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刚出门,盛越就迎面碰上了澄云。 澄云如今没戴假发,是他自己的头发,已经能束起来了,虽然跟其他人比依旧很短。 自从那日在家人面前公开承认恋情后,澄云和闻冉的感情进入了新的阶段,曾经两人自认为不会跟别人一样黏糊,事实证明,正常的年轻男女,感情到位了,大抵都是想多亲近一些的,除非有别的什么特殊原因。 盛越的视线落在了澄云和闻冉交握的双手上,那双手便迅速分开了。 视线上移,盛越看到了澄云蹙起的眉头。他的容貌真的很像他们的母亲,且更胜一筹。盛越也看到了闻冉脸上明晃晃的红色胎记,他倒不觉得闻冉丑,只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非常般配。 其实盛越知道燕十八喜欢过澄云的事。对于她居然会放弃,是有点意外的。 “你不会要在这里长住吧?”澄云开口。语气虽然没有在星落岛上时那么大的敌意,但依然不友好,并不掩饰他对盛越的排斥。 盛越点头,反问,“你反对?” 澄云轻哼,“是,我反对。” 盛越再次点头,“你反对无用。” 澄云:…… 闻冉开口打圆场,“盛公子何时到的?” “早上就到了。弟妹叫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叫我大哥,我不介意。”盛越看向闻冉,语气温和。 澄云无语,“谁要叫你大哥?少做梦了!” 闻冉握了一下澄云的手,让他冷静,微微一笑,“你们以后有空再好好聊聊。”话落便拉着澄云,从盛越身旁走过,进了圆明阁。 盛越清晰地听到澄云说,“谁要跟他聊?” 然后闻冉轻笑着说,“只是客套话而已,不要当真。” 盛越面色平静,这府里最讨厌的他是燕十八,第二讨厌他的人就是澄云了。很好,他们俩没有成一对,从兄长的角度,他觉得燕十八那个时常处于狂躁状态的女人一丁点儿也配不上澄云,闻冉就很好。 …… 此刻,圆明阁二楼,燕十八已经把顾小暖交给了苏凉,然后一手一个,拉着正儿和姬小树去了他们的房间,说有正事。 见燕十八回身关好门,甚至还插上了门栓,正儿和姬小树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肯定是什么特别的事。 燕十八回头,看到两个小家伙好奇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坐下,招呼他们过来身边,“燕姑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姬小树表示惊讶,“燕姑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快点说是什么事吧,我真是太好奇了!” 正儿点点头表示同感。 燕十八轻咳,“你们知道的,我很讨厌盛越那个贱人,看到他就想撕了他的脸!他今日还对我那么不客气,我还治不了他,真是气死人了!” 正儿和姬小树齐齐点头,表示这个过于明显,他们非常清楚。 “燕姑姑是想让我们帮你对付盛叔……盛越吗?”正儿问,“可是燕姑姑都打不过他,我们更不行了,这得请我师父出山,但师父肯定不会为了给燕姑姑出气就去打盛越的,毕竟他才完成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也算戴罪立功了。” “不是让你们去打他。”燕十八摇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要真想把他怎么着,容易得很,随便找点什么药,就能让他死去活来了!” 姬小树扶额,“燕姑姑,我有必要提醒你,别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盛越百毒不侵呢。只能用武功打败他,用毒是没戏的。” 燕十八一拍脑门儿,“我真是被气着了!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啊啊啊啊!更气人了!他那种贱人,凭什么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俩孩子等燕十八稍稍冷静,才再次开口。 正儿微笑,“其实我们之前就跟师娘商量过,等盛越来了,要在他身上试试,是不是真的所有毒都没用。师娘说所谓的百毒不侵也有可能是有局限的,只是很多种毒对他没用,不代表任何毒都没用,如今的毒没用,也不代表未来新的毒一定没用。毕竟这世上发现或没发现的毒,何止千万种?” 姬小树接着说,“对!他的血到底有多厉害,我们早就打算研究一下的!下面迷宫的库房里存了很多药,我们都要让他试试!” 燕十八一听,瞬间乐了,“哈哈哈哈!这个好!非常好!你们真是太好学了!太聪明了!这件事一定得做,而且要尽快,最好从今日就开始,省得那厮跑了!” 姬小树问燕十八,到底要让他们帮什么忙,说了这么多还没到重点。 燕十八神色一正,“你们帮我想个办法,既能好好治治他,又不会让我丢面子的!” 正儿立刻想到,“方才燕姑姑拉着师娘上楼,是为了这件事吗?” 燕十八点头,“没错!但你们师娘不管我,说她没办法,也不能拉偏架!不理她了,她眼里只有顾美人!” 姬小树表示认同,“师娘最宠师父了。” “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我真是等不及了。”燕十八催促。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蹙眉沉思。 过了一会儿,姬小树眼睛一亮,“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燕十八连忙问,“快说,什么办法?” 姬小树嘿嘿一笑,“燕姑姑昨日不是还说,我们都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但又说你一定要找个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有趣又刺激的男人吗?我觉得燕姑姑可以考虑一下征服盛越试试。” 正儿脸色怪怪的,而燕十八伸手拧住了姬小树的耳朵,气哼哼地说,“可恶!小树,枉我那么喜欢你,在你眼中,我居然跟盛越那个贱人相配?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正儿:……他就知道会这样,姬小树这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小树连忙求饶,“燕姑姑,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啊!” 燕十八当然不会真的揍姬小树,也就轻轻拧了一下,就把他放开了。 姬小树捧着小脸坐在燕十八对面,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可不是想让燕姑姑跟盛越在一起哦,我是觉得,燕姑姑可以试着征服盛越,让他爱上你,然后再狠狠拒绝他!这样是不是很刺激?很解气?” 正儿摇摇头,他觉得燕十八不可能同意这种奇葩的提议。而且,姬小树说的那种事,不太可能发生。盛越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会看不出燕十八真心假意?哪怕燕十八是真心的,盛越喜欢上她的可能性,至少如今看来,也非常渺茫。 谁知,燕十八却对姬小树的提议瞬间来了兴致,“这个……想想就很有意思啊!我这辈子还没有欺骗过别人的感情呢!哈哈!如果是盛越,那我很乐意!” 正儿提醒燕十八,“燕姑姑,那人心智了得,可不好骗。而且你不追求他,要想办法让他追求你,这个更是难上加难。” 燕十八轻轻敲了一下正儿的脑门儿,“你燕姑姑我这辈子怕过谁?我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姬小树举手抢答,“燕姑姑如今最怕无聊无趣!” “对了!”燕十八点头,“越难,我越期待,哈哈!至于怎么做,你们两个小军师,一定要给我出谋划策,我相信你们有办法对付盛越那厮!” 正儿觉得这件事要么一开始就不成,要么容易走向失控的局面,但那边鬼主意一箩筐的姬小树已经给燕十八提了个如何开始布局的主意,“燕姑姑你干脆就直接去找盛越,告诉他,一个月之内,他一定会爱上你,非你不娶,到时候若是没有如此,你就甘愿认输,以后绝对不再找他麻烦,让他有种就接受挑战,没种从我们家滚出去!打赌嘛,输了也不会很丢人!他不敢应战才丢人!” 听到姬小树的话,燕十八的斗志被激发到了顶点,“就这么办!” 正儿弱弱地说,“燕姑姑,要不改成三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有点太……” 燕十八摇头,“三个月太漫长了,我可等不了!” “那燕姑姑有什么征服盛越的想法吗?”正儿觉得口号喊得这么响亮,没有具体的计划,不太靠谱。 “我有你们两个小军师,你们好好帮我想着该怎么做,我现在就找盛越下战书!”燕十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去了。 正儿叹了一声,“小树,我觉得燕姑姑在一个月内征服盛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俩就……根本不搭嘛。” 姬小树让正儿淡定,“燕姑姑喜欢追求刺激,这种事她觉得好玩儿,有意思,那就有意义啊。放心吧,盛越是不可能被燕姑姑伤了心的,就他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玩玩又何妨?他们两个人矛盾那么深,主要是燕姑姑单方面放不下,总要有机会让她发泄一下。他们两个,出不了任何事的。” 正儿想了想,姬小树说得也对。不管燕十八怎么折腾,盛越都不会把她如何,或被她如何的,真正的主动权肯定在盛越手中。根本不必担心,就让燕十八随便折腾,她觉得好玩就值了,省得一直郁闷,等什么时候感觉无趣就放弃了。 正儿和姬小树到隔壁跟苏凉汇报了一下关于他们给燕十八的提议。 顾泠也在,对此不予置评。 苏凉觉得可乐,“小树你还真是你师父的徒弟。” 姬小树很开心,“难道师父也是这样想的?哈哈!师父好坏啊!” 顾泠抬脚,默默地踢了姬小树一下,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书。 姬小树回踢一脚,拉着正儿就跑,“大师兄快走!我们去瞧瞧,燕姑姑跟盛越谈得怎么样了!” 等俩孩子走了,苏凉抱着顾小暖站在床边,看着顾泠笑说,“大神,你还说让燕十八给盛越下药睡了他,你都忘了盛越百毒不侵了。” 顾泠点头,“当时确实没考虑这个。不过万一催情的药物有用呢?他未必试过,回头可以让他试试。” 苏凉轻咳,“我很想知道,燕十八的战书,盛越会不会接。” …… 正儿和姬小树运起轻功,潜入了盛越的院子,躲在角落里,很快听到了燕十八的声音。 “贱人,你倒是说话啊!敢不敢,一句话!不敢你就赶紧滚!”燕十八语气非常嚣张。 正儿和姬小树竖起耳朵,下一刻就听见了盛越平静的声音,“我有什么不敢的?不用等一个月,我现在就想娶你,我们今日拜堂成亲,你敢不敢?” 求月票(*^▽^*) 本书近期即将完结,养文的可以看啦~ (本章完) 503.看谁更疯 风清云淡,阳光和暖。 正儿和姬小树面面相觑,二脸懵逼,都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发展:盛越不等一个月,当场就说要娶燕十八,这也太扯了! 不过,燕十八下战书的行为本身就很扯,倒是显得盛越的反应太冷静,他才是看起来正常的那个。 “难道,盛越那厮,早就看上燕姑姑了?”姬小树挠头,大人的感情世界这么曲折离奇波诡云谲神经兮兮的吗?他俩明明是仇人啊! 正儿微微蹙眉,“不可能。”之前盛越跟燕十八是怎么结仇的,他们都知道。要不是燕十八有利用价值,盛越早把她给杀了。盛越喜欢燕十八,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觉得,盛越只是用这种方式破局而已。”正儿分析,“毕竟燕姑姑甩给他的是一个难题。如果真等一个月,他再说对燕姑姑没兴趣,当然也可以,但这一个月之内,他就不知道燕姑姑会做什么了。但他知道燕姑姑的目的,不是因为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所以直接反将她一军。” 姬小树叹气,“大概就是这样了。盛越真是太难对付了,燕姑姑这一局又要输了。” 下一刻,正儿还没说什么,两人再次听到了燕十八的声音,“你个贱人,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 正儿模仿盛越的语气,轻声说,“我没开玩笑。”与那边盛越的声音和话语,完美重合…… 姬小树小脑袋从墙边探出来,但因为燕十八和盛越在房间里,他们看不到这边,姬小树也看不到他们,“要是燕姑姑现在问我的主意,我就建议她答应。事已至此,不管后果如何,都不能怂,不然就真的输了!这一局,比的就是谁更疯嘛!” 正儿默默地捂住了姬小树的嘴。他觉得燕十八及时止损比较好,跟盛越斗心眼,她真的没有什么胜算啊! 谁知,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拍桌子的声音,然后是燕十八的怒吼,“老娘有什么不敢的?你敢娶,我就敢嫁!看谁先认怂!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正儿小脑袋歪在了姬小树肩上,叹了一口气,“燕姑姑太冲动了。” 姬小树倒是没想那么多,“大师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他们都是成年人,且都在咱们家,以盛越和燕姑姑的性子,只要不打到你死我活,就没什么大不了。” 一道蓝色的身影闪过,燕十八已经冲出了院子。 正儿连忙拉上姬小树一起跑了。 刚从彭府回来的封铭,手中还拿着彭芜送他的一束花,差点撞上燕十八。 封铭心下奇怪,燕十八怎么会在他跟朱赞的院子里,为何脸色那么难看?封铭抬手,正要打招呼,燕十八仿佛没看到他,直接没影儿了。 封铭有些莫名,进了院子,见原先仅剩的空房间开着门,便走过去往里看。 正好盛越站起身,准备去睡觉,四目相对,他很平静,封铭微微愣了一下,“盛公子何时到的?” “早上。”盛越神色淡淡,看到封铭手中漂亮的花束,说了一句,“恭喜,听说你要成亲了。” “多谢。”封铭微笑。既然盛越在这里,还要住下的样子,那肯定是顾泠和苏凉认可的,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盛越也没请封铭进去,而是走过来把门关上了,“我要休息了。” “盛公子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封铭话落,便回自己的房间了。窗台上正好有个闲置的花瓶,他盛了些清水,把花束插进去,就放在窗台阳光最好的位置,面上露出一抹笑来。 过了一会儿,封铭才又想起燕十八。朱赞不在,燕十八冲出去,是因为盛越?那倒是合理了,封铭知道他们有仇,猜测可能是燕十八想对盛越做点什么但没成功吧。 …… 圆明阁。 正儿和姬小树进来的时候,没见到燕十八,不知她跑哪儿去了。两人便冲上楼去找苏凉和顾泠,跟他们汇报最新的情况。 “师娘,不好了!”姬小树一进门,神色严肃,“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凉配合地蹙眉,“怎么了?他们又打起来了吗?” “不是的!”姬小树摇头,“师娘肯定猜不到!” 就听正在看书的顾泠一针见血,“盛越说要娶燕十八,现在就娶。” 正儿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的表情,去跟顾小暖玩儿了。 姬小树跑到顾泠跟前,小脑袋凑过去,挡住顾泠的书,近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师父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 顾泠一把推开姬小树的头,翻过一页书去,“你才知道?” “那我现在在想什么?”姬小树又凑过来。 顾泠薄唇轻启,“你在想,我说你在想什么,你都说不对。” 姬小树:……师父真的是妖孽! 苏凉轻笑,“别打扰你师父看书了,快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她也猜到了,方才只是逗孩子玩儿而已。燕十八以及两个小军师都觉得盛越是不可能会对那种事点头的,但苏凉从一开始就觉得,盛越一定会做出让他们意想不到的选择。 姬小树便跟苏凉讲了讲他们听到的燕十八跟盛越的对话。 “燕姑姑最后没怂,但这事儿,可怎么办?难道他们真要成亲吗?还是等等看谁先逃婚?”姬小树表示大人是真的玩很大。 苏凉反问,“你们觉得会有人逃婚吗?” 正儿想了想说,“我觉得如果真要逃婚,可能是燕姑姑吧。盛越对这种事完全不惧,一副怎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姬小树捧脸,“唉,我也觉得。燕姑姑越不冷静,盛越就越冷静,他真的赢了。我都有点后悔给燕姑姑出这个馊主意了,倒把她架在那里下不来了。” “她人呢?”苏凉问。 “不知道。”正儿摇头,“从盛越那里跑出去之后,还以为会来这儿呢,或许是回她自己的院子了吧,我们去看看?” 苏凉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等俩孩子又跑出去,苏凉见顾小暖有点昏昏欲睡,把她放在小床上,盖上被子。 “大神,你觉得燕十八跟盛越,有戏吗?”苏凉坐到顾泠身旁。 顾泠拿过桌上的书签,夹在刚刚看到的位置,把书合上,放下,伸手搂住了苏凉,她顺势靠在了顾泠身上,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树影,树上有只喜鹊,一动不动,像是定住了一般。 “这个,可以有。”顾泠说,“一个冰,一个火,倒也相配。” 苏凉轻咳,“我只听过水火不容,冰火两重天。没好词儿,哪儿相配了?” “燕十八说让盛越娶她,盛越立刻答应,这就很般配。换其他人,不会干出这种事来。”顾泠说。 “那倒是。”苏凉点头,“燕十八要是对澄云说那种话,澄云肯定脚踩风火轮,跑出千里远。盛越也是身在我们家,知道燕十八是我们家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担心。不过,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他们俩没戏。问题不在燕十八,盛越对男女之情,暂时还没看出任何兴趣来。” 顾泠闻言,突然笑了。 苏凉疑惑,问他为何发笑,顾泠偏头轻吻苏凉,“当初,你不是也觉得我对男女之情没兴趣么?但那时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苏凉表示,事到如今依旧会为顾泠的美貌和温柔而心动…… 见苏凉恍神,顾泠轻笑,“在想什么?” 苏凉轻咳,推开顾泠的脸,“我在想,当初我是不知道你暗恋我,不过也不能这么比,难不成你认为盛越暗恋燕十八?” 顾泠摇头,“不会。我只是说,他未必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或许只是此前没有兴趣。” 苏凉敏锐地发现了,顾泠说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男女之事。男女之事,包括感情,但不只是感情,也有身体层面的。 苏凉蹙眉,“大神你是说,假如他们俩真打赌打到了洞房花烛夜,盛越是不介意跟燕十八睡觉的?” 顾泠点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且到时连名分都有,他不会拒绝那种事。” “所以,盛越怎么都不可能怂的,除非燕十八先放弃。”苏凉微叹,“这局面,对她很不利啊。她那脾气,越激越上头。希望她别突然看上盛越就好,只要不动情,其他的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 …… 正儿和姬小树到燕十八的院子,果然找到了她。 “燕姑姑。”姬小树推开门,探了一个小脑袋进去。 大白天的,燕十八正坐在桌边独自喝酒,房中酒气很浓。 姬小树和正儿进门,都想着该怎么安慰燕十八,结果却见她笑了,“你们俩,当时在偷听吧?” 正儿点头,“燕姑姑你没事吧?” 燕十八哈哈一笑,“我能有什么事?那个贱人居然当场要娶我,肯定是暗恋我很久了!” 正儿和姬小树面面相觑,都觉得燕十八醉了,且醉得不轻。 燕十八放下酒杯,嘿嘿一笑,“我也要成亲了!你们不恭喜我吗?” 正儿有些担心,握住了燕十八的手,“燕姑姑,你冷静一点,可以不用考虑什么打赌的事,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外人更不会知道。成亲的事,不能乱来。” 姬小树点头,“是啊。燕姑姑我错了,我不应该给你提那种馊主意,我去找盛越也行,告诉他只是开玩笑,而且让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我们和师父师娘,也没有旁人知道,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燕十八没有打断,但不停地摇头,等姬小树说完,才笑着说,“你们想多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就要嫁给盛越!你们是不是很震惊?那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儿眉头蹙得更紧了,“燕姑姑,我们震惊与否,其实不重要的。你的幸福才最重要。” 燕十八揉了揉正儿的头发,又揉了揉姬小树的,“总之,我决定了,你们别劝了。不就是成亲而已,那个贱人其实长得挺好看,也能打得过我,而且少一只手,多有趣!我们俩原来还都是混黑道的!” 姬小树眨了眨眼,“燕姑姑,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想跟盛越成亲了。不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燕十八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嘛,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问了。反正我心里有数,你们只管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正儿觉得燕十八醉得头脑不清楚,姬小树却觉得她似乎真有了什么治盛越的主意,但不肯透露。 于是,俩孩子又跑回了圆明阁,跟师父师娘分享新消息。 见顾泠和苏凉都不意外,姬小树便问,“师父,师娘,你们是不是知道燕姑姑的真正目的?快告诉我们吧!她怎么都不肯说!” “今日练武了吗?”顾泠问。 姬小树无语,“师父你不要转移话题啦!晚点再练!” “现在就去。”顾泠说。 正儿听话,默默地往外走,姬小树跑过来,踩了一下顾泠的脚,转身就跑,“大师兄等等我!” …… 顾小暖正睡得香甜,苏凉问顾泠,“你觉得燕十八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打算用身体征服盛越吧?” 顾泠点头,“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要不是澄云是小和尚,且有你在中间挡着,燕十八说不定早把澄云祸害了。” 苏凉扶额,“盛越跟澄云是亲兄弟,这算什么,冥冥之中的孽缘?不过话说回来,盛越长得也不赖,气质上应该也算燕十八喜欢的。他跟澄云兄弟俩有个共同点——看起来很禁欲。我是说以前的澄云。” “我呢?”顾泠问。 苏凉忍俊不禁,“大神你最开始也很有禁欲感,如今对我而言,完全没有了。” “其实我偶尔有克制的。”顾泠目光灼灼。 苏凉知道顾泠暗示什么,连忙把话题拉回去,可不想大白天滚床单,孩子们随时会过来,“燕十八的目的……只是那个吗?这事儿太扯了,但发生在那俩人身上,要是他们都乐意,我们倒也管不着。说不定,以后真能日久生情呢。”字面意思…… 过了片刻,苏凉轻叹,“想想也是,燕十八不可能喜欢什么正常的男人,她都觉得无趣,包括如今还俗了的澄云。盛越也不像是那种会喜欢温良姑娘的,就他不是穿越者胜似穿越者的心智和阅历来说。说不定,他们俩冤家互相斗来斗去,会激发出什么不一样的火化?” 顾泠点头,“看谁能占得上风。”也是字面意思。 …… 此刻,闻冉刚刚得知燕十八打算嫁给盛越,震惊过后,连忙劝她三思。 燕十八轻哼,“凭什么你们都成双入对的,我就不行?” 闻冉神色无奈,“你可以找个喜欢的男人。” 燕十八来了一句,“那你把澄云让给我?” 闻冉:…… 燕十八笑了,脸上带着她最标志性的张狂和嚣张,“我早就不喜欢澄云了,还俗的他对如今的我来说,实在太无趣了!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等着盛越那个贱人到时候跪在我面前唱征服!比我武功高怎么样?不就是个男人!看我怎么收拾他!” 求月票(*^▽^*) (本章完) 504.我想试试 闻冉见燕十八意已决,实在劝不动,便只得放弃,离开了她的房间。一出门,就见澄云坐在院中,看到她就站起身来。 “怎么样?”澄云问。 闻冉无奈摇头,“她坚持要嫁给盛越,怎么劝都不听。但她根本不喜欢盛越,盛越……” “那人脑子有病,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燕十八,但总觉得今日的事太儿戏了。”澄云蹙眉,“我怀疑他别有居心。” “这种事……”闻冉叹了一声,“我们也管不了,他们如今也算你情我愿的。就看苏凉和王爷是不是会插手,如果他们都觉得不用管,那就真的不用管。” 两人一起走出院子的时候,澄云说他一定要跟盛越谈谈,问清楚他到底意欲何为。虽然澄云并不认这个兄长,但他们事实上就是亲兄弟,盛越更关注澄云,澄云也自认为有义务好好盯着他。 等到了日暮时分,关于盛越和燕十八要成亲的事,全家老老少少都知道了,且连这等怪事是如何发生的都清楚了。 老白觉得简直是胡闹。裘琮说盛越和燕十八就是仗着没长辈约束,终身大事也这么随意。 老沐倒是持乐观态度,“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他们都是从小就独立生活的人,不管结果好坏,自己都能承担。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了。” 岑蔓轻叹,“既然决定成亲,我还是希望他们能认真对待。”毕竟身边的年轻一辈感情都很顺利圆满,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奇葩的,都给一众老人家整不会了。 正儿和姬小树两个小小年纪已经很擅长做媒的小家伙也被盛越和燕十八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劝也劝过燕十八,既然她坚持,那也没必要再找盛越说什么了。毕竟,他们是站在燕十八这边的。 晚饭上桌,燕十八出现,居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新裙子,还画了淡妆。她以前从不化妆,是最近闻冉跟苏凉学化妆,燕十八也顺便旁听了一下。 “燕姑姑今日好美啊啊!”姬小树笑嘻嘻地夸赞。 燕十八摸了一下头上的金簪,笑容灿烂,“毕竟有喜事,心情好。”环视一圈,燕十八问,“盛越呢,该不会是怂了,跑了吧?”说着眼睛亮了起来。 看到的人都心领神会:跟嫁给盛越,燕十八更希望盛越当“逃兵”,如此她里子面子都有了,场子就找回来了。 不过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淡漠的男声,“我来晚了。” 盛越进门,穿的是朱赞给的衣服。他原先一直是一身黑,第一次穿宝蓝色的锦袍,看起来一下子多了几分贵气。 而燕十八平素穿蓝色衣服就多,今日的新裙子也是蓝色的,乍看两人倒像是穿的情侣装,一下子有了几分外形上的般配。 四目相对,盛越目光平静,燕十八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斗气”。 正儿打破了短暂的冷场,开口叫了一声“盛叔叔”,招呼盛越赶紧坐。 唯一的空位在正儿身旁,盛越正要落座,燕十八突然起身,“换个位置。” 然后,燕十八就跟盛越坐在了相邻的位置上,跟家里其他的夫妻或情侣一样。 燕十八很淡定,“都别看我们了,吃饭!”话落给盛越夹了个包子。 盛越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想起他第一次来苏府,从地牢里出去之后,就在圆明阁,燕十八拿起一个包子朝他脸上砸,他接住,吃了,很美味。 苏府的包子……盛越喜欢,他惦记很久了。就这一点来说,倒是跟宫里的皇帝端木忱很相似。 礼尚往来,盛越也给燕十八夹了一个包子。 如此,两人立刻就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样子了。 于是,饭桌上出现了一个奇景:整个晚饭期间,燕十八和盛越都在你来我往给对方夹菜,吃的全都是对方夹的,自己夹的全送到了对方碗里…… 姬小树凑到顾泠耳边,小声嘀咕,“他们是用这种方式在另类比拼吗?”跟白天比剑一样,你一招我一招的,谁也不肯先停下,仿佛那样就输了,好幼稚啊…… 顾泠神色淡淡,“他们只是喜欢对方的碗。” 老沐忍俊不禁,“小燕啊,你跟盛越,要不换个碗?” 气氛一下子从奇奇怪怪变得热闹起来,大家该笑的笑,觉得无语的也不加掩饰了,譬如澄云。他真是很想立刻把盛越拉出去打一架。 燕十八很淡定地伸手,当真把她跟盛越的碗换了一下,然后,继续给盛越夹菜,笑得一脸温柔,“你们误会了,其实我只是想让盛越尝尝我觉得好吃的菜。” 盛越点头,“我也是。” 正儿幽幽感叹,“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从武斗变成文斗了,真的很和谐,和谐得有点让人没眼看啊! 晚饭结束,燕十八就当众问盛越,“哪天成亲?” “随你。”盛越说。 “成亲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你先准备好聘礼和宅子再说吧。”燕十八轻哼。 闻冉松了一口气,可真怕燕十八来一句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入洞房,盛越又毫不拒绝。作为朋友,闻冉还是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靠谱,想再劝劝燕十八。 “好。”盛越点头。 大家都散了,澄云叫住了正要走的盛越,“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便去了湖边的亭子。亭子里没点灯,圆明阁的光照在湖面上,还有皎洁的月光,并不暗。 “你到底想如何?”澄云开门见山。 盛越面色平静,“你又不喜欢燕十八,何必管我跟她的事。” 澄云皱眉,“我是不喜欢她,但她是我的朋友。” “是么?我是你亲哥哥,娶你的朋友,有何不妥?”盛越反问。 澄云有点生气,“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盛越轻笑,“你如何知道我真心与否?因为我们是兄弟,你了解我?但你又不承认我是你哥。” “那你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澄云冷声问。 “非要我解释的话,来了苏府,看到你们都成双入对的,我很羡慕,燕十八突然跑过来说让我娶她,我觉得如此也很好。她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没有骗她,我只说娶她,没说过喜欢她,也没说要一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有何不好?”盛越语气平静。 澄云愣了一下,“既然知道她不是真心想嫁给你,你为何不拒绝?” “澄云,我跟你不一样,燕十八也不是闻冉。你问我为何不拒绝,是因为你希望我拒绝。我又为何不能不拒绝呢?”盛越说,“我们俩的事,我们都没意见,你就不必操心了。你问我要做什么,为何不先去问问你那朋友,她要嫁给我,是意欲何为?” 其实澄云大概知道燕十八的目的,但说不出口。闻冉劝过也没用,他去劝更没用了。 盛越站起身,看着澄云说,“你根本不相信我会安心成家。” 澄云点头,“我确实不信。” 盛越微笑,“我也不信,且不知结果会如何,但总要试过才知道。当年父亲强留母亲,最终失手害死了她,你或许不记得了。男女之间的事,我绝不会强迫任何人,也没什么兴趣追求谁,正好有人主动送上门,何乐不为?” “你们……简直是……”澄云找不到该如何形容。 盛越信步走出了亭子,“不懂就不要想那么多,不利于头发生长。” 澄云一听,盛越这分明是在嘲讽他头发短!瞬间怒了,本就攒着火,早想跟他打,如今更是不客气,起身冲出去,挥掌就打向了盛越的后背。 盛越依旧没表现出意外之色,侧身避开后,两人就在湖边赤手空拳交上了手。 闻冉本来在圆明阁一楼,看着亭子这边,等着澄云回去,突然见他们打起来,连忙跑出来,正要过来,又跑回了圆明阁去找苏凉。 苏凉正在二楼看顾泠编中国结——今年要成亲的朋友太多,个个点名要顾泠亲手做的中国结。 听闻冉说盛越和澄云打起来了,苏凉到窗边看了一眼,让闻冉稍安勿躁,“没事,他们都有分寸,盛越不会把澄云如何的。” “澄云一直都想打他。”闻冉叹气。 “我知道。”苏凉点头,“男人之间,打打架有助于缓和矛盾,增进感情。” 闻冉扶额,“他们两个,恐怕很难。” “关键在盛越。”苏凉轻笑,“因为过去的事,澄云对他成见很深。这需要时间来改变,如果盛越能切实地做出一些好的改变的话,澄云会接受他的。” 闻冉哭笑不得,“盛越来家里做的第一件事是突然要娶燕姐姐……不光澄云觉得这是乱来,我也觉得。”若是旁人,闻冉可能会选择尊重祝福,但她跟燕十八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苏凉拍拍闻冉的肩膀,“别想太多,就算某一刻真的是冲动为之,如今他们也都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闻冉走了,苏凉对顾泠说,“多一对儿,又得加一个中国结。” 顾泠摇头,“他们又没问我要,不给。” “是没问过你,但燕十八早跟我说过了,等她成亲的时候,别人有的,她都要,一样不能少。”苏凉说,“虽然他们有可能在洞房花烛夜就闹掰了,但也不一定,万一睡过觉得不错,谁知道呢。” 门口传来姬小树好奇的声音,“师娘说什么不错?” 苏凉轻咳,“偷听不是好孩子哦。” 姬小树推门进来,“我们不是有意偷听,正好听到了。” 跟在后面的正儿表示是这样的。 苏凉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避免追问方才的话,便让他们到外面去观战。 两个小家伙便又跑了出去。 一出圆明阁,姬小树就对正儿说,“其实我听清楚了,但不太明白。师娘说万一睡过觉得不错,谁知道呢。是在说燕姑姑和盛越吧。” 正儿皱了皱眉,“师娘不想让我们听到,那就当没听到吧。” 姬小树点头,“想想也是,如果盛越睡觉打呼噜磨牙的话,燕姑姑肯定会难以忍受,把他踹了的。” 正儿:……师娘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闻冉跟两个孩子在湖对岸观战,也没过去。 “他们需要武器。”姬小树说。 闻冉连忙阻止,“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男人打架,没有武器,到后面,就变成了近身肉搏。 看着看着,澄云把盛越摔在了地上,下一刻,盛越一个挺身,局势反转,他压制住澄云,举起了拳头。 闻冉拧眉,却见盛越起身,顺势把澄云从地上拽了起来,两人分开了距离。 闻冉松了一口气,就听正儿说,“他们毕竟是兄弟。” 盛越和澄云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从湖对岸飞身过来。 “弟妹不必担心,他没事。”盛越对闻冉,一直很温和。 澄云轻哼,“少自作多情。”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盛越微笑,转头看向正儿,“你不是想学我的剑法吗?要不要现在学?” “好啊!”正儿立刻点头。 姬小树表示,虽然他不喜欢盛越,但有学剑法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很快从圆明阁里拿了三把木剑出来,那是他们平时练武用的。 澄云站在不远处,看着盛越在月色下教两个孩子练剑,微微蹙眉,“他在笼络人心。” 闻冉点头,“但这没什么不好的。他犯过错,想被大家接纳吧。而且我觉得他喜欢小孩子是真的,不是装的。” “他不止一次抓小孩子当人质。”澄云就是因为这个,觉得盛越是人渣。 “毕竟都过去了,且他没有真正伤害过任何一个孩子。”闻冉握住澄云的手,“不久之前,他还解救了像彭姐姐那样的很多女子和她们的孩子。你都可以把燕姐姐当朋友,她也有不光彩的过去。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盛越是你的亲兄长,所以你对他更苛刻?” 澄云愣了一下,“有吗……我没想过。” “如果他真的变了,我们应该给他机会。”闻冉说。 澄云摇头,“我还是想象不到他真跟燕十八成了亲,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 盛越把正儿想学的剑招教会了他们,说明日再一起练。 “多谢盛叔叔。”正儿说。 姬小树小脸认真,“谢了。不过你不要想当我们师父这种事,我们的师父只有一个。” 盛越点头,“我还真想过,看来没有这样的荣幸了。不过我已经有徒弟了。” 正儿笑了,“是阿信和阿乐吗?我们很熟的。不过……” 姬小树接茬,“阿信和阿乐提起过你,可都当你是坏人。且他们已经认了裘靖叔叔当师父。” 盛越轻叹,“那真是太遗憾了。其实我最想当暖暖的师父。” 姬小树立刻转身冲着圆明阁二楼喊,“师父,盛越说他想收妹妹为徒!” 顾泠的身影出现在窗边,说了两个字,“做梦。” 姬小树学着盛越方才的语气说,“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不早了,我们都回去做梦吧。” 盛越要走,正儿又拉住了他,“盛叔叔,你真的要娶燕姑姑吗?不会在成亲之前跑了吧?” 盛越摇头,“不会。” “燕姑姑其实挺好的,性格豪爽,又讲义气,既然你们决定成亲的话,如果你能喜欢燕姑姑就更好了。试试吧,我相信你会发现燕姑姑的好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正儿认真地说。 盛越却反问了一句,“你会这样对燕十八说,让她试试喜欢我吗?” 正儿愣了一下,之前是没想过,不过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我希望盛叔叔和燕姑姑可以幸福,不管是不是在一起。” 姬小树抱住了正儿的胳膊,“大师兄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盛越微微点头,“好。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还有一件事。”姬小树对盛越说,“你的血可以百毒不侵,我们想试试是不是所有毒都不行,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可以。”盛越没听完就点头了,“需要我,或者我的血,随时找我。”话落正要走,又回头,“我想看看阿信和阿乐,但去彭家可能会被打,你们明日可否请他们过来玩儿?”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爽快答应我们的要求了。”姬小树表示这个没问题。 看着盛越远去的背影,姬小树突然开口,又问了一声,“你是真心决定从今往后做个好人吗?” 盛越没有回头,回答了姬小树的问题,“我想试试。” 求月票(*^▽^*) (本章完) 505.这可不好说 姬小树一早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提起昨夜的事,“第一,我们从今日开始,可以让盛越试药。第二,我们答应了盛越,请阿信和阿乐过来。第三,大师兄你还答应他,会劝劝燕姑姑喜欢他。” 正儿点头,“还有我们今日要再好好练一下昨夜才学的剑法。” “其他倒是无妨。大师兄你真要去劝燕姑姑,让她喜欢盛越,可能会挨揍哦。”姬小树嘿嘿一笑,“燕姑姑那暴脾气,最不爱听这个了。” 正儿微叹,“承诺了就一定要做,而且我是真心的。” 姬小树挑眉,“难道大师兄你如今觉得盛越跟燕姑姑有可能真的成为恩爱夫妻?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对他们的事我是不好看啦。”正儿点头,“不过他们既然坚持要成亲,我当然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至于我的希望能不能实现,那就不知道了。” 吃早饭的时候,盛越和燕十八没有跟昨日晚饭那样全程给对方夹菜,而是跟不认识一样,各吃各的,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大家看得明白:燕十八只要挑衅盛越,他是一定会接招的。但燕十八不主动,盛越也不会理她。 如此,相安无事,依旧很和谐。 早饭后,正儿和姬小树便找上封铭,说他们要去彭家。 封铭昨日才去过,不过当然不介意今日再去,便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了。 路上,正儿问封铭,“封叔叔,彭姑姑如果知道盛越来了京城,且在我们家住下的话,会不高兴吗?” 封铭摇头,“不会的。这件事,我们之前谈过。”盛越之前去做什么了,以及他办完事之后会来京城,彭芜都是一早就知道的。她跟封铭说过,她的仇人不是盛越,且正是盛越帮她报了仇,还专门把那个伤害她的男人活着送来京城,让她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彭芜跟盛越在星落岛上时唯一直接的交集和算得上结仇的地方,是盛越在需要人质的时候,带走了她的两个孩子,导致母子分离,她那段时间备受煎熬。 但从结果来看,倒又不是坏事。孩子们并没有受到伤害,甚至连惊吓也谈不上,阿信和阿乐都说,盛越没有虐待过他们,没有挨饿受冻,甚至都没说过重话。而盛越的行为直接导致彭芜和两个孩子在钟家人从星落岛上逃窜的时候被留下了,孩子们是没得选,彭芜是自己选的,她当然不后悔。 虽然就算那次盛越没抓阿信阿乐,彭芜和孩子都被钟家人带走,事后顾泠和苏凉解决了星落岛的问题之后还是会找到他们母子,但彭芜不能保证在那期间她会不会为了逃走做点什么,或那个男人为了避免后患杀掉她。 无论如何,正是盛越一个不好的行为,导致彭芜和孩子能够更早脱离钟家人的魔爪,更早被营救,更早回到京城跟亲人团聚。 且有一点,盛越说过,彭芜也不怀疑。盛越是知道她的出身,知道彭家跟顾泠和苏凉关系匪浅,所以才选的她的孩子,甚至料定了她绝不会撇下孩子,更是料定了顾泠一定会救他们母子。 因此,彭芜说她不恨盛越,只要顾泠和苏凉认可他,彭芜没有任何意见。 “那还好。”正儿说是因为盛越想见见阿信和阿乐,所以他们才去彭家的。 封铭有点意外,不过转而又笑了,“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这俩孩子的情商比很多大人都高,封铭和彭芜的缘分就是他们牵的线。 到了彭府,阿信和阿乐一听说是来请他们去苏府玩的,都很是开心,他们最喜欢去苏府玩了,也最喜欢跟正儿和姬小树一起玩儿。 封铭跟彭芜简单说了盛越昨日到京城的事,彭芜笑笑,“我知道了,让他们去吧。”如今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 阿信和阿乐跟着正儿和姬小树跑进了盛越的院子。 盛越正坐在窗边看书,书是早饭后从苏凉那里借的。当时苏凉问盛越想看什么类型的书,盛越说请苏凉帮忙挑一本。 姬小树隔着窗户踮脚看了一眼,好奇地问,“《惜花》?这是什么书?讲种花草的吗?” 盛越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是话本子,讲情情爱爱的,不适合你们小孩子看。” 姬小树哈哈大笑,“你居然看这个?是想学学怎么跟燕姑姑相处吗?” 盛越微微摇头,打开门走出来,“不是我想学,我问你们师娘借书,她给的。我本以为她会给我一本佛经或医书。” 正儿和姬小树闻言都乐得不行。突然觉得盛越有时候讲话,倒有几分顾泠的冷幽默,一本正经,但就是让人很想笑。 阿信和阿乐则在看到盛越之后都皱起小眉头来。之前彭芜没有跟孩子们说过盛越改邪归正了,因为今日之前,她并不知道盛越是不是真的会来京城。 “你们长高了。”盛越看着阿信和阿乐说。 阿信拉了一下正儿的衣袖,他看出来正儿和姬小树跟盛越关系不错,但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幽暗的山洞里。 “盛叔叔不是坏人。你娘知道你们要来,也知道盛叔叔在,封叔叔更知道,都没拦着,没事的。”正儿笑着说。 “哦。”阿信点头,阿乐从姬小树背后探头,对上盛越的眼睛,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其实,我今日是想给你们道歉。”盛越对阿信和阿乐说,“不管我那时有什么目的,都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希望你们原谅。” 阿乐小声问姬小树,“小树哥哥,我们可以原谅他吗?” 姬小树摇头,“当然不行,哪有这么简单就原谅的?道歉需要有诚意!” 正儿笑了,“对哦。盛叔叔,你得表示表示。” 盛越点头,“好。但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这个不难!”姬小树很快给出了提议,“你到望乡山去,抓点野味回来,烤好给我们吃!要是好吃的话,阿信和阿乐就原谅你啦!” 阿信忍不住笑了,阿乐连连点头,“小树哥哥说得对!我要吃烤鸡!” 盛越其实想问姬小树,是他想吃吧?但话到嘴边决定不问。姬小树在帮他,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现在他跟孩子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地步。 于是,盛越便独自出门,去了望乡山打猎。 …… 燕十八找到苏凉,问墨岩是不是可以死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留着他了吧?纯粹浪费粮食。” 苏凉点头,“你不说我都把他忘了。你要想动手,就去送他上路。” “这么随意?”燕十八一听,兴致缺缺,“杀他也没什么意思了。” “有意义,节省粮食。”苏凉说。 燕十八轻哼,“那还不简单,直接把他活活饿死好了!” “都行,等盛越回来,你跟他商量一下。墨岩怎么死,他或许有想法。”苏凉说。 燕十八翻了个大白眼,“我为什么要跟他商量?他算什么?他凭什么有想法?” 苏凉似笑非笑,“是谁非要嫁给他?” “两码事!”燕十八摇头,“对了,他去哪儿了?” “小树说盛越去望乡山打猎了,因为他们想吃野味。”苏凉说。 燕十八轻嗤,“他可真是在不遗余力地讨好孩子们啊!小心他哪天把孩子给拐跑了!” “这个我还真不担心。”苏凉说,“他要拐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你。” 燕十八冷笑,“你真觉得他有可能会爱上我?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让他跪在地上唱征服,唱到喉咙沙哑!哈哈哈哈!” 苏凉:……说实话,她觉得燕十八先被盛越征服的可能性大一点。不敢说,不然燕十八指定要翻脸。 …… 等盛越从外面回来,背上背着个大背篓,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野味,四只野鸡,四只野兔,都很肥,且都宰杀处理干净了。 刚到湖边拿出来,身后就传来燕十八阴阳怪气的声音,“呦!该不会是从酒楼买的吧?” 四个孩子围了过来,盛越也没回头看燕十八,“对,酒楼买的。” 燕十八一下子被噎住了,气哼哼地挥了一下拳头。 孩子们都很开心,期待着吃烤肉,且虽然说好让盛越烤好给他们吃,但都很有兴趣自己上手。 很快,正儿和姬小树就让朱赞帮忙把顾泠做的烧烤架子搬出来,放在了湖边阳光最好的位置。 “师娘,我们需要香料!”姬小树在下面喊。 闻冉端着一个盘子,笑着走过来,“来了。”澄云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盛越身上,带着隐隐的审视。 湖边很快热闹起来了。裘琮和老白老沐以及闻明见孩子们要吃烧烤,纷纷拿出他们各自的钓具,一排做好,说要钓鱼烤着吃,还说好,谁第一个钓上鱼,下晌就能带暖暖出去玩儿。 盛越在孩子们的指挥下点火,把野鸡和兔子整个串起来,挂在烤架上。 闻冉在帮忙,澄云也上手了。他如今对这种事情已经完全能接受,甚至学会了杀鸡杀鱼。 闻冉回头,见燕十八蹙眉站在不远处,连忙招呼她,“燕姐姐快过来帮忙!不然等会儿没有鸡腿吃!” 燕十八这才慢慢悠悠走了过来,一把推开盛越,站在了他的位置上,轻哼道,“什么都不会就靠边儿看着!让你瞧瞧什么是专业的手法!” 下一刻,燕十八开始展示她的刷油技术。她之前做过,比盛越要娴熟很多。 不过,可能一心显摆,不够认真,燕十八刷着刷着,手中的油壶滑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这是顾泠做的专门用来烧烤刷油的,上面自带小刷子,有好几个,倒是不耽误事儿,但因为方才放了话,此刻燕十八就有点尴尬了。 “碎碎平安!”暖心正儿连忙打圆场,“我再去拿一个来!” 盛越跟着正儿走了。 燕十八握拳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我真是看到那个贱人就一肚子气!” 闻冉吐槽,“那你还非要嫁给他!” 澄云抓住机会问,“你要不要悔婚?” 燕十八摇头,“不可能!要悔婚,也是他悔婚,我怕个鬼啊!” 姬小树:……赌气,可真是燕姑姑最擅长的了。事情的起因,明明赌的是盛越敢不敢娶她,如今居然又开始赌盛越敢不敢不娶她?大人的感情可真是太曲折了。 正儿拿着油壶回来,盛越手中拿着笤帚簸箕,清扫燕十八导致的垃圾。 燕十八脸色有点黑,伸手就把笤帚抢了过去,“我自己会收拾,不用你装好人!” 盛越神色淡淡,燕十八要,就给她了,“我只是怕孩子踩到碎瓷伤了脚,不是帮你。” “说句帮我觉得很丢脸?”燕十八反问。 盛越点头,“嗯,是帮你。” 燕十八:……好想把手中的笤帚拍到盛越脸上!好气啊啊啊啊! 闻冉和澄云对视了一眼,都很无语。燕十八一直惦记着怎么治盛越,但很显然,盛越非常懂怎么治她。 烤肉散发出香气,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追着玩闹,裘琮突然站起身,哈哈大笑,“我钓到鱼了!”鱼竿上挑,一条大鲤鱼摇摆着从水中升上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即孩子们都冲过去,欢呼起来。 闻冉和澄云撞到了胳膊,相视一笑。盛越正在认真往烤肉上撒香料,燕十八站在他背后,正在认真地瞪他,还抬手从虚空捶他,拳头即将落到盛越身上时又收了回去…… 苏凉和顾泠抱着顾小暖就站在二楼窗边看着下面,顾小暖怀中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大中国结,是顾泠刚做好的,要送给闻冉和澄云的成亲贺礼之一。 顾小暖笑嘻嘻地晃了一下手中的中国结,就消失不见了。 “那不是给你的。”苏凉捏了一下顾小暖的鼻子。 顾泠笑意清浅,“暖暖想玩,我再做一个就是了。” 顾小暖指着下面,“找哥哥!” 顾泠一手揽着苏凉,一手抱着顾小暖,从二楼飞身而下,正好赶上吃烤肉。 而盛越正在湖边杀裘琮刚钓上来的鱼。虽然他只有一只手,但早已习惯了,另外半条手臂也很灵活,可以作为辅助,并不影响干活。 燕十八轻手轻脚走到盛越身后,抬脚,做出要把他踹到水里去的动作。 其实只是玩玩而已,燕十八没想真的踹,毕竟孩子们都在,这样她理亏,更会帮盛越博得同情,不划算。 结果,燕十八的脚还没收回去,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推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了盛越。 盛越早就知道有人靠近,且不用猜就知道是燕十八,所以,拿着手中刚刚杀好的鱼,敏捷地躲到了一边去…… 于是,扑通一声,燕十八落水了。 闯祸的姬小树连忙大喊,“盛叔叔,快救燕姑姑啊,她不会游泳!” 盛越:……他当初亲眼看着墨岩逼燕十八下水,好几次。 下一刻,燕十八从水中冒出头来,咳了两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也没兴师问罪询问谁推的她,伸手指向岸边的盛越,眸光隐隐透着些兴奋,“有种你下来,我们在水里一决高下!” 苏凉扶额,“居然又给了她新的灵感,想到有可能打败盛越的方式了。”毕竟燕十八曾经在墨岩的禁地练过…… 正儿劝燕十八赶紧上来,“燕姑姑,快上来吃肉吧!” 燕十八摇头,“给我留个鸡腿!贱人,你下来啊!不敢的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声你认输!” 闻冉一边给孩子们分肉吃,一边无奈摇头,“算了,我看她玩得很起劲,随她去吧,这下可真是不无聊了。” 盛越把鱼交给澄云,转身走向湖边,“好。比闭气是吗?我奉陪。” 于是,孩子们一人举着一个烤得喷香酥脆的大鸡腿,钓鱼的老人家也都放下钓竿过来吃肉了,大家一起看着盛越下水,跟燕十八在湖中隔了三米距离,开始新一轮的比试。 下令的是顾小暖,虽然她不知道这些怪叔叔怪阿姨是要干嘛,但在顾泠的指示下,举起小手,又放下,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开始吧!” 盛越和燕十八同时潜入了水下。谁先冒头,谁就输。 之前比武,还有赌气成亲的事,大家都觉得燕十八没胜算,但这回的结果,很难说。 姬小树啃了一口鸡腿,转头问苏凉,“师娘,燕姑姑就是想嬴,如果这回赢了,他们是不是就不成亲了?” 苏凉轻笑,“这可不好说,他们也没说谁输了就取消婚约。” “对哦。”姬小树点头,“那还是成亲吧,现在我觉得他们很般配了,天天比试,共同进步,多好!” 求月票(*^▽^*) (本章完) 506.极限拉扯 清风暖阳,大家湖边正在分享美味的烤肉,都盯着湖面,看这一局,燕十八能不能扳回一城。 等孩子们的鸡腿都吃完了,湖面依旧没有动静。 苏凉微微蹙眉。她知道燕十八和盛越都曾进过墨岩的“穿越之路”,所以水性应该是不错的。但她也知道,正常人在水中闭气的时间上限。她不担心盛越,但开始担心燕十八为了嬴不管不顾…… 正当苏凉打算开口结束这场比试,避免出什么意外的时候,水声传来,一个人的脑袋浮出了水面,继而是几声咳嗽。 姬小树眼睛一亮,“燕姑姑赢啦!” 大家都笑起来,为燕十八高兴,一直看着她努力地想打败盛越却始终没办法,而他们当然都是偏心燕十八的。 盛越深呼吸后,环顾四周,不见燕十八,就听到了苏凉叫他的名字,“盛越!” 四目相对,盛越看到苏凉蹙起的眉头,立刻会意,又一头扎入了水中。 正儿面色一紧,“燕姑姑不会出事了吧?” 孩子们便纷纷开始呼唤燕十八,正当苏凉准备让封铭朱赞下去帮忙的时候,盛越拽着燕十八从湖里出来了。看燕十八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盛越在最近的地方上了岸,是在湖对岸。 苏凉飞身越过湖面,正儿和姬小树紧随其后,闻冉也绕着湖飞快地往那边跑。 大家脸上都没了笑意,正吃烤肉的也都放下了,露出担忧之色。 苏凉到了跟前的时候,盛越已经开始给燕十八做急救了,先清除她口鼻的分泌物,然后控水,见燕十八还是没有呼吸,便跪在一旁,做起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 盛越会这些,是他穿越的母亲教的,虽然因为没做过,并不熟练,但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步骤,且做得很到位。 苏凉在旁边看着,也没让盛越让开。 正儿和姬小树都绷紧了小脸,一边一个抓住了苏凉的手。 “师娘,燕姑姑不会有事吧?”姬小树眼睛一红,都要哭了。是他把燕十八推入水中的,此刻难免害怕。 苏凉握着孩子们的手,没说话。她觉得燕十八溺水时间不长,盛越的急救方法都是对的。 对岸的大家起初看到盛越对燕十八嘴对嘴吹气,有点震惊,想着苏凉去了肯定就是她来施救,但见苏凉不拦着,就知道盛越做的应该是对的。 闻冉也急得红了眼圈,澄云握住她的手,两人站在一起看着,都没有说话。 盛越浑身湿透,也没注意谁过来了,大家都作何反应,只是在坚持按照母亲教的办法,心无旁骛地救燕十八。 等盛越深吸一口气,再次低头要给燕十八渡气的时候,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苏凉看到,长舒了一口气。正儿和姬小树激动地跳了起来,“燕姑姑醒了!” 湖对岸的大家都松了气。岑蔓有些后怕地说,“以后开玩笑可不能再赌气乱来了。” 顾小暖问顾泠,“盛叔叔亲亲燕姑姑,就好啦?” 顾泠低头亲了一下顾小暖的额头,打算之后让苏凉好好教教家里人一些急救的手法。之前教过两个小徒弟,不过还有不少人对此很陌生。 而那边,燕十八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就看到盛越离她很近,似乎在亲她,当即脑子就炸开了,伸手要推开盛越,却没有力气。 盛越见燕十八睁开眼便拉开了距离,跌坐在旁边,擦了一下额头上不知是湖水还是冷汗的水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燕十八爬起来,扑过去压倒盛越,开始打他,“贱人!混蛋!居然敢占老娘的便宜!找死啊啊啊啊!” 听到燕十八的声音,苏凉无语望天:恢复很快,看来脑子没受伤。她也没去拉开两人,而是飞身越过湖面,回到了对岸。 正儿和姬小树连忙跑过去劝架。 “燕姑姑你误会了,方才盛叔叔在救你呢!” “是啊是啊!你昏迷在水中,是盛叔叔把你救上来的!” 燕十八抬起的拳头顿了一下,脸色怪异,“你们不要骗我,他方才明明是在非礼我!” “哎呀那不是非礼,那是为了救你,给你渡气,你都没气了!师娘也教过我们,溺水就得这样救!”姬小树说着拽住了燕十八的胳膊,不让她再打盛越。 燕十八此刻还骑在盛越身上,闻言皱眉,“真的?那为什么鬼丫头不救我,非要让他给我渡气?” “事情紧急,我们离得远,他最近,且他也会。”正儿说。 “他为什么会?”燕十八问,“我都不会!” “我母亲教的。”盛越力气恢复,推开了燕十八。燕十八打了他两下,不过软绵绵的,没什么大不了。 有人过来拉盛越起身,是澄云。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澄云对盛越的态度经过方才的事有了明显的转变,还问了一句,“为何母亲没有教过我?” “因为你那时还是个小傻子。”盛越语气幽幽。 澄云脸色有点黑。确实,他记忆中根本没有母亲,失去母亲的时候太小了,不记事。 闻冉也把燕十八拉了起来,扶着她,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燕十八摇头,看向湖对岸正在吃肉的苏凉,气不打一处来,“鬼丫头,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居然都不救我!” 闻冉连忙说,“苏凉第一时间过来的,也是她第一个发现你可能出事的,只是因为盛越先施救,见你醒了她才回去的。” 燕十八脸色一僵,“那也不应该让那个贱人亲我!” 正儿忍不住说,“反正燕姑姑跟盛叔叔就要成亲了,这个没关系的吧。” 燕十八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是盛越先从湖里出来的,但燕十八溺水了。本来她挺有把握这一局能赢,赢了就找回面子了,不用成亲了,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个都输了,且输得很难看。 闻冉看出燕十八处境有点尴尬,想让她一下子对盛越改观可太难了,即便盛越方才救过她。其实两人之间如今早已不是恩怨或立场的问题,只是面子问题——燕十八又是最好面子的。 “先回去洗洗换衣服吧。”闻冉扶着燕十八要走。 澄云已经放开了盛越,闻言也对他说,“你也回去洗洗换衣服吧。” 燕十八转头,见盛越看着她,冷哼道,“晚点再跟你算账!” “燕姑姑,我们给你留了鸡腿!”姬小树说。 盛越问,“有我的吗?” 正儿连忙说,“有,都有!” 等燕十八和盛越一前一后各自走了,湖边的热闹气氛才真正恢复。 正儿追着闻冉和燕十八走了,姬小树回到顾泠和苏凉身边,难得主动认错,“师父,师娘,我错了,你们罚我吧。” 顾泠点头,“罚你今日不能吃烤鱼。” 姬小树愣了一下,看向苏凉,苏凉学着往日姬小树吐槽她的语气说,“大神,你就宠他吧。” 姬小树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师父最疼我!”话落用盘子端着一只烤鸡跑了,“我去给燕姑姑送肉吃!” 他一走,顾泠就说,“改日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罚。” 苏凉扶额。不过她知道,是因为姬小树今日犯错,自责紧张,顾泠只是让他放松一下,教育的事,不必急在此刻。毕竟,连燕十八都根本不介意她被推进水里的事。但苏凉还是要跟孩子们再好好讲讲,开玩笑一定要有限度,注意分寸。 等姬小树端着肉在门口冒头,燕十八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闻冉正在给她擦头发,正儿在给她捶腿。 “小树,你躲什么,过来!”燕十八故作严肃。 姬小树端着肉跑进去,低下头,把盘子举高,“燕姑姑,我错了,你先吃肉,吃饱了才有力气揍我。” “你错在哪儿了?”燕十八说着撕下了一个鸡腿,咬了一大口,点头,“那个贱人的手艺一般,但咱家的香料真不错!” 闻冉轻咳,“燕姐姐方才不是答应我们,以后不那样叫盛越了吗?” “习惯了,哪能一下子就改过来?”燕十八摇头,“我只能说尽量。” 姬小树上手,给燕十八捶另外一条腿,“燕姑姑,经过今日的事,是不是可以跟盛越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燕十八一边吃肉一边吐槽,“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说的话都一模一样?真是的!”姬小树来之前,正儿就问过同样的问题了,一字不差。 姬小树嘿嘿一笑,“我跟大师兄当然是有默契的啦!” 正儿微叹一声,“燕姑姑,我昨夜跟盛叔叔说了,让他收起成见,试着好好跟你相处,发现你的好。” 燕十八脸色怪怪的,“他什么反应?” 姬小树回答,“盛叔叔说他会试试的!今日我觉得,他真的有在改!” “所以燕姑姑也试试,跟他好好相处吧!”正儿神色认真。哪怕没有今日燕十八溺水的事,这也是他早就打算要说的话。 燕十八摇头,“他曾经害过我,如今救我一次,顶多只能算扯平!而且就算他不救我,鬼丫头也能救我!他还非礼我了!” 闻冉听不下去了,“燕姐姐,你若是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去找盛越算账的话,没有道理。” 姬小树弱弱地说,“那样,大家可能会觉得燕姑姑玩不起……” 一听这话,燕十八就变了脸色,气哼哼地说,“谁说我玩不起?算了算了,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不找他算账,行了吧?” “燕姑姑,那你还要跟盛叔叔成亲吗?”正儿问。 燕十八轻哼,“你们都觉得,他是不可能悔婚的了?” 俩孩子齐齐点头,表示盛越不可能怂的。 燕十八轻嗤,“那我更不可能认输了!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呢!” “燕姑姑加油!我相信你会赢的!”姬小树连忙说。 闻冉也看明白了:昨日大家基本都反对燕十八跟盛越成亲,但经过今日的事,怕是都会转变态度,觉得他们挺适合了,包括闻冉。毕竟,也很难再找一个能激起燕十八斗志,且能治得住她的男人。这两点缺一不可,没有前者,燕十八根本不可能感兴趣,更别说喜欢了,没有后者,燕十八哪怕有兴趣,也很快就会觉得无趣。曾经的澄云自身只符合前者,但因为有苏凉干涉,帮忙治住了燕十八。如今盛越自己就能做到了。 吃完一只鸡腿,燕十八哀叹一声,“因为那个贱……混蛋,我的面子,算是丢光了!” 姬小树提议,“要不燕姑姑去找他亲回来?不然多吃亏?” 燕十八抬手,姬小树拔腿就跑,“燕姑姑不要怂,我绝对支持你!” 闻冉忍俊不禁,“真的哎,燕姐姐你要真能去找他亲回来,那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燕十八拧了闻冉一下,看着正儿说,“你要是也起哄,我今日就不理你了!” 正儿笑得乖巧,“我觉得燕姑姑不妨试试嘛,万一感觉不错呢,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征服盛叔叔了!” 燕十八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他不经我同意,先亲我的,我再亲回来,也是天经地义,对吧?不亲回来,到显得有点怂,不符合我的气质!” 正儿和闻冉都点头,表示没错。 “可是,对着那张脸,我肯定下不去嘴!”燕十八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正儿继续劝。事已至此,不修成正果,说不过去了。 “那我还不如直接给他下药,让他求着我……”燕十八说着突然笑了,就被闻冉拧了一下,让她注意,正儿还在呢,别胡说八道。 燕十八轻咳,“又忘了,那厮百毒不侵,这没用。” “那燕姑姑要去亲回来吗?”正儿追问。 燕十八一拍桌子站起来,“虽然我不想,但面子得找回来,我就去问问他敢不敢站着不动让我亲!” 闻冉:……燕十八真是一点教训都没学到啊,她跟盛越斗,什么时候盛越怂过? 此时,姬小树已经跑到了盛越那里,正在跟他说话,“盛叔叔,如果燕姑姑因为今日你非礼她的事,来找你算账的话,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盛越其实心情颇佳。经过今日这一出,明显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态度有很大的变化。要知道,姬小树先前并不喜欢他,更没有如此亲昵地主动跟他说过话。他得感谢燕十八一直不依不饶地找事,倒给了他被认可的机会。 “什么主意?”盛越问。 姬小树嘿嘿一笑,“你就说,让她随便非礼回来,你绝不反抗,看她敢不敢?” 盛越微微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 “哎,盛叔叔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燕姑姑了?”姬小树问。 盛越蹙眉沉思,片刻后摇头,“不确定,再看看。” “你不觉得她风风火火的很可爱吗?跟她在一起,多刺激啊!”姬小树问。 盛越再次摇头,“说实话,太吵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燕十八阴阳怪气地声音,“你怎么就没被我吵死呢?” 再次见面,气氛依旧火光四溅——燕十八单方面的。 “燕姑姑是来算账的吧?”姬小树笑嘻嘻地问。 燕十八轻哼,“没错!救人的事,我认,以前的仇怨一笔勾销,但那是我的初吻,不能就那么算了!” 姬小树眼睛一亮,“那燕姑姑想怎么样呢?” 燕十八冷眼瞧着盛越,“你敢不敢让我亲回来?不敢的话就认输,我保证不会笑话你!” 闻冉:……燕十八一见到盛越就毫无理智。 盛越点头,“应该的。你随意,我不介意。” 闻冉拉住两个孩子往外走,“那我们回避一下吧。”说着还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怪异,燕十八慢慢靠近盛越,眼神却开始闪烁起来。 “你要是不敢,或不想,可以不做,我会告诉大家你做了。”盛越神色平静。 燕十八最受不了激将法,一听这个,眸光微眯,伸手就勾住了盛越的脖子,唇角泛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整个身子贴了上去,“我们,走着瞧!” …… 门外闻冉和俩孩子还没走。 闻冉有点怀疑燕十八会不会提前开始色诱征服计划了?毕竟她说要跟盛越成亲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如果这样的话,结果难料啊。 姬小树问,“冉姑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亲亲了?” 闻冉摇头,拉起两个孩子就走,“接下来的事,随他们去吧。我们去吃烤鱼。” 姬小树哀叹,“师父罚我今日不能吃烤鱼!不过要是燕姑姑跟盛叔叔好事成了,我得算大功臣,到时候一定让师父奖励我!” 正儿轻笑,“师父一定会奖励你多写几张字的。” “那我就离家出走!”姬小树轻哼。 正儿开心地说,“我们很快就可以跟师父师娘到苏家村去玩儿了。” 求月票(*^▽^*) (本章完) 507.说征服谁被征服 闻冉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湖边,烤肉宴还在继续,气氛很热闹。 老沐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那俩冤家呢?怎么没过来?” 姬小树声音响亮,“燕姑姑就盛叔叔非礼她的事,去找盛叔叔算账,盛叔叔说随便燕姑姑非礼回来,他们两个大人关起门来不知要做什么,冉姑姑不让我们看!” 闻冉扶额,这话一出,大家肯定都知道燕十八正在干什么了。 老人都纷纷摇头,觉得燕十八这姑娘真是太莽了,一点记性不长,居然还主动送上门,真是的!便宜盛越那个臭小子了! 年轻人都笑而不语。经过这两日燕十八的连番骚操作,再加上大家对她一直以来的了解,出这种事,也没什么意外的,且觉得燕十八直接扑上去才符合她的性格——很久以前,她就是这么教导苏凉如何扑倒顾泠的。 澄云把烤得金黄喷香的烤鱼递给闻冉,吐槽了一句,“他们两个都有病,有大病!” 闻冉忍俊不禁,“那不是正好般配?” 正儿也吃上了烤鱼,姬小树啃着兔子腿,眼巴巴地看着。正儿背着顾泠,要让姬小树吃一口,姬小树却躲开了,“不行,我今日犯了错,得认罚。” 阿乐吃得嘴角都是油,一脸同情地看着姬小树,“小树哥哥太可怜了,今日跟我们回家,我们家也有鱼,我们再烤着吃!” 姬小树嘿嘿一笑,“改日再去。我能忍住。” 阿信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不只是因为烤鱼,还因为姬小树推燕十八下水,觉得他胆子真是太大了,都不怕挨揍的。 “哥哥!哥哥!”顾小暖跑过来,张开小拳头,里面正正好好四颗糖果。 四个哥哥一人一颗,都拿走后,顾小暖又跑到苏凉身旁,去拿新的糖果给其他人分。 “下次要带小月儿来跟暖暖妹妹玩儿。”阿信说。 “可以呀,我们改日到林爷爷家去玩儿吧,带你们认识一下我们的两个师弟。”正儿笑着说。 阿乐问了一句,“小树哥哥,我觉得烤肉很美味,那是不是可以原谅盛叔叔了?” 因为盛越今日救人的事,双胞胎对他也有不小的改观,觉得他不像是坏人。更是因为苏府众人对盛越的态度影响了他们。 姬小树点头,“嗯,说好的嘛,他已经赔罪了,过往的事就过去吧!以后你们要是想学他的剑法,只管找他,他肯定乐意教!” “他的剑法很厉害的!”正儿说。 阿信点点头,“我们回去跟娘说,娘肯定也会同意的。” 吃完烤肉才到中午,顾泠和苏凉下厨做的酸汤面,放了不少青菜,爽口解腻。 阿信和阿乐一起在正儿和姬小树的房间午睡,睡觉之前又玩了好大一会儿。 等孩子们都睡醒,洗了脸,跑下楼去,看到南宫倩正在擦一楼的花瓶,姬小树便问她,“倩儿姑姑见到燕姑姑了吗?” 南宫倩笑意温柔地摇头,“没有呢。冉儿说她还在盛公子那里。” 姬小树神色疑惑,“亲回来而已,需要这么久吗?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说着孩子们就要往外跑,南宫倩连忙叫住他们,“没事,他们……可能是还没谈完事情,你们不要过去。” 正儿和阿信点头,阿乐一脸懵地拉着姬小树。 姬小树嘿嘿一笑,“我们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南宫倩看到澄云和闻冉正好来了,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盛越和燕十八在干什么,可不能让孩子们过去。 “冉姑姑,燕姑姑在盛越那里干嘛呢?她不会被欺负吧?”姬小树问。 闻冉面色平静,“不会,在我们家,盛越不敢欺负她。”除非她自己送上门……这个,事到如今他们也管不了了。 “小树。”苏凉在楼上叫姬小树,“你们都上来。” “师娘找我们!”姬小树话落,四个孩子又争先恐后地跑上楼去了。 闻冉和南宫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 “燕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南宫倩小声说。那种事,她要敢做,她外公能把她给撕了。 闻冉耸肩,“她开心就好。” 南宫倩小声问,“事后她要是后悔的话……可也挽回不了了。” 闻冉摇头,“她不是会在意那种事的人。”燕十八计较盛越非礼她,只是为了找回面子,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就此没了清白或清誉。她向来特立独行,不在乎旁人眼光,若把贞操看得太重要,就不是燕十八了。当然,她跟盛越本来说好就要成亲的,不管原因如何,也算有名分,说是乱来,也不算太乱…… 闻冉如今不拦着,也不担心,是因为她看到了盛越的改变。而她很清楚的是,在这个家里,可能出现好聚好散的分开,但不会容忍不负责任的行为。燕十八和盛越两个人对“责任”的看法和尺度或许跟其他人不同,但他们彼此也算了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都很清楚什么样的行为是顾泠和苏凉不能容忍的。盛越既然选择留下,以他的精明,一定会遵守这个家的规则。 苏凉拦着,孩子们没有去找燕十八和盛越。 又玩了好大一会儿,封铭送阿信和阿乐回家去了。 闻冉回到她跟燕十八的院子,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她回来,进院门的时候扶着腰…… 饶是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闻冉看到燕十八头发凌乱,面色染红的样子,还是很无语。 燕十八看到闻冉,就把扶着腰的手给放下了,轻咳两声,“你怎么没跟小云弟弟去谈情说爱,大白天的在这儿干嘛?” 闻冉拉着燕十八进房间,把门窗都关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燕十八端起来,一饮而尽,“好饿啊!” “你还知道饿?”闻冉吐槽,“你们简直是……” 燕十八知道这事儿也骗不过去,干脆承认了,“白ri宣yin?那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跟澄云以后不会干这事儿一样!” 饶是闻冉性子大方,很多事都懂,但毕竟还没成亲,一听燕十八的话,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瞪着她说,“快别胡说八道了!你还很得意?” 燕十八做都做了,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行,闻言轻哼,“做快乐事,心情好,羡慕的话你去找澄……” 闻冉想把手中的茶壶砸到燕十八脑门儿上,以前就奔放,现在更是脸皮比城墙厚了。 不过燕十八自己到底也没忍住想骂盛越的心,很快就装不下去了,一边叫闻冉给她捶捶背,一边没好气地说,“那个贱人……” 闻冉提醒燕十八,说好的不再叫盛越贱人。 “不管,我就要叫他贱人!”燕十八气哼哼地说,“我不过勾勾手指,他就跟禽兽一样!我主动的,我当然不能怂了!他可真是太贱了,非说自己没有过别的女人,我才不信!下次我一定要打得他说实话!” 闻冉实在听不下去,又倒了一杯水,堵住燕十八的破嘴。 喝完,燕十八又感叹,“有些事啊,没做过,就是不懂,得做了才知道个中滋味儿。” 闻冉语气幽幽,“你不是去征服盛越的吗?别告诉我最后是你求饶。” 燕十八眼神闪烁,“怎么可能?我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闻冉问,“看来你们这下是真的和解了,你觉得跟他在一起还不错?” “两码事。我还是很讨厌他,不过他脸还行,身体也不错,暂时将就着用吧!”燕十八很淡定地说。 闻冉:……说征服谁被征服,反正她是服了,彻底无语…… 等燕十八洗了澡,换了衣服,跟闻冉一起去圆明阁吃晚饭的路上,走着走着,她突然乐了,“哎!还有个好事,我之前都没想到!” 闻冉问什么好事。 燕十八嘿嘿一笑,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做了那种事,我就可以有自己的娃了!哈哈!我还是很想当娘的,不然以后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娃,我不得羡慕死?我决定了,等怀上了,就把盛越踹了,让他滚!” 闻冉看着燕十八一脸的“我实在是太机智了”的样子,真的大无语,“你这样对孩子不负责任。” 燕十八轻咳,压低声音,“我就是想让他求我,懂不懂?到时候我把他赶出家门,他跪着求我高抬贵手,那画面想想就很爽!” 闻冉很想翻白眼,“你就不怕他真跑了?” 燕十八摇头,“我怕个鬼啊!他真跑了那就如了我的愿了,那样我就不必担心你们说我胡闹导致孩子没爹,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巴不得!” 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什么孩子?” 燕十八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盛越,下意识地就要跑,跑出两步,又意识到反应过激,停了下来,一把将闻冉拽到了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看着盛越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偷听别人说话小心被雷劈!” 跟燕十八掩饰不住的疲惫相比,盛越则显得神清气爽。今日的“较量”,结果很显然了。 “我也很希望有孩子。”盛越看着燕十八说。 燕十八扭头就走,“想要你自己生啊!” 闻冉忍不住笑了,可真是对冤家。 进圆明阁之前,闻冉提醒燕十八,接下来孩子们可能会问她一些问题,让她小心说话。 果然,饭桌上,姬小树就问燕十八今日跟盛越消失那么久,是不是谈好了? 燕十八一本正经地点头,“他跟我认错了,我大人大量,决定接受。” 姬小树很意外,看向盛越。 盛越点头,“她说的,都是对的。” 苏凉:……看来某些方面是真的达到了大和谐,盛越也是真的很会。至于燕十八,面对盛越从头到尾没脑子,但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苏凉知道盛越并不喜欢燕十八,但并没有拦着燕十八折腾,是因为以她对盛越的了解,他像是那种根本不可能主动看上任何女人的。所以,虽然是燕十八主动,大家都觉得盛越被动,但苏凉觉得盛越也乐在其中……正如顾泠所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就燕十八和盛越这两个澄云口中“有大病”的人来说,一段关系,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谁又能说不是最适合他们的呢? 姬小树感叹,“盛叔叔和燕姑姑进展真是神速啊!看来我这次做媒又成了!你们可要给我和大师兄准备大红包!” 盛越点头,“没问题。” “说得跟你有钱似的。”燕十八吐槽。 盛越看向澄云,“我问我弟借,他有钱。” 澄云:……算了,懒得反驳了,反正也说不过他。 吃过晚饭,燕十八就拉着苏凉上楼去了。 关上门,苏凉问燕十八要干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问你借书。” 苏凉觉得见鬼了。府里老老少少都经常问她借书,但燕十八是那个最不爱看书的。 “你要看什么?”苏凉觉得奇怪。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想看书了? “那个。”燕十八挤眉弄眼。 苏凉神色莫名,“哪个?” “哎呀你装什么装?你肯定有!就是那个!”燕十八给了苏凉一个飞吻。 苏凉这才反应过来,无语地看了一眼燕十八,摇头说,“我真没有。以前是有过,不过后来怕孩子们乱翻看到,就处理掉了。”居然来找她借春宫图,也是醉了。 “那我出去找找。”燕十八说,“我就不信,我治不住他!”这话属于不打自招,她今日又输了…… 等燕十八走了,顾泠进房间,问她方才来干什么。 听了苏凉说的,顾泠神色淡淡,“其实我有一本珍藏的。” 苏凉扶额,“大神你打住,这个不用告诉我。” …… 夜深了,朱赞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走到窗边,还没开窗户,就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随即燕十八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贱人,再战三百回合!” 朱赞默默地把脱下的外衣又穿好,轻轻开门出去,就见封铭也走出了房间。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去花园喝酒了。 一壶酒喝完,朱赞打了个哈欠,封铭起身,“也别回去了,倒不会打扰到他们的雅兴,只是我们很难睡得着。走吧,正儿送我的宅子基本收拾好了,不然我们就得去住客栈了。” 离开苏府的时候,朱赞感叹,“真没想到盛公子居然会跟燕姑娘走到一起。” 封铭笑着问,“你很羡慕?” 朱赞摇头,“我真心羡慕你,可不羡慕盛公子。燕姑娘那性子,可不是一般人能降住的。” 求月票(*^▽^*) (本章完) 508.墨岩之死 燕十八和盛越进入了一种奇葩的相处模式:相较于府中其他人之间的温馨和谐,这俩人白天跟仇人似的,但夜里睡在一张床上。 燕十八嘴上依旧分寸不饶,叫盛越贱人叫得很起劲。盛越偶尔会给燕十八面子,说两句好听的,仅限于在大家面前该他说话的时候,其他时候也没表现出主动讨好她的样子,燕十八不找他,他也不会找她。 正儿有点发愁,“燕姑姑说要给我们生弟弟妹妹呢,等有了孩子,他们还这样可怎么办?” 姬小树嘿嘿一笑,“大师兄你想太多啦,你没看出燕姑姑跟盛叔叔的关系正在好转吗?” 正儿摇头,“真没看出来。今日午饭,他们坐在一起,依旧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给对方夹菜,都把对方当空气一样。” “他们有交流的,大师兄你没发现。”姬小树神秘兮兮地说,“燕姑姑在桌子下面踢了盛叔叔好几下。有一下都踢到我了,不过我没有声张。” 正儿愣住,“为什么呢?” 姬小树分析,“我猜,燕姑姑这是在给盛叔叔下套。要是盛叔叔打回来,或者说点什么,燕姑姑肯定是不承认的,反正大家也没看到他们桌下的动作。盛叔叔是个能忍的,知道对他不利,就干脆当做无事发生了。” “好吧。”正儿扶额,“师娘说得对,随他们折腾去吧。” 说话间,两人进了苏凉的房间,是有事来问她。 “师娘,墨岩还活着呢,接下来怎么处置他?”姬小树问。前面几天因为盛越和燕十八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他们都把墨岩给忘了。 “他的伤怎么样了?”苏凉微笑问道。 “上次去看的时候,伤口都在愈合了。”正儿说。他跟姬小树专门拿墨岩练习医术,所以认真给他医治过。 “如何处置墨岩,你们去找盛越和燕十八问吧,让他们两个拿主意。”苏凉说。 姬小树摇头,“师娘,我觉得盛叔叔和燕姑姑应该很难形成统一意见。” “问问才知道,万一呢。”正儿说着抱住了跑过来的顾小暖,“我们带小妹一起去问!” 正儿背着顾小暖,姬小树在旁边蹦蹦跳跳,三人先找到盛越,他正独自坐在湖边钓鱼。 听到孩子们叫他,盛越放下钓竿,摘下草帽走过来。 “什么事?”盛越伸手把顾小暖抱在了怀中。 下一刻,顾小暖手中突然变出一朵花——木雕的,上了色,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顾泠做的——递给了盛越。 盛越眸中漾起温暖的笑意,不过他没有手去接,便笑着说了一声,“很好看,暖暖自己玩吧。” 顾小暖就把那朵木雕的花插在了盛越的头上,盛越看不到自己什么样子,但能想象到,正儿和姬小树都已经笑弯了腰。 “小妹的审美很厉害,这朵花花太适合盛叔叔了!”姬小树一本正经地说。 盛越:如果姬小树说完不抱着正儿笑得那么夸张的话,他会相信的。 至于盛越问什么事,正儿只说要见到燕十八之后再说。他便没追问了。 等一大三小找到燕十八的时候,她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 “燕姑姑居然在看书,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姬小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瞧瞧燕十八看的什么。 结果还没到跟前,盛越突然开口,“燕十八。” 燕十八仿佛受了惊吓,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手中的书合上背到了身后。对上姬小树好奇的笑脸儿,燕十八三下五除二就把背后的书给撕碎了。 “燕姑姑方才看的什么,看那么入神?”姬小树敏捷地跳起来,跨坐在了窗台上,歪着小脑袋问。 燕十八摇头,“没什么,杂书。”话落狠狠地瞪了盛越一眼,“你来干什么?”说完才注意到盛越头上鲜艳的大花,瞬间乐了,“哈哈哈哈!丑死了!太适合你了!” “燕姑姑!”顾小暖在盛越怀中冲着燕十八招手。 燕十八笑容满面地走出来,把顾小暖夺了过去,“暖暖宝贝是不是想姑姑了?” 姬小树在燕十八离开后看到了一地的碎纸屑,也没去捡,而是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燕姑姑在看什么了!” 燕十八面色一僵,默默地踹了盛越一脚。 盛越很淡定地站着。他知道,但他认为姬小树应该不知道且猜不到。虽然姬小树跟正儿都极为聪明,但顾泠和苏凉把他们保护得很好,不会让他们过早接触到少儿不宜的东西。 姬小树嘿嘿一笑,“讲男女情的话本子对不对?那天盛叔叔也在偷看,被我们发现了,他看的那本叫惜花,燕姑姑你看的是叫什么名儿?” 燕十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口胡诌道,“我看的叫除草。” 正儿:……信她才怪。 但姬小树没有深究这个名字多离谱,他只是兴致勃勃地提议,“既然你们都喜欢偷偷看话本子,干嘛还要吵架呢,话本子里肯定没有吵架!你们不如按话本子里的人那样谈情说爱就好啦!” 燕十八摇头,“谈不了,我们看的不是一个故事。” “那可以选个故事,一起看。”姬小树觉得他的提议挺好的。他就无意中听见他师父师娘在玩角色扮演,很有意思的样子。 “或者……”姬小树眼睛一亮,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我想到了!你们可以不用看话本子,你们就照着府里其他人的故事演就好了嘛!盛叔叔你假扮我师父,燕姑姑你假扮我师娘,然后你们再看彼此,是不是就很不一样了!” 盛越和燕十八听到姬小树的奇葩提议,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燕十八一脸嫌弃地收回视线,“他比你师父丑得太多。” 盛越神色淡淡,“彼此彼此。” 正儿拉住了还要继续提议的姬小树,“别说这个了,我们来是有正事。”什么角色扮演,姬小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师父听见又该罚他了。 “什么正事?”燕十八晃着顾小暖的小手问。 “哦,对,差点忘了。师娘说,让你们决定怎么处置墨岩。”姬小树说。 盛越和燕十八又对视了一眼。 燕十八轻哼,“活活饿死得了,懒得再管他!” 盛越摇头,“还是早点送他上路,免得浪费粮食。很快府里要办喜事,留着那样一个人,晦气。” 裘靖和闵柔,以及南宫倩和齐严,近日都要成亲了。虽然都不在苏府拜堂,但南宫倩要从苏府出嫁。 “你们听谁的?”燕十八看着两个孩子问。 正儿摇头,“我们是小孩子,不能杀人的。这件事燕姑姑和盛叔叔需要商量出一个结果来。我们只是来问问。” 燕十八又问顾小暖,“暖暖,你喜欢姑姑还是喜欢那边那个混蛋?” 顾小暖看着盛越头上的花,笑嘻嘻地又变出一朵一样的花来——是顾泠做的一个木雕摆件,木制花瓶里有一大束花,都被顾小暖给收到了空间里。 燕十八见顾小暖要把花插到她头上,笑容宠溺地随顾小暖摆弄了。 于是,最后盛越和燕十八一人头上戴了一朵鲜艳的大花。 其实挺好看的,但在盛越头上跟他的气质太违和,显得有点滑稽,在燕十八头上栩栩如生,她一笑起来,艳光四射。 盛越眸光微微闪了闪,就听正儿笑着说,“盛叔叔和燕姑姑真是越看越般配!小妹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 顾小暖拍着小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容灿烂,“对呀!” 不得不说,有顾小暖在,不管盛越还是燕十八,说话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见顾小暖开心,他们也跟着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和谐了。 “看在暖暖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你争了。”燕十八笑着说,“你要送墨岩上路,自己去吧,我是没空!” 盛越看向正儿和姬小树,“你们去不去?” 姬小树有点想去,但正儿说不去。知道墨岩会死,认为墨岩该死,和看着他被杀掉,不是一回事。 “好吧,不去了,我们回去跟师娘说一声。”姬小树只是有点好奇盛越要怎么做,倒不是对杀人感兴趣。 见正儿和姬小树要走,顾小暖叫着哥哥,要一起走。 于是,三个孩子一起走后,盛越往地牢的方向去,燕十八晃晃悠悠又跟上了。 见盛越回头,燕十八轻哼一声走上前,“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看看热闹,反正也没事。” “你戴花,很好看。”盛越说了一句真心话。 燕十八扬起下巴,“那是因为老娘我天生丽质长得美!不像你,糟蹋了那么好看的花!”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睡?”盛越反问。 燕十八瞪了他一眼,“到此为止!” 盛越反问,“你舍得?” 燕十八扑到盛越背上,拧住他的耳朵开始拉扯。 不远处,彭芜和封铭带着三个娃刚到附近就看到了这奔放的一幕,都有点惊到了。 阿乐好奇地问,“燕姑姑和盛叔叔是在打架吗?” 彭芜和封铭连忙带着孩子默默地走了。 燕十八就骑在盛越背上,两人一起进了地牢,到墨岩跟前的时候,燕十八还拽着盛越的耳朵。 但地牢昏暗,从墨岩的角度,是盛越背着燕十八,两人脸贴脸,亲密无间。 “你们……”墨岩很意外。盛越和燕十八,在他眼中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燕十八看到墨岩不可置信的眼神,瞬间来劲了,偏头就在盛越侧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看什么看?我们就要成亲了!没见过亲嘴啊!” 墨岩狠狠拧眉,“越儿,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燕十八一下子怒了,“哪种女人?老娘怎么了?盛越你说!” 盛越一只手,稳稳地背着燕十八,也没把她放下,看到墨岩的反应,便神色淡淡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取信于顾泠和苏凉才勾引燕十八的?” 燕十八一听,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她居然没想过这种可能…… 墨岩冷哼,“难道不是吗?不然以你的性格和品位,怎么会跟这种粗俗不堪的泼妇在一起?” 燕十八已经忍不住想去暴打墨岩了,就听耳边传来盛越的声音,“事到如今,你还自认为了解我?我就喜欢泼妇。倒是你,惦记了一辈子的女人,未必适合你,你最喜欢把天意挂在嘴边,天意早已给了你答案。” 墨岩面色狠狠一沉,“燕十八,你不会真的相信盛越会看上你吧?他就是在骗你!在利用你!” 燕十八勾着盛越的脖子,娇笑连连,“没办法,我就喜欢这样的,他最好是真的骗我,不然多没意思?小越越,你是骗我的吗?” “我喜欢跟你睡觉,这是真的。”盛越语气平静。至于什么喜欢啊爱啊,本就没说过,何来欺骗? 燕十八一听,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墨岩都因为两人的话呆了一瞬,继而咬着牙说,“你们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不要脸的话?” “骂谁呢?”燕十八冷哼,“小越越,我突然有个好主意,论不要脸,谁能比得过墨大贱人!既如此,不如成全他,把他的脸皮撕了!你不是最擅长在脸上动刀子,一定要保证他活着,脸皮完完整整揭下来,给他自己好好瞧瞧!” 盛越微微点头,“好主意。” 燕十八从盛越身上滑下去,转身往外跑,“等着!我去问顾小泠借他的刻刀来!” 燕十八风风火火地跑到圆明阁,拿起顾泠的刀又跑了回来。再次进入地牢时,呼唤盛越的声音那叫一个甜蜜蜜,“小越越,我来啦!” 中间墨岩跟盛越说了不少废话,盛越都没理会,只盘膝坐在地上等着,听到燕十八的声音才站起来。 “刀!”燕十八把刀递给盛越,眼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开始吧!” 盛越面色依旧平静,“你给我打下手。” 燕十八连连点头,“没问题!” 盛越从顾泠的一套刻刀之中挑出来一把亮闪闪的尖刀,放在眼前仔细看,刀光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影子,他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邪魅逼人。 燕十八眼睛都看直了,正好两人在墨岩面前演戏,她也不必伪装,直接凑上来又亲了盛越一口,“小越越你长得还不赖!” 盛越抿了一下嘴唇,又低头亲了回来。 墨岩看到那些刀的时候,已经面无血色,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对死亡的恐惧让他身子禁不住颤抖,却见盛越和燕十八居然拿着刀,旁若无人地开始亲吻,亲着亲着兴致来了,抱到了一起…… “先干活。”盛越先放开了燕十八,“其他的,晚点再说。” 燕十八面色绯红,“嗯”了一声,又觉得声音不对劲,清了清嗓子,看向墨岩,“开始吧!” …… 等燕十八和盛越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已经是晚饭时了。两人都换过衣服,看起来心情颇佳的样子,气色极好。 尤其是燕十八,居然是挽着盛越的手臂笑容满面进来的,让大家都觉得见鬼了。 且两人头上依旧戴着顾小暖送他们的花,看起来是真的很般配。如那两朵色彩浓艳的花一样,盛越和燕十八在一起的气质透着张扬奔放。 “燕姑姑,你们……”姬小树表示惊呆了,“发生了什么?” 燕十八放开盛越,伸手揉乱了姬小树的头发,“什么都没发生,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瞎打听!对了,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墨岩那厮已经去见阎王了。谁有兴趣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管来找我。现在先不说了,省得影响大家的食欲,再吓到小孩子。” 但饭桌上,大家明显感觉燕十八对盛越的态度不一样了,两人之前是真的有距离,如今倒像是刻意在保持距离,但偶尔眼神对视,火花四溅。 晚饭后,燕十八忍不住找苏凉说私房话,“今日我看着他把墨岩的脸皮割下来的时候,突然觉得他好帅啊,尤其是玩刀的时候,我当时心跳得好快,差点忍不住把他扑倒了!” 苏凉吐槽,“难道后来没扑倒?” 燕十八轻咳,“后来……那当然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少只手,都怪你男人,当初下手太狠了!” 苏凉无语,“要不你也砍只手,就跟他更配了。” 燕十八嘿嘿一笑,“开玩笑的,其实他那半条手臂,也别有一番……” 苏凉扶额,“闭嘴,滚。我不想听你们某些方面的情趣。” “都是过来人,害什么羞啊,我去找小冉冉说!”燕十八话落就没影儿了。 是夜临睡前,苏凉又提起燕十八,“她跟盛越现在是真的很有激情。” 顾泠突然蹙眉,“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太平淡了?” 苏凉立刻摇头,“没有,大神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多甜蜜,一点儿都不平淡。” 顾泠起身抱着熟睡的顾小暖,下床送去了隔壁正儿和姬小树的房间…… 求月票(*^▽^*) (本章完) 509.又成一对儿 墨岩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至于盛越和燕十八合作撕下来的他的脸皮,被两人拿来研究制作人皮面具了——他们对这种常人听着都毛骨悚然的事表现出了共同的兴趣爱好,且因此觉得对方很对味儿,很带劲儿…… 当然了,如今已经不存在让盛越和燕十八走邪路的土壤,只是他们人性中依旧有灰色的部分,不用来作恶,用来对付恶人,倒是极好的。 消息灵通的正儿姬小树给顾泠和苏凉传递了一个“情报”:盛越和燕十八打算重组燕云楼。 “是燕姑姑提议的,说不然以后生活多无聊啊。”姬小树小脸认真,“盛叔叔问她是不是还跟原来一样做杀人生意,燕姑姑说当然跟原来不一样了,她现在可是大大的好人!” 正儿笑嘻嘻地说,“盛叔叔就问新燕云楼是不是专杀奸恶之人,然后燕姑姑说盛叔叔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盛叔叔说他赞成,因为他觉得师父这么好的运气就是因为过往救人无数,也除掉了很多恶人,他也要做类似的事,说不定上天能遂了他的心愿,再送他一个法宝呢!” 姬小树哈哈笑,“燕姑姑说那根本不可能!就算老天要送,也是送给他们的孩子!然后盛叔叔就说孩子的事他们还要努力!大师兄就拽着我回来了!” “你们觉得如何?”苏凉笑问。 “很好啊!”正儿点头,“我们还想加入新燕云楼呢!” “燕姑姑肯定会同意的,说不定我们还能混个护法当当!”姬小树说着爬到了顾泠背上去,被甩下来,就继续爬。 苏凉摇头,“等你们长大再说吧。那种事,现在不适合你们,你们也没有相应的实力保护自己。” “多大才算长大呢?”姬小树问。 “这个,你们师父说了算。他觉得你们武功练到家了,你们就可以出师了。”苏凉笑说。 姬小树趴在顾泠背上,“师父,我们现在的武功距离出师还有多远?” “能打得过我再说。”顾泠神色淡淡。 正儿扶额,“那我们恐怕是没有出师之日了。” 姬小树很淡定,“大师兄不要这样想,等我们长大,师父就老了,他就没那么强的耐力了。” 下一刻,姬小树被顾泠抓住,从开着的窗口直接扔了出去。 空气中回荡着姬小树的大喊,“谋杀亲徒啦!” 裘琮正好走到圆明阁门口,见状飞身过去,抱住了姬小树。姬小树笑容灿烂,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小顾,不要胡闹!”裘琮吼了一声,拉着姬小树一起进了圆明阁。 “师公,你什么时候揍师父?”姬小树问。 裘琮轻咳,“他可不是我徒弟,我管不了,我徒弟是你师娘。” “就没人能管管师父吗?”姬小树叹气,“我一定要早日打败师父,到时候看他还怎么嚣张!” 裘琮哈哈大笑,“小树有志气,师公绝对支持你!” 到了二楼,裘琮开门见山,“明日靖儿就要成亲了,小凉你要没事,去帮忙瞧瞧,新宅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妥,或是缺什么的?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 “师公不是成过亲吗?”姬小树问。 裘琮乐呵呵地说,“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且我那时成亲,简单得很,只是拜个堂。” 苏凉起身,“那我去瞧瞧。不过其实我懂的也不多。” 姬小树嘿嘿一笑,“师父,我们也去吧!师父和师娘不是成了三次亲的吗?肯定有经验!” 于是,顾泠和苏凉就带着顾小暖和两个小徒弟跟着裘琮一起出门,到裘府去。 这宅子是专门置办来给裘靖和闵柔成亲的,明日就要办喜事,大门上墙上都贴了崭新的大红双喜。 一进门,更是喜气洋洋,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这是南宫倩跟齐严准备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家里湖边都挂了红灯笼,夜里灯笼点亮特别好看。那时裘靖不在家没见到,但妹妹妹夫一片心意,当然是高兴的。 往里走,碰上了岑蔓,她一见裘琮就迎上来说,“有个碟子磕破了一个角,那一套都不能用了,不然不吉利,我再回家里寻一套新的拿过来。” “哦。”裘琮点头,“那你去吧。” 为了裘靖和南宫倩兄妹俩的亲事,最忙的人不是裘琮,而是岑蔓。她什么事都操心,很多还亲力亲为,比起裘琮这个外公,岑蔓倒更像是裘靖和南宫倩的祖母一般。 苏凉见裘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点看不下去,拉住了打过招呼就要匆忙离开的岑蔓,“四师父别去了,让三师父去吧。” 岑蔓摇头,“他不懂这个,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万一再冒冒失失磕破了可不好。还是我去吧!” “对,我也不懂这个。”裘琮说着还在做手势逗顾小暖玩儿。 苏凉一放开岑蔓,她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一行人在裘府转了一圈,又去看了新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什么都不缺。裘靖只顾着跟闵柔谈恋爱,这些事也是一点不懂,基本都是岑蔓办的,裘琮今日过来转了一圈,就回家找苏凉了。 苏凉和顾泠在新房门口站着,看着裘琮让三个孩子都到喜床上去滚一圈儿,很是温馨热闹。 “哎,大神,你觉不觉得三师父对四师父,有点过分?”苏凉小声说。 顾泠点头,“一直都很过分。” 他们是先认识的裘琮,通过裘琮才认识的岑蔓,因为裘琮和岑蔓两个人是大半辈子的好友了。 在苏凉印象中,岑蔓从一开始出现,就对裘琮很不一般。起初岑蔓眼睛看不见,后来她的眼睛被苏凉治好之后,虽然成为了苏凉的师父,中间发生了不少事,但她对裘琮始终都跟对旁人不一样,有着更多的关心和照顾。 以前不太明显,是因为家里一直有事,不是裘琮在外面办事,就是岑蔓出去奔波,且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解决麻烦上面。 墨岩才死了三天,解决掉星落岛,所有人平安回家,也才过去大半个月。 最近苏凉看着岑蔓天天忙里忙外给裘靖和南宫倩操持亲事,裘琮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自己该干嘛干嘛,一会儿钓鱼一会儿逗孩子的,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有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岑蔓喜欢裘琮。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份感情或许也有很多年了,但显然裘琮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说裘琮过分,只是单纯地吐槽一句,他本身肯定不是仗着岑蔓喜欢他就不把她的付出当回事,而是因为两人太熟了,大概在裘琮眼里如亲兄妹一般,都到了可以为对方付出性命的交情的话,其他的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且据苏凉所知,裘琮不只是救过岑蔓一次,那些年岑蔓双目失明,是裘琮一直在照顾和保护她,且岑蔓提过,连她的武功和暗器手法,都是裘琮教的,为了让她自己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如今苏凉觉得,既然有情,或许可以更进一步。谁说谈恋爱成亲只是年轻人的权利?裘琮这辈子成过亲,有过孩子,如今两个外孙都要成家了,岑蔓孑然一身,至今依旧不肯提起她年轻时经历过什么,她对裘琮和裘琮的外孙掏心掏肺地好,如果能够有个名分,想来她会很高兴的吧。 顾泠看出苏凉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难得你想做媒。” 以往虽然身边很多朋友走到了一起,但苏凉很少主动撮合。她觉得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最近成的两对都是正儿和姬小树撮合的,结果都不错。连燕十八和盛越这对冤家如今都过上了激情燃烧的快活日子。 “对。”苏凉肯定地点点头,“这次,我要做媒。”裘琮和岑蔓不一样,没有人推一把,就只会维持原状。苏凉觉得作为他们共同的徒弟,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妥吗?”裘琮抱着顾小暖走过来问。 苏凉摇头,“都很好。” 裘琮乐呵呵地说,“那就好。等他们都成家了,我也就不操心了。” 苏凉心想,裘琮最近也没操多少心…… 他们要从裘府离开的时候,岑蔓回来了,带着她精心挑选的一套新的碟子。 裘靖也出现了,手中抱着一个花盆,里面是一株开得正好的稀有兰花,很漂亮。那是他方才专门去皇宫跟端木忱讨来的,因为闵柔喜欢兰花,他要放在新房里。 “你们要走了?稍等一下!苏凉,我有事找你!”裘靖打过招呼之后,就先把兰花送到了新房,又跑过来找他们。 “明日我去送闵柔出嫁?这个闻冉都跟我说过了,到时候我们会过去的。”苏凉说。 裘靖摇头,“不是这件事。” 裘琮已经先一步带着三个孩子回苏府去了,岑蔓又去忙了。 “我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裘靖正色道。 苏凉挑眉,“我四师父喜欢你外公?” 裘靖愣住,“你们知道?” “你才发现?”苏凉反问。 裘靖轻咳,“我是才发现,之前总有乱七八糟的事,我这不是才回来没多久,也是听妹妹说的。不过我以前就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那你想如何?”苏凉问。 “我跟妹妹都想撮合他们在一起。我外公心粗,我说话他也不爱听,你去说,肯定就能成了。”裘靖说。 苏凉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裘靖神色一喜,“那就太好了!岑前辈对我和妹妹都那么好,如果她能成为我们的外祖母,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我外公不同意,你就跟他说,以后我跟妹妹都只认岑前辈当祖母,不认他了!” …… 苏凉和顾泠离开裘府后,又策马出城转了一圈。 回到家,裘琮正在试穿明日要穿的新衣服给孩子们看。 “师父等会儿上来一趟。”苏凉从旁边走过的时候说。 裘琮不知道什么事,很快就跟上来了,“小凉,你看为师的新衣裳怎么样?” “很精神,不错。”苏凉点头,“师父自己买的?” “我哪懂这个?岑蔓给我置办的。”裘琮说着坐下,“你找我什么事啊?” 苏凉开门见山,“师父,你也成亲吧。” 裘琮呆住,“啥?” 苏凉神色认真,“师父是真的没发现四师父喜欢你?” 裘琮目瞪口呆,“谁?” “你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她对你的好,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苏凉问。 裘琮摇头,“我知道……不是……你说她喜欢我?这是两码事!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友,当年我救过她,后来她为了报恩,也没少关照我,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苏凉扶额:……钢铁老直男…… “那个……是岑蔓跟你说的?”裘琮开始挠头,“她说她喜欢我?不会吧?我们这么多年……如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没误会,不用四师父说,我知道,您外孙外孙女都知道。”苏凉说,“我一开始被你抓到那个岛上,第一天见到四师父的时候就知道她对你不一般。只是后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没机会说这个。” “不一般,那是因为我们毕竟多年的老朋友了。”裘琮神色怪怪的,“你自己猜的?那不作数!她对谁都好,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要是搞错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苏凉挑眉,“师父的意思是……要是我没搞错,你乐意?” 裘琮轻咳,“都这把年纪了,谁还想那种事?” 苏凉轻笑,“师父说的哪种事?” 裘琮瞪了苏凉一眼,“成亲的事!你想哪儿去了?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 “那是师父你觉得挺好,有人关心你照顾你,连你吃什么穿什么都给你准备好,还帮你操持你外孙外孙女的亲事,以后说不定还要帮你带重孙呢,你多逍遥自在,只管享受就是了。”苏凉轻哼。 裘琮闻言面色一僵,“这话说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那都是她乐意的……”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不少,眼神也开始闪烁了。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苏凉神色一正,“有些事,不用我猜,不用我提,师父你自己心里都知道,以前没往这方面想,那你现在好好想清楚。四师父是人好,对谁都好,但她对你最好,跟对别人都不一样。她那么好的人,如今还那么美,你不要,我就撮合她跟别的师……” 裘琮连忙打断苏凉,“别胡说!这事儿可不能乱来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你猛地这么一提,我不得缓缓神,好好想想,这可不是儿戏。” “想清楚了吗?”苏凉唇角微勾。 裘琮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这把年纪了,还用想什么?你早该提醒我!” 话落裘琮就不见了,苏凉对着进门的顾泠笑得明媚,“大神,赶紧再做个漂亮的中国结,又成一对儿。” 510.我们私奔吧 裘琮找到岑蔓的时候,她还在裘府,正在最后一遍确认各处都准备妥当了。 岑蔓察觉有人靠近,转头见是裘琮,有点意外,“你不是带着孩子回家去了吗?” 裘琮视线落在岑蔓的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看不远处树上随风轻轻摇摆的红灯笼,“靖儿的事,本该我来操持的,这些天辛苦你了。” 岑蔓闻言就笑了,“跟我客气什么。应该没问题了,你要再看看吗?” 裘琮摇头,“你办事,我放心。” “那就回去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岑蔓说着往外走。 “哎!等一下!”裘琮没动。 岑蔓驻足转身,“怎么了?” 见裘琮欲言又止,岑蔓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认识几十年了,裘琮向来是有话直说,从没跟她客气过。 “我……你……”裘琮从苏凉那儿过来的时候,觉得这件事很简单,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就是搭伙过日子,挑明就行了,但真面对岑蔓,有些话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到底怎么了?”岑蔓神色莫名,“有事让我帮忙?很麻烦?你只管说就是了。” “这么多年,你那么照顾我,我早该好好谢谢你。”裘琮正色道。 岑蔓神色怪怪的,“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小凉诊断出你得绝症了?” 裘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一脸无语地看着岑蔓,“胡说什么?” “是你先胡说的。”岑蔓摇头,“我只是开玩笑,实在不理解你为何这副模样。有话直说,我回家还有事。” “我们……”裘琮深吸一口气,看着岑蔓斩钉截铁地说,“你嫁给我吧!” 岑蔓瞬间傻眼,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嫁给我吧!”裘琮目光坚定,“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也不说那些矫情话了。如今麻烦都解决了,孩子们也都成家了,我们也成家吧!以后搭伙过日子,互相有个照应。” 岑蔓神色莫名,“你今日怎么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小凉跟你说什么了?我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你不必因为孩子们说什么就来找我说这些。” 裘琮皱眉,“你这是拒绝我吗?” 岑蔓看着裘琮,叹了一声,“如今这样不就挺好的吗?定是孩子们说了什么。我照顾大家,是我自己乐意,我高兴,不用这样。” “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裘琮不解,“你看不上我?还是你看上老沐了?老沐确实比我讨人喜欢,你要是看上老白或者老闻不大可能。” 岑蔓闻言脸色有点黑,“我没有!你别胡说!” “那是为什么?”裘琮追问,“是,孩子们提醒了我,以前我迟钝,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我不是为了孩子们高兴才来找你说这些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只是因为先前我满心满眼只惦记着孩子,没考虑过这种事,并不是我心里没有你。如今天下太平,孩子们都幸福圆满了,我们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难道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岑蔓看着裘琮皱起的眉头,坚定的眼眸,不由怔住了,“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裘琮举起右手发誓,“千真万确,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 岑蔓打断了他,“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那你是答应了?”裘琮再次追问。 岑蔓神色有些纠结,“我们都这个年纪了,成不成亲,也没什么差别,本来也是互相照应。成亲,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裘琮闻言笑了,“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们巴不得看到我们拜堂成亲。靖儿和倩儿还跟小凉说了,我要是不能让你点头答应嫁给我,他们以后就没有我这个外公,只认你了。” “你是因为……”岑蔓蹙眉。 裘琮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说,孩子们都很支持,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成亲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岑蔓问。 裘琮脱口而出,“成了亲,我们就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岑蔓面色一赧,“说什么呢?” 裘琮伸手就握住了岑蔓的手,两人身体都是轻轻一颤。以前两人也有过比这更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自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裘琮摩挲着岑蔓的手,忍不住感叹,“你可比我年轻多了。” 岑蔓把手抽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四周,“别在外面这样,让人看了去。” “怕什么,我们很快就名正言顺了。”裘琮摇头,“回去先告诉老白老沐老闻他们!” “为何?”岑蔓问。 裘琮轻哼,“省得他们惦记你!” 岑蔓:……这个真没有。 岑蔓喜欢裘琮,很多年了。方才乍听到裘琮表白,说要娶她,她却很犹豫,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习惯了他们像是兄妹,作为朋友和家人的关系。 在岑蔓被苏凉医治好双目,见到光明,且裘琮和她都成为苏凉的师父,开启新生活后,她心中无比感恩,这两年过得充实又幸福,哪怕期间有波折有风险,她觉得一切都值当,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 正因如此,岑蔓非但没有因为生活平稳下来,生出想跟裘琮更进一步的念头,反而打消了曾经的那点念想,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快乐了,不再奢求心底的感情能够得到回应。也是因为以前岑蔓的人生中重要的人只有裘琮,如今大不同了,她有了更多的家人,所以曾经心心念念的事,对她的人生而言,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是以,当突然听到裘琮说要成亲,岑蔓第一个念头是:肯定是孩子们撺掇的,不然裘琮根本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岑蔓并不想勉强裘琮,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知道裘琮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跟裘琮在一起,对她而言不再那么重要,但并不代表她不在乎。 换言之,这份感情对于岑蔓孤寂了大半辈子的人生不再是“雪中送炭”,而是成为了“锦上添花”。 当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刻,岑蔓就知道了,有些感觉,是不会改变的,她心中的怀疑也瞬间消散了。 两人并肩走出裘府,以往那种轻松自在的气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两人都觉得有点怪,但又忍不住欢喜的心情。 “以后我跟老白他们在一块,可能就格格不入了。”裘琮乐呵呵地说,“几个兄弟,就我有媳妇儿!” 岑蔓忍俊不禁,“这话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可能会被打。” “说不说都一样。他们羡慕也没用。”明明是日暮时分,裘琮突然觉得周遭一下子都明亮起来了。 “等靖儿和倩儿成亲之后再说吧。”岑蔓跟裘琮商量。 裘琮摇头,“不等,今日回去就告诉他们。如此靖儿和倩儿成亲的时候更高兴。我们成亲的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不用……”岑蔓说。 裘琮再次摇头,“不要考虑年纪。如今又不是没有条件。我看我们成亲的事,就交给靖儿和倩儿去操持,你为了他们成亲的事忙前忙后的。” 岑蔓不认同,“孩子们才刚成亲,别打扰他们。” “那我来操办,本来就该是我的事。”裘琮说,“不懂的,我到时候请教你。” 岑蔓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等两人回到苏府,已经要开饭了。 苏凉看到他们进门的神色,就知道成了。 岑蔓落座,裘琮没坐,跟之前澄云那次一样,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他的好消息,“我跟岑蔓也要成亲了。” 裘靖最先反应过来,拊掌大赞,“太好了!恭喜外公!” 正儿和姬小树激动地跳了起来,姬小树不停地拍着小手,惊叹道,“哇!真是太好了!裘师公,我跟大师兄本来打算接下来撮合你们的!没想到都没有做媒的机会了!” 正儿笑容灿烂地点头,“是啊是啊,我跟小树昨夜还在商量这件事呢!” 苏凉举手,“声明一下,这次的媒人是我。两位师父,记得给我包大红包。” 老沐拱手,“老裘,你总算是开窍了!可喜可贺!” 老白看着裘琮和岑蔓的眼神,透着羡慕,还有几分怅惘,他又想起他那段造化弄人的感情了。 裘琮听着不绝于耳的恭喜声,笑容满面地坐了下来,偏头在岑蔓耳边说,“我的错,耽误了这么久。” 岑蔓推了一下裘琮,让他注意点儿,孩子们都看着。 明日裘靖要成亲,今日裘琮和岑蔓的事情也定了下来,喜上加喜。顾泠拿出了端木忱送他的好酒,让师父们敞开了喝。 姬小树想偷偷尝一点,还没沾到,酒杯就飞走了,抬头得到了顾泠的一个脑瓜崩。 “师父,喝一点点没事的吧?”姬小树跟顾泠打商量,“今日喜事这么多,我跟大师兄也想为两位师公庆祝。” “小孩子喝酒伤脑子。”顾泠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好吧,那我要喝果汁,师父亲手做的!”姬小树拉着正儿做同盟,“大师兄你也喜欢喝对不对?” 正儿冲着顾泠笑,“如果有的话,那就最好了。” 顾泠当真去厨房清洗水果,用他自制的简易榨汁机,做了一壶果汁端过来。 孩子们一人一杯,苏凉一杯,最后剩一杯盛越想要,顾泠倒给了岑蔓,“祝师父以后生活甜蜜。” 孩子们举杯,齐声说,“祝师公以后生活甜蜜蜜!” 岑蔓心中感动,不由红了眼圈,“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有这么好的孩子们,她想过得不快乐都很难。 燕十八用胳膊撞了一下盛越,“你想喝那个果汁?我给你做!” 盛越摇头,“我就想喝顾泠做的。” 燕十八瞬间不乐意了,“老实交代,你该不会真正看上的是顾美人吧?为了能时时看到他,利用我留在这个家?” 旁边的正儿听到燕十八的奇葩言论,直接被果汁呛住了。 盛越眸光凉凉地看了一眼燕十八,“有种你把方才的话大声说出来。” 燕十八在桌下狠狠地踩了盛越一脚,“给我下套?等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 盛越点头,“不要客气,我一定奉陪。” 正儿:……以后他应该坐得离这两位远一点,不然总能听到一些让他似懂非懂觉得自己不应该听更不应该懂的话…… 晚饭结束,老白老沐和闻明又拉着裘琮喝酒去了,说要好好恭喜他。 裘靖和南宫倩单独找到岑蔓,再次表达了他们对她的感激和喜欢,以及真心希望她跟裘琮在一起的心意。 …… 夜深了。 顾小暖最近都跟正儿和姬小树睡一个房间,家里喜事多,顾泠说他也要夜夜做新郎…… 这会儿顾泠和苏凉还没睡下,苏凉刚沐浴完,顾泠帮她擦干了头发后,便继续编织未完工的一个中国结。 苏凉靠在躺椅上看着顾泠在灯下认真忙碌的样子,觉得这一幕真的是美如画。 顾泠抬头,就能看到他最喜欢的苏凉的温柔眼眸,不由笑了,“再看,再看就把我吃掉?” 苏凉一听就乐了。这是源自她曾跟顾泠说过的一句前世很有名的广告词,她家大神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晚点再吃,等你干完活儿。”苏凉语带笑意。 “我们……”顾泠突然提议,“私奔吧!” 苏凉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到,“大神你说什么?” “如果我们能私奔到月球就好了,把桂树砍成木柴,用来烤玉兔吃。”顾泠神色认真。 苏凉双手合十,对着窗外的皎皎明月说,“月神,我相公胡说八道的,不要当真。” “我是真心的。”顾泠说,“家里人越来越多了,但我只想跟你一起过二人世界。” 苏凉挑眉,“你的宝贝闺女都不要了?” “她会长大的。”顾泠说,“过几日我们出京回苏家村,只带孩子,其他谁也不带,也不准他们一起去。” 苏凉听出顾泠想要清静了,虽然他其实在长辈面前情商很高,大家成亲要的贺礼也都亲手准备了,对孩子们更是有求必应。连盛越都说,顾泠这人骨子里就是个菩萨。 其实苏凉跟顾泠的想法一样。热闹的日子她喜欢,但还是更怀念最初跟顾泠两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些简单宁静又有趣的时光。 “师父们都说要一起了。”苏凉莞尔,“不过,我们到时候甩掉他们吧!” 求月票(*^▽^*) (本章完) 511.出发喽 苏凉和顾泠参加完裘靖和闵柔的婚礼,没过几日,南宫倩也从苏府出嫁,跟齐严成亲了。 封铭和彭芜的婚事在三个月后,澄云和闻冉是年底。裘琮和岑蔓则是定在了半个月后,主要是担心再晚顾泠和苏凉就跑了。作为他们人生重大转折的见证人和推动者,别人可以不喝他们的喜酒,但顾泠和苏凉可不能不在。 本来苏凉和顾泠是计划在南宫倩和齐严成亲之后就出京的,但如今要再等半个月,亲眼看着裘琮和岑蔓成亲。毕竟是长辈的喜事,且苏凉是媒人。 这日苏凉再见到燕十八,随口问她,“你跟盛越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两人早就睡到了一起,但也不提成亲的事了。 燕十八愣了一下,“啊?成亲?那个……也不是很重要吧。” 苏凉点头,“确实,你们开心就好。我只是问问,你不打算成亲那更好,我们省一份贺礼。” 燕十八一听就不乐意了,“那不行!别人有的,我都要!成亲!我们明日就成亲!” 苏凉无语,“来不及准备!” “哎呀不用搞那么复杂,在家里摆桌酒席就行了!不过得你跟顾某人亲自下厨啊,毕竟是我的大喜日子,别人做的我不吃!我们又没有长辈……不对,他那个死鬼和尚爹好像还活着,不过就当死了吧!”燕十八摇头,“就这么定了!我们明日成亲!” “不合八字选个吉日?”苏凉问。 燕十八浑不在意地摇头,“那玩意儿我向来不信!他信不信不重要!他要是敢不同意,我们就一刀两断!” 正好盛越过来找苏凉有事,到门口就听到了燕十八的话,面色未改,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燕十八看向盛越,“本来我是想着成亲什么的不重要,等我先怀上孩子再说,万一我怀不上,那就是你不行,我再找个行的男人……” 盛越点头,“可以。” 燕十八被噎了一下,瞪着盛越说,“少打岔!我还没说完!凉妹妹想看着我们成亲,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你行不行?不行拉倒你滚蛋!” 盛越闻言摇头,“明日不行。” 燕十八轻哼,“分手!搞得跟谁稀罕嫁给你一样!” 苏凉问盛越,“你来找我,有事吧?” 盛越点头,“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带澄云一起去祭拜。” 燕十八皱眉,“你问过澄云了?他能答应?” “问过了,他说要去,不过不跟我一起,他带闻冉一起去。”盛越说。就是方才的事,所以澄云和闻冉还没来找苏凉。 燕十八便问,“你娘埋在哪里?” “南风城。”盛越说。是乾国中部的一座城池,他们一家人曾经住在那里,后来他母亲死后,家也散了。但他每年都会在母亲的忌日回去扫墓。那也是他过去每年固定跟普诚见面的日子,但普诚并没有带澄云去过。 “澄云既然都说要去,也不用我帮你劝。”苏凉说,“今日就要出发?” 盛越点头,“我想今日出发。”话落看向燕十八,“你跟我一起去吧,回来再成亲。” 燕十八眼神闪了闪,“为什么让我去?” “反正在家也没事。顾泠和苏凉再过半月就要离开这里了,不会带你。”盛越说。 燕十八抬脚踢了盛越一下,“我没事就要跟你去?你脸很白吗?” 盛越点头,“我脸是很白。” 燕十八:…… 苏凉摆摆手,“你们回去打。” 两人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燕十八轻哼,“去倒也可以,反正我闲着,不过我要跟小冉冉一起去!” 盛越摇头,“澄云不愿与我同行,你也不要去打扰他们。” 燕十八伸手拧住盛越的耳朵,拽着他站了起来,“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 “苏凉,劝架。”盛越说。 苏凉似笑非笑,“你们真是太吵了,要打赶紧打,我爱看,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燕十八一听这话,直接跳到了盛越身上,盛越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燕十八朝着盛越亲了过去,“鬼丫头你爱看是吧?我们这就打给你看!” “大神,把他们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苏凉语气幽幽。 燕十八立刻从盛越身上下去,看向门口,以为顾泠来了。苏凉开口,顾泠是真会把他们打出去。 见门口空无一人,燕十八过来敲了一下苏凉的脑门儿,转身拉着盛越就跑,“走走走!回去打!你赢了我就跟你去扫墓!” 澄云和闻冉上楼来,见燕十八拽着盛越往下走,连忙侧身避让。 “小冉冉,我也要去南风城,你跟我一起走呗!”燕十八嘿嘿一笑。 澄云立刻摇头,“不行。” 闻冉轻笑,“我是不介意同行的。” “我介意。”澄云话落拉着闻冉上楼去了。他们也是要去跟苏凉说同样的事情。 “看你这人品,你亲弟弟都不想理你。”燕十八吐槽。 盛越面色平静,“他是装的。” 燕十八哈哈大笑,“我也觉得!那小子虽然还俗了,但还是有点矫情!我也不爱跟他玩儿!也就小冉冉稀罕他!肯定是看上了他的美色!” 楼上苏凉一见到澄云和闻冉就说他们要出门只管去,不用征求她的同意。 “你们是不是再过半个月就走了?”闻冉问。 苏凉点头,“是这么计划的。” “我猜,你们到时候除了孩子,不想带别人?”闻冉笑问。 苏凉微微一笑,“我可没这么说。” “我跟澄云今年要成亲,也该去她娘的墓前祭拜。”闻冉说。虽然澄云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但那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以盛越的性格,到如今依旧那么怀念母亲,说明母亲在他心里是合格的。哪怕她作为穿越者,曾经想回去原来的世界,但这不能说明她不爱自己的孩子。 盛越说,他们的母亲生澄云的时候险些大出血没了性命,生下澄云之后便越发觉得不安,认为这个世界太落后,她和她的孩子都不安全,便生出了想回去的念头。盛越可以理解她,也从不怪她,因为他相信母亲说的等她找到回去的路,就带他们一起走的话。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他们的人生都发生了转折。 “去吧。”苏凉点头,“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可以多玩玩儿,不必着急回来。” “我本来想着爷爷可以跟你们到北边去,但你们或许不想带那么多人。”闻冉笑着说,“不过我也不担心爷爷,他跟沐爷爷他们在一块儿都挺好,京城里还结交了不少朋友。” 闻明跟秦老国公以及高老太医,如今都是钓友,经常约着一起钓鱼的。且闻明计划今年在京城开个医馆,正式行医。他过去医术高明却隐姓埋名,是怕招惹麻烦,很多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如今在天子脚下,有个大人物徒弟,不必再有顾虑,也不差钱,他到底还是最喜欢医术,希望一身本事能够帮到别人。 闻冉和澄云跟苏凉打过招呼,当天就一起出门了。闻明也不担心孙女,他知道澄云的实力。 盛越和燕十八晚饭的时候还在,第二天早起不见了。朱赞说他们是半夜走的,离开的时候还在打架。 …… 燕十八不在家,整个府里都清静了不少。不过少了她跟盛越整日吵吵闹闹,大家的乐子也少了。 转眼,到了裘琮和岑蔓成亲的日子。 岑蔓想简单办个仪式,在亲人的见证下拜个堂就好了,但裘琮坚持要办得隆重一点。 一大早,岑蔓沐浴后,穿上了苏凉设计,言雨命她家绣庄手艺最好的师傅赶制出来的嫁衣。 “师公,我们来啦!”正儿和姬小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岑蔓起身,就见苏凉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了。正儿背着苏凉的化妆工具盒——顾泠亲手做的,包括里面的一些化妆刷什么的。 苏凉平时不怎么化妆,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身边亲友但凡成亲的,都请她去给新娘子化妆,就跟每对成亲的都要顾泠亲手做的一个中国结挂在新房里一样。 三个孩子排排坐,看着苏凉给岑蔓化新娘妆。 等苏凉最后在岑蔓的眉心精心描画了一朵火焰状的鲜红图案,后退两步,问孩子们,“怎么样?” 正儿赞叹,“师公真的太美啦!天仙下凡一样!” 姬小树竖起大拇指,“裘师公看到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顾小暖小手一挥,变出一束美丽的鲜花来,捧着送过去,“给师公,人比花娇哦!” 岑蔓高兴得合不拢嘴,还有点不好意思,听这么小的孩子夸她,觉得这把年纪了。但等看到铜镜中的样子,岑蔓自己都呆了一瞬,“这……是我吗?” “师父一点儿也不老,以后日子长着呢,一定要过得开心快乐,好好享福。”苏凉笑着说。 岑蔓捧着顾小暖送的花,神色动容,“嗯,我会的。” 裘琮一身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小辈的陪同下,早早来了苏府迎亲,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也成了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年纪这么大成亲的可是很少见。不过得知是苏凉的两位师父,百姓都也见怪不怪了。在他们眼中,苏凉和顾泠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是高人,不能用平常的眼光来看待。 正儿和姬小树拉着顾泠过去堵门,封铭把阿信阿乐也带过来玩儿,四个孩子想了不少谜语,结果还没开始,顾泠长臂一伸,就把门栓拉开了。 “师父你这个叛徒!”姬小树跳到了顾泠背上,下一刻,看到满面春风进门的裘琮,立刻拱手道喜,“师公今日真帅!方才我师父还想拦门呢,我们阻止了他!” “哈哈!小树真乖!”裘琮乐呵呵地揉了揉姬小树的脑袋,后面跟着的裘靖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顾泠伸手,裘靖嘴角微抽,又掏出一个红包给了他。 岑蔓刚盖上红盖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小暖站在门口,笑容灿烂,拱手作揖,“恭喜师公!” 裘琮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去,一把抱起顾小暖亲了亲,“暖暖真乖!” 苏凉把顾小暖接过去,裘琮看着缓步走过来的新娘子,眸光灼灼,“阿蔓,我来接你了!” 岑蔓刚靠近,裘琮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大步往外走。 苏凉和顾泠带着孩子们,跟在迎亲队伍后面,一起去了裘府。 礼官是老沐。他是家里人缘最好的,裘琮点名让他来。 宾客不少,几乎都是苏凉和顾泠的亲友。 热热闹闹的仪式过后,便是喜宴了。 顾泠抱着年锦成和言雨的儿子,看了一会儿之后,跟苏凉说,“幸好这小子长得不像他舅舅,不然多闹心。” 苏凉都快把言雨那个不是好人的哥哥言枫给忘了。外甥多似舅,但也不尽然,年锦成的儿子就很像爹。当然,这娃也是顾泠的徒弟之一。他对于收徒这件事是来者不拒。 苏凉问过顾泠,以后徒弟太多,教不过来怎么办? 顾泠很淡定地说,徒弟年纪都差不多,到时候开班授课,省事,或者直接让正儿和姬小树这两个关门弟子当助教就是了,不麻烦。至于为何亲友家的娃他都收为徒弟,也是有原因的——这些以后都是顾小暖的朋友,不能长歪,不能太弱,避免顾小暖跟苏凉一样总在帮朋友解决麻烦,那太累了。 苏凉对此表示,很有道理。不过她知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更多的是因为顾泠本身很喜欢孩子,也不会拒绝亲友要让孩子拜他为师的要求,而他们俩说好不再生了。 喜宴结束后,顾泠和苏凉要回家,阿信和阿乐邀请姬小树和正儿到他们家再玩一会儿。 顾泠低头对正儿小声说了一句话,正儿愣了一下,然后对阿信阿乐说他要回自己家看弟弟,改日再去彭府玩儿。 顾泠和苏凉带着顾小暖先回家了,正儿带着姬小树一起去了万家。 “大师兄,师父跟你说的什么悄悄话?”姬小树问。 正儿看了一眼护送他们的朱赞,朱赞笑着说,“我知道。” 正儿便说,“小树,师父说我们今日就出发!” 本来说的是再过三日,苏府如今住着的人全都一起回苏家村去。 姬小树嘿嘿一笑,“我本来以为师父师娘会带着妹妹偷偷跑,连我们都不要了!那样我就哭给他看!不过师公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其实师公也知道……正儿心想,至少老沐知道这件事,但他并不在意。闻明也有开医馆的打算,老白肯定是最舍不得孩子的,但到时候老沐会给他找点事的。 正儿回家跟爹娘告别。以往虽然住在苏府,但他时常回家,如今要出远门,再回来少说几个月后了。 万卉和陆禹不舍得儿子,但又很支持他跟着苏凉和顾泠出去见见世面。正好过些日子他们也要回老家那边处理生意,到时候就离得不远了。 至于姬小树,他爹姬月白是个比他还喜欢往外跑的,本来也不在京城,去了北边倒是可能会碰上。他打算到时候去看看他爹种的地。 等俩孩子回到苏府,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这辆车是顾泠和苏凉一起设计的,顾泠跟老沐亲手做了出来,很宽敞,且里面出行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顾泠和苏凉以及顾小暖的行李是早就准备好的,正儿和姬小树也很快背着包袱跑了出来。 不带别人,只有顾泠和苏凉以及三个娃。顾泠赶车,苏凉和孩子们在车里坐着。 “师父,我来了!”姬小树一脸兴奋地出来,坐在了顾泠身旁,拿过马鞭,“走喽!” 顾泠认真教了姬小树怎么赶马车,姬小树问,“师父接下来该不会让我一个小孩子赶车吧?” 顾泠点头,“我相信你可以的。” 姬小树嘿嘿一笑,“只要师父不担心我把车赶到沟里去。” 马车出了京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阳光明媚,微风送爽,正儿和顾小暖在唱苏凉教的一首童谣,姬小树在外面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马鞭,看着远方湛蓝天空的朵朵白云,突然身子一歪倒在顾泠身上,“师父,我累了!” “身子这么弱,回家休养吧。”顾泠神色淡淡。 姬小树瞬间坐得笔直,“师父你要累了就进车里休息。师娘,我们多久才能到苏家村呀?” 马车里传出苏凉带着笑意的声音,“约莫半月吧,不急,慢慢走,看看风景。” 求月票(*^▽^*) (本章完) 512.不仅美,还很厚 日暮时分,老白老沐和闻明聚到了圆明阁,准备吃晚饭。 封铭拎着一个大食盒进来,把里面冒着热气的饭菜往外拿。 老白皱眉,“小凉他们出去玩儿怎么还没回来?天都要黑了。” 老沐乐呵呵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给老白,“别等了,他们已经走了。” 老白皱眉,“走了?去哪儿?他们……今日就出京回苏家村了?”说着见闻明毫不惊讶的样子,不由有些气恼,“你们都知道,为何就瞒着我一个?!” 老沐轻咳,“别想太多,你没那么特别,谁没事儿就瞒着你一个?” 老白的脸色有点黑,就听封铭在旁边说,“主子跟王爷留了话,让各位前辈不要生气,过些日子你们想去苏家村只管去。” 老沐在桌下踢了老白一脚,“你生什么气?你也没帮上小凉什么,她对你还不够好?” 老白立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凉和小顾两个这几年不容易,帮这个帮那个,可算是有清净日子过了,要不是暖暖太小,他们俩连孩子都不会带,更别说带我们这些老骨头了!”老沐笑着说,“他们成亲之后就没几天太平日子,就是想单独去玩玩儿,不是嫌弃我们。你看看,家里的年轻人,哪个成了亲没有自己的宅子,不都是小两口想单独过的?” 闻明笑着点头,“是啊。小凉和小顾难得有清闲日子,我们就别跟着了,到时候他们还要惦记照顾我们。年前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老白轻哼,“搞得跟就我一个不明事理一样!早点说,我又不是不能接受,这不是舍不得孩子吗?” “想带孩子还不容易?”老沐说,“你只管去林家,有的是孩子。” “那不一样。”老白最喜欢的当然是顾小暖。虽然顾小暖长得不像苏凉,更不像让老白惦念一生的小师妹,但在他心中依旧是最特殊的。 “你也找点事儿吧,别动不动苦大仇深的,谁爱看?”老沐说,“实在没事干,你去帮老闻开医馆吧,他正需要人手帮忙。你玩了一辈子毒,到老了也该改邪归正,学点医术,岂不是很好?” 闻明笑着说,“你们要是有空能帮忙,那再好不过。” 老白点头,“帮忙肯定没问题……”话落又转头问封铭,“小凉他们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封铭摇头,“主子没说,应该是看心情吧,京城也没什么要紧事。” 老白叹了一声,“挺好,他们出去好好玩玩儿吧。”他知道老沐说的都在理,也知道自己性格不如老沐那么讨喜,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找点事做,好好调整一下。 吃过饭,老沐对封铭和朱赞说,“你们年轻人有事就去忙,想玩想歇着都成,从明日起,我们三个老骨头吃饭穿衣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秋月跟着南宫倩出嫁了,且说好她今年要离开,回老家去跟早有婚约的表哥成亲。其他成了亲的之前常回来,偶尔也在府里住,不过苏凉和顾泠不在家,孩子们也不在,他们自然就不会常来了。府里除了三个老头,就只剩下封铭和朱赞了。 朱赞看向封铭,封铭微笑点头,“好。三位前辈如果有什么吩咐,只管找我们。闻前辈开医馆的事,可一定要找我们,主子专门交代过的。” 闻明乐呵呵地点头,“好!” 京城的苏府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很多,夜里圆明阁的灯光也早早就熄灭了。留下的人虽然都接受这样的安排,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习惯,包括最通情达理的老沐。 老沐临睡前坐在床上,唉声叹气,“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暖暖,真是的……等老白忍不住往北边儿跑的时候,我也跟他去。”老沐打算到时候再顺道去看看他的徒弟沐煜,沐煜已经成亲,最近一次来信说是夫人快生了,老沐已经给那个小徒孙准备好了礼物,只等重逢了。 封铭起夜见朱赞坐在院子里,便过来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朱赞摇摇头,“没有。你快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彭府呢。”彭家人明日要一起出城郊游,封铭这个准女婿也在邀请之列。 封铭却坐下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有事,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赞闻言苦笑,“是啊,你如今可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了。是有件事,不过说出来,我觉得很丢脸。” 封铭不解,“到底怎么了?别告诉我你看上了哪个有夫之妇。”朱赞时常表露羡慕大家,自己也想成家的意思。封铭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可能,但他说的那个,他也觉得不可能,朱赞不是这种人。 “不是。”朱赞摇头,“不过,差不多。” 封铭神色一凝,“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差不多?你快说清楚!” 朱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认识的,秋……秋月。” 封铭当即愣住,“秋月姑娘?她没成亲,但……” “她有婚约,且下个月就要回去成亲了。”朱赞叹气,“怪我,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秋月虽然只是南宫倩的丫鬟,但南宫倩经过人生重大改变之后性子好了很多,两人亲得跟姐妹一样。早前南宫倩就把卖身契还给了秋月,说让她早点回去成亲,她那表哥也等了很久了,但秋月坚持要等南宫倩出嫁之后再走。 朱赞这人武功不错,但没多大志气,曾经在星落岛上只想活着,如今日子好了,就想找个合眼缘的踏实姑娘成个家,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平平稳稳的。 因此虽然朱赞看着身边朋友多是娶了大家小姐,他羡慕,但不是羡慕那些身份,只是羡慕他们找到了适合的伴侣。而他自己,在苏府的时间长了,看上了丫鬟秋月,觉得她样样都好,模样好身段好性格好,会做饭会女红又明事理,完全符合他心中对未来妻子的设想。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没多少脑子的武夫,全仗着封铭这个好朋友指路才有如今的好日子,根本没想过要借苏凉的光娶什么名门贵女,他也没封铭那本事能应付得来。 但就在朱赞打算找秋月表白,等成功之后再跟大家说的时候,突然得知秋月居然是有未婚夫的,他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七零八落了。 最近家里忙,朱赞也没表露出什么,但今日一下子安静下来,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夜不能寐。 封铭得知事情原委,不由有些同情朱赞,毕竟其他人的感情都挺顺利的。如果秋月没有婚约,他们大概率能成,但可惜这件事没办法了。 封铭拍了拍朱赞的肩膀,“想开点儿,说明这不是你真正的缘分。” 朱赞点头,“我知道,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我得找点事情做。” “这还不简单?你以前不是说等离开星落岛,手头有钱了,就把你们家的酒馆开起来吗?我记得你会酿酒,而且是家传的手艺。”封铭说,“等明日回来,我就陪你去找个铺子?” 朱赞愣住,“酒馆?我最近都没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主子不需要我们。”封铭笑说,“以后日子是自己的,有喜欢做的事,也有条件去做,多好啊。”苏凉早说过,如果他们有兴趣做生意的话,启动资金她可以支援,只要有想法,肯好好干,她都支持。 “那,我试试?”朱赞笑笑,“你可真是我人生路上的大贵人,总为我指点迷津。” …… 翌日,裘琮和岑蔓才知道顾泠和苏凉喝完喜酒就带着孩子跑了的事,他们回了趟苏府看看,很快就回自己的小家了。 顾泠和苏凉离开三日后。 闻明和老白老沐正在忙着筹备医馆,封铭和朱赞也帮了不少忙。听说朱赞打算开个酒馆,老沐表示非常支持,且正好之前帮闻明医馆选址的时候都把街上的铺子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立马给朱赞推荐了一个他觉得适合开酒馆的地方,朱赞和封铭去看了,各方面都很满意,当天就定下了。 这日封铭和朱赞回到苏府,就见齐严和南宫倩回来了,没见秋月。 见南宫倩似乎心情不佳,封铭想着或许是因为秋月就要走了的缘故。 等备好酒菜,他们坐在一桌吃饭,封铭和朱赞才知道缘由:居然是秋月的姑姑一家到京城来了,包括她的未婚夫表哥。 “那家人,不行。”齐严摇头,“秋月说要回老家成亲,他们坚持要留下,说老家的房子都卖了,就是来投奔秋月的,还说秋月攀上了高枝儿,以后他们一家就能飞黄腾达了。” 虽然秋月只是个丫鬟,但她可是苏府唯一的丫鬟,苏凉和顾泠的身份天下皆知。她那些亲戚会那样想,也不是多奇怪。 但秋月的爹娘都没来,虽然他们早知道秋月在哪儿,偏是她未来婆家跑了过来,说些有的没的。 “秋月那表哥色眯眯的,一脸油光,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当着我们的面就对秋月动手动脚的。”南宫倩愤愤道,“要我说,就解除婚约,赶他们走!” “秋月现在怎么样了?”朱赞脱口而出。 南宫倩摇头,“能怎么样?只知道哭,问她什么也不说。我们真想把那家人赶走,但又怕他们胡搅蛮缠闹,有损苏凉和王爷的名声。” 封铭思忖片刻后,看了一眼朱赞,然后对南宫倩和齐严说,“如果秋月姑娘真决意解除婚约的话,这件事,不如交给我们来处理?” 齐严问封铭有什么好办法,不伤人,但能快刀斩乱麻把麻烦解决了。今日见过那家人的嘴脸,南宫倩是打定主意不让秋月跳火坑了。但秋月担心她解除婚约后,她父母在老家难做人。 封铭摇头,“暂时还没想到,不过应该也不难。我们商量一下。” 齐严和南宫倩吃过饭就走了,说秋月的姑姑一家住在客栈里,房费还是秋月付的,他们一来就直奔最大最好的客栈,胡吃海塞,见到秋月就哭穷。 …… 夜里,朱赞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封铭让他坐下,他也坐不住。 方才两人已暗中去看过那家人,且听到了他们说的一些话,譬如“秋月就是个傻子,放着京城这么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要跟他们一起回老家,真是蠢死了”、“早知道秋月发达了,他们应该早点来,都怪秋月父母,瞒得死死的。”、“得赶紧让生米煮成熟饭,免得走漏风声,让秋月知道他那表哥在老家跟一个寡妇厮混,还生了个儿子,且瞒着秋月家里人。虽然如今那寡妇已经被赶走了,但儿子他们还要,打算等那表哥跟秋月成亲之后再接过来,她到时候也不能怎么样。”…… 朱赞听得血压飙升,差点忍不住进去揍人,被封铭拉了回来。 “其实很简单。”封铭说,“只要秋月愿意跟你,就把她家人接来京城,正好你的酒馆也需要人帮忙。如今看着,她爹娘都是好的。至于那家人,吓唬一下,赶走就是了。告诉他们,再敢闹,就把秋月那表哥给阉了。” “成!”朱赞立刻点头,“就听你的!”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封铭和朱赞可不是吃素的。又过了三日,纠缠秋月的那家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京城,秋月跟朱赞定了亲,且一起离京,回老家去接亲人去了。 朱赞走的时候很高兴,跟封铭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喝他亲手酿的酒。 封铭在朱赞走后,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苏家村去。他觉得信可能会比苏凉和顾泠更早到。信中详细地说了他们离开之后家里人的情况,跟他们分享了朱赞和秋月的喜事。 …… 此时,顾泠和苏凉才刚到平北城。 他们在这里有一座宅子,是当年顾泠到此地参加科考的时候苏凉买的,两人也没住过几日。 “大师兄,看师父和师娘走到哪儿都有自己的宅子,多爽啊!”姬小树感叹。 正儿笑容灿烂地说,“其实这城里也有我家的宅子。”他对平北城还有印象,当初顾泠和苏凉来这里,就是带着他的,他爹娘也是从这里把他接回家的。 “就我最穷。”姬小树扶额,“谁让我爹放着皇帝不当,只想种地呢!” 顾泠敲了一下姬小树的脑门儿,“下次见到你爹,记得让他给你的生活费。” 姬小树嘿嘿一笑,“可以哇,我爹没钱,就让他给师父师娘一亩地的红薯吧!这样我们冬天就有很多烤红薯可以吃了!” 顾泠点头,“也可以。” 放下行李,顾泠和苏凉带着孩子们到平北城的潜山书院去玩儿。林舒志曾是书院的山长,这个书院本就极有名,如今更是成为了天下第一书院——当今的摄政王顾泠、丞相林博衍、兵马大元帅林博竣都是从这个书院出去的。 “师父,你背我嘛!当初你都背着大师兄上书院了,我也要!”姬小树像个小猴子一样爬到顾泠背上,坚决不肯自己走路。 正儿在旁边乐,“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呢。” “我不管!”姬小树表示出来玩儿,当然要开心了,他就想让顾泠背他,顾泠越是不乐意,他越来劲。 顾泠吐槽了一句,“你应该叫姬小猴。”并没有把姬小树扔下去。 姬小树嘿嘿一笑,“我爹说本来要管我叫小猴子的,但觉得不太好听,才叫了小树!哎呀,我还没见过猴子呢,我们要去的山上有吗?猴子咬人吗?” “有。”苏凉轻笑,“不过不一定能看到。” 正儿牵着蹦蹦跳跳的顾小暖走在前面,顾泠和苏凉并肩,他背上背着姬小树,苏凉背了个背篓,里面放着孩子们的水壶,还有些点心果子,免得他们半路饿了。 走在路上,苏凉给他们讲她跟顾泠当年在潜山书院的经历,那次书院发生了投毒案,险险才把人都救回来。 “师娘真是太厉害了!”姬小树一脸崇拜地看着苏凉,“看来以前师父只负责貌美如花,师娘负责赚钱养家,还要保护他!师父,是不是这样?” 苏凉忍俊不禁,顾泠唇角微勾,“怎么,你嫉妒?” 姬小树点头,“师父的脸皮不仅很美,还很厚!” 求月票(*^▽^*) (本章完) 513.回到最初的地方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半路姬小树主动从顾泠身上下去,让顾泠背着累了的顾小暖。 “松鼠!”姬小树看到山林中毛茸茸的一团,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不过松鼠速度很快地爬到了树上去,长长的尾巴晃了晃,就不见了。 潜山书院今日正好放假,山路上也没什么人。 到书院大门口,看门的大爷一眼认出了苏凉——没认出顾泠,是因为顾泠来书院的那个时期,还用的是宁靖的身份和样貌。而苏凉那次救了书院很多人,让大家都印象深刻。 “不必多礼。”苏凉拉住了反应过来就要下跪的看门大爷,“我们路过,过来看看。” 那大爷连连点头,等顾泠和苏凉带着孩子们进门之后,就去禀报如今的书院山长了。 穿过书院,到了后山,苏凉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块野餐布铺好,让孩子们坐在上面,把水和点心果子拿出来让他们吃。 苏凉看到了曾经林博衍林博竣和真正的宁靖在后山种下的三棵树,比上一次见到时又长高了不少。林舒志常常说他想回家乡看看,但如今儿孙绕膝,且两个儿子都成了大人物,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想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了。 在后山玩了一会儿,要离开的时候,书院的山长过来了。 苏凉跟他寒暄几句,问了一下书院如今的情况,便告辞离开了。 下山的时候,顾小暖玩累睡着了,被顾泠抱在怀中。正儿和姬小树精力十足,跑来跑去地玩儿,到半山腰,还真碰见了猴子。 见姬小树要冲过去,苏凉连忙拉住了他。山野里的猴子可能会有攻击性,怕他被伤到了。 姬小树拿着剩下的果子远远扔过去,小猴子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捡起果子,又飞快地回到了树上去,坐下来,开始啃那个果子。 正儿和姬小树看着都是一脸惊奇。 “师娘,小猴子有些神态,跟人一样。”正儿说。 苏凉笑笑,再往下走的时候,就给孩子们讲起人类起源。 回到城中的家,顾小暖醒了,被两个哥哥带着到花园去玩儿了。 顾泠和苏凉回来路上买了食材,开始准备晚饭。他们要在这里住一天,明日再走。 离开平北城,一路往北,每路过一个地方,苏凉都会跟孩子们讲她跟顾泠何时来过,做了什么。 一路边走边玩,靠近北安县的时候,距离从京城出发已经过去十多天了。最开心的是孩子们,在京城家里的生活跟出游还是差别很大的。而顾泠和苏凉也在重游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两人原先为了一些目标从北安县走到了京城去,中间虽然也回来过,但这一次的感触更深。 “师娘,那个庙!”正儿掀开车帘,激动得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破庙叫苏凉看。 姬小树凑了过来,“什么庙啊?是大师兄当初被师父师娘和澄云舅舅救下的那个庙吗?” “是的!”正儿认真点头,“就是这里!那日还下着大雨!我被坏人掳走了,是师父师娘和澄云舅舅路过救了我!” 马车停下,正儿和姬小树一前一后跑进了那个破庙里。 苏凉和顾泠牵着顾小暖,把她拎起来跨过门槛,也走了进去。也好几年了,这个地方还在,且没人修缮,比原来更破败了,屋檐上结满了蛛网。 正儿正在跟姬小树讲他第一次见到顾泠和苏凉的情景,“那个时候师父还是宁叔叔呢!” 姬小树看向顾泠,“师父你什么时候变回宁叔叔给我瞧瞧?我都没有见过呢!” 顾泠摇头,“那你没机会了。”当初他用的宁靖的人皮面具,后来那面具已经被埋进了宁家的墓地里。 在破庙里转了一圈之后,离开前,正儿跟苏凉和顾泠说,他想请人修缮这个地方,再有人遇到风雨便可以进来避避。 苏凉微笑,“好。我们先回家,等做好计划,就可以找工匠了。” 日落之前,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北安县城。 苏凉下车,看着熟悉的小宅子,里面的石榴树花开得正好,油绿的叶子,红彤彤的石榴花挂满了枝头,今年又是丰收的一年。 苏凉带着孩子们先进去,顾泠赶车去买北安县城一家茶楼的桂花糕,很久没吃了。 路上顾泠远远看到了胡二,他肩上扛着个小孩子,笑容满面地进了一家酒楼,大概是他的孙子。 之后应该还会见到,顾泠也没去打招呼。他如今无需再易容遮掩,美貌到了什么地方都会引人注意,不过大多数人只是听过他的美名,并没有亲眼见过他,而他行事低调,买完刚出炉的桂花糕便离开了。 夜里,顾泠和苏凉带着孩子们坐在石榴树下看月亮。 姬小树问起端木忱来,“听说皇帝叔叔以前曾经在这里做过县令?师父师娘就是那时认识的他吗?快跟我们讲讲,是怎么认识的?” 苏凉轻笑,“那可说来话长了。” “我不困,多长的故事都爱听!”姬小树笑嘻嘻地说。 夜风清凉,苏凉给孩子们讲起当初跟端木忱在北安县结识的经过。起初并不愉快,但端木忱很精明,一直都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更有利,才有了他们后来愉快的合作,一直合作到他成了天下唯一的皇帝。 “皇帝叔叔真是幸运啊!”姬小树听完之后感叹。 正儿点头,“我问过皇帝叔叔他一路走来成功的秘诀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保持头脑清醒很重要,但他主要是靠运气好。” 自从离开京城,每天都在给孩子们讲故事。今日的故事讲完,天色已经很晚了,顾泠带着两个徒弟,苏凉带着顾小暖,分头去洗澡,然后就睡下了。 翌日正儿和姬小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他们穿好衣服出门,就见顾泠手中拿着扫帚,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昨日回来时院中还有不少杂草,不过当时天色已晚也没收拾,如今杂草也都被清理干净了。 苏凉站在石榴树下,伸手扶着趴在树上摘花的顾小暖。 “醒了,那吃早饭吧。”苏凉说着把顾小暖从树上抱了下来,她手中拿着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插在了苏凉的头上,“娘真好看!” “我跟你爹谁更好看?”苏凉笑问。 “大哥,二哥,你们说呢?”顾小暖非常机灵地把问题抛给了正儿和姬小树。 正儿立刻跑去帮顾泠扫落叶,“师父,我来帮你吧!” 姬小树很淡定地说,“那当然是师娘了!这还用说?” 吃过早饭,他们便离开县城的家,回到了飞雁镇上。 如今的飞雁镇比以前热闹很多,街上的铺子也多了不少。原先这里是离边关不远的偏僻之地,但如今天下一统,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商人多了很多。如今北安县最大的富商正是苏凉在这里的旧识胡二,他因为过往的一些经历,赚钱不少,也一直慨慷解囊,坚持在当地做善事,成了远近闻名的胡大善人。 路过落雁酒楼,苏凉只是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他们要直接回村里去,就不在镇上停留了。酒楼生意极好,面积也扩大了一倍,苏凉还看到了原先那个掌柜的身影。 离开镇上,往村里去,苏凉看着外面路过的风景,觉得很亲切,往事历历在目。她跟顾泠曾经一起去赶集,到镇上卖梨子,卖菜谱,去买药材…… 村口的老树下总有几个老人在唠嗑,还有人在下棋。看到马车进村,如今也不算多稀奇的事,但当看清掀开车帘的苏凉时,大家都有些激动,但碍于苏凉的身份,也不敢围上来。 说苏凉是苏家村的福星,可一点儿都不为过。苏家村前两年修了路,又修了几座桥,如今村里的孩子们都有学堂可以上,有几个书读得不错的孩子已经到县里上学去了,因为学堂的存在有其规矩,也形成了对村民的约束,为了避免影响到孩子上学的机会,村里如今风气很正,这也得益于里正苏柏的管理有方。 苏凉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还认得出他们都是谁。 马车继续往前,路过了原来的苏大强家。苏凉想起曾经的那棵老梨树,不禁有些可惜。 马车过了桥,苏凉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小凉丫头回来了吗?” 白大娘拎着篮子,激动地迎了上来。 顾泠停下车,苏凉带着孩子们下车,白大娘就到了跟前,打量着她,“一点儿没变,还是老样子……不,比以前更好看了!” 苏凉笑容满面,“大娘倒是比上次见面时年轻了不少,看着很精神。” 实话。白家日子富裕起来,儿孙也都让白大娘很省心,她的精神头比苏凉最初认识的时候好了很多,也丰腴了几分,脚步很稳健。 白大娘一听,笑得合不拢嘴,“老喽!”说着看到了顾小暖,眼睛就是一亮,“这是……” “这是我跟顾泠的女儿。”苏凉把顾小暖抱过来。 白大娘稀罕得不得了,“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好看呐!” 姬小树捧着脸问,“我们长得不好看吗?” 白大娘连忙一个劲儿地夸孩子,姬小树是自来熟,虽然第一次来苏家村,但早听苏凉说过很多,便问起白小虎和柱子来。 “他们都上学去了。”白大娘乐呵呵地说,“回家,先回家歇着!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拿过来!” 苏凉还没说什么,白大娘已经拎着篮子快步走了。 家周围很干净,并没有什么杂草,想来是白家人一直有帮忙收拾。 打开大门,姬小树好奇地跑了进去,“这就是师父和师娘的第一个家吗?” 院子里很开阔,那年冬天种下的松树长高了一些。 顾泠把马车赶到后院去。后院也没有杂草,且菜地种满了菜,长长的南瓜藤爬到了屋顶上,紫莹莹的茄子沉甸甸的,豆角正是脆嫩好吃的时候,还有几棵葫芦,结了大大小小青绿色的果子,挂在房檐上,很漂亮。 上次离开前,苏凉就把家门钥匙给了白大娘一把,这定是他们帮忙打理的。 苏凉带着孩子们进了房间,里面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被褥都整整齐齐在柜子里放着。 “师娘原先住在这个屋吗?师父住在隔壁?”姬小树问。 苏凉点头,“嗯,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还让师父住隔壁吧,我们跟师娘一起住!”姬小树笑嘻嘻地说。 下一刻,顾泠进门,拎起姬小树就扔到了门外去,“我渴了,你去烧水。” 正儿出来,拉着姬小树往厨房跑,“我们去烧水吧,我也渴了。” 于是,等白大娘端着一盘包子过来,就见顾泠和苏凉在房中铺床,厨房里两个小娃正在烧火。 “快洗洗手吃点包子吧。”白大娘一脸慈爱地招呼正儿和姬小树。 包子是今早做的,刚又热了一下,白白胖胖的。正好孩子们都饿了,正儿和姬小树洗了手,一人拿了一个,又很有礼貌地谢了白大娘。 “真好吃!”姬小树夸赞。 白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 “大娘做的包子我一直都惦记着。”苏凉说着给顾小暖掰了一块。 白大娘问他们想吃什么,她去做。他们一路劳顿,得好好歇歇。 “那我们晚上过去吃饭吧。”苏凉微笑。 白大娘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回去准备着。等小虎和柱子放学了,就让他们过来玩儿,他们总念叨你,可想你了!” 白大娘走后,孩子们吃饱了在房中睡觉,苏凉和顾泠到后院看了他们的菜地,长势喜人。 “明日吃饺子吧,南瓜鸡蛋馅儿的饺子。”苏凉说着选中了一个很嫩的南瓜。 “还有酥茄子,蒸菜,我来做。”顾泠可太怀念当初跟苏凉两个人住在这个小院的时光了。 “嗯,我们明日上山看日出,如果天气好的话。”苏凉说。 “带孩子们去打野猪,采蘑菇。”顾泠说。 “家里再种一棵梨树吧。”苏凉轻笑,“我又想起你曾经半夜跑到苏大强家去偷梨的事了,那棵树上的梨真的很好吃。” “好,我去找。”顾泠说着握住了苏凉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祝大家新年快乐,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本章完) 514.岁月静好 夕阳西下,彩霞瑰丽。 苏凉和顾泠正带着孩子们在后院浇菜,就听见有人喊她,“苏凉姐姐!苏凉姐姐!” 苏凉放下水瓢到前院去,就见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飞奔进来。是白小虎和柱子兄弟俩放学回来了。 最初认识时虎头虎脑的农家小孩,如今都已是文质彬彬的翩翩小少年了。白小虎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眼眸晶亮,笑起来依旧不减骨子里的质朴纯真。柱子曾经病恹恹的,如今面庞红润,一笑还是眯着眼睛很乖巧。 两人一进家门听白大娘说苏凉回来了,书包都没放下就冲过来了。 只是跑到了苏凉跟前,两人倒害羞起来,停下脚步,白小虎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苏凉姐姐,你可回来了。” 柱子有样学样,直把苏凉乐得不行,伸手拍了拍白小虎的肩膀,“长高了不少。” 柱子默默地挺起胸膛,就听苏凉夸他,“柱子也长高了。”立刻又笑得眯起眼睛。 看着这对兄弟,苏凉也仿佛看到了自己穿越后的时光。她并不会关注自己身体的变化,虽然顾泠提过她比最初来时也长高了,但从孩子们身上,是最明显能感受到时间流逝的。 顾泠出现在苏凉身后,白小虎连忙拱手,叫了一声,“顾大哥。” “嗯。”顾泠打量他们,轻轻颔首,“都长大了。” 姬小树和正儿拉着顾小暖跑过来,苏凉给他们做介绍。 白小虎和柱子看看顾小暖,再看看顾泠,都忍不住惊叹,她长得可真好看,比年画上的仙童都好看! 苏凉笑说,“你们奶奶也这样说。快进屋坐。” 到了房间里,苏凉拿出了专门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这几年他们在京城,跟苏家村这边一直有书信来往,每年白大娘和白大爷都会准备家里的土特产请人捎到京城去,白小虎和柱子读书之后也会每年给苏凉和顾泠写信,苏凉都会给他们准备回信回礼。 白小虎和柱子也没坐,拿了礼物,谢过苏凉,便说白大娘让他们来叫苏凉和顾泠过去家里吃饭。 “好,你们先回去,我们稍后就到。”苏凉说着像过去那样揉了揉柱子的小脑袋。 柱子点头如捣蒜,“那苏凉姐姐快点来哦!” 等白小虎和柱子跑走了,姬小树问苏凉,“师娘,他们管你们叫哥哥姐姐,那岂不是比我们仨都高一辈?这不合适吧?” 苏凉笑说,“不用在意这个,各论各的也行。” 正要出门,苏柏来了,风尘仆仆的,县令叫他到县衙去议事,才刚回村,一听说苏凉和顾泠回来了,家都没回。 “听说柏叔如今很忙了。”苏凉笑说。 苏柏摇摇头,“都是借了你们的光啊!”都知道他是苏凉的族叔,一直有来往的。 苏凉看苏柏一脸疲惫的样子,让他先回家休息,明日再好好聊。 苏柏一看就知道他们定是要到白家吃饭,连连点头,又稀罕了一下三个孩子,问了苏凉明日是否在家,约好明日半晌再过来。 等苏凉和顾泠带着孩子们到白家,虽然大门新修了,院子里铺了青石板,房子也重新休憩过,比原先更亮堂了,但还是很有熟悉的感觉。 正在烧火的白大爷手中拿着旱烟杆子在腿上敲,跟初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一番寒暄后,都在堂屋坐下,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了。下晌白大爷杀了两只肥鸡,还专门到村里猎户家买了今天刚猎到的野兔,又让儿子跑镇上割了肉买了排骨,好生捯饬了一桌,比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还要丰盛。 虽然苏凉他们并不稀罕肉,但一看就知道这是农家待客的最高规格。以前白家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的,也能看出他们生活是真的好了。 苏凉看出白大爷想抱顾小暖,又不敢伸手,就把她递了过去。 顾小暖在京城家里就整日长在几个师公身上,对老人家很亲切,笑嘻嘻地靠在白大爷身上,白大爷笑得脸上皱纹像是盛开的秋菊一般,忙不迭地给顾小暖夹菜,声音都轻柔了很多。 白小虎和柱子你一言我一语跟苏凉和顾泠汇报他们读了什么书,他们的小叔也在村里有了学堂之后决定重新读书,正准备参加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届新科举。关于科举的制度,端木忱先前找苏凉和顾泠专门商讨过。 白大娘明显觉得,顾泠看起来比原来更好看了,乍看还是很高冷,但从眼眸到神态都比温和了很多。 顾泠还出题考了一下白小虎和柱子,他们都答上来了。 苏凉笑说,“你们先前写信可是说要考科举到京城去的,加油哦。” 白小虎和柱子都眼神坚定地点头,说他们会努力的。 白家长辈看着,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如今他们家在村里条件不能说最好,也是数得上的了,才能没有顾虑地让孩子们读书,而不是为生计发愁,这一切都得益于苏凉和顾泠给的帮助。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姬小树是自来熟,也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白家人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虽然这是在自己家,但毕竟曾经的邻居再回来,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了,但姬小树一通插科打诨,嘴甜把白家人都逗得忍不住笑,气氛也轻松下来了。 顾小暖从白大爷身上,到白大娘身上,又被白家人轮流抱过去,最后柱子抱着她,旁边就是柱子的妹妹,白家小妮儿怯生生的,但顾小暖很热情,两个小姑娘很快玩儿到了一起。 吃过饭,收拾了桌子,白大娘又端上来一盆水灵灵的野果子,这也是今天专门去山里现摘的。 孩子们都说好吃,苏凉还问了在哪儿摘的,改日他们也去。 “我还记得苏凉姐姐和宁……顾叔叔带我去打野猪呢!”白小虎一脸怀念。 姬小树立刻说,“师父师娘,我们也要去打野猪!” 苏凉笑着点头,“有这个计划。小虎和柱子哪天放假,咱们一起去山里打猎,再叫上二牛。” 二牛是顾泠的木匠师傅苏大宽唯一的孙子,他们说好明日要去看望苏大宽。 孩子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天色很晚了,顾泠和苏凉带着孩子们告辞,被白家人送到了大门外。 白大娘握着苏凉的手,想起往事,有太多话想说,一时动容,眼角都湿润了,“你们可真是我们全家的贵人,是我们的福星。没有你们,我们真是不敢想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苏凉微笑,“大娘别这么说,我们能当邻居,也是缘分。” “对,缘分!”白大娘连连点头,“是我们全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跟你们有这样的缘分!” 苏凉能理解白家人对她和顾泠的感激。有些事,就是将心比心。白家人都是良善性子,起初日子清苦,也从没有占人便宜的心思,且一家人互相关爱,互相扶持,孩子也都教得很好,苏凉是真心喜欢跟他们来往的。 看着顾泠和苏凉带着三个孩子走远,白大爷感叹,“他们何止是咱们家的福星,也是这天下的福星啊!”哪怕原先苏家村离战火还有段距离,但他们依旧很担心哪天打仗人不够就要抓壮丁了,历史上这种事多的事。如今可不用再操心这种事了。 …… 回到家,先给孩子们洗了澡,顾泠直接安排正儿和姬小树带着妹妹一起睡,他跟苏凉睡。 “又不打算给我们生弟弟,师父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师娘睡?”姬小树发出灵魂一问。 苏凉忍俊不禁,笑看顾泠如何回答。 顾泠倒也简单粗暴,一句话,“她是我媳妇儿,我乐意。” 姬小树扶额,“不用问,师娘也乐意。算了,我跟大师兄和妹妹都是碍事的,早晚你们会抛下我们私奔的!” 顾泠神色淡淡,“这话现在说了,到时候你们就没有惊喜了。” 姬小树:……他就知道! 不过其实孩子们早习惯了,只是姬小树更习惯跟顾泠斗嘴,这是苏凉每天都能看到的乐子,正儿也是每次都跟苏凉一样,看着姬小树跟顾泠斗嘴,在旁边笑而不语。 等隔壁孩子们的房间一轮笑闹之后安静下来,苏凉和顾泠靠坐在床上,看着无比熟悉的房间,一时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困意。 “大神,你在想什么?”苏凉打破了沉默。 顾泠搂住她,轻叹一声,“如果我们第一次成亲,在这个房间,就入洞房了,会怎么样?” 苏凉轻咳,“这个假设很有意思,不过那时的你是不可能这么做的,那时的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做。” 顾泠微微挑眉,“是谁说第一次成亲当夜下花轿看清我的脸,惊为天人?” “那是真的,不过实话实说,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在阴曹地府呢。”苏凉轻笑。 想想明日事情还不少,一早去看日出,半晌苏柏要过来,下晌去看望苏大宽,说不定胡二闻讯就上门来了。 “早点睡吧。”苏凉说。 顾泠点头,吹了床边的蜡烛,抱住了苏凉,“回到家的第一晚,要庆祝一下。” …… 天还没亮,孩子们被拉了起来。 姬小树迷迷糊糊地看着顾泠,“师父,干嘛呀……” “看日出。”顾泠说。 等到出门的时候,正儿和姬小树都已清醒过来,活力十足了,只有顾小暖还在顾泠怀中酣睡。 “小心,看着路。”苏凉提醒孩子们,别跑太快摔了。 “师娘,你以前跟师父上山看日出的时候在想什么?”姬小树“采访”。他对顾泠和苏凉过往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有问不完的问题。 苏凉想了想,笑说,“我当时就想,大神这么帅,以后会被哪个神仙姐姐睡了去。” 顾泠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就听姬小树哈哈大笑说,“最后师娘发现,神仙姐姐竟是你自己!那师父当初在想什么呢?” 顾泠说实话,“我倒没怎么在意样貌,只觉得这个小丫头这么有趣,懂得那么多,这边的男人,她肯定都看不上。” 姬小树轻嗤,“师父你就自夸吧,知道你很得意了!” 正儿和姬小树平时练武没有懈怠过,身体很好,且以前在京城也常常爬山的,登上家里的后山,根本不在话下。 到山顶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顾泠和苏凉以前看日出坐过的那块大石头还在原来的地方,他们带着孩子们坐下,顾泠低头拉开衣服看了一眼,顾小暖依旧睡得香甜,也没有叫醒她。 期待着日出的时候,姬小树突然来了一句,“其实那个空间法宝要是师父的也挺好,这样师娘就可以带着我们到里面生活了!” 顾泠果断给了姬小树一个脑瓜崩,“你想得美。” “妹妹太小了嘛,要是妹妹长大,就可以带我们出去玩儿了!”姬小树说。 清晨的第一缕光穿破层云,太阳很快跃出了地平线,天地之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美啊!”正儿感叹,“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因为从苏凉那里学到了很多新知识,两个孩子说话也越来越像苏凉了。 看完日出,天光大亮,顾小暖也醒了。 上山的时候苏凉背着家里的一个竹篓,下山的时候顺路带着孩子们摘最新鲜的野菜,一路边走边玩回到家。 门口放着一个竹筐,里面是一兜子鸡蛋,还有不少新鲜的蔬菜,定是白家人送来的。 进门,洗漱后,正儿和姬小树去练武,顾小暖在旁边瞧着,小脸认真地模仿他们,很是可爱。 顾泠掌勺,苏凉烧火打下手,打了鸡蛋,跟刚摘回来的野菜一起拌成馅儿,烙了金黄喷香的菜饼子。饼子烙好,粥也熟了,小米红枣,甜香诱人。 太阳升起来暖洋洋的,早饭就摆在院子里,孩子们洗了手跑过来坐下,阳光照得他们的小脸朝气蓬勃。 “真好吃!”正儿夸赞顾泠做的饼。 “是我们摘的野菜好!”姬小树抓住一切机会拆台。 “那你别吃了。”顾泠用筷子挡住姬小树再次伸过去的手。 姬小树嘿嘿一笑,“这不是因为师父的厨艺已经登峰造极了,没啥可夸的了!” 顾泠点头,“接下来你们要好好学习。”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工业化,但苏凉就是觉得,苏家村的空气比京城更清新,回来后,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待着,都觉得心情愉悦。顾泠也一样。 吃过早饭,苏柏就到了。他认真跟苏凉和顾泠汇报了这两年村里的发展,不只是学堂和孩子。村里的风貌都跟以前大不同了。 “柏叔辛苦。”苏凉微笑。 苏柏连忙摇头,“都是托你们的福气,不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你们这趟回来,要长住吗?” 顾泠微微摇头,“不一定,看情况吧。” “好,你们贵人事忙,什么时候要走,可要提前说一声,我给你们送行。”苏柏笑容满面地说。 知道苏凉和顾泠的性子,苏柏也没请他们到家里吃饭,事情说完就走了,他也是真的很忙。 苏柏前脚刚走,后脚胡二就到了。他一直特别关照着苏家村,在村里有“眼线”,得知顾泠和苏凉回来了,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跟苏柏一样,胡二也是认真跟苏凉和顾泠汇报了他这几年的生意,言辞之间满是感恩。他病好了,如今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整个人的气质都跟最初认识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胡二带了不少礼物过来,都是陆续收集的宝贝,大部分是孤本的书,他知道送什么顾泠和苏凉会喜欢,还专门给孩子们都带了有趣的小玩意儿做礼物,不贵,但非常用心。 到了正午,苏凉请胡二留下吃饭,他连忙说不了,还有事,起身告辞了。他不是不想在这里吃,是觉得不应该。顾泠和苏凉客气,他可不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两位是他的恩人和贵人,不是朋友,得好好敬着。 午饭顾泠按照苏凉昨日说的,摘了后院被选中的那个嫩南瓜包饺子。 孩子们排排坐,顾泠教他们怎么包。正儿早学会了,包得又快又好,姬小树坚持要走创新路线,一定要做出跟顾泠包的样式不一样的来。顾小暖拿着面团当橡皮泥,玩得不亦乐乎。 饺子包好,下锅煮,很快就白白胖胖浮了上来。 等顾泠调好蘸汁,饺子也出锅了。 白大娘送来了家里做的两盘菜,都是她记得顾泠和苏凉爱吃的,又拗不过苏凉,端了一大盘饺子回去。 阳光明媚,孩子们的笑脸比阳光更灿烂。 顾泠和苏凉吃着熟悉的味道,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觉得岁月静好大抵不过如此了。 元旦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本书将于明天(2023-1-2)正式完结,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新书正在准备中(*^▽^*) 爱你们~~~ (本章完) 515.大结局(万更) 十三年后,玄北城。 这座曾经连年战争不断的边城如今已经成为了热闹繁华的贸易大城,街上走几步就有茶楼酒肆。到了日暮时分,整条大街灯火通明,茶楼里的唱曲儿声,酒馆里的猜拳声,货郎挑着担子摇晃拨浪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皆是太平盛世的烟火气。 自从天下一统,皇帝端木忱大力推行新政,减免赋税,在土地贫瘠的北方推广新的粮食作物种植,南边发展桑蚕养殖,如今百姓吃不上饭的日子是真的过去了。 不过,太平是真的,坏人,也还是有的。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高挑少女背着一个小包袱,头发被布巾包起来,只露出不施粉黛的小脸,皮肤白净,大眼睛,琼鼻樱唇,在天黑之前独自一人从北城门进了玄北城,在街上走了没多久,就被一个男人盯上了。 那男人样貌平平,一副老实人面相,本来在匆匆往前走,看到独自一人走夜路的少女,眸光一闪,叫住了身旁正要挑着担子回家的一个货郎,拿起一把圆扇假装在看,实则目光一直追随者不远处走过的少女。 见少女进了一家客栈,男人皱眉,货郎不耐烦地问,“你到底买不买?” 男人扔下扇子,“不买!” 货郎等男人走开,才骂骂咧咧地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 男人靠近客栈门口,就见少女垂着眼眸又出来了,客栈里传出一道声音,“没钱哪能住客栈啊,你赶紧到城西去吧,有个慈善堂,那里是做善事的!” 男人险些撞到少女,连忙避让道歉,提醒她走路注意看人,见少女神情落寞,又一脸关切地问,“小姑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你家里人呢?” 少女看了男人一眼,闷声说,“我家里人都过世了,我要去京城投奔远房叔叔,路上盘缠丢了,三天没吃饭了……” 男人深深叹气,“真是可怜的。我家就在这城里,离这儿不远,媳妇儿做好饭等我回去呢,你要不嫌弃,今夜到我家落脚。我也有个闺女,跟你一般大的。” 少女闻言有些犹豫,“谢谢大叔,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到那人说的慈善堂去吧。” 男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那慈善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打骂的,进去了就别想走。你这小姑娘去了,哪受得了?” 少女呆愣一瞬,男人又说了些慈善堂的坏话,最后少女点头,跟着男人往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客栈里跑出来一个小二,往外面看,“诶?刚刚那个小丫头呢?我去给她拿了两个馒头!怕她没走到慈善堂就饿晕了,人呢?” 左看右看没人,小二摇摇头,又拿着馒头回去了。 此时,男人已经带着少女拐进了一条无人的暗巷,说他家就在这里面。 “大叔真是菩萨心肠。”少女一副放下心防的样子,“我真是遇上好人了!” 男人的笑容在夜色中透出几分邪气来,“小事,能帮到你就好。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家闺女一样,不过你比我闺女长得好看。” “是吗?”少女笑得一脸天真。 两人已走到巷子中间,再往前,就会发现是一条死路,男人突然伸手,去抓少女的肩膀,“真的,不过你爹娘居然没教过你,出门在外,不要相信陌生人。不对,你这么美的小丫头,就不应该一个人出门!” 少女神色惊恐地躲避,“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冷笑,“当然是送你去个好地方,让你以后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这样的姿色,定能卖个大价钱!” 话音未落,男人脚步一转,分明是个练家子,伸手就抓向了少女纤细的脖颈。 夜色下,少女的脸半明半暗,她眼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如妖似仙,“我家不差钱,我爹娘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很生气的。” 下一刻,当男人意识到不对劲,就听咔嚓一声,他伸出去的手已经断了,而他甚至没有看清少女是如何出手的,她看起来明明弱不禁风,又怎会有这般大的力道?! 少女轻哼一声,“真是人为财死,律法再严,也总有不要命的。”话落利落几招,打得男人惨叫不止,而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始终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淡笑意,明明年纪不大,却清冷逼人,出手干净利落,透着睥睨一切的霸气。 片刻后,男人趴在地上吐血不止,惨叫声都弱了很多。 少女一挥手,身后出现了两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一个一身骚气的宽大红袍,一个一身蓝色劲装。 两人步调一致地上前来,一左一右站在了少女身旁,看着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 “小妹,你怎么又单独行动?”蓝衣少年神色无奈地笑了,“如此显得我们这趟出来一事无成。” 红衣少年抬脚狠踹了一下地上男人的心口,“居然敢对我妹图谋不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然后对着蓝衣少年嘿嘿一笑,“大师兄,一事无成的是你,可不是我,我方才已经出过手了,哦不,是脚!不过小妹你也真是的,总是单打独斗,带着我们跟金屋藏娇似的,也不让我们干活,万一你头发掉了一根,回家师父又该把我们吊起来打了!” 蓝衣少年忍俊不禁,“小树你不要胡说,师父可没有那样打过我。” 少女莞尔一笑,眉眼灵动,与方才面对人贩子时的气质截然不同,她拔下一根头发来,“大哥作证,我少了一根头发,回家让爹把二哥吊在树上打一顿!” 红衣少年哀叹一身,抱住了蓝衣少年,头靠在他肩上,“大师兄,小妹,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 地上的男人想扭脸看他们,蓝衣少年指间飞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没入了男人后颈,他脑袋垂了下去,彻底不动了。 这人贩子的确是找死,因为他对他今日碰上的人一无所知。 少女乃是当今摄政王顾泠与其夫人苏凉苏神医的独女顾暖,且是当今皇帝端木忱最宠爱的义女,早已封了公主名号。 两位少年,自然是顾泠和苏凉的关门弟子了,当年的小包子,都已经长大了。 蓝衣少年是曾经的正儿,大名万正阳,他面容端方,眉目俊朗,气质稳重又温润。 红衣少年是偶尔戏谑自称亡国太子的姬小树,大名姬天阳,眉眼精致,风流倜傥。 姬天阳比万正阳小一个月,但小时候就比他高半个头,如今还是高半个头,也更瘦一些。但万正阳站着挺拔如松,姬天阳则随意慵懒,看起来倒是一般高。 兄妹三人这趟出来是到定居北方的姬家小住。说是小住,挡不住姬月白盛情挽留,比计划的时间又多住了半月,如今要赶着回京城去。 至于今夜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两次了——兄妹三人早从三年前就常常结伴出游,没有大人带着,万正阳和姬天阳大部分时候都在顾小暖的空间里看书练武或睡觉下棋,而顾小暖负责“钓鱼”。 落单的貌美少女,可太容易招来歹人了,不过这正是他们三人的目的。出来玩儿,当然要顺便清除一些人渣,不然天下太平了学那么高的武功还能有什么用? 同样的套路,他们在天下各处,碰上的想把顾小暖拐回家或是抓起来卖了的人贩子都记不清多少个了。 而每一次都说好一起干活儿,顾小暖总是把坏人放倒之后才把两个哥哥放出来。 “好啦,现在需要大哥二哥干活了,他就交给你们了!”顾小暖笑意盈盈,“还有,我饿了。” 万正阳微笑,“都准备好了,在这里吃吗?” 顾小暖点头,再一挥手,面前多了一张桌子,桌上摆好了四菜一汤。 桌子上又多了一个水盆,顾小暖洗了洗手,水盆又不见了,椅子出现,她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尝了一块排骨,便点头,“大哥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我爹了。” 姬天阳指着一道颜色搭配很鲜艳的菜,“小妹快尝尝这个,我今日创新的,草莓炒茄子!是不是特好看?” 顾小暖手一顿,一脸拒绝,“求求二哥,可别再创新了。草莓那么好吃,娘好不容易找到种子在里面种出来的,直接吃不好嘛!” 姬天阳叹气,“唉,为什么我用心给小妹准备的菜,小妹总是不喜欢呢,甚至都不愿意尝一口?我真是太伤心了。” 顾小暖无语,又来这套! 万正阳笑意温和,“我尝过了,没毒,小妹不妨试试,味道很特别。” 姬天阳对着顾小暖拼命眨眼,“尝尝吧尝尝啊!说不定很合你的口味呢!” 顾小暖出于好奇,尝了一口茄子,没敢尝试炒过的草莓。 “怎么样?”姬天阳问。 顾小暖摇头,“二哥,我都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吃又甜又咸的东西,很怪,你爱吃自己多吃点儿。” 姬天阳扶额,“好吧好吧,那我只能回家做给师父吃了,他肯定喜欢。” 顾小暖一听就乐了,“上一次你被爹吊起来打,就是因为你把他养了好久的花给薅下来煮了一锅汤,那花是爹要送给娘的惊喜!” 姬天阳轻咳,“不知者无罪,我还以为那小花花是庄园里野生的呢,谁让它闻着那么香,不过喝着居然是苦的,我纯纯是被骗了!” “好了,我们该干活了。”万正阳叫姬天阳一起把地上的人贩子给拖了起来,飞身而起,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顾小暖就独自坐在暗巷中吃完了晚饭,刚把桌椅收回去,两个哥哥回来了。 “怎么样?”顾小暖问。 万正阳点头,“审问过,人和供词都送到县衙了。” 之所以不直接杀了,是因为这种人贩子很多都是惯犯,需要调查他们之前做的孽,好解救受害者。 这两年各地县衙都有收到的半夜送来的半死不活的罪犯,同时还有画了押的供词,审问都省了。天下皆知有人在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专门对付人贩子,不过没人见过侠客长什么样。因为出场的只有一个看起来孤单无依的小姑娘,不会有人把她跟侠客联系到一起。 “快走吧。”顾小暖话落,三人再次运起轻功,往南走,离开了玄北城。 出城之后,三人转为骑马。马平时也是养在空间里的。他们一路都是如此,到了人多的城池里就“钓鱼”,在其他地方骑马赶路。白天的话万正阳和姬天阳基本都在空间里,夜里就陪着顾小暖在外面。没办法,顾小暖自己的空间,就她自己无法进去。 “大哥二哥你们其实不用陪我的,我自己可以。真有什么危险,随时让你们出来帮忙就是了。”顾小暖说。 姬天阳摇头,“那怎么行?说好一起出来玩儿,我跟大师兄净在庄园里安逸了,还是在外面策马奔腾更爽啊!” 顾小暖轻笑,“哦,二哥嫌弃我的庄园小了。” “不小,但外面更大。”姬天阳哈哈笑着,再次跟万正阳邀约比试,“大师兄,我们来赛马!”说着扬起鞭子冲到了前面去。 顾小暖不乐意了,“又不带我,看我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 于是,万正阳还没冲出去,顾小暖侧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连人带马瞬间消失在原地。 姬天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万正阳追上来了,下一刻,也从原地消失了。 过了片刻,顾小暖又把两个哥哥连人带马放了出来。 万正阳依旧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姬天阳已经蔫了,“下次一起赛马!小妹我错了,你快收了神通吧,你二哥我心脏不太好,太刺激受不了。” 顾小暖淡定摇头,“二哥你别装柔弱,太浮夸我受不了。” 万正阳笑而不语。 …… 京城。 孩子们出门时说好的归期,左等右等不见人。 顾泠和苏凉并不担心,他们三个玩心重,出门就没有准时回来过。 不过家里的老人们可都坐不住了,一天找顾泠和苏凉念叨三四回,说得去接,万一孩子们路上遇见坏人怎么办? 这不,老白又来了,“小凉啊,就让我去吧,我去迎迎。” 苏凉正坐在窗边看书,顾泠在旁边雕刻一块玉,她闻言抬头,轻笑道,“师父还不知道他们,遇不上坏人他们还要想办法引诱坏人现身呢。” 老白呵呵一笑,“那是,咱家暖暖是个厉害的侠女!” “师父不用担心,说不定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去迎倒是可能会错过,他们在外面走动经常易容换装的,也不一定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不好找。”苏凉说。 老白叹气,转身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好吧……孩子还小着呢,总往外跑……” “大神,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你宝贝女儿?”苏凉问顾泠。她的容貌跟十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如今更多了几分明艳成熟。 而如今的顾泠在苏凉眼中,美得比以前更有韵味了,依旧时常让她心动,感叹造物主的偏爱。 顾泠反问,“你担心吗?” 苏凉摇头,“我是真的不担心。” 顾泠笑意清浅,“我担心暖暖打坏人,把手打疼了。” 门外传来清朗的少年声,“师父,师娘,我能进来吗?” 苏凉挑眉,压低声音问,“你三徒弟又来看顾小暖回来没有,这是第几次了?” 顾泠放下手中的玉石,拿着刻刀过去开门,“第七天了。” 门其实一推就开,但顾泠专门要去给林景云开门,因为他最近看这小子不太顺眼。 要说顾泠的徒弟,已经一个巴掌数不过来了。不过因为年纪的缘故,他教徒弟的时候,万正阳和姬天阳是一起的,轮到教顾小暖练武的时候,她是跟林舒志的大孙子林景云一起的。这边学着武功,同时还要到林家去一起上课读书。 所以,顾小暖的青梅竹马虽然挺多,但最符合的一个要数林景云了。中间有两年苏凉和顾泠在苏家村长住,林景云被他出公差的大将军叔叔给捎了过去,说他想师父了,林家人都赞成他过来,也跟着在苏家村住了一年多。 顾小暖今年年底就及笄了,端木忱早提过让顾小暖给他儿子当太子妃,不过被顾泠当场一口回绝。端木忱知道,他儿子虽然也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但跟排在前面的几位师兄比,是真比不过,料想顾泠和苏凉早就想好了女婿人选,便也不提了。 门开了,林景云一身白衣,长身玉立,拱手叫了一声师父,仿佛没看到顾泠手中明晃晃的刀。 “我知道两位师兄和小师妹还没回来,只是上来跟师父师娘打声招呼。”林景云笑起来,跟他爹林博衍年轻时很像,如清风朗月,腹有诗书气自华。且因为自小练武的缘故,他如今已经比林博衍高了,就比顾泠矮半个头。 “景云来了,进来吧。”里面传来苏凉的声音,顾泠才让开了进门的路。 林景云笑着跟苏凉打招呼,问苏凉看的什么书。 “你不用天天来,等他们回来就去找你了。”苏凉给林景云倒了一杯茶。 “师兄和小师妹不在家,总觉得没多少事可做。”林景云笑笑。 说这话,可不是他懒散,而是他在去年已经考中了文武双状元,名扬天下。作为林家长孙,他中不了状元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文武全才,且中状元的年纪一下子超越了他爹和他叔叔,以及顾泠和苏凉。 再上一届的科举,文状元是姬天阳,武状元是万正阳。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哥俩在参加科举之前抽签定的,抽中文举的姬天阳当时很郁闷。 他们都是端木忱眼中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不过如今太年轻不愿意当官,端木忱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很好脾气地说给他们时间再玩几年,多历练历练。 值得一提的是,苏家村白家白小虎的叔叔重新开始读书,考中了秀才,而白小虎和柱子也都没辜负他们曾经许下的愿望,相继中了进士,如今都在京城当官了,也把家里人接了过来,苏凉跟他们常来往的。 “为师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进步。”顾泠起身。 林景云立刻放下茶杯站起来,“好。” 然后,师徒俩到了外面,在湖边开始比武。 苏凉只觉得好笑。顾泠就差把“臭小子我把你当徒弟你居然想当我女婿”写在脑门上了。 不过苏凉知道,顾泠当然不是不乐意顾小暖嫁人,甚至他收这么多徒弟的目的之一也是要避免顾小暖接触到的哥哥们有差劲的,因为这里面极有可能会产生他们未来的女婿。 包括端木忱在内,大家都觉得不是万正阳就是姬天阳了,甚至林家人也都这么觉得,除了林景云。 而苏凉瞧着,她看着长大的正儿和小树也是看着顾小暖长大的,他们似乎只是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不然顾泠早两年就该头疼了,苏凉还真的担心过,万一正儿和小树都喜欢暖暖怎么办?后来发现担心是多余的。那俩小子如今都十八了,比林景云大,要有那方面的心思,早就藏不住了。 比武的结果毫无悬念,顾泠胜。 林景云拱手,“多谢师父指点。” “你可以走了。”顾泠说着进了圆明阁。 林景云抬头,看到窗边的苏凉,笑着挥挥手,“师娘,那我今日先回去了。” “回吧,改日再来。”苏凉说。 顾泠上楼进门,苏凉抱住了他的胳膊,笑容满面,“大神,你这情绪也太明显了。以前你很喜欢景云的,不止一次说他最像你,如今突然这样,就不怕他多想?”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顾泠轻哼。 苏凉点头,“那确实,第七天了,他的意思你应该也知道了。” 顾泠蹙眉,看着苏凉,“你千万别说支持他跟暖暖在一起,我会生气。” 苏凉笑笑,“当然是顾小暖喜欢谁,我就支持谁了,她蛮喜欢景云的,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不是时候!”顾泠话落,他本来快雕好的一块玉石,被他捏碎了。 苏凉扶额,“大神你冷静一点。” “至少要等暖暖十八岁以后再考虑这种事!”顾泠说着把碎玉石捏成了粉末。 “哦?”苏凉忍俊不禁,“当年,某人可也没等我到十八岁啊。” 顾泠摇头,“那不一样。” 苏凉点头,“确实。声明一下,我绝不是支持暖暖早点嫁人。我是觉得,大神你不妨直接把你的意思告诉景云。” 顾泠摇头,“万一暖暖根本不喜欢他呢,说了岂不是好像我们认准了他当女婿一样。” 这话一出,苏凉就知道,顾泠也是认可林景云的,但不能接受女儿这么小就被人盯上——虽然这事儿当年他干过,但追自己媳妇儿,跟自己女儿要被拐走,完全是两种性质,不可相提并论。 “那就顺其自然吧。”苏凉说。 “也不行,顺其自然,万一暖暖及笄当天就说要嫁给景云呢?”顾泠又焦虑起来了。 生女儿的烦恼,就在于此。这世上如今能让顾泠焦虑的,也没别的事了。 “当年我们在一起,我多大,如今景云才多大?还是个孩子,整天想些有的没的,看来是我给他布置的作业太少了。”顾泠说,“明日他再来,我教他一套新的拳法,让他出去抓够一百个坏人再回家。还有南边新建的水利工程,我跟皇上提议,让他去做监工。考了状元不干正事,这不行,纸上谈兵更不行。” 苏凉乐得不行,“大神你说的,景云应该都行。他知道你在考验他,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努力早早考了双状元,省得你说他不如两个师兄。” 翌日,林景云还没上门,顾小暖到家了。 在见到爹娘之前,她先见到了各位师公,对她嘘寒问暖,让她下次出门带上他们一起,如果有坏人,就放他们出来一块儿打。 顾小暖满口答应,“没问题,下次带师公一起出去玩儿!” “暖暖都瘦了。”老沐说,“快进去吧。” 顾小暖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了吗?那太好了,我专门减的肥。”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一众师公的不认同。 “爹!”顾小暖进门,喊着顾泠,扑过去抱住了苏凉,“娘快说想我,不然我就离家出走!” 苏凉笑着点了一下顾小暖的脑门儿,“我想你两个师兄了,还不快把他们放出来?” “啊,忘了!”顾小暖一挥手,房中多了两个人。 姬天阳热情地扑过去抱住了顾泠,“师父,我想死你了!” 顾泠伸手推开他,“多大了还没正形。” “师父你明明很喜欢。”姬天阳又过来抱了一下苏凉,“师娘,我更想你!” “我知道。”苏凉笑着说,“想吃什么?给你们做。” 顾小暖立刻说,“我不饿,不过如果爹饿了,让二哥给你做草莓炒茄子吧,他说你肯定爱吃!” 顾泠一听,就拿起了旁边的鸡毛掸子,“姬小树,你竟敢糟蹋我的草莓,过来!” 姬天阳在顾泠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冲向窗户跳了出去,“师父,今日不宜打徒弟,你要想打,我去叫三师弟!” “我也去找景云哥哥!”顾小暖说着也要往外跑。 苏凉就看着顾泠的脸瞬间有点黑,万正阳连忙拉住了顾小暖,“小妹,我们才回来,还是晚点再去找景云吧。” 下一刻,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姬天阳的笑声,“三师弟你来得正好,师父说要揍你!” “二师兄更帅了。”林景云笑说,“下次出去玩儿一定要带我。” “哈哈!没问题!”姬天阳笑着搂住林景云又进了圆明阁。这回林景云没去,是因为正好他爷爷要过寿,姬天阳不能等他,是因为他也是赶去北边给他爹过寿的。 林景云出现在门口,顾小暖就起身迎了上去,当着苏凉和顾泠的面,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景云哥哥!” 顾泠:……当年苏凉也没有对他这么主动过啊! 不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平时都这样,苏凉觉得没什么,如果孩子们真的互相喜欢,早点定下来也是好事,省得别人惦记,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姬天阳挤到了林景云和顾小暖中间,伸手搂住他们两个,“三师弟,今天师父师娘下厨,可以点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说,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蒸菜。”林景云笑着说。 “不准点菜。”顾泠起身往外走,“景云,过来烧火。” “好。”林景云冲着顾小暖笑了笑,跟着顾泠走了。 “爹怎么了?”顾小暖感觉顾泠怪怪的,坐到苏凉身边问。 “哦,他今日心情不是太美丽。”苏凉笑说。 “如今居然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爹心情不好?难道娘烦他了?”顾小暖表示惊奇。 苏凉轻咳,“当然不是。因为……他种的草莓被你二哥拿去做了黑暗料理。” 刚喝了一口茶的姬天阳被呛住了,“啊?师父居然真生我气了?这不能吧?” “你们还不快拿草莓出来,去哄哄他?”苏凉笑说,“他最爱吃草莓了,你们走的时候都还没熟。” 下一刻,苏凉就见顾小暖伸手把两个哥哥抓进了空间里,很快他们俩又出来了,一人端着一盘刚刚摘下来洗干净的草莓,红彤彤的很漂亮。 “这个给师娘。”万正阳把他手里的草莓放在苏凉旁边,然后三人拿着另外一盘到厨房去找顾泠了。 顾泠在做饭,顾小暖在旁边投喂草莓,万正阳洗菜,林景云在烧火,姬天阳靠在门口懒洋洋地望着天,听顾小暖跟顾泠讲他们这一路碰到了多少坏人。顾小暖会在顾泠转身看不见的时候快速把盘子递过去给林景云,让他偷偷拿草莓吃。 饭菜做好了,虽然顾泠嘴上说不准点菜,但还是给每个孩子做了他们最爱吃的一道菜,也包括林景云想吃的蒸菜——就这一点来说,他的口味跟顾泠也很像。 吃过饭,孩子们就都没影儿了。刚回来的顾小暖他们要去看望不在苏府住的师公,还有不少惦记着他们的叔叔姑姑们。 午后苏凉和顾泠小憩了一会儿,下晌到花园里散步。 “大神,你能想象,过几年可能我们就抱孙子了吗?”苏凉笑说,“时间可真是太快了,我觉得我还年轻呢。” “不能想象。”顾泠摇头,“多过几年吧,我还没到想抱孙子的年纪。” “不要那么紧张,孩子们都很聪明,会处理好自己的事。”苏凉拉着顾泠的手晃了晃。 顾泠也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景云很好,可能……我是有点心里不平衡?毕竟,当年我追你那么难。” 苏凉对此不认同,“明明你表白次日我就答应了。” “谢谢你答应。”顾泠偏头亲了一下苏凉光洁的额头,“一转眼,孩子们都跟我们那时差不多大了。” “大神觉得日子无聊了?”苏凉笑问。 “当然不。”顾泠摇头,“这些年一直没能甩开孩子们,现在他们也长大了,我们今夜就私奔吧!去南边,出海,找个小岛,体验一下荒野生存?” “你舍得刚回家的宝贝女儿?我不信。”苏凉摇头。 “她只惦记哥哥了,随她开心吧。”顾泠的语气透着点幽怨。 …… 翌日,顾小暖起床推开窗户,就见两个哥哥又在楼下湖边练剑,几年如一日。 等顾小暖收拾好出门,见顾泠和苏凉的房门还关着,有些奇怪,过去敲门,没人应。 “大哥二哥快来!”顾小暖一声呼唤,万正阳和姬天阳立刻冲了进来。 三人打开了门,里面整整齐齐,但空无一人。 姬天阳发现了桌上的信,拆开,里面薄薄一张纸,上面是顾泠越发龙飞凤舞的字迹,“走了,勿念。” “我去!无情!”姬天阳吐槽,“师父就算要甩开我们出去玩儿,也多写几个字儿啊!跟我们是捡来的一样!” “我是亲生的。”顾小暖拿过信看了看,“哎,有没有可能,昨夜有坏人来把我爹娘掳走了,还模仿我爹的字迹留书?” 万正阳笑着摇头,“不可能的,小妹不要乱想。” “那好吧。”顾小暖笑起来,“随他们开心好了,要不是因为我,爹早带着娘隐居了。” 姬天阳又拿回那张纸,“我要把这个裱起来,挂在墙上,让大家都看看师父的一片爱女之心。” “啊,我忘了告诉爹,我出去掉了一根头发,二哥你躲过了一顿打,不过你已经在追求下一顿了。”顾小暖笑嘻嘻地说,“我约了景云哥哥今日去爬山,你们去不去?” 万正阳摇头,“我家里有事,等会儿要回去,今日不去了。小树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姬天阳嘿嘿一笑,“那我必须得去啊!我得看着小妹,不然师父师娘回来,发现小妹被拐跑了,那我就不是挨揍的事了,我跟大师兄,咱俩都直接逐出师门了。” 顾小暖眨了眨眼睛,“我爹娘……应该不知道我跟景云哥哥的事吧?” 万正阳轻笑,“本来大抵是不知道的,不过听师公说,我们回来之前,景云连着八天天天过来找你,师父师娘再不知道就不可能了。” 姬天阳乐了,“我怀疑三师弟就是故意的,他不敢明说,但又想暗示师父师娘,先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果然,我就说他从小就是个笑面狐狸吧!” …… 此时,顾泠和苏凉已经骑着马离开京城很远了。 傍晚时分,两人正好到了一处辽阔的荒原上。 正值金秋时节,夕阳的金辉和荒原上的野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两人牵着马,慢慢往前走,苏凉在听顾泠讲他自己的一个科幻的构思。他如今的知识储备,和思维方式,比现代人更像现代人。这几年没什么杂事,顾泠写了几本书,什么类型都有,苏凉是他的忠实读者。 一直到天色渐暗,两人休息过,才再次上马往前走。 “哎,大神,你有计划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吗?”苏凉问。 顾泠的笑意被暗下来的天光映照得格外温柔,“先过三年吧。我们不在家,景云跟暖暖就不能定亲。”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当爹的,也是绝了。不过三年的话,我支持,他们现在确实太小了。但我们要错过暖暖及笄了。” “那不重要。要不,五年吧?”顾泠问。及笄在这个世界是代表女子可以嫁人了,顾泠觉得他女儿太小,还不能嫁人。 苏凉笑着骑马往前跑,声音在风中飘扬,“你猜会不会不到一年孩子们就找到我们了?” “只要我们不想被找到,就不会。”顾泠策马追上去。 两人走走停停,没有任何计划,全看心情,数日后,到了迦叶城,还去蔺家的柑橘园里偷了一篮橘子,然后便乘船出海了。下一个目的地是星落岛旧地重游。 夜里,顾泠和苏凉任由船在海上飘荡,他们并肩躺在船上,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繁星,闭上眼睛,仿佛身处摇篮中一般,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了。 “大神,如果时间能重来,你希望回到人生的哪一刻?”苏凉问顾泠。 顾泠认真思考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希望回到跟你表白的那日,当时表现太糟糕了。” 苏凉侧脸看着顾泠,眼眸亮晶晶的,“好,闭上眼睛再睁开,我们现在回到那天了。顾美人,你可以对我表白了。” 顾泠眸光灼灼,一个字没说,吻上了苏凉的唇。这就是他当时最想做的…… “苏凉。” “嗯?” “其实,几年前有一天夜里,我梦到我穿越了。” “嗯?你怎么没提过?你穿越之后怎么样?快跟我讲讲?” “那个梦很短,我发现我站在一个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身边没有你,我心中惊惧,就被吓醒了。” “哈哈,大神你真可爱。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完结—————— 本书正式完结了,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肯定! 2022年是不容易的一年,新的一年开始了,春节也快到了,顾美人和苏小凉携书中可爱的孩子们给大家拜个早年,希望大家不管在哪里都能一切顺遂,平安健康喜乐,爱你们! 新书正在准备中,等准备好了会发布,希望到时还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