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猴子开始成神》 第一章 难活,难活! 大顺,江淮泽野,义兴市。 磨光的青石板在月光下镜子一样反光,枯叶落下来,并不堆积,在地上飘转。 风从万里江面上涌来,又从屋顶开阔处流走,丝丝缕缕泻进门缝里。 似被风吹动了杂草,曲折挺立,土胚房内,死寂的少年又冒出了些活气。 饿! 好饿! 梁渠睁开眼,目无焦距,只觉得胃里痛得像刀绞,伏在床板上蜷成一团。 “梁渠,他也叫梁渠?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月前受风寒而死,什么标准开局?只有一条船,一间房......” “不对,船也被人抢走了,癞头张欺我年少......草,长得真恶心,癞蛤蟆成精?” 强忍饥饿消化完纷冗的记忆碎片,梁渠神情恍惚。 江淮泽野,养活渔民万千,自己居然变成了其中的一个小渔民? 发黄的污水,刺耳的警笛,痛得火燎似的鼻黏膜,强光手电打在水面上投下的巨大亮斑。 不是梦。 自己真为了救人落水溺亡了…… 是了,连夜赶稿加班到半夜,哪还有精力救人,猛一下水,穿得明明白白。 “可惜没孩子,不然高低给整个高考加分,赢在起跑线。” 梁渠瘫倒在床上,他感觉到那种心底最深处升起的疲惫,好似过去二十多年便如秋叶落下的痕迹,本不存在。 一无所获,一无所好,一无所成。 人生真是毫无意义。 咕噜噜。 好吧,还是有意义的,这也太特娘的饿了。 饥饿驱使着梁渠求生,穿越治好了他度数颇高的近视,如同抹去一层水雾,四周分外清晰,可环顾四周,一床一灶一空缸。 死去的记忆再度攻击。 “滚滚滚,扫把星,还想借粮,我家六子都吃不饱。” “你也知道,秋税马上......” 不行,先找点水。 胃痛时刻刺激着大脑神经,梁渠咧咧嘴,从床板上挪下,勉力扶着黄土墙,摇摇晃晃来到屋外,可才几步路便喘得厉害,不得不坐在门槛上休息。 “这也太虚了。” 梁渠头冒冷汗,手掌都无力张开,他难以置信身体的虚弱,难不成刚来就要再死一次? 冰冷的恐惧仿佛巨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什么死过一次就不怕死,都是假的,人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嘎哒哒。 轮毂压在青石砖上,发出特有的声响。 有人! 他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别管,绕过去......” “晦气,别被饿死鬼缠上...” 他听不清几个车夫在议论什么,只听得车轮声远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街道的黑暗无穷无尽,梁渠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冷意,浑身的血都在渐渐地变冷。 他想去找口井,可已经没有力量迈动一步。 “阿水,你咋坐这嘞?” 阿水,谁?我? 转眼一瞧,一黝黑汉子就站在身旁,梁渠脱口而出:“陈叔?” 记忆告诉他,面前男人叫陈庆江,是自己的邻居。 对了,我就是阿水。 两世名字相同,只因渠字带水,乡里人就唤作阿水。 梁渠顺顺气,刚才的一幕让他也懒得求人什么,嘿然道:“我走累了,坐下休息休息,陈叔呢?” “刚从镇子上卖完鱼回来。” “镇上?” “是啊,这几天鱼肥不愁卖,肯定要去镇上啊,给渔栏多吃亏,我又没租它的船,想卖给谁卖给谁,不过你这好端端的,坐门口休息干啥,不怕风寒?” 陈庆江好奇凑近了些,瞧见那枯槁般的模样后悚然一惊。 怎么会这样? 惊悚间他忽然想起梁渠已经没了爹,怕是家里早就断了粮,下意识摸向怀中,可转而又面露犹豫。 那里就有块烧饼,是他走了十几里地,将鱼获带到城里多挣了八文钱,才买来给哭闹得厉害的小儿子尝鲜。 天都黑了,饼捂在怀里都没凉透,转眼就要拿给别人,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爹爹,水哥怎么不找我玩了?” “因为水哥的爹爹走了,没空陪你玩。” “为什么走?” “......” 陈顺是陈庆江大儿子,才六岁,平日最爱找梁渠玩耍。 陈庆江想到自己十多岁时,梁渠同自家孩子一般大,也喜欢找自己玩,恍惚间似是人影重叠。 哎...... 陈庆江从怀中掏出烧饼,揭开油纸包。 “阿水,快吃吧。” “陈叔!这?” 梁渠喉结耸动,本以为又是绝路,不料转眼就出现了生机,他想说些什么,可浓郁的麦香着实诱人,竟引得他颤抖着双手自行接了过来。 干裂的嘴唇溢出鲜血,铁锈味混合着麦香油脂香,他一股脑塞进嘴里。 仅剩不多的唾液被榨了出来,搅拌着烧饼,顺进肠胃,梁渠咽了几口,有了力气,赶紧道谢。 “吃吧,吃完赶紧回家,别在门口晃了。” “唔......” 陈庆江掸了掸裤腿起身离开,心情却更沉重了些。 现在便如此,等入冬岂不更难?要不和阿娣商量商量,匀几斤粮?可前阵二宝才看过病,匀得出吗? 草鞋摩擦着泥路,渐行渐远。 “呼,真香!” 梁渠吃完最后一口饼,望着陈庆江背影,没能喊出声。 近几年承平无灾,一石米约一千文。 陈叔家有五张嘴,一老两少一妻,一季少说四石米,合计每天三十三文才够米粮。 春捞秋捕,夏养冬斗,秋天草丰鱼肥陈叔一天收入大致在八十文,听着还行,实际远远不够。 布,盐,菜都要钱,渔税更甚于农税,此外还有各种杂费,远的不说,埠头上的停泊费一天就要两文,汛期甚至要四文,到冬天收入更是锐减,期间要是害了病...... 哪怕一块烧饼,怕也是陈庆江好不容易挤出来带给孩子的,如今却成了他的活命之恩。 真是患难见真情。 夜空中繁星璀璨,熠熠生辉。 雾霾小城哪有这般良辰美景,盖因如此,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梁渠依靠在墙边,孤独如潮水般涌来,现在的他不会打鱼,没有任何生计来源。 他想不出自己咋活,哪能厚颜喊出报恩之言。 至于拿现代技术卖钱......也难。 粗略扫一眼空旷的街道,许多住宅都有阶梯式马头山墙,典型的墙比屋檐高。 说明眼下时代生产力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足够让砖石结构取代古早的板筑结构,屋檐不再需要延伸出去挡雨护墙,最终为防火灾火势蔓延,变成墙比屋檐高的封火山墙结构。 能普及开砖石结构,大顺生产力至少和前世明清相当。 原身是底层中的底层,没怎么见过好东西,但梁渠知道,啥白糖、精盐、马蹄铁、炼钢、香皂,基本是和他没关系了。 再者这个世界不简单,记忆中隔壁镇子有个猛人,能一拳打穿人高的花岗岩,绝非常人。 不过有关系也没用。 古人为何爱男丁?看那被抢走的船就知道,家里没个壮劳力真能让人欺负死。 船都如此,攒了现钱还了得? 古代孤儿生存难如登天,不被人卖掉,就是个等死。 娘的,怎么是渔夫开局,还是被抢了船的渔夫,换个农民也好啊! 难,难,难! 就在此时,一股浩然长气兀得贯穿梁渠脑海,数不尽的记忆翻滚,如同夏日吃下一整包薄荷糖,清凉透顶。 靠靠靠,什么情况? 梁渠手足无措。 万幸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脑海中的异样逐渐停歇,好似云雾散去又见了青天。 一口造型奇特的大鼎浮现于识海,无尽玄妙花纹交织,令其目瞪口呆。 其名——泽鼎! 第二章 统御水泽! 泽鼎! 统御天下水泽之鼎! 莫名信息灌入,令梁渠大受震撼——自己的金手指出现了? 大鼎造型古朴,色泽青黑,方方正正。 由于泽鼎位于脑海之中,不存在对比,看不出有多大,但就感觉上而言,很有冲击力。 鼎面上刻有诸多图案,最醒目的是一巨猿,一盘身天龙,其次是人面鸟身,龙首人身的怪物等诸多图案。 另一面则是一黑袍大帝,这个更夸张,几乎占据小半鼎面,接着是篇幅同样不小的持枪神将,再旁边同样有不少图案,以人形居多。 一面兽,一面人? 梁渠正欲思索,注意力却被其他东西勾走。 【鼎主:梁渠】 【可获取泽灵:水猴子(白)】 【获取中......】 【已获取,是否炼入?】 【泽灵:水泽之灵,炼化泽灵,可得其命格、血脉、天赋。】 还真他娘是金手指! 可为什么是水猴子? 因为自己是溺死的? 梁渠脑海中浮现出一句热门的话语...... 老人,地铁,手机。 不对,一定没关系,梁渠猛摇头,重提注意力。 炼入泽灵......炼还是不炼? 他望着四周墙壁,又摸摸刚吃饱的肚子,真的有选择吗? 来此一遭,怎甘心做个平凡人? 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偏偏有人是贵血,有人是贱血,有人喝着肉汤呵斥别人,有人就要饿着肚子被别人呵斥。 他忘不了那位一拳打穿人高巨石的武师。 武师,究竟是什么!? 炼!! 伴随着梁渠的决定,似有一半虚半实的白色灵猴从泽鼎中飞出,如同在空中畅游般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一股热流从梁渠脊柱处蔓延,流向四肢百骸。 倘若最初他的生命是风中残烛,那现在的热流好比又续上大半截蜡,不再摇摇欲坠。 可没体会出个真切,热流便消散无踪,令人意犹未尽。 【炼入成功!】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5%)】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可激发不足,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消耗水泽精华能提高水泽之灵的融合度,以及水泽之灵品质的提升,话说淮涡之主是谁?听着好耳熟,还有水泽精华上哪整......” 梁渠心中仍有不少问题留存,但他不着急,走一步算一步,先看看水猴子究竟是什么。 【水猴子(白):水生灵猴,为河流所钟爱,有控水之能】 【当前融合度较低,可减少水中消耗,消耗体力可控制三十斤水流之力,详细感知三米内,模糊感知五米内水域,减少水中存在感】 【消耗水泽精华或可升级为泽灵泽狨(青),腾水驾浪,及水王猿(紫),翻江倒海。】 梁渠惊喜万分,这泽灵名字涝,能力不涝啊!简直是天生的下水好手! 江淮水系绵延万里,丰泽大地,供养亿万生灵,江淮泽野更是一片横跨三郡的超级大湖,湖中各类灵植,宝鱼,矿物数不胜数。 可水中宝物极难获取,一来深水有大妖,人类武者难以争斗,二来水底混沌,灵机晦涩,宝物难寻,只偶尔有渔夫能在浅水侥幸获得一二。 隔壁埠头上月还有人抓到一条虎头斑,卖出足足三两五钱银子的天价! 自己若真有如此能力,岂非独揽一未经开发的宝库? 此外,百分之五就能控制三十斤水流,融合百分之百,那不得少说六百斤? 对普通人而言简直是个水神在世。 甚至还有其他泽灵能获取!升级! 白色泽灵就如此凶猛,升级成为青色与紫色泽灵又当如何? 所谓的翻江倒海真是令人神往。 白,青,紫......再往上呢,还有没有了? 梁渠一时间对那所谓的水泽精华眼热得很,可惜当下没有获取渠道,只能日后再说。 至于为何神器会选中自己,梁渠认为肯定是上天对自己见义勇为的奖励啊。 不然呢?图自己营养不良,图自己吃不起饭,图自己无父无母?自己就那么点逼本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得了金手指,梁渠不可能再安心睡大觉。 原来的他不会捕鱼,甚至苦于生计问题,被周围人避之不及,但现在就靠这百分之五的水猴子能力,整个义兴市里的渔民能胜过他的都不多。 好日子就要来哩! 去埠头! 月黑风高,街边建筑栉比有序。 梁渠四处张望,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 整个义兴市只有这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街道,从市中心直通到唯一的上饶埠上,路上铺满整齐的青石板,其余只有被脚压出来的黄泥路,大半居民屋都是顺着这条街道延展建造的。 实打实的小地方。 就梁渠所知,义兴市旁边就有一个繁华的大镇,再往上还有县,州,府。 他也不觉得奇怪,此世明显是古代世界,市不比县大,而是类似于集市一样慢慢聚集的居住区,就像水浒里的“曾头市”,说是市,其实是个靠江吃江的小乡。 等以后有了能耐,一定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来到埠头,气喘的梁渠沿着河边扫视水面,在走到某个浅滩旁时,脑海中忽然乍现出一道灵光,目光牢牢盯住某处。 一头拇指大的小鱼突然浮上水面呼吸。 福至心灵,梁渠竟伸出手来试图抓住这条胆大小鱼。 小鱼反应灵敏,惊吓中转身就逃,可刹那间诡异的水压从四面八方向它压来,等到水压消失,再想逃时,小鱼早已出现在梁渠掌中。 果然厉害! 梁渠掬起一汪碧水,掌中小鱼游动,目光炯炯。 他舔舐着嘴唇,手掌探入水中,水汪与湖水接触的刹那,小鱼摇曳着尾巴逃窜,可很快水压袭来,它又被抓在手中。 如此四五次有了心得,梁渠才起身。 小鱼拇指大,极小水流就能控制,体力消耗尚可,但短时间内使用大量水流就难熬了。 “可惜泽灵的融合度太低,控制水流的方式很粗浅,只能挤压,没法变水刀,更别说控制血液,以后应该能做到。” 在芦苇荡中脱去衣物,梁渠缓缓淌入水中。 甫下水,他就感受到不同——不冷! 深秋夜半,泽野的水可是相当刺骨,他“父亲”就是下水受了风寒死的。 这就是亲水带来的好处?梁渠扎好头发,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水波扩散,碎了月光。 周身彻底浸没在水域之中,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蔓延开来,居然让他有种回到原世的错觉。 想到用一块钱公交,就能坐到城市公园看日落,看完回家窝在沙发上吃面条的幸福感,梁渠好久才缓过神来。 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他收敛心绪,潜心找鱼。 水底漆黑而幽深,借着感知能力,五米外梁渠就能知道有活物靠近,但鱼类想察觉到他,则需要到一米五以内。 一路上,梁渠“见”到了许多鱼,但都卖不出什么高价。 他刚吃过烧饼,不是太饿,身体的虚弱是日积月累造成的,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就没有尝试去抓。 瞧了一圈,换过气的梁渠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目标。 一头大约成人小臂长,三斤左右的大黄鱼。 黄鱼也是江淮特有鱼种,滋补效果并不突出,但肉质足够鲜美,许多老饕食客会出高价收,眼前这条,大概能有七十到九十文。 俗话说一斤鱼十斤力,这恰好是梁渠控水能力的极限。 尤其是黄鱼无鳞,不像普通鱼湿滑难抓。 念及此,梁渠小心靠近,游到一米五左右,极限隐匿距离后,猛然冲出。 黄鱼受激要逃,可梁渠五指虚握,四面八方的水压顿时将其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向前划水,五指如钩,擒住无鳞黄鱼,带着鱼游出水面,从鱼鳃间穿上苇叶。 八十文到手! 第三章 收服猪婆龙 就这? 八十文就这么到手了?渔民一天的工作量? 梁渠神色振奋,如此简单就获得了八十文钱,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不过确实累,控制完三十斤力量的水流,跟跑完一千米似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融合泽灵后,他的身体素质有些许提升,但毕竟底子太薄,依旧羸弱。 趁着夜色还深,梁渠决定休息一下,再试一次。 陈叔八十文过得拮据,是因为他有孩子,家中还有老人要赡养,梁渠无牵无挂,这收入绝对不少,且看今晚能不能梅开二度。 半个时辰后,梁渠再度入水。 依仗水猴子天赋,在水中他的体力消耗极少,游出一百米,几乎和走两三百米消耗的气力相当。闭气时间也延长到大七分钟,这可不是静滞,而是移动中的七分钟,称得上是惊为天人。 可惜抓黄鱼似乎用光了运气,一连换过四五次气,游荡有小半个时辰,梁渠只在中途看到一条价值在百文左右的花斑鱼。 花斑鱼价值没有黄鱼高,值一百文是它体格够大,足有十斤。 一斤鱼十斤力,十斤重的大鱼,猛然爆发下足有近百斤的气力。 以梁渠现在的状态,加上只有三十斤的控水能力,对付它还真挺吃力,只能眼睁睁看对方游走。 “看来下次可以带把长矛,这样就能对付体型比较大的鱼,不过死鱼价格没有活鱼高啊,渔网我也没有......” 梁渠在水中思索之际,不知不觉游得远了,竟来到一处较浅处的水底滩,不过说是浅,也有十数米之深。 “咦,居然有藕?” 踏足水底,梁渠的感知中突然出现了植物的茎块,靠近后仔细一辨认,发现居然是莲藕。 水深十多米的地方还能有藕? 梁渠大感惊奇。 不管是浮水,挺水,还是沉水植物,它们的生长都离不开光合和呼吸,水越深越不利于这两个过程。 莲藕就属于对光照和呼吸要求比较高的植物,就梁渠所知,一般超过两米水深莲藕就活不下去。 意识到莲藕生长环境的反常,梁渠却是兴奋起来。 植物离不开光合作用和呼吸,但那是对于普通植物而言,对于一些宝植,自然不在此列。 这个世界可是有着超凡力量的! 眼下这藕能长这么深,定然不凡,听说隔壁镇子的赵老爷有口寒潭,深数十米,底下还长着角菱,吃了能延年益寿,靠此笼络了两名武者,不知真假。 自己居然也碰上了? 梁渠当即顺着莲藕的生长脉络游动,一查看发现这莲藕还真不小,十几米还没找到头,正当他想要继续游动时,一个模糊的大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什么东西? 好大一只! 梁渠迅速停下拉开距离。 对方并无反应,似乎没有发现他? 面对可能是宝植的莲藕,梁渠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小心翼翼地绕着圈,进行水中感知。 对方就埋伏在淤泥中,很长,足有两米,但不是鱼,有四肢,尾巴很长,体型纤细...... 三米外他能感受到的轮廓十分模糊,可这形象太鲜明了,梁渠瞪大了眼。 是猪婆龙! 猪婆龙是俗称,用大白话讲就是鳄鱼,只不过猪婆龙是渔民对所有鳄鱼的统称,江淮河里有不止一种鳄鱼,梁渠不知道淤泥底下的是什么品种。 附近一带,最常见的应该是太华鳄吧? 原身见过太华鳄,梁渠感觉和前世的扬子鳄差不多,体型不大,成年也就两米,体重三十多公斤。 这个体型对成年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体重是致命伤,但那是在陆地,现在是在水下,尤其梁渠还只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体重大也大不了多少。 况且...... “这太华鳄就卧伏在莲藕旁边,不会是知道这莲藕对它有好处吧?” 梁渠仔细感知,发现淤泥中果然有翻动过的地方,暴露出几截被啃过的莲藕。 麻烦了。 拿走莲藕,横亘在这的猪婆龙绝不会同意,对方明显在这里做了窝。 或许也不是不能试? 梁渠一番思索,觉得并非事不可为。 倒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前世喜欢看一个叫毕方的主播荒野求生,对许多生物都有一定了解,知道鳄鱼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它们咬合力极强,张力却极弱。 成人单手捏住鳄鱼的吻部,它就无法张嘴,一身狂暴战力废掉大半。 只不过生物界只有人类才能精准的抓住物体,就连猿猴因为拇指短做不到精准抓握,才显得鳄鱼在自然中无敌。 就眼前这条“小”鳄鱼,以梁渠的控水能力就足够压制。 而且现在是十月底,水下颇寒,对于变温动物十分不利,行动会比夏日迟缓上许多,说不定这鳄鱼都在冬眠了,才没发现有生物靠近。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还无动于衷实在不该。 “要是能控制它就好了,这么大一头,平时还能帮自己捕鱼,自己也不用每天下水,坐享其成就好,老是下水捕鱼太麻烦,我也不是真想当个老渔民。” 人总是得陇望蜀,觉得可以拿捏猪婆龙的梁渠,脑海中又闪过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 似是为了回应这个想法,梁渠脑海中的泽鼎突然震颤,一个奇怪的符文突然在鼎身上亮起,符文模样形似甲骨文中的水字。 更多的信息灌入。 血...符...统御水族......用鲜血将水字符画在水族身上,有概率成为统御之主? 牛逼,泽鼎还有这能力? 接收完信息的梁渠眼前一亮,心想泽鼎来头真是了不得,放到外界,指不定被人抢破头! 这下他更不能放过猪婆龙,一个手下的帮助太大,而且鳄鱼有四肢,远比其他鱼当手下更灵活。 打定主意,梁渠在河底找到一块带棱角的石头,约莫人头大小,然后尝试带它靠近淤泥中的猪婆龙,确定其吻部方位后,用力砸下。 河水被控制着排开,助推减阻,石头破开滚滚激流,砸中了沉睡中的猪婆龙。 天气渐冷,鳄鱼血液流动凝滞,本就迟钝,更何况是在睡梦中被人偷袭,直着身子定了一瞬间,然后感觉到了崩裂般的痛楚。 机会! 梁渠扑了上去,他冲到猪婆龙身后,卡着视角盲区按住石头,右手手臂青筋毕露,左手手指在棱角上一划,几道鲜血散逸在水中。 水中飘散着血气,闻到腥味的猪婆龙凶性大发,发奋地挺直身体扭动着,试图张嘴撕咬,可没等张开,又一阵水流环住了它的上下颚。 被石头压住又被水流控住,一压一控,猪婆龙根本无法张嘴,只能摆动身躯疯狂挣扎,生铁一样硬的尾巴拼命地抽打着岩石。 梁渠全身上下都绷紧了,如同一张拉伸到极限的长弓,全部的肌肉都绞索在一起,血管贲张,死死压制住猪婆龙。 冷汗顺着水流卷走,连续两次操纵二十斤的水流,梁渠透支了极大体力,但他不敢休息,三指流血,迅速在猪婆龙后背划过。 鲜血缕缕,在某股奇特力量的作用下凝而不散,顺着手指纹路印在了鳞甲之上! 血光在黑暗中绽放,猪婆龙刹那间竖瞳扩散,一股野蛮的精神力量轰入梁渠脑海。 倘若说控制水流是体力上的透支,那此时控制猪婆龙,就是精神上的透支,如同熬了数个通宵,又被逼着做了几张数学卷子,梁渠头颅剧痛,险些晕厥过去。 好在畜生终究是畜生,哪敌得过智力见长的人? 仅数个呼吸,一股奇妙的精神链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猪婆龙呆滞的眼神重新变得活泛,却是不再凶恶,透露着些许灵动。 泽鼎再次散发光华。 【已统御水兽太华鳄,可进化。】 梁渠神色大喜——成了! 猪婆龙? 收下当狗! 第四章 安身立命之本 【已统御太华鳄,可进化】 可进化? 捂着昏沉沉的脑袋,梁渠顾不得仔细查看,赶忙浮出水面换气,一连大口喘上半刻钟,身体才好受些。 “看来统御不能乱用,用多了怕是要变成白痴,而且失败更危险。” 不过泽鼎给出的可进化让梁渠很好奇,太华鳄两米长几乎是极限,还能再进化? 再度沟通,泽鼎绽放光华。 【可消耗八十点水泽精华,使太华鳄进化为角木鳄。】 八十点? 多还是少? 梁渠没个概念,何况他手头一点水泽精华没有,只能暂时放弃。 休息一阵再度下水,他迫不及待查看疑似宝植的莲藕,本次收获的重头戏。 从淤泥中掰下一截,梁渠让猪婆龙靠近吃上一块。 猪婆龙扒拉着小爪子划水过来,晃着脑袋,大口吞咽。 梁渠感受到精神链接中猪婆龙的欢快情绪,结合地面上莲藕被啃食过的痕迹,确信莲藕真是好东西,没毒,鳄鱼趴在这不是巧合。 验证完毕,他不再犹豫,掰下一截抹去淤泥,控制水流不会溢入口鼻后大口啃食。 今晚如此辛劳,一块烧饼早消化完毕,肚子又咕噜噜的叫,要不是炼入泽灵提升过一点身体素质,怕是又要变成刚来时风中残烛的模样。 梁渠不想再经历那样的苦痛。 饥饿是世界上最难熬的事情。 深水处的莲藕没有寻常莲藕那般多粘液与藕丝,带着淡淡水汽,口感更是迥异于寻常莲藕,脆生生如同苹果,意外的好吃,几口就能啃完一节。 且吃到肚子里便化作一股暖流,刚刚为统御而划伤的三根手指,居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愈合! 果真是宝植! 梁渠大喜过望,只不过这宝植似乎偏治愈类,他没受什么伤,能量就转而去弥补先前长期饥饿留下的亏空。 即使没镜子,他依旧能体会到自己精气神上的提升,不再像最初那般形容枯槁,人见人避。 可惜没有更详细的了解,或许它的用途不止于此? 【水泽精华+0.1】 水泽精华! 这就是水泽精华? 梁渠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眼前提示,没想到心心念念的水泽精华如此轻易的就获取到了。 本以为获得治愈类宝植已是惊喜,他万万没想到,惊喜不止于此。 等等,一截莲藕是0.1,那这全部吃掉,岂不是有好几? 梁渠大喜过望,又挖出几截,一口气全部吃掉,可实验下来,结果却并非如他所愿。 水泽精华的确可以反复获取,可却不是所有莲藕都有,只有靠近猪婆龙身下那块地方的才有,更远的地方就没了。 真正有用的差不多有二十三节,算上吃掉的两截,等同于是2.5的水泽精华,可惜一截莲藕的量不少,刚刚试过几块,现在已经吃不下了。 “先试试0.2的水泽精华能涨多少融合度。”梁渠心想。 目前来看泽灵水猴子对他的帮助很大,刚炼入就如此威猛,从风中残烛变得不愁温饱,融合百分百后还得了? 至于猪婆龙的进化...... 身为水中猛兽,能进化固然是是好的,可有了莲藕的对照,梁渠算是知道八十点水泽精华有多夸张,完全杯水车薪,只能以后寻求机会。 梁渠念头一动,泽鼎倏然抖动,几点淡蓝色的光点飘起。 一道灵猴虚影从他身后显现,光点似找到了方向,凭空流转,融入其中。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5%↑)】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水兽统御:太华鳄(可进化)】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可激发不足,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不是马上增加?” 梁渠望着融合度上的箭头,微微皱眉,好在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对水环境更加亲切,想来融合的时间不会太长,也算差强人意。 水泽精华的获取比想象的简单,能获取就不用慌,早晚能加满。 浪里白条张顺能在水下待七天七夜,自己这个水猴子待个三天三夜不过分吧? 想到这梁渠来到异世界的惴惴不安消失了大半。 原先世界再怎么冷漠,真看到有人要饿死,拿一两个白面馒头不算什么,但这里,物资的匮乏使的无动于衷才是常态,加之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一开始当真是彷徨不安。 某著名百岁老人就曾说过,人活着就是为了安心。 梁渠靠着一手水活,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浮水换气,梁渠看向自己新收的小弟——猪婆龙! 皮糙肉厚的它虽被石头猛砸一下,可半点实质伤害没有,此刻静伏在水中,与家狗一般无二,甚至靠着精神链接,比家狗更通人性。 进化是不可能进化的,八十点水泽精华太多,可到底是猪婆龙,必定是一个好猎手! 结果...... 望着行动迟缓的猪婆龙,梁渠一拍脑门:“坏了,真要冬眠了!” 成也萧何败萧何。 新小弟因为天冷,血液凝滞行动缓慢,传递来的情绪十分恹恹,倒不是没法爆发,只是正常状态如此,帮忙捕鱼怕是够呛。 “天冷了不能动,以后就叫你不能动吧,也罢,就继续趴在这里吧,当个看门将,把来偷吃的小鱼小虾全部咬死!” 猪婆龙得了姓名,摇着尾巴钻进泥里,等泥水平静下来,此地看上去与最开始时一般无二,任谁都猜不到底下藏着宝植。 泽野岸口。 梁渠浮出水面张望一圈,确定没人后拎上黄鱼打道回府。 泽野黄鱼不是前世的海鱼,出水就死,梁渠用芦苇叶将其头尾系起,算是用了弓鱼术,可以保证鱼长时间离水还鲜活。 走在路上,梁渠心情愉悦,只感觉自己拎着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贯沉甸甸的铜钱。 想混得开果然还是要有点金手指,几个时辰前他还孤独彷徨,转眼间就觉得生活也没那么糟了,至少已经比义兴市绝大部分平头百姓要好。 八十文可不算小数目,不过马上入冬,衣服要来两套,身上都破烂了,还有盐,米粮,皂角,凳子,锅,碗...... 额......梁渠陡然觉得八十文好像也没那么多。 不过能力有了,日子总会好起来。 现在另一个关键问题是——没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炼入水猴子泽灵,他的下水能力大幅提高,没有船一样能抓到好货,可没船做掩护,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长,定然遭人怀疑。 就算你捕鱼天赋异禀,熟知鱼群走向,也不能如此夸张吧? 连艘船都没有,难不成以后大冷天全都靠下水捕鱼? 原本自个家里倒不是没船,可惜却被一介地痞癞头张抢走了。 癞头张是义兴市出了名的无赖,仗着在武馆学过两天拳,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梁渠“父亲”死后,家中最大的财产——一艘乌篷船,自然被他看上,打着梁父生前找他要过银子喝酒,现在要他还债的由头抢走。 渔船可是渔民的命根子,几乎吃住在上面,家里四面黄土墙,就是因为好些家当都在船上! 见鬼了,谁会找一个地痞无赖借钱喝酒? 可碍于癞头张的拳头,无人会为他一个孤儿去触霉头,只能听之任之。 更可气的是,事后癞头张又来过一趟,说船不够抵债,将他仅剩的三斗米粮给抢个精光! 如此行径,岂不是另类的吃绝户? 一切绝境,都是这个癞子逼出来的! “得找个机会把东西拿回来,这样才方便掩盖我的金手指,等攒够钱,就去镇上习武,看看武师究竟有何神异,等有一个好身份就简单多了。” 梁渠思量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家门口,却不料早已有人在门口等候着他。 “小郎君,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五章 赵老爷发来邀约 望着在门口晃荡的两道身影,梁渠眉头一皱。 这两宾州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搁我家门口晃。 门口,一中年人与一身形精瘦的小厮前后站立,刚刚问话的便是那皮肤偏白的中年人,此人衣服干净整洁,怎么看都不像个平头百姓。 望着明显有点来头的中年人,梁渠在脑海中快速搜索。 另一边的郑向见梁渠不说话,还以为对方仍在纠结,他挥挥手,一旁的小厮立即举起一麻袋,撑开袋口。 郑向卷起袖子,伸手探入其中,借着月光,梁渠看到那人居然抓出一大把白灿灿的精米! 梁渠咽了口唾沫,刚来时的胃痛,着实给他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 郑向将手中的大米缓缓倾倒在布袋中:“怎样,只要认了我们赵老爷当义父,这斗精米就是你的,而且往后吃的也都是这样的好,米!” 义父!? 听到这个词,梁渠大脑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不过不是“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的开关,而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面前的中年男子,就是隔壁镇那位有寒潭的赵老爷府上的管家之一郑向! 对方来此的目的很简单,买奴才! 都到门口了,那个被买的奴才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为什么买奴才要说成是认义父,只因大顺开国皇帝规定一般人禁养私奴,所以许多老财都是以收干女儿干儿子的形式收养奴仆的,只要有公证人证明就行,和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按理说,原身生活如此困顿,卖身倒也不失为一条活路,这又是管家又是精粮,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谁家招奴才这么上心? 那赵老爷,据传好男色! 梁渠刚来时就发现,自己穿过来的少年不仅名字一样,长相也神似,堪称平行时空的自己,即使常年跟随父亲出船打鱼,皮肤黑糙了些,可五官极佳,模样周正,养一养,绝对不差。 两相结合,所谓的“据传”,多半是真的。 想到这,梁渠打了个寒颤,浑身嫌恶。 “考虑得如何?”郑向又问一遍。 上次登门,被推脱要考虑考虑,但现在,他有十足把握,对方再不接受自己的条件,怕是近几天就要饿死在家中! 郑向甚至连牙行的人都叫过来了,也是做个担保,免得梁渠这边刚把自己卖了,转头就反悔到官府去告官,说赵家逼良为奴。 倒不是赵家怕被告,谁会喜欢惹麻烦?擦屁股还要费几张纸呢。 一旁的牙行小厮也帮腔:“是啊是啊,小郎君,能去赵府,那是咱们普通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一年还吃不上几口粮?” ‘你奶奶滴,这福气谁爱享谁享,也不怕拉屎擦不干净腚。’ 梁渠暗骂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地婉拒,赵家家大业大,实在不是他现在能开罪的:“实在抱歉,郑管家,小的命薄,享不来那滔天福气,让您白来一趟过意不去,不如就将这条黄鱼带回去,当作我的赔礼吧。” 牙行小厮目瞪口呆。 郑向脸色一变,完全没料到梁渠会拒绝,他猛靠上来,逼得梁渠后退两步,可距离还是拉近不少,一下子让他察觉到异常。 这梁渠气色怎如此之好?丝毫不像饿过几天的模样!还有这黄鱼哪来的,他捕的? 郑向心思百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会在这短短几天时来运转? 梁渠吓了一跳,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拯救自己的小命时,郑向反倒先平静下来:“无事,本就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赔礼道歉倒也不必,能捕到黄鱼本就不易,小郎君就留着吧,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话间,郑向已带着牙行小厮离开,只留下门口处拎着黄鱼的梁渠。 自己到底得没得罪他? 梁渠脸色阴晴不定,按说答不答应是自己的自由,可弱者拒绝强者,本身就是一种错。 最关键的是,整件事透着许多违和处,疑点重重。 赵家是隔壁平阳镇上的大户,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义兴市有一个快混不下去的孤儿? 癞头张,赵家是不是...... “看来要尽快成为武师才行,成为武师,赵家就奈何不了我了。” 怀着心事,梁渠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在过往渔民诧异的目光中,梁渠拎着黄鱼卖给了义兴市中最豪华的酒楼,得到八十文铜钱。 现在还远不到交渔税和其他杂税的时候,自己和祖辈也没租过渔栏的东西,不用被剥削还债,再加上义兴市离大城近,治安好,没有渔霸,到手的钱基本都能到自己手上。 要是一些穷山沟里,那就惨了,渔霸渔栏齐上阵,那叫给你剥得个干干净净,时刻处在民变的边缘,只差一个高呼口号的人。 拿到钱,梁渠找了家便宜脚店,要上二斤肉,一碗饭,一盘时蔬,大快朵颐。 只不过义兴市着实小,一会功夫,他抓了条黄鱼,卖出八十文的消息就漫天飞,到处有人过来询问捕鱼地点,想着自个也去碰碰运气,烦不胜烦。 “你小子,哪抓到的黄鱼,快漏点风。”一比梁渠大上二三岁的青年揽住梁渠肩膀,说话的同时手却不老实,要去抓盘里的肥肉,却被一筷子抽了回来。 “嘶,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青年呲牙甩手。 梁渠不为所动,镇上的同龄人就那么多,基本都认识,李立波就是这样一个人,但要说多熟也没有,至少借粮的时候,他家没借。 要说怨怼也不至于,农业社会生产力就那么点,大家都是卖死力气吃饭,谁家都不好过,不借很正常,反倒是那几个亲戚家,没借就罢了,还出言不逊,确实不忿。 “都说了,就在上饶埠往右边走三里地的芦苇荡那边。” “我不信,你小子肯定没说实话,换我也是,真有地方能钓到黄鱼也不会告诉别人,留着闷声发大财。” 李立波见没肉吃,只能自个倒了壶茶水,自酌自饮,他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听梁渠抓到条黄鱼,便过来打秋风。 不过也正是李立波的性格,让他对一些小道消息很灵通,梁渠想着近来的事,灵机一动:“问你个事,回答好了就有肉吃。” 李立波眼前一亮:“还有这好事,快问快问。” “你对平阳镇的武馆了解多少。” 李立波上下打量着梁渠,嘿笑:“倒也是,谁没个武师梦,不过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 “细说。” “平阳镇有三个武馆,其中最厉害的当属杨老爷,只因其他两家馆主都是野路子出身,而杨老爷可是军队里退下来的!而我李立波,马上就要去拜师杨老爷了!” 李立波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在吹嘘。 “你?”梁渠故意质疑。 李立波果真一下就急眼了,顿时啥都吐噜了出来,让梁渠恍然大悟,对这个世界的超凡体系有了些许了解。 很简单,打磨根基,然后药浴,再打磨,再药浴,最后冲关。 皮,肉,骨,血,四小关,都过了就称得上是一名武师,在此之前都只能是武者,据说往后还有境界,却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武馆的招生也不难,无须看什么根骨,只看你有没有钱! 那杨老爷的武馆是七两银子不包食宿,十两包住宿伙食,二十两包住宿伙食和药浴,比其余两家略贵,倒也符合更厉害的定位。 只七两银子,倒也不难,梁渠若有所思:“那你岂不是......” “嘘,你可别往外说,再两月,我家就把我送去武馆了。”李立波洋洋得意,“等我去了,肯定比那什么癞头张强,还练过把式呢,不一样被人揍了。” 第六章 夺船之恨 张癞头横行霸道,今天往他家鱼篓里拎条鱼,明天往那家鱼篓里拎条鱼,不多,但就是恶心你。 义兴市的渔民谁没有被他打过秋风,哪家寡妇没有被他调戏过,早就成为人见人厌的癞疾。 当面不敢说,可私下里,李立波也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梁渠神色一动,问道:“被打,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今天早上?反正我见他的时候,眼眶上好大一个乌圈,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被揍得不轻。” “谁敢打他?” “不知道。”李立波摇摇头,接着又悄悄道,“其实他也没那么厉害,才去两天武馆就因为闹事被赶将出来,能学到什么好东西?怕是花架子都搭不起来,只不过没人去戳穿他这只纸老虎罢了。” 梁渠斜看他一眼:“照你这么说,你怎么不去戳穿他?” “就算是纸老虎,他个头也在那摆着呢。”李立波讪笑,“不过今天他偷偷摸摸出船去了,我看是担心有人寻仇,准备去湖上养伤,要不是我正好在芦苇滩里拉屎,指不定没人发现这事,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梁渠了然。 “问完了没,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这肉......” “都给你了。” “哈,大方,真大方!谢谢你啊,家里为了攒钱,都多久没开荤了,嘿嘿。” “等等。”梁渠按住盘子。 “又怎么了?” “癞头张受伤的事别和别人说,听到没有。” “啊,为什么?” “你到底想不想吃肉。” “哎,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你快撒开手。” 江淮泽野。 一艘小舢板静静地停靠在湖面上,张铁牛躺在里面,一头的疣子疤分外醒目。 原本一脸凶恶相的癞头张,此刻却像拔光毛的鸡,神色恹恹,眼眶上的淤青更是令人发笑。 “他妈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呢?嘶,狗日的郑向,下手也忒狠些,我的腰子......” 张铁牛捂着腰腹,满面愁苦。 平时缺德事做太多,他都不敢留在家中养伤,生怕被人趁机报复,只能划着自家小舢板,躲到湖面上。 张铁牛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这里安全了。” “倒也不见得。” 张铁牛心脏骤停,他刚想起身,便被一团清水糊脸,那水似有生命,拼了命的往肺腔里钻,猝不及防下张铁牛猛吸一口,顿觉肺部灌满了水,难以呼吸。 紧接着他看到船边扒上来一个人影,散着头发翻身进了船,随后迅速起身,照着他下体狠踹一脚,难以言喻的剧痛袭来。 面对涨成猪肝色的癞头张,梁渠不敢停歇,握住石头的手青筋毕露,铆足了劲对着那疣子头就是一下。 嘭! 张铁牛两眼一翻,晕了。 见之不动,梁渠丢下石头,石头碰撞船板,咕噜噜的滚到角落。 就......就这么简单? 略微出手,横行乡里,去过武馆的癞头张,就倒下了? 梁渠大口喘着粗气,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还有那从癞头张脸上渐渐散去的水团。 来之前他做足了计划,可没想到实施起来如此轻松,只找人花了不少时间,他甚至还做好负伤的打算,掰了块莲藕放在怀里,也给不能动浇了热水热身,悄悄埋伏在水下。 结果,通通没用到! 控水能力,对普通人简直是特攻!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用水糊住口鼻,任你有本事通天也没用。 望着躺尸的癞头张,梁渠从腰间取下麻绳,将这家伙双手双脚捆缚起来,搜一搜身,发现居然还有二两银子,着实是意外收获。 理了理舢板,梁渠把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又找出一根绳索,便用来二次加固,最后他把舢板划到一片人迹罕至的芦苇荡。 等在芦苇荡休息上一阵,啃过几口莲藕,恢复好精力的梁渠再度控水泼在癞头张脸上。 “唔......” 张铁牛悠悠然醒来,视线中摇晃着几根芦苇叶,更远处,夕阳将天空烧得通红。 他咳嗽了几声,呛出了不少水,似是牵扯到了伤口,剧烈的疼痛从下体处传来,完全盖过了之前所有伤口的痛,脑子懵了好一阵,张铁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头望去,双目充血。 “是你!” 被瞪了一眼,梁渠对着癞头张小腹就是一脚,踢得对方险些闭气。 腹部剧痛的张铁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里明显就是芦苇荡,人迹罕至,对方把自己杀了都没人知道,赶忙换了副嘴脸:“水哥,水哥我错了,您打我是应该的。”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水哥您开玩笑呢么不是。”张铁牛脸上尬笑,心中怔怖。 他怎么都没想到,袭击自己的居然是梁渠! 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废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化如此之大? 明明前天去看还是一副恹恹欲死的模样啊! 还有那活水,莫不是妖法? 梁渠坐在船头,鞋尖踢着癞头张脑袋:“说吧,我的乌篷船呢?哪去了?” 张铁牛支支吾吾,直至梁渠抬起脚作势要踹,他才吐露:“卖...卖了。” “卖了?”梁渠赶紧询问,“卖给谁了?” “渔栏......” 坏! 梁渠恨不得直接将张铁牛溺死在水里,但凡卖给任何一个渔民,那都好说,偏偏是渔栏,说难听点,那地方就是癞头张这样的人成了组织! 渔栏,就是一个专门租赁渔船,渔具的地方,但租赁的价格都异常高昂,许多租了渔船的,一辈子都要给渔栏打工,受其盘剥,可若是不租,那没生计,几天就要饿死。 义兴市还算好的,其他地方,那渔栏简直就是渔霸,你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见梁渠火冒三丈,张铁牛赶紧求饶:“渔船不好出手,我又急着使钱喝酒,只能折价卖给渔栏。” “卖了多少钱?” “四......四两。” “你妈的,乌篷船卖舢板价!?”梁渠又猛踹两脚。 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泛了上来,张铁牛很想说些什么,可梁渠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等被打完,才喘吁吁的出了声。 “还......还余下二两......在我的...我的裤子口袋里。” 草,原来那二两银子本来就是我的! 梁渠想到之前在癞头张身上搜到的银子,气郁至极,感情羊毛出在羊身上。 “赵府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也...也是我说的......” 梁渠猜的果然没错,真是张铁牛透露的消息! 原来那张铁牛抢完船,又发觉梁渠长得不赖,素来听闻赵老爷好男色,觉得又是一笔好生意,便径直告诉赵府的管家郑向。 随后便发生了郑向登门的事,亲自一见,郑向觉得张铁牛说得果然不错,但梁渠却说要考虑考虑。 事没成,张铁牛也没赏银,可郑向不想白跑一趟,话里话外皆是暗示,让张铁牛“帮助”梁渠早做决定。 张铁牛为了拿到赏银,直接上门夺走梁渠仅剩的几斗米,算好日子,又禀报了一次。 结果......郑向自觉上当受骗,当夜便找到张铁牛,一通乱打。 郑向虽只是个普通人,体格也不壮,但他可是赵府的人啊,张铁牛哪敢还手? 事后他只好划着舢板避人养伤,让梁渠抓到了机会。 第七章 报仇 梁渠咬牙切齿。 郑向,癞头张,没一个好人! 昨晚郑向走的那么干脆,黄鱼都没要,他真以为对方单纯的想做个买卖,哪怕涉及人身自由,但大顺也不是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结果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狗奴才放上去的。 “水哥,水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欠的银子我今后一定还,您行行好,就当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张铁牛好不容易鼓足力气,说出了一句连贯话,见梁渠看过来,赶紧仰头挤出笑脸。 梁渠面露犹豫,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张铁牛心中暗喜,刚想再添把火,哀求一番时,却发现身边人影突然消失不见,自己头顶反倒多出一片阴影。 他茫然的仰起头,突然放声惊叫起来,他看见一张倒挂的人面猛靠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他,乱发披散间,人面咧开嘴无声地笑着,两行森然的白牙贴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 “水哥,水哥!这是作甚?莫要吓我!” 张铁牛心脏都停跳了,他惊恐的往后挪去,一脚踩进水里。 梁渠紧盯着头破血流的癞头张,收敛起笑容:“你刚刚...看到我控水了吧?” “控水,什么控水,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看没看到,都没关系。” 梁渠站起身,夕阳斜照,在舢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江风照拂,结籽芦苇摇晃着,芦花飘散。 张铁牛见那张可怕的面孔离开,紧绷的心脏微微舒缓,可随着时间推移,阴影笼罩下的他愈发不安,他使劲仰头,只能瞧见被金边包围的黑色人影。 他又往下挪了挪,好更大角度的仰头,恍惚间,却看到了一张戏谑的脸,以及那更上方,高高举起的石块! 张铁牛瞳孔猛缩,喉咙震颤,可还不待泛着腥味的气息上涌。 嘭! 嘭!嘭!嘭! 哗啦! 芦苇荡中掀起巨大的水花,白色的浮沫中,间或夹杂着一丝暗红。 船底黑影游动,猪婆龙摇身摆尾,拖拽上绑着凶器石块的尸体往深水处游去。 处理完一切的梁渠瘫倒在舢板上,心脏剧烈跳动,唾液粘得像是胶,他举起手,看到自己的手在抖,指甲里满是血沫。 平生第一次,一连串的杀人动作,在他手中行云流水。 “张铁牛欺人太甚,要是不趁他病要他命,就算我靠着捕鱼攒出钱,等他伤好了还是会盯上我,呕额。” 梁渠趴在船边干呕,只吐出了点胃酸。 哪怕做足了理由,下定了决定,真到动手时,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一连砸得后脑完全塌陷才罢手,血肉模糊。 江淮泽野食肉凶鱼数目众多,受血腥味吸引,要不了多久,张铁牛的痕迹就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干呕完,梁渠坐回船上。 事到如今,乌篷船变成小舢板不说,还平白无故被赵府盯上,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赵老爷参与。 整件事听起来只是郑向和张大牛两人的主意,但都是张铁牛的一面之词,郑向是自己要讨好赵老爷,还是得了赵老爷指示才行动都不得而知,各种关窍一位管家也不会向一个癞子说。 前者还好,后者就麻烦了。 赵老爷都六十多了,恶心,恶心呐! 梁渠前世今生加起来快四十都是处男,有的老东西已经玩腻了想整点变态的了。 唯一值得宽慰的就是袋中那二两碎银。 赵府开罪不起,那就只能尽快攒够七两银钱,去平阳镇上的杨家武馆习武,赚个好身份。 只是这舢板,要怎么光明正大的拿来用? ...... 时间飞快。 薄雾笼罩的埠头上,人影耸动。 夜半,鱼类集群出来活动觅食是捕鱼的绝佳时机,有经验的渔民都会趁此时间解绳出船。 泽野中,却有一少年撑着杆,逆着船流回到埠头。 一汉子解开绳索就要撑船出发,瞧见了来者是谁:“阿水?你家不是一艘乌篷船吗,怎么变成小舢板了?而且怎么这个点回来?” 梁渠抬眼一瞧,笑道:“是陈义叔啊。” 此陈叔并非初来时送饼的陈庆江,义兴市有许多陈姓人家,眼前是另外一位,仅是相识。 梁渠望见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渔民,知道氛围到了,便面露愁苦,神色悲伤,望之似要垂下泪来:“义叔你也知道,月前我父......” 几句愤慨之言掺和着一两声哀叹,梁渠断断续续将“父亲”死后,癞头张欺压自己的事情全说出来。 只不过他在个别地方略作修改,例如癞头张本是直接抢了乌篷船,变成了癞头张强行用自己的舢板交换。 听完故事,在场渔民皆没有怀疑,甚至觉得合情合理。 强抢渔民船只,如同杀人父母,癞头张没有大肆宣传,为此知道的人不多,且知道的也不会清楚到底有没有“交换”这件事。 癞头张欺软怕硬,很少去惹大姓者,不敢把事做绝,也就是梁渠这样的孤儿无依无靠的同时,还有一艘好船,财帛动人心之下,张铁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这癞头张,真是坏事做尽。” “早该治治他了。” “是啊,天天来我鱼篓里抢鱼,真想一桨拍死他!” 一时间,埠头上义愤填膺,不过仔细听就能发现,大多都是咒骂和不忿,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为梁渠主持公道,去找癞头张要回乌篷船。 癞头张人高马大,又是个光棍,光脚不怕穿鞋的,谁都上有老下有小,不想为那一个孤儿去惹麻烦。 梁渠叹了口气,掀起木板,露出其中的十数尾鱼:“没有趁手渔具,今天抓了一天鱼,实在劳累不行,刚有上些收获,便要回去睡觉了。” 众人打眼一瞧,都是些草鱼,白鲢,约莫二三十文的价钱,纷纷点头,之后就不再寒暄,出船去了。 梁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和癞头张撇的一干二净,只会显得刻意。 若有人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也定然能发现事有蹊跷,例如既然是换船,为何张铁牛会选择卖掉乌篷船? 再游手好闲也不至于一点余地不留吧? 虽能解释,逻辑链却难免薄弱。 可人同样忌讳自我意识过剩,觉得别人有多么关注自己。 世界不绕着谁转,对于不关自己的旁事,杂事,旁人的记忆实际上很模糊,稍稍引导就能拐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走向。 无人会想到一个少年能胆大包天,并且有能力去截杀一个健壮大汉。 只要种下一点种子,没有明显破绽,这颗种子发芽就能发展成“既定事实”。 第八章 风波平歇,再收手下! 回到埠头,梁渠交过两文停泊费,将鱼获全部卖给渔栏,得了十八文。 渔栏本质是一个放贷组织,只不过放的是渔船,渔具,收的是鱼获作利息,为此除去租赁渔具外,也承担上一部分鱼贩子的职责,就像经销商。 对于没有租赁其渔船渔具的渔民而言,价格倒也还行,能节省不少时间成本。 此刻已是半夜,街边依旧有店铺营业,毕竟店开不开看的是有没有人,只要有渔民出船,自然有人做这门生意。 梁渠正好腹中空空,便找一家脚店点了老三样,一荤一素一饭。 家里没有油盐柴,自个做饭还要买一大堆材料,不如在外面吃,都是穷人,也就挣个辛苦钱,一顿饭刚好十八文。 攒钱的事暂且不着急,先把身子骨养壮。 不能动游得慢,但威慑在那,能起到封路作用,怎么说都是个帮手,对抓鱼是有帮助的。 第二天一早,梁渠沿着街道找到了摆摊卖鱼的李立波,他要再确认一番消息没有走漏。 “呦,阿水今个气色真不错馁,来条鱼补补?炖个鱼头鲜汤。”李立波扣住鱼鳃,拎起一条大白鲢。 “说正经的。”梁渠蹲在李立波身边,“昨天那事我让你别往外说,你没说吧?” “什么事?”李立波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拍脑门,“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话说这事为啥要瞒啊?”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梁渠不点破,李立波作为知情人,就算猜到真相,他一个人也不敢往外说。 再次叮嘱上一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满意的在铺上挑了条鱼,给过十个铜板。 “多了!” “多的请你喝酒。” “嘿,钱多的没地花是吧。”李立波心里纳闷,手却不慢,美滋滋的收下了铜板。 此后一连数天,梁渠都按照正常渔民的作息,出船打渔,每天的鱼获不多,只三十文左右。 赵府管家郑向也没再来找过自己,让他稍稍安心。 癞头张的消失没有引起丝毫波澜,本就是光棍一个,义兴市其他人就更不关心了。 或许只有等秋末收税的时候,才会有人发现他消失不见,而那至少还有一个月。 至于李立波,他早把这事忘了,至今都以为癞头张只是躲在外面养伤。 “可以安心一阵了。” 近几天始终提心吊胆的梁渠终于放下戒备,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身上。 这两天除开每天下一顿馆子养身,其余的吃食全靠宝植莲藕,他已经吃了十多截,获得了1.3的水泽精华,都被用在融合度提高上。 能够治愈伤势的宝植或许很稀有,但梁渠更在乎当下,越强,才能越少受伤。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6.5%)】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水兽统御:太华鳄】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可激发不足,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从消耗水泽精华提升,到融合度提升完毕,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1.5的水泽精华让梁渠融合度提升到了6.5,能控制四十斤的水流之力,水下活动时间超过十分钟,感知范围没变,身体素质微弱提升。 摄取水泽精华并不影响莲藕效果,吃掉那么多莲藕,加之年轻,弥补了长期饥饿造成的亏空,梁渠的身体已经相当健康,不会力竭几次就要死要活。 “可以再统御一头水兽帮忙捕鱼了。” 梁渠能感受到自己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大约在两到三个“不能动”之间,保险起见,他还可以再统御一只和不能动差不多水平的水兽。 秋天水寒,猪婆龙行动缓慢,抓鱼实在力有未逮,要不是被梁渠驱使着,它早就冬眠了,一觉睡到开春。 现在一人一兽合力,不挑一些价值昂贵的鱼种,一天不过能抓三十文的鱼获,倒不是不想抓些贵的,他担心一直抓会被发现端倪。 就算要抓,也要抓虎头斑那样以银子为计量单位的。 将船划到莲藕水域附近,梁渠用桨拍打水面。 受到传唤的猪婆龙顶着几片水草出现在船边,用后爪挠一挠腰部,眨动眼睑。 梁渠脱去衣物,拿上木矛潜入水中。 不能动摆动长尾,游曳在他身边,头顶水草顺着水流漂走,一人一兽,探索四周。 水中光线较弱,浅水区尚能看到河底和水草,再深些视线一片漆黑,探索环境主要依靠感知。 一条条常见水鱼从身侧划过,梁渠不为所动,今天的目标是一个好帮手。 他注意着自己的前进方向,避免进入深水区。 浅水区偶尔会出现大型水兽,但体长不会超过四米,安全有保证,深水区就不同,听老一辈渔民讲,那里面什么怪物都有。 带着猪婆龙找了小一个时辰,梁渠一无所获,不是没有大鱼,但都不是什么凶猛的肉食鱼类。 他并不气馁,钓鱼佬一个马扎一根杆,一个水塘坐一天,这才哪到哪。 再次下潜与一条草鱼擦身而过时,一个模糊的巨大身影突然擦着梁渠感知圈消失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条草鱼! 好快! 梁渠一惊,握紧长矛,速度召唤不能动护驾。 刚刚模糊间感知到的身影身长至少两米,是个实打实的大家伙! 不能动快速摆尾,来到梁渠身边,不停地转圈,避免被突然袭击。 梁渠本以为是巧遇,不料那黑影转了个弯,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感知圈内,开始绕着转圈。 擦着感知圈,偶有几次进入到三米范围内,梁渠终于感知到对方是何物种,六须鲶鱼! 两米长的六须鲶鱼,并不多见,此鱼性情凶猛,攻击时会先划动胸鳍,制造出漩涡让猎物失去方向,然后张开那张巨大无比的阔嘴,像吸尘器一样把猎物吸进嘴里,囫囵吞下。 听闻义兴市曾有一小孩落水,就是被这六须鲶鱼吃掉了! 毫无疑问,眼前的六须鲶鱼将梁渠当成了猎物! 这鱼真勇,两米长,近五十公斤,居然就敢对一个人和一条鳄鱼一起发起进攻! 滑铲是吧,这么送? 正好鲶鱼各方面都符合要求,就决定是你了。 哗啦一声,鲶鱼在接近河面的水中打了个滚,梁渠立即让不能动冲锋,鳄鱼移动慢,攻击却极快,如同一柄刺入心脏的匕首,刹那间逼停了转圈的六须鲶鱼。 鲶鱼转身躲避,不能动摆动身子跟上,擦肩而过的瞬间,它晃动铁尾摆锤般砸在了鲶鱼的头部。 六须鲶鱼头部被抽出血痕,它回身撞击猪婆龙软腹却没有丝毫作用,猪婆龙趁势用利爪勾住鲶鱼鱼鳍。 梁渠在一旁屏住呼吸,瞳仁微微颤动,死死盯住战局,在鲶鱼甩身挣扎的空隙,水流猛然禁锢其尾鳍,这是一次妙至毫巅的截击! 六须鲶鱼失去平衡,猪婆龙看准机会撕咬住了它的尾巴! 鲶鱼疯狂挣扎试图摆脱猪婆龙,梁渠手握砾石划破手指,鲜血在水流中散逸成血线,他蹬着水流,纵身来到鲶鱼背后,黑发散如烟墨,三指并行切线,画下统御水符! 第九章 强悍的六须鲶鱼 泽鼎泛起灵光,散逸在水中的鲜血在某种神奇力量的汇聚下凝而不散,缓缓刻在六须鲶鱼光滑的背部。 川字水符在幽暗水域中自放血光,拼命挣扎的六须鲶鱼瞬间呆滞。 强悍的精神力量轰入脑中,梁渠只觉得后脑被重锤击中,头晕目眩。 他鼻腔一热,便察觉到有血液涌出,此次统御六须鲶鱼,比之猪婆龙更为凶险! 两者虽体型相差无几,可半冬眠状态的猪婆龙抵抗意志远没有六须鲶鱼强烈! 终于在僵持过十数个呼吸后,脑海中的精神意志迅速衰退。 川字符隐入鲶鱼皮层之下,消失不见,又一股截然不同的精神链接出现在梁渠脑海之中。 成了! 深感疲惫的梁渠面露惊喜,同时闪过一丝后怕。 六须鲶鱼的抵抗居然如此强烈,上次猪婆龙能成,属实侥幸。 好在成了就是成了,精神链接一建立,生死皆在掌控中,不存在背叛可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泽鼎散发光华。 【已统御六须鲶鱼,可进化】 【可消耗八十点水泽精华,使六须鲶鱼进化为虎头鲶。】 同样的可进化提示,可惜梁渠依旧没有那么多水泽精华,也只能等日后再说。 一番挣扎,他气力皆尽,赶紧召唤两兽,双手各抓一尾,让它们带自己浮出水面换气。 哗啦。 “呼!” 梁渠抹去脸上水渍,大口呼吸,疼痛眩晕的大脑迅速恢复清醒,犹如盛夏日喝了一口冰汽水。 天色尚早,借着日光,缓过劲来的梁渠观摩着两兽硕大骇人的体型,一股自豪与安全感油然而生。 有两兽相助,即便癞头张那样高头大马的人不曾受伤,落入水中也要被他肆意拿捏。 只不过...... 梁渠望着六须鲶鱼尾部撕裂的伤口,不禁心疼起来,现在都是自家崽啊! 先前不能动与六须鲶鱼争斗,不能动皮糙肉厚啥事没有,六须鲶鱼却被咬出好大一个疤,这也是不能动的优点,猪婆龙灵活性和耐力比一般鱼差很多,可架不住攻高血厚! “既然你那么胖,就叫你肥鲶鱼吧,阿肥!” 梁渠顺手给六须鲶鱼取个名,得到了欣喜的情绪传递后,便带着两兽回到莲藕水域,掰下一块莲藕喂给六须鲶鱼。 这块莲藕不含水泽精华,但同样有治愈效果,只是弱上不少。 肥鲶鱼吃下后,尾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只不过速度慢不少。 阿肥在水中打了个滚,开始绕着梁渠转圈。 估摸着一块效果足够,梁渠回到船上喂给不能动几条鱼,让其接着看家,接着让肥鲶鱼伤愈后,以莲藕水域为中心帮自己捕鱼。 六须鲶鱼捕食能力强悍,一张大嘴一吸就能抓住许多小鱼,还不会留下明显伤口让人怀疑鱼的出处,这也是梁渠想统御六须鲶鱼的原因。 “捕到了鱼就吐在这里面,注意不要让人看到。” 梁渠将船尾的板子掀开,指着里面的空档。 癞头张的舢板虽简陋,可也算是五脏俱全,总长有三米多,结构和正常渔船一样,船头船尾有两个防水隔间,能用来放鱼。 肥鲶鱼在水面起伏,晃起脑袋。 精神链接对水兽而言并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从梁渠观察到的看,建立链接后的水兽明显更聪明,有一定的思考能力,不再是单纯的野兽。 得到阿肥的确认,梁渠也不合上船尾盖板,直接躺下,盖一层蓑衣,呼呼大睡。 建立精神链接的消耗实在太大,他急需休息,且看一觉醒来,收获如何。 天色渐暗,江风吹拂,水面泛起粼粼红光。 梁渠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西边火烧似的太阳,发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黄昏,甚至并非是自然睡醒,而是被鱼跳起拍到脸上,给拍醒的。 梁渠摸着脸上湿滑的黏液有些懵,他坐起身,望着船只中蹦跳的数尾大鱼目瞪口呆。 船尾的防水隔间,居然被鱼获塞满了! 不时有鱼从窄小的空档口中跳出,或是遁入水中逃走,或是跳到船体中,拍醒梁渠的那条鱼就是这么来到他脑袋边的。 梁渠被天大的惊喜砸中,哪怕这么多鱼都是普通鱼,怕是也有百文! 都是阿肥大半天的收获? 恰好此时阿肥浮出水面,张开大嘴,连水带沫又吐出三尾大鱼。 梁渠问:“都是你抓的?” 阿肥晃了晃身子,又浮了浮脑袋。 “是和不能动合作,而且这些还不是全部收获,还有几条鱼跳了出去?” 梁渠感受着精神链接中的信息,恍然大悟。 不能动灵活差,速度慢,却可以起到封路作用,与肥鲶鱼配合相得益彰,只在莲藕水域附近就抓到了近五十条大鱼,其中还有一条价值三十文的斑头鱼! 整条船的鱼获,价值一百三十文! 虽然不能动跟着捕鱼有擅离职守之嫌,但在巨量鱼获面前不值一提。 “好啊,你们干得好啊!” 梁渠一连夸赞好几句,随后赶紧将船中的鱼捡起,塞进隔间里盖上隔板,顺带着下水掰下两块莲藕奖励二兽,没有水泽精华的莲藕足有上百块,他一点都不心疼。 他还顺便查看了一番肥鲶鱼的伤势,基本痊愈,只留下一道疤。 得到奖励的两兽在水中打滚转圈,掀起大量白色浮沫,好一会才潜水离去,在莲藕附近结伴打窝,共同守卫宝植。 梁渠手持船桨朝埠头划去,到时已经天黑,埠头上挂着灯笼,不少渔民三三两两归船,准备回去吃饭,等凌晨再出船。 鱼获太多,少说有上百斤,一下子都搬不动,梁渠招呼着渔栏伙计拿上鱼篓过来帮忙。 伙计林松宝笑道:“阿水今天又来卖鱼?” 林松宝,渔栏主事林棣的次子,兼职做伙计。 “不然哪敢用你们的鱼篓?不得把我皮剥干净喽?” “阿水这话说的......谁不知道我们的东西那叫一个......”林松宝打着生意经,奈何梁渠不吃这套,让他快点拿鱼。 “看来今天收获不少啊,要三个鱼篓。”林松宝拎着鱼篓来到船边,刚打开盖板,望着拥挤的鱼群,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抓的?” “嗯哼。” 林松宝扫视一眼,目测眼前鱼获价值在百文以上,埠头上只有极个别好手才能稳定抓到这个数量,更别说梁渠尚未成年,纵然可能只是运气好碰上鱼群,那也相当了不得。 “看来我们埠头上又要多一个捕鱼好手了。” 林松宝收起玩笑心思,恭维上那么一句。 前阵子梁渠父亲梁大江去世,转眼乌篷船也被人卖掉,本以为一个孤儿只能静静等死,却没想到居然靠一艘舢板活了下来,今天更是收获不菲。 义兴市孤儿不少,不是卖身就是乞讨,梁渠算是头一个活出点东西来的。 当林松宝提着满满当当的三个鱼篓出现在埠头上时,不少渔民止住脚步。 第十章 宝鱼! 三个装满鱼获的鱼篓从船上搬下,吸引住一众渔夫的目光,尤其是当最醒目的斑头鱼出现时,更引起小范围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的船?碰上鱼群了吧?运气也太好了,呦,还有一条斑头!” “不认识,看着怪眼熟,埠上有名有姓的好手就那几个,这船看着不像啊?” “这不是阿水家的小舢板吗?那个癞子非要换的。” “阿水是谁?” “你忘了,梁大江家的小子,怪俊的那个。” “他还活着?不是成孤儿了吗,我上次见他去借粮,人还被赶了出来。” “嘘,人活得好着呢,瞎说什么呢?” 听到这话,在场的渔民们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一个孤儿居然能靠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真是罕见。 “呸呸呸,也是个苦命的娃,好在看样子也能养活自己,不容易啊。” “咱们埠头,怕是又要出个好手!可惜,咋不是我家崽子,一点出息没有。” 渔民们感慨一阵,羡慕的同时议论几句,见鱼篓被搬进渔栏铺子,也就纷纷离开了。 孤儿难活,虽然独自活下来比较少见,但毕竟不关己事,凑个热闹罢了,难不成日后还有大出息? 另一边林宝松给鱼称重,算账:“加上斑头,一共是一百三十二文,算你一百三五如何?” “给我一钱碎银加十文吧。” “一钱碎银?”林松宝陷入思索。 近几年物价稳定,官面上给出的价格一两银子大约能换千枚铜板,不过银子保值,一千铜板肯定换不了一两银子,要一千一二才够。 一百三十五文换一钱碎银,是略赚的。 想到这林松宝便答应下来,将摸出的一串铜板收回,换成一粒碎银加十块铜板。 “收好。” “嗯。” 走出渔铺,梁渠惯例来到脚店吃饭,依旧是老三样,边吃边思索。 “已经有二两三钱,还差四两七钱,就能凑够钱去武馆,要是每天都能攒一百文,那只需要两个月,但太显眼,要做也得有个提升过程。” 有了肥鲶鱼的帮助,梁渠每天鱼获比一般渔夫都要高,但前几天还每天三十文,突然拔高太吊诡,需要点适应时间。 至于为什么今天就突然卖了一百多文,谁没个运气好碰到鱼群的时候呢? 就像抓黄鱼,一次两次无所谓,次数多了,才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 “另外马上秋末交税,税钱也是个问题,两个月完全不够,交不起税就要被抓去服徭役,娘希匹,狗日的封建社会。” 梁渠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规划,他必须去学武。 不仅是来此一遭看看世界有多大,也因为头顶悬着一个赵府。 狗日的老逼登,跟个达摩克里斯之剑似的。 梁渠恨恨地扒干净最后一口饭,结账后回到家中,躺倒在床上。 “要是能抓到虎头斑那样的宝鱼就好了。” 他想到隔壁埠头上月有人抓到过一条五斤重的虎头斑,在集市上被武师要走,卖出去足足三两五钱银子的天价。 这种鱼对熬炼身体有奇效,一条鱼可以省却武者月余之功,比之自己发现的宝植莲藕可能都更珍贵。 正当梁渠想着是不是花时间让六须鲶鱼找找看时,屋外忽然传来嘈杂声,但很快便停歇下来。 “哎,又有人吵架......” 小地方便是如此,哪家哪户人家吵得大声点,就会被左邻右舍听得一清二楚。 梁渠心想自己以后有了钱一定要买大院子,十进十出,再来十个漂亮丫鬟,清一水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端着茶水娇声娇气的请喝茶,也过老爷生活。 “嘭,嘭嘭。” 敲门声打断他的幻想,梁渠诧异起身,不会又是郑向吧? “谁啊。” “我。” 来者有些废话文学,梁渠却赶紧起身开门,他对这个声音记得太熟了,可不能忘。 打开门,梁渠只见陈庆江黑着脸将一个小布袋塞给自己,转身便走,连话都不说。 “陈叔!这?” 梁渠都没追上,那背影已经回家,他只好打开布袋,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是米粮,分量还不少。 一瞬间他就都明白了。 为了多卖些钱,陈叔每天都要走十几里路去镇上卖鱼,其为人也忠厚,怕是完全不知道他已有了养活自己的本事,只当自己生活依旧困难。 “这......没必要的。” 梁渠叹了口气,一饼之恩可不敢忘。 没那一饼,他可能早就饿死在家里了,只因学武,秋税都要银钱,始终没来得及做点什么。 想必刚刚的争执,是陈叔和他的妻子? 梁渠很是羞愧。 陈庆江送完米回到家,家中氛围依旧沉默。 妻子阿娣坐在墙角独自生闷气,也不看丈夫一眼,只埋头理着线头,送米的事,倘若是平常,她倒也不是不肯,可小儿子前些日子害了病,病是治好了,积蓄也没了,秋后还要交税,那可是三个人的税! 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话。 屋内烛火跳动,将墙壁照成幽暗的红色。 许久,陈庆江蓦然起身,烛火被带起的风压压得一低,晃得阿娣差点扎到手,她愤然抬头,却不料身子突然轻了起来。 阿娣脑子一懵,羞恼至极:“你又要做什么?” 陈庆江抱着老婆,低头吹灭蜡烛,瓮声瓮气:“睡觉!” “大娃二娃在睡觉呢!” “两头小猪,怕啥?” 阿娣脑子一片空白,涨红着脸,哪还有先前的恼火劲。 对付女人,就该这样。 ...... 门口,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梁渠收回试图敲门的手,神色尴尬。 本想着夫妻二人为自己吵架终归是不好的,便想上门道歉,结果撞见这等尴尬事。 拎了拎手中的米袋,梁渠只能将其带回家中,等到日后再说。 ...... 接下来小半月,梁渠都在埠头上卖鱼,逐渐开始提升自己的每日鱼获价值。 从四十文逐渐提升到八十文,主打一个年轻有为的捕鱼好手人设。 普通渔夫每日收入在六七十文左右,陈庆江那样经验老道的壮年渔夫能有八十文,个别好手可以到达百文钱。 梁渠才十五六岁便能做到如此程度,显然相当厉害,一时间在埠头上都小有名声。 人人都诧异一个孤儿居然能做到如此程度。 更没想到的是,除了收获其他渔民羡慕嫉妒外,梁渠还意外得到了媒婆的青睐...... “都说了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梁渠迅速解开绳索,在媒婆失望的眼神中架船逃离。 那背影颇有些急匆匆的意味,岸上渔夫只以为是梁渠害羞了,纷纷嘲笑。 “别难为阿水了,他还是个雏嘞!” “怕是还不懂女人的好哦!” “可惜喽,不如给我介绍喽?” “你个老光棍,滚蛋去吧!” 梁渠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埠头上展现“捕鱼天赋”后,居然成了相亲市场上的香饽饽,一连划船到见不到埠头,他才松了口气。 等到莲藕水域,他用船桨拍打水面。 体型硕大的猪婆龙缓缓浮出水面,见到船只后甩了甩尾巴,一对爪子搭在了船沿上。 梁渠见四下无人,拿上渔网和灌满空气的猪尿泡,潜入水中。 一人一兽,在水中寻找阿肥的身影。 梁渠每天的极限鱼获大约在一百五十文左右,可摆在明面上的只能有八十文,于是剩下时间都被他用来寻找宝鱼,肥鲶鱼更是不得空闲。 可宝鱼难寻,一连数天都没有发现,直到刚刚阿肥的精神链接传来消息,找到宝鱼了! 第十一章 牛角鲳 水底一片寂静,阳光散射成细密的亮线条。 肥鲶鱼趴伏在淤泥中一动不动,青褐色的皮肤几乎与周围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若非梁渠能感应到,几乎看不出来这里还趴着一头凶猛的肉食性猛兽。 见到梁渠到来,肥鲶鱼甩动尾巴,掀起小范围尘埃,张嘴吐了个泡泡,在它的指示下,梁渠顺着方向望去。 一块布满海藻的岩石下方,一大一小两条鲳鱼依偎在一起,但奇怪的是,两条鱼的脑袋上,俱长着一对小角! 宝鱼,毫无疑问是宝鱼! 形似鲳鱼却头生两角,正常人只一眼就能判断出两鱼的非凡。 梁渠原身作为底层渔民,只经常听见有人抓到过宝鱼,见过的却极少,不仅是他,义兴市的大部分渔民皆是如此。 但渔民们也有一套独有的宝鱼判断方法,那就是宝鱼必然身怀异像! 有点像汉高祖大腿上的七十二黑痣,项羽的重瞳,隔壁连水埠的那条虎头斑就是身居神异纹路,形似虎斑,被抓到的渔民认定是宝鱼,最后证明的确如此。 望着一大一小的两条鱼,梁渠神色激动,他万万没想到,好几天都没寻到的宝鱼,今天居然能一下碰到两条! 阿肥真是福星。 两条牛角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依旧在岩石下嬉戏。 岩石后,一人两兽静静蹲守,没有冒然出击。 梁渠观察许久,发现两鱼嬉戏的岩石底下有个洞穴,或许就是它们俩的巢穴。 为防止巢穴里面有其他出口,必须等它们出来后再实施抓捕。 梁渠让肥鲶鱼绕路埋伏在另一边,自己将渔网的一端系在猪婆龙的尾巴上,一人一兽分开,缓缓张开渔网。 渔网其实是很宝贵的资源,他本来没有渔网,这张渔网还是请李立波吃了顿饭才借来的。 接下来就是静静的等待,期间要是快坚持不住,梁渠就将灌满气的猪尿泡拿出来,捂在嘴上换气。 里面的气体膻味很大,可为了宝鱼,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至等了小半个时辰,猪尿泡都瘪了,巨石下的牛角鲳才有所动作,两鱼渐渐远离洞穴,似要出去觅食。 等到二鱼离开洞口数米远,梁渠意识到机会,火速通知肥鲶鱼出击! 肥鲶鱼得到指令,潜伏在淤泥下的它震动身体,身体折成曲线,骤然弹射飞出,在水中激扬起大片泥浆,声势着实浩大。 体长两米的六须鲶鱼冲势惊人,骇到了牛角鲳,可它们距离洞穴太远,肥鲶鱼又是从石头后冲来,再想回去已经来不及,仓皇之下只能反方向逃窜,正中梁渠下怀! 就是现在! 梁渠起跳,猪婆龙摇身摆尾,一人一兽拉起渔网向上游去,渔网如大幕般拉起,恰好笼住逃窜过来的牛角鲳! 一股巨力从拽渔网的绳上传来。 嘶,好大的力气! 一斤鱼十斤力,这鱼怕不是要翻三倍! 梁渠立即使用控水能力将其势头制住,这鱼头上两角,渔网又是粗布加麻,远没有后世的尼龙纤维牢固,把网撕破就糟了,赔钱事小,鱼走事大。 控制住牛角鲳的冲刺势头,梁渠迅速下沉回拢渔网,一人一兽交叉转圈,团团包住宝鱼,减少两鱼的活动范围,动不起来,挣扎力量也就不会那么大。 等完全网住,梁渠抓住裹成球的渔网团迅速上游,爬上渔船,找到出网口,将两条牛角鲳全都倒进鱼篓之中。 这带角的鱼性情着实凶猛,在无水的鱼篓中都横冲直撞,撞得鱼篓左倾右倒,不得不伸手扶住。 梁渠双手撑在鱼篓口前,望着这两条头生小角的鲳鱼,激动得不能自已。 “阿肥,你干得好哇,你干得好哇!”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时间就能缩短大半,就是不知道这两条宝鱼究竟价值几何? 少说要几两银子,就算学武不够,秋税是不用担心的。 “可惜,看着怪好吃的。” 先前在水底的时候梁渠还没感觉到,可都抓到鱼篓里了,他立即感受到两条鱼那强烈的吸引力,就像饿汉见到香喷喷的白米饭一般。 明明自己没那么饿,如此异常,毫无疑问是宝鱼的又一佐证。 要不吃一条? 宝鱼诱惑力惊人,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梁渠脑海中产生。 他询问了不能动和阿肥,发现此鱼并没有对它们产生太大的吸引力,也是,倘若此鱼生来就容易吸引到其他水兽,那还如何存活? 梁渠第一时间想到的泽鼎,或许是此物对泽鼎有用,宝鱼也有水泽精华? 念头一发散,梁渠就有些控制不住,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拿那条体型稍小的牛角鲳试试手。 统御天下水泽之鼎,听上去怎么都值得一试。 梁渠小心将较小的那条牛角鲳拿出,这条鱼人脸大,差不多一斤重,那条大鱼则有三斤左右,大上好几圈。 鱼头上的角十分坚硬,硬如精钢,锋利度相当高,及时收网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否则撕扯两下,还真让它们给逃了。 船上没有刀,梁渠用石片给鱼开肠破肚,鲜血味溢出,绕着舢板护卫的两兽顿时欢快起来,此时它们倒是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吸引力。 抓宝鱼猪婆龙和肥鲶鱼都出了大力气,梁渠也不吝啬,将取下来的鱼肠以及边角料全都丢到两兽嘴里。 两兽丝毫不嫌弃,直接吞咽下去。 也不知道吃过宝鱼,两兽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梁渠收回目光,取木柴点火后架上陶盆,水沸后下入鱼片。 癞头张当初的确抱着出来养伤的念头,舢板上有一个小炉子,取出来就能用。 之前担心杀人事发,梁渠也事先在船上备过一些用品,包括火折子,方便随时跑路。 不清楚宝鱼的效果会不会因为炖煮流失,梁渠稍微烫上一烫,觉得没寄生虫后便吃了一口。 鲜甜! 前所未有的鲜甜溢满口腔,口感弹牙爽口。 没有葱姜蒜,却丝毫不腥,与寻常河鱼全然不同,还没有刺! 太过美味,梁渠连汤带水急头白脸一顿吃,最后头骨都碾碎了吃了大半,只剩脊骨实在太粗太硬,吸干净骨髓后丢给了不能动和肥鲶鱼。 唯一能证明此鱼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只有那一对指骨长的坚硬小角。 【水泽精华+1.8】 脑海中的泽鼎再度绽放蓝青色光芒,瞧见信息的梁渠差点就将那条三斤重的大鱼都吃掉。 1.8的水泽精华! 收益比得上十八块精华莲藕了啊! 小鱼如此,那大鱼不得翻三倍,或许是5.4的水泽精华? 现在融合度已经有6.5,加上大小鱼,就能直接突破到10! 但梁渠忍住了,知道宝鱼能增加水泽精华已然足够,当务之急依旧是的武道之路与近在咫尺的赵府。 当武师,挣大钱,住豪宅,养美婢! 默念一遍三字口诀,梁渠将水泽精华全部用来提升泽灵融合度。 伴随着鱼肉消化,其本身也开始发挥作用。 暖意从胃部融散至全身,梁渠趴在船边,水面上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全身都微微发烫,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如寒冰大江,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 第十二章 横财! 皮肤变细腻了,身子骨壮了一点。 一个多时辰后,胃部暖意消散,消化大半的梁渠对照着水面仔细对比,发现自己变得更帅了。 黑还是黑了点,但原本粗糙的皮肤细腻了许多,显得很英武,握了握拳,能明显感觉到更有力量,挥动起来虎虎生风。 倘若说梁渠之前是吃粗粮糠咽菜长大的,那吃宝鱼后,就成了吃肉蛋奶长大的,同样是健康发育,含金量完全不同,精神面貌完全不同。 太舒服了,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太棒了。 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呼吸更缓,好似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 “怪不得一条宝鱼能被武师青睐,简直是固本培元,养神锻体的神物,要是来上一百条,我怕是都不用进什么武馆,就自行进入劳什子皮,肉,骨,血,四关了。” 梁渠站起身,穿上衣服,确认脸上滋补过甚的红晕消散后,不费什么力就划着船桨回到埠头,迫不及待的想将手中宝鱼卖掉,换取晋身资格。 结果他尚未到岸上交停泊费,就远远瞧见岸边围了好大一群人,热闹非凡。 啥日子? 上个月不是祭月过了吗?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节日? 梁渠放下船桨,拿起撑扦靠近了埠头,自有人过来收费。 从口袋中摸出两文钱交掉,他抱着鱼篓在人群中望了望,一眼找到个子颇高的李立波。 果然,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他,属于是古早乐子人了。 一把将其拉出,梁渠问:“发生什么事了?” “诶...谁啊。”被拉出人群,看热闹的李立波一脸不满,可手腕上的巨力让其无法反抗,呲着牙脱离了人群,回头一瞧,居然是梁渠,“怎么是你小子,你吃什么药了,手劲恁大?” 梁渠不为所动:“你还没和我说呢,那么多人什么情况?” “嘿,你来的也巧,咱们埠头上也有人捕到宝鱼了!形似黑鱼但通体泛红,重二斤三两六钱,之前有人抓到过,叫什么红鲈?一斤就是一两银钱呢。” 李立波洋洋得意,好似宝鱼是他捕到的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到梁渠的脸色变化。 宝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埠头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但梁渠没想到居然那么巧,自己刚要卖宝鱼就碰上了。 好在不碍事,宝鱼本就供不应求,撞上也不影响,说不定武师一下子买到两条,高兴了还会多给些银子。 梁渠见四下人多,清了清嗓子喊道:“咱们上饶埠头真是被河神眷顾,一天抓上来两条宝鱼!” 离得最近的李立波被喊得耳朵疼:“你在胡说什么,陈杰昌就只抓到一条宝鱼啊!?” 恰好众人目光移过来,梁渠提起鱼篓,拎着鱼鳃将牛角鲳提溜出来,高高举起。 “我说的第二条不是他那条,是我这条!” 哗!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原本的同心圆大包围圈,转瞬间变成了双筒。 “这不就是一条鲳鱼吗?” “不是鲳鱼,你仔细看,那鱼头上有角!” “真的诶,头上有角,是宝鱼没错,是宝鱼!” 经过周围人确认,本就热闹的埠头更是人声鼎沸,愈来愈多的人聚拢过来,想要一睹宝鱼尊荣。 以往听说过的宝鱼,都是体色纹路不一般,今天居然有条异形的,头上长角! “谁抓到的?” “是阿水,老梁家的儿子!捕鱼可厉害,每天都三十多条哩。” “老梁?上个月过世的那个?运气忒好了吧。” “老梁家命不该绝啊!” “牛逼啊,一条宝鱼,够我好几月的米粮了!我要是能抓一条,死而无憾了。” “你要是抓到了,那赚钱的也是暗巷里的老鸨,哈哈哈哈!” 人群热闹非凡,毕竟一个埠头同一天抓到两条宝鱼,非常罕见,所有人试图沾沾喜气。 梁渠放眼望去,发现每个人眼睛里的羡慕与赤裸裸的渴望,他从未想到小说中的描述居然是真的,真的能看到。 “阿水,我家有个未出阁的闺女,许给你怎么样啊?” “陈义叔,你家闺女才九岁吧?”见到说话的人是上回见过一面的陈义,梁渠人都麻了。 “他家不行,配不上你这个俊小伙,来我家,让你看看我家闺女。” “得了吧,施老二,你家那个都十八了。” “懂不懂女大三抱金砖啊?” 陈庆江一人就能养起一大家,梁渠这样长得俊,捕鱼能力强悍的孤儿,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但凡家里有个闺女的,都要咬上一口。 想到刚来时那辆避开自己的马车,这还没一个月呢,梁渠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梁渠并不怨恨,穷则独善其身,底层人的无奈就是如此。 在众人簇拥下,二筒挤回一筒。 梁渠见到了同抓到宝鱼的陈杰昌,二十岁左右,身形高挑,皮肤一样很黑,渔夫就没有一个白的,此人也是上饶埠头出了名的捕鱼好手,比陈叔都强上一些,每天收入超过百文钱。 陈杰昌瞧见梁渠,一个人的风头被两个分走,自然心下不爽,但不多,面上依旧保持微笑。 这便是乡人的乐趣,我过得比你更好,那就舒服了,反之则难受。 梁渠上辈子有个二大爷,高中毕业他考上名牌大学后,整天臭着张脸,只因考得比他孙子好,见面就是专业比大学更重要,结果毕业后,又是进社会要看人脉的说辞了。 两人互相望了望对方宝鱼。 陈杰昌的鱼和黑鱼差不多,只不过颜色完全不同,通体朱红,宛若鲜血浇铸,倒是好颜色。 “武师来了,武师大人来了!” “快让开,快让开!” “武师大人来看宝鱼了!” 众人退散开来,梁渠与陈杰昌抬头望去,发现来者共有三人,皆是男性,身量明显比周围的老百姓要高大,腰板挺得极直。 这就是武师吗?应该只是武者吧? 冲破四关的才能被称作武师,没冲破的只是武者,整个平阳镇都没几个武师,普通人没什么见识,自然也就将两者混为一谈,或许也知道,但还是那么叫。 三人中,为首的一人做了自我介绍,姓胡,正好从平阳镇到义兴市办事,听说埠头上有宝鱼,便来瞧瞧,若真是如此,便出资买下。 陈杰昌连忙招呼道:“武师大人看看我的。” 胡武师来到陈杰昌跟前,瞧了一眼:“红血鲈,多重。” 陈杰昌紧张道:“二斤七两六钱!” “三两银子卖不卖?” “卖卖卖!” 陈杰昌喜笑颜开,三两银子,够一年多的米粮了,上个月隔壁埠头的三斤六两虎头斑才三两五钱,算起来还是自己的红血鲈价值更高! 胡武师拿鱼付钱,根本没有称重,显然觉得对方不敢欺骗自己。 他又来到梁渠跟前,发现鲳鱼头生两角时面露诧异:“牛角鲳?倒是少见,多重?” 梁渠观察着胡武师的表情,微微低头答道:“三斤二两一钱。” 刚刚众人围观看热闹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帮忙称量过了,不会有错。 “六两五钱,卖不卖?” “六两?” 一旁的陈杰昌顿住了脚步,边上渔民鸦雀无声。 第十三章 怒怼进度条 静默的氛围持续了一阵,窃窃私语响起。 “六两五钱!” “真是六两五钱?” “怪怪,那不是发财,都是宝鱼,咋阿水的恁贵?恁好?” 显然,所有人都有被胡武师的开价震撼到。 边上的李立波掐着手指算了算,吓了一跳。 陈杰昌的红血鲈重二斤七两六钱,只赚了三两银子,合计一斤一两一钱多。 可梁渠的牛角鲳三斤二两一钱,居然有六两五钱!合计一斤二两,几乎是红血鲈的两倍!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红血鲈“只”赚了三两。 李立波陷入了沉默。 于此同时,梁渠同样陷入了巨大的欣喜中。 本以为一条宝鱼只会大幅度缩减自己拜入武馆的时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直接怼满进度条! 算上这些天攒下来的二两八钱的现银,梁渠的总财产已然超过了九两三钱! 不仅达到了入武馆最低七两的要求,连秋后的税收都有了着落。 至于什么不肯卖的想法,完全没有。 对方武师能给出明显不一样的价格,说明没有仗着乡野渔民见识短浅,不认识牛角鲳而胡乱开价,否则大可开一个与红血鲈差不多的价钱。 再者几两银子对武师而言真不多,像那陈杰昌一天百文,一月便是三两,不过生活花销大才显得不富裕。 真要是被压价也没办法,没道理去了平阳镇就不被压了,渔民们不傻,武师们也不傻,直接卖掉还能少跑十几里路。 “卖,当然卖,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胡大人。” 梁渠平复住心情,提出了一个小要求。 胡武师言简意赅:“问。” “为什么同是宝鱼,牛角鲳的价格是红血鲈的两倍?” 边上的渔民全都支棱起耳朵,也都很好奇。 武师的世界终究是神秘而令人向往的,能暗戳戳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无疑是令人暗爽的。 听到梁渠的提问,胡武师并没有不耐烦,解释道:“牛角鲳的角可以入药,做成密丸,有提精炼气的效果,可以帮助破血关,我现在就在这一关,它于我有大用。” 原来如此! 梁渠想到自己先前保留下来的那对小角,庆幸自己没有扔掉。 胡武师倒怪真诚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梁渠奉上鲜活的牛角鲳,胡武师扔来一袋银钱,连布袋都没要就走了。 临走前还喊了一句:“以后谁要是能抓到同样的带异形宝鱼,来告诉我,不会教你们吃亏。” 埠头渔民齐声叫好。 皮、肉、骨、血四关,根据先前透露出来的信息,胡武师已经到了第四关的程度,踏过去,武师便不再是大家的敬称,而是扎扎实实的能力了,几条宝鱼,的确至关重要。 梁渠暗暗心想。 等胡武师离去,埠上渔民再也不顾声量,一时间全都恭贺着梁渠的好运,更有甚者要上前摸一摸,试图沾上点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 这大半个月,梁渠抓过一条黄鱼,一条斑头鱼,如今更是抓到一头宝鱼,简直是行走的幸运儿。 众人的拥簇中,梁渠牢牢抓紧钱袋,倒也没拒绝。 出船捕鱼比之种田收粮更充满不确定性,因此渔民们往往比农民更加相信一些神秘力量的存在,义兴市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也很多,不过到底是生产力发达的缘故,都是大户人家牵头,用的牲畜。 当然,此世界有武者这样绝非凡人的存在,究竟有没有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梁渠也说不准。 一时间,上饶埠头有两人抓到宝鱼的风头,几乎都被梁渠一人抢走了。 陈杰昌站在人群外,摸了摸沉甸甸的钱袋,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人独自离去。 等热闹过去,渔民散走一些,李立波怪叫一声:“亲娘嘞,六两,我家祖祖辈辈都攒不下恁多钱嘞。” “少废话,马上要去武馆拜师的人不知道是谁。”梁渠将钱袋塞好,回到船上,偷摸将船上指骨大的两根鱼角收好,同时抓起李立波家的渔网交还给他,“你家渔网可帮了我大忙了。” “嘿,这不得请我吃顿饭?” “本就有这个打算。” 发了笔横财,又即将进入武馆,梁渠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自然是要请客。 两人直接到脚店点了一只鸡,一盘羊肉和一盘猪肉,还有一壶热酒,花上百文,带着李立波美美的吃了一顿。 梁渠本不喝酒,也喝不惯酒,但李立波能喝,渔夫经常下水,就没有不喝酒的,加之今天高兴,就给他点了一壶,一时间宾主尽欢。 等酒足饭饱,李立波红着脸,左瞧右瞧,低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武馆?” 梁渠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武馆?” 原身孤僻,埠头上没有什么关系太好的人,可梁渠不同,他为人大方,加之请过李立波吃过两顿饭,两人关系比开始时亲近不少。 “废话,你上次问我问得那么仔细,傻子都看出来你的心思了,不过也正常,谁没想过练武,成为武师?那可是人上人,哪像我们这些泥腿子,浑身的鱼腥味。” 李立波语气中不无羡慕,当上武师,登记造了册,自有朝廷补贴,脱离出贱籍,再也不用整日出船打渔,也不会惹上满身的鱼腥味,那味道,皂角根本洗不掉,腌入了味。 大顺朝开国不过六十年,近些年更是风调雨顺,说是食不果腹不至于,但每天为那点吃食奔波的确活得很累,没人想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义兴市所有二十岁之前的少年郎,全都幻想过自己根骨惊奇,得到高人赏识,成为一代宗师的美梦。 只可惜,绝大多数人都过不去那个七两银钱的高门槛,即便交得起,穷文富武,终究也不会有太大出路。 原先李立波只以为梁渠同样是个身怀梦想的少年郎,可不料今日一条宝鱼,让他刮目相看。 六两五钱,几乎够门槛了。 这小子,怕不是要和自己一同进入武馆吧。 只不过也太巧了,才问过不久,就发上一笔能进武馆的横财,还有癞头张打架那事,说起来,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挺奇怪的。 李立波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就是觉得,整个义兴市,没有像梁渠这样的人。 “没错,先前父亲留了点积蓄,已经够了。”梁渠觉得自己没必要否认。 李立波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揽住梁渠的脖子大笑:“那感情好,我还担心自己去武馆被人欺负,正好,我们两个做个师兄弟!” “嗯。” 第十四章 拜入武馆 回到家,梁渠将目前攒到的九两三钱银钱全部倒出,外加身上的一百二十七枚铜钱,便是如今他的全部家当。 碎银在硬板床上滚动,碰撞发出骨碌碌的声响,越听越上头。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六天,将近一个月,他终于攒够去学武的钱,可以见到世界最玄妙的一角。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梁渠不停翻滚着碎银,望着那诱人的白亮色光泽,一瞬间有那么些共鸣葛朗台的意思。 但现在花钱,目的是为以后更好的赚钱,过更好的生活。 梁渠深吸一口气,将其中的七两碎银拨出,装在胡武师顺手赠予的那个小钱袋里,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 义兴市算是大市,不是只有癞头张一个混混,几千号人里,总有那么些坏得流脓的贱种。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活不下去的孤儿,总会让人顾忌些。 剩下的二两三钱和一百二十七枚铜钱,被埋在米缸下的泥土中,用来应付秋后的税收。 大顺已经实现摊丁入亩,没有了人头税,一定程度上税收没有那么复杂,但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税也有,加起来也不少,都得备着,否则交不上被抓去做徭役,无疑是得不偿失。 等交过税,进了武馆,手头就宽裕许多,到时候一定先买床褥子,这硬板床睡得真特娘的难受。 梁渠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一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微微带着黑眼圈的梁渠,见到了同样留着黑眼圈的李立波。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大笑。 “你昨晚几更天睡的?” “约莫子时,你呢?” “丑时。” 梁渠嘲笑:“难怪你黑眼圈比我还重。” 李立波冷哼一声,环顾左右,悄声道:“钱都带好了吗?” “嗯。” 梁渠点头,他今天一早就出来了,只想尽快到武馆交钱,免得夜长梦多,让一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交了钱,量泼皮们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找武师们去要。 至于李立波,今天其实并不是他计划中的拜师日,但见梁渠如此着急,只好提前,好一同有个伴,李父也表示了同意。 顺着道路,两人结伴到义兴市口,花了十文钱,搭板车前往隔壁的平阳镇。 不算平整的道路上,树木森森,也就是晴天朗日,要是阴天或者晚上,梁渠估计少有人敢走这样的夜路,同时心中也对即将到达的平阳镇有些许期待。 记忆中的梁渠也和陈庆江一般,为了将鱼卖个高价,跟随梁父走十几里路,背着鱼篓到平阳镇卖鱼。 那是同义兴市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鲜炒栗鲜炒栗,新出炉的新鲜炒栗子,又香又绵,清甜可口。” “羊血羹羊血羹,新鲜的羊血羹。” “桂花包子,热乎乎的桂花包子。” 叫卖声充斥着长街,长街同样是青石板,却比义兴市中的宽敞太多,连两侧的小道都铺上了,而非黄泥路。 长街两侧更是鳞次栉比,商铺的勾檐相连,各处脚店为争抢生意,在店铺外支起了各色布篷。 “客人,来两个吧,可香了。” “拿两个。” 梁渠丢过铜钱,接过两个桂花包,扔给李立波一个。 “嘶嘶嘶,烫烫烫。”李立波两手倒腾,稍稍冷却后一口咬下,只觉得满口清香。 梁渠尝过桂花糕,还没吃过桂花包子,可咬上一口,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吃,和现代工业下的产品差距太大。 平阳镇的繁华超出想象,行人众多,简直和清明上河图中的汴京有的一比,看来此世的生产力比想象的更加发达,不知大顺都城又是什么模样? 梁渠思索着,不知不觉已在李立波的带领下来到他心心念念的杨氏武馆。 并没有什么雕梁画栋,但地方很大,在平阳镇边上,背靠杉木林,有一石墙后院,时常能看到人进出,或许就是十两档次的住宿处。 武馆门口有一长桌,坐着一青年,见有人到访,便起身阻拦,抱拳道:“在下向长松,二位面生,不知有何贵干?学武还是访友?” 李立波年纪较大,站了出来,也有模有样的抱拳行礼:“你好,我们来习武。” “习武花费两位可知晓?” “知晓一些,七两即可,是这样吗?” “没错,七两银子不包食宿,十两包住宿伙食,二十两包食宿和药汤,五十两包食宿和药汤还有药浴,同时学期只有三月,当然,教导是相同的,能学到多少,全看自己。” “过了三月,若是依旧无法冲破皮、肉、骨、血四关中的皮关,再想留下,就必须再次缴纳学费。” 梁渠听得咋舌,五十两才有高级药浴,那不得抓十条牛角鲳才行,普通人更是一辈子都攒不起。 至于学期倒也不奇怪,要是没天赋,那也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说起来杨氏武馆倒是配套齐全,门口就有专业的指引人,还态度和善,完全没有因为两人身上的鱼腥味而表现出丝毫异常。 和小说中的不太一样啊,说好的装逼打脸呢? 李立波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们只报七两的。” 向长松面色没有丝毫鄙夷,一指原先自己坐着的长桌:“既然如此,请来此登记造册,言明姓名、年龄与籍贯,并且缴费。” 两人来到跟前,通报过信息,向长松写完后给两人诵读了一遍。 此世文字也是象形文字,而且意外的和前世相差无几,刚来时的梁渠也很意外,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并且也没有暴露自己识字的能力,只装作和李立波一样,点头肯定。 确认无误后,向长松带着他们进入武馆,穿过走廊,来到缴费处,递交上刚刚写上二人信息的纸张。 称量银钱无误,向长松接收到两块木牌,分别递给梁渠与李立波。 整个拜师流程轻车熟路,想来武馆方面已经接待过相当多的学徒了。 梁渠接过木牌后打量一番,发现很简单,就是刻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加入日期,等什么时候过了三月,木牌就作废。 杨氏武馆的人不算太多,是不是学徒主要还是依靠人脸记忆,什么防伪也用不着。 “恭喜二位,从今天起,二位就是杨氏武馆的弟子了,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向师兄。” “向师兄*2” 向长松笑道:“我带你们转一圈,熟悉一下环境,再简单介绍一些武道知识,好教你们对武道之途有所了解。” “多谢向师兄。” 梁渠精神一振,自己最期待的环节终于要来了,来此一个月,可不就期待这点干货吗? 第十五章 皮、肉、骨、血 “武道之基,共分为皮、肉、骨、血四关,想必你们这些都听过,照我说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一个最基本的‘炼’字。” “炼?” “对,炼,拼命炼,把力气炼大,炼得无穷大,常人擦着即伤,碰着即死就可以称为一代宗师了。” 梁渠跟在向长松身后,听到这话不免咧咧嘴。 肉身成圣是吧,可关键是怎么炼啊! 前世奥运会的顶级运动员告诉梁渠,人体是有极限的,没有特殊法门,绝不可能仅凭肉身就开碑裂石。 向长松下一句话证明了这点。 “当然,寻常人再怎么炼都有一个头,能十人敌就顶了天了。想要突破这个极限,有两点离不开,法和药!” “法和药?” “没错,法就是法门,例如入我杨氏武馆就会发给你们练习的三拳法,有了法门人才有了向上的阶梯。” 梁渠问:“那药呢?” 向长松答道:“法铺就向上阶梯,可这阶梯陡!险!峻!如此一来,你就需要扶手才能走得快,走得稳,不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这就是药!” “你们既从义兴市来,想必知道昨天义兴市的埠头上抓到两条宝鱼的消息吧?” 梁渠抱拳:“向师兄,实不相瞒,那两条宝鱼中便有一条牛角鲳是我捕到的,三斤多,卖了六两五钱,加上些积蓄,才攒够银钱来习武。” 向长松一愣,想到刚刚交付的七两,大抵就是那卖宝鱼得到的钱,笑道:“梁师弟倒是好运道。” “那宝鱼,其实就是我们需要的药,一条宝鱼,几乎可以抵月余之功,此外还有宝肉,宝植,只要能帮助我们打熬气血,增进实力的,那都是药。” “为此许多法门都有配套的药方,相辅相成,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例如我们的三拳法就有,别的法门吃了我们的药方,也有用,但效果就是不如练三拳法的好。” “当然实在没法,多吃些肉也是可以的,多少能起到点作用。” 梁渠听得心思活泛。 宝肉自己没门路,可宝鱼和宝植他在行啊! 江淮泽野中的宝鱼不知凡几,肥鲶鱼几天就能找到两条宝鱼,长此以往,自己不是起飞? 倒是一旁的李立波有些沉默。 向长松注意到这点,并不奇怪,许多人以为进到武馆,就能有所成就,其实大错特错。 穷文富武,吃肉长大的孩子,就是比吃糠咽菜长大的要壮实。 两位师弟仅是寻常人家,怕是有些心灰意冷。 他也没出言打击,反而安慰道:“李师弟不必难过,没有药不代表武道之路就注定难走,事在人为,没有绝对的事情,世界上不凡有天才存在,不用药,一样可以走得又快又稳。” “多谢向师兄,我记住了。” 向长松点点头,带着二人接着往里走:“所谓的皮肉骨血,就是武道前期的四个关卡,每破一关,都有不同的增益,同时也让我们更上一层楼。” 接下来在向长松的诉说下,梁渠对四关有了一个更深刻的理解。 简单说,皮关冲开,身无异状,可却皮似牛皮,韧而不破,防御大增。 肉关冲开,气力大增,单手提人不在话下。 骨关冲开,可以更加放肆的释放力量,做到真正的开碑裂石。 血关冲开,一如钢铁汽车加入了柴油,全方位的增强。 “倘若能在三个月之内就冲破皮关,那就可以在馆内多留两月,要是能五十天内破关,说不定有机会得到杨师青睐,成为真正的弟子,学更高深的功夫。” 一番言语,说得李立波重整旗鼓,心潮澎湃,连梁渠都不免想尽快学到功夫。 此时向长松站定:“此处便是演武场,也是我们平日主要交流的地方。” 演武场内,约莫三十多号人,有站桩的,有举石的,也有对练的,年龄最小的比梁渠看上去都嫩些,年龄最大的,怕是都有三十多了,大部分是男人,有几个女人,看着就像一个大号健身房。 梁渠目露羡慕,这三十多号人,哪怕都是最低档的七两学费,那都是二百多两啊,三个月二百多两,一年岂不是近千两?都够买一栋大宅院的了。 这还是保守估计,算上流动人口和没在演武场的,就更夸张了,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躺着赚钱? “每月的月底五天,杨师都会到此亲授武功,有什么疑问的,都可以问他。” “月底才能见到杨师?”李立波一愣,他还以为自己进了武馆,就能得到真正武师的教导呢,结果就这? “那我们平时怎么办?” 向长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着演武场中举石的一位壮汉喊道:“胡师兄!” 梁渠好奇看过去,惊讶的发现那不是就是昨天买他鱼的那位胡姓武师吗? 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过也是,整个平阳镇的武者数量有限,碰上胡武师不稀奇。 趁着胡武师走过来的空档,向长松解释道:“平日里就由杨师的亲传弟子胡师兄教导你们,月中的当值武师便是他,胡师兄学识渊博,武艺高深,按规矩,以后你们都是跟着他学习,好了,你们都熟悉完了,我要接着去门口看门登记了。” “向师兄慢走。” 此时胡师兄走来,看过木牌:“二位师弟,我是胡奇,今后...嗯?是你?” 梁渠抱拳:“胡师兄又见面了。” 胡奇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笑道:“没想到这么巧,今后你们二位就跟着我学武了,不过我要先给你们看一下根骨。” “根骨!?” 李立波面露兴奋,自己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 胡奇看李立波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那么玄乎,根骨好的确练得快,打出来的拳头力道沉,猛,但也不绝对,不能完全代表天资。 而且我们的三拳法其实有三门拳法,分别是虎、鹤、猿,可以根据你的根骨选择合适的主修,这也是另外两家武馆没有的。” 说罢,胡奇便拉过李立波的手,捏了捏他的腕骨,肩膀,髋骨,最后道:“忍着点。” 胡奇双指刺入,摸到了李立波的脊骨。 嘶! 梁渠眼角抽抽,听到李立波抽冷气就知道很疼。 他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美女特工就是这么杀人的。 胡奇收手:“中等偏上,我建议你主练三拳里的猿拳。” 李立波大失所望。 轮到梁渠,依旧是腕骨,肩膀,髋骨,还有最后的脊骨。 胡奇双指刺入,梁渠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结果最后发出声音的却不是他,而是胡奇。 “咦,梁师弟根骨居然如此之好?” 第十六章 猿臂蜂腰螳螂腿 胡奇摸完骨,啧啧称奇。 “我学摸骨以来,头一次见如此标准的蜂腰猿臂螳螂腿,梁师弟多大了?” “十五快十六。” “那你个子还会长不少,将来少说六尺。” 大顺一尺约莫三十厘米出头,少说六尺,即一米八以上。 梁渠听闻后松了口气,前身营养不是很足,当前个子并不算高,他还担心长不高来着。 李立波在旁边听得面容扭曲:“我特么牙都咬碎了,娘的,又俊根骨又好,怎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今天不请吃饭,我跟你没完!” 梁渠随口应付:“下次一定。” 胡奇接着道:“你也适合主修猿拳,并且还很适合射术,日后有机会梁师弟可以学习一下。”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等会,胡师兄,为什么我中等偏上是适合猿拳,他根骨好,也是猿拳?” 胡奇解释道:“根骨好有很多种,并非只有蜂腰猿臂螳螂腿这一种,此种根骨就是最适合猿拳,蓄力如开弓,发力如放箭,劲力快速、深远、刚猛,当然虎形也不错,鹤形就差了一些。” “李师弟其他地方是差了点,可臂展长,虎形的势、鹤形的轻,你都没优势,所以你也适合猿拳。” 梁渠恍然大悟,他适合猿拳,是因为他有天赋,李立波适合猿拳,是因为另外两门他更不适合。 说起来,自己适合猿拳,会不会也和水猴子泽灵有关? 融合过水猴子泽灵,梁渠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所变化,或许就是如此改变了自己的根骨。 李立波有些灰心,学武和他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胡奇见状宽慰道:“李师弟不必灰心,根骨差些并不代表什么,它不限制我们的未来,没有说根骨差的一定比根骨好的破关慢,梁师弟,根骨好也不要骄傲自满,它同样不决定我们的未来。” “多谢胡师兄劝诫。” 胡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两本书:“这就是杨师的三拳法,猿,虎,鹤你们都可以学,但侧重点最好还是按我说的来。 你们识字吗,不识也没有关系,上面都有图画,按照顺序来练就好,我会在旁边指正。” 太贴心了,梁渠翻看着册子,只觉得杨氏武馆里的各个都是人才,话又好听,他超爱这里。 册子有六部分,分别是猿、虎、鹤的炼法和打法,梁渠主看炼法,先打根基。 炼法主要靠桩功,三门拳法每一门都有三十二式桩功,其中有些一样,有些差不多,有些差别较大。 七两银子能学三门拳法,挺值的。 梁渠深知听人劝吃饱饭,主看猿拳,照着上面的桩法开始练习。 他双脚分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然后实腹松腰,敛臀松胯,控制着自己的一呼一吸。 “脚不对,要足心含空,太僵硬了。” “是了,没错。” “李师弟,不要紧绷住,要放松,你动作太僵硬了。” “上虚下实,身虚桩实,虚实相生......保持住不要动,尽可能让身体记住这个姿势。” 胡奇在一旁指导,确认一个动作合格后便开始下一个。 一个上午,梁渠学了三个桩功,李立波只学会两个。 时过中午,七两学费不管饭,两人只能出去觅食,找一家脚店对付过去,回来后,发现有人从后院端出来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滚烫药液。 部分学员来到桶前,拿上一碗一饮而尽。 李立波拉长脑袋:“那就是药?话说不是说我们的拳法也有配套的药方吗?怎么没看见?” “可能药方的价值更高一些吧?武馆就靠方子挣钱?”梁渠猜测。 “哎,钱到用时方恨少。” “没办法,我们生来就是底层,想改变就要靠自己,只能下午认真多学几个动作。” 下午,梁渠又学了五个桩功,不用指导也能流畅摆出,而李立波只学了三个。 等到六点离开武馆,天色已暗,两人不再搭车,选择走路回义兴市。 十多里路,几乎要半个多时辰,到了街上,二人各自分别。 梁渠依旧找家脚店对付晚饭,不再是老三样,而是两荤一素一饭,习了武,就要多进补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有了基础,梁渠学习越来越快,一心一意连社交都没有,至今武馆内只认识胡奇和向长松。 如此努力下,仅用了四天不到,就学完了猿拳的全部桩功,而同期的李立波,只到第二十个,差了不少,果真对应了胡奇所言。 见到梁渠摆完最后一个动作,胡奇点点头:“四天不到的时间学完全部桩功,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快的了,流畅打一遍试试。” “是。” 梁渠应了一声,便从第一个桩功开始,演练到最后一功,用了小半个时辰,流畅而写意。 并且在打到一半时,梁渠体内竟慢慢聚出一丝气,伴随着动作流遍全身,好似泡了个热水澡,大汗淋漓的同时也精疲力尽。 这是以往全然没有过的体会,以前打完,只觉得疲惫,浑身发热。 “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一丝气?” “嗯。” “一遍就能感受到气,说明梁师弟你气血充盈,天赋不错,有气出现就代表着你的气血在增长,等什么时候气粗如指,气血如潮就意味着可以炼皮,只要冲破了皮关,那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梁渠立即问道:“冲关,究竟是如何冲?” “那就又涉及到药了,等到了真正要破关的时候,我自会与你细说,梁师弟只需刻苦练习便可以了。” 胡奇笑了笑,没有说透。 其实根本上是他不觉得两位师弟有希望破关。 倒不是瞧不起,而是事实如此,经验之谈。 他自己就是是平阳镇上的屠户,祖祖辈辈杀了多少猪才有他如今的成就。 两个没有背景的渔户,收入连寻常农夫都不如,说出来也是平添烦恼罢,不如不说。 梁渠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只是提出要学习虎拳桩功,有侧重是有侧重,但不妨碍他多学几门开拓眼界,且另外两门桩功有相同地方,学起来会更快。 只要把桩功全部学会,在炼皮之前,他都可以自行练习,不用每天浪费时间在十几里的赶路上,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那就又是三遍桩功。 胡奇也不意外:“好,那我接着教你虎拳中不同的二十四门桩功。” 下午三点,梁渠学完一个虎拳桩功,紧接着便向胡奇告假,然后在李立波疑惑的目光下,匆匆离开武馆。 精神链接的中的肥鲶鱼告诉梁渠,它又发现了一条宝鱼! 第十七章 再获宝鱼!飞速成长。 统御六须鲶鱼真是物超所值,距离上次发现牛角鲳还不到五天,今天就又带来惊喜。 要是平均每五天就能抓到一头宝鱼,整个杨氏武馆的人怕是都没有如此奢侈的吧? 想到这,梁渠脚步都加快许多,半个时辰就赶回义兴市。 平阳镇边上也是泽野,其实可以直接入水,但为了不引人瞩目,他还是选择回埠头。 到了埠头,通过精神链接中的方位感应,梁渠出船赶到附近,船桨拍打水面,收到呼唤的猪婆龙浮出水面接应。 江淮泽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深处大妖不提,浅水区有些猪婆龙物种不同,体长能到四五米,掀翻小舢板不在话下,有不能动护卫能安全些。 梁渠拿上抄网潜入水中,吃完牛角鲳后他就卖鱼学武去了,融合度提升后还没下过水,此刻只感觉一阵轻松自在。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8.3%)】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统御水兽:太华鳄,六须鲶鱼】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可激发不足,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融合度已经来到8.3,能控制的水流达到了五十斤,控制力有些许提升,证明梁渠当初的想法是对的。 泽灵融合度提升,不仅水流强度变大,还能提升掌控力,变成水刀,控制血液指日可待,一片欣欣向荣。 并且梁渠再看到最底下的评价,也有了些思考。 获得泽鼎后,他时常观摩鼎上的纹路,没猜错的话,所谓的淮涡之主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无支祁。 无支祁本体就是一只巨猿,青躯白首、金目雪牙,和泽鼎上最醒目的纹路相符。 传说中大禹联合应龙都无法杀死它,只能囚禁于水底。 应龙是谁? 那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创世神、造物神,真龙与龙族始祖,传说鱼虾喝一口应龙的尿就能成为真龙! 对比下来可见一斑。 至于其他的纹路应是其他水神,人首蛇身的就疑似共工。 另一面黑帝不知道是谁,直觉告诉梁渠他很牛逼,尤其是持枪神将的枪望着很像三尖两刃啊,不会是二郎神吧,二郎神是水神吗? 如此一来,泽鼎绝对是了不得的神器。 据说江淮泽野最深处蛰伏着蛟龙,一眠一甲子,苏醒后便会兴风作浪,但在无支祁面前就是一根辣条。 只可惜自己只是水猴子,距离淮涡之主差了十万八千里。 前路漫漫,尚需努力! 在猪婆龙的护送下,梁渠找到肥鲶鱼,发现所谓宝鱼其是一条浑身长满橘色虎斑的大头鱼! 正是上月隔壁埠头有人抓到过的虎头斑! 只不过眼前这条体型巨大,足有臂长,差不多有六七斤,要是卖钱,可能比先前的牛角鲳更贵! 阿肥,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梁渠高兴地拍了拍肥鲶鱼脑袋,让两兽前往另外两个方向,与自己呈三面包抄之势围拢。 借着水猴子的能力梁渠不易被鱼类发现,他让肥鲶鱼和猪婆龙率先发起攻势。 被吓到的虎头斑转身逃窜,结果冲到梁渠身边才发现早有人埋伏,再想逃时已然来不及,巨大的惯性让它根本转不了弯。 数十斤水流挤压在虎头斑身上,禁锢其身形。 梁渠扭转身体,抄网一挥,如同打出一杆漂亮的高尔夫球,将虎头斑套入网中! 漂亮! 梁渠迅速翻转抄网杆,将虎头斑包在网中,上前连鱼带网抱在怀中,一路上游回到水面,扔进船舱。 翻身进船,梁渠拿出石刀麻溜地开膛破肚,内脏,鱼鳃,边角料什么全都丢给两兽。 两兽张着嘴,大口吞咽,兴奋得直甩尾,在水面上溅出大量浮沫。 “等会,你们两个是不是变大了?” 梁渠正煮水下鱼片,突然发现两头水兽身形好似长大许多。 先前着急抓宝鱼没注意,当下打眼仔细一瞧,原来不能动体长接近两米还不到两米,现在妥妥超过两米了。 肥鲶鱼也是,原先两米出头,现在看,几乎大了半圈,快两米三四了。 他统御两兽满打满算都没一个月,这绝对不是正常生长的速度。 梁渠突然想到泽鼎先前的进化提示。 不会是两兽吃了宝鱼,那些边角料中的水泽精华都被吸收了吧? 沟通泽鼎。 【可消耗77.9点水泽精华,使太华鳄进化为角木鳄】 【可消耗77.8点水泽精华,使六须鲶鱼进化为虎头鲶】 果然少了! 梁渠大喜,没想到喂吃的宝鱼边角料还有如此效果,完全是没有成本的废物利用哇! “好啊,长大点好,大就是强,大就是美,来,多吃点,鱼头也是你们的。” 梁渠吸干净鱼脑,将鱼头丢给二兽。 别看他像个黑心老板,让发现宝鱼的两兽只能吃些边角料,但凡事都有对比。 被统御的它们生出灵智,比原先不知聪明多少,才会有目的地抓宝鱼。 之前它们浑浑噩噩,别说找宝鱼,连宝鱼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怕见到了也还以为是寻常鱼类,只要不饿就不会去抓。 宝鱼力量更大,速度更快,也比寻常鱼类更难抓。 总而言之,它们赚了。 一条七斤虎头斑去掉不能吃的也有四斤多肉,即便鱼肉本身鲜甜无比,到后来也完全是硬塞,万幸蕴含的水泽精华没有让他失望。 【水泽精华+3.4】 嘬完鱼骨中的骨髓,鱼骨丢给二兽,梁渠撑得有些气喘,浑身发热,但他还是坚持起身,依照猿拳中的炼法开始锻炼。 刚吃完宝鱼练功效果最好,不能浪费机缘。 虎头斑质量不如牛角鲳,但胜在量大,总体气血增益更甚。 梁渠打着拳,很快就感觉到全身热量激发,紧接着胸中那丝气再次出现。 之前打到一半才出现,现在刚打完三个桩就有,可见宝鱼效果确实不凡。 气息流转间飞速壮大,梁渠开始快速分泌汗液,油脂,等到一整套打完,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 梁渠将鱼汤饮尽补充水分,感受着胃中鱼肉还未消化完,强撑疲惫又打过一遍。 一连三遍打到天黑,腹中鱼肉彻底消化。 此刻胸中气息已然从一丝壮大成一揪头发那般粗细,事后还没有马上消散,而是再度流转了小半刻钟。 梁渠瘫倒在船上,疲惫到无法动弹,耷拉着眼皮沉沉睡去。 猪婆龙与鲶鱼围绕着船只转圈,静静守护。 第二天一早,浑身黏糊糊的梁渠跳入水中,好好清洗一番,再度上岸,身上已有较明显的肌肉轮廓,个子也长高一些,更显英武。 据胡奇所说,只要胸中气粗如小指,便能开始炼皮冲关,以目前进度,怕是不消三个月就行? 冲破皮关指日可待! 梁渠心情大好,他望着旭日东升,好似看见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阿肥,去抓些鱼,不能动,接着去看守莲藕吧。” 第十八章 痛打落水狗 出趟船收获如此之大,不仅收获宝鱼,泽灵融合度更是突破了10,达到了11.7。 江淮泽野果真是一片福地,需要多多探索才是。 上饶埠头附近的水域才探索一半不到,得找机会多探地图,除去宝鱼之外,宝植也是极好的。 并且梁渠还发现,随着自己愈发强大,精神也有所增进。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再统御一头水兽。 天气越来越冷,不能动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得找个水兽代替才行,到时不管是抓鱼还是对探索更深处水域都有帮助。 等到中午,阿肥抓了三十条左右的鱼获,梁渠才划着船回到埠头,假装自己抓了一晚上的鱼。 依旧是卖给渔栏,接待的还是渔栏主事林棣的次子林松宝。 林松宝帮忙搬鱼,问道:“阿水前几天怎么没来卖鱼,也去镇上了?要我说,你捕鱼那么厉害,费劲走那么十几里路干什么?几十条鱼,背着多费劲。” 梁渠笑了:“我是去镇上的,但不是去卖鱼的,我去学武了。” “学武?” 称量鱼重的林松宝吃了一惊,上下打量梁渠,语气充满惋惜:“哎,你把上次卖宝鱼的钱都拿去学武了?” “是啊,怎么了?” “你,你这,糊涂啊!”林松宝恨铁不成钢,“阿水,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练武的水有多深。 是,去练武的门槛只要六七两,但你没大几十两银子去买药材,根本学不出名堂。 那平阳镇上的三家武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攒了十几年钱的农夫,渔夫进去,可他们进去了,然后呢? 到了三个月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了,最后还是当一辈子的农夫,渔夫,还有的气血不足,硬生生给自己练残,练死的! 你那七两银子留着,再加上你捕鱼那么厉害,肯定能娶一个不错的婆娘,哎,真是......” 看得出来,林松宝是真的感到惋惜,觉得拿钱去学武是白白打了水漂。 可梁渠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数一数交易后的铜板,确认没问题后便朝家走去。 最近两天他不打算再去武馆了,吃过一条宝鱼,他的变化有些大,担心被人看出来。 他的虎拳和鹤拳还没学完,但猿拳学完了,在家打也一样。 ...... “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三个青年蹲在门口,有叼着草茎的,也有趴墙头的,显得很不耐烦。 “要不再进去找找,我觉得他肯定把钱藏家里了,那么多银子,谁会整天揣在身上啊。” “不是都翻遍了吗,他妈的,什么都没有,就几斤糙米,连褥子都是烂的,他卖宝鱼那么些钱不拿来花啊?” “你们说他不会拿着钱去学武了吧?六两五也差不多了。” “泥腿子一个想靠练武学出头?” “有的人就是蠢,看不透,说不定...诶诶诶,二哥,你看,那边那小子,是不是他?” 被叫做二哥的男人眯了眯眼,瞧见远方的人影,不敢确定,只感觉觉来者气质和自己之前见过的不太相同,但轮廓确实很像。 “应该是了,我们先躲起来,别吓得那小杂种不敢过来了。” 远处,梁渠微微皱眉,自从炼化泽灵后,他耳聪目明,早就瞧见了自家门口的三个青年,还看见他们在望见自己后,鬼鬼祟祟的藏了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准备图谋不轨。 梁渠认识那三人,义兴市有名的王家三兄弟,不是渔民,而是农户,在后山上有十几亩田,和癞头张一个路子,只不过没癞头张那么野,敢把人往死里逼。 因为是三兄弟,家中男丁兴旺,没少欺负其他人,每逢灌田,兄弟三就扛着锄头在河口蹲守,浇水他家必需第一个,想抢的必定挨个头破血流。 梁渠不种田,倒也听说过一些。 三兄弟名声这般差,来他家堵门,想干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见他前些日子卖了宝鱼,银钱不菲,动了歪心思。 不过梁渠没有躲避,今非昔比,昔日他对付一个癞头张还要小心翼翼,各种算计,但如今水猴子融合度超过10点,虽不在水下,却涨了气力,再加上习过武,又有两条宝鱼和宝藕的滋养,完全身强体健。 即便没学三拳法中的打法,却也不是全无反抗的能力。 巷子里,王家兄弟静静地等待着,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开门声,小声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还没到?” “那小杂种瘸了腿,走路恁慢?” “因为我在找趁手的家伙事。” “谁?”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了几人一跳,王老大抬头一瞧,却见一块青砖飞来。 梁渠从屋顶上跳下,手握青砖,对着王老大脸上呼下。 这一击势大力沉,鼻血混着碎牙溅射开来,青砖当场裂成两半。 “还有你!” 梁渠左右开弓,左手拍完右手拍,对着发愣的王老二就是一砖,砸在他的脑门上,当场给他开了瓢。 一旁王老三都看傻了,眼看两个大哥全都倒在了地上,色厉内荏:“梁...梁渠,你为什么打我大哥二哥?” “欠揍的贱种!老子想打就打!” 梁渠双手各持半块断砖就朝王老三打去。 打架打的就是气势! 梁渠气势逼人,王老三哪敢反抗,四肢着地连滚带爬的跑出巷子。 梁渠见状扔出一块断砖,砸在王老三的腰腹处。 王老三肩膀一软,差点脑袋着地,他强忍着腰子痛,接着爬行逃离小巷。 梁渠也没功夫追,转身回巷子中,对着倒地二人拳打脚踢。 “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猪狗都不如!” 王老大试图反抗,却被梁渠一只手暴力按回,他不知道梁渠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脑袋磕在墙上,几乎吐血。 一脚将试图逃走的王老二踹回去,梁渠左手拎住王老大脑袋,右手来回开弓抽他大逼兜。 两人只能被打的一阵哀嚎,浑身淌血,裤裆更是湿了一大片,看得梁渠犯恶心,都没地方继续下脚了。 “滚,都滚!” 王老大王老二呻吟着,听到此话如蒙大赦,爬着出了巷子,靠着墙壁互相搀扶,狼狈离去。 梁渠面色冷然,要不是在这里杀人不好处理尸体,容易引来官府,他都想下狠手。 几个狗东西,活着只会浪费米粮。 此时巷子外站了不少人,都是被打架声吸引来的,只不过王氏兄弟素有恶名,众人见状不仅不怕,反而叫好。 “阿水,你才十六吧,身手怎恁好了?” “不止,我记得是十五,年后才十六吧,真是了不得。” “是啊,我看那两兄弟裤子都湿了,哈哈哈哈!” 梁渠平了平气息,收敛神色道:“好让大家知道,我厉害,是因为我去学武了,武馆里的胡武师说我根骨惊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对付几个无赖自然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学武? 第十九章 秋税 上 学武? 武学奇才? 在场的众人咀嚼着两个词语,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如此人物不应该出现在义兴市里,至少不应该是在梁渠身上。 他是谁? 孤儿。 一个任何时代都异常沉重的身份。 除了卖身求条活路,绝大部分都成了乞丐,在某个冬天默默饿死。 梁家父子本就过得不好,不少邻居都对梁大江这个鳏夫的过世记忆犹新,死后不至于草席裹尸,但也仅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埋在了后山,立了一块木碑。 梁大江捕鱼技术也相当一般,家中除了遗留下来的一艘好船,连张渔网都没有,身为其子的梁渠自然不会强到哪去。 唯一算得上好的,或许就是梁渠长得不错,可这世道,一个男娃子长得再好看,都不会有人会上门提亲,更吃不饱饭。 可瞧见狼狈逃窜的三兄弟,似乎只能这样解释。 大家面面相觑。 本以为梁渠最后的道路与那些孤儿无异,要么卖身,要么乞讨,没料到现在竟是与所有人想得不同,脱胎换骨一般。 先是捕鱼捕得好,每日鱼获都有近百文,后来更是一举抓到了宝鱼,还是好宝鱼,一条卖出两条的价,如今看来,那卖鱼得来的钱就是被他用来学武去了。 读书,练武,向来是普通人出人头地最好的两条路子。 读书暂且不论,学武,距离众人并不遥远,没见过也听过,可从来没听说乡里哪个人靠学武出人头地的。 学完回来帮自家占住河口,多浇两亩地,多捕两网鱼都做不到,白白糟践钱。 反倒是这梁渠,好似学出了名堂。 不管如何,能到今天这一步,都证明了梁渠与常人不太一样,有人开始出声恭维。 “阿水出息了,以后是要当老爷的人了。” “真成了武师,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邻居们呐。” “是极是极,成了武师,我让我儿子也跟你学!” 梁渠望着众人的反应,并没有多高兴,只说是自己运道好。 说出自己习武的事,也只是不想再有无赖三天两头上门了,因此告诉大家两个信息。 一,我没钱了,都拿去练武交学费了。 二,我有学武的天赋,你们想来打秋风,先掂量掂量。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以后他的变化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别问,问就是习武。 什么,你问别人怎么没这番变化,别人有我这么优秀的根骨吗? 开头给大家种下一个天赋异禀的种子,后面离谱些,就不会太突兀。 等众人热闹散去,梁渠回到家中,搬开米缸,挖出埋在泥土中的银钱,确认一分没少后松了口气。 再过不久就要交秋税,要是没钱就麻瓜了。 好在托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福,要缴的税很简单,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一两银子。 只不过缴纳白银成色不一,而标准是官银,就会出现火耗问题,这个火耗自然算在老百姓头上,实际缴税是一两三钱左右。 大顺十六成年,按理梁渠还差几个月,但懂的都懂,别说差几个月,差一年,你都是“十六”。 只可惜,按理说一条鞭之下,直接交白银就好了,可江淮泽野一带的数个郡府还是要接着交粮食,供给皇室享用。 为此明天就该去买米了,否则涨价涨得厉害。 梁渠定好计划,将钱收入怀中,随后掏出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张表格,开始打拳。 通过表格记录成长,判断练功的最佳时间和最佳效率,是为科学炼体法。 第二天一早。 梁渠拿上银子,早早去到米庄,发现来买米的人还不少。 他从正对门进去,抬首是一长柜台,旁边则是一排米箱,都盛了大半米粮用作展示,若是买的少,自是可以盛了带走,要是买的多,就是从小仓库拿货了。 柜台后坐着掌柜,正拨弄算盘,拿毛笔勾画,见有人进来,撇了一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梁渠衣衫寒酸,瞧着也不似有钱人,他自然没兴趣招待。 “来,您拿好,一共三十六文,柜台那结账。” “小郎看看,要哪种粮?” 一旁的伙计倒是热情招呼,忙完就赶紧过来,甚至有空回答旁人问题。 梁渠望去,精米,糙米,劣米,糯米,地瓜,种类还不少,只不过都没标价钱。 “精米多少一斤?” “十文一斤。” “恁贵?前些日子不还九文一斤吗?” 伙计笑道:“这不秋税嘛,来买米的人多,谁也不想去做苦工,价钱自然一天一个样,您要再晚来两天,指不定就要十一二了。” 变化如此之快,难怪没标价签,梁渠心想。 “不能再便宜些吗?” “这……” 嗒。 掌柜搁下毛笔,抬起头后语气淡淡:“现在哪都是这个价,要买便买,不买就快些离开,前店位置不大,把位置腾给后面人。” 梁渠眼角抽抽,颇想脱鞋抽他丫的,但义兴市就这一个米庄,得罪了只能去平阳镇买。 一石米有一百五十多斤,抱着走十几里路怕是要累死,要是搭车,又是一笔不必要的开销。 况且一石米不一定够,遇上鬼脚,一石米可能就给你算成七斗,得买一石半才保险。 有钱有粮,当真是豪横。 不想和钱过不去的梁渠只能接着问:“一斤米是十文,那我要是买一石半,用银子结呢?” “一石半用银子结?”掌柜的思量起来,拿出算盘拨动一番,“那就算你一两六钱,如何?” 梁渠默算一番,他不太会讨价还价,基本就是听对方报价,觉得行就买,不行就算。 一石半一两六钱,也还行了。 “好,那就一两六钱。”梁渠摸出钱袋,一旁的伙计刚要伸手,却被躲了过去,“你们米庄送粮包送到家吧?” “你家在......” “就义兴市。” “那自是包的。” “好,搬米吧。” 梁渠直接交钱,倒不担心被动手脚。 来到这古代,唯一觉得还行的,就是商铺不会对本乡人有什么欺诈行径,要欺压都是明着来,像渔栏那般,愿打愿挨,说坑你多少就坑你多少,不会暗戳戳使坏,否则以这里的人口流动性,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等米到家安置好后,梁渠又买了两个箩筐装米,一床被褥,两套衣衫两双布鞋,一张好渔网,一块肥皂,一把猪毛牙刷和些许牙粉就把钱花了个精光。 梁渠背着褥子,拎着一堆东西,心中感慨钱是真不经花,他只不过是买些生活必需品,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就没了。 不过抱着软乎乎的棉被,今晚指定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十章 秋税 下 回到家,梁渠清理出米缸,烧上些热水,倒在米缸中搅合搅合,确认水温后跳了进去,打上肥皂,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他经常下水没错,可没有肥皂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十五六岁又是代谢旺盛的年纪,头上始终油油的,整天练武出汗,没那种清爽利落的感觉。 期间梁渠还发现了一个水流的妙用,打了皂,控制部分水流冲刷干净后流走,完全用不着换水。 夜晚,梁渠铺上新买的褥子,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好觉。 接下来好几天,梁渠都是出船,在船上练功,阿肥捕鱼,然后傍晚回去,假装捕上一天鱼,并且期间开始增加昂贵鱼种的出现,又攒下六钱银子。 或许因为睡得好,他练功都更有精神,效率明显提升。 “哎,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这天梁渠抱着被子,都不想从被窝里出来,只想再睡个回笼觉。 现实和小说真的有差别,以前总能看到某些主角一天到晚不知疲惫的修炼,当饭吃,可现实是除非机器人,否则真做不到连轴转,连续练三个时辰就很厉害了,再多人会垮的。 “收秋税了,收秋税了,大家快去埠头上纳粮!” 正想睡个回笼觉梁渠听到门外有人喊,打了个激灵。 秋税日子不固定,只在左右几天,具体哪天全看吏员。 他赶忙穿上衣服出门,发现各家各户都开始往埠头上搬粮。 “娘的,交银子不好吗,还要交精米,两百多斤又要我自己搬。” 可惜他只能私底下抱怨,活该干还得干。 百多斤的米,一趟搬不完,也不好搬,好在埠头上看到李立波一家,梁渠便让其帮忙照看一下,又跑回去一趟才搬好。 “怎么样,最近去武馆学到哪了?” 李立波叹了口气:“哎,刚学完猿拳开始学虎拳,进度才赶上你。” 梁渠拍拍他肩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对了,你这几天怎么都没去?” “还不是忙秋税的事情,我又没人帮操持。” “哦。” “阿水,我家娃子笨,你可要多帮帮他。”站在一旁的老汉说了话,正是李立波的父亲李大康,他听过李立波说梁渠根骨好的事,更听到梁渠前几天把王家兄弟打的屁滚尿流的消息。 “一定一定。” 梁渠觉得眼前的画面和前世上学时候的场景莫名相似,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下一位!陈杰昌!” 埠头前,里正拿着户头册挨个点名,一旁的户长、乡书端坐在桌前,拿着毛笔记录,边上还有小吏踹着称粮的官斛,每一脚都能让平满的米粮掉下去一些,泼洒出一些,看得人心惊肉跳。 还有愣头青想去捡地上的米粮,却被吏员大声呵斥:“别捡,那是损耗!喂,说你呢,还捡!” 那官吏对着地上的男人就是一脚,直接将其踹得四仰八叉。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淋尖踢斛,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这时候来一脚,能踢出不少的米粮,踢完后,缺的还是百姓补。 说白了,就是损耗是很难界定多少的,运输风险各种各样,淋尖踢斛就是官员把运输风险转嫁给百姓,如果运输损耗小,就贪掉,所以踢得越多越好。 “今年看起来不好对付啊,还好我们准备的多。”李立波心有余悸,接着叹气,“要是能成为武师就好了,不仅不用交税,还可以有钱拿,和举人老爷一个样,还更威风。” “平阳镇昨天就收了税,阿水你是没看见,几个破关的武者过去,那吏员哪敢踹,笑得褶子都开......” 李立波暗戳戳取笑,不料还没说完就被他老子狠踹一脚:“你这娃,咋啥话都敢说?把嘴闭上!” 李立波丧着脸,不作声了。 漫长的部队慢慢往前挪动,期间时不时就出现有人交不出税,跪着哭嚎的,可结果只能是挨了鞭子后拖到一旁,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去服徭役。 梁渠看着残酷的一幕又无可奈何,他身上的全部积蓄也只有六钱银子加一石半的米,只能在队伍中静静等待,到了自己时,麻溜的交上米粮,看着吏员一脚下去缺了许多,再回去拿米补上。 梁渠可没有傻到把事先准备好的两百多斤米全搬过来,看见少了马上补,那样官吏不会夸你办事利索,只会变本加厉。 等收完,梁渠看到里正在册子上打了个勾,这才松了口气。 万幸,吏员没黑心到把他死去的“爹”也算上去,毕竟就死了不到两个月,往后挪挪,这群人绝对做得出来。 梁渠收拾好布袋,逆着人群往回走,结果还没到一半,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哀求声,一道骇人的鞭子声炸响。 “该死的东西,鼻涕都蹭得我腿上了!” 梁渠本以为又是一个交不上税的穷苦人,可等他回头望去,吃惊的发现那被抽了一鞭子的人,居然是陈庆江的父亲,陈仁行! 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见陈叔带粮了吗,那数量应该够了啊! 情形不对,梁渠赶紧拽了一下李立波:“李哥,快去我家拿米,还剩了三斗米。” 李立波很是诧异,可也明白不是问话的时候,低着头迅速朝着人群外走去。 此时陈庆江正护着他的父亲,哀求吏员宽限些时日。 “实在不是不想交税,而是没办法啊,前些日子小儿受了风寒,为了治病,家中已无积蓄,况且小儿真的只有六岁,还没到七岁啊!” 原来陈庆江并非没有带足税收,他家五口人,两男一女二小,本该交二石六斗的米两。 可吏员实属踢得狠了些,踢出了足足七斗的缺口,并且不止如此,还硬生生将陈庆江六岁多的大儿子算成了七岁! 七岁男丁,那就达到交税的门槛了! 只不过岁数岁,份额不如成年人多,只需三斗米,可如此一来缺口几乎达到了一石米之多! 陈庆江有想过会有缺口,却也只准备了三斗米,还有七斗,无论如何都补不出来了。 吏员冷哼道:“你是说我冤枉你?” “不敢不敢,只求老爷能多宽限些时日,小民一定补上!”陈庆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一旁六岁的陈顺更是哇哇大哭。 围观群众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出声,更没人出头帮忙。 那可是七斗米! 换成铜钱七百多文,谁家那么大方愿意拿出来? 孩童哭闹声让吏员心烦意乱:“交不上税我有什么办法?不过也没关系,正好澜州要修运河,缺不少人手......” 梁渠听得心惊肉跳,挖运河不知要死多少人,去了还能回来吗? 眼看哭喊的陈顺惹得吏员不快,又要挥下鞭子。 梁渠冲上去一把将小顺子拉到身后,搓着手低头赔笑:“官爷息怒,陈叔他糊涂了,忘了家里还有米,这就给您取来。” 话音刚落,李立波飞奔而来,大喊着让一让,扛着米袋倒入斛中,正好三斗。 吏员嗤笑一声:“才三斗,还有四斗呢?” 梁渠掏出刚攒下的六钱银子,赔笑道:“实在没法了,最近太忙,没空去买米,这六钱银子全当孝敬。” 本就没什么缺口,只是贪的借口,六钱银子,完全可以买六七斗米,一共九斗,加起来还多两斗。 吏员掂了掂,不动声色地收下:“行了,下不为例。” “是是,多谢官爷。” 梁渠擦擦汗,赶紧帮陈庆江扶着他老爹,又牵住小顺子手,在吏员的注视下离开。 第二十一章 开了窍 “阿水,这次真的......真的是谢谢你,没有你,我刚才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一个三十岁的大汉,满目通红地擦眼泪。 刚要不是梁渠站了出来,替他补上秋税,真被抓去澜州挖运河,必然九死一生,即便侥幸不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到时家中只剩年迈老父和妻子二人拉扯两个幼儿,如何能不散,如何能不倒? 陈庆江从一旁拉过小顺子,按着他的头就要往下压:“顺子,快,跪下,给你水哥磕头!” “诶诶,陈叔,没必要,真没必要。”梁渠大惊,赶紧把顺子拉过来,苦笑,“我救了陈叔,小顺子就要给我磕头,那上次陈叔救了我,岂不是也要让我给陈叔磕头?陈叔是嫌我做得不够,想来提醒我吗?” “啊这......” 陈庆江又抹了两把泪,讷讷无言,不再言跪。 梁渠见状放下心来,只道世道真是操蛋,穷人们翻不了一点身。 像这义兴市的渔民,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只够吃喝纳税养活一家老小,即便运气好抓到了宝鱼,也根本翻不了身,顶多能喝上两顿小酒,害了最简单的风寒都容易丧命。 连让自家孩子受教育都做不到,遑论习武,或许投军是个出路?可那是拿命博的富贵,更有可能的是命没了,富贵被别人领了。 “阿水真仗义,一石米的缺口,说给就给了,他去学了武,手头有也不宽裕吧?怕是全搭进去了。” “跟话本小说似的。” “陈庆江倒是好运气,能认识阿水。” 路边有纳完税回来的市民,或是散播,或是亲眼所见,全都啧啧称奇。 梁渠无言,他本没想出风头,这年头又不举孝廉,能闷声发大财就不要宣扬。 “李哥,你把顺子背上送他回家,顺便通知一下嫂子,我和陈叔先把陈爷爷送去医馆,那一鞭子可不好受。” 顺子才六岁,经过如此大的刺激,大哭一场后早已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梁渠刚才牵着他走时,小顺子好几次把脑袋磕到了他腿上,要是不好好休息,指不定要大病一场,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好。” 李立波答应下来,瞧向梁渠的目光中神色复杂。 两人原先只是相似,关系并不算好,也就是后来大约是癞头张被打后,关系才熟络起来,但更像是酒肉朋友,你请我吃饭,我借你渔网。 可如今李立波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不了解梁渠,那可是一石米啊,几乎就是一两银,梁渠学了武,从哪掏出的这一两银?怕是接下来饭都没得吃,图啥? 李立波想不通,但他觉得,梁渠这人了不得,真就像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人物”一样。 “麻烦李小哥了。” “无碍,我舍不得出一石米,个把子力气还是可以的。” 将顺子背上,李立波喊了一声——走了,便不再说话,闷头前行。 “也麻烦阿水了。” “陈叔别说顽笑话,我们还是赶紧去医馆,不然时间拖久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吏员那一鞭子又狠又猛,直接在陈仁行身上绽出一条血鞭痕,陈仁行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住,一下子被抽晕过去,得赶紧敷药包扎。 “感染,那是什么?” “就是害病,见了血的伤口就容易害病化脓。” “哦哦哦,那我们赶紧走。” 两人抬着陈仁行,迅速来到义兴市里的小医馆,让大夫处理外伤。 将衣服揭开,血淋淋的伤口看得人心惊肉跳。 梁渠整体看过一遍医生的手法,先是用煮沸后冷却的水清洗伤口,接着敷上药粉,用蒸制过的白布包扎。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感染的说法,却有感染的概念。 “尊父年纪大了,受此重创,需好好调理一番,好在伤口并不严重,我给你开张方子,按方抓药,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好的,谢谢大夫。” “小张,带二位去拿药。” “二位跟我来。” 接着梁渠与陈庆江便去跟着拿药。 等抓好药,梁渠却皱了眉,指着其中的几个块状物:“张小医师,这几味药,可以帮忙替换成棱角清晰些的吗?” 张姓伙计一愣,神色尴尬,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替换了药材。 陈庆江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当面问出来。 “算上医费,一共是八钱七分。” 这也忒贵了,梁渠心惊,一个简单的外伤,居然快要一两银子。 陈庆江问:“能打欠条吗?” “可以。” 伙计轻车熟路的打好借条,日期利息都写得相当清楚,显然做过许多次。 等背着老爹出了医馆,陈庆江才问梁渠:“阿水刚刚为什么要让他换药?” “他的药没有棱角,一般没有棱角的药都是陈货,要么被用过再晒干,要么就是发霉再清理的,前者还好,顶多效果差些,多花些钱,后者是要吃出毛病的,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只是以防万一。” 陈庆江很是吃惊:“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阿水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没上过学,可最近两个月像是变了个人。 陈庆江前几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听家里老人说了,阿水现在不仅学了武,捕鱼还很厉害,现在看来更是懂了很多厉害的知识。 梁渠挠挠头,结果还没等他解释,陈庆江就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阿水你这是开窍了啊,厉害!” 梁渠尴尬笑笑。 是了,就是开窍! 独属于华夏宝宝的开挂理解,只要一个人突然变得厉害,那往往就是这个人开了窍。 糟糕的学业突然变得优秀,是开了窍。 木讷的老实人突然成为爱情老手,也是开了窍。 本来钓不上鱼的钓鱼佬变成了渔艺大师,那还是开了窍。 正好,省得找什么借口。 “可惜了,要是梁哥能看见你现在的出息就好了。”陈庆江突然感慨一句,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又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欠的那一石粮我都会尽快还上的。” 梁渠本想说不用还,可见陈庆江那认真的模样,估摸着说了也不会听:“我不着急,先把医馆的钱还上,而且马上天气更冷,不能饿着小顺子和小奎,要是因为还债生了病,反倒得不偿失。” 陈庆江点点头。 两个男人沉默着朝家走去。 第二十二章 赵三公子 等陈庆江背着老父亲到家,得到李立波传话的阿娣早已焦急的在门口等待,望见丈夫的身影,赶忙冲过来帮扶。 她见到一旁的梁渠,更是哽咽起来,当着面差点跪了下来,还好梁渠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她扶起。 “阿水,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今天阿郎出门纳粮,我就心中惴惴,总觉得有事发生,没想发生这么大的祸事,真被抓去挖运河,那真真是塌了天了。” 陈庆江前些天知道梁渠学武崭露头角的事,阿娣自然也知道,她当时还气不过,觉得借了粮有什么用,还不是养了个白眼狼,宁肯拿着钱去学武打水漂,天天去脚店吃饭,也没想过还上那几斤粮。 只不过碍于丈夫脸面,她没法去计较,却没想到过当日丈夫的善举,如今居然换来如此大的回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阿爹没事,顺子也没事,我也没事,哭哭啼啼的作甚,回去好好做饭,请哥俩位吃上一顿。” 陈庆江显然不会安慰女人,直接打发阿娣做饭去,自己则背着老爹回屋躺着。 梁渠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出去也无饭可吃,便答应下来。 饭桌上,只三盘野菜,一条鱼和一碟咸菜。 鱼还是新鲜的。 香料贵,除非是宝鱼,否则做出来腥味很大。 普通渔民往往是吃微微腌过的熏鱼,不仅方便保存,味道也好,只有家中实在清贫,食盐都不舍得多用的才会吃新鲜鱼。 当然,条件更好的用得起香料的得另当别论。 陈庆江不太好意思:“没办法,家里就剩这些了,等日后有了钱,一定请你们吃荤腥。” 李立波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不在乎这些。” “是啊,有就不错了,省得我回去做饭。” 家里税都交不起,差点被抓去挖运河,梁渠和李立波心中都有数,怎么可能还去苛责。 餐虽俭朴,倒也吃得肚饱。 本来就没吃好,再不上量,夫妻二人更过意不去。 吃完回去第二天,梁渠依旧没有去武馆,倒不是要接着淡化印象,而是再不捕鱼,他就要饿死啦! 现在的梁渠,身上真真切切是一个铜子都没有。 让阿肥捞了一天鱼,梁渠回到渔栏处,卖掉鱼获。 林松宝一见面就是一顿啧啧:“昨天的事我听说了,真没看出来,咱们义兴市里还藏着一位好汉,你是这个!” 林松宝对着梁渠竖起大拇指。 “好汉卖鱼能多挣两个铜子吗?” “能!怎么不能?按理说,这次应该是一百零二文,但我算你一百一十文钱,如何?” 梁渠侧目:“你来真的?” “嘿,怎么不行?你别看我们渔栏黑,但那都是别人生意,我林松宝最敬佩你这种人,凑个整又怎么,反正都有得赚,多点少点罢了,以后你来,我都给你凑大整,不让你吃亏!” 梁渠憋了半晌,道了句牛逼。 倒是没想到渔栏老板的儿子会是这样一个人,大开眼界。 挣到钱,梁渠第三天就赶到武馆学武,再不来就不礼貌了。 结果到后才被告知,教他们的胡奇从昨天开始告假了,他们的老师变成了一位名叫鲁少会的武者,比起胡奇弱一些,但也是破了两关的武者。 李立波打完一遍猿拳休息时小声道:“听向师兄说,胡武师要突破了,可能再过几天见到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师了。” 梁渠想想也差不多是这个点,鱼角做成药丸或许要费些时间,但胡武师买完牛角鲳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吃过两次宝鱼,梁渠觉得一条宝鱼的角没那么厉害,能让武者破血关,应当是作辅药或者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李立波四下环顾,见鲁武者不在,声音又低上一些:“还有啊,你有没有感觉,那个鲁武者好像不是很愿意接近我们,有点爱答不理的感觉。” 梁渠同样有所感觉:“可能是嫌弃我们身上的鱼腥味?” 先前练习猿拳,每次有错误胡奇都会主动指出并示范,但这位鲁师兄不会,只有主动请教时才会指明,并且很少示范。 要不是有猿拳基础,错误不多,估计这位鲁师兄都要不耐烦了。 更明显的一点是,每当这位鲁师兄靠近两人,都会有较明显的皱鼻动作,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可梁渠也不想,经常捕鱼,好好洗澡也没办法去掉身上的腥味。 “哎,果然,之前向师兄和胡师兄的态度,让我以为武师都很平易近人呢。” “哈哈,不要在意那么多,胡师兄和向师兄没有歧视我已经很意外了,能学到真本事就行。” 可能网络文学看得太多,刚来时被好言相待的梁渠还真有些不大习惯,现在才是他熟悉的节奏。 “诶对了,你看到那边那个公子哥了吗?” “哪个?” “就那边那个穿白衣服,边上有金丝线的,听说他就是赵家三公子赵学元,真没想到他也会来这学武,果然,赵老爷的儿子都选择杨氏武馆,说明我们的选择也没错!” 赵府三公子? 顺着李立波所指的方向看去,梁渠看到了所谓的公子哥,果然白白净净,即便五官一般,那股子养尊处优的感觉是错不了的,打眼一瞧就比他们泥腿子干净。 他爹就是赵老爷? 梁渠打了个寒颤,从赵三公子身上,他怎么都想不到他父亲会是那样一个人,以后还是离远些好。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赵学元转头撇了一眼二人,并没有多加理会,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两个来学武的渔民,不过没人在意,也没人会去打交道。 三个月一过,他们就该从哪来回哪去了。 “说起来再过几天到月底,杨师就能来讲课了,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说不定我也能开窍。” “有梦想总是好的。” 鲁武者不在,梁渠与李立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走廊内却传来向长松的声音。 “今天值班武师是鲁师兄,你的老师便是他,鲁师兄虽非杨师亲传,却也经验丰富,哦,说起来,武馆有两位师弟也来自义兴市,说不定你还认识他们呢。” 梁渠和李立波听到声音抬头望去,李立波率先发问。 “陈杰昌,怎么是你?” 第二十三章 三位同乡 陈杰昌闻声转头,见到李立波后嗤笑一声:“怎么不能是我?你都能来,我不能来?” “嘿,你找事是吧?”李立波撸起袖子,作势要教训一下陈杰昌。 向长松挡在了两人中间,笑道:“两位的感情很好啊。” “谁和他感情好?*2” 梁渠在边上挠挠头,陈杰昌,他对这人也有印象。 义兴市人不少,有上千口人,其中渔民家庭占一半,同龄人也就几十位,李立波是一位,陈杰昌也是一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都互相认识。 梁渠十五六岁,李立波十七八岁,至于陈杰昌年纪就更大些,差不多十九二十。 相比于李立波有两个大哥,养出了些游手好闲的性子,陈杰昌只有个姐姐,本人则是出了名的捕鱼好手,每天收入在百文以上,几乎和现在的梁渠差不多。 陈杰昌可没有金手指,实打实的靠自己本事抓的。 向长松道:“以往也不是没有义兴市的人来过,但同时有三位还是比较少见的,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梁师弟和李师弟了。” 梁渠点头:“好。” “杰哥。” “阿水。” 陈杰昌点点头,态度明显比对李立波的好一些,说起他来学武,还真有些梁渠的因素在内。 两人一同捕到宝鱼的那天,陈杰昌的风头完全被梁渠给盖过了,都是年轻人,心中自然不忿,觉得平白被抢了风头。 可交秋税那天,陈杰昌亲眼看到了梁渠的所作所为,不忿又变成了敬佩。 平心而论,换做是他,绝对是舍不得拿出来那一石米的,接着又听说梁渠去学了武...... 陈杰昌卖了宝鱼本就不少钱,再加上先前攒的,交了秋税都有不少富余,便动了心思,同样想搏个出路。 片刻后,鲁少会回来,得知自己又多一位学生,并且同样来自义兴市后,眉头又一次皱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陈杰昌察觉到不妙,接下来他的遭遇也印证了这点,若不是梁渠和李立波指出错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桩功对没对。 来之前想到过渔民身份低微,自己可能会被歧视,没想到如此严重。 若非梁渠和李立波先前在胡奇的指导下基础打得牢固,能代替指导,估计一天都学不了几个好桩。 要不是听梁渠说有个胡奇武师能指望,陈杰昌都快沉不住气了。 梁渠劝慰道:“再忍一忍,等我学完鹤拳就好了,到时候我来教你。” 三拳法中有部分桩功是相同相似的,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部分差别较大,前面有过基础,学起来会很快。 昨天加今天一上午,梁渠已经学完虎拳,估计到明天就能学完鹤拳。 陈杰昌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麻烦阿水了。” “小事,武馆就我们三位同乡,自然要互相帮扶。” 李立波撇撇嘴:“你怎么不说麻烦我?我刚才也教你了好吧?” “你?呵。” “?” ...... “你说那小子去学武了?” 庭院内,穿着白色锦衣的郑向绕着桃树团团转,凋零的落叶纷纷,显得他心绪浮杂。 一旁穿麻衣的小厮躬身:“是的,小的跟了好多天了,那姓梁的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捕鱼的手段愈发厉害。 大约半月前,居然抓到了一条叫牛角鲳的宝鱼,卖了六两五钱,便去杨氏武馆学了武,那武馆的胡武师还说他有副好根骨,现在有十多天了。” “杨氏武馆?三少爷也在那里学武是吧?” “是的。”小厮顿了顿,“哦,还有一件事,前两天秋税,有个叫陈庆江的渔民欠了七斗米,险些要被送去澜州挖运河,是那小子拿出来补上的,补了三斗米和六钱银子,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因为之前陈庆江给过那小子一块烧饼,送过几斤粮。” 郑向有些诧异,紧接着眯眼冷笑:“一块烧饼加几斤粮就能换来一石精米,我都想做这样好买卖了。” 小厮阿全沉默不语。 郑向绕着桃树又转了一圈,突然大骂:“那姓林的真是可恨,平白支我出去一个多月,贱畜一样的东西!” 赵府上下一共有两个管家,大管家为林贵勇,二管家为郑向。 郑向其实本不是管家,是赵府上的一个家养小厮,但为人机灵,办事圆滑,渐渐地才成了府上二管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管家林贵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郑向起来,影响自己的地位,所以两人之间常有摩擦,竞争不断。 郑向想方设法的讨老爷子欢心,梁渠就是他的办法之一,可还没成,他就在老爷六十四岁寿日前,被大管家想了法支开,替二公子去黄州送礼办事去了。 等回来都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不仅错过寿日这个大好的露脸机会,连贺礼都只能草草让自己手下送上。 虽然二公子很开心,夸他办事办得漂亮,但家里主事的不是二公子啊,遑论二公子上面还有个大公子。 直到郑向想起来义兴市还留个长相不错的俊少年可以操作时,又听小厮说那小子去学了武,气郁至极。 杨武师极度爱惜羽毛,任学期间的武徒出了什么意外,杨氏武馆必然会查验一番,哪怕是装模作样,那也是要查的。 知道郑向强买强卖,一定会有麻烦。 郑向很奇怪,为什么癞头张口中一个都快要饿死的人,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莫非真是人常说的开了窍? 郑向有些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事到如今蛮干是不可能的,赵府在平阳镇无人敢惹,可那是赵府,是赵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不是他! 他还要往上爬! 欺压一个少年是小事,惹出篓子也是小事,可因为自己废了赵府的擦屁股纸,那就是大事! 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他以后都别想取代林贵勇,成为赵府里的大管家!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郑向的人生信条。 “对了,癞头张呢?” “上次之后就没见过他,估计是没脸见您。” “成事不足的东西。”郑向又骂一句,半晌后,他突然问道,“阿全,平阳镇上,有黔首学武出过头吗?” “这......有的吧。”阿全讪笑一声,“另外两家没听过,杨氏武馆开了有十多年了,出过几个破了关的黔首武者,但绝对不满三十个。” “那这十多年里,杨氏武馆进去过多少黔首?” 阿全快速算了算:“每月五六个,十几年......有小一千了。” “小一千?呵,那我们就耐心等上两月。” 第二十四章 莲藕,危! 胸中长气流转一圈,渐渐消散在五脏六腑间,带来淡淡的温热舒畅感。 “呼,还是猿拳适合我。” 梁渠擦去额间细汗。 那么多天下来,他已经学完全部的炼法,胸中的气感更是约莫有大半根筷子粗细,进步异常迅猛,同时对武道的“法”有更深入的了解。 很多事情,不亲身体会一下,是很难发现其中的门道的。 三拳法练那么久,梁渠已经总结出来一些根骨的作用,简单讲,其实每一套功法都有一个或多个完美的身材比例,他称之为适配性。 例如他的猿臂蜂腰螳螂腿,就十分适配三拳法中的猿拳,练起来就像照着答案考试,次次都是满分,练起来自然快。 另外两门虎拳和鹤拳就没那么适配,每次练完,感觉上只有八十分和六十分,日积月累下来,差距会非常明显。 像李立波,他猿拳差不多就八十五分。 陈杰昌倒是适配虎拳,但也就九十分左右的水平。 但功法中的桩法,是可以修改的,只需要有足够水平的人来指导,就能进行一定的调整,提高适配度。 所谓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可惜,胡奇胡师兄做不到,鲁少会就更不必提,哪怕会他可能都懒得说,整个杨氏武馆,据说只有杨师能做到提高些成绩,每个月的最后五天,武馆武徒也都是请教这些。 好的老师十分重要。 当然,除去身材比例的适配性这个能看得到的卷面分外,练武这张试卷上还有隐藏分,全部加起来,才是一个人的全部资质。 最典型的,你身材比例不对,可天生气血雄厚,亦或是悟性超绝,自改功法,引气锻体,这些都是靠摸骨看不出来的,或者说不完全能看出来。 那在修炼时同样可以事半功倍,加起来能考出超过一百的超高分! 这也是为什么胡奇说身材比例不好也不要紧,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资质,或许就有人比例极差劲,偏偏练起来一骑绝尘,比所有人都快。 梁渠心中感慨人与人的多样性,唯有加倍努力才能创造奇迹。 可惜学了三天,上次赚到的一百多文又花光了,再不工作就没饭吃了。 要不是今天来时听向师兄说下午或者晚上杨师要来,刚学完鹤拳的他都准备去出船了,现在只能等杨师来后再走。 真羡慕富哥们。 梁渠望向另一边的几十位武徒,进到武馆后他才发现只交七两的就他们哥几个穷哈哈,其余人至少都交了十两银钱,完全脱产式学武,不用隔几天就去打工赚钱,效率高出几倍不止。 “说起来好久没见癞头张了。” “哎,是啊,前些日子交税都没看见他,不会是做了逃户吧?” “不至于吧,他每天到处打秋风,又没人敢惹,还怕交不起税?” 边上,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也坐在花坛边缘休息,东扯闲聊,不知为什么聊到了癞头张。 捕捉到关键词,梁渠竖起耳朵。 陈杰昌不爽道:“你管他呢,见不到还不好,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也是。”李立波没多想,目光扫视一圈,“诶诶诶,你看,那边居然有几个小姑娘诶,嘶,领头那个怪飒的。” “别乱瞟,指不定人家有什么大身份呢,你当心着点。” “看两眼而已......” 梁渠见话题被岔开,放下心来,又接着开始练习猿拳。 可才打了不到一半,梁渠脑海中的精神链接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肥鲶鱼和不能动在疯狂的给他发送信息! 水中宝植莲藕受到攻击! 还是一个大家伙? 梁渠脸色瞬变。 宝植莲藕,他发家的第一桶金。 虽然能贡献出水泽精华的只有二十多块,可整片莲藕地有数十米,剩余无法提供水泽精华的莲藕有好几百块,同样有不错的治疗效果,被他视若珍宝,平时都让不能动好生看管。 肥鲶鱼无事时也需要待在旁边一同照看。 一些小鱼小虾来骚扰,都被两兽弄死吃掉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一头鳄鱼加一头六须鲶鱼都对付不了,还不停的给他发紧急信息? 想到这梁渠待不住了,匆匆与李立波和陈杰昌二人告别,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两人很吃惊,忙问道:“怎么现在走?可能杨师就要来了,你不留下来让他指点指点?” 梁渠迟疑了一会:“我现在有要紧事,等处理完应该能赶得回来?” 现在是上午,回去一趟再回来,说不定能赶上。 李立波与陈杰昌见梁渠似乎真的很着急,也不好再劝,只能让他路上当心。 望着梁渠的背影,李立波挠挠头:“真奇怪,上次也是。” “上次?” “是啊。”李立波点头,“上次阿水也是和胡武师学到一半就急着走了,没见有人来通知他什么的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可能阿水早就约好了呢。” “也是。” 落叶纷纷,层层地堆积在泥地上,化作了黑褐色的腐殖。 出了武馆,梁渠保存着体力一路慢跑,从平阳镇到义兴市的十几里路,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等抵达埠头,梁渠缓了缓气,平复下来后装作无事模样解绳出船,在见不到人影后,迅速划船来到莲藕水域附近,敲击水面。 片刻,一头猪婆龙与一头六须鲶鱼浮出水面。 梁渠摸了摸两兽的脑袋,让它们打了个滚,看过一圈,发现两兽身上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之前他就给两兽下过命令,让它们观察来偷吃莲藕的自己能不能对付,能对付就上去对付,不能就撤,别硬拼。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莲藕虽然宝贵,却也比不上梁渠培养的两头水兽。 吃过宝鱼的两兽经过二次发育,已经越发的强大,如今不能动体长超过二米二,肥鲶鱼更是达到两米四! 整体大上好几圈,连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都各自下降四点多。 长大当然是好事,自己的手下自然越猛越好。 但梁渠更加奇怪,究竟是什么家伙,能让不能动和肥鲶鱼加起来都要退避三舍? 就在他沉思之际,水中肥鲶鱼突然仰身,将脑袋探入船只,大嘴一张一吐,涌出了五块莲藕,碰撞在木板上,发出闷响。 梁渠拿起一块查看,十分惊讶:“这是有水泽精华的莲藕?你们在怪物来之前就带走了?” 肥鲶鱼与猪婆龙甩了甩尾巴,甩起的水花溅到了梁渠身上,可他没有生气,甚至有些感动。 之前他留了几块蕴含水泽精华的莲藕以备不时之需,让两兽着重照看,没想到两兽如此聪明,居然还懂得转移重大财产。 出息了,真没白养。 梁渠翻身拿起木制长矛,脸侧的肌肉不由自地拉紧,露出锐利的线条,他眯了眯眼。 “很好,让我们下去看看,到底是谁敢来偷我的莲藕。” 第二十五章 精怪 梁渠要将地盘抢回来。 上次吃过宝鱼,泽灵融合度已经提升到足足11.4,可控制的水流强度达到近七十斤,水下活动时间再次延长。 最关键是感知范围有了变化,详细感知范围没变,但粗略感知的范围拓展了一米,达到足六米,已经是一个相当巨大的球形。 再又是习武大半个月,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小渔民了。 加上猪婆龙与肥鲶鱼的帮助,在浅水区几乎无兽可敌。 他相信抢地盘的怪物不会太强,否则不会眼睁睁望着肥鲶鱼将最宝贵的几块莲藕拿走。 今天江风有些大,梁渠沉下绑上绳子的石块防止舢板漂走,随后拿上木矛和猪尿泡进入水中,在两兽的带领下,回到发现莲藕的水底。 水底很安静。 阳光穿透水层,散开成细密亮线,提供了不错的视野。 淤泥中遍布着乱石,石缝间生长着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细长的丝条随着水流轻轻地摆动。 不能动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前进,似乎依旧对那个所谓的大家伙很忌惮,脑袋上挂了几根水草都不敢去擦拂。 一旁的肥鲶鱼同样伏在地上,缓缓晃着鱼尾,尽可能的减少水流。 许多感知敏锐的鱼类都能察觉到水流变化,若是步子迈得大了,还真有可能被发现。 梁渠也减慢自己的前进速度,在起伏绵延的泥土中跋涉,越过一块巨岩后,他看到了地上蔓延出来的莲藕块。 两兽在精神链接中发出提醒。 很靠近了。 梁渠矮下身子,再度跨过一片略微起伏的泥地,一个不规则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一动不动,突兀的像是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从视觉上看,约莫高一米出头。 “那是什么?石头?怪物就是它?” 梁渠很确信原来这片并没有这块岩石,他看向不能动和肥鲶鱼,得到了肯定的认可。 怪,他一样没看出来那究竟是什么生物,跟个石块一样,完全没有鱼类长条状的身形,不似水中生物。 它似乎同最初的不能动一般,将这片区域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是甲壳类? 梁渠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只有甲壳类生物有如此奇怪的形状,趴伏下来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 咕嘟嘟。 大量气泡从“岩石”的某个部位飘散,证明了这确实是某个甲壳类生物。 什么甲壳类体型能有那么大,不会成精了吧? 梁渠吓了一跳,来这个世界那么久,他知道世界上是有妖兽存在的。 本以为两兽应付不来的或许是一头四五米长的大鳄鱼,或是其他什么,万万没想会是一头精怪。 可望着地面上被吃掉一大片的莲藕地,他皱紧眉头。 好不容易找到的宝植,怎能便宜那精怪?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态势发展,偏偏一头精怪跑出来占据掉自己最宝贵的资源。 梁渠死死握住长矛。 要是吃掉一头精怪能贡献多少水泽精华? 十几,甚至几十?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随后被自己的想法惊骇到了。 那可是精怪,不是普通水兽! 或许不是不行? 梁渠思维不断跳跃,发散。 甲壳类同样有许多弱点,例如脐下,只需一矛就能将之毙命。 还有它外露的眼睛,同样非常好对付,一个视觉生物,没有眼睛什么都做不了。 并且它确实不强,否则不会眼睁睁看着肥鲶鱼拿走最好的几块莲藕。 想得越多,他就越是心神不宁,握住长矛的手掌不停松握。 他始终记得大学导师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改变人生的事情,你必须冒险,意义非凡的事情,大多碰巧发生,不重要的事,才有周全的计划。” 冒险,一个贯穿人类发展始终的词汇。 危险而迷人。 他不甘心! 他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梁渠握紧拳头,水流被捏爆,从指缝间急流而出,散成白色水沫。 到手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拱手让人的习惯。 张铁牛抢了他的船,所以张铁牛死了。 既然眼下有一定把握,他就要赌一赌,就赌他和精怪,谁的本事够大! ...... 杨氏武馆内,李立波与陈杰昌正在对练,尝试三拳法中的打法。 与梁渠三拳法全部学完不同,李立波只学了猿拳与虎拳,陈杰昌更是只学了虎拳,剩下的两人并不打算再涉猎了,而是准备集中培养胸中血气。 一方面是鲁少会教导不上心,一方面梁渠的学习速度摆在那里,让二人有了些许紧张感,反正剩下两门学会也只能起到拓展眼界的作用,最后主要练习的其实还是最适合自己的猿拳和虎拳。 两人索性放弃,打算用更多的时间来提升自己,试一试能不能在三月内破关,接着留在武馆。 倘若能破关,那几乎就可以算作是出人头地。 或许放在平阳镇,只破一关的武者不值一提,连税收都无法减免,但在义兴市已经足够用了,生活质量能得到飞跃式提升。 最简单的就是种田浇水问题,出了纷争怎么办?两边人肯定会想找人帮忙,找谁? 义兴市里的农夫们自然而然就想到乡里有位破关的武者,可找人帮忙就白帮吗? 你总得拎着几斗米吧? 时间久了,威望越重,里长你继续尸位素餐好意思吗? 小地方的发迹不需要太复杂,现在两人还是卖鱼佬,以后谁都说不准。 两人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争分夺秒的修炼。 “喂诶,那边两个,身上味道臭死了,能不能滚远点啊。” 李立波与陈杰昌动作一滞,片刻后,继续干自己的事,可动作却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 “听不见吗?就是你们两个!卖鱼的!” “看来他们耳朵也不行。” “哈哈哈哈!” 演武场的一边,三个年轻人蹲坐着,指指点点。 其他人见到了,却没有一个人出头。 “你说话太难听了,卢廷材。”又有一人过来。 听到声音,李立波与陈杰昌心中一松,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哦?”被称作卢廷材的青年拉了拉裤腿,敞开腿坐在凳子上,往下挪着,他歪了歪脑袋,“那薛丁义你闻不到?” “倒也是。”原本看似劝阻的青年忽地绽放出笑容,“那就,让他们滚远点吧!” 李立波与陈杰昌怔住了,脸侧咬肌高高隆起,羞怒与自卑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他们每次到演武场都选择最角落的位置,小心避开众人,可从来会被如此羞辱。 明明无冤无仇,为什么...... “不如这样吧。” 卢廷材突然站起身,朝二人方向走来。 李立波与陈杰昌这才发现这人居然高得可怕,几乎有六尺半,贴近后得仰视他! 卢廷材居高临下,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作为你们能继续留下来的容忍,一人二两银子,如何?” 边上鲁少会仿佛将眼前一幕当做空气,自顾自举石锁。 第二十六章 混战 “你!!” 李立波双目赤红,右脚不自觉跨出一步。 陈杰昌一把拉住自己同乡:“忍住!向师兄他们都不在。” 李立波猛然想起向长松中午也离开了,整个武馆,此时一个亲传弟子都没有! “向师兄?你们的依仗就是向师兄,不会吧?你们真觉得向师兄会帮你们?” 卢廷材心里也是一跳,真怕面前两人去告状,那就完了,但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早有套路,忽悠道。 “向师兄好言好语和你们说两句,你们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向师兄就会为了三个泥腿子,惩罚我们四个?” “除非他愿意为了你们三个,把我们全都踢掉......” 李立波与陈杰昌心中一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渔夫。 向师兄真的会帮几个渔夫吗? 就算帮,也不可能会直接踢掉卢廷材。 倘若不踢...... 两人刚交过秋税,见惯了大人物的做派,当下就信了大半,面色难看。 卢廷材见两人神色反应,放下心来,趁热打铁道:“你们两个浑身臭鱼味,熏得大家没法专心练武,掏点钱让大家喝点酪浆,不是应该的?” “对了,你们是三个人吧,还有一个人呢?知道自己不行提前回去了?不过不好意思,他的份你们也要补上!” 陈杰昌心中发虚,可依旧怒道:“我们每次距离你们至少有五米以上的距离,就算身上有鱼腥味,你们也根本闻不到!” “不好意思,你们不知道练武能提高五感?我们就是嗅觉灵敏,可以闻到,怎么办?” “要是我们不交呢?” “不交?” 卢廷材挑眉,松垮着身子转过身,抱拳道,“鲁师,不知道我能否与二位师弟切磋一下?” 李立波与陈杰昌大骇。 卢廷材可是气如小指,即将破皮关的老人,他怎好意思? 还有那鲁少会,本就看他们二人不顺眼,岂不是正中下怀? 更别说武馆不禁切磋,受点小伤是常有的事。 却不料鲁少会听到后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来自义兴市的三个渔夫,更讨厌他们身上的气味,却没想着去做什么。 一个破两关的武者去和三个渔夫过意不去? 他根本不在乎这三人,三人的分量在他心中比空气都不如。 卢廷材选错了当枪使的人。 鲁少会扔下石锁,径直离开演武场,恍若未闻。 场面一度很尴尬。 卢廷材望着鲁少会离去的背影,嘴角抽抽,好在他天生脸皮厚,并无所谓,计划都在掌控之中,鲁少会不管反倒是好事,于是乎,他转身撸起袖子就要与二人“切磋”。 “两位师弟不听话,那我只好替师长们......” 陈杰昌如临大敌,可他余光忽然撇到李立波蹿了出去,从花坛中拾了什么,对着卢廷材的后脑猛砸下去。 嘭! 沉闷的声响传遍整个演武场。 所有人都呆住了。 卢廷材脑袋晕晕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晃晃悠悠的转过身,低头看到李立波手中的石块,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伸到眼前,一手的鲜红,他想骂些什么,脑子却转不过弯来,脚步踉跄,斜斜地倒靠在墙边。 薛丁义等人都懵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喊:“干他!” 别啊!!! 墙角下卢廷材更蒙,一对一是切磋,打群架性质就变了啊! 我只想捞点银子,不想被赶出武馆! 他张开嘴想制止薛丁义,可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什么话都喊不出。 他想不到李立波会那么虎,上来给他开瓢。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小心!” 陈杰昌猛地拉过李立波。 恰有一人抽出武器架上的木棍,对着李立波原本站立处劈头砸下。 ...... 水底。 梁渠对着灌满气的猪尿泡猛吸一口后打上结别在腰间。 “岩石”一动不动,随着视角改变,他对这只生物有了更多的了解,尤其是看到“岩石”顶上的那两只凸出来的突触,显然是它的眼柄。 很明显的弱点,梁渠心想。 他慢慢挪动步子,借着乱石的遮掩不断靠近,正当他准备进一步上前时,那原本躺在地上的甲壳怪突然动了起来。 梁渠立即停留在原地,减少自身存在感。 他不能动。 绝大部分甲壳类生物的触觉很厉害,能通过小爪子来感受地面的震动,判断四周环境是否有生物存在。 现在动,只会暴露自己。 那原本一体的“岩块”突然分裂出两个小岩块,小岩块的顶端分裂开来,成了两对剪子,剪子撑在地上,将整个大岩块缓缓抬起,梁渠这才发现,原来岩块下面还有一部分埋在的淤泥之中! 等到岩块彻底站起,成了一个上面略大,下面略小的八字结构,总高度接近一米七左右。 暗中观察的梁渠莫名觉得眼熟。 怎么这么像无畏战车? 眼前的精怪就好似螃蟹的腰部被突然拉长,上半身是带着两把大钳子的一个倒三角身躯,下半身是无畏战车厄加特那般的螃蟹脚,中间甚至还围了一圈蟹毛,神似腰带。 他没想到一头螃蟹怪能长成这般怪模样,体型更是比想象中的还大,还以为只有一米左右,没想到居然和他差不多高。 再加上一米多的体宽,显得十分魁梧。 螃蟹怪起身后静静地站在原地,十数米外的角落中,梁渠同样静默不动。 两兽更是死死趴伏在地上,埋在淤泥里,与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几乎是完美的伪装。 一时间,水底情形变了,又没变。 双方俱如磐石般屹立不动,只有水草顺着水流缓缓飘动。 梁渠牢牢盯住螃蟹怪,可突然间,他的视线一片开朗,目光无阻碍的穿透水域,看向那幽深暗邃。 !!! “跑!” 梁渠在精神中大吼,迅速蹬步后撤,猪婆龙肥鲶鱼打着滚飞快离开,下一瞬间,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头顶的感知圈中,急速坠落。 沉重的蟹脚插在淤泥中,卷起的急流像是水中忽然卷起了风,尘埃腾到梁渠腰间。 硕大的蟹钳破开水流,发出如同撕裂布帛般的声音,破碎的白色水沫如飘飘丝线缠绕巨鳌,朝着梁渠头顶砸下。 凶物划过流体的啸声令人惊惧。 梁渠侧身闪躲,惊惧之余控制水流,如两只不同方向的推手,一只推开蟹鳌,一只推动自己,两者交错而过。 蟹鳌砸中乱石,将半人高的石块砸倒,在重力下挤开水流轰隆砸地。 风势像是一下子猛了,尘埃一直卷到了一人多的高度。 好生凶暴的一击! 梁渠瞳孔猛缩,几乎在他躲闪出来的同时,巨鳌穿透褐色泥雾,横扫而来。 水流蟒蛇般飞速爆发,激荡整片水域,梁渠横杆阻挡,控制身后水流接托,整个人被扫飞出去,缓缓降落。 螃蟹怪节肢拔出淤泥,下半身如大虾般曲蜷,随后迸发,弹射般冲出泥雾。 猪婆龙与肥鲶鱼想要阻拦,却根本来不及。 螃蟹怪繁多的关节处积满泥沙,在水流的冲刷下飞速散逸拉伸,似化作无数只细密的灰色小手想要拉住它,拦住它,但却无济于事。 可下一秒,这些散逸的小手被无形的力量聚拢起来,朝着螃蟹怪的眼睛处弥漫,遮挡。 第二十七章 厮杀 眼看螃蟹怪就要再次冲来,千钧一发之际,梁渠操纵水流,迅速让掺和着泥浆的水流遮挡住螃蟹怪的视线,并让水流旋转,成绞杀之势! 五指猛然握紧,感知圈中却并没有传来螃蟹怪眼球被捏爆的讯息。 可螃蟹怪的双鳌突然胡乱挥舞,四周碎石纷飞,整片水底一片浑浊。 它的眼球没有被水流压爆,却感受到了强烈的痛楚。 梁渠再次跳跃避开攻击范围,他瞥见了螃蟹怪身后追赶而来的肥鲶鱼。 好机会! 螃蟹怪吃痛狂乱之际,肥鲶鱼恰好游动到它身边,张开大嘴,连带着泥浆水一口吞下,狠狠咬向螃蟹怪的一只复眼。 眼柄被肥鲶鱼撕咬扯下,带出粉色的血肉组织与神经。 鲜血从空洞洞的眼眶中流出,更强烈的剧痛逼得螃蟹怪几欲发疯,带着眼柄突出到体外的眼睛几乎是它最大的弱点。 可惜螃蟹怪的两只眼睛分得太开,哪怕是肥鲶鱼的大嘴仍没办法全部吞下。 得手后的肥鲶鱼一触即走,堪堪避开挥舞夹击而来的巨鳌,随后几乎拼尽平生最大的力量游动逃窜。 螃蟹怪瞬间狂性大发,寻常人看一眼便要生出无法抵抗的恐惧,它再也不顾一旁的梁渠,直冲着肥鲶鱼追去,沿途碎石全部崩飞,整个水底都好似在震颤。 场面混乱起来。 谁都没想到螃蟹怪能如此恐怖。 梁渠心脏疯狂跳动,可望着逃窜的阿肥,没有丝毫犹豫,顺势将水流全部作用在长矛之上,浑身肌肉如水波般颤动,一丝丝肌肉像是铁线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最后迸发开来。 他冲了出去,像一只从古树上飞跃而下的猿猴,带着全部力量刺向螃蟹怪身下的节肢。 锐利而坚硬的燧石十分轻易地穿透了关节膜,顺势一绞,一挑,整只蟹脚关节脚都被他破开。 奔跑中的螃蟹怪跑了个踉跄,忽觉自己扎在淤泥中的一条腿不受控制,在惯性的作用下被轻易折断。 眼前的螃蟹怪下身只有六条节肢,猛然搓断一条,对平衡影响极大,追击肥鲶鱼的速度瞬减。 大量气泡从螃蟹口中喷出,连番的折磨让它神经受到了强烈刺激,不再理会鲶鱼,又转身朝梁渠攻来。 巨鳌挥舞,几乎是迎面而来,倘若被夹中,绝对会断成两截! 梁渠心中惊惧,左腿肌肉紧绷,左脚试图踩踏乱石借力闪避却踩了个空! 他一脚陷入淤泥之中,虽同样有反作用力,却远不及岩石! 踩入淤泥的刹那,梁渠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的肾上腺素狂飙,冷汗开闸般宣泄而出,猝不及防下只能再次横杆抵挡,竭尽全力操纵水流将自己横推开来。 可这次巨鳌自斜上而来,远不如前一次那般好卸力。 咔嚓。 长矛当场断成两截,巨鳌余势头不减,万幸水流的推力终于发挥作用,将梁渠挪移开些尺许,巨鳌擦着腰身砸下。 到处都是扬起的泥浆,破裂的猪尿泡像是撒了气的气球,空气水泡急速上浮。 梁渠猛呛一口水,腰腹处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用刀剐去一层皮肉,可他不敢停留,再度闭气朝旁边翻滚,抓住岩石后疯狂向前逃窜。 另一边拼命逃窜的肥鲶鱼果断转身。 此刻形势逆转,转而换梁渠拼命奔逃,蹬着乱石御水而行。 螃蟹怪当即前进追击,可当它追击到某个关口,脚下泥沙瞬间溃散激扬,埋伏在地底许久的猪婆龙张开大嘴,狠狠咬住了螃蟹怪的又一条节肢。 猪婆龙巨大的咬合力轻易穿透了节肢膜,它疯狂旋转撕咬,竟是直接将螃蟹怪的一条腿给咬下。 六条节肢失去两条,还俱是一边,螃蟹怪怒不可遏,无坚不摧的巨鳌再次挥下,当即就要将不能动砸成肉泥,却在此时,它的视线彻底漆黑一片,剧痛蔓延。 头颅处,它的又一只眼睛消失了! 再次赶到的肥鲶鱼故技重施,吞吃掉了螃蟹怪的另一只眼睛,转身下潜,顶着移动缓慢,来不及逃窜的猪婆龙快速离开。 螃蟹怪不会叫,可望着它嘴边吐出的大量气泡,梁渠想来它是极疼的。 一人两兽避开发狂的螃蟹怪,重新汇聚在一起。 另一边,杨氏武馆同样在混战。 与卢廷材一道的三人顺手抄了木棍便朝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冲来。 陈杰昌拉过李立波躲过一击,却没逃过剩下人的攻击,木棍抽打在身上,像是要把他们的骨头打断。 “你妈的!!” 陈杰昌比李立波更年长,更沉稳,始终忍耐,想藏住那混杂着自卑和无奈的某种情绪,可随着那落下的棍影,屈辱带来的怒火腾地一下涌上了脑门,他终究才不到二十。 陈杰昌忍住痛,咬着牙盯住某根木棍,在它落下的刹那伸手死死抓住,整个人拼命全力撞了过去。 薛丁义大吃一惊,他被撞了个满怀,两人跌倒在地上,揪打在一起。 剩余两人想上前拉开,李立波却同样看准机会抱倒一人,另一人上前帮忙,混乱中却被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小腿倒在地上,同样拉入战团。 在场的五人都没破关,是连武者都称不上的武徒,愤怒激发之下完全没有任何章法,跟街头混混打架没有任何区别。 大家抱在一起翻滚,用尽全身力量掐,踢,咬,用手肘去压,用膝盖去顶,依仗的只有狠劲和对痛苦的忍受力。 愤怒把血液中的斗志全部点燃。 薛丁义挥舞手肘,将陈杰昌的眼角打裂,陈杰昌的手掌死死掐住薛丁义的喉咙,指甲几乎撕开皮肤,留下了隆起的血痕,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疯狂的挥舞拳头,打他的头,他的脸,可他全然不顾! 打群架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就是逮住一个往死里揍,揍到这个人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 卢廷材,薛丁义,这两个人都被陈杰昌死死记住,不管身后身边的人怎么打他,他都只望死里揍薛丁义! 第二十八章 截杀螃蟹精! 正午阳光更甚,却照不透弥漫的沙尘。 断裂的碎石桩倒插在淤泥中,扎根在石缝间的水草不得已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顺着轻柔的水波飘散到远方。 整个水底在梁渠等人的大战下变成一片混沌,如同爆发过海底地震。 “嗬!” 梁渠游出水面大口换气,他仰起头,舌头干得像是要裂开,胸膛剧烈起伏。 成串的水珠从梁渠湿漉漉的发丝末端滴落,与冷汗融合,淌到下巴后溅落带起水花。 潮波托举着梁渠起伏,到处都是晃眼的粼光。 他不断地深呼吸,风箱般的肺吸入巨量的氧气,心脏竭力往全身输送氧气,涨红的脸庞迅速消退颜色,麻木的大脑重新恢复活力。 螃蟹怪的攻击密不透风,几分钟的战斗氧气消耗几乎比得上正常一刻多钟的消耗。 他低头看向腰间,伤口几乎有一掌宽,从肚脐旁边三四寸的位置一直刮到后腰腰眼位置。 一整块上皮都被撕下,边上分泌着淡黄色组织液,中心处更是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鲜血不断外涌,让他冒冷汗的同时心有余悸。 哗啦。 肥鲶鱼浮出水面,它将梁渠留在船上的衣物拖拽而来,梁渠咬着牙接过衣物,撕成布条,包扎在腰间,伤口不再被水流冲刷,剧痛终于有所缓解。 高频率跳动的心脏终于有所舒缓。 要是有一把铁叉就好了,就能拦下螃蟹怪的那一击,自己也不会受伤。 水浪冲击在梁渠的胸口上,他将断裂开的半截长矛拿出,木柄断口戳着数根长木刺。 梁渠伸出手掌将戳出来的木刺掰断,规整断口,重新握住短矛后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潜。 螃蟹怪受到重创,但还没有死,不能找机会让它恢复。 第二回合,开始! 水底,原本弥散直四五米高的尘埃已经降到两米左右,可四周却看不到螃蟹怪的身影。 但在肥鲶鱼与猪婆龙的搜索下,很快便发现了踪迹,当梁渠看到螃蟹怪时,他眼睛都红了! 此时的螃蟹怪正趴在莲藕地上,钳子夹着大段莲藕,疯狂咀嚼,几乎一口一截。 在巨量莲藕的进补下,治愈能力发挥作用,螃蟹怪断裂足触几乎长出了肉芽,连眼洞里都长出了新触角。 蟹的组织再生能力极强,梁渠不敢再让它吃下去,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更何况那都是他的莲藕! 梁渠再次冲了上去,当他落到地面的那一刻,螃蟹怪新长出来的触角动了动,朝梁渠方向转去。 可它的视觉还没恢复,根本看不到梁渠的动作,只能从节肢足上的震动判断来者方位。 蟹的眼珠和眼柄全部损坏就不能再长出新眼,只能在眼窝中多长一只触角,但那是对普通蟹而言,梁渠不敢保证眼前的螃蟹怪是否也会如此,必须趁眼睛长出来之前解决掉它! 几乎在梁渠出现的同一时刻,螃蟹怪陷入暴怒,同样朝着他的方向冲来。 梁渠严阵以待。 早在螃蟹怪追完他追肥鲶鱼,追完鲶鱼又接着追他时,梁渠就发现这家伙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像个游戏小怪一样十分容易被拉仇恨。 螃蟹甩动截肢,战车般冲到身前,搅动起的水流扑面而来,好似站在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梁渠跳跃起来,控制水流在另一侧造成扰动。 鳌钳毫不犹豫的向水流处夹去,锋利的巨钳夹断水流,却是夹了个空。 螃蟹怪甩开巨鳌,身前空门大开,露出白色的腹部。 就是现在! 梁渠重落回地面,握紧只有原来半长的短矛,他的目光落在了矛尖,瞄准了那白色的脐部。 手腕,手肘,腰和腿,每一块能利用的肌肉都在此刻绷紧,收缩,又急速舒张。 他践踏地面,震起尘埃,长久的桩功让下盘稳如磐石,整个人朝前递进,穿刺。 崩了个小口的矛尖离开了梁渠的视线,他咬紧牙关,腰间鲜血透过布条散逸在水中,拉出细长的血色丝线,又在他的前进中被打散。 在梁渠再次落地的刹那,螃蟹怪反应过来,调转巨鳌方向,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米多长的短矛,斜上着被整根送入螃蟹怪的脐部,毫无阻力的穿透它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最致命的地方。 “还是只母蟹。” 望着蟹腹的圆盖,梁渠心想。 节肢动物甲壳纲类有三部分神经中枢,最脆弱的部分就在脐部,那里有它的生殖械,也有它的神经中枢,更是除去关节膜外最柔软的地方。 做蟹的时候只要抵住蟹脐上一点,把筷子打进体内,蟹会瞬间暴毙,无痛苦。 轰隆! 高举在上方的鳌钳在水流的依托下缓缓落下,划过梁渠头顶,落在两侧。 巨物砸进淤泥之中,扬起大片沙尘,如石墙般从大地上高高升起。 一旁的猪婆龙与肥鲶鱼瞪大了眼,不明觉厉。 它们想不明白,那么大一只精怪,怎么被梁渠干掉了。 明明刚才还被揍的抱头鼠窜。 两兽心中敬畏更甚,不愧是开启它们灵智的天父。 梁渠身体一阵虚弱,他缓缓起身,在两侧的尘埃笼罩自己之前游了出来,回到水面后翻进舢板中躺下,大口喘息。 完成最后一击,他只感到头晕目眩,好似浑身被缠在麻木中裹紧,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疲惫。 腰间的伤口裂得更大了,往外汩汩冒血。 梁渠强忍着睡意,伸手摸向左右,摸到块状物后毫不犹豫地塞入嘴中啃食。 【水泽精华+0.1】 莲藕的治愈能力起效,腰腹间崩裂的伤口渐渐地止了血,梁渠眩晕的脑袋也恢复正常,疲惫的身躯又生出一些气力。 梁渠手掌握住船沿,支撑着自己向上挪动,轻轻靠在隔板上。 风起波澜,潮水一下接一下的拍击在船身上,泛着粼粼的光,有低翔的鹰隼俯冲下来,抓走跳出水面的小鱼。 冷风带走湿漉漉的水汽,潮湿的头发渐渐随着风的频率晃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渠骤然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泽野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了不得! 居然能杀掉那么大的一头精怪。 什么癞头张,什么王氏三兄弟,突然变得像小孩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 他的胸襟陡然开阔起来,好似前进的路上再没有困难了。 第二十九章 清点收获 梁渠笑完变得气喘,伤口都渗出血,变得更痛了。 他顺了顺气,坐直身体,解开腰间的布条。 “嘶!” 梁渠嘴角抽搐。 粗糙的麻布上渗满鲜血,在冷风的吹拂下迅速硬化,早已与结痂的伤口牢牢地粘连在一起。 撕扯开来,就是强行揭开结痂的伤口。 可不揭开不行,粗麻布上不仅有血痂还渗进去许多泥沙,都是在战斗中扬起来浸润进去的,万一长在肉里或者感染就麻烦了。 还是穷,梁渠悲叹。 要是自己穿得起锦罗绸缎就没这问题,顺滑的丝绸多舒服,对皮肤也好,受了伤撕一截下来就能当纱布用。 将血淋淋的麻布揭开,梁渠顺手扔在水里,带回去被人瞧见不好解释。 再度清洗一番伤口,梁渠又啃食一截蕴含水泽精华的莲藕,目视腰间伤口缓缓愈合。 幸好只是伤到些肌肉与皮肤,并不算严重,莲藕起效很快。 约莫等待有一刻多钟,已经见不到血红的肌肉组织,真皮层完全长出,不再流血,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只余下微微痛感和剧烈的痒感。 强烈的酥痒感让梁渠很想把结痂盖揭开,但他知道这是细胞在迅速分裂填补伤口的证明,还是忍住了,只绕着伤口一圈的皮肤抓几下解个痒。 再怎么说,酥痒感也比疼痛好得多,没有疼痛刺激大脑,梁渠浑身舒坦。 就好似剧烈的腹痛突然消失,明明只是恢复正常状态,可对比下来,就是莫名舒爽,飘飘乎如上云端。 伤口愈合大半,梁渠迫不及待起身下水。 要说这场战斗下来他最期待的是什么,无疑是收获环节,正如他一开始想的那样。 一头精怪,究竟能提供多少水泽精华? 前世他空活二十多岁,帝王蟹别说吃,亲眼见都没见过,一转头就要吃比一人还高的超级巨蟹,怪馋人的。 回到水底,两兽看家狗一般的守护在螃蟹怪的尸体边,一只趴在旁边乱石上,一只伏在淤泥中。 见到梁渠,两兽起身抖落尘土,表现同样兴奋。 依照以前的规律,天父都会将他不要的边角料赏赐下来,这次的螃蟹那么大,边角料肯定也很多。 但两兽猜错了。 梁渠准备将肥美的蟹肉与它们一同分享,倒不是突然大方。 实在是这只螃蟹怪太大了! 到放坏前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全部的肉。 一人两兽,开始着手将巨大的螃蟹怪肢解。 梁渠拔出刺入螃蟹怪身体内的断矛,将最前端的燧石取下,切割巨鳌连接处的关节膜。 底下,不能动咬住螃蟹怪的蟹脚,死亡旋转,一根根的肢解。 肥鲶鱼则在旁边将先前取下来的两根蟹脚找回,它咬合力没不能动强,卸不了一点,只能在旁边加油助威等肉吃。 将巨鳌全部取下,梁渠划开背壳上的关节膜,伸手探入螃蟹怪上半身的大背壳内,使劲上掰。 太难了,比去工地抬扛都难。 梁渠脸色涨红,气泡从嘴边冒出,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其掀起。 咔嚓咔嚓。 内部的血肉筋膜从背壳上撕裂脱离,阻力越来越小,到最后梁渠铆足了劲猛地掀开,终于将背壳完全取下。 刹那间,足有人臂长,人头宽的硕大蟹黄映入眼帘,梁渠望的眼睛都花了。 两兽流下涎水,不能动更是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直到梁渠回过神,准备将蟹黄收集起来时,它才想起来汇报情况。 “嗯,不能动你发现什么了?” 梁渠收到神经链接中的信息,停下手中动作。 猪婆龙上半身呈半直立状态,举着短爪子对螃蟹怪下半身的腹部指指点点。 梁渠顺着不能动的短爪子方向看去,发现螃蟹怪前半身的脐盖下居然抱着许多拳头大的半透明圆球,足足有十多个。 这是蟹籽? 梁渠惊了,赶紧揭开脐盖,拿出一个圆球仔细观察。 蟹籽很大,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半透明橙黄色,有些像七龙珠里的龙珠,并且因为足够大,能直接看到里面早已成型的小蟹怪。 蟹类和鱼类不同,鱼类是体外受精,先产卵再受精,而蟹类是先受精再产卵,只要抱籽,那就都是受精卵成体。 小蟹怪与大蟹怪几乎一模一样,上半身耸立,下半身六足,像无畏战车,只不过外壳是乳白色。 正常蟹类抱籽数量成千上万,这里只有十三颗,梁渠猜测是螃蟹成精怪的缘故。 变强后,螃蟹怪自然而然从r对策生物,也就是机会主义者,靠量取胜,转变成了k对策者,稳扎稳打,珍视每一个生命。 否则上千万的螃蟹怪不早占领江淮泽野了,人类还怎么活? 话说我能不能统御蟹籽? 梁渠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直接统御螃蟹怪是不可能的,精神冲击估计能给他灌死,可没破卵的幼崽总没问题吧? 梁渠的精神链接值大约是两到三个不能动之间,肥鲶鱼比不能动强悍些,两个统御完,只剩下0.2到0.3个不能动的空余位置了。 虽然地方不大,但统御个受精卵应该不成问题。 “不着急,先放着,等我吃完螃蟹怪的肉再说。” 上午离开武馆急匆匆的就来到了泽野,中午饭都没吃,梁渠早就饥肠辘辘。 他取出蟹黄和一只蟹脚回到船上,架起炉子烧水,水沸后下入蟹黄与蟹肉。 等熟透后,将蟹黄蟹肉捞出,制作成等重的两个肉丸。 水生生物死亡后肉质腐烂非常快,尤其是甲壳类生物,因为内脏细菌多液体水分也多,一旦死亡机体平衡破坏,几个小时内就会完全变质。 梁渠胃的容量有限,必须筛选出高价值部位尽快食用。 分别吃下两个肉丸,黄金蟹黄醇香浓厚,雪白蟹肉鲜香甜美。 【水泽精华+0.9】 【水泽精华+0.5】 前一部分提示是吃下蟹黄,后一部分是吃下蟹肉。 蟹黄价值果真更高些,但摄取数值也忒高了些,与半条宝鱼相差无几! 得到验证结果的梁渠眼睛都红了,立马下入更多蟹黄,并将剩下的蟹肉丢给两兽。 【水泽精华+1】 【水泽精华+1.1】 【水泽精华+1.2】 融合度!融合度!通通给我提升融合度! 梁渠发愤进食,望着泽鼎不停发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他要无敌了。 第三十章 巨量水泽精华! 我踏马吃吃吃。 梁渠拿着筷子,疯狂捞取蟹黄,等待煮熟的同时还不忘将蟹腿内的肉掏出丢给两兽。 两兽没有手,螃蟹怪的壳又十分坚硬,不能动还好,勉强能咬动外壳,肥鲶鱼就无能为力了,吃起来很费劲,全仰赖梁渠这个主人。 边吃边掏,两不耽搁。 一刻钟后。 “嗝~~~~” 梁渠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他已经撑到了,想再塞都无能为力,并且只吃蟹黄真的太腻了,腻到想吐,吃到一半他就已经是在强怼。 倒是两兽胃尤其大,非常能吃,嘎嘎炫。 能吃是福,梁渠巴不得两兽多吃点,多攒点水泽精华,就能早日进化成角木鳄与虎头鲶。 光进化后的名字听起来就十分拉风,想必非常给力,到时候再宰一头螃蟹怪就不会像今天这般艰难。 一时间梁渠成了免费劳工,同时也疯狂取肉涮肉,再铺在船头风干,通过高温杀死细菌,晾干延长保存时间,来不及涮的就通通丢给两兽吃掉。 万幸螃蟹怪足够大,都不用把外壳敲碎,伸手进去就能将雪白蟹肉全部掏出。 等全部掏空,梁渠连蟹鳃啥的都不放过,洗干净后也给涮了,作为蟹过滤脏东西的部位,人吃容易拉,两兽倒不嫌弃,照样炫。 未开灵智前,它们吃螃蟹都生吞的,洗都不洗,别说现在还洗过一次。 吃完,梁渠摆开架势打拳,试图增加消化速度,半个时辰后,接着吃。 吞吃下去的水泽精华伴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摄取念头,通通被消耗掉,用来提升水猴子泽灵的融合度。 几乎每一刻钟,面板上的融合度都能上跳几点。 数不尽的大量光点从泽鼎中散逸而出,逐渐融入到灵猴虚影中。 在梁渠看不到的视角外,除了在他脑海中,连他身后都似乎渐渐浮现出一道白毛灵猴虚影。 舢板两边的不能动与肥鲶鱼在疯狂游动,试图消耗体内能量,可当这道虚影出现时,一股莫名的敬畏感涌上心头,让它们停下动作。 两兽张望四周,却看不到源头,当它们看到蹲在船头的梁渠,顿时明白源头出自何处。 天神愈发可怕了。 于此同时,梁渠的身体同样发生着深层次的变化。 泽灵融合度提升,反馈出来的不仅是天赋能力的增强,还包括对身体素质的提升。 正是靠着这一点,梁渠第一次下水统御猪婆龙时才不会直接累死。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一个小时造一顿,连续造下四顿的梁渠赤膊在船头,浑身殷红如血。 他的体温在急剧上升,却诡异的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汗液流出又蒸干,只余下盐粒与油脂。 梁渠不得不拼命打着猿拳进行消耗,胸中的气息几乎是在他动起来的瞬间便出现,急速流转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强。 伴随着呼吸,口鼻间更是喷涌出利箭般的白雾。 收缩扩散, 翻滚不息! 某一个瞬间,梁渠甚至能够感受到口鼻间有滚烫的液体流动,几乎要喷发出去,但在他一刻不歇的打拳下,热流始终在将喷未喷的临界点。 太难受了! 梁渠死死抑住,可不敢喷血。 源源不断的气血溢出,初始仅有半根筷子粗细的胸中气更是蓬勃生发到了小指粗,并且还在增长。 小指粗! 依据胡奇所言,已然达到了能够炼皮的层次,可梁渠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该死,早知道就早些问他了,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是支支吾吾的装高深不肯说? 写小说断章呢!!? 一波高过一波的热流让梁渠脑子有些模糊,他强忍不适,接着将体内能量引导着这缕气上来。 变粗,变强! 根据那么多天的观察,胸中气越是粗壮,梁渠的身体素质就越好,多练点总不会有错。 不知过了多久,在梁渠一遍又一遍的打拳下,那股喷薄的感觉终于逐渐消散。 梁渠放缓动作,感受到体内的热流在逐渐减退。 此时他的胸中气已经粗如食指,比小指程度高上一大截! 并且在梁渠停下动作后也没有消散,经久不衰的流转。 梁渠长舒一口气,纯白的鼻息喷出三尺有余。 冷风吹拂,全身通红如大虾般的皮肤迅速褪色,变成正常的红润色。 浑身肌肉线条流畅而不突兀,横膈肌两侧更是隐隐露出鲨鱼肌线条,如鱼鳃般起伏呼吸。 举手投足间都是更强大的力量,更轻松的行动,一拳挥出,隐隐带着呼啸声。 爽! 梁渠大脑平静下来,发现自己又一个优点,或者说之前就有,却从来没今天这般体会的明显。 别人吃宝鱼就只是吃宝鱼,消化其肉质中蕴含的能量,可他吃宝鱼,不仅仅能得到肉质能量,更能得到一份水泽精华。 水泽精华消耗泽灵上,又能进一步反馈到身体上,提升他的身体素质! 南孚聚能环,一节更比六节强! 我有双倍能量!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36.6%↑)】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统御水兽:太华鳄,六须鲶鱼】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可激发不足,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梁渠四餐下来,一共获得33.2点水泽精华,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提升完毕,估计到天黑前就能全部提升完毕。 倘若水猴子融合度是一管能量条,那他一次直接怼完一半! 所能控制的水流更是来到三百斤,短时间内托举起两个成年男性不在话下! 只可惜,对更细节的操纵上没有太大进步,但梁渠已经心满意足。 【可消耗41.4点水泽精华,使太华鳄进化为角木鳄】 【可消耗46.7点水泽精华,使六须鲶鱼进化为虎头鲶】 查看一番两兽进化需要能量,同样大幅削减。 如此算来,一整头螃蟹怪,在些许浪费的情况下,竟足足贡献出近百点水泽精华! 不对,还能涨! 梁渠看向剩余的十三枚蟹籽。 他的精神强度有限,肯定没办法全部统御,剩下的只能吃掉。 得挑一只最好的。 梁渠将脐盖拿到船上,对着阳光一点一点观摩,蟹籽里的蟹已经长到相当大的程度了,几乎就要顶破薄膜,很容易就看出公母大小和生长状态。 去掉没什么活力的,体型偏小的,瘦弱的。 只有两只是最合适的,但其中有一只是母的,梁渠给去掉了。 倒不是他打拳,母蟹真不如公蟹大,要选手下,当然是要挑猛将。 就决定是你了! 梁渠割破手指,在蟹籽背后划下水符! 第三十一章 统御精怪! 淡淡的血光泛起,将黄橙色蟹籽映照成血橙色。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丝毫没有影响到泽鼎的统御效果。 血水很轻易的渗透进薄膜,川字如佛祖镇压孙悟空的五行山,从天而降,穿过营养液,带起血色雾丝,打在了幼蟹身上。 与统御不能动和肥鲶鱼的惊险完全不同,链接建立起的那一刻,好似微风拂面。 梁渠感受一番,精神链接最后的空隙被彻底填补,标志着他目前所能统御的水兽到达极限,除非提升精神强度,否则无法统御其他水兽。 【成功统御石鳌蟹,可进化】 血光消散,蟹籽变回橙黄色,里面石鳌蟹幼崽的眼柄突然晃了晃。 要醒了吗? 梁渠惊喜,双手捧出蟹籽。 蟹籽内的幼崽发育与寻常螃蟹不同,它跳过大眼幼体直接到了仔蟹阶段,挑选的这颗更是蟹籽中发育最好的,身体胀满整个蟹籽球,要出生也不算太意外。 至于挑选剩下的只能丢进锅里,煮熟后化作另一笔水泽精华。 饲养是不可能饲养的,螃蟹怪表现出来的智商太低了,很难想象不统御的话,甲壳类脑子里会有“主人”的概念。 麻烦,危险,充满不确定性,回报率低的事梁渠不干。 半透明的球膜内,仔蟹挥舞着大鳌想要顶破球膜,只不过刚刚出声,还是软壳,要顶破球膜显然很吃力,只能挤压着球膜不断变形。 舢板旁,不能动与阿肥并排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同样盯着即将出生的仔蟹。 仔蟹挣扎得越来越剧烈,从大鳌到躯干,再到最后全身都在发力。 球膜不断膨胀、变形,扭曲,最后...... 啵! 伴随着最后类似吐泡泡的声音,半透明的蟹籽膜终于破裂,软踏踏的皱叠在一起,透明粘稠的营养液流淌出来,渗透进木板缝隙中。 刚出生的仔蟹随即趴伏在地上,用钳子夹着,一点一点啃食自己的蟹籽膜,同时身上白玉色的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富有光泽且充盈起来。 除了颜色由于处在幼年期还是白色,其他地方几乎和螃蟹怪一模一样,上半身直立,从宽到窄的倒三角,收束到腰间是神似腰带的蟹绒,下半身是六条腿,mini版中的mini版。 哦,脐部盖也不同,公蟹是三角的,让它上半身的前胸前像两块大胸肌,意外的帅气。 等到仔蟹食完,梁渠用食指腹摸了摸,仔蟹外壳已经有了一定的硬度,有些玉质化的感觉,但并不是太硬,他不敢试,估摸着应该和薄巧克力差不多。 拳头大的仔蟹昂首挺胸,双钳叉腰,显然得到认可的它很是骄傲。 梁渠乐了,指腹敲了敲仔蟹脑袋:“既然你只有拳头大,那就叫你拳头吧。” 他意识再度沟通泽鼎,想看看这个小家伙进化需要多少水泽精华。 【可消耗水泽精华八百点,使石鳌蟹进化为石鳌蟹王】 八百点!? 梁渠被螃蟹怪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点数吓了一跳。 八百点也忒多了点,一整只螃蟹怪才一百点,八百点需要杀八只还多。 一只螃蟹怪都逼得一人两兽狼狈逃窜,险象环生,要不是蠢了点,当场就寄了,再来一只他想都不敢想,遑论八只。 或许等泽灵变成青色或者武道连破三关,加上两兽进化才能稳杀一只螃蟹怪,否则多少都会受点伤。 但这份战力现在是我的了。 梁渠让仔蟹跳到自己的掌心,心中期盼着它快快长大。 身为公蟹,战力绝对更强,到时候自己完全能在浅水区横着走,什么四五米的大鳄,一钳子下去教它做人。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个统御方式,老划手指怪疼的。 梁渠视线穿过仔蟹,看到自己三指指腹的伤口在缓慢愈合,刚刚吃的莲藕治愈疗效还未完全消散。 可惜,和螃蟹怪一战,将近三分之一的莲藕田或被吃和毁掉了,他的心都在滴血。 我的藕,都是我的藕! 梁渠对他发家的第一桶金是有感情的,唯一能弥补些的方法就是将没用的蟹壳砸碎,埋在莲藕田底下充当肥料。 螃蟹怪那背部青色巨壳能当大盾,两只巨鳌能当小盾,底下的六条节肢足尖能用来制作鱼叉,剩下的就彻底没用了,算是进行最后一点废物利用。 船身中,水咕噜咕噜沸着,先前放进去的蟹籽煮熟了。 梁渠捞起一个凉了凉,连汤带水一口闷,差点烫出泡来。 【水泽精华+0.6】 才这么点? 梁渠大失所望,换做平时他肯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他本就肚饱,零点几的收益,实在提不起兴趣硬塞。 “都给你们了。” 梁渠将剩下的蟹籽都丢给两兽,让它们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再减少一些。 仔蟹就算了,同类相食过于残忍,更别说吃的还是它的兄弟姐妹。 吃完,梁渠看着天色,差不多四点半的模样,没想到一头螃蟹怪用掉他那么多时间。 犹记得上午向师兄说下午或晚上,杨师会去武馆授课,待到戌时,肯定不能错过。 好在还有时间,梁渠让肥鲶鱼和不能动赶紧去捕鱼。 两兽潜水消失不见,只余下上浮的水沫。 望着两兽离去,梁渠又瞧着船头上的拳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没记错的话,螃蟹似乎也要冬眠? 水底下的螃蟹怪那么猛,让梁渠下意识忽略了这回事。 一共收三个小弟,有两个需要冬眠...... 梁渠突然有些忧愁,只希望精怪能对低温的耐受度高些,不过就算耐受高,拳头大的仔蟹也帮不上忙。 到来年开春之前,所有鱼获,恐怕都要靠肥鲶鱼一己之力。 五点出头,肥鲶鱼趴在船头,连水带鱼又吐出三条。 一个小时,两兽总共抓到了十二条鱼,价钱大约在三四十文。 “差不多够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梁渠转头望着船头的拳头,“你以后就跟着阿肥和不能动在水里生活吧。” 仔蟹敲敲大鳌,沿着船沿行走,最后屈膝一跃,跳到不能动的脑袋上。 三兽浮在水面,拳头站在猪婆龙的脑门上,共同注视着梁渠划船离开。 回到埠头,林松宝道一声欢迎,随后称量数钱。 望着江淮泽野,梁渠忍不住张开手臂,劈开双腿,尚未干透的长裤被冷风吹得飒飒地飘动,拉风至极。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你好像很开心?”林松宝笑问。 “没错。” “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说出来就不乐了。” “?” 梁渠笑着将钱袋抛起,下落到身前时一把抓住。 现在,回去上课! 第三十二章 我一个人,对付你们所有人! 梁渠回家找出干净衣服换上,便一路朝平阳镇方向小跑。 路两边堆积的树叶越来越厚,上层是红黄色,下层是黑褐色。 风吹在身上有如冰刀,梁渠却只觉得精力无穷,不冷不热,胸腔内燃烧着的东西叫热情。 梁渠仰起头,巨大的夕阳一点点下落,将他的瞳孔映成璀璨的红金色。 落日一点点地从大地上收走阳光,苍红色的树林变成了黑红色,很快夜幕就会降临,这是最后一眼夕阳。 他忽然觉着这个世界还不错,没有污染,没有牢笼,空气更是清新的。 短暂的落魄不是坏事,只要方向正确,煎和熬都是可以变美味的方式,加油也是,总会有出头之日。 “吼哦!” 梁渠大喊一声。 路旁拉车的骡子受到惊吓,拽动车子要往林中跑,车夫挥出数鞭才重回正道,低骂一声:“傻逼。” 这词这么早就出现了吗? 梁渠一怔,却没有生气,只是回以一笑,车夫见状骂骂咧咧地离开,觉得自己真遇到傻子了。 来到平阳镇,梁渠估摸着李立波和陈杰昌应该饿了,顺手买上几个包子,从熟悉的近路来到杨氏武馆。 武馆大门处灯火通明,进去后几米就有一盏大油灯,十米就有一盏灯笼。 梁渠拎着油纸包,轻车熟路穿过廊道。 演武场上人多出不少,约莫有五十多位。 很多人学完拳会回家自己练,月底再碰面,报名那天见到的三十位并不是全部。 只是人群中似乎没有正儿八经的武师,都是学徒。 梁渠以为是武师们或许有事,又或者提前去拜见杨师,并未多想,只是暗中,很多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瞥过来。 “奇怪,他们怎么都在看我。” 梁渠不得其解,他是落魄,平时没人搭理,愿意和他交朋友,但也不至于盯着他看吧。 是自己来晚了? 他想起上高中时有一次起床起晚,正好被来抓早读的班主任逮到,许多要好同学装作看书实则看戏,和如今一模一样。 梁渠只好装作没看见,独自来到花坛角落,去找李立波和陈杰昌。 听到有脚步声,两人抬起头,看到梁渠后又不约而同的低下脑袋,只是眼眶上的淤青和肿胀的脸颊怎么都藏不住。 知道两人喜欢给对方找膈应,梁渠还以为是玩过了火:“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打起来了?下手这么狠?”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声。 梁渠意识到不对,蹲下来低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沉默片刻。 陈杰昌打破寂静。 发肿的脸颊让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你离开后,卢廷材带着一帮人找我们两个要钱,说我们身上有味道,影响他们练武,要一人二两银子补偿,我们气不过,和他们打了起来。” 二两?! 梁渠一惊。 这是要钱? 这是要他的命! “那姓鲁的呢?”梁渠对鲁少会没有丝毫敬意,胸中更是腾起怒火,“还有向师兄,你们没找吗?向师兄总该帮忙吧?” “那姓鲁的都没拿正眼瞧我们一下。”李立波咬咬牙,“他转身就走!向师兄也不知道在哪,从中午开始一直到现在,武馆就剩我们学徒。” 梁渠不敢置信,今天怎会如此之巧? “本来我先锤晕了一个,加上陈哥,两个对三个,输面也不大,但后来又有三个人过来帮他们,我们就打输了。” 陈杰昌听到此话冷哼一声,他很不服,自己本可以重伤薛丁义,谁料对方居然还有帮手,最后只在薛丁义脖子上掐出几道血痕。 “现在他们要我们凑十两银子出来,不然以后每天找我们‘切磋’,嗤~” 陈杰昌自嘲一笑,他不后悔,只是遗憾,遗憾后面三人来得太快,让他没机会掐死薛丁义。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他叹口气:“我们两个商量过,架是因为我们打的,所以多出来的四两我们补。” 李立波点点头,他们都有点愧疚,觉得是自己非要上去打架,害得一个人变成三两多,梁渠家情况本来就不好,自然要把多出的缺口补上。 花坛角落一片寂静。 没了人声,花坛里的蟋蟀又觉得安全,断断续续鸣叫起来,声音并不清亮,反而显得很老迈。 如今已是初冬,不到半月就要仲冬,蟋蟀已经叫不动了——它快死了,或许就冻死在某个温度骤减的夜晚。 演武场上,交流锻炼的众人时常将目光望下那个从不曾关注过的花坛角落。 有戏谑,有冷漠,有人觉得有趣。 锦衣华服的赵三公子望着花坛,又望向另一个角落,那是挑事的卢廷材与薛丁义等人。 那几人同样沉默。 事情闹成这样,他们就能讨到好处吗? 不可能的。 赵学元心知肚明,他们会被惩罚,更严厉的惩罚。 以往这群人能收到保护费,仗的是被欺负的人不敢吭声,且有武师在时,基本都在武馆外动手。 底层人自卑惯了,生来惧怕高低位的人,被卢廷材的话术一骗,更不觉得高高在上的武师会帮助他们。 大部分人吃了亏,都不会想着去报官罢? 仗着骗打套路,卢廷材几人无往不利,没想到如今却碰到两个硬茬,对一个老学员主动下狠手,上来就是一砖头。 就是不知道,这同乡的最后一个学徒,骨头是硬是软。 赵学元很好奇。 此时的卢廷材等人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可年轻人血气上涌,哪管得上那么多。 事情基本是瞒不住的,现在他们破罐子破摔,要了一个更狠的价,像是穷途末路的眼红赌徒,比任何时刻都危险。 区别是李立波和陈杰昌还被埋在鼓里。 没去提醒,大家都在看好戏。 黄土夯实的演武场被油灯照得一片橙黄。 梁渠起身,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板壁上,微微闪动。 李立波与陈杰昌忍不住抬头,看见梁渠伸手递出一个油纸包。 “拿着。” “这是......” “拿着!” 花坛里的蟋蟀噤了声。 李立波与陈杰昌伸手接过,感受着油纸包内的温热,猜到里面是食物。 梁渠转身朝演武场中心走去。 所有人投来目光。 梁渠环视左右。 他从来没来过这里,更没享受过如此瞩目的待遇。 累, 真累。 曾经加班加到半夜,累得和狗一样,也没有如今这么累。 从癞头张开始,到王氏三兄弟,还有那水中的精怪。 整个社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网住了所有想要往上爬的人。 每一个试图穿过去的,都在那窄小的孔眼中挤得面目狰狞,皮肉模糊。 那些蜘蛛,毒虫,蜈蚣挂在一个又一个的大网节点上,期待着血淋淋的猎物挣扎的精疲力尽,争夺血食。 梁渠看向另一边的角落。 所有人都在那,卢廷材,薛丁义,于为龙,项去疾...... 这些……毒虫! 梁渠的目光忽然变了,变得很静,他伸出手,指向七人。 “我要和你们打一架!” 演武场忽地寂静如死。 “嗤哈哈......” 有人笑出了声。 梁渠面无表情,死死盯住那人。 “咳咳。” 气氛再度死寂。 卢廷材等人在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站起身。 他们其实已经后悔,尤其是薛丁义,悔恨自己的冲动,可当时兄弟都让人开瓢了,哪想的了那么多啊。 但面对如此狂妄的挑衅,再坐着就太窝囊了。 “你一个人?”脑袋上包着白纱布的卢廷材看上去很滑稽,可在身后六人的衬托下,没人会觉得好笑,“掂量不清自己的......” 真贱啊。 梁渠感觉自己的胸口很闷,像是被郁气塞住了。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拍得胸口痛起来,让那股痛楚把一切气郁闷火都压了下去。 “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 抱歉,一个乌龙 刚才点错了,抱歉,一个乌龙。除去周一外,其余时间是每天上午八点准时更新两章。 断章也不是故意断的,接下去两章是连在一起的,到主角打完结束,要是断在这中间可能更难受(捂脸)我的,给大家赔礼道歉。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抱歉,一个乌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天高地厚 平阳镇,浪云酒楼。 周围尽是喧闹的人声,门口便是南石桥,桥洞下流水哗哗作响。 附近每个摊子都挂着灯笼,红纱里裹着一团温暖奢华的光。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酒楼,他们都喝得半醉,勾肩搭背,面带喜色。 “真羡慕胡师兄那么快就成为武师了,我才刚破三关,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浪云楼,胡师兄大气!那醉仙酿真的绝了。” 被簇拥着的胡奇面色酡红,显得十分高兴:“哈哈,徐师兄喜欢,那我再买两坛给你送过去,顺便给师傅拿几坛。” “那我们呢,我们可都听见了,胡师兄总不能只给徐师兄和师傅带,不给我们带吧?”向长松一改往日在学徒面前的温和形象,很是跳脱。 “啊哈哈,都带都带,行了吧?” 胡奇大笑,今天是他破四关,成武师的日子,没有师父,师兄们的帮助,他不可能有此成就,自然要大宴一场,以示感谢。 胡奇身边同样居于核心,一位短小精悍的老者摸了摸白须:“不必如此破费,为师近年来年事已高,喝酒喝得少了。” 此人正是杨氏武馆真正的主人——杨东雄,也是在场众人的师父。 真正的师父,非武馆学徒那般的萍水相逢,买卖关系。 “诶,师父你不必替胡师兄省钱,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师,等明日去造了册登上记,那就是吃皇粮的人了!” “支持正义的宰师兄!” “以师弟的实力,都是早晚的事,我只不过痴长几岁罢了。”胡奇一面谦虚一面打趣,“现在宰我,可别怪我到时候宰回来啊。”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哈哈哈。” 人群中的杨东雄望了眼高升的月亮,算算时辰,发现已经到了戌时,眼见众人聊兴颇高,大有继续谈下去的势头,出声制止。 “好了好了,今天本就该是去武馆授课的日子,因为胡奇要破关,又摆酒庆祝才挪到晚上,再让他们等下去就不合适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让胡奇和我一起去趟武馆就成。” 徐子帅左看右看,摇摇头:“要不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吧,反正没什么要紧事。” “是啊,顺便一起听听课。” 杨东雄惊奇:“你们今日怎这般勤奋,转了性了?” 向长松笑道:“师父,刚才在酒楼中光顾着喝酒高兴了,胡师兄此番破关成功的经验都全然没问呢,等睡过一晚,指不定就没今天这般记得清晰了。” 徐子帅摇头晃脑:“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大家好久没聚,难得那么高兴,人也齐,不如过去耍耍。” “那不如我们同去武馆,师父指导学徒们,我们也好相互切磋,印证所学。” 杨东雄自无不可,破关这种事,终究每个人都有所细微差别,能多学习自然是好的,对自己和以后教导弟子都有帮助。 “好,那便同去,今日无人看守,也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胡奇道:“弟子闭关前让鲁少会代替弟子教导,鲁师弟也是破两关的武者,应当不会有问题。” “鲁少会?”杨东雄皱眉。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亲传弟子的,一要看天资,二要看品行,有些人即便天资尚可,他也不会收。 杨东雄记忆里,鲁少会形象不是太好,很冷淡的一个人。 “师父,鲁少会性子是冷了点,不过不算坏,由他照看一天,应当出不了岔子。” “既然如此,那走吧!” 一行人走过南石桥,前去武馆。 白天热闹的武馆,晚上并没有多少人路过。 杨东雄携一众亲传弟子静静穿过走廊,就要进入演武场。 “闭嘴你个傻逼!” 杨东雄面色诧异,他迅速抬手。 一众弟子止住脚步。 “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 压抑的声音灌进他们的耳朵里,那股凶暴的情绪潮水一样的扑面而来。 在场最不济的都是破两关的武者,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胡奇全身一凛。 出事了! 向长松思量道:“好像是梁师弟的声音?” “梁师弟?”有人没见过梁渠。 “月初来的学徒,是义兴市的渔民,很俊的一个少年,还懂礼貌,每次回去都会和他的朋友们把地扫一遍。”末了,向长松补充道,“哦,这个月来自义兴市学武的有三个人,他们关系不错。” 向长松解释完,转头就告歉:“对不起师父,今天本来我应该留在武馆,没想到会出乱子,是我的过错。” 胡奇上前拦下过错:“要怪也怪我,是我破关后太得意忘形,非要拉着大家一起庆祝,不然向师弟也不会擅离职守。”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杨东雄摆手,并不在意擅离职守这种小事,“我们走后门,找人问问清楚。” 一行人迅速退出廊道。 武师走路无声,谁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 演武场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梁渠,好似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一个入武馆将将一月,要独自打七个入馆超过四个月的大汉,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什么? 卢廷材等人可是三个月没破关,又缴费留下的“留级老生”。 天赋再怎么差,四倍的时间差距,气血也比你一个月的新人要雄厚! 若非李立波与陈杰昌偷袭,卢廷材和薛丁义连伤都不会受,事后李立波与陈杰昌要惨得多。 要是有人脱去两人的衣服就能发现,他们身上早已浑身淤血,能站起身都殊为不易。 “阿水你疯了?!” 花坛角落里的李立波与陈杰昌听到后不顾伤痛,踉踉跄跄地走到演武场中心,拉住梁渠的衣角,想把他拽回去。 被如此呵斥,蔑视,卢廷材等人更是怒火滔天,冷笑:“你们要三个人一起上也不是不行,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用,就我一个。” 梁渠凝视着卢廷材,慢慢退后,扶着李立波与陈杰昌的肩膀,将两人送回去。 两人死死拉住他的衣服:“阿水,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用管我们!实在没钱,我们两个帮你出,别去!” “放心,我没疯。”梁渠反抓住两人的手,紧紧握住,“我只想一颗一颗的,打掉他们的牙!” 第三十四章 报仇雪恨! 清冷的月光投向演武场,一地都像是水银。 武馆的屋檐上站着数人。 杨东雄站在最前方的屋檐上,看着底下那个怒吼少年,看着他紧咬牙恨,面目狰狞,却没有阻止这场闹剧。 众人身边,被抓壮丁来解释前因后果的学徒额头角暴汗,战战兢兢。 “我过去了!” 梁渠猛地松手,甩开二人的牵制,在呼唤声中回到场地中心。 月光侧照在梁渠锋锐的脸上,明暗交错起来,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让他的一只眼睛掩在阴影中,另一只平静没有表情。 隔着十步,两方人对峙。 一方一人,一方七人。 月光和灯光照透了夜色。 梁渠立得很直,像一柄出窍的利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狗东西太他娘的能装了。 卢廷材愈发的恼怒,尤其是看到边上几位女学徒的目光,几欲发疯,他伸出手抄起一旁兵器架上的木棍。 武馆不禁切磋,设有兵器架,但为了防止年轻人打出真火,只有木棍,没有利器。 卢廷材转头:“一个新人,我自己来就好,让他知道知道敬畏。” 众人点点头,他们也这么觉得。 那么多人看着,真七个人一起上,太丢人了。 卢廷材甩着棍子,冷笑一声,慢慢走步上前,像是一座小山。 他的个子足有一米九,完全可以仰视没有发育完全的梁渠。 尤其是伴随着距离的缩近,更显惊人气势。 李立波与陈杰昌在梁渠身后,咽了口唾沫,可无论怎么呼唤,梁渠都如同没听到一般。 卢廷材踱步上前,一点点靠近,在接近到三米位置时,他狞笑一声,猛然蹬地,利箭一般冲了过来。 力从地起,卢廷材绷紧全身肌肉,每一寸都在发力旋转,从左脚心扭转递至右手,再到短棍之上。 他高举鸡蛋粗的木棍对着梁渠顶门砸下,木棍划破风声,带着令人惊悸的啸声。 卢廷材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梁渠头破血流的场面,在愤怒的驱使下,这样的角度和速度,完全是最完美的发挥,几乎超出他的预料。 望着木头人般不同的对手,暴力的快意从胸中升了起来。 梁渠始终平静,直到那棍影近在眼前,他一步上前,伸手掐住卢廷材的手腕,向下一别,力量之大,轻轻巧巧地夺下了他手里的木棍,顺手一个嘴巴,把他抽翻在地。 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远空的风声。 所有人都在此刻放大了瞳孔,居然过手那么一瞬,就定了胜负。 几乎没人看到梁渠的动作,太快太狠。 梁渠身后的李立波与陈杰昌张大了嘴,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们的喉咙。 蟋蟀又叫了起来。 月光照在卢廷材头顶,森寒如冰,他手腕肿胀,捂着脸,一片惨白,全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刚刚,我刚刚被抽了一巴掌? 刹那间,卢廷材额角青筋暴露,突突得跳着,他以手撑地,猛地跳了起来,挥舞拳头砸去。 梁渠一手抓住卢廷材小臂横挡,又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干净利落的“啪”一声。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卢廷材呆呆的坐在原地,不敢置信,难以言喻的羞愤涌上心头,他像只犬兽那样在地上呼呼喘了两口气,还想跳起来。 梁渠却没有再给他反扑的机会,他一步上前,手中短棍横抽而出。 卢廷材只看到木棍化作一道残影,挥过来重重地极大在他的侧脸,一口鲜甜的血喷出去,他翻滚着倒地,半边脸完全地麻木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一侧的整排牙齿都掉了下来。 梁渠垂下眉眼,瞧着地面上的几粒碎牙,踏前一步。 “不要过来!”卢廷材捂住脸惊惧大吼! “快,快上!” 此时另一边呆滞的六人才反应过来,呼唤着冲上前来。 梁渠再踏一步,高举木棍,想将卢廷材另一边的牙齿也全部敲击下来,可身前已经传来吼叫声。 梁渠借着跨步弓步下腰,曲折九十度的左膝盖蹬地发力,旋拧腰身,短棍急啸,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弧线! 薛丁义被短棍敲中下颚,他吐出一口血,整张脸扭曲变形,翻滚倒地。 滚水浇雪球一般,薛丁义身后的几人匆忙朝两旁退开。 另一侧,冲过来的矮壮恶汉低吼一声,抡起棍子朝梁渠的肩膀轰去,可一股可怕的心悸突然笼罩了他,心脏的血好似倒流了一瞬间,动作错乱。 梁渠进步上前,短棍甩击矮壮恶汉的手腕,没等梁渠放松,一股无可阻挡的暴力传到梁渠的胳膊,梁渠身子一顿,强忍气血翻滚,抽回短棍,手腕翻转,一棍点出,击在来者丹田处。 来者一口气回不上来,身体摇晃了一阵,跌倒在地上。 剩余三人怒吼着一拥而上,挥舞着木棍砸下,太多太密,梁渠挡开两个,却有人跃起,甩动打在打在梁渠的头上。 梁渠觉得整个颅腔像是被撞击的铁钟那样震动,鲜血同时从鼻子和嘴里溢出。 接着是从后方爬起来一个,对着他后背又是一下,梁渠瞪着眼,几乎要撕裂眼角,他憋着一口气,小臂上青筋蛇一样扭曲,一脚踢飞前面的人,转身横扫,爬起来的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一棍打碎侧肋骨。 人太多,倒下的又站起来,四五根棍子同时挥来,挡开两个,总有三人打在身上。 演武场上刹那间乱作一团,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所有人呆呆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沾血的木棍,狰狞的表情,撕裂的肌肉,银亮的圆月,摇晃的烛光,冷峻的双眼,明灭不定的漫天星光...... 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扑了上来,短棍击打在梁渠身上,可他似乎毫无痛觉,凭借身体素质,一棍又一棍的抽出,将压过来的人影抽飞出去。 卢廷材他们爬起来的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棍子力道越来越轻。 可梁渠怒火越发旺盛,手中的棍子像是要把人劈成两半! 满是鲜血的人脸扭曲,寒冷的夜晚变得可怖。 有人扔出了手里的短棍,换上青砖,只是没等打在梁渠身上,就被连人带砖一块抽碎。 短棍忽地断裂,梁渠猛然向前扑去,抱住一个人的腰腹朝地上撞去,那人两眼一翻,松开了手中短棍。 梁渠伸手抓住男人头发,拎起他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去,坚硬的黄泥地被砸出一个凹坑,撞得满脸开花。 又有一棍砸在他的背上,梁渠不顾酸痛,强提一口气,顺手抓住短棍翻身,一个圆抡出手,那人再度被抽翻在地上,肋骨断裂几根。 梁渠抡着棍子转身,可挥了个空。 再没有一个人站着了。 他低下头,满地血液与碎牙。 滚圆的血珠从棍头上滴落。 梁渠半跪在地上,身后七零八落尽是哀嚎的青年,他的侧腮帮鼓了鼓,用舌头顶着,吐出一口血沫,被血瘀堵住的喉管再次顺畅呼吸起来。 “呼。” 梁渠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木棍撑在地上,撕裂的肌肉颤抖着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笔直地站在场地正中。 李立波与陈杰昌彻底张大嘴,嗬嗬地喊不出声。 演武场边上的众学徒,更是陷入诡异的沉默。 梁渠悠悠然吐出一口长气,遮不住满身的疲惫与伤痛。 一个打七个,太勉强了。 而且...... 梁渠仰着头,看到月光下站在屋檐上的人。 融合度逼近五十,他已然能够微微操控血液,可惜精妙度不够,只能作用在血液最集中的心脏上,发生极短暂的逆流。 但梁渠只用了一次,在他拧身上抽时,他看到了屋顶上的人,猜到了来者是谁,不敢再用。 “卢廷材,薛丁义,于为龙,项去疾......你们七个人以后不用来武馆了!” 尘埃落定,屋顶上,数道人影尽皆跳下,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场。 为首老者来到梁渠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叫梁渠,是吧?” “是。” 梁渠低下头,疲惫地笑了笑。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弟子?” 第三十五章 亲传弟子! 弟子!? 梁渠抬手擦去嘴角血沫,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虎口裂了,皮肉翻卷,满手都是血,或许是刚刚敲砖裂的,嘴角血沫没擦干净,反倒在脸上揩出一道血痕。 满脸血污,梁渠却顾不得这些,他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屋顶上跳下来那么多人,胡奇和向长松紧随其后,那么带头老人是谁不言而喻。 杨东雄! 杨氏武馆真正的主人,据传是整个平阳镇最强大的大武师! 梁渠不知道赵三公子赵学元在闹剧发生前想过什么,知道的话一定会深以为然。 底层人自卑惯了,生来惧怕高地位的人。 话本小说中,天子一定是英明神武的,民不聊生一定是奸臣当道,蒙蔽视听。 可话本小说始终是话本小说,求而不得才写成故事。 高地位的人,从未吃过苦,就是不容易共情低地位的人。 低地位的人,一直在吃苦,就是难对高地位者抱有幻想。 吃了亏,多少人敢报官? 学堂里,被霸凌者多少人敢告老师? 上位者们根本不在意下位者们谁对谁错,只会觉得有人惹了麻烦,都打一顿赶将出去就好,事情完美解决。 除非一劳永逸,将人彻底赶出自己的活动范围,否则最后遍体鳞伤的只能是自己。 梁渠本以为自己会被武馆武师认为是个惹事精,赶他出去,却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发展! 杨东雄微微弯腰,面含微笑:“怎么,不愿意?” 听到这话,后面的李立波和陈杰昌都急眼了,要是能意念对话,绝对会在梁渠脑子里喊一万遍快答应快答应。 边上的其余武馆学徒一片静默。 梁渠想那帮人正在背后看自己,眼神中满是羡慕嫉妒恨。 弟子,真正的亲传弟子,可不是交钱就能来武馆的普通学徒! 恍惚中的梁渠回过神,当即跪倒在地上,嘭嘭嘭磕上三个响头。 “弟子梁渠,拜见师父!”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拜师父,不寒碜!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想学手艺,就得给师父养老送终,去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杨东雄的所作所为,让梁渠相信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 “好好好!”杨东雄大喜,弯腰扶起梁渠,“快起来吧,你受了伤,敬师茶什么的日后再说,但你既然跪了,你我二人的师徒名分就此定下,以后你就是我的第九位弟子!” 梁渠抬起头,看到了杨东雄身后的七人,六男一女,虽然少一人,但其中就有向师兄,胡师兄。 向师兄对着他挤眉弄眼,胡师兄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恭喜梁师弟!” “梁师弟真是一表人才。” “完了!梁师弟一进来,那我的最帅名头岂不是不保?”一高个青年大惊失色。 “得了吧你,就算梁师弟不来,最帅名头的拥有者也是我好不好?” “你们两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唯一的女弟子冷笑。 向长松摸了摸口袋,颇为遗憾:“可惜我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见面礼,下次见面再补上。” “可恶,向师弟你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我最讨厌挑礼物了!” ...... 场面热闹非凡,梁渠不免露出笑容。 真好啊,看来自己的选择没错。 杨东雄摸摸胡须,也是越看梁渠越喜欢。 他不是随意收徒,更不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纯粹是生出爱才之心。 早在屋檐上,杨东雄就听被抓壮丁的学徒讲述完前因后果,哪怕有所缺失,但到他这个年纪,自然一眼明白事情经过。 向长松更在一旁说出梁渠用全部积蓄搭救陈庆江的事情,只因陈庆江对梁渠有过一饼之恩。 倒不是因为这事多么出名,从义兴市传到了平阳镇,而是李立波与陈杰昌说的。 胡奇请假后,两人在武馆中唯一认识的就是向长松,偶有交谈,自然提及过。 一件耳闻,一件目睹,两事相加,足以证明梁渠品性优良。 此外,入馆一月就能以一敌七,足以证明梁渠天资不弱,气血少说粗如小指,才能有如此身体素质。 有天资,有品行,还是自己武馆的学徒。 唯一的缺点就是打法不精,太笨,一打七居然还硬碰硬,完全能以更小的代价解决对手,不过不算大问题。 武馆里只学炼法不学打法的大有人在,大家都是奔着成为武者找出路来的,情有可原,日后补上即可。 杨东雄勉励一番:“勇气可嘉,打法不精,炼法固然是重中之重,却也不能忘记学习打法,武者本就是以武夺生机。” 梁渠赶紧抱拳:“弟子谨记。” 他知道杨师说得对,自己只有炼法,没有打法,打架全靠一腔血勇,不过也是无奈之举。 打法不是靠摆动作记套路就够的,看看那七个倒在地上的就知道。 来那么久一样只会挥棒子,想成高手是需要长期对练以形成肌肉记忆的。 演武场上能有那么出彩的表现,完全是仗着身体素质,以及与蟹怪搏命时练就的悍勇与镇静。 杨东雄点点头,转头看向弟子:“长松,胡奇,既然你们早已相识,就带你们的九师弟下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对了,另外两位别忘了,后院应该还有空房,今晚就收拾收拾,让他们住下。” 梁渠一脸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实不雅观,身上更是阵阵疼痛,挨了不少棍子,亟需清理一番。 “是!” 向长松与胡奇二人抱拳,上前架起李立波与陈杰昌,梁渠尚能独自走,李立波与陈杰昌受伤更重,走路都颇为艰难。 他们一同走向通往后院的廊道,两侧高墙挡住月光与灯光,窄小的通道内里漆黑一片。 演武场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人群自然分开,让出道路,仿佛被二郎神劈开的桃山。 数十位学徒注视着梁渠,目光中的嘲笑,讥讽,看好戏,变成了敬畏,嫉妒与不甘。 花坛中蟋蟀又开始鸣叫。 双方交错开来,一方明,一方暗。 梁渠没入黑暗中,可谁都知道,他走向的是一条比演武场上众人更光明的道路。 杨东雄默默注视着新弟子离开,转身看向演武场中的众人,面色重新变得严肃:“事情结束,我也不浪费大家时间,自己排个顺序出来,挨个出来给我演练!” 在场大部分都是老学员,知道要干什么,没经历过的也都有样学样。 杨东雄面前很快排起了一排长队,学徒们轮番上前延时今日所学,希望能得到指点。 一旁遍体鳞伤的卢廷材等人趴伏在地上淌血,没人多看一眼。 第三十六章 免费的最香 穿过廊道,光线明亮起来。 梁渠打量着四周环境,发现还蛮不错的。 环境清幽,路边都有盆栽,是个四合院造型,中间有一片小青石砖铺就的场地,东西南北各有并排的小屋,有的小屋门都没关,能看到里面是类似宿舍一样的上下铺。 向长松与胡奇并没有带他们三人住到这里面,而是穿过东南边的小屋通道,来到另一片大院子。 这片院子比刚刚的更好,四个方向的都是一栋大屋。 向长松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后没有发霉的味道,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有人专门收拾。 房间里既不是上下铺,也不是通铺,是类似前世宾馆一样的双人床分布,区别是里面有四张床,每张床之间隔着一扇简易屏风。 这就是古代版的宾馆?倒是蛮不错的,梁渠心想。 李立波东张西望,更是第一次见:“怪怪,这不是十两包食宿的环境吧?” 胡奇解释道:“前面才是十两银钱的住宿环境,一片院子就能住下小三十号人,这片院子是要加钱的,一个月光住宿要八两。” “八两!” 来自义兴市的三个土包子皆是吃了一惊,感情光住宿都比他们的学费高! 胡奇转头目视向长松:“向师弟,我先去搬东西,你带着三位师弟熟悉熟悉环境。” “好。” 等胡奇出门,向长松道:“这间屋子没人住,想睡哪张床你们可以自己商量着来,每天都有人负责打扫,都是干净的。” “那我要最里面这张!”梁渠指着最里面靠墙的那张,他喜欢靠墙的床,比较有安全感。 陈杰昌指着梁渠身边:“那我就这张吧。” 李立波挠挠头:“我睡觉打呼噜,就第一张吧,离你们远一些。” “房间里基本的用具是没有的,比如牙刷牙粉和长布,所以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带,洗衣服的话,每日都有使唤婆子,把衣服交给她们就好。” 李立波大大咧咧道:“没必要向师兄,反正就一个晚上,都是糙汉子,少洗一次无所谓。” 向长松含笑问:“你们以后不住这吗?” “哪住得起啊,八两一月,那是要我的命啊!” 梁渠与陈杰昌点点头。 “两位师弟也就罢了,梁师弟你怎么也跟着点头。”向长松哈哈大笑,“你们用不着担心,接下来两个多月,不仅是梁师弟,李师弟和陈师弟都可以住这,不收你们钱。” “不收我们钱?*2” 李立波与陈杰昌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当然,你们难道没听见吗,杨师刚刚将卢廷材他们几个人逐出去了。”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们被驱逐出去,但交的银钱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当然,杨师无功不受禄,不屑去拿这份钱。 所以普通犯错,这份钱就拿去买米买菜施菜粥,若是像今天这般错,就把他们的钱补给受欺凌的人,很早之前就有的规矩。 虽然那七人里大部分人基本都是十两档口的,但薛丁义却是五十两档口的,梁师弟现在是亲传弟子,用不着这些,自然会分摊到你们头上,扣去他们已经用掉一个月的花费,你们差不多每人有三十六两左右。 五十两的档口你们二人是够不着的,但二十两的可以,二十两中的食宿拎出来,再加剩下的十六两,够让你们住到离开了,说不定还有剩余。 哦,若是你们不想升档口,也能折换成现银给你们,都算作补偿。” 三十六两的补偿! 李立波与陈杰昌对视一眼,纷纷咽了口唾沫。 三十六两要是拿回去,家中的生活档次可以提高数个等级! 可是...... 两人想到向长松那番,法与药的对话。 若是没机缘,三个月内,自己大概率是破不了关了...... 向长松与梁渠没有打扰二人做决定。 似是做了艰难的思想斗争,李立波与陈杰昌还是决定留下。 “三十六两,本就是意外之财,我们两个想拼一拼,成了以后自然能赚更多的钱,若是不成也不至于遗憾,就当从来没拿到过吧。” “好!习武之人就是要有一往无前的心!” 门口胡奇出声,却见他一个人抱着三个叠在一起,单个足有四尺左右的大木桶! 身后还跟着几人抱着盛满热水的大盆,在冷风中涌动雾气。 等胡奇放下大木桶,众人发现木桶里面还有三套衣衫与三个盛满药液的小桶,冒着滚滚热气。 跟着胡奇进来的几人开始将药液与热水混合,注入到胡奇搬过来的三个大浴桶中。 三人好奇观望:“这是药浴?” 胡奇点点头:“是的,不过不是增强气血的药浴,是拿来给你们疗伤用的,能活血化瘀,来上两次,今天的伤两三天就能好。 还有换洗的衣服,不一定合身,将就穿,算是我的私人补偿,毕竟是因为我你们才会有此遭遇,要是我在,他们断然不敢如此放肆。” “胡师兄不用这么说,你的好我们一直都记在心里。” 梁渠三人大为感动。 倒是李立波发觉到一丝异常:“向师兄你刚刚说,那薛丁义是五十两的档口?” “是啊,他家是富商,自然出得起价钱,怎么了?” “卢廷材他们十两档口,想来家里也不是太富裕,来勒索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薛丁义也来?能出五十两,家里不差这二两吧?” 众人一时间也没思索明白。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 纠结半晌,大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好了,时间不早,现在天冷,水凉就不舒服了,容易受寒,我再让人拎点热水,你们三人泡完药浴就早点睡吧,擦干就好,不用特意冲洗干净。” “多谢胡师兄,向师兄!” 两位师兄离去,房间内很快安静下来。 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整个房间突然响起畅快的大笑,几乎要震落屋上瓦片。 一直笑到喘不来气,笑到伤口发痛,他们才停下来,不约而同的脱光衣服,跳入木桶中。 水声哗哗。 伤口被热水刺激,传来更强烈的痛楚,但很快这股痛苦就被温水浸泡的舒适感所驱散。 三人人泡在水中,头靠桶边,舒适感从尾巴骨传递到喉间软骨,震颤出声。 “吁~~~~” 第三十七章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十二月末,天格外的冷。 小屋内,四尺半高的大浴桶并排放置,中间以屏风作为阻隔,槛窗外是冷冽的寒风,槛窗内是蒸腾缭绕的热气。 满鼻子都是浓厚药香,那股多年结香累积而成的清苦味。 红褐色的摇曳在身下起伏,每个毛孔都放松地张开......梁渠双臂搭在桶边,紧绷着的肌肉迅速松软下来。 这专门用来泡澡的木桶,比他家的米缸高级多了,中间还有一块能坐下来的凸板,木桶边缘甚至为了防滑制作成细密的齿格状。 略烫的热水将整个房间的寒冷迅速被驱散,温暖如春。 先前战斗留下的肿胀淤青甚至淤血的伤口,初始接触到热水时有刺激性的痛苦,但在药液的渗透下颜色迅速变淡,发烫,消痛显著,作用明显,就连脑袋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医武不分家,武馆专门的疗伤药果真精妙,固然不及水中莲藕,却也只是些寻常药材,组合起来居然便能有如此疗效。 梁渠脖颈靠在木桶边上,舒服得只想睡觉,根本不想起身。 “阿水,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杰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泡了一会,终于缓过劲来的他终于想到这个让梁渠要命的问题。 被陈杰昌一提醒,李立波也反应过来:“是啊是啊,你一个人居然能打他们七个,太牛逼了,咋做到的?” “我天赋异禀,刀在面前都不会慌,看准时机上去打就好了。”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梁渠脸不红心不跳。 屏风后的陈杰昌恍然大悟:“是这样啊。” 李立波长叹一声:“胡师兄光说你根骨好,肯定没料到你天资也好,阿水,不,水哥,不求你带带兄弟,只求日后发达了,能让我去梁府上当个看大门的,能管个三餐就好。” !!! 不是,你们这样就信了? 脑海中暴风组织措词,刚准备编织一个天衣无缝借口的梁渠愣住了。 好似他正要重拳出击,结果敌人一个侧滑躲开后一榔头敲在了他的后脑上,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貌似真是这么觉得的。 不是天赋异禀,还能是什么? 梁渠确实根骨绝佳,大家亲眼认证,胡奇说自己摸骨那么多年没摸过梁渠这般标准的猿臂蜂腰螳螂腿,那肯定就是这样了啊。 没有后世网文小说,信息时代的轰炸,两人脑子里哪有那么多“老爷爷”,“系统”,“金手指”之类的概念, 果然,还是老乡人淳朴,淳朴好啊。 梁渠心中一松,又趴回桶里。 半个时辰后。 红褐色的药液愈发稀释,变成了淡红色,根据胡奇所说,这个时间段药效已经被完全吸收。 可三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般人家里根本不会准备这样专门泡澡的浴桶,都是大缸,便宜又好用,哪有这般舒服,尤其外面天冷,更不想出来。 再让人加两次热水,总共泡了小一个时辰三人才起身,皮肤都皱了,出来后一点都不冷,擦干后往床上一躺,那滋味...... “快看,被子里居然是棉!” 李立波刚躺下就发觉到不对,床被太软和,他伸手一摸才发现居然是棉被。 南方没那么冷,普通人家大多是用芦苇的芦花、积攒的柳絮,甚至是一些稻草来填充,外面缝制上麻料做的被罩就可以了,哪用得起棉做的被子啊,顶了天整件棉衣。 梁渠也挺吃惊的,和自家环境对比起来,堪比五星级豪华大酒店! 不愧是八两一月的住宿环境,太奢侈了! “爽啊。” 三人吹灭蜡烛,钻进被窝,奇怪的是,明明泡澡前困得要死,可躺到床上后,反倒一点都不困了,甚至越来越精神。 尤其是想到刚刚卢廷材等人被梁渠暴揍得满地找牙,李立波兀的笑出声。 笑声似能传染,紧接着是陈杰昌,最后是梁渠,三人全都笑了起来。 没人说为什么笑,可谁都清楚大家在笑什么。 “好厉害啊,真的好厉害,阿水,你以后真的就是亲传弟子了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人。” “是啊,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杨师那可是比赵老爷都厉害的人物啊,平阳镇上数一数二,听说举人老爷见了都要问好。” 梁渠双手枕在脑后,凝视大梁:“我没想到杨师会收我为徒,有种捞起渔网,发现网里居然有宝鱼的感觉。” “要是早几天,你去交秋税,那个狗官怎么敢踢你的粮,他敢踢你粮,你就上去踢他!” “哈哈哈,那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该怕的人是他,说他一句官爷,真当自己是个官了,还不是老爷们的狗腿子。” “是极是极。” 一时间,房间内如同进入男生宿舍夜谈的氛围,众人神采奕奕,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自己的未来。 梁渠被收为了亲传弟子,前途一片坦荡,李立波与陈杰昌同样从七两档口提升到了二十两档口,破关率大幅度提高。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一直聊出半个时辰,三人才感到困意。 “困了......” “我也是,不说了,睡觉。” “我睡了......” 第二天一早。 薄雾弥漫的清晨,公鸡啼鸣。 梁渠睁眼起床,他一点不困,甚至精神奕奕。 没有电没有手机,大家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此昨天晚上泡完澡也才九点多,聊到十点就睡了。 倒是李立波与陈杰昌,没有梁渠那么好的体魄,加之受伤严重,天冷被窝太过舒服,听到鸡叫哼哼两声便接着做梦。 梁渠没有打扰,轻手轻脚穿上胡奇给的衣服,简单洗漱后便要出门,正好看到院中打拳的向长松。 “梁师弟起得早啊。” “向师兄不是更早?”梁渠无奈,“我也想睡懒觉,可身体习惯早起了。” “我听说渔民丑时甚至子时就要出船捕鱼,是这样吗?” “嗯,晚上鱼多,很多人那时候出船才够一家人用度。” “哎,百姓生活不易啊。”向长松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不说这些了,师父昨晚吩咐我,要是你醒了,就带你去宅院,正式走一遭拜师礼,名正言顺的定下师徒名分,既然梁师弟已经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梁渠精神振奋。 “求之不得!” 第三十八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杨东雄不住在武馆,常在镇上一处环境更好的宅院中居住,距离武馆约莫一里路。 梁渠路上没有闲着,问向长松借过三两银子,准备到各家店铺先买上一些拜师礼,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懂的。 结果逛了一路,都没什么好的选择。 三两银子用来生活绝对能用上许久,想要拿来挑选拜师礼就有些捉襟见肘。 最后只能买些糕点,肉条。 肉条是必须的,此世也有“束脩”的讲究。 “梁师弟不必如此,杨师不在乎这些的。” “向师兄,师父可以不在意,但弟子不能没有这份心。” 向长松挠挠头:“梁师弟有心了。” 自己当初送没送礼来着? 有点忘了...... “好气派的宅子。” 杨府极大,百米外就看到,高门大院,门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杨府二字。 尤其是宅子后面能看到一片小湖,湖心有一小亭,周边布满枯萎莲蓬,岸边种满树木,非常漂亮。 离得近些,人还能看到湖面上的波澜,可今天并没有风,应当是底下有暗河,连通的大概率是江淮泽野。 梁渠想到李立波先前说杨师曾是军伍中人,来到平阳镇教拳,若真是如此,那杨师之前担任的职位肯定不低。 ...... 厅堂内左首位,杨东雄满头白发,身材并不高大,可气势惊人,双目更是炯炯有神。 在杨师右首位坐着他的妻子许氏,或是不曾习武的缘故,望之甚至比杨东雄年纪更大些。 其余两侧,则各是其他七位弟子分列两侧,向长松最为年轻,站在最右下的位置。 按理说七位还有一位,可梁渠从昨晚就没见到过,可能是有事不在平阳镇。 厅堂内有一蒲团,梁渠没有犹豫,上前几步,双膝跪地。 “梁渠,你知恩图报,胆力过人,为人踏实勤恳,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杨东雄沉声道,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了解清楚梁渠的过往经历。 向长松所言皆真,那自是没有反悔的道理。 更何况,梁渠很像他年轻时的样子。 “弟子愿意。” “入我门下,须虚怀若谷,逊志时敏,尊师重道,入孝出悌,不得同门相残,忤逆不孝,不得为非作歹,恃强凌弱,你可记住?” “弟子谨记。” “你且重复一遍。” “须虚怀若谷,逊志时敏,尊师重道,入孝出悌,不得同门相残,忤逆不孝,不得为非作歹,恃强凌弱。” 梁渠额头微微冒汗,这临时重复可太要命了。 口头复述不如书面好记,要不是有前世功底,他真不一定能记得住。 他有些好奇,八位师兄/姐,有没有到这一步卡主的? 杨东雄面露满意之色:“好!上茶。” 早已恭候的丫鬟端上漆盘,递上敬师茶。 “奉上一碗敬师茶,师徒之礼就算成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杨东雄的第九位弟子!” 梁渠闻言,恭恭敬敬的接过瓷碗,微微抬身,低下头平举双手,奉上敬师茶。 杨东雄双手接过,掀开盏盖一饮而尽。 紧接着杨东雄起身,扶起梁渠。 至此,二人彻底成为师徒。 此时此刻,梁渠终于放下心来,心潮汹涌。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再不是一个没有来路,没有背景的乡野渔民,而是杨东雄的九弟子! 想到这,梁渠赶紧递上自己的拜师礼:“弟子财力浅薄,只能买些糕点,还望师父不要嫌弃。” 向长松赶紧站出来补充:“师父,梁师弟是当真有心,为了能送上拜师礼,还不惜向我借了银子,我告诉他您不在乎这些,他还说‘师父可以不在意,但做弟子的不能没有这份心’。” “真是个好孩子。”杨氏身旁的许氏捂嘴夸赞。 杨东雄哈哈大笑,拍着梁渠肩膀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尤其是身为渔民,没有受过教育,是很难想到这一层的,就更难能可贵的,说明梁渠很聪明,也很有孝心。 只不过笑完,杨东雄就绷住了脸:“你能有这份心,为师很开心,但为师不希望这会成为你的负担,为师昨晚已经查过你的身世,不要怪为师小气,毕竟收徒是大事......” “弟子明白的。”梁渠赶紧点头。 他们可不是武馆交钱的师傅学徒关系,而是真真正正的师父和弟子,那当真是半个儿子半个父亲,谁能不谨慎些? “你明白就好,所以为师知道你是孤儿,生活不易,南娣!” 杨东雄伸出右手,刚刚奉上敬师茶的丫鬟又走了出来,将一个钱袋和一块红黑色腰牌递到杨东雄手上。 杨东雄接过后将两样东西交给梁渠。 腰牌入手很沉,木制的,不知是什么木头,形制方长,顶部是个半圆,有个圈口可以系绳,花纹繁复很是精美,一手握持很舒服。 翻看一下,发现一面是他的名字,背面是占据大半牌面的杨字,底下还有小字,都是阳刻,也就是字突于牌面,是将周边给切削掉,只在木牌边缘留了一圈凸起,让其用久后不易磨损。 应当是先前就有,往后晚上连夜雕刻了一个名字出来,不然如此精美,一晚上绝对不够,梁渠想。 “腰牌是你的身份证明,一般官吏见到了不会为难于你,而且去医馆买药能有五折优惠。 钱袋里面是十两银子,用来给你自己添置点东西的,不要嫌少,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我怕的是你养上好逸恶劳的毛病,所以只能给你十两。” 人是会变的,人心更是如此。 年轻时勤奋,老来好吃懒做的例子比比皆是,所谓性子都是一点点养出来的。 杨东雄不想让梁渠从此失去上进的心,就此养坏了性子,学武资源他会供给一些,但大部分依旧要梁渠自己去挣,不能事事如意。 “多谢师父!” 梁渠心中感动。 师父师父,当真半个父亲一样。 不过杨师当真是高估了他的财力,还“只”给十两银子。 拜托,十两已经是他这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巨款了好吧。 目前梁渠存款最高纪录就是学武前的九两三钱,现在身上更是仅剩十来个铜板。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既然师父送了,那做师兄的也不能吝啬,见面礼我们昨晚上就备好了,就是不知师弟喜不喜欢。” 此时一位高大男子站了出来,面容方正,就是有些黑,面容粗糙,像个农民,根据向长松的介绍,此人正是杨东雄的二弟子——俞墩。 接下来,梁渠便看到自己的师兄们和师姐,每人都出言,说是都给他准备好了见面礼。 第三十九章 梁老爷?少爷! 望见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二师兄,那这两天缺席的应当是大师兄。梁渠心想。 宛若老农的俞墩拿出一件兽皮大氅,大氅通体黑色,带着一层泛光细绒毛 “九师弟,这是犬熊皮大氅,刀割不破,水浸不烂,防寒也很好,眼下入冬,希望你能喜欢。” “多谢二师兄!”梁渠躬身一礼,欣喜地接过大氅。 大氅手感极软极柔,很是舒服,难以想象它居然能防冷兵器。 天气越来越冷,先前买的两套麻衣的确不顶用,正好解燃眉之急。 三师兄陆刚站出来:“九师弟,看看我的。” 陆刚是所有师兄弟中最魁梧的,上肢极粗壮,强而有力,冬天了,依旧只穿一件短衫,而他手中拿着一块臂长手腕粗的黑色金属块。 “三师兄这是?”梁渠不明所以,送他一块钢? 杨东雄笑道:“陆刚是铁匠出身,祖父本是兵营里的铁匠,跟过太祖皇帝打天下,他打造的兵器是极好的,这一块钨金最适合用来造兵器,他意思是用这块钨金给你打件兵器,想问你喜欢用什么。” 陆刚点头:“刀枪剑戟,我都能打,不知道九师弟喜欢用什么。” 兵器? 梁渠心思活泛起来,他早就想要一件兵器,可铁器不便宜,到现在他剖鱼都是用磨好的石刀。 自己主场在水下,水下,那需要劈,砍,挥的武器都不太好,最适合的是刺击类兵器。 渔民最常用的就是鱼叉,并且为了增大插中几率往往是三叉戟。 梁渠不需要三叉,他对付的是螃蟹怪这样的怪物,要的是一击即破,而不是命中率,那长枪是最为适合的。 沉吟片刻,梁渠恭敬道:“我喜欢长枪,不知陆刚师兄能否打造一柄长枪于我?” 杨东雄诧异:“长枪?长枪可是易学难精的,当然,我也能教。” “弟子有决心。” 杨东雄见状不再劝,什么兵器想要大成都很难,他只是提上一嘴罢了,况且长枪的确容易上手。 “好说,待会我画几张长枪图纸给你,你看看样式,决定好我便开始打造,枪杆材料都有现成的,不用阴干校,用鲔漆的话,只要两月左右。” “两月左右?”梁渠一惊,担心道,“会不会过于麻烦师兄。” “不会,打造出来十来天就够,主要是生漆久,鲔漆算快的,普通胶漆至少三月。” “那就多麻烦陆师兄了。” “不会教师弟失望的。” 接下来是四师兄徐子帅,昨晚开玩笑说自己最帅名头不保的高个青年,人长得神气,白白净净,身姿挺拔,有股潇洒气, 徐师兄送出的是一对钨钢护臂,能包裹整个小臂,质地坚硬却十分轻便,还有皮扣能调节松紧。 五师姐卓绍琴身材高挑,英姿飒爽,送的是一双踏云靴,鬼影虎皮所制,轻身,透气。 六师兄曹让模样方正,望之正气凛然,送的是一块清玉佩,有提气凝神,消解疲劳的作用,夜晚枕着睡觉有奇效,四个时辰的睡眠三个半时辰就够。 七师兄胡奇身材高大,送的是一条腰带,足有一掌半宽,山牛皮制,有暗红色的线条花纹,火烧不烂,刀割不破,防御性能很好。 八师兄向长松则送了一套质量极佳的窄袖衣袍,镶嵌有金丝边,编织时掺入过天蚕丝,质地柔软却坚韧,不易破损,煞是好看。 梁渠一一拜谢,心中感动不已。 穿越那么久,他头一次享受到有依靠的放松感。 师兄多就是好,足足有七件物品,皆非凡品。 腰带,护臂,衣袍,大氅,兵器,饰品,鞋子,直接给凑出一整套! 梁渠感觉自己就像是去到东海龙宫,挨个拿到金冠、金甲、云履的孙悟空。 四师兄徐子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我这个人最怕送礼,废脑子,后来和师兄弟们商量商量,干脆给你置办一整套行头得了,一人分一件,还不会撞。 怎么样,小九,要不要穿上试试?你之英俊不下于我,一定很好看。” “是啊,定然是好看的。”送出衣袍的向长松很想看看自己的礼物效果如何,“考虑到你正是长个的年纪,衣服尺寸我就没裁,但应该不碍事。” 许氏也开口:“去试试吧。” 一时间,众师兄们都想看看梁渠配上他们礼物的样子。 “这......”梁渠将目光望向师父杨东雄。 杨东雄摸了摸须,大笑道:“既然你的师兄师姐们想看,南娣,带我的九弟子去客房内换衣裳。” “是。”南娣走上前,纤细皓白的右手摊向一侧廊道:“九少爷跟我来。” 九少爷? 梁渠精神恍惚,迷迷糊糊就跟南娣来到客房。 南娣让下人搬来一面大铜镜,大铜镜打磨的光滑如水,丝毫不逊色于后世的银镜、铝镜。 望着镜子里踔厉风发的自己,梁渠心中思绪万千。 初来时的他面黄肌肉,两颊凹陷,生命犹如风中残烛,可现在呢? 两个月,六十天。 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甚至有人叫他九少爷! 九少爷! 他不敢相信这叫的是自己! “哈哈......” 铜镜前的梁渠突然笑出声,目光瞥到一旁的南娣时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人,尴尬地咳嗽两声,强忍住笑容,但脸颊肌肉很快就绷不住了。 “哈哈哈......” 完了,要被当成傻子了。 梁渠大口呼吸,用呼吸压住笑意,收敛起脸部肌肉,装回正经人的模样。 “抱歉,见笑了。” 南娣微微躬身,露出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九少爷能拜杨老爷为师,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周边那么多市、乡、村,多少人想拜都没这门路呢,证明九少爷就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胜过普通人不知道多少倍。” 瞧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人长得好看,说话都好听,太腐朽了。 梁渠手握空心拳,捂面咳嗽一声:“那什么,你先出去吧,等我换完你再进来。” “是。” 等客房空了,梁渠脱下外套,准备穿衣。 身上这套干净衣服还是胡奇昨晚给的,比较体面,要是今天穿他那件褐色麻衣过来,不仅不体面,连件像样的内衫都没有,穿上好货也瞧着别扭。 第一次穿正经衣袍,梁渠研究一番才找对穿着方式。 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敞口麻布衣,往身上一套就穿好,怎么方便怎么来。 金边衣袍,白底云靴,山牛宽腰带,腰间清玉佩,乌木腰牌,钨金护臂,犬熊皮黑大氅...... 梁渠一件件的拿起来,往身上套去。 镜子里,一个崭新梁渠堂堂登场! 第四十章 四关七道 当梁渠穿戴整齐,再次出现在厅堂里,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猿臂蜂腰螳螂腿,简而言之就是臂长腿长腰细肩宽,加之山牛皮腰带很好的将衣服束缚紧身,显露身材,让梁渠整个人望上去身量挺拔,英武不凡,好似一杆长枪。 杨东雄大赞一声:“好,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 “完了,我的最帅名头真要易位了!” “徐师兄省省吧,一直都是我好吗?”曹让嗤笑。 “可惜大师兄不在,他最有钱了,能送的东西肯定最好,指不定是什么灵丹妙药呢。” “对了师父,你有没有通知大师兄啊?” 杨东雄点头:“昨晚上就写信了,还没寄,等下我就派人去,约莫个把月就能有回信,到时候肯定会补上的。” 见梁渠有疑惑,徐子帅解释道:“大师兄去投了西军,如今已是千户长,听说马上又要提拔,不方便回来,所以你才没看见他。” 梁渠恍然。 众人又闲聊一阵,多是询问梁渠生活状况。 小半个时辰后,三师兄陆刚提出告辞,他不善言辞,更喜欢打铁,已经想回去设计长枪了。 “师弟晚上来我家一趟就好,你顺着杨府门口的路一直走能看到一家叫徐记的粮铺,旁边有条巷子,进去一直走会看到一个大铁毡,那户就是我家。” “好,我记住了,三师兄慢走。” 陆刚走后,其余人又聊一阵,觉得时候差不多,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三个最小的弟子。 杨东雄喝口茶:“小九,你的胸中气多粗了。” 梁渠没想在修炼的事上骗人,最后损害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坦诚道:“约莫有食指粗。” 此言一出,胡奇与向长松皆是一惊:“师弟你才学了一个月吧,进度怎么这么快?没见你服过药啊!” “我前几天又捕到一头宝鱼。”梁渠挠挠头,“是一条鳗鱼,通体朱红,后面长了条牛尾巴,我当时欣喜若狂,直接就炖吃了,吃完后浑身发热,一直打拳,打完,一根筷子粗的气就有食指粗了。” “朱红鳗鱼,长有牛尾?” 胡奇与向长松陷入沉思,记忆里好像没这样的宝鱼啊? “杨师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 “我也不曾知晓,但江淮泽野何其广阔,不知道的鱼种太多了,不值得奇怪。”杨东雄盖棺定论。 不知道就对了,本来就是我瞎编的。 梁渠本来想说自己又捕到一条牛角鲳,那是他认知中效果最好的鱼,可转念一想,这鱼貌似也不能够直接让他的气血一下子增长到食指粗,索性瞎编一个。 现代江河中没发现的物种都海了去了,古代环境更别说。 况且有一两一斤的红血鲈,有二两一斤的牛角鲳,那自然有十两,百两一斤的其它宝鱼,效果怎样都不奇怪。 “不过师弟不服药能一个月练到筷子粗,天赋也是很好的,师父有空或许能帮师弟称量一下命格,看看天资究竟如何,摸骨能看出来的还是太少。” 命格? 又学到一个新词的梁渠暗暗咀嚼,不明其意。 似是看出来梁渠的困惑,胡奇道:“此命格非彼命格,不是说命中注定的意思,指的是天赋,师弟如此理解即可,具体如何,等称过命格就清楚了。” 不料杨东雄摇摇头:“我手上已经没有香灰了,工具不全,称命格得过段时间才行。” 梁渠问道:“师父,我先前听胡武师说,胸中气有小指粗细就可以破皮关了,我之前不知道怎么破,强行压到了食指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没差别,破皮关后一样要继续积累胸中气,小指粗是破关的最低条件罢了,食指粗只会更容易。” 梁渠放下心来,他之前的确担心自己练岔了,毕竟从没接触过,看过的小说肯定是做不得数的,一个幻想一个现实,肯定不能套,难免心中惴惴。 “你伤还没好,可以等伤好再修炼,接下来还是先跟着胡奇,他在武馆的时候顺手教你就好,顺便让他给你普及一些常识和要点,再让向长松领你去长春医馆认认门,以后开药什么的都方便些。” 杨东雄几句话就将事情定下,他是收下梁渠为弟子,但梁渠的境界实在太低,没有什么必要亲自教导,让胡奇来也的一样的。 “对了,你识字吗?” “识得一些,但不多。” “那你每天还要抽出空去私塾识字,我会给你安排老师。” “多谢师父。” 等杨东雄全部交代完,时间已是上午九点,梁渠与两位师兄不再逗留,一同去长春医馆认门。 长春医馆是整个平阳镇规模最大的医馆,光大堂就有四五个医师坐在台后就诊,门口还排着长队。 胡奇等人没有排队的意思,带着梁渠进入大堂。 甫进门,向长松就对着柜台喊:“陈掌柜的,这是我师父新收的第九位弟子,我的师弟,过来带他认认门。” 头发花白掌柜赶紧离开柜台上前问好,他看向梁渠,恭维道:“这位就是九少爷吧?九少爷真是一表人才,令人过目难忘啊,你们几个快过来叫人,机灵着点。” 几个忙活的小厮放下手中工作上前问好,只不过喊的不是九少爷,是九爷。 “可记清楚了?” “回掌柜的,记清楚了。” “得了,去忙活吧。”陈掌柜转身道,“那还是老规矩,只要您来,那必定是五成价。” “多谢陈掌柜。” “应该的,您能来那就是我们蓬荜生辉了。” 简单聊两句后,三人便要离开医馆,临走时胡奇又抓上三包药,结果掌柜的愣是不要钱,权当庆贺杨师又收一位好弟子。 梁渠受着恭维,想到陪陈庆江去医馆抓药打下的欠条,感慨万千。 当真是一步登天。 沿着路途回武馆,胡奇向梁渠简单说明如何破关。 其实很简单,就是鼓荡血气,即胸中那股气,让气流通消融,刺激全身皮肤。 刺激到一定程度,皮肤就会有一个飞跃性的强度增长,韧似牛皮。 “此番修行有一定危险,最好有人带领,等到了武馆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至于皮肉骨血四关后就是六道,分奔马,狩虎,臻象,如龙,如炉,如虹,每道中又有细分。” “奔马境,巅峰可力挽奔马数十匹而不动。 狩虎境,气血激发,常人望之生畏如猛虎。 臻象境,举手投足间大地震荡,出入可为大将军。 如龙境,人如天龙,可摆脱天地桎梏,一纵飞入云层间,踏空而行,是为一国武圣。 如炉与如虹,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如虹可以以肉身化作飞虹,羽化飞升。 其实皮肉骨血后应当还有一个五脏六腑关,但因为五脏六腑关一破,就是力挽奔马的奔马初境,所以两个通常是合在一起说的。” “那杨师是什么境界?” “狩虎。” “狩虎!?” 梁渠目露震撼,小小的平阳镇居然有狩虎强者? 难道武道很好突破,其实是大白菜? 胡奇笑道:“师弟,你可知咱们平阳镇上有三家武馆?” “知道的。” “另外两家待在平阳镇,是因为水平只够在平阳镇开馆,杨师待在平阳镇,只是因为这是他的故乡。” 梁渠恍然,就是一百分和九十九分的差别呗? 此世武道比想象中的强得多,他对破关愈发的期待起来。 至于曾经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赵老爷,什么老瘪三? 第四十一章 义兴市头一号 老瘪犊子,敢来就绑绑两拳。 压抑于心中良久的危机感终于消散,梁渠整个都开朗起来,尤其是腰包鼓鼓,心中更爽,看着繁华的平阳镇,就忍不住想买点东西。 三人正好路过一家布庄,梁渠便让两位师兄稍作等待,进去买两套成品棉衣。 如今市面上光是棉就要三百文一斤,个高的一件长衣要三斤棉,两件衣服就花掉梁渠小三两银子。 师兄们送的衣服是极好的,但就是太好了,他反倒舍不得穿,平日练武出汗多,还是选两套方面替换的便宜货。 梁渠拿出钱袋,顺带着还掉先前朝向师兄借的三两银子。 “师弟,不就三两吗,你不提我都忘了。” 梁渠摇头:“借钱就是借钱,借了钱,那就要还。” 向长松送的衣袍一看就价值不菲,但礼物是礼物,借钱就是借钱,送再多礼都不能说借的钱就不用还。 “害。” 向长松无奈收下银子,虽然他的确不在乎三两银子,但心底莫名的有些高兴。 买完衣服再往前一段路便是五芳斋,平阳镇最好的糕点铺子。 梁渠先前在这里买过拜师礼,他又拿出一两钱买了两盒糕点,准备给李和陈一盒,还有陈叔家一盒。 胡奇笑道:“看来梁师弟的确很开心啊,就是不知道这两盒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份。” 梁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居然忘记给师兄们带了,虽然他不如师兄们有钱,但怎么也要意思一下,就要掏钱再买几盒,却被胡奇一把拦下。 “诶,开个玩笑,师父一共给你十两银子,你现在就花掉快七两了,再给我们买,那钱师父不白给了?师弟要真有心,等以后挣钱了,请我们吃一顿就好。” 梁渠点头应下,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底。 作为杨师亲传弟子身份的他现在一天抓两百文的鱼,都不会有人怀疑,渔民们只会觉得不愧是杨师亲传,捕鱼风姿都如此潇洒。 甚至再夸张点,表现出一月一条宝鱼都不是不可能,那样每月的收入也能达到小十两银子,一年轻松百两,抵得上十个农民。 当然,这个做法是最简单粗暴的,梁渠如今不只有捕鱼这一条赚钱法子,就比如向长松与胡奇二人在武馆,一个待人接物,一个负责教导,可不是白干,杨师都是有发放薪资的,待遇颇丰,每月有银钱数十两。 梁渠要是没钱也能过来做上一段时间,哪怕境界不够没法教人,还可以跟着向长松一起做些杂事,等读过书,更能帮忙进行登记信息。 谈话间,三人抵达武馆。 演武场上,昨晚留下的血迹已经被盖上一层黄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了。 场上依旧是那五十多位“熟人”。 哦,不对,梁渠扫视一圈,发现扣掉卢廷材七人,只剩下四十多位了。 武馆内学徒众多,杨师月底五天都会过来,今天才第二天。 所谓的指点,不仅是动作修整上,还包括打法的注意要点,气血的引导,修炼的进度选择,药材的搭配服用以及各类繁多注意事项,为此大家都很珍惜,轻易不会错过。 只不过人群中没有鲁少会,说起来昨天之后梁渠就没见过他,一直到今天也没出现。 不过他不是很在乎,鲁少会这种正儿八经的武者来武馆,已经不是为了学东西,他寻求的是一个氛围与环境。 再者鲁少会名义上属于“代班”,玩忽职守也没人能指责他,顶多被训斥两句。 梁渠在看众人,众人也在看他。 身披黑色兽皮大氅,身穿窄袖窄腰金边衣袍,腰上一条宽皮腰带,两边挂着腰牌与玉佩,袖口晃动中隐隐露出金属护臂。 个头由于年龄原因并不算太高,皮肤略黑一些,可胜在身姿足够挺拔,自有一番风度与英武气。 这是昨晚那个走狗屎运的少年?! 所有人脑海中都不由自主浮现出昨晚那个穿黄褐色麻衣,衣服都不贴身,从头到尾都写满穷酸的梁渠。 判若两人! 他们难以置信,可看到梁渠身边,谈笑风生的胡奇与向长松,却又不得不信。 向长松向来待人和善,最有耐心,学徒间有了矛盾,通常都是来寻他主持公道。 胡奇武师话虽不多,但对大家是一视同仁的,尽职尽责,不会因你背景不同有所偏颇,本人更是境界高深。 但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与学徒交流时露出如此亲切融洽的氛围! 他们与杨氏亲传弟子间,仿佛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屏障。 有的人对他人礼貌和善,并非因为他喜欢你,只是他的教养足够高。 “胡师兄好,向师兄好,梁师兄好。” 赵三公子第一个上前问好,亲传弟子身份高于学徒,学徒入馆时间再早,都得叫梁渠师兄。 见学徒中家境最好的都如此做派,其余人只能陆续上前问好。 昨晚这群人没有例外,全都目露戏谑的站在一旁看好戏,如今却纷纷躬身向自己行礼。 梁渠微微颔首之际,突然间有所明悟。 原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这种感觉? “阿水好威风啊。” “大丈夫当如是!” 花坛角落的李立波与陈杰昌看见梁渠的威风做派,激动得不能自已。 两人强忍住喜悦,在大家都致礼完后上前问好。 可问完,望着梁渠一身华服和腰牌,本有一肚子话想说的二人突然间卡了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向长松眼珠子左右转转,说道:“你们先聊吧,我和胡师兄去看看学徒情况,晚点你再过来,胡师兄教你如何破皮关。” 两人走后,梁渠拿出一个木盒晃了晃:“吃吗?” 李立波瞧见了袋子上的字,他不识字,可却认得五芳斋三个字。 平阳镇上最好的糕点铺子,每次路过,总能听有人在附近谈论,久而久之,李立波便识得这三个字。 但他一次都没去买过,那里的门槛高高的,明明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太太都能跨过去,可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面高墙似的难以逾越,他迟疑道:“五芳斋?” “嗯,专门给你们带的,算是庆祝我成为杨师弟子。” “不便宜吧?”陈杰昌显然也知道盒子中的分量,不太好意思伸手。 “拿着。” “这......” “拿着!” 与昨晚一模一样的对话再次上演,恍惚感袭上两人心头,像是看到了月光下那个屹立不动,浑身淌血的身影。 又一次听到那句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 再回过神,他们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拆开了包装。 梁渠嘲笑:“哈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瞧你们那熊样,李立波你上次扒拉肉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模糊的隔阂在笑声中冰雪般消融,李立波和陈杰昌也跟着笑起来。 李立波眼眶通红,他将一整块甜酥饼塞进嘴里:“唔,真香,我以前也想尝尝五芳斋里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可一直没机会,唔,真香。” 陈杰昌取出一块小口品尝,慢吞吞的:“以后咱义兴市说出去,梁渠你是头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以后阿水就是水哥,梁爷,以后说不得还能买个大宅子,养小婢?” “瞧你那点出息,肯定是要去当官,考武举啊!” “你就是成心和我不对付是吧?” “要我说,这都是阿水堂堂正正靠本事赢来的,应得的!” 第四十二章 再度入水 闲聊一阵,梁渠便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前去寻胡奇。 胡奇对正在教导的几人告歉一声,便带梁渠来到一间静室。 静室中有一木柜,一矮桌,胡奇掏出钥匙开柜,从中摸出一根长香,点燃后插到旁边的香炉上,屋内迅速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 紧接着胡奇从怀中掏出几张册子,最顶上是一册人体图,很详细,从内脏到血管到皮膜的都有。 对于古代环境来说,这是十分珍贵和稀缺的知识。 “这份人体图册师弟可以带回去仔细观摩,剩下几张是药方,就是三拳法的配套药方。 杨师的法门不止有三拳法一门,但三拳法用来打根基是极好用的,所以我们弟子除非有特例,一般在破肉关前,都是练的三拳法。 梁师弟你很契合猿拳,接下来可以就着这门拳法往下练。 我知师弟你与李师弟和陈师弟是同乡之人,关系要好,不过师弟切记,此药方不可轻传。 你可以抓药给他们吃,药方的反面就有另外一版本,加入了许多无用的,错误剂量的药材,效果也有八成,但万万不可泄出药方。” 梁渠挺起上半身道:“胡师兄,我晓得的。” “我观梁师弟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只是提一下。” 胡奇收拾好图册,叠在一起放在矮桌上,继续道。 “破皮关的关键,就是以气血内劲刺激全身筋膜与皮肤,做到炼皮之效,所谓气血,就是你练拳时胸中出现的那股气,乃是人体凝练之精华,生命之根本。 破皮关后,就能做到全身皮膜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坚韧如牛皮,防御大增,若是激发气血,还能更上一层楼。” “那如何以气血内劲激荡全身筋膜与皮肤?” “这个说起来不好说,做起来也不好做,我直接给你来一遍你就懂了,你先开始打猿拳。” 梁渠照做。 约莫在第四个桩功结束,开始第五个时,胡奇上前一掌按在梁渠胸口。 梁渠顿感一股温热的气流从胸口浸入,直接与他的胸中气结合,裹挟着胸中气朝着四肢百骸的方向流去,最后在抵达筋膜与皮肤时,化作一股热流消失不见。 渐渐的,梁渠的皮肤开始发热,初始还好,紧接着便开始发烫,最后烫得惊人! 周身汗气蒸腾如同蒸笼! 胡奇沉声道:“别泄气,烫是正常反应,是你的气血在锤炼皮肤!” 梁渠几乎要痛叫出声,听到这话后咬紧牙关,强忍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随着心脏的跳动收缩,绷紧,直到一刻钟后,滚烫感才渐渐消失,皮肤重新松弛开来。 “导气的感觉你有没有记住?” “只记住一半。” “没事,我们再来一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梁渠坦然许多。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胸中气短时间内被消耗掉没有恢复过来,再来一次皮肤并没有太多感觉,梁渠反倒更好的记住了如何将气扩散开来融入皮肤。 他隐隐抓住为什么要气血粗如小指才能破关的答案了。 “感受到了吧,气血不到一定程度,用来破关效果微乎其微,反而会因为炼皮一直消耗气血,导致气血得不到增长,身体有所亏空。 以前徐师兄在武馆的时候提前教过几次,有不少人不甘心失败,从武馆离开后依旧在尝试,结果把身体练坏的,所以后来除非你们气血到达,否则武馆一般是不会教你怎么炼皮的。 你再试一次,看看究竟记没记住。” 梁渠点头,他闭上眼,打着猿拳,再度激发出一丝气血后,依照胡奇的先前传递的感觉,刹那间就将体内气血打散,并缓缓引导至筋膜皮肤上。 血气消融浸没,梁渠皮肤微微发热,即完成一次炼皮,他睁开眼:“多谢胡师兄,我已经记住了。” “那就好,我刚刚点的是凝神香,会让你更加容易引导气血,没有凝神香时,可能引导起来会比较艰难。 倘若食物充足,梁师弟应当能在二旬内破关,到时候便是真正的武者了。” 二十天,倒也不久。 梁渠很想知道自己真正成为武者的场面。 “师弟你是要在这里接着练,还是回去练?要是准备回去练的话,香你就带回去。” “三师兄让我晚上去一趟他家看看图纸,就在这练吧,回去再回来太远了。” “好,不过我们先吃饭吧,饭点到了。” “好。” 从杨府出来是上午九点多,买了点东西,又练了会武,也该到饭点,尤其是刚刚消耗大量气血,梁渠已然腹中空空。 作为亲传弟子,他们吃的和普通学徒不同。 单独的小房间内,方桌上足有一大盆酱牛肉,一大盆水煮羊肉,一大盆清蒸菜蔬,外加足够量的白米饭,皆是脸盆大,冒着腾腾热气。 梁渠震惊:“我们三个人吃这么多!?” “这有什么,等梁师弟你以后破了皮关,就知道自己有多能吃了,快坐下来,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向长松撩起下摆坐在长凳上,分出碗筷后便盛碗饭猛吃,胡奇同样如此。 梁渠刚端起碗,向长松就给他碗里夹上一大块牛肉。 “吃!刘厨炖的牛肉可烂了,香得很,还有羊肉,一点不膻,自己多动筷子,我可就夹这一次。” “好。” 胡奇咽下一块牛肉:“对了,师弟,昨晚看你和卢廷材他们打架,你的打法太差劲了,明明身体素质比那七人高出一截,愣是受了不少的伤。” 梁渠放下筷子:“我还没学打法,平时也少打架,师父说过这件事。” “不用放筷子,自己人不在乎这个,边吃边说。” “哦,好。” “我知道你没学,所以提醒你不要光学炼法,武者本就是有与人搏杀的需求才出现的,虽然力大飞砖,可也要讲究技巧。 你猿拳学得好,而猿拳打法讲究龙形蛇腰,鱼鳞步,地如冰滑,里面的擦拉步和地躺攻杀技术独树一帜,你昨晚要是能用出来,边打边避,牵制他们,完全可以更小的代价解决混战。” “我记住了。” “等你过几天破关就教你打法,到时候卢廷材之流,人数再翻一倍也不是问题。 别不好意思,有事就说,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是徐师兄带出来的,向师弟是曹师兄带出来的,现在师父把你交给我,都是一样的。” “多谢师兄,我记住了。” 话毕,一阵沉默,只剩下三个大男人的吞咽声,以及筷子与瓷碗的碰撞声。 仅一刻多钟。 三大盆菜居然真被他们三人消灭了,当然,梁渠只吃了个零头就饱了。 原来成为武者胃口也能变大,要是吃螃蟹那会自己有那么大胃口,岂不是都已经融合度拉满了? 梁渠心想。 下午,他继续练功,晚上吃过晚饭,梁渠便与两位师兄告辞,顺着三师兄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门口有铁毡的宅子。 同样是大宅,一眼看去却是与杨府完全不同的风格,同样占巨大,可却十分粗犷。 他站在外面就看到屋中几个巨大的烟囱筒,冒着滚滚浓烟。 梁渠进入屋内,热浪扑面而来。 几个大汉皆是在赤膊打铁,硕大的铁炉燃烧着熊熊火光,随处可见扭曲的气流,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冬天的严寒,屋内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还发现有个火炉底部燃烧的并不是炭,是某种不知名的矿石,心脏大小,绝不是炭,黑色的石块上遍布橙红色的纹路,像流淌着岩浆。 用这个炉子的正是陆刚,他看到梁渠,转身拿出一叠图纸招手:“九师弟!正好,过来看看你的长枪样式。” 梁渠对自己的长枪极上心,有了长枪,他的水中战斗能力绝对能上升一大截,赶紧上前查看。 图纸是用炭条画的,意外的清晰工整。 每一张图纸都是一比一,旁边有长枪的尺寸造型与预估重量,足有十多张,梁渠一张一张看去,突然间他被一柄花纹精美的长枪图纸吸引住目光。 化作云虎的虎头缠绕在枪颈,从虎口处吐出的九寸枪锋有如半截利剑。 金属一直包裹到枪杆前方近两尺五寸,煞是好看。 “师兄,这个可以吗?” “当然,不行我拿出来作甚,师弟倒是个会挑的,这把虎头枪算是所有枪里最好看最好用的一柄了。” 陆刚说话时的语速不紧不慢,很稳,给人的感觉极度可靠。 “虎牙枪比较复杂,两旬日差不多,到时候你来看看,觉得可以我再漆胶。” “多谢陆师兄。” 陆刚摇摇头:“皆是师兄弟,不必客气,你随便逛,我先去忙。” 梁渠正准备到处看看,突然间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向陆刚提出告辞。 陆刚没多想,以为是自己铺子太脏太热,只让梁渠路上注意安全。 梁渠告歉一声,便转身离开铁匠铺便朝义兴市方向跑去。 干,阿肥又双叒发现宝鱼了! 第四十三章 大妖 上 埠头上,上百条渔船紧靠在一起,像从岸边蔓延出去的鱼鳞。 半夜,没人出船。 抬头一望,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今日天空比往常更暗,是个阴天,空气中湿度也重不少,寒冷异常。 梁渠只能祈祷在他回来前不要下雨。 刮风下雨,刮风下雨,下雨往往风大,风一大浪也跟着大,船就容易翻,要是没人看着下水,还容易漂走。 舢板上没有船锚,下水靠的是一块系绳子的大石头来固定船身,作用有,但不多。 没有办法,下雨梁渠也要去,宝鱼就在眼前,不去不行。 目前见过的所有宝鱼,绝大部分力量都冠绝普通鱼类,游动迅速,放任挣扎甚至能撕破渔网,仅靠不能动和肥鲶鱼很难抓到。 风还不是很大,水波推动着涟漪,埠上渔船相互碰撞发出闷响。 踩着一艘接一艘的船头,梁渠纵身一跃,跳到自家的小舢板上,整艘小舢板猛地一沉,掀起大片浪花。 “阿水,怎么现在去捕鱼?”岸边传来林松宝的声音,可天色太暗,看不到人影。 “不捕鱼,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揭不开锅?那到我家去吃饭?今天晚上应该要下雨,最好还是别出船了。” “不必了,风浪越大鱼越贵!” “那你当心点。” “好!” 梁渠解开麻绳,拿起撑扦,撑船撞开围堵的渔船,来到开阔的湖面上,迅速换成船桨朝目的地划去。 这次发现的宝鱼,并不在莲藕水域附近,是一片从未去过的水域。 梁渠划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赶到,船桨敲击水面,猪婆龙不能动浮出水面,它的头顶上“拳头”碰撞着自己的双钳,发出咔咔的声响。 拳头没什么变化,倒是不能动变化迅猛,饶是有心理准备,梁渠看到不能动的体型后也是吃了一惊。 才过了一天,不能动居然从原来的两米三长到近两米七的程度,长出半米! 不能动最初的体长才两米不到些,体重也就三十公斤左右,比梁渠都轻,骑在身上死亡翻滚都滚不起来。 现在保底是六十公斤,几乎翻个倍,梁渠怀疑螃蟹怪遗留下来的肉体能量没有被消化完全,绝对还在继续发挥作用,不能动还能继续成长。 第一次遇见不能动要是这个体型,梁渠绝对没法制服,怕是当场饮恨西北。 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没有被统御,身为太华鳄的不能动体型很难突破两米大关,两米二三就是物种极限,要么吃特殊宝药,要么另有机遇,成长为精怪。 不知道肥鲶鱼长成了什么样,不过抓到宝鱼再说。 梁渠沉入石块固定船身,脱下衣服,拿上捞网赤膊跳入水中。 十二月下旬是仲冬季节,饶是梁渠炼化水猴子泽灵,天赋亲水都觉得冷,常人若是下水更是冻到发颤,多待会冻毙都有可能。 好在融合度提升的梁渠还能适应,不能动由于成长的原因,也是对寒冷有了一定抗性,活动性没有增长也没有太大削弱,保持在了一个微微下降的平衡状态。 一人两兽很快找到埋伏在淤泥下的肥鲶鱼...... 肥鲶鱼成长的更为迅猛,体长跨过三米大关,达到三米一二的水平,足足大上好几圈,体重绝对破百公斤。 只不过,它似乎并没有适应自己体型的增长,钻进泥沙的深度与往常一样,整个青背都暴露在外面,毫无伪装作用。 别说梁渠凭借精神链接能轻松发现它,随便换条鱼来都行啊! 变聪明了,但没那么聪明。 梁渠拍拍肥鲶鱼的背,它都没有意识到不妥,兴高采烈的指明宝鱼的方向。 这孩子......以后慢慢教吧。 默默往前游动几米,梁渠感应到阿肥所说的宝鱼,是一条红血鲈,尤其大,有七八斤的样子。 红血鲈与虎头斑,应当是上饶埠头附近浅水区最常见的宝鱼鱼种? 梁渠搓搓手,都不用肥鲶鱼与不能动的帮助,独自朝宝鱼靠近,对准红血鲈伸出五指,猛然握紧。 正趴伏在淤泥中红血鲈瞬间感觉四周变得无比粘稠,如同硬化的泥沼,它试图挣扎,动作却无比缓慢,只能眼睁睁感受到自己被勾住鳃腔,提出淤泥,塞进捞网中。 梁渠拧上一圈网口,抱住红血鲈往水面游,回到舢板上后将其投入鱼篓中,盖上盖子。 一切顺利。 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破碎在水面上,溅起一层蒙蒙的灰雾。 相较于水冷,亲水天赋的存在让梁渠更怕风冷,索性他就不穿衣服,把棉衣塞进隔板里。 雨很大,浪头有一尺多高,打过来几乎能拍进舢板里,整艘船晃动得厉害。 梁渠摸出石刀快速将鱼开膛破肚,取骨与边角料喂给三兽。 不能动与肥鲶鱼大口一张便吃掉属于自己的份额,仅剩下“拳头”用钳子夹着一根鱼肠吃宽面条似的一点一点嘬,它倒是在不能动脑袋上站的安稳,丝毫没有被风浪影响到。 雨愈发的大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碰撞破碎的水沫,呼吸间便是一团浓厚的水汽,好像梁渠根本没有出水,依旧停留在水底。 就连沉船石块都快压不住,舢板一点点往其他方向飘去。 梁渠本来还想在水底练习一番融合度暴增后提升的能力,如今看来彻底泡汤。 “不能动和拳头先回去,帮我看好我的莲藕田,别再让什么鱼偷吃了,阿肥,你在前面带路。” 得到命令的两兽很快消失无踪,只余下肥鲶鱼往埠头方向游动,梁渠跟在后面拼命划船。 大雨将周围一切笼罩成茫茫一片,梁渠完全分辨不出哪里是埠头方向。 前世毕方大神的荒野求生直播看得很多,可梁渠也不是所有本事都学到了,只能依靠肥鲶鱼带路。 雨水顺着梁渠的脊背往下流淌,头发被完全打湿,水珠流淌下来在下巴上连珠成串。 闪电在云层中幻灭,雷声沉闷。 梁渠奋力划船,一股莫名的悸动突然笼罩在心头,他抹去脸上的水渍,茫然的环顾四周,什么都没发现。 他在精神链接中问阿肥,阿肥没有反应,好像刚刚的悸动都是错觉。 天空漆黑如墨,雨点密集地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偶尔有电光笔直地砸向地面,短暂的照亮天空。 梁渠愈发不安,不敢再动。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中闪灭,耳边轰然爆震。 梁渠捂住耳朵,他的瞳孔被闪电一划为二。 不可思议的巨大黑影忽然闪现,挡住蓝白闪电,银亮的瞳孔再次黯灭。 一瞬间梁渠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第四十四章 大妖 下 黑影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突破水面,直升上天。 这一刻闪电撕裂天际,雷光中黑影狂龙般夭矫。 梁渠愣站在舢板上,大脑一片空白,心脏被莫大恐惧攥住。 黑影很远,又很近。 那是蛟龙? 他想起埠头上人人相传的恐怖故事,传说江淮泽野深处有蛟龙,一眠一甲子,苏醒后便会兴风作浪。 不,不对。 蛟龙...... 它起码得是个长条形吧? 电光中的惊鸿一瞥,让梁渠确信那是一个球形体态的家伙。 思绪如电间,浓密的乌云忽然破碎,月光倾洒,梁渠终于看清黑影的目标,竟是一只燃烧烈焰的巨鸟! 羽翅扇动间,乌云如涡旋那样旋转,炽烈的光几乎照透了乌云,云上似乎有火在燃烧。 天空骤亮,梁渠闭上眼,再次睁开,双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后弹开,各自落向湖面。 巨鸟落入水中,发出啼鸣。 湖水刹那间沸腾,滚烫的蒸汽向着天空升腾,喷涌,薄发,好似引爆出水底火山。 水雾轰然爆发,又在四周的环境下迅速冷却液化,在月光下形成肉眼可见的白雾带,滚滚白雾在水面上迅速翻滚,铺开,膨胀。 巨大的温差气流在水面上形成,冷热交替,膨胀收缩,空气迅速流动,形成一股飓风。 梁渠湿漉漉的头发被狂风卷动起来飘扬,根本无法站稳。 那球状黑影坠入湖面,如神明投下巨石。 伴随着巨石彻底没入,整个水面就像一张巨大的肺,一收一张,一收一张,每一次扩张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带动起无穷水浪。 江面开裂,数千万吨的滚烫潮水向四面八方疾掠,激涌。 天灾一般的场景。 滔天巨浪升起,几秒后梁渠才听到海潮声,随后是狂风,在那之后,巨浪呼啸而来! 蔽日的大浪近在咫尺,顷刻间将船翻人倒,梁渠浑身冷汗,目眦欲裂,身体没由来的涌现出力量,他猛然起跳,重重落在船头之上。 舢板刹那间高高翘起,拢尖的船头挡住残月。 轰! 磅礴至千万吨的湖水暴涌,扩散,携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冲击在船腹上。 咆哮,咆哮! 耳边尽是滚滚水流冲击碰撞的怒吼。 船上的一切都向下滚去,绝大的压力下,梁渠的膝盖好似都要被折断。 向后狂飞的长发转瞬间向前拢去,于风中乱舞,梁渠根本看不清四周一切,只用力践踏着船面,双手抓住船沿,用身体挡住掉落的鱼篓,竭尽所能的用体重将其压下。 筋骨都在震颤,分不清是水面在震动,还是身体本身绷到了极限。 咔嚓,咔嚓。 木质舢板的船沿被梁渠用手硬硬抓碎,他握着一把碎木屑,向下捏去,再次抓住船沿。 快,太快了。 梁渠的肌肉几乎要崩断,四周完全模糊成一片光影,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做出反应,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上升,连人带船都被高高托举,稍有不慎便会被狠狠砸下,粉身碎骨。 呼吸,呼吸,再呼吸! 梁渠拼尽全力地呼吸,为绷到极限的肌肉供氧,他努力的控制水流,体力飞速流逝。 每当浪头过大,船只即将倾覆,总有一团水流将船尾重新顶回去。 一时间,两者竟保持了诡异的平衡,好似在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角力。 轰! 终于,足够远离战场中心的巨涛先一步溃散开来,化作细小水流流向四面八方。 高高翘起的舢板渐渐平稳下沉,重新浮在水面上。 啪嗒,啪嗒。 细小的白鱼在舢板中蹦跶。 “咳咳!” 梁渠瘫软在船舱中呕吐,他不清楚自己刚刚呼吸时喝了多少水,但现在肚子很胀。 “呕额!”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胃袋痉挛收缩,刚刚还吐不出来的梁渠跟个水龙头似的喷水,犹如宿醉后的清晨,足足吐了有小一分钟,才将胃里的水吐干净。 胃里翻江倒海,脑海头痛欲裂,浑身肌肉与骨骼都发出哀嚎,稍微发力便止不住颤抖。 不管怎么做都缓解不了酸胀感,犹如被一条蟒蛇缠绕住,血管被挤压到完全闭塞。 难受的要死,但总算是活下来了。 又一阵大浪打来,舢板剧烈摇晃,梁渠下巴磕在船板上,都感觉不到痛。 梁渠挤出一丝气力,撑着身体翻过来,仰面躺倒在船上,大口吸气,像个缺氧的将死老者。 他尽可能的吞吐空气,缓解状态,足有小一刻钟,迟钝的大脑才有些思考能力。 那,那就是江淮泽野深处的大妖? 梁渠一直听闻世上有大妖,可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目睹一回两妖大战,连天空中乌云都被撞散开来,大雨就此停歇。 太可怕了。 看似双方离的很近,实际距离非常远。 即便如此,当他转身看到黑影的刹那,冰冷的恐惧依旧像巨手般攥紧他的心脏,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仅仅是战斗余波......不!连战斗余波都算不上,只是大妖落入水面后掀起的大浪,就险些让他船毁人亡。 无法想象若是近距离面对面,会是怎样一副末日场景? 难怪江淮泽野附近的埠头渔民都口口相传不要去深水区,怕是祖祖辈辈积累下血的教训,刻在基因里的警告。 不知杨师能不能对付那球状大妖? 此时此刻,梁渠终于明白为何水下资源难以获取。 水中环境本就不适应人类生存,对上如此大妖,怕是臻象境武者也难以讨好吧? 至于那烈焰般的巨鸟,怕是更难逃一死。 看似是双方一同落入水中,可烈焰,鸟,无论哪个关键词,都被江淮泽野天克,而那球状大妖,显然是水中妖兽。 从体型上看,梁渠十分怀疑那是一只蛤蟆。 整个过程应当是蛤蟆大妖察觉到巨鸟的存在,跃出水面捕食,将巨鸟撞入水面,主场作战,当然是瓮中捉鳖。 趴在船舱中的梁渠隐隐听到一声凄厉的鸟鸣,气力恢复一些的他爬起来看去,只能见到远处是大片浓雾,以及一闪而过的火光,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赶紧走,可不是什么热闹都能凑的。 梁渠已经怕了,他强忍住肌肉的酸痛,拿起船桨就要跑路。 对了,阿肥呢,阿肥怎么样了? 哗啦! 感受到梁渠的召唤,肥鲶鱼腾地一声浮出水面,身体瑟瑟发抖,周边水波都在晃,却并没有受伤。 狂风暴雨大浪被几十米的水层过滤后,只剩下轻柔的水波,阿肥完全是被吓得。 “快,带我回埠头,赶紧回去。” 肥鲶鱼求之不得,梁渠划船跟上,一刻钟后,终于有惊无险的看到河岸。 那波大浪将梁渠冲出去很远,当时正好背对着,反倒缩短了他回去的路程。 梁渠让肥鲶鱼与不能动一同看守莲藕,独自一人回到埠头。 埠头上黑黝黝一片,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渔栏处悄无人声。 原本乱中有序的船只,在水浪与大风的作用下,全部挤压成一团。 梁渠只好在埠头最外围找个木桩系上麻绳,他翻看一下船舱,就剩下一个鱼篓和沉船石,因为体积足够大被身体顶住了没有掉,抄网,石刀什么的全没了。 防水隔间里炉子散成一堆,新买的棉衣被水彻底打湿,就连防水隔间上面的盖板都不知道掉哪去了,一整个隔间全是脏水。 捞起泡满水的沉重棉衣,梁渠欲哭无泪。 棉衣泡了水,里面的棉花指定要团成一团,哪还有那么舒服。 万幸鱼篓还在,红血鲈没丢,不亏! 第四十五章 进展神速 狂风暴雨,街道上根本就没有人,漆黑一片,谁都瞧不见谁。 梁渠将散乱开的小炉子用湿棉衣抱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岸上。 他从旁边生长着的芦苇丛中抽两根枯黄苇叶,撕成细丝穿过红血鲈鳃盖,拎着宝鱼直奔回家。 到家关上门,将小炉子重新搭好,添柴烧火,水开后,放入鱼块。 快要熟透之际,梁渠起身确认所有房屋缝隙都堵严实,找出先前带回来的凝神香点燃。 屋内渐渐弥漫起清香,梁渠能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许多,思考更加迅捷。 身体上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吸入凝神香后,反倒如睡了一个好觉后自然醒一般精神奕奕。 就着凝神香,梁渠捞起鱼肉不顾烫快速吃完,打起猿拳。 【水泽精华+3.5】 白天消耗掉的血气便被再度凝练出来,流转之间,梁渠能感受到自己酸痛的肌肉得到了缓解,十分舒爽。 血气是武者身体强度的一种体现,但武者并不是因为血气足而强大,而是因为身体素质够强,才会凝聚出足够的血气。 血气不是强大的因,它是强大的果,这个果,又能反过来促进因。 两相循环,生生不息。 只要身体不出现重大亏空问题,气血消耗一空后,再次凝聚会很快速,尤其是能量充足时,一天能补全两回还多。 胡奇估计梁渠破关时间是两旬,算一算,相当于要炼皮五十回左右就能冲关,完成质变。 胃袋碾碎食物,源源不断的能量从鱼肉中提炼出来。 丝丝缕缕血气汇聚在一起,从几缕头发粗,到筷子粗,再到小指粗,以及最后的食指粗,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梁渠深吸一口气香气,顺着白天胡奇给与自己的感觉,精神引导血气流转扩散。 在凝神香的帮助下,血气引导十分顺畅,很快就化作暖流,消融在皮肤筋膜中。 皮肤迅速泛红,再度散发出惊人热量,持续足有半刻钟才停歇下来。 梁渠长舒一口气,滚滚白雾从口鼻中喷出,翻滚不息。 紧绷的皮肤舒展开来,触摸上去依旧柔软,可受到攻击时,似乎表现得更坚韧了一些。 一次炼皮后,梁渠没有停歇,继续凝练血气。 红血鲈所能提供的能量远不止如此。 只不过他事先熄灭了凝神香,这玩意金贵着呢,听胡师兄说要半两银子一根! 屋内是密闭空间,香气尚在,完全能省着点用。 梁渠拜杨东雄为师,身份与生活条件有质的飞跃,但毕竟师父不是真正的父亲,杨师能教他东西就已经十分满足。 现在梁渠刚入门下,师兄弟自然多有关照,但不能万事都伸手,最后资源还是要靠自己挣,否则与蛀虫有何区别? 别说杨东雄,梁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有手有脚还有挂,不比别人差! 鱼肉不断消化,澎湃的能量从身体中用处,一次又一次的被凝练成气血。 赤红色的皮肤尚未恢复颜色,便又一次绷紧,在无数次的淬炼下变得愈发不凡。 修行到天亮,梁渠依靠红血鲈凝练出足足二十八次气血,不断冲刷皮肤,筋膜。 红血鲈中的能量被彻底消化,再也榨不出一丝一毫。 原本需要两旬,五十次的炼皮,现在只需要再进行二十二次,小一旬,不到十天即可。 代价便是梁渠整个人困倦到无以复加,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吵闹声,车滚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倒在船板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 恍惚间梁渠有点懵,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年,静默半晌才想起来什么情况。 他居然从上午睡到了晚上。 半夜,武馆肯定是不会开门的,想找师兄也没办法。 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应当是有渔民要出船,那就正好去水中,磨炼一番自己的水下能力。 梁渠握住拳头,挥舞着的拳头虎虎生风,心中的兴奋无以复加。 泽灵的融合度逼近五十,他有预感,或许真正突破五十后,会迎来一个不一样的变化。 武道上的皮关也即将突破,成为真正的武者。 虽然武者与武师有所区别,吃不上皇粮,但就像秀才和举人,即便是秀才,也与普通人有了巨大鸿沟,是多少人的梦。 双线齐头并进,哦,还有阿肥和不能动。 两兽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比梁渠要少,如今进度也都过半。 可谓三线开花。 到时候在江淮泽野浅水区,只要没有什么深水区的妖兽来,梁渠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浅水区一霸,义兴市扛把子! 穿上衣服,梁渠顺着道路来到埠头。 今天的气温下降得更多,也许昨天那场雨便标志着更冷空气的到来。 来到岸边,灯火零星,比昨晚亮堂许多,只不过埠头上停留的船依旧不少,有平时的一半左右,三三两两的渔民聚集岸边的茶肆里,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梁渠想去解船,却被一道声音喊住。 “阿水,你要出船?” 他回头,发现出声是李立波的父亲李大康,便留在岸上:“是啊,李叔有事?” “没大事,就想问问你,我家那小子怎么两天都没回来了?他还在武馆不,还是去哪里鬼混去了?” 又有一道声音紧跟着插进来,是陈杰昌的父亲陈诚:“是啊,我家小子也没回来,本来想去平阳镇找你们,但一想三个大男人都在一起,也走不丢,就没管,刚好现在看见,来问问。” “哦,昨天回来的晚,忘了和李叔,陈叔说了,我们仨因为表现好被武师瞧中,特意在院子里腾了个房间出来让我们住下,所以就一直没回来,专心练武呢。” 李立波与陈杰昌两人受了伤,还都在脸上,不好意思回家让父母担心,来之前特意让梁渠带个话,帮忙撒个谎。 梁渠前些日子救下陈庆江一家,让他的形象在义兴市人眼里有了极大改变,离乡贤是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说话是令人信服的。 结果他回来就去抓宝鱼,遇到两只大妖,心惊胆战之余,哪还想得起来这事,现在被问到才记起来。 至于自己成为真传弟子的事...... 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梁渠很想说,但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渔民,貌似不是好时机。 憋不出一个大的来。 陈诚和李大康听完,脸上乐开了花,揽着周围渔民兄弟们的肩膀大喊。 “听到没,听到没,我儿子被武师看中了!我儿子被武师看中了。” “听见了听见,恭喜,恭喜啊。” “我从小就看阿水,阿杰还有阿波这三小子不一样,是咱们乡最机灵的三个小孩,你看吧,果然要有大出息了。” “怪怪,咱们义兴市出过武者吗?一下子要出三个了?” “有过几个吧,但好像都搬去平阳镇了,没回来过。” 周边几个渔民眼神当场就变了,甭管心里有多不舒服,当面是要说好话的。 “哈哈哈,同喜同喜,真成武者,我请你们喝酒啊。” 李大康和陈诚此时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儿子的出息。 梁渠前世见惯了这场面,他摇摇头,便要去船上,但又被李大康给拦住。 “阿水我刚才就想拦你了,没和你说清楚,昨晚下大雨你知道不?” “知道啊,怎么了?” “那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河神显灵哦!” 梁渠一脸懵逼:“河神?” “是啊,河神从河里跳出来,抓住了一只冒火大鸟!天都给打碎了,还是等两天再出船吧,让里正找几家大户带头,各家各户出点钱,搞一场河神祭,等祭祀完再出船,不然出船不安心呐。” 边上渔民连连点头。 “是啊,河神出来肯定是要祭祀的,要不然惹它老人家不高兴,捕不到鱼事小,河神发怒事大啊!” 第四十六章 祭祀河神? 祭祀,出钱? 听到要出钱,梁渠眉头下意识一皱。 旧时渔民由于生产工具落后,每逢风暴,渔民在水上的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于是将传说中的海上诸神明奉为生命保护神和丰收的赐福神。 频率很高,一年保底两次,春天一次,六月六一次。 要是像昨晚那样,肯定也是要举办一场的。 可你要说出钱...... 梁渠算是听出来了,李叔口中的河神,就是昨晚看到的那头大妖,只不过对普通人而言,没有区别,都是人力无法对抗的强大生物。 他心中不是很情愿,可没办法,祭祀河神不交钱,癞头张那种人都不敢做这种事。 “李叔,大概要出多少?” 李大康思索一番:“这次没听说死人,家里有一个壮年男丁就出一百文左右吧?往年都基本这个数,也就六月六的时候隆重些,会多要些。” 不算太多,梁渠松口气,上次杨师给的银子剩下三两,绰绰有余。 只不过,船还是要出的。 岸上船停留“不少”,可不是全部,埠头上多的是人为了讨生活,不在乎被那所谓的河神吃掉的。 面对李大康的好意,梁渠告歉一声。 “诶,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晚两天会怎么样呢?” “李叔,你怕是不知道,水哥昨个晚上下大雨还出去捕鱼呢,不也顺利回来了?怕不是都看到大妖什么模样了。”林松宝从一旁走过来,扯着嗓子喊。 “松宝?瞎说什么呢,是河神,河神!” 有渔民急眼了,上来就要捂林松宝的嘴,可林松宝一闪身就跑开了,根本没捂住。 “不都一样吗,去年看到那条大宽鱼,比楼船还高,还大,你们也说是河神,还有上上年,那头水虎鱼,一颗牙比人都大,抱都抱不住。 年年都有,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重样的,我寻思一条河哪有那么多河神,都是河神不得打起来,不就是大妖吗?” 李大康捶胸顿足:“毫无敬畏之心,毫无敬畏之心啊!” 一旁的陈诚反应过来,忙问:“阿水你昨晚上出去捕鱼了?” “是啊。” 梁渠没有避讳,又不是什么大事,看到大妖的人肯定很多,不然现在也不会传得人尽皆知。 “昨晚我离得还挺近,那‘河神’掉进水里的时候好大的浪,要不是我抓得稳,船都要翻了,后来就赶紧回来了,一条鱼也没抓到。” 李大康后怕道:“太险了,真的太险了,幸亏你离得远,这要近了不是要被吃掉了?” 林松宝哈哈大笑:“哪那么夸张,人才多大,大妖多大,吃个人跟吃粒米似的,张那么大嘴我都嫌累。” 李大康听得很不舒服:“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林松宝掏掏耳朵,装没听见,上前和梁渠靠在一起:“水哥,等你好久了,要不是看你的舢板在埠头上,我都想去你家找你了。” 水哥? 梁渠有些诧异。 林松宝可从来没这么叫过他,哪怕那天卖鱼说以后给凑整,也是称呼的阿水,毕竟林松宝年龄要比他大。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有事情?” “嘿嘿,来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爹想请你吃个饭,咋样?他说时间地点,都让你挑。”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也不知道。”林松宝挠挠头,“我爹没和我说,他说我嘴大,瞒不住事,你不说的消息他也不会让我知道,但他和我说你在平阳镇有大出息,让我见面要喊你水哥。” 梁渠若有所思。 义兴市和平阳镇距离很近,可到底隔出十几里路,当晚事情发生的很封闭,知道的只有武馆学徒,大部分学徒又都住宿,事情发酵还需一段时间。 渔栏主事林棣显然有点自己的消息渠道。 林松宝催促:“怎么样,行还是不行,给个话,我回去告诉我爹。” “那就明天晚上吧,地方随意,定好过来告诉我就好。” 梁渠没有拒绝,他有点想念自家的乌篷船了,或许这是个机会。 舢板太小,没有棚顶,一下雨船舱里都是水,怎么都不如乌篷船好。 “好!” “那我出船去了。” “我明天上午来找你。” “嗯。” 江面平静,江水倒映着星月光辉。 船桨搅动湖面,水声哗哗作响。 嘭,嘭,嘭。 船桨击打水面,沉闷的响声沿着水波传出很远。 水面出现了波纹,不能动浮出水面,鳞片泛着冷硬的青光,与粼粼月光交相辉映。 一天不见,不能动的体型再度长出一截,达到近三米的夸张程度,游走在船边,足以让任何一位江淮渔民望而生畏,寻常人根本不会相信它是一头太华鳄。 不过,此时的不能动平静的浮在水面上,顶着一只敲击双鳌的小螃蟹怪。 螃蟹怪吐着泡泡,玉白色的外壳坚硬许多,颜色开始微微泛青,敲击起来的声音越来越有金属质感,个头一样大上不少,原来是拳头大,现在比拳头都要大一圈。 昨晚见到真正的大妖后,梁渠知晓螃蟹怪不过也是精怪生态链最底层的存在。 其幼崽必然成长迅猛,尤其是在营养供给充足下,否则很难在竞争激烈的深水区存活下来。 或许拳头的母亲来到浅水区,就是试图在更安全的地方产卵孵化幼崽。 按照现在的成长速度,要不到两个月拳头就能派上用场,不再是个不能动脑袋挂件。 说起来倒也有趣,得益于不能动身上的鳞片,让拳头的足肢非常容易固定身体,两者几乎形影不离。 反观肥鲶鱼的青背过于光滑,根本站不稳。 哗啦。 说曹操曹操到,肥鲶鱼浮出水面,水流从它光滑的青色后背上流下,汇入湖水中,它仰起头,对着拳头吐了一口水箭,将拳头打落进水面。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阿肥翻了个身,露出白肚皮,似在“捧腹大笑”,长须不断的颤动。 掉进水流的拳头像龙虾一样游动,蜷缩着自己的下半身,嗖得一下飞跃到阿肥嘴边,对着它的长须就是一钳。 阿肥的鲇鱼须是肉须,顿时吃痛,在水里乱甩。 本就体型巨大的它超过三米大关,来到了三米三,厚实的皮肤下隐藏着粗壮的肌肉,爆发性的强大力量让它在水中无鱼敢惹。 此刻甩起身子,有如水龙,甚是惊人,水花都溅过来了。 只有不能动如老僧入定,在旁边不为所动。 眼看两兽越玩越大,船舱都积水了,梁渠立即喝止,两兽这才停止打闹。 “阿肥,帮我去抓鱼,尽量多抓些贵的,鲤鱼,黄鱼这种,知道吗?” 阿肥甩动长须,表示知道。 两兽的成长带来更高的智慧,现在它们不仅可以识别身有“异状”的宝鱼,连一些昂贵鱼种都能辨认了。 身为杨师亲传弟子,梁渠出一趟船,抓个三百文的鱼获,不算过分吧? 第四十七章 大妖羽毛 水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水中,来回游动。 礁石上的螃蟹挥舞着双鳌助长声威。 两刻钟后,身影迅速上浮至水面呼吸,换气后回到水下。 “活动时间延长到约莫两刻钟。” 梁渠估算一番时间,心中振奋。 前世水下极限憋气记录是二十四分钟,还是一动不动,心率极低,几乎称得上是“龟息”状态,就已经是百万中无一。 可他在快速游动的高速耗氧状态下,便能轻松做到半小时不换气,完全是非人水准,武师都做不到。 “粗略感知范围增加到十米,详细感知圈是五米,范围变大很多,隐匿性也更强,不到一米内,鱼根本发现不到我。” 感知范围越大,控水范围也越大,在详细感知圈内,控水更是如臂指使,因此感知范围的扩大等同于控水能力的提升。 梁渠张开五指,无形的水流在意念的操纵下,于掌心上变化着各种形态。 他操纵水流在掌心形成漩涡,越小,旋转的越快,直至从半人高缩小到人头大。 即便如此,距离水刀切割依旧是遥遥无期。 起初梁渠认为,倘若能开发出水刀将会是一个极其强力的招数,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是一个性价比非常低的技能。 他所能控制的水流力量莫约是三百斤,能压缩在十升水中爆发,即一升水三十斤的力,听起来不错,控物,抓鱼绰绰有余,可距离水刀差出十万八千里。 三十兆帕的低压水刀只能切割泡沫、木板,如此都需要在一平方厘米上要施加三百公斤,也就是六百斤的力。 要想切割肉,至少五十兆帕,切割钢铁则需要一百兆帕,其中还需混入细砂。 完全做不到。 旋涡中掺入刀片和钢针,应当能有一定杀伤力,可那成本太过高昂,这年头可没有机械加工,几分钟数千张刀片,都是人力一块块打磨出来的。 梁渠怀疑,青色泽灵泽狨都无法做到单纯挤压水流形成水刀,得紫色泽灵水王猿才行。 但要是能做到如此程度,还不如以力挤压,用水压生生挤爆敌人。 除非泽灵到某种程度会蜕变,出现能使用的技能。 对此梁渠觉得可以期待一下,他能隐隐感觉到融合度突破五十后,水猴泽灵会带来一些额外变化。 至于如何控制血液,梁渠也有那么点思路与头绪,甚至有过一次实践。 武馆中,他通过控制攻击者的血液逆流,成功完成一次反击。 只可惜,目前能控制的血液,仅限于最为集中的心脏主动脉部位,脾脏都不行,里面储存的血液多却不集中,全都分布在细小的血管中。 此外梁渠还注意到,当他与胡师兄,向师兄碰面时,感知圈内无法感受到两人心脏中的血液流动。 无法感知自然无法控制。 向师兄尚未破血关,是前三关的缘故?皮关有阻隔他感知的效果? 暂且不得而知。 梁渠甚至还想过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血液,以达到路飞二档的类似效果,只不过没敢去实践。 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容易玩脱,真能行说不定还会减寿。 他习武,捕鱼,是想要活得更久更好,玩这东西得不偿失。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49%)】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无】 【统御水兽:太华鳄,六须鲶鱼,石鳌蟹】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激发不全,性微命弱的小人物】 吸收掉红血鲈,泽灵融合度已经来到49,即将过半,连最后的一栏评价都有所改变,不再是激发不足,而是激发不全。 白色泽灵水猴子,上面还有青色泽灵泽狨,紫色泽灵水王猿,甚至更上一层的无支祁也并非不可能。 当前梁渠只能控制普通人的血液,可最初他连控制普通人的都做不到,继续上升,未来可期。 两个月时间,从快饿死的孤儿到狩虎境大武师真传弟子,甚至再过几天就能破开皮关,成为真正的武者,梁渠已然心满意足。 五月的夏税,那收税的吏员还敢再踢他的斛吗? 梁渠心有快意,操纵了一番水流,熟悉过自身能力后,他开始检查莲藕的生长情况。 他一直有在尝试培育宝植莲藕,就是掰下一截种在别的地方,可惜没一个活下来的,全烂在水里了,平白浪费许多宝植。 似乎只有附近一片的水域可以生长,导致梁渠一直想把淤泥挖出来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埋着,又怕其实底下什么都没有,宝植扎根只是个巧合,最后宝物没有,莲藕还死光了,就一直没有尝试。 有治疗效果的宝植,在梁渠的成长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最开始长期饥饿导致的身体亏空,就是莲藕缓慢填补的,否则一切都没那么顺利。 先前螃蟹怪除去主要的几块部位外,其余的外壳都被梁渠砸碎后埋在淤泥中,看看对莲藕生长有没有帮助。 目前来看...... 什么都看不出,螃蟹壳太坚硬,砸碎后也不容易分解,三天过去,埋进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转过一圈,确认莲藕上次被螃蟹怪破坏后没有影响到生长,梁渠开始清理碎石,拓宽莲藕的生长环境。 一切做完,正要浮出水面换气,可他突然间看到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一块斑点,不断晃动靠近,十分诡异。 可神经链接中的方位感应告诉梁渠,两兽也在那里,并且同样在快速靠近,好似你追我赶。 卧槽,这两家伙,不会是把什么自己打不过的东西引过来了吧? 梁渠转身要逃,两兽的精神链接中突然传来诸如“烫”,“热”,“熟了”之类的想法。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梁渠停下来,决定看看先。 近了才发现,两兽没有引来敌人,反倒带回来一个发光物体,并且带回来的方式十分吊诡,是用脑门顶着来回抛。 肥鲶鱼接过后顶给不能动,不能动接过后再顶给肥鲶鱼。 即视感之强,让梁渠想到自己吃烤红薯也是这样左右手来回倒腾。 两兽来到梁渠跟前甩下发光物体,一根硕大的红色羽毛缓缓沉入水底。 梁渠眉毛一抬。 这是...... 火鸟大妖的羽毛!? 第四十八章 热羽,冷冬 “你们哪弄来的这个?” “水底?自己飘着?看着发光就拿回来了?” 梁渠教导过两兽如何判断宝鱼,就看长得是不是和一般鱼不同,颜色,造型都比较独特罕见。 此番话语被两兽深深记在脑海,当它们看到会发光的羽毛时,知道这玩意不是鱼,可依旧觉得是好东西,便带了回来。 道理......倒也没错。 羽毛很大,足有三尺长,一尺宽。 梁渠试图伸手去摸,却被羽毛上散发出的惊人热量给逼退。 好家伙,这么烫,难怪不能动和阿肥都不敢叼着回来,跟倒腾红薯似的。 巨大的羽毛,惊人的热量。 梁渠第一时间想到昨晚两妖大战时,飞在天空中的那头烈焰巨鸟。 不出意外,这根羽毛就是从它身上掉下来,随波逐流到这里,被两兽发现。 蛤蟆哥你干得好啊,杀头大妖,还能让我喝点汤汤水水。 梁渠控制水流卷起羽毛,等热量散去一些后,他才能尝试直接上手触摸。 羽根坚硬如铁,泛着冷硬的光泽,在黑暗中发着亮光,羽片倒是十分柔软,手感极佳,就是不用水冲刷冷却时太烫了,根本没法触摸。 一根羽毛有什么用? 鸟兽没有水泽精华可以摄取,拿来当暖宝宝都要担心衣服起火。 梁渠陷入沉思,想不通要怎么用它。 但不管怎么样,大妖上的物件肯定很珍贵,带回去让师父师兄们看看,或许就知道怎么用了。 梁渠不吝夸奖:“干得好!以后看到不是鱼,但很异常的东西都可以带回来。” 得到夸奖的两兽在水中打起转来,搅动起剧烈水流。 扑腾一阵梁渠浮出水面,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嘱咐不能动回去看守莲藕,肥鲶鱼则是多探索一番附近水域。 尤其是附近的浅水区,有没有什么沉船,人类造物,宝物,宝植,宝鱼,若是能找到相同的羽毛,甚至是那只水兽大妖的一部分就最好了。 梁渠很想知道,那样一头大妖身体的一部分,能拥有多少水泽精华。 不仅是义兴市附近,旁边云江埠和平阳镇附近的水域,都可以去探索。 如今的阿肥体型相当巨大,只要不冒然进入深水区,基本不会有太大危险。 拖着羽毛爬回舢板,梁渠往防水隔间中看了一眼,除去普通鱼种外,里面尚有两头鲤鱼,一头黄鱼,还有一条虎鱼,都是不错的鱼种。 回到埠头,天已大亮,梁渠将鱼获卖给林松宝。 “今天好像不多啊,怎么就两筐?”林松宝帮忙将鱼篓搬到渔栏中,结果打开一看惊了,“霍,这么多好鱼?一条黄鱼,两条鲤鱼,一条虎鱼?你捅了鱼窝了?” “今天运气好。” “厉害啊,冬天人家都越抓越少,你倒是越来越多。”林松宝竖起大拇哥,“一共算你三百四十六文,我给你三钱银子吧?” 林松宝不是蠢蛋,老爹虽然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梁渠身上一定发生了惊人变化,给出的优惠力度比之前更大,三钱银子,正常换铜板怎么都得三百六十文。 “有劳!” “不客气,正好你在我就省的去找你了,酒楼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浪云楼地字丙号包厢,我爹让我问你要不要派马车来接。” 梁渠要把羽毛拿给师兄看,便摇摇头:“不用,我今天也会去趟镇上。” “那好,收好了,你的钱。” 拿到钱,梁渠转身来到船上,他用脱下来的麻衣泡满冷水,包裹着羽毛往家走去,路过渔栏,也有人在那卖鱼。 “松宝,帮我再称一下,是不是错了,你看这鱼多大啊。” “陈虎叔,刚才不是称过了吗,五十三文没错的,扣掉租赁渔船的四成半,就是三十文。” “这,这也太少些吧,松宝你抬抬手,多些,再多些。”肤色黝黑的中年渔民堆着笑,一手使劲虚抬,“我家小子才八岁,正长身体呢,你看过的,就那么大,叫你哥哥呢。” “真不行,上次给你多算五文,回去就挨我爹骂了,而且虎叔你也知道,旁边那个云江埠,抽成要五成二呢。” “哎......” 青石街上,梁渠听过半晌,握得手上的冷麻布发烫,才慢慢踱步回家。 天气越来越冷,水温更是低的发指,手泡在水里没一会就能冻得发紫。 太冷,鱼的代谢速度就会变慢,减少对食物的需求,而且会聚集在水深的地方,那里足够暖和。 不出来,又不动弹,待得还深,以渔民们的捕捞手段,根本没法抓到,抓到也卖不出价,因为水流慢,含氧低,物质流通少,鱼类没得吃,又瘦又小...... 青石板颜色不如两月前的深,每到冬天都是如此,似乎万物光彩都被冻得龟缩起来。 石板路两边的黄泥巷里比秋天更多了些蜡黄脸色的女人,她们身上裹着发黄的旧袄,蜷缩在台阶上,每当石板碾响,便会抬起头看一眼。 梁渠见到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女孩坐在台阶上朝他笑,那张营养不良的脸又瘦又黄,头发枯黄的想野草,一点都不好看,他低下头,面无表情的走过。 除了穿旧袄的女人,黄泥巷里还多出许多孩童,他们聚集在一起烧着不知哪捡来的枯柴,大的有十三四岁,面色愁苦,小的只有五六岁,挂着长长的清水鼻涕,一同玩些手指游戏。 还有老婆婆沿街乞讨。 “呼~” 浓浓的雾气从口鼻中喷出,梁渠站立在原地良久。 “娘希匹!” ...... “喂!” 梁渠叫了一声,将油纸包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啊?”一个男孩走上前,捏着手指打开油纸包,大叫,“啊,包子,是包子!好多包子,有十多个!” “好耶,是热包子。” “别抢别抢,都有都有。” “我来分,我来分,阿弟你年纪最小,吃两个。” ...... 几个巷子外,梁渠挨个放下油纸包,快步离开。 真他妈的烦。 二钱银子没了。 梁渠突然恼火起来,没有对象,没有由来,没有目的,就是恼火。 可能是恼火自己过分的善良,可能是恼火操蛋的世界,可能是恼火那群可怜虫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眼前晃荡。 血管里好像有火在流动,周围都很冷,只有自己热得像是火炭。 深深吐出几口气,梁渠才平静下来。 回到家,他将已经快热干透的麻衣包裹的大妖羽毛丢进结冰的水缸中,没多久冰面就被热化,连布带羽毛浸没在水中。 梁渠摆开架势,开始炼皮。 破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几乎就是临门一脚。 如今梁渠拥有的一切都可谓是另类的“狗仗人势”,但只要成为真正的武者,那就是依靠自己完成蜕变,等同于寻常人成了秀才。 血气流转,兀然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朝着最表层的皮膜流去, 良久,通红的皮肤渐渐恢复成正常的红润色。 梁渠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又坚韧一份,虽然触摸上去没有变化,可一旦受到攻击,便会发生某种深层次的变化,变得十分坚韧。 实力上的进步,让他郁结的心情消散大半,拎上之前买好的糕点,去往一旁的陈庆江家。 晚了两天,万幸买的糕点基本都是桃酥类,冬天也不容易坏,比刚买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敲敲院门。 “谁啊?” “我!” “好像是阿水的声音,我去看看。” “阿水吗?庆江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知道,爹。” 屋内传来交谈的声音。 一旁的矮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呀,是水哥!” 梁渠把手里的木盒拿起来晃两下:“顺子,给我开门,给你吃好吃的。” “来了!” 小顺子跳下凳子,蹬蹬蹬来到院门口打开大门,迫不期待的冲了过来,梁渠笑着打开盒子,拿出一块桃酥塞到顺子手里。 “唔,好甜!” 顺子一口塞得满满的,另一只手捧着掉落的碎屑,脸上满是震惊。 陈庆江才刚刚到门口,见到五芳斋的牌子大吃一惊:“阿水,你怎么给顺子吃这么贵重的东西,糟践东西啊!” 第四十九章 我在江淮泽野有条路 “顺子,快,还给你水哥!知道东西多贵吗你就接?” 陈庆江急着上去夺下顺子嘴里的桃酥,给顺子都吓得呆住了。 梁渠上前一步拦住陈庆江。 “陈叔,你这话说得的,东西买来就是吃的,进谁肚子不都一样,哪有什么糟践不糟践的?那些老爷们天天吃,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尝出不一样的味来? 顺子别怕,让你吃你就吃,东西是我的,你爹还能管到我的东西?” “那能一样吗?顺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陈庆江又喊了一遍,因为着急,声音大了些。 立在原地的小顺子苦着一张脸,听到说贵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敢再吃了,将自己啃过的一圈掰碎下来,双手捧着又要还给梁渠。 “陈叔!你再这样我下次就不来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庆江,干什么呢你?我刚才这么和你说的?怎么转眼就忘!”屋内的陈任行听到动静还以为两个人吵起来了,披着衣服追了出来,对着陈庆江就是一通臭骂。 “爹,不是,我,这......”陈庆江实着实委屈,不知如何辩解,被骂得像个儿子一样。 哦,本来就是,那没事了。 梁渠大笑:“没事陈爷爷,我们没吵架,开玩笑呢,我给顺子带的东西,陈叔非要拦着,不使点劲他觉得烫手。” “对对,就是这样。” 陈仁行狐疑:“真这样?” “真这样。”梁渠单臂抱起小顺子,将桃酥塞回去,“所以陈叔,真别跟我客气,跟我客气我就烦。” 陈仁行看过一眼梁渠手上的五芳斋盒,想到自己儿子一贯老实,这才放下心来,招呼梁渠进屋:“那快进来吧,外边冷,还有庆江你愣着干什么,怎么现在变这么木了?” “哦哦,快进来,我去拿凳子,阿娣,你去倒水。” 梁渠失笑摇头,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进了屋众人找地方坐下,陈庆江将火炉搬来,关上大门,众人围炉烤火,渐渐暖和起来。 “阿水你是不是手头紧了?我最近又攒了点钱,现在去拿给你。” “和钱没关系,陈叔你坐下!我不缺钱,医院的钱还上了吗?” 陈庆江叹气:“还没,天冷抓不到鱼,没什么余钱。” “那不就好了,我的钱不着急,今天找你们主要是三件事要说,顺便给你们带点东西,这个还有这个。” 梁渠将五芳斋的盒子外加一个大纸包放到桌上,都推过去。 “给我们的?” 阿娣望着五芳斋的盒子,不敢置信,她也知道五芳斋,这一盒怕不是要好几钱银子? 陈庆江更是连说使不得,他以为梁渠就是顺手给块桃酥,哪想到是一整盒都要给他们。 “陈叔你别说话,先听完说话。”眼看陈叔又要拒绝,梁渠直接打断施法。 “第一件事,就是我被平阳镇的杨氏武馆馆主收为亲传弟子了,你们可能不是很理解,简单说就是以后我去学武不要钱了,能直接跟着杨师学习,不是那种普通的交钱学徒了,这盒糕点带给你们就当是庆祝。 等以后顺子长大些,长开了,可以直接跟我去武馆,不用出钱,这点小事我师父是不会介意的。1 第二件事,我问师兄们讨要了些药粉,是给陈爷爷治伤用的,每天泡水冲服,一天两次,吃两天,吃完这一包就好了。 第三件事,我在江淮泽野有条路,发现一个鱼群的聚集地,我自己要去练武,以后没那么多空出船,想让陈叔这几天和我一起去捕鱼,算是帮我个小忙,捕到的鱼,咱们五五分账。 好了,大概就这些,我说完了。” 梁渠扫视左右,徒留静默的陈庆江一家,他们的大脑好像没反应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 “亲传弟子?” “嗯。” “顺子也能去学武吗?” “没错。” “这药很贵吧?” “不贵,很便宜。” 确实便宜,梁渠一分钱没花,就是莲藕磨成泥晒干,效果差些,但也还可以,一包里是两截的量,足够陈仁行恢复元气。 陈庆江一家人被惊喜冲得晕乎乎的,只有顺子蹲在炉子边上啃桃酥,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桃酥真好吃,水哥人真好,他想。 “捕鱼当然可以,阿水开口,那肯定是要帮的,但剩下两样实在是......” “停!我知道陈叔你要说什么,再说我就走了,别客气来客气去的,我受不了这套。” 陈庆江又一次被打断施法,脸都憋得有些红,怪难受的。 “既然陈叔答应捕鱼,那就没问题了。” 让陈叔帮忙捕鱼,是梁渠一早就有的想法。 一方面是改善一下陈叔家的生活,陈叔要强,欠那么多债,冬天鱼获又少,不能直接给钱的情况下,他就想了个办法让他增加点收入。 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空出时间来,不用每天假装出船。 肥鲶鱼只有一张嘴,一来一回,效率其实很低。 要是能和不能动连手,梁渠一起在水下包围赶鱼群,再让陈庆江在上面下网,效率能高出一大截,五五分账大家都有的赚。 陈叔人好,真不小心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也不会说出去,只会烂在自己肚子里。 况且养水兽说明不了什么,喜欢养大鳄的不是没有。 良久静默。 陈庆江终于憋出一句话:“阿水......真是出息了啊。” “是啊,出息了。”陈仁行紧随其后。 “有大出息。”阿娣补充一句。 “水哥当然有出息!”小顺子吃完一块桃酥,抹掉嘴边的渣滓,第一个举手。 “那以后阿水岂不是也当上老爷了?”陈仁行手不自觉的摸向护腰带,想取下烟杆吸一口,可注意到梁渠还在后又忍住了。 老爷! 多么遥远又充满威严的词汇,好似光这两个字就透着高高在上的气息。 一想到自己的邻居要成老爷了,陈仁行后背上的伤口都热得发痒。 “所以这盒五芳斋你们就收下吧,钱的事也不着急,慢慢来就是,先把医馆的还上,明天我就来找陈叔,陈叔你就先别出船了。” “好。” “哦,倒是还有一件事,前天晚上的大妖你们知道吗?” “听说过,应该要祭祀了。” “对,我这两天不一定在家。”梁渠从腰兜里掏出二钱影子放在桌上,“要有人上门收钱,阿娣姐留点心帮我交了吧,我问过李大康叔,两钱银子应当是够的。” “好的。” 阿娣点点头,平日陈庆江要出船捕鱼,陈仁行要出去卖箩筐和布,能一直在家的也只有她。 众人闲聊一阵,直至梁渠要离开时,陈庆江突然出声:“阿水,这两天你要去镇上的话可要留心,我今早去卖鱼,听说一件事,说是镇上死了一个武师。” 梁渠心中一惊:“武师?叫什么名字?” “记不太清了,好像叫什么......”陈庆江皱眉思考,他不是爱打听的人,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你这娃,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木脑子,能干成个啥嘛?想不起来你今天就别吃饭了。” 陈仁行气得一烟杆打在他后脑上,陈庆江似被当头棒喝。 “哦,我想起来了,叫鲁少会!” 第五十章 赤火悼羽 鲁少会死了!? “陈叔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就不会有错,除非别人认识错,告诉我的名字也是错的,怎么了,阿水你不会认识吧?” “认识,不过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算是有点间隙。” ...... 梁渠回到家,心事重重。 镇上武馆只有三家,武者是个稀罕物,绝对没有多到会有同名同姓的情况出现。 鲁少会不如胡奇负责,前几日的冲突上更是毫无作为,突出一个玩忽职守。 但作为“代班”,也没法对他做什么,居然就这么死了...... 是两天前就死,今天被人发现,还是今天才死的? 梁渠想到这个问题。 鲁少会近两天都没在武馆出现,时间点就在那天冲突爆发离开后,完事胡奇想找人都没找到。 不行,天色还早,得去看看。 想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梁渠去陈叔家借了个木桶,用湿麻布裹上大妖羽毛,塞进盛满水的木桶里,快步赶往平阳镇。 不管是晚上的饭局还是找师兄们看看大妖羽毛有何作用,他今天都是免不了要去一趟镇上的。 事情紧急,十六里的路途,梁渠仅用两刻半钟就走完,他在街上竖起耳朵。 “听说那可是个武师啊,居然就死在一座破庙里,太可怕了。” “不对吧,我听到的消息说只是个武者啊,不过破开三关,就要成武师了。” “反正不是普通人就对,居然死的那么惨,整个腹腔都被掏空了,听仵作说,可能是被什么妖怪吃掉的,反正不是人干的。” “妖怪,不是吧,那我们不是惨了?会不会吃我们啊?” “就你,浑身皮包骨,妖怪都嫌硌牙。” 每个茶肆,脚店都在聊鲁少会的死。 梁渠拦住一位茶博士:“伙计,我想问一下,你们说的鲁武师是死在哪座破庙里?方便指个路吗?” 茶博士笑问:“客官来碗茶水?” “喝茶就不必,我赶时间。”梁渠递出五文钱。 “多谢嘞您。”茶博士笑呵呵收入褡裢,拉着梁渠来到街上,指向远方,“您往那瞧,瞧见那家黄氏布店了吗?” “嗯。” “走黄氏布店后边那条小路,大约两里地,能看到一条有宽泥路,那是以前庙前的青石路,青石板被拆光留下的,顺着路一直走上一刻钟就到了。” “多谢。” “不客气,有空常来喝茶。” 梁渠没去破庙,他拐弯去了一趟三师兄的铺子,陆师兄的铁匠铺正好在黄氏布店的路上,正好先去问问大妖羽毛有什么用。 “陆师兄!” “梁师弟?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不会是改主意要换枪头款式吧?” “没有,我昨晚上出船打渔找到一样东西,比较烫手,想着让陆师兄帮我看看是什么。” “烫手?” 陆刚看到梁渠手中拿着的麻布,从火炉前起身:“走,跟我进屋。” 静室内。 陆刚关上门,接过梁渠递来的麻布包,当他的手掌隔着湿麻布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灼热感时,面露诧异:“还真挺烫手。” “嘿嘿。” 梁渠帮忙掀开麻布,金红色的羽毛散发出的高温将空气都扭曲。 陆刚瞳孔微缩:“赤火悼羽?” “陆师兄你认识啊?” 陆刚下意识回头,看到房门关好后低声问:“你哪来的这个?” 梁渠说了一遍前天晚上的两妖相争,和第二天发现鸟羽的过程,只不过两兽发现被他改成自己捕鱼发现。 “梁师弟你这运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陆刚叹气,“你可知这赤鸟悼羽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那水中大妖我无法断定是何妖兽,但你说的那只烈火巨鸟肯定是赤火鸟。 赤火鸟生命力极其顽强,每当遇到致命危险,它会将全身的生命精华注入到自己的一部分羽毛之中,向四方散射,借此逃遁。 那一部分羽毛里,会有一根是生命精华最多的,它会借此羽毛完成重生,有些类似壁虎断尾,只不过它断的是自己的整个身体。” “那我这根......”梁渠目露期待。 陆刚失笑:“自然不可能是要涅槃的那根,否则你我二人根本没法靠近这羽毛。” “好吧。” “梁师弟别不知足,赤火鸟一次散射也就十几二十根,以它的体量,就算不是大头,那也是相当惊人的一部分生命精华。” “它能用来做什么?” “能帮助修炼,但我估计你很难吸收里面的能量,含火属性的生命精华都比较狂暴,除非你现在是破三关后的武师境界,不然我不建议尝试。 而且羽毛中的能量要是没有补充,会流失的很快,所以我建议将它的生命能量一次性引导出来,充当火炭锻打兵器,我有八成把握可以为兵器添塑灵性。” 灵性兵器? 梁渠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有灵性的兵器是极少见的,因为像赤火悼羽这样的材料很难获取,成年的赤火鸟至少得是臻象境武者出马,还不一定能抓到,因为赤火鸟会飞,往往要两三个臻象境围捕。 灵性兵器最主要的一个特点就是会自我修复和成长,只要它的身边有同源材料就能汲取来修复自身,一个指甲盖大的缺口,放上十来天就能好。 再好材料打造的兵器永久后都难免磨损,能让你动兵器交手的武者大多都是同一层次的,他们用的也不会差,两相磕碰,很容易有缺口。 像你的四师兄,都找我换不知道多少把剑了,每次付钱还扣扣索索的。” 说话一向平稳的陆刚语气难得有了波动。 “那就拿来造我的长枪吧。” 梁渠当机立断,这东西他徒手拿都很困难,更别说去吸收里面的能量,与其留着浪费不如趁热打铁。 本来就是捡漏捡到的,不能奢求太多,换把灵兵,物超所值。 “好,那我尽快准备,梁师弟先坐。” “不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等下就回来。” “也行。” “对了,鲁少会,陆刚师兄认识吗?” “鲁少会?有点印象,咱们武馆的?他是两关武者吧?” 陆刚思索一番,他靠打铁营生,基本用不着不去武馆挂职赚钱,所以不怎么了解,印象模糊。 “是的,不过既然陆师兄不熟悉就算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他死了。” 第五十一章 鲁少会之死 死了? 陆刚一愣,问:“你和他有什么矛盾?” “算是吧。”梁渠简单解释了一下武馆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刚摇摇头,放下赤火悼羽:“那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开玩笑,鲁少会一个两关武者被杀,还是被吃掉内脏的死法,大概率是精怪所为。 鬼知道精怪在不在附近埋伏,成精的东西都精着呢。 梁渠不太好意思就这点小事麻烦陆刚,事情那么大,附近肯定都被查过一遍了,但转念一想以防万一的确没错,只好再有劳一下师兄。 “等我一下。” 陆刚转身走出静室,等回来时手上多出几块黑石。 黑石摆在赤羽旁边,受到热量激发迅速变色,表层渐渐遍布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与赤羽交相辉映,像数颗跳动的心脏。 “火红石,上好的炭石,放在旁边,赤火悼羽短时间内能量不仅不会减少,还会增多,走吧。” 两人从黄氏布店旁的小路出发,行至道路某段,其旁边是一条平整的泥道,虽然有枯草,但因为没有树,与周围格格不入,很容易就能看出这里原来是条路。 “法华寺废弃好几十年了,记得是立国之初里面的和尚就被杀光了,当时平阳镇还是个小村子,我都不记得具体位置,不过应该就是这,地上脚印都很新鲜,鞋不差,应当是官府的人。”陆刚低头扫几眼。 冬天土地硬,但前夜刚下过雨,土地较为湿软,留下的脚印都很明显。 法华寺废弃时间极久,还离镇远,位置靠近山顶,去的乞丐都少,短时间出现那么多脚印,只能是勘探的捕快。 陆刚一马当先:“走吧,跟在我后面,当心着点。” 陆刚身形魁梧,走在身后的确有浓浓的安全感。 踏着松软的黄土,梁渠左右环顾,四周的树林很茂盛,虽然没多少叶子,但能想象夏天时这里的幽深。 走出数百米,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抬起头俨然能看到山顶上的法华寺。 寺院朱红色的外墙墙皮完全脱落,露出灰色的墙坯,常年的风吹雨淋,又让这灰色变得发黑,角落里布满暗绿色苔藓。 细长干枯的树藤在屋顶的一角蔓延开来,深深扎根在瓦片缝中,像是汲取土墙的养分生长的寄生树。 鲁少会就死在这?为什么会是这里,那么偏僻? 梁渠想不明白。 莫非是妖兽杀掉他后,把他拖过来的?不然鲁少会来这座破庙干什么? 走到近前,门口的过梁完全塌陷,露出内部断裂的砖块。 站岗的快班小吏见陆刚魁梧,不敢呵斥,只道闲人免进! 陆刚从腰间取下腰牌,晃了一眼:“杨东雄亲传,陆刚,认识我吗?” “原来是陆大人!您请进。” 小吏弯下腰,邀请两人进入,他不认识陆刚,但那腰牌精致异常,不管真假,都不是普通人。 两边进出的小吏纷纷躬身问好,毫无嚣张跋扈之气焰,好似和秋税时见到的是两個群体。 跟在陆刚身后的梁渠大开眼界,摸向自己的腰牌跃跃欲试,可惜进去后小吏都很恭敬,没找到用武之地。 不仅是过梁,就连法华寺里面的大门也都烂光了,进到院内,梁渠一眼就瞧见居于正中的尸体。 鲁少会就死在佛陀脚下,尸体倚在雕满花纹的须弥座上,粘稠的黑血从发梢末端拉结成丝,整个胸膛被完全破开,像两扇摇摇欲坠的门。 不,应该说像蝉蜕。 好似鲁少会的胸肝脾肺脏通通有了自己的生命,从他的体内孵化,破体而出,惊人的煞气扑面而来。 陆刚皱起眉头。 梁渠有点犯恶心,问道:“陆师兄能看出是什么妖物吗?” 尸体前带着小帽,背着藤木箱的仵作见状赶紧起身:“这位大人能看出来吗?陆大人放心,从发现到现在,我们没有对尸体做任何处理,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能验尸,可眼前一幕超出他的经验范围,没见过这种,其内部的脏器不像是被挖掉的,太干净了。 “是山鬼。”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梁渠身后传来,两人转头看去。 “胡师兄?” “胡师弟你怎么来了?” “衙门的人说仵作没法判断死因,就派人到武馆来找我帮忙,我想着鲁少会是武馆的人,得来看看,结果到门口有人说武馆的人已经来了,我还纳闷是谁,原来是陆师兄和梁师弟,哦,介绍一下,快班班头,史光喜。” 胡奇大步上前,身边跟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糙汉。 糙汉史光喜赶紧拱手:“两位大人好。” 陆刚点点头,梁渠在一旁有样学样。 班头史光喜打完招呼,又看向胡奇,急切询问:“胡武师,你刚才说是山鬼?是妖兽吗?” 胡奇没回答,看向陆刚:“陆师兄觉得呢?” “应该没错。” “山鬼是什么?”梁渠觉得自己要找机会恶补一些知识。 陆刚道:“一种形似人形的山野精怪,肤褐如枯树,刀枪难入,初时喜欢吃牲畜,长大后便喜食人脏,成年后更是会在人的体内产卵包,等卵包孵化,人的胸前就会像现在这样敞开。 梁师弟也不用急,师父已经安排好学馆,我们学的与一般书生不同,到时候该了解的都会了解。” 梁渠放下心来。 胡奇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后面色凝重:“如果这里就是死亡地点的话,那这只山鬼很厉害,鲁少会是二关武者,开碑裂石不在话下,附近居然没多少打斗痕迹,很可能一个照面就死了,而且山鬼的卵包孵化极快,但再少都要两天。” 梁渠惊愕:“所以他真是从武馆离开后的当天就死了?” 胡奇点头:“基本是这样。” 陆刚道:“最好还是先去告诉师父,让师父安排一下吧,他对普通武者的威胁很大。” 史光喜在旁边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那普通人呢?岂不是更坏?” 胡奇摇摇头:“那倒不一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山鬼喜欢气血旺盛的食物,有如此实力的山鬼反倒是对普通人威胁不大。” 史光喜松了一口气,结果下一秒就又提了起来。 “不过这只山鬼孵化了一只小山鬼出来,小山鬼就不一定了,史班头近今日还是要多派人手巡逻才好。” “是是是,但武师大人要多帮帮我们啊,那山精鬼怪,我们普通人哪能对付得过,等我回去禀报县令,一定大开悬赏贴,不会亏待大人的。” “放心,我们肯定会留意,能解决掉当然最好,不过你们衙门里的人呢?” “哎,别提了。”史光喜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最近衙门里的武者好像都有任务一般,一个都见不到。” 胡奇若有所思。 眼看有人处理,陆刚准备回去:“胡师弟在这那我就先回去了,梁师弟拿回来一根赤火悼羽,要赶紧炼制掉,不然会有损耗。” 胡奇惊诧:“赤火悼羽?哪来的?” 无奈,梁渠又说一遍自己捡到羽毛的全过程。 胡奇颇有羡慕:“梁师弟运气是不一般,不过以伱现在的实力,将赤火悼羽一次性激发掉炼制兵器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灵兵难寻,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史班头到附近再看看。” 陆刚点点头,他当着胡奇的面说出来,就是想让梁渠知道,自己不是因为想打造灵兵才如此建议的。 第五十二章 读书,打铁,练武 “逆子!你这逆子!” 厅堂内,薛丁义跪在地上,低垂眼帘,不敢作声。 整个薛宅噤若寒蝉,仅有老爷薛成全的咆哮声。 “要不是别人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在外惹出那么大祸事!四个月,光学费就一百两银子,我还供你额外药材花销,又是五十两!你说你练出什么来了?啊? 在外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惹是生非,在家淫辱婢女,忤逆不孝,酒色无度,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薛丁义梗着脖子:“我怎么淫辱婢女了?是秋花先勾引我的,她还很风骚的叫我喝红糖水呢。” “伱......你!” 薛成全颤抖地指着薛丁义的鼻子,气得面如金纸,口鼻眼歪。 “哎呀,我的儿啊,你可少说两句吧。”薛母在旁边急得大喊。 “你也给我闭嘴!要不是你帮忙瞒着,我怎么会现在才知道?两天,足足两天,天天出去鬼混,我都以为是去的武馆!结果是去的娼馆!”薛成全看向左右小厮,喝令道,“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往死里打!” 小厮们颤抖地跟個鹌鹑似的,但也不敢违拗,家里当家的还是老爷。 他们只能将薛丁义按在板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好好好,你们都给我演是吧!?啊?给我滚开!” 薛成全一脚踹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打了三四十下。 薛母哭嚎着抱住薛成全的腿,梨花带雨哀求着别打了,可薛成全根本听不下去,反而打得更狠了:“慈母多败儿,平日里都是你把这逆子惯坏了,现在还来劝,再劝,再劝连你一块打!” 薛母吓得松开手,噤若寒蝉,独自坐在地上拿着手帕擦泪。 薛成全打得气喘吁吁,一直打到拿不起棍子,他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停歇下来,喝两口茶喊道:“明天,明天你就跟我去义兴市,给杨师的九弟子赔礼道歉!” 没有回应。 “听到没有?” 依旧没有回应。 薛成全眉毛倒竖,就要再度抄起棍子,一旁的小厮赶紧嚎道:“老爷啊别打了,少爷昏死过去了!再打就真出事了啊!” ...... “钨金与一般金属不同,非常耐热,普通的炉子根本没法熔融,但它有一个特点,就是吸收火精容易,释放却很困难,所以用上大量的火红石一直煅,烧到一定时间,它就会逐渐软化。” 陆刚坐在炉子前,往里面倒火红石,一身肌肉泛着金属般的耀人光泽。 “我之前没用过赤火悼羽锻造武器,但用过类似的材料,还是有一定把握的,说不定这把长枪会是我的巅峰之作。” 梁渠在一旁听得欣喜:“多谢陆师兄了。” “不用谢,能打造出一把利器,本就是对锻造师最好的奖励,你不来,我得到赤火悼羽也会想办法给它炼制成兵器,无非是造什么的区别。” “对了陆师兄,要是用赤火悼羽的话,长枪会不会变成什么火属性的东西啊。” 梁渠心中担忧,这又是火山石,又是赤鸟悼羽的,换个故事背景,那就是妥妥的火属性法器啊。 可他是水猴子啊,八字不合啊。 “不会,钨金的特点就是相性平稳,不容易改变属性,而且火山石,其实就是一种高热炭,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赤火悼羽,它本质是生命精华,虽然有火属能量,但除非你用其他手段,否则是没法融入钨金中去的,它只能给钨金兵器赋予灵性,师弟是想要添加进属性?那枪头材料就要改一改了。” “哦,不,不用,现在就挺好。” “行。” 中午,梁渠在陆刚这边蹭了一顿饭便走了。 留在这什么忙都忙不上,看着师兄忙前忙后,闲坐着不是个事。 回到武馆,梁渠再度炼了一次皮,距离破关更近一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每天都有足够的正反馈,让他乐此不疲,就算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早上起床都没有赖床的心思,只想着破关,破关,破关! 炼皮结束,向长松便来寻找梁渠。 原来是之前胡师兄回来了一趟,见梁渠在修炼就没打扰,让向长松帮着带去书院认个门,他自己则去找杨师报告山鬼一事。 又要练武,又要看打铁,还要读书,有空还要下水拿宝物。 梁渠突然感觉自己的时间变得好紧张,像是被家长要求着报了数个补习班。 但这补习班上得无疑是痛并快乐着。 习武,读书,灵兵,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人有资格接触到的,可他现在全都有了。 来到书院,接待二人的是一位穿长衫的白发老者。 简答记上信息,老者抚须道:“明天休沐,那从后天起,小郎君就从每天的下午未时末来,到申时末结束,学上一个时辰,上十休一,如何?” “全凭吩咐。” “好,到时候你来寻我,我带你去见老师,如果要告假,记得要提前说,实在紧急,也许差人通报一声。” “学生明白。” “好,二位轻便,在书院里走一走,看一看都可以,不打扰到他人即可。” 梁渠闻言进去晃了一圈,院子里很简单的一个池塘,竹林,小亭子,小亭子里石桌,石凳。 几乎是书院标配景观,然后有几个教室一样的小房间,加起来大约有六十多人,有读书的也有写字的。 转过一圈,熟悉过环境,梁渠就回武馆,在静室中开始当天的第二轮炼皮。 两三天炼皮下来,梁渠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和胡奇说的一天能凝聚血气两次多不同,他一天能完整提炼出三次! 并且能完整凝聚出来的气血已经不再是粗如食指,而是粗如拇指! 想到气血是身体素质的成果,而不是原因,梁渠猜测可能是当初泽灵融合度达到四十多,所带来的身体素质提升并没有完全转化成气血成果,当时要是能榨一榨,是能让胸中气更加粗壮的。 因此自己的恢复力和身体素质,都比同一阶段的其他人要超出许多。 由此带来的好处便是此次炼完皮,皮肤与筋膜的异样感非常强烈,好似质变在即。 按照现有进度看,只要再来两三天就能破关? 内心的喜悦抑制不住,梁渠强忍住疲惫接着站桩,期待早日破关的那一刻。 傍晚时分,李立波敲响房门:“阿水,门口有人找你,是林松宝那家伙。” “来了。” 梁渠收起架势,拿起毛巾擦净脸上的汗液,换了身衣服,整理好着装走出房门。 出了门,李立波有些好奇:“林松宝找你做什么。” “他爹应该知道我被杨师收作亲传,想请我吃饭。” 李立波眼前一亮:“好事啊,林松宝他爹不是渔栏老板吗,你和他说说,以后咱们卖鱼能不能多给点价。” “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五十三章 小桥流水 南石桥下流水哗哗作响。 浪云楼,高大的门梁上挂着大红灯笼,笼纱里裹着一团团温暖的红光,摇曳动人。 柔和的歌声绕梁不绝,铛头记着菜单,行菜到处穿梭。 地字丙号包厢内,梁渠推开门,暖风迎面而来。 “一表人才!真是一表人才!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难怪能成为杨师高徒!” 身穿深色蓝衣的林棣起身迎接,高声喝赞。 “犬子松宝早就说过他在义兴市里认识一位朋友,气度不凡,非池中之物,我本以为小小的义兴市不可能有如此人物,是犬子见识短浅而夸大,可如今一看,竟果真如此! 实在是林某福薄,未曾早日目睹梁弟风姿,哎呀,抱歉,是我失礼了,实在是太过激动,仗着自己年长便口出狂言,梁兄,梁兄!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林棣汩汩汩饮下三杯酒水,面色微微酡红。 林松宝:“......”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还有你叫他梁兄,我叫他什么?梁伯? 梁渠:“......” 这个人好会说,还有这辈分怎么这么乱? 不知不觉的,梁渠就被林棣拉着进入座位,介指着他身边十三四岁的男孩;“介绍一下,鄙人长子,林扶云!扶云,跟你梁叔问好!” 长子? 梁渠诧异的看了眼身后的林松宝,却看到他点点头。 哦,庶出嫡出是吧,梁渠总算明白,为什么作为渔栏主的儿子,林松宝要天天在渔栏干活了。 林扶云起身行礼:“梁叔好。” 梁渠嘴角抽抽,你小子不会以为叫我梁叔我会觉得高兴吧? “别叫我梁兄了,我年纪不大。” “那我斗胆称呼一句,贤侄?” 梁渠沉默半晌:“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那怎么能行,太失礼了。” “那就梁公子。” “好吧。”林棣有些失落,转头就让行菜上菜,同时拍拍手,刹那间一股香风袭来。 三位穿着华裳的女子走了进来,梁渠瞪大眼,只见她们弯腰施礼,便两人弹曲,一人起舞。 好好好,你给我玩这个是吧。 “梁公子放心,我们只赏舞。” 林棣笑道,早在来之前他就打听清楚了,知道梁渠脸皮薄,连相亲都不好意思,冒然来点刺激的,反倒容易惹事,所以只来雅的。 梁渠面色微红,手握空心拳,咳嗽一声:“也好也好。” 接下来便是推杯换盏,只不过梁渠没喝酒,只喝茶,菜倒是吃了一盘又一盘。 浪云楼味道的确不错,菜里面居然还有辣椒,梁渠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还以为大顺没有呢,现在看来是自己太穷了,所以见不到。 “这是去年西军西征带回来的香料,今年才流行起来培育的,色泽鲜红,味道辛辣,吃之淋漓大汗,却有一种别样的舒畅感,不知梁公子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梁渠大口塞肉。 “那我渔栏的事,不知道梁公子能否照拂一二,到时每年渔栏的二成收入我都双手奉上。”林棣斟满茶水,满面桃花,“当然,不管成不成,答应您的乌篷船都会还给梁公子,毕竟是物归原主。” “当然不能。” “哈哈哈,是吗,那就太好......嗯?”林棣笑到一半发现不对,尬在原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梁公子刚刚是说......” “我说不能。” 林棣傻眼了,他找梁渠,就是想借着梁渠的身份给自己的渔栏助助声威,好去其他埠头上抢占生意。 能开起渔栏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不好搞,有了梁渠的帮助,顶着杨师亲传庇护的名头,那就简单多了。 可怎么拒绝的如此干脆? 要知道,若是事情能办成,梁渠什么都不用做,一年躺着,收入少说也有上百两啊! “梁公子,可能是我刚刚没说清楚,只要您同意,以后渔栏每年的收成的三成......” 梁渠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你全给我都不行,饭我吃了,船我收了,但事情我是不会办的,渔栏的收入我也是不会要的。” 林棣颇为失落,却是不敢生气:“梁公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就是渔民啊。” 林棣瞳孔微缩。 梁渠挪开凳子起身:“欺压自己人赚钱,这钱我拿着膈应,好了,我吃饱了,再见,对了,你们跳的舞很好看,人也很漂亮。” “谢公子夸奖。” 三位女子屈膝一礼。 梁渠推门离开。 林棣回过神,赶紧招呼林松宝:“快,送送梁公子。” “不用了,我一個人在河边走走,吹吹冷风,舒坦。” 梁渠消失不见,声音消失消失在众人耳畔。 走出浪云楼,一阵冷风呼啦啦直灌入领口,梁渠哆嗦了一下,饱腹后的困意被完全驱散。 这顿饭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拿回了自家的乌篷船。 那可是艘好船,年头是久了些,但一点不影响使用,船体够宽够大,整个人能完全躺下睡觉,比现在的舢板舒服多了。 至于渔栏的收益...... 怎么说呢,梁渠其实有个折中的办法。 那就是不要那两成收益,转而让林棣减少两成的租赁费,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分配方法,能使得渔民好过些。 但是......那就有可能损害梁渠自己的利益了。 渔民们说可怜的确可怜,可说多良善...... 不管是不要收益,还是少要收益,转而变成给他们减租,初始渔夫们或许会感谢他,可时间久了,渔民渐渐习惯减少后的租赁费,日子依旧拮据的他们,便又会觉得作为渔栏保护伞的梁渠面目可憎。 况且师父师兄又如何看? 被杨师收为亲传弟子,梁渠渐渐明白一件事。 当伱没本事时,好名声一点用没有,可只要你稍微展露些才华,好名声便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梁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可能又没那么好。 他可以自掏不鼓的腰包给拖鼻涕的小鬼买包子,却又会担心沾染自己的羽毛而放弃和渔栏合作帮助渔民。 南石桥下的流水哗哗作响,打在岸石上,卷起白色的水沫。 “唉,明明日子都好起来了,又平白多了那么多烦恼呢。” 梁渠长叹一口气,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慢慢踱着步,哼哼出与酒楼歌女调调完全不同的唱曲。 “我多浪荡,我多肮脏,千页笔墨写我的罪状。 我的狂妄,我的思想,附着在这丑陋的皮囊。 你多高尚,你多嚣张,饭袋酒囊,人模狗样。 你的伪善,你的无常,镶嵌在你精致的皮囊。” 寒风扫过街面,梁渠觉得这风是从江面上来的,带来了熟悉的味道。 第五十四章 鱼获大丰收 “陈叔,好了没。” “来了来了。” 院子内,陈庆江整理好渔网,跟在梁渠身后一同前往埠头。 陈庆江可没忘记梁渠说的,要带他去一处鱼群聚集处捕鱼,从昨日起他就待在家里,门都没出过。 “陈叔,你抓到鱼还去镇上卖吗?” “前两天还去,但天越来越冷,鱼没吃的比我都瘦,就不打算去了,不合算。” 梁渠说:“那今天开始就不要去了。” 师兄说山鬼能杀二关武者,实力高强,更青睐气血旺盛的武者,连他这种不入关的武徒都不被放在眼里,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不去冒险就别去。 义兴市距离平阳镇有十五六里,大路是有,还挺宽,来往人也多,但两边都是林子,指不定山鬼就藏在里面,等着袭击过路的旅人,尤其是陈叔都是凌晨抓鱼,早上天不亮就赶路,更危险。 梁渠今早都是和马队一起过来的,不敢独自行进。 “出啥事了?是不是和那个叫什么鲁少会的有关系?” 陈庆江老实但不笨,听到这话,马上想起那个死去的武者。 武者可是稀罕玩意。 平阳镇作为一个镇,能有那么多武者,全是杨东雄起到带头作用。 武馆开了二十多年,很多县里的人都专程赶过来拜在杨氏武馆门下。 久而久之,武者就多起来了,武者一多,医馆也多,需要干事和服务的人也多,他们都要吃饭,都要生活。 平阳镇那么多年发展出数万人口,和县城都相差无几,多多少少都离不开这方面原因。 人口多,反过来又促进学武的人变多,相辅相成。 因此换做是其他地方,武者数量至少砍掉一半多,突然死掉一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嗯,我一位师兄去看过了,说是被妖兽杀死的,现在还没抓到妖兽,要当心一点。” 陈庆江点头应是,反正也不打算去镇上卖鱼了,不去就不去。 来到埠头,梁渠几番跳跃,跳到一艘乌篷船上,不再是原来的小舢板。 昨晚他在武馆睡的觉,一早上就来埠头找林松宝要回自己的船,那艘破破烂烂的舢板则留给了渔栏。 舢板舢板,就是“三板”,中间两块隔板,隔出船头船尾两个防水隔间,分成三部分,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这艘乌篷船可比那破舢板大多了,舢板总长才三米多,宽不到一米,乌篷船却有小五米,宽一米多。 船沿更高,不容易被浪花打进来,船舱铺有一层红漆船板,上铺席子,还备有用竹木制的枕头。 船篷高一米二,两侧共有八扇,其中四扇固定,四扇可以开合移动,是用竹蔑编织而成,中间夹着竹箬,遮阳挡雨不在话下,还很牢固,因为是用烟煤和桐油漆成黑色的,所以才叫乌篷。 舢板变乌篷,可谓是装备大升级,鸟枪换炮。 有遮风挡雨的乌篷,梁渠以后若是不方便回家,可以直接住在船上。 “咦,阿水你把自家的乌篷船拿回来了?”陈庆江讶然,随后反应过来,“哦,你现在不一样了,癞头张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了,说起来好久没见癞头张了,前阵子秋税他没交,去家里抓人都没抓到,被官府判成了流民,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这艘船是渔栏的林棣给我的,他说癞头张把船卖给他了,林棣想讨好我,就还给我了。” “哦,那也是好事。”陈庆江思索着,“这癞头张,船都卖了,怕不是真拿钱跑路,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不会是当土匪去了吧?” 梁渠神色不变,催促道:“管他呢,一个地痞子,咱们赶紧走吧。” 陈庆江闻言解开船身,紧跟在梁渠船后。 乌篷船比舢板大得多,按理说应该划起来更吃力,可由于乌篷独特的长桨结构,左右击水,不仅更快更稳,还更省力。 梁渠练武一个多月,即将破关,气力比之成年人大得多,划起来反倒觉得更加轻松,更舒服,连船不带晃的。 听说技术高超的渔夫能在乌篷船的船沿上放一碟茴香豆,边吃边划,一豆不撒。 两艘乌篷船一前一后快速穿行在水面上。 梁渠沉浸于水上疾驰的痛快感,身后陈庆江都有些跟不上,喊着等等他。 不过不用喊梁渠也会停下来,他们到了。 “阿水...你力气真大。”陈庆江颇有些气喘,“到了吗?” “对,就是这,这片水域的鱼特别多。” “那我下网试试。” “先等等,我撒点东西。” 梁渠装模作样的掏出一个小盒,从中挖出一团泥巴状捏紧,丢在水中。 “这是什么?” “我问师父要的饵料,对鱼群的吸引力很大。” “还有这种好东西?” 就是普通的黄泥巴,梁渠为了减少暴露可能,拿来掩人耳目的手段,也为了让两兽有时间赶鱼,做出的一个信号动作。 洒下“饵料”,梁渠立刻通过精神链接通知水面下的两兽,将聚集起来的鱼群赶来。 等过莫约一刻钟,梁渠让陈庆江抓鱼。 陈庆江抓鱼渔网,一个甩身,渔网完美铺开在水面上。 ...... “哈哈哈,好多鱼,真的好多鱼!” 陈庆江费劲地将渔网拖拽上来,里面足有二十多尾大鱼,目测有四十文左右。 在冬天,一网的量! 梁渠在心中对比一番,是要比肥鲶鱼独自捕鱼来得快。 一刻钟,二十多尾大鱼,阿肥自己一个人足足要来回七八趟才能吐完,要小一个时辰。 “阿水,快,伱的那个饵料,再来点。” “好。” 一团接一团的黄泥巴,一网接一网的大鱼。 陈庆江乐得合不拢嘴,累得满头大汗都舍不得歇息片刻。 这捞的哪是鱼,分明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陈叔,差不多可以了。” “不行啊,鱼还那么多呢,”陈庆江累得手酸脚麻,依旧想接着捕鱼。 “咱们没带鱼篓,隔间都塞满了,放不下了。” “塞满了?” 陈庆江恍惚,就三四个时辰两艘船都塞满了? 他回过神,讷讷:“这么多鱼,得五六百文吧。” “我刚看有两条小鳟,差不多吧,陈叔擦擦汗,当心受寒。”梁渠扔过去一块布巾,“明天来也一样,饵料多的是,不够再配,先回去吧。” 五六百文,平分一人小三百文,一月便是七两银子。 最关键的是,梁渠今后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干别的事,捕鱼赚钱,再也不用出船伪装。 以后有机会还能拉更多人进来,组成一支“船队”,收入还能翻番,就是人选要谨慎些。 梁渠想到昨晚那顿饭,心有感慨。 不知不觉,他都脱离劳动,成为食利阶层了,每天没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钱拿,来源稳定,许多做生意的都不及他。 住豪宅,养美婢,真不是做梦,指日可待。 陈庆江望着船舱,满眼惋惜。 他空活三十年,从未那么痛快的抓过鱼,鱼跟疯了似的主动往网里钻,再来几次都要拿去补网了。 两艘乌篷船相继靠岸,停泊下来。 刚系上船绳,梁渠就听见有人在埠头上朝他喊。 “阿水,你可算回来了,快回去看看吧,有人在你家门口找事呢!” 第五十五章 祸事临头? 埠头上一句出事,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一旁茶肆小厮都把毛巾甩上肩膀,侧耳倾听。 梁渠皱眉问道:“陈义叔,出大事?出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啊,看着怪吓人的,一个蓝衣服的老爷亲自上门啊,那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啊!还差一人跪在你门口啊!阿水,你是不是惹什么祸事了?” 梁渠还没什么反应,陈庆江第一个喝骂,对着陈义就是一口唾沫啐过去:“呸,阿水能惹什么祸事?陈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咋知道,但那衣服我看得真真的,那叫一个滴溜顺啊,颜色比天都蓝,瞧着就不便宜,哪是普通人穿得起的啊?我瞧着一尺不至少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陈庆江捕鱼水平比陈义好得多,还生了两個儿子,两人虽是同宗,陈义却是各方面都弱了一头,被骂后的陈义声音小下来,但还是嘴硬,竖起一根手指,转了一圈给所有人看,用尽生平词汇描述来者衣裳的华贵。 周围的渔民尽皆哗然。 “一两银子,那一件衣服,不得四五两?” “怪怪,穿的哪是衣服啊,明明是银子啊。” “阿水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陈庆江见状高喝道:“一个个的,瞎说什么呢?阿水能得罪什么人?既然是下跪,人家指不定是来赔礼道歉的!” 陈义这时候却是有了胆气:“哈,赔礼道歉,一个老爷?陈庆江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嚷什么,是真是假,过去看看就知道。”梁渠放下船桨,让陈叔留下看船,顺便卖掉鱼获。 “那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看,真出事多一个也多份气势。” “行吧。”梁渠拗不过,转头对着渔栏高喝,“松宝,帮我看下船?” “好嘞!放心吧!” 林松宝早靠门口看戏,听到后应声下来,对所谓的祸事丝毫不带慌的。 昨晚上一顿饭下来,他总算清楚老爹嘴里的大出息是什么。 林松宝可比陈庆江更了解杨师弟子的含金量有多高,义兴市平阳镇两个犄角旮旯地方,还能有人威胁到梁渠? 除非有什么钦差大臣脑子抽了,突然想来江淮泽野看看风景,梁渠刚好也脑子抽了,顶撞起来,杨东雄才有可能搞不定。 梁渠跳上岸走在最前列,身后跟着陈庆江,陈义也跟了上来,再后面是不少看热闹的乡民,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心中担忧的。 不少人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让这条队伍愈发壮大。 街道上某间房屋偷偷打开一道缝,缝隙中露出几只眼睛,最高的一只眼睛看到人群走过,微微一眯:“那小子,我还真以为去了武馆有大出息了,结果呢,我就说会惹事,看吧,都上门来了。” 第二只眼睛蓦然睁大:“不是,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梁广田不满:“我说过,你自己不记得了,那小子挣了大钱,连叔叔都没过来看一眼,能是个好东西?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一早就说他会惹事,伱看吧。” “那咱们以前不也没借粮给他吗?他还能来看你?” “那,那怎么能一样?那粮借了能有的还吗,你懂个屁!”梁广田恼羞成怒,前言不搭后语,丢下一句娘们家家什么都不懂后便夺门而出。 “当家的,你去哪啊?” “我过去看看,别这小子捅破了天,连累到我。” “诶,那等等,我也去。” “你去干啥,不做晚饭了?” “晚一点有饿不死,你着什么急。” ...... 薛成全在梁渠家门口踱着步,目光时不时瞥向那栋寒酸的土胚屋,心中震撼。 许多人成名后,往往会将自己的过去诉说的无比悲惨。 薛成全还以为小厮说的话是夸张,是人传人,没想到真那么破,那么寒酸。 薛成全没有瞧不起,相反,他更不敢小觑义兴市这位小渔夫。 渔夫是什么,农民都大不如的贱业! 绝大部分渔夫一生的梦想就是攒钱买田,当个农夫! 小小年纪,能从一介白身成为杨东雄的弟子,以后还了得? 现在交好,我以后还了得? 想到这,薛成全又忍不住狠拍薛丁义的后脑勺,拍得邦邦响。 逆子,逆子! 还没交好就先给他来一个交恶,想他八面玲珑,才将家族生意发展到如今地步,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欺负人不为钱,就为好玩? 薛丁义跪在地上,脑袋被打得左歪右斜,沉默不语,他的屁股现在都是烂的,钻心的痛。 周围邻居都偷偷的打开门缝看,连一旁的阿娣都不例外,但她不敢出去,生怕自己的目光惹来大人物的不快。 当密集的脚步出现在青石街上,薛成全一抬眼便瞧见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仔,大赞道:“一表人才!真是一表人才!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难怪能成为杨师高徒!” 梁渠一愣,莫名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到过,想说的话都给忘了。 不过他看到了地上跪着的薛丁义,还是鼻青脸肿的样子。 演武场上,他对着薛丁义的脸打了一棍,到现在都没好。 好在模糊间,还是能看出薛成全与薛丁义两人面容相似,大致能猜到眼前男人的身份。 薛成全拱手行礼:“我那不成器的逆子,真没想到他能做出如此丑恶肮脏之事来,实是我教导无方,今日前来,便是想让梁公子好好教训他一番,无论打骂,我皆让他受着,即便是梁公子要打死他,我都毫无怨言!” 一根不知从何处掏来的荆条被薛成全捧着,双手奉上。 围观者一片哗然。 陈义更是一脸茫然,什么情况,怎么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跪在地上的是蓝衣老爷的儿子,可蓝衣老爷为何要对梁渠如此恭敬? 梁广田在人群里都看傻眼了,赶紧问别人,是不是自己漏了什么事没听到。 那旁人瞧了梁广田一眼,呦了一声:“梁广田?阿水不是你侄子吗,你都不知道,来问我?” 梁广田神色讪讪:“那小子薄情寡义,从不与我家来往,我做叔叔的哪能知道?” “得了吧,阿水秋税那阵掏出一石米来救陈庆江一家,你没看见?你不知道?我看薄情寡义是你还差不多,谁不知道你性子,没官爷看着,你都敢往粮税里掺米糠,有钱喝酒,没钱借粮的货色。”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却不料那人不再理会梁广田,自顾自的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爹!爹!不要啊,不能打了,不能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跪在地上的薛丁义亡魂大骇,家里打完还要在外面打? 他赶紧挪动双腿,不顾伤口疼痛抱着薛成全的大腿,屁股真的要烂了,要不是今早上敷了金疮药,裹了纱布,还在淌血呢,根本不敢着地。 可薛成全不为所动,弯着腰,只等梁渠伸手接荆条。 薛丁义流流满面,只能爬行着抱住梁渠大腿:“梁哥,梁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你饶我一回吧,饶我一回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第五十六章 义薄云天梁阿水 围观的吃瓜群众消化不良,纷纷表示自己被瓜撑到了。 眼前一幕,实在是太富有冲击性。 锦罗绸缎的老爷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额,应该是亲生儿子吧? 众人突然怀疑起来,但不管是亲生儿子还是干儿子,能被眼前锦罗绸缎的老爷逼着跪在家门口,认打认罚,老爷自个拿着根荆条,长弯腰不起...... 隔壁戏班子排演出来的新剧? 又或者梁渠是皇家遗落在民间的皇子,马上要荣登大位,昔日的仇人跪地请罪? 评书里都这么讲。 薛丁义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看着都要抹上来了,梁渠赶紧后撤,甩开对方。 薛丁义自知被嫌恶,不敢再抱,却是磕头如捣蒜,一旁的渔民都见之不忍。 “阿水,他到底干啥了啊。” “是啊是啊,好让我们知晓。” 锦衣华服的老爷他们不敢问,梁渠从小看着长大,众人心中就没那么多畏惧,纷纷出声,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原因。 薛成全闻声,转头面对一众乡民,将武馆内的事情解释一遍。 只不过细节有缺,比如同乡二人被打他没说,又比如梁渠是事后被收为杨东雄亲传,被含糊掉。 围观群众听后,只以为是薛丁义被惯坏了,性情暴虐,冲撞了作为杨东雄弟子的梁渠,薛成全带着他儿子来赔礼道歉,当场下跪。 梁渠隐隐明白薛成全为什么要这样说。 抬高他的身份。 好似他被收徒,是因为足够优秀,而非其他什么原因。 人们在取得成就时,往往喜欢被夸是天赋异禀而不是足够努力或好运,因为前者是更稀缺的属性,更能彰显不凡。 若是详细道来,薛成全担心乡人会觉得梁渠是走了狗屎运,毕竟没有这次冲突,梁渠真不一定会被看中收作弟子,徒惹不快。 听到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啥玩意,梁渠,梁阿水,成了杨老爷的亲传弟子? 人群中梁广田的老婆使劲掐着自家男人的小臂,着急道:“当家的,你听到没啊!” 梁广田吃痛,一把甩开:“听到了听到了,你掐我干什么?” “这劳什子亲传弟子,能挣不少钱吧?” “我哪知道,什么亲传不亲传,不都一样是交钱在武馆学武吗?有啥不一样?” 梁广田不以为意,可他不懂其中的道道,有人懂,当即被人嗤笑。 梁广田转头大怒:“怎么又是你?” 嗤笑者正是嘲讽梁广田有钱喝酒,没钱借粮的那位乡民,两人被人群挤着,居然又碰一块了。 “我看你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亲传弟子和弟子差别可大了去了,去武馆当弟子,交钱就行。 亲传弟子,那可是真真正正磕过头拜过师的,是半个儿子半个老子,而且阿水去的是杨氏武馆,那里的杨老爷子,县太爷见了都得问好!” 县太爷都要问好!? 梁妻,梁广田傻住。 被人群包围着的梁渠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对方如此做派,他又不可能真当众把薛丁义的头拧下来,拿起枝条再抽一顿也没有意义,挥手拒绝:“就这样吧,事情翻篇了。” 跪在地上的薛丁义大喜,以头抢地:“梁哥大人有大量,饶我狗命,多谢梁哥!多谢梁哥!” 梁渠翻個白眼,转身要走。 “且慢!” 薛成全上前一步拦住梁渠,骇得薛丁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尼玛,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事主都原谅我了,你真想逼死我? 却不料事情并不像薛丁义想象的那般,只见薛成全拱手:“梁公子大人有大量,我却不能不知好歹,逆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管教无方的我羞愧难当。 我见梁公子居陋室而有高洁之志,可家中整洁,规整一些,终究能舒服些,不如让我替梁公子修葺一下房屋如何?” 薛成全本来是想赔钱的,还让小厮带了百两白银,可看到房屋,他念头马上就变了。 给一百两白银,花光了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可用来修葺房屋,那梁渠日后住着,定然能时常想起他。 梁渠听到后,颇为心动。 这土胚房他住着确实不舒服,地上都是黄泥,下雨脚上全是泥巴,还有点漏风。 可修缮的话,少说几个月吧? 思索片刻,梁渠还是拒绝了,比起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不方便,反正自己就睡那一张床,真想睡好点,可以去武馆住。 薛成全大失所望,正当他退而求其次,要拿出那一百两白银时。 却听梁渠道:“伱非要做点是什么的话,过两天我们乡有个河神祭,除去大户带头的份额外,每个青壮年要一百文铜钱。 薛老爷有心就帮忙补上这部分吧,让乡民省下钱过个好年,顺带着再施几天粥棚吧,这两天乡里的乞讨者越来越多了。” 梁渠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此世界居然也用阳历,听说是什么钦天监搞的,有什么特殊目的,所以春节不是一月一,是在今年一月末,还没过。 正好薛成全送上门,梁渠不介意慷他人之慨,日后说不得真能成为乡贤。 当然,若是梁渠知道薛成全还准备了一百两,可能就是另外的想法了。 薛成全听后大喜,只要能让梁渠留下印象,他什么都能做。 再说,一个男丁一百文,加起来也就几十两,算上施粥都不用八十两,还便宜了。 吃瓜群众也嗨了,他们只是过来吃瓜凑热闹,没想到还能吃到自己身上。 足足一百文啊,过年桌上能多几道肉菜,打上一瓶小酒了! 人群中有几个机灵的半大孩子钻出人群,看向薛成全:“老爷,老爷,让我们去告诉大家吧。” 薛成全大笑,从怀中摸出铜板一一分发:“麻烦你们告诉大家,河神祭的钱,除去带头的大户,剩下的大家都不用出了,包在我薛某人,哦,不对,是梁公子身上!” 得了赏钱,孩童们喜笑颜开,冲向街道奔走相告。 “梁公子成为武馆老爷的弟子啦!” “梁公子要替大家出钱祭祀河神!” “梁公子要给大家搭粥棚施粥,不用饿肚子了!” 路过的人们不明所以,拦下一个小孩问:“梁公子,哪个梁公子?” “就是梁渠梁公子,梁阿水!” 第五十七章 破关!破关! 义兴市掀起一阵热闹的浪潮,梁渠的“义举”还在发酵。 而他本人却是匆匆关上门,闭关修炼。 与陈叔去江面上捕鱼之前,他在武馆炼过一次皮,当时便感觉皮肤到达极限,不再是先前炼皮的紧绷感,而是胀胀的。 如同冬天生出冻疮,指关节充血发紫的肿胀感,可表面上看却没有任何异常。 胡奇说过,由紧到胀是皮关磨炼到极限的表现,破关就在一两次炼皮之间。 上午出船,下午回来,大半天过去,消耗一空的血气再度充盈,梁渠将水缸摆在房屋中间,打碎表面冰块。 这个缸一开始是大米缸,可梁渠从来没烧过饭,交完秋税米缸就空了出来,一直当水缸用。 梁渠摆出架势开始练拳,血气被引导着出现,又在无形的操纵下散向四肢百骸。 更甚往日的灼热感刹那间涌出,梁渠快速脱光衣物,赤条条的没入水中。 大量冰水溢出大缸,将干黄的地面打湿。 最后一次破关,热度会远超以往,稍有不慎便会将脑子烧坏,为此必须进行物理降温。 滚热的热流流遍全身,散发出的滚滚热流迅速被冷水导走,冷热交替之际,每一次呼吸都会张开毛孔,喷出滚滚白雾。 房间内,白雾厚重的像是白色帷幕,掩盖住水缸内的可怖景象。 若有人在此刻拉开帷幕,便能看到梁渠全身的皮肤都肿胀起来,隆起高度足有一指厚,整个人如同在水中泡发开来,大出一圈。 梁渠本人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他只感觉到自皮肤暖洋洋的,在经历着某种惊人的变化。 细密的油脂,汗水从皮肤上被分泌出来,又被水流冲刷着带走。 在经历长时间的蜕变后,鼓胀的皮肤仿佛被扎爆的气球,转瞬间干瘪下去,重新贴合梁渠身形。 前所未有的畅快自心中升起,一如在热到发疯之际痛饮下冰镇的酸梅水。 成了! 梁渠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跃出水面,落在地上,身形挺拔矫健,全身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再不见当初枯瘦的影子。 望着水缸表面漂浮着的油脂,他轻轻一挥,一旁木桶中的清水便分成两部分,一块卷起肥皂打出泡沫朝他身上卷去,洗的一干二净后,另一团清水卷上,冲刷爽利。 穿上新内衬,梁渠觉得没有比现在更舒服的时刻,那种皮肤与棉织物摩挲带来的酥麻感。 他握住拳头,神色兴奋。 没想到成与不成,差别会如此巨大。 全身皮肤虽望之触之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受到攻击便能发现,他的皮肤之坚韧之厚重,如蒙上数层老牛皮,寻常刀剑不穿。 气血更是上了一个层次,没凝聚出来,尚不知道胸中气有多粗,但体态轻盈,好似脱去一层铁衣,比穿五师姐送的踏云靴带来轻身感更强。 控水也更简单了。 梁渠念头一动,整個水缸里的水都浮在半空中,非常轻松,比原来容易上一大截。 根据眼前的水量,约莫估算一下控水极限便能发现,他的控水能力居然涨到了五百斤! 沟通泽鼎,水猴子的融合度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49。 所以其实相同的融合度,放在不一样的身体基础上,带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梁渠大喜,一开始他觉得融合度拉满,六百斤的水流力量强大,可自从认识到武师一途的前景后,他便开始觉得白色的水猴子泽灵上不了啥台面。 现在看来,原来上不了台面的是我自己? 要是四关皆破,融合度拉满的水猴子,控水怎么也得几吨吧。 最喜人的是,梁渠还发现,他脑海中的精神链接被压缩了,不,应该说他的精神增长了,又多出一个不能动大小的空余位置,意味着他现如今有余力统御其他水兽! 双喜临门啊。 突然发现自己的两项能力其实相辅相成,付出一半的努力,得到了双倍的收获,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梁渠束好头发,望着一地的水渍,推开大门就要清理出去,不料门上却传来碰撞到物体的异样感。 “哎呦!” 梁广田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仰八叉。 他手中握着的紧口布袋随之掉在地上,袋口松开,淌出的里面竟是白花花的大米。 梁渠低头一瞧,瞧不出是什么路数,他抱臂靠在门上乐道:“呦呵,这不是我的好叔叔吗?怎么今天来找我,有事?” 梁广田鼻子撞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听到声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看到梁渠时惊讶到说不出话。 等等,这是他那侄子吗? 怎么几刻钟不见,变化那么大? 梁广田蹬蹬蹬跑出去,四处打量,没错啊,就是他哥那间小破屋! 他又靠近些瞧梁渠,发现的确是自己侄子,轮廓一模一样,只不过白出好多,肤色还是深,可已经称不上黑,麦色的,整张脸上的皮肤细腻红润,完全不像个渔民的儿子。 就连个子都长高一些。 不一样,真不一样。 梁渠微微抬头:“看什么呢?” 梁广田收回视线讪笑:“阿水,上次你不是来我家借粮吗,当时我们家实在凑不出来,可是你不知道,那些天啊,我是担心的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想你一个人孤苦伶仃,能依靠的只有我这个叔叔。 现在交完秋税了,终于省出来一点,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怎么样,没饿坏吧?” 梁广田回去后,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怎么一个快饿死的穷小子,有那么大能耐了呢? 思来想去,在自家婆娘的催促下,便急匆匆抓了把粮过来,企图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梁渠当然不信这鬼话,弱智才会信,他刚才都在人群里看见梁广田了,本来没想理会,现在居然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重新上门,他也是佩服。 当初去梁广田家借粮,不借粮也就罢了,当众骂他是个扫把星,克死掉自家爹娘,嫌弃他一身晦气给赶了出来。 这些事情,梁广田一个字都不提,他却一个字都不忘。 “粮食就不用了,你拎着回去自己吃吧,我现在不缺粮。” “那感情好,我真担心......” 梁渠说罢就要关门,懒得与梁广田计较什么,更不想去听他说话。 今非昔比,没必要去争执,没好处还丢份。 “诶诶诶,别关门啊别关门啊。” 梁广田一把将手插进来,挡在两扇门中间。 梁渠还不好强行关,不是怕弄伤梁广田,而是门不结实,伤人之前先伤门,索性他敞开门,冷冷地盯着。 梁广田被盯得寒毛直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家六子也十四五岁了,你现在是杨师高徒了,出息了,伱看,能不能把你弟弟也给带进去,他从小就聪明,你是知道的,将来肯定有出息,能帮上你大忙!” 第五十八章 武者!主祭! “啊哈哈哈,哈哈哈。” 梁渠半蹲半曲的靠在门上,笑得根本直不起腰,他完全被梁广田的不要脸给逗乐了。 梁广田脸色通红:“你,你笑啥嘛。” “不...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好笑了。”梁渠喘着气,直起腰来,脸上还是止不住笑容。 梁广田有些怒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个逗乐子的倡优,语气不善道:“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 梁渠挠了挠脸颊,一口答应:“当然可以啊。” “真的!?” 梁广田大喜,又觉得自己这侄子蠢笨的可以,几句话就信了,被他耍的团团转。 “当然是真的,七两银子不包食宿,十两包住宿,二十两包住宿和药汤,五十两包食宿和药汤还有药浴,想吃好的伙食另算,学期只有三月,当然,教导是相同的,能学到多少,全看自己。” 顿了顿,梁渠补充一句,“该教的东西我都会让师兄教,武馆始终敞开大门,欢迎所有人,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你不当人,但我不会歧视六子的,想去就去啊。” “你,你!” 梁广田瞪大眼,当即就要进屋理论。 嘭! 木板与软骨碰撞,撞得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挤成一团,最后被狠狠撞开,上半身几乎是仰飞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满面灰尘。 再坐起身,伸手一摸,居然满手鲜红,流了鼻血! 梁广田爬起来扑在门上,敲得整扇门摇摇欲坠,大骂:“梁渠,伱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你有本事耍我,怎么没本事开门哪。开门呐,你有本事耍我,你有本事开门呐,开门开门快开门! 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当了武师就不认自家穷亲戚了?我可是你亲叔叔,六子可是你弟弟!你别忘了,你姓梁!” “你放屁!” 突然的出声吓了梁广田一跳,他转头看去,发现隔壁院墙探出来一个女人。 阿娣踩在凳子站出围墙,叉腰大骂:“叔叔?你个丑东西好意思说是阿水的叔叔?梁哥死的时候你有帮忙扶过棺材吗?阿水吃不上饭的时候,你有借过粮吗? 还有当年分家产,梁渠年纪小不懂,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是你闹事,梁哥会只分到一条船? 哦,现在阿水发际,上赶着要好处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是畜生吗你?畜生都不如啊你!” “哪来的贱娘们,有你说话的份吗,小心我大嘴巴子抽你!” “我先抽你!” 一位白须老者走到门口,听到这话扔掉手中的檵木拐杖,对着掌心啐口唾沫,挎着步子上前,抡圆了一個嘴巴打将上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过,梁广田“啊”地惨叫一声,脑门一晕,从左到右转了半个身子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抬头一看,肝胆俱颤。 “里...里老?” 大顺以二百八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十户为长,整个义兴市里不止一个里长。 倘若是寻常里长,梁广田不至如此惊惧,可他面前的里长可不一般,是最厉害的那个!陈家族长! 义兴市陈姓占据半边天,身为陈家族长的陈兆安德高望重,自然兼任里长,或者说,陈家族长历来都兼任里长,其他里长看到陈兆安都得低头。 大顺县以下无官员,哪怕是平阳镇那样堪比县城,甚至比一些县城都要来的强的大镇也是如此,当地秩序的维持,靠的都是本地豪强。 陈兆安之于义兴市,等同于杨东雄之于平阳镇! 里老本就有“导民善”“平争讼”的职责在身,为此尽管陈家族长管不到姓梁的头上,梁广田也不敢放肆,甚至陈兆安抽他一巴掌晃到了自己,他都得上去扶着。 梁广田捂着脸跪在地上哭,脸上的血迹会灰尘模糊在一起,大喊:“里老啊,我命苦啊,我是真没想到,我梁家出了个白眼狼啊,你看我的鼻子,就是被我那侄子打的,我可是他亲叔叔啊。” “人不晓廉耻,衣冠狗彘,你连我都敢骗!?梁广田,我只以为你先前是好吃懒做,薄情寡义,没想到竟如此不知廉耻,猪狗不如!连自家侄儿都见死不救,你也配做长辈!啊?” 梁广田噤声,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终于反应过来陈兆安那一巴掌拍的是什么。 骂完一通,陈兆安踉跄着后退几步,旁边立马有人捡起拐杖递过来。 他顺手握住拐杖,对着梁广田的脊背狠抽下去,抽得他呜哇乱叫,倒在地上爬行,爬出一段距离后,手脚并用跑出小院,不敢再回头。 瞧见梁广田狼狈奔逃,众人大笑。 “多谢里老出手。” 不知何时梁渠打开房门,躬身一礼以示感激。 他一早就听到门外的动静,将一切看在眼里。 多亏徐兆安出手,不然真让他出手打人,还会变成一件麻烦事。 徐兆安没有说话,只是拄着拐杖,挺直腰板,上下打量梁渠,不住点头。 时年十六,已初显高大身姿,容貌俊挺,与寻常渔家子有云泥之别,令人望之觉惭,更有仁人义士之风。 他环视左右赞道:“看看,看看,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咱们这小小的义兴市,那也是有潜龙的!” 跟在徐兆安身后的不管是晚辈还是长辈,全都跟着点头。 梁渠再度躬身:“里老谬赞,渠惭愧万分。” “诶,我可没说错,以前咱们义兴市不是没出过武者,但全都搬到平阳镇上去了,如今你贵为杨师亲传,却依旧能顾及乡人,已称得上是贤良之士矣。” “都是里老导善有方。” 梁渠再度躬身。 他知道陈兆安来的意思。 自己又是施粥,又是代表乡里出钱祭祀河神的,关键还是拒了房屋修葺干的,堪称是为乡民谋福利的典范。 作为本地最大“豪强”,不可能不闻不问,是要来做表示的,帮忙赶走梁广田,都是动动手指的事。 一番商业互夸下来,气氛其乐融融。 徐兆安也带来了重头戏:“你为义兴市办事,义兴市里的大家自然记得你的好,你拒绝的的房屋修葺,就让我们的乡民帮你修,挨家挨户过来帮两天忙,不是什么大事。 另外,河神祭我会尽快操办起来,到时候就由你来当主祭,念祭文!” 第五十九章 偶有所得 梁渠回过身,打量着自家的房屋。 横竖不过十米,只加上周边一片矮院墙才看上去稍微大些。 老旧的瓦片屋顶上几个角落都盖着茅草挡雨,地面的泥土早就坑坑洼洼。 没想到拒绝了薛成全,兜兜转转,又给转回来了。 梁渠没再拒绝,大不了没法回家的时候就去武馆。 至于主祭,不算麻烦,也是露脸机会,他答应下来。 再次对里老陈兆安表示感谢,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回去。 好不容易得出空闲,不等梁渠关门练武,检查自身所得,大门就又被敲响。 开门一看,原来是陈叔卖完鱼回来分账。 陈庆江神色兴奋,从褡裢中摸出几粒银豆子放在桌上,手舞足蹈的说着卖鱼的事:“五百六十七文!那林松宝听说是你的鱼获,直接给了我五钱银子,五钱,那就是半两啊!咱们一天就赚了半两银子!” 看到陈叔如此兴高采烈,梁渠心情更好,他将桌上的银粒子分成两半,各自推开:“那按照说好的五五分,你二钱五分,我二钱五分。” “那不行那不行,二钱五太多了,我不能要,一钱吧,我拿一钱就好。”陈庆江从自己的一半中拿出一粒,放回自己的褡裢。 “陈叔,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五五分账吗,你现在想让我失信于人?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传出去不是害我名声?” 梁渠算是摸清楚陈叔的性格了,所以不来客气不客气那一套,直接以大义压之。 一天两钱五分,每天至少能攒两钱下来,那陈叔医馆的钱,要不了四五天就能还上。 果不其然,陈庆江就吃这一套,脸皱成一团,书他没读过,可故事听过不少,多的是什么舍生取义,为了大节不惜一死的人,当即就被吓住了,只得收下。 “实在过意不去,刚好现在要吃晚饭了,陈叔你就让我去你家吃个饭?” “好好好,我这就去让我婆娘多烧点菜。” ...... 第二天一早。 梁渠便看到薛成全差着人在埠头边支起一个简单的粥棚。 浓稠的菜粥在冷风中冒着腾腾热气,人们排着队,哆嗦着领粥喝。 有先前巷子里看到的小孩,女人,还有瘸腿的老汉,没牙的老太,中间还有不少人往衣衫上抹灰,混进去,却被一旁的林松宝赶了出去。 他是来帮忙的,镇上谁真穷谁假穷,林松宝一清二楚。 “狗日的,来这骗吃骗喝,知道这是谁的摊子吗?水哥!梁渠!那是谁?杨武师亲传,日后的老爷!不怕死就过来,能瞒得过你林爷,我算伱是这個!” 林松宝高高竖起大拇指,对着人群大喊。 梁渠听到后笑出声,他并没有靠近,看了几眼后便选择离开。 下午,梁渠带上腰牌,护臂,找出身干净衣服穿上,便跟着车队来到上湖书院,通过前天报名见的老头,找到了自己的老师,先从认字开始,学的都是些类似于弟子规,三字经类的东西。 坐在座位上,梁渠瞧见周围一群才七八岁,最大不过十二三的孩童,颇为无奈。 他这个年龄来识字,属于是“高龄学生”。 好在作为经受过系统教育,正儿八经考上名牌大学的梁渠学习能力极强,再加上此世文字有许多相似点,他识字速度极快,快到老师不敢置信。 “梁渠,你之前真没读过私塾?” “是的先生,我从小便是渔民,没上过学,不过我路过各家店铺,时常揣摩,是认得些字的,譬如那五芳斋,路过几次我便记下了。” 教书先生心中给梁渠打上一个好学标签,颇为感慨:“你若是放弃武道,转头考取功名,指不定也有一番成就。” 一旁的小娃娃们全都投来崇拜的目光,搞的梁渠怪尴尬的。 人前显圣,不是这么个显法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你是武者,所以还有额外的学习任务,既然你基础不错,或许可以尝试着读一读这两本书,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教习递出两叠书,一本是《浩木堂杂记注版》,有六卷,另一本是《余观修,命有感》,有两卷。 大顺以武立国,就算是从没练过武的书生,对于武道一途认知也是颇深的,甚至有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儒当场点醒武道宗师的美谈。 梁渠双手接过书籍,简单翻看目录。 两本都是臻象境武者著作,前者是汇集作者平生及朋友的所见所闻所编纂,主要讲的是各种精怪特点,草药辨认,灵宝奇遇,因为是个人视角的经历,读起来颇为有趣。 后者也相差无几,只不过这位武者时代更靠前,讲述了许多战场见闻,以及对武者修炼的理解,对一些境界的描述更加准确和到位。 比如奔马境,巅峰可力挽数十匹奔马而不动,这马到底是什么马? 全是汗血宝马,还是全是劣马,是大马,还是小马? 其实都是一个很模糊的形容词。 “这两本只是入门,后面还有许多,都是要看的,里面对精怪,妖兽的记载绝大部分都是正确的,不对的也有后人留下的注解,俱是前人经验,很是珍贵。 你可以先试着读一读,带回去翻看,但切记不能损坏,否则不仅要按原价赔偿,还要补上一笔不敬书籍的费用,因为手写,一卷得一两银子了。” 梁渠认真点头,心想武者也不容易,没点文化到哪都吃不开,武功秘籍都看不懂,碰到天材地宝也不认识,倒霉点,遇到些奇怪的精怪,不知道怎么处理,可能就寄了。 一连几天,梁渠在平阳镇与义兴市间来往,读书,习字。 他没去武馆,二旬破关时间被缩成不到五天过于夸张,缓两天再去比较好。 镇子上,鲁少会的事渐渐淡去,似乎那山鬼就此销声匿迹,镇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唯一蹊跷的是,梁渠在研读《浩木堂杂记注版》时找到过山鬼的相关记录,上面说此怪通常二日一食,按理不该沉寂如此之久。 不过不管怎样,没人死总是好事。 梁渠也不立于危墙之下,两地来往时都尽可能避开走陆路,坐船走水路。 平阳镇不靠在江淮泽野旁,两个地方的水路却是连通的。 有一条蜿蜒的河支流穿过整个大镇,七八米米宽,水深十数米,就是浪云楼门口那条,架着南石桥。 据老一辈人说是大蛟过境趟出来的,分外蜿蜒,导致水路路程比陆路还长,加之镇上埠头也有渔栏,想进镇卖鱼就得先交上一笔过河钱,为此渔民很少走。 安全起见,梁渠情愿多出点过路费。 中间他还出过两趟船,跟着两兽一起寻找是否有其他宝藏,宝植藏在义兴市水域附近,可惜全都一无所获。 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天梁渠临摹着字帖转动手腕,链接中收到不能动的传信。 第六十章 锥处囊中 梁渠并不着急,他耐心地将剩余的字帖临摹完成,恭敬的递给教习。 据精神链接中的信息,不能动此番找到的并非宝鱼,是一株宝植,或者说,是一个独特的地形。 两者都不会长腿跑掉,不必着急。 教习司恒义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他坐在条桌后,伸手接过字帖翻看:“不错,不错,进步明显,已经可以写出句子了,我教书好几年年,你识字是最快的,就是这个字嘛......” 梁渠惭愧的低下头,与众多能文能武的穿越者前辈不同,他完全没学过书法,别说书法,正常写字都很一般,刚上手那阵是真正字如狗爬。 司恒义哈哈一笑:“没关系,刚开始写字都难看,你以后甚至会感觉自己越写越难看,都是正常的,再者你们习武之人也不钻研圣人语录,能读书识字便可以了。” “为何会越写越难看?”梁渠不解。 “练字后会迅速提升你对字体美感的体会,手却短时间内跟不上,就会觉得自己越写越难看,乃至于有不会写字的错觉。 重点在于坚持,等你觉得自己的字不那么难看了,那你会发现原来自己写的字其实也很漂亮。” 原来是主观意义上的的难看,梁渠点点头:“学生受教。” 司恒义瞧了一眼漏刻,铜壶中的箭矢刻度已上浮近酉时,起身对众童子喊道:“好了,将字帖交过来,没什么事今天就到这里吧,放学!” 童子们起身欢呼,拿着纸张交到条桌后奔跑着冲出书院,门口早已有不少丫鬟,小厮或是父母等候着,挨个牵住自家小子的手。 一时间室内仅剩司恒义与梁渠。 司恒义整理着纸张:“梁渠伱还有事吗?要还想练字,笔墨纸砚都在这,不浪费就能随便用,或者去书库看书都可以,不练就趁早回家去吧,山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要赶夜路的好。” “不瞒先生,我的确还有一事。” “哦,何事?” “我想请先生瞧瞧这個,是我近些天来归纳研究出的一个识字的法子,感觉比直音法和反切法要好上一些,想请先生指点。” 司恒义颇为好奇,比直音法和反切法好? 直音法就是用同音字来注音的一种方法,反切法则是用多个字给另一个字注音,连读拼成原字音。 两种法子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是公认的最好的法子,一个学几天字的渔夫能琢磨出更好的法子? 司恒义心中是不信的,不过不信不代表他不愿意看。 的确有法子对于个别人而言是比直音法和反切法要好的,但那都不适合普及,看过后鼓励一番,激励学生即可。 梁渠从怀中掏出数张薄纸,将其展开。 司恒义凑上前去,发现第一张是一面奇怪的字符,后面几张则是一行行的字,字上面标注的正是第一张奇怪字符的组合形式。 “先生,我发明的这个法子,叫做拼音法。” “拼音法?” “没错,拼凑的读音法。” 大顺的字不仅和汉字相似颇多,就连读音都是,虽有不同,但并非天差地别,改一些地方即可。 这些天梁渠回家后,除去练武就剩干这事了。 可以说,对于类汉字一样的文字体系而言,识字是最困难的一步,会说不会认,才不会写。 此过程中,拼音绝对是划时代的学习工具,比梁渠现在接触到的直音法和反切法简单数倍不止。 只要学会这二十多个字母读音,数百上千个字的辨识,迎刃而解。 拼音者可以完全无障碍的读出任何字,会读,会识,多写几遍,一遍不行就两遍,三遍......几十上百遍,总是能会写的。 梁渠不知道自己拿出这份拼音能得到什么好处,带来什么影响,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尽可能的去展露才华。 自己只用一个多月就破关成功,成为真正的武者,表面上还未曾使用过药浴,速度可谓是惊为天人。 想要不惹人怀疑,藏着掖着是不可能的。 除非梁渠自己一辈子都不与人交际,不起争端,不用这份实力去谋好处,否则迟早都会暴露。 梁渠始终记得自己弱小时那夺船的癞头张,抢银的王家兄弟。 几个地痞无赖都能将他视作砧板鱼肉。 大顺是太平的大顺,也是吃人的大顺。 他练武不是为了当缩头乌龟的,就是要展现出来,获得更高的地位,过更好的生活。 为此,最好的隐藏办法就是不隐藏! 是尽可能展露才华,成为明面上的“天才”! 悟性与创造力,同样是一种武道天赋! 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梁渠身边的师父师兄师姐,每一个都是参天大树,替他遮风挡雨,自己这小小的“高苗”,实在算不了什么。 将拼音的概念与用法诉说一遍后,司恒义挑起眉毛。 和他想象的还真不一样,这所谓的拼音法看上去,貌似,的确,好像是有点门道。 “有点意思,你且再说几遍。” “好,这个字符的音是......”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就像这个字,是......” “厉害,看似和切字法相差无几,都是标音,可你这法子的确简单上许多。” 司恒义脸上的神色更是从一开始的充满鼓励,再到略感新奇,最后目露惊叹,可谓是变化不断。 本来申时末就能放学,因为拼音一事,梁渠被硬生生留到了酉时末,即七点左右,天都黑了。 “天色已晚,厉害厉害,虽有许多错漏与不对,可大致框架是对的,我将你这字符的读音记下,回去再好好研究,明日再和你讨论。” “有劳司先生。” 梁渠行了一礼,文字读音还是有些差别的,一些地方的确他还没想好,但也没去修改,就是这样,才显得像是他草创出来的。 他出大头,学院的先生帮忙想出小头,共同作出一个完善整体,既分润出名声利益,也显得更加合理,关键是还省事。 幸好司恒义年纪不大,学习能力强,接受能力没有固化,才能听他讲进去,若是换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学究,那就不一定了。 至于拼音法被拿走会不会被贪墨掉,梁渠是不担心的。 书院里哪个先生不知道,他是杨东雄安排人进来读书的。 第六十一章 水灵芝 梁渠刚出书院,便看到门口等候着的李立波,左右瞧瞧,附近没别人,显然是在等他。 “你怎么来了?” 蹲在路牙子边上的李立波闻声抬头,吐掉嘴里的草茎,抱怨道:“可算是见到你了,我问向师兄,向师兄说你申时末就放学,就提前一刻钟过来等你,结果等半天没见到你人。 我就去问门口那老头,老头说你还没出来,我又不好意思进去打扰读书种子,硬等了一个多时辰呐,伱是不是在里面勾搭上哪家的千金了?” “我倒是想呢,和我一个教室的全是些小孩。” “那你在里面干什么?” “有点事要忙,晚了点,吃饭没,没吃我请你,正好咱俩一块。” “那感情好。” 李立波喜笑颜开,两人一道去脚店点菜吃饭。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那不一样?” “没那么黑了,好像还高了。” “我本来就在长身体,这几天还没怎么出去捕鱼,快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嘿,差点忘了。”李立波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拍在桌上,“今天陈里老派人到武馆来找你,说明天中午就要办河神祭,你是主祭,要当众念祭文的,让你提前读几遍,顺一顺,还有流程,纸上也写好了,意思是多熟悉熟悉。 结果他又找不到你人,只好派人来武馆,正好我知道你在书院,那人就让我把祭文转交给你。” “好,我记住了,倒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一趟,你去武馆,帮我把我房间里的那个大木箱搬过来。” “木箱?成,我回去看看,给你带过来。” 梁渠收下纸张,折叠好后放入自己怀中。 他没忘记之前陈兆安说要让他当河神祭的主祭,一個大大的露脸机会。 祭文不会是大白话,各种生僻词组合成平日根本不会说的话,十分拗口,是要提前读几遍才行,到时还得穿得郑重点。 师兄们送的那身大氅,衣袍,踏云靴他一直舍不得穿,都不敢放家里,怕被人偷,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 吃完饭,李立波找来木箱,交给梁渠后就回去练武。 机会来之不易,他和陈杰昌每日疯了一样的练习,就没回过义兴市。 要不是明天河神祭不得不回去,恐怕三个月里,他们都不会在义兴市出现。 此般用功程度比梁渠都强上三分,毕竟他不仅要出船,读书,一心多用,有时还要睡个懒觉,逗逗三兽。 惭愧惭愧,日后再不能如此怠惰。 带着木箱到平阳埠头撑船,梁渠来到上饶埠击水拍浪,一头巨兽渐渐浮出水面。 漆黑修长的身躯半隐在黑夜里,密密麻麻的鳞片闪着微光,被拱起的水流破裂开来,顺着鳞片间的缝隙流淌冲刷,化作细小的水流汇入江河之中。 不能动如今体长达到三米五,虽然不再增长,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头巨鳄。 将祭文与衣服塞入船舱,梁渠只穿一条亵裤跳入水中,在不能动的护送下,朝肥鲶鱼的方向靠近。 路上不能动左右晃着身子向梁渠请功,只因这一次发现宝藏的不再是肥鲶鱼,而是它不能动哒! 不能动在水下挖洞时偶然发现的一个特殊地形,隐藏极其隐蔽,进去后发现别有洞天,若非机缘巧合,常人根本找不到。 梁渠拍了拍不能动的脑袋,以示鼓励。 只可惜现在他手头上没什么好东西,没有物质奖励,即便如此,被拍到脑袋的不能动也是分外高兴,尾巴抽动水流,抽出了一大串气泡。 到了地方,梁渠仰起头,分外震惊。 水底下居然有如此巨大的石块,放眼望去,有小二十米之高,相当于是一栋小型居民楼的大小。 石头底下,已有头大的拳头四处巡逻,看到梁渠后划水过来,抓留在他的肩膀上。 一旁毫无异状的淤泥地突然隆起,体长四米的肥鲶鱼抖落泥沙游动过来。 被两巨兽一小兽包围,梁渠竟产生一丝丝的爽感,好像自己真是万里波涛中的水神,挥斥方遒。 举手投足间,万千水兵开道。 只是转念一想到蛤蟆哥,梁渠的那点小心思烟消云散。 明天就要给蛤蟆哥念祭文了,暂且先忍耐一番,早晚吃干锅香辣蛙。 梁渠顺应重力降落到水底。 人在水中存在一个中性浮力点。 通常在水深五米的地方,身体会自然的向上漂浮,什么都不做便能回到水面。 但是在一定深度的位置,胸腔受挤压,整体体积便会缩小,人不会再上浮,会开始自由下沉,不带负重这个点通常是三十米。 此时水深已然超过三十米,梁渠毫不费力就能下落到水底。 在不能动的带领下,梁渠找到岩石底下它挖出来的洞,顺着洞钻进去才发现,岩石底部裂开了一道足有三米宽的大裂缝。 刚进入缝隙,梁渠隐隐看到前面有光源,游出四五米,道路九十度大拐弯,直直向上,通往岩石中心。 近似“峭壁”的直道上,尚长着一根人粗的巨大藤蔓,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杰克与豌豆中那棵通向巨人国的豌豆树。 它就是光源,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幽光,亮度十足,分外奇特。 梁渠凑上去咬一口,硬得发指,根本咬不动,只能顺着藤蔓向上爬,才十米,他突然跃出水面,顶着一头湿发,茫然地看向豁然开朗的四周。 石头最内部居然不是水,而是空气! 打量四周,周遭是一个倒扣的半圆平台,顶部倒映着幽蓝色的粼粼波光。 整块岩石就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这处空间内的空气锁在了里面。 梁渠没有屏气,不能动之前来探查过,足以证明里面的空气没问题。 只不过作为一头鳄鱼,它词汇量有限,无法更具体的描述洞内情况而已,只提到石头,洞,石头里长植物,会发光。 实际上石头内部空间近似于一个倒着的八分音符,音符的大肚子就是他所看到的空间,那个l的长杆就是通道。 梁渠抓住藤蔓,爬进石头内部的平台,站立在平台上,里面的空间高度足够他站直身子,扫视一眼,他便看到最角落中,足有人脑袋大的一株肥硕植物。 它极像蘑菇,柄短白而粗,肥嘟嘟的,顶部却神似灵芝盖,深深的扎根在石缝中。 水灵芝! 这几天梁渠一直在读书,不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一眼就认出这是水中宝植水灵芝! 他正要上前,不料阴暗的岩壁上,一团与周遭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的石块突然抖落,弹射而出! 第六十二章 统御天水蜈蚣 青蓝色的光映在石穴的顶壁上,仿佛镶嵌着五彩斑斓的宝石,可梁渠丝毫没注意到隐藏在宝石中的致命危机。 太隐蔽,太迅速。 完全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黑影袭来之势迅猛如电,他只能用余光瞥到一团模糊的光影。 紧接着梁渠便感觉到肩膀一沉,又是一团黑影飞出,直直的与袭来的黑影撞在一起,将其撞飞。 等梁渠再回过神,发现一直待在他肩膀上的拳头消失不见,只留下六个细小的尖足印。 他没反应过来,拳头反应过来了! 拳头与黑影一同落在地上,甲壳与石头碰撞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那长条状的黑影见势不妙,转身要逃,早就准备的拳头飞身一跃,跳到黑影身前,挥舞着巨鳌便夹住了黑影的一端,黑影蜷缩试图反咬,可又被另一只巨鳌夹住,整个身子被展开,动弹不得。 拳头六足摆动,来到梁渠跟前,双钳夹着长条状的阴影,高高举起,像是捧着绸缎进献给天神。 那黑影剧烈挣扎,中间的身子不断伸缩,拼命去咬拳头,可被夹得死死的它根本无能为力。 梁渠伸手触摸后背,摸到一背的冷汗,刚才当真是吓一跳,令人心惊不已。 他平复一下心跳,蹲下身让拳头靠近一些发光藤蔓,才发现原来那阴影是一条巨大的蜈蚣,晶莹透明的甲壳犹如蓝宝石,与蓝色水波交相辉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水蜈蚣! 梁渠心中又是一惊,他识得此种生物。 一种生活在水中的剧毒蜈蚣,咬力惊人,只需长到三寸长,普通人被它咬到一口不消片刻便会毙命,是人人都怕的毒虫。 眼前这只足有六寸长,比张开手掌,食指到拇指间的距离都大一些,饶是自己已经成为武者,被咬中怕是也讨不到好。 “拳头你干得好啊!” 梁渠伸手绕过蜈蚣,敲了敲拳头的背壳。 得到鼓励的拳头将水蜈蚣举得更高。 “水蜈蚣......是不是能统御?” 梁渠瞧着挣扎的水蜈蚣,动了心思。 他功力大涨,又腾出一部分空位能统御新的水兽。 捕鱼的话,不能动加肥鲶鱼绰绰有余,如此一来,统御的重点应当是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可梁渠的精神强度只多出一只“不能动”的余量,还不是现在三米五的不能动,是当初不到两米的太华鳄。 此般余量,想统御精怪是不可能的,容易被反冲成傻子。 那一只剧毒水虫,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毒。 弱者战胜强者最高效的手段。 眼前的水蜈蚣长有六寸,只要破防,寻常武者都讨不到好,关键是体型小,没拳头那么奇怪,难以隐藏,他可以随时带在身上。 梁渠在附近找了找,找到一块锋利的石头,试图割破自己的手指,结果石头都崩开来了,手指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嘶,炼皮后普通石头都不好用了。 得抽空找陆师兄买把匕首才行。 梁渠心中无奈,费劲巴拉从小伤口挤出几滴血在手指上抹匀,让拳头将蜈蚣压平在地上。 六寸长的水蜈蚣背部太狭窄,梁渠只得将三根手指堆叠起来,呈品字,在它背部划下一道窄水符。 泽鼎散发光芒。 血色的水符刹那间盖过了石穴中的波光,缓缓渗入水蜈蚣体内。 水蜈蚣受到刺激,身体蜷缩起来,从头包到尾,节足寸寸关合,竟成了一颗滴流圆的蓝珠子,顺着石穴中的低洼地滚转到底。 一阵强悍却能忍受的刺痛感从梁渠的脑海深处袭来,他蹲在地上捂着头硬熬。 等缓过神来,脑海中的精神链接几乎被补满,虽然还差一丝,但剩下这一丝估计也就能统御一条小鱼,有和没有一样。 什么情况,统御一条水蜈蚣那么占地方?和一头鳄鱼一样? 沟通泽鼎。 【已统御水兽天水蜈蚣,可进化。】 天水蜈蚣,不是水蜈蚣? 梁渠诧异,泽鼎所显示的名称一直都是大家俗称的,就像太华鳄就是太华鳄,不是其他什么。 为什么这条水蜈蚣被称作天水蜈蚣? 这两天梁渠读书的重点就是那六卷的《浩木堂杂记注版》,大体上都浏览过一遍,都没听说过天水蜈蚣。 似是回应疑惑,脑海中泽鼎绽放光芒。 【天水蜈蚣:水蜈蚣得水灵芝滋养,武者血肉滋补,发生异变,可消耗一千点水泽精华,使天水蜈蚣进化为大翅天水蜈蚣。】 沃日,一千点水泽精华! 比拳头进化的都多。 拳头已经是精怪,所以天水蜈蚣也是精怪,甚至要强上一筹? 梁渠大喜,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又统御到一头小精怪,难怪个子那么小,需要的精神强度却堪比一只成年太华鳄。 就是信息中的武者血肉,梁渠不是很理解。 水灵芝他知道,除去人头大的这颗水灵芝外,他在旁边看到不少光秃秃的根茎,显然是被水蜈蚣吃掉的小灵芝。 武者血肉...... 梁渠食中二指拈住地上的蓝珠轻轻一夹,顷刻间蓝珠舒展开来,再变成六寸长,背上蓝甲闪烁,泛着金属光泽的百足蜈蚣! 蜈蚣扬起上半身,口器狰狞,分外威武,仔细查看,被拳头夹住的部位没有丝毫损伤,外壳同样坚硬如铁。 “你那么威武,就叫你阿威吧。” 天水蜈蚣百足抖动在梁渠掌心中转了一圈。 “你吃的那個人状的东西在哪?” 心念沟通之下,开启灵智的阿威很容易理解梁渠的意思,上半身旋转,指向石穴内某个方向。 借着藤蔓微光,梁渠发现那竟有一条窄小的裂缝,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去,里面长满苔藓。 有过前车之鉴,梁渠让拳头与阿威先进去探路,没问题后才尝试挤进去。 他收束腰腹,借着苔藓的湿黏劲,一出溜就滑进去。 不能动站在裂缝外,也想滑进去,结果怎么都做不到,它太宽了,侧过来又用不上力。 肥鲶鱼更是浮在水面上,连平台都上不去,望石兴叹。 进入到裂缝中,初极狭,复行数步,便来到一处约二三平方的极小空间,此处也有发光藤蔓。 藤蔓下方,一具长满苔藓的骷髅盘坐在那里。 骷髅垂着头,牙齿残缺不全,颌骨脱落一半,留下一个阴阴笑的神态。 第六十三章 天赋技能 水流冲击在石壁上,满耳哗哗的水声似乎都变成了那骷髅的狞笑。 怪瘆人的。 空间太过狭小,才二三平方,进入到其中就是和骷髅脸贴脸。 梁渠蹲下身,没有看到任何文字信息,只这幅白骨晶莹如玉,绝非常人,且全身骨头尽皆断裂,绝非正常死亡。 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普通人死后大概都会在三百天内化为白骨,潮湿环境更快,可武者不属于普通人范畴,梁渠也没见过有系统论述过不同境界的腐烂时间,无从对照。 天水蜈蚣游动到一根粗壮的腿骨旁,从通孔内钻出。 “你是说,你吃的是骨头里面的东西?” 梁渠拿起一根腿骨,里面空空如也,顿时恍然。 尸骨在阿威来之前就烂光,骨头间的韧带也是,被藤蔓挂着才没有散架,阿威只吃到些骨头里的粉状物。 似乎是担心梁渠要离开,又似是他的闯入扰动了藤蔓与尸骨间的微妙平衡,原本被藤蔓挂着的头骨突然掉落,将整个尸骨打乱,露出身后的岩壁。 借着微光,梁渠一眼瞧见藤蔓下的文字,大部分都模糊不清,可也有少部分能识别出来。 “余乃大乾...水师先锋将...溃败...无力抵抗,身负重伤,漂流至此,...有愧皇恩,自绝于此。” 前朝大乾先锋将? 死得是有些年头了,保底六十年。 不过漂流至此...... 那附近是不是有个战场遗址? 不是武功秘籍让梁渠很失望,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并非全无用处。 战场遗址,总该有些大将吧,夭龙不敢想,狩虎,臻象什么的该有吧,他们穿的披挂,拿的武器不能差吧? 好的武器沉入水中,百年不腐也正常,尤其是水师军队。 得上点心。 梁渠将此事记在心中,他曾经也想找沉船之类的宝藏,发一笔横财。 可江淮泽野太宽,义兴市靠岸价值又不高,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好船,只有烂成泥巴的渔船。 就算有也不好找,现代雷达,探测器都发展的那么好了,找这玩意都难找得要死。 他一个人加几头水兽更不容易。 战场的话,那么大范围,或许有点希望。 “算了,虽然你什么都没给我,老爷我心好,等会把你带出去,埋在我的莲藕田下面,就当是入土为安。” 梁渠拍拍手,入土为安嘛,都是降解,降解在哪都一样。 谁家坟头不长草? 长草是好事,说明地气旺盛风水好,长宝植就更了不得,旺上加旺。 就是要专门圈一块地,以后那长出来的莲藕只作为四兽的奖励。 虽然实际上没什么问题,自己吃心理上还是有点膈应的。 顺着岩缝再滑出去,梁渠用石片将水灵芝割下,只留下一個根茎,让它以后能接着长。 梁渠拿着石刀比划着,犹豫半晌,切出三分之一,又从三分之一里分出一半,一半的一半。 六分之一就作为不能动的奖励,剩下的两个十二分之一,作为肥鲶鱼和拳头的奖励。 至于新加入的阿威,看到剩下那些根茎,他就心痛。 那么多被天水蜈蚣吃掉,还分啥分啊。 分好水灵芝,直接生食。 水灵芝只是叫水灵芝,并不像灵芝硬得跟木头似的,口感更像蘑菇。 【水泽精华+21.6】 呼,爽! 梁渠精神一振,水灵芝单位价值比吃过的大蟹黄都高。 毫无疑问再次用来提升融合度,等提升完毕,他距离泽灵完全融合,只差最后三十点! 不知道青色泽灵又是何光景? 梁渠心生喜悦,胃部也开始发热,水灵芝能量涌现,他顾不得多想,当即操练起来。 半小时后,浑身通红如熟虾的梁渠喷出一口白气,活动筋骨。 胸中气血已有二寸粗,一尺长,再涨半寸,便能开始炼肉。 可谓是水陆两开花,齐头并进。 等忙完河神祭就去武馆找胡师兄,把最短板打法给补上,成为一个真正的能打架的骁勇武者,而非空有身体强度。 再者已经小十天过去,陆师兄那边的武器锻造已经到白热化,该去看看什么样了。 梁渠期盼着未来,脑海中泽鼎兀然大亮。 【水猴泽灵融合过半,领悟天赋技能——水纵跃,得河流眷顾可进化为神通——水行千里。】 梁渠大喜,预感成真,融合度过半果真有异变! 福至心灵,一股奇妙感涌上梁渠心头,他跳入水中,激发那奇妙感觉。 刹那间,四周的水流环境发生极其剧烈的变化。 前方水流好似突然消失,水阻消失不见,两侧乃至身后的水流却如同一只只大手扶着他的身体,将他向前推去。 四周飞速变化,再回过神,梁渠狠狠地撞在通道拐角的岩壁上。 “咳!” 梁渠呛了一口水,连忙重新爬回石穴。 水纵跃居然是一个消耗体力的位移技能! 使用后,约莫五分之一的体力骤然消失,在神经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内跨越过十米距离,撞在岩壁之上。 所以水纵跃全力激发,自己能在水中瞬移五十米?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又看向那所谓的神通——水行千里。 不会是字面意思吧,转瞬千里? 那也太牛叉了,岂不是朝游北海暮苍梧。 河流眷顾度的概念也第一次清晰起来,以往只在泽鼎面板上挂着,梁渠从来不知道有什么用,如何获取。 如今总算是知道用处,只是如何获取依旧一无所知,有些抓耳挠腮。 或许是自己实力依旧不够,没法接触到眷顾度的层次吧。 毕竟听名字想让一条河流眷顾自己,小打小闹肯定不行。 暂时压下激动的心情,梁渠检查起自己的其他能力,水流操纵又涨三百,达到了八百斤,飞跃式提升。 再看看两兽。 不能动仅需二十八点就能进化,肥鲶鱼是三十二点,拳头不用看,遥遥无期,等它到成年就很厉害。 等等,怎么对不上账。 梁渠愣住了,他隐隐记得上次看还是要四十多点。 一朵水灵芝精华在三十出头,就算切割有误差,不至于让不能动少十点吧,它只吃掉六分之一啊,算起来只有五点。 是自然增长? 思索半晌,问也问不出头绪,梁渠只能归结于此。 不管怎样,能减少进化点数是好事。 梁渠最后看一眼石洞,这是一个绝佳庇护所,离莲藕地也不算太远,以后可以将它作为一个据点使用,慢慢改造。 在此之前要将尸骨搬出来埋进莲藕地里,不然太膈应。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白骨也不行! 干完这件事,梁渠体力恢复许多,尝试来一次完整版水纵跃。 水流托举,阻力消失,五十米转瞬而过,体力仿佛被瞬间抽空,浑身虚脱,连划水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梁渠急忙让不能动托起自己,爬上乌篷船。 看来战斗中得慎用,否则容易成为砧板鱼肉。 搞明白技能,梁渠歇息一阵带上阿威回去睡大觉。 第六十四章 河神祭 卯时五刻,天蒙蒙亮,梁渠家的大门就被敲得砰砰响。 并非有人来闹事。 整个义兴市现在谁都知道梁渠的身份,没人敢来惹事,敲门的是陈兆安的孙子陈同明。 陈同明拱手道:“水哥,我爷爷让我来问问你,对祭祀流程熟悉没有,还有祭文,不用背下来,但一定要尽可能的流畅读下来,万不能有磕碰。” “我给你读一遍吧,你听听怎么样?” “这......”陈同民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就麻烦水哥,我听一听。” 祭祀河神的事上,梁渠贵为杨师亲传也不能够马虎。 干不好一样得受乡民唾骂,当然,干得好自是交口称赞,说出去是义兴市里的一号人物,有利有弊。 他昨晚回家,尽管很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诵读过十多遍,自认没什么问题。 梁渠与陈同民面对面,诵读起祭文。 “河神在上,余借义兴市之地,临江淮河之水,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一刻钟后,梁渠停歇下来。 陈同民点点头:“水哥办事果真令人放心,有此水平,乡人们定然交口称赞。” “比不得陈里老。”梁渠谦逊道。 “祭文是没问题,流程熟悉过了吗?” “我可是义兴市里长大的,每年来两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你随便问我。” 陈同民也不客气:“司祭喊完上牲后,主祭应该干什么?” “先上香,再祭酒,最后念祭文,念完后让乡民跪拜,放完鞭炮就下祭台。” 陈同民点头,祭文与流程都熟悉,那就没什么问题,只要大体不差就足够。 “好,祭祀午时一刻开始,巳时三刻我便来领水哥,到时候你还需穿件干净整齐的衣衫,若是没有,我便去找一件来予你。” “那倒不用,我有一套。” “好,那巳时三刻见。” 目送陈同民离开,梁渠内心也有一丝丝激动。 上千人啊,要在如此多的乡民面前上香、祭酒、诵读祭文,他也是头一次面对那么大场面,难免紧张,希望到时候不要有问题。 先洗个澡。 梁渠关上门,烧水打皂。 他经连多日不曾亲手捕鱼,身上的鱼腥味消散颇多,常人根本嗅不出来。 洗漱完毕,束好长发,再换上师兄师姐们送的衣服与宝物,他都感觉自己很帅。 走到桌前,梁渠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 桌子上的蓝珠颤了颤,舒展开来,变成一条六寸长的大蜈蚣,蓝甲闪烁,在晨光照射下流光溢彩。 天水蜈蚣沿着梁渠的手掌爬到手腕处,首尾相连,百足寸寸并拢收紧,严丝合缝,竟是化作一块蓝玉镯。 梁渠将其隐藏在护臂之下,推门而出。 临近祭祀,青石街上比往常热闹许多。 大氅并非披风,是一种带袖的宽松大袍,梁渠身量挺拔,披在身上,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俊逸气,与寻常麻衣的百姓已有显著区别,十分吸睛。 许多乡民瞧见此状,心思复杂百转。 昨日围观的群众只是义兴市里的少部分,很多人都是在口口相传中后来得知的,现今一看,想什么的都有。 有羡慕,有嫉妒,有高兴,还有懊悔的,懊悔没有早日与梁渠结成亲家,白白溜走了金龟婿。 “我当初还想和阿水结亲家呢,要是成了,我现在岂不是一样风光?指不定今天去抬牲的人就是我呢?” “伱家女儿配阿水?你不嫌寒碜我都嫌,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怎么说话呢?我女儿怎么了?啊,我女儿怎么了?” “吵吵啥吵吵啥,梁渠这般有出息,我看得配县太爷家的千金才够格!” “那倒是。” 有人出声大喊,竖起大拇指:“阿水,仗义!青砖和瓦片都备好了,改天我就去你家砌墙!” 梁渠拱手笑:“多谢虎叔!” “客气啥,我有的是力气,出把子力气就能挣一百文,都不知道上哪找这好事。” “是啊,叔别的不多,就力气多!尽管使唤!” 乡下人力最贱,尤其到冬天,更是挣不到钱,只管顿饭都有的是人抢活干。 现在去帮两天忙就换得一百文,那是挤破头的好差事。 午时,陈同民来找梁渠,两人一同去往埠头。 青石街两侧的小巷中陆陆续续有乡民出来,汇聚到埠头上。 高高的梯形祭台架设在青石砖平台上,足有十三级木质台阶,上去便是一张大方桌,上面摆满瓜果菜蔬。 祭台八方各有一人手持大旗向外站好,一旁还有敲锣的队伍。 梁渠还看到陈杰昌与李立波。 三人一道在武馆习武,陈兆安自然也将他们俩安排上,作为上牲前杀牲的壮汉。 他们二人一个抓着羊,一個抓着牛,就等上牲。 午时一刻。 所有人都到齐。 乡老们与梁渠站在祭台的左侧,一处高门大院的屋檐下,两侧两头石狮子蹲坐,映衬得众人威武不凡。 祭台前站满上千乡民,皆是静默等待。 锵!锵!锵! 咚,咚,咚! 三声锣响。 司祭老头一鼓一步,沿着祭台中轴线走向祭台前,后向左转在祭台四分之一处站定,背向祭台,面朝众人,朗声高喊。 “上牲!” 陈杰昌一马当先,抓住牛鼻环上前,李立波紧随其后,最后是陈同民牵着一头猪。 三人来到祭台右侧,自有人上前将三牲挂起。 三牲竭力挣扎,却被链条缠绕,根本无济于事,三人各自接过一把尖刀,对准它们的脖颈。 “刺!” 司祭一声令下,尖刀齐刷刷刺入脖颈,挑断动脉。 鲜红的浆血溅射而出,落入木桶,冒着腾腾热气。 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顺着冷风扩散至整个埠头。 “起!” 三人抬起木桶,顺应鼓声来到岸边。 “倒!” 木桶倾倒,血浆滚滚而出,溅入水中,如一团漆黑的墨扩散开来。 风里只剩下浓厚的血腥味。 “萨满复位!” 五声锣响。 梁渠瞧见两位萨满从他身边走出,站在祭台两侧边唱边跳,不由捏紧手中稿纸。 萨满出来后就该轮到他上场。 “主祭,行!” 九声锣响。 锣声震耳。 梁渠愣住。 他看到一道黑影爬过瓦片房顶,自前方屋檐一闪而没,消失在封火山墙后。 枯槁干瘦,肤褐如老树。 第六十五章 河神没来,山鬼来了! 山鬼!? 梁渠心脏骤然激跳。 《浩木堂杂记注版》上有山鬼插图,那龟裂如枯树的皮肤,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形似人形,肤褐如枯树,刀枪难入。 幼吃牲畜,喜食人脏! 这里怎么会有山鬼!? 平阳镇距离义兴市有十六里路啊! 激烈的九道锣声回荡在埠头上,萨满挥舞着短杖缓慢地起舞,唱着不知名的拜歌,上千双目光凝视着梁渠,期待着他走上祭坛。 梁渠恍惚间怀疑自己的看到的是错觉,可下一刻,那黑影倏然从山墙后蹿出,锋利的指甲抓裂过梁青砖,其身下便是密集的人群。 人群中东张西望的孩童瞧见那诡异可怖的生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周围人怒目而视,孩子的母亲满怀歉意地捂住男孩的嘴,可顺着孩子的目光瞥去一眼,她也愣住了。 刺耳的尖叫传来。 不是幻觉!!! “退!!” 刹那间,暴喝声盖过一切。 话音出口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屋顶上的山鬼。 山鬼出没的消息早已从平阳镇传到义兴市,甚至有画像张贴,让人当心,近些天义兴市去平阳镇的人都少了。 那龟裂的褐色皮肤,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能杀掉武者的山鬼! 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竟然有序的人群瞬间混乱,哭喊声不绝于耳,可前方便是水泽,根本无处可逃,乃至有人跳入水中! 眼下可是冬天! 乡老们站起身来,瞧见山鬼那恶神模样惊惧不已,大声嘶喊,试图组织秩序。 屋檐上的山鬼被惊扰到,竟是朝人群中跳去,眼看就要扑倒一位妇女,一块拳头大的石球呼啸而来,精准无误的砸向山鬼面门,将半空中的山鬼砸飞出去,落地前已成数块碎石。 梁渠逆着人流上前,手掌颤抖,尺骨茎突处淌血。 不知何时,他身后的那头石狮子犬齿全裂,口中石球消失不见。 “朝我这边来!!” 声浪逆风直送出去,一时间竟然压倒了人群的尖叫声。 如平地竖起一杆大旗,指引着混乱的人群朝他涌来。 那未被扑中的妇女被骇得倒在地上,她身旁的汉子一把拉住妇女的手,两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乡老们同样惊惧,扔掉拐杖跑掉大半,仅剩的陈兆安几人快速上前安抚民众,让大家进入身后的大宅院内避难。 山鬼蛰伏的屋檐下很快空出一大片场地,倒在地上的山鬼晃了晃脑袋重新爬起。 那一击势大力沉的石球根本就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反关节的下肢,干瘦的上肢,锋利的指骨,身形枯瘦,浑身皮肤犹如枯树皮般龟裂开来,泛黄瞳仁颜色像是伤口处腐烂的脓液,牢牢盯住攻击它的梁渠。 除去那反关节的下肢外,山鬼其余肢体都和人类相差无几,但正是如此,才更显诡异。 亲眼所见,比书上的插图可怖得多!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上前,可此时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山鬼已经盯上他了。 小山鬼,大山鬼? 小山鬼不像,眼前的这只身高与他相仿,山鬼长得没那么快,可大山鬼也不像,能杀两关武者的大山鬼不可能被他一记石球砸飞。 莫非是两者外的第三只山鬼? 如此正好解释它为何会在义兴市出现,并非是跨越十多里地,它本就在此! 见鬼,哪来那么多山鬼,搞养殖批发吗? 思绪如电间,梁渠甚至隐隐猜到这只山鬼为何会出现。 风中浓厚的血腥味,再加上千人汇聚起来的人气,成功吸引来山鬼。 祭祀河神,祭祀河神。 河神没来,山鬼来了! 梁渠恨得牙痒痒。 埠头上,萨满,司祭全都消失。 乡民们躲进屋内,缩在巷中,宅子里已经塞满了人,外面绕着厚厚的一圈人墙,不敢动弹,生怕惹来精怪注意。 方圆数十米,只余下空旷的祭台,与一旁悬挂着的血淋淋的三大牲。 山鬼智慧不低,似乎看出来梁渠对它有威胁,双方对峙着,谁也没动。 被泛黄的竖瞳盯着,梁渠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有条蛇一样,缠绕其上,静静地窥伺着。 他觉得浑身的关节渐渐地都有些虚软,可根本不敢打破对峙中的安静。 尺骨茎突处的血液汇聚在一起,顺着中指流淌,有些痒痒。 梁渠手指微微颤动,血珠坠落,滴滚在青石板上,裹满灰尘而不破。 片刻,血珠破裂。 “阿水,我们来帮你!” 不好! “别!” 听出是李立波与陈杰昌的声音,梁渠大惊,紧接着他看到山鬼踏前一步,随后......消失不见! 好快! 梁渠双手抱头,山鬼指骨抓挠在钨金护臂上,炸出火星,一股巨力袭来,将他整个击飞出去。 蹬着青石板横移出数米,石板都被踏裂,又一道恶风从左侧袭来,梁渠堪堪护住脖颈,只感觉利爪从小臂铠甲上擦过,向下刺入他的腰腹,却是不得寸进。 山鬼利爪陷入犬熊皮大氅中,又被山牛皮腰带所阻,根本无法刺穿! 机会! 梁渠的血勇被激发出来,他手卷大氅,大臂一撩,裹着大氅夹住山鬼手臂,右拳对着山鬼面门轰下。 在他出手的同时,他已经感觉到袭向胸口的劲风,山鬼另一手爪并拢似钢刀,带着刺心的寒气。 “好!”梁渠吼叫着半转身体,避开要害,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对着山鬼的脑袋一拳砸下。 拳头轰击在山鬼面门上,好似打在花岗岩上。 利爪隔着大氅刺入一半,被肋骨卡住,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袍。 梁渠纹丝未动,他额角青筋跳动,面目狰狞地夹住山鬼手臂,不让它有丝毫挪动余地。 山鬼右臂被梁渠以左臂臂弯与身体形成是三角固所卡住,动弹不得,它又试图收回左手。 不料梁渠左臂竟还有余力,臂上青筋暴露,如同蛇一般扭曲,巨大的暴力凝聚其中,以唯一能活动的手掌抓住胸口鬼手,同时固住山鬼双臂! 连珠炮似的右拳骤雨一般降临在山鬼面门! 悍勇的气势看得一众乡民心神激荡,恐惧的情绪伴随着每一拳的砸下而化作云烟,几要呐喊出声。 潜伏在梁渠手腕上的天水蜈蚣趁此机会爬上山鬼臂弯,对着最薄弱的部位张开口器咬下。 丝丝血红从蜈蚣口器处溢出,破防了! 一击得手,阿威将全部毒液一次注入,飞速钻回袖内。 毒液渗透入体内,山鬼感受到致命威胁,双腿奋力蹬在梁渠胸口。 梁渠生生地受了这一击,他觉得自己被一根攻城锤砸中了胸口,从胸骨到肋骨都发出濒临破碎的响声,心脏几欲停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不敢回头,却看到有两个人影从旁边穿过来到他身边,举起尖刀朝山鬼身上砍去。 尖刀宛若砍在金石之上,两把杀猪宰牛的放血尖刀竟是同时崩开两个口子。 山鬼! 形似人形,肤褐如枯树。 刀枪难入! 第六十六章 最好的祭品! “捅它,捅缝隙!别砍!” 梁渠死死锢住山鬼,大吼。 山鬼并非毫无弱点,它那一身强横防御皆来自树皮般褶皱龟裂的皮肤! 如此坚硬的皮肤并不利于行动,才会变成树皮般的皲裂模样,增加活动空隙,这便是最大的弱点! 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闻声改劈为刺。 放血刀本就狭长尖锐,适于捅刺,二人在武馆习武两月并非白练,气如筷粗,力气比一般成年人大许多,搏命之下更甚,尖刀霎时间刺入半截! 天水蜈蚣的毒液只是让山鬼感到不安,此刻被利刃刺中,剧痛让它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梁渠再也禁锢不住,手掌都要被挣裂,不得已松开山鬼左臂。 李立波见状伸手去抓,试图帮忙按住,结果山鬼左臂一扫,将其整个人都击飞数米,后背重重的砸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身后挤在一起的乡民发出惊呼,腥味混在在江风中钻进了他们的鼻尖,迫使他们不得不后退,缩得更紧。 没人敢逃走,生怕胡乱跑动的自己会被山鬼当成靶子,拼命的想要挤入人群深处。 还有人想做些什么却又不敢,只能无奈看着三人围攻山鬼。 倒在地上李立波咳出一口血,满目眩晕,差点背过气去。 他捂着胸口睁开眼,瞧着仅凭一己之力将山鬼锢在怀中的梁渠,惊为天人。 都是同一天入的武馆,怎么差距那么大? 眼见山鬼一击将李立波打飞,陈杰昌瞳孔猛缩,哪还敢上前,见刀子捅不进去直接撒手,后退一步,用脚跟对着刀把一蹬,整把尖刀顺着皮肤缝隙背胸穿过,几乎冒出刀尖! 好! 梁渠见状大喜,随即便感觉到怀中山鬼挣扎得愈发剧烈。 山鬼嘶吼,干瘪的喉咙发出凄厉的惨叫,左手刺入梁渠右臂,张开满是利嘴的獠牙往梁渠脖颈上咬去。 梁渠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拼了命的仰开脖颈。 肩上传来剧痛,犬齿隔着大氅依旧刺入血肉之中,骨头都要被咬裂,可梁渠依旧不敢松手! 不能让山鬼落地,否则有了发力点,便能轻易将他的整块肩胛骨都扯下来。 天水蜈蚣的毒素尚未发挥作用。 李立波试图起身,可胸口实在太痛,浑身骨头散架一般。 陈杰昌那一脚拼尽全力,将自己整个人都蹬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 人群中陈庆江手里握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拐杖,高高的举在头顶挥舞着,却被一波接一波的人群挤回去。 乡人们更是尖叫着,攘挤着。 此时此刻,没人能来救他,一切生机都要靠自己搏出! 意志犹如熊熊大火,梁渠抱紧怀中山鬼,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猛地抬腿膝击,贯击在山鬼腹部! 暴力穿透了山鬼的身躯,全身骨骼发出爆响。 还没有结束! 梁渠猛然蹬地,抱住山鬼狠狠地往身前的地面上掼去! 青石板与残留在山鬼体内的刀柄碰撞,碎成数块,却顶住尖刀,从刀身至刀柄,大半贯入,刀尖更是从山鬼胸前冒出,一小截刺入梁渠胸口。 粗大的刀柄造成了严重的贯穿伤,山鬼浑身力量骤然一泻,松开了梁渠的肩膀。 梁渠推开山鬼,接着撑力起身后退,他不敢去摸肩膀,生怕自己摸到一手的碎骨片。 在最初的剧痛过后,现在反倒没什么痛感,剧烈分泌的肾上腺素将一切都压了下去。 地面上的李立波与陈杰昌看得目瞪口呆,乡民们一时间都忘了尖叫。 痛楚刺激着山鬼在地面上疯狂打滚,随手挥动的臂肘将一块块石板击碎。 黑色的血浆流淌而出,梁渠喘着气试图去操纵,让它流淌得更多,却没有丝毫办法。 无论是胡师兄还是向师兄,包括眼前的山鬼,似乎只要有一定实力,就能将体内的一切视作自身的领域,他人权限无法在其中奏效,除非碾压式的强大,能够暴力入侵! 困兽犹斗,眼看山鬼发狂,梁渠不敢再上前,从地上捡起李立波掉落的另一把尖刀向后退去。 李立波与陈杰昌都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山鬼踉跄着后退,扒着自己的后背,试图将尖刀拔出,可它根本够不到背后的刀柄,从胸口处连带刀柄拔出更是无从谈起。 剧痛刺激着它的神经,山鬼猛地从地上跳起,梁渠心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看见黑影一闪,腥风扑面,知道山鬼已经到了面前。 乡民发出惊呼,他们亲眼看见站立的黑袍身影被击倒,好似心中再度建立起来的勇气都随着坍塌,气势一泻千里。 可随着黑影落地,却是显露出了梁渠的背影。 那山鬼扑中的,竟然只是一件大氅。 千钧一发的关头,梁渠骤然下蹲,宽松的大氅极为轻易的便从身上滑落。 他抓住半空中擦身而过的大氅一角,跟着旋身一转,大氅犹如黑色波涛,将包裹住的山鬼抖落出去,再将大氅披在身上。 山鬼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摔在了地上,背后的尖刀更近一步搅动伤口。 天水蜈蚣的毒素经过流动,也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麻痹着山鬼的全身。 反关节足掌蹬在地上,却犹如站立在冰面上,打滑不定。 状态尚可的陈杰昌爬到李立波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将他扶起,一步一顿走到梁渠身边,将梁渠也搀扶住。 梁渠受伤严重,体力消耗更是剧烈,他其实也快站不住了。 宅院前,小巷里,拥挤的人群膨胀开来一些。 梁渠三人站在一起,尽皆喘着粗气,凝视着山鬼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趴倒在地上,悄无声息。 “死了?” 李立波转头看着梁渠。 梁渠摇摇头:“再等等。” 漫长的一刻钟过去,正当李立波觉得山鬼真的死掉时,那趴在地上的山鬼猛然抬头,发出可怖的呜咽,两条枯瘦的手臂抓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朝梁渠爬来。 山鬼胸前的刀尖与石板剐蹭,发出刺耳的沙鸣。 所有人都惊惧退开,膨胀起来的人群再度蜷缩回去。 只有梁渠一动不动,连带着陈杰昌两人没法动。 两人心惊肉跳的陪同,眼睁睁看着山鬼拖出一条长长的黑血痕,来到梁渠脚下后彻底咽气,一动不动。 李立波额角淌下几滴冷汗,他咽了口唾沫:“这下真死了吧?” 一头山鬼,能杀掉两关武者的山鬼,居然真被他们给干掉了? 虽然好像没有想象中来的强,那也是山鬼啊! 乡人们更是不敢置信,目光之中饱含敬畏。 躲在巷子里的王氏三兄弟见梁渠目光扫过,更是肝胆俱裂,恨不得缩进地缝。 梁渠凝视着山鬼良久,他抬起头,望着乡人惊魂未定的眼神,还有那空空荡荡的祭台。 他脱开陈杰昌的肩膀,单膝压住山鬼脖颈,手握尖刀,顺着山鬼皮肤间的缝隙,一点点将头颅割下,大片血迹沿着石板漫开。 气息凶暴骇人,令人望之生畏。 近在咫尺的两人看得牙酸。 梁渠将山鬼头彻底割下,他单手抓住头颅,面对上千乡民,高高举起。 “山鬼!献给河神最好的祭品!” 第六十七章 河流眷顾! 锵!锵!锵...... 九声锣响,回荡在埠头之上,翻滚不息。 祭台两侧,萨满手握短杖,唱着拜歌,可若是仔细听,便能发现每一道声调都是颤音。 第一次听或许真会觉得这便是拜歌特色。 司祭望着一侧的人影,胸膛起伏深呼吸,静了静心思,沉声高喝。 “主祭,行!” 乐师抬起铜号,黄牛皮面的大鼓被大椎震击,鼓声响彻整条青石街,越来越见沉雄,仿佛敲击在人心口上,硿硿地震响。 梁渠起身,一鼓一步,千万目光下,沿着祭台中轴线徐步上前,登上十三级阶梯,驻立于祭台之上。 长五尺的供桌中央,硕大的山鬼头颅面朝大江,发黄的竖瞳黯淡无光,底下黑血粘稠。 “捻香!” 梁渠以火炭点香,弯腰插入香炉之中。 “祭酒!” 梁渠接过酒壶,斟满三个酒杯,站定。 “颂,祭文!” “河神在上,余借义兴市之地,临江淮河之水,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混沌初开,生有天地。天经日月,地行河江。灌溉中土,孕育万物。白山黑水,有名淮江......” 江平万里,顿生波澜。 天地茫茫,余音道道。 “拜!” 【祭祀淮江,河流眷顾度+0.0001】 梁渠不动声色,长拜而下。 “复拜!” 大风从江面上涌来,浩浩荡荡,万里不歇,长袍大袖在风中猎猎招展。 低头跪拜的乡民忍不住抬头,看到那黑色大氅下血红的白衣,心神震撼,恍若神明! 梁广田混迹在人群后方,一拜再拜,等站起身时,后背已完全被冷汗打湿。 祭台上的身影神威如岳,完全无法与三月前佝偻着身子讨粮的身影重叠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侄子是那么陌生,那么可怕! 恐惧中......带着丝丝懊悔。 他目光瞥向站在祭台前列的陈庆江,若是早些时候饥借了粮,是否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鞭炮声噼里啪啦。 司祭高喊,梁渠退下祭台。 几个穿着蓑衣的男人上到祭台前舞蹈,击鼓声欢快起来。 一切结束,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祭祀终于顺利完,山鬼来袭并非凶兆。 陈兆安悬着的心落下来,他已经七十二岁,大顺开国不过六十年,立国之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活过那么久,却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祭祀活动。 祭祀中一头山鬼袭击,结果居然被杀了,献给河神...... 活久见。 真是活久见。 还是活久点好。 梁渠登下祭台,陈兆安等一众乡老立刻将他给围住。 祭祀是办完了,他们心中的疑问一个都没解决呢。 山鬼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是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平阳镇杀武者的那一头? 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有没有危险? 梁渠摆摆手,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等我先洗個澡再说,先帮我叫一下郎中。” “哦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那都到我家去吧。” 陈兆安众人这才想起来梁渠还受着伤,一位乡老赶忙招呼众人往自家去,就是埠头旁大部分乡民避难那座石狮坐镇的大宅院。 乡老进入宅院命人去烧水,正要派大儿子去叫医馆大夫,大夫自己忙不迭站出来。 “梁公子,我就在这。” 祭祀河神是大事,不是渔夫也都得能来就来,作为义兴市里医馆大夫,自然就在现场,甚至站位颇高,在靠近祭台的前列,仅次于一些大户,和手艺人在同一列。 反倒是渔民们,大多在中后段位置,仅个别能站至前列。 梁渠点点头,半脱上衣,袒露上身:“有劳大夫帮我看看。” 他最严重的两处伤口便是胸膛和肩膀还有右臂,皆是被山鬼抓咬出来的,全在上半身。 大夫凑上前,一番检查下来诧异道:“不知梁公子的这身大氅与衣袍是何材料所制。” 梁渠道:“大氅是我二师兄送的,是犬熊皮所制,刀枪难入,衣袍是我八师兄送的,掺了天蚕丝。” 此番能战胜山鬼,一是破了皮关,气力大增,防御大增。 二是融合度暴涨,身体素质又有飞跃。 三是蜈蚣剧毒,发挥虽慢,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困兽之际给与致命一击。 最后则是满身神装。 他菜,但是他有六神装啊。 不管是护臂还是大氅,包括掺入天蚕丝的衣袍和山牛皮腰带,都挡住了数次致命攻击。 整场战斗下来愣是完好无损,连个线头都没有。 乡老们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犬熊,天蚕,但就是不知道才觉得厉害。 暗暗感慨不愧是杨老爷的弟子,连穿着的衣服都是如此非凡。 “难怪,难怪。”大夫啧啧称奇,“梁公子受这身大氅与衣服保护,身体又健硕有力,伤势看似严重,实则都是些皮肉伤,就是伤口颇深,流血甚多,需当心化脓,好在天气冷,不易发炎,擦拭下伤口敷药包扎,修养上二旬就无大碍。” 梁渠点点头,没有伤到骨头就好,伤到骨头可就遭老罪喽。 他指向一旁的李立波与陈杰昌:“大夫替我的两位好友也看看吧?” “好说好说。” 大夫来到二人身边查看。 陈杰昌倒是没什么,除了有些脱力,最严重的的伤势就是他蹬了山鬼一脚,自己一屁股倒在地上,擦破点手皮。 李立波就惨了,山鬼挥臂一击将他的小臂骨给干裂开,断是没断,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好。 李立波如丧考妣:“完了,那我还怎么练武啊?” 一旁李立波的父亲李大康也露出忧愁之色。 梁渠失笑:“放心,我会去和师兄们说明情况,到时候就算给你请三个月的假。” 若没有两人递刀助攻,山鬼还真不容易拿下,梁渠自然是要帮忙的。 “真的?那不用三个月,又没断,俩月就行,俩月就行。” “我无所谓,依你。” 李大康大喜:“那真是麻烦阿水了。” “不碍事叔。” “大夫,大夫,快来帮我看看吧,我也好痛啊。” “先去看看他们吧。” 医生告歉一声便忙碌起来。 院中躺着不少伤患。 山鬼一事中,混乱逃跑中有不少人都摔倒在地上,发生踩踏,万幸没人死亡,可也有个别人伤势严重。 还有几个慌不择路跳进水里的,也就是梁渠等人战斗结束的快,被人及时给捞上来才没冻毙,这些人都被乡老抬进宅院中。 等梁渠洗完澡,清洗干净血迹,换上干净衣服,大夫再度回来敷药包扎。 乡老们重新围聚起来,迫切的想知道问题答案。 第六十八章 我去搬救兵 大堂内,梁渠位居右上首,袒露上身,血肉伤口令人心惊。 身后大夫拿着药臼,放出草茎捣碎出汁液,用以避免伤口化脓。 陈兆安坐在左上手,双手交叉撑在拐杖上。 一众乡老或坐或站,俱是不安,偶尔看一眼那狰狞伤口都觉得痛。 除去过堂中一众受伤乡民的痛哼声,整个大堂都压抑般的沉默。 陈兆安扫视一眼,盯住自己左下首的乡老,乡老心领神会,站起身来看向梁渠,又问一遍先前的问题。 “这只山鬼并非平阳镇那只大山鬼,也非孕育出来的小山鬼。” 梁渠开棺定论。 研磨草药的大夫手抖一下。 镇定自若的对话,倒颇有刮骨疗伤之意。 “岂不是说还有其他山鬼?” “一只都如此可怕,还有两只,今天万幸有阿水在,若是不在,岂非祸事了?” “它们怎么会到义兴市来呢,我们和平阳镇可是足足有十六里路,人力都要走一个时辰啊。” 乡老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恐惧。 他们可是切切实实和山鬼打过照面的,那脓水般发黄的竖瞳,比猛虎都可怕,不少乡老更是吓得丢下拐杖,当场治好多年的老寒腿。 本以为祸事发生在平阳镇上,义兴市无须多担心,哪曾想离那么远都不安全。 可事实如此,梁渠相信自己的判断。 小山鬼刚出生不过同人类婴孩一般大,想要长到近人高,至少有三月以上。 鲁少会死亡时间满打满算都没半个月,不可能是平阳镇刚孵化出来的小山鬼。 更不可能是杀掉鲁少会的大山鬼。 大山鬼实力明显高于鲁少会,现场才没有太多打斗痕迹,即能碾压二关武者。 如此实力,梁渠捆成一打都不够它杀的,更不可能用石狮子口中的石球将其砸飞。 众人纷纷看向身份最高的陈兆安,陈兆安自然明白其他的人意思,他出声道:“阿水,那其他两只山鬼,不会也在义兴市吧,何况早不出,晚不出,它怎么偏偏就今天祭祀的时候出来呢,会不会是河神......” 大夫将草药涂抹在梁渠的肩膀上,悄悄竖起耳朵,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不可能!”梁渠断然否认,“山鬼是陆地精怪,要管也是归山神管,若是河神,那派出来的应当是水怪,再不济发大水,下大雨,淹了咱们义兴市,怎会派一只山精鬼怪? 再者咱不是把山鬼脑袋献祭上去了吗?若真是河神旨意,怎会一点动静没有?” 其他乡老觉得梁渠此言有理,纷纷点头。 不是河神发怒就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河神发怒,比山鬼都要来得可怕些,上千号人都得要背井离乡。 梁渠微微抬起肩膀,草药汁液刺激得他伤口有些疼,缓口气道:“至于山鬼怎么来的,我猜应当是今天杀牲,人又都聚集在一起,血气和人气味都太重,才将精怪吸引过来。” 山鬼幼吃牲畜,喜食人脏。 他干掉的山鬼实力居于小山鬼与大山鬼之间,既不是刚出生,也不是成年。 牲血加人气,自然是最好的饵料。 “关于义兴市有没有其他山鬼,我也不敢保证,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我长那么大,记忆里精怪杀人的记录都不算多,眼下一次性冒出三只,我怀疑可能有鬼。” 卷成团的团布落在地上,大夫慌忙捡起,都顾不得继续包扎,忙问:“有鬼?” 一位乡老急得团团转:“是了,有鬼,一定有鬼,若是无鬼,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精怪?以往只听说哪家哪户进了山,越了河消失的,哪会有今天这般肆无忌惮?” 转过一圈,他伸手握住梁渠的小臂:“阿水,你可是在义兴市长大的,可不能像那些白眼狼一样有了本事就背井离乡,忘了乡亲们呐。” “咳!” 陈兆安咳嗽一声,盯住说话的乡老。 乡老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意识不到错在哪,只能讪讪不作声,缩了回去。 同是乡老,也分三六九等。 其他乡老赶紧起身弥补。 “是啊,今天若是没有你在,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呐。” “阿水已经是破关的真武者了吧?” “嗯,就前天。” “真厉害,不像我家不成器的不孝子,义兴人杰啊。” 难怪。 厅堂边上的李立波与陈杰昌惊叹不已,愈发觉得梁渠天赋惊人。 今天还算能帮上忙,日后呢? 怕是要渐行渐远了,两人心中晦涩。 陈兆安抬手,让大家稍安勿躁,郑重道:“大家不会让你白出力,今天这件事,你救了我们的命,在座的各位乡老,就一人给你凑十两银子,虽说不多,但代表着我们的心意。” “是极是极,肯定要出钱。” “好,我第一個出!” 山鬼之战众人都看在眼中,那山鬼,利爪比钢刀都利,随手挥动便能击碎石板,一身厚皮更是彪悍,刀都砍不进去,绝非常人能力敌,怕是上多少死多少。 梁渠能与如此怪物搏杀更是惊人。 过程中虽说有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帮忙,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看得出究竟谁才是关键。 义兴市并非只有梁渠一位武者,可人往高处走,但凡真有出息的,都搬走了,只有没练出名堂的,又舍不得义兴市中产业的才会滞留于此。 一如拥有这处宅院的乡老,几个子孙读书练武无一成器,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当下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梁渠。 被众人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梁渠颇为尴尬。 在场乡老有七八位,一人十两,那就是近百两银钱,他自是心动的,可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行不行的问题。 今天就很惊险了,没有阿威的毒液和阿昌阿波两人的帮助,再来一次谁都说不准。 不过他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 “贤老们,我这一次实在是侥幸颇多,且这只山鬼实力一般,若是平阳镇那一只我定然没有胜算。” 乡老们的心情跌落谷底,梁渠却是话音一转。 “不过我的几位师兄乃是真正武师,实力高绝,他们一定可以,再者此事蹊跷,我要先去平阳镇上寻师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峰回路转,乡老们连连称好。 “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身上布巾裹好,梁渠起身穿衣。 “是该如此,快快备马。” “马就不必,陆路不安全,我走水路,让陈杰昌和我去一趟就好,我换下来的衣服呢。” 陈兆安差人将洗过的大氅与衣袍递来:“换洗下来的衣物都在这,只是尚未干透,伱这衣服当真不凡,那么多血迹,往水里一浸居然就干净了。” “多谢陈里老。” 梁渠接过衣服,不再迟疑,出门从埠头上跳下,陈杰昌紧随其后,来到船上拿起长撸,承担起摇橹重任。 乌篷船顺着泽野朝平阳镇进发。 第六十九章 消失的杨师 泽鼎绽放幽蓝光芒。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水猴子(白)(融合度:70.6%)】 【天赋技能:水纵跃】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0.0001(淮江)】 【统御水兽:太华鳄,六须鲶鱼,石鳌蟹,天水蜈蚣】 【评价:水猴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激发不全,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河流眷顾度,0.0001! 这小数点质量,堪比拼多多上砍一刀。 梁渠却盯住这小小的0.0001,深感来之不易。 也不知是因为融合度上涨二十,还是眷顾的原因,最后的评价都有所改变,性微命弱变成了不值一提,听上去没什么差别,但应该也算是小小的进步......吧? 就是不知究竟是祭祀中的哪一步得到了认可?当主祭?祭祀山鬼?率领上千民众? 还是说不是单独哪一步,是整个流程全部完成才得到眷顾? 以后想得到眷顾,都要搞祭祀当主祭? 疑惑太多太多,整个祭祀过程太繁复,不好轻易复现做对照试验。 梁渠没办法判断,只能做出一定的猜测。 今天的祭祀,说是祭祀河神,本质上并没有一个具体对象。 就像林松宝说的那样,年年都有大妖现身被凡人看见。 今年是球状黑影蛤蟆哥,去年是大宽鱼,再去年是大宽鱼,事后都有祭祀,是乡民们出于畏惧形成的祭祀习俗。 大妖太多,江淮河太大,同一個地方看到同一个大妖的概率极小。 如此情况下导致江淮河的河神有能变化自身的设定。 民间传说里常常有江淮河神化身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与民间女子相恋,惩治贪官污吏,不肖子孙,帮助寒窗书生的故事。 没有指向的情况下,说是祭祀河神,不如说是祭祀江淮河本身。 大家皆期盼着献上牲畜,能够让江淮河念着他们的不易,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草茂鱼肥。 所以祭祀,祭的其实是江淮河。 若想靠祭祀获得眷顾度,这应当是个必要条件。 祭祀规模与自己在祭祀中的位置,应当是另一个必要条件。 自己身为主祭,引上千人起身跪拜,浩浩荡荡,怕是比皇帝老儿的早朝都威风。 若是变成千人中的一位,估计没那效果。 祭品质量也得算进去,不说非得山精鬼怪,至少得是三牲。 此三者估计就是获得眷顾度的三大关键要素。 若是自己作为主祭,率十万部众,祭祀三只臻象级大妖,那眷顾度少说得是个1吧? 梁渠不觉得自己摆两张小破桌,杀两只鸡,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在角落里拜两拜就能获得江淮河的眷顾,那也太不值钱了。 不过可以试试,试试又不要钱,改天整两只鸡,一个香炉,把鸡血洒河里。 首选饲养两年半的老母鸡。 梁渠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他走出船篷,立于船头,看看获得眷顾有何不同。 长风浩浩,橹击江水,卷起道道旋涡。 陈杰昌感觉怪怪的,他也是捕鱼好手,驶船不在话下,可今天划船分外轻松,好似时来天地皆同力,轻轻一滑就蹿出去。 因为不是自己的船,重量不同,还是在武馆待了小俩月没捕鱼,自己手生? 等等,船速怎么又慢下来了? 陈杰昌摇着橹,觉得自己的手感越来越怪,划在浆糊中一般,好在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既不轻松也不吃力,与平常一样。 今天的江流好怪,从未见过,是淌过暗流了? 搞不懂,搞不懂。 梁渠蹲在船头,放下控水能力。 0.0001的眷顾度,太少了,根本进化不了天赋技能水纵跃。 倒是控水能力有些许加强,约莫从八百斤涨到一千斤! 控水时的体力消耗变得更少,灵活度更高。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控血依旧艰难,连陈杰昌体内的血液流动都感受不到,到现在为止,他都只能控普通人的血。 回去得看看那两卷《余观修,命有感》,里面或许有答案。 近几天梁渠一直在看的都是《浩木堂杂记注版》,增长自己的见闻与经验,倒是忽略掉武道一途的宏观描述。 没办法,《余观修,命有感》太枯燥,远不如《浩木堂杂记注版》生动有趣,里面的见闻都是以故事形式讲述,还有很多出人意料的转折,读起来很解闷。 乌篷船穿过蜿蜒的河流,与几艘客船擦肩而过。 南石桥从头顶移过,梁渠瞥了一眼,瞧见一位行人神色匆匆的从桥上走过。 咦,郑向! 梁渠多看了几眼,直到这位赵府管家拐进角落消失不见。 当初郑向上门要收他做赵老爷的义子,那一幕可是记忆犹新。 不曾想今日又见到他,说起来也奇怪,他成为杨师弟子的事林棣都知道,赵府可比一个小渔栏家大业大的多,郑向居然没上门表示什么。 冷淡化处理? 梁渠想不通,望见乌篷船穿过河流,远远就能看到杨府,便不再去想。 他已经不把此等小人物放在眼中,不值得耗费心神。 踏着礁石爬上两岸,陈杰昌留在船上看船,梁渠上前敲铜环。 门房见是梁渠,自是知道他的身份,叫一声九少爷后便打开大门。 梁渠在下人带领下穿过庭院,没见到杨师,只见到杨师的妻子许氏,在南娣的搀扶下坐在太师椅上。 梁渠忙问好:“给师娘请安。” 许氏轻靠在椅背上,笑道:“小九怎么有空来我这,平日里也见不到个人影,想找你一道吃个饭都找不着。 九个小子里面,就属你和小四小五好看些,可小四性子乖张,小五又清冷,就想着你能来陪陪我,却整日见不着影,唉。” 感情师娘是个颜控。 梁渠汗颜:“实在是事情一大堆,没抽出空来,又要读书又要习武还要出船捕鱼,过几天空下来一定天天上门给师娘请安。” “捕鱼?是银钱不够使了吧,我就说杨老头扣扣索索的,十两够什么用,还怕什么养坏性子,你这孩子顶顶好,一点银钱,怎么会坏了性子,南娣,去我箱柜里取一锭宝银过来。” 梁渠前面听得尴尬,后面听得一惊。 一锭宝银!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 师娘出手忒阔绰了些。 可他不是来要银子的啊。 梁渠连忙将自己赶来的意图全盘托出,生怕晚了和收亲戚红包似的。 许氏听后招手:“小九你过来。” 梁渠乖乖起身,蹲在许氏面前。 许氏凑上前闻了闻:“难怪进来就一股子药味,你这血腥味都散着呢,受伤了?” “轻伤不碍事。” 许氏直接扒开梁渠衣领,看着厚实的白巾布皱眉:“这也叫轻伤?南娣,别去拿宝银了,去我第二个箱子拿瓶补肉丹来。” “师娘真不用,我从小泥潭子里打滚出来的,一点皮肉伤,小打小闹罢了,乡亲们都等着呢,挺着急的。” “着急也没用,伱师父压根儿不在府上。” 第七十章 暗结胎珠,血肉成丹 “师父不在?” 梁渠半跪在地上,衣领被许氏抓着实在难受,又不好挣扎。 许氏年纪颇大,看样子没练过武,伤着就不好。 “嗯,不在,去了潮江县,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不仅是你师父,你二师兄五师姐六师兄都不在,跟着一块去了。” 梁渠低下头来,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不见,还离开那么久。 感觉...... “感觉有阴谋是吧?” “对,嗯?”梁渠下意识点头,旋即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向许氏,“师娘怎么知道?” “调虎离山。”许氏淡定道,“前两天潮江县令派他大儿子过来,说是发现水沐教妖人,铜牌铁牌捕快调查了大半个月,终于确定位置,以防意外,请你师父去坐镇,一前一后,哪有那么多巧合。” “水沐教是什么?” “一条躲在万里水泽中的老狗,大部分都是前朝余孽,图谋复国的可怜虫。” “师父答应了?” “嗯,县令许下不少好处,当时我们也没意识到不妥。” “若真是调虎离山,岂不是县令也参与其中?” “说不准,若参与,告知过去便是打草惊蛇,若不是,或许就是水沐教的阴谋,想让我们自疑,都有可能。” 南娣从一旁款款而来,托盘中托着一個小药瓶。 许氏伸手接过,扒开红塞盖,倒出三粒鱼眼大小的药丸。 “张嘴。” “师娘真不用。” “让你张你就张。” 梁渠无奈张嘴,被塞了一粒。 “嗯,乖。” 接着许氏直接将他肩臂和胸前的纱布拉开,各自捏碎一粒药丸后洒上伤口。 一服一敷,梁渠顿感伤口热热的,紧接着伤口就以飞快的速度愈合起来,比莲藕都快上许多倍! 奢侈,太奢侈了,真是小伤啊。 梁渠心痛,他穷怕了,觉得是在糟践东西。 “这一瓶一共十枚,用掉三枚,剩下的都给你,受伤不要舍不得用药,谁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不要让自己处于虚弱之中。” 梁渠低下头:“弟子受教。” 许氏靠回太师椅:“如若真是水沐教,那山鬼一事我多少有些头绪,伱可知山鬼会结胎?” “知晓。” “嗯,看来你近些日子的确用了功,山鬼的结胎极快,会迅速抽空被结胎者的血气,被结胎者越强,吸收血气越多,出现的山鬼就越强,如若在其孵化出来前挖出,那便是一颗上好的宝药。 若是有药师懂得炼制,便能将数颗胎丸融汇在一起,炼制成胎珠丹。 水沐教曾经干过这种事,效果非凡,百人份的胎珠丹就能将一名正常人当场提炼成奔马武者,且上限未知,当时数个村子上千号人都被他们屠光。 太祖震怒,派当朝老将徐有光出兵绞杀,那时候我才十多岁,记得很清楚,此事过后,水沐教几十年都没出现过。 我猜想,义兴市的山鬼或许不是偶然,是水沐教早就埋伏下的暗子,意外被你们祭祀河神的动静惊扰,提前苏醒。” 梁渠忧心忡忡,自己这新手村怎么还有这么号大boss。 “既然是调虎离山,能不能让师父快些回来?” “小九,你刚还说自己泥潭里打滚出来的,怎么这么天真,真要是调虎离山,他们会眼睁睁让你师父回来?” “额......那师娘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许氏翻个白眼:“我哪知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平时看书看得多才知道的多,这种事问你师兄们去,小二小五小六不在,不还有小三小四小七小八呢吗?五个大男人让我一个老婆子想招?害臊不?”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去武馆找师兄们商议。” 梁渠就要离开,却被许氏一把拉住。 “急什么,吃过晚饭再走,真是我猜的那样,他们一时半会不敢动手,你师父刚走两天,他们可害怕你师父杀个回马枪呢。” 该说真不愧是狩虎大武师的妻子吗,没练过武都如此沉稳,有大将之风。 “还是算了吧,我有个朋友还在外面看船等我呢。” “找个下人去看,让你朋友过来一起吃。” “不太好吧?” “嗯?” “是是是,那我去叫他。” “你要敢偷偷溜走,以后就别进这个门。” 梁渠被门槛绊了一跤,匆匆来到河岸叫上陈杰昌。 ...... “这,这,太客气了,感激不尽。” 陈杰昌迷迷瞪瞪的就出了杨府,抱紧手中的两个小药瓶,根本不敢撒手,生怕它掉了磕碰了。 一顿饭不仅吃到许多山珍海味,更收到两瓶宝丹! 饭桌上许氏听说陈杰昌与李立波在杀山鬼时帮了梁渠大忙,也不小气,当即送出两瓶血气丹,一人一瓶,一瓶效果等同于一条十斤重红血鲈! 配合武馆内的药汤,两人真的武者有望了! 陈杰昌感激道:“阿水,谢谢你!” “害,谢我什么,要谢也是谢我师娘,我还得谢谢你呢,没你们两个递刀子,我还真挺危险。”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那就够了。” 梁渠拍拍陈杰昌的肩膀。 男人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话,一个动作足够。 回到武馆,梁渠找到向长松与胡奇,将他与许氏的谈话全部道来。 向长松抱臂在胸前,一手托住下巴:“水沐教?一点印象没有,没听说过。”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大致上都和师娘了解的差不多,据说那次胎珠丹造就了十数位奔马武师。 配合水沐教的阵法,硬生生挡住了三位狼烟武师的攻击,关键是速成,只要用人命堆上去,就能源源不断的制造武师。” 向长松摇摇头:“记载怕是不实,若真是普通人,没有武学功底,没有境界体会,冒然得到暴涨的力量,怎么可能结合在一起配合阵法,就能抵御三位超出一个大境界的武者?太扯了。” “嗯,我想或许本身那十几位本就是肉关或破关武者,有功底在身,得到胎珠丹暴涨实力后才会有如此效果,总之,胎珠丹很强,但又没那么夸张。” 向长松点头:“根据小九的说法,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找出主谋,逼问出所有山鬼位置和计划,再干掉,事情就解决了?” “问题是,主谋在哪,我们不得而知,此外其他两家武馆是否要请来助拳?” 第七十一章 武学特训 平阳镇尚有两家武馆,水沐教来势汹汹,理应出上一份力。 思索片刻,在场众人对视一眼。 “还是算了吧,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者那两位馆主加起来都不够三师兄一个人打的,帮也帮不上大忙,到时候找出山鬼位置,可以让他们出来收尾。”向长松提议。 胡奇皱眉:“水沐教若是真想要重炼胎珠丹,被结胎者的质量自然是越好越强,杨师又不在,武馆或许会首当其冲,不告知是否有一定风险?” “可若是告知,难保武馆中有无暗线,那便可能让水沐教提前开始行动,反倒是我们应接不暇,眼下提前得知计划,可是我们的优势。” 胡奇,向长松俱是陷入沉思。 真棘手。 梁渠听着两位师兄的讨论都觉得事情难办,无论说不说,都有风险。 过了会,胡奇又道:“依照师娘的话,倘若义兴市的山鬼是被河神祭祀意外吸引,那法华寺的那只如何解释,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抓到那只山鬼,现在看来或许是水沐教的人先一步给处理掉。 我本以为鲁少会那副模样是被孵了小山鬼,现在已经无法确定,那副模样究竟是取了胎丸后人为伪造,还是的的确确孵了山鬼?” “有没有一种可能,水沐教对山鬼的掌控力其实并不高?他们同样是在玩火?亦或者山鬼数量早就达到十分庞大的数目,以至于出现些许疏漏?” “信息太少。” “嗯,当务之急我觉得应当是告知徐师兄和陆师兄,看看他们两位的想法。” 梁渠起身提议:“那我去找陆师兄,向师兄去找徐师兄?” 胡奇抬头,天色已晚,点点头:“那我留在武馆坐镇,切记动静小些,莫让人瞧见。” “嗯。” 两人点点头,梁渠正要跨出圆洞门,胡奇突然叫住他。 “师弟已经破关?” “嗯,就在前天。” “倒是比我想的快上几天,师弟天资果真不凡,定然有命格在身。” 又是命格。 梁渠恍惚间记得第一次融合泽灵时,可得其命格之说。 如此说来,自己的确是有命格在身的。 “既然破关,那师弟今后就不要闭门造车,这些天外面也危险,你就住在武馆,多练练打法,我再教你一门武学。” 武学。 梁渠知道这个,《余观修,命有感》中有所记载,主要分上乘,中乘,下乘三种。 非同于功法,武学是技法,是对技艺的高超展现,通过引气,将同样的一拳,一掌,一箭以数倍的威力爆发出来。 以他当前的气血程度,堪堪能发挥下乘武功,想必胡奇觉得他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肉关,便想到学习武学,尽可能的帮他提高战斗力。 “你这次受了伤提醒到我,这件事结束后,你得去长春医馆学一学医术,不必太过精深,但基本的草药辨识与接骨正骨的本事是要懂的,行走在外,这些是很重要的。 谁都有山穷水尽之时,困难时一些简单草药都万分珍贵,况且再好的灵丹妙药也只能助长恢复,不可能让你断裂的骨骼自动矫正回原位,要是没人帮你,贸然服药,可能愈合成畸形,想再恢复更难。” 胡奇郑重道,生怕自己的小师弟觉得东西不重要,不放在心上,特意举两个例子。 梁渠晓得胡奇说得对,只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好多。 他像被家长一连带出去报了好几個兴趣班的小孩,关键还真是为伱好,不学不行。 读书,学武,学医,经过水沐教一事,梁渠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多去了解了解历史和秘辛,不然遇到事一脸懵。 这便是野路子出身与有传承的区别。 一个有传承的武道门徒,不一定比野路子打架强,但一定更全面,懂得更多,陷入困境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好了,没事了,就是和你说一声,快去快回吧。” “好。” 梁渠转身跨出圆洞门,直至穿过廊道,来到武馆门口,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我书院那边还没请假呢。” 今天可不是休沐日! 他放了书院鸽子! 本想着中午祭祀完河神,尚有时间回书院上课,谁料发生那么多事,早给忘了,连托人请假的事都没干。 天都黑了,想必书院都没人,明日再找机会请罪吧。 ...... 陆刚的宅院中。 梁渠在门房带领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动作。 天是黑,可时间不过戌时一刻,七点出头,冬天黑的快罢了。 往常陆师兄家应当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今日却一丝声响没有。 进到屋中,数个大铁路已然黯灭,只剩中间陆师兄专用大红炉,有两位壮汉看守,陆师兄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几乎在梁渠进到屋中带起气流的刹那,陆刚便睁开眼,望向门口:“梁师弟?” “陆师兄。”梁渠躬身一拜,看情况便知陆师兄近几天为他的长枪操劳许多。 “找我有事?” 梁渠环视左右:“师兄能够换个地方说话吗?” “走,去静室。” 静室内,梁渠将自己今天的遭遇,包括杨府与武馆的交流全部告知陆刚。 陆刚皱起眉头。 “水沐教,我知道些,还以为已经死绝了呢,居然还有,正好现在稍空,走,去武馆。” 抵达武馆。 胡奇向陆刚问好,三人一同等待向长松与徐子帅。 足足等上近三刻钟,才瞧见两道身影从廊道中匆匆走出。 “抱歉抱歉,来晚了来晚了。”徐子帅甫进来便是连连道歉,梁渠隐隐闻到一股胭脂气。 “你又去哪鬼混?” 陆刚皱眉,虽是问话,目光却看向向长松。 徐子帅目光威胁,向长松无奈一笑:“陆师兄心中已有答案吧?” 陆刚无奈叹气:“师弟们都在这,我就不说你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以后那种地方去得多了,脚酥手软别怪我没提醒你。” “嘿嘿,陆师兄,你莫要小瞧我。”徐子帅挺直腰板,掸了掸蔽膝,正要夸夸其谈。 “行了,别耍宝,说正经事,水沐教的事都知道没。”陆刚作为在场年纪最大,实力最高绝的弟子,自然承担起带头责任。 徐子帅神色正经起来:“关于水沐教,我倒是有个想法。” 第七十二章 功勋卓著,上达天听! 陆刚侧目:“说来听听。” 徐子帅为人不正经,喜欢耍宝,往女人堆里钻,不过他鬼点子确实多。 每年给师父师母过生日,总能玩出点新花样,讨得所有人开心。 “前两日我接到一张官府悬赏,说在平阳镇往东一百二十里外有个土匪寨,有二十多号人,反正梁师弟快破关,我便没着急去,想着等梁师弟破关后带他去见见血。” 梁渠诧异抬头,没想到里面还有他的事。 向长松面容苦涩:“徐师兄最爱干这事,带新加入的师弟去见血,我当初被徐师兄带着去剿灭了三百里外的一处山贼窝,回来后马上颠半天,又累又恶心,差点吐出来。” 顿一顿,他凑近梁渠耳边,当着大家的面说悄悄话:“听说五师姐也被带过,回来后哇哇大哭,徐师兄被师父罚得禁足一个月。” “咳咳,说什么呢,我还不都是为你们好。”徐子帅手握空心拳咳嗽一声,“武者嘛,没见过血哪称得上是武者,师父不是经常挂嘴上,武者本就是以武夺生机......” “别扯淡,继续说。” “我的想法是,既然河神祭上那山鬼能被人气和大牲畜的血腥味吸引过来,我们能不能接着这样干。 把那伙山贼带过来,反正都是些亡命徒,奸淫辱掠,官府点名要人头,咱们当场血祭掉,说不定就能引蛇出洞,人血气可比牲气浓烈得多,最是吸引山精鬼怪。 只要山鬼出现,我们就有了线索,看它会去哪,干什么。 要是被训练过,跟着它们自然能找到老巢,要是没有,那肯定有人在附近盯着,要是又没人盯着,又没训练过,就证明我们自作多情,想得太多,如何?” “血祭地点要在哪呢?” “法华寺!直觉告诉我,那破庙不一般,大山鬼也消失在那,我们就假定目标是它!” 在场众人陷入沉思。 胡奇率先提问:“山贼在一百里外,会不会太远,血祭想要效果足够,至少得十好几人吧?” “没错,不过时间还算充裕,从师父离开的时间点上来看,水沐教真想动手,少说等师父那边的麻烦白热化,彻底脱不开身,如此一来,应当还有三四天左右的缓冲时间,足够了。” 徐子帅如此说法听上去有些不肖,好似根本不在乎杨师的安危。 可事实上,身为狩虎大武师的杨东雄真遇上事,他们只能干瞪眼,不去帮倒忙就是最好的。 再者他们对自己的师父有信心。 虎虽老,威犹在! 眼见众人还在沉思,徐子帅道:“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吧?我们是武者又不是大内密探,抽丝剥茧的查案属实不擅长。 总之我建议是简单粗暴点,不然真让他们成了,少说要死几百号人,日子还过不过了?” 几百号人一齐死亡,对当地豪强的威信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最大“豪强”,杨氏武馆尤甚。 此外会有大量百姓离乡,平阳镇发展那么多年,可谓是功亏一篑,家底都被人掀了。 “那就按你说的办。”陆刚拍板做决定,“至于义兴市那边,天色已晚,明天我去找两位相识武者,让他们到那边住上一段时间,对外看来,不至太过起疑,也算是对那帮乡老有个交代。” “多谢陆师兄。” 陆刚此种做法,可谓是让来求助的梁渠既有里子又有面子。 “陆师兄瞧好吧!不过得找個人和我一起去,那么多山贼,都是活的,我一个人恐看不过来。” “梁师弟的灵兵就在近两天能铸好,我要留下来看着,他也要留下来放血塑性,向师弟实力稍差些,只是三关,镇守武馆不太够,就让他和你去吧。” 向长松急忙表态:“我没问题。” “嗯,拜托徐师弟、向师弟,若水沐教的事是真的,我们成功扼杀于摇篮之中,不管那县令是真是假,有没有勾结水沐教,我们必然能获得朝廷的丰厚赏赐,上达天听都有可能。” 上达天听! 在场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因为真有这个可能! 上一次水沐教出现,太祖震怒,血流漂杵。 如今这次规模或许不及上次,但在上次太祖震怒光环的加持下,性质依旧十分恶劣,值得朝廷重视,奖励必然不会吝啬。 虽说拯救平阳镇与周边的几个乡村,基本出于师兄弟几人内心的道德感,不想看自己的家乡变得生灵涂炭,化作人间炼狱,熟悉的亲朋好友受到生命威胁,可办事之余有奖励,自然是最好的。 梁渠坐在众人中间,心绪复杂。 义兴市里遇到山鬼,他调侃过一句像是搞养殖批发,没想到一语成谶,真他娘的是养殖批发! 就是饲料有点废人。 百人养出一位奔马武师,渴泽而渔的做法。 等同于作战时断掉后勤,完全让士兵背水一战,甚至是杀掉士兵战马,只会出现在水沐教这种不计后果,只想报复大顺的组织身上。 毕竟是一群遗老遗少,觉得自己被剥夺掉特权,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都不稀奇。 商量完毕,向长松与徐子帅未曾耽搁,去杨府借来马匹,星夜兼程赶往山匪寨。 一百里路并不近,二十号人得雇马车才能带回来,他们得抓紧时间,快去快回,尽可能将时间压缩在两天内。 陆刚起身:“灵兵锻造进度比我想象的快,明天中午梁师弟来一趟我家,我需要用兵主的新鲜血液给灵器塑性。” 梁渠点点头,他知道灵兵锻造中有这么一个过程,在铸造中洒上兵主的鲜血,塑造灵兵的“性”。 此法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认主,没这个说法。 灵兵有灵,既然是灵,那就有性,脾性爆裂者用爆裂兵,柔情者用柔情兵。 性情相合,用起来自然如臂指使。 若是性情不合,倒也无碍,不影响兵器质量,只是使用武学招式之际,没那么顺手。 在铸造中加入兵主血,便能两性相仿,今后兵主没有发生重大变故,性情大变,便始终是两性相合的效果。 一众师兄皆离开后,胡奇让梁渠不要走,再回来时,他手上拿着一根短棍和一本小册。 “梁师弟,这一门弓劲法乃气血劲力流转之法,习得后劲力薄发犹如开弦放箭,与你的根骨十分适配,配合猿拳出招威力更胜三分,你看过一遍,记下后开始操练。” 师兄师弟们都有事做,胡奇也要对师弟进行特训。 真与水沐教发生冲突,梁渠势必会牵连其中,必须尽快提升他的战斗力,以保全自身。 第七十三章 大自在,大造化! 武学分两大类,一是劲法,二是招法。 猿拳中的打法与两者皆不同,它只涉及动作要领与肌肉发力方式,普通人亦能学,大开大阖。 劲法则是气血流转之法,是更深层次的控制,拥有一定气血量的破关武者才能使用,是控制全身劲力气血,化为己用的方法。 融会贯通后,一脚一拳皆有更大威力。 有气血劲法加持,用出猿拳攻击便会更强,颇像武侠中使用内力的内功。 招法武学则是另一概念,是将气血灌入兵器与拳脚之中,使之蓬勃而发的爆发性招式。 例如玄冰指,排云掌诸如此类的具体招式。 梁渠接过胡奇递来的册子,快速翻阅,弓劲法册子很薄,只有五六页,那么多天的字识下来,他读起来基本没障碍。 梁渠没过多久便将内容记在心中,尝试依照册中方式催发气血。 气血流转中,片刻后身体内果真有异样,与炼皮融入体内的感受完全不同,气血流转不息,好似精力勃发。 一刻钟过去,气血流转于经脉之间,愈发娴熟。 梁渠感到这弓劲法好似为他量身打造,血脉偾张,势由劲发。 他动了起来,以劲力法带打法,气涌,意动,劲出,拳风呼响,一气呵成。 每一拳每一脚威力都提高! 原来这才是武者的真正战斗方式! 眨眼间,梁渠完全变了个人,威风凛凛,犹如神猴临世,双臂长甩,臂作弓弦,拳锋作箭,刚猛爆裂。 就在他威风八面之际,胡奇手中短棍顺势一探,犹如打蛇七寸,点在梁渠胸前。 全身节奏被乱,梁渠劲力顿消,体内血气凭空蒸发掉三分之一。 他颓然站在原地,像是被一棍打出原形的妖怪,被迫退出精力勃发的状态。 “再来!”胡奇沉声道,“什么时候劲力不断,连绵不绝,才算是有所小成!” 劲力法最重要的便是节奏维持,初学者看似能熟练使用,实则根本无法在实战中用出。 稍与人过两招便会泻气,疲惫不堪,寻常练习时必须有人不断“打扰”,将气力流转练成本能,如此一来才不会泄劲。 此法与训练打法的方式相通。 换而言之,胡奇是在同时训练梁渠的打法与劲力法。 练打就得先挨打,不是傻乎乎的做疼痛训练,是要在挨打中找到避免受伤的方法,属于自己的节奏。 每一次被打断劲力的运转,梁渠体内的血气就会消散颇多,不过三四次便耗光气血,成为无源之水。 梁渠喘着粗气,身体逐渐涌现疲惫感,可胡奇根本不让他歇息,他扔下手中的短棍,摆出架势。 “继续,劲法不能练还有打法,你学会使用套路,现在就要把它用出来,来,朝我攻过来。” 梁渠深吸一口气,提振精神,朝胡奇冲去。 “太笨了,不要暴露你的胸口,把握住你与敌人的距离!” “所有拳脚,兵器都是延伸,把你自己想象成一个圆,找到你的圆心,把我也想象成一个圆,找到我的圆心,你挥出的拳头是一個圆,我的棍击也是一个圆,每次的战斗,都有无数个圆。” “伱要保持你的圆心,来破坏我的圆心!” “不对,还是不对,你的破绽太大了,你连自己的圆心都没找准,再来。” “再来!” “站起来,继续!” 武馆学徒早已离开,或是回去睡觉,或是回家。 偌大的演武场上,只剩下胡奇与梁渠。 梁渠一次次倒下,又喘吁吁站起。 ...... 夜,万籁俱寂。 梁渠赤裸着上身,从后院水井中打起了沉重的一桶水,当头浇下。 “呼!” 梁渠长舒一口气,氤氲白汽从他身上缭起,与月辉遥遥呼应。 疲惫的身躯下是令人喜悦的收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那一点点熟练起来的打法,让人欲罢不能。 胡师兄自身经验丰富,理论指导又学至杨师,教导他可谓是轻而易举,梁渠也是收益颇丰,对所谓的战斗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了解,可惜,实践跟不上理论。 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师弟,好了!”胡奇走出房门,对着梁渠喊了一声,“等泡完药浴就赶紧睡觉,明天一早我们继续。” “是。” “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就住在东厢房。” “等等师兄,我还真有一件事。” “说。”胡奇言简意赅。 “我与山鬼厮杀时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们的皮肤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摸上去都十分柔软光滑,实际上却能抵御刀劈呢?若想有如此防御,不应该像牛皮一般粗厚吗?” 胡奇失笑:“若真是如此,那练武岂不是把自己练的人不人鬼不鬼?人顶着一身厚皮,那多难看?那本《余观修性命有感》,师弟是不是还没仔细看?” 梁渠汗颜:“不瞒师兄,的确如此。” “我猜也是如此,皮关冲开,身无异状,可却皮似牛皮,韧而不破,防御大增,这里的皮似牛皮,其实只是一种比喻。 《余观修性命有感》里清楚写明,武者变强的本质是‘我’与‘他’的界断,或者说,是‘内’与‘外’的界断。” 啥玩意? 梁渠一脸懵逼,一个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组合起来就不懂了呢? “简单说,你破了皮关,看似是皮肤强度增加,实际上是外物对你的影响被削弱,不仅是刀砍枪刺,包括外来的一切,都被你的身体所抗拒着。 外面的一切是本,你自身也是本,两者本该是互相影响,作用,演化出无数可能,可武者一道,便是让外界的本无法影响到自身的本,超脱于世界。” 梁渠自认自己的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感觉把握住了关键。 “所以,武者的攻击,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自己的本去强烈影响外界的本?” “师弟果真聪明。”胡奇称赞一句,“就是这个意思,武者本就是超脱的路途,做我想做的,抗拒我想抗拒的,实力越强,你对外界的干涉与抗拒就越强,通往大自在,大造化。” 梁渠心神震撼。 此世的武道一途,怕不是比修仙的都厉害! 难怪自己只能控平头百姓的血,武者本身在抗拒他的干涉! 靠。 控血一途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清杂技能! 第七十四章 灵兵塑性,锋锐难挡! 梁渠泡在浴桶中。 阿威顺着他的肩膀爬到浴桶边缘,百足垂下,二指宽的桶壁刚好契合它的身宽,两者相贴,像是安上一根卡槽。 浴桶中的并不是疗伤药,而是配合猿拳使用的药浴。 今天对战山鬼的伤在吃过补肉丹后就好得差不多,他与胡师兄的对练虽有淤青,但都不严重,犯不着专门治疗。 药力顺着毛孔丝丝缕缕的融入,一点一点强化身躯。 待褐色药液泡至淡黄,梁渠起身擦干,穿上一条裤子练习起猿拳。 消耗殆尽的血气再度充盈起来,长度与宽度隐隐又涨几分,果真是效果非凡。 活动完,梁渠用水冲掉一遍汗液,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天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是过于疲惫。 第二天一早。 梁渠让陈杰昌跑个腿,帮他像书院告假,便与胡奇在演武场对练。 学徒们围坐在一旁观看,瞧见梁渠有精彩的反击后皆会欢呼,看到他再次被打倒后又会发出嘘声。 梁渠被收为杨氏亲传,许多学徒刚开始都心生不满,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自己,不该是一个来自义兴市的泥腿子。 可如今都半個多月过去,再不满都只能接受现实,慢慢习惯,双方氛围变得缓和起来。 不少机灵的想请梁渠吃饭,打好关系,只可惜梁渠拜师后,反倒在武馆中出现的次数变少,一直没找到机会。 学徒中还有几位高喊着勉哉。 他们是后加入进来的,听闻梁渠故事后惊为天人,完全当“偶像”来崇拜。 “期待着”自己同样有一天能遇到不公正待遇,大杀四方后得到高人垂青。 倒也正常,能来学武的大多都是父母供养,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心头血正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愿景下埋着多少人的不甘与悲愤。 “呼,喝。” 梁渠再一次被胡奇点退,他全身皮肤通红,大口喘气,体内的气血再度消耗一空。 今早一轮,现如今已经是第二轮。 相比于昨晚一点即溃,如今的他已然能做到打出二三招而劲力不泄,可谓进步巨大。 胡奇心中也是惊讶的,修炼天赋不意味着格斗天赋,空有素质没有表现的人有很多。 平时锻炼修为嘎嘎涨,一到实战两腿哐哐抖。 梁渠战斗才情不错,进步极快,且作战风格悍勇,像块棉巾一样迅速吸收经验,每一次都有新表现,是个会动脑子的。 眼看梁渠站起身来要继续,胡奇将短棍点地,摇摇头:“暂时到这里吧,已经午时一刻,先吃饭,吃完饭你就该去陆师兄那边,等你回来再练,顺带恢复一下气血。” 梁渠转头看铜壶滴漏,的确上浮至午时位置。 学徒们三三两两散去。 累过半天,梁渠胃口大开,紧跟在胡师兄后动筷子,一人就干掉四碗米饭,吃下大量牛肉,浑身暖洋洋的。 吃完他便告辞胡奇,匆匆赶往陆师兄住处。 等了半个月,灵兵终于要初步现世,梁渠实在是心潮澎湃,激动难耐。 铁匠铺中依旧静悄悄,陆刚没站在大红炉前,转身在一张红木桌上刻画着什么。 凑近一看,是一张灰褐色的薄皮革。 陆师兄用蘸墨笔在上面画满玄之又玄的纹路,梁渠静静地站在一旁,控制住呼吸,没有打扰。 伴随着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整张皮革绽放银茫,随后纹路隐没不见。 陆刚抹去额头上的汗液,解释道:“这是影兽皮,生活在物质与阴影中间的一种生物,抗性极高,等下你的长枪塑形就看它。” 梁渠不明白为什么塑形要靠一张皮革,但他只是点头没有出声。 此次经历会是一次宝贵的财富,多看少说就好。 等陆刚拿起兽皮,他才察觉这张皮的质感非常奇怪,半隐半现,好似虚幻。 真是神奇。 大红炉中,赤火悼羽已被激发,源源不断的金色能量朝最上方一块红软金属中涌入,又有淡淡的红丝溢出。 应当就是陆师兄所说的,钨金属相均衡,只会吸收生命能量,而排出火能量的表现。 此时金色能量衰弱许多,整个锻造过程已经是在第二阶段末。 第一阶段是钨金软化,随后进行成千上万次的捶打,去芜存菁,增加韧性。 第二阶段是激发悼羽内的能量,让其被钨金吸收。 就在金色的火焰摇摇欲坠,快要消散之际,陆刚递来一把匕首与一只碗。 “血!半碗!” 梁渠二话不说,拿起匕首对着掌心割下,汩汩鲜血流出。 真痛! 梁渠咧咧嘴,拿刀割自己,尤其是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最难受。 碗内很快积蓄起半碗鲜血,陆刚将手插入一旁的水缸中,伸手接过血碗,在里面放了什么,接着又对着炉内洒入一把银粉。 轰的一声,整个炉内温度剧烈升高,梁渠都被逼的后退一步。 陆刚却是将手伸入红炉中,对着软化的金属浇下鲜血。 鲜血与滚烫的金属相碰,爆发出剧烈的血雾。 钨金上陡然飞出一只红色大鸟虚影,似乎是想要与鲜血对抗,可残存的灵性犹如无根之木,根本无法持久,仅片刻便消散不见。 鲜血流入几乎要液化的金属之上,没有蒸发,没有烘干成碎片,只是静静的渗入其中,犹如将半碗血倒在了棉花上。 淡淡的呼应感自梁渠心间升起。 这便是塑性吗? 当真有另一个身体延伸的感觉,梁渠心想。 待陆刚收回手,甩手便将影兽皮甩出,整张兽皮如同吸血蝙蝠般自动包裹在那金属上,皮上银光大亮,整张薄皮不断收缩,聚拢,拉长。 竟是活生生将一块金属拉成枪头模样! 十二寸,宛若半截利剑的枪头被毫无阻碍的拉出,接着是枪头后包裹枪杆的部分,以及从中间延伸出来的铁芯! 陆刚伸手抓过一旁放置在桌上的长条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根浸泡在未知油液中的木杆,二黑一白,他从中拿出白色那根,竟是插入火炉中! 不知名油液瞬间点燃,沿着头部烧到整个木杆,陆刚似乎没有痛觉,将木杆对准铁芯插入,毫无凝滞感。 安上整根长木杆,陆刚在末尾装上枪纂。 原本只包裹枪头的影兽皮蠕动着将枪杆一同包裹,攀爬间将油火覆灭,包裹完后便维持不动。 莫约过去二刻钟,未曾动弹的影兽皮再度蠕动起来,它退出包裹枪头的部位,只包裹住枪杆,余下部分彻底硬化成一层油亮的灰膜。 陆刚长松口气,一把将长枪从炉中取出,递给梁渠。 “好了。” 梁渠:“???” 第七十五章 山鬼?土鸡瓦犬! 不是。 淬火呢? 生漆呢? 说好要三月的,怎么半个月就整好了? 还有小师弟我只是个小小的一关武者,真能接刚从火炉里出来的东西吗? 梁渠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说要造三个月的长枪,只用了半個月就造好,他试探道:“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刚一愣,扫一眼长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的确。” 梁渠放下心来,看吧,我就说忘了。 随后他便看到陆刚从一旁的桌子上摸来一根红缨,系在枪头上,再次递来:“这下好了,其实你这严格来说不算枪,枪头太长,应该算槊,不过两者也没严格区分,系上也不碍事,能挡血。” “不是这件事。”梁渠无奈,坦白问,“陆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还要两月上什么漆吗?用那什么漆来着?” “那是普通铸造法,我本来没想到会造灵器,就没想过用影兽皮,有影兽皮做漆层,已经不用生漆,它们两者是完全长在一起的,就像树生出树皮,所以已经好了。” “那淬火什么的呢?也不用吗?” “灵器不需要淬火,它能自我修复,就能自我调整韧性,硬度乃至重心。” 陆刚握住长枪,手腕翻转耍了个枪花,“你这件长枪灵性十足,几乎完美无缺,钨金枪头,象牙白木杆,赤火羽生灵,阴兽皮作漆,可以说是我打兵器以来最好的成品,我握住它仿佛能感受到有个生命寄宿在其中,看看。” 听闻此话,梁渠只得感慨世界的玄妙。 为了这柄枪,陆师兄怕是倒贴不少材料,人情欠大了! 江淮泽野中有许多珍贵金属,陆师兄应当会喜欢,日后得让阿肥它们去找找看。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托接过大枪。 陆刚松手,梁渠双臂微微一沉。 好重! 怕不是有近百斤! 普通的长枪也就两到五斤左右,仅有个别猛将会使用二三十斤的长枪。 三国志中的关二爷的武器说有八十斤重,实际以当时的重量换算过来不过是三十斤左右。 眼前这柄大枪比古之名将用的都沉,都重! 梁渠凝视着面前的长枪,奇妙的呼应感萦绕在心间。 枪头长度足有十二寸! 正常单手剑光剑刃长度不过是二十一二寸,眼前的枪头几乎就是半截利剑。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淡淡的乌金芒色在枪忍上闪烁,有若灵兵在呼吸。 盘曲的螭虎缠绕枪颈一圈,虎躯化作流云,虎爪抱紧枪身,虎口正吐枪刃,那一对虎目竟真似在闪烁寒芒。 此绝非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技艺,或许仅有影兽皮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梁渠深吸一口气,轻抚枪杆,象牙白木本该是细腻的,乳白的,在蒙上一层兽皮后,颜色变成紫檀般的暗紫色,手感变化也极大,好似厚实的橡胶质感,变得不易脱手。 “整把枪长七尺二,枪头是十二寸整,加上往下延伸出的金属部分一共是二尺,总重量在九十六斤,以师弟现在的实力来说是偏长偏重,但不是不能用。” 所有材料都是陆刚经手,不用称量他便知道具体数据,此重量和长度是考虑梁渠身高还会长考量的。 梁渠点点头,近一百斤的重量他不是扛不动,甚至可以说不算累,但作为兵器意义完全不同。 一个正常成年人能挥舞起两斤的单手剑就非常了不得。 好在长枪主要靠臂力,两性相合的长枪拿在手上更是如身体延展一般,作为一关武者,泽灵加成让梁渠比一般武者劲大,再加弓劲法增持,他勉强能用。 “我后院有几个木桩,去试试?” “好!” 梁渠小时候拿根木棍都要哐哐祸害野草,别说得到如此神兵利器,欣然应允。 来到后院,几个绑上稻草的粗木桩伫立其中,边上还倒着不少断木,看来是专门用来测试兵器的地方。 梁渠深吸一口气,运转劲力法,挥舞两米五的大枪,朝木桩劈去。 半截木桩掉落,落在草地上发出闷响。 草! 梁渠差点爆粗。 刚刚砍下去,他一点阻碍感都没感觉到,就像划过空气! 太牛逼了,三师兄,我的男神! 一杆子下去,怕是能把人当场劈成两半! 昨天面对山鬼他要是有这把枪,哪怕不刺那弱点处,光劈,怕是都能把山鬼脑袋给劈下来! 改日血祭,他将带头冲锋! 陆刚不知道梁渠在想什么,他沉默地将三个木桩拔出,并拢在一起,仅靠手掌就将木桩压下地面三分之一。 “再试试。” 梁渠闻言又是一杆挥过,稍稍有凝滞感,却并未卡主,三个木头桩子齐齐矮上一截。 陆刚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小臂粗的铁棍插在地上:“再试试。” “这......”梁渠颇为心疼。 “怕什么,灵兵豁口只要有材料就能自愈,来!” 梁渠转念一想也对,他还是没转变过来观念。 当即挥舞起大枪,对着铁棍劈下,这次没完全劈断,只断开三分之二。 好在他稍一用力,铁棍就断裂开,再看枪头,毫发无损。 劈砍都如此厉害,刺击又当是何光景? 当初的螃蟹怪那精钢般的硬壳都得被扎个对穿吧? 如此情形,无论梁渠还是陆刚都非常满意。 一个满意自己的兵器,一个满意自己的杰作。 回到屋内,陆刚给出一个放大枪的长木盒和一个小皮盒。 小皮盒里面是一小块钨金,一小块象牙白木,一瓶金色油脂,一块光滑的丝绸。 “影兽皮汲取血液就能自我修补,其他两样修复就需要同属性的材料,我给你准备两块,此外每次沾血,记得用剑油保养擦拭,以免晦污,东西都在里面。” “多谢陆师兄!渠出身贫寒,难以偿恩,陆师兄今后如有差遣,但无不从!” 梁渠清楚,他的赤火悼羽让陆师兄出了血本,很多珍贵材料都是为灵兵额外添加的,成本愣是翻出三四倍。 只不过东西拿都拿了,只能欠着。 陆刚失笑,不觉得梁渠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却没驳斥:“行,以后我有什么事,不会客气的。” 梁渠抱拳,长拜而下,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宝贝放进长木盒,抱着两个盒子请辞。 “好,忙了半个月,我也好休息休息,你去吧。” 第七十六章 三兽分肉,进化在即! “好兄弟,快来看快来看!” 回到武馆,梁渠招呼上陈杰昌,兴致勃勃地带他回房间。 陈杰昌不明所以的跟在后面:“看什么啊?长盒里的东西?” “没错,我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 梁渠打开自己的长木盒,华美长枪一展无余, 紫檀木般暗紫色的枪身,乌金色的枪头,每一处都美轮美奂,又凝聚着惊人的煞气。 “好漂亮的大枪!” 陈杰昌面露惊艳,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厉害吧,我三师兄送我的!” “牛逼!” 陈杰昌忍不住上手触摸,结果他一入手就惊了:“嘶,好沉!你这把枪得多重啊?” “九十六斤!” “那么重?岂不是擦着即伤,碰着即死?你能舞得动吗?” “全力以赴的话,勉强可以。” “厉害厉害。”陈杰昌称赞一句,转头看长枪,越看越漂亮,问道,“你这枪有名字吗?” 梁渠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茬,陆师兄也没提,应当是全凭他自己拿主意。 “要不叫虎头湛金枪?你看这螭虎,多威风,好看得要死。” “太俗了吧,演义小说里将军武器都叫这个名字,换一个换一个。” 梁渠犯难。 取名实在不是他的长项,看看自家四個仔就知道,便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历史典故,企图借鉴一个。 “要不就叫沥泉枪吧?” 陈杰昌思量几番,听上去不是很霸气,却别有一番意味在其中。 况且沥泉中有水,渔民就没有不善水的,很符合他们的身份,点点头。 “沥泉枪,好名字!” “哈哈,那就叫沥泉枪!” 似是取了姓名,梁渠与沥泉枪之间的联系又加深几分,感觉愈发奇妙。 两人一同观摩好一阵,直至梁渠被胡奇叫出去特训,临走前才恋恋不舍地合上木盒。 陈杰昌都觉得好笑:“它又不会跑,你这样子让我觉得灵兵都会自己飞了。” “哈哈,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哦对,今早我去书院帮伱请假,有个叫司恒义的年轻先生说等你闲下来尽快去一趟书院,他休沐日也在。” “行,我知道了。” 梁渠点点头,想来是自己的“法子”在发酵,只是他最近几天都没空去书院。 “我打算今天下午坐船回一趟义兴市,把血气丹带给李立波,天黑之前回来,你有什么要让我带的吗?” “那还真有。” 梁渠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瓷瓶,里头是师娘给的补肉丹,他倒出一粒,一切二,拿出半粒给李立波。 “疗伤用的,你放在你的血气丹瓶子里就好,一起带给李立波,半粒足够,手上的伤一两天就能好。” 那天情况急,他都没来得及去摘两块藕磨成粉,只能如此做。 “好,我替他谢谢你。” “小事,另外记得替我去看看陈叔一家,让他们这两天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陈庆江每天都出去捕鱼,盆满钵满,天天都来找他分账,梁渠索性定下一月一分,此时家中应当是不缺粮的。 他还想过要不要把陈叔一家带到武馆内,但想一想,容易首当其冲的武馆真不一定就比义兴市安全,就此作罢。 “好,我都记下了。” 梁渠点点头,他斩断思绪,随胡奇出门特训。 在胡奇帮助下,他对劲力法的掌握越发纯熟,已经可以保证对拼三招内不乱气。 演武场上。 第四次被胡奇抽中,梁渠体内的气血消耗一空。 胡奇皱起眉头,厉喝道:“怎么回事,战斗中愣神?你知道多危险吗?” 梁渠理亏,乖乖低头挨骂。 胡师兄也不全是和善面孔,一旦自己出了大错误,就会被狠抽几棍子,再被骂一顿。 “过去,举三十个石墩!举完再练!” “是。” 梁渠灰溜溜地跑到演武场一角,举起石墩,心中无奈。 他也没想到自己正练习着呢,肥鲶鱼就传消息过来,说是发现带角的宝鱼。 带角的,那不就是牛角鲳吗? 鱼肉质量比红血鲈还有虎头斑好得多,一双角还有独特作用,他至今都保存着一对,埋在家里米缸下。 心思一动,气就乱了。 只是现在脱不开身啊。 徐师兄和向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算要到明天,现在回去也太过奇怪。 思来想去,梁渠决定放弃这条牛角鲳。 不是不去抓,是让三兽自己想办法,抓到后直接分掉。 就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做到。 今时不同往日,一条牛角鲳虽说宝贵,却也不是什么非得不可的资源。 要是三兽能吃到,至少肥鲶鱼与不能动离进化又近一步,都是好事。 ...... 江淮泽野中,肥鲶鱼得到梁渠的传话,两条最粗的鲶鱼须绞合在一起,似是“愁眉苦脸”。 长相奇怪的鱼不好抓啊,劲贼大,游得比普通鱼快出一大截,又小又灵活。 可一想到能吃到肥美的鱼肉,不再是鱼骨和鱼肠,肥鲶鱼准备硬着鱼皮干它一票。 不能动与拳头一同汇聚过来,三兽“商量”着对策。 角落中,鱼须舞动,鳄爪抓挠,蟹钳空夹,一连串的气泡涌出,浮出水面后炸开。 片刻,三兽散开,呈三角状包围牛角鲳。 接近到五米内,不能动率先出击,它移速最慢,不适合去抓,只需要将牛角鲳朝肥鲶鱼与拳头方向驱赶就好。 学自天神的招数果真有效,牛角鲳慌不择路朝拳头方向跑去,即将越过头顶时,拳头纵身一跳,伸出巨钳夹住牛角鲳鱼尾! 可这条牛角鲳太大了,足有八斤重,拳头浮在水中无处借力,居然被拖着跑。 万幸牛角鲳被拳头惊吓到,又改方向,正中阿肥下怀,擦身而过之际,它从泥浆中跳出,一个甩尾将牛角鲳拍在地上,调转身形,一口咬碎宝鱼头颅。 狩猎,大获成功! 不能动赶紧游过来,三兽聚在一起,都想要大快朵颐。 肥鲶鱼用尾巴将宝鱼掸到自己身前,摆动鲶鱼须,对着鱼头处划下,指了指不能动,又对着鱼尾滑下,指了指拳头,最后对着宝鱼鱼腹处划下,指了指自己。 不能动疯狂摇头,用爪子将宝鱼扒拉到身下,伸出尖爪,对着鱼头,指向肥鲶鱼,划下鱼尾,指向拳头,划下鱼腹,指向自己。 拳头对着不能动的爪子就是一钳,不能动痛得抽尾巴,肥鲶鱼张开大嘴吐气泡,拳头趁势对着它的须子也是一钳。 两兽愤怒之际,它钳住宝鱼放到自己身前,划下鱼头,指向肥鲶鱼,划下鱼尾,指向不能动,划下鱼腹,指向自己。 三兽面面相觑。 霎时,水中涌起大片泥沙...... 第七十七章 持枪,牵犬,诛魔 “吁,就是这边吧。” 徐子帅勒住马绳,左右环视,胯下骏马气喘吁吁,就连手中牵着的骏马都疲惫不堪。 他们一人两马,赶了一晚上路,终于抵达目的地附近。 “我下去找找。” 南方冬天不算冷,密林中有许多阔叶大树,阳光斑驳。 眼见丛林密布,向长松就要下马,却被徐子帅拦住。 “不用,我去,你去附近村子看看有没有马车,雇几辆过来,剩下的交给我。” “也好。” 向长松调转马头,依照地图标注去寻乡镇。 四师兄平日里虽放浪形骸,办起正事来还是靠谱的,天赋更在几位师兄弟前列,对付几个山贼,手拿把掐。 徐子帅将马系在一旁的树木上,孤身入林。 山林地形复杂,即便武师耳目强大,他也足足找了一个时辰。 两米高的山寨大门矗立林间,徐子帅没有冒然行动,他收敛气息,潜入进去晃了一圈。 山匪尽皆油光满面,手臂之上满是刺青,非受尽压迫之辈,全是泼皮成众,聚啸山林。 他还看到一个房间内关着几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最小的才十岁左右,被铁链拴住脖颈,面前摆放着布满黑油的破碗,臭味浓烈。 难怪官府点名要人头。 徐子帅确认悬赏单上所言无误,回到山门前,于一棵足有人腿粗的乔木前站定,腰间长剑一闪,根本看不清动作,整棵大树便缓缓塌下。 枯枝碰撞折断,发出巨大的声响,山贼们悚然一惊,纷纷走出房间,爬上大门一探究竟。 一根前端被削尖,制成木矛模样的大树从林间骤然飞出,裹挟着恐怖气流,狠狠掼在大门之上,大门瞬间破裂,连带着门后的两位山匪一同被砸飞。 巨啸响惊飞林间鸟兽。 烟尘四起。 山匪们跌倒在地上,胯下黄汤不断,吓得完全失声。 “浪费两条狗命,太可惜了。” 徐子帅拍拍手上灰尘,缓步踏入山寨,他看向一旁倒地的豁牙山匪,折断一根树枝,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喂,你们当家的呢?” 豁牙山匪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指向木门下的肉泥。 “哦吼,死了?真麻烦。”徐子帅挠挠脸颊,纵身一跃跳到仅剩一截的木架上,拿出根绳索大喊,“大家不要害怕,听我说,我来这里只办三件事,一是抓人,二是抓人,三还他娘的抓人,都乖乖的,一個个上来把脖子套进这里面。” 角落阴影中,一位秃头山匪手指动了动,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两条腿微微挪动,一点点往后退,退出四五米后,起身便逃! 嗤。 秃头山匪低下头,一根带血树枝直直插入地面,他伸出手摸了摸,不知何时,胸口处破开一个拇指大的血洞。 噗通。 山匪跪倒在地上,身下缓缓溢出鲜血。 “诶,都说了,让你们听话,怎么就不听呢?快,上来,把脖子套进来!” 等向长松带着车队回来,二十多位山匪被当成狗一样一条条栓在树上。 “山寨里还有几个女人,帮忙解决一下。” “我去看看。” 带上几个战战兢兢的车夫来到山寨,大门狼藉,厚重的木门下还压着肉泥,鲜血淌的遍地都是,向长松对此见怪不怪。 徐师兄是个孤儿。 只不过他比梁师弟要幸运些,也不幸些。 他曾有一对收养他的养父母,后来山匪过村,为了保住那只能生蛋的母鸡,全都没了。 徐师兄恨透了山匪。 平阳镇百里内,也没有一个匪寨。 ...... 夜晚。 今日份特训终于结束,梁渠累得想在演武场上趴下。 可一闭上眼,他就想到放在床下的伏波枪,精神亢奋起来。 吸收完药浴,一遍桩功练完,恢复好气血的梁渠拿出长枪,自顾自的欣赏一阵,便扛起长枪,在院中练习起来。 月光辉洒在身上,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全身肌肉纠结起来,像一只趴伏着的豹子。 气血流转,肌肉分明的双臂有力的压抬大枪,每一根线条都流畅至极。 光从身材上看,完全可以媲美前世最顶级的游泳运动员。 有时候,站在房间内的铜镜前,梁渠都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些完美无缺的线条属于自己。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的身高暴涨,从饭都吃不上,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暴涨到一米七五,并且势头迅猛。 陆刚师兄在打造伏波前,又给他摸过一次骨,测算过骨龄,以决定长枪长度。 最终给出的结论是,依照目前的趋势下去,梁渠身高会定型在五尺六到五尺八之间,即一米八五以上! 完美。 梁渠深呼吸,于月光下纵情挥洒着力量。 乌金色的枪芒越发锋锐,像是倒映着星星的碎片。 拳头在击打坚硬物体后,会出现微不可查的裂缝,身体便会开始修复,当修复的次数越来越多,骨密度便会不断加强,届时挥舞出的拳锋会更加坚硬! 灵兵同样如此,每一次的碰撞,挥舞,都会让它调整自己,以求更贴近兵主的需求与作战习惯。 灵兵已经不能称之为兵器了,它就是活的生物! 只要不遇到毁灭性破坏,灵兵都能恢复过来! “呼,呼,呼。” 近百斤重的大枪扫过灌木,如飓风过境,卷起层层落叶。 耍过一刻钟,梁渠肌肉发酸发胀,才不得不停下,擦过一遍枪身,冷水冲刷身上汗液后沉沉睡去。 第三天,依旧特训。 只不过今天只特训半天,下午胡奇便让梁渠调整状态,睡一个午觉。 依照徐子帅两人的出发时间,今天傍晚左右便能赶回来。 届时师兄弟四人将一起上山,前往法华寺,看一看那山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傍晚,胡奇早早下课,带上护臂,背上一把足有一米五的暗红大弓,腰间挎着一只箭筒。 陆刚也来到武馆,服饰依旧寻常,还牵着一条体型极大的细犬,通体漆黑,神骏异常。 “寻山犬,师父的宝贝,对精怪的气息很敏锐,若是血祭无效,就让它试试看。”陆刚解释一句。 穿戴好一身衣袍,背上长枪的梁渠若有所思。 一切准备就绪,他与两位师兄来到法华寺山下的岔路口。 约莫天黑,车轮碾过黄泥路的滚动声由远及近。 第七十八章 万魔出巢,泽灵垂青! 长久的等待让寻山犬无聊地坐在地上,庞大的体型使它看上去像一头蹲伏着的小牛犊。 梁渠蹲下身,寻山犬乖巧地露出肚皮,他瞪大眼:“这狗一点不怕生人的吗?” “怕,但它更聪明,聪明到能认出我们的关系,你不要把它当成普通狗,师父每天都用牛肉喂它,每三天还要喂一颗血气丹,寻常虎豹都不是对手。” 梁渠倒吸一口冷气,感情狗比人吃得好。 “它叫什么?” “黑齿。” 听到名字的黑齿抬起一只耳朵,眼神上飘。 梁渠伸手去摸摸狗头,毛发光滑柔顺,生养的极好。 见状,陆刚索性把狗绳给梁渠,让他来牵。 梁渠兴致勃勃的拉着狗绳,刚挠两下狗头,黑齿就站起身来,朝向岔路口。 片刻,车轮碾过泥路独有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 一支五辆马车的车队出现在视线之中。 徐子帅从车上跳下,将山匪“一捆捆”的从车上搬下。 车队拿到钱,迅速离开。 “一共二十三人,幸不辱命!” 陆刚问:“状态怎么样?” “我们在车上睡了一觉,还不错。” “行,那就上山!梁师弟和向师弟走中间。” 陆刚带头,胡奇第二,梁渠第三,向长松第四,徐子帅殿后。 一路颠簸,折磨的精神涣散的山匪被拉着绳,连成长串跟在最后面,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梁渠肩扛长枪,手牵黑齿,与四位师兄一同登上法华寺。 刚到山腰,黑齿突然吠叫一声。 陆刚回头嘘了一声,黑齿不再叫唤。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梁渠大概明白黑齿的意思,小声问道:“是不是真有山鬼?” “大概率,也可能是之前山鬼留下的气息尚未消散,总之不要放松警惕。” 到达山顶位置,徐子帅纳闷:“这庙居然还没倒,都五六十年了吧?” 太阳彻底落山,整座破庙分外阴森,山风呼啸,凄厉瘆人。 一众山匪恍恍惚惚,心中莫名的恐惧,他们全都打了个哆嗦,说不出是冻的还是怕的。 可他们完全不敢反抗,徐子帅仅用一根巨木就攻破整座山寨,宛若天人。 徐子帅伸手一拽,山匪们跌跌撞撞的被拉到庙中,跪成一排。 “受不了可以别看。”胡奇对梁渠说道。 梁渠摇摇头,表示自己能接受。 都是些该死的恶徒,比之癞头张都作恶多端,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都怕,不如趁早回去养猪。 徐子帅动作极快,刹那间血腥味冲天而起。 为了让血腥味更浓,他五肢齐断,心脏泵跳中,喷出大量鲜血。 好吧,是有点恶心,足足二十多人,味道太过浓烈。 梁渠皱起鼻子。 血腥味如此浓烈,手上的阿威都有所异动。 蹲坐在一旁的寻山犬转过头,却看到梁渠低下头,悄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它歪歪脑袋,又转了回去。 好狗! 梁渠心中赞了一声,喜搓狗头,暗中制住阿威的异动。 法华寺所在的山并不高,放在北方完全是个土坡,仅有三百多米,可在平阳镇附近,已经算的上是“山”,四周全无遮挡,一眼就能看到繁华的平阳镇。 没有遮挡,江风自然浩浩,浓烈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向整座矮山扩散开来。 片刻,黑齿站起身来,耸起脸颊肌肉,喉间发出低吼。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梁渠脑海中的泽鼎在此刻突然大放光芒。 【搜山降魔触发中......】 【当前进度:无】 【达成搜山降魔,可得川主帝君垂青,每获武道通神一重,武道天赋倍增,对水属妖兽伤害加一成。】 梁渠万万没想到泽鼎会有如此异变。 川主帝君? 搜山降魔? 两個名字都相当冷门,可两者结合在一起,梁渠突然想到一个人——二郎神! 那鼎上持枪神将真是显圣真君? 是了,灌口擒龙,离堆平水,休问功超前古! 二郎真君本就是司水天神啊! 可搜山降魔是怎么触发的? 梁渠看着手上的长枪,又低头看着高至他腰间的黑犬,再看看阴风阵阵,位居山顶的法华寺。 他全明白了。 扮演法是吧? 陆刚低喝:“来了!” 月色隐没在法华寺屋顶一角的藤树叶子里,却有一道人形轮廓蹲伏在树上。 山鬼! 好大的山鬼! 眼前山鬼体型比他在河神祭上遇到的大得多的多! 河神祭那只,身高不过到梁渠脖颈处,一米六左右,眼前这只,近两米高! 黑齿的低吼声越来越强烈。 不对,还有! 地面微微震动,月光下,一只接一只的山鬼出现在寺院屋顶上,或蹲或站,或趴或抓。 可怖的压迫感从面前像是一堵墙那样压迫上来,让人头皮发麻! 梁渠望着孤悬在天顶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要搜山降魔,身前的山鬼至少有三十多只,往后还在涌来! 陆刚神色凝重起来。 倒不是觉得棘手,被产卵包者越强,孵出的山鬼越强,可并非没有极限,山鬼最强不过奔马初境,远不到让他棘手的地步。 他觉得麻烦,是如此多山鬼所透露出的信息。 暗地里的对手将摊子铺设的相当大! 数十只山鬼,要养多久?他们居然一点没发现! 山鬼们万分垂涎血肉之美,可场中站立的两个男人令它们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迟迟不敢行动。 “徐师弟和胡师弟帮小八小九掠阵!” “好。” 陆刚率先冲出,地面崩裂,瞬间来到两米高的山鬼面前。 一记冲拳,山鬼整个头颅炸裂开来! 梁渠:“???” 对峙的局面被打破,山鬼对同类的死亡毫不在意,反倒被激起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对鲜血的渴望,纷纷跳下屋顶。 徐子帅不急不慢的走到梁渠身前,清风拂面,数只来袭山鬼四肢崩裂,散落在地上,只余下最小一只朝他跑来。 来得好! 梁渠低喝一声,气血在体内运转,长枪横扫过巨大的半圆。 乌金的枪刃划优美的弧线,精准无误的斩在山鬼头上,与斩铁相差无几的凝滞感从枪身上传来。 梁渠双臂肌肉虬结,扭腰带跨,将全部的力量送出去,枪刃突破凝滞,划过头颅,于月色下带出一抹猩红。 半截山鬼头颅缓缓滑落,血液喷涌而出。 【搜山降魔进度:1】 第七十九章 搜山降魔,万鬼难挡! 观音殿下,一块地砖缓缓抬起,微小的缝隙中,露出一对惊恐的眼眸。 月光蒙蒙,眼看一只又一只山鬼被屠灭,阿良慌张地将地砖放下,转头看向身旁的林贵勇。 “祸事了祸事了,林管家,现在该怎么办啊,被人发现了,老爷会杀了我们的。” “不要慌!慌什么?他们发现不了这里,能拿我们有什么办法?上次那群捕快,不一样没发现地道吗?” 林贵勇阴着脸呵斥一句,让慌张的阿良都稍稍冷静一些。 是了,他们的位置极隐蔽,除非挖地三尺,根本不用担心暴露。 法华寺香火鼎盛时,年年都有妇女来观音殿求子,异常灵验,以至于有人千里迢迢过来烧香拜佛。 只因夜深人静之时,女人们便会进入观音大士像下的地道,等再出来,就怀上了。 能千里迢迢来求子的,多是达官贵人之妻妾,自然要做事当心,否则尸骨无存。 为此地道挖的异常隐蔽,哪怕是整个寺庙都被屠灭,当年都没人发现眼前的地下空间。 两人就一直将此处作为饲养山鬼的温床。 想到这,阿良放松下来,突然间,一股冰冷穿透他的胸腔。 他低下头,只看到自己的肋骨间,冒出一截带血刀尖,剧痛传遍全身。 不知何时,林贵勇来到他身后,一把匕首扎了他个透心凉。 阿良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后的林贵勇,他的心脏在快速失血,四肢一点点变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林贵勇见证阿良的瞳孔失去光亮,拔出匕首,将阿良推倒在地上。 三年,整整三年。 每旬日都有一天要来这里与腥臭的山鬼为伴,饲养,驱使。 看着一只只山鬼种下自己的卵包,破体而出,有时他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人是鬼。 外界的打斗声是那么的悦耳,听得他喜不胜收。 为了怕山鬼不苏醒,林贵勇甚至提前洒下叫醒粉,一切都如老爷预料的那般。 都要结束了,都要结束了,他即将脱离苦海! 林贵勇用地上的干草擦干净匕首后匆匆起身,将现场收拾干净,简单做些手段,顺着密道朝山下跑去。 寺内。 血腥味不仅没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反倒越来越浓郁,腥臭。 山鬼的血与寻常生物截然不同。 更浓稠,颜色更深,味道像是发酵后的腐物,洒落在地上堆积起来,臭味就更浓了。 黑齿都臭得趴在地上,用爪子捂住鼻子。 陆刚来回纵跃,只凭一双铁手就将绝大部分大山鬼解决掉,不是扭断脖子,就是打爆脑袋。 到处都是崩裂后的碎石块,像被炮弹轰炸过一般。 徐子帅主要应对大中体型山鬼,周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身形飒飒如风,一身白衣滴血不染。 偶有中等体型的漏光之鱼,被站在院落一角的胡奇一箭一个。 每一道箭矢都散着流光,如流星般扎穿山鬼的身躯,牢牢钉在地上,箭羽颤动。 能被漏过来的山鬼,比河神祭上的那只都小,由向长松与梁渠练手。 陆刚等人带向长松与梁渠过来,本就是有砥砺师弟的想法。 免得日后面对混战手忙脚乱,如此做法却成了梁渠获取经验的最佳渠道。 有向师兄限制住山鬼的活动空间,梁渠尽情挥舞长枪,一丝丝肌肉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 红缨沥血,枪锋带起锐啸。 他感受到枪刃切过肌肤,肌肉和骨骼的触感,带出一蓬接一蓬化作厚雾的热血,身上尽是热汗,恐怖又兴奋。 一扫一片,一扎一串。 伏波枪越用越顺手,切在寻常刀枪难入的山鬼身上,和热刀切黄油没两样,只能称得上略有阻力。 【搜山降魔进度:8】 【搜山降魔进度:9】 ...... 【搜山降魔进度:13】 ...... “不行了,向师兄,我砍不动了。” 同是钨金打造的枪纂落在地上,将石板钉碎,扎入泥土中。 梁渠扶着长枪,心脏剧烈地搏动,他一连杀掉十七只山鬼,体内气血消耗一空,双臂酸软异常,已经没有多余力道。 向长松没说什么,只是挡住所有山鬼,不再漏掉一只。 月亮渐渐上移,越过挡住它的树藤,屋顶仿佛都流淌着一层水银,可跨过屋顶,宽阔的院墙内,满是鲜血与尸体。 咔! 捏断最后一只山鬼脖颈,陆刚左右环视,周遭已看不到一只尚能站立的山鬼。 光是倒在院中的,就有一百多只,数量惊人。 有几只漏网之鱼苟延残喘,双腿都被徐子帅砍掉,只剩下上半身不断爬行。 休息半场,略微恢复气力的梁渠赶紧上去补刀,用长枪刺穿它们的脖颈。 【搜山降魔进度:21】 梁渠听胡奇说,徐师兄兵器天赋是一众师兄弟中最好的,不止是剑,刀枪棍棒皆不错,让他多去请教请教,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望着徐子帅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忍不住想自己何时也能如此。 “走,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遗漏,黑齿,看你的了。” 众人围绕着法华寺开始搜山。 黑齿不负众望,几乎每隔一阵都有发现,胡奇将山鬼射下,梁渠冲上去补枪。 众人搜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梁渠连补刀都补不动了,黑齿依旧精神奕奕,拉着他来到一处灌木遮掩的洞口前狂吠,紧接着不停地打喷嚏。 洞口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干扰黑齿的嗅觉,以至于它到现在才找到这個洞口。 “倒是一个谨慎的人,捂住口鼻,别随便呼吸。” 陆刚依旧是一马当先进入地道。 众人顺着地道最终来到一处狭长的地洞内。 地洞中有不少土坑,有的还躺着不足三岁孩童大的山鬼,都被梁渠捅穿,一一解决。 徐子帅抱臂:“这里就是他们养山鬼的地方?倒是会选。” 法华寺废弃时间够久,因为在山上,来的乞丐都少,人烟罕至。 此处空间又足够隐蔽,还离平阳镇近,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地方。 等走到头,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洞穴上方还有个口,爬上去就是观音殿。 胡奇检查一番尸体。 “心脏被一刀穿透,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梁渠眉头紧锁:“有人看着我们杀山鬼?” 陆刚问道:“黑齿,能闻到那个人的气味吗?”、 黑齿重新回到洞口,使劲嗅着,移动缓慢,寻找得极为艰难。 一直来到一条小河前,众人淌过小河,想让黑齿重新上骚。 可黑齿鼻子经受一晚上的摧残,逃跑者又有手段,淌过河洗过一遍气味,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第八十章 川主斩蛟,天赋翻倍! “不管怎么样,一百多只山鬼,绝对是平阳镇附近最主要的窝点。” 陆刚的话让众人的心有些许宽慰,不是白用功就好。 “忙了一夜,把黑齿给我,我和徐师弟再探查一番,你们三个先回去休息吧。” 梁渠觉得自己的确需要休息,他非常的疲惫,精神困顿。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相信陆师兄是能耐人,便跟着两位师兄回武馆,简单洗漱一番,给伏波枪抹上剑油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泽灵垂青都没来得及看。 一觉到下午,梁渠才睡醒,简单吃过一顿冷饭,便向两位师兄请辞,找了个家里砌屋,要回去看一眼的借口。 实际他就想要找個无人水域,研究泽灵垂青到底是怎么回事,担心过程会有异,被人看到。 胡奇思索一阵,答应下来:“行,现在暂时也没什么其他线索,记得看完就尽快回来。” 梁渠拜谢:“多谢师兄,天黑前一定回来。” 他到埠头上出船,来到一片无人水域停下,钻进船篷,盘膝坐下。 【搜山降魔进度:32】 【契合度达至三成,得川主帝君泽灵垂青一次,可融入川主帝君泽灵(部分),获武道通神第一重,武道天赋倍增,对水属妖兽伤害增加一成,是否融入?】 武道天赋翻倍! 梁渠看到这个描述,眼睛都红了。 融入,狠狠地融入! 泽鼎光芒大亮。 梁渠看到一持枪神将从鼎中走出,与他身体融合,两者贴合的刹那。 轰! 身体上的剧痛一瞬间洞穿了他的意识,好似全身都被烈火灼烧,剧烈的痛楚从骨髓的最深处涌现,全身的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 “啊!!!我操你妈!!!” 梁渠五指紧握,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之中,流出殷红滚烫的血。 火焰顺着他的血液流往全身,强烈的律动撕扯着他的身体,骨髓之中好似流动着滚烫的岩浆! 他痛得恨不得用头撞击船板,每一分每一秒意识都在恍惚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最后一丝意识都将磨灭之际。 梁渠视角变了。 天地晦暗一片,铅灰色的江面起伏,巨浪如幕,前一波尚未扑下,便被后一波撞得粉碎,化作白色的水沫。 大到惊悚的黑影在水面下游动,江面瞬间隆起,头带着双角的可怖生物破开水面,成千上万吨的江水溃散开来。 可怖生物自上而下直视过来,璀璨的金眸如同两团大火球! 那是......龙!? 梁渠瞳孔猛缩,浑身战栗,恐惧铺天盖地。 可他突然动了。 梁渠倾斜视线,惊觉他的手上居然握着一柄三尖两刃刀! 他抬起三尖两刃刀,一如抬起他的伏波枪,可其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具体如何,却体会不出个一二三来。 三尖两刃刀挥下。 天地骤然失声。 潮声,风声,吼声消失不见。 一切都化作黑白二色,扭曲的线条充斥在天地间,杂乱,跳动。 梁渠看到三尖两刃刀的刀尖划过那扭曲的线条,途径的一切都纷纷断裂开来,就像白橡皮擦过灰色的铅笔线,贯彻而过。 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脑仁钻心的疼,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道明显的裂痕出现在水面上,数千米深的江面开裂下陷,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刃斩切,拉扯着恐怖气流,斩入蛟龙的头颅。 顷刻间,蛟龙寸寸崩裂,仅发出半声哀嚎,全身筋骨于呼吸间粉碎,炸开大片血雾! 千里江面化作血海! 无数大鱼在最原始的欲望驱使下,克服本能畏惧,拼了命的上游,只为喝那一口龙血。 它们疯狂撕咬彼此,得到龙血的刹那身体膨胀爆裂,炸成烂肉,血海愈发深红,只有极少数成功进化,体形激增,每一头都散发着可怖气势。 梁渠惊在原地。 我,那么强? 哗! 场景再度变化,梁渠一个手软,脸着地摔在船板之上,唇齿碰撞,溢出鲜血。 好痛! 骨髓中残存的痛楚依旧让梁渠微微颤抖,他拼命挣扎起来,捂住脑袋,使劲去回想那一幕。 忘了,全忘了。 梁渠脸色惨白,不知为何脑袋中空空如也,根本记不住那挥出的一击。 痛,太痛了! 为什么那么痛? 和融入水猴子的时候完全不同。 【融入川主帝君泽灵(部分),得武道通神第一重,武道天赋翻倍,对水属妖兽伤害增加一成】 好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没想到除去无支祁,自己还能融入其他泽灵。 只可惜,二郎神的其他神话难要死,都是可望不可及,再次垂青怕是难。 当前重点还是尽快把水猴子升级成青色泽灵,我猴哥一点不差,大禹都得给三分薄面,到时候改变一定会十分巨大。 看那形容,腾水驾浪,想想就风光。 梁渠勉强翻过身,瘫倒在船板上,大口呼吸。 身上无比粘稠,沾满盐粒,整个人和水里捞出没两样,歇息了足有三刻钟,他才缓过劲来,先跳到水中洗澡。 获得江淮眷顾后,梁渠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江淮河中的冰冷。 明明平日打井水还能感觉到,感觉像江淮河给他开了个特殊权限一样。 等到眷顾百分百,自己就是江淮河的管理员?也算是另类的河神了吧? 梁渠胡思乱想着,洗完澡回到船上感受一番胸中血气。 三寸粗,二尺长! 居然可以炼肉了! 炼肉对气血的要求只需要两寸半,约莫小臂粗,三寸已经绰绰有余。 没想到接受到川主帝君的垂青融合小部分泽灵,还有额外的好处。 自己才学武两个月啊,居然要开始炼肉,破二关了? 梁渠心中振奋,又试了一试弓劲法,气血运转起来流畅许多,变得非常轻松。 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本来要全力运行的软件,突然减少了一半的算力。 也不对,弓劲法没变,变的是他,他自己加了根内存条,占用率从百分百低到百分之五十,需要消耗的心力更少,练起来自然更容易。 尝试过后,梁渠盘腿坐下,开始炼肉。 与破皮关的方式相同,肉关是一样的做法,扩散血气,融入肌理,大筋之中。 与刚刚的痛楚不同,炼化肉关全身都暖洋洋的,每一寸肌肉、大筋都缓缓蠕动,变化,舒爽至极。 如同久坐之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听到自己的脊椎发出弹响,坚硬的肌肉松软下来。 “呼。” 一次炼关完成,梁渠的疲惫都消散一空,他伸手摸出伏波。 呼吸! 伏波枪真的在呼吸! 他感受到了! 梁渠瞪大眼,他先前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只觉得伏波枪与自己心意相通,用起来分外顺手。 没有陆师兄所说,觉得有生命寄宿在其中。 所以,之前是他武道天赋不够,所以察觉不到? 梁渠站上船头,手中挥舞大枪,枪尖点过水面,没有带起丝毫水珠,只掀起一阵涟漪。 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不过确实轻松好多。 没怎么学过长枪,却知道应该如何去做,怎样才能做好,天生的感应一般。 爽了! 梁渠神色欣喜,就算他武道天赋一般,翻倍下来,怎么得是个千里挑一吧? 何况两天特训,胡师兄说他还不错来着,那不就是万里挑一? 我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了! 梁渠忍不住挺起胸膛,面向江面,胸襟开阔,意气自飞扬。 最后,再试试这一招。 船身下江波涌动,水波荡漾。 梁渠深吸一口气,踏足于水面。 上千斤水流涌动,将他缓缓托举。 第八十一章 腾水驾浪,二进大院! 水流涌动,挤压,托举。 梁渠摇摇晃晃地“站”在了水面上。 说站不太准确,他并非脚掌踩水,行走其上,而是漫到大腿处后便不再下沉,整个上半身都浮出水面。 即便如此,已经足够梁渠欣喜的。 泽灵都没进阶呢,就能进行粗糙的腾水驾浪了。 他不断控制水流,一点一点调整方向,很快便能稳稳浮水面之上,开始朝前后左右滑动。 江风浩荡,梁渠衣袍紧贴在身上,当真是一点浩然,气里快哉风! “芜湖!起飞!” 梁渠张开双臂,自由自在地滑来滑去。 太好玩了,和无滑板冲浪一样! 梁渠没飞过,但他感觉现在和飞在天上差不多,不都是流体嘛,无拘无束。 除了挤压控水消耗的体力比较大,没别的毛病。 现如今他的水下能力越来越强,伏波更是让他战力大增,再加上水纵跃的机动性,一般精怪都不用害怕,打不过也能逃。 两兽进化就差几点精华,到时候就能前往深水区外围一探究竟,那里好东西才是真的多。 古战场遗址,沉船,各种灵植,宝鱼,矿物,肯定价值不菲。 那才是真正水下探索的开始,眼下的浅水区,不过是小打小闹。 噗! 一条十多斤的大草鱼蓦然从水中跳出,狠狠地撞在梁渠的肚子上。 梁渠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倒在水中。 尼玛的,什么鬼啊,怎么突然有草鱼飞出来啊。 草鱼长得跟个鱼雷似的,听渔民说二十斤重的草鱼都能撞断人的肋骨,没想到自己亲身体会了一番。 猝不及防下被撞到胃部,跟捱人一拳似的,差点岔气。 梁渠重新浮出水面,再想抓那条草鱼发现对方早已逃之夭夭。 他娘的,逃得还挺快。 获得眷顾后,梁渠的粗略感知范围扩大到二十米,详细感知圈也有十米,倒下去一共才那么三四秒,居然就被一条草鱼给逃了。 可恶! 梁渠揉一揉肚子,纳闷地回到船上,划着船往上饶埠头上去。 严格来说,他不算是骗师兄,他的确想回去看看陈兆安所说的砌房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上饶埠头。 林松宝倚在躺椅上,眯着眼百无聊赖地晒太阳,驱散冬日严寒。 每日下午,渔民要么在外面出船没回来,要么就是晚上出船,还在睡觉,是一天中活计最少,最悠闲的时刻。 “松宝!” 一声喝喊让林松宝从困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远远看到划船而来的梁渠。 “水哥?!你去捕鱼了?” “没有,刚从武馆那边回来,山鬼那事闹得,搞得我都不敢走陆路了。” 梁渠将船停泊在岸上,收拾起东西,背上长木盒跨步上岸。 自从他成为杨师弟子的事传出去,他在上饶埠上停船已经不需要再交停泊费。 改天应该去平阳埠上抖一抖,说不定也能省下来一天四文的开支。 “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能有啥事,有两個武者,一个三关,一个二关,背着弓,挎着刀的,你走后第二天早上就过来了,就住在乡里安排的宅院里。 那几个乡老天天夸你有本事还不忘乡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亲孙子呢,我现在去通知一声,他们指定过来敲锣打鼓欢迎你。” “那还是算了吧。” “你身后什么东西,那么长一个?” 梁渠神色一动,若无其事的放下长木盒:“也没什么,就是一把长枪而已,我师兄送的。” “娘嘞,这么漂亮的大枪?” 林松宝目露惊羡,他长那么大,属实第一次见那么好看的兵器,真就跟说书先生讲的一样那么好看,那么威风! 梁渠嘴角微抬,扬眉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管它叫伏波。” “伏波?好名字!它真漂亮啊,我能摸摸吗?” “有啥不行,尽管摸。” 一刻钟时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梁渠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了,我该走了,今天回来我就是去看房子的。” “我有去看过,都是找的熟工,挺快的,骨架都搭好了,每天都有乡老过去监工,应该没问题。” 梁渠被说得略微激动, 继他的船只鸟枪换炮后,终于房子同样要换掉了吗? 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梁渠直奔自家土屋方向,走到一半就抄小路,才得避开不停打过招呼的乡民们。 结果刚回到家,他震惊了。 入眼处是垒到一半的青砖围墙,透过围墙能清楚的看到院内景。 十字路上铺满大石砖,取代掉原先的黄泥地,左右两侧各通向东西厢房,都已经立起梁柱,有了轮廓。 十字路的最里面那头通向的地方则是正房,用来连接大坨和固定山墙的檩槽都架好了,马上就要开始主体搭建,上大梁了。 这他妈哪啊? 怎么有个大院啊? 我家吗? 梁渠左右瞧瞧,看到陈叔家的院子才敢确定。 真是他家! 瞧着门口围墙里垒到一半的影墙,梁渠忍不住怀疑工匠师父是不是造的二进大院。 “一进院落”是一进门就到了院子里,属于最常见的四合院。 “二进院落”进门会先是一个小院,接着往前走几步,又会看到一个门,再进去才是正院,规格更大一些,稍微有钱的大户都会这么安排。 俗话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指这个。 影墙一般只有二进大院才会有,在小院中间起一道孤墙,遮挡路人视线,保证隐私。 至于“三进院落”,自然是三个门和三个院子,而且还多加一个后院,主要是给家中女眷使用,更大的说法还有四院,五院。 杨府就是四院,边上还带一个带湖心亭的大庭院,进去没人带都容易迷路。 太夸张了。 梁渠本以为只是扩建一下房子,没想到不仅整出个四合院,还特娘是二进院! 粗略一数,里头足有二十多个壮劳力在给他干活,锯木材,垒青砖,接榫卯。 里头正在帮忙扶梯子的工匠注意到梁渠的到来,连忙吆喝周边几位壮汉,上前打招呼。 “梁爷,快看看合不合心意,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放心,您原来那栋土屋我们一点没动,完好无损着呢! 就是这两天有乡亲送来米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怕放外面淋雨坏了,进去过一趟!” 第八十二章 替死鬼现身,连夜跑路 梁渠知道土屋还在,一眼能看到藏在主屋的框架里面,像是个房中房。 他不是很在意,里面又没啥好东西,就一张褥子和几件粗麻衣。 唯一值钱的或许就是米缸下能拿来入药的一对宝鱼角,带回进去拿掉就能让工匠们全拆掉。 倒是乡亲们会送来米面他没想到,也不知道怎么用,他又不在家开灶。 “怎么样,梁爷看看,我是按照二进的院子扩的,那主屋两边还有两个耳房。 那个十字路隔开的四块空地上,我不准备铺石砖,就做黄泥地,在里面种上四棵树。 一般来说,都是门前两颗枣树,里面两棵银杏或者柿子树和石榴树,夏天能在院子里纳凉,当然,种什么都是梁爷您决定。” “福叔可别叫我梁爷,您比我大,哪有这种叫法,就和以前一样,叫我阿水就好。” 眼前带头的工匠梁渠认识,叫刘全福,五十多岁,一手木工手艺顶呱呱,算是镇上有名的人物,好几家乡老的院子都是他起的。 这等老辈,哪敢让对方喊他爷,不合适。 可见河神祭一事对乡人影响有多大。 最开始收为弟子,乡亲们是敬佩居多,现在却变成了敬畏,一些老人都不敢随意叫他小名。 刘全福自然不敢,一番推辞,但在梁渠的坚持下,他只能半推半就的改回口。 梁渠回到老屋,拿走米缸下的宝鱼角,米面放在缸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准备暂时放陈叔家,老屋直接给推掉就好。 陈兆安此时受人通知,也闻讯赶来。 梁渠从房顶上跳下问好:“陈老。” “院子瞧着怎么样?” “建得太好,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得干好几個月吧?” “哎,你可是救了大家的命啊,还替我们请来武师帮忙,腾几天修屋子有什么不愿意的,改天我几个孙子都得来! 还有啊,我听说你回来了,之前说要给你凑的银子赶紧都给你拿过来了,同民。” 跟在陈兆安身边的陈同民拿出一个大钱袋,却被梁渠一把压住小臂。 陈同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居然纹丝不动,反倒是自己后退了一步。 “陈老,我本来没想着让大家帮我建那么大院子,这木材,石砖都得花不少钱吧?这钱谁出的?” “我们乡老各自出了一部分,还有镇上的薛大人和渔栏的林棣,听说后都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梁渠沉默片刻后点点头:“那钱暂时别给了,留给大家当工钱吧,再管两顿饭,得是干饭,先用乡亲们送的米面,再加一天十枚钱,家里有老人的,一天十五枚。 钱不多,算我的一份心意,等房子建完,要是有剩余的再还给我。” 房子内搬木头的几个男人听到后忍不住咽口唾沫! 有米吃吗? 梁渠与乡老谈话,他们自然不敢插嘴,只心中盼望起来。 陈同民凑近后压低声音:“可不能那么干,日结工钱,保不准他们怠惫混日子。” 梁渠笑道:“那不得多麻烦同民哥帮我照看照看吗?” “啊...这...” 陈兆安乐得自己的孙子能和梁渠多交流,催促道:“你要是坚持,那同民你就多帮帮忙吧,大冬天的伱也没什么事不是吗?” 陈同民只得答应下来。 如今梁渠的地位在义兴市非常特殊,完全能称得上是与一众乡老平起平坐,放在方圆千里内,都是非常罕见的。 河神祭之前,梁渠地位高于一众乡民,可比起乡老依旧有所不如。 无关乎地位,身份,实力,只有一个原因——道义。 老人,尤其是有实力有背景的老人,天然占据着道义上游。 国君每年都要前往学堂去宴请三老五更,并亲自切肉,蘸上酱料递给老人,以示尊重。 除非梁渠强大到能掀翻整个大顺王朝,或者去做个野人,否则只能在遵循社会规则的基础下活动。 这套行为有好有坏。 好处很显然,梁渠被收为弟子就是证明,一身越级而战的装备,全是此行为下的结果。 坏处也明显,乡老若想打压,张嘴一说他人道德不好就行,简单的很。 可河神祭之后,对所有人都有救命之恩的梁渠,一下子也来到了道义的上游! 乡老们想明白无故诬陷他,得掂量掂量究竟谁更够格! 爽的嘞! 干这事是有好处的。 别的不说,日后若是有什么山匪想来攻来,梁渠聚众一呼,乡民们绝对都听他的。 亦或是像今天,一份工钱没有,依旧有的是人愿意帮他砌屋。 匆匆看完房子,梁渠便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离开,划船回平阳镇。 离开两个时辰,不知道两位师兄有没有找到额外线索。 他得赶紧去凑个数,说不定就像搜山降魔一样,啥都没干,还能稳稳地捞个大好处。 ...... 赵府。 “上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我在平阳镇饲养山鬼的窝点被人端了啊!可怎么办啊。” 外面风光无限,风传好难色的赵老爷闯进屋内,连滚来爬地抱住房间内男人的大腿。 赵洪远年逾六十,可身材极胖,反倒看不出皱纹,面色红润如婴孩,此刻他正向一位黑服男人哭诉。 “干什么,干什么,你鼻涕,鼻涕!”黄泽君嫌弃得连连后退,一脚把赵洪远踢开,问道,“什么窝点被端了,你说清楚点!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沉稳!?” 赵洪远抽噎着,断断续续将杨氏武馆的弟子攻上华法寺,杀掉一百多只山鬼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泽君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暴露,血祭马上开始了,你给我弄出这种事情来?” “我也没想到啊。”赵洪远一脸焦急的模样,“所以才请来上使,要不咱们提前开始血祭吧?” 被赵洪远影响,黄泽君同样很着急。 “这和先前定下的时间不同啊。” “拖得越久,咱被挖出来的窝点就越多啊,到时候还能炼出丹来吗?” 黄泽君同样着急万分,再加赵洪远在一旁不停煽动,心虚躁动,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赵洪远心中一喜,面上却声泪俱下:“都怪我,没处理好手脚,惹出大祸事,耽搁教中大事。” “事已至此,再问责也没用了,你为教中辛苦办事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盘子已经铺开,早上两天,影响不大。” “现在已没我这老残躯的用武之地,有您在此,当万无一失,我实在是想早日瞻仰老母神姿,日夜服侍,是否可以......” “嗯,我知你虔诚,等下我就去做安排船,让你早日回归我教。” 上架感言(痛哭流涕求首订)! 明天中午,也就是十号中午十二点上架。 首先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下去。 首订是衡量一本新书成绩非常重要的指标,即上架第一章,二十四小时内的订阅数。 首订越高,后续的推荐就越好,所以万分恳求大家献上宝贵的订阅。 选择在周日中午上架,也是考虑到读者里可能有学生,周日放假能有空支持一下,首订会更高一些。 笔者是今年六月刚刚答辩结束,大学毕业,也就是不到三个月。 虽然是一本,但学的是机械设计制造,也算是有名的天坑,毕业就是进厂,再加上近几年经济也不景气,全指望新书。 所以这本书的成绩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问编辑追读,每次听到追读跌了时候,一连一两个小时都坐在电脑前觉得头痛,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加上我上一本写的是荒野求生,在大三大四时候写的,这一本是玄幻,算是完全不搭噶的转型,好在目前来看这本成绩是要比上本好不少的,至少没有上推荐上到一半被砍下来的情况出现。 有很多时候读者的问题我也尽量去修改,就像前两天主角的长枪,因为取名叫沥泉,结果好几条评论都是说不配,我当天就改了,可这也是对能接受且已经看过那章的读者的不负责。 放在正文解释又影响阅读体验,因为有很多人不知道这回事,解释后反而莫名其妙,就在作者说里提了一下,老实说我也挺为难的。 本来开书前是有二十章存稿的,刚开始十天的时候,作息还能保持正常,结果越到后面写得越累,有时候看到一条评论会反复琢磨。 一开始是凌晨一二点,现在就得熬到凌晨三四点了,存稿也从二十章耗到了只有四章的地步。 还有一些东西,其实我也是不想解释的。 要是有熟悉我的老读者就会知道,我对一些资料和参考是很严谨的。 比如一开始的鱼价,有人老实说鱼的价钱怎么可能这么贱。实际上就是这么贱,一斤鱼肉价钱远不如一斤米,很多时候都是按尾来算的,宋朝陆游买鱼,一尾就两三文,花一百文可以买上足够让二十个壮汉吃饱的鱼肉量。 更夸张一点的,甚至一条大鱼不到一文,蔡京被贬回家,走水路,旁边有小船卖鱼,十五条只要十文钱 再比如五十四章说平阳镇人口数万,比得上一般县城,也有人说不可能,不合理,古代县城才几千人,上万的都是大县城,几万人的大镇不可能又...... 古代也得分是什么朝代啊,秦汉,唐宋,明清是完全不同的。 实际上明清时期人口数万的大镇有很多很多,《盛湖志》,《江宁县志》都有记载的,万户镇比比皆是,户可是家庭单位,一個家庭三代至少得有5到10人。 古代统计下平均的户一般都算作六人,比如陈叔一家就是六人,低于这个数,说明地方上家庭结构不太好,可能有战乱,匪祸,瘟疫。 就连市都有好几千人,乃至近万的。 说起这个市,也是一个非常想吐槽的点。 水浒传曾头市,应该算得上是大名鼎鼎,就算忘了(毕竟不是什么记忆点)我还专门在文中写了,结果也有一堆人喷。 很多时候写书真的挺累的,都把证据摆眼前了,非不信,说我瞎写。 还有拼音的问题,从反切,上切声母400多,下切韵母一千多,再到宋代守温三十六字母表,用三十多个汉字覆盖反切,是一个和尚独自发明的,已经极为接近拼音形式了。 唯一的问题是纯粹为了注音,汉字音会变,这套体系会变得不适用。 然后再到元朝的藏文改造的八思巴文,就纯粹用另一套体系要表现,朝和日都能看到后迅速自己抄过去,只不过太异域风情,一直到章太炎用抽象汉字给官话标注音符号,主角做的差不多就是在这一步,泰万省现在都还在用这个,整个发展体系我都梳理过一遍,就是总结规律再加异化字符,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只是想得到想不到的问题。 再者枪槊矛的区分,实际上也一直都是没有严格区分,更多的是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的习惯叫法。 要说什么什么是枪,什么什么是矛,什么什么是槊,其实都可以在典籍里找到反例。 那为什么我要叫枪呢,很简单,叫枪不违和啊......两者观感是不一样的。 更别说我这是架空世界和朝代,还是玄幻,就算不科学都没问题,我只不过是本着真实的目的去写,毕竟有现实依据,很多东西不容易崩,比如物价,物价我都是有参考的,从棉的价钱,到猪羊肉。 所以这里统一,简单的解释一下。 其次要感谢一下我的编辑蓝光,有问必答,周六周日也会回消息,很负责任的一位编辑。 最后是更新问题,上架当天我会把目前整个事件都更新结束。 接下来就是主角无事到开春,中间实力会上涨一大波。 泽灵会变成青色泽狨,大师兄会寄东西回来,朝廷也会有赏赐,两兽也会进化。 这些东西都是一百章之前的,然后就是去探索水下古战场,算是真正的开始探索江淮河,会以水下为主了。 关于泽灵,依旧是以无支祁为主,这个大家放心。 二郎神是一个天赋挂,帮助主角学东西的,毕竟正常想要练出打法,没个半年一年整不出来,这个我觉得得加快一下进度,二爷想要再度出场,大概得是以后干蛟龙的时候了。 关于加更,九月份我会尽可能的爆更,每天保证在六千以上,更多的东西,我暂时没法保证了,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最后献祭一波,通通化作我的气运之力。 《皇位被废的我修仙了》——捕梦者 《路明非不想当超级英雄》——落雪煮茶 《加入穿越者聊天群,可我没穿越呀》——青衫烟雨后 《我就是你想要抽到的ssr级角色》——切勿心急 《我每月能刷新金手指》——天涯月照今 《我穿越的神话世界都成真了》——牛油果 《我,嘉靖,加入大明皇帝聊天群》——橘猫侦探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白衣学士 《我真是来维护和平的》——幽灵从不迷路 《走进不科学》——新手钓鱼人 《诸界第一因》——裴屠狗 《仙人只想躺着》——猪心虾仁 《我在修仙界大器晚成》——黑心师尊 《我于岁月长河之上,俯瞰万古》——江河载月 《神诡世界,我能修改命数》——白特慢啊 《群星:星海霸主》——一夕成道,星际战争流。 《别怕,贫僧真不是魔头》——迹奇 《这烂怂截教待不下去了》——榴莲老酒 《金丹是恒星,你管这叫修仙?》——走地鹤 《港综从赤柱监狱开始》——叁更不息 《这个顶流只把明星当工作》——葆星 《2014:我要做总督》——焰火璀璨 《申公豹大圣劝死仙》——沧海成尘 《武德充沛》——烟火成城 人在江湖,朋友比较多。 都是老作者了,各有各的风格,感兴趣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感谢大家的支持! 希望这本书能一直陪伴大家走下去! 痛哭流涕求首订! 第八十三章 金蝉脱壳,意外收获!(求订阅) “多谢上使,多谢上使!” 赵洪远连连跪拜,感激涕零,一步一顿地倒退出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 直至远离厢房,赵洪远才挺直腰板,他看向躲在阴影中的大管家林贵勇,悄悄竖起一根食指。 “一?” 林贵勇狂喜,赶紧跑出去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院子中的两棵枣树叶子全部掉光,夕阳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第八十三章 金蝉脱壳,意外收获!(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洞悉全局,主动出击!(求订阅) 梁渠拎着大包小包进入武馆,大多都是糕点,引得向长松和胡奇一阵侧目。 才走两个多时辰,师弟回来还给他们带礼物? “胡师兄,向师兄,陆师兄和徐师兄回来没?” “还没有,怎么了?” 梁渠没明说,指了指一旁的静室。 两位师兄心领神会,一同进入密室中,关上门,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第八十四章 洞悉全局,主动出击!(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截杀上使,摆渡人!(求订阅) 来此接应的摆渡人瞳孔缩成针眼大小,仅在眼角瞥到一抹剑光,心头被莫大恐惧笼罩。 那剑光如同一匹秋水,绝无可避。 剑刃贴上肌肤。 翻腕!横抹! 摆渡人的喉咙撕开一道狭长的豁口,一泼血整个地涌起来,在半空中溅成血花。 街边路人尖叫,连滚带爬的跑开,眨眼间周边就只剩下徐子帅等人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第八十五章 截杀上使,摆渡人!(求订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三箭定胜局(求订阅) 徐子帅摸过大弓,抖一抖箭筒,摸出一根通体漆黑的箭矢。 他站直身子,盯着战场,拉开大弓。 地面上,整座赵府都被二人对拼的气流绞成废墟。 熊熊血气如狼烟般升腾翻滚,月光下,隐约间似有群狼奔腾,气势骇人。 光是站在百米外的屋顶上观看,梁渠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已经是二人控制力量,往对方身上倾斜的缘故,难以想象要是放开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半尺厚的石幔地被踏为齑粉,随手挑起的大柱拦腰折断,木刺飚射,刺入地面化作一个个黑色孔洞。 黄泥地上一秒被夯实如硬砖,下一秒又被踏碎成软沙。 滚滚烟尘混杂着冲击波,让这无形之物都变得肉眼可见,骇人听闻。 黄泽君越打越吃力,胸口堵得厉害。 越境而战并不容易,即便只是越一个小境界,差距依旧不小。 他可不是吞服胎珠丹的残次品,是教中实打实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也是他明知陆刚尚在,依旧选择独自主持血祭的底气。 可陆刚上来就给他一记毫无防备的攻城锤,任谁都吃不消,他感觉自己可能断了几根肋骨。 一身滂湃血气好似拥有了宣泄口,根本提不起劲,越打越心惊,只想尽快脱身。 黄泽君暗暗提气,瞅准一個方向便要跃身。 没来得及冲出去,羽箭的呼啸已经扑面而来,他几乎能感到箭簇激起的气流。 黄泽君猛然低头,箭从他的发间擦过,几茎头发被切下。 他惊出一身冷汗,那一箭的精准无可挑剔,只可惜力量不足,他才死里逃生。 可黄泽君刚有所庆幸,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铁拳。 不,不对! 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伤,是为了逼他低头! 陆刚甩臂一击,精准无误地砸中黄泽君的侧脸,劲力爆发,透体而出,整个腰身旋转。 全身血气在这一刻被全部激发,好似长虹贯日,轰入黄泽君的脑袋,顶住他的头朝地上砸去。 黄泽君觉得整个颅腔像是被撞击的铜钟那样震动,鲜血同时从鼻子和嘴里喷出。 脑袋被打得几乎要与颈椎分裂,身体平衡完全被打破,整个头颅如倒插葱般栽入黄泥地,绝大的惯性,连同他的肩膀都埋入半截。 徐子帅趁势弓拉满月,弓臂吱嘎作响。 砰! 黄泽君耳畔如有雷鸣,可他来不及反应了,万幸那弓手实力有限,以先前箭矢的力度,不射中脆弱部位,根本不足以 他全身毛孔骤然闭合,莫大的惊悚感自心间升起,可不待扭动腰身,提振气血。 箭矢化作飞芒,透体而出。 铜钱大的圆孔从前而后贯穿黄泽君的整个身躯,将整个肾脏完全破坏。 箭矢钉在地上,箭羽嗡嗡震响。 剧痛攻心,黄泽君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神经都在抖动。 怎么会? 屋顶上,梁渠对徐师兄的两箭叹为观止。 第一箭,徐子帅模仿胡奇的力度,加深黄泽君的错误印象,同时封锁走位,给陆师兄机会。 第二箭,在陆师兄得手后,真正爆发奔马巅峰全力,趁其不备祭出杀招! 都是一张弓,可徐师兄的箭法可是中乘武学,不可同日而语。 倘若最初便全力以赴,不仅陆师兄没法得手,箭矢本身便有被避开的可能! 第一箭只是陷阱,致命的第二箭在黄泽君全身放松时袭来! 甚至于第一箭就已经将胡师兄先前射出的一箭因素考虑在内。 梁渠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嫩,要学的东西多得很。 “嗬嗬。” 剧痛蔓延全身。 黄泽君鼻梁被完全打断,无法再用作呼吸,只能用喉咙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陆刚趁胜追击,对着他的脖颈一脚踏下。 黄泽君似乎能听到自己脖颈间软骨的哀嚎,只剩下脊柱支撑,到处都是血液的甜腥味,他木然的张开嘴,却只能灌入大量黄土。 胸骨折断,内脏受创,脖颈几乎折断。 胜局已定。 陆刚将黄泽君拔出,踩断他的小腿骨,又折断臂骨。 确认对方四肢全废,失去反抗能力,胡奇从屋顶上跳下,递来一根泛着青光的铁链。 青钢链,专缚狼烟武师。 陆刚提溜住黄泽君的大腿,将其掼在地上,用链条捆缚住其断裂的双手,双脚。 梁渠靠近些,发现黄泽君的鼻梁骨完全断裂,红肿流血,腹部的小孔汩汩冒血,只不过胸膛依旧起伏平稳。 明明受到如此重创,没有丝毫要死的模样。 这等伤势,任何普通人来了都扛不住。 可狼烟武师的生命力何其强大,气血氤氲丈高,仅靠气势就能令人汗毛直立,完全像不死的小强。 只需要找个寻常大夫帮忙接上骨,用不了一个月就又能生龙活虎。 不对,狼烟武师做不到断肢重生,那肾脏怕是废了一个,不过人不都有两个吗,还是能活的。 “接下来要做什么?”徐子帅问。 陆刚思索片刻:“先去武馆找向师弟,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师娘,他们两个人应该都很担心,等报完平安就休息一晚,第二天去处理埋起来的山鬼。 等全部处理完,师父他们差不多要回来了,到时候就看县令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咱们就去州府上报,没有问题,就交给县令得了。” 担心赵洪远诓骗,制定计划时,他们是兵分三路。 陆刚与胡奇去找黄泽君,一个主攻,一个骚扰。 徐子帅与梁渠去找摆渡人。 以摆渡人的实力,梁渠一个人就够,但众人担心有什么后手,或者是连赵洪远都不知道的隐秘,才让徐子帅一道陪同。 摆渡人强,自然万无一失,摆渡人弱,就快速抓捕,回转支援陆刚。 向长松则是留在武馆策应,以防万一。 梁渠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和同学开黑的日子,也是这样,四神带一菜鸡,还能把把赢,次次开宝箱。 背靠大树真好。 危险皆无,好处全有。 跟在一众师兄后,梁渠扛上大枪,拎着侏儒朝武馆去。 街道空无人烟,落叶被风卷着从左飘到右,剐蹭着石板,发出沙沙声。 梁渠肚子还蛮饿的,结果连做夜市生意的都找不到,家家户户阖上门窗,都被赵府中的大战吓得不轻。 也对,谁看见一家三进大院眨眼间成了废墟,谁都怕。 到武馆带上向长松,一行人去到杨府,穿过三个院子后便在厅堂内等候师娘许氏。 值夜的丫鬟依次斟茶,送来些点心。 梁渠肚子饿,默默吃掉大半,就见许氏打着哈欠从廊道内走出,身边还是老面孔南娣。 他喝口茶漱漱口刚要起身行礼,抬眼就见许氏转身又回去了。 回去了 啥意思啊? 梁渠摸摸后脑勺,发现师兄们也是一脸懵。 片刻后南娣再度出现,曲身道:“太太说了,几位少爷一身血腥味的她不想见,没要紧事就先洗个澡去。” 顿了顿,南娣补充道:“我已经让下人去烧水去了,少爷们稍等片刻就好。” 第八十七章 黄州许氏,大丰收(求订阅) 房间内,梁渠泡在浴桶中,一阵舒爽。 武师家里,尤其是有钱武师家,最不缺的就是浴桶。 五个人一人一个都绰绰有余。 师兄们五人跟泡大澡堂子似的,整个房间里都是白雾。 洗完澡,血腥味顿消,梁渠抓回藏在衣服中的天水蜈蚣,换上干净衣衫,意外发现衣服还挺合身。 徐子帅束上腰带解释道:“师母喜欢给我们做衣服,逢年过节就送上几套,所以我平时都不买衣服的,光靠师母送的就够了。” 梁渠一愣:“师母亲手做的?” “那怎么可能?”徐子帅失笑,“师母年纪大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一人一套就要累够呛,别说一人几套了,都是让下人做的,不过师母偶尔会给我们做香囊,手艺是顶好的。” 向长松插话:“许家大小姐的手艺能不好吗?许氏的锦缎也是出了名的。” 徐子帅大笑:“哈哈,倒也是,今后我要是有能耐,让师娘也给我和许氏做個媒好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师娘可舍不得把自家人推进火坑。” “你这家伙,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了?啊?”徐子帅揽住向长松的脑袋,曲起中指,狠狠地钻他脑门,“再给你一个重新说话的机会。” “痛痛痛,陆师兄救我!”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陆刚走出浴桶,黄色药液滴落下来。 陆刚与黄泽君一战受了些轻伤,泡的是药浴,比其他人要久上一些。 二人闻言停下动作。 “向师兄,许家是哪家?” “师弟还在启蒙,不知道那些大姓很正常。”向长松整理好衣服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师娘是黄州许氏的人,许氏在黄州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姓,太祖时候出过阁老的,还有好几位尚书。” 梁渠八卦起来:“那师娘是怎么和师父认识的?” “师父年轻的时候从军,一路干到校尉的时候,因为作战悍勇,被徐文烛将军赏识,他亲自给师父做的媒。 徐文烛将军可是徐有光国公的第三子,他介绍的人自然不一般,是三品光禄寺卿许容光的女儿,就是我们的师娘,说起来师娘当时嫁给师父,算是下嫁吧?”向长松陷入沉思。 胡奇大笑:“让师父知道小心他抽你。” 向长松叉腰:“怕什么,师娘会出手。” “好了,都洗好了就出去吧,早点结束早点回去休息。” 陆刚起身,众人不再吵闹,重新来到厅堂。 此时许氏早已坐到主位,厅堂中不知何时摆了一张大桌子,摆满菜肴,冒着腾腾热气,怕是刚刚让下人做出来的。 许氏抿口茶悠悠道:“大晚上的,一身血腥味的就过来了?还拎着一个残废,一个侏儒,让不让老人家睡觉了。” “打扰师母。” 师兄弟五人尽皆躬身致歉。 “行了,看你们忙活一晚上,小九连半盘糕点都吃个精光,我让下人给你们准备了饭菜,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许氏吩咐,自是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一众师兄弟围着八仙桌坐下,各自盛饭。 准备时间不是很充足,炖肉什么的根本来不及,桌上以炒菜居多,却也都掺了大肉片,用的猪油,足够下饭。 角落里的黄泽君咽了口唾沫,他晚饭都没吃呢,又大战一场,腹中空空,着实饿得难受,火燎似的。 许氏并没有着急问话,她扫过一眼,等众人都垫下至少一碗饭后才开口问话。 陆刚扒下一口,伸手指向角落里捆绑起来的两人:“好让师母知道,鬼母教,哦,就是水沐教贼人已经全部伏诛,最近应当是没事了。” 一众师兄弟看过赵洪远的信,都觉得鬼母的名字比水沐好得多,齐齐改了口。 许氏抬起眉梢,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我就说,几十年前没憋出屁来的家伙,几十年后一样憋不出来,偷摸干点事都要给你师父专门支开。 可谓是困在一隅之地,胆小如鼠,躲倒是躲得好,只怕是一代不如一代,丧家之犬罢。” 梁渠笑出了声,这话和他第一次来找师娘时得到的形容相差无几。 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噗。” 角落里的黄泽君咳出一口血,怒目而视。 许氏瞥过一眼:“伱们带过来的,等下记得自己打扫干净,把事情详细说说吧,就当大晚上的听个乐子。” 陆刚看了一圈道:“梁师弟你说吧,你和赵家接触的比较多。” 梁渠咽下口饭,从赵府管家郑向那里拿到纸条开始说起,一直到抓到黄泽君结束,中间还补充了一下他和郑向的渊源,当然,癞头张那事没提。 几位师兄听得大为震惊。 徐子帅哈哈大笑:“那郑向倒是个有眼光的。” “师弟你之前可没说过起过这茬!” “我只是觉得无关紧要” 胡奇思索道:“赵洪远好男色的消息传得很广,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幌子,幸亏当时师弟没答应,不然可能现在都见不到我们了。” “也就是他跑得快,能养出数百只山鬼,不知害了多少人,反正别让我遇到,遇到定然手刃。”徐子帅言语之中饱含戾气。 “不可小觑天下人啊。”向长松感慨万分。 五年内能与鬼母教周旋如此之久,其中固然有救命之恩在,可连个血咒都没下,事成后更是全身而退 “赵洪远!我必杀你!” 角落中,默默听到前因后果的黄泽君双目充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暴露,怒火攻心下,又吐出一口血。 许氏恼怒:“吵死了,把他给我拎出去!” 徐子帅一个闪身,就将黄泽君丢出门外。 身受重伤的黄泽君重重地落在石砖地上上,伤口又被牵动,痛苦不堪。 屋里众人隐隐能听见他的干嚎,却是比之前要好得多。 “对了师娘,那价值两千多两的商铺地契要如何处理?还有这黄泽君和那侏儒该怎么办?”徐子帅坐回凳子上问。 “你们怎么想?” “全凭师娘做主!*5” 赵洪远的商铺话语中虽然是给武馆的,如何分配却是个大问题。 二师兄五师姐虽然不在平阳镇,可他们去潮江县也是对付鬼母教徒,自当分一杯羹。 此外还有大师兄,大家全都有,光剩下大师兄没有,也不合适。 况且那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梁渠已经知道,大师兄就是杨师长子。 许氏翻看着地契,沉思一阵:“那我折成现银算,小三拿三百两,小四拿二百两,余下的一人一百五十两,如何?” “自无怨言。” “你们是想要铺子,还是现银?” “现银吧。” “师娘,我也要现银。” “大家都是一样。” 大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没人想去经商浪费精力,自然是要现银最好。 “嗯,那我差人去拿银票,折给你们。至于那什么黄泽君,等过两天你们师父回来再说,近几天就放你们那边,别让他死了逃了就好。” 第八十八章 犁庭扫穴,再获灵兵!(求订阅) 得到同意,许氏让南娣去拿白银,按照说好的价格依次发给众人。 大顺房屋土地的证明与前几朝都一样,只有一纸房契和地契,由买房人保管,独此一份,没有存根和备案。 并且地契上通常没有买房人,也就是房主的信息。 有的只有卖房人、中间人、见证人等的姓名,还有全面的房屋信息。 签字的时候也一样,其他人都签,买房的人不用签,这样的结果是,房契在谁手上,谁就是拥有者。 之所以会如此,并非是没法在官府中备案。 大顺是有这个机制的,未向官府备案的称为“白契”,官府备案登记的称为“红契”。 唯一的问题是备案有偿,契税在半成到一成六之间,还得打点小官小吏们。 如此一来自然没人愿意去搞红契,有风险就有风险。 梁渠仔细看过那些契约,全都是无登记过的。 他怀疑赵洪远不仅是想规避契税和麻烦,而是一早就想好要逃。 如此做法方便他脱身,最后还能像这样,把脱手不了的不动产送给别人。 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到手就是到手。 这些契约与白花花的银子没区别,转手就能卖掉,或者等着来钱。 当梁渠拿到三锭宝银时,沉甸甸的感觉,过于美妙。 一百五十两! 绝对是梁渠挣到过的最大的一笔钱,从杨府出来时,他都仍旧不敢置信。 一锭五十两的宝银成色是高于纹银的,通常会折算为五十二两四钱标准纹银,即每五十两贴水二两四钱,俗称“二四宝”。 三锭,实际得有一百小六十两。 换做一个农夫,种一辈子的地都种不出来,一个渔夫,打十辈子鱼也打不出来。 真是不容易啊。 路上,梁渠掂了掂宝银,分出两锭宝银,递给陆刚。 “这是?”陆刚不解。 其余几位师兄也都看过来。 梁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陆师兄替我打造的大枪过于昂贵,之前没钱,现在有了一点,就想先还上一些,不然师弟心里难安。” 陆刚并没有收,他反问道:“梁师弟,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能拿到三百两?” “当然是陆师兄出力最多啊。”梁渠理所当然道。 最强的黄泽君是陆刚师兄拿下的,该拿大头。 陆刚接着问:“那我为什么能出力最多?” 梁渠一愣。 边上的徐子帅嘻嘻哈哈:“陆师兄的意思是,既然你这一百两还差得远,不如留着多买点宝药,早早提升自己实力,那以后才能挣得更多。 梁师弟你那么客气,时间一久,肯定不好意思只还本金,得加利息吧?那自然拖得越久越好,陆师兄可等着你还大钱呢!” 陆刚瞪了徐子帅一眼,无语道:“我没有要利息的意思,别听他瞎说,” 话已至此,再坚持就显得生分了,梁渠默默收回宝银。 “好了,今天回去好好睡觉,剩下的山鬼窝点都没处理呢,这两個人我带回去,徐子帅你就别乱跑了,跟我一起回去,我让人给你腾个厢房,我们两个在一起,能防着点。” “行。”徐子帅晓得轻重,没有意见。 五人便在岔路口分开,梁渠和胡,向两位师兄回武馆,来到演武场上,发现陈杰昌还在练桩,和他一起的还有李立波。 李立波吃过药后,没两天就好得差不多,又同陈杰昌一样得了宝丹,自然勤奋,几天一早就赶来武馆进步。 见到梁渠一行人,两人起身问好,待胡奇与向长松走后,他们赶紧围住梁渠,询问之前镇上那么大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梁渠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清楚,只是模糊道:“和之前的山鬼有关,不过已经没事了。” 两人虽困惑,却也没再多问。 第二天一早,梁渠来到静室之中,进行过一次炼肉。 气血消耗一空,缓缓融入到肌肉,大筋中,暖洋洋的感觉驱散冬日寒风。 全身大肉都在缓缓蠕动,生长,更加紧密,更加结实,让梁渠的身体线条愈发清晰。 神清气爽。 气血超过破关需求,梁渠能感受到自己的破关进展迅速,还没正式破关,身体素质就在缓步上涨,力气越来越大,连带着控水能力都有小幅度增加。 不算江淮河眷顾度增加的二百斤,实际也有八百二三十斤。 挥舞起伏波也是越来越灵动。 完成修炼,梁渠精神奕奕地扛上大枪,随着徐师兄和胡师兄出门打怪,挨个将山鬼窝点消灭。 没有被秘法催发,所有山鬼都陷入一种近乎冬眠的状态,感知不到外界,被梁渠轻易刺穿脑门。 初开始还比较有意思,时间一长就有些无聊了,既没有奖励,又没有锻炼,就是出枪,收枪,成为没有感情的刺杀机器。 且各个乡的距离都比较远,三人忙碌两天才全部清掉。 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另外两家武馆干这活,吃力不讨好。 也就在第三天下午,三人回平阳镇时,杨府终于传来消息——杨师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三人掉头去杨府。 到门口,他们就看见被锁在一旁的侏儒与黄泽君,三人当没看见,径直步入厅堂。 偌大厅堂内,其余师兄弟全部到场,杨师与许氏坐在左右上首位。 杨师等人精神不错,看不出受伤痕迹,想来在潮江县并无太大的困难,或许鬼母教徒只是派人周旋,并没有想真的起冲突。 梁渠左右看看,在右下角坐下,与向师兄面对面,对着来递茶的丫鬟道一声谢。 “事情我都听说了,陆刚,徐子帅,胡奇,向长松,梁渠,非常好,干得非常好!” 杨东雄对五人挨个表扬一番,喜气洋洋。 对于一位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教出来的后辈有出息,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这便是最大的喜事! “那水沐教,不对,应该叫鬼母教,这名字好,就叫它鬼母教!邪门歪道就不该取正派的名字。” 杨东雄一顿痛批。 “蠢到顶点的教派,涸泽而渔!本末倒置,没有百姓,哪来的武师?” 梁渠也觉得如此。 武道通神,也要有衣食住行,不可能自己拿根针线缝补衣衫,自己烧砖去砌房子。 即便鬼母教真的成功,得到了大丹,却也失去了全部。 “至于那彭县令,他胸无大志,为人胆小,但还是有底线的,目前来看应当没问题。 鬼母教派了些小人物制造假象,把我给引了过去,我已经全部打杀。 饲养如此多山鬼,试图血祭,此行为称得上是谋逆大案,必然会被三堂会审,等官府来提人就是,过段时间彭县令那边应该就会来人。 等三堂会审,上达天听,伱们五人必然有赏!” 听到这,梁渠等人皆是神色兴奋。 他们破获如此大案,不知当有何赏? “此外还有一件重要事。”杨东雄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檀木盒,招呼道,“小九,你过来。” 梁渠赶紧起身上前。 “你大师兄收到了信,这是他送你的礼物,昨天到的县驿站,我顺手给带了回来。” 梁渠恭敬地接过木盒,一众师兄皆催促着打开看看。 “大师兄出手最大方,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对对,快打开让我看看。” “大师兄升官了,肯定是大手笔!” 梁渠同样好奇,他打开木盒,发现里头是一柄极具塞外风格的匕首,弯把,直刃,刀刃上闪着烁烁青光,倒是精美。 陆刚对兵器的感知最是敏锐,脱口而出:“灵器!” 第八十九章 战利品青狼 什么? 灵器! 其余师兄弟全部侧目。 陆刚师兄从小就打铁,灵兵都造过数柄,乃至有人千里迢迢过来寻找一把利刃,肯定不会认错。 大师兄居然送了一把灵器! 忒大方了! 灵兵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想要让一柄利器生灵,并非从大妖身上随便挖块好肉就行,必须得像赤火鸟这般,拥有奇特生命能力的部位。 一柄材料再烂的灵器,光是可成长,可修复的属性,就都保底百金,千两纹银,稍好些就要翻上四五倍,上不封顶! 杨东雄摸了摸胡子,笑道:“没错,正是灵器,是你师兄在战场上生擒了一位都统得到的战利品,用他们的话叫斯卡巴哈,用咱们的话就是青狼。 你大师兄回信中说这把匕首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就当做礼物送给你。” 生擒都统的战利品! 太霸道了。 难怪这把刀的形制瞧上去与寻常匕首不同,更偏向游牧风格。 梁渠内心陷入震撼之中。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师兄的升迁估摸着与那位被生擒的都统脱不了干系。 “这样梁师弟岂不是有两把灵器了?” 徐子帅开始怀疑人生,他到现在都没一把灵器,最小的师弟居然有两把了? 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他牙都特么的要咬碎了。 所有师兄弟里,只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还有五师姐拥有灵器。 三师兄的灵器还在半年前就断裂过一回,至今因材料属性不合未曾修复,不然与黄泽君的战斗不会僵持那么久。 梁渠小心翼翼地捧出匕首。 匕首修长,六寸长的刃,刀尖微微上翘,刀把最末端同样弯曲,与刀尖上翘的方向刚好相反,上面有着暗金色的纹路,最末端雕着一个狼头,握在手中倒是十分趁手。 他轻轻抵在食指上,微微按压,浅浅割开一道白痕,再深一些便要出血,一关武者的防御形同虚设,端是锋利无比。 此匕首炼制时加的自然不可能是梁渠的血,挥起来并不如伏波那般称心如意,但用绝对是能用的,比一般兵器强太多。 “多谢师父,大师兄!” 梁渠从盒中拿出牛皮刀鞘,将匕首插入鞘中,挂在腰上,郑重道谢。 杨东雄抚须大笑,大手一挥:“不说那么多,吃饭!赶那么久的路,晚饭都没吃!我下午让他们杀了一头牛,两只羊,吃的就是个新鲜!” 众人跟随在杨东雄身后来到另一处厅堂。 厅堂中间摆着一张巨大方桌,一旁透过格窗就能看到栽满绿植的庭院,隐隐能闻到一股独特的芬芳。 不知道是什么花,大冬天的味道那么浓郁。 体型巨大的黑齿趴在院子里,边上围绕着几条体型比它稍小的大犬,各自抱着几根硕大的牛骨啃,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都是好狗。 武师家并无那般多规矩,主打率性而为,杨师招呼后便让大家全都坐下。 准备的时间足够充足,今天的菜式可比昨天要好的多,各类大肉摆满方桌。 师娘拉着五师姐坐在一起,面前的菜多精致些。 蒸黄鱼,鹌鹑蛋,糖蒸酥酪,油盐炒枸杞芽儿,切成小片的蒸肉。 梁渠等人面前的就粗犷许多,每一块切好的大肉都得将嘴张到最大才能塞下,颜色都是淋满酱油的酱红色,全部用盆盛。 那大肉用筷子一戳便能轻松撕开,软烂喷香,热气直往脸上涌,也不知厨子是如何做的。 忙过一天,梁渠肚子饿得不行,与众人一道动筷子。 “鬼母教闹得最凶的时候,我才十多岁,没怎么打过照面,后来从军也是去打的蛮子,能查到的资料上只说是大乾妖后携着皇子建立起来的,有一群老将支持。 那妖后可厉害了,据说是臻象宗师,要真是如此,可能她到现在都还没死。” 还没死? 梁渠差点咬到舌头。 众人认真的听着,这都是他们未曾听闻的故事。 学堂里可不会系统性的教历史,许多东西,不主动去了解,查阅,是很难知道的。 “一开始,鬼母教的确闹得轰轰烈烈的,大顺又在北方和蛮子僵持,根本无暇顾及,大半个江淮地域都能听到有孩童唱水沐教编的童谣。 等到流金海一战大胜后,一举挫灭蛮子二十万大军,终于腾出手来,徐国公调转兵马,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把鬼母教打进水泽之中。 可惜江淮水泽太大,岛屿众多,进去后实在难寻,倘若持续下去得不偿失,还有可能引起蛮子反扑,只能留它们在水泽之中苟延残喘。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居然又卷土重来,说不定不只是我们平阳镇,还有许多其他地方有着埋伏,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杨东雄略感担忧,手上的饭都不香了。 江淮泽野地域附近的大镇可不止是平阳镇一個,多如繁星。 若同样被鬼母教所觊觎,不知能否像平阳镇一般幸免于难? “吃饭就好好吃饭,想那么多做什么,坏了心情。”许氏往杨师碗里夹了块大肉,“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了,彭县令都不急,你急?” “哈哈,也是,也是,反正我在这,咱们平阳镇指定无事。” 杨东雄洒脱一笑。 他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肯定是要管上一管的,但他不是。 在自己的故乡收几个看得过眼的徒弟,开枝散叶,已然足够,再多的,管不了,也没能力管。 吃过晚饭,用茶水漱过口,下人端来暖炉。 火生得很大,红炭一闪一闪地发亮,用火钩子拨开,细细的火星飘起来,驱散走严冬。 众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多是讲述各自两方发生的事情,时有大笑。 直至亥时,夜色已深,众人开始犯困,谈兴渐消。 快要离去时,许氏让下人抱来许多衣物,按照大小一人两套,再加一个香囊。 梁渠伸手接过,两套衣服,一套深色撒花,一套浅色印花,都是箭袖。 香囊味道很好闻,有股淡淡的药味,微甜,外加浓厚的木质香,一点不腻,闻起来像住在繁茂森林的木屋中,裹着阳光。 “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后天就是除夕夜,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趁你们都在,和往常一样,一人两套衣服,一个香囊!” “多谢师娘。” 第九十章 正偏印齐聚! 鬼母教的事情算是全部告一段落。 杨师一点事没有,师兄弟等人的猜测全然没错, 水沐教只想引开盘踞在平阳镇的这尊大佛,并非真要动手,否则收益与付出将完全不成正比,干一次亏一次,多干几次仅剩的老本都要赔光。 接下来朝廷会把人带走,梁渠一行人就能安安心心等赏赐。 只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一些,来回传信,送人,还要三堂会审,做出决定,没一个多月下不来。 离别之际,杨师叫住梁渠:“小九留一下,我给你测一下命格。” 几位师兄顿住脚步,胡奇问道:“师父你拿到香灰了?” 杨东雄点点头:“嗯,去潮江县的时候我提了一嘴,县令连夜去太白云观拿了几份二十年份的香灰予我。” 梁渠书读过不少,对命格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知道测量命格的一步中,最关键的材料就是香灰。 此香灰并非是普通香灰,必须要是命纹香烧结过后,被蕴养过五年以上的才行,时间越久,测出命格的准确度越高。 测量出的命格越好,往往意味着此人日后成绩越高,放在武者身上,自然就是实力越强。 并且从命格中能看出许多信息,遵循或依照的命格信息去行事,往往能事半功倍。 比如大顺最年轻的武圣张龙象,命格中同时具备正印,偏印。 正印为大柱神山,偏印为枭神夺食。 印者,玺也。 偏者,不正或非下统也。 此印大正大凶,测命者的断言张龙象日后若想有非凡成就,非遭大凶大险之事不可。 跨过去,前路坦荡,跨不过,一切自消,亦或是躲躲藏藏,终生无寸进。 其后一十三年,张龙象于北荒之地遇伏,其随身官兵全部阵亡,一人独战三臻象,杀二创一,得证圆满,成就夭龙武圣,时年仅四十有八,再得寿八百。 此外还有元极武圣,因命格与荒山有关,独入山野三十六年,于二百八十岁之际证道,创荒山法,枯荣繁岁,返老还童。 可惜此人并非散修武圣,归属于大乾,有官身,出来后不思投降还想反抗,没多久就被大顺的武圣给斩了,哦,就是张龙象。 两个新晋武圣,终究是大柱神山碾压过大荒石山。 大战过的地界都被鲜血浇淋,饲养出繁多精怪小妖,连一只打地洞的老鼠都能有牛犊那般大,尖牙利爪,一口能咬断大树,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事后大顺派人清理了好久。 这些东西都是梁渠在书上看到的,不是什么民间杜撰,是正儿八经有正史记载的。 当然,命格一事并不绝对,人与人的命格往往是相互影响的。 好命格可能看不出好,未有成就先早夭,坏命格也可能看不出坏,有贵人帮助,同样平步青云。 乃至有人天生贱命,遇到贵人后居然连自身命格都能改变,煞是神奇。 所以命格主打一个参考,倘若过分迷信,反倒落入下乘。 梁渠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命格会是什么。 他随杨东雄进入密室,其余师兄弟本来想走,但见此情况,全都选择留下来看個热闹。 杨东雄在密室中翻出一个厚皮箱,从中取出五样物件,一只画着大红公鸡的小碗,一册厚实的法册,一个古铜色的小方鼎,一袋鼓鼓的小包以及一张硕大的漆黑纸张。 杨师递出那只红公鸡小碗:“来点血,不用太多,用你的左手。” 梁渠拔出青狼,小心割开手掌边缘,滴过数十滴后便被杨师拿走。 杨师将小方鼎放在桌上,拆开小包,倒入一层黑灰,细细铺上指厚的一层。 “按下你的右手印,不要抖,直直按下去,越清晰越好。” 梁渠听从建议,直直往鼎中按压下手掌,不知是否是灰的区别,他拿出来时,一点灰都没粘在手上,底下的手掌分外清晰,可观掌纹。 杨东雄确认无误,将公鸡碗中的鲜血静置一会,空气中血腥气渐渐消散,取代它的是一股奇特的氤氲香气,他将血淋在那张黑色的大皮纸上。 鲜血神奇的没有呈现张力作用,反倒如一个大圆般静静的摊展开,极薄,极大。 杨东雄趁势将小鼎内的香灰扣在上面,分毫不差的印在鲜血面上,中间压下手掌的地方塌陷下来,隐隐能看到手掌模样。 随后杨东雄用指关节轻扣桌面。 倒映在其上黑灰渐渐颤动起来,顺着鲜血飘逸出来,能清晰的看出黑灰左侧有线条纹路。 “师弟果真有命格在身!”向长松喜悦道。 正印,偏印,不是所有人都有的,绝大部分人两处位置都是空的! 能有,不管显现出的是什么,就证明至少这个人会有一番出息! 即便是偏印! 片刻后,徐子帅伸长了脖子看,疑惑道:“印相是一条河?” 线条非常简单,就一条蜿蜒的,曲折的粗线。 “还没结束。” 杨东雄沉声道。 众人凝神一看,果真如此,伴随着杨师的扣指,手掌的右侧也渐渐有黑灰浮出,缓缓勾勒出一道奇怪身影。 徐子帅皱眉良久:“偏印是猿?” “师弟居然正印偏印齐聚?!” “正印是河,偏印凶兽是凶猿?” “不对,反了,师父刚刚扣下的方向是朝东,所以这边是左,那边是右,师弟的命格里,偏印是河,正印是猿。” “不可能啊,为什么偏印会是死物?不应该都是凶神吗?” “并非没有,我记得有一臻象老将,偏印就是落日,事后死在夕阳之下。” 一众师兄争执起来,纠结起梁渠的正印偏印到底反没反。 二师兄俞墩突然出声:“有没有可能,这偏印不是河,是龙?” “龙?” 众人再度定睛望去,隐隐约约,竟真看到那“河”末端有些异样,好似一带角龙头!? “真是龙?” 杨东雄沉默下来,这测命格法子是他年轻时候跟一位老道士学的,要说多准倒未必,可也不会出大岔子,给弟子测算绰绰有余。 所以这正印偏印应当是对的,倒是从没见过的样式。 黑灰的前后两侧很快蔓延出其他纹路,他翻出那本册子,一一对照。 其余人全部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师父给出答案。 片刻后,杨东雄揪掉了几根胡须。 “凶,大凶!” 第九十一章 长蛟走江! 梁渠听得心一缩。 啥情况啊,怎么就大凶了? 正印是猿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就该如此,为什么偏印是龙? 徐子帅忙问:“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小师弟的命格怎么就大凶了?” “鳞虫之长,能幽能明,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大江涛涛,天龙夭矫,此偏印是长蛟走江啊!” “长蛟走江?” “没错,此偏印有两解,一解,此蛟代指的便是你们师弟,他日后必定过江化龙! 二解,此蛟非你们师弟,更为凶险,是他人化龙,与你们师弟相冲!如此才符合偏印之解!” 传说,蛇五百年成蛟,蛟一千年化龙。 蛇修炼五百年化作“蛟”,隐于湖泊、深潭、水库、江河支流、地洞之中。 “蛟”修炼一千年,便会沿大江、大河入海化龙。 所谓“走江”,就是蛟沿着江河干流入海的过程,其间伴随着狂风暴雨、江河暴涨等惊人异象,会淹没沿途一切。 无论梁渠是“走江”,还是“被走江”,都是一等一的凶险,比那枭神夺食都不遑多让! “好大的命格!” 其余师兄弟听后瞠目结舌。 普通人被走江淹死,断然不可能显出长蛟走江的偏印,只会空空如也,惨遭横祸。 因此哪怕梁渠真是“被走江”,足以证明他的未来非同一般,至少能成为“龙种”对手。 这也是为何,能有偏印都是好事,至少不会庸碌无为。 最小的师弟居然有如此命格,实在众人意料之外,虽只是一种可能,乃至非常小的可能,那也非常了不得了! 杨东雄都始料未及。 到他这个年龄,最是看重弟子品行,天赋次之,再不济日后都是个奔马武师,每月都有粮食拿,比普通人强出数十倍。 万万没想到,投眼缘收下的弟子居然是块宝。 缓过神来的向长松忙问:“那师弟的正印呢?” “正印就更奇怪,我居然没有找到对照,只能对应到此猿属水,为凶煞之物,却不知为何,此凶物会居于正印之中。 可谓是恶神居正,凶正相合,难以推演结果,正印,偏印两者皆是凶物,我才会说大凶!” 梁渠了然。 无支祁,打服一整条河的水猴子,几个天神都按不住,当然够凶。 相柳都被砍掉九個头,它却是得罪大禹还活下来的恶神。 至于过江。 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恶虎不下岗! 好事,大大的好事! 他嘿然一笑:“师兄们不必过于担心,此命格说明师弟我有化龙之资,肯定是好事。” 正主都如此乐观,众人忧心稍缓。 的确,命中带龙,如此之大的命格,固然凶险,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呢。 况且信命不认命。 命格之法非绝对,多注意多当心即可,倒也不必过分焦虑。 徐子帅玩笑道:“师弟今后怕是有大成就,日后发达多帮帮师兄们,至少给我整一柄灵器。” 梁渠神色肃穆:“自当如此。” 杨东雄点点头:“命格虽大,不可好高骛远,它只是表明今后的一种可能,切不可当成金科玉律。 你正印属水,于水泽之地修炼当有益处,机缘深厚,此乃五行相合之法。 可你偏印同样属水,于水泽之地易犯凶煞,也当小心远离。 是近是远,是去是来,个中思量,你当自行决断。” 梁渠郑重点头,长拜而下:“多谢师父为弟子称命,弟子铭记于心。” “嗯,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 月色破云,银一样的光辉投了下来。 长蛟走江吗? 梁渠暗自思量。 众人皆当长蛟中的蛟龙是代称,是某位英雄豪杰,他却想到了江淮水泽中那头渔民们口口相传的蛟龙。 江淮泽野蛰有蛟龙,一眠一甲子,苏醒后便会兴风作浪。 还有那南石桥下的小河,是蛟龙苏醒后淌出来的。 伴随着梁渠眼界越来越开阔,他愈发觉得那条蛟龙真的存在,并非空穴来风。 那长蛟走江,或许也并非代称,而是切切实实的“蛟龙”。 “胡师兄,我们再练几手吧。” 武馆内,梁渠没有去休息,反倒主动请缨。 胡奇一愣,点点头道:“自无不可。” 梁渠脱下外套,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根两米长棍,气血随弓劲法运转,朝胡奇攻去 “陈掌柜!” “梁公子!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长春医馆内,陈掌柜快步走出柜台,拱手行礼。 正求医的几位病患侧目过来,猜测着来者是何身份,让陈掌柜如此相待。 梁渠虽被收为亲传,可鲜少在人前露面,外面的人都不怎么认识。 此番他来医馆,是听从胡奇的建议,学习草药辨识与基本的接骨,正骨本事。 这些东西在哪学习都一样,找个老医师和让师兄们教没差别,没必要去专门劳烦师兄们。 医馆里条件偶尔还能来个病人练练手,效果会更好。 再加上有了钱,顺带来此抓上几幅增长血气的好药,加快炼肉进度。 一番交谈下来,陈掌柜不住点头,招呼来下人去抓药。 “梁少爷要来学医那自是欢迎的,您的几位师兄也都来过,甚至看过诊,就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除去未时到申时的这个时间段我要去书院,其他我都可以,掌柜的替我选一个医师们不忙的时候吧。” 陈掌柜略作思量道:“那就每天的酉时一刻到戌时一刻吧,一个时辰,下午来看诊的人都比较少,正好九少爷去完书院来我这边,都在东北角上,省得来回跑?” “自是方便的。”梁渠点点头,“那等过完春节我就过来学习?” “恭候梁公子大驾。” 陈掌柜躬身一拜,被梁渠扶起。 “是我劳烦陈掌柜,此前渠从未接触过此方面的知识,为人愚钝,唯有以勤补拙,望陈掌柜多多包涵。” “九少爷太过客气。”陈掌柜恭维两句。 “掌柜的,药。” 小厮抓好药包,用细绳捆绑好后拿过来。 陈掌柜伸手接过,转递给梁渠。 梁渠数了数,确认没问题后掏出银钱。 陈掌柜拿起戥子,环顾左右,边称边压低声问:“梁公子可知前几日那赵府犯了何事?这两天镇上人心惶惶的,不知为何偌大一个赵府竟化作废墟。 当然,是老小子我好奇,梁公子要是不方便说,也不必为难,若是方便,能否透个底,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安个心?” “多的不能说,倒是可以让掌柜的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不用过分担心。” 陈掌柜恍然,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一路送梁渠走出医馆。 第九十二章 再获大功,财不外露 离开武馆,梁渠药包都来不及放,马不停蹄赶去书院。 明天除夕夜,今天是书院最后一天上课,上完就是连续七天的春节长假,他自然应当来此一趟,露个面,解释一番。 否则前前后后半个月都见不到,怕是要被人误会自己仗着亲传弟子的身份怠惫厌学,留下的印象不好。 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胡桃木的桌子映着窗户的影子,整个室内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童子们身着统一的服装,坐得笔直,神态专注。 正在教书的司恒义余光透过窗户瞥到梁渠的身影,经义都顾不得讲,快步走出来和梁渠撞個满怀。 “司先生?” “你可算是过来了,快和我去见山长!” “见山长?” 山长,即书院主持人,负责书院组织管理工作,同时还肩负着教书育人的职责,故也有“掌教”“主讲”的称谓,类似于后来的校长。 梁渠一时间不知道司恒义为什么要带自己去见山长。 “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拼音法’真是绝妙的想法,第二天我就给过山长,山长对你的想法赞不绝口,和堂长、讲书钻研过数天,对你的法子进行改良,昨天开始尝试教学。 刚开始接触,暂且看不出来成效,但我相信再过几天,绝对比现在的反切法子教起来要快得多!每天能学的字,肯定会翻上数倍多!” 梁渠一惊,没想到司恒义的动作那么快,不过正合他意。 他拿出这东西,就是想蹭个发明赏。 低等爵位不敢想,赚点银钱或者拿个免税特权都是好的。 如此自然是越快越好,赶在五月前搞定就更好,能省下一笔夏税钱。 梁渠在司恒义的带领下见到山长,一位衣着蓝袍,坐在小亭中的白发老人,名为赵记。 “学生梁渠,见过山长。” “不必多礼。” 赵记抬手虚扶,也不多废话,将几叠纸张摆在桌上,“看一看,我与几位讲书一同钻研,改进的,与你最初的想法有何不同?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梁渠伸手接过纸张,一页页看去。 这版上的数目比他归纳出来的七十六个读音还少,只有六十三个,其中声母二十三,韵母二十四,整体认读音节十六个。 所选的字符也更加简单,有些甚至看不出一开始演变的偏旁部首是什么,和本身字形体系的差别变得更大,一笔就能画完,相互之间的区别也更大,不至于看混。 有些读音改的梁渠自己都不认识,不过对着后面标注拼音的字,他多读几遍也能认出来。 山长果真厉害,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版本迭代。 大修大改,框架没变,内容变化繁多! “渠敬服!比学生那版好上太多!” 赵记摇头:“该是我敬服你,若是没有伱的奇思妙想,我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用符号去注音,只会陷入用字注字的怪圈,将读音独立出来,不仅不容易变形,还极大简化臃肿的反切体系。” 反切法的臃肿有目共睹。 光是上切声母就有四百多字,下切韵母一千多字,光是学这一套体系就是够那群小孩头大的。 原来世界也相差无几,到宋代才有一位和尚突发奇想,创造守温三十六字母表,大大简化体系。 再到元朝才想到用独立的藏文体系创造标音符号。 梁渠的出现等同于天神下凡,一下子把规律总结和体系独立都干完,可以说是儿童启蒙之大家! 发明奖不颁给他颁给谁?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赵记感慨一番,“或许只有你这样的初学者没有被文字本身所束缚,才会想出如此异想天开的好办法。 在我看来,用另外一套符号代替文字注音,是最为精妙之处,杨东雄真是收了个好弟子啊,你悟性高,创造性又好,不穷经皓首,今后也能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敢直呼杨师名讳,看来山长的身份也不简单,梁渠心里想着,表面上连忙谦逊几句。 “你再看看,有没有还能改进的地方。” 梁渠摇摇头:“学生愚钝,先前那般已经是我所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此版优于许多,我觉得已经十分合适。” “好,既然如此,我会将你的这份功绩上报,爵位能不能成暂且不知,但以后税收一定是可免除的,我可以在这里给你保证。” “多谢山长。” 梁渠躬身一拜,随在司恒义身后退下,又在书院学了一个时辰的书,露过面后到埠头上,划船往义兴市方向去。 他去见一见三兽 水流涌动,三头水兽再次见到天神喜不胜收,在水面上来回游动,剐出道道旋涡,乌篷船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 三兽体型又有明显增长,两兽不用说,长度上完全能和他身下的乌篷船一较高下。 “拳头”都长到一尺多高,举起双钳都到梁渠的膝盖位置,寻常鱼类压根逃不出它的双钳。 天水蜈蚣阿威感受到浓郁的水汽,缓缓从梁渠手腕上褪下,爬入水中,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很是惬意的模样。 到底是“水蜈蚣”。 嘎达嘎达嘎达。 一对暗红色的小角被“拳头”钳住,它跳到船头上,六足快速移动,平举着双钳,放置在梁渠手中。 梁渠接过红角,是那条牛角鲳的角,朱红色,泛着油亮的光泽,乍一看上去都仿若玉质。 他握在手中摩挲,惊觉好大一对,都有二寸长,那鱼怕不是有小十斤? 之前吃过一条一斤出头的牛角鲳,获得水泽精华1.8。 牛角鲳实际出肉率不高,没有专门食用鱼超过五十的夸张比例,只有四十左右,就是说他当初只吃五两肉就有接近两点的水泽精华,含量非常高。 是目前三种宝鱼中,最高的品种。 一条十斤的牛角鲳,能提供的水泽精华能有接近四十点。 拳头只吃到一小点,剩下的大头都是肥鲶鱼和猪婆龙的。 昨天梁渠去杀山鬼,两兽又找到一条红血鲈,他想着两兽即将进化,自己又在忙,一样没过来。 红血鲈进了两兽肚子,同样得有个五六点。 【可消耗6.2点水泽精华,使太华鳄进化为角木鳄】 【可消耗8.4点水泽精华,使六须鲶鱼进化为虎头鲶】 就差个零头。 梁渠觉得难受,一共差十四点,运气好一条宝鱼就够,运气不好,得两三条才行。 不知道进化契机究竟在哪。 梁渠鼓励一番:“附近多探索探索,看到红血鲈或者虎头斑就自己吃掉,能不能进化,什么时候进化,全看你们自己,我等会再回来和你们一起找。” 肥鲶鱼晃动着须子,猪婆龙甩着尾巴,都表示自己会加倍努力。 梁渠点点头,招呼阿威回来。 待阿威来到手腕,化作一枚蓝镯后,他划船去往上饶。 二进大院估摸着要开始上梁,得去塞枚压房铜钱,讨个好兆头才行。 弄完就回来和三兽探索水域,尽快补上最后的零头。 “一二三,嘿呦!” “一二三,嘿呦!” “都加把劲,下午刚吃过干饭,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天色已晚,工人们没有要停工的意思,借着朦胧的月光抬着大柱。 木匠刘全福站在房屋上,对着下面几个抗桩汉子吼。 几个大汉扛着一根大柱齐步走,气喘吁吁,冬天流热汗的感觉令人难受。 忽然间,所有人肩膀上一松。 一根需要三四人一起抬的大柱,居然被一个小年轻扛了起来,看上去分外轻松。 几个壮汉回头看去,惊呼:“梁爷!梁爷回来了,怎么能让您来呢?快放下,我们来就成!” 梁渠扛着柱子退后一步,避开众人手脚:“叫什么梁爷,都是乡亲,生分不是,叫我阿水就好。” “梁”刘全福张了张嘴,见梁渠看过来,硬生生拗过口,“阿水,他们吃了干饭,拿了铜钱,就该干活,用不着帮他们!” “没事,我力气大,干事快。”梁渠独自扛着大柱往院子里走去,回头喊到,“福叔,放哪?” “就放这就好,就放这就好!” 刘全福赶紧从架子上跑下来,帮梁渠放下柱子。 “阿水是过来看进度的吧,放心,没人偷懒,马上就上大梁,上完大梁我就抓紧时间铺望板,厢房先放着,主屋一准在开春前全给你干完,绝对能住上。” “没事的叔,慢点就慢点,我不着急,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梁渠左右环顾,“刘叔,中堂屋的横梁是哪根,既然要上梁,我先放个铜钱。”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茬。”刘全福指着众多堆放起的柱子中最长最粗的一根道,“是这根。” 刘全福拿出一个小凿子,快速挖出一个小坑。 梁渠见状摸出一枚铜钱,放入其中。 刘全福找来黏土糊住,填满周围缝隙,一边填一边把铜钱压平,压结实。 这叫“财不外露”,有一定的旺财作用。 此外还有挂红绳钱和压钱在下的方法,倒没必要再搞。 第九十三章 大宅,大鲤! 月色清亮。 梁渠环顾下来,一共二十位壮汉在替他干活。 切木板,架房梁,和黏土。 大冬天的,全都一脑门子热汗,汗馊味浓得很。 寻常人家冬天想洗个澡条件可不方便,得砍柴烧水,一个不慎还容易受风寒,那就亏大发, 大家都是能少洗就少洗,梁渠也不介意。 他算是发达起来,腰上挂个香囊,没味还散着香。 早些日子一样浑身鱼腥,大哥不说二哥。 “吃过饭了吗?” “吃了,干饭管饱,菜里都有肉沫子,哪家哪户都没您这么客气的。” “是啊,冬天没活计,都是吃山空,有饭吃有钱拿,天大的好事。” “肉沫?”梁渠摇摇头,“下次和陈同民说,换成大肉片,每次炖菜得放三斤猪肉进去一起炖。” 众人惊讶地活都忘了干。 只见梁渠又摸出一两银子塞给刘全福:“明天除夕,今儿早点回去休息,给你们放三天假,大大后天再来干活,福叔你帮忙去买点猪肉,一人两斤,要挑肥的,让大伙过年桌上多個肉菜。” 大顺猪肉不过二十多文一斤,反倒是鸡肉,鸭肉,得五十多文一只。 该省省,该花花。 刘全福接触的银子的手跟摸了炭似的,连连回缩:“使不得,使不得啊!” “有什么使不得,一分肉一分力,十分肉十分力,别跟我在这掰扯,客套来客套去,浪费工夫!” 不等刘全福回话,屋顶上的汉子先叫起好来。 “梁爷大气!” “好!” “开春前主屋保管完工!” 喜悦的呼啸声惹得周边街坊都打开窗户,探出脑袋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梁爷,咱们不着急回去,今天晴天,有亮光,还能多干会!” “没错,明天才除夕呢,干他一晚上!好对得起梁爷的饭!” 梁渠大笑:“随你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积极性高点,自己能早日住上大豪斯。 房子建成,就用余钱再遣两个使唤婆子。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最后一样能给你规整干净。 梁渠伸开脚,坐在木材上伸了个大懒腰,惬意得很。 上辈子都没实现的梦想,这辈子居然轻易达成,光是想想那日子就舒坦。 “成,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梁爷慢走。” 刘全福一路恭送,目送梁渠走出半截院墙,回头对着众人喊。 “一个个的,都别给我偷懒,上梁!今个晚上把大梁全给我上好!椽子也都装好,天亮之前,主屋的望板必须铺好!” “得嘞,听您的,福叔!” 月光下。 长橹搅动水流,卷起道道旋涡,更有无形的水流从后往前涌动,推动着乌篷船以极快速度来到某片水域。 梁渠估摸着要是有什么龙舟比赛,自己一人就能拿下头彩。 早早等候在此的三兽浮出水面,负责接应。 梁渠拿上伏波与青狼跳入水中,先去丈量一番自己的莲藕。 自从埋下螃蟹怪的外壳和不知名武者的尸骨,莲藕的生长速度明显快上一些。 生长面积变得更大,有把先前被螃蟹怪破坏掉的地方全部补齐的势头。 确认埋下东西能带来好处,莲藕生长状态十分健康,梁渠与三兽朝更远的地方探索,主要是水底。 许多水兽都有打洞住水底的习惯,这部分物种肥鲶鱼与猪婆龙乃至是拳头都不好发掘。 一是难以发现,宝鱼都聪明,会把洞口用淤泥掩盖住,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区别。 二是体型巨大,全是小短手,发现也无济于事,除非等着洞里的家伙自己出来。 但对梁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他的感知圈足有二十米,详细圈十米,对泥沙下的感知有所障碍,依旧能探寻到一米左右的深度。 探索优势上比三兽要大得多,只是梁渠平时不想浪费时间在找资源上罢,有那功夫不如自己多打两遍桩。 沿着水底摸索,见到洞口梁渠就让天水蜈蚣进去探一探,有些是空的,有些偶尔能赶出一些小鱼,都是些普通鱼种。 半个时辰后,一个不同寻常的洞口出现在梁渠感知范围中。 洞内部构造极长,洞都有人腿粗,最深的地方超过感知范围。 一般鱼可没有那么大劲,或许会有惊喜。 年少时有过挖黄鳝经验的梁渠没有冒然行动,他先在附近找寻一番,成功找到两个同样不小的泥洞,让肥鲶鱼与猪婆龙分别埋伏在洞口外。 所有地方都被堵住,梁渠让天水蜈蚣进洞。 天水蜈蚣体型小,又威力十足,关键时刻蜷缩起来,一身硬壳和金属球不遑多让,宝鱼都很难咬动,最适合探洞。 阿威得到命令,头顶两根须子晃了晃,百足爬行,顺着大洞蜿蜒而入。 精神链接中,梁渠能感知到阿威在不停地往深处移动,抵达地下三米左右的位置后,它突然停了下来,随后飞快后退。 “来了!” 梁渠手持伏波,在洞口严阵以待。 在阿威退到离地面不足一米之际,一个体型修长的家伙闯入他的感知圈中。 好家伙,是条鳗鱼! 小臂粗的鳗鱼! 会是宝鱼吗? 梁渠神色欣喜,在天水蜈蚣爬出洞口,大鳗探头的瞬间,一枪扎下。 伏波枪头锋利至极,破开水流压根没有波动,大鳗毫无察觉下便被贯穿头颅,乃至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探出一小段距离,从头颅到脖颈处,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溢出的鲜血顺着水波飘散开来。 大鳗后知后觉,它蜷缩起身子,疯狂挣扎摆动,结果便是长枪明明没动,它整个脑袋却被削了下来。 梁渠:“” 有时太锋利也不好,都没办法保证猎物的完整性,稍稍挣扎下就把自己脑袋给卸了。 “拳头”夹住大鳗尚在洞中的半截身子,把它给拉出来,见到鳗身上的七颗紫色斑点,梁渠大喜。 “七星鳗!” 他已不是吴下阿蒙,许多常见宝鱼是认得的。 七星鳗就是其中一种,它黏滑,力气大还住在洞里,比寻常宝鱼更难抓。 不过难抓归难抓,增益效果却与虎头斑相差无几。 眼前一条约莫小两斤,尚不知道能否让“不能动”先一步进化。 梁渠让“不能动”过来,将七星鳗全部都丢给它。 “不能动”甩着尾巴快步上前,张开嘴大口吞咽,嚼都不嚼,吞吃掉一整条大鳗。 肥鲶鱼看得眼热,长须子不停舞动。 梁渠耸耸肩:“没办法,阿肥你要八点,不能动只要六点,它吃掉还有进化的可能,你一点都没有,先忍一忍吧,下一次全是伱的。” 天神发话,阿肥只能忍耐下来,它甩着尾巴,四处游动,抓了两条大草鱼解馋,吃的时候不忘分两个鱼头给自己的难兄难弟。 拳头与阿威不嫌弃,各自抱住一个鱼头啃。 沟通泽鼎。 【可消耗1.2点水泽精华,使太华鳄进化为角木鳄】 梁渠幽幽吐口气。 果然。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实际看到还是很难受。 七星鳗与虎头斑红血鲈的效果相似,一条小两斤的大鳗,全部吃掉,提供的水泽精华差不多就是四五点。 只能继续找。 梁渠并不气馁,带着几头四兽继续探寻,一连到凌晨都没再找到宝鱼,困得不行。 陈叔也该在这个时候出船捕鱼了,再留下去不太好。 梁渠告知过陈庆江,不用大半夜就出去捕鱼,用他的饵料,晚上白天没区别。 陈庆江则坚持认为晚上鱼类活动更频繁,放饵料效果会更好,是祖祖辈辈捕鱼活动传承下来的宝贵经验。 逻辑上没毛病,梁渠拗不过,只能由着他来。 先回武馆睡觉! 第二天。 梁渠炼过肉,估摸着陈叔上午还在捕鱼,继续与师兄对练,中午时分才赶往义兴市。 胡奇松着筋骨道:“师娘喊我们晚上过去吃饭,你可别忘了。” “放心吧,酉时四刻前一定回来!” 梁渠声音消失在门外,胡奇无奈摇头。 “今天一定能让不能动进化!” 梁渠划着船,信心满满,刚驶过埠头,便听得一阵欢呼声从街道上传来,似有人群聚集。 他止住船身,竖起耳朵。 “宝鱼,肯定是宝鱼,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宝鱼!” “这鱼太大了吧?你怎么抓到的?” 宝鱼!? 又有渔民抓到宝鱼了? 梁渠大喜。 是了,除去自己,还有其他渔民啊。 一个埠头,每月都有那么几条宝鱼,自己真是陷入思维死角。 他也是武者,还有钱,自己没抓到,买别人的也一样! 梁渠等不及想看角木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顾不得和乡民打招呼,快速冲进人群,意外发现被围在人群中的竟然是个老熟人! “陈庆江,你运气好啊!” “老陈,你那个饵料能不能借我一点。” “哈哈哈,老李你做梦呢,也想和武师老爷攀上关系?” “别管老李,快说说怎么抓到的?” 众人簇拥的陈庆江浑身湿漉漉,整张脸通红,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冷,兴奋至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我今天捕完鱼,回来路上看见水上有鱼浮水换气,远看像鲤鱼,可那鱼背我从没见过,青光斑斓,漂亮的不得了。 鲤鱼本来就贵,我一想可能是宝鱼,就赶紧摇撸追上去,手掌皮都磨破了,怕网破,还一下子撒两张网,结果全被撕破。 我当时那个急啊,脑子一热摸着船桨就跳下水,照鱼头上狠敲好几下,冻个半死才把鱼给敲晕,抱着就上了船!” 人群外的梁渠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滴个乖乖。 两兽进化的契机,感情应在陈叔身上啊! 第九十四章 进化时刻! 陈庆江抱住大鲤鱼,乐得龇牙花。 那鲤鱼外形与一般鲤鱼无二,嘴角两根短须,唯独背上散着青光,乍一看是青色,只是看却在阳光下五彩斑斓。 个头更是大得惊人,足有成人半个身子那个大,少说十五斤! “青背龙鲤!” 梁渠眼珠都瞪出来了。 此鱼比一斤二两的牛角鲳更贵,一斤肉要三两银子,眼前一条,少说四十五两! 围在里面的人听到一個从来没听过的词语,纷纷转头看去,才发现靠在外面的是梁渠,赶紧让开位置。 梁渠的出现也在陈庆江意料之外,他兴奋喊道:“阿水!你怎么过来了,你现在是武师,快帮我看看,这大鲤鱼是不是宝鱼?” 梁渠脱下外套,披在陈庆江身上,肯定道:“是宝鱼,青背龙鲤,少见的很,一斤肉能有三两银子,你这一条起码四五十两!” “怪怪,四五十两?那不是够我一辈子挣的?” “比阿水上次抓到的什么牛角鲳都贵?” 围观乡民听得热血上涌,他们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不交税才能挣到十一二两。 眼下一条宝鱼,抵得上五六年的苦功? “四五十两?” 陈庆江惊得合不拢,面庞更红,说不出是冻的还是激动的,比醉酒都夸张。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梁渠挥手驱散人群,让大家都退开,“这都落水了,要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别堵住路!” 听到梁渠说风寒,陈庆江好似才反应过来,浑身打起冷颤。 周围人听到梁渠的话不敢不从,早早退开一条路。 他们瞧着梁渠带走陈庆江,目露羡慕,重新围聚起来议论纷纷。 “老陈家是冲天了啊!” “是啊,阿水成了武师,连带着陈庆江家生活都变好了,他妈的,听说阿水给了个什么饵料,撒下去,冬天都能大把大把的捞鱼,一天能有四五钱银子,是银子,不是铜板!这次居然还抓到那么大条宝鱼。” “怪怪,有那么多?” “有,怎么没有,我上次跟着过去亲眼看见的,结果等他走,我再去下网,毛都没有,都是那饵料的问题!” “啥饵料啊,咱们能不能去要一点?” “那饵料是阿水的师父配的,陈庆江自己都没方子,只是每天拿着去用,你敢去要?当心梁爷削你!” “这叫什么?什么鸡狗来着?” “什么鸡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啊对对对,说到这我就想起那梁广田,真的笑死个人,之前还想上门讨债,被陈乡老乱棍打了出来。” “哈哈哈,我看到了,他好像一条狗啊!” “狗狗狗,狗你妈的狗!” 巷子里偷看热闹的梁广田气得袖子一甩,大骂一声便消失在巷中。 梁渠扶着陈庆江到家,顺手打碎院中水缸表层的冰层,放入宝鱼,招呼阿娣嫂子出来。 阿娣闻声赶来,见到陈庆江一脸通红,浑身发抖的模样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陈叔今天出船看到一条宝鱼,命都不要了,跳下水就抓,鱼是上来了,命也没半条,阿娣嫂子赶紧给我叔换件衣裳,再烧点热水用毛巾沾湿敷一敷,当心风寒。” “哦哦好。” 阿娣闻言赶紧接过陈庆江,搀扶进屋,一通手忙脚乱。 等梁渠在出来,发现顺子和他刚学会走路的小奎正趴在水缸边,盯着青背龙鲤看得怔神。 梁渠会心一笑,还是小孩有耐心,随便盯着什么都能看上一天。 “小心看着,别让人过来拿走了,有事就喊。” 顺子郑重点头。 梁渠拍拍他的脑袋,出门到乡里医馆抓上包药,带回来让阿娣煎掉。 冬天落水不是小事,陈庆江看起来生龙活虎,完全是心里那股气在撑着。 待药煎上,换过衣服,陈庆江的脸色才好上一些,眉飞色舞道:“阿水,这宝鱼正好咱俩一人一半。” “那怎么能行,这鱼又不是用我饵料抓到的,应该算陈叔伱自己的才对。” 青背龙鲤是陈庆江回来路上看到的,抓也是他自己抓的,中间压根没有梁渠的事,不应该去平分。 陈庆江却非常坚持,一口咬定,这鱼是闻着饵料香味来的。 啥饵料啊,就是黄泥巴。 宝鱼还能被黄泥巴吸引来啊,有那功夫,它自己下河底坑两口淤泥不也一样。 梁渠嘴角抽抽,没办法当面点破,只能默认。 见梁渠答应下来,陈庆江让阿娣拿出家中的大称,简单一称,十六斤八两! 一斤三两银,那就是五十两四钱! 阿娣吓得称都拿不稳。 半个多月来,陈庆江的确每天能挣不少钱回来,可那冲击力与陡然获得几十两银子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梁渠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陈叔,实不相瞒,宝鱼对我现在有大用,银子给你,鱼我就直接拿走了。” “多了多了,这得有三十两了!说好五五分的。” “不多,平分是平分,鱼是陈叔实打实下水抓的,糟那么大罪,多点应该,行了,就这样吧,我真着急用,走了走了。” 梁渠说罢拎着青背龙鲤匆匆离去,留下无可奈何的陈庆江。 “阿水心疼你哩,有啥不高兴的。”阿娣将银子收起来,撇撇嘴。 “你懂啥,刚刚阿水那件衣服呢?快去洗了,晾晒好回头给人家送去!洗干净点,别让上面有了味。” “还用得着你说,一早就泡水里了,你赶紧把药喝掉,我好腾手。” “噗,这也太苦了。” 梁渠拎着大鱼,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回到船上。 无人水域,梁渠召来三兽,等待的同时,用青狼熟练地给青背龙鲤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抽出鲤鱼鱼线,剁去鱼鳍。 鲜血流淌在船板上,天水蜈蚣从手腕上趴下,伏在上面大口吮吸。 水流声从乌篷船旁响起,三兽依次浮出水面。 闻到血腥味,肥鲶鱼与猪婆龙目光死死盯住死去的青背龙鲤。 进化之机,就在眼前。 梁渠将内脏分成两块,一块大,一块小,掺和着鲤鱼鳞片,分别喂给肥鲶鱼与不能动。 片刻后,泽鼎大亮。 【太华鳄可进化为角木鳄,是否进化?】 【六须鲶鱼可进化为虎头鲶,是否进化?】 梁渠按耐住激动的心情。 进化,通通进化! 第九十五章 喜获技能 做出决定的刹那,两兽仿若化作透明,体内有光芒散发。 脑海中的泽鼎绽放璀璨光华,与两兽体内的光辉交相呼应,进而成百上千的扩展开来。 明明现实中不存在,梁渠站在船上却忍不住眯上眼睛。 一时间仿佛天上和地下各有一轮太阳,直至有什么东西刺破了水面上凝聚日轮的光华。 两兽身上的光芒实质一样碎裂开来,灰烬般随风散去。 巨大的身影重新暴露在视线之中,梁渠目不转睛。 他眼睁睁看着肥鲶鱼与不能动膨胀起来,一点点改变形态。 剧烈的痛楚从两兽脊椎处蔓延开来,喷薄欲出的那种痛苦,像是蛹在挣扎着破茧,蛇在痛苦的蜕皮。 庞大的身形搅动起剧烈的水流。 乌篷船止不住的摇晃起来,有浪花打进船舱。 梁渠站在船头纹丝不动。 身为太华鳄的“不能动”鳞片全部立起,从根部到尾部,一点点转变为苍青色,泛着油亮的光泽。 四肢越发矫健,脊柱粗如大龙,宽大腹部与下颚稍稍收缩,利爪更是长出数寸,宛若尖刀。 更令人吃惊的变化,便是其头部后侧隆起两个鼓包,从中生长出两截青木般的“树墩”。 才一段进化就长角吗? 二段不是要化蛟龙? 梁渠目光大亮。 另一边肥鲶鱼同样变化惊人。 藏青色的身体如墨渲染开来,变成淡雅的水墨色,身形越来越修长,不再如原先肥大。 两侧的鱼鳍不断生长,直至末尾变得十分宽大,飘逸,如云似雾。 最明显的阔嘴特征更是收缩起来,不再偏平,肌肉隆起,极富层次,最后竟是有颗颗兽齿从嘴中长出,宛若一张虎口! 庞大的身躯溅起巨大水花,长尾抽在水中,声势惊人。 宛若雏鸟奋力地撑破那束缚它的蛋壳,对着世界发出第一声清啼。 梁渠万分振奋。 太帅了! 进化后,不能动体型增长至五米二,肥鲶鱼更是达到五米六! 威风凛凛! 自己的乌篷船才小五米,两兽跟在旁边,水中的阴影比船只都大,换哪个渔民来都要被吓懵。 安全感十足! 梁渠让不能动靠过来,伸手摸了摸它头上只有半截,像是树墩墩一样不伦不类的双角。 质感和树木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正常意义中的“龙角”,或许它的进化方向不是龙?是另一种长角生物? 再摸一摸鳞片,硬的很。 梁渠拔出青狼轻轻一划,刀刃上传递而来的阻力不小,他用上三分力才斩切进去,比之寻常钢铁都强不少。 再看虎头鲶,原本青色的大鲶鱼变成水墨色,皮肤依旧光滑、充满弹性,只是触摸上去韧性极高,切起来同样有阻力。 果然没错。 体型还不是最大的改变,两兽整体的质量提升更多,完全是一个天一個地! 拳头站在船头,很是羡慕,肥鲶鱼趁机仰起身子,一口水箭飙出,将它冲下船去。 此一时彼一时,曾经的拳头个子小,时常中招,近两天“青春期”猛长,六足跟铁钉似的抓在木板上,本不再害怕这招,没想到进化后的肥鲶鱼吐出的水箭更加猛烈,一切又回到曾经。 眼见得手的肥鲶鱼翻滚身子露出肚皮,鲇鱼须不停颤动。 “不能动”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长出一对“树角”的它更加佛系,飘在水上不注意,真以为是一截大木头。 两兽样子变化挺大,性格倒是一点没变。 梁渠制止两兽的打闹。 “好了,要玩以后玩,转一圈让我看看你们进步有多少。” 两兽得令,绕着乌篷船疾驰,巨大的浪花拍进船舱,比原先速度翻上数倍。 是不是可以打两幅鞍子套在它们身上,划船就不用橹? 梁渠陷入沉思,仿佛看到乌篷船在水面上风驰电掣的场景。 “嗯?还有别的能力?” 两兽传来的精神链接打断梁渠的思绪。 “快,让我看看。” 随后肥鲶鱼潜入水中,梁渠紧跟其后。 在来到一片空旷水域后,肥鲶鱼张开嘴,似乎发出了莫名的波动,紧接着,它面前鱼类齐齐翻起白肚,浮出水面。 “某种波动攻击?” 梁渠思索着,不知道这项能力的上限在哪,是否只能震晕一些小鱼小虾? 再看看“不能动”。 不能动仿佛已经完全摆脱天冷影响,不再迟钝,它游动到莲藕下方,挖洞钻入,一动不动。 沉默良久,梁渠一度觉得自己头顶飞过数只乌鸦。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梁渠看不太懂,“不能动”是想说自己的隐匿能力非常好? 似乎发现自己拥有的能力不能马上生效,“不能动”重新从坑内爬出来,爪子指向莲藕田,一阵挥舞。 “是植物,能催动植物生长?” 梁渠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什么变化,原来是个被动技能。 只要是在角木鳄附近的植物,全都可以得到一个生长buff,变得越来越茁壮。 不是,才八十点水泽精华,第一次进化就那么顶的吗? 拳头和阿威那需要八百和一千的,进化后是什么情况? 梁渠觉得匪夷所思。 性价比未免太高了些,再看看两兽信息。 【可消耗1491.2点水泽精华,使角木鳄进化为角木苍鳄】 【可消耗1492.6点水泽精华,使虎头鲶进化为威煞虎鲶】 一千五? 和拳头、阿威需要的水泽精华差别不是特别巨大,它们是处于同一阶段,不同层次的生物? 那为什么明显要强不少?经过泽鼎进化后的更强势? 梁渠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他爬回船上,看一看太阳,惊觉天色已晚。 再低头凝视船舱里的青背大鲤,梁渠难得纠结起来。 这大鲤鱼,是自己吃还是带回去大家一起吃? 倘若是平时,断然不会也不必如此纠结,自个吃掉拉倒。 可今个晚上是除夕夜,鲤鱼寓意又好,宝鲤鱼更是难得。 一人独享实在过意不去,师父师娘还有诸位师兄帮了他那么多忙,他却从来没有过回报。 梁渠转头看看肥鲶鱼和不能动巨大的体型,以及它们带来的浓浓安全感。 罢了! 有两兽在,明天就去深水区宰一只精怪,不怕水泽精华不够。 没有再赚就是,扣扣索索成何体统。 吃饭! 让大家尝一尝水煮宝鱼片的味道! 第九十六章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夕阳半落在河面上,放眼一片水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晃得人睁不开眼。 空荡荡的河面上,零星的渔船带着不多的鱼获穿越金海,喝卖着有大鱼,一尾只要两文钱。 有路人匆匆从河边经过,喊下渔夫,交谈几句,丢下两枚铜板便拎上一尾大鱼,算作除夕夜的一个肉菜。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尽头传来,把渔夫的喝卖声都压了下去。 富裕的人家早早就燃起爆竹,从夕阳开始到明天日升,声音都不会断绝。 梁渠将船系上,拎上青背龙鲤,跨步上岸朝杨府跑去。 买鱼路人见到青背龙鲤那斑斓的青光,默默将刚买的大草鱼别在身后。 真是胜景。 梁渠环视左右,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亭台楼阁,把天际的浮云都给挡住了。 大家大户门口的迎春纸花飘得满地都是,街道上人影稀疏。 体面的酒楼早早歇业,只剩下门上的两盏大红灯笼显得有生气,反倒是小酒肆中热闹非凡。 此情与原世截然不同,原世此时,正该是酒楼生意热闹非凡的时候,断然不会出现关门歇业的情况。 倒不是不想挣钱,是没钱挣。 舍得去酒楼的富豪们早就缩在家中,摆上一桌盛大酒席,与家人团聚。 一如杨府。 梁渠一进入府中便感受到融融暖意,七八位丫鬟穿梭在庭院中,甚是繁忙。 这是能看到的,还有许多粗实婆子与厨子在看不到的地方忙碌。 大顺开国皇帝规定一般人禁养私奴,许多老财只得以收干女儿干儿子的形式收养奴仆。 普通富商,例如赵洪远,薛成全一类,要么就雇佣,没有卖身契,否则当着外人的面可不敢叫老爷,那是僭越。 杨东雄自不是一般人,他是真正的老爷! 这才是大丈夫,大气派! “你可算来了,大家都到了,你怎么拖那么晚?”门口的向长松见到梁渠赶紧招呼他过去,离得近些才发现不同,“等等,你手上拿的什么?” “好东西!” 梁渠撂下一句,兴冲冲跑进厅堂,看到杨东雄和许氏,高高拎起手上的大鲤鱼。 “师父、师娘快看,我今天回了趟义兴,买来一条好货!” “哦,什么好货?” “什么好货让师弟那么高兴?” 众人闻声好奇望去。 青背龙鲤虽被挖去内脏,可外形没有被破坏,依旧是完整的,杨东雄一眼就认了出来。 “好大一条青背龙鲤!” 向长松比量一番:“那么大,得有十五斤吧?” “十六斤八两!”梁渠喜道,“刚从河里捞上来,新鲜着呢,正好今天除夕夜,带过来大家一起吃,讨个彩头!” 胡奇惊叹:“我只在书上看到过青背龙鲤,从来没吃过,今个让师弟赶上了。” 徐子帅眉飞色舞:“师父,好兆头啊!鲤鱼寓意好,宝鲤更是好上加好!” “好彩头!真是好彩头!” “哈哈哈,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大背真漂亮啊,看着青色,五彩斑斓的。” 其余师兄纷纷叫好。 杨东雄开怀大笑:“小九命格正印偏印皆属水,靠近水泽福缘深厚,现今一看果真如此。 青背龙鲤本就难得一见,十五斤的少之又少,要是放在京城,指不定有能出价到百金的富豪!” 徐子帅纳闷:“百金一条鱼?那不是冤大头吗?青背龙鲤我记得价值就二三两一斤肉吧?” “话不能那么说,别说是宝鱼,就算是普通金鲤鱼,都有的是人抢着要,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就好这口。” 曹让道:“还是钱太多,不如都给我。” “天还没黑呢就在这做梦?” 听得师兄们的话语,梁渠意识到自己光记得书上所写,居然忘记结合实际。 一条青背龙鲤实际价值没那么高,从武者角落看,就一斤肉三两银左右,比它效果好的宝鱼多得是。 可碰上过年此等特殊日子,必然是有溢价的。 越是有钱,越会信气运之说,也越舍得在上面花钱,一斤十两都不稀奇。 谁不想买回去讨個吉利? 乃至于有人买回去舍不得吃,当观赏鱼养,以至灵性渐消。 “今天当真是热闹日子,什么好事都赶上了。”许氏挥挥衣袖,“快把鱼放下去吧,让下人处理,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吃饭了,都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好的师娘。” 梁渠应下一声,将青背龙鲤交给一旁小厮,与众人坐在一起。 除去大师兄外,其余师兄全都到齐。 并非是其他师兄家庭状况全都和梁渠一样,据他所知,所有师兄弟里,只有徐师兄和自己差不多情况。 之所以大过年都到这来吃饭,原因很简单。 半个时辰后,一道道精美菜肴端盛上来。 闷炖地牛肉,红烧锦彩鹿,清炒山灵蛇,炙烤黄歇鸟 当然,还有最后梁渠送来的清蒸青背龙鲤。 每一道菜肴都是灵肉! 很显然,不来不行啊,在家哪能吃到这些好东西? 实力提升倒是其次,主要是菜品过多,搭配起来滋味十足。 一年就那么几次饱口福的机会,外面根本就吃不到。 香。 真香。 梁渠吃过几口肉肚子就有几分饱意,脸上微红,除去没有水泽精华外,带来的气血能量十足。 徐子帅夹上一块鱼肉放入口中,香甜无比,惊叹道:“这青背龙鲤不错啊,比红血鲈之流好吃得多!” “小九多吃点,这鱼可是你拿来的,鱼腹给你。” “谢谢师娘。” 梁渠起身接过厚厚的一筷鱼腹。 “师娘我也要!”徐子帅端起碗伸过去,结果被许氏一筷子打回去。 “小九可不是空手上门,哪像你,那么厚脸皮?就知道带着张嘴来?” “师娘伱怎么厚此薄彼,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闹吧闹吧,越大声越好,省的我让人去放爆竹了。” “好了,都别光顾着吃,我说几句。” 杨东雄酌一杯小酒后开口,打断众人谈话。 众人纷纷停下筷子,认真听话。 “和往年一样,我给你们定几个考校,免得你们过于怠惫。” “俞墩,你如今已是” “陆刚,一年内,我要你进入狼烟中境” 杨东雄挨个点过众师兄,师兄们接连起身应下。 梁渠有种公司下达任务指标的既视感,快轮到自己时,赶紧挺直腰背,侧起耳朵。 “向长松,梁渠,你们二人入门最晚,提升空间也是最大的,我对你们的要求会更高一些。” “明年一年内,向长松你要成为真正武师,乃至是奔马武师,能做到否?” 向长松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勤加修炼,绝不辜负师父期待。 “梁渠,你学武刚满一季,我只要求你明年这个时候破三关足矣,能做到否?” 梁渠起身抱拳:“师父放心,弟子有信心在一年内成为武师!” “哦?一年内成为武师?” 杨东雄有些意外。 其余师兄弟全部侧目。 梁渠继续道:“弟子半月内就可再破肉关,余下足有一年时间,有信心破开剩余两关。” “那么快?”向长松脱口而出。 三月半破两关? 这是什么速度? 大家全都默默对比一番,发现自己当初绝没有如此快的速度。 陆刚若有所思:“师弟命格不凡,进步速度非同一般倒也正常。” 听陆刚那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梁渠命格,莫名觉得合理起来。 长蛟过江,比之枭神夺食都不遑多让,进步快些可能,似乎,好像不是不应该? 坏事,压力到我这了。 向长松擦擦脑门,觉得今天暖炉烧得火太大,怪热的。 杨东雄振声:“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自然是好事!大家举杯!” 众人齐齐抬手。 “愿新年,胜旧年,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愿新年,胜旧年,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第九十七章 武学小成,水中泥沼 江淮泽野。 肥鲶鱼畅游在水中,水流在身侧划过的快感极爽,如翱翔于天际。 所有大鱼都没它游得快,它就像一道黑水闪电穿梭在水下,成团的鱼群仓皇逃窜。 肥鲶鱼长尾一甩,眨眼间冲到一条十几斤大的草鱼身侧。 浩大的声势吓得草鱼转身即逃,刚转过弯,肥鲶鱼再度出现在它身前,咧开嘴,露出一副尖牙,作势欲咬。 一连转动几十次,草鱼精疲力尽,再也游不动,恹恹浮在水中。 又逗弄一会,草鱼始终没太大反应。 肥鲶鱼觉得无趣,尾巴一甩,巨力将其抽飞。 草鱼直直冲出水面,在阳光下带出一连串晶莹水花,飞出好远。 砰的一声。 草鱼砸入渔船之中。 船上渔夫亡魂大冒,差点就要跳入水中逃生,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船上莫名多出一条大草鱼。 明明活着,鱼鳃盖板在动,却好似没有半点力气,一动不动,毫不挣扎,宛若自愿来到船中,等待着自己被捕回去的命运。 大半天没抓到鱼的渔夫望向空荡荡的江面,呆滞的他思索片刻,突然间跪倒在船头,磕头跪拜。 “感谢河神大人的恩赐!” 水下的肥鲶鱼不明所以,长须子挠挠脑门,觉得十分好玩,又钻入水中,一连击飞好几条大鱼到船上。 嘭嘭嘭。 大鱼被迫从水中飞出,不停落在船板上,砰砰作响,那是渔夫此生听到最悦耳动听的声音。 神迹! 真正的神迹! 每落一条,渔夫跪拜一次,神情激动无比,近乎虔诚。 “河神显灵了,河神真的显灵了!” 正月初七。 学徒们尚在春假中,明天才会回来,武馆演武场上只余梁渠与胡奇。 木棍击打声不绝于耳,棍棍化作残影。 约莫半刻钟,梁渠体内气血消散一空,手中短棍撑地,气喘吁吁。 胡奇揉揉手腕,心中惊涛骇浪。 他放水不少,攻势并不密集,可居然没有乱掉梁渠半分节奏。 其体内气血并非是节奏被乱后耗空,而是扎扎实实的,从头打到尾,一点一点消耗掉的。 师弟接触劲力法多久,半个月? 半个月一门劲力法炼入本能,达到小成,不为节奏所乱? 未免太夸张,寻常人少说也得两三月才行,可胡奇是一点一点看着梁渠从笨拙到熟练,慢慢起来的,尤其是最初几天后,好似突然掌握窍门,进步尤其快速。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这事做不得假。 甚至不只是劲力法,连打法都是,只要梁渠战斗时能克制住情绪冲动,就能够打得有模有样。 师父的第九位弟子,不得了啊。 不管是过江还是被过江,都是龙种。 胡奇想到梁渠命格,心中感慨,接着就莫名想到年夜饭上杨师给定下的目标。 向师弟已经被剑指,来年怕不是要轮到他。 胡奇心中没有不高兴,师弟厉害是好事。 独木难成林,师弟又是个有情义的,他能耐大了,对所有弟子都有帮助。 朝中有人好做官,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梁渠撑着棍子喘粗气,还是觉得疲惫,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脏。 “不行了师兄,没力气了,今天到这吧。” “还有大半天呢就不练了?明天学徒回来就没现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你命格虽好,万万不能怠惫懒惰,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梁渠嘿嘿一笑:“实不相瞒胡师兄,我准备今天下午尝试一下破肉关。” 胡奇瞠目:“那么快,你年夜饭上不说尚要半個月吗?” “是啊,但我昨天又抓到一条宝鱼,天天坚持泡药浴,银子都花掉小几十,进度比原来想得要快不少。” 梁渠的理所当然让胡奇沉默下来,半晌,干巴巴道:“那就准你半天假。” “哈哈,多谢胡师兄,我先走了,等回来给你带条好鱼吃吃。” 梁渠身上又来了劲,翻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灰尘走人。 实际上他并没有要破关,原来半个月的预期就是按照泡药浴,吃宝鱼的条件下预估的,一番操作下来不可能提前一半。 梁渠真正要晋升的。 是泽灵。 两兽近些天一直在帮忙找大家伙,今天早上终于有所收获。 梁渠有预感,泽灵晋阶后,带来的变化一定极大,身体素质会有飞跃式提升。 顺带之下,破肉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倒不算骗胡师兄。 二刻钟后,梁渠已然架着乌篷船来到水面上。 休息一阵,他召来三兽。 肥鲶鱼与不能动依次浮出水面,紧随其后的是拳头。 拳头体型越来越大,再趴不能动脑袋上不太合适。 “这两天没出事吧?” 肥鲶鱼想到前两天跪拜的渔民,和在那之后那片水域许多渔民经过,每次路过都要行跪拜之礼的行为,它甩了甩须子,坚定地摇摇头。 无事发生。 渔民们自己太奇怪,朝着空气跪拜。 梁渠点点头,他就怕两兽进化后忘乎所以,尤其是肥鲶鱼,最是憨批,不小心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大麻烦倒不至于,水下怪东西多的是,只不过梁渠一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他欣慰地坐在船边:“这两天我思考过几回,既然你们两个进化了,再取那么幼稚的名字不太合适,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两个换个名字,原来的名字就当做小名吧。” 换名字? 两兽不明所以,从来没对比过,它们不觉得自己名字有什么不妥,但是也没拒绝。 天神给的,那就是好的! “不能动,以后伱的大名就叫铁木山!肥鲶鱼,以后你的大名就是凶牙将!阿不,阿肥这两个,以后就是你们两个的小名!” 梁渠洋洋自得。 他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新名字,既贴合两兽特征,又显得霸气十足。 铁木山,凶牙将? 两兽不明觉厉。 似乎比自己原来的名字要好听一些? 不管怎样,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就好了。 两兽拍打起水花,绕着乌篷船转圈圈,一旁没它啥事的拳头都敲起双钳,助起威来。 梁渠更加觉得自己名字取得那是一绝。 “走,去你们两个发现大家伙的地方看看,今天能不能成,就看你们找得对不对了!吃香喝辣就看今朝!” 梁渠拿上伏波与青狼,跳入水中,先从腰间抽出一根麻绳,系在阿不身上,让阿不带着自己走。 现如今除非梁渠操纵水流助推自己,否则自然游动速度比不上不能动。 可操纵水流需要消耗体力,还不少,不如让不能动带。 这家伙个头大,劲也大,猛得不行,一条鳄拖一条船都是小意思。 阿肥见状把脑袋凑过来,也试图表现。 梁渠想着二驱未尝不可,结果实验下来依旧不行。 阿肥表皮太光滑,绳子拴上去就自己滑下来,除非日后打造一个专门的鞍子,套在它嘴上,不然挂不住。 他将绳子缠绕在手腕上,“拳头”顺势夹上,不能动奋力前行,拖拽着一人一蟹快速前进,速度极快,阿肥紧随其后。 很快水深便超过五十米,梁渠没丝毫不适。 融入水猴子泽灵,让他不仅水下氧气消耗大减,连带着压强都不怎么惧怕。 他能感受到的强度就和普通人下潜到十米左右差不多。 两兽就更别说,都是小意思。 可伴随着不断深入,奇怪的地方出现。 周围的水草越来越多,十分茂盛,能到人的腰身处,如同行走在一片茂盛的草甸之中。 他摘下一根尝尝,就是普通水草,真是奇怪。 底下淤泥更是松软,一脚下去,踩在沼泽地里一般。 水底之中,真是各类千奇百怪的地域都有,一点不比陆地上差。 梁渠被拖拽着来到一片周围没有水草的淤泥地。 他的感知圈中模糊感受到,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家伙就藏在淤泥之下。 第九十八章 截杀披甲兽! 周边一片都有茂密水草,唯独眼前一块缺失,又没有乱石堆积,明显就有问题,非自然形成。 梁渠躲在水草丛中询问两兽:“你们在这发现的?” 阿肥点点头。 阿不使劲用爪子比划,示意对方有肥鲶鱼那么长的体型,却比它的身体还要宽大,背上有厚厚的甲壳。 梁渠绕着直径十米的大泥坑一圈,情况与阿不说的相差无几。 长条形,无四肢,有尾,背上长满凸起尖刺一般的厚甲,吻部很长。 乍一看和没有四肢的鳄鱼一样,从没见过的水兽,但既视感很强。 从气息上判断,比不能动略强一些,但不多,应当是岁数比较大的老精怪。 那能对付,梁渠暗暗琢磨。 除去许多常见精怪,大部分精怪没办法用明显特征来界定实力。 无他,种类太多。 每一个种类的精怪特征都完全不同,根本没法从外观上总结。 真要总结出来,光是学就能要掉老命,得一卷一卷的去死记硬背。 生搬硬套肯定是不行,只能从气息强度来界断。 狩虎武师毫不收敛自身强大,气场全开,体质弱些的普通人能当场骇晕。 没有完整发达的社会组织结构,大妖们不像人类可以开发出多种多样的技法,达到无数神奇效果,偶尔会一些,那也无比粗糙。 除非真正的泼天大妖,智商奇高,否则是强是弱,往往凭感觉就能知道。 此基础上,气息强度与狼烟武师相仿或不如的,就叫精怪。 此等生命已与寻常生物区分开来,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特征,鳞甲硬如精钢,气力大增,速度奇快 角木鳄,虎头鲶,石鳌蟹,天水蜈蚣,都在精怪一流,迥异于寻常生物。 比精怪更强,就能称妖,出现一头可作乱一方县域,若是大妖,非朝廷出手不可。 好在大妖往往有自己的地盘,也不屑于去吃寻常百姓,对它们来说,普通人就是没营养的糙粮,还裹着麻烦的包装纸,更加难吃。 比较有一点有意思的是,小精怪不一定比寻常生物强。 江淮泽野中不只有太华鳄,也生存有其他大鳄,它们非精非怪,体长却能长到五米,重逾两千斤,可轻易掀翻小船,吞食渔夫。 如此大鳄碰上成精草鱼,不一定就弱势。 梁渠在武馆学的东西很多,包括对气息强度的判别。 几个师兄曾挨个给他展露过一番不同境界的气息区别,尤其是从三师兄开始的狼烟境,当真气势骇人,让人印象深刻。 过两天梁渠还要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气息波动,不教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阿威,你偷偷过去咬它一口,最好对着它肚子咬,那里没披甲。” 梁渠下达指令,天水蜈蚣舒展开来,化作一条百足蓝蜈蚣,潜入淤泥之中。 淤泥地鼓起一個小包,延展出一小段就消失不见。 梁渠与三兽静静潜伏在草丛中,半刻钟后,平整的淤泥地陡然鼓起一个巨包。 “得手了!” 泥水如流沙般倾泻而下。 体长六米,背部披甲的巨兽从泥地中拔出,狂龙舞动,沙尘翻涌,将周围一片全部淹没。 它甩动长尾,愤怒地抽打泥浆,大地波浪般震颤起来,把整个泥沼地敲成一面弹性大鼓。 一个蓝球从泥沙中被弹出,划出道道白痕。 天水蜈蚣造成的伤口剧痛无比,披甲水兽目光死死盯住弹出的蓝球,疾射而出,搅动起来的水流如海啸般汹涌而来。 蓝球在水中变化身形,化作一条蜈蚣迅速游回梁渠手腕。 梁渠抓住天水蜈蚣,身后水阻骤然消失,无形推力蓬勃而出,一个纵跃闪出三丈之远。 披甲兽扑了个空,一头栽入泥沙之中。 它疯狂地撕扯水草,庞大身躯抽动水流,击碎乱石,就要再度冲出,一股刺耳的波动递入脑海,如利刃般搅动脑髓。 剧痛让披甲兽双目通红,丝毫没注意到身侧异动。 青色猛兽从草丛中冲出,精钢似的鳞甲狠狠掼击在披甲兽腰腹。 “不能动”埋伏已久,庞大身躯左右腾挪,接着水力顶住披甲兽如箭矢般冲出,将其折成对半。 披甲兽扭头回咬,尾部却传来剧痛。 肥鲶鱼死死咬住披甲兽尾巴,利齿撕咬血肉,鲜血飚射而出,它借披甲兽被冲撞的惯性甩头猛扯,竟硬生生将其三分之一的尾部撕扯下来。 半截断尾在水中甩动,披甲兽狂性大发,反首咬住“不能动”脖颈。 “不能动”不甘示弱,同样咬住披甲兽,双方开始拉锯。 披甲兽背部的尖刺刺破“不能动”吻部,可它同样不好受,巨力挤压骨骼,发出脆弱的崩裂声,它想用力撕咬下血肉,身体却传来阵阵无力感。 毒液起效了! 时机已到,不能动拼尽全力将披甲兽抬起。 披甲兽剧烈挣扎,长尾甩过水草,如镰刀般成片割下,截面整齐。 肥鲶鱼张开大嘴,无形的波动再度如尖刀插入披甲兽脑中搅动,让它痛苦不已。 梁渠闪到其身下,小臂肌肉紧如钢绳,递出伏波。 枪刃切开水波,流转无形,洞穿软腹。 梁渠一手抓杆,一手压杆,扭腰转旋,长枪横扫过巨大的半圆,切开白腹,留下一道深邃血痕。 鲜血迸溅出来,逸散在水中,连带着大片内脏从伤口中探出。 无力回天的重创! “撤!” 梁渠再度闪身。 阿不,阿肥紧跟其后,还有一只躲在草丛中的拳头,一人三兽退出六丈外。 披甲兽双目泛白,彻底失去意识,仅凭本能抽动了一番,便不再动弹。 梁渠缓缓靠近,手持长枪,对准披甲兽的瞳孔刺入,贯穿整个脑仁都无任何挣扎。 干掉了。 太简单了。 比起第一次对付螃蟹怪的凶险,此次完全没有任何人,任何兽受伤。 不对,阿不受了伤,它撕咬时,吻部被披甲兽背后尖刺伤到,流了不少血。 总体而言是一场大胜! “走,带上去,吃肉!” 梁渠连续使用三次水纵跃,体力消耗颇大,让两兽驮住披甲兽上浮。 阿不,阿肥用脑袋顶住披甲兽,将其翻个身,免得内脏全部掉出来,接着一同使力,将披甲兽顶出水面。 水草丛中,拳头晃悠一番,成功找到一截断尾,用钳子夹住,紧跟在两兽身后。 第九十九章 龙筋虎骨 披甲兽庞大的身体浮出水面。 梁渠先架好铁网,掏出火折子点燃火炭塞入网底,大口慢吹,火星飞扬。 这一次换换口味,不再水煮,吃炭烤。 老是水煮,吃什么都没滋没味。 梁渠拔出青狼,没着急给猎物大卸八块,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片刻后,梁渠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直有在哪看过披甲兽的既视感。 这家伙有点像四肢退化后变成鳍的厚甲龙! 小时候梁渠经常看恐龙题材的影片,里面一遇到危险就大量逃窜的食草类背景板,就是这家伙! 唯一的区别就是披甲兽没有四肢,完全变成鱼鳍,貌似还成了肉食生物,嘴里一口尖牙利齿。 梁渠顺着披甲兽的背甲插入青狼,顺着缝隙,割乌龟壳一样将偌大的背部切开,将手指插入其中,用力掀开。 筋脉血管粘连着背甲,实在顽固,都被梁渠用匕首挑断,他将整片背甲全部揭下,扔在船上。 披甲兽猩红的血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乃至能看到有部分肌肉尚在跳动。 无比“新鲜”。 闻到味的阿肥和阿不口水直流,却没法动弹,船上放不下那么大的家伙,只能它们两个充当临时桌子。 这家伙的出肉率有点低啊。 梁渠扫视一眼。 披甲兽的内部构造很简单,这家伙的重量,一大半都在身上的背甲,里面的骨头也是又大又粗,出肉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再除去内脏,他能吃的仅有三四成左右。 万幸个头够大,用来进化泽灵绰绰有余。 梁渠手法熟练,一点点将披甲兽的肉割下,有的厚切,有的薄切,全摊在铁网上边烤边吃。 拳头趁机夹上几块内脏,在船头上大快朵颐。 天水蜈蚣阿威则钻入披甲兽体内,大口吮吸鲜血,腹部一起一伏。 天水蜈蚣是四兽中最奇特的一只,明明体型最小,偏偏吸食鲜血时,能灌下数升之多,让梁渠好奇那么多血液到哪去了。 空气中,味道越来越浓厚。 阿肥,阿不更馋了,顶着一脑袋的肉,自己吃不了半点,口水不断淌进河中。 梁渠拿出一个小布袋拆开,里头是白花花的细盐,是他从杨府的厨房里拿的。 与寻常百姓买的粗盐相比,苦涩味极淡,不仔细品都吃不出来,单纯的咸鲜味。 实打实的好东西。 他捻起一撮,往薄切肉片上撒一层,待肉片稍一变颜色,就夹起来塞入口中。 滋味尚可! 淡淡的咸味夹杂着肉本身独特的口感,有种同时吃羊肉和鸡肉混合的感觉,非常奇妙。 【水泽精华+0.1】 【水泽精华+0.2】 【水泽精华+0.2】 肉片小,水泽精华一点不少。 吃了一刻钟,梁渠嘴都快要被烫麻,已经顶到嗓子眼。 沟通泽鼎。 水泽精华还差十几点。 比起上次吃螃蟹,破关后的梁渠胃口大增,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想到一次吃撑还不够,得继续。 想一想上次腹胀,胃部就开始难受起来。 没办法,一切为了更好的将来! 梁渠顺顺气,将一整节断尾切成数段,放在铁网上炙烤,自己站在船尾上练起桩功。 拳头见状来到炭火炉前,学着梁渠的做法,用钳子帮肉段快速翻面,好让它受热均匀。 血肉能量不断消耗,源源不断的投入到身体之中,化作薪柴,将气血这把火煅烧地越来越旺。 现如今的梁渠知道如何炼肉,不用强行将气血锁住,流转。 体内每有气血生成,便在他的引导下融入肌肉,大筋中,化作最好的甘露,飞速强化自身。 气血强度不断高涨,浓郁的生命力蓬勃而出。 胸腔鼓动,鼻喷长烟。 仅过片刻,梁渠热的脱光上衣。 大冬天的江面上,他全身皮肤发红发烫,整個人冒着腾腾热气,如同刚蒸完桑拿。 每一块肌肉都在缓慢的蠕动着,膨胀又收缩,越发的凝练,线条越来越完美。 打完一整套猿拳,炼肉两次,火炉上,断尾肉的香味彻底激发出来。 顾不得烫,梁渠拿起一块厚肉片咬下。 没有薄片那么好咀嚼,中间还有一块粗大的骨头,像牛皮糖,但还能吃。 【水泽精华+1.1】 【水泽精华+1.2】 当最后一点略带焦糊味的尾巴尖被塞入口中,梁渠肚子涨得难受,再也动弹不得,靠在船板上喘气。 沟通泽鼎。 梁渠心中默默计算一番获得的水泽精华,已然足够填补掉最后的空隙。 他将这些水泽精华全部用在提升融合度上,每隔数分钟,融合度上的数字便会跳动一番,不停上涨。 全部转化尚且需要一些时间。 “剩下的都是你们的了。” 梁渠挥挥手,他不怎么担心阿威毒液残留的危害。 阿威的毒需进入血液生效,披甲兽的血又基本被喝光,就算不能动嘴上有伤口,吃生肉能摄取的毒液也非常微量。 顶多拉个肚子? 阿不,阿肥闻言不再顶着披甲兽,欢天喜地的沉入水中,拳头与阿威不甘落后,接连跳入水中。 四兽在水底大口分肉。 披甲兽粗壮的骨头只有阿肥和阿不能咬的动,虽然费劲,可它们丝毫不觉得麻烦,啃得津津有味,猛吸骨髓。 半个时辰后,融合度终于跨过最后一丝门槛,达到百分百! 泽鼎大亮。 梁渠身后浮出一道灵猴虚影,毛发根根纤细生动,彻底与他重叠,浑身光芒大亮,莹润如玉。 每一个毛孔都在放肆呼吸,每一个细胞都在茁壮成长。 他的周身腾起浓厚水汽,如云雾般氤氲散开。 乌篷船下水浪无风自动,朝两侧徐徐扩散。 【泽灵水猴子(白)完全融合】 【泽灵晋升条件:获一丝河流眷顾,完全融合泽灵水猴子(白)。】 一丝河流眷顾? 梁渠眸光一闪,随即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下,已然满足全部晋升条件! 再度确认一番没有看错,梁渠几次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心神勾动,沉入泽鼎之中。 泽灵晋升! 无数光华从鼎中飞出,融入进灵猴虚影,化作薪材,助长火势。 一行古朴大字缓缓出现在梁渠眼前。 【泽狨:天生异种,力大无穷,凶猛非凡,为河流所钟爱,融合可获龙筋虎骨。】 【龙筋虎骨:筋大如龙,骨强如虎,气无穷,力无限,倒曳九牛,势不可挡。】 第一百章 内炼,外炼 “天生异种,龙筋虎骨?” 梁渠眸光一动。 无支祁,天地间第一头神猿。 除去淮水水神的身份外,最鲜明的特征就是气大无穷,谁也束缚不住,天神面对它都束手无策。 水猴子的源头是无支祁,泽狨更进一步,出现相同特征合情合理。 筋大如龙,骨强如虎,势不可挡。 此等特殊体质,必然是天大的好处! 轰! 泽鼎高悬于识海之上,光芒大亮,无尽光华投入到与鼎前的灵猴虚影上。 灵猴吸收无尽光华,抱膝成丹,圆融一体。 水波无风自动,轻轻荡开,向宽广的江面扩散。 起初只是小涟漪,很快便延伸出去,形成一道道起伏的波纹。 波纹相互撞击,又产生了新的涟漪,不断交织,层叠。 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映在江面上,形成一片闪烁的光斑,水波的起伏,光斑不断变化, 片刻。 方圆千米水面,似乎都有点点精光从那粼粼光斑中飞出,汇入到虚影之上。 抱丹状的灵猴虚影吸收光华,心脏般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壮大一分。 于此同时,梁渠莫名心悸,他按住胸口,里面心脏剧烈搏动起来,节奏与灵猴跳动频率完全相同! 此种现象,不免想到上一次泽灵垂青 不是吧,还来? 心绪汹涌起伏之际,龙筋虎骨加持于身! 宛若抽筋拔骨的痛感瞬间袭来,寸寸血肉陡然暴动,如波涛般起伏不定。 骨骼生长,碰撞发出细密声响。 头颅,胸腔,脊柱,四肢,腰胯。 从头到脚,每一寸,每一截都在异动,不断进行自我调整。 骨头内部都如同塞满蚂蚁,不断的啃食,蛀空,又迅速在内部生长出全新结构。 酸! 麻! 痛! 草! 剧痛与强烈的痒麻感使梁渠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汗腺与开了闸门的水库一般无二,颗颗汗珠汇聚一切,接连滴落,打湿船板。 皮膜下的大筋更是跳动不定,竭力贲张! 它们如群蛇般绞合在一起。 伸缩! 缠绕! 拧结! 最终化作一条虬结大龙游走于体内,缠绕于骨骼龙柱之上,舒张身躯,凶戾咆哮。 抱丹灵猴舒展身姿,再度出现的它与先前姿态截然不同。 凶! 灵猴不过半人高,眼前的泽狨,壮似大猿,高逾一丈,尖牙利齿,威严强悍。 凛冽的白色毛发与江面上的粼粼白光融为一体,双目精悍如火炬! 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野性与霸气,让人在它面前既感到恐惧,又无法抗拒。 立于梁渠身后,恍若神灵护体! 无尽的气势散播开来。 水底中,大快朵颐的四兽猛地缩起脑袋。 肥鲶鱼将面前的肉用尾巴揽住,躲在不能动身后。 阿威团成一个小球,顺着披甲兽尸体起伏滚入泥沼。 拳头将眼柄缩入壳中,双钳护至身前。 不能动一边用爪子往地下刨坑,一边紧张地张望四周。 “呼,呼,呼。” 梁渠喘着粗气,从船板上缓缓站起,他立于船头,张开双臂,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涌上心头,体内血液喷薄如汞柱。 气血之强,竟陡然翻出三倍之多! 弯腰拾起一块背甲,握住拳头,大筋蠕动,背甲捏裂成碎块,继续捏合,碎块互相磨合间化作筛粉。 “这就是龙筋虎骨?” 梁渠松开手掌,粉末顺着江风飘散入河中,浅浅的覆盖在水面上。 目视掌心,完好无损。 力生于骨,而强于筋, 筋长力大,骨重筋灵。 龙筋虎骨,当真不凡! 猿臂蜂腰螳螂腿,不过是普通人范畴内的天资绝顶,是凡骨极致。 可梁渠听说过,在凡骨之上,还有武骨! 拥有武骨者,乃是天生的武道种子! 好似那数千年前那位霸王,板肋虬筋,目有重瞳,便是天生绝顶武骨。 未曾习武之际力能举鼎,力压同辈。 年不过而立破为武圣,横压群雄,断一国之气运,誉为古往今来第一武神。 据传其最后已是化虹之境,气血激发,犹如万里长虹! 乃至后人编排出其母乃天上神女,为助儿子取得天下,偷取神物无双勇力给其子,才有如此天资。 霸王功败垂成,也被视作是化虹后归位天庭,与母团聚。 龙筋虎骨,差那板肋虬筋,天生重瞳几成? 【完全融合泽灵水猴(白),领悟天赋技能——水呼吸】 【融合泽灵泽狨(青),领悟天赋技能——腾水驾浪】 【领悟天赋技能——水牢】 【得水泽眷顾,水蕴生机,于水中缓慢吸收水泽精华,补足水兽进化之不足。】 泽鼎大字不断浮现,梁渠心绪浮动,却顾不得体会一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趁此机会。 破关! 蓬勃血气在梁渠体内游走,通体泛红,好似火烧。 敛神静气,引导气血。 这一次,梁渠并没有摆出桩功,却是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血气,为武道之根本,血气越盛,武道越强,蕴养五脏,内修外炼,生生不息!” 故而武道四关,共有三个修炼阶段。 以体炼气,体气双炼,以气炼体。 皮关,肉关,体内气血微弱,以炼体而催发出气血,带动气血蕴养,形成体强气生之循环,修行最快。 骨关,气血略盛,可持纳气决,习内功,反哺强体,间或夹杂炼体法门,齐头并进,修行最快。 至血关,气血充盈,单持内功,修行速度已然超过外炼! 值此之际,单纯依靠吐纳,便可达至修炼的最佳效果,且内炼比之外炼,能蕴养到更多无法触及之地,如腑脏,血液。 梁渠得龙筋虎骨,天资超绝,血气翻出三倍有余,已然能在未达骨关之际,先行修炼内功心法,吐纳气机! 一门内功心法,放在外面能被寻常武者抢破头。 无他,外炼功法有人指导固然是好,可若是没有,那自己摸索下来,对照着册子上的图画一点一点试错。 慢慢的总能研究出点东西,届时只需食补跟上,不损益自身之气机,十年二十年,持之以恒下总能成。 可内炼,若无人指点,反容易出现大错,弄得五劳七伤,修行进度不进反退。 故而学习内炼,需有人指点,不出丝毫错漏。 皇亲贵胄,将种勋贵自然无需担心,家中武学浩瀚如烟,选择面极广。 大顺虽时有战争,可境内承平,镇压天下数十年。 无靠山,无师承,寻常泥腿子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内炼呼吸法。 万幸,梁渠不属此列! 年后,胡奇得知梁渠即将破开肉关。 一早传授过他一门内功心法! 第一百零一章 如臂使指 前期不内炼,是气血强度太弱,反哺效果太差,不如由外及内。 眼下气血强度足够,自然要选择更快的内炼法。 胡奇教给他的内炼法,名为《行气铭》。 气息中正,平稳至极,等闲不必担忧走火入魔。 是杨师诸多内息法中,最适合新手练习的一门,比之另外两家武馆更是高明许多。 “气乃人身生命之本,气行则血行,气泄则血凝。息乃炼功之根蒂,气与息合而为积性,存命之本源。” “夫脉者,血之府也。上盛则气高,下盛则气胀,代则气衰,细则气少,浑浑亟至如涌泉” 梁渠肉身端坐不动,心中默念口诀,体内气血随着《行气铭》中路线运行。 呼! 吸! 十万八千毛孔都在都在吐纳呼吸,体内气血如熔炉高涨,生生不息,似有闷雷炸响。 鼻孔之中喷出白汽更似利剑,盘坐在船头,气息便可抵至江面,压出两个小坑。 梁渠体内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练出来,融入肉身。 殷红血气几乎透体而出,在白光反射的湖面上,照出一抹鲜艳的红光。 仅片刻。 梁渠全身肌肉流水般波动,如充气般膨胀起来,肥胖肿胀。 又在下一刻收缩回去,瘦如枯骨,一来一回足有三次。 换做寻常人,早已肌肉撕裂而死,可放在梁渠身上,不仅没有不适,反倒越发舒爽,浑身气息强大非凡。 自己练功乃是量变积累而成质变,有的只有变强的快感,没有丝毫不适。 泽鼎赋予却是直接质变,猝不及防下,欲仙欲死。 梁渠再吐一口气,肌肉收缩回来,不再瘦如枯骨,却是与最初的正常模样一般无二,线条有致! 成了! 肉关已破! 如今梁渠是扎扎实实的二关武者! 不仅是二关,三关也是指日可待。 龙筋虎骨,让梁渠体内气血翻出三倍,全力激发下,一尺宽,六尺长,透体而出。 破开肉关,尚能再涨一截,直接炼骨! 梁渠睁开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常人练武,只能感觉到无比枯燥,认真锻炼一个月,看不到丝毫进步,久而久之,自然怠惫。 好似望着十多年前的几十b的网速下载一个几個g的游戏。 手指甲掐在进度条上,半天不见冒头,心浮气躁。 又像是舔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却始终对你不假辞色,亏空钱包一无所有,最终都会放弃。 梁渠练武一季,连破两关,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反馈,网速完全是mb为单位,女神主动来舔他。 乃至以如今的速度,两月内就可以再破骨关,等同于半年连破三关,平均两月一关! 爽,真的爽。 年夜饭上目标都定小了,何止是一年内成为武师,他一年内能成奔马武师! “气息强出一大截。” 梁渠站起身来,船头木板吱嘎作响,发现自身视角有些许改变。 “又长高了,已经逼近一米八,体重也增加不少。” 梁渠从船上拿起伏波,结实的小臂传递力量,轻松翻转大枪。 顺手,太顺手了! 劈、截、拦、撩、砸,刺,挑。 龙筋虎骨,让他比同级武者力量高出一大截。 百斤重的伏波拿在手上,再也不用依靠腰跨力量才能带动,仅凭手腕就能完成翻转挑刺等一系列技法。 行云流水,沉稳有力。 伴随着梁渠动作,肋骨两侧的前锯肌如鲨鱼鳃般起伏呼吸,线条优美清晰,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百斤,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成年女性的体重。 相当于梁渠仅凭借手腕力量,就把一个成年人当做武器随意挥舞。 此般重量,光砸人身上就能砸死对方! 终于能如臂使指的使用这柄灵器,接下来就去找徐师兄,让他帮忙训练一下长枪的使用法,再学两门相关武学。 梁渠情绪高涨,悍然挥下长枪。 气流搅动,波澜微兴的江面裂开一道缝隙,长逾数丈! 早已将披甲兽吃干抹净的四兽浮出水面,见到这一幕瞪大双目。 “咳咳。” 意识到有兽在看,梁渠咳嗽两声,收起长枪。 假的。 都是假的。 他哪有劈开水面十几米的本事,都是操纵水流模拟出来的。 水猴进化为泽狨,梁渠能操纵的水流量暴涨数十倍,超过六百钧,近十吨!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0.0001】 【统御水兽:角木鳄,虎头鲶,石鳌蟹,天水蜈蚣】 【评价:泽狨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激发极低,稍值一提的小人物】 梁渠眼尖,一眼看到融合度后面的百分之变成了千分之。 如此算来,再次晋升要十万点水泽精华? 况且这一次出现了晋升条件,是获得一丝河流眷顾,刚好他有,下一次会是什么? 还有水蕴生机。 于水中缓慢吸收水泽精华,补足水兽进化之不足 梁渠跳入水中。 水呼吸的技能让他彻底摆脱换气烦恼。 只要不剧烈运动耗氧,例如战斗,逃跑,全身毛孔能自主与水中的氧气交换,呼吸,不再需要换气,长时间生活在水下。 梁渠一边尝试吸收水中无形的“精华”,一边沟通泽鼎,进一步了解水蕴生机的含义。 半晌,他终于梳理清楚。 今后只要待在水中,自己就能以一天一点的速度吸收到水泽精华。 还真是缓慢 按照十万水泽精华算,他得在水里泡小三百年。 还有伤势恢复会比陆地上会快上一些,但快得不多。 在水中真不会感染吗? 梁渠犹疑。 这些都是小事。 消耗水泽精华,补足水兽进化之不足,才是最大的改变! 梁渠招来四兽,挨个探查过去,发现拳头与阿威都能进行补足,且需要的水泽精华不多,一个要十三点,一个只要十点。 不能动与肥鲶鱼反倒不需要。 对此,他的理解是,两兽并非由水泽之鼎进化而来。 倘若有一个进化图谱可以对照的话,等同于两兽并没有选择到最优的进化路线。 导致作为同一层次的精怪,再次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反而更少。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有点像暴龙兽没进化成机械暴龙兽,反倒成了丧尸暴龙兽,也厉害,但没那么厉害。 没什么好说的,补足,接着补足! 拳头与阿威体型小,披甲兽肉吃的不多,但十点的水泽精华积攒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完全能支撑起补足需求。 泽鼎大亮。 第一百零二章 真正的腾水驾浪! 泽鼎光芒大盛,抖落出点点精光播撒在阿威与拳头身上。 进化情形与不能动和肥鲶鱼相仿,声势稍小。 片刻后,光芒灰烬般散去。 拳头原本六足逐渐前移,在六足后又生出一对节足,合计四对八足。 双钳更大,尖端闪烁寒芒,比之匕首更为锋利。 探出体腔外的眼柄缩短许多,灵动异常,不易被攻击。 原来拳头是八足? 梁渠陷入沉思。 拳头六足两螯,他一直以为属于帝王蟹之流,本该如此,没想到是进化不足的缘故。 此番补足,拳头的弱点减少,攻击力有所加强。 阿威尚在泥沼中扭来扭去,外形上没什么变化,仅是甲壳变得更有光泽。 进化结束,阿威停止扭动,游动到梁渠掌心,头上触角上下摇动。 它体内多出一条解毒腺! 今后不仅能放毒,还能解毒! 完美的进化。 目前对付的都是精怪,用不着解毒,但难保以后不会对人使用。 再不济,吃肉也更方便。 梁渠烧熟吃披甲兽肉,一点不碍事。 不能动就比较惨,吃的多,嘴里又有伤口,现在脑袋晕晕的,趴在沼泥里没什么精神。 披甲兽的血不是洒落在水中,就是被阿威吸光。 仅肉块中的毛细血管有少量残余,毒素已经十分微量,再进入到不能动伤口,居然还能让那么大个家伙头晕。 当真是猛毒。 有了解毒腺,阿威跑到不能动身边,给它扎上一口。 一炷香时间,恹恹的不能动从地上爬起,甩着脑袋搅动水流,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肥鲶鱼立马凑过来,甩着须子冒泡。 梁渠看到不能动不住点头,紧接着就和肥鲶鱼一同钻进水草丛,一个转身,长尾甩动间割断大片水草。 断草纷飞,截面整整齐齐。 两兽比较一番,又来一次。 梁渠看半天发现,两兽是在比赛谁扫出来的面积更大,更整齐。 赌注是承认对方更厉害。 不知道那么大一片水草丛,能被它们祸祸多久。 【可消耗1495.6点水泽精华,使岩鳌蟹进化为岩鳌蟹王】 【可消耗1494.7水泽精华,使天水蜈蚣进化为双翅天水蜈蚣】 进化需求从八百与一千,提升到一千五水泽精华。 数据都对上了。 拳头连名字都有变,石鳌蟹变成岩鳌蟹,进化方向也是岩鳌蟹王。 阿威名字倒是没变,不过进化方向从大翅变成双翅。 两兽未来变得更加光明! 说起来自己能不能对非统御的水兽进行补足? 梁渠略感兴趣,只可惜水泽精华永远不够,拿来实验太过奢侈。 两兽进化完毕,梳理一下自身。 沟通泽鼎。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天赋技能一次多出三个。 水呼吸不必说,字面意思,水下呼吸。 水牢和腾水驾浪不好理解,不过作为天赋技能,大致效果心里有数。 梁渠环视左右,对一丛漂浮的水草发动水牢。 水域瞬息间发生改变,随水波飘动的水草凝滞在原地,与其余波动水草迥异。 拳头大为惊奇,它来到水草旁,伸出钳子想拨动水草,却发现自己的“手”跟探入泥沼一样,不,比泥沼凝滞感更强。 梁渠按压水牢,内部阻力极高,手指插进去像陷入一团凝胶。 目前十吨的控水能力,意味着他能制造出十立方的凝胶场,让其中生物动弹不得。 体力消耗不算多,一立方米的水牢,持续一分钟消耗体力一成左右。 测完水牢,到梁渠最期待的环节。 腾水驾浪! 梁渠敛声静气。 使用天赋技能如抬手伸脚,顺利至极。 水下暗流涌现,螺旋缠绕在梁渠身下,一股巨大托力从脚下传来。 梁渠借着托力上升,从水底冲至水面,直至完全浮出,整個人如同踏着浪花! 心神一动,水浪便会自行改变方向,在宽阔的泽面上疾驰。 梁渠飞驰一阵又停下移动,尝试起另一种玩法。 水波自下而上涌出,化作一口涌现的泉水,大量白色水沫翻起。 水柱越升越高,翻涌的水花落入江中,如一条人造瀑布,轰隆作响。 浪花如水中升龙,梁渠高出泽面数米,视野陡然开阔,与天边大日遥遥相对。 腾水驾浪,真正的腾水驾浪! 不是操纵水流的冒牌货! 操纵水流模拟腾水驾浪时,是梁渠通过搅动水流的方式让自己浮出水面。 要是拿上重物,例如伏波,一下子就沉到水面以下,根本托举不起来。 可腾水驾浪,托举的重量越大,消耗的体力越多,只要体力够,都能保证浮在水面之上! “芜湖!” 四兽浮至水面,目露羡慕。 不能动与肥鲶鱼觉得用尾巴割水草一点都不好玩了。 水龙柱缓缓下降,梁渠落回水中。 今天这趟出船,绝对是他所有收获中最大的一趟。 泽灵从白泽灵水猴晋升为青泽灵泽狨。 武道从一关突破至二关,马上三关。 阿威和拳头补全自身不足。 江淮泽野,真正的福地! 到处都是机缘! 何愁大事不成? 爽完,梁渠招呼不能动和肥鲶鱼去搬残骸。 披甲兽肉都被吃光,剩下几块骨头实在粗壮,咬合力最强的不能动都啃不下,得带回去作肥料。 埋完肥料,梁渠划船经过义兴市。 一到埠头,便听得纷纷议论,来往乡民全都愁眉苦脸,似乎是遇上什么事,全都围在一起相互交谈。 梁渠停船,仔细看看,发现街道上多出许多陌生面孔。 义兴市上千号人,梁渠不敢说自己每一个都认识,但基本上都面熟,叫不出名字也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乡民。 无他,现在是和平时期,自然对人口流动有严格的限制和管理。 谁都需要遵守户籍制度,不能随意迁徙,更不能逃亡。 可凭空多出许多陌生人,不少还大包小包拎着,拖家带口,像是逃难的。 梁渠第一时间就要去问林松宝。 林松宝是地头蛇,消息灵通,最为清楚怎么回事。 谁知林松宝眼尖,一早就看到梁渠,不等他过去,就主动上门,解释起怎么回事。 “都是从别地逃难来的,咱们这算是少的了,只有一二百号人,县太爷派人来说了,让咱们乡凑点米粮,交给他们赈灾用。” 梁渠眉头一皱:“灾,什么灾?咱们附近能有什么灾?莫不是那群当官的想诓骗咱们粮食?” 他从没听说有什么天灾,再者既然是附近镇,乡,没道理他们出事,义兴市和平阳镇没事啊? 林松宝左右扫视:“哎,我听说,只是听说啊,你别当真,他们遇到的不是天灾,是人祸!” 第一百零三章 灾民,捐粮! “人祸?”梁渠眉头一皱,“细说。” “我也不知道,都是听说,听说啊。”林松宝压低声音,“上次那山鬼你知道吗?他们生活的镇子和水乡,一下子冒出来好多那鬼东西,死掉好多人!” 鬼母教! 梁渠勾连起前因后果。 那狗东西果真不止在平阳镇一处地方养大丹! 梁渠和师兄们一早就猜测过,觉得鬼母教再次露头,不会仅图谋一地,应当是多地同时进行。 对此,他们一早就将消息上报上去,如今来看,还是没来得及。 平阳镇血祭,那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 黄泽君选择提前行动,显然认定哪怕消息传出去,其他地方也来不及反应。 大顺没有电话,地域广博,用上传信飞鸽,消息传递依旧缓慢,遑论中间需要验证消息真伪。 黄泽君是蠢,蠢在从小没接触过社会,脑子不灵光,容易被忽悠,但做事的基本逻辑是有的。 人越多,赶路速度越慢,孤寡老人比例大的情况下尤甚。 眼下逃难的今天才刚到,但可能五六天前就启程,一路跋山涉水。 “一个大乡,死掉的人近三成!还是壮男子死得多,余下的哪还敢继续留着,全都逃难出来了! 那么多人,当地县官都不敢强留,怕事情闹得更大,就全放了出来,让人领着往周边的乡镇走。 我问过了,哪的人都有,华珠县,丰埠县,周边一片好像都出了事,就咱们潮江县这边没事,水哥,你说咱们这不会也要出事吧?” “放心吧,咱们这的事情都解决了。” 梁渠拍了拍林松宝的肩膀。 林松宝一脸懵。 “解决了?什么时候的事?” 梁渠离开渔栏,走在街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臭味。 逃难者数量极多,光是到义兴市里的就有小二百号人,拖家带口,后面还在陆续赶来。 小吏站在人群中努力维持秩序,让队伍不至混乱。 好几个披头散发的人,疯疯癫癫,嚷嚷着鬼,鬼来了,被小吏一鞭子抽得倒在地上,才不再叫唤。 三成死亡率,已经是极其夸张的比例,足以导致社会秩序崩溃。 还是被山鬼开膛破肚,产卵的死法,任谁都不敢在原来的地方居住,哪怕冒着被治罪的风险都要逃离鬼蜮。 有了逃难的出头鸟,剩下的三三两两就都跟着一起出来,举乡迁徙。 人潮涛涛,县令哪里敢拦。 不拦,只是反贼闹事,还是徐国公都没法彻底扫绝的前朝反贼。 徐国公没办到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更不行,情有可原,至多被摘個帽子。 可若是做的绝了,激起民变,摘的就不是帽子,是脑袋了。 堵不如疏,上报州府列为灾民,引至附近乡镇县,暂时安抚,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梁渠走在队伍一侧,目视灾民,灾民们也在目视他。 猜测梁渠是镇上哪家豪强子弟,乃至有几位女子使劲抛媚眼,可惜都是抛给瞎子看。 “水哥,水哥,可算是找着你了!”陈同民跑到梁渠面前,用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我爷爷让我去平阳镇找你,结果没找到,终于在这看到你了,快和我去一趟议事堂吧。” “陈里老找我什么事?” “和灾民的事情有关。”陈同民压低声音,“县里老爷想要咱们乡里家家户户都去捐粮,再分给灾民!” “乡长们,本官受县令之命,来向你们征收粮食,以赈济从邻县逃难而来的灾民。这是县令的命令,代表着朝廷的旨意,希望伱们能够积极配合。” 一位身穿长袍官服的精瘦中年男子坐在议事堂上首,朝一众乡老拱手。 陈兆安与其他老人对视一眼,无奈道:“不知卞巡检这次来,要征收多少粮食?” “一个壮年男子人头算一斗米。” “一斗米?这,这是不是太多了?”陈兆安皱眉,“眼下时令寒冬,别说乡里的农夫没有收入,渔民也是啊。 每天出去能捞到的鱼获都卖不到十文,粮价我也去看了,这闹了灾,价钱已经涨到二十六文一斤,翻出三倍都多,一斗米就得四五钱银子了。” “我也没有办法,都是县令下的命令。”卞巡检双手一摊,“你们也知道,这一次附近几个县都受了灾,好大一部分灾民都涌到潮江县内。 陈里老是不曾去县城看过,那里灾民更多,储备粮完全不够,号召大户也不够,只能出此下策。” 巡检已经是官,不再是吏,他们和县太爷一样,都是朝廷命官,在吏部里面挂号,穿官袍,戴官帽的。 主要职责是率领手下士兵维护当地的治安,查处盗贼、奸伪等犯罪行为。 权力范围很广,属于实权官,轻易不能得罪,否则有的是法捉弄。 陈兆安没得办法,正要出门召集乡亲们纳粮。 “巡检大人,乡里自是愿意出粮赈济灾民,不如咱们换个法子,经手县里再分发就不必,那么远的路,一来一回多麻烦,我们直接在乡里搭建粥棚帮助灾民。一来省却你们的麻烦,二来速度更快些。” 一道颇为年轻的男声从议事堂外传来。 听得卞巡检眉头直皱。 不经县衙手怎么可以。 他和底下人吃什么,喝什么? 正要厉声喝问来者是谁在枉顾法度,余光却瞥见底下几位乡老面露喜色,立即憋住话语。 情况不对! “卞巡检以为如何?” 梁渠跨过门槛,来到议事堂中,声音平静。 少年身材高大非凡,束着刻满云雷纹的腰带,猿臂蜂腰,剽悍的像只花豹。 虽然衣服有些潮湿,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冷,乃至拉开半边衣襟裸了右臂散热。 那只暴露出来的右臂线条清晰,异常的健硕,筋骨分明的手指搭在挂在腰间的匕首上,似乎方便随时拔刀。 武者! 品级不低的武者! 卞巡检第一时间感受到梁渠身上气场,再者寻常人家的子弟哪有这般高大的身材? 意识到不凡,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陈兆安:“陈里老,这位是” 陈兆安笑道:“容老夫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们义兴市俊杰,平阳镇杨馆主的第九位亲传弟子——梁渠。” 平阳镇,杨馆主,还能是谁? 杨东雄! 那么多人看着,一群乡老怎么敢去欺骗朝廷官员,还是如此容易查证的消息。 卞巡检眼神变了,话锋一转:“真是少年出英雄,自从周边县城受了灾,县里人手始终不够用,忙得脚不沾地,我都已经三天不曾回家睡觉。 仔细思量下,梁公子的话语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本该府衙做的事,是否太过麻烦?实在有愧,还是让咱们的吏员来吧。” 梁渠摇头,手指一拉一合,似是无意识动作:“不麻烦,乡亲们冬日里没有活计做,县里人手又不够,正该是我们尽一份力帮忙的时候。” 卞巡检嘴角一抽,刀锋反射的寒芒都快射到他脸上了,已是不敢再坚持:“梁公子此法甚好,那就多多劳烦乡亲们了。” “不妨事不妨事,卞巡检真是太过客气。” 陈兆安等人连连摆手,示意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大家都是大顺子民,合该团结互助。 卞巡检心下不爽,却不得捏鼻子认下,他年前亲眼见着杨东雄是如何大发神威的。 事后更是知道是鬼母教故意声东击西的行为,好歹是前朝余孽,都要避开大武师,分量可想而知,县令都需谦让三分。 梁渠虽仅是弟子,可他一个小小巡检也不是县令,得罪不得。 “时候不早,我还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去其他乡市安顿灾民,就不作多留。” 讨了个无趣,什么都没捞到,卞巡检意兴阑珊,不顾乡老们留下吃饭的请求,留下一句话便告辞离去。 乡老们连忙起身,分分握住梁渠的手。 “阿水,你帮大忙了阿水。” 一斗米对乡老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乡老乡老,乡中之老,人要认准自己的屁股坐在哪张凳子上。 上头说什么就办什么,时间久了是要和乡民离心离德的,到时候一斗米就会成问题了。 “应该的,乡老们不必客气。” 梁渠拱手,并不揽功。 县城里那么多官,那么多吏,经手一遭,半斗米能干成的事,就成了要一斗。 甚至最后发出来的还是半斗糙米。 免去这一遭,对乡民,对灾民,都有好处。 “既然不过县衙的手,那灾民们咱们也得安顿好,不然就两相难看了。” “那是自然,阿水这你放心,我处理这种事有经验。” 陈兆安拍着胸脯保证。 他活七十多岁,年少时大顺建国,期间遇到过不知多少回天灾人祸。 战争,瘟疫,洪水,他全都经历过,最是清楚如何安顿流民,经验丰富。 管理人才很难得,乡老不全是倚老卖老的货色,至少有的是有真本事的。 “陈里老有主见,我就不掺和了。”梁渠点点头,知道陈兆安的能耐。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由远及近。 是战马? 梁渠走出议事堂。 战马与驽马的奔跑声截然不同,他只在杨府的几匹马身上听到过如此有力的奔蹄声。 一匹黑马的剪影沿着青石街极快地逼近,马蹄震起土尘,跃入到义兴市的中心。 “义兴市梁渠何在?” 第一百零四章 六扇门邀我入职? 黑马化作一道残影,尚未抵至,骇人的气势便化作一柄利剑,将街道上的人群生生凿开。 骏马立起,前蹄有力地踏着地面,浑身肌肉水波般流动,鼻孔中喷出肉眼可见的长气流。 一身重锦战袍,纹着银丝云鹰的骑士高声呼喝,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压下数百人的哄闹声。 云鹰缇骑! 来者着装太过鲜明。 白锦战袍,银丝纹着。 云鹰服! 与大顺锦衣卫飞鱼服齐名! 来者是三法司衙门的捕头! 说三法司衙门比较陌生,但换个说法或许会更加熟悉。 “六扇门!” 大门是屋宇式建筑中最醒目的一处特点,形制受到法律、礼制的严格限制。 无论多大的州县,大门都只能是三开间,每间各安两扇黑漆门扇,就是六扇门。 六扇门,代指的便是三法司衙门的合称,即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所谓三堂会审,便是这三个部门的首脑: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御史组成的联席审判会议。 因此,负责各类重大案件,抓捕犯人,提拿审问的三法司衙,自然有专属的武力团体,那便是云鹰缇骑。 每一位云鹰缇骑都有奔马实力! 如此大的来头,跟随着梁渠出来的乡老们皆是被吓了一跳。 别说小小的乡市,便是县里都见不着如此大人物。 梁渠快步上前,恭敬一礼:“不知缇骑大人寻我何事?” “你就是梁渠?”黑马上的年轻缇骑审视。 “是,我就是义兴市梁渠,乡里没有与我同名之人,诸位乡老可以作证。” 陈兆安等人连连点头。 梁渠这时候才感觉到马皮肤下的血管剧烈地跳动,这匹马的心脏如同不休息地跑过数百里那样剧烈地跳动。 未满奔马,只能是云鹰候备,也可着白色战袍,可衣服上断然没有云鹰花纹。 眼前的缇骑绝对是奔马武者,当真不凡。 或许乘坐的马匹里都掺杂了精怪血统。 梁渠在观察缇骑,缇骑同样在观察梁渠,心头微讶。 好精悍的气息! 资料上所言,梁渠今年才十六,乍一看怕是有三关近四关的实力了,可仔细分辨,又好似在两关? 天生不凡? 没想到一个小小乡市,都能卧虎藏龙。 张志云稍稍起敬,翻身下马,腰间摘下腰牌,示给众人。 “三法司铜牌捕头张志云,前来问询鬼母教一事!” 原来是来问话的,众人恍然,放下心来。 “渠知无不言。” 杨师一早就说过,可能会有三法司的人过来问话,对此心中有数。 “大人不如进去说吧。”陈兆安指向议事堂,“我让下人沏茶。” “也好。” 张志云点点头,进入到议事堂,找到一张桌子,掏出一张硬皮小册子展开。 早有人送来研磨好的砚台,他拿出狼毫小笔,沾了沾墨道。 “姓名,籍贯,性别,年龄。” “梁渠,淮阴府潮江县义兴市,男,年十六。” “你第一次遇到山鬼是什么时候,当时在干什么” 张志云有板有眼的提出问题。 接着又询问在场的一众乡老,还随机从外面找了几個人验证,在小册子的末尾签署上自己的大名。 又将笔递给梁渠,让他签名。 梁渠看过一遍,确认信息无误后,签署上姓名。 “好了,事情已经问询结束,聊一聊咱们之间的事情。”张志云洗干净狼毫笔,搁置在一旁等待晾干。 “咱们之间的事情?”梁渠不解其意,“我与张志云大人先前见过面?” “当然没有,你我是第一次见面。” “那张大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张志云目光炯炯:“有没有兴趣加入三法司,跟我一样做个云鹰缇骑?” “云鹰缇骑”梁渠陷入沉思。 云鹰缇骑,锦衣卫,缉妖司,从军,几个武人最好投身的去处。 大师兄不说,在西军里一路干到从四品了,算得上是中品军官。 其他师兄其实或多或少也都有挂职,五师姐和六师兄平时都不在平阳镇上。 可他没有什么天大需求啊,想要资源,去水里捡就是了。 “没错,我观你尚为二关武者,可气血浑厚,非比寻常,又能被杨大人收做弟子,奔马武师指日可待,不出一年,必然能从云鹰候备转为云鹰缇骑!” 张志云孜孜不倦的推销起来。 他当然不是单纯的见猎心喜,有一部分影响因素,但不是大头,更多的因为是举荐后,有奖励拿! 举荐过来的人通过考核,奖励至少是一门中乘武学! 若是转正,乃至获得功劳,铁牌变铜牌,铜牌变银牌,一路晋身,他都有后续奖励。 在张志云看来,梁渠绝对是个好苗子,天生不凡,通过考核轻而易举。 自己动动嘴皮子就能拿到一门中乘武学,哪有这好事。 其他几位同伴还觉得来义兴市问话是个麻烦事,没想到给他捡到了漏。 “杨大人身为狩虎武者,的确声名远扬,由他指点不会有错,可他终究是一个人,能教导的东西有限。 咱们云鹰缇骑,那可是一个庞大势力,资料,武学,秘闻,宝药浩瀚如烟,只要有功劳,什么都能换到。” 一旁的乡老们听得羡慕不已。 云鹰缇骑,官身啊! 还不比寻常官身,乃是国之利器,压根不怕县城小官,想拿人就拿人。 要是自己的子侄辈能有如此大出息,那得大摆三天流水宴,去祖坟地看看冒没冒青烟。 梁渠思索半晌,并没有当即拒绝,只说要和杨师商量商量。 “好吧。”张志云微微叹气,他已经感受到梁渠意愿不高,多半是托词。 不应该啊,三法司多好的去处,梁渠又是清白身,为什么会不愿意去呢? 不止是张志云,一众乡老都想不明白。 学成文武艺,不就该去当官吗? 到时候义兴市说出去,也有人当大官,那些个小吏哪敢放肆,收税踢斛都要轻上三分力。 梁渠倒不是不想当官,只不过他觉得为了一个图书馆放弃一片宝地,有点舍本逐末。 江淮泽野如此之大,就他个人体量而言,可谓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福地。 要是有个水官之类的职位当就好了。 大顺对水域统治是很看重的,当初打赢大乾最重要的一战就是淮湖水战,一举定乾坤,摧毁南方顽固势力。 此外还有大名鼎鼎的河泊所,总领的水河总督可是实打实的从一品大员。 一旦有河妖上岸,精怪泛滥,只要在河水流域附近,都是河泊所负责清理的。 当个水官,那就两不耽误,又能捞好处,又能待在水边,可惜没什么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平阳县?平阳府? 长街两侧鳞次栉比,数不尽的亭台楼阁遮住浮云,掩住地平线。 远处便是靛云泊,若是春夏秋季,便有无数轻舟划过。 可在冬天,江面上就只剩下能供起暖炉的楼船与商船,即便如此,湖上大船不下数十。 这是独属于帝都的繁华,楼阁连云,遍地都是黄金。 可现在,整座帝都都被飕飕冷风吹着。 行人回望东边的天空,发现成片的乌云黑压压地推了过来,小跑着往家赶去。 云层推进得极快,半个天空都被乌云盖住了,远处高台上响起敲击云板的苍苍声。 缇骑们带着龙血马狂奔,一跃数十米,可是乌云追得更快,空气中裹着一股浓厚的水汽。 就在乌云即将追上之际,缇骑终于验明身份,进入皇城。 厚重的大门阖上,似将乌云隔绝在门外。 整个帝都朦胧在雾气中,皇城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仅是空气变得湿润些。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傍晚,侍女捧着焚香的炉子经过勤政殿前,似听得一声怒吼,紧接着便停歇下来,悠沉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召中极殿,建极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大学士过来!” 片刻后,几位身着皂青官袍的老者匆匆赶来,进入殿中,翻阅文卷,大惊失色。 “罄竹难书!水沐教竟干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血祭六千八百人,伤亡人数过万,流离失所者十数万,剿!必须得剿!” “苏学士把鬼母教称为水沐教,莫不是还念着大乾的荣光?” “你血口喷人!我只是书读得多些,对旧称印象深刻些罢!” “不见得罢?” “闭嘴!云鹰传讯,缇骑带龙血马接力奔行二旬不曾休息,至今昏迷不醒,是为了等你们在这里放嘴仗的?” 五位大学士齐齐跪拜在地上,噤若寒蝉。 “起来!” 无形力量扩散出去,将大学士们齐齐扶起。 “说说吧,都什么想法。” 大学士们面面相觑。 “鬼母教已是顽疾,先帝未竟全功,非战之罪也,乃国力不足,现如今国富民强,当秋风扫落叶,一举扫除!” “徐大学士说的比唱的好听,如今西军,北军都在对抗蛮国,修长城,开支甚大,西北三府闹旱灾,澜州又要挖运河,哪来银钱出兵扫你的落叶?” 两位学士喋喋不休争吵起来。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 “舆图上,为何数個大县之中,唯独这潮江县下属诸多镇,乡没有受到丝毫侵扰,如同被包围一般?” 又一份密报甩至众人身前。 “原来如此,国有老将,当真是幸事!此事当有重赏!” “这梁渠一名略有耳熟?” “哦,不过是一小小的渔家子,苏大学士为何能觉得耳熟?” 苏学士翻个白眼,懒得理会攻讦,转身道。 “臣有一好友,与臣乃是同科进士,他又有一好友于一镇上担任山长,时常互通书信,前些日子于臣递来一份书信,讲了一个识字的法子,是一小乡渔夫发明的,说学习之后卓有成效。 臣看后觉得有趣,正好我孙女也到了识字的时候,便教了一教,效果极好,约莫一年左右,便可识得大半文字了。” 众人心中微惊。 一年识得大半文字? 孩童一般从八岁左右的“龀年”开始学习识字、书法、方位、时序、礼节等基础知识。 然后通常要满十五岁才能开始接受经史子集的系统教育。 其中固然有不全在识字的原因在内,可即便如此,识字也要五六年之久。 什么法子能有数倍效率之提升? 众人言语互不相饶,那是工作,可在具体的事情上,苏以庚是断然不敢欺骗圣上的,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一旁的总管太监出声道:“便是同一人,此法名为拼音法,前段日子已让六皇子学习起来,颇有成效。” 苏以庚恍然。 “此子有才,或可一用。” 何止是有用,还有大用! 康总管看了一眼五位学士,心中暗道。 近几月陛下一直在思考税制改革一事,其中最困难的一点便是皇权不下乡,缺乏政策执行的人,那需要几万,十几万识字的吏员! 识字成本一直是个大问题,可如今看来,似乎有了解决的苗头? “不止,再看这版报。” “长蛟过江命?” 命格不凡乃是好事,甚至于可以作为资本提前吹嘘出去,好拉来“投资”。 一如科举榜下捉婿,虽尚未做官,可谁都知道最优秀的几位今后将有广大前程。 杨东雄自是明白此等道理,在云鹰缇骑寻话之际,就让其写入进入报道,也许不经意间,就能帮弟子博得一份前程。 “那当重用!”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后学士们纷纷改口,从或可一用,变为应当重用。 “长蛟过江命,亲水,善水,不如于河泊所任职?” “奖赏之事不必着急,现如今是如何应对鬼母教,若是让他三番五次来一遭,乃是损我国运,涨他威风!” 徐学士突然出声道:“康总管可知这平阳镇一共有多少户?” “一万六千六百余户。” “潮江县呢?” “一万四千三百余户。” 有学士不解:“平阳镇竟有如此多之人口,比之县城还多?” 一户人家,没有瘟疫,没有战乱,没有天灾,祖孙三代少说有六口人啊! 康总管答道:“杨武师的二子乃捐生殉国,此后他便告老还乡,仅留一子在西军,开设武馆已有二十年之久,至此平阳镇治安极好,人口便慢慢的多了起来。” “徐学士问这话是何意?” “陛下,既然我们无可腾手,鬼母教又来势汹汹,那何不撤潮江县为镇,改立平阳镇为县,再立义兴市为镇? 臣观舆图,平阳镇位置乃为所有事出之县位置中心,或为离鬼母教最近之地。 镇中武者数目众多,杨武师及其弟子皆是不凡,可作枢纽,设一河泊所,缉妖司于此,为反攻之桥头堡。 且此事过后,淮阴府治下数县元气大伤,流民众多,淮河一片多富裕之地,可让周边数府出粮出钱,帮助平阳县广纳流民,待人口完全消化,未尝不可再取代淮阴府,撤县立府。” 勤政殿内陷入沉思。 徐学士此话颇有道理。 纵观整个淮阴府,只有平阳镇挡住此次袭击。 无法腾出手来之际,另立一高台与鬼母教打擂,是最为合适之做法。 淮河一带乃富庶之地,否则一条鞭法下,不会留此地数府交粮,供给皇都。 不用自己出钱还能安置流民,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 第一百零六章 改弦易张 水下。 粗壮的青藤莹莹发光,石壁上波澜闪烁。 梁渠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浑厚血气丝丝缕缕渗入骨骼之中,带来酥酥麻麻的快感。 待血气完全消耗一空,梁渠幽幽吐出一口长气。 距离破开肉关过去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内,他吃掉四条宝鱼,一头精怪,外加每日药浴,回气丹供应,全力蕴养骨关。 龙筋虎骨的存在不会帮助破骨关。 破关等同于特殊强化,普通人破骨关是骨骼+1,他是虎骨+1,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为何天生武骨受人推崇,它不止是先发优势,后劲更大,是在滚雪球。 水蕴生机更是妙用无穷。 梁渠不断挖掘尝试,发现在水中,他不仅能以每天一点的速度吸收水泽精华,引导血气流转也会更加顺畅。 运转《行气铭》,速度要比陆地上快上一分! 别人需要凝神香帮助,梁渠只需泡在河流中即可,生长有水灵芝的巨石内部更是天然静室。 安静,无人打扰,水汽充足,还有光。 气血恢复也变得更快,原来每天能恢复三次,现在能有三次半,意味着每天比常人多炼一次关。 时间一长,等同于在破关花费的时间上,要领先他人三分之一。 这一点梁渠尚不清楚是水蕴生机的缘故,还是龙筋虎骨带来的恢复力加强? 亦或是兼而有之? 照今日速度与情形,他不消旬日即可破关,成就三关武者。 胡师兄最开始在武馆教学徒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关武者,后来才成就四关,登记造册成为真正的武师,吃上皇粮。 三关武者放在小家族中,足以为座上宾。 更别说龙筋虎骨加成下,梁渠感觉自己力量比胡师兄都不差多少。 至于根骨变化,杨师的说辞是,许多特殊体质初始是隐性,尤其是在贫户家中。 先天供养不足,会致使一些非凡武骨沉寂下去,内敛起来,是一种自我保护功能。 否则消耗过甚,贫户家又得不到充足的食物供养,会把人消耗致死。 颇有点像气血不足,强行炼关。 梁渠破开肉关,强烈的气血刺激,得以让武骨再度显露。 这不是瞎编的,《余观修性命有感》白纸黑字有写! 正是如此梁渠才敢大大方方出现在武馆中,他知道自己这个有解释。 加之“长蛟过江”,本身凡骨极致的佐证,众师兄没有不信的道理,认定小师弟未来不凡。 有個好命格是真的爽,什么都能解释。 梁渠从巨石中游出,绕着石块巡逻的肥鲶鱼凑上来,将他带出水面。 破开肉关,精神力量又上涨一截,只不过尚无统御需求,暂时先攒着。 深水区边缘并没有想象的危险,大多精怪都如披甲兽实力相仿,可以继续深入。 平阳镇上的小河也能去探一探,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蛟龙趟河。 这便是接下来几天的计划。 回到船上,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又沉又闷。 电光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雷声像是敲打着一面硕大无比的铁锅,而这面铁锅,就扣在世界的上方。 细雨飘落。 惊蛰。 春天到了。 梁渠淋着雨回到埠头。 明明没有遭到袭击,整个义兴市却像是百废待兴,在原本的乡外,到处都是正在搭建中的木屋,面积翻了数倍。 也有流落过来的豪强,大包小包,买下了几座大屋,差人修缮。 可大家脸上并没有笑容。 本以为灾民们只是待一段时间就走,没想到前几天有消息说灾民们不走了,后续会在这定居。 闹得人心惶惶。 只因在此期间,灾民每日吃嚼除去官府发来的赈灾粮,其余的还是要他们来负担。 听说其他各府都在筹措粮草运送过来,尚需一定时间,不知道这粮什么时候能到。 “梁爷!” “梁爷好。” “水哥。” “梁爷又出船啊。” 行人撑起衣服,躲着蒙蒙细雨都不忘打招呼。 梁渠一一点头。 里面有他不认识的,也有他认识的。 很多从别地来的灾民都是第一次知道,小小的义兴市,最有能耐,说话最厉害的居然不是各位乡老。 而是梁渠这位小年轻。 头一次听说时,别提有多吃惊了,哪地都没有这样的,但习惯后也跟着乡人一起喊梁爷,水哥。 二进大院的主屋和主屋旁的两座耳房已经完全盖好,只剩下两侧厢房与后院大屋还没垒砖。 只不过主体框架都已经搭好,不会淋雨。 人力足,速度自然快。 自从灾民来后,好一部分人来讨活做,不要钱,只要口饭吃,搞得本来的乡民紧张兮兮。 梁渠也不吝啬,给了一口饭吃,只不过待遇和本乡人不同,那十枚铜板就没了,只有饭吃。 即便如此灾民也是感激涕零。 再要一个月就能住上了。 梁渠简单看过进度,赶回平阳镇。 听杨师给他的内幕消息说,今天下午就会有使者赶到,派发赏赐。 中午,梁渠换上一身最体面的衣衫,在杨府中与一众师兄们静静地等待着。 厅堂中,杨东雄耳朵一动。 “来了!” 众人鱼贯而出。 奔马疾行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从长街上浩浩荡荡穿过,人群避散。 在距离杨府二百米位置时,又勒马减速。 直至府前,为首太监携众人下马,大衣翩翩,从怀中掏出一侧黄卷轴,高喝宣召。 “平阳镇杨东雄接旨!” “平阳镇杨东雄在此。” 杨东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撤潮江县为潮江镇,立平阳镇为平阳县,义兴市为义兴镇!另于平阳县设一河泊所,一缉妖司。 因杨东雄及其弟子阻鬼母教有功,任河泊所,缉妖司掌故,赐黄金百两,龙血宝马三匹! 俞墩,任平阳县县尉 陆刚 梁渠,献拼音法,阻鬼母教妖人有功,任河泊所河伯一职,从八品,赐白银百两,龙血宝马一匹! 尔等当奉行朕旨,维护朝廷安宁,守土有责,安抚民心,勤政爱民。 钦此!” 第一百零七章 龙血马 当真入职河泊所? 还立在县里? 想什么来什么啊。 梁渠单膝跪地,听得喜上眉梢。 整件事就好比人在家中躺,吃吃喝喝睡睡,原本心心念念的高福利摸鱼工作突然砸到头上。 更离谱的是,上头观察后决定将周边地域划作开发新区,另在你家附近开一间分公司,就近入职即可。 上下班的交通工具都给你备好,大顺出品的龙血宝马! 远销多国,驰名商标,百公里加速消耗一把草料! 使者宣读完毕,合上卷轴,平举递出。 杨东雄站立起身,双手托举接过圣旨,行礼后退。 “恭祝杨大人,贺喜杨大人。” 使者拱手道喜,严肃的气氛忽地融洽起来。 杨东雄小心收好圣旨,笑道:“使者舟车劳顿,我已让人备好饭菜,不妨进屋歇息?” 倒不是杨东雄手眼通天,对携带圣旨的使者行踪了如指掌。 使者团昨天便分出一人快马加鞭,提前通知杨府,以免接旨者圣前失礼。 进入平阳县后,使团也是掐算时间休息过片刻,确保准时准点抵达。 都是惯例。 面对杨师邀请,使者礼貌推辞,三推三让才答应下来,携众人进入杨府。 梁渠及一众师兄弟退列两侧,夹道欢迎。 待使者携跟随者全部进入,向长松用胳膊肘顶了梁渠一下:“拼音法是什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大家都是抗鬼母教有功,官职加银钱。 怎么到你这就多出一个拼音法?一匹龙血宝马?给的官职都好上一些。 背着兄弟们偷偷发财? 龙血宝马可是大顺特别繁育出的标志性宝马,根据表现分成六个品级。 虽不知道赏赐下来的是几品宝马,但最次的六品龙血宝马都胜于普通骏马数倍! 义兴市到平阳镇十六里路,龙血马一炷香能跑两个来回不带歇息的。 平常人压根接触不到龙血马,通常只供给在职官员,退休后一律收回。 在退休后能继续持有的,那是作为殊荣奖赏。 梁渠空咳一声:“就是一個识字的方法,比反切法好上一些,识字更快,我在书院上报过山长,就想着拿个什么发明奖。” 在场众人都读过书,知道反切法是个什么东西,更疑惑了。 祖宗辈就开始用的东西,还能革新? 向长松追问:“比反切法好?好上多少?” “额”梁渠挠挠鬓角,“识字快上四五倍?” “???” 什么法子能让人学会读书写字快上四五倍!? 师兄们匪夷所思。 眼见众人要接着问,梁渠赶紧打断:“不说了不说了,使者还在等咱们呢。” “嗯,先进去吧,这事待会再说。” 二师兄俞墩发话,众人不再追问,紧跟着进入杨府。 剩下几位牵着马的仆人跟在最后,将赏赐物搬抬进来,再将龙血马牵至马厩。 梁渠望着那高头大马很眼热,想近距离看看自己的新座驾,只碍于不是时候,得先陪使者吃饭。 杨府门前空旷下来,看热闹的镇民们一哄而散,四处说着天使来时的威风。 厅堂内,八位师兄弟轮流给使者斟酒,使者皆是一番夸赞。 轮到梁渠时,却被使者拉住手腕,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这位便是杨大人的九弟子吧?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卓尔不凡啊!” 梁渠不知使者葫芦里是什么药,连道过誉。 “非也。”使者摇头,“陛下对你的拼音法赞不绝口,此次龙血马并非是全部奖励,再过数月帝都学堂彻底推广开拼音法,验证效果,必能惠及后续。” “这拼音法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杨东雄都好奇起来,什么法子能换来一匹龙血马?还不是全部奖励,只是开头? 话说到这份上,梁渠赶紧解释,当场画出几个拼音符号给众人看过一遍。 使者补充道:“此法相较于寻常的反切法,学习起来能快上四五倍之多!一年内便可完成识字。” 杨东雄眉毛微抬:“如此之多?” 使者点头。 陆刚皱起眉头,思索道:“师弟此法,一共只要记住七十多个发音,比起反切的数千组合,光读音上,就要简单上百倍。” 徐子帅纳闷:“为何我学字时想不到如此方法?” “要是师弟早些拿出这法子,我识字也不会识得如此辛苦。” 使者大笑:“正是如此陛下才会大加赞赏,此举可谓是简在帝心啊。” 闻言,众人皆慕。 觥筹交错,天渐渐地黑了。 几个丫鬟悄无声息地搬来几盏兽首九枝铜灯,照得房间内一片通明。 直至最后,使者又透露了两个重要消息。 “县衙班子已经选好,正在赶来的路上,尚需大半月,河泊所与缉妖司稍快些,旬日内可抵达,其中河泊所的提领,还是杨大人的老熟人。” “哦,我的老熟人?”杨东雄微讶,正要询问是谁,却见使者摇头不语,卖了个关子。 杨东雄只得压下好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淮阴府周边几府的粮草明日送达,届时便是平阳县广纳人口之际,杨大人需多多上心。 今圣说了,若是接下来数年平阳县发展得足够好,人口达至十万户,未必不能称为平阳府。” 众人心中一凛,这可是个大消息。 不论是由镇变县,还是由县变府,例子都极少,遑论是从镇变到府。 其中机遇不知繁几。 朝廷是要和鬼母教打擂啊,梁渠心想。 此番做法,一如在边境地区险要之地建立雄关,抵御蛮族,保护大后方。 虽没有平地起雄关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 难怪会特意设立一个河泊所,一个缉妖司。 普通县城哪有这两个机构,府才有。 现在平阳县就像被重点扶持的地区,大的支援没有,朝廷没有那么多精力和财政,但小的支持肯定源源不断,成为风口上的猪,吸引来许多有志之人,抓紧机会一跃成为食利阶层。 待使者离去,众人皆有醉意。 梁渠跟随杨东雄一同来到马厩。 脚底下是枯草的碎裂声,淡淡的牲畜味顺着夜风钻入鼻孔,几个下人举着火把提供光亮。 马厩中,所有马匹都下意识避开最中间的那四匹高头大马。 据使者所说,四匹马皆是五品龙血马,无所谓哪匹是赐给梁渠的,哪三匹是赐给杨东雄的。 杨东雄让梁渠自己挑。 “这”梁渠挠挠头,“师父您帮我挑一头吧,我对马匹知识一点都不懂啊。” 进阶的太快就是这样,很多配套的东西都跟不上。 胡奇三关时就能教导其他学徒,梁渠马上也要三关,知识储备量却差好多,教也能教,但必定不如胡奇仔细,全面。 杨东雄笑着摇头,接过一根火把,从马厩前一一看过去,翻翻牙齿,抬起蹄子,顺顺马毛,感受骏马的肌肉纹理。 最后他牵出从左往右的第三匹枣红色大马:“就这匹吧,大公马,性子会烈一些,要你多花点时间磨合。” 梁渠大喜:“多谢师父择马!” 即便是不懂马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匹极为难得的神骏。 跟随使团月余,毛色依旧光亮如新,眼睛炯炯有神,充满警觉,丝毫不见疲惫。 浑身枣红色的毛发,跑起来定然如烈焰般飘舞。 虽然其他几匹同样看不出来疲惫,但就感觉上而言,不如眼前这匹有活力。 “无事,不过我要提醒伱,马无夜草不肥这话可不是说说,当真是要起夜喂马的,还有饲料的配比,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不该吃,一天四次还是五次,你都知道吗? 我年轻时候也骑过龙血马,虽不如普通马娇气,可也是要好生喂养的,顿顿不离鸡蛋,大肉。” 养马是件顶麻烦的事,需要注意的点极多,包括每天掐准时间起夜喂马,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然稍微掉点膘,那就是几十两的损失。 大户人家往往都有专门马仆,得是信得过,能吃苦的人才能担任。 杨府上就有三个马仆,确保马匹能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梁渠嘿嘿笑:“这我知道,但我义兴市那的宅子还没修好,也没个马棚置马,养马的事还是得请师父帮帮忙,帮我喂上个把月。” “哈哈哈。”杨东雄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成,给你养上俩月,到时候你要是不牵走,马可就是我的了。” “多谢师父!” 第一百零八章 三局一胜,鲟鱼王! 清晨,浓密的雾气仿佛一张贴地卷来的席子,冷气直往衣服缝里灌。 浓雾中人影绰绰,二三十号人结队走出,身后跟着五辆板车。 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衣着干净,但也不乏穿着粗布麻衣的下人。 唯有一人最是引人瞩目,个子极其高大,超过六尺高,面相却十分稚嫩。 “师父,这里就是平阳镇?好大啊,感觉比咱们的县城都大。” 精瘦青年背着包裹,好奇地张望四周。 带队走在最前面的庞清河叹口气:“该叫平阳县了,日后说不定得叫平阳府,总之以后我们今后就得在这讨生活。” 高过六尺的男人瓮声瓮气:“为什么一定要搬走啊,华珠县不好吗?” “大壮,没法不走啊,鬼母教把我们祸祸惨了。”精瘦青年悲伤地拍拍大壮手臂,“县里的百姓逃的逃走的走,咱们武馆也死了不少人,不搬走的话,根本没人来学武,日后就没收入,没收入,你就吃不上肉了。” “那我以后不吃肉了。” “大壮别听蓝台瞎说。”庞清河作势欲抽,蓝台猴一样跳出,远远跑开,庞清河也不好真追着打,无奈道,“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待会还要靠你出力呢!” “师父,是要打架吗?” “不打架,是切磋!华珠县跑掉的人太多,剩下的人太少,养不起咱们一大帮子人,只能来平阳县,不过另立山头,得把名声打出去才行。” 瘦猴蓝台从大壮身后冒出头来:“我们去踢馆?师父我记得平阳镇原来是三家武馆,有两家武馆馆主是奔马圆满,另外一家杨氏不好惹,馆主是狩虎,太厉害,咱们去另外两家?” “踢另外两家有什么意思,要踢当然踢最厉害的!” “哇,师父你狼烟打狩虎,不怕被打死啊?” “你怎么就生了张嘴呢?”庞清河很恼火,“肯定不是我去踢,是大壮去踢,我打探到消息,杨大武师新收一位弟子不到五个月,正好大壮学武半年,相差不多。 将对将,兵对兵,大壮天生壮骨,几近武骨,是我开武馆以来见过根骨最好的,绝对能赢,到时候名声就打出去了!” 蓝台咽口唾沫:“师父,你这样子做,我感觉很危险呐” “你傻啊,到时候咱们出三人,除了大壮,我也不指望伱们能赢,到时候打出个三局一胜,就已经成功了。” “嘶,师父聪明啊!” 车轮碾压地面的吱呀吱呀声吞掉了蓝台后面的话。 偌大的木车从浓雾中驶出,组成长长的车队,鼓鼓囊囊的麻袋垒至一人高。 身着官服,手持长鞭的吏员跟随车队,目光凶戾,护送着车队。 “是粮车!” 庞清河抽动鼻翼,浓厚的谷子气清香芳郁,让人在这個清晨食指大动,直想去吃上一碗香喷喷的卤肉面。 “真是百废待兴,合该我们登场! 走,先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吃饭,再挑个好地址建武馆,下午就投拜帖! 先到先开张,晚到闻屁香!” “这河比我想得要长得多啊,怎么那么深?” 梁渠冒出水面,周围森林浓密。 他本是顺着平阳县里的小河蜿蜒而下,看看到底有没有蛟龙留下的痕迹,没想到越走越远,都出了镇子也没到头。 不仅没到头,河流底下更是越来越深,都要四五十了,河面宽度依旧只有七八米。 翻身下潜,河面上留下一道水波。 “有没有发现什么?” 水中,不能动与肥鲶鱼摇摇头,拳头跟着甩了甩钳子,示意自己也没有发现。 整个水底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难不成真是传说?” 梁渠叹口气,找点龙骨龙鳞的梦想破灭,正欲打道回府,一旁的拳头挥舞起钳子。 “一路上发现许多小鲟鱼?” 梁渠皱起眉头回忆,发现似乎的确如此,一路下来,河道里发现过不下七八条鲟鱼。 鲟鱼,江淮河的特色物种,不少百姓都管他叫鲟龙,是民间传说里最接近龙种的生物。 一条小河里,为什么有那么多鲟龙? 这东西可不是很常见呐。 “再往里面看看。” 梁渠带着四兽往深处走,又游过二里,河道突然宽阔起来。 浮出水面,一片静湖出现在视线中,左右纵深至少半里,岸边树木郁郁葱葱。 梁渠心脏莫名快跳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小湖不简单。 回头让四兽藏好,梁渠孤身游去。 有泽灵加成,他在水中隐匿能力非常强,反观四兽没这个能力。 湖外鲟鱼数量便已非常之多,像把小湖当做它们的大本营,这绝对不正常! 正要深入,三头巨兽兀得出现在梁渠感知圈内。 巨兽具是鲟鱼种,体长五米以上,游动有序,一如看家护院的大狗。 寻常鲟鱼顶天三米出头,精怪,绝对是精怪! 三头精怪看门? 梁渠惊得不敢再往前。 草! 湖里不会有一条鲟龙鱼妖吧? 这湖看着大,可绝对容不下三头鲟龙鱼精怪共分地盘,只能是有一头更强的家伙镇压着它们。 以他现在的水平,打大精怪都够呛,更别说是妖。 撤了撤了,不小心探到高级副本了。 梁渠迅速退出,头也不回地带着四兽离开。 湖中心,石柱搭建的简陋“宫殿”内。 一头沉睡中的大鲟鱼触须微动,呼吸间陷入沉寂。 梁渠顺着河流一路回到平阳县附近,回到船上才松口气。 一个湖出口居然就有三头精怪看门,这谁顶得住…… “如此说来,蛟龙趟河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可能有人见过鲟鱼妖?又或者”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 或者是某一条鲟鱼妖得到过龙遗物,发展出了自己的族群! 任何一条传说中,龙身上的残留物那都是好东西,哪怕是尿。 他在川主帝君的视角中,更是亲眼看到过吞吃到蛟龙血的鱼是如何成为精怪的。 “只是那鲟鱼妖有点难搞啊。” 梁渠能肯定湖中心有大家伙,不是妖也是大精怪。 “算了,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再想。” 半天思索不出解决方案的梁渠饥肠辘辘,他将船停在埠头,准备回武馆吃饭。 “梁师兄!” “李师弟?有什么事?” 一位进门不久的学徒躬身:“梁师兄,向师兄让我和你说一声,各府筹措的粮食已经运到,让你帮忙搭把手,去义兴镇找人把他们那部分的粮食运回去。” “行,我知道了。” 片刻。 枣红色大马自街道上疾驰,马鬃和马尾散开如火焰飘舞起伏,铁蹄踏起尘烟,狂风般离去。 赶来武馆投拜帖的蓝台抬头,心中升起羡慕。 不知是哪家富贵公子,骑得起那么俊的高头大马?当真是驭着团火一样奔跑。 到底是大县城,光景不同。 第一百零九章 代打高级副本 红色的骏马带着疾风,奔跑时马鬃和马尾散开,如同野马奔跑在荒原上。 马背上的少年衣袂飞扬。 快,非常快。 人群的缝隙中,火红马翩然而过,像是一团燃烧起来的火焰! 这匹马太聪明,聪明到像是装载了最顶级的自动避障系统。 指明方向,便能将人带到任何一个地点。 杨师说这匹马性情会很爆裂,梁渠没有感觉到,从乘骑到飞驰,温顺得像是一条家犬。 梁渠伏低身子,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侧的光景好似无限拉长,火焰一起一伏,像是跟随着他的呼吸。 十六里路,寻常人走要花小一个时辰。 梁渠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可抵达义兴镇时,沿途所花的时间决计不够喝上一盏茶的。 龙血马身上分量可不轻,马鞍旁还挂着伏波,少说三百斤总重,足见性能之优越。 奋斗半年,开上超跑,在规划新区拥有一套自己的一千平大院,挂职重要单位从八品官员,靠山是本地最大豪强,前途无量。 褡裢里钱不是太多,先前师娘给的一百五十两花掉大半,剩下大头是皇帝给的一百两,可该有的全都有。 啧啧啧。 梁渠骑在龙血马上,腰杆挺得更直。 来过搬运木材的路人投来艳羡,敬畏的目光,继续将柱子搬去搭建自己的新屋。 马鬃油光水滑,摸起来手感极佳。 梁渠抚着龙血马的脖颈,感受着其血管的跳动,思索一阵:“又高又壮,红得像团火,以后就叫你赤山吧?” 赤山打个响鼻,抬起脑袋拱了拱梁渠的手掌。 “不知道赤山能不能被统御?” 梁渠拔出青狼,割破手指,将鲜血均匀在指腹上抹开,分开马毛,划下水符。 红光闪现,鲜血并没有如往常般迅速渗透入皮肤内,过去许久才缓缓融入。 赤山接着打响鼻。 脑海中并没有太大感受。 什么都没变,精神链接没有出现。 失败了。 因为不是水兽? 梁渠收回手指,打开半包莲藕粉末混着水袋中的清水咽下,伤口渐渐愈合。 随着武道精进,莲藕效果没有以前好,但小伤口恢复起来还是很快。 统御赤山失败,梁渠没有太失望,赤山不是水兽,他一早就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没有精神链接也能接受,以赤山的智慧程度,一些简单指令很快就能学会。 到了地方,梁渠拍拍赤山的脖子,翻身下马。 一早得到通知的陈兆山从屋内走出,询问梁渠发生何事。 听到终于有粮食运来,消息长了翅膀似的漫天飞,整个义兴镇沸腾起来。 粮价一直在涨,再让捐粮,他们都要成灾民了。 粮食送来,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青壮劳力听说要去帮忙搬粮,一个比一个积极,家家户户推着板车出来,争相赶往平阳县。 一百斤的石头搬起来费劲,但一百斤的粮食扛在肩上,那就是健步如飞! 一辆辆空旷的板车从义兴市出发,再回来时,装满粮食的板车将泥地都压出深痕。 夕阳铺洒下来,大地流淌着一层沉郁的深红。 女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人影倒映在土墙上,翘首以盼粮车的到来。 见到装满粮食的板车,一个个的冲上来搭手,帮忙运到埠头上去。 陈兆安等一众乡老拿着册子,清点人头。 分粮可是门大学问,尤其最近涌进来那么多外来户,登记就是一件顶麻烦的事。 不过这也是重新树权威的好机会。 上千人的市里,年长是一种极大的资本,可放在上万人的镇里,这资本就没那么吃香,更多的是看自身实力。 涌进来的上万外来户里不乏有过江猛龙,外地富商,豪强,大家族。 以前的义兴市武者都没几位,遇到个山鬼就惊慌失措。 可现在,梁渠骑马从义兴镇经过,感受到好几位实力不弱的武者气息,至少在两关以上。 人口是一切的根本,市里当豪强与镇里当豪强,那是两个概念。 能不能继续占据原来的生态链,还得看自己能耐。 为首的精壮汉子擦擦汗道:“陈老,一共三十六车,全都在这了,我都看着,没人敢偷拿。” “辛苦你们了,待会分粮,每人多拿一斤。” “不辛苦不辛苦,乡老您没看见,咱们镇是第一个去拿粮的,别个地,像潮江县,哦,现在得叫潮江镇,那都得跟在咱们后面!等他们搬回去,估计都天黑了,今天怕是又吃不上饱饭。” “那你们都得谢谢阿水。”陈兆安抚须大笑,“不然你们以为自己为什么能第一个搬粮运粮?” “哈哈,忘了这茬,是得谢谢水哥!你们都听到没有?” “谢谢水哥!” “梁爷牛逼!” 埠头上青壮年一片响应,声势浩大。 “行,那我先回去,陈老早些分粮,大家晚饭也能吃得好些。” “自该如此。” 梁渠翻身上马,赤山在夕阳下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于天边。 义兴镇人口已经过万,许多刚来的外来户在心中记下了梁渠,各自心思不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梁渠回到杨府,一众弟子尚在分粮。 登记粮食数目的陆刚一把拉来梁渠当壮丁,他宁愿去抗粮袋,也不愿意再拿笔杆子。 县衙班子尚未到来,能主持大局的只有杨府。 遑论二师兄俞墩还是县尉,虽然分粮的事不归他管,但人手紧缺,不得不顶上。 今天的车队只是第一趟,后面还有二三四五,源源不断送粮食过来。 向长松跟梁渠坐在一起,狼毫笔勾连不断。 向长松边记录边透露出一个好消息——他马上要破四关成为武师了,就在明后两天内! 梁渠祝贺一番:“那是不是要请吃饭?我可听说了,胡师兄之前就是请的浪云楼。” “那必须是浪云楼。”向长松大手一挥,狼毫上的墨汁都甩出去几滴,心情很是愉悦。 “对了,我那边还有几枚牛角鲳的角,向师兄你要用吗?” “啊,那倒不用,这东西就是起一个药引作用,胡师兄上次只用掉小半截,剩下的都给了我,拿来做凝血丹绰绰有余。” “我那边有两枚更大的,狼犬牙那么大,做药引效果应该会更好。” 向长松眼睛一亮:“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没问题,等下我去拿给你。” 分完粮已至半夜。 师娘歇息得早,在场只有师父和师兄们闲谈。 丫鬟端来茶壶,正要斟茶,梁渠顺手接过茶壶,从师父开始,挨个给师兄们倒茶。 杨东雄与几位师兄弟对视一眼,似笑非笑。 徐子帅抿上一口,若有所指:“小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徐师兄说笑,我辈分最小,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杨东雄一口饮尽,将杯子放回茶托:“好了,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梁渠上前再度斟满:“师父,平阳县上的那条河,您知道多少?” “过龙河?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听老一辈说是蛟龙趟出来的,怎么了?” “我也一直听这个传闻,就很好奇,今天白天顺着过龙河一直往上游走,途径一片密林时发现一个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纵宽都有半里。” “半里?那还真不小啊。”杨东雄皱眉,“伱是不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不瞒师父,那湖里面的鲟鱼特别多,到处都是,这东西吃肉,按理不该聚在一起。 最奇特的是,那湖入口处有三条大鲟鱼,个个五米多长!气息上绝对是精怪,看门狗一样晃!” 俞墩,陆刚等一众师兄全都坐直身子。 精怪如猛虎,都有自己的地盘,能聚集在一起和谐相处,就只有一个可能。 更厉害的东西在压着。 一头鲟鱼大精怪,又或者......鲟鱼妖? 几位师兄舔舔嘴唇。 鲟鱼精怪可是好东西,尤其是体内那根大筋,吃完能增加筋骨力! 鲟鱼妖的大筋就更不得了,幼年时吃,有增进天资之功效! 只可惜水中大妖实在难对付,稍不留神就会被跑掉,一条鲟鱼妖的大筋何其难得。 但听得师弟的描述,这个地形也极好。 人在水下跟鱼斗很吃亏,可一片有口的湖,一旦堵住出口,再抽水,岂不是任人宰割? 杨东雄听后都食指大动,怀念起鲟鱼肉的鲜美。 梁渠趁热打铁:“还有师父,湖里能有那么多鲟鱼,其实很奇怪的,那么多食肉鱼,需要的食物必然不少。” “你的意思是......” “鲟鱼鲟鱼,长相酷似龙,所以渔民们又称其为鲟龙,我觉得,真要有大精怪乃至是妖,不应该会屈居于一个小湖,我怀疑里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过龙河,过龙河,蛟龙趟河,这传闻我听过不知多少遍,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里面真的有蛟龙残留下什么东西,才让那鲟鱼王恋恋不舍?”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高级副本,不一定要去死磕! 还可以找代打啊! 梁渠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坐不住,浮想联翩。 要真有蛟龙残留物那还得了? 龙血龙肉不说,龙鳞龙骨都是非凡的宝物! “沉住气,急什么,湖就在那还能跑了?修身先修性,这都忘了?” 杨东雄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纷纷调整坐姿,平复下心情。 只是心中的惊叹怎么都止不住。 长蛟过江命,恐怖如斯。 梁渠觉得自己的长蛟过江命真是一个百搭借口,只会让人觉得,他在水泽里是真的容易捞到资源。 “蛟龙的事情,暂且不急,到底是水兽,若真是妖,我也要费上一番功夫,需从长计议,倒是后天就有一件重要事。” 杨东雄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贴,递给左下手的俞墩传阅。 “今天下午有人送来拜帖,说是要在平阳县里开武馆,想来找我们切磋切磋。” “那不就是踢馆吗?什么来头,不怕被师父你打死啊?”徐子帅接过陆刚手里的拜帖扫过两眼,递给一旁的五师妹。 老实说他挺意外的,不是意外有人要来开武馆踢馆。 平阳镇一下子变成平阳县,人口翻出十数倍,武馆收徒最吃人口,必然有不少能人跟着过来,出现踢馆是必然的。 可踢谁不好,你来踢杨氏武馆? 没听说附近几个县有比师父更厉害的人啊。 “徐师兄你都没仔细看,上面都写了,不是师父之间比较,是要比徒弟的本事。” 五师姐看得就细致许多,指出上面的内容,“拜帖上说,师父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不一定也厉害,既然是开武馆,那就要比教徒弟的本领。” “嗤。”徐子帅翘着个二郎腿,瘫在太师椅上,“那他不怕徒弟被我打死?” 六师兄曹让接过拜帖后摇摇头:“非也,我看这人怕是冲小九来的。” “我?” 梁渠接过请帖,仔细查看,发现还真是如此。 对方明确提出,双方各自挑选三位徒弟比试。 从收徒的时间段挑出最大,中间和最小的三位。 大师兄不在,换言之就是二师兄,五师姐和他。 自己入门不到五个月,显而易见是把他当成了突破口? 徐子帅也明白过来:“这家伙是清楚自己实力,压根没想赢,打着三局里胜一局的算盘啊?我猜他是收了一个天赋很好的最小弟子!” 杨师何等人物,教出来的一众弟子自然不差。 三局里能赢一局,胜过全赢其他武馆,在旁人看来,便已经是成功了! 打赢小孩,赢过大将军半招,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踢馆者倒是个精明人。 只可惜...... 徐子帅摸摸下巴。 教梁渠长枪的时候他就感觉得到,自己的小师弟一身气力比之四关武者都要来的刚猛。 事后有师父认证是天生武骨,力大无穷。 武学天赋更是异禀,招式什么一看就懂,一上手就会,一个多月能将打法练得七七八八。 更别说命格还是长蛟过江,生猛异常。 对方确定没选错人吗? 换八师弟来都算他有点赢面啊...... 第一百一十章 比武切磋 雨水冲刷过青灰色的瓦片,汇聚于瓦垄间,冲到屋檐角上,沥沥而下。 “惊蛰后,天气回暖,雨水渐多,研磨最好用油烟,不用松烟。” “下雨天空气潮湿,纸张也是,初学者用松烟,容易涸墨或者不好控水,用油烟就好把控得多。” 室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窗外的雨水气混合在一起,宛若雨水冲刷的不是积尘的屋瓦,是人的腑脏。 梁渠深吸一口气,提笔沾墨,刮墨三下,香气在宣纸上晕染开。 司恒义于梁渠身后站定。 比起两个月前的狗爬,进步非常快。 梁渠没想到武道天赋翻倍,对他练字也有帮助,手指手腕力量控制极为精准,虽无个人风格,可在模仿书法上,进步飞快。 非书法鉴赏家,都会觉得梁渠能写得一手好字。 一幅字帖写完,司恒义出声:“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司先生何出此言?” 司恒义轻笑:“整个平阳县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不知道的人,看来你是成竹在胸,明天能否恭候佳音?” 梁渠立马明白司恒义在说武馆比武的事,谦逊道:“倒也没成竹在胸那么夸张,只是有一定信心罢。” “那我明日可要赶过去看看了。” “恭候司先生。” 司恒义点点头,踱着步子去检查其他学子。 梁渠捻着狼毫纳闷。 一天内消息传那么广吗?书院的都知道? 下拜帖的家伙真是不遗余力的宣传啊,恨不得告诉全县人,自己来了,就要找本地最厉害的武馆比试。 是笃定自己会赢? 梁渠倒是期待起来了。 雨水停歇,他收拾好东西来到马棚,一众学子正绕着赤山啧啧称奇,都是十六七八的年轻人,最是稀奇骏马。 有人很想上手去摸摸,可都被赤山凶猛的目光给逼退,手痒难耐。 毫无疑问,谁敢来摸,绝对要被狠蹬一脚。 以赤山的脚力,人不会飞,只会身上多出一個大洞。 “这是龙血马吧,这一定是龙血马吧?前年我跟我爹去淮阴府,路上也看到这样一头龙血马,只不过那匹是黑色的,眨眼间就没影了,现在看看,还是红色的好看,威风,多吸引人。” 一锦衣公子打开折扇,春寒料峭在他身上似乎不起作用:“非也非也,骑马就要骑白马,白衣白马三尺银剑,那才风度翩翩,够吸引女孩子目光。” “你可真臭美,身上都挂几个香囊了,呛得我抠鼻子,恶不恶心?” “狗屁,我今天就挂一个好吧,你就是嫉妒我。” “这么大一匹马得一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来来来,你在哪买的,我让我爹出两千两,翻倍收!来多少都吃得下!” “诶诶诶,别吵了,人来了。” 梁渠身高五尺五,比书生们高出半个头,一身气质也截然不同, 习武之人核心力量极其发达,行走站立间都和普通人有着显著区别,自然而然透露着自信,昂扬的气势,男子气概十足。 众人不在一个班,不怎么认识,可也下意识觉得,梁渠便是龙血马的主人,气质相合,纷纷让出路来。 如此客气,梁渠也是拱拱手,翻身上马,正要拉绳离开,却被一位青衣公子喊住。 “兄台留步!”青衣公子上前一步拦在马前,拱手行礼,“敢问兄台,这匹马可是龙血马?” “嗯,御赐五品龙血马。” 嘶!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五品! 御赐! 梁渠年龄就和大家差不多,正常要么读书,要么习武,一般都是秀才未到,武师未到的水平,怎么就你能得到御赐龙血马? 外来户都那么厉害? 怕不是祖上袭爵? 众人高山仰止,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怎么见过梁渠,还以为是从其他县过来的过江龙。 青衣公子接着问:“敢问兄台大名?” “义兴镇梁渠,杨馆主九弟子是也,诸位若有习武念头,尽管来投!杨氏武馆欢迎每一位学子,我还有事,就不多留,走!” 梁渠缰绳一拉,赤山调转方向,一跃而出,独留盯着马屁股的众人。 “原来是武人,怪不得感觉不一样。” “杨氏武馆?今天早上我听说他们今天好像要比武?” “是明天午时一刻,正好午休,不如去看个热闹?” “同去同去!” 梁渠骑马走在街上,约莫走出半里,他一只手松开缰绳,缓缓摸上挂在一侧的伏波。 右腿轻靠马腹,赤山心领神会地转入小巷,马尾消失在围墙后。 梁渠默数三个呼吸,伸手抄起伏波。 风声戛然而止,长枪横扫过半圆,围墙上的鸟惊飞而起,乌金色的锋芒刺破了下午的阳光,空气被枪刃破成两半,枪锋直至来者胸膛。 百斤重的大枪带起的呼啸声震慑住了对方。 “抬头!” 枪锋上抬,逼着来者愕然的间隙抬起脑袋。 药包掉落,蓝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脸上残留的惊愕尚未退散,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发现。 梁渠整个人靠在墙边,笼罩在阴影中,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盯着。 蓝台憋不住,抢先告饶起来:“抱歉抱歉,实在是情不自禁,昨个下午我就看到伱了,骑着这匹赤红马,羡慕的很。 今天去买药回来,才发现原来你就是杨馆主的九弟子,是我师弟的比武对象,一个没忍住就跟了上来,见谅见谅。” 蓝台去医馆抓药,路过书院,正好听到梁渠说自己是杨馆主第九弟子。 等人出来他才发现,原来昨天下午那个骑枣红马的,就是小师弟要挑战的人。 梁渠挑眉:“昨天投来拜帖的就是你?” “写拜帖的是我师父,送拜帖的人是我,我叫蓝台。”蓝台讪笑,他扭了扭,显出一个小布袋,“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这袋子里有十几两银子,全送给小郎君,权当赔罪。” 都是自己鬼迷了心窍,太好奇。 说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给师弟打探敌情呢,赢了也不光彩。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 蓝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梁渠上下审视。 人若瘦猴,举止乖张,倒是和早上学徒们形容的来投拜帖的人一样。 再看看蓝台掉在地上的十几包大药包,上面写着长春两字,勉强信了对方所言,收回伏波。 蓝台松口气,不是怕梁渠,只是不想对方误会。 他赶紧摘下自己钱袋奉上:“这十几两银子” “你自己留着吧。” 杨东雄的九弟子连这等小钱都要,说出去丢人。 梁渠侧拉缰绳,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感情好。”蓝台美滋滋地收好钱袋,从地上捡起药包,拍拍灰尘,望着梁渠的背影感慨,“到底是大师父教出来的,气度不一样啊,骑的马都俊。” 到了长春医馆。 梁渠牵马入后院,找到陈掌柜,抬手比划:“刚刚有没有一个个子那么高,穿灰衣服,像个瘦猴的人过来买药,数量很多。” 陈掌柜略作回忆,点点头:“是有一个,买的大多是些强身健体的,有十几包,应当是练武之人。” 梁渠点点头,那就对上了。 “怎么了?” “没什么事,路上遇到点事,过来问一问,陈掌柜不用担心。”梁渠挽起衣袖,“张医师呢,今天是跟他学吧?” “对的,正好刚来一个小臂骨折的,张医师说让你去试试手呢。” “成,我先去了。” 武馆比试,并没有打乱梁渠的学习计划。 上午去河流中修炼,与四兽一同寻宝,炼骨一次。 中午回武馆找胡师兄,徐师兄切磋,增进武艺,再炼骨一次。 下午去书院,识字已经基本完成,主要是研读书籍典故,许多功法上习惯用典故,没有一点文化知识很难看懂。 傍晚去医馆,简单的骨折损伤梁渠已经很容易独自处理,现在正在啃一些简单医书。 夜晚入睡前,第三次炼骨,绝不把血气留到第二天。 杨东雄见了都说梁渠勤奋认真。 第二天一早。 梁渠做过一些简单热身,便在武馆等候起来,甚至不曾炼骨,确保处于巅峰状态。 整个武馆的气氛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踢馆啊,这种事可不多见。 平阳镇成为平阳县后,人口越聚越多,相应的,武馆新学徒也越来越多。 如今已经有小一百号人,整个后院都住不下,雇了十来个工匠在扩建。 当初杨东雄建立武馆,整个平阳县还是乡,已经是往规模大了建,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居然还不够。 杨东雄计划将演武场也搞大一些,最好是分成两块。 一块供学徒们使用,互相交流,第二块供武者使用。 午时。 乡人们聚集在杨氏武馆附近,趴墙头看热闹,旁边的歪脖子树上都挤满人。 乃至有人抢占好位置,出价三铜板卖给别人。 “那么贵,要不要脸?” “爱买不买!” “嘿,我这暴脾气,老子把你树给砍了!” “别吵了,人来了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生武骨! 几个青年书生拉拉扯扯,怎么都蹬不上墙。 武馆一百多位学徒聚在一起,占据武馆四周,自然没他人的位置。 拿折扇的锦衣公子气要死,环顾左右,举起伞骨指向一人“你你你,过来!” 偷空过来看热闹的农夫指着自己鼻子:“我?” “对,就是你。” 农夫见对方锦衣华服,不敢违抗,只得过去。 却只见那锦衣公子甩手扔出一粒银豆:“一两银子,把我抬到墙上去!” 农夫眼神大亮,用牙咬上一下,确认咬痕,欣喜地托举起锦衣公子,将他扶到墙上。 其余书生见状也是有样学样,挨个出钱来到墙头上。 他们兴奋地骑在墙头,眺望远处,突然有人扶住众人肩膀:“快看快看,来人了来人了!” “嘶,好大的个子!这得有六尺吧?” “我的天啊,从来没见过那么高大的人,感觉有六尺一,他拳头都要比我脑袋大了吧?这是第几弟子?” “我听说武者里面分根骨,普通人都是凡骨,真正的天才都是天生武骨,生来与众不同,这不会就是武骨吧?” “杨师的弟子能赢吗?” “杨师出手自然没问题,平阳县第一高手,狩虎大成,镇压一切宵小,可他的弟子,我感觉危险呐?” “听说这次比武的,是杨师最大,中间和最小的弟子,哎,你说咱们书院那個九弟子,是不是最小的?” “不知道啊,杨师弟子到底有几位我都不清楚。” “我觉得那位庞馆主说的也对,馆主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不一定也厉害,毕竟这是两码事,他说的那么自信,谁输谁赢都说不准。” 几位书生已经是对武馆了解颇多的了,换作是普通人,就更不清楚其中的道道,这是觉得热闹。 街道上,庞清河携一众弟子从长街上走来,一路对着一众父老乡亲拱手致谢。 梁渠见了定要吐槽一句明星走红毯,十米三分钟。 庞清河身边,一位女学徒显得很兴奋:“师父,好热闹啊。” 庞清河点点头:“惊蛰天,春耕春种,大家都忙,但午时一刻正好是午休的时候,得了空闲,大家肯定不会错过热闹,我特意选的这个时间段。” 大壮环视左右,那么多人让他有些紧张。 女学徒见状拍拍大壮肩膀,转头看向蓝台:“蓝师兄,你昨天不是和杨师的九弟子照过面吗?感觉他实力怎么样?” “没感觉出来,他敛气敛的很好。”蓝台摇摇头,“武技上肯定有优势,不过我对大壮有信心!武技练的再好,那也是锦上添花,武者归根结底是看气血强度的。 他习武五个月,顶了天是二关武者,和大壮一样,但大壮可是天生壮骨,半份武骨的天资,几乎譬拟四关武者,所以不要怕,伱肯定能赢!” “没错大壮。”庞清河抓住大壮肩膀鼓励,“用不着怕他,你的实力一定比他强!” 得到师父师兄们的鼓励,大壮脸色稍缓,握紧拳头,振作起信心。 杨氏武馆门口,向长松与胡奇一早等候在此,见到大壮的身形也有些吃惊。 这般夸张的体格,体质绝非一般! 见人到门口,两人来不及细想,齐齐抱拳:“庞馆主!” 庞清河抱拳回礼:“二位如何称呼?” “杨师七弟子,胡奇!” “杨师八弟子,向长松!” “幸会幸会。” “庞馆主请吧。” 庞清河再度一礼,携众弟子鱼贯而入。 走过廊道,见到坐在演武场一角的杨东雄。 “杨馆主!敬慕已久。”庞清河跨步鞠半躬。 杨东雄并未起身,抬手指向一旁的凳子:“庞馆主,请坐。” 庞清河可不敢坐:“打扰贵地,真是多有得罪,只是初来乍到,实在是难以打开局面,在下不才,可也想与贵方切磋一番。” “无妨。” 杨东雄抚须,不在意那些场面话,伸手指向一侧,俞墩,卓绍,梁渠都在一旁。 “按照你说的,本该由我的大弟子,五弟子和九弟子出场,只可惜,我的大弟子尚在西军之中,不得抽身,只得由我二弟子代劳。” “没关系没关系,为国效力,当是英雄。” 庞清河根本不在意,另外两场怎么换都是输,重头戏最小弟子这一场人没换就行。 他让自己的弟子依照顺序站出:“这便是我的大弟子蓝台,五弟子葛伯春,九弟子寇壮,说来也巧,我收的亲传弟子数目与杨馆主一般无二,小弟子都是入门不到半年。” 见到那位最高大的弟子居然是最小的九弟子,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这怎么打? 对面的九弟子起码六尺,这边的梁渠虽然也很高大,可就五尺五的样子,差出一个头! 人是立体的,身高差一个人头,那肩宽,臂展,壮实度差的地方海了去了。 杨东雄点点头:“三场怎么比,顺序怎么来,你说吧。” “赤膊战!不携任何兵甲,从最小弟子开始!” 庞清河清楚,论装备,自己的肯定没有对面富,首先提出要赤膊战,赤膊战不是真的赤膊脱衣服,代指徒手。 其次便是顺序,先胜一场,再输两场与先输两场,再胜一场感官是完全不同的! 做都做了,自然要做到最好! “你们有问题吗?”杨东雄看向自己的三位弟子,得到的都是摇头回应。 “完蛋,这不是要输吗?” “这怎么赢啊,对面块头那么大,又没有时间优势。” “阴谋,肯定是阴谋!这庞馆主好深的心机!” 墙头上,几个书生抓耳挠腮,锦衣公子急得扇子都扔飞出去。 他们很嫉妒梁渠在同样的年纪能得到御赐龙血马不假,可都是平阳县当地人,当然不希望梁渠输! 别说外面人,不少武馆内的学徒都干着急。 他们可不想看着自家武馆第一场就输,以杨东雄的地位,三场里输任何一场那都是丢人! 徐子帅叼着根草茎靠在立柱上:“这老小子瞧着不像好人啊,明打着计谋来的,那大高个应该是天生壮骨,凡骨之上,武骨之下,和我猜得一样,收了一个好弟子。” 陆刚点点头:“不过他是打错了算盘。” 梁渠在旁边听庞清河在那商业互吹,耳朵听得都起茧子。 他拍拍屁股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与寇壮一同站至演武场中心。 寇壮站到梁渠面前,梁渠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两相对比下,给人视觉冲击力更甚。 一时间场外所有人都不看好梁渠,情绪消极。 庞清河一边的学徒则欢呼雀跃,胜券在握。 这家伙得两米一了吧? 阴影中的梁渠纳罕。 镪! 庞清河抓起锣锤大挥一记,锣声震耳,第一场已经开始! 梁渠抓住手腕活动,笔直的站着,寇壮竟退出几步,跟他拉开距离,两人侧眼看着彼此,久久不见动作。 演武场内的学徒与演武场外的观众略微有些骚动。 庞清河给予眼神鼓励,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不会主动出击。 蓝台大师兄也在一旁挥拳助威。 寇壮点了点头,他伏地身子,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起伏,整个人化作一尊即将爆发的铜铁野牛,块块肌肉鼓胀到衣服隆起。 极其恐怖的力量在寇壮的呼吸中积蓄而起,吵闹的观众渐渐地不做声了,心头似乎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所压抑住。 梁渠眉眼稍低,他看到地面上的灰尘都在对方的呼吸下起伏不定。 砰! 平地炸雷! 被无数学徒踩踏夯实过的黄泥地居然被踏出数道裂纹! 浑重的空气陡然发出巾帛撕裂般的闷响。 寇壮体内力量好似无穷无尽,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气力,踩的演武场寸寸炸开,黄土塌陷。 气流滚滚炸开,可怖压力潮水般汹涌而来。 墙外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口鼻,空气好似化作最坚实的凝胶,根本无法让人呼吸。 短短十数米,眨眼间跨过。 所有灰尘都在寇壮跨过的刹那间被卷起,站在墙头上看,演武场上好似升起一条龙卷横贯而来。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面对如此惊骇绝伦的一击,梁渠竟不避不退,压低身子,反手一拳迎上。 疯了! 怎么和这种怪物硬碰硬! 观众几乎要惊叫出声,墙头上的书生更是恨不得跳下墙来将梁渠拉开。 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 轰! 刺! 一前一后两道雷声炸开。 前一声,是双拳碰撞,后一声,是衣衫尽裂。 “什么!?” 庞清河瞳孔猛缩,一旁的蓝台心头更是一跳,心中难以置信的情绪剧烈翻滚。 无论梁渠以什么办法,什么手段去躲开这一拳他们都不会震惊。 现在是什么! 梁渠整个人都被打得后仰,双腿完全陷入泥地之中,上半身的衣服条条炸开,又到腰带处戛然而止。 他没有倒下去! 接住了! 不躲不避,接住了! 庞清河心中翻涌起极其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更加惊骇绝伦的场景出现。 梁渠前锯肌如鲨鱼鱼鳃般起伏,拧腰带拳,力量层层递进,竟是顶着寇壮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推了回去! 庞清河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如此不易发力的姿势,怎么可能推得回去!?? 天生壮骨,天生壮骨啊! 寇壮双目赤红,气血沸腾如火,脚下黄土如脆弱的泥沙般块块碎裂,不断前进,试图将拳上力量顶冲回去,但一切都是无用功,无用功! 他做不到! 梁渠腰身弹杆般一点点抻直,赤裸着上身,众目睽睽下,以绝强的姿态将对手一点点压回! 如流水中的礁石,任凭波涛如何发力都分毫不退,反倒将水流劈开! 寇壮的手臂颤抖起来,对方拳头只有他的一半大,可力量却远胜于他! 梁渠以拳抵拳,平视寇壮,他咧嘴一笑,露出猩红的牙床。 “好大的力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对碾压! 夯实的黄泥地碎成拳头大的硬块,正午阳光堂堂正正的照在演武场上,细小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而又下落。 人影交叠,不知道多少人扒在演武场的围墙上。 鸦雀无声。 蓝台低头,脚下是晃动的影子,他又转头看自己的师父,发现庞清河面无表情,或者说,呆滞到做不出任何有生气的表情。 小师弟输了。 对拳,要么一方碾压,强势打回!要么互相弹开,双双退避!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黏在一起。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梁渠对力量的掌控远胜于寇壮!他上半身并不是被打得后仰,而是在消力! 以距离换力度,黏住寇壮的拳头,再以铁板桥的姿势暴力压回! 技巧与蛮力的绝对碾压! 只一拳,小师弟就输得非常彻底! 蓝台望着场上咧嘴笑的年轻人,顿觉口干舌燥。 对方是故意的,就是要摒弃一切花里胡哨。 小师弟体格壮硕无比,宛若巨人,那他就与小师弟比力量! 将最具视觉冲击力,最盛烈的对拼展现给大家看! 梁渠比寇壮差出一个头还多,可却用拳头硬生生将其压下,使对方不得不抬头仰视自己! 什么你来我往,拳打脚踢。 对方来踢馆,就要用最强势的姿态碾压回去。 外面那些书生,农夫,少爷,老爷哪看得懂对招间的凶险,他们只知道,谁力量大,谁就强! 现在梁渠就很强! 绝对的强! 杨东雄抚着胡须,嘴角带笑。 徐子帅一截一截咬断草茎,哼哼道:“天生壮骨,力大无穷,二关境界媲美四关武师,天生非凡,只可惜终究是媲美四关,非是超越。 梁师弟是真正的天生武骨,二关强过四关!这大个子,可惜了。” “啊!” 寇壮双目赤红,额头暴汗,手臂颤抖不止。 他又伸出一手,却在半途中被梁渠截落,手掌对轰,空气中扬起微不可查的冲击波。 黄土灰尘顺着截面飞扬不定,贴着地面翻滚出去。 双方化身铁蛮牛,不断角力,可一个脚下生桩,任凭另一個如何踏碎地面都无济于事。 龙筋虎骨,筋大如龙,骨强如虎,气无穷,力无限,倒曳九牛,势不可挡! 梁渠口鼻中喷出长气,双脚拔出地面,全身大筋如蟒蛇般虬结缠绕,为其提供爆炸性的力量,骨骼更似铜浇铁铸,刚猛无双,一步步推着寇壮向前挪动。 寇壮想脱开,可他根本挣不出身。 两米一的大个,被梁渠一人顶得不断后退,围墙外的观众看得心潮澎湃,武馆内学徒更是大声叫好。 墙头上的书生激动之下,更是掏出怀中的银元宝,掷入院墙之中。 赤膊战,梁渠懒得耍小心思。 衣服是最普通的布衣,仅一个对拳就在激烈的气血绞动中炸裂开来。 粗腰带上挂着撕裂的布条,露出极为精壮的上半身,胸膛宽阔,肌肉强健,可并不结块,线条如流水般流畅。 原始的野性扑面而来。 武馆中的几位女学徒都捂住眼,又忍不住露出一条缝偷看,就连庞清河带来的都同样如此。 但要说在场众人谁最激动,无疑是抱在一起的李立波和陈杰昌。 他们是看着梁渠从小小的渔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水哥牛逼!!!” 寇壮头晕目眩,学武的半年,师父夸他天资非凡,每一个师兄弟都说他力大无穷,天生的练武种子。 华珠县待不下去了,所有人都对这一次的比武给予厚望。 不能输,不能输! 更强悍的力量从寇壮身上爆发出来,肌肉块块隆起。 梁渠脚步凝滞下来,可他不会惯着寇壮,骤然将其双臂回至胸前,一个扭身,甩腿踢在寇壮侧腰之上。 脚尖带起的气流发出尖啸,如鞭子般抽打在空气之中。 寇壮试图伸手阻挡,可根本挡不住。 恐怖的力量洪水般宣泄而出,自手臂,肩背,腰腹扩散。 寇壮全身肌肉如水波般震颤,张力震颤不息,最后齐齐炸开。 犹如投石入湖,溅出水花。 整个身子飞至半空中,最后砸落到在地上,翻滚不息。 其后的学徒纷纷退让,寇壮擦着地面撞到石柱上才停下翻滚。 一脚将一个小巨人踢飞,杨师武馆的学徒们脸色涨红,只觉得一股亢奋的气机充斥在胸腔之中。 寻常百姓也是难见这番场景,心潮澎湃。 不愧是杨师的弟子! 厉害!! 有义兴镇的乡民专程跑过十六里路来看比武,口中高呼梁渠姓名。 寇壮捂住腰腹,所有五官糅皱在一起。 剧痛如蟒蛇噬人,沿着筋骨,血肉寸寸蔓延。 可他屏住呼吸又重新站起。 梁渠站在原地,微微皱眉。 天生武骨,武道通神,不管是技艺还是实力,双方差距都十分巨大。 他看在对方师父还比较客气的份上,已然留手,否则刚刚一脚就该踹在对方脑袋上。 如此不识趣,早知道就该划个场地,出线算输。 寇壮重新调整呼吸,体力,内息,血气,通通催发到极致。 地面凹陷,巨人天降,再次袭来。 梁渠几乎是同一时间相向冲出,右手如电,横劈而出,砸在寇壮用来格挡的手肘上,左手化拳为掌,劈向寇壮脖子,气势陡然爆裂起来。 澎湃内息激荡,寇壮收缩身体,双手护至身前,不顾裂骨般的剧痛,撞开梁渠左手,探出自己的右臂,去抓梁渠的肩膀,试图侧身撞击。 不料梁渠及时收手,手掌按住寇壮右臂,轻而易举的别在腋下,整个人以此为中心,左脚踏入地面,右脚如龙升天,踢得寇壮脖颈侧歪,几乎要与身体分离,双脚更是脱离地面。 寇壮腾飞在半空中,梁渠出拳如箭,连轰数击,最后一个侧踢再次将其踹飞。 力从地起,寇壮如飘飞的柳絮,破落的布娃娃,无力地顺应狂风,擦着地面弹起,再次砸中石柱。 血水混着汗水迸溅而出,石柱裂开指宽的裂痕,白灰簌簌落下。 围观者放声叫好,响起山呼海啸的尖叫和呐喊。 时隔数月,梁渠早已不是那个凭借蛮力挥舞拳头的吴下阿蒙,对方试图贴靠的伎俩根本不奏效。 寇壮天旋地转般倒在地上,呼吸中吞入大口尘土,粘连在喉管粘膜之上,他想咳嗽,可肺腑里一口气都没有。 梁渠最后一脚直直地踢在他的胸腔上,打得他彻底闭气。 他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可是他撞击的,却是无边的大海,只是溅起了细碎的水花。 “大壮,可以了,我们认输。” 庞清河突然出声。 他已经看明白了,梁渠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大概率有真正的武骨在身。 一府一州之地,数十年难出一位的天骄种被他们碰上了,只得捏鼻子认下。 “我还没输。” 寇壮喘着粗气,咬着牙关蹦出一句话来。 他出生的时候十二斤六两,母亲难产大出血,产婆用磨光的石刀破腹才得以存活。 九岁那年父亲上山打猎,被落石砸中脑袋,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野狼啃得支离破碎。 十二岁长到五尺五,乡里所有小孩都把他当怪物,村民都说他是扫把星,出生就克死亲娘,长大克死亲爹。 十五岁周边大旱,里老说是他得罪了上天,要为村民赎罪,套上犁,每天像牲口一样挨家挨户耕地。 后来山匪来了,他们杀掉了村民,解放了寇壮,又想让他去杀人,是师父路过,把他救了出来,教他习武,说他不是怪物,他的天赋是上苍赐予的礼物。 终于,终于能帮师父师兄们做一件事。 “怎么能输,怎么能输,怎么能输!” 寇壮吐出一口血沫,手臂撑在地上,指关节泛白,捏着石柱缝隙,摇摇晃晃重新站立起来。 灰尘被气流搅动起来,呼吸间化作旋风一般起伏不停。 脖颈上的血管像是红色细蛇一样浮凸出来,不断地搏动着,寇壮全身都殷红起来,几乎是在渗血! 一时间,叫好的观众都沉默下来,为骇人意志所震撼,更是难以理解。 再起来,真的要被打死了,不就是一场切磋吗? 梁渠都感到吃惊。 这是什么情况,仰卧起坐? 我是反派? 紧接着他察觉到身前黑影一闪,回过神来,寇壮消失不见。 庞清河站在场边,只手抱住弟子,一掌拍在寇壮后脑上,将其拍晕。 “这一场,我们认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梁师兄天下无敌啊! 镪! 铜锣震耳。 “我们认输!” 庞清河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锣声翻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一旁的俞墩,陆刚,徐子帅放松下来,重新靠在柱子上。 他们刚刚还以为庞清河输不起,打算捣乱呢。 武馆内的欢呼排山倒海,庞清河一边的弟子面色晦暗。 他们清楚,寇壮是他们唯一的胜利机会,也是最大的胜利机会。 看似只输一场,实际已然全败。 “水哥牛逼!” “我梁师兄天下无敌啊!” 李立波与陈杰昌两人冲上前来,递上一件新衣服,梁渠顺手披上。 其余学徒也全都围住梁渠,嘴里满是惊叹赞美之词。 归根结底一句话,梁师兄牛逼! “厉害!太厉害了!阿镔,阿伟,你们看到没啊,看到没啊?” “看到了看到了,别挤我,当心掉下去。” 几个公子哥坐在墙头上手舞足蹈,差点掉下去,幸好下面帮忙将他们抬上来的农夫没有离去,及时扶了一把。 随手扔下一粒银豆子,锦衣公子收起折扇:“我决定了,我也要去学武!” “你不是最讨厌舞刀弄枪了吗?让你去踏青都嫌累,你吃得了这苦?” “这怎么能一样,踏青那毫无乐趣可言,习武多厉害,一拳一脚皆是威风!” “是啊,看得我也心痒难挠,咱们一起去报名吧,先试一试,五十两银子又不是拿不出来。” 不仅是书生几人,许多人都动了心思。 这场战斗当真是酣畅淋漓,反转不断。 大个子学武半年,六個月,梁渠才堪堪五个月,体型上的差距更是犹如成人与孩童之巨。 没想到最后不仅赢下,还赢得如此干净利落。 从一开始以高超的消力技巧接拳,再到用铁板桥的姿势将对方强势压下。 最后面连消带打,壮汉完全不是对手,和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一脚踹开。 以“弱”胜“强”,以“小”博“大”,惊爆人的眼球,冲击力无与伦比。 平时总听别人说武师有多牛,有多厉害,但都没有今天这般震撼人心。 许多人初来乍到平阳县不知该如何选择,现在很明显,就选杨氏武馆。 不管是自身实力,还是弟子实力,都是杨馆主更胜一筹。 选他,选他,不会有错! 庞清河将寇壮递给一旁的蓝台,对周遭的围观群众抱拳致歉,最后面向杨东雄:“杨馆主弟子入门不足五月,惊才艳艳,庞某人输得心服口服。” 杨东雄满脸笑意:“侥幸罢了,接下来两场先休息一下,还是继续?” 他知道梁渠天生武骨,不怯对方,没想到武艺都增进的如此之快。 武艺有时候比实力增进都要难,换一个愚钝的人,或许一两年都练不出名堂。 梁渠赢得干净利落,尤其是最开始纯蛮力的比拼,实在惊艳,给足他惊喜。 “实在惭愧。”庞清河深鞠一躬,“庞某学艺不精,浅薄自大,如今见杨馆主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倒是连累一众弟子,实在惭愧。” 他转向一众乡亲父老,高喝:“庞某承认,杨馆主实力高绝,技高数筹,教导出的弟子更是人中龙凤,在下敬佩不已,接下来两场,庞某和庞某弟子就不再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了,告辞!” 说罢,庞清河在杨东雄身前长桌上留下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言明为修筑演武场之所偿,便带上一众弟子匆匆离开。 徒留欢呼得更加大声的学徒。 一时间,门口涌现一大批人进来报名,向长松急忙铺开纸笔,挨个登记。 路上,庞清河租来一辆板车,铺开褥子,将寇壮平放在板车上。 寇壮个子太过高大,谁来背都会把双脚拖在地上,不如找辆板车推着走。 一位学徒心有余悸:“师父,寇师弟刚刚的样子好可怕,血管都要爆裂一样,怎么回事啊。” 庞清河叹气:“那是急火攻心造成的血液逆流。” “有什么危险吗?” “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全身血管爆裂而亡,还好被我及时打断。”庞清河拍拍寇壮的背。 “为什么那位梁姓弟子如此生猛,他才学武五个月,境界应该和寇师弟差不多,寇师弟可是天生壮骨啊!我三关力气都没他大。” “如果我没看错,那小子应该是天生武骨了。” “武骨!?” 一众弟子哗然。 武骨之强,威名赫赫,难怪表现如此夸张。 “嗯。”庞清河点点头,“我学武那么多年,只在年轻时见过一位,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还能再次遇见,大壮输的不冤,怪只怪咱们运气太差。” 原来的计划多好,交流切磋,赢一输二,杨馆主也不失脸面。 他最后再打着修缮演武场的名义,奉上一千两银钱,事情就算体面结束。 大家和气生财,自己的武馆也能挣点名声,说出去是能在杨馆主弟子手下胜上半场的人。 谁知道会如此发展。 天生武骨,同境界的人根本难以胜之,越是前期越是如此。 大壮的天生壮骨,说到底只是伪武骨,比不得真武骨啊。 “那师父怎么办,咱还开不开武馆?” “开,当然要开,不开武馆咱们哪来的收入,地址都选好了。” “那我们现在处境不是很尴尬?” “酒香不怕巷子深,慢慢来吧,总有办法的,行了,别想那么多,走吧,今天都累了,先回去给大壮吃点药,等他醒了,师父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耶!” 杨氏武馆。 整个演武场算是不能用了,本来整整齐齐夯实过的黄泥地到处都是坑洞。 杨东雄索性给所有学徒放上五天假,不算在学期内。 “梁渠,你出力有功,这一百两,就当是给伱的奖励,剩下二百两,我就留着扩建武馆。”杨东雄从袖中摸出两锭宝银,面色笑意。 “多谢师父!” 梁渠双手接过,美滋滋地收下两锭宝银。 成为武师后挣钱真轻松,尤其是跟着大腿混,什么机会都有。 哪怕是拼音法,没有杨师安排,他也进不去书院读书学习。 今日踢馆同样如此,要不是杨师弟子,这种机会轮得到他? 很多时候,不是人没有才华,只是缺少一个能供他发挥的平台。 “嗯,门口那么多人,你去帮个忙,我先回去了。” “师父慢走。” “师弟,那我也走了。” “好的师兄。” 武馆内,只余下梁渠与向长松一道在门口招生,给人登记信息,胡奇则带人参观武馆环境。 闻到空气中留下的余香,规整着纸张的梁渠很纳闷:“怎么好多女学徒啊,有钱没地花?” 女性学武可不容易,未曾达到奔马武师之境,气血比较于男性武者都偏弱,非常吃亏。 看看自己的八位师兄就知道,只有一位五师姐。 向长松嘿嘿笑:“还不是因为你?” “我?” “刚刚你在演武场上比武,身材那叫一个板正,好多女学徒叫得多大声你都没听见。” “啊?” “啊什么啊。”向长松顶了梁渠一肘,“快和我说说,为什么你身材那么好?线条也太顺了。” “我不知道啊,没刻意去练过,可能是我经常下水游泳?向师兄你知道的,我渔民出身嘛。” “游泳有这效果?” “有的,向师兄可以去试一试。” “下次再说,下次再说,今天登记完,下午我就要着手破关,血气充盈啊,晚上浪云楼的包厢我都定好了!” “那感情好,中午饭我先饿着。” “不至于吧师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换血丹,凝血丹 忙碌到申时五刻,报名武馆的人群稀疏下来。 梁渠五指执笔,写下姓名,晾干放在一旁。 他手边积累上一叠厚厚的报名册,少说一百多位。 每位最低档七两,保底都是一千两白银,若按中间档二十两计算,那就是三千两。 先前书院遇到的几位学子都来报了名,说要奔着文武双全的方向发展,都是选的五十两最高档。 难怪庞清河要来投拜帖切磋,输了都能扔下三百两银票。 有名声,当真是财源滚滚。 向长松从正门走出,拎起桌上的茶壶倒水,连灌三杯,猛舒一口气:“渴死我了,嘴都说秃噜皮了,走吧走吧,去师父府上,破血关!” “好。”梁渠整理起纸笔。 武者前三关都不危险,唯独第四关涉及浑身血脉,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是最为凶险的一关。 甚至要三枚凝血丹,三枚换血丹的帮助才能顺利过关,他得跟过去长长见识。 胡奇也收拾好东西,回头道:“李立波,陈杰昌,你们两个帮忙看一下武馆!” “好的,胡师兄。”*2 上次武馆没人,胡奇临时找鲁少会顶了一下,闹出来的事情至今记忆犹新。 算是给他长了记性。 学武之人血气方刚,许多人又没读过书,都是家里有点余财送进来的。 十七八岁聚在一起,最容易出事,找人要靠得住才行。 李立波和陈杰昌两人马上要破皮关,压得住新学徒,为人本分,还也合适。 说起来多亏梁渠,李陈二人本来过了三个月的学习时间,是梁渠打着武馆招下手的名义才让他们留了下来。 武馆扩张,动辄百多号人,仅凭胡奇和向长松,再加个梁渠都看顾不过来。 目前每天只管饭,没有工钱,得等破关后才有三两银子的月钱。 杨府静室内。 向长松盘坐于地,仅穿一条黑色宽裤,吐纳气机。 片刻,吞下一粒火红药丸。 梁渠目不转睛,学习先进经验。 火红药丸为活血丹,掺杂了牛角鲳的角粉,能起到活络全身血液之效,为破血关预热。 预热结束,便真正着手破关。 向长松长舒一口热气,打开药瓶,服下又一枚火红药丸,此丹丸比先前的更大,却不是活血丹,而是换血大丹! 换血丹,同样掺杂了牛角鲳角粉末做药引,但两者药理截然不同,能将人之血液充分激活。 破血关,先吃换血丹,再吃凝血丹,如此三轮。 感知中,向长松服下换血丹,几個呼吸间,浑身气机骤然激烈起来,气血红光透体而出,静室内气流搅动起来,几乎成风。 向长松皮肤赤红,额头微微冒汗,呼吸急促, 杨东雄喝道:“刺阳明,出血气。” 向长松微微皱眉,呼吸渐渐平缓,胸膛按照固有节奏起伏起来。 赤红皮肤愈发殷红,泛着淡淡熏香味的静室中蓦然升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源头正是向长松! 令人惊骇的一幕出现。 其殷红的皮肤上,大粒大粒的血珠滚落,竟然是从他的毛孔里渗出来的! 可没有人感到震惊,这便是血关中的换血。 三涌三凝! 三次涌空鲜血,三次凝结鲜血! 皆要一鼓作气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寻常人失血二成便会手脚无力,脸色苍白,失血三成就有生命危险。 失血十成,必死无疑! 没有前三关的基础,只涌一次便会当场暴毙! 武者前三关,可谓都是为三涌三凝做准备。 血如凝露,滚滚而下,又在高温下来不及坠落便干涸在皮肤上,结成厚厚的血痂。 半柱香后,向长松气息微弱到极致,他颤巍巍抬手,身上血痂簌簌掉落,艰难地服下凝血丹。 咽喉涌动,丹丸入腹。 向长松跌落至谷底的气息逐渐回升。 直至气息平稳,强度却是刚开始的一倍! 向长松服下第二粒换血丹,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场景出现,静室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四周地面已然结出一层厚厚的痂盖,宛若剥落下的松果,层层开鳞。 接着是第二粒凝血丹,第三粒换血丹,第三粒凝血丹, 反复三回,每一回都让向长松的气息迅速增长。 若是换一个心理脆弱的人来观摩,怕是会吓到肝胆俱裂,浑身冒血过于恐怖,涌血后濒死的无力感更是如沦深渊。 正是如此,破血关才需要有人看护,给与精神支撑,也是防止意外,不至于死得悄无声息。 杨东雄让梁渠来观摩就是打个预防针,熟悉一下流程。 当向长松气血第三次回升,气息强度已然翻出三倍! 武者较量,气长者活,气短者死! 一口气机回不上来,可能就被当场打杀! 可一旦破开血关,便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浑身气力难竭,难衰! 向长松微微晃动着脖颈,血痂块块掉落,摔在地上碎成粉末,最终睁开双眼,似有精光射出:“成了!” “好!” “恭喜师兄!” “恭喜师弟!” 众人面带笑容,起身祝贺,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场的人几乎都经历过血关,怎能不知道其中凶险。 如今跨过这个门槛,便是真正的武师,都是发自内心的替向长松感到高兴。 向长松从地上站起,气劲鼓动间,将结块的血痂全部震碎,露出本来的样貌。 透体而出的血气完全收敛,非是变弱,而是更强,是气血凝练的体现,非刻意催发,不会再显露于外。 他握紧拳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徐子帅一把揽住向长松肩膀:“别急着高兴,赶紧去洗澡,把血腥味洗掉,然后去吃饭,我都饿一天了,就等你今天这顿!我要狠狠地宰你!” “应该的,今天我做东,大家想吃什么点什么!” 向长松眉飞色舞,兴冲冲地跑出静室。 浑身血腥味,他也难受 流水拍至礁石,卷起水花。 “换血滋味感觉怎么样?” “太难受了,真的感觉要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吃丹药差点咽不下去。” “哈哈哈,那破关后很爽吧。” “嗯,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大圈,呼吸都轻快了。” “那现在我们里面就剩小九不是武师了,要赶紧啊!说不得今年内能再吃一顿。” 梁渠等人行至南石桥,正开玩笑的徐子帅眼尖:“咦,那不是庞清河?” “还真是,他们也来浪云楼吃饭?” “他们看到我们了。” 众人没想到那么巧,中午照过面,晚上又碰到了。 另一边,庞清河也发觉杨东雄一行人。 寇壮发觉目光后还摸了摸后脑勺,憨笑一下,脸上带着淤青。 “庞馆主也来浪云楼吃饭?” 庞清河尴尬一笑:“是啊,今天大家都挺辛苦,我就带徒弟们出来吃顿好的,那正好,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杨馆主这顿算在我庞某人身上。” “庞馆主不必破费。”杨东雄摇摇头,“今日是我的八弟子破血关,来这庆祝的,” “真是可喜可贺,那我就不多打扰诸位雅兴了。” 双方简单说过几句,没有过多寒暄。 梁渠一行人进入包厢,兴高采烈地点起菜来。 “咦,多出来不少新菜式啊!” 铛头弯腰笑:“都是托杨老爷的福,镇上的商行是越来越多,以前难得的食材现在三天两头就能见着,就给都加菜单上了,还有各种精怪肉,各位爷尝尝?” “好,我要让八师弟狠狠的出血!” 向长松来者不拒,大手一挥:“尽管来,我腰包鼓鼓!” “先上酒,来上十坛醉仙酿!一人一坛!” “好嘞!” “这个什么山竹猪,来半头!” 武者吃饭有武者的风格,胃口大,不可能一道道菜点,往往是点半头货,让厨子各拿手艺制作。 “徐师兄是在给我省钱吗?吃什么半头,要吃就吃一头!” “好!那就一头,我再尝尝这个” “可以了可以了,来点素的吧,不然太腻。” 厢房内气氛热烈。 美酒一坛接一坛的上,各色菜式也是在行菜手中接连端上。 耳边尽是碗碟声,梁渠也不客气,埋头大吃,反正今后也要轮到他。 相较于之前渔栏老板请的那顿,桌上菜式的确丰盛太多。 大地方果然有大地方的好,犄角旮旯里哪有这些东西。 一个时辰后,向长松晕晕乎乎地扶墙结账。 “什么,已经被人结了?” “是啊向少爷,就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位武师大人结的。” “哦,是这样啊。” 向长松扶着脑袋,缓了一阵,回到包厢告知杨东雄。 “倒是个心思玲珑之辈。”杨东雄听后摇摇头,他转头看向梁渠,“你尚有多久破骨关?” “今明二日内。” “等你破关,我们就去伱说的小湖中,探上一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骨关! “鲟鱼妖!” 听得杨师所言,众人恨不得现在就去往小湖,放水抽干,将那鲟鱼妖逼出来,当场做成铁板烧。 无他,鲟鱼奇特,好处太大。 梁渠也是心头火热。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高级副本留着有什么用,尽早让那头鲟鱼妖狠狠地爆金币才是真的。 吃下那妖,指不定今年上半年就能成为真正的武师,不再是别人口中的敬称。 再者河泊所马上就到来,一个小小的二关武者担任从八品的河伯,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难以压服下属。 哪怕他的实力足以媲美四关武师,可外人不会那么想 江淮湖面被蒙蒙细雨所带起的水雾笼罩。 乌篷船停歇在水面之上,随水波轻轻摆动,船头被雨水浸湿,浸润出清晰的木头纹理。 梁渠跃出水面,带着水花将跳动的宝鱼抓入船中,拔出青狼,熟练地剥鳞取骨,把鱼肉切成鱼片下入锅中。 当渔民那么久,一手杀鱼的本事是炉火纯青,整个宰鱼过程都不用二十个呼吸。 天水蜈蚣阿威吮吸鱼血,拳头在船头吸着鱼肠。 一旁的肥鲶鱼和不能动全部张开嘴,梁渠顺手把鱼骨和部分内脏丢到它们口中。 以两兽庞大的体型,这点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但它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鱼片翻腾在滚水之中,梁渠抄起筷子捞入碗中,冷却后扒饭一样大口吃下。 肥鲶鱼与不能动进化后,捕捉宝鱼的效率变得更高,再用不着他亲自出手,抓住后往石洞中一扔,不能动往入口处一堵,宝鱼就无可遁形,只能在石穴内打转。 眼前宝鱼便是昨天抓到,今天宰杀, 水满则溢,距离武馆比斗已然是第三天,吃下宝鱼,该是一鼓作气破关! 梁渠回到巨石之中,盘膝而坐。 石穴顶部蓝光闪动,静谧无声,胃中鱼肉研磨成糜,精纯血肉能量源源不断浸润全身。 又在《行气铭》的指引下不断流转,壮大,生生不息,在达至巅峰的刹那,顺应引导,融入全身骨骼之中。 浑身气血越发充盈,流转不定,好似积蓄至极点的露珠,下一刻便要挣破张力,倾泻而出。 血气如熔炉,心擂如大鼓。 滚滚白气自口鼻间喷吐,密闭的石穴中好似秋日清晨升起薄雾,将梁渠身形渐渐掩盖。 一呼一吸之间,雾气更是在风中搅动,化作条条长龙。 当第三次将血气融入骨骼之中,细密的变化在全身骨骼中如链式反应般迅速发生。 起初是淡淡的温热感,紧接着就变得发烫,发痒,似有液体流动,且越发明显,从涓涓细流,一跃成为大江大河! 烫! 痒! 梁渠全身赤红,体内隐隐有海潮声,体温迅速升高。 他恨不得撕开血肉去抓挠一番,可还是强行忍住。 因为很爽! 好似饮下一口滚烫的浓汤,将口舌烫掉一层薄皮,火辣辣的疼,却依旧能感知到那汤中无与伦比的鲜美! 从头盖骨到脚趾间,每一根骨骼都在舒张,放松! 在海潮的冲刷中被不断打磨,愈发的晶莹剔透! 梁渠全身骨骼接连发出脆响,一连串密集爆响过后,不仅是骨骼内部,就连外部都开始软化! 接连变化让梁渠气喘吁吁,双臂胳膊如同脱臼似的软绵无力,连脊椎都无法支撑起身体重量,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整個人宛若液体那般要摊张开,又在皮囊的拉扯下被兜住一个基本形状。 一刻后,全身骨骼恢复正常。 梁渠累得满头大汗,他深吸一口气,撑住石台面轻轻站起,宛若无需用力。 身体变重又变轻。 变重是整体质量变重,变轻却是力量进一步加强,行走间越发轻盈。 整个骨骼更似铜浇铁铸,用力摩擦好似能迸发火星,举手投足间,可更肆意的释放力量。 成了! 梁渠握住拳头,神色兴奋。 骨骼,人体最为重要的基础支撑结构,基础结构得到提升,那便是整体性能的一次大飞跃! 在虎骨的基础上强化,就更是如此。 肌肉完全不必顾忌自己释放出的力量骨骼是否能经受得住,将力量阈值大幅拉高。 好比一块完全不用顾忌散热的芯片,完全能得到数倍功率的提升! 过两天去河泊所报到,算是有点底气,虽仍有不及,但好歹没二关那么寒碜。 一二三品可算作权力中心,平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 四五六是手摸着圈子人在外,一定程度上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七八九算是基层管理,特别是七品,已经是无后台无背景,个人能凭自己努力达到的天花板。 正七品知县,正八品县丞,正九品主簿,便是绝大多数人打转的范围。 便是从八品,那也不是一二关武者所能担任的,基本都要四关,加个正,更是要奔马武师。 梁渠不及弱冠,从一介渔夫到从八品,已经殊为不易,等到平阳县要修地方县志,都是要专门派人过来记录,大书特书一番的少年英杰! 既然破关,那就该去告诉师父,他想吃鱼了 梁渠站在船头,衣袂猎猎,他操纵水流推动乌篷船快速前进,完全将这艘五米小船当做了一块大型冲浪板。 以梁渠的体力,划船都无需用橹,直接御水就好,比正常划船要快得多。 临近埠头,隐隐能见到渔船出没,梁渠拿起长橹装起样子,来到埠头系上船绳,环顾四周,心中涌起豪迈之情。 平阳镇原先只有一个埠头,现在一个埠头不够用,不仅原来的在扩建,旁边还计划再建三个,地方大出不少,有大商船靠岸。 各类茶铺都开设在埠头四周,里头坐满船工。 梁渠走在街上,看过许多不曾见到的新奇玩意,甚至有卖猫粮和假发的,街道显得越发拥挤。 很多大商铺,大酒楼和镖局更是闻讯赶来,开设分局,楼宇越建越高。 无利不起早,这群人来的比朝廷官员都快,尤其是知道平阳县有成府潜力,早早地赶过来投资,地价都翻出好几倍,很多居民听得心动,把房一卖,大赚一笔后搬到附近的小乡小镇上去了。 “真是越来越繁华。” 穿过街道,梁渠通知过胡奇与向长松,便回到房间换上一身装备,肩扛伏波,腰跨青狼。 “师弟又突破了。” 梁渠适才突破境界,气血尚未完全收敛,胡奇感知到后哪还不明白,未免心生感慨。 梁渠的境界速度实在是快,估计自己突破到奔马之际,小师弟就要换血? 比之胡奇,向长松的紧迫感更甚,如此看来,他和小九,谁先进入奔马境界都不一定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鱼! 浩瀚的江风为淮南带来了水汽和温暖,青茸茸的细草钻出地面,仿佛从大地深处涌起的春水。 树根下,橘色的小花最先盛开,繁密的苔藓沿着窄小的洞口向更深处蔓延,细蛇经过一冬天的沉睡,略显僵硬地爬出洞穴。 鸟儿振羽的声音由远而近急速地逼来,一只雕收拢羽翼,探出尖爪,利箭般穿梭过枝叶,勾连起一道长影,张开翅膀扑飞到树干上。 尖喙撕开蛇腹,暗红的血液顺着枝干滴落到小花上。 疾烈的马蹄声撕破平静,震落倒挂着的蛇尸,惊得大雕逃窜出树林。 梁渠一马当先,细碎的小黄花被马蹄踏得飞扬起来,落地化为碎片。 他侧头瞥了一眼飞蹿的大雕,余光尽头是一身漆黑铁甲,腰间悬挂一柄方头直身大刀的杨东雄。 再往后,七位师兄皆身着劲装,骑着大马,接连跟进,将落地的黄花掩埋在尘土间。 约莫一刻多钟,梁渠勒马。 透过树林缝隙,已然能看到不远处阳光下闪烁粼光的湖面。 杨东雄抬手,众人行令禁止。 “就是这里?” 梁渠点点头:“就是前面那片湖,湖口就有三条鲟鱼精怪巡回,再往里面我就没敢进去,怕出意外。” “没敢进是对的,你亲近水泽,当有福缘,可也会有危险。” 徐子帅驱马上前:“师父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一点,但还不准,估计真是一头开了灵智的妖,都会敛气了,下马!” 众人翻身下马,找一处稍远些的树林系上缰绳,来到湖边。 碧蓝色的清波荡漾,湖水深邃,足见其深。 杨东雄丈量一番湖口,五丈宽,是个小口。 再看一下湖口河道水位,近来天气时常下雨,可都是蒙蒙细雨,河道水位上涨不多,远低于河岸高度,若是再过一月,估计就要持平了,如今倒是正好。 思量比较下,杨东雄心中已有决断。 “俞墩,陆刚,子帅,你们三个去准备堵住湖口。” “是!”*3 三人问询分开,陆刚与俞墩分列在湖口两边。 徐子帅跃到河对岸,将整个湖口呈三角状包围起来。 “其余人等,顺着河道藏好一点,保护好自己,看到有漏网之鱼,就出手拦下!” “是!” 梁渠肩扛长枪,在河流上游找了一片枯黄的芦苇丛。 三月中,尚未到芦苇生长的时候,都是过冬留下的黄草,踩进去咔嚓作响。 蹲在草丛中,梁渠聚精会神。 对付妖,他们几位是帮不上大忙,可近距离观看狩虎强者出手,也是多有裨益,能够极大拓展人的认知。 许多东西,光靠书本描述,是无法亲身体会到的。 梁渠敛气凝神,看到杨东雄走至湖边站定,浑身气血内敛至极。 若不是清楚知道杨东雄是狩虎大武师,寻常人等看到,或许真要将其当成一個精悍的小老头。 “许久不曾全力出手了” 杨东雄手伏刀柄,五指根根捏合,深吸一口气。 轰! 滚滚细草剧烈摇摆,最终坚持不住,被拦腰撕断,飘飞在半空中。 呼! 飞至半空中的断草又被重新压至地面,滚滚尘埃扩散,所有植物被整齐压下,整个地面宛若凭空陷下数寸。 杨东雄一口长气吐出,沉肩坠肘,跨出一步,荡空一切杂念。 筋骨摩擦拧结之音似闷雷之声,血液奔涌沸腾似惊涛骇浪之形。 明明隔开百米之远,实质般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长刀出鞘,寒光催吐。 锵啷! 乌金色的实质刀芒从刀身上徐徐飞出,似快似慢,似疾似缓,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从梁渠心中陡然升起。 方圆数里群鸟惊飞,打洞的地鼠仓惶抛弃积粮,就二里开外,拴在树干上的马匹都惊惧嘶鸣。 简陋“宫殿”内,沉眠歇息的鲟鱼王被骇人的气势惊醒,甩动身尾试图逃离,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刀鸣炸响,瞬息而至,滚滚罡风呼啸,贯穿空气与湖面,无物不破,无物不斩,几乎将整个湖面斩切成两半。 梁渠清楚看到一座宛若乱石堆砌,但仍能看出是“宫殿”模样的建筑出现在湖中心,眨眼间就被飞来的刀芒斩碎“屋顶”,直直劈入其中。 乱石堆砌的宫殿坍塌,一股分毫不弱的气势从湖中升起,居然是一头体长超过六十米的庞大鲟鱼! 那鲟鱼侧身裂开一道数米大口,汩汩流血。 “果真有妖!” 梁渠目光炯炯,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能有精怪看门,还和谐相处,必然有个大家伙镇压着! 六十米,前世最大生物蓝鲸的两倍! 身上更是隆起五列骨板,宛若披甲,浑身沉凝如胶,常人望之都难以呼吸。 若是让那义兴市的渔民瞧见,指不定高呼龙王,再办场河神祭。 如此鲟鱼妖,身上必有大筋。 鲟鱼龙筋,幼儿吃了可增进天资,武夫吃了可增加筋骨力,老人吃了可温养大髓,强盛生机,凭空增寿! 如此至宝,怎么能不惹人心动? 何况整个湖的大小只有半里多,相比于寻常妖的统御范围可谓是小之又小,完全是蜗居。 一个狩虎强者,没有其他原因,会去住地洞? 必然有更大的秘密! 睡梦中被人偷袭砍伤一刀,鲟鱼王自是震怒,长尾甩动间,道道冲击波扩散,大地都要裂开缝隙,湖水如海啸般滚滚而来。 可见来者居然在岸上,当即改变策略,翻身往水中遁去。 “好聪明的畜生!” 杨东雄大笑一声,岸边树木都被震断枝叶。 许氏年岁渐高,正是需要这鲟鱼大筋滋补之际,想逃,问过他手中的刀了吗? 杨东雄翻腕转刀,雄厚气血冲天而起,眨眼之间又是劈出数道,道道刀芒交织,竟是交汇在一起,宛若一张渔网凭空罩下。 无数锋芒压下,整个湖面陡然下降,无尽湖水倒灌入河流之中,轰鸣之下犹如海潮。 刀风割面,梁渠耳膜都要被撕裂。 整个湖面水位下降足有数十米,最中心更是接近百米,彻底将整个乱石宫殿暴露在空气当中。 无水阻挡,刀芒锋锐更甚,鲟鱼王引以为傲的背甲根本起不到抵挡作用,全身裂开数道见骨伤痕。 鲜血与湖水混杂在一起,剧痛难耐,四根吻须犹如利鞭,抽打空气发出阵阵尖啸。 大量湖水顺着湖口涌入河流,化作两股波涛水锤朝着河流两侧涌去。 俞墩,陆刚,徐子帅知道时机已到,齐齐发力,使出浑身解数轰塌湖口。 两侧泥石倒灌,宛若土龙翻身,形成一道阻拦。 随后在三人的不断加固下,迅速垒出高于河面的简陋堤坝。 涌入河中的水流无法回灌,水位下降到不足原来一半。 大量小鱼被绞杀成肉沫,化作血水与湖水融汇在一起。 梁渠还看到几头精怪翻着白肚皮,在宫殿前的“广场”上蹦跶。 就连他脚边都被湖水浸润,许多水流来不及渗透进地底,又回流至湖中。 整个湖坑边缘涌下幕布似的白色水流,梁渠恍惚间好像站在了一处瀑布景观点。 这也算是改变地形之威了吧? 鲟鱼王望着周遭几乎被排空的水域,全身形体骤然变化,竟是生生长出四肢! 湖口被堵,它要往陆上逃! 妖化人! 梁渠没料到鲟鱼王能做到如此程度。 精怪实力达至妖的地步,是有可能变化成人形的,但往往只有大妖才能自如变化,寻常妖能做到的例子很少。 此化人非是话本中变成俊男靓女,那根本毫无意义,谁会想要变成另一个物种? 为了爱情? 妖看人,一如人看猫狗,或许会觉得可爱,但绝不会想要变成同类生物与之寻欢。 极个别人和妖除外。 究其原因是为了实力。 大妖化人,乃是生出四肢,得手足之便,却全然不是人的长相。 妖物非天生开智,是超凡脱俗后自然获得的智力增长,注定它们没有社会性。 没有社会属性是极难发展出高等智慧的,一如前世所谓的“狼孩”。 从小被狼抚养,没有在社会中长大,基因与常人无差,表现出的智力水平却与野兽无异。 据说江淮的渊底有妖庭,大妖彼此互通有无,有社会雏形。 除此之外,大部分妖根本无法积累前人经验,更开创不出武学体系,仅凭一身肉体作战。 部分有灵智的妖兽就会选择变化出四肢,学习人类武学,使用兵器,以求实力增进,同时也能尽量摆脱水的桎梏,多一条生路。 只可惜,眼前的鲟鱼王差得太远。 连梁渠都能看出来,它压根没有脱离水域的战斗经验,变出四肢,只会不伦不类,更显愚笨。 杨东雄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刀锋所向,无可阻挡。 在江淮泽野鲟鱼王凭借水中优势,谁输谁赢尚未可知,但在这里,结局一早注定。 这是一场狩猎,而非对决。 如来时路上见到的雕食蛇。 鲜血四溅,巨大的肢体齐根而断。 鲟鱼王撑不住了! 劲嘢,开锅起油!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鱼! 浩瀚的江风为淮南带来了水汽和温暖,青茸茸的细草钻出地面,仿佛从大地深处涌起的春水。 树根下,橘色的小花最先盛开,繁密的苔藓沿着窄小的洞口向更深处蔓延,细蛇经过一冬天的沉睡,略显僵硬地爬出洞穴。 鸟儿振羽的声音由远而近急速地逼来,一只雕收拢羽翼,探出尖爪,利箭般穿梭过枝叶,勾连起一道长影,张开翅膀扑飞到树干上。 尖喙撕开蛇腹,暗红的血液顺着枝干滴落到小花上。 疾烈的马蹄声撕破平静,震落倒挂着的蛇尸,惊得大雕逃窜出树林。 梁渠一马当先,细碎的小黄花被马蹄踏得飞扬起来,落地化为碎片。 他侧头瞥了一眼飞蹿的大雕,余光尽头是一身漆黑铁甲,腰间悬挂一柄方头直身大刀的杨东雄。 再往后,七位师兄皆身着劲装,骑着大马,接连跟进,将落地的黄花掩埋在尘土间。 约莫一刻多钟,梁渠勒马。 透过树林缝隙,已然能看到不远处阳光下闪烁粼光的湖面。 杨东雄抬手,众人行令禁止。 “就是这里?” 梁渠点点头:“就是前面那片湖,湖口就有三条鲟鱼精怪巡回,再往里面我就没敢进去,怕出意外。” “没敢进是对的,你亲近水泽,当有福缘,可也会有危险。” 徐子帅驱马上前:“师父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一点,但还不准,估计真是一头开了灵智的妖,都会敛气了,下马!” 众人翻身下马,找一处稍远些的树林系上缰绳,来到湖边。 碧蓝色的清波荡漾,湖水深邃,足见其深。 杨东雄丈量一番湖口,五丈宽,是个小口。 再看一下湖口河道水位,近来天气时常下雨,可都是蒙蒙细雨,河道水位上涨不多,远低于河岸高度,若是再过一月,估计就要持平了,如今倒是正好。 思量比较下,杨东雄心中已有决断。 “俞墩,陆刚,子帅,你们三个去准备堵住湖口。” “是!”*3 三人问询分开,陆刚与俞墩分列在湖口两边。 徐子帅跃到河对岸,将整个湖口呈三角状包围起来。 “其余人等,顺着河道藏好一点,保护好自己,看到有漏网之鱼,就出手拦下!” “是!” 梁渠肩扛长枪,在河流上游找了一片枯黄的芦苇丛。 三月中,尚未到芦苇生长的时候,都是过冬留下的黄草,踩进去咔嚓作响。 蹲在草丛中,梁渠聚精会神。 对付妖,他们几位是帮不上大忙,可近距离观看狩虎强者出手,也是多有裨益,能够极大拓展人的认知。 许多东西,光靠书本描述,是无法亲身体会到的。 梁渠敛气凝神,看到杨东雄走至湖边站定,浑身气血内敛至极。 若不是清楚知道杨东雄是狩虎大武师,寻常人等看到,或许真要将其当成一個精悍的小老头。 “许久不曾全力出手了” 杨东雄手伏刀柄,五指根根捏合,深吸一口气。 轰! 滚滚细草剧烈摇摆,最终坚持不住,被拦腰撕断,飘飞在半空中。 呼! 飞至半空中的断草又被重新压至地面,滚滚尘埃扩散,所有植物被整齐压下,整个地面宛若凭空陷下数寸。 杨东雄一口长气吐出,沉肩坠肘,跨出一步,荡空一切杂念。 筋骨摩擦拧结之音似闷雷之声,血液奔涌沸腾似惊涛骇浪之形。 明明隔开百米之远,实质般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长刀出鞘,寒光催吐。 锵啷! 乌金色的实质刀芒从刀身上徐徐飞出,似快似慢,似疾似缓,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从梁渠心中陡然升起。 方圆数里群鸟惊飞,打洞的地鼠仓惶抛弃积粮,就二里开外,拴在树干上的马匹都惊惧嘶鸣。 简陋“宫殿”内,沉眠歇息的鲟鱼王被骇人的气势惊醒,甩动身尾试图逃离,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刀鸣炸响,瞬息而至,滚滚罡风呼啸,贯穿空气与湖面,无物不破,无物不斩,几乎将整个湖面斩切成两半。 梁渠清楚看到一座宛若乱石堆砌,但仍能看出是“宫殿”模样的建筑出现在湖中心,眨眼间就被飞来的刀芒斩碎“屋顶”,直直劈入其中。 乱石堆砌的宫殿坍塌,一股分毫不弱的气势从湖中升起,居然是一头体长超过六十米的庞大鲟鱼! 那鲟鱼侧身裂开一道数米大口,汩汩流血。 “果真有妖!” 梁渠目光炯炯,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能有精怪看门,还和谐相处,必然有个大家伙镇压着! 六十米,前世最大生物蓝鲸的两倍! 身上更是隆起五列骨板,宛若披甲,浑身沉凝如胶,常人望之都难以呼吸。 若是让那义兴市的渔民瞧见,指不定高呼龙王,再办场河神祭。 如此鲟鱼妖,身上必有大筋。 鲟鱼龙筋,幼儿吃了可增进天资,武夫吃了可增加筋骨力,老人吃了可温养大髓,强盛生机,凭空增寿! 如此至宝,怎么能不惹人心动? 何况整个湖的大小只有半里多,相比于寻常妖的统御范围可谓是小之又小,完全是蜗居。 一个狩虎强者,没有其他原因,会去住地洞? 必然有更大的秘密! 睡梦中被人偷袭砍伤一刀,鲟鱼王自是震怒,长尾甩动间,道道冲击波扩散,大地都要裂开缝隙,湖水如海啸般滚滚而来。 可见来者居然在岸上,当即改变策略,翻身往水中遁去。 “好聪明的畜生!” 杨东雄大笑一声,岸边树木都被震断枝叶。 许氏年岁渐高,正是需要这鲟鱼大筋滋补之际,想逃,问过他手中的刀了吗? 杨东雄翻腕转刀,雄厚气血冲天而起,眨眼之间又是劈出数道,道道刀芒交织,竟是交汇在一起,宛若一张渔网凭空罩下。 无数锋芒压下,整个湖面陡然下降,无尽湖水倒灌入河流之中,轰鸣之下犹如海潮。 刀风割面,梁渠耳膜都要被撕裂。 整个湖面水位下降足有数十米,最中心更是接近百米,彻底将整个乱石宫殿暴露在空气当中。 无水阻挡,刀芒锋锐更甚,鲟鱼王引以为傲的背甲根本起不到抵挡作用,全身裂开数道见骨伤痕。 鲜血与湖水混杂在一起,剧痛难耐,四根吻须犹如利鞭,抽打空气发出阵阵尖啸。 大量湖水顺着湖口涌入河流,化作两股波涛水锤朝着河流两侧涌去。 俞墩,陆刚,徐子帅知道时机已到,齐齐发力,使出浑身解数轰塌湖口。 两侧泥石倒灌,宛若土龙翻身,形成一道阻拦。 随后在三人的不断加固下,迅速垒出高于河面的简陋堤坝。 涌入河中的水流无法回灌,水位下降到不足原来一半。 大量小鱼被绞杀成肉沫,化作血水与湖水融汇在一起。 梁渠还看到几头精怪翻着白肚皮,在宫殿前的“广场”上蹦跶。 就连他脚边都被湖水浸润,许多水流来不及渗透进地底,又回流至湖中。 整个湖坑边缘涌下幕布似的白色水流,梁渠恍惚间好像站在了一处瀑布景观点。 这也算是改变地形之威了吧? 鲟鱼王望着周遭几乎被排空的水域,全身形体骤然变化,竟是生生长出四肢! 湖口被堵,它要往陆上逃! 妖化人! 梁渠没料到鲟鱼王能做到如此程度。 精怪实力达至妖的地步,是有可能变化成人形的,但往往只有大妖才能自如变化,寻常妖能做到的例子很少。 此化人非是话本中变成俊男靓女,那根本毫无意义,谁会想要变成另一个物种? 为了爱情? 妖看人,一如人看猫狗,或许会觉得可爱,但绝不会想要变成同类生物与之寻欢。 极个别人和妖除外。 究其原因是为了实力。 大妖化人,乃是生出四肢,得手足之便,却全然不是人的长相。 妖物非天生开智,是超凡脱俗后自然获得的智力增长,注定它们没有社会性。 没有社会属性是极难发展出高等智慧的,一如前世所谓的“狼孩”。 从小被狼抚养,没有在社会中长大,基因与常人无差,表现出的智力水平却与野兽无异。 据说江淮的渊底有妖庭,大妖彼此互通有无,有社会雏形。 除此之外,大部分妖根本无法积累前人经验,更开创不出武学体系,仅凭一身肉体作战。 部分有灵智的妖兽就会选择变化出四肢,学习人类武学,使用兵器,以求实力增进,同时也能尽量摆脱水的桎梏,多一条生路。 只可惜,眼前的鲟鱼王差得太远。 连梁渠都能看出来,它压根没有脱离水域的战斗经验,变出四肢,只会不伦不类,更显愚笨。 杨东雄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刀锋所向,无可阻挡。 在江淮泽野鲟鱼王凭借水中优势,谁输谁赢尚未可知,但在这里,结局一早注定。 这是一场狩猎,而非对决。 如来时路上见到的雕食蛇。 鲜血四溅,巨大的肢体齐根而断。 鲟鱼王撑不住了! 劲嘢,开锅起油! 第一百一十七章 龙筋,残骨 方圆数里,鸟兽皆走。 偌大鱼头鱼身分离,鲜血淌入湖中,看得梁渠心痛不已,那么多血,全让天水蜈蚣喝掉,不是原地起飞? 杨东雄站立在乱石之中,掏出一块绢布擦拭刀身,抹上油后收刀入鞘。 “行了,都下来吧!” 梁渠迫不及待地跳入湖中,爬上石台,观摩起鲟鱼王的庞大尸首。 即便死去,尸体上依旧散发着浓浓威压,常人难以靠近。 六十米,至少上千吨重,压根吃不完,得送入到冰窖中去。 最好的选择是卖掉大半,留下小半,在腐烂之前吃光它。 “这鲟鱼王还挺会享受,给自己搭了个窝?”徐子帅左右环顾,对鲟鱼王的智慧表示惊叹。 杨东雄喊道:“别管那么多,先过来搭把手,把最重要的龙筋取出来!” 鲟鱼大筋,乃一身血肉最精华的部分。 妖兽级的大筋足以让人延年益寿,因此又称龙筋。 取龙筋是最令人期待的部分,大家兴冲冲地分割起鱼尸。 梁渠用青狼插入鱼皮,砍得气喘吁吁都收效甚微,只划出个不到一厘米的小口子。 鱼皮太硬了 最后还是俞墩师兄出手,将鱼皮鱼肉剖开,显露出鲟鱼王的脊背。 杨东雄伸手进去,抓掏一番,感觉到一根与寻常血肉组织截然不同的触感,伸手抓住,用力往外拖拽。 “出来了出来了。” “怎么那么细?” “颜色有些不对啊,和书上记载完全不同,不应该是乳白色的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杨东雄拽出来的大筋通体泛着淡金色,仅有人手腕粗细。 寻常龙筋质白如玉,可眼前这根,为何泛着金色? 遑论以眼前鲟鱼王的体型,按比例来说,大筋至少得有人腰身粗吧,怎么还缩水啊? 大筋展露的刹那,梁渠手腕上的天水蜈蚣传递来极其强烈的吞噬欲望。 水中侥幸未死的小鱼更是接连跳到平台上,挣扎着往鲟鱼王的尸体靠近。 那是生命最原始的吸引力! 是沙漠旅人最渴望的绿洲! 抓住筋头的杨东雄对眼前一幕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想到会从鲟鱼王身体中抽出来那么一根东西。 “这不是鲟鱼大筋,是半根龙筋” 众人大吃一惊,疑窦丛生。 “龙筋?” “怎么会是龙筋?” “一条鲟鱼为什么会有龙筋?” 鲟鱼体内大筋叫龙筋,那是名称上好听,是假的,现在怎么还真抓出来龙筋来了? “不是完全的龙筋,但绝对带了龙种气息,否则不会有那么强吸引力。”杨东雄指向湖中蹦跳的大鱼。 它们的表现简直和疯了一样。 梁渠看不懂,但大受震撼,他猜测道:“是不是和鲟鱼蜗起来的原因有关系?” 六十米大妖,住在长宽半里多的小湖里是非常蹊跷的,整个比例就跟猫钻纸箱一样。 他最开始就怀疑湖里面有东西吸引着鲟鱼王,才会甘之如殆地蜗居在其中。 “八九不离十,走,下去看看。” 杨东雄将筋头塞入鱼身,有血肉做阻隔,湖中众鱼平歇下来。 众人来到宫殿内,顺着石柱缝隙进入其中,一路往下,见到一处近乎竖井的构造,里面蓄满湖水。 他们憋气潜水,一路下游,在距离地面足有两百米的深度有了惊人发现。 一块残破的巨大兽骨平躺在水中,上面布满孔洞,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漫长的历史长河下,这块巨大兽骨早已没有了任何生机。 杨东雄从淤泥中拔出残骨,四处寻找一番四周,确认没其他东西后,带着它离开水底,回到“宫殿”前的石台上。 徐子帅望着那巨大的残骨,抓耳挠腮:“师父,这是什么?” 杨东雄摇摇头:“看不出来,不过我猜测,可能是一块龙骨” “龙骨?” 梁渠陷入沉思。 要真是龙骨,那鲟龙鱼的徘徊就解释得通了,也符合过龙河一直以来的传说。 难怪一头妖物甘愿缩在这小小的湖中,不愿离去,又为何能长出不符合它身份的半根“龙筋”! “此鲟鱼怕是很早之前就意外发现这块残骨,不断吸收龙骨中残余的养分,茁壮自身,” 杨东雄触摸着残骨,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几乎是半报废的状态。 完整的龙骨绝不会自然腐朽,眼前这块千疮百孔,里头的好东西显然都被吸干。 仅靠一块残骨,硬生生养出一头妖兽,不可谓不夸张。 若是整条龙骨,岂不是能造就一两头大妖? 再加上龙肉,龙血,当真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向长松不解:“那它为什么不带走残骨,偏偏要缩在这個小地方吸收?” 杨东雄指向湖面:“你看到刚刚龙筋露头的一幕了吗?全部陷入癫狂! 龙种的气息太过浓烈,对它们有着致命吸引力,鲟鱼要是带着残骨回江淮泽野,只会被其他妖兽撕成碎片,压根轮不到它来独吞。 我们来得很巧,要是再过几个月,指不定这头鲟鱼王吸干龙骨,就要回归泽野,到时候龙游大海,怎么都不可能找到它。 它再借着自己的半根龙筋,慢慢转变全身血脉,我还真不一定杀得掉它。” 此情此景,梁渠莫名想到那个狐狸为了吃肉钻进树洞,却因为吃得太胖,无法从树洞中爬出,最后被猎人杀掉的寓言故事。 众人听后都觉得侥幸,不禁将目光投向梁渠。 陆刚话从来不多,此时都难免感慨一句:“师弟福缘,当真深厚啊” 龙筋放在外面,臻象宗师都要心动,哪里轮得到他们? 没有梁渠,如此重宝只能从书中见识到。 众人将其余精怪打捞上来,抽出其他大筋,不能浪费。 不过重中之重,还是那带着一丝龙种气息的鲟鱼王大筋。 杨东雄将整根龙筋全部抽出,好在龙筋细,但足够长,三十七米多,一只手都拢不过来。 他一脚将一头蹦跳过来的大鱼踹回河里:“我拿五丈半,梁渠拿二丈半,俞墩,陆刚,徐子帅各拿一丈,剩下的一人三尺如何?” 大家没有意见。 说到底,出力气的都是师父一个人,梁渠功劳大些,其他人就是过来搭把手的。 梁渠都觉得东西像白捡的一样,给出一个位置信息,一天下来手上就多出一根二丈半的鲟鱼龙筋。 上哪找这样的好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应龙纹 杨东雄将整根龙筋拉开,按照份额切成数段分给众人,又割下部分鱼皮,用来包裹龙筋,隔绝龙种气息,避免鱼发疯。 梁渠收好自己那段龙筋,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裹在鱼皮之中。 不知道吃了它会有什么不同? 巨量的水泽精华,或是有其他什么意外惊喜? 杨东雄看着剩下的巨大躯体,想了想道:“陆刚,鱼皮你拿走,给大家一人做一件内甲,剩下的鱼皮就都归你。” “鱼骨我过段时间找个炼丹师,看看能不能将内髓凝练成丹药,到时再分。” “至于龙骨......” 龙骨内的精华都被鲟鱼王吸光,转移到它体内的龙筋上。 本身残余的精华极少,几乎只剩下材质够好这一个优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杨东雄将目光看向陆刚,在场唯一一个炼器大师。 陆刚沉思一会:“仅剩的精华做灵兵远远不够,我拿来给梁师弟的长枪做个添塑吧?剩下的骨质材料,我试着打几柄匕首,短剑。” 梁渠握住伏波,心中欣喜。 灵兵的成长性便在于此,只要操作得当,是能够加入其他材料的,且无需拆开重炼。 炼入龙骨精华,即便是一丝,也是值得期待一下的,更别说还能得到一件内甲。 大丰收,真的大丰收! 杨东雄点点头:“辛苦你了。” 梁渠也赶忙道:“多谢陆师兄!” 陆刚摇摇头,锻造兵器是他除去练武外的第二大爱好,乐在其中。 能用龙骨锻造,无数兵器锻造者求之不得的材料,谈不上辛苦不辛苦。 鱼皮也是,那么大一张,上面伤口虽不少,可都是利器伤,没有大面积损毁,给师兄弟们做完内甲,剩下的材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好!等出去后,咱们就说只杀掉一头普通鲟鱼妖,龙筋,龙骨,对外就不要谈了,知道吗?” 光是一头鲟鱼王不是什么大事,但龙筋龙骨,臻象宗师都要心动,可不是开玩笑的。 “师父你就放心吧,闷声发大财,我们都懂。”徐子帅一把揽住梁渠肩膀,嘿笑道,“小九,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你师兄啊,随叫随到!” 梁渠嘿然:“就怕到时候真找到了徐师兄你不敢上。” “我不敢?你就是找到真龙,我也得冲上去撬它一块鳞片下来,咱们兄弟五五分!” 六师兄曹让大笑:“徐师兄你吹牛本事见涨啊!” 俞墩喊道:“好了,别顽笑,都过来搭把手搬鱼,这一段徐师弟伱来扛,别拖到地上。” ...... 傍晚,霞光似火烧。 犁完田的老农踩着影子走在路边,突然被身后水牛拉个踉跄。 回头一瞧,大家伙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他如何吆喝都不再动弹,甚至退出几步,拉着老农要往回走。 “绌,起了性子你!” 老农挥鞭欲打,水牛哞叫起来。 阴影当头照下,执鞭的手僵在半空中,老农怔怔回头。 鲟鱼头探出林间,横亘在道路上,一对死鱼眼散发着令人惊惧的气势。 老农骇得一个腿软跌倒在地:“鱼!鱼上岸了!?” “别怕,老乡,死的!” 徐子帅扛着大鱼头大大咧咧走出林间,转了个身,将鱼头截面展现出来。 断面平整,鲜血淋淋,还能看到筋肉在里面跳动,老农两眼一翻,向后倒去,陆刚一个闪身,用小腿顶住老农后背,瞪了一眼徐子帅。 徐子帅讪讪一笑。 梁渠起哄:“徐师兄,你又干坏事!我可都看见了。” 他搬着六米长的大鱼尾,努力不让它拖地上,像一只搬食物的蚂蚁。 “瞎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那他怎么晕过去了?” “是啊,不是你吓的?” 各扛一肉段的师兄弟陆陆续续走出林间,纷纷出言取笑。 “不干我事啊,不干我事!” 杨东雄骑着马,手边牵着连成串的马队,无奈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丢给陆刚。 陆刚一手托举肉段,一手接过药瓶,掌心托住瓶底,两指捻开盖子,伸手放在老农鼻子下晃了晃,老农眼帘抽动。 “走吧,几个呼吸他就会醒,别再去刺激他。” 杨东雄马鞭一挥,其他人紧随其后。 待老农悠悠然睁开眼,身边仅有一头趴伏的老牛,挠挠头。 “奇怪,我怎么躺下了?” ...... 一个人见血淋淋的大鱼头,那会害怕,但一群人见,就成了热闹。 梁渠托着大鱼招摇过街,见到的百姓个个呼朋唤友,恨不得让所有认识的人都过来看个新奇。 等到众人进了杨府都不舍得离去,在门前跟没见到的人比划着那鱼究竟有多大。 许多新来的武者也是暗惊不已。 那大鱼死去多时都散发着强横气息,杨东雄这地头蛇果真不凡。 不过水兽向来难抓,不知是从何而来? 杨氏武馆众人抓到一条妖鱼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平阳县,乃至越传越离谱,连说把龙王钓上来的都有,是为平阳县除一大害。 可怜鲟鱼妖从小就没露过头,如今仍要被扣一顶“祸害”帽子。 倒也不能完全说错。 待鲟鱼王彻底吸收完龙骨精华,必然会顺着过龙河回到江淮泽野,龙归大海。 届时穿过平阳县,一举一动间,伤亡不会少。 梁渠也算是间接救了许多人一命。 深夜,庭院内只剩下一具偌大白骨,最肥美的鱼腹,里脊,贴骨肉等宝肉都已经藏入冰窖,方便随取随用。 剩下的精怪尸体,包括鲟鱼王身上吃不掉的部分,杨东雄本打算卖给商行,许氏却提出了另一个分配方法。 她将剩下的鱼肉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卖给商行,得到银钱再分。 一部分标出价格,供给武馆学徒,增加武馆吸引力,间接快速扩大影响力。 最后一部分则是做成肉粥,施给灾民。 “许多灾民一路颠簸,过来后小毛病不断,又看不起医馆,只能拖着,说到底是身子骨不够壮,你把这大鱼做成肉丝粥,来上一碗,保管什么病都能好。 如今不比当年,之前你在平阳镇上开过二十年武馆,大家都信服你,说一不二,现在人口翻出那么多,信你的倒成了小部分,你不能干看着。 一碗粥几根肉丝,加起来用不掉多少,但保管他们能一辈子念你的好。” 杨东雄当场拍板同意。 流入来的灾民并非是寻常灾民,准确说,是吓得不敢在原地方居住的“流民”,都是身体健全,能跑能跳的“高价值”百姓,是一块好肥肉。 谁先咬,谁就能吃到最多的油水。 又学到一招。 梁渠记在小本本上,深感师娘的智慧,不愧是黄州许氏的大小姐。 在义兴镇混那么久,他最是清楚民望作用,很多时候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官府想要动你都得顾忌着点。 杨东雄吩咐下人去取肉,明日早晨施粥,随后看向众人:“你们是要留在这吃鲟鱼肉,还是先炼化龙筋?” “炼化龙筋!” “嘿嘿,师父,我就等着炼化龙筋呢,鲟鱼肉都在冰窖里,不着急。” 鲟鱼肉虽好,可也抵不上龙筋的诱惑,众人没有迟疑,全选择要先炼化龙筋。 “哈哈,你们啊,好,快去吧,要回去炼就回去炼,要在我这的静室随你们用,记得龙筋生吃效果最好,别回去煮了。” 梁渠将伏波留给陆师兄添塑,又额外要上一堆鲟鱼王肉,准备拿回去喂给家里的四个崽子,便带着今日全部收获,骑上赤山赶回义兴镇。 三个月的修建,他的新屋主体终于建完,不用再蹭武馆房间,为了私密性,自然要回新家炼化。 龙筋对水兽吸引力太强,水上吸收是行不通的,容易出意外。 工匠专门打造的静室内,梁渠点燃蜡烛,解开鱼皮,腕粗的龙筋在烛光下泛着金光,动人至极。 “延年益寿的龙筋,等你这一口可真不容易。” 梁渠抓起筋头一口咬下,味道半点没有,极其难咀嚼,口感很肥,像咬一块出油的橡胶。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肥鲶鱼历险记(上) 烛火幽幽,人影烁烁。 梁渠盘膝而坐,无数光纹闪烁交织于识海泽鼎。 【汲龙种气息一缕,得应龙纹一条】 他的脊背痛得像是被烙铁烙着,似有什么东西生生撕拉皮肤,持续足有一刻钟之久。 痛感消散,梁渠撕开衣物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到,身上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来到静室外,屋内空空如也。 主宅昨天建好,除去床铺,里头什么东西都没置办,更别说是镜子。 梁渠转头跑到院中,御出水缸清水展成平面,靠过蜡烛。 烛光发暗,水流上隐隐能看到身影。 只见梁渠后背脊柱上方皮肤多出一条淡金色长纹,是个拉得极长的“s”,从颈部一直延伸到腰腹,极细,和狼毫勾线笔勾勒出的笔纹差不多,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出来。 这就是应龙纹? 有什么用? 【纹生应龙,周游六虚,层数:一】 【得河流眷顾0.01】 梁渠脑海轰一下炸开。 只一个恍惚,眼前已是一片明亮,日夜翻转。 高山巍峨,青松挺拔,云雾在他上面和下面翻滚流动。 梁渠发现自己没有了四肢,没有了身躯,好似化作一缕清奇气,只剩一丝念头,徐徐上升,轻盈地掠过天空,穿过山川河流,大泽原野。 从白天到黑夜,从深海到耸山。 晨光,日暮,星辰,流云,青松 千万年雪山永不改变,风雪往南方去,就变成水进入江河,江河的水进入大海,无穷无尽。 岩浆在水下面流淌,永远弥漫水汽 “变动不居,周游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 风云漫卷,落叶纷飞。 星月的光辉流泄下来,屋顶缓淌着一层水银。 梁渠站在飞檐上,衣袂轻轻摇摆,脚下檐铃随风轻响,惊飞栖息的春鸟。 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梁渠环顾四周,面露茫然,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只好像化作一缕清风,再睁开眼,就到了屋顶。 周游六虚 梁渠在书院读书并不是白用功。 周游六虚,充沛天地,乾坤定位,六卦作“虚”,所谓六虚,便是上下四方。 其中上下无常,升降无常,增减无常,运转无常,聚散无常,离合无常。 刚柔相易,阴变阳,阳转阴,动生静,静复动。 应龙为有翼之龙,其赋予的应龙纹,才会与静动变化有关? 明悟个中变化,或可周游上下四方无所碍 幻想中化身清奇气的奇特变化栩栩如生,那时自己天下之大无处不去,无处不可达,任何地方只需一個念头。 一切流动之物,皆有其形, 加之突然来到飞檐之上,这应当是他可以掌握的能力。 梁渠暗暗思索。 此外河流眷顾度出现,也是一个意外惊喜。 一条应龙纹眷顾度就有0.01,先前他举办一场河神祭才0.0001,差距足足是百倍。 再去往江淮河中,会有什么变化? 江淮泽野。 肥鲶鱼独自游荡在水域之中,严格按照梁渠的吩咐探索四周。 认真寻找“非常大的船,但是在水底”,“没见过的鱼,见过的长角鱼,红皮肤鱼,花斑鱼也要”,“会发光的东西”,“没见过的硬石头”。 东西太多,有时候它记不太清楚,总之找没怎么见过的东西就对了。 游动巡视间,肥鲶鱼的侧尾突然不受控制的偏向一边,像是被人拽住尾巴猛拉一下,失去方向摔倒在淤泥之中。 肥鲶鱼大怒,尾巴抽动四周,泥浆飞溅,整个水底蓬起大片泥沙,生生被抽出一个大坑,却都没有找到偷袭者。 事情很棘手。 是个厉害家伙。 肥鲶鱼匍匐在泥浆中,警惕地张望四周,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突然间,又一股巨大的力道砸在它的大背上,肥鲶鱼甩身回咬,仍咬了个空,四周除了水便是泥浆,再无其他。 肥鲶鱼心生惶恐,黑暗的水域好似隐藏着莫大危机,神不知鬼不觉的敌人藏在暗处,完全察觉不到! 太可怕了。 它不敢再探索,长尾击水转身离开,可黑暗中的敌人似是不再隐藏,不断袭来,力道极大。 巨力拉扯中,肥鲶鱼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被裹挟着左右摇晃。 它这时才看清,四周压根没有什么敌人,一切都是水流在作怪! 肥鲶鱼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水流。 里面一定有宝物! 找来献给天神! 肥鲶鱼想起梁渠叮嘱,几根须子殷勤甩动,找准乱流袭来的方向,如蛇般蜷缩身子,竭尽全力摆动身体,一个猛子扎进乱流最深处。 强大的水流中,肥鲶鱼起初尚能挣扎一番,可到后来暗流愈发激烈,每一击都堪比不能动的长尾抽击,打在它身上疼痛不已,再也没法掌控身形,顺着水流向不可知的地方飞去。 它像被抓着尾巴狂抡出三千六百圈,快晕厥过去之际,终于被乱流甩出,一头栽进泥沙之中。 好硬的地。 窒息的肥鲶鱼想从淤泥中出来,却发现这里的泥土和之前河里的淤泥截然不同,一点都不软,费好大劲才把头拔出来。 甩甩头,将脑袋上的泥沙甩掉,晕头转向的肥鲶鱼完全没了方向,跌跌撞撞贴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 它索性靠在柔软中歇息好一阵,等缓过神再抬头,发现自己靠着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青黑色的一大片,根本望不到头,非常光滑有弹性。 肥鲶鱼甩着尾巴抽在上面,整堵墙波浪一般涌动起来,煞是好玩。 它一连用尾巴弹上好几下,再转头看其它地方,刹那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晕头脑。 船! 非常大的船,但是在水底! 肥鲶鱼欢天喜地游向沉船,可尚未抵达,身边水流剧烈搅动起来。 擎天立柱般的巨手猛然砸下,整个水底宛若地龙翻滚,数十米高的泥沙翻涌而来。 肥鲶鱼被水流冲击得往后弹去,狠狠砸回软墙之上。 再抬头,泥沙中亮起两盏巨大的黄灯,不断逼近 屋檐上。 梁渠舒展双臂,风从指间擦过,感知着无处不在的流体变化, 他有水下呼吸之能,全身十万八千毛孔自有舒张,每一丝气流变化了然于心。 顺应先前的感觉,周遭气机迅速变化,宛若在水中使用水纵跃,世界静谧无声。 再睁开眼。 水缸荡漾起轻微涟漪,显着枣树倒影。 又下来了。 梁渠略微平复心情,他有龙筋虎骨,较之同境者力大无穷,可身法上欠缺许多。 本想过段时间讨要一门身法类的下乘武学,没想到今日居然无师自通,且较之所谓的身法武学不知高明多少! 第一百二十章 肥鲶鱼历险记(下) 水泽眷顾与权限无异。 眷顾越多,梁渠能在水泽中做到的事情也越多,自然是多多益善。 眼下只是一层应龙纹,身影飘忽如鬼魅,若是二层三层又是何光景? 乘风而起,翱翔于天际? 梁渠心向往之,只可惜获取难度同样很大,需要汲取龙种气息,一条鲟鱼王机缘巧合下能长出半根龙筋已经够巧合的了,下一次难保是什么时候。 还不待仔细琢磨,梁渠腹中一片火热,转瞬间蔓延至全身。 龙筋难以消化,比泽鼎慢上不知多少拍,此刻才真正显露作用。 梁渠回到静室中迭迦而坐,双手自然垂于丹田处,起伏自然,成体内气血大循环。 龙种气息沿着血管经络扩散至四肢百骸,初时所到之处畅通无阻,直至途径窄小之地,便如惊涛拍岸,虽略有阻碍,却依旧能迅速冲开。 强烈的酥麻感从周身传来,越来越多的经络参与到大循环中,体内气血运转愈发流畅。 这是 梁渠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还能提升资质? 要想靠鲟鱼妖的大筋改变资质,往往要在十二岁之前服用才能起效,在生长最旺盛的阶段改变自身。 梁渠早就过了生长最旺盛的阶段。 半根龙筋的缘故提升了上限? 急速流动的血液甚至透体而出,顷刻间便全身赤红,于静室内发出潮起潮落声。 咔吧。 梁渠嘴里弥漫出铁锈味,他不敢置信地用舌头去舔舐,居然舔下一枚硬物! “我的牙!” 梁渠豁然睁眼,捂着腮帮子,心头一沉,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掉牙下来。 他不是三岁小孩,牙掉了不会再长的啊! 嘴中铁锈味越来越浓郁,梁渠不敢再用舌头去舔,可牙齿接二连三的掉落。 几个呼吸间,梁渠牙齿全部掉光,嘴唇瘪下。 完蛋,以后可怎么吃饭? 鲟鱼王肉还没下肚呢! 念头刚起,梁渠牙床一阵酸麻,激得他口水止不住的分泌。 一颗颗洁白的新牙从牙床中冒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生长,比原先更加整齐,有序。 凭空生牙? 梁渠匪夷所思。 人的牙齿数量,可是在母胎就定下的,一副乳牙,一副恒牙,这是回归胎元,再造牙胚? 不管怎样,能重新长出来就是好的。 梁渠平复下心情,龙筋的效力还在持续,全身每一处毛孔都在呼吸,整个静室内涌起狂风。 渐渐的,那些淤堵经络的杂质不断代谢,伴随着油脂,汗液与废血从诸多毛孔挤出,粘稠腥臭。 静室内,呼吸悠长 深水区。 肥鲶鱼滚皮球般滚砸回软墙,再抬头,两盏巨大的黄灯穿透泥沙,照射下来。 肥鲶鱼翻个身,浑身鱼皮都打個冷颤,它觉得那两盏灯笼好像在看它! 可两盏灯怎么会看人? 肥鲶鱼在梁渠的船上见过油灯,很烫,会晃,须子伸进去痛得要命,可那是死的。 它转身逃遁,没游出数米,又一根擎天巨柱砸下,水底泥沙翻涌,再度将肥鲶鱼掀翻。 一连数回,想要逃走的肥鲶鱼都被无情掀回。 两根立柱轮番轰下,不管它怎么游都会被水流冲回来。 肥鲶鱼游不动了,瘫倒在地上。 被捉弄那么多次,它终于反应过来,那落下的根本不是大柱,是腿。 完蛋,碰上大妖了。 就这样吧。 心累。 肥鲶鱼抬头望天,不知何时,青黑色的软墙成了白色。 大妖坐起身,挠一挠屁股,望着一动不动的肥鲶鱼,伸出两趾拈起。 肥鲶鱼浑身鱼皮紧缩,它看到自己离那两盏大灯越来越近。 要被吃掉了! 它用须子紧紧遮住眼睛,等待最终命运,可等了好久,身上都没觉得痛。 被生吞了? 肥鲶鱼悄悄挪开一根须子,发现自己被捻高处,并没有被吃掉。 它低头一看,大妖展露全貌。 一只巨大的蛤蟆! 比它见过的所有动物都要大! 被蛤蟆捻在手中,它就像是一根小水草! 蛤蟆甩了甩闯入自己领地的家伙,很好奇它是从哪里来,又为何不惧怕它的威压。 换做任何一只同等实力的精怪,早就因为极度恐惧原地去世,眼前的家伙居然能跑能跳。 肥鲶鱼只觉得脑浆子都要被甩出来,过了好一阵,它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从哪里来?” 肥鲶鱼疑惑地用须子挠挠脑袋。 天神在和他说话? 不太像啊? 又一股巨力从尾巴上袭来,肥鲶鱼被晃得恹恹,它终于明白,说话的是那头大妖! 肥鲶鱼有气无力地晃动了几下须子。 “浅水区?” 蛤蟆很疑惑,疑惑肥鲶鱼是怎么穿越那么多妖兽地盘,来到深水核心区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 肥鲶鱼接着甩须子。 “一处暗流?” 肥鲶鱼将脑袋转向一侧,指指点点。 蛤蟆挪动着身子从洞中爬出,肥鲶鱼看到蛤蟆身下赫然是一张巨大鸟皮,火红色的羽毛恍若火烧,整个洞穴都散发着不低的温度。 难怪那么亮! 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只大鸟。 肥鲶鱼陷入沉思。 蛤蟆体型庞大,走出几步来到肥鲶鱼说的暗流处,伸出手,只觉得自己的前肢被拉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 暗流激烈涌动,可无论怎么使劲,都传不了蛤蟆一丝。 暗流能传送肥鲶鱼,传不了它。 难怪从来没发现过,暗流太不起眼。 蛤蟆顿感无趣,本以为能找到什么好玩的。 它将肥鲶鱼带回洞中,用另一只爪蹼扒拉着自己的巢穴。 巢穴里杂物极多,破碎的船只构件,各种动物残骸,泛着奇特光泽的金属,长得奇形怪状,分拢在不同地方的发光水草。 找寻许久,蛤蟆翻找出一个巨大的蓝纹砗磲壳,打开后把肥鲶鱼扔进去。 这精怪它从来没见过,尾巴和鱼鳍蛮好看的,和云朵一样,养着。 蛤蟆放完就躺下呼呼大睡,贝壳都不合。 肥鲶鱼心中窃喜,这个蠢家伙,不如不能动聪明,刚要偷偷游出去,就撞到一层透明屏障上。 肥鲶鱼:“?” 须子触摸着透明屏障,来回摸索。 没有缝隙! 这个贝壳看似打开,实际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罩住了! 肥鲶鱼在贝壳里面团团转,忽然看到四周沉船。 蛤蟆巢穴附近沉船极多,每一艘都很完整,整齐摆放在巢穴四周,水藻都没生。 一个模糊的计划出现在肥鲶鱼脑海中。 趁着蛤蟆翻身,它疯狂甩动起须子。 半晌,蛤蟆注意到情况,翻身坐起:“外面有很多好看的船,你要帮蛤带过来?” 肥鲶鱼用力点头。 “你不会跑掉?” 肥鲶鱼使劲摇头,用鱼鳍拍着自己的腹部作出保证,白肚皮水波般发颤。 蛤蟆大喜,它把肥鲶鱼放出来,立即让眼前的精怪帮自己去找船。 结果肥鲶鱼游出一段距离,又转过身摇了摇头。 蛤蟆大怒。 肥鲶鱼赶紧甩须子。 蛤蟆沉思。 “要拿东西换?”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钱到用时方恨少 天光破晓。 梁渠静坐于室内,轻轻一颤,荡下一层黑灰。 一晚上未曾歇息,丝毫不觉疲惫,神完气足,虚室生白。 伴随着起身,全身筋骨更是连珠炮似的脆响,血流流淌间,不觉丝毫春寒。 畅快! 梁渠来到院中,水流卷上全身,清洗过一遭后浇上,伏在水缸前,手指撑开口唇。 水面倒映下,牙齿颗颗饱满整齐,洁白光亮。 虎齿健弓,没有蛀牙,没有奇形怪状,堪称梦中情牙。 梁渠原身在营养不良的环境中长大,饭都吃不饱,别说是呵护牙齿,没少几颗都能去烧高香。 如今消化龙筋能长出一副新牙真是意外之喜。 运转一番《行气铭》。 周身气血运转圆融如意,沐浴在温泉中一般,调动起龙筋虎骨流畅写意,真正成为“天生”武骨,无一处不协调。 随手抓起院角堆砌的方砖,轻轻一捏,整个青石砖化作齑粉,随风纷纷扬扬落在在地。 一点感觉都没有。 梁渠再催使气血盘亘于泥丸,双耳,双眼之上,五感敏锐度骤然提升一个等级,加之应龙纹加身,空气中气流如有实质,能被“看到”。 他伸出手,气流从指间擦过。 周身水汽逐渐浓郁,几个呼吸间,掌心渐湿,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凝结出露珠。 控水神通变得更强,都能将空气中的水分凝聚出来了,虽然速度缓慢,但却是一個巨大进步。 梁渠将水珠撒去,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82‰)】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0.0101】 【统御水兽:角木鳄,虎头鲶,岩鳌蟹,天水蜈蚣】 【评价:泽狨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激发极低,稍值一提的小人物】 融合度上涨到千分之八十二,接近一成的水平。 半根龙筋,还只是其中的两丈半,五分之一的部分。 除去给四兽各自小留一尺,大半都进到梁渠自己的肚子里,效果居然如此生猛,贡献水泽精华七千六百多点! 而且龙筋最大的作用不是增进实力,是延年益寿! 增寿。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两个字面前无动于衷! 只不过梁渠当下十分年轻,乃至在成长期,根本感觉不到其中效果,倒是头发更有光泽圆润了,不知道是不是龙筋的效果? 若是换许氏服用,作用应该会更明显一些。 寿命涨了,资质涨了,融合度涨了,牙齿换了。 唯一的遗憾是,境界没涨。 吃过龙筋,等同于梁渠再一次扩展了水缸,里头的水没怎么增加,甚至提高了再一次扩展水缸的要求。 上一次龙筋虎骨同样如此,只不过那次泽灵进化,带来的气血增持同样猛,彼此抵消掉了。 不过没关系,实力涨了! 舒坦! 梁渠神情振奋,正要耍一耍伏波,挥洒气力,猛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伏波被他交给陆师兄添塑去了,只得作罢。 梁渠站在院子中间,像是站在了一片世界的中央。 风在流动,带来四周的声音。 耳房前的两棵枣树抽芽长叶,所有枝丫上都挂满绿点,后院种下笋在泥土下慢慢顶了起来,露水无声地润入土地,更远一些的地方,波涛起伏,潮起潮落 舒服啊。 梁渠坐在枣树下的树池上。 周边一圈都是抄手游廊,通往东西厢房和正房。 人生第一次住那么大的地方,伸得直脊梁,迈得开腿,心中自有一股豪气。 只不过二进还是不够,得三进。 倒不是梁渠已经觉得二进不够住,是赤山不够。 有了赤山,就得建一个马棚。 马棚不可能直接建在院子中,得在后院和正房之间的位置,旁边开一道小门,如此才方便进出,也不容易有异味。 梁渠之前已经在正房后面划出一片地,用围栏围起来,马厩搭了一半,只等建完后再搭后罩房。 相当于是为了一个马厩而建的三进院,到时候可以把后罩房做成书房,竹子也该长起来了,别有一番趣味。 梁渠已经听到后院处有工人谈话的声音,以及木材铆合的摩擦声。 他们早早的就过来干活了,都没要涨工资。 真是难得可贵。 自从平阳镇撤镇立县后,过来许多颇有家资的大户人家,都买了院子暂时住下,但肯定不舒服,都是要建房的,一时间就出现了非常奇特“用工荒”。 吃不上饭的灾民多得是,但他们拿不到这份工作。 原因很简单,不可靠,或者说,大户人家们觉得这群人不可靠。 对比之下,这些大户当然觉得有家室的本土居民更值得信赖,加之春天,农忙,鱼获也渐渐多起来,整个义兴镇的工价上涨了三分之二,将近一倍! 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啊,梁渠回到房间,铺开纸笔,一一记录。 院子大了总用水缸不是个事,所以院中要挖一口井。 靠近江河的地方只要不是太离谱,只管打洞,哪都能冒水,说不定能直通江淮河。 其次是很多东西需要置办。 桌椅板凳,烛台,笔墨纸砚,碗筷,茶具,茶叶都得要,昨天晚上找个镜子都找不到,床铺得多备些,再去雇两个佣人。 现在要佣人可不便宜,哪怕是卖身的,动辄都要四五两银子,还是七八岁的毛丫头。 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梁渠摸摸口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回到了赤贫状态。 开销太大。 习武医药是一方面,工人得出工资,材料要花钱,置办东西什么都要银子。 除去鬼母教、皇帝赏赐和比武三次过百两的意外收入外,梁渠目前每天进账是鱼获,加尚未完全入职的河泊所给他发放的薪俸。 如今梁渠不止是让陈叔一个人帮忙捕鱼,他把李立波和陈杰昌两人的父亲也拉了过来,李立波还有两位大哥,那就是总共是五个壮劳力。 也算是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鱼帮,只不过他的鱼帮不靠压榨其他人获利,靠的是“技术”取胜。 开春鱼渐多,这部分收入每天在一两二钱左右。 薪俸的话,大顺薪俸分成四部分,武师身份的补贴,寻常月俸,还有岁禄以及职田。 以梁渠从八品的身份而言,补贴暂时吃不到,岁禄和职田不算,光月俸每月能有十二两银子。 只不过大顺现在的薪俸有那么一点坑爹,它会折物!把香料根据市场价折算给官员! 归根结底都是大顺海贸的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船模 大顺海贸非常发达。 以至于大顺皇帝非常喜欢用香料折俸。 以前不当官,不吃皇粮没什么感觉,现在梁渠就觉得这东西真他娘的缺德。 就相当于你上着班,突然老板跟你说,从今天开始不发工资了,大家从仓库里领点库存回家。 干这事的人还是皇帝,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典型的强买强卖。 比如胡椒是一百斤二十两,你月俸禄是二十两,就给你十两银子加五十斤胡椒。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大不了多费点事,再换成钱。 但最坑的是,发的时候,的确是按照市场价折算的,可拿着折俸的胡椒出去卖的时候,就会发现香料已经不是这个价了! 香料进价一百斤一两,转手折给官员翻赚二十倍差价不说。 海贸的存在更是让市场上香料供给陡然增多,市价暴跌。 海贸本该是利国利民,促进发展的好事。 可是海贸的成本大家出,钱都进了皇室的口袋,虽然听说这届皇帝还不错,钱都用在正事上,但是真的难绷。 据说现在朝野上下,对海贸的抗议声很大。 梁渠只希望自己领工资的时候,不会领到一大包不怎么值钱的香料。 一个十岁,什么都不会的毛丫头就要四五两。 会技术,长得白净的少则一二十两,多则上百两的都有,压根不是他目前所能考虑的。 还是得雇使唤婆子,管饭一天就几个铜板,不管饭十個铜板也能拿下。 便宜又好用。 梁渠在纸上勾勾画画,计算支出和收入,算后好折叠收好,拿上龙筋,鲟鱼王肉,前往江淮泽野找三兽。 天气不算热,约莫在十度左右,加之妖兽肉腐败会慢许多,一晚上过去,依旧很新鲜。 等划船行至莲藕处,梁渠敲击船桨,不能动与拳头浮出水面,天水蜈蚣阿威从手腕上爬下,自由自在的漂浮在水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缘故,拳头如今都长到一米四五的高度,非常迅猛,加上一身甲壳比精钢都硬,完全可以加入到精怪战斗中去了。 坏处就是拳头没法再上船,站到船头上去,它太宽太重,容易把船头压下去。 梁渠把鲟鱼肉分四份,一小一中两大,按照体型分给阿威,拳头和不能动。 当他把最后一份鱼肉拿出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肥鲶鱼的身影。 “奇怪,怎么没见到阿肥?” 梁渠挠挠头,在脑海中主动感知起肥鲶鱼的位置,随后懵逼的发现,肥鲶鱼距离自己这边极其遥远。 这个位置是深水区中心位置? 阿肥是怎么过去的? 跨过众多精怪,大精怪,妖的地盘,一路来到深水核心区? 最关键的是,生命体征非常好! 梁渠实在想不通,正要联系肥鲶鱼,然后他发现,肥鲶鱼正飞速脱离深水区,迅速朝浅水区靠近,整个移动速度非常恐怖! 梁渠:“???” 飞呢? 一刻多钟后,收到梁渠召唤,告别蛤蟆大哥的肥鲶鱼再次穿越暗流通道,晕头转向地栽入淤泥之中。 从水中拔出脑袋,肥鲶鱼东倒西歪晕了一阵,缓过神辨认出方向后迅速朝梁渠位置靠近。 等肥鲶鱼靠近船只,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 水面涌起弧线,巨量水流顺着肥鲶鱼的黑背滑落,化作白色水沫。 它刚冒头,不待梁渠发问,就探头到船上,将一根火红色的羽毛丢下,随后狂甩鲶鱼须,在精神链接中叽里咕噜传来一大堆话语。 “暗流” “蛤蟆大哥” “交易” 蛤蟆大哥的称呼太抽象,梁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尤其是看着那根眼熟的火羽。 这不是赤火悼羽吗? 怎么又来一根? 梁渠眉头皱成八字,大脑疯狂运转,尽量通过肥鲶鱼不多的词汇量推演出整个事情经过。 “你发现一处暗流,是个通道,进去后会被传到一只大蛤蟆身边?” 肥鲶鱼点头。 “伱认了蛤蟆作大哥,答应给它带完整的船只过去,它就会给你一些东西交换?” 肥鲶鱼使劲点头。 梁渠独自站在船头转圈,又拿起那根赤火悼羽查看。 热量远不如上次见过的那根烫,气息也不强,很弱。 看得出来,这不是注入赤火鸟精华的赤火悼羽,就是一根很普通的赤火鸟毛发,材质不错,能用来编织衣物,卖给有钱人家的阔夫人,但没法用来锻造灵器。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 扑杀赤火鸟的球状黑影,梁渠历历在目,他差点被余波干翻,当真是惊为天人。 当时他就猜是一只蛤蟆,没想到真的是。 见过鲟鱼王强度的他可以肯定,那只蛤蟆的强度绝不是普通妖,而是大妖,甚至是大妖里比较强的一档! 从阿肥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来,蛤蟆智慧极高,甚至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审美,喜欢收集好看的船只。 只是一个晚上,一只大妖和一只小精怪是怎么称兄道弟的? 甚至于给出一根赤火鸟的羽毛做见面礼? 似是看出梁渠疑惑。 肥鲶鱼拍拍肚子,表示自己新认的大哥在它心中地位远不及天神崇高。 梁渠:“” 他把鲟鱼肉拿出来,让肥鲶鱼先吃,自己坐在船边思考。 在他来看,所谓的交换,就是通过给蛤蟆船只模型,换来一些它不要的东西。 那可是真正的大妖! 大妖不要的东西,那也是宝物! 肥鲶鱼这次是认不出什么是普通羽毛,什么是赤火悼羽,才拿错羽毛,要是它认出来,岂不是叼回来一根价值数百金的羽毛? 一艘船换几根羽毛,那就是上千金,上万两白银! 只是,要去哪里找完好的船只 梁渠大致猜到蛤蟆现如今的船是哪来的,大概率就是之前古战场里的。 说明古战场其实也在深水区,靠挖沉船是行不太通的了。 那造一艘大船也不便宜啊,要是生造一艘二桅大船,那也得好几千两,不亏不赚的买卖 能不能缩小点,造个船模? 一艘二桅船几十米,他等比例仿制个六七米的,花个百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反正蛤蟆又不是用来乘,是用来看的,袖珍一点还能造得更精致一些,给桅杆上雕个花。 而且除了船之外,蛤蟆对不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比如鲁班锁什么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流通道 梁渠琢磨着怎么从阿肥的蛤蟆大哥那置换来东西。 光是船模的话问题就变得简单,不用考虑现实航行,海船河船都能整,战列舰都不是问题。 再整一点其他的东西混搭,看看蛤蟆感不感兴趣。 此外还有一个点梁渠很在意。 暗流 能过去,能回来,天然形成的双向通道? 可能性未免太小。 梁渠想到传说中的妖庭,怀疑暗流是传说中的妖庭所创造出来的某种径道,可听肥鲶鱼转述,蛤蟆此等级别的大妖都不知情,显得前后矛盾。 妖庭格调再高,不可能连蛤蟆大妖都没法加入,成为边缘人物吧?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妖庭里妖均夭龙武圣级别? 可能性和暗流是天然形成的一样小,不,更小。 妖庭有这实力,统治天下的就不应该是大顺,甚至不该是人。 也许是某些势力遗留下来的遗迹? 曾经的暗流通道说不定不止是能传送小精怪。 世界太大了啊,未知的地方太多。 梁渠余光瞥见肥鲶鱼将鲟鱼肉都吃了个精光,从怀中拿出用鱼皮包裹的龙筋。 一兽一尺,天水蜈蚣的份量早在家里就尝过,剩下三兽没吃到,他都带了过来。 “排好,张嘴。” 三兽浮在水面,围着乌篷船排排分开,张大嘴巴,俨然有序。 梁渠见四下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鱼皮包,将三段龙筋扔到三兽嘴中。 三兽吃到龙筋,都不嚼,生生吞下,在龙种气息散发之前全部入肚。 头一次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味道很一般,可其中蕴含的生命精华极为不凡,研磨消化后源源不断的流向四肢百骸,极为舒适。 三兽兴奋地在水中直打滚,水沫翻涌,滚滚不息。 数刻钟后,梁渠感受着三兽的气息,并无龙种气息,只是威势浓厚了些。 本就是一块破损残骨养出的“伪”龙筋,整根长逾十一丈,又取其中一尺服下,如此都能孕育出龙种气息,那太过逆天。 倒是水泽精华贡献不少,一尺就有将近四百点水泽精华,三兽一千五的进度条已经累计过半,再吃两回鲟鱼王肉就能二次进化。 梁渠站起身,脱去上衣。 “阿肥带路,让我去看看底下的暗流是怎么回事。” 阿肥翻身下潜,一马当先。 梁渠与其余三兽紧随其后 江淮河上波光荡漾,两艘百米楼船劈开波浪,朝平阳县方向缓缓驶来,往后更是拖着一连串“长尾巴”。 大小,款式皆不相同的大船紧随楼船,跳板连着跳板,风帆鼓涨,轻功矫健的武者来回穿梭,去时拿着钱袋,回来时臂弯下便多出两坛美酒。 这是一支人数过万的庞大船队,商船,战船乃至画舫应有尽有,简直是一个移动的海上坊市。 低头往江中望去,更能看到白色的江豚背脊,却没人觉得恐惧。 足足有上百只体长在五米以上的江豚拱卫着船队,每每遇到精怪,便会一拥而上,将其撕扯开来,吃干抹净,徒留下翻涌的血水。 有好事的船客扔出一袋铜钱,从捕鱼船上买来一整筐大鱼,倒入河中。 江豚们张开大口将整条大鱼吞入腹中,立起身子拍击水花,围观的船客们发出喝彩。 江豚是河泊所驯养出来最成功的一种妖兽,江中地位堪比陆上马匹,上百头江豚,在头兽的带领下,搏杀妖兽不在话下。 这也是商船围拢在楼船周围的原因,只需获得河泊所同意,便能跟在楼船身后获得庇护,省下一笔购买驱妖膏的庞大银钱,安全驭驶在江淮河上,无需担心妖兽来袭,血本无归的场面。 楼船上,身穿盔甲的近卫从一艘船上跳到另一艘船上,大声喊着人名,始终无果,无奈回到船上,对临栏眺望的男子抱拳躬身,满是歉意。 冉仲轼叹口气:“我大哥又不见了?我小妹那找过了吗?” 近卫低下头:“卑职惭愧,附近的船只都找遍了,都没发现徐提领。” 冉仲轼挥挥手:“不怪你,估计徐大哥又上哪钓鱼去了吧,下去吧,马上就要靠岸,去准备一下。” “是!” 近卫躬身后退,转身统筹起水手。 冉仲轼靠在栏杆上,江阔云低,江风徐徐,鬓角的两缕黑发随风飘晃。 江底。 梁渠伸手虚握,五指捏合,上百立方的水牢凭空成形,将四周水流牢牢禁锢住。 可下一個瞬间,水牢凭空碎裂,居然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住。 融合度上上涨,眷顾度增加,加之突破骨关,如今梁渠所能操纵的水流早已超过百吨之巨,挥手间使出水牢便能禁锢住上百立方的空间区域,如今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汹涌的暗流依旧汹涌,较之禁锢前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非同一般。” 梁渠体力消耗并不多,并非是体力透支而取消水牢,是暗流本身突破了他的禁锢。 他闭上眼,全力催发感知,每一道水流都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整个暗流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化作有形之物,恍惚间,梁渠似是看到一个巨大的“唢呐”。 前面是唢呐碗结构,随后不断收缩成唢呐管,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 只需靠近唢呐碗,便能在水流的带领下通过甬道,进入到另一个地方。 力量极其之大,梁渠试了一试,都感觉有鞭子抽打在手上一般,不使用御水手段,轻易就能被卷走。 梁渠没有冒然靠近,通道的另外一边就是蛤蟆的地盘。 他对蛤蟆了解太少,不知道它对人的态度如何,指不定一过去就被当成臭虫捏死。 能不能过去,得看肥鲶鱼接下来的接触。 “真是巧夺天工。” 一个通道居然能双向穿梭无所碍,自由在浅水,深水区移动。 不知是何方神圣所创造,又是用的何种手段,能量来源是什么。 自己以后能不能做到? 眷顾度达到百分百,或者真正化身无支祁,说不定也能驱使水底出现一道如此奇妙的水流。 不过那时候他都能用神通水行千里了,所以暗流是专门用来传送手下和物资的? 上古时代的江淮河底要比现在要热闹得多?为何现在又消失了? 梁渠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冰山一角,可惜问题太大,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 阿威游动着来到手腕处,自动贴合,化作蓝镯。 梁渠与三兽回到莲藕地,独自回到船上,正要御水回去,他忽然停下动作,转而握住长橹。 一道人影从远处架船从江面上飘来。 “划船小哥等一等,问你件事,平阳县是在哪个方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徐“副”提领 梁渠停下摇橹,等待着来者。 待靠近后才发现,来者立于一艘极其狭长的独木舟上,颇有些像单人赛艇,只不过稍宽些,旁边挂满类似鱼竿一般的活计。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不摇船桨便能向他快速靠近! 是个高手! 梁渠心中凛然,警惕起来。 常人可没有他御水的手段,能无风自动,定是某种奇特劲力。 想来也是,他被喊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常人在开阔地带能传出的声音顶了天有个百米,先前对方距离他至少在一里开外,声音却是清晰无比。 以梁渠如今实力,手段上差一些,好在底子够厚,与初入奔马的武师约莫能五五开,但在江上,奔马大圆满也未尝不可一试。 来者年龄在三十岁上下,鉴于青年与中年之间,一身灰衣绣着金色的花纹图案。 可武者并不能简单地从外观上判断年龄,有些人青年模样,可能已经五十出头。 行至梁渠身前,徐岳龙拱拱手:“小兄弟,你可知平阳县是在哪个方向?还有多远。” “那边,差不多十二里路。” 梁渠伸手一指。 “多谢小兄弟指路。”徐岳龙拱拱手,正要离开,无意间多看了梁渠两眼,目露意外。 接着他上下仔细打量,见其船上渔具齐全,颇为好奇,“小兄弟渔夫出身?功夫练得不错啊?当了武者还出来打渔?应当能找到其他更好的活计吧?” 梁渠愈发警惕。 对方居然能一眼看出他练过武。 他自认敛气水平尚还可以,除非是狼烟境界,否则不该轻易看出自己跟脚。 大高手! 不料对方接下来的表现让梁渠摸不着头脑。 徐岳龙自顾自的分析完后不住点头,架着小舟绕船一周:“渔夫出身的武者,不错不错。” 他从楼船上下来,独自乘扁舟钓鱼,钓着钓着入了神,再反应过来,船队已经消失不见。 徐岳龙身上没有舆图,只能独自架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好半天才见到人影,想着上来问個路,竟然那么巧,碰到一个好苗子。 如此年轻,又是渔民,气血强度不差,天然当河官的好料啊! 正愁自己手下人手不够呢,眼前又是本土人,再合适不过。 徐岳龙发出邀请:“有没有兴趣来河泊所,从小吏开始,等多干几年,指不定能捞个河长当当,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身。” 河泊所?! 那么巧的吗? 梁渠颇为意外:“敢问大人是” “平阳县河泊所新任副提领,徐岳龙。”徐岳龙撩起衣服一角,露出画着一个大大徐字的腰牌。 我的上司? 梁渠很懵。 算一算日子,河泊所的官员们也的确该在最近两天抵达。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出来一趟就碰上了! 河泊所的人都那么有风格的吗,架着艘小船就在河上飘? 梁渠赶紧行一礼,掏出形制相似的河伯腰牌:“河泊所新任河伯梁渠见过徐大人。” 徐岳龙扫过一眼腰牌:“梁渠,杨东雄杨叔的弟子?” 对方对杨师的称呼很奇怪,但梁渠还是点头:“正是。” 徐岳龙很是诧异。 他今天出来可是随性而为,遇到梁渠也是巧合中的巧合。 想要身份造假来场偶遇,根本不可能! 眼前的渔夫,真是杨东雄的弟子! 联想到先前看过的邸报,徐岳龙大喜:“发明拼音的人就是你小子啊,我说好端端的为什么武者会来捕鱼,感情是自己人。” 梁渠没太听懂,什么自己人? 见梁渠不解,徐岳龙解释道:“我的父亲是冠英伯徐文烛,我的爷爷是魏国公徐有光,当年杨叔在战场上冒死救过我爹,打我记事起,我爹就让我喊杨叔了。 后来杨叔的二儿子在战场上牺牲,想要告老还乡,也是我爹拍板同意的,不然以杨叔当时的实力是很难退下来的。” 原来如此! 梁渠恍然。 杨师先前在徐文烛将军麾下做事,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杨师有如此辉煌的过去,更没想到自己的上司会和自己有如此渊源。 好事啊! 天大的好事! 自己的上司管自己的师父叫叔,梁渠上辈子要有这么硬的关系,早就平步青云,不至于成为一条加班狗,喝之即来呼之即去。 徐岳龙叹口气:“可惜。” 梁渠暗感不妙,怎么还带转折的? “本来我该是正提领的,哪曾想半路被人横插一脚,成了副职。” “本来是?” 梁渠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徐岳龙坐在自己的小船上,从旁边掏出一根鱼竿,熟练地挂上饵料,抛入江中,又拍了拍船身,示意梁渠一起坐下聊。 梁渠坐在自己的乌篷船船头,听徐岳龙说话。 “你觉得鬼母教能赢大顺吗?” “当然不可能,鬼母教不过明日黄花,仗着自己躲在水泽之中才能苟延残喘。” “所以这是一场必胜的仗,是这样吗?” 梁渠点点头,又摇摇头。 “哦?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从大趋势上看,的确是必胜的仗,但从具体的事情上来看,并不一定,当年魏国公未尽全功,水泽难攻是一方面,鬼母教烂船上有三颗钉也是一方面,要真那么好对付,朝廷不会专门设立平阳县,乃至今后的平阳府。” 徐岳龙大笑:“你小子倒是有点见解,读过书?” “读过半年。” “嗯,的确是这样,但归根结底,这场仗会赢的只可能是大顺,可是这赢下来的功劳,谁来领?” 梁渠思绪如电:“大家都把剿匪当成肥差?” 徐岳龙点点头:“正是如此,我爹让我来当河泊所的提领,就是想领份功,本该是定好的,谁知中间凉国公横插一脚,派了他的孙子当正提领,那我就只能当个二把手。” 梁渠有点懵,他在书院读书,对大顺的朝廷关系是有了解的。 没记错的话,凉国公应当不如魏国公厉害吧? 魏国公可是立国之初册封的国公,凉国公则是后来立功补的,含金量完全不同,徐岳龙那么容易就被顶下去? “我猜你在想为什么我那么容易就被顶下来是吧。” 梁渠点点头。 “原因很简单,就是我爷爷比凉国公要厉害,我爷爷的几个儿子,也比凉国公的几个儿子厉害,所以反倒是抢不过凉国公,伱能明白吧?” 梁渠思索一番,略有所悟。 感情是这么回事。 太厉害,反而抢不过不那么厉害的。 当家做主的,毕竟是那位天子。 “要我当提领,你小子就舒服了,可惜,凉国公的孙子不好对付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江龙,大漩涡(求月票) 凉国公横插一脚,双方平日关系显然不好。 徐岳龙与杨东雄以叔侄相称,梁渠作为杨东雄的亲传弟子,天然就被打上魏国公一脉的标签,是无论如何洗脱不掉的。 不过梁渠不在乎。 有得有舍,至少在河泊所里,他能登得上台。 很多人一辈子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唱得好,唱的赖,无人在意。 浮漂微沉,徐岳龙轻轻抖杆,然后就没有然后。 鱼没有咬钩。 徐岳龙不觉尴尬,接着道:“你是不是以为就是单纯正副提领结梁子?” “不止?” “不止。”徐岳龙摇摇头,“你知道你师父的二儿子是怎么没的吗?” “不知道。” “当年西军北征大漠,我父亲和凉国公的儿子卫剑鹏发现了一支蛮子偏军的踪迹,约莫八千人,合计以各自五千黑甲卫以包夹之势共歼敌军。 一万打八千,还是突袭,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等到三天后,我父亲真的追上蛮子偏军,卫剑鹏的部队却迟迟不见踪影。 我父亲不是贪功冒进的人,即便是突袭,五千打八千也太过冒险,正想撤退,却被蛮子打了一个反埋伏。 万幸的是,我父亲指挥得当,一场被伏击战被他拖成了拉锯战,最后惨胜,活下来的士卒不到一半,杨叔的二儿子便是那时候牺牲的。” 梁渠默然。 “事后我父亲责问卫剑鹏为什么支援不及时,他却说他在大漠里迷了路。 我父亲不信,卫剑鹏乃是老将,从来不曾发生过如此儿戏延误战机的理由,可没有证据,最后卫剑鹏也只被罢免官职。 当年为什么会救援不及时,现如今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浮漂二度微沉,徐岳龙手腕一抬,再次抖杆。 水面荡起涟漪。 还是没中钩。 尴尬的气息冲散了静默的氛围。 梁渠忽然觉得,徐岳龙的钓鱼技术好像很一般。 按理说不该如此,徐岳龙至少是狼烟境界的武者,甚至有可能是狩虎。 此等级别的大武师,虽然没有和自己一般的水下感知能力,可一定范围内是能感受到鱼类气息的,水下七八米,对他们来说洞若观火。 徐岳龙特地解释一句:“钓鱼嘛,钓的是鱼,可实际过程呢,却是修身养性,玩那些手段就没意思了,我每次都是屏蔽感知的,所以起起伏伏很正常。” “徐大人境界高雅!梁某佩服。” 徐岳龙高兴,便多聊了几句:“其实这一次平阳镇变平阳县,甚至大概率变成平阳府,大顺开国至今尚是独一份,很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 河泊所就有我和卫子休两个国公爷爷,麾下又带来不少亲信,个個都有背景。 缉妖司那边同样不简单,厉害的狠人同样不少,就连再过两天才到的县令,你猜是谁?” 我哪能知道 梁渠摇摇头。 “是青州简家的简中义,二十一岁就高中榜眼,诗词赋写得极好,一身武学天赋更是惊人,幼年吞服过龙蟒大丹,气力骇人,三十四岁就已入狩虎大境,修炼的简家天元含首功更是攻防一体,难有敌手。” 梁渠吃了一惊:“那么厉害来当一个县令?” 状元多县令,榜眼当个县令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既然是大世家,本身又是狩虎,就显得不太可能了啊! 说不过去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岳龙摇摇头,“平阳县真成了平阳府,府主谁来当?原来的县令去往何处?道理上来讲,县到府,离不开县令的推动。 这就是机遇啊,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只要简中义略有才能,安安稳稳发展,以他的资料,背景和实力,来日的府主位置必然是他的,直接从七品县令,跳到三品大员,大不必去苦熬那资历。” 好多过江龙! 梁渠咋舌。 原先他的师父便是平阳镇这一亩三分地,乃至放眼周边几县都是最厉害的豪强,可如今一改,倒显得弱势了。 一个小小的县域,狩虎武者不下六人! “不过就像你说的,讨剿鬼母教,大方向上是赢的,可具体到事情上来看并不一定。 江淮泽野,就是一个大漩涡,可劲的转,谁能转上去,谁又沉下去,都没个准。 我听说你的命格是长蛟过江?天生水命,有这回事吗?” “是有,杨师给我测过。” 徐岳龙点点头:“所以机会有很多,只要静静等待即可,那么大的命格,我很看好伱的发展,是龙是虫,就要看你自己把握了。” 梁渠躬身一礼:“多谢徐大人提点。” 徐岳龙说的话可都是干货,几句话就点明关键人物背景。 这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人,一种交心的笼络,换作别的河伯,指望提领提醒你? 然后梁渠就硬生生陪着徐岳龙坐了半个多时辰。 情况不对啊 梁渠侧眼看了下天色,屁股有点麻。 一个多小时,一条鱼没上来,境界高雅到这种地步? 又等上两刻钟,梁渠在精神链接中与肥鲶鱼沟通一番,面色不变静坐在一旁。 片刻,浮漂剧烈晃动起来。 徐岳龙精神一振,连忙提竿,一条华丽的大白鱼跳出水面,阳光下水珠四溅。 翘嘴! 半人长的翘嘴,少说十二三斤重! 徐岳龙大喜,收杆抓鱼,将整条大翘嘴抱在怀中,轻轻一掂:“十一斤六两!” “恭喜徐大人!”梁渠适时发出恭贺。 “哈哈,梁渠你真是福星,以往我钓上两三天都不见得钓得上鱼,没想到和你在一起,一个时辰不到,就上来那么大一条翘嘴!定是你那好命格起了作用!” 两三天不见得钓得上? 热情还那么大? 梁渠眉头微挑,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徐岳龙偏偏要来河泊所了,感情是天天与河流打交道,方便钓鱼? “过瘾,太过瘾!”徐岳龙将翘嘴收入鱼篓,收起鱼竿,“今天先到这吧,船队估计已经靠了岸,咱们快些回去,你再领我去拜访一下杨叔。” 第一百二十六章 摆谱 义兴镇上饶埠头,江风徐徐,细碎连绵的浪花拍打在青石上,映着天白光。 楼船从埠头前经过,旌旗招展,引得渔民侧目,渔网都忘了收。 “好大的船!得有三十丈吧?哪里来的大老爷气派成这样?” “怕是有四五层,比平阳县最高的浪云楼都高!那么高不会倒吗?” “等等,跑!快跑!有妖兽!快跑啊!” 一声惊惧的尖叫声扩散在埠头上,渔民们定睛望去,那船队边上,竟全是大江豚,密密麻麻! 一辈子捕鱼没念过书的渔民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五六米的江豚,比渔船都大,人哪里是对手,抓起船桨慌忙往岸上逃。 “老乡莫慌!江豚不是妖兽,不伤人!比狗都温顺哩!” 一艘商船离埠头近些,上头的年轻人放声大喊。 渔民愕然。 有胆大的再打眼一瞧,那江豚乱中有序,还真是在拱卫着中间两艘楼船。 再见那商船上的人,表现得习以为常,饮酒的饮酒,吹江风的吹江风,没有一丝瞧见妖兽的惊慌。 “怪怪,鱼都能驯服?武师手段真是神通广大!” 逃窜中的渔船接连停下,窃窃私语。 “听说江豚不是鱼嘞。” “胡扯,不是鱼为什么在水里游?瞎叫唤。” “江豚江豚,江里的猪嘛!” “啥时候我家小子也能有那出息,李家和陈家那两个,昨个和今个都破了关,也是武者,说是要摆酒呢!” “李家和陈家两個算什么,梁家那个才厉害呢,听说都当上官了!天天骑着大红马,威风八面!原来的小屋子都修成了三进大院,垄瓦的时候我过去搭过手呢!真是祖坟冒青烟。” “可不是,我家几个小子能有他一半厉害,我晚上觉都睡不着,半夜都能乐醒。” “哎,变化太快,今早上有人在集市上买东西不给钱,找乡老理论,嘿,你猜怎么着,人家啐口唾沫,理都不理。” “有这事?” “人忒多,乡老面子都不顶用喽。” “可不是,我隔壁搬来的听说还是武者,武者能听乡老的?” 有渔夫站在船头,扯着嗓子喊:“兄弟!船打哪来,到哪去啊?” 回话的依旧是那位喊老乡莫慌的年轻人。 “打帝都来!到平阳县上去!看到楼船没,里头都是河泊所的大人!” “河泊所,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不用怕水妖了?可以到更深的地方捕鱼?” “平阳县啊,快快,咱们去瞧个热闹去!” “叫上人,那么多船,去当个劳工,能挣不少!” 渔船加入船队。 有商人询问收获,渔夫们趁机卖上一两条大鱼。 等快到平阳县,县里家家户户都来到岸上,与义兴镇一般无二的看热闹。 上万人,排成排都能看花眼,遑论是一支上万人的船队,繁华无双。 远远望见埠头,两艘楼船用铁索勾连,各放下两艘走舸,一艘两个军汉,摇着桨,箭一样朝岸边驶来,滑进刚搭建不久的船坞中。 军汉掏出几杆长竹插入水中,确认水深,对着另一军汉点头。 几枚赤色小旗被军汉握在手中,站起身来打出信号。 楼船上的信号兵甩旗回应,一道道口令传递下去,风帆落下,沉下船锚,长橹从船侧伸出,在水手们的把控下,楼船极为平稳地滑入到船坞中。 当上百米的巨舰滑入船坞,岸边众人被那气势骇得齐齐后退。 长梯滑下。 “穷乡僻壤,乡野愚夫。” 船头上,身披雀金裘大氅的卫麟居高临下,整张脸掩在船楼阴影之下,瞧不出喜怒。 平阳县在整个淮阴府中是一等一的繁华大县,应有尽有。 可对于从帝都来的国公孙卫麟而言,那便是穷乡僻壤的乡下。 放眼望去,高逾十丈的亭台楼宇都没有,那等用宝木搭建的百丈高阁更不必说。 整个县里,数他身下的这艘楼船最高,立于顶点。 向下看去,掌故杨东雄,县尉俞墩得到消息,一早恭候于此。 良久,无人下船。 百姓议论纷纷。 俞墩看过杨东雄脸色,低声问:“上使不是说是熟人吗?这” 真是熟人,怎会如此摆谱? 仇人吧? 杨东雄摇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上使只说有熟人,并未说明是谁,他又久离官场,朝廷里能打探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船上,一袭黑衣的卫绍孜单膝下跪。 “义父,要下船吗?” 凝视江面许久的卫麟大臂一挥,带起大氅,走入房间。 “脏了我的战靴,告诉他们,我奔波许久,身心俱疲,不下!” “是!” 另一艘楼船。 冉仲轼看向近卫:“还没找到徐大哥吗?” “卑职惭愧。” 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立于一旁:“哥,我们要先下去吗?” 冉仲轼摇头:“不可,正副提领不出现,我们下去像什么话?真要做了只会被嘲讽不知礼数,那群人等着看咱们好戏呢。” 卫麟不下,他们怎好越俎代庖? 河泊所不下,连带着商船上的商人都没法下。 一时间整个埠头陷入诡异的静默,数不尽的大船靠岸,愣是没人下来。 冉璎郁闷道:“难道要一直等?” “只能等。” “哎,徐大哥怎么回事,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着调。” 冉仲轼苦笑:“若是能着调,徐将军就不会让徐大哥过来砥砺一番。” “我不在就偷偷说我坏话是吧?”略带调侃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冉仲轼与冉璎惊喜回头。 “徐大哥你可算来了。”冉仲轼长松一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徐岳龙在,他的压力非常之大,又见到徐岳龙身边的梁渠,“这位小兄弟是?” “介绍一下,我杨叔的弟子,梁渠,河泊所任河伯,这两位是奉宁侯的孙子,孙女,冉仲轼和冉璎,冉仲轼算是你的上司,六品水衡卫。” 整个河泊所的最高首领乃是水河总督,从一品,朝中大员。 其下水河巡抚,正三品。 水衡都尉是地方河泊所提领,正四品。 再往下,则是五品水衡使,六品水衡卫。 七品都水郎,八品河伯,九品河长。 每一品都分正副,便是正品级和从品级之分,间或夹杂着许多文职,例如杨东雄的掌故。 掌故非掌教。 故事,前事也,昔事也。在邦国,有掌故治,若今之郡有决曹,以掌刑禁,其法已备陈于史。 其职位等同顾问,正五品,类似“舍人”,“洗马”,说是虚职不为过。 并非是朝廷给不到更好的,以杨东雄的资历,当个实权官绰绰有余。 主要考虑到杨东雄本是请辞回家,小儿子又在战场上战死,实乃奉献良多,皇帝不忍操劳,才给出一个掌故之职。 河泊所中,徐岳龙作为副提领,那便是从四品的水衡都尉。 冉仲轼身为水衡卫比梁渠高上两个品阶,的的确确是顶头上司。 徐岳龙此举,便是让他认一下自己派系人物都有谁。 双方心里门清,抱拳施礼。 冉仲轼略一思索:“阁下可是拼音法的发明者?” 梁渠微微躬身:“雕虫篆刻,不值一提。” “梁兄弟过谦,可不是什么雕虫篆刻。”冉仲轼笑道,“我有一胞弟,正是读书启蒙的日子,习得拼音法,如今只要是注过音的书,他都能看得,识字极快,数倍于反切法,实乃大才。 可惜,当初我识字时没那么利索的方式,学过二三年才把字认得七七八八,着实惋惜此法出现得太晚,不然不会三天两头被我阿父用棍棒教训。” 双方距离一下拉近许多。 梁渠再度一拜:“冉大人过誉。” “今后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我们赶紧下去,莫让杨叔久等!” 徐岳龙打断话语,率先走下楼船。 见到终于有人下来,埠头上吹冷风的众人终于歇上一口气。 连带着商人们都欢喜起来,他们可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搞政治的。 生意做不成,那不是白来了吗? “杨叔!”徐岳龙登上埠头,第一时间上前参拜杨东雄,双手拢至身前,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杨东雄被这声叔喊得发愣,他仔仔细细打量徐岳龙几番,试探道:“岳龙?” “哈哈哈!杨叔你还记得我啊!” 徐岳龙并无官威,生在军伍世家,从小便飞鹰走狗,无法无天的主,大声应着。 “原来是你小子!我走的时候,你才十多岁吧?一眨眼长那么大了?壮了,俊了,可曾娶妻?徐将军可安好?” “未曾娶妻,家父安好,送我来之前他还让我多看看您,真是宝刀未老,和我小时候的印象一模一样!” “好好好!” 杨东雄见到老熟人心情愉悦,一连道出数个好字。 他万万没想到上使说的熟人会是自己老将军的儿子。 寒暄过后,杨东雄快人快语,问道徐岳龙为何久不下船,让他难堪。 徐岳龙躬身作歉,他俯身到杨东雄耳边,一番耳语。 杨东雄双眸露出一丝精芒。 怪不得上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原来正提领另有其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挖一口连通江淮河的水井 正提领是凉国公的孙子,一切都合情合理起来。 千人千面。 魏国公刚毅武勇,尤长于谋略,行军间井宴然,民不苦兵,风评极佳,其第三子徐文烛更是继承下魏国公的性格优点,尤胜于大哥二哥。 徐岳龙作为孙子隔出一辈,懒散一些,却也是个沉稳性子。 凉国公则截然相反,极度骄躁,彻头彻尾的武将,有名将的本事和名将的脾气。 干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守将开门开的太迟,发兵攻破自家城池。 把部下当私兵来养,军中将校的升降进退完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完全绕过朝廷。 不止一次杀俘,触犯太祖禁忌。 换做其他将领,死一百遍都不够,偏偏太祖异常宽容,只是把他降职处分,封号从梁国公改为凉国公。 其孙卫麟长相肖似凉国公年轻时的模样,偏受其爱,更是无法无天,曾经去合川历练,几乎闹出民变。 本身更是喜欢杀降,为杀贼屠村灭族,放火焚山,纵马踏田。 武者寿长,更是能大幅延长身体巅峰时间,卫麟不过三十五六,哪怕从此境界再也不进,往后都有至少七十年的巅峰期。 像徐岳龙年龄相仿都未曾婚配,卫麟却已经在手下养上十数位义子,安插在军中。 若非有个好爷爷,他早该被军法处置。 这也是为何徐岳龙会说梁渠不会好过的原因。 一方面,两家素有仇怨。 另一方面,卫麟此人性格极其糟糕,睚眦必报,桀骜不驯,对不服管教的手下非打即骂。 梁渠都觉得,皇帝让卫麟为正提领,却坚持让徐岳龙作副手,许是藏下些其他什么心思。 只是没有证据,太过模糊些。 徐岳龙的下船,打破了整个埠头的静默氛围,人群再度嘈杂起来。 徐岳龙所在楼船的官员,军士纷纷下船。 跟着河泊所的商船终于能活动开来,花钱雇人卸货,整個埠头热闹起来。 唯独卫麟的楼船冷冷清清。 今天一天尚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是河泊所办公点的选址,二是对人员做一个简单的安排。 没有卫麟的首肯,仅凭徐岳龙一人同意是无法做决定的。 可卫麟此时一副“你别来惹我”的麻烦模样,梁渠都觉得不好对付。 哎。 鬼母教都没开始整呢,就闹那么麻烦的事。 好在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河伯,负责执行任务就好,他也不是全无靠山。 这年头,哪都不好混啊。 那个有国公爷爷,这个有伯爵爸爸,随便拉出一个军汉,都是祖上三代从军,根正苗红的嫡系。 晚上,卫麟那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故作高冷有些耽搁事,终于派来一位义子商谈河泊所地址。 经过一番交谈,众人决定就近建立在江淮河边上一处高地,位置倒是处于义兴镇与平阳县的中间。 决定好后,军汉们开工建造。 在未来的数个月里,河泊所暂时的工作地点,都会在两艘楼船之上,地方足够大。 能到河泊所任职的,也没有不会水和晕船的,乃至有不少武学都是专门借助水域施展,有倍增的效果,如此才能在水中搏杀妖兽。 徐岳龙当天晚上来到杨府,一番觥筹交错。 期间梁渠再次见到师娘,师娘原先花白的头发竟是一夜反黑! 果然,他吃下龙筋,看不出多少效果,是因为太过年轻,寿数增加也不可能变成幼儿。 可龙筋用在许氏身上作用就太过明显,几乎返上二三十岁的模样,看上去仅有三十出头,再配上饱经风霜的气质,更显端庄秀丽。 不知如此效果要用掉多少龙筋? 杨师足有五丈多,全用掉不太可能,但一丈应当是有的。 一顿晚宴吃到戌时五刻,梁渠才叫来赤山准备回去,刚要伸手牵缰绳,赤山居然张嘴要咬。 梁渠一巴掌拍在它的脑门上,力道之大,拍得赤山摇头晃脑,眼神再度清澈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马夫:“什么情况这是?” 马夫弯腰道:“回九少爷的话,我没看错的话,赤山这是发情了,现在已经是四月,算算日子也对,赤山是大公马,闻着味就会受激,脾性爆裂些。 九少爷您是不知道,其实赤山脾性只在您面前好,在我们这些小的面前,那叫一个烈,今天险些冲出马厩来。” “哦,还有这种事?”梁渠挑眉。 打拿到赤山起,他从来没被忤逆过,还以为是大顺育马自有一番手段,实际看来是见人下菜? 会不会是和自己的泽灵有关? 梁渠想到自己修炼进阶时,四兽也会时常感到不安。 或许能给赤山喂一点鲟鱼王肉,指不定吃过两三回水兽肉,赤山就会发生些改变,变得可以统御也说不定。 梁渠骑上赤山回到义兴镇。 他来到院中,正感受着底下水脉变化,思索在哪里打井好,突然一阵木锤声将他思绪拉回。 梁渠翻身上墙,见到院子中尚在铆合木材,搭建马棚的刘全福。 “福叔,那么晚还在干活?” 专心工作的刘全福被梁渠的声音吓一跳,回头见是梁渠,拍拍胸膛:“害,吓我一跳,不是闲着没事干嘛,阿水还没睡?我吵到你了?” “倒也没有,我刚回来。”梁渠从墙上跳下,“福叔,问你件事,船你会造吗?” “船?”刘全福一愣,“什么样的船?” “今天的楼船看到没?就那样的。” 刘全福都听傻了,赶紧摇摇头:“那我哪会,虽说都是木匠手艺,但造船里面的门道可多了,你让我造舢板还行,但稍微厉害一点的,乌篷船都不行,术业有专攻的。” “不是要造那么大的,缩小一点,造个七八米的,而且不用能下水,就有个样子就行,里面再随便插一点构造。” “造船不下水?” 刘全福当木匠当了半辈子,没怎么造过船,可也知道这要求有多离谱。 造船不下水,用来看啊? “福叔你要是能造,我就不找别人,现在走到哪都是外乡人,靠不住,说到底还得是自己乡亲,我也不亏待福叔,材料钱不算,一艘算伱一百两人工费。” 一百两? 刘全福咽口唾沫。 那可太多了啊,一艘七八米的小船,只要造个样子,应当不算太难吧? 他嘀咕一阵:“我没试过啊,打不了包票,阿水要不这样,你让我回去先试一试,我先造个更小一点的,你看看行不行,要行的话,这活我再接,不行就算了,叔也不能白坑你钱。” “行,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了心,天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成,铆完这根椽子我就回去。” 刘全福将木条立起,插入到另一根木条当中,严丝合缝。 梁渠点点头,再翻墙回去,沿着水汽感知,找定一处水脉就地打井,拿出回来时买的一把铁锹,吭哧吭哧开始挖坑。 寻常人挖井可不容易,井底寒,运土也不方便,但是梁渠别的没有,就力气大,没多久就挖到十四五米的位置,泥土底下迅速潮湿起来,不断渗出泥浆水。 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渗水井,这种井要边挖边铺砖,挖出来后还要淘两天的泥水,那口井才能用。 另一种是打通阴河的,就是直接通到地下河里去,有时候甚至能在井里看到鱼。 梁渠自然不会去挖第一种,他要在家就能去江淮河,得挖直通地下河的大井。 亥时六刻,十七米的位置,井底尽是坚硬的岩石。 梁渠索性放弃铁锹,硬生生地用拳头砸,将碎石砸碎,又往下挖出三四米,潺潺的水流声终于透过石缝传来。 梁渠铆足劲,气血运转间一拳轰下,大量碎石崩裂,块块掉入暗河之中,溅起水花。 井壁湿滑,梁渠骤然发力下,一个没踏稳掉入到河流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杨师传法 岩壁湿滑,一双铁拳轰击下,整个通道轰然砸通,梁渠脚下石面全部崩裂,连同自身一同落入水中。 满耳的水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梁渠将发丝向后捋顺,向上浮去,伸手触摸到冰冷湿滑的岩石,并没有找到水面。 四周是绝对的漆黑。 换做普通人,乃至是低等武者,那都是两眼一懵,再难出去,活活溺死在水中。 也就是梁渠仗着水下呼吸和感知的能力,才敢放心探索。 此处地势很低,水流与岩壁完全贴合在一起,连水井中都漫出水来,本身二十多米的深井,水源一下漫到离地表三四米的位置,若是遇上夏季暴雨,指不定会成为喷泉,涌到地表。 “那可以挖一口鱼池。” 梁渠思索,他完全可以将整口井扩大成一个小水塘,在里头养上植物。 赵府家的那口寒潭就是如此做的,在里面养角菱宝植,可惜后来众人在搜找的时候,那株宝植早就被人带走,估摸着就是赵洪远。 梁渠下潜到地下河中,感知范围中有许多小鱼,乃至有体长半米多的大鱼。 寻常地下水长期处于一個低氧状态,暗河里的水氧含量非常有限,所以大多数地下水或阴河中,生态环境都比较糟糕,很难见到鱼类等生物的影子。 有源阴河不同。 它的水源是从地表河流流入,水中有足够的氧含量和大量物质,为生物生存提供了合适的环境,生态丝毫不差,很是丰富。 预感是正确的,此条暗河应当是能直通到江淮河中。 梁渠重回井口,判断出江淮河方向后,沿着暗河方向前进。 这条地下河不知分出去多少支流,他一路游出,见到不下四五个分叉口,像是蜘蛛的巢穴。 期间梁渠发现许多不曾见过的鱼类品种,还有自身散发着幽光的,聚集在一起,一如河流中的萤火虫群。 约莫游出一里多地,两侧的道路狭窄起来,收束到仅有原先的一半宽,且最前方隐隐透光。 梁渠控制水流,刹那间游出百米,感知圈骤然空旷起来! 回头一望,身后便是一处狭长扁平的入水口。 他一路上游,踏立水面之上。 江面平静,江水倒映着新月光辉。 江淮河! 他真从自家小院里挖出一条通道! 梁渠兴奋之余前往莲藕水域,唤来三兽,让三兽随他前往地下河认路。 三兽入洞,拳头抓着不能动的尾巴,肥鲶鱼好奇地打量四周。 漆黑一片,还有会发光的鱼,从来没见过。 体长二尺的大光鱼从它面前游过,肥鲶鱼歪着脑袋看过去,一个不慎撞到岩石之上。 “别乱走!” 梁渠拍了一下阿肥脑袋。 地下水域错综复杂,肥鲶鱼走岔路,他有方位感应都不敢说能轻松找到。 或许仅一墙之隔,都愣是看不到对方。 肥鲶鱼老老实实跟在旁边。 梁渠一路潜游,找到自家小院挖出来的深井,只不过洞口太小,肥鲶鱼和不能动尚好,拳头就挤不进去。 三兽与梁渠开始对深井进一步扩大改造,挖开洞口,很快井洞就被扩张到直径两米。 梁渠带着点强迫症,用青狼将坑坑洼洼的岩壁洞口给削得笔直,圆润,看上去就舒服得多。 三大兽一路挖出二十五米还多,梁渠沿着井道向四周平推开。 如此一来,就能在院中造出一个深三米的大水池,届时找泥瓦匠来垒上一层青砖,把泥土层全部垒住,夏天再种上浮萍,相当于是一个简单的造景。 拳头沿着洞口爬出,第一次来到如此深的内陆土地上,挪动着八条腿跑来跑去,进进出出。 四周都是高大的院墙,是它一生中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不能动也跟着爬出来,沐浴在月光之下,享受着那股新奇的感觉。 肥鲶鱼探出大脑袋,觉得天神住的地方比蛤蟆大哥的要精致得太多,装饰用的斗拱都显得无比玄妙。 这就是神境吗? 人与动物的区别便在于此。 在这里,梁渠能住上舒服的大院,可缩在水泽之中,那等待他的只有泥洞和岩洞,连一床软和的被袱都没有。 人努力的根源就是为了不努力,是为了舒服。 练武同样如此,无病无灾,寿数悠长,没人敢惹,那就获得了更久不努力的特权,更多享受舒服的时间。 拳头爬上树池,用钳子夹下一根枣树枝,向梁渠挥舞,询问是什么东西。 “是树!枣树!再过两年它会结果子,就能吃上枣子。” 拳头脑海中头一次拥有“树”的概念。 原来这就是树,水里没有的东西。 不能动爬到一根巨大的立柱旁,用爪子扒着。 “那也是树,不过是死掉的树做的,叫木材。” 不能动将爪子拖在下巴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肥鲶鱼想到蛤蟆大哥的船,还有在江面上漂浮的小船,原来船也是树变过来的。 梁渠站在院子中,觉得或许真的有必要给三兽上上课,拓展一下认知。 人并不能想象出真正没见过的东西,动物更是如此,作为水兽,三兽的认知就更加狭隘。 好在现在江淮河能直通院子。 打个招呼,就能让三兽从江淮河直接到家里来,投喂,收获宝物,一切都方便太多。 夜深人静,四周无人。 如今整个二进大院是被围墙围起来的,还没有连通三进院,没人会将视线放过来,梁渠放任三兽在院子中玩耍一阵才让它们回去。 其实被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见到河泊所驯养的江豚,给了梁渠不小的震撼。 他发现自己养的几兽压根算不上什么,就连天水蜈蚣也是,苗州十万大山都有巫蛊者,能驱使毒虫,他有时候太过小心。 据说河泊所还有其他驯养的水兽,只不过目前为止,江豚是所有驯养水兽中最为优秀的品类。 江豚本身就聪明,成群结队,整个社会结构近似于狼群,一个江豚群能有三十只到四十只江豚。 作为精怪的它们就更聪明,只需要驯养首领,整个族群都在掌控之中,能够稳定繁育,量产,性价比非常高。 河泊所此次带来的江豚族群共有四个,由四头顶级大精怪统御的族群,带领族兽搏杀一些妖兽都不算太难。 唯一的缺点就是江豚繁育缓慢,与马匹相差无几,一次要一年,精怪更久,一胎通常还只有一个。 恰好梁渠当初突破骨关后,精神强度又有提升,留出一定空间。 可以找个时间统御一头江豚,利用水泽精华进化成江豚王,小挖一下墙角。 做好规划,梁渠回主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梁渠去河泊所报道前被赶来的李立波叫住。 武馆的胡师兄让他今天去一趟杨府,说杨东雄有东西教他。 梁渠兴致勃勃,拜师以来,都是几位师兄代师授课,倒也没什么不妥,他学到的东西是实打实的,没想到今日杨东雄竟然要亲自教他东西。 纵马来到杨府,梁渠让马夫牵走赤山,见到杨东雄后,与他一起来到园中空旷之地。 杨东雄开门见山:“运转《行气铭》给我看看。” 梁渠盘膝而坐,浑身气血顺应行气铭运转,圆融如意。 杨东雄一掌按在梁渠后背,感知着其体内的血气运转,微微点头:“不错,看来你没有偷懒。” 梁渠抱拳道:“都是几位师兄教导有方。” “昨天喝得太晚,我给忘了,今天叫你来没别的事,主要是传你一门功法,名为《万胜抱元》。” “《万胜抱元》?” 梁渠咀嚼词汇,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回忆过往看过的书籍,灵光一闪,吐口而出。 “煌武帝万胜功?” “不错。”杨东雄抚须,“看来你在书院也没有白用功,万胜抱元,正是在煌武帝的《万胜功》基础上所创作出来的功法。” 大煌,那是在大顺,大乾之前的古老王朝了。 其开创者煌武帝更是赫赫有名,尚未崛起,任中下官员之际,就曾有一人追杀数千人的彪悍战绩。 他所自创的《万胜功》已经失传,但大煌武帝曾经将此法精简改编,流传于军队,成为了当时大乾军队修炼的主流功法《百战法》,此法并未失传。 上千年过去,现如今在大顺军队的主修功法里,依旧能看到它的影子。 《万胜抱元》,听名字似乎是以《万胜功》为基础的再度改编?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胜抱元! 运气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更是一项难度较高的事。 正常世家子弟有条件的,都会选择先修一门中正平和的简单功法,打上一段时间的基础,当做“童子功”。 少则数月,多则以年计算,通常就是骨关到血关的过程。 《行气铭》便是如此,此法气息中正,平和至极,等闲不必担心走火入魔,伤及肺腑。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只有平和这一个优点 对上世家大族的子弟,若非天生根骨绝前,几乎都是被碾压的命。 杨东雄今日所传的功法,才是真东西! “真正的《万胜功》早已失传,如今留下来的仅有《百战功》,然天下何其之大,英雄有如过江之鲫。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早有楼观台道主葛建泰推陈出新,以《百战功》为基础,逆推《万胜功》,得数分万胜风采,取名《小万胜功》。 其又将之与道门功法《抱丹功》结合,开创了这门《万胜抱元》” 梁渠精神一凛。 楼观台! 天下有数的五大真统之一,绵延数代王朝不曾断绝传承。 当然,大顺马踏江湖,就算是真统也得仰仗大顺鼻息,打起来分分钟被灭,可论到传承之渊博,不得不说,五大真统是有点东西的。 能当上道主,自然就是楼观台中的最强者,实力强横不说,学识更是深厚无比。 虽说大顺在五大真统中抄过不少好东西,几乎搬空,可学识不是放几本书在那就有的。 书上的内容是死的,归根结底得看人。 有的人看本高数教材上手就能做题,举一反三,有的人带着手把手教都学不会。 众多道家典籍,非从小培养熟读,是不会有那份感悟的,更别说推陈出新,开创功法。 “当年大顺灭大乾并非一帆风顺,魏国公也曾吃过败仗,可当天夜里,葛道主便孤身入营,与魏国公夜谈许久,最后留下三本书卷,其中一卷,就是这《万胜抱元》。 再后来,我从军入伍,跟了徐文烛将军,偶然救他一命后,将军便将我收作亲卫,传我这《万胜抱元》,与我诉说葛道主的事迹,如今想来,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杨东雄思绪连绵,眼神中满是回忆之色。 四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换做贫苦百姓,那就是一辈子。 半晌,杨东雄摇摇头:“不说那么多了,如今你已骨关圆满,将破血关,我就将这《万胜抱元》传给你。” 梁渠双膝跪地,磕下三个响头:“请师父传功。” “不必如此,快起来罢。” 杨东雄把梁渠扶起,未再多言,正式传功。 “《万胜抱元》,核心在持人之精、气、神,使之不内耗,不外逸,长期充盈体内,与形体相抱而为一,以一发万,万势涛涛,叠之无穷,更有延年益寿,修复暗伤之效。 寻常狩虎不摄外物,寿数为一百二三,为师约莫能有一百四上下。” 这個好! 梁渠眼神一亮。 增寿的东西谁不喜欢。 “敛神静气!注意听!” 梁渠端正坐姿。 “力不内耗,气不外逸,眩目内视,以心内理,阴明反洞于太阳,内独得道要。犹火令明照内,不照外也,使长存而不乱。” 待梁渠将整套行气路线,口诀要领记住,已不知过去多久。 “你是渔夫出身,当明白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的道理,望戒骄戒躁,恒行之,终不改矣。” “谢师父传功!弟子当勉励!” 梁渠感受着体内流转的《万胜抱元》,比之《行气铭》不知要高明多少。 哪怕只是学会不久,发劲搏杀之际,怕是都要比他修炼两三月的《行气铭》要来的强,配套的劲力运转法门也是非同凡响,气血收放之间明显更快,增幅更大。 他就好似换上一个全新的内核驱动,此内核还有极大的上升空间。 光是修炼层次就有定神,内视、存神,罡炼四重,层层递进,玄妙无穷。 只不过如今他刚刚学会,连第一层的定神都没掌握,尚需时间磨合。 见梁渠没有其他问题,杨东雄挥挥手:“时候不早,你时任河泊所,早些去吧。” 他是掌故,相当闲散的职位。 再者河泊所不受地方管辖,乃是河泊总所垂直管理,无考核一说,他去与不去无太大差别。 梁渠不行,他资历不够。 梁渠闻言再施一礼,退出花园来到马厩,正好赤山喂完草料,骑上便走,一直向埠头上去。 路上听到行人说话间谈论到缉妖司。 “缉妖司的人也到了?” 梁渠听过后察觉到这一事实,拦下一人仔细询问后才知,缉妖司的人是今天天不亮的时候到的,与河泊所的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样带来大队人马。 办公的选址地并不如河泊所一般靠近江淮河,而是在平阳县的西南角。 人口一多,武者就多,干什么都方便,不至于买份药材都要找三四家药店。 带来的后果便是人气,血气太旺,许多山精鬼怪便会被吸引而来。 一只田鼠吸引不到大狼,可若是一群田鼠,里头还有个头巨大肥硕的,狮虎路过都有可能动心。 除去山精鬼怪外,修炼邪门功法的妖人祸缉妖司也管。 但是这些都与河泊所无关,河泊所只管水上各项事宜。 埠头上光景繁华,停歇着众多大船,搬运货物的庸夫川流不息,茶肆里更是热闹至极,许多疲惫的庸夫扔下一枚铜板便咕嘟咕嘟饮下一整壶茶水,缓解一上午的疲惫。 船上的商品一路上边卖边补,来自各个地方的都有。 梁渠看过一遍,见到许多新奇玩意,让他大开眼界。 比如一只荷花叶模样的小碗,整个造型如同一片树叶,中间凹陷下去,最边上的叶柄却是空心的,底部连通到碗底,成了一个天然的吸管,专门用来饮浆酪,叫什么花吸杯。 诸如此类的新奇东西数不胜数。 赤山龙血马乃是御赐,在一众关系户里都显得比较独特,刚到楼船下,梁渠就被人认出,验明身份后被人带上楼船。 昨日见过徐岳龙,可那没有登记造册,不算是正经报道。 来到船上,不待梁渠细看,他就被走出来的冉仲轼拉走。 冉仲轼显然料到梁渠会来,早早地等候着,亲自带他进入船内房间登记,领取衣物与制式武器,还有一份月俸与信物。 梁渠拿着一袋十二两足额银钱,不太好意思:“这,这不好吧?我今天第一天来就领月俸吗?不是每月初才发吗?” 冉仲轼神色多有亲近之意:“欸,这有什么关系,上了船都是一家人,一份月俸而已,早发晚发都一样,再说了,你看看,今天船上有人吗?” 梁渠回忆一下,虽没仔细看,但船上的确只剩下一些军汉。 “这是为何?” 河泊所的办公地址都没建好,他们能去哪? 冉仲轼冷笑:“那群人,不正经的就去画舫,春楼,正经一点的就去买宅子,住客栈,谁愿意呆在一艘船上过活? 你能看到的,七品以上的,家里都多多少少有点背景,压根不在乎那点月俸,大头都是拿功绩换丹药,功法,宝器。 月俸多点少点都无所谓,别说给伱多发一个月,给你发两三个月都没事。” 合着只有我一个乡下人稀罕这点工资是吧? 梁渠嘴角抽抽。 “正好趁没人,我带你到船上逛逛,给你介绍一下楼船,还有你的职务内容。” 第一百三十章 统御第五只水兽! “平阳县的河泊所是初立,但有其他河泊所在前,咱们只缺一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办公点,其他的都一模一样,规章制度不会有变。 不过放心,河泊所里并不严苛,毕竟咱们不归州府管辖,而是听命河伯总所,强制性的职务内容不多,主要是针对性的任务领取。 像你这位河伯,管辖范围就是义兴镇及周边几市,内容是巡视附近水域,确保管辖范围内没有水兽作妖,发生灾祸后一次伤亡人数不能超过一定数目,否则就要接受三法司审核,调查你是否存在渎职行为。 判别方法主要从水域范围,深度,还有妖兽实力和伤亡人数等方面来决断。 若是小精怪,还在浅水区,伤亡人数超过十人以上,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渎职,轻则会被鞭杖,重则要被贬官流放,甚至是要掉脑袋。” 冉仲轼特意告诫一番。 徐岳龙是和梁渠有关系不假,只是目前来说,这关系没到能随意包庇梁渠的地步,更别说边上有一个官更大的卫麟,他绝不会放过徐岳龙手下出错做文章的机会。 梁渠点点头,他不是容易得意忘形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过他有另一个问题。 “那要是没有水兽作妖,岂不是天天待在家也没事?” “哈哈,梁兄弟机敏!要不大家怎么都觉得河泊所是個好差事?就是因为忙的时候很少,主要就是接取特定任务,累积军功,换取报酬。” 冉仲轼边走边介绍,带着他参观整个楼船内部。 “军功呢,主要是分小功,大功两类,在卷牍室领取。 得小功可从小功清单上换东西,多是些补血丹,益气丹,寻常兵甲与武功。 得大功,那就能从大功清单上换东西,东西会好很多,天材地宝,上品功法,上乘武学,灵兵灵甲。 需要注意的是,大功,小功之间是不互通的,你立下一百个小功,也换不到一件大功单上的东西。 喏,这里就是卷牍室,等以后河泊所落座,就会搬过去。” 冉仲轼推开一间船舱室,梁渠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二十平的房间,立着几块大木板,上面钉着很多纸页。 最中间的长桌上坐有两位主簿,见到冉仲轼与梁渠纷纷问好。 梁渠轻轻点头。 主簿是九品官,梁渠为从八品,比他们大出半级,受礼很正常。 “登记军功,需要反复确认,必须有一位主簿,三位同僚在场,且杀人需有人头,杀兽需有兽首,否则无法作数。” 梁渠来到木板前,粗略扫过几眼。 任务都已经整理好,根据不同的实力层次放在同一块木板上。 剿灭水兽占据一半,剿灭鬼母教占据另外一半,上面写着接取后将会判断是否有领取资格,确认无误后才会告知更具体的信息。 梁渠目前没法独自接取剿毁鬼母教的任务,除非跟着别人一起接。 看来那位鬼母教上使与摆渡人,被迫吐出不少消息。 “我们东西带的不少,除去两艘楼船外还有两艘货船,不过真正的顶级货没有,那些都需要上报后才能送过来。” 冉仲轼带着梁渠接连逛完杂物室,卷宗室和兵甲室,最后带着他去领舟船,确认所要统领的江豚。 这是八品河伯的特权。 九品河长所能领取的不过一身制服,一艘小舟,一柄精钢矛。 八品河伯的东西则要好上数倍,除去制服与舟船外,还能有一杆玄水矛,一头精怪级别的江豚。 玄水矛是短矛,一米五左右,锻造时掺杂入玄水铁,整体造型像是一整个方条被扭曲成螺纹状,最后一头拉出一个矛尖。 轻轻一扔就能在水中笔直投出,自行旋转增加威力。 至于江豚,梁渠从八品河伯,能拥有一头江豚作为帮手。 先前他领取的信物便是控制江豚的证明,一块近乎白玉质地的迷你江豚,拇指大小。 梁渠本还想着偷偷靠近江豚,统御一只,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冉仲轼的带领下,梁渠先去看了舟船,形制和他的乌篷船相差不多,但是要大出不少。 长度在七米出头,船体更深,里面甚至能放下一套桌椅板凳,顶棚也更高,不需要弯腰就能进入,两边是木制窗户,可以翻转打开。 最重要的是,它是新的! 每一块木板都是光洁亮丽,比梁渠布满划痕的乌篷船要好上许多。 载具再次升级。 “那是什么?” 梁渠绕船一周,发现在舟船的另一侧挂着一艘三米多长,二尺宽,非常狭长的小舟,像支梭子,堪堪能容纳一人躺下。 “那是江豚船。”冉仲轼打开船头的防水隔层,从中拿出一套奇怪的鞍具,“这是专门套在江豚身上的鞍具,你可以坐进小船,像赶马一样让江豚拉着你走,非常快速,因为足够小和梭形结构,完全能在水中穿梭,只不过需要伱事先屏气。” 好家伙! 梁渠没想到自己曾经让水兽拉船的念头,居然被河泊所抢先一步实现了! 他放眼看去,旁边几艘船都大差不差,仅是一些小地方略有区别,不再纠结。 “就这艘吧。” 冉仲轼点点头,自有两位军汉将舟船托起,帮忙放入水中。 两人再乘船来到某片水域,水豚嬉戏其中。 梁渠拿出信物,抓住挂绳,垂下玉制小江豚,血气灌注其中,一头江豚探出脑袋,飞快朝船边游来。 每一块信物都是用江豚身上的角质层压揉制成,血气激发便能撒发江豚所熟悉的气息波动,很难认错。 受到召唤的江豚绕着舟船打转,非常兴奋。 体长在六米到七米之间,和小船一样大,吻短阔,脑袋很大, 江豚最厉害的就是它的头,冲击力非常强,成群结队后犹如一枚枚的炮弹,能给敌人带来极为严重的内部创伤。 “看来信物锚定的江豚就是它,是公的,梁师弟运气不错。”冉仲轼恭喜道。 公江豚体型更大,更有力,作为帮手而言会更好一些。 梁渠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江豚的脑袋。 就决定是你了! 等带回义兴镇就偷偷统御上。 梁渠抱拳致谢:“冉大哥一路指引,多有打扰,感激不尽。” 冉仲轼身为六品水衡卫,带他一个从八品河伯登记造册,选船选江豚,完全称得上是屈尊。 冉仲轼按下梁渠双手:“诶,梁兄弟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同僚,自当互相关照一番。 那卫麟本就不易相处,若是我们一盘散沙就更不像话,我有一小妹,今日已去县中购宅院,安定下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 梁渠与冉仲轼并不熟,两人之间最大的关系纽带就是徐岳龙。 冉仲轼也不是对每个徐岳龙派系的人都表现得如此友好。 没错,梁渠是杨师弟子,但杨叔是徐岳龙的杨叔,不是他的杨叔。 他和徐岳龙关系好,不代表和梁渠也要关系好。 否则那么多人,祖辈多多少少都有点渊源,难道他要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 归根结底,都在于梁渠自身有投资价值,冉仲轼亲近梁渠,看重的是梁渠的未来。 所谓“门槛”,能力够了就是“门”,能力不够就是“槛”。 人生的沟沟坎坎,多半是能力不足所致,展露出足够的才华,总会吸引来所谓贵人。 冉仲轼并非国公孙子,但他爷爷那也是侯爷,身份非凡。 梁渠并未拒绝邀请,直言有空一定登门拜访,随后便辞别冉仲轼,划着新船,带上江豚赶往义兴镇,来一片无人水域。 目前为止梁渠总共统御过四头水兽。 不能动与肥鲶鱼,都是在凡兽层次统御,拳头与阿威虽说是精怪,可那情况也属特殊。 拳头是幼崽时期,几乎没有自身意识。 阿威作为爬虫,脑容量也极低,自我意识不强。 统御开智后才变得聪明。 江豚是梁渠真正意义上统御的一头精怪,尚不知道能否成功。 他拔出青狼,割破食指,中指,无名指,招来江豚。 江豚静静的浮出水面,不知道梁渠要做什么。 群居动物的智商普遍高于独居动物,它们拥有简单的社会性,精怪就更是如此,江豚凭借信物就能知道自己要听谁的话,显然是聪明到极点的表现。 为此梁渠没有马上统御,只是摸着江豚的背,让它无论如何都不要惊慌。 江豚似乎听得懂,点了点头。 梁渠见状不再犹豫,将手指往江豚背上划下,水字符缓缓浮现,凝而不散,散发出蒙蒙血光。 一股强悍的精神力量轰入脑海,这股力量的抵抗并不强烈,只是单纯的雄厚,似是先前的安抚起了作用,梁渠能感知到的情绪中仅带着些许惊慌。 梁渠轻拍江豚后背,安抚水兽,在数十个呼吸的对峙后,抵抗的精神逐渐松懈。 第五股精神链接如蛛网般链接相通,在梁渠识海中稳固建立,占据剩余全部精神空间。 第五只水兽,统御成功!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专属船位 原先神志蒙蒙的江豚好似眼前被擦去一层灰雾,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江豚见到站立于船头之上的梁渠,本能告诉它,这是比江豚首领伟大上无数倍的唯一存在。 面对如此神明,它唯一能做的便是顶礼膜拜。 梁渠站在船头,吃惊地望着鱼鳍合十,弓起身子匍匐在水中,虔诚无比的江豚。 礼仪! 毫无疑问,礼仪是生命个体经过思想洗礼的社会化过程,也是生命进化历程中的重要节点,意味着道德的萌发,社会文明的象征。 江豚的智慧未免太高了些。 看一眼进化需要的水泽精华,一千四。 梁渠顺手将其补全,他昨天吃过鲟鱼王肉,留下过几十点水泽精华以备不时之需,恰好用上。 泽鼎大亮,光点分散,许久过后,江豚体型改变,似乎变得更加流畅些。 【可消耗一千五百点水泽精华,使江豚进化为江豚王】 这下舒服了。 梁渠心中甚慰。 “你脑袋那么圆,以后就叫你圆头吧?” 江豚喜获姓名,对着梁渠双鳍合十,再度一拜。 梁渠哈哈大笑,随即便收到了圆头的信息。 “哦,你还有个老婆和孩子?” 梁渠讶然,它没想到圆头会有这样的要求,它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老婆一同跟随于他。 并不是要统御,只是想追随。 江豚与海豚不同,它是一夫一妻制,圆头体型庞大,显然是成年豚,有老婆和孩子不足为奇。 “现在没办法啊,我只是八品河伯,只能拥有一头江豚帮手。”梁渠对此无能为力。 每一头江豚都有自己的“信物”,相当于是一个编号。 圆头的老婆孩子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河伯领走,没领走还好,可以抽空过来玩一玩,要是领走,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等我升官了,多要一头了,到时候一定让你老婆孩子团聚,” 圆头再次发来讯息。 “哦?你孩子刚出生?没有制作信物?” 梁渠这下是真的惊喜。 他当初想统御江豚,就是因为它是群居生物,有個老大,等同于间接统御一群小弟。 可梁渠的想法是慢慢发展,去收拢野生江豚,没想到圆头那么快就给他带来惊喜,当即同意下来。 “先去看看你的其他几位伙伴,见过面后伱再去领回来,就和它们一起住就好。” 正好昨晚抓到两条宝鱼,顺带着去收获一下。 圆头激动不已,点头致谢。 梁渠带上江豚前往莲藕水域,让它与其余几兽汇合,打个照面。 肥鲶鱼兴高采烈地带上宝鱼吐进船中,见到江豚圆头时危机感大冒,绕着圆头不停地转圈圈。 这家伙,比它和不能动都要大一圈! 天神手下第一猛将位置不保! 但是阿肥想到了自己的蛤蟆大哥,又放下心来,有蛤蟆大哥在,它就始终是与众不同的! 不能动一如既往的无所谓,春江水暖,可它丝毫没有活泼起来的势头。 梁渠以前一直以为不能动是天气原因才不喜欢动,现在才知道,它只是单纯的性格无所谓。 拳头倒是对圆头的到来表示十足的欢迎,去河中抓来一条大翘嘴当做见面礼。 天水蜈蚣盘踞在拳头的脑袋上,也打过招呼。 圆头一一致谢,表现出了高度的礼貌,和原生态的几兽完全不同,有点“精英范”在里头。 圆头作为江豚,是社会动物,又作为精怪和人类接触过许多年,见识不凡,经过他的统御开智,就目前表现上来看,和人几乎相差不多。 此等水平,完全能做四兽的老师了啊! 梁渠想到这茬,他昨天在院子里就想过这回事,没想到今天问题就迎刃而解。 还以为自己要亲自上阵,没想到无形中又解决一个麻烦。 和圆头沟通一番,圆头当即揽下重任,表示今后自己会担当四兽的老师,拓展它们的认知。 阿肥挠挠头,不明所以。 不能动一动不动。 拳头吐了一连串泡泡。 阿威在拳头脑袋上团成球,滚落在水中。 “阿肥,记得带圆头去认一下地下通道的路,今天宝鱼就不喂给你们了,我准备去卖掉。” 梁渠当前手头有点紧,和陈叔结过账后,也只有九十多两银子,他列过清单,用来置办家具雇佣佣人什么的还差点。 四兽当然没意见,它们现在对宝鱼的渴望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梁渠划着新船回到岸上,找来林松宝认一下船,顺带着卖掉宝鱼。 林松宝望着那崭新的舟船,好奇道:“水哥你真当官了?” “是啊,任职河泊所,从八品的河伯,今天去登了记,刚领的船。” “真气派,这是我见过渔船里最好看的了,等等水哥,我带你去个地方。”林松宝给完钱,领着梁渠来到埠头,指着几个水泊位, “如今埠头不够用,我爹在扩建,还专门搞了这种一船一个的位置给有钱人,现在已经建好几个,后面还在扩,我做主,这两个位置就给水哥了,以后你的船就专门停这,我眼皮子底下,保管给你看得牢牢的!” “多少钱?” “不收钱!” “不收钱?” “嗯。” 原来的埠头就是往水里插上很多木桩,家家户户的渔船往上面一系,大风一刮,那就全撞在一起。 现如今林松宝所说的船位,有点像船坞,两边用木板隔开,成了“单间”,自然要好上太多。 梁渠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 真堕落啊。 这算不算受贿? 梁渠连连摇头,那是乡亲的互帮互助,怎么能算受贿? 薛成全先前施粥,林松宝还帮忙看过场子,正是得益于此,少掉许多扯皮,真正让困难户喝上了粥,一整个冬天,义兴镇的孤寡都活了个七七八八,心眼不算坏。 他摇摇头,临走之际突然问道:“松宝,你有没有想过去学武啊?” “学武?”林松宝一愣,随即摇摇头,“没想过,学武要不少银子吧,我爹出得起,但他不会供的,我阿弟倒是可能会去,到时候水哥还得多多关照。” “别说什么供不供,你就说你想不想学吧。” 林松宝一愣,心中有所悸动。 学武,真的有人不想吗? 除去那真正的纨绔子弟,谁不愿意习武? “想,当然想!可是” 义兴市变义兴镇,县镇里多出大量鱼肉缺口,林棣混得很开,压根不是钱的问题,都是吝啬与礼教在作祟。 嫡子和妾生子有时真的差距太大,小妾失宠,许多人甚至都不把妾生子当成儿子看。 “没啥可是的,你回去和你爹说,我觉得你有天赋,是个学武的苗子,就这样吧,我走了。” 梁渠如今已经开始学习根骨知识,虽不曾上手摸骨,可大概也能看个四五成,林松宝根骨不算太差,至少是个及格分。 加之年纪不算大,与陈叔那般的中年人不一样,可塑性尚在。 别的不敢说,只要林松宝足够努力,一年内成个一关武者不算难。 说罢,梁渠转身便走,只留下愣神,随后激动万分的林松宝。 能学武谁又想天天待在渔栏之中,和鱼打交道呢? 现如今梁渠的地位越来越高,已经能一句话决定他人今后的命运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排场 留下改变人生的林松宝,梁渠回到家中,拿上全部积蓄,骑上赤山往平阳县最大的集市赶去。 “瞧一瞧,看一看,帝都来的瓷器,买回去倍有面嘞!” “酪浆,加牛乳红糖的酪浆!” “云锦,上好的云锦,买回去给夫人做件衣裳吧。” 集市上,梁渠穿梭于人群之中,他牵着赤山,身后跟着两位拎夫。 只要花三枚铜板就能雇上一位壮汉,一个时辰内帮忙拿着各种东西,再多两枚还能送到雇主家中去。 换做原来的平阳镇,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职业,或者说很少。 真正的大户都有下人去采购,穷人又不舍得花这钱,只有稍富裕的家庭才会用,干这活计会饿死。 现如今人口够多,倒是有了不小的市场,眼色好些,一天下来能挣上几十枚大钱。 当然,大部分都是兼职,比方渔民夜里打完鱼,下午便过来挣几枚铜板。 “那双木屐给我包上。” “这镜子不错,我要了。” 梁渠拿起一面半身高的大镜,光洁明亮,很是满意。 铜镜铜镜,其实是铜锡合金,且锡的比例较高,打磨抛光后,透光情况与玻璃镜无异,照人清晰,基本没有色差,压根不会是黄铜色。 只不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氧化,蒙雾,需要再次打磨,所以有个工种叫磨镜匠,走街串巷打磨镜面,是个危险工种,因为专门的磨镜药里头掺杂着水银。 可以说,和后世的镜子除去耐用度上有差异,别的几乎一模一样。 梁渠在集市与各类店铺中逛过一圈,购买的物品极其之多。 蚊香,生火的火寸条,火镰,扫帚,簸箕,生漆,木蜡油,地毯,厕桶,木炭,澡桶,擦屁股的棉纸,枕头,屏风,灯具,香辛料,香油,灯油,铜锁 这就是生活。 想过得方便舒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少不了。 等买完东西,梁渠让两人送到自己的宅子里,顺道再去一趟县里的牙行,买上几件大家具,雇佣几個下人。 牙行就是一个中介,要买大件或是雇佣下人,最好都是找牙行,贵是贵一些,但等同于有一个第三方保证。 “一个做饭,做饭要好吃,一个打扫洗衣,人要老实,手脚利索,被人退过的我不要。” “敢问大人您家住何处?占地几方?介不介意多家共雇?” “义兴镇梁宅,三进院,占地两亩二分,有个马厩,介意共雇。” 所谓多家共雇,便是一个婆子照顾两家以上的人,上午去你家洗衣服,下午去我家洗衣服。 至于问占地面积,当然是根据地方大小来结算工钱。 问地方也是必要的,雇人首选本地人,有家室在此,做事更能放心。 本来梁渠还需要一个养马的马夫,只不过杨东雄帮忙解决了这件事。 他家三个马夫,有一个马夫的儿子年纪尚小,只有十三岁,正好给他当马童,按月付工钱。 梁渠欣然同意,马夫是很重要的活计,得找靠得过的人才行,通常都得要家生子。 牙行动作很利索,人选都在脑子里,很快就找来符合梁渠要求的人选,将信息给他看。 梁渠简单看过一遍,选出四个面谈,等人过来彻底商议定下,已经是快一个时辰后了。 两个婆子都是原来义兴市的本地人,梁渠很面熟,只是叫不上名字,加起来一个月八百文,能接受。 两个婆子见到是梁渠雇佣也很高兴。 梁渠的大名谁不知道,年纪轻轻就当了老爷,日后那是要平步青云的大人物! 最关键的也是梁渠名声好,当年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都是声名远扬,有口皆碑。 大冬天去干活不仅管饭,还给钱! 这样的主顾上哪找? 雇主挑佣人,佣人挑雇主。 她们这种佣工,最怕的就是雇主家里有人喜欢斤斤计较,明明说好只做饭,偏偏要把劈柴也算作是你的活,还不给加钱,有的不加钱也就罢,甚至还有数落一番,扣上几十枚大钱! 这谁能受得住? 梁渠便是所有雇主中,能见着的最好的一档。 人大方,和善,家里人还少,破事不多。 定下人,梁渠从怀中摸出两把钥匙。 三进院的大门入口有不少,他自不会给大门钥匙,给的是侧边板门的。 “我买了点东西,已经派人送到家中去,二位先去帮忙规整一下,灶台也整理一下,准备一下晚饭。” 都是一个镇上的,两人都知道梁渠的新家位置,接过钥匙便回去干活。 钱包瘪瘪的梁渠婉拒牙人推荐的婢女,走出牙行,听到路边有百姓的欢呼。 梁渠跟着往外看去,面露惊讶。 好大的车辇! 三匹足有四米高的庞大骏马如山般从街道尽头驶来。 每一步踏下,浑身肌肉水波般颤动,鼻孔喷出长长的白汽,稳步拉动着堪称府宅一般的车轿。 幸亏街道够宽,否则这辆大马车根本就进不来。 梁渠略一估量,那车厢至少有八十个平方之多,有三个起伏的屋顶,周边宝盖随风晃动。 就连其下的车轮都有半米之宽,左右各四个,用来承受绝大的重量,碾在地上不留痕迹。 寻常木材根本做不了这车的车轴,怕连制作的木材都非同一般。 身高四米,小山般的骏马移动到牙行门口,淡淡的熏香味从车辇上传来。 近距离观摩下,车辇更显气势惊人。 梁渠的赤山在此马面前就是一只鸡仔,那么宽厚的背,盘膝坐在上面都可以。 “那是什么马?” “回梁大人的话,小的没见错的话,那应当是青州雄血马,最为瘦弱的,身高都在一丈以上,宽厚的背部让它根本无法被乘骑,只能用来当挽马。” “青州马?” 梁渠当即想到徐岳龙曾对他说过的平阳县县令——简中义! 他便是青州大世家简家出身。 车轿里的,便是简县令? 排场居然如此之大? 一旁牙行的人也如此推测:“河泊所,缉妖司的大人都来了,三法司理应也会设一个办公点,但他们来不会有如此排场,许是那县令老爷来了。 看样子,应当也是那家的大人物,我去过很多地方,都不曾见过如此大的马车。” 别说牙行,梁渠自己都没听说过人能造出那么大的马车。 真是材料改变生活。 这个世界有宝木,宝材,只要钱够,什么材料强度都能给你整出来。 这样一艘马车,怕是寻常铁杆都承受不住车轴压力,偏偏在这里就能稳定运行,牢固异常。 那么大一架马车,简中义能在里面干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杀水老母较之雪山大士如何? 车辇内。 博山炉爇着水沉香,轻烟于炉中徐徐飘出,缭绕炉体。 炉体上群山朦胧、众兽浮动,仿佛真的是传说中的海上仙山“博山”。 只可惜,车辇内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破坏了水沉香中那独有的花香与甜味。 简中义端坐于车辇中心,发须如瀑,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 飘散的青烟顺着气流吸入口鼻之间,又再度呼出,搅动平稳的烟云。 微微颤动,他睁开眼。 “下去。” 少女伏起半身,手脚轻快的收拾起来,她拭过嘴角,披上锦衣,步履轻移,不带一丝声响,凉衫薄如蝉翼,朦胧着动人心曳的窈窕身姿。 又一位女侍进来,端走博山炉,换上铜铸的龟鹤炉,燃上一层味道更浓厚的熏香。 缥缈的香烟从龟鹤的嘴里喷出,渐渐弥散开去。 简中义向后靠去,脊椎贴上软肉,浑身都松懈下来。 身下的“莲花椅”分出两条手臂,端来一盏温茶,轻起茶盖,拨撩开浮叶,顺着简中义的呼吸缓缓喂下。 这是一张六位女子交叠缠绕组成的“莲花椅”,随着缓慢的呼吸,她们的胸口在破敝薄纱下起伏,露出玉质一样华美的肤色。 简中义饮完茶水,长舒一口气,闭上眼。 莲花椅缓缓蠕动,盛开。 简中义整个人平躺下来,不再动弹,恍若陷入沉睡。 不知过去多久。 一位僧侣穿过幕帘,步入房间。 他头戴金色锥帽,身披丝绸红衣,脖颈上挂满厚厚的念珠,耳垂上厚重的金坨坠耷拉下来,将耳洞拉得极长,晃动间贵气逼人。 僧侣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囊,拿出两个扁状物放在案上。 “幸不辱命,总计一百零七天,炮制已成,是为天地一体的法器。” 简中义睁开眼,案上是两個几乎一模一样的扁物。 他挺起身,借着透过帷幕的微光仔细端详。 两件法器非常相近,一样的黝紫油亮,摸起来柔韧厚实,像熔铸出来的器物般浑然一体,不过边缘处隐隐能辨认出刀割的痕迹。 “如何圆满?” “精磨细揉九年,便能真正像祖传法器一样圆润柔韧,流传千年,彻底圆满。” “那两个人死了吗?” “只活了一夜,中午送她们升了天,砸碎骨头和肉一起喂了天鹰。” 简中义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僧侣微微躬身:“阿弥陀佛!” 简中义爱不释手的把玩法器,好似将两名漂亮少女完全握在掌心。 强烈的征服感与满足欲弥上心头,连食欲都从胃里涌了出来。 “饿了!” 一道道命令向后传去,整个后厨迅速行动起来。 简中义满意的靠下,随口问道:“大师,如今我走马上任,奉命对付那鬼母教,不知那教中信奉的阴杀水老母,较之雪山大士如何?” 僧侣躬身一礼:“不及我佛远矣。” “哦?可有依据?” “贫僧曾与鬼母教教众打过一次照面,其身上有怨力缠绕,精纯不散。 那大乾妖后据史料记载实力不凡,所谓阴杀水老母,恐是其死后怨力与广众信徒愿力结合而成的怨神。 人食五谷,五畜,凡怨神,没有不汲取生灵血气的,那鬼母教内应当深受其害。 他们血祭来的胎珠丹,贫僧所猜非是为再造高手,扩张教中实力,而是为了供养那尾大不掉的鬼母。 如此怨神,无根无据,无形无体,自不如我门得道真佛,只需大日金刚经所修持的佛力一激,无所遁形,合当溃散。 不过此等怨神颇为少见,实力高绝,或可将之炼化,成为简大人的护法天神。” “护法天神”简中义长长一叹,“人道长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卫麟暴虐,徐岳龙怠惰,缉妖司不善水中作战,当真是误我修行,何时才能得道?” 僧侣躬身一礼,忽地心神一动,他来到窗边,揭开一角帷幕。 帷幕外尽是百姓瞻仰,他的目光越过百姓,看到一高门大户,牵着红马的高大少年立在门檐下。 “好一身硬骨!” 僧侣眼神一亮。 “大师此言何意?” 僧侣伸手一指:“那人一身大骨堪比虎骨,用其骨头制作刚洞,法碗当是绝佳! 知命不入臻象,一生难成武圣,简大人四十有三,若是下定决心转修我法,那法碗愈好,灌顶愈强!” 简中义透过一角帷幕,见那少年身边赤红宝马:“龙血马?大师,龙血马乃是朝廷御马,非官职,赏赐不得拥有,不好妄动。” 僧侣双手合十:“平阳县,你为县令。” “话是如此。” 简中义眸光微闪。 县令,县太爷也。 武道一途,知命未入臻象,终生难望武圣。 夭龙武圣,天寿八百。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 “初来乍到,不急一时。” 简中义摇头。 持龙血马,不好杀。 此地终究不是那大雪山域。 法器人选尚需思量,谋定后动 梁渠摸了摸脑袋。 不知为何,他有点顶上发凉,回头望去,只几位偷瞧过来的少女,并无他人。 许是春天乍暖还寒? 雄血马踏着石幔,拉动大车。 整个车队除去最前方八十平的巨大马车,身后还跟着十数辆同样不小的车架,浩浩荡荡,甚至有两辆马车顶上在冒炊烟做饭,真是夸张。 足半刻钟,漫长的车队才从梁渠眼前经过。 牙人叹口气:“哎,这才是真富贵啊,大人物的生活,想都不敢想,一匹车驾比常人住的房子都大,一匹马,伤点毛发都不是常人能经受得住的。” 梁渠不禁点头。 扎根半年,本以为已然混得不错,但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他依旧只得站立在街边,等待车队离去,宛若喽啰。 什么义兴镇乡豪,根本拿不出手的身份。 前路漫漫,尚需努力! 眼见车架驶过,梁渠不再逗留,去往书院与医馆学习,两个时辰后,骑上赤山回家。 跨入大门,雕刻影墙的工匠起身问好。 影墙上,偌大的巨猿形象初见雏形,威武不凡。 梁渠点点头,跨过影墙,院内有两位泥瓦匠,正在垒砌他挖出来的那口水池。 井口被梁渠用石头堵住,多余的井水控出,整个井内便干燥起来,如今井壁已经垒上一层青砖,变得更加规整。 出了井口,整个水池也颇具规模,青砖块块垒起,泥瓦匠正在锤砖,击碎半块完整地嵌入其中。 等过两天干透后移开石头,就能变成一口真正的水池。 屋内买来的东西也都规整好,饭菜的香气从灶房处传来。 舒服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青天? 梁渠立于院树下,浑身气血圆融如意,收敛如一,流转之间,越发强盛。 万胜抱元修行的第一重便是定神。 达此境界,便可使浑身力量混元如一,达到劲往一处使的效果,使得原先同样的一拳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乃至于达成更好的气息收敛效果,便是隔开一个大境界,都不会被人轻易看出实力水平。 “说不说?” “现在不方便吧,梁爷看上去在练功啊。” “应当不碍事,要是不想被打扰就不会到院子里来了。” “等等,梁爷呢?” “不知道啊,刚刚还在树下呢?怎么不见了?” 边上几位泥瓦匠纳罕,就交谈的一会功夫,晃眼间梁渠就不见了。 “等等,快看,还在树下!” “奇怪,没动吗?刚刚怎么没看见?” 梁渠睁开眼,起身看向几人:“你们有事?” 几个人说的话他一早就听见,只不过是想试一试利用《万胜抱元》收敛气血到极致会有什么效果。 听说高手收敛气血,能达至常人将其视作死物,下意识忽略的境界。 没想到《万胜抱元》也有如此效果,只不过被人认真瞧还是能瞧出来。 几个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站出一位来到梁渠跟前,搓着手尴尬道:“梁爷,我们几個听说新来的县令要重新度田定税,今天就开始了,想着能不能请一天假,过去看看是个怎么回事,您看” “请假就请,不用担心,回来这份工作还是你们的。”梁渠欣然允许,他又不是黑心老板。 几人欣喜若狂,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却被梁渠叫住。 “能不能先和我说说,度田定税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出来解释的又是那位出头者,“说是县令要校定编户的户口田亩,重新确定每个人要交的税。” “没错,我听说要让大户把侵占的田地给吐出来呢!然后把补交的粮税用来重建巡检队。” “原来那个卞巡检贪污都被查了出来,已经准备让三法司处理,指不定再过段日子就要抓起来了。” “我有个邻居就是多占了两亩,听说早上被查了出来,要打杀威棒,还要补交税钱,我一早就看他得意的样子不舒服了,真是痛快。” 说到新县令的举措,几个工匠都非常高兴。 农夫交税可和渔夫不一样,渔夫基本是固定的,但农夫就得丈量田地,根据田地大小制定税额。 田里头的门道可多得很,没过几年原先定下的就能变得乱七八糟,每一次重新丈量,都是莫大的好事。 “你们还有田?”梁渠惊讶,他以为这些泥瓦匠就是专门的手艺人,没想到家里还有田地能种。 几人嘿笑:“是有几亩薄田,但这几天砌屋工价上涨的太多,挣到的钱比种地多得多,今年的就租出去让别人种了。” 梁渠了然,挥挥手:“没事了,去吧。” “多谢梁爷。” 几人连连道谢,离开梁宅。 下午,梁渠骑上赤山去平阳县,路上都能听到百姓对简中义的称赞。 什么一到任就翻看县志,了解当地地形,人口与风俗,今早上就升堂断掉两个陈年旧案。 还有发出告示要修路,每个镇乡县之间要做到道路连通,只要来帮忙修路,就能吃上一顿饱饭。 路边更是能看到有小吏在张贴告示。 梁渠过去看了看,大抵都是一些鼓励百姓向好的顺口溜。 主旨是让大家要向善,鼓励百姓之间检举揭发的举措,只要说出邻居犯下的恶行,验证得实,便能得到一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的奖赏,相反,要是虚报,也要处以一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的惩罚。 路边有识字的书生将榜上内容念给大家听,所有人交口称赞。 “我听说那县令来的时候坐的车辇可大了,本以为是个贪官,没想到啊,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你懂什么,新县令是大家族子弟,本来就有钱,坐的车辇大那都是正常的。” “是极是极。” “我家就有两亩水田被占,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正好春耕,我看都种好了,能拿回来就太舒服了。” 怪雷厉风行的。 梁渠心想。 想从大户手里重新丈量土地可不容易,对大户来说那是抢劫。 可看样子,好像是从今天早上就开始了? 新县令太过迅速,反倒是让他觉得怪异。 梁渠想到前世的一个词。 营销。 就是不知道是纯营销,还是一边营销一边干实事。 完全清廉梁渠不指望,古之县令连完善的财会系统都没有,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所拨的银两,真正的地方太爷,完全是相互比烂。 只希望不坏得太过分。 坏人不会把我要做坏事写在脸上,干的坏事也不会大肆宣扬,让别人知晓。 一个人是贪官是好官,没法剖心出来看,只能等时间来检验。 若是能干事,二师兄俞墩作为县尉倒也能与他相处的好一些。 那简中义又是榜眼又是武学天才,希望能有真本事在身。 梁渠摇摇头,不再多想,惯例前往书院读书,医馆学医。 完事他没有回家,绕道去找了陆刚师兄。 伏波添塑完成了。 陆师兄宅院内热火朝天,铁匠们俱在打铁,锻造武器。 梁渠环视一圈,感觉比之前更加繁忙。 屋里有好几把锻造完成,却没安装刀镡,刀柄的粗胚。 陆师兄的店铺与铸造处是分开的,但即便没看到店铺里的场景,也能想到武者人数暴增后,对兵器需求的增长。 见到梁渠,陆刚走入静室,双手捧出一杆大枪, “一百八十六斤,除去重量,别的基本没变,看看怎么样。” 梁渠接过长枪,枪身上的气息愈发强悍。 倘若说原本的灵性是逸动的燕鸟,那现在便是雄鹰,更加顺手。 一百斤涨到一百八十六斤,从挥舞小女人到挥舞壮汉,又一个跨跃性提升。 梁渠抱拳:“多谢陆师兄。” “是我该谢谢伱。” 陆刚稍稍放出气息。 狼烟中境! 陆师兄实力又迈上一个台阶! 陆刚在狼烟初境本就滞留许久,一丈龙筋正是最有力的临门一脚,可谓是顺理成章。 “我听师父说你服下龙筋,资质又有提升,可惜,许是我年龄太大,并没有这方面感受,便全炼化用来提升实力。” 梁渠也奉上一则消息:“恭喜陆师兄,来时我去过一趟武馆,胡师兄也顺利破关了,如今已经是真正的奔马武师。” 陆刚点点头:“算算时间是差不多,还有子帅,他也在奔马境蹉跎许久,包括六师弟,你那根龙筋作用不小。” 梁渠很高兴。 平阳县大佬太多,杨师这边的高手自然越多越好。 能入狼烟,已经有了一定资本。 梁渠与陆刚闲谈一番便拜别回家,此时家中晚饭已经做好。 日子是真舒服。 不管练武练得如何汗流浃背都不用担心污秽,脱下来自有人浣洗。 吃饭也是,想吃什么知会一声,都能安排好。 每天处理琐事的时间便这样节省下来,只需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富翁精力怎么可能不充沛? 吃过晚饭,梁渠静坐修炼消食,等到戌时带上伏波准备出船。 他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呢。 晚上是渔民捕鱼的高峰期,他自然要去巡逻一番。 昨天梁渠还在楼船上领了一个驱兽任务,目的是将渔民的捕捞范围扩张出去。 义兴镇的渔民捕鱼范围一直受限于水中精怪的存在,只能在浅水区中捕捞,个别胆大的会去深水区边缘。 每一个河泊所建立的第一个任务,都是推进渔民的捕鱼范围。 最简单最常见的任务。 今天请个假 请个假。 昨天高速走了快六个钟头,晚上回来吃完晚饭就赶紧码了两章,累得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浑身发虚。 结果一三三章好多差评,更累了。 主要就是皇帝为什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还有反派太恶心,以及动机问题。 首先解释皇帝为什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 很简单,因为皇帝没有上帝视角,看不到《从水猴子开始成神》这本。 在他眼里,某人就是文榜眼,武狩虎的天才...... 要是忠奸那么好分辨,岳将军就不会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来,赵高也不会有篡改遗诏的机会,更不会有那么多奸臣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 人的好坏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得后人纵观整个历史才能定性。 至于反派恶心,七月份我去xz旅游,大部分寺院我都去过,扁物这個的确真实存疑,但罡洞和法碗都是证据确凿的,里面的黑暗只会更深邃。 包括一些享乐行为,可以了解一下严世蕃的美人盂,玉屏风、温柔椅、白玉杯,这些都是权贵的常规操作。 杨国忠,王济,小德张都是这么干的。 我只是套了点现实的皮。 还有反派的动机。 所谓法碗,在密*里面就是用来灌顶的仪器,是一切之始,重中之重。 此外,一个人有想法,不代表着他就会去做! 我在路边看到一条很可爱的带项圈的小狗,想把它带回家养,甚至和周围说,我想要把它带回去,但不意味着我真的会去偷狗。 简到底会选择谁本来也是一个伏笔。 就算真要偷狗,我也不会跳出来大喊一声告诉所有人我要偷狗了,记住我这张脸,这条狗,就是我偷的,旁边那个有过前科的偷狗贼和这件事没关系,大家不用怀疑冤枉他,我一点都不会栽赃嫁祸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手段。 连党争都会死不少皇帝的亲信,更被说是一个近战场的地方,以主角现在的地位,别人居然连想法都不能有了? 还有包括简的为什么会去接触这种东西,也不是单纯的被忽悠,而是先去接触其中的部分东西,才会有后来僧侣。 “知命不入臻象,一生难成武圣,简大人四十有三,若是下定决心转修佛法,那法碗愈好,灌顶愈强!” “法器人选尚需思量,谋定后动。” 本来这两段话是没有的,搞得我现在只能提前加上去。 还有别说什么太监,一更了。 我每天至少两更,目录上都有更新时间。 熟悉的老读者都知道,我只是单纯写得慢,一章至少得三个半钟头。 第一本书均订个位都写到了五十万字,第二本两百追订同样坚持了一年多顺利完本,我本身就不是个会太监的人,只是请假可能多一点。 养书的可以开个自定,上架只有,开自动订阅和追读是一样的。 还有开了一个书友群,在简介最下面,点开来可以直接跳转过去加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河吏 梁渠翻出河泊所制服。 河泊所的制服通体藏青色,上半身布满海浪与祥云的白色纹饰,袖口收束,腰间一条皮制黑腰带。 乘船临风,自然不可能搞一身宽松大服,不然呼呼啦啦,整套衣服该收束的地方都收束住了,很显身材,梁渠人高马大,穿起来威风凛凛。 倒是有那锦衣卫飞鱼服的意思在里面。 梁渠在官皮箱中取出腰牌,挂在腰间,又从兰锜拿下伏波,领着玄水叉,去厨房包上几个牛肉馅饼以备宵夜,便朝上饶埠头上去。 出大门没几步,梁渠就被街头赶来的李立波喊住。 “水哥!等等!” 梁渠顿下脚步,等李立波跑到跟前:“怎么这么急,找我有事?” “不是看你要走吗?正好当面说。”李立波喘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红页纸,“是喜事!我和杰昌破了关成武者了!托水哥的福,家里这几个月挣钱不少,本想着这一天要大办酒席的,谁知道冷不丁义兴市变义兴镇了。 来的能人太多,破个关大办实在上不来台面,就想着只请关系要好的人到家里来吃喝一顿,我过来给你送请帖。” “什么时候?” “就三天后的晚上,我们两家合一起办的,啥都不用带,光来吃饭就行,水哥看看有没有空。” 有师娘送过的两瓶血气丹,李立波与陈杰昌二人本身根骨中上,又足够努力。 在武馆帮忙吃喝不愁,牛羊肉管够的情况下,花上大半年终于破关,成了一名武者。 可惜,要是原来的义兴市,一关武者称得上是有头有脸。 谁能想到片区划成重点镇了,小小的一关武者压根不起眼,至少得二关三关,那又得好几年,当真是时运不济。 不过对于李,陈两家来说依旧是了不得的成就。 再怎么不起眼,那也是武者啊! 哪怕是小小的一关武者,在天赋尚可,足够用功的情况下,付出的成本都至少得小一百两。 寻常人家供养一位男子完全脱产修炼小一年,且攒出一百两白银以作成本,堪比天堑。 与原来的义兴市乡民们相比,李、陈两家已经迈出了最难的一步。 这都是托梁渠的福,两人一切顺利,还能留在武馆当杂工,每月有银钱拿,可谓是彻底翻身,从此哪怕是河里,地里刨不到饭吃,也不至于饿死,摆酒不请他说不过去。 “三天后”梁渠思索一番,觉得自己应当有空,就收下请帖,“成,三天后我过去” 李立波喜笑颜开:“梁大人赏脸!” 梁渠咧嘴,只觉得李立波一点没变:“咋,还有事没,没事我出船去了。” “出船?水哥你这身份还要出船?八品可是大官啊!” “啥大官,九品是芝麻,我从八品,就比芝麻大上一丁点,也得干活。”梁渠伸出小拇指,透过指甲尖,见到李立波那张以往打渔晒黑的大脸,突然间灵光一闪,“你们两個要不也来吧,当个河吏,给我当下手。” 九品河长他没法去弄,但招两个河吏简单得很。 “我?”李立波指着自己鼻子,“我能干啥。” “不用你干啥,就照顾照顾老乡,多去水上逛一逛,发生什么事就来告诉我,我来解决,河吏都是干这个的。” 河泊所并非是一整个完全空降。 七品以上的官位的确填充的七七八八,没留几个,可往下八品河伯,九品河长乃至河吏这种要真正干活的反倒大多空着,准备当地招收,当地人也对附近水域情况比较有经验。 这也是为什么徐岳龙一见到梁渠就发出邀请。 实力不错,是当地人,还是渔民,水性不会差,条件都拉满了,非常优越。 李立波与陈杰昌相比起来,除去实力差,别的条件一模一样。 当河吏也不需要太高的实力,否则堂堂一位奔马武者来当小吏? 所以河吏的主要职责就是巡逻,上报情况,河长到河伯才是负责动手的,李立波和陈杰昌两个人干这活绰绰有余。 李立波搓搓手:“当河吏,一个月多少啊?” 梁渠回忆道:“一两三钱吧好像。” 河伯河长有福利,河吏就什么都没有了,船得自备,月俸也少,年禄更是没有。 “啊,才这么点,我在武馆当杂工都比这多得多啊。” “你这不是废话,伱去别的武馆能有这价?别蹬鼻子上脸啊。” 李立波嘿笑:“成成成,不嫌少不嫌少,不为那点工资那点权,只为给水哥帮点忙。” “不过你要去当河吏,武馆给你的就要少了。” 大顺就没有八小时的说法,身体不垮,翻个倍都没问题。 不怕活累,就怕没活。 从白天到晚上,大家都是能干多少活就干多少活,废点力气,能多挣一个铜板都高兴的要死。 河吏巡逻主要在晚上,刚好和白天的武馆杂工错开,但两份工时间上还是太紧张,武馆那边得缩减时间,不可能还是原价,不过总体肯定要比一个武馆杂工加起来多。 “没事,苦我能吃!杰昌肯定也没问题,我回头就和他说。” “行,那我走了。” 河泊所配的船比他的乌篷船大不少,主要是船体更深,里面摆了一张长桌和两排连在船身上的长凳,没有凳角,不会随意晃动。 梁渠只需要坐在新船中,就能控制水船方向便能想去哪就去哪,甚至还能在桌上泡上一壶好茶,不知舒服多少。 在精神链接中沟通一番,江豚圆头迅速浮出水面,来到船边,旁边还跟着一只一米不到的小江豚,和圆头六米多的庞大体型比起来非常袖珍。 “这就是你的小孩?” 圆头晃着脑袋,又用鱼鳍拍了拍小江豚的头。 小江豚对着梁渠合起小鱼鳍,似在作揖。 梁渠眉毛微挑。 太聪明了,没统御启灵,表现的智慧程度都和肥鲶鱼它们差不多,可以和同类之间进行简单的沟通。 也算是他成功撬到的第一个墙角。 “让小江豚去肥鲶鱼它们那边休息,我们去周围晃一晃,杀点水兽做任务。” 肥鲶鱼三兽也要休息。 它们凌晨帮陈叔几位渔夫捕鱼,上午空闲,下午到再次捕鱼前抽空睡觉。 梁渠找三兽一般也是上午找,午时之后,非必要不会去寻它们。 圆头转身与小江豚叫了几句,似乎是在交流什么,只不过梁渠听不到它们的声音,随后小江豚就离开水面,朝水下游去。 梁渠没有统御小江豚,感知不到它的方位,但看圆头的样子,应该是说明清楚了,就带着它一同去猎杀水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鱼换功 水中,蓝球从淤泥中弹射而出,被梁渠一把抓住。 被咬中的水兽疯狂甩动身体,激起的水流宛若水鞭,凭空将数米外的水草割断。 这是一头生有长吻的水兽,锐似利剑,嘴里颗颗尖牙利齿,身上硬鳞片片,强健有力。 水兽见到水中的梁渠,泛白双目充血,一个甩尾冲至面前。 梁渠伸手一握,无尽水流滚滚而来,数立方空间凝滞,将来袭水兽禁锢在原地,如同开启了慢动作,它在水中游动变得艰难无比,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水牢。 这一招对付与自己实力接近或不如的水兽极其好用,梁渠体力耗尽前,水兽游动的阻力与泥土无二。 梁渠抓住套在圆头身上的绳索,快速离开,几个呼吸间解除禁锢,当水兽再度逼近,又是一发水牢。 一驰一紧,有效节省体力。 如此数次,水兽如同一张满是划痕的老光碟,播放起来异常卡顿。 阿威的毒液在水兽体内快速作用,水兽渐渐无力起来。 梁渠对此感觉明显,初始水兽在水牢中还能缓慢移动,可二十个呼吸后就没法动弹,三十個呼吸不到倒在淤泥之中。 梁渠站在原地等待一阵,等足六十个呼吸,差不多三分钟后上前。 水兽尚且活着,换气间喷出的水流将淤泥掀起,但全身麻痹,它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移动。 鳃盖下喷涌出的水流越来越轻微,沙尘能扬出的距离很快不足数寸,梁渠靠过来一枪插入水兽脖颈,彻底了结它的生命。 鲜血喷涌而出,阿威趴伏在伤口上,大口大口的吮吸鲜血,摄取水泽精华。 梁渠本身实力其实超过这头水兽,他完全能强杀,只不过很多时候多花点时间一样能无伤解决,强杀就完全没必要了。 留下一块鱼腹肉,连脑袋切下,梁渠将头带回船上。 新船上已经摆着两个差不多大的脑袋,这是梁渠今天杀的第三头水兽。 寻常河伯就算是奔马武者,杀水兽都没他容易。 感知力寻找水兽,水牢控制水兽,自身在水中存在感还极低。 一套组合拳下来,水兽逃无可逃,就连水中呼吸,游动优势也没有。 梁渠比水兽更会呼吸,更会游,他还有一票的手下帮手。 光一个阿威注入毒液就够它们受的,稍微拉扯几次,拖延下时间,兵不血刃。 不过正因其他人没那么好杀水中精怪,在河泊所,一头小精怪就可以算一个小功。 清单上能换到的好东西可不少,至少今后的药材钱能省下大半。 梁渠将鱼头摆好,清理出空位,再度入水。 星河璀璨,残月在江面上照出一道狭长的光。 江淮泽野足有万里,想要将渔民的捕鱼范围推进去,不用彻底杀光水兽,那不切实际。 只需要定期清理一批,剩余的水兽就会知道这地方不能靠近,有危险,慢慢的就不会再来。 就像一头猛虎会有它的领地,其余野兽除非饿急眼,否则不会轻易靠近。 整个平阳县附近,河泊所就是这头猛虎,它要做的就是将虎威扩散出去,告诉水兽它的存在。 等水兽们让出来位置,只需要每月定期检查一番就好,任务会轻松许多。 干到子夜,五个鱼头整整齐齐码放在船上,断面朝下,鱼嘴朝天,仰望星空,形态各不相同。 梁渠炙烤着鱼腹肉,吃完划船去往埠头交差。 结果还没到楼船下,他就看到有一道身影坐在一艘窄细的木船上,手上拿着一杆鱼竿垂钓。 离得太远,月初月亮又太小,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可偏偏梁渠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都子夜了啊。 他划船悄悄靠近,果真和想的一模一样。 “徐大人这么晚还钓鱼?”梁渠低声道。 “嘘!”徐岳龙竖起一根手指。 梁渠不再做声,静静地看着徐岳龙操作。 在他的感知中,的确有几条鱼围在鱼饵附近,可都没咬钩,只是吸一下鱼饵就走,让浮漂不断颤动,带起轻微涟漪。 徐岳龙全神贯注,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就在浮漂下沉了一半之际,他猛地提腕。 空气被鱼竿抽出尖锐的啸声,梁渠猛地低头,精钢打造的鱼钩从他眼前飞过,勾中他船上的鱼头,划拉出一道狭长的豁口,连里面的鱼骨都擦裂开来。 梁渠瞳孔猛缩。 杀人鱼钩! 他敢打赌,这一下要是抽到人身上,都能把人抽成两截。 别说刚才没咬钩,咬中了这力道都把鱼嘴撕开了吧,根本钓不上来啊! “哎呀!” 鱼钩空空,徐岳龙气得拍了一下水面,力道之大穿透水层,水流化作一根巨柱插下,将其下十数米的黑鱼都给拍晕,泛着白肚皮,缓缓浮出水面。 “咦!鱼!” 徐岳龙低下头,对突然出现的鱼很是惊喜,将其拎起来甩了甩。 “六两!不错不错。” 徐岳龙高兴地将鱼甩进鱼篓里,转头看向梁渠,有些惊讶:“阿水?你什么时候来的?” 目睹全过程的梁渠无言。 徐岳龙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你瞧我,太专注了,都没注意到,抱歉抱歉,你不知道,钓鱼啊,它就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 自顾自的唠了一会,徐岳龙问道:“对了,那么晚你干什么去?” “我现在是河伯啊,当然是清理水兽。”梁渠伸手指着自己船上的五颗大脑袋。 “五头,那么多?都是你抓的?一个晚上?” 徐岳龙上下打量梁渠。 没感觉错啊,就是三关武者的气息强度。 纵使梁渠天生武骨气血强盛,又师从杨东雄,功法武学不会太差,可那也就和奔马初境差不多。 咋就能一个晚上杀五头水兽。 别说杀,光找都是个问题。 梁渠拱拱手:“徐大人有所不知,我从小就在水上长大,虽不是疍民,但也称得上是半个了,下水和鱼搏杀,可谓是我最擅长的事。” 疍民便是水上居民,在大顺通常是犯罪之人,终生不得上岸,不得科考,完全靠水生活。 与之相比,渔民的地位则要高上一些。 虽有此解释,徐岳龙依旧匪夷所思。 正常来讲,奔马初境的武师一晚上能宰两头水兽,都称得上是运气好了,水兽太滑溜。 想来想去,他只能归根结底于梁渠的亲水命格。 “你是要去换军功吧,拿着我这个。”徐岳龙从腰上摘下腰牌扔给梁渠,“把我的腰牌给主薄看就不用额外的三位同僚见证,伱把鱼头给他就行,好了,快去吧,我再钓会,记得等下还给我。” “多谢徐大人。” 梁渠拱手,他划到楼船底下,拎着五个鱼头上楼船,在卷牍室内找到当值主薄。 主薄看过鱼头和腰牌后,虽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拿起毛笔记录下军功,从底下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小功兑换簿,梁大人看看有什么要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鸡冠果 梁渠拿起兑换簿,第一页便是目录清单。 宝植,宝材,丹药,功法,武学,兵器,甲胄,书籍该有的全都有。 主薄道:“小功是可以攒着的,梁大人若是不想换可以把小功簿拿回去,仔细瞧瞧有什么能用上的,这一本册子不值钱。” 小功兑换簿上虽有插图,可也不贵,一本就几十文,寻常河泊所任职者都会出钱买一份。 梁渠是拿着徐岳龙的腰牌过来的,再者登记是写过实力境界,才三关,武师都不是,一晚上却挣到五小功,显然有着大本事在身。 主薄对此不介意花上几十文做个顺水人情。 梁渠没客气,抓着小功册靠在案边,一页页翻看起来。 宝植类 【鸡冠果】 【大司农所育宝植,沉水而生,四季一熟,微甜,有补益气血,益肾固精,补脾止泻,除湿止带之功效,服之可增进武道修为。】 【兑换需求:二小功可以换三枚】 【注:单日啖三枚以上,易腹胀,效果减半。】 “这个还把小功拆开来的吗?” 梁渠指着鸡冠果的兑换需求,颇为奇怪。 主簿看过一眼后回道:“梁大人有所不知,这其实是河泊所的福利所在。” “福利?怎么说?” “大司农繁育宝植数不胜数,鸡冠果仅是其中一种较好繁育的品种。 咱们河泊所又靠水,培育这种水果很是方便,库存极多,为此就降了兑换要求,两小功便可换三枚。 若是换做那缉妖司,想要换这鸡冠果,一模一样的东西,就得一小功一枚了,不过他们也有相应的好东西,大人您往下看那红枫花果。 在缉妖司和三法司换红枫花果,价格就是二换三!” 梁渠顺着主簿所指目光下移。 【红枫花果】 【大司农所育宝植,六季一熟,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之效,服之可增进武道修为。】 【兑换需求:一小功】 【注:单日啖三枚以上,易腹胀,效果减半。】 梁渠明白了。 一样的小功,在河泊所与缉妖司,换到的东西价格也会有稍许变化。 鸡冠果能二换三等同于是职位福利,其他单位没有,不过也可能会有其他的。 主簿又提醒道:“都是福利,但咱们的鸡冠果,比缉妖司的红枫花果要好得多!” “这是为何?鸡冠果增进修为效果更好?” “那倒不是,两者在武道上增进的效果几乎相同” 主簿左右环视,见没人注意,让梁渠靠过来。 梁渠伏在案上,主簿凑过来悄声道:“是益肾固精!红枫花果没这效果,以前经常有缉妖司和三法司的人来交换,咱们用两枚鸡冠果加四五两银钱,就能换来三枚红枫花果,肯定是值的,少说有一二两的便宜! 有的人不好这口就常去换,不过这事不能明着来,这种战略物资通常是不允许流通在市面上的。 只是咱们和缉妖司,三法司的人换,算是内部消化,左手倒右手,上面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大人可不要说出去。” 梁渠点点头。 武道修为男性数量远胜女性,甚至四关武师之前,相同境界下男性都是占优势的,有这种需求缺口不算奇怪。 不允许出去卖掉挣钱也能理解。 大顺给出兑换清单,里头东西价格都低于市场价,那是为了增强自己人的实力才这么干的。 你流动到市场上,自己实力没长进,还肥了外面的人。 私底下一次两次的小规模也就罢,但大口子绝对不能开,追究起来,少说治你一个倒卖军需的罪,按照明面上的律法,重则是要杀头的。 不过两枚鸡冠果加四五两银钱换三枚红枫花果,都有一二两的便宜占? “如此说来,外面一枚类似效果的宝果,能价值七八两银子?” 那小功的价值比梁渠想象的要高不少,今天他五小功,等同于一天挣了三十多两银子! “差不太多,有时候急了十两都有可能,咱们里头的东西那都属于特供,军需,每年种下去的量是不少,可用的地方也多。 河泊所,缉妖司,三法司,还有西军,北军,那么多张嘴在这等着呢,照样紧缺,外头一般人拿不着,有着差呢,要不怎么说武者都喜欢当個一官半职,肯定是有利可图啊,您说是吧?” “嗯,那先给我来三枚鸡冠果。” 倒不是稀罕什么益肾固精,主要是想看看这鸡冠果上有没有水泽精华,换三个试一试。 主薄闻言记录下来。 “对了,如果在水里发现能种植的宝植,贡献出一份,是不是也有功劳?” “是这样没错,不过能大量种植,还有一定效果的宝植可不好找,尤其是水底下的,若是真能发现,功劳不会小,梁大人您这” 梁渠没有说话,轻微摇头,主簿识趣的没有多问。 伴随着梁渠实力的进步,普通莲藕的治疗效果不如以前,疗伤还能疗,但不如以前肉眼可见恢复伤口的水平。 不过除了普通莲藕,在不能动身为角木鳄天赋技能的帮助下,最中心的莲藕又出现了蕴含水泽精华的莲藕,达到0.5乃至0.6的精华水平,这个倒是作用和以前一样。 既然贡献可种植的宝植也有功劳,那可以试一试。 这东西只需要几段莲藕作为样品就行,顺带着还能借大顺的手,摸清楚莲藕的培育问题,包括能不能与其他东西组合起来,炼制出效果更好的药膏或者丹丸。 梁渠接着往下看,除去一小功换的宝植外,还有五小功,十小功,甚至是一百小功才能换到的宝植神泉木,种类非常多。 光是宝植一栏就有上百种,很多功能都是重复的,主簿也点明,实际经常被兑换的就那几十种,都在最前面,要是换少见的,没有库存,还得去其他地方调。 宝材数目更多,宝药也有大几十样,有增进修炼的,疗伤的,加状态的都有,梁渠甚至看到一种叫晴虎熊鞭丹的,效果简单粗暴。 倒是有一枚生肌白骨丹,要一百六十小功,狼烟以下只要没断肢,十个呼吸内都能恢复基本行动力,没有副作用,挺心动的。 梁渠又翻到功法与武学部分。 【含息法】,下乘法门,一小功。 【通臂拳】,下乘武学,五小功。 【龟蛇劲】,下乘武学,八小功。 【凫水步】,下乘武学,十二小功。 【含水决】,下乘功法,二十一小功。 【游神箭法】,中乘武学,一百小功。 【混元腾水功】,中乘功法,三百六十小功。 下乘功法与武学,大多都在五十小功以下。 中乘功法与武学则要五十到五百之间,其中功法价值普遍比单一的武学要高。 河泊所里许多功法等级上肯定是不如杨师传授的好,但大多都和水有关,侧重点主要是水下的腾挪与搏杀,是有独到之处的。 那价值一小功的《含息法》就是长时间水下活动的方法。 比较意外的是,江豚也在小功兑换簿上,只要一百小功,就能再持一江豚信物,驾驭一头。 想到圆头的老婆还在这,梁渠上了心,除去升官外,又多一个途径。 “先三枚鸡冠果吧,剩下三小功先攒着。” 梁渠收起小册,拿到三枚鸡头大小的果子,通体黑皮,果子的头上还多出一圈肉皮,酷似鸡冠。 “难怪叫鸡冠果,真和鸡头一样。” 梁渠回到小船上,左右打量,吃下一枚。 【水泽精华+8】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关 真有水泽精华,还不少! 梁渠双目放光,一枚果子才多大点,压根不占肚子,鸡冠果还甜津津的,味道不错。 【水泽精华+9.6】 【水泽精华+9】 三枚果子轻松下肚,二十六点水泽精华轻松到账。 平常靠吃精怪的肉想要二十多点,得吃的腹胀。 如此一来,倒是不能像其他河泊所里的人一样,和缉妖司的人换花果了。 鸡冠果是水中宝植,本身效果加贡献的水泽精华,价值可比花果要大,别人换是赚,他换是亏。 沟通泽鼎,梁渠算一下最近吃鲟鱼王肉积攒下来的水泽精华,再看看融合度,发现全部加上,正好能达到千分之一百,十分之一的程度。 刚好一成的融合度,或许会有什么变化。 梁渠将水泽精华全部用在提升融合度上,趁着融合度上涨的空隙,将徐岳龙的腰牌还回去。 回头再看埠头,两艘长百米的巨大楼船隐没在夜色下。 卫麟那艘同样有船只进出,两者之间互不干扰。 一个部门,几乎是分成两个办公地点,这真的合适吗? 梁渠不知道皇帝是咋想的,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 不过正好,真合在一起,两方国公少爷斗争,摩擦不断,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殃及池鱼。 夜风很大,波浪层层叠叠,徐岳龙还在钓鱼,身下小船纹丝不动,像是扎根在地底,冒出水面的礁石。 梁渠看过一圈,小船边上没见到有绳索,没有沉石,没有船锚,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狩虎强者当真厉害,许多发力技巧普通人看都看不明白,换做是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完全就是仙神。 这一次没鱼逗钩,徐岳龙注意到了梁渠的靠近,伸手接过递来的腰牌。 “都办好了?” “嗯,五小功,花了两小功换了三枚鸡冠果。” “鸡冠果可以去和缉妖司、三法司的人换红枫花果你知道吗?” “主簿和我讲了。” 徐岳龙点点头,补充道:“其实小功兑换簿上的东西不全,世界上天材地宝何其之多,兑换簿上也只有大家最用得着的东西。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兑换簿又上没有,可以提出来,只要有功劳,什么都好说。 还有那大功,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大功兑换簿上,天材地宝,灵兵甲胄,上乘功法有杨叔在,估计你用不到,但杨叔那应该没多少适合水中施展的上乘武学,我觉得你会很需要。 现在的大功都在鬼母教身上,前两天有几个狼烟好手接了任务,准备去剿灭某個据点,等顺利回来,指不定有几个大功。” “多谢徐大人提醒,渠自当焚膏继晷。” 梁渠心里有数。 徐岳龙是把他当自己人的,否则以他“懒散”的性子,断然不会对个小小河伯说那么多话。 “以后叫我徐大哥吧,徐大人太生分,说到底还是要有实力,都得你自己争气。 寻常奔马武师,一个月也就那么十几二十多个小功,你倒好,一个晚上就有五小功,一个月下来不得一百多? 不过在我这不用怕,有多大能耐就使多大能耐,我罩得住伱。 要是去卫麟那艘船上,就那边的氛围,指不定会有人眼红,闹出什么事。” “都是徐大哥教得好!” 梁渠顺手拍了个马屁,然后就被徐岳龙赶走。 谈话声会干扰到他钓鱼。 梁渠划船在江上。 他不是太困,融合度又没提升完全,索性打个弯去一趟陈叔他们打渔的地方。 某处水域,五艘渔船整齐围在一起。 陈庆江,李立波的父亲,李立波的两个大哥,陈杰昌的父亲,总共五个人干得热火朝天。 如今附近地方人口暴增,渔民数量却增长的较为缓慢,再加上河泊所没来得及推出捕鱼范围,开春后鱼又渐渐肥起来,鱼价是一涨再涨,完全不愁卖。 梁渠组建的五人鱼帮,每天光靠打渔,能为他带来足足一两五钱银子收入,非常稳定。 忙碌中的李立波大哥李日兴见有渔船过来,拾起一块石头朝那边扔去。 石头落水,伴随着沉闷水声的是李日兴的大嗓门。 “滚,别处讨食去!来这占便宜?” “是我!” 陈庆江一耳就听出梁渠的声音,赶紧提醒道:“是阿水!” 扔石头的李日兴尴尬至极。 梁渠给过那神奇的饵料后,陈庆江每天捕鱼数目都非常夸张。 久而久之,自然有人眼红,陈庆江本人又性格温和,时常有人偷摸跟过来撒网,只是碍于梁渠的身份,才没敢太放肆。 后来李大康他们加入进来,一下子变成五人,他们可不惯着那些过来占便宜的无赖,来就扔石头砸,人多势众下才没人再过来。 天黑看不清,李日兴还以为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想到是东家。 陈庆江收上一网鱼,划船过去解释道:“阿水,日兴他不是故意的,天黑看不清人,以为你是过来占便宜的。” “陈叔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还特意解释,我这刚当上官,还没来得及养上那老爷脾气呢,怕啥?” 梁渠蹿的太快,半年多的时间,一下子从渔民到亲传,再到八品官,难免让人生疏。 结果见面一句话就消除了大半隔阂,让众人笑起来。 陈庆江将刚捞上来的鱼给梁渠看:“看看这鱼,这虾,多肥!还有两条黄鱼,两条石青花,今天指不定能卖个四两银子!” “就是不知道为啥,都干那么久了,抓不上宝鱼。”李大康补充一句。 因为宝鱼都被赶鱼的几个家伙给抓走了,梁渠心道,只不过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的饵料只能吸引来普通鱼,吸引不来宝鱼,很正常。” 李大康放下心来,他也是担心一直抓不到真正的大货,会让梁渠以为宝鱼被他们私吞了。 他又道:“阿水,立波给你发请帖没有,八日晚上可别忘了来啊。” “知道李叔,不会忘的!”梁渠应下,他转过一圈,每艘船里都是满满的鱼获,确定没什么问题,“行,本来就是来看一眼,没什么事我先走。” 陈庆江挥手:“你要当差,早些回去休息吧。” 其余人也接连告别,目送梁渠离开后,热火朝天的继续干。 梁渠一天能有一两五钱,他们平分下来没那么多,可也是一人三钱,三百多个铜子! 一天干的比过去五天都多,时间还缩得更短。 以前得出船一整天,现在三个时辰就够,没有什么比钱财更能让人有驱动力。 有了钱,家里的几个小子都能读书,甚至是去练武,再也不用像他们一样为生计奔波出船,晒得乌漆嘛黑,为了几口粮食低声下气恳求税吏少踢几脚。 这才叫生活,有朝气,有盼头的生活。 走在路上,腰杆挺得比所有人都直! 小船飘荡在江面上。 沟通泽鼎,融合度缓慢跳动,梁渠能清楚感知到每一丝融合度提升带来的反馈。 血气跟随《万胜抱元》运转路线不断增强,血液快速流动,如潮水般涛涛不息。 梁渠欣喜不已。 能炼化血关了! 血关和骨关一鼓一板,只要能开始炼化血关,破开时间比其他关要短得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丈量,不分田 血从骨涌。 皮、肉、骨三关,光是破关时间就要数月之久,可血关与骨关一鼓一板,互为表里。 炼化骨关再炼血关,破关速度会比前三关快上数倍不止。 梁渠估计以自己的进度,只消半个月即可破关,成为真正的武师。 等完成炼腑,那便是上下一体,是为奔马武师,臂挽奔马数十匹而不动分毫。 奔马境界的武师,别说是放在小小的乡镇,便是到县上,府上,那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到官府任职,除非在帝都,金陵这般武师多如狗的特殊地界,否则至少是入品官员起步,给个吏员都是侮辱。 梁渠将气血压入髓浆,血液奔涌如大江大潮,浑身泛着淡淡的白烟。 全身上下无有血液不流通之地,血液经流,通体舒泰。 几柱香后,梁渠长吐一口气,伸展四肢,夜深产生的困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极致的舒畅很难用言语描述,非要形容,梁渠觉得有点像发现某件事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 一切都安稳落地,异常的踏实。 夜空挂着半轮残月。 梁渠脱去鞋袜,坐在船边,赤脚泡在水里。 四月初,江水特有的水寒顺着每个毛孔钻进皮肤里,又沿着着脊椎往身上蹿。 武者的体质强悍,不惧严寒酷暑,但不意味着感受不到严寒酷暑。 相反,武者对冷热的感知会更加敏锐,更容易感受到外界环境变化,只是这股寒气侵入不到肺腑根本中去,胸中自有一股命火抵御。 梁渠更特殊些,他身融泽灵,天然亲水。 白色泽灵水猴子时,大多是冬天,那时候身体虚弱,提个重物都费劲,本能的抵御水寒,连冷都感觉不到,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削弱。 后来蜕变为泽狨,这种能力变得收放自如。 现在想想,一晃已半年。 从弱不禁风的渔家小子,到镇上人人交口称赞的梁爷。 县里一票师长朋友,要是扯上徐岳龙,帝都里都是算是有点关系。 再也没有初来乍到的陌生与孤独感,安稳地扎根下来。 “呼。” 梁渠坐在船上望着江面宽阔,波澜层叠,什么都不做,一如小孩看着下雨前搬迁的蚂蚁,只是望着便已是十足惬意。 ...... “东家,早饭还吃不?” 敲门声响起。 梁渠睁开眼,坐起身来,迷糊一阵才想起问题。 “吃!我昨天晚上带回来几块鱼肉,你片成片,加点小青菜做鱼肉粥!多做点,给三院干活的也端一盆过去!” “成,我马上去做。” 院子里安静下来,空余鸟雀的喳叫。 梁渠翻身起床,掏出牙粉洗漱过后拿起伏波,在院中操练一番。 淌出一层热汗,热粥熬好。 专门负责做饭的大娘搬出一张木桌放在院中,又端出满满一砂锅鱼肉粥,浓稠的米香混着鱼肉的鲜味飘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梁渠坐下来,拉起袖子招呼院子里的工匠们:“活计都放一放,过来吃早饭热热身子,碗就在旁边,吃多少自己盛。” 垒砖的工匠从水池坑里探出脑袋:“梁爷,我们这早上都吃过了,您太客气了。” “是啊,我们是吃了来的。” “你吃的和我吃的能一样?锅里头可是鱼妖的肉,吃了干活有的是劲,甭废话,过来拿碗拿筷子!” 听说是鱼妖肉,众人咽口唾沫。 刘全福此时从后院绕路进来,身后跟着一票工人,他第一个拿起碗:“梁爷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过这村没这店,早吃完早干活!” 资历最足的刘全福表了态,剩下人心里压力渐消,陆陆续续上来盛粥,端着碗或站或蹲,稀里哗啦喝起来。 做饭大娘也端出第二锅,第三锅,不怕不够。 梁渠将小马扎搬到刘全福旁边。 “福叔,我那船的事咋样,能不能办?” 他之所以能给出一百两一艘的价钱,一方面是回报足够大。 蛤蟆吃剩下的妖兽残骸不说,就它收藏的船只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好东西。 另一方面是难度的确很大。 就算是模型楼船,七八米也不小,它是立体封顶的,比一般乌篷船都要复杂。 每一块木板都要称量裁剪铆合,整艘船造下来用上万块木板都正常,是个实打实的细致活,一点不比盖房子简单。 一个人搞,指不定要弄上一年,刘全福有七八位徒弟帮忙,估摸着也要按月算。 梁渠不是吝啬的人,活难就多给钱,很正常,省那点没意思。 刘全福擦擦嘴:“这两天我回去画图纸估摸了一下,不下水乘的话能成,我那几个徒弟已经在做,夏至之前应该能弄一艘出来。” 梁渠大喜:“那就多麻烦福叔上点心了。” 刘全福点点头,不过还是觉得怪异:“东家,这船造出来不乘人,到底有什么用啊?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我好心里有数。” “欸,福叔,实不相瞒,我啊,在外头认识一个大人物,它就好这口,特别爱船,越精致越喜欢,桅杆越多越喜欢。 可一艘船多大多值钱,家里也放不下,就只能玩点小的,摆在家里看,舒坦,所以能不能用不重要,好看就行!不过也不能太脆,一捏就散架,那不行。” 刘全福恍然。 权贵嘛,喜欢什么都正常,人家一株珊瑚都要上千两银子,前朝还有皇帝喜欢当木匠呢。 清楚用途,刘全福心里大抵有数。 “成,您这么说我心里就有了谱!回去图纸再改改,夏至前包管给东家弄来一艘七八米的小楼船!” “福叔你手艺我是相信的,这义兴市那么多人,哪家哪户建房子不请您掌眼?” 刘全福连连摆手:“哈哈,都是虚名,虚名。” 跟刘全福寒暄一阵,梁渠又搬马扎到垒水池的几位泥瓦匠旁边。 “阿泉,阿金,昨天你们请假去丈量田地的事情咋样,有眉目没有。” 阿泉放下手里的碗筷,长叹一口气。 “你这什么表情,出什么事了?”梁渠本来想从几人手里看看新县令要干什么,瞧这模样,不太对劲啊。 一旁的阿金道:“田丈量是丈量了,可上头根本没有要重新分配的意思,只是让漏缴的那些人补上,要添到官仓里,而且我亲眼看着有几个老爷的田根本没量完!” 此言一出,周边几人全有话说。 “这田量了跟白量的一样,和咱们压根没关系。” “还以为能东头那块田能重新还给我呢,结果是个屁。” “你以为老爷都和梁爷一样啊?呸,十个里九个不吐骨头!还有一个抱着小妾狎呢!” “诶诶诶,话不能这么说。”梁渠连忙打住。 话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众人噤声。 “那照你们的意思,就是让那些个泼皮吐了粮出来呗?那也没多少啊?”梁渠问。 “谁知道呢,可能那点粮县令也稀罕呗。” “话不能这么说,至少修路是真的,好多吃不上饭的都去干活了。” “诶,米价越来越贵,去年才七八文一斤,现在都涨到十七八文了,一斗米得三钱银子,这谁吃得起?马上我也吃不起了。” 梁渠不解:“别的地方不是运粮过来了吗?怎么粮价还那么贵?” “东家您说笑,那灾粮怎么可能够吃,也就解一时之急,今年这茬稻谷种出来之前,我估摸粮价是不可能下去的。” “要没灾粮,指不定得二十三四一斤,这算是好的了。” 众人闻言皆是叹气。 阿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我听人说,新县令要办一场赛舟赛,各个地方都能参加,赢了有钱拿!” “花里胡哨,种田都来不及,哪有功夫赛舟?” “倒也是,不过我听我隔壁邻居的二嫂子说,县衙府都弄得差不多,明天新县令就要兜青龙,烧三把火了。” 第一百四十章 瘦和尚 梁渠坐在院子中,喝着鱼肉鲜粥,和一群瓦匠木工坐在一起。 听他们喝粥时谈天说地,梁渠对外面的变化了解颇多。 七品县令在督抚衙门中不过是个小角色,但对于所任的县,乃至周边地方来说,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新官上任的“红谕”发出,沿途的驿站都会提供服务,各州县长官都会按照官场潜规则,送上一些银两。 县令到任后第一件事便是接印,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绕衙门巡视一圈,即所谓的“兜青龙”。 “兜青龙”以后,县令要穿着公服往北面而跪,叩谢圣恩。 此时差役们要发梆,共三次,再敲堂鼓,也是三下。 紧接着,县令朝南而坐正式升堂,开始放“三把火”。 主要就是烧香拜神,城隍庙,先哲庙这些都要上香,然后检阅,清点之类。 自从平阳镇变为平阳县,潮江县被撤后,那边的档案信息和吏员班子都在往平阳县搬。 只是那么大一个县衙,不能说一两个月就搬完,建好,很杂乱。 新县令刚来时便没有进行这一系列的流程,暂缓下来,先发了几道告示和政令,等全理清楚后再补上流程。 所以所谓的丈量田地,真的很草率。 梁渠坐在这里听大家的话语,感觉就像是随便量的一样,主要目的好似是为了宣告自己的到来。 想来也是,别说分田,就说度田定税那也不容易。 县里那么多老爷,哪個能同意你说丈量就丈量? 要那么好办,就不会出现土地兼并的情况,隔段时间重量一遍就好。 吃过早饭,梁渠上午水下修炼,下午去一趟武馆,教几位学生,自己再学点东西,便去了书院。 “什么?要考试?” 梁渠很诧异。 他来那么久了,从来没听说过要考过试啊? 司恒义笑道:“一直是要的,只不过你和其他学子不同,是杨老爷安排来的,我又亲眼见到你的学业进步,就从来没给你考过,但是新县令来,这场考试你是免不了的。 按照以往惯例,新任县令必须要对本县的学子进行一次书面考试,了解他们的才学优劣。 不过放心,不会怎么样的,就是一个流程,考得好与糟糕不会如何,顶多是个印象问题。” 梁渠放下心来,只是走过场,那就不碍事了。 “对了司先生,最近丈量田地的事您听说了吗?” 司恒义点点头:“修路,赛舟,丈量田地的事都听人说起过。” “您有什么看法?” 司恒义沉吟一阵:“修路肯定是好的,百姓有饭吃,路也能修好,但赛舟和丈量田地的事情,我看不太懂。” “看不懂?” “当今县令乃是皇帝钦定的榜眼,学识比我高出数十倍,按理真要丈量田地不该如此草率,明知无用而为之,可能另有深意,只是我看不出来。” 司恒义说的比较委婉,实则他也认为面子工程居多。 梁渠点点头,不再多想 医馆内,医师端来一盆水,掰下一截柴木放在其中,双指按在浮于水面的柴木上。 “浮脉如水中漂物,就像这水中浮木,你轻轻按能按倒,但是重按它就跑了。” 医师将浮木按下,浮力太大,柴木自然跑开。 接着他又扔下两块石子,石子直直沉入水底。 “沉脉如石投水,沉入水底,伱要找它就要往筋骨里按才能找到。” 医师将手指伸入水中,按压到水底的两颗石子。 “失血了就会有中空之相,是为芤脉,左寸呈芤,心主丧血。右寸呈芤,相傅阴伤。芤入左关,肝血不藏。 每种都有不同的治疗方式,你为武者,日后搏杀受伤当多注意,便是武者,一身血液也是根本,失血过多固然能强活一阵,但也不会太久。” 梁渠点点头。 他草药辨识与正骨,接骨都学得差不多,经手的病人都有十好几个,已经开始学脉象。 一天一个时辰花费的不多,但学到的东西都很宝贵 夜晚。 梁渠照例去河上巡逻,他收拾好东西,又顺手去厨房拿上几个做好的肉馅饼。 杀精怪后有鱼腹肉可以吃,梁渠用不着这东西,只不过路上经常会碰到两个乞丐,顺手能给一下。 当初没有陈叔,别说出人头地,可能饿死在那个晚上。 那种饥饿欲死的感觉着实难受。 梁渠大的心愿没有,做不到去割肉接济他人,但也不想在眼前看到有人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慢慢等死。 现在的他称得上是食利阶层,几个馅饼,九牛一毛罢。 东西都带上,梁渠关门出船。 等到夜半,梁渠又挣到四枚小功,合计七个小功,再换上九枚鸡冠果,又顺手拿上一本介绍河流的册子。 册子不花小功,免费领取,为此梁渠还剩下一小功。 在船头点燃一支蜡烛,烛火幽幽,梁渠边啃果子边看。 整个大顺共有三条大江,其中江淮河是最大的一条,下游支流更是密如羽翅,河流遍地。 河流与河流之间夹杂着的是极其肥沃的土壤,为此整个江淮地区可以说是大顺人口密度最集中的地方。 江淮泽野则是江淮河近海的一个大泽,过泽心最窄处也足有万里之遥。 梁渠第一次听到如此确切的描述,内心不由感到震撼。 这地图太特么的大了,别说蛟龙,有真龙他都不稀奇。 整条江淮河的长度更是无人知晓,河泊所只知道它和另外两条江河的源头都是大雪山域。 那里有着世界上最高的山,所有的雪都是那里产生的,千万年雪山永不改变。 风雪往南方去,就变成水进入江河,是一片充斥着神秘与恐怖的地方。 鲜有人去,鲜有人出。 (注:此说法为民间传说,并无实据,据工部研究发现,雪乃空中无形之水遇冷而成,并非自大雪山上而来。) 梁渠:“” 这工部还挺厉害的。 梁渠粗略看过一遍,见天色已晚把册子收入怀中,驾船停靠在自己的专属船位后便准备回去睡觉。 “施主留步!” 声音低沉暗哑,极具穿透力。 梁渠转头看去,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极瘦,瘦的只有骨相,布满皱纹的老皮贴在额骨上,几乎是贴边描出骨头的轮廓,可他又极高,比梁渠都高半个头。 他穿着一身百衲衣,手持一旧钵,比起和尚更像乞丐。 此般诡异形象走在夜路上,指不定能吓哭出来玩闹的小孩。 梁渠在身上摸了摸,他没带钱,肉饼也在去的路上分光了。 “抱歉大师,我身上没有吃的也没带钱,你要是愿意可以等明天,我还会从这条路上过,给你带两个素包子。” 老和尚摇摇头:“施主,老衲不化缘。” 不化缘? 梁渠眉头一挑,暗自戒备起来。 老和尚躬身一礼:“施主可有师承?若无师承,可有意愿做老衲弟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降龙伏虎金刚经 云雾散去,月光照在屋舍之间,淌下一层淡淡的白光。 夜风微凉,身披百衲衣的老和尚静立在屋舍阴影中,风扯着他浆洗发白的衣衫缓慢地飘动。 梁渠并未因老和尚的言语放松警惕。 大晚上,除去大酒楼,大钱庄,寻常百姓早躺下歇息,乞丐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出来乞讨。 突然冒出来一个老和尚要收徒,怎么看都奇怪。 再者他根本瞧不出老和尚气机,九成九是高手。 梁渠斟酌一番,谨慎道:“大师缘何想收我为徒?” “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老和尚手盘念珠,注视着梁渠,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澈如婴孩,远不似邻里老者那般浑浊发黄。 “施主身具龙筋虎骨,老衲有一法门,名为《降龙伏虎金刚经》,常人练之,只为上乘,可于施主,便是绝顶功法。 老衲观尔年不及弱冠,修持此法三十年内必入臻象,有望罗汉果位,即常人所道武圣之境。” 梁渠无言。 和尚忒会说大话,开口就是三十年必入臻象,有望武圣,种大白菜呢? 话本故事里好歹是掉落悬崖才碰到老爷爷,习得绝世武功。 我都不用掉,走街上就能碰到? 但能被一眼看出武骨梁渠是没想到的,是个会说大话的高人,不好得罪。 梁渠婉拒:“渠已有师承,不得再拜他人,且三代单传,无意愿出家为僧,恐教大师失望。” 老和尚垂下眉眼,默默转动念珠。 夜风阵阵,寂静无声。 见老和尚不说话,梁渠略为不安。 “既然如此”老和尚重抬起头,“老衲也不强求,只是老衲一路远游已两日未食,施主可否容老衲叨扰一阵,施舍一顿斋饭?” 梁渠愣了愣。 讲实话,他不太愿意。 这老和尚太怪,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不答应也不好。 “自无不可,大师跟我来。” 老僧躬身:“多谢施主。” 梁渠心中一叹,迈步走在斜前方,确保余光能看到老和尚的动作,领着他开了侧边板房的门,进到灶房。 灶房里有個小桌子,梁渠搬来一张小马扎让老和尚坐下。 “大师先坐,我去准备一下。” “善。” 梁渠翻一翻柜子,找出些菜蔬和调料,生火做饭。 夜半,做饭的大娘早已回家睡觉,要想款待老和尚只能他自己做上一顿。 说起来还是梁渠来到这后第一次生火做饭,雇佣厨子前,他都是在外面或者武馆吃。 因为没用过古灶台,多有生疏,不过并无大碍。 梁渠加上水,蒙上盖子,转头瞥见老和尚捧着一块木板,拾了块炭柴在木板上写字。 木板好像是建屋做门时多余下来的废料,不知道老和尚什么时候拿的。 上面写的啥梁渠也没敢仔细看,眼观鼻鼻观心,等菜粥熬好后盛出一碗端上。 “多谢施主。” 老和尚双手合十,礼拜后一手接碗,一手递板。 “大师这是” “《降龙伏虎金刚经》。” 梁渠皱起眉头,没有去接。 “我说过,我已师承。” 老和尚干瘪的面皮抖动,贴着骨相,竟是挤出一个笑容:“无需拜师,当是斋饭的报酬。” 这和尚 梁渠心中生起莫大兴趣。 老和尚似乎没想的那么危险,不是什么孤僻的怪人。 三十年内必入臻象,有望罗汉果位。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还是挺让人好奇的,而且一顿菜粥就换过来,几乎就是白嫖。 白嫖谁不喜欢? “大师慢慢喝。” 梁渠放下碗,接过木板。 伸手一抹,木板竟是如孔雀开屏般散开。 木板被切成了十数张薄片! 好深厚的功力! 做木门的木板可不是破烂木,他用的是橡木,又硬又沉。 没见到老和尚掏出什么利器,仅凭一双肉手居然就将木板分成如此多的页数。 梁渠在灶台边点亮油灯,细细看去。 每一张薄片上都用炭灰写满文字,字迹苍劲有力,犹如龙蛇游动。 “夫人之一身,内而五脏六腑,外而四肢百骸;内而精气与神,外而筋骨与肉,共成其一身也” 半晌 烛火闪烁,梁渠越看越想睡觉,越看脑子越昏沉,眼睛酸涩得不行。 这功法里夹杂着大量佛教术语和典故,完全是他的知识盲区。 梁渠在书院里学的,大多是经史子集,人文历史,又学过《万胜抱元》,算是对道家理念有所涉猎,可佛家的东西完全不懂。 初始磕磕绊绊尚且能读,可不懂的地方越积累越多,前后连不上,第二页开始就一塌糊涂。 只是从开篇的立意上看,冥冥之中确实是一份十分契合他的功法,更与《万胜抱元》有一定的共通之处,完全能兼修。 恰好老和尚喝完菜粥,放下碗筷。 梁渠利索地翻出一套茶具,烫上滚水,斟上一杯好茶,笑问:“不知大师从何处来?” “老衲周游四方,无所定居,非要说的话,此前在青州徘徊过许久,便是从青州来。” “青州来?” 梁渠点点头,只觉得巧合,是个行脚僧,他又拿出那版《降龙伏虎金刚经》。 “大师,你这功法我看不懂啊,上面好多东西都没听说过,能不能给我稍微讲一讲。” 老和尚一笑:“你拜我为师,自然会懂。” 感情在这等自己。 梁渠哑然,又问:“大师收徒是否太过随意,大街上看过一眼便要收我为徒?若我是为非作歹之人又该如何?” “你戌时三刻出门我便有所察,一路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探。去岁舍银救人,岁末施粥,杀山鬼护乡民,发迹后不忘施舍,老衲俱是知晓,自有决断。” 老和尚目光灼灼。 世间武骨繁多,龙筋虎骨并非绝顶,但却是他最希望碰见的武骨。 人挑功法,功法挑人。 创造功法的人不一定修为绝伦。 修为绝伦的人不一定能创造功法。 想要遇上一门完全契合自身的功法,何其难哉。 龙筋虎骨,完全契合降龙伏虎金刚经! 此法于他人不过是上乘,可于龙筋虎骨,便是绝顶! 更难能可贵的,是梁渠乐善好施。 寻常百姓家天生武骨,挥手间动辄伤人筋骨,无人能治,常养无法无天之性。 富贵人家天生武骨,更是众星捧月,难理人间疾苦。 游历如此之久,老和尚头一次动起收徒之念。 梁渠听后一阵牙疼,多亏自己风评一直不错,要不然还真没今日奇遇。 当真是头一次体会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只不过他也不是会为了一篇功法就背信弃义的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个人怎么能去到处认爹。 反正功法在手上,大不了今后多去看看佛家典籍,自己研究研究。 梁渠摇摇头,不再强求,拿起一杯茶随口问道。 “大师你什么境界啊?可能有些冒昧,大师不想说可以不说” “依照常人所言,是为臻象。” “噗!” 梁渠一口茶水喷出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杀人来 “咳咳咳。” 梁渠被茶水呛到,不住咳嗽,深吸两口气才缓过来。 他打量着老和尚,满是不可思议。 臻象? 能镇一州一府之地,出入拜为将军的臻象? 这么生猛? 老和尚面带笑意:“如何,可要拜老衲为师?” “不了不了,大师喝茶,喝茶。” 梁渠打个哈哈,依旧拒绝,靠在椅背上换上一个更舒适的交谈姿势。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和尚挺好说话,只是长得吓人,不过自己实在没有出家为僧的想法。 “哈哈,老衲果真不曾看错人,施主性情中人,不为外物权势所动。” 老和尚夸赞一句。 梁渠挠挠眉毛:“那大师你那么厉害,来我们这一个小县城做什么啊?平阳县附近也没什么大寺庙可以交流,唯一一個几十年前就破败了,就一片断壁残垣。” 老和尚没藏着掖着的意思:“为杀人来。” 梁渠眉心一跳。 先不说一个和尚杀人有违常识,能让臻象千里迢迢赶过来杀的人,岂非也是臻象? 一个小县城,不止是六个狩虎,还有两个臻象? 一个县城那么恐怖的吗?大能扎堆,让不让人安稳发育了? 似乎是瞧出梁渠强烈的求知欲,老和尚坦言。 “非如你想的那般恐怖,几个出自大雪山的邪僧罢。 我行至雍州地目睹他们以人为畜,炼尸成金,奸淫成性,跟他们做过一场。 为首之人煞是厉害,却已伏诛,仅两人侥幸逃脱,等追至青州,仅余一人,我虽有受伤,丹田被破,但他也绝非对手。 再后来楼观台道长葛建洪为老衲算卦,算到那人已从青州离开,辗转至淮阴府一带,我便来此地寻人。” 梁渠挠挠头,他怎么越听疑问越多,有点听不明白了呢? 丹田被破? 武者蕴藏一身气血之地,破开不是废了吗? 不过此世武者炼的是“本”,以自身的“本”来影响外界的“本”,臻象“本”之强大,或许另有说法。 大雪山梁渠倒是知道,刚从册子上看过,记忆非常清楚,江淮河的源头。 鲜有人进,鲜有人出。 听起来眼前的老和尚像是个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的狠角色。 梁渠想再套点话出来,老和尚已然闭口打坐,没有再交谈的意思。 “如此说来,大师暂时无处可去?”梁渠搓搓手,脸上多出一份笑意,“正好,我这小屋建成不久,东西厢房都是空的,大师如若不嫌弃,可以屈居此地,慢慢寻人。” 老和尚虽然是臻象,梁渠也没有另投他人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见过最牛逼的人,能留下来最好。 老和尚沉思一阵,他一路赶来,确无落脚之地,如何寻人更是无所进展,不如在此歇息。 “可!”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赶来做工的工匠们便看到宅子里多出一位老和尚。 一身百衲衣洗得发白,瘦的吓人,和平日见过的白胖和尚不一样。 打招呼的时候脸皮贴在脸上,跟着骨相挪动,怪瘆人的。 梁渠到灶房喊道:“张大娘,以后做饭记得多做一份斋饭!给西厢房的大师送过去,多做点,分量要比我的都多。” 臻象武者,吃的定然比梁渠一个小武者要多得多。 做饭的张大娘应一声,见左右没人,又把梁渠拉进来,在灶房里低声说话。 “东家,按理我不该多嘴,可您是顶好的人家,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犯忌讳啊。” 梁渠不解其意:“怎么说?” “这和尚啊,他阳气旺,梁家就你一个男丁,压不住的,容易出事!” 梁渠失笑,以为什么事呢。 说来也奇怪,江淮等地佛事兴旺、寺庙众多,很多人都信点这东西,但要是让寺庙建到附近,那又是决计不肯的。 最大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阳气”,他们相信附近有和尚庙,会导致家里不容易生男孩,又或者男丁容易出事。 不过梁渠不信这个。 就算是真的,他有泽鼎在身,这玩意还能冲到泽鼎? 也不看看鼎上面刻的都是谁,释迦摩尼来都不好使。 吃过早饭,梁渠在静室中炼过一次血,随即跑到马厩牵出赤山。 今天是新县令兜青龙的日子,下午他得去书院接受新县令的考核,总不能不到场。 顺带着长长见识,他是头一回见新县令上任。 梁渠将赤山放在武馆马厩内,徒步到新衙门前。 这里早就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县衙新粉刷的墙面上还飘着一股独特的石灰味。 梁渠混迹在人群中,不知道新县令会从哪来,跟着大家一起看热闹。 辰时三刻一到,人群中出现哗然声。 “来了来了,县老爷来了!” “哪啊?” “东边!” “哎呀,往那边看!那马车,看到没!” 梁渠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快速从街道上驶来,非是他头一天见到的那辆,只是寻常大小,拉着小轿子,不消多时停在衙门口。 帷裳卷起,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撩起下摆,走下马车。 真是一副好面相! 青绿色镶金边的云锦袍子,发丝根根油润,连下巴上的胡须都柔顺晃动,实打实的美髯公。 迈出来的步子更是标准的四方步,大方有气度,与乡野农夫迥异。 光是几步路,围观的县民便心生好感。 “县令!那就是新县令。” “好俊的面貌!” “那头发,怎么那么黑?抹了油似的。” 再一想到去帮忙修路就给饭吃,哪怕丈量田地的事多有马虎,百姓也是在心里打上好官标签。 仪仗和皂隶恭候多时。 简中义毕恭毕敬的从仪仗手中接过县令大印。 又有牲醴陈设,简中义于仪门前致祭司门之神行一拜礼,礼毕从中道进入。 等出来,已是换上一身朝服。 衙门中所有执事人员,诸如佐贰、书吏、差役等,全都按照品级、班次站好位置。 他们声势赫赫的跟随在简中义身后,绕整个衙门巡视一圈。 “看到没,你以后也要认真读书,做简县令这样的大官!” “简县令当真是有风采,我去过那么多县,没见过这么有风度的县老爷!” 绕完。 简中义身着官服,往北面而跪。 “臣蒙受圣恩,得以为县令,不敢稍有懈怠,定当勤勉于职守,治理县务,造福百姓,使地方繁荣昌盛,以仰答圣泽!” “好!” “咱们平阳县有青天了!”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啊!” 百姓喝彩,掌声不断。 差役发梆。 第一次击七梆,是为“为君难为臣不易”。 第二次击五梆,是为“仁义礼智信”。 第三次击三梆,是为衙门正堂匾额上的“清慎勤”。 三梆敲过,再敲堂鼓。 一为三下堂鼓,表示“奉圣命”。 二为四下堂鼓,表示“叩谢皇恩”。 整个流程下来,当真是庄严肃穆。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整复杂的仪式。 梁渠摸着下巴想。 一整套流程下来,县令再拉胯都显得威武不凡,尤其是简中义这种卖相不错的。 再往下,是简中义领着衙门班子去往城隍庙。 人群轰轰烈烈的跟着县令走。 梁渠兴致不高,没再跟过去。 拜完城隍神,简中义就该去书院出题考试。 有的是见面机会。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来自县令的鼓励 书院藏书室,梁渠对着书脊挑来挑去。 手放上去,抽出来翻看两页又放回去,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你对佛家典籍很感兴趣?” 梁渠回首:“山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他身后,正是上湖书院山长赵记。 多亏山长,梁渠拼音一事才能如此快就上报上去,要不然以大顺疆域之广,不紧不慢来回一趟,大半年过去都不一定有消息。 “有一阵了,看你在上面挑挑拣拣没什么主意的样子。”赵记上前一步,与梁渠并排而站,挑出一本典籍翻阅,“怎么突然想到看佛家典籍?” 梁渠拱手:“实不相瞒,学生偶得一本佛教功法,颇为契合,只是里面夹杂许多术语与典故,学生看不太懂,想来找两本研究研究。” 佛教对俗世影响甚巨,流传于世的功法繁多,偶得一本研究不奇怪。 “这样啊,那你不该来这边。” 赵记将佛经塞回,从书架中走出,梁渠赶紧跟上,知道山长要教自己如何挑书。 跨过五六个书架,赵记转身走进另一书架间道,目光扫过一遍,从第三层抽出一本,又从第五层挑出两本,总共三本书交给梁渠。 《农祁解佛法真义》 《四书蕅益解》 《白氏三教合一会要》 “你只学过经史子集,对佛家可谓是一窍不通,直接看佛家典籍是看不明白的。 且我观你阅读功利性居多,只为搞懂功法,非从兴趣出发,强看下去只会越看越糊涂,越看越焦躁。 如今儒释道多互融,常言道,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许多东西趋向一致。 反倒是从儒家视角看佛家的地方着手会好一些,再从佛家看儒家反证,有过了解基础,最后根据困惑的地方去翻阅专门的佛家典籍。” 梁渠看过几遍,果真好懂许多,大喜,躬身一礼:“多谢山长择书!” 有关系有人脉就是好,没人引导,什么都靠自己摸索,那得摸到什么时候? 至于学习,梁渠根本不带怵的。 “嗯。”山长坦然受下,“新县令去拜神,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会过来,快回去吧。” 梁渠点点头,找书办登记过借阅信息,将三本书全部带走。 下午,梁渠待在室内。 书院外喧嚣不止。 县令到了。 所有人起身相迎,简中义满面春风,在山长赵记的带领下参观过整个书院。 学生们都跟在大人物身后,悄悄话都不敢说,只以眼神交流。 谁不知道新来的简县令是個大高手,说得再小声都会被听到。 看过一圈,简中义站在庭院中,语气中多有欣慰:“上湖书院名不虚传,不愧是平阳县上最好的书院!” “简大人谬赞,实不敢当。”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是赵山长谦逊过了头,只不过啊,上湖书院确实有能改进的地方。” “简大人请说。” “太小了!”简中义语气满是惋惜,“如此好的书院,实乃平阳县之幸事,应当办得更大,更好!” 说话间简中义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非走公账,乃是我私人出资,资助上湖书院。” “怎能让简大人破费,草民不胜惶恐。” 赵记三推三让,最后在简中义的坚持下才收下银票。 梁渠看的直呲牙。 奶奶的,真他娘的有钱。 一个县令一年正常薪俸都没五百两,狗大户说拿就拿出来。 不愧是世家子弟,富得流油,他到现在挣到的银子加起来都没五百两之多。 梁渠站在人堆里只觉得无聊,只想简中义快点出题,混个过场赶紧结束。 没想到简中义寒暄一会后,居然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来。 “我听说,贵书院有一位少年英杰,发明了远胜于反切法的拼音法,仅需一年便可识字完全,不知这位少年英杰可在现场。” 此言一出,在场学生齐刷刷转头,看向梁渠。 梁渠迈步越出:“承蒙大人抬爱,不胜惭愧。” 简中义上下打量,道出几个好字:“通闺年最少,才俊罕能双啊,如此功绩,又在本官治理县下,当有所表。” 说罢,他又从袖中理出第二张银票。 “本官出门未带太多东西在身上,只有些许银票,还望不要介意。” 梁渠扫过一眼,银票面额足有一百两,不由看向赵记。 赵记微微点头:“长者赐,不可辞。” 梁渠这才收下,他手头的确不太宽裕,家里也有点东西还没置办。 一百两,生活质量又能上一个台阶。 简中义面朝众人:“本官接任平阳县县令一职,当勤勉于政,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有功者得赏,有过者得罚,赏罚分明!” 学子鼓掌喝彩。 接着在赵记的邀请下,简中义亲手题了一块石碑。 真的是用手。 简中义只伸出一根食指,就在硬如精钢的青金石上刻下一行大字。 “不学而求知,犹愿鱼而无网。” 接下来便是出题考试,倒也简单,就是写文章,只一道题目。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梁渠摊开笔墨纸砚,有点咬笔头。 就算是走过场,题目也有点超纲, 他识过字,看过书,可从来没想过去参加科举,自然没了解过怎么解题,破题,基本文章格式都不知道 早知道就请个病假不来了。 也不对,不来就拿不到这一百两了,好歹是笔大钱。 良久,他动笔下字。 简中义在院中依次走过,到梁渠这一教习室,似乎是对拼音法的创始人格外感兴趣,特地进来到身边查看。 司恒义心头微跳,可也阻止不了,随后他就看见这位新县令的眉头皱得厉害。 梁渠写这种题目什么水平,他这个老师还不知道吗? 多有奇思妙想,但说写题目,那可没启蒙的孩童没两样,甚至不及。 混在一堆卷子里走个过场也就罢,可现在 普通县令也就三甲,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榜眼,皇帝殿试挑选出来的。 简中义望着纸上的一堆车轱辘话,觉得自己的文章水平都被跟着拉低。 这小子,写的什么东西。 他出的题目明明中规中矩,只要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然后表扬国朝君主英明神武,顺便表忠心,说自己也要励志辅佐当今圣主为人民做番大事业等等就好。 结果这人题目都没看懂,东扯一点,西扯一点,无章法,无规律。 用这小子的头骨做法碗灌顶转修,不会跟着变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定神境 梁渠觉得简中义离开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榜眼对初学者的鄙夷。 想到自己写文章,简中义一直在旁边看,他耸耸肩。 无所谓。 自己不吃科举这碗饭,也不打算参加武举。 溜了溜了,该去医馆学医术了 接下来两日,梁渠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每天在武馆,水下,家这三个地方来回晃。 三天炼化七次关卡,水泽精华靠鸡冠果和鲟鱼王肉获取,以每天七十点的速度稳步上涨,融合度三天就能上涨千分之二。 统御的五头水兽,除去加入不久的江豚圆头,其余四只分别仅差一百多点水泽精华就能二次进化,合计吃个两顿鲟鱼王肉就该差不多了。 期间梁渠还挖了一截莲藕交给主薄。 主簿经过对照,初步判定是一株未曾见过的全新品种,通过特殊方法保存起来,准备上报户部,由户部下的大司农鉴别,种植,判断价值后才能给予功劳。 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梁渠总觉得这個很操蛋,消息的传递单位是月,尤其是需要不断验证的东西,导致他发明拼音的后续奖励现在都没下来。 “老李,你说这鸡冠果自己能不能种啊?” 梁渠将鸡冠果的果核捏在手中,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每天都来兑换小功,梁渠已经和主簿混得蛮熟,知道对方姓李,叫李寿福,家在京城,出过四品官。 可惜老爹不争气,李寿福才第三代,科举又考不出名堂,只能勉强混个外派的主簿当当。 李寿福翻个白眼:“大司农培育出来的东西,要是能让你随便种出来,市面上果子早就到处都是了。” 鸡冠果是大司农用秘法培育出来的,肥料配比和种植手法都是有讲究的,不是户部的人根本不知道。 河泊所能种植鸡冠果,也是有户部的人过来指导。 “这果子效果那么好,难道真没人有过想法?” “有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怎么没有?”李寿福敲敲烟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种东西要的人手多,没法保证每个人嘴都严实,总有人漏出去,但你漏出去,自己种着吃就算了,谁敢大量交易?你晓得周王不?” 梁渠食指指了指头顶船板:“那位的兄长?” “对喽,就是种这东西种没的,查封出来十二万亩药田,六万亩水塘,以造反罪论处!” 梁渠咂舌。 聊过一阵,正巧身边有人来登记功劳,便不再和李寿福闲聊,转身离开。 “老李,刚刚那人谁啊,我看他拎了好几个精怪头过来,看着很年轻啊,那么厉害?” “嘿,你乡下来的?现在才知道?那是咱们徐统领叔叔的弟子,能耐着呢!” “好家伙,这我还真不知道。” 梁渠回到家,西厢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门也敞开着,不知道老和尚去了哪。 最近两天,他出去,老和尚也跟着出去,压根见不着人。 按老和尚的说法,可能是去找那个什么邪僧去了。 梁渠最近读书了解到,佛门其实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 在整个大佛门下,有许多不同的宗派,最常见的就是禅宗和净土宗,也是整个大顺最多的宗,此外还有论宗、天台宗、贤首宗,乃至许多已经断绝传承的宗脉。 不知道老和尚是佛门里的哪一宗。 若光看其云游四方,那应该是禅宗的行脚僧,云游僧, 但是老和尚言行举止看起来怪怪的,不像是寻常禅宗僧人。 禅宗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出去教化,平日里也没见老和尚有出去教化他人的意思。 搞不懂。 梁渠摇摇头,翻开书,继续挑灯夜读。 经过几天的奋战,他三本书啃掉了一本,再看那所谓的《降龙伏虎金刚经》,能看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原先一页就迷糊,现在能看到三四页才迷糊,隐约摸索到一些门道。 梁渠大抵能猜到老和尚的一些想法,想通过他对佛教典籍的不断深入研究,来培养他的“兴趣”。 只可惜。 比起几本书籍而言,梁渠更信物质决定意识基础,对佛教压根不感冒,或者说,他对所有教派都不感冒。 好的只是人。 能克制住自己欲望,严格遵守戒律的真大师的确有,但是万中无一,比狩虎大武师都罕见。 有这份毅力和善心,啥都不信,或者信啥都能成为大师。 可一旦让信徒组建成势力,浑水摸鱼的会是大多数,最终性质就有待商榷。 就梁渠看过的典籍所记载,五大真统中的楼观台还有悬空寺,包括其他三个,数千年来闹出过不少丑闻。 不是那个弟子奸淫香客,就是这个大师有个私生子,屡见不鲜,也就是真的拳头够大,偶尔能出真大师,不然早就墙倒众人推了。 清晨,梁渠吃过早饭,于静室之中五心朝天,眉宇间一片平静。 他的浑身气血依照《万胜抱元》路线流转,隐隐散出红光。 道家术语有词为丹元,即心神之意,赤诚之心。 所谓抱元,便是守住心神,不摇不曳。 常人遇到危险,时常心神不宁,离魂失神,吓得昏招频出,更有甚者瘫软倒地,动弹不得。 可若是修得抱元,心神与肉体合一,遇到危险时自然不易惊慌失措,时刻保持冷静。 试想一番,生死搏杀之际依旧能保持冷静,该是多么巨大的帮助? 《万胜抱元》共有定神,内视、存神,罡炼四重,层层递进,其中第一层定神,便是相同之理。 达此境界,心神收敛,万念皆除。 更是能让功法行走间自如运转,无需再专门打坐入定。 “勤勉如我,总算是要成了!” 虚室生白,梁渠于静室中长吐一口白气。 白气如三尺长剑,经久不散。 雄浑的气血流通在四肢百骸,化作涛涛浪潮,氤氲红光透体而出,于身体表面交织出一层红色大网,隐隐泛着一层银白色。 十万八千毛孔俱是呼吸起伏,气流猎猎,虬结大筋跳动不停。 经过数个呼吸,梁渠全身血光骤散,收敛于身体之中,气息混元如一。 前所未有的宁静。 梁渠睁开眼,站立起身,并无刻意搬运气血,可体内气机依旧按照《万胜抱元》法自动修行,生生不息。 “成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道教人先止念,念头不止也枉然。 梁渠收拢住全身气血,转而到院中练习枪术。 筋骨皮肉千锤百炼宛若精钢,脊柱大龙弹抖颤动间更是如龙吟虎啸。 气血蛟龙走水般行过全身,整个过程没有散逸出丝毫气机,全部力量宣泄在伏波之上。 大枪卷起朔风,带起枣树摇曳,水缸涟漪不断,惊飞喝水的鸟雀。 “丹元功” 老和尚不知何时立于西厢门前,默盘念珠。 他与楼观台道主葛建泰并不相熟,倒与其胞弟葛建洪交情不浅。 卜卦术有伤天和,使用过度更会损耗心头血,折损阳寿。 老和尚能来淮阴一地,足证两人关系,自然知晓丹元功的玄妙。 《丹元功》可不好练,尤其是武者而言,因为它杀伐有限,入门又难。 许多人都对功法有一个误区,那便是功法越好,打斗搏杀越强。 这是错误的,或者说,不完全对。 道教追求得道升仙,佛门追求证果成佛。 寻常武者则追求长生久视,享乐延绵,这些才是根本目的。 打杀是过程,而非结果,变强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 《丹元功》便是如此,不追求外在杀伤,专注于内,讲究精气神的和谐统一,力不内耗,气不外逸,长期充盈,精力大增。 与同等级的功法相比较,此法很是出尘,优点颇多,只是爆发不足,搏杀偏弱。 最关键的,难练。 这功法第一步便是要守神静心。 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神气散乱于外。 思绪过多会使精神困扰,劳力奔波会使气血涣散,以致不能持盈保泰。 为此,大道教人先止念,念头不止也枉然。 可止住念头何其难也。 许多武夫多是半路出家,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凡事都需去争,去抢,废大功夫大时间去修身养性,回过神来,早已落后于同辈许多,根本做不到。 都不是学得会学不会的问题,压根是不适合。 有一定背景的世家子弟才有那水磨功夫,从小锻炼,根基稳固。 只是 梁渠大枪虎虎生风,搅得院中不得宁静,煞是威猛。 “这不是《丹元功》,还有《百战法》的影子,两相结合,居然如此融洽” 老和尚手盘念珠,不断思量,片刻,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内养有成,进而外王,转用世之道,此法即为万胜?善,善,善!”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老和尚越看越欢喜。 梁渠当前称不上是锁心猿,擒意马的高深境界,可也做到了止念定神。 就其习武时间上的跨度来说,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几千年下来,儒释道三教合一,互相融合改变,很多东西只是说法不同,追求的境界相同。 许多大儒精通佛法道法不为稀奇,转修起来更是轻松自如。 像这道家丹元,《降龙伏虎金刚经》中同样有类似境界,修炼起来岂非更好? “呼,嗬。” 梁渠放下伏波,气力消耗颇多。 《万胜抱元》达至定神境界后,使用招式的感觉完全不同。 力不内耗,气不外逸,挥洒释放出去,自然没有丝毫浪费。 十分力全部打在敌人身上,拳脚武器间的威力自然大增。 乃至在万胜抱元的催发下,他的专注度都大幅提升,全力练习中没有丝毫时间流逝感。 “施主好武功,不知此法可有名字?” “大师?” 梁渠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老和尚已经回来,似乎一直在看自己练功。 他站直身子笑道:“此法名为《万胜抱元》,是我师父教我的。” 没什么好忌讳的。 任何功法的运转路线都极复杂,光靠观察是绝对看不出名堂的。 经脉系统何其脆弱,照猫画虎,冒然模仿只会走火入魔。 更别说邀请对方住下的是梁渠自己,他要想避开就不会在院子里练功。 “《万胜抱元》,难怪,难怪,当真是有大煌武帝的风采。”老和尚感慨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惜乎,此法上上佳,可契合度上,仍不及我所予你的《降龙伏虎金刚经》,若是两法兼修,更是绝妙。” “大师说笑,寻常人哪有机遇习得一门十成十契合的武功,百万中无一,上上佳已然知足。” 老和尚双手合十:“《降龙伏虎金刚经》中可有不懂之处?” 梁渠眸光一闪,老和尚转性了? 他快步上前:“大师可是要教我?” “拜我为师,自得真义。” “记名弟子行不行,我叫你老师。” “记名弟子不得真传。” “那算了。”梁渠摆摆手,“我不想当和尚,也不想云游四方,喜欢吃肉,将来还想娶个漂亮婆娘。” 老和尚思量半晌:“你入我门,亦可为之。” 梁渠侧目:“大师你认真的?” “诸佛法印,匪从人得,我自调心,何关外事?” 梁渠挠挠头,他这两天看书不是一无所获,大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关于二祖的一個典故,意思说佛法不是向别人那里求得的,只需不断观察和调整自己的心即可,不必在乎太多戒律。 有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意思在里面。 风起波澜。 老和尚静立不动。 杀生,酒色,荤腥。 不曾拿起,谈何放下? 宇宙人生真相,无所不知,无所不觉,没有一丝一毫的迷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圆满的大智大觉便是佛。 未曾体验,如何称得大智大觉? 自欺欺人罢。 “如何,可要拜老衲为师?” 梁渠只是摇头:“罢了罢了,实无兴趣,早饭已经做好,在厨房中热一热就好。” 当和尚太无趣,至于那功法,大不了他再多下点功夫,总能搞懂。 世界上流传出来的佛家功法那么多,修的人也多,难不成个个都去当了和尚? 老和尚道一声善,便自己往灶房去了。 梁渠拿起长枪,又练一阵。 一位泥瓦匠从板门位置进来,到水池位置看了看。 早两天前水池就就砌好,只是等它干透变硬。 左右敲敲打打,确认牢固后,泥瓦匠喊道:“梁爷,已经好了,可以把那石头拿出来放水了。” “好,我知道了。” 梁渠应一声,跳入井口。 一块结结实实的圆润巨石堵在里面,确保垒砖石时不会漫水上来,现在到了移开的时候。 梁渠手持伏波,用力递出长枪,用力一搅,劲力迸发间,整块巨石崩裂,化作细密碎石掉入地下河流中,被冲刷向远方。 汹涌的地下水迅速上涨,梁渠踩着井壁跳回地面。 清澈的水流迅速涌至地表,漫过井口稍稍垒高的砖石,最后被周边池壁所阻,化作一口活水大池。 整个水池造型类似铜钱,水井便是其中的孔,只不过是圆的。 此外无论底部还是井壁,都用青砖垒得十分工整,望之舒慰。 工匠端来一个木盆,将大量鹅卵石倾倒在水池中,同时又将几拢浮萍放到里面,让绿植浮在水面点缀。 静置后,几条斑斓的鳑鲏鱼顺着井口位置游出,来到水池中,躲藏在浮萍丛生的根系间大口呼吸。 至此,梁渠家宅与江淮河彻底连通,来去自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暂离平阳县 微风吹过,水波渐兴。 手腕上的阿威颤动几下,百足抖动,爬入进水池,畅快游动,四周小鱼仓皇逃窜 梁渠又在脑海中沟通四兽。 不消一刻钟,一只小江豚率先游出井口,一对眼睛转动着打量四周,对梁渠叫唤了一声。 然后一个大脑袋就把小江豚顶飞出去,肥鲶鱼紧随其后地探出头。 它刚想要出来,尾巴上传来一股巨力,猝不及防下又被拖回井中。 趁着圆头和肥鲶鱼争执之际,拳头和不能动抢先一步出来,拳头手上还夹着一条宝鱼。 梁渠甚是欣慰。 有了这条通道,以后宝鱼都可以直接送到家里来,不用梁渠特地再去河里拿。 投喂鲟鱼王肉也更方便,到饭点让四兽顺着暗流自己过来吃就行。 不能动用爪子扒住水池边缘,肚皮蹭着青石砖爬出,带出大片水花,还有两条小鱼被带了出来,在地上蹦跳。 它在偌大的院子中找了个好地方,肚皮着地,四肢张开趴下晒春日暖阳。 拳头紧跟着出来,它将宝鱼进献给梁渠,是一条五斤多的虎头斑。 “干得不错。” 梁渠顺手接过,夸赞一句后放到水缸中。 今天晚上去吃李立波和陈杰昌的酒,总不好空着手去。 老和尚吃过早饭来到院中,见到几兽活跃的场景并无太多表情。 他只是来到水池边,拿起地上的两条小鱼,放回水中。 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老和尚见过的驯兽高手不知凡几,更是亲身经历过十万大山中蛊虫的厉害。 所谓育兽难,那是对朝廷而言。 朝廷要的并非是某个驯服的個体,而是要能够稳定产出的物种,需要一代代的耐心选育。 好比江豚,无论是谁,持一信物即可统御,不用培养感情。 若只是驯服个体,出生就待在身边培养感情,靠绝对的武力慑服,方法有很多。 有些大世家中,更是有近乎臻象级别的妖兽坐镇。 同境界的妖兽本就肉身强悍,加之学习人类技法,没人敢去轻易招惹。 如今只是几头水兽,不足为奇。 院子里不能动见到老和尚,又看了看没有命令的梁渠,闭上眼接着晒太阳。 拳头迈动步子紧跟在梁渠身边。 肥鲶鱼摆脱圆头,把脑袋探出井口,喷了口水打招呼。 “你这精怪好生灵性。” 老和尚承认他有些看走了眼,这精怪的实力与智慧不太匹配,倒是少见。 梁渠哈哈一笑:“只是想让大师知道,我养了几头水兽,若是日后来到院中,万万不要当成精怪打杀。” 五兽冒头,算是梁渠的一次尝试。 既然统御水兽并不特别,那就能试着让它们多露面。 “善。” 傍晚。 梁渠依照约定,拎上虎头斑去李立波家吃酒。 环顾街道,整个义兴镇真是大变样,有几分从前平阳镇的模样。 一眼望出去,再也不是那个全是熟人的小乡,有很多人他都不认识。 空气中尚能闻到淡淡的爆竹燃烧后的气味,很多新店在道路两边开张,新的米铺,布店和饭馆。 梁渠甚至看到有两家武馆开在义兴镇上,学徒进出,仅七八位,规模不大。 应该是很多人还没彻底安定下来的原因。 粮价涨那么高,家里有点钱的也要牢牢捏在手中,以防意外,不会轻易开销。 学武和赌博没两样,没有后续支撑,很可能就是打水漂。 再过几个月,收上一茬稻谷,让粮价跌落下来,学徒数量至少能翻个倍。 不知道六月六的河神祭,能不能继续让自己当主祭。 梁渠摸着下巴,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他很早之前偷偷试过,找个地方杀鸡祭拜,毛都没有一根,还是得靠正经的河神祭。 再来一场河神祭。 人数,祭品质量,主祭身份全方面提升的前提下,他能保证眷顾度至少翻个十倍,少掉一个零。 但是难啊,现在的义兴镇,不再是当初那个几个乡老就能说一不二的义兴市。 买梁渠账的人不多,河神祭能不能办起来都不一定 难怪人人都想当豪强,有话语权,在本地说一不二的感觉确实舒服。 “诶诶,阿水来了!” 陈杰昌站在门口与客人寒暄,李立波拍着他的肩膀指向街上。 陈杰昌看过一眼,简单说几句让人进去,赶紧和李立波上前招呼。 梁渠环顾左右:“我没来晚吧?” 李立波拍着大腿:“哪能晚啊,水哥你是正主,你来了这席才能开,怎么会晚?” 梁渠大笑,将手上的虎头斑拎起。 “看看,给你们带的好东西!祝贺你们二位成为真正的武者!也祝你们今后武运昌隆!” “嘶,虎头斑?这得有五斤吧?之前都说让伱空着手来就好,你这样我们哪好意思拿。” “没破费,今天早上抓的,说实话,虎头斑我三天两头吃,都吃腻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水哥还有吹牛的毛病?” “吹屁,拿着!拎着手酸。” 梁渠将手上活蹦乱跳的虎头斑扔给两人,大步跨进院子里,正好看到向长松和胡奇,跟着坐了过去:“胡师兄,向师兄?你们也在啊!” “正好没事,他们两个就非拉着就过来了。”向长松吃着油炸花生米。 胡奇给梁渠倒了杯茶:“梁师弟快破血关了吧?” 梁渠点点头:“最近十天内吧。” “那感情好,又能吃一顿,到时候别哭穷。” “放马过来。”梁渠拍拍自己的衣兜,“师弟我腰包鼓着呢!” “河泊所干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挺好,徐大哥和卫提领两个人分开来管,徐大哥那边没人会来欺我,每天捞捞功劳换点东西,蛮轻松的。” “你第一次任职,虽然有徐大哥帮忙,但说话做事还是要注意点,都是帝都来的大少爷,不少脾气都不好。” “放心吧胡师兄,我不是惹事的人,他们别来惹我就行。” “嗯。” 夜半。 吃过饭的梁渠松松腰带,扛着伏波枪去江上巡逻,拎着几个死鱼头去楼船上登记功劳,正要离开却被李主簿叫住。 “先别走,今天有任务。” 梁渠脚步一顿:“任务?什么任务?” 李寿福拉开抽屉,从柜子中抽出一份册页。 “今早上隔壁县上报有水怪作乱,咱们这厉害的都去弄鬼母教了,河伯河长又没多少,可能要劳烦一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河泊所虽然建在平阳县,但管的是整个淮阴府。 其他县闹水怪,都归河泊所管辖。 梁渠接过册页,按描述就一普通精怪,一来一回用不了三天。 “成,那就我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盗贼,内甲(二合一) 梁渠合好册页放入怀中,又顺手收下三枚鸡冠果。 “行,你要接那我就记下了。” “记吧。” 李寿福舔舔毛笔,将小册上登记下梁渠姓名,以及时间,地点和任务内容。 梁渠靠在案上:“这种去别县的活,有没有补贴什么?” “想什么呢?又不是去别的州府,整个淮阴府都归咱们河泊所管,哪有额外补贴,倒是阵亡有抚恤。 对了,你是第一次接外出任务,这事没和你说过,别怪老哥接下来说话不吉利,大家流程都一样。” 【水泽精华+8.6】 梁渠啃着鸡冠果,擦擦嘴边汁水:“老哥你说,我听着呢。” “从你出发当天开始算,一个曜日期没消息回来默认失踪,一个旬日内没消息默认死亡,任务难度从戊等拔到丁等。 另外只要你没挨吏部的处分,任上也没有落下过错,三個月后,河泊所会给伱的家属发抚恤。 以梁老弟的官职是一百二十八两白银,十亩良田,额外再免十年赋税。 你要有儿子,儿子能领官职,只是要降一等,能当个九品河长,我看看……”李寿福翻着册子,“嗯?梁老弟没留领恤人吗?没留那就是默认给最近的亲属。” “诶诶诶,别。”梁渠赶紧制止,“领恤人写我师父吧,淮阴府平阳县杨东雄。” 他一个孤儿,最近的亲属可不就一个烂叔梁广田嘛。 太埋汰。 “行,我给你记下来。” 一本正经的讨论自己抚恤的归属,梁渠总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觉得奇怪?”李寿福哈哈一笑,“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都一个样,身在公门好修行,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想过得比别人好,就要担风险,你看那渔民,天天半夜出去捕鱼,哪天遇上暴雨,指不定就葬身鱼腹。 再说,家家户户都有太平缸,又有哪家是真着火,有备无患罢。” 是这个理。 “行,这下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准备准备,睡一觉明个中午出发。” “没事了,今天早些休息。” 噗通。 梁渠扔下沉石,拉出船绳在泊位木桩上绕几圈打个结,跳上岸。 酒肆前的酒旗在夜风中呼啦啦地飘个不住。 路过的渔夫吆喝一声,自有小二端来一碗温酒,拿起碗来畅饮下肚,扔下三枚铜板,让小二一把扯住。 “大爷,多久没喝过酒了,钱不够!” “怎么不够?一碗酒三个铜子,你想坑人?!”渔夫粗着脖子吼。 “早涨了,外头粮价都成什么样了,还想着喝便宜酒呐?现在是一斤酒二十文,一碗酒十文!” “半斤酒要我十文?你怎么不去抢?爷爷身上就六个铜板,娘的爱要不要!” “诶,耍混不是,来人呐,来人呐,有人吃” 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忽地从街旁屋舍中传了出来,刺得人心里一颤。 惨叫声半途而止,家家户户闹出犬吠,而后是混乱的人声,像是睡觉的乡民都爬了起来,又有人大声地说着什么,一片嘈杂。 梁渠身为武者耳聪目明,听得比常人清楚些。 “呔!狗杂种,来我这偷粮,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富贵,去把他给我抓过来。” “老爷,没气,死了。” “死了?这么不禁打?” “老爷您可是武师,这死瘸子哪经得起您手啊,一棍子扔出去就给砸死了。” “忒,死在我院子里,真他娘晦气,抬走抬走,富贵,明个早上记得去和官府说一声,可别来让人来冤枉我。” “好嘞老爷。” 梁渠往前走几步站在巷子前,看到两个人抬着一个瘦汉子出门。 成串的血珠从瘦汉子后脑上湿漉漉的发丝末端滑落,滚在石板上,染上灰尘张而不破,像一颗颗红豆子。 抬尸的管家瞧见有人站在巷口,正要呵斥对方滚开,兀然借着月光瞧见梁渠身上那藏青色祥云官服,当即住口,面带赔笑。 “大爷别误会,您瞧见了,殷夜入人家,非奸及盗不是,这事咱们占理。” 梁渠没说什么,只是从巷子口离开。 管家擦了擦鬓角冷汗,松下一口气,差点以为有官吏要来敲竹杠呢。 狗叫声渐渐息停,亮着烛火的窗户挨个熄灭。 酒肆伙计环顾左右,悔拍大腿。 “诶,那丑汉子人呢!酒钱还没给呢!” 一,二,三。 这月第三个。 梁渠走在路上默数。 四月八日,一整个月才过去八天,却已经是他看见的第三个被打死的小偷。 这还是看到的,没看见的更多。 年头光景如此。 有手有脚的汉子,真有可能找不到工作糊口。 吃不上饭,人不能活活饿死,捞偏门的就多了起来。 大顺律法不讲人权,没有电灯的时代,真要碰上凶人,点个蜡烛的功夫早被人砍成了八半,所以完全不禁止杀人。 就算小偷被制住,主人家多半也不会去报官,按着头就让下人打死,杀鸡儆猴。 灾民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整个平阳县的犯罪率都在直线上升。 可惜梁渠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他不是县令,就算是,也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 凭空变不出粮来。 “家里得养条狗,黑齿的崽子就不错。” 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柜子里的几件衣服都价值不菲。 平时家里就小马夫在家看着,十三岁喂喂马是够,遇到事那是顶不住的。 正好三月初杨师家里的黑齿发了情,上次去看,几条母犬肚子鼓鼓的。 算一算日子,五月初就能生崽子,到时候他去挑一头壮崽子回来 清晨。 院中水池搅起一阵水波涟漪。 肥鲶鱼顶着一蓬浮萍冒出头,一对大眼睛咕溜溜地转。 “阿肥?” 梁渠放下伏波,擦一擦晨练出的汗,好奇肥鲶鱼一大早来找他做什么。 肥鲶鱼甩甩须子,扬起脑袋,在水池边吐出半截墨蓝色的断刀。 “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肥鲶鱼晃晃头,在水里吐了一连串泡泡。 “哦?你蛤蟆大哥给的?” 自从发现那条来去自如的暗流甬道,又拜蛤蟆为大哥,肥鲶鱼隔三差五就过去串门。 昨晚肥鲶鱼在蛤蟆收藏的一艘大宝船里晃了晃,意外发现一小截断刀。 泡在水里那么久,刀身没有丝毫锈蚀迹象,很是不凡。 蛤蟆又对没有美感的断刀不感兴趣,肥鲶鱼就顺嘴带了回来。 梁渠走到水池边,拿起半截残刀刀头。 “好重的刀!” 残刀手掌宽,半指厚,只有半尺长,说是残刀,不如说是刀片,可重量少说有三十斤。 断口位置异常整齐,像被人削断的木杆,只余下这一小截刀头。 用指腹轻轻按压,皮肤上迅速裂开一道小口,隐约要出血。 非常锋利。 梁渠将断刀刀头对准阳光,晨光照射下,刀身泛着墨蓝色的光,隐隐能在刀身中看到白色小点,再低头看墙壁上反射出的光影,如蔚蓝色的水波。 “水沉金!?” 梁渠眸光闪动。 水沉金,与黄金等值! 碰上有需求的,比黄金更贵! 眼下这三十斤的断刀中不知含有多少水沉金,可保守估计含量在七成以上。 若是能再提炼,少说二百两黄金,两千两白银! 巴掌大的刀片价值两千两白银。 捏妈妈的,哪家将军用的刀,那么贵? 梁渠只觉得这东西烫手,匆匆跑到屋里用黑布包裹住,又找个木匣装好。 “干得不错阿肥!” 梁渠跨过庭院不忘夸赞一句肥鲶鱼,随即骑上赤山赶往平阳县。 陆宅内,陆刚正在训斥新来的学徒。 梁渠看了一眼,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年纪不大,身形很瘦。 见到师弟过来,陆刚挥挥手,新学徒如蒙大赦。 “新招的学徒,叫黎渊,天赋很好,头一次用锤子就使得不错,但是毛毛躁躁。” 陆刚解释一句。 梁渠点点头,陆师兄话不多,多半是恨铁不成钢。 “梁师弟如此匆忙,可是有要紧事?” 梁渠晃了晃手里的木匣子。 陆刚了然,默契地带师弟来到静室,关上房门,门外喧嚣如潮水般被推隔于外。 “师兄看看这个。” 梁渠上前一步,打开放在桌案上的木匣。 半截刀尖躺在黑布中,泛着墨蓝色的光。 陆刚拿住这小半截残片,一样对着阳光观摩。 “好一块水沉金!小师弟哪弄来的?” “水里找到的。” 又是水里! 陆刚咂舌,他怎么觉得水里的好东西都被自家师弟拿走了? 在平阳县生活那么多年,陆刚没见谁靠下水捞东西发财的,偏偏梁渠一件接一件的往回捞。 “师兄你看看,这东西还值不值钱?” “值,水沉金的含量超过八成,光是把材料熔炼出来都有两千两白银,师弟你是要继续添塑?水沉金适应性很强,和大部分材料都能融合,倒是能添” “不添塑。”梁渠摆摆手,“师兄觉得有用就送给师兄,陆师兄帮我那么多忙,造伏波的情我都没还。” 陆刚拿着刀片在指间反复转动。 “你当真要送我?” “当真!” 钨金没水沉金那么贵重,但也不便宜。 还有象牙白木,同样价值不菲。 整把伏波光是材料就要好几千两,梁渠不是占便宜没够的人。 这把刀片他留着也是卖钱,不如留给陆师兄。 水沉金在陆刚的手指间转动,这块三十斤重的刀片在他手中和一片树叶没两样。 水沉金的融合性非常好,用来添塑与修复都非常好用。 想到自己那柄断裂的灵兵,再拖下去就要损伤灵性了。 思量许久,陆刚点点头。 “那我就收下了。” 他的灵兵材料性质很特别,半年来始终找不到原材料修复,水沉金已经是非同属材料下的最优解。 见陆刚收下,梁渠面色微喜。 之前徐师兄和他提过一嘴,说陆师兄的灵兵断裂过,因为材料问题一直没修好。 水沉金的最大特点就是包容性强,修复武器很好,这才马不停蹄的送过来。 陆刚收好刀片,心情不错。 “上次狩猎鲟鱼妖,师父让我用妖皮给你们一人做一件内甲,前两天才好,本来想找个时间送过去,正好你过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片刻,梁渠身上多出一件黑色哑光背甲,内甲摸起来手感不错,沙沙的,柔软透气,丝毫不影响活动。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妖兽皮!对标狩虎! 换成低境界的狼烟武师,用的武器差点都割不开! 一身神装,再加绝顶功法,身兼武骨与应龙纹,梁渠觉得等闲奔马上境打不过自己。 收好内甲,梁渠拜别着手修复灵器的陆刚,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隔壁丰埠县。 这一次水兽作妖就在丰埠县治下的乌水镇,已经有六位渔民失踪,八位确认死亡,都是近半个月出的事。 据传言说是一头状似人形的水妖。 护臂,内甲,再套一层官服,外面系上山牛皮腰带,脚踩踏云靴。 伏波,青狼,玄水叉 梁渠抓起一件黑色大氅,二师兄送他的大氅很好用,可惜没法穿了,四月份天气转暖,穿大氅太热。 他把大氅塞回柜子,摘下一枚腰牌挂在腰间。 河泊所腰牌不能少,出门在外的身份证明,震慑宵小。 中午。 “施主是要远行?” 灶房中,老和尚见到梁渠,对他的一身打扮颇为意外。 “最近三四天我要出去一趟,家里若是有事,劳烦大师帮我照看一下。” 老和尚双手合十。 “固当如此。” 上饶埠头,梁渠放好东西,解开船绳。 县域的面积并不标准,大多是按照奔马武者朝固定方向奔跑一天一夜的里程来划分的,非常巨大。 梁渠走水路算抄近路,但也要走上一天半,到时候在丰埠县找一找水妖的踪迹,差不多三四天搞定,半个曜日期即可。 至于五头水兽。 梁渠思量许久,决定让圆头留下,剩余四兽全部带走。 一方面圆头要照顾小江豚,另一方面,留圆头在当地能当个高级联络员。 它比四兽聪明。 通过精神链接,梁渠能随时知道平阳县的情况,顺带能让圆头接替肥鲶鱼等兽的工作,不至于让鱼帮空闲下来。 如此一来,梁渠称得上是全副武装。 莲藕水域,除去手腕上的阿威,剩余四兽包括小江豚全部浮出水面。 肥鲶鱼很兴奋,它头一次出远门。 拳头夹着几截莲藕放进船中,那是几截水泽精华最多的莲藕段。 “圆头,家里就靠你了,捕鱼就学肥鲶鱼它们,遇到危险不要强撑,保护自己和江小豚最重要。” 圆头叫唤几声,俱是让梁渠放心。 梁渠对圆头的智慧有信心,他将两套“鱼鞍”套在不能动和肥鲶鱼的身上,又用一截绳索把拳头套上。 肥鲶鱼与不能动摇动长尾,排开水波,借力前行。 风势渐大,过水无痕。 整艘船在两匹水兽的带动下飞速前进,最后面又挂着个大螃蟹。 丰埠县,出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鱼 太阳已经升起,晨风吹过芦苇,一片萧索。 半个白天加一个夜晚,梁渠已经来到丰埠县县域。 贴岸前进,他路过数个乡村,小市,看到的光景与平阳县截然不同。 平阳县粮价上涨得极猛,许多人都苦不堪言,但毕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没有洪水与旱灾,粮食在地里长得好好的,在周边几府的接济下,日子勉强能过。 谁都知道熬过这段日子,收上一波稻谷,后面的生活就会好很多。 加之涌来的大户们纷纷建房,平地起大宅,一天一個样,大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 丰埠县却是一片死寂。 梁渠经过的几个村庄里头,多是些行将就木的老人。 平阳县那么多的青壮年不是凭空出现的,靠壤的几县贡献最多。 很多小村庄里本来就一二百号人,鬼母教杀一半,吓走剩下一半,只余下走不动路的老人。 只有大镇,大县情况好些,家当值钱,不至于被轻易吓走。 “老哥,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村叫什么名啊?”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热闹点的小市,梁渠让三兽下潜,自己摇橹上前拦下一位归船的渔夫。 渔夫见梁渠身上有官服,赶忙下跪,被梁渠一把抓住臂膀拦下。 “犯不着,我就问个话,老哥你实话告诉我就成。” 渔夫颤巍道:“回大人的话,咱们这叫石桥市。” “石桥市……那你知不知道乌镇在哪?” “知道知道。”渔夫连连点头,往西边方向一指,“往西边走上二十多里水路,差不多就到了。” “那就没走错。”梁渠点点头,又问,“老哥,我有件事不明白,我一路划船过来,怎么你们的船都停在埠头上吗?” 这件事很奇怪。 通常埠头都是由私人或者官府带头修建的,想要停靠上去就得交钱,像义兴镇,平常是两文,汛期得四文。 梁渠没发迹之前也得交。 但是有胆子大的,不怕出事,往芦苇荡里一停,管他风吹雨打。 或者一些遇上困难的,例如父母孩子生病,有时候也会冒险停在外面,省上一碗酒钱。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可梁渠一路走来,经过数个芦苇荡,压根没见着这种情况。 “大人真是折煞我。”渔夫对梁渠的称呼实在惶恐,哆嗦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所有的船有一艘算一艘,那都是渔栏的,你停外面,不是要被打死吗?” 梁渠一愣:“我这一路过来,路过那么多村,渔船都是渔栏的?” “都是!” 怎么可能? 梁渠第一反应是不信。 义兴镇还是义兴市的时候,整个市里头有几百号渔民,只有三成左右需要租赁渔船,仰仗渔栏鼻息过活,剩下的都有自己的船。 缘何到十成这般夸张? 可常人见到他一身官服又怎么敢说假话,背后多半有隐情。 梁渠思量一番道:“你这渔栏,莫不都是一人开的?” “大人慧眼如炬,这丰埠县内所有的渔栏,都是鲸帮的。” “如何分成?” “四六。” “拿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这,这活得下去吗? 梁渠眉毛微抬。 打渔是很看季节和运气的,经验比较丰富的渔夫的确一天有六十多文,七十多文,但也就那季节性的几个月,冬天啥的一天十几文都算得上不错。 挣那么三瓜两枣的,分出去六成,再加两次税收。 扛两座山莫不过如此。 “老哥,伱和我说说这鲸帮。” 梁渠从怀里摸出一粒小碎银,七八分的样子,换铜板能有个大几十文。 渔夫见那银子猛咽唾沫,却又不敢去拿:“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拿着就是!一点酒钱。” 渔夫推辞不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下银豆子,牢牢抓在手中,他左右环顾,叹口气。 “说到这鲸帮啊,得从鲸帮的老大说起” 半晌,渔夫握着银豆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徒留下原地思索的梁渠。 梁渠从怀中掏出册页,打开来逐字逐句的看。 近半个月,乌镇六位渔民失踪,八位确认死亡,合计出事人数多达十四位。 但在渔夫口中,乌镇很久以前就闹水妖。 只是一直没人来管,县衙里的巡检,三法司压根不理会水上的东西。 经常有渔民出船遇到水妖,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回来了,可船丢了,从此不得不仰渔栏鼻息过活。 只是最近一两年发生的少,最近半个月不知怎么地重新闹了起来。 梁渠重合上册页。 本以为只要料理个精怪。 鲸帮老大刘节,有点东西。 …… “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上眉尖。 盟山誓海防中变,薄命红颜只怨天。” 二黄慢拍,应着花旦唱腔的婉转咿呀,攥在手中的水袖一抛,纷纷扬扬似雪落下。 带着甜味的花香水一样漫了出来,把人的魂魄带到了无比辽远的地方。 “为痴情闪得我柔肠百转,因此上终日里病体缠绵。 我与那谢招郎灯前誓愿,又谁知不从心拆散交鸳。” 花旦又那样柔柔的倒下去,让所有的手都做了搀扶的姿势,心痛而惋惜。 放眼戏院无处不是人。 这便是鲸帮老大刘节要娶的小妾,只作最后一演,便要离开戏院嫁做人妇了。 “真美啊,便是我家里十房小妾,也比不上她一个啊,师爷,你说是吗?师爷?” 杜文长摇头晃脑的听着曲,浑身油肉都跟着颤动,再回头时,师爷已不见踪影。 “好听,好看,赏!” 傍晚。 送客戏唱罢。 洗去妆容的花旦小步挪着,一双软手揪着细帕,紧跟在师爷身后进到县令内院。 杜文长心脏都漏了一拍,浑身发热。 当真如小桥流水,似软软的风,软软的水,软软的柳絮。 可他却恼怒骂道:“师爷你怎么半点规矩都不懂?人家刘帮主未过门的女子怎么能带到我房间里呢?岂不是坏了人家名声?快些将人送回去!” “万万不可!”刘节紧跟着跨过门槛,“这小春儿刚刚与我说,一见大人面目就觉得您玉树临风,若是不能侍奉大人左右,会抱憾终身!我这才成人之美。” “啊呀呀,这真是。”杜文长晃着脑袋,脖颈间泌出的油脂混着汗水淌下,“刘帮主实在客气,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 “巡检一职……” “刘帮主真是会为难我啊,这巡检虽只有九品,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县令能任免的啊!都得吏部同意才作数。” “大人误会,非是我,是我的儿子!您看他怎么样?” 刘节一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只能退而求其次。 “令郎啊” 杜文长眯着眼,似在思考。 刘节求取巡检一职已经有七八年,可他始终不想给。 原因无他,眼下刘节有钱无权,自然任人拿捏,每年孝敬。 可此人野心不小,若是拿了入品级的官职,手下又有帮众上百,往后就不好相与了。 但是一口回绝也不好,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杜文长揉捏着花旦的软手。 “我会举荐的,但成与不成,不是我说了算。” “多谢大人!” “另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平阳县有了个河泊所,水上境况不比从前,你自己怎么起来的自己知道,水上的那点破事省着点,真出了事,别来找我。” 每年只拿那么点孝敬钱,蹚这么一趟浑水,太亏。 刘节神情一凛:“多谢大人提醒,某同样不会教河泊所的大人失望!定让其满载而归!” “好了好了,今天忙了一天公务,我乏了。” “大人好好歇息。” 刘节恭敬退下。 …… 水下,肥鲶鱼晃晃悠悠地从远处回来,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表情很是得意。 梁渠看它那嘚瑟样就知道什么情况。 这老肥,越来越嚣张了。 “找到了吗?” 肥鲶鱼点点头,用须子指向一边,须舞足蹈。 梁渠了然,迅速将三兽召回,待全员到齐,朝着肥鲶鱼所指的方向靠去。 一人三兽跟在肥鲶鱼身后,很快在芦苇丛中摸到一栋窄小木屋。 四周无人,梁渠透过木屋窄缝,很轻易便瞧见里面的东西,与他起初猜想的一般无二。 难怪精怪状似人形。 “奶奶的,给我指派那么个大活计,加薪!必须得加薪!” 梁渠决定回去就找徐岳龙抗议。 哪是戊级任务,起步丁级,一来一回三四天,得算二十个小功! 夜半。 渔民陆陆续续出船捕鱼。 梁渠潜伏在水下修炼,岸上芦苇折叶声不绝于耳。 “鱼来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鲸帮 江风浩浩,衣袂纷飞。 梁渠盘坐在船中,对着地图反复观摩,眉头拧成八字。 再看四周,茫茫大江,间或夹着几座浮屿,只一枚太阳悬在头顶。 快要突破血关,杨师前几天给他的换血丹,凝血丹,包括牛角鲳鱼角入药的活血丹,梁渠都事先带在了身上,有备无患。 结果千算万算,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罗盘没带……” 头一次出远门,草率了。 这年头没有导航,路又不好,加之户籍限制,人的活动范围极小,能在数县之地往来自如的人,那都是有本事的高手。 要是能在数府之间往来,更了不得,大商会里抢着要,到哪都吃喝不愁。 “停!” 肥鲶鱼与不能动卸下劲力,舫船后的水痕迅速愈合。 “往岸上靠……” 船头,梁渠伸手护住小水洼,里头漂浮着一片树叶,叶脉上贴着一根铁针,在磁化铁针的作用下,叶尖缓缓指向北方。 没有罗盘压根难不倒梁渠。 往岸上靠,找个小村庄,罗盘那么高端的东西买不到,但男耕女织,买根铁针绰绰有余,往头发上擦擦带点磁就能当罗盘用。 “偏了偏了,阿肥你往左一点!” 肥鲶鱼往右边多使三分劲击水,船头方向微转,继续疾驰。 和罗盘比没什么两样,只是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停下移动,重新确认方位。 平阳县与丰埠县之间走陆路得绕一个圈,可要是走水路,那就是直线,光距离上就少近三成。 没有罗盘时刻定位,直线抵达的目的是完不成了,多半会成为一段起伏不大的折线,估计会晚上小半天,但还是比陆路要快上一些。 哎。 头一次出远门,又没人带,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了。 梁渠又长一个心眼。 星夜光辉。 十多艘小舟蔓延在江面上,足足延伸出二里多地,几乎到深水区边缘。 平阳县还是平阳镇的时候,两地之间的大船就都走这条水路,但凡有人在两地往来,不可能不被发现。 啪! 大手甩在脸上,吸饱血的蚊子炸裂开来,化作一滩血印。 几個糙汉子坐在一艘小船上,百无聊赖,他们都不是武者,到江面上只能喂蚊子来。 “天杀的蚊子怎么那么多,有人来没?” “鱼都没一条,哪来的人?” “都几天了,还没来?” “才几天,按照速度,消息估计是昨天或者前天过去的,怎么也得再有一二天吧。” “那我们为什么那么早就候着?” “宁杀错莫放过,喂蚊子的是我们,又不是帮主,咱们待上半个月,也不耽搁帮主娶新小妾。” 静默一阵。 “妈的,都是林老二惹出的祸,没拦住那狗肏的东西,叫上面人知道,不然咱们也不会到江上来受罪喂蚊子,以前也没闹出过这事啊。” “以前哪有人管水上事,只要那些个泥腿子按时交税,没人管你死活,现在来了河泊所,还就在隔壁,咱们做事肯定没以前自在。前些日子二帮主不是说,咱们鲸帮现在要收敛一点,日子不会有以前好过,准备裁剪人手了吗?” 又一汉子插嘴:“你们说,要是那什么河泊所真的管这件事,派人过来,咱们不会真要杀官吧?” “杀官?想什么呢?不要命了?你这小胳膊小腿杀得了官吗?二帮主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听见啊,给点钱打发回去就得了,莫生事端。” “能打发回去吗?” “你见过不偷腥的猫?做官不捞钱,伱做劳什子官?” “忍忍吧,三帮主说了,等风口过去,就带我们去添香楼耍女子,尽情耍!” “说的我痒痒。” “痒啥,你这烂怂不会染病了吧?” “呆狗入出的!滚你妈蛋!” …… 舫船疾驰,梁渠倚在船沿上运功,忽地心有所动。 水波流转,半个多高的浪头涌出水面三尺,与舫船齐头并进,透过月光,明显能看到有一条二尺长的大鱼居于水波中心。 浑身青皮无鳞,鼻似牛鼻,头颅硕大方正,与寻常鱼头迥异,眼睛更是圆润巨大。 牛首鱼! 又一条宝鱼! 牛首鱼凭空浮出水面,惊骇不已,拼了命往前游动,可不管它如何挣扎,始终被浪头包裹。 没想到赶个路都能有意外收获。 梁渠伸出手,五指如鹰爪,掐住鱼背将牛首鱼从浪头中取出。 浪头溃散在江面上,留下翻腾的白沫。 牛首鱼最大的特点便是力大无穷,一头一斤重的牛首鱼甩尾间爆发的实力便能将寻常渔夫拖下水,换做寻常鱼,没有个二十斤根本做不到。 为此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这种鱼,小一点的,渔民们只能捞上一张破网。 稍微长大点,有个三四斤重,常人下水面对面都不一定斗得过它,要是不小心被抽一下尾,晕厥过去,当场就要溺死。 眼前这条牛首鱼足有十二三斤,几个成年人都按不住,可惜在梁渠手上连动弹一下都难以做到。 “好了,歇一歇,先吃饭!” 梁渠控制水流,摘下三兽身上的绳索套。 肥鲶鱼与不能动拉了大半天船都没休息,早就腹中空空。 拳头一直被拉着,倒是不累,就是脑子有点晕。 阿威从手腕上爬下,趴伏在牛首鱼身边扎下口器,几个呼吸间就将牛首鱼身上的鲜血全部吸干,鱼身微微干瘪。 没了血,梁渠掏出青狼,一刀剁下鱼头,把宝鱼体内的黑膜内脏清理干净,片下鱼肉,让三兽分食鱼骨与内脏。 鱼肉入锅,迅速泛白浮腾。 梁渠只在书上见过牛首鱼,从来没吃过,不知道效果如何,会不会比牛角鲳更强。 【水泽精华+2.4】 【水泽精华+2】 整条牛首鱼下肚,贡献水泽精华42点,融合度再涨半点。 胃中鱼肉化作精纯补药,周身血气升腾,梁渠聚拢所有气血融入髓浆,血液如海潮,涛涛不绝。 真热。 炼过三次血关,梁渠脱去上身衣物跳入水中,帮助身体散热。 没想到一条牛首鱼滋补效果那么好,比牛角鲳都要强半成,距离四关突破又快一天。 以前梁渠一直以为宝鱼就是精怪的幼年时期,后来读的书多了才知道,不是一回事。 宝鱼是宝鱼,精怪是精怪,两者不搭噶。 任何鱼类都有可能误食天材地宝,突破自身限制,化作精怪。 可宝鱼却是天生天养的灵物。 个别罕见的珍贵宝鱼,一条就可能贡献出吞吃掉整头精怪才能有的血肉能量。 有的浑身都是宝,好比牛角鲳,一对鱼角能够磨粉入药,引动武者全身气血,用来制作暴血丹,活血丹。 一斤鱼肉中蕴含的水泽精华更是数倍于普通精怪,肉质也好得多。 很多精怪吃起来和生牛肉一样,又老又硬,有股散不去的腥味。 可惜,精怪到处都是,往水泽深处走就有,一晚上能杀四五头,当饭吃都嫌多,宝鱼就没那么好碰到。 至今肥鲶鱼它们的宝鱼捕捉水平都在两天一条的基准线上。 哗啦! 吃饱喝足,三兽浮出水面,精神十足。 梁渠收拾干净船舱,将锅碗放入隔水间,给它们套上绳索,继续赶路。 按照目前的速度,明天上午就能抵达丰埠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鱼 太阳已经升起,晨风吹过芦苇,一片萧索。 半个白天加一个夜晚,梁渠已经来到丰埠县县域。 贴岸前进,他路过数个乡村,小市,看到的光景与平阳县截然不同。 平阳县粮价上涨得极猛,许多人都苦不堪言,但毕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没有洪水与旱灾,粮食在地里长得好好的,在周边几府的接济下,日子勉强能过。 谁都知道熬过这段日子,收上一波稻谷,后面的生活就会好很多。 加之涌来的大户们纷纷建房,平地起大宅,一天一個样,大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 丰埠县却是一片死寂。 梁渠经过的几个村庄里头,多是些行将就木的老人。 平阳县那么多的青壮年不是凭空出现的,靠壤的几县贡献最多。 很多小村庄里本来就一二百号人,鬼母教杀一半,吓走剩下一半,只余下走不动路的老人。 只有大镇,大县情况好些,家当值钱,不至于被轻易吓走。 “老哥,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村叫什么名啊?”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热闹点的小市,梁渠让三兽下潜,自己摇橹上前拦下一位归船的渔夫。 渔夫见梁渠身上有官服,赶忙下跪,被梁渠一把抓住臂膀拦下。 “犯不着,我就问个话,老哥你实话告诉我就成。” 渔夫颤巍道:“回大人的话,咱们这叫石桥市。” “石桥市……那你知不知道乌镇在哪?” “知道知道。”渔夫连连点头,往西边方向一指,“往西边走上二十多里水路,差不多就到了。” “那就没走错。”梁渠点点头,又问,“老哥,我有件事不明白,我一路划船过来,怎么你们的船都停在埠头上吗?” 这件事很奇怪。 通常埠头都是由私人或者官府带头修建的,想要停靠上去就得交钱,像义兴镇,平常是两文,汛期得四文。 梁渠没发迹之前也得交。 但是有胆子大的,不怕出事,往芦苇荡里一停,管他风吹雨打。 或者一些遇上困难的,例如父母孩子生病,有时候也会冒险停在外面,省上一碗酒钱。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可梁渠一路走来,经过数个芦苇荡,压根没见着这种情况。 “大人真是折煞我。”渔夫对梁渠的称呼实在惶恐,哆嗦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所有的船有一艘算一艘,那都是渔栏的,你停外面,不是要被打死吗?” 梁渠一愣:“我这一路过来,路过那么多村,渔船都是渔栏的?” “都是!” 怎么可能? 梁渠第一反应是不信。 义兴镇还是义兴市的时候,整个市里头有几百号渔民,只有三成左右需要租赁渔船,仰仗渔栏鼻息过活,剩下的都有自己的船。 缘何到十成这般夸张? 可常人见到他一身官服又怎么敢说假话,背后多半有隐情。 梁渠思量一番道:“你这渔栏,莫不都是一人开的?” “大人慧眼如炬,这丰埠县内所有的渔栏,都是鲸帮的。” “如何分成?” “四六。” “拿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这,这活得下去吗? 梁渠眉毛微抬。 打渔是很看季节和运气的,经验比较丰富的渔夫的确一天有六十多文,七十多文,但也就那季节性的几个月,冬天啥的一天十几文都算得上不错。 挣那么三瓜两枣的,分出去六成,再加两次税收。 扛两座山莫不过如此。 “老哥,伱和我说说这鲸帮。” 梁渠从怀里摸出一粒小碎银,七八分的样子,换铜板能有个大几十文。 渔夫见那银子猛咽唾沫,却又不敢去拿:“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拿着就是!一点酒钱。” 渔夫推辞不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下银豆子,牢牢抓在手中,他左右环顾,叹口气。 “说到这鲸帮啊,得从鲸帮的老大说起” 半晌,渔夫握着银豆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徒留下原地思索的梁渠。 梁渠从怀中掏出册页,打开来逐字逐句的看。 近半个月,乌镇六位渔民失踪,八位确认死亡,合计出事人数多达十四位。 但在渔夫口中,乌镇很久以前就闹水妖。 只是一直没人来管,县衙里的巡检,三法司压根不理会水上的东西。 经常有渔民出船遇到水妖,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回来了,可船丢了,从此不得不仰渔栏鼻息过活。 只是最近一两年发生的少,最近半个月不知怎么地重新闹了起来。 梁渠重合上册页。 本以为只要料理个精怪。 鲸帮老大刘节,有点东西。 …… “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上眉尖。 盟山誓海防中变,薄命红颜只怨天。” 二黄慢拍,应着花旦唱腔的婉转咿呀,攥在手中的水袖一抛,纷纷扬扬似雪落下。 带着甜味的花香水一样漫了出来,把人的魂魄带到了无比辽远的地方。 “为痴情闪得我柔肠百转,因此上终日里病体缠绵。 我与那谢招郎灯前誓愿,又谁知不从心拆散交鸳。” 花旦又那样柔柔的倒下去,让所有的手都做了搀扶的姿势,心痛而惋惜。 放眼戏院无处不是人。 这便是鲸帮老大刘节要娶的小妾,只作最后一演,便要离开戏院嫁做人妇了。 “真美啊,便是我家里十房小妾,也比不上她一个啊,师爷,你说是吗?师爷?” 杜文长摇头晃脑的听着曲,浑身油肉都跟着颤动,再回头时,师爷已不见踪影。 “好听,好看,赏!” 傍晚。 送客戏唱罢。 洗去妆容的花旦小步挪着,一双软手揪着细帕,紧跟在师爷身后进到县令内院。 杜文长心脏都漏了一拍,浑身发热。 当真如小桥流水,似软软的风,软软的水,软软的柳絮。 可他却恼怒骂道:“师爷你怎么半点规矩都不懂?人家刘帮主未过门的女子怎么能带到我房间里呢?岂不是坏了人家名声?快些将人送回去!” “万万不可!”刘节紧跟着跨过门槛,“这小春儿刚刚与我说,一见大人面目就觉得您玉树临风,若是不能侍奉大人左右,会抱憾终身!我这才成人之美。” “啊呀呀,这真是。”杜文长晃着脑袋,脖颈间泌出的油脂混着汗水淌下,“刘帮主实在客气,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 “巡检一职……” “刘帮主真是会为难我啊,这巡检虽只有九品,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县令能任免的啊!都得吏部同意才作数。” “大人误会,非是我,是我的儿子!您看他怎么样?” 刘节一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只能退而求其次。 “令郎啊” 杜文长眯着眼,似在思考。 刘节求取巡检一职已经有七八年,可他始终不想给。 原因无他,眼下刘节有钱无权,自然任人拿捏,每年孝敬。 可此人野心不小,若是拿了入品级的官职,手下又有帮众上百,往后就不好相与了。 但是一口回绝也不好,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杜文长揉捏着花旦的软手。 “我会举荐的,但成与不成,不是我说了算。” “多谢大人!” “另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平阳县有了个河泊所,水上境况不比从前,你自己怎么起来的自己知道,水上的那点破事省着点,真出了事,别来找我。” 每年只拿那么点孝敬钱,蹚这么一趟浑水,太亏。 刘节神情一凛:“多谢大人提醒,某同样不会教河泊所的大人失望!定让其满载而归!” “好了好了,今天忙了一天公务,我乏了。” “大人好好歇息。” 刘节恭敬退下。 …… 水下,肥鲶鱼晃晃悠悠地从远处回来,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表情很是得意。 梁渠看它那嘚瑟样就知道什么情况。 这老肥,越来越嚣张了。 “找到了吗?” 肥鲶鱼点点头,用须子指向一边,须舞足蹈。 梁渠了然,迅速将三兽召回,待全员到齐,朝着肥鲶鱼所指的方向靠去。 一人三兽跟在肥鲶鱼身后,很快在芦苇丛中摸到一栋窄小木屋。 四周无人,梁渠透过木屋窄缝,很轻易便瞧见里面的东西,与他起初猜想的一般无二。 难怪精怪状似人形。 “奶奶的,给我指派那么个大活计,加薪!必须得加薪!” 梁渠决定回去就找徐岳龙抗议。 哪是戊级任务,起步丁级,一来一回三四天,得算二十个小功! 夜半。 渔民陆陆续续出船捕鱼。 梁渠潜伏在水下修炼,岸上芦苇折叶声不绝于耳。 “鱼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我们可是心腹! 月下芦苇抽长出新叶,江风压着茎秆垂下去,印在水面上影影绰绰。 江水层层叠叠撞在岸上,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水波折射,蒙蒙的似乎有个影子藏在水中。 水草顺着水波轻晃,梁渠盘膝坐在巨蟹背上运功。 布满碎石蚌壳的淤地上面倒插着长枪伏波,两头巨兽伏在左右。 苇叶摩挲的沙沙声,木门的开合声,在一片水潮声中分外清晰。 肥鲶鱼与不能动睁开眼。 梁渠反手压下躁动的三兽。 “不止一位,等他们下水。” 本以为只是一头“精怪”作乱,可从岸上传来的气息看,足足有三位。 小小的鲸帮,真是“人才济济”。 约莫过去半刻钟,芦苇丛中再度响起木门的开合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交谈声。 声调很怪异,混杂在江水声与芦苇叶的摩挲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梁渠伸手拔出伏波。 “要来了!” 三兽全神贯注。 肥鲶鱼与不能动浑身肌肉紧绷,青皮与鳞甲隆起,长尾蜷缩,拳头八足颤动,双钳虚夹,更是急不可耐。 哗啦! 身长青皮,脖颈侧有鱼鳃的“精怪”入水,正欲往江淮水中游去,余光蓦然瞥见隐藏在阴影中的数头精怪,瞳孔骤缩! 梁渠就等着这一刻。 他浑身筋骨齐鸣,气血奔涌而出,聚力在枪尾,单手推出。 极锐的枪尖完全地撕开了水流,绞出两条环绕交错的水痕,像是有扭曲的白龙在枪身上纠缠跳动。 水下舒缓的柔波陡然变成了惊涛骇浪。 梁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枪刺入了肉体,在“精怪”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拧转枪身,下压长枪,斩开脊骨,滚烫的血涌起在水中。 “精怪”忽然感觉到身体轻了起来,脖子上的剧痛一瞬间洞穿了他的意识。 而在另外两头“精怪”的眼里,从极静到极动,中间的过程好似被生生抽走,只两者交错的瞬间,一颗大头忽地扬血飞起,留在原地的尸身依然向前僵硬地游动。 无数红血从无头尸体的脖颈处涌出,在心脏的泵跳下散成大片血雾。 “精怪”头颅扬在水中,在水流的冲刷下飘落出一张黏连的蓝皮,其下赫然是一副惨白的人脸! 哪有什么精怪,只有披着精怪皮的人。 梁渠一枪抽落在尸体的背脊,“精怪”的尸体栽落入淤泥之中,血雾与泥雾交融在一起。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另外两人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沉闷的水压已经扑到面门之上。 肥鲶鱼与不能动一左一右自两侧袭来,混乱的水流让人失去方向,巨兽所带来的窒息感比之充斥周身的江水更加强烈。 跑! 可水中的人又如何游得过水中的鱼,更有无形的声波如尖锥般扎入脑海,剧痛难耐。 利齿刺入人体,两人如坠冰窟,伴随着暴力撕咬,他们的腿骨接连发出爆响,寸寸折断。 明明浸泡在水中,全身却像是被火灼烧过那样燥热地疼痛。 体力从折断的骨头中争先恐后的流失,大量气泡从二人的口鼻中散逸,背部的“鳃”完全成了摆设,如同两个破布娃娃在水中被甩来甩去。 很快两人便彻底没了声息。 比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早在搏杀之际,梁渠就从气息上判断出二人水平。 都是四关武师。 如此实力倒也正常,一来做这种事需要心腹,不可能随便找几个下属,二来想要吓走普通渔民,光靠狰狞的面相可不够。 在水下,越级杀敌真是和杀鸡屠狗没两样。 梁渠偏了偏头。 “带上去。” 四关武师生命力旺盛,很是耐操,没個一两刻钟,想溺死都难。 加之梁渠特意让两兽避开腰腹,专挑下肢撕咬,伤势并不算严重,两人只是昏厥。 拳头摆动八足,上去一钳一个,抄起双腿尽断的二人回到岸上,轻轻一甩,两根肉条滚动间压下大片芦苇。 梁渠踏水上岸,衣服上的水渍化作涓涓细流淌至地面,又从黑色变回原先的藏青。 踹上两脚,见到二人依旧昏厥,梁渠转头对着拳头道:“对着他们胸口砸一下。” 拳头敲敲脑壳。 “对着他们的这里砸一下。” 梁渠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拳头恍然大悟,将二人身体摆正,举起双钳,悍然砸下。 巨鳌力道何其之大,一旁的梁渠几乎能听到两人肋骨折断的声音。 暴力挤压下,两人张开嘴,喷泉似的往外冒水,间或夹杂着沙粒与水藻,不断干呕。 缓过劲来再睁开眼,梁渠身上的河伯服在月光下分外刺眼。 两人在丰埠县一亩三分地上混,从未见过河泊所是什么样,更不知道河泊所的官服是何样式,可现在打眼一瞧便觉得就该是如此。 他们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了自己。 梁渠抬起伏波,锋锐的枪刃划开两人身上的蓝皮,打个转,割下一块扔在地上。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逼你们说?”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静默。 他们可是刘节心腹! 梁渠摇摇头,转过身,对一旁的拳头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两人不明所以,随即便看到有阴影高悬于顶,抬头望去,是一对夸张的巨钳。 劲风扑面,两人目光根本追不上移动中的巨钳,再次跟上,巨钳已然深深砸入泥地之中。 连同他们的脚掌。 凄厉的惨叫震得芦苇颤动不止。 筋骨血肉与漆黑发臭的淤泥搅成一团,除非今后二人获得逆天宝药,否则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站得起来。 梁渠呼吸着夜风中的血腥味,见两人一直在哀嚎,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骨。 阴影再度落在二人头顶。 “别砸了,别砸了,我说我说!” “我也说,我也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个世界上心腹多的是,可想要培养出能抵抗肉体折磨的死士…… 梁渠不觉得一个县域里的帮派主有这个能力。 他招招手,言语几句,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拳头夹起其中一人就跑,直至消失在芦苇丛中。 囚徒困境这样的简单博弈还是要懂的。 梁渠让不能动上岸,坐在它身上,又掏出砚台摆在它的大脑门上研起墨水。 “我磨个墨,从鲸帮发家开始自己组织一下语言,待会对口供,别怪我没提醒你,对不上你就完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不过,先升个级 梁渠大马金刀坐在拳头身上,狼毫笔在册页上飞速勾画填写。 “大致就是这样……” “你确定你都交代了?你的同伙说的可要比你多得多,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仔细想想,非要我主动提醒伱,可就不是现在这个待遇了!” 梁渠厉声呵斥。 “别别别,我再想想,再想想。” 在梁渠的威逼下,又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被吐露。 “来,这按个手印。” 梁渠拉起男人的手,往水坑里洗了洗,又在他腿上的伤口上沾了点血,用力按压在册页上,留下一个清晰完整的指纹。 伤口被牵动,男人痛得面部肌肉都在痉挛。 录完第二份口供,梁渠让拳头看住犯人,跑回去接着恫吓第一個人。 反复确认,才算完整。 两个人的口供对照起来,除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大致脉络都差不多。 整个鲸帮,一共有三位帮主,余下骨干十数,普通帮众二百余人,是丰埠县第一大帮。 帮派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帮主刘节,奔马境极境。 其次是二帮主刘义,是帮主刘节的弟弟,不怎么出手,充当智囊的角色,实力大致是奔马初境到中境之间。 最后是三当家,和刘节,刘义从小玩到大的郑天赋,实力在奔马中境左右。 好弱啊。 梁渠看着鲸帮三位帮主的实力,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思来想去,他觉得根本原因在于平阳县实力忒高,以至于他的眼光也变得不同。 寻常县域哪可能有狩虎武者啊,有个狼烟境的就不得了了。 结果平阳县光明面上的狩虎大武师就有六位,哦,还有一个臻象·残的老和尚。 几位狩虎甚至各有背景,不是国公就是千年世家,家里宰相将军一堆。 夸张的离谱。 就连梁渠的几位师兄,算上突破不久的徐师兄,那就是从四师兄开始全是狼烟武师。 只能说,县和县之间是不同的。 有的县它名义上是县,背地里有府的实力。 丰埠县和平阳县比起来,完全算是个小地方。 不过俗话讲得好,水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 没有一位杨东雄似的定海神针,丰埠县妖魔鬼怪扎堆冒。 鲸帮的发迹历得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那时刘节和刘义两兄弟还是两个普通渔民,父亲死的早,两兄弟靠一艘小船相依为命。 俗话说父子不同船,意思是怕父子两个在同一条船上发生意外,将会损失两个壮劳力,如果家里只有一个独子的家庭更是会断了香火,那就是塌了天的祸事。 刘家兄弟不是父子却是兄弟,不能断香火,自然一个负责出船,一个负责卖篓卖鱼。 如此生活数年,一直到刘节半月捕到三条宝鱼,渔船被嫉妒的渔民凿沉。 然而事后报应来得极快。 仅一个月,大妖过境,丧命渔夫二十八人,其中就包括凿船的两名渔夫,此外受伤者不计其数。 反倒是刘节因为渔船被凿,于武馆习武幸免于难。 半年过去,刘节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成功破关,为渔栏主所青睐,成为上门女婿。 至此刘节开始了他独特的“增收”路子。 丰埠县域附近的“水妖”出没愈发频繁,唯独持有刘节家护身符的渔栏渔船方可幸免。 于是乎,河底的渔船越沉越多。 渔民们不得不仰刘节的鼻息生活,渔栏生意是越做越大,仅用十年光景,一市之地到整个丰埠县域的渔栏全部姓刘。 也是自此以后,整个丰埠县下那么多镇,那么多乡,再没有同刘节一样能够翻身出头的渔民。 期间不是没有渔民看出猫腻,状告官府。 渔民没读过书,见识不多,对水妖充斥着原始的恐惧,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聪明人。 只可惜,聪明没用。 每年都能吃到一部分收益的县令可是对渔栏满意得很,不止县令,师爷,巡检,县尉都有一份分润。 往往是告状的渔民,过了两天便销声匿迹,死在了“水妖”口中。 至于想要离开去别县的,没门! 不拿钱出来,别想得到路引! 本来最近七八年,除去小猫三两只,大部分渔民都开始靠渔栏过活,“水妖”闹得也少了,可偏偏出了鬼母教这一档子事。 托着人祸的“福”,人口流动介于了非法和合法之间,大部分渔民都想逃。 “水妖”不得不重操旧业,逼得渔民不敢走,最终,消息传到河泊所里 听那两人说,刘节在平阳县与丰埠县的必经之路上设了关卡,专门等候河泊所的人过去。 只可惜,谁都没想到河泊所的大人忘记带罗盘,靠着一根铁针走了折线…… 梁渠托着下巴。 一县之地,得有多少渔民,全部收益的六成。 他不知道具体人口,算不出来那是多大一笔钱,但绝对多得离谱。 甚至根据口供所说,渔栏有时候怕激起民变,还会主动帮实在过不下去的渔民变成“隐户”。 刘节的半生经历可谓是一代枭雄,颇具传奇色彩。 只可惜让梁渠碰上了。 泼天的富贵! 这任务哪是什么戊等,少说得是个乙等! 以梁渠的实力铲掉这个鲸帮,那少说是个大功! 河泊所把任务分成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划分的依据主要是难度,波及范围还有影响。 一县之地的渔民人数上万,光这波及范围就值得一个丙等,乃至是乙等。 甲乙两等任务,已然进入到大功范畴! 不过大功能不能获得,完成人的实力也有一部分参考因素。 例如一位实力不高的武者,他拼了命拖住了一位奔马大武师,拥有战略性意义,最后终生残疾乃至死亡,哪怕这个任务只是丙等,那同样值得一个大功。 可若是换成狼烟武师来做,就不能算作大功。 不过这点对于梁渠而言,同样是优势。 两者相加,徐大哥又是自己人,不会故意卡人,板上钉钉的大功!说不得不止一个大功! 乃至一次下来,他能从八品变成正八品! 只不过,三关武者打奔马极境有点冒险了。 梁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在水下肯定是没有希望打过刘节。 武者的实力是由多方面决定的,除去境界外,主要是武学,经验,天资三个方面。 和河泊所那些世家子弟比,梁渠的优势是武骨天资,功法基本持平,经验得看年龄和经历,也就是具体对象而论。 那刘节当武师当了二十多年,搏杀经验肯定比他丰富,会的武学指定不少,但是功法应该没他的好,天资也不行,真要武骨不会半年才破一关。 但奔马极境和三关对比,实力境界上是绝对碾压的。 梁渠估摸着自己当前实力在世家子弟奔马初境,平民武师的奔马中境乃至是上境之间,论及极境差点意思。 更别说刘节那边有三个奔马武师,不能把对方全部按在水下捶,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功劳再大,也得有命拿,他可不要什么死后追赠。 万幸,梁渠可以先升个级! 按照目前的进度,哪怕只是稳打稳扎,也只要四五天就能突破血关。 皮肉骨血四关,血关提升极大! 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把战场选在水上,当万无一失!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百尺竿头 清晨,江淮大泽上笼着蒙蒙薄雾。 十数艘小舟连成歪歪扭扭的折线。 昨晚下了场大雨,江风极大,大家都很恹恹,船线显得颇为凌乱。 “让一让,都让一让!” 有人带着斗笠划着小舟一路叫喊,让中间几艘小舟拢向两边,让出河道。 几个壮汉打着瞌睡,听到此话精神一振,拉住划船的帮众问话。 “可是河泊所的河官?” “什么?已经来了吗?” 一人掀开蓑衣,从船中翻身坐起。 撑舟人摇摇头:“没来,是有青花鱼要过去。” “啊?” 蓑衣再度盖上,接着睡。 其余几人意兴阑珊。 “歇歇吧,是商船,兄弟们高兴的太早了。” “唉,都散了散了,没意思。” “刘三,你去划桨,把河道让开。” 中间几艘小舟朝两边靠拢,让出一条宽阔的、河道。 三艘扁平大船从薄雾中驶出,暴雨过后,船身上的烟气袅袅腾升,雨水从船舷顺着流水沟淌入大泽,薄雾黏挂在船身上,凝结成露。 典型的商船,巨大的船艏高高耸立,船舷沿着船体向上翘起,船长十数丈,宽约六丈,只一艘就能装两千多石的粮。 渔民们都把这种船叫做青花鱼,只因它看上去和青花鱼一样又粗又扁,游得还快。 “劳烦兄弟说说出什么大事了,那么大阵仗?” 船沿上探出半个身子,是个蓄胡须的管事。 “不该问的少打听!” 被呛了一句,管事并没有表现得多生气,拱拱手:“兄弟勿怪,某只是好奇。” “抱歉管事的,我手下弟兄都是混不吝的,说话冲了点,还望不要介怀,这点钱请弟兄们喝酒。” 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枚钱袋化作流光,在薄雾中划过曲线,正中管事手心。 几個纵跃间,一道人影抵至小船。 “帮主!” 刚才说话的汉子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整艘小船都在晃动。 其余汉子也是纷纷起身。 船上管事接过钱袋用手一掂,十一两二钱,拱拱手,消失在船沿上。 “帮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最先站起来的汉子忙问。 刘节指向远去商船上的旗帜:“看到那旗了没,那是什么字?” 汉子抓抓脑门,摇摇头。 “我晓得你不识字,所以没怪你。”刘节失笑摇头,“那是康济号,通济号和惠济号的意思,能带上济字,说明是恒仁商队的船,恒仁商队比咱们厉害,厉害很多,能明白不?” 汉子连连点头。 “行了,知道你们辛苦,让兄弟们回来吧,换个班。”刘节拍拍汉子肩膀,从怀里拿出第二个钱袋,“带弟兄们去吃点好的,喝几盅。” 众人大喜。 “多谢帮主!” 趁着小舟的帮众迅速将消息传递出去,江淮河上传来欢呼声。 十数艘小船纷纷移动,朝岸边靠去。 有人下船,有人上船,与岸边的弟兄换岗,接连和另两位帮主问好。 “二帮主,三帮主!” 刘义,郑天赋点点头。 等到岸上众人散去,刘义上前一步:“大哥,官职的事有着落了吗?” 刘节摇摇头:“杜胖子没答应,只松了口,说是会举荐文阳,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妈的!”郑天赋气得一拳砸在树干上,腿粗的柳木炸成碎木,扎入土中,“每年一半的银子都要喂给他们,结果要个九品官职那么费劲!真想把那胖子的一身肥油用火烤出来!” “杀官和杀黔首可是两回事。”二帮主刘义冷笑,“他仗着咱们没有官身才敢如此拿捏,他在怕咱们,怕咱们的人,咱们的能力。” “至少有点盼头,杜胖子顶多在咱们这再多待两年,等明年我再使点劲,差不多就成了,他拿着好处去别处走马上任,留咱们和下一任县令相对付。” “我本以为每年挣那么多钱,就是出了头,没想到……”郑天赋身心俱疲,“那些个官宦子弟,起步就是八品,七品,咱们要一个小小巡检,就差把心肝肺给掏出来。” “不说这些了,河泊所的人还没到吗?” 郑天赋摇摇头:“七八天了,没碰着。” “一来一回,该到了……” “没到是件好事。”刘义笑道,“说明那河泊所的官和杜胖子一个样,指不定在哪吃酒,真要一丝不苟才会不好谈。” 见惯杜胖子的所作所为,刘节思忖着点头。 凡事总要先谈一谈,谈到双方都满意。 真要是谈不拢…… 那就只能换个对象谈。 水波潋滟。 盛午的阳光穿透水层,在经流的水波中曲折成摇曳的弧光。 梁渠盘坐于巨石之上,一头束起的黑发随波纷扬,全身气息内敛,几乎与巨石融为一体,气血流转间,丝丝缕缕融入髓浆。 数条小鱼游过,吞食巨石下蔓延生长的水藻。 阴影悄无声息笼罩于鱼群头顶,肥鲶鱼咧开嘴,伸出触须,趁小鱼未反应过来之际将其卷起,抛出水面。 梁渠睁开眼。 肥鲶鱼转回眼珠,吐出一条通体纯白,侧身带蓝纹的宝鱼。 重获自由,宝鱼展现出了极快的逃窜速度,可惜没蹿出去一米就被水流禁锢在原地。 水波流动,推着宝鱼来到梁渠手边。 “蓝纹鱼,丰埠县周边的宝鱼种类与平阳县的区别挺大啊。” 梁渠伸手掐住蓝纹鱼,回到船上将其开膛破肚,分给众兽。 【水泽精华+6】 整条蓝纹鱼不是很大,只有二斤出头,去掉骨头内脏只剩下七八两的好肉。 梁渠吃完蓝纹鱼,再磕两枚鸡冠果。 鸡冠果每天吃三个效果最好,并且此果保存效果极佳,即便是盛夏也能存放十天以上。 梁渠出来前事先兑换过十五枚,能用五天的量,眼下快吃完了。 他将二十五点水泽精华全部加在融合度上,宝药本身开始发挥作用,体内血气再度充盈,又是两次炼血。 些许异样感在髓浆中产生,盈满将溢。 梁渠心有所动。 武者的直觉告诉他,只需要再来两到三次炼血,血关可破! 不仅如此。 梁渠沟通泽鼎,四兽进化条件。 【可消耗1.2点水泽精华,使角木鳄进化为角木苍鳄】 【可消耗2.6点水泽精华,使虎头鲶进化为威煞虎鲶】 【可消耗3.6点水泽精华,使岩鳌蟹进化为岩鳌蟹王】 【可消耗4.7水泽精华,使天水蜈蚣进化为双翅天水蜈蚣】 梁渠掏出仅剩的两枚鸡冠果,将其分成四份。 纵使刘节手段百出,也得溺死在这江淮水泽之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更进一步 梁渠在舫船上召回其余寻找宝鱼的两兽,等四兽全部到齐,让它们在船边挨个排开。 根据四兽所需要的水泽精华,他将两枚鸡冠果分成大小合适的四份喂下。 指甲盖大点的东西,肥鲶鱼,不能动,拳头三兽张口吞下,咀嚼都不用咀嚼。 阿威吃得稍慢些,但也就几个呼吸,将果肉啃噬一空。 再度沟通泽鼎,契机降临。 梁渠念头一起,识海之中泽鼎绽放璀璨光华。 四兽恍若透明,与泽鼎交相呼应。 无数精光从鼎口逸出,飘散至四兽身上化作蜕变薪柴,冒出一束束耀眼光芒。 梁渠亲眼见到光华之中四兽的变化。 肥鲶鱼体型鼓胀,眨眼间便变得比舫船更加巨大,筋骨虬结。 一身墨色皮肤下隐隐能瞧出漆黑色的斑纹,两侧鱼鳍变得愈发宽大,好似墨水泼洒河中。 不能动体型变化与肥鲶鱼相差无几,最醒目的便是头上双角。 原本头部只有半截,树墩墩一样不伦不类的双角再长二寸,浑身鳞片极富光泽,翠意盎然,生机流转。 拳头的体型暴涨到仅比梁渠矮半个头。 关节之处生出细密软甲,背部甲壳完全漆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双巨钳寒光熠熠,威武不凡。 阿威的变化最为剧烈,在舫船中的木桌上抱成一团。 它背部鳞甲快速颤动,尤其是第三鳞甲完全掀开,两根薄如蝉翼的黑纹长翅从鳞甲下抽长而出,从透明到半透明,柔软到锋利如刀片,只是几個呼吸的时间。 与此同时,它的口器越发狰狞,寒芒闪烁,和其他三兽相比,反倒是体型没什么太大变化。 梁渠伸手轻碰,阿威新长出来的翅膀能在软硬之间自由切换,收拢,最硬时和刀片没两样,只是太薄,要是不软化被人打中,可能有碎裂风险。 阿威应当是他手下,头一个能做到水陆空三个空间内自由行动的家伙。 “能不能长距离飞行?” 阿威晃了晃脑袋,张开翅膀,在小船之中快速飞闪,速度极快,若是普通人,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只能短距离腾挪吗?” 梁渠没有太失望,或者说在意料之中,能有如此效果,已然心满意足。 日后在注毒路上,阿威的灵活性会变得更高。 至此四兽全部进化完毕。 变得更强的肥鲶鱼在水中畅快游动,搅动大浪,只不过这一次舫船不再晃动。 周边水浪涌到船边,便被梁渠控制着抵消,如今他对于水浪的掌控越发纯熟。 就连向来“老成”的不能动难免激动,跟着肥鲶鱼在水中起伏。 阿威张开翅膀,在半空中快速闪烁飞行,拳头跑到水底,用自己的巨钳砸岩石,一钳下去所有岩石都与豆腐无异。 相较第一次本质性的改变,第二次进化只是第一次的延续,四兽变化基本上都不是非常巨大。 但四兽实力的增长是实打实的。 第一次进化为武者层次,那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奔马武师,并且能在当前层次下继续增长。 这一点从拳头身上可以看出。 作为螃蟹怪,成年后本身体型就该一米七以上。 当前拳头同样是一米七出头,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没长开,毕竟满打满算拳头半岁不到。 进化只是生命层次的进化。 其余三兽情况差不多,不能动与肥鲶鱼体长八米多,接下来一段日子应当能继续增长,最终长至九到十米之间。 沟通泽鼎。 【可消耗8000点水泽精华,使角木苍鳄进化为苍木鳄】 【可消耗7999.6点水泽精华,使威煞虎鲶进化为渊煞虎鲶】 【可消耗7999.8点水泽精华,使岩鳌蟹王进化为磐岩蟹王】 【可消耗7999.9水泽精华,使双翅天水蜈蚣进化为四翅源水蜈蚣】 需要的水泽精华达到八千点。 梁渠觉得性价比挺高的,寻常人从武者到武师,不得花个个把年头? 反观水兽只需要不停地吃吃吃就可以。 四兽热闹一阵,梁渠派它们出去继续捕捉宝鱼,自己沉入水中修炼。 深夜。 拳头夹着变成两半的牛首鱼来到身边。 梁渠:“” 拳头放下宝鱼,敲敲脑壳,发出金铁敲击声。 它没掌控好力度,抓牛首鱼时一不小心给夹成两半,鲜血白白流失掉,少了阿威口粮。 梁渠没有责怪拳头,能抓到宝鱼就是最大的功劳。 血关! 血关!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练功,髓浆之中异样感愈发浓厚。 一头牛首鱼,足够! 梁渠召回三兽,回到舫船之上脱去官服,打开防水隔间,拿出三个小药瓶。 凝血丹,换血丹,活血丹! 三种丹药不便宜。 河泊所的功劳兑换簿上一粒换血丹要三小功,一粒凝血丹要四小功,活血丹便宜些,只要一小功。 想要破血关,需经历三次换血,总计三枚凝血丹,三枚换血丹,一枚活血丹,那就是二十二小功,放到市面上得小二百两银子。 好在梁渠有个好师父,杨东雄知道他即将破血关,一早便把丹药全都准备好。 皮肉骨血,血关最险! 身在外乡,想要师兄们帮忙护持是不可能的,万幸梁渠有四头水兽能够帮忙。 河流上泛起水线,三兽俱回,相继护持在舫船周边。 拳头带回来的牛首鱼不小,七八斤重,骨头内脏分润出去,余下宝鱼肉三斤多。 【水泽精华+22】 全部吞吃,梁渠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鱼肉消磨,血气升腾,丝丝缕缕炼入髓浆,四周温度渐高。 梁渠鼓腹沉肺,张口吐气,竟是喷出一口白雾! 现在可不是隆冬时节,春日渐暖,中午更是觉热! 如此天气,非是温度惊人,人口又怎能喷吐白雾? 就是此刻! 梁渠打开三个药瓶,塞盖刚启,药香扑鼻,都是成色最好的上品丹! 先服活血丹。 三涌三凝的前提便是服下活血丹,活络全身血液预热。 此丹与换血丹一样掺入了牛角鲳的双角做药引。 丹丸入腹,药力扩散,梁渠只觉得浑身沸热,血液涛涛如江潮,奔涌不息。 事先观摩过向师兄的整个破关过程,梁渠自是无比熟悉,知道时机已至,吞服下换血大丹。 几个呼吸间,浑身气机骤然激烈,气血红光透体而出,搅动周身风云,舫船下水波扩散。 江面上,血腥味渐渐散逸,随着江风扩散开来。 武者气血惊人,对动物而言是最好的补药,肉食鱼类闻到血味纷沓而至,却都在几兽的威势下退去,不得寸进。 梁渠皮肤迅速殷红,大粒大粒的血珠滚落,不待落地便干涸在身上! 三涌三凝!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该去领功 呼! 吸! 血如凝露,其繁如雨。 十万八千毛孔渗血如珠,颗颗豆大,经流体表,不待坠地便干涸成条条血痂。 梁渠口唇干裂,唾液黏得像胶,头晕目眩。 张开嘴,空气呼呼的灌进肺里,又从不知名的地方流走,什么都没留下。 胸膛里心脏玩了命地跳,却一次比一次无力。 前所未有的虚弱。 意志像长在了沙漠里的乔木,根系在砂砾中疯狂抽长,却汲取不到丝毫水分,干瘪枯瘦,烈日毒晒下,即将成为茫茫大漠中的一株死木,为风沙消磨。 半柱香过去,最后一滴鲜血伴从毛孔排出,梁渠气息萎靡到近无。 常人至此该当场暴毙,可前三关的底蕴留存,让梁渠尚有一口生气。 血痂簌簌掉落,他颤巍巍抬手,拿起第三个药瓶,倒出一粒橙黄丹丸。 咽喉涌动,丹丸入腹。 几乎是与唾液结合的刹那,凝血丹便开始液化,坠入胃袋时已是一滩精纯药液。 药力澎湃,胃中生热。 濒死身躯本能的汲取生机,久旱逢甘露,更是烈火烹油。 大丹药力兀得炸开,化作一股熊熊药火,席卷身心,梁渠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呼吸之间,汹涌药火沿着血管经络涌向髓浆,所到之处畅通无阻,翻腾间新血流淌,涌入四肢百骸,以抽刀断水之势,强行止住他下跌的气息。 刹那间,梁渠惨白的脸色泛起红光,血液流动间焕发新的活力。 直至气息平稳,强度已是倍增! “哈……” 梁渠大口喘息。 清气入肺,不再像过筛网一般流失一空。 干涸的枯木终于扎根到河流,艰难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通体舒泰实在让人身心愉悦。 还有两次…… 梁渠深吸一口气,目光下移,再度看上桌上的三个药瓶。 他再度拈起一枚换血大丹,目光流转。 濒临死亡的体验居然让他有了一丝畏惧感。 难怪破血关都尽量要求亲友相伴,以作支撑。 换做心智脆弱的,一下子体会三次无力的濒死感,着实令人犹疑。 但是三涌三凝,三次涌空鲜血,三次凝结鲜血,皆要一鼓作气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迟则生变。 就难受那么半個时辰,妈的,拼了! 梁渠闭上双目,再吞一丹。 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场景出现,江面上的血腥味愈发浓郁,隐约间带着一丝异香,让水中大鱼疯狂,但都被三兽庞大的身躯所阻挡。 肥鲶鱼张开大口,尽情吞吃,它今天还没吃过饭。 船舱内血痂越落越多,层层叠叠,与烈日灼晒下,脱去水分的开鳞松果一般无二。 接着是第二粒凝血丹,反复三回,每一回都让梁渠的气息攀升增长,愈发强悍。 破血关有风险。 但武道体系传承历史悠久,一代代医师,大能的改进下,凝血丹,换血丹的丹方趋于完美,实质意义上的风险早已把控到极低的范围内。 按部就班的服药,吐纳,基本都能顺利过关。 所谓危险的源头更多来自武者自身,精神能否支撑住,在濒死之际不慌乱,不出差错。 但只要有人护持,这一点隐患同样能消弭近无。 梁渠气息三降三升。 待至第三次回升,他的气息强度已然翻出三倍! 江风浩浩,带来湿润的水汽。 淡淡的异香自“血人”身上散逸,舫船周边大鱼接连起跳,水花四溅,似乎将三兽的阻拦当成了龙门。 咔嚓,咔嚓。 密集细微的声响自“血人”身上发生,干涸脆化的血痂片片凋落。 更有大块血痂砸到船板上,碰出闷响。 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轻松…… 睁开眼,梁渠眸光闪烁。 劲力薄发间,血痂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风云流动,没了源头,血腥味逐渐散去,周边的大鱼恢复冷静,蹿入水中消失无踪。 梁渠自不会在意小鱼小虾,他紧紧握拳,浑身气血奔涌不息。 血液奔流有如大江大河,竟是有“哗哗”的声响,全力催发间,心擂如鼓。 “血关,成了。” 四关当中,血关最险,也是最强。 若破此关,气力难衰,难竭。 一呼一吸间,心脏搏动一次, 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 传闻武圣静坐之际,心府七天搏动一次,绵寿八百,不知春秋。 心府乃气力迸发之关窍所在。 梁渠现在浑身的精力如龙似虎,澎湃不息,几有无敌之感。 更是血中生香,无有腥味。 当初观摩向师兄破关,三次换血下来,其血液之中并未有异香。 只因唯有天赋异禀之人才能达到换血结香,血凝不散的地步! 梁渠身怀武骨,自然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他甚至怀疑,当初服用下鲟鱼妖的半根龙筋也有一定作用在内,毕竟它也曾改善过自己一定的资质。 “我握铁成泥,步跃虎涧,抬手有掷象之力,跺脚有撼地之能,冰雪风霜不能近身,眼神睥睨可摄人心魄,作狮子吼可碎人五脏,伸缩间大小如意,开合中无人可敌!” 梁渠脑海中不知为何飘过这句话。 咳咳,掷象可以,撼地不行。 还是要低调。 四关七道,比自己强的大有人在。 梁渠捋过头发,见仍有血粉残留在指尖,一个箭步跳入水中,水流翻涌间,轻松带走残余血沫。 “船也要洗。” 船缝间同样夹杂血沫,还有以前在船上杀鱼留下的血迹。 梁渠把防水隔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出,腾水驾浪踏足水面。 翻手间,浩瀚波涛腾空而起,犹如一只巨手按压下整艘舫船,使其完全浸没在水中,反复翻转洗涤。 待彻底洗净,舫船为水流托举,重新浮出水面。 挥手一抹,舱内残余水分汇聚流转,化作细流回到江中,迅速干燥。 毫无疑问,突破血关,梁渠的控水能力变得更强更细致,伸出手,数个呼吸间就能在掌心聚拢水珠。 简单测试下,所能操纵的水流更是超过惊人的三百六十吨之巨。 当然,相比于自然之威依旧不够看。 一道两米高,绵延上百米的小浪头蕴含水量就能轻松超过上千吨,若是十米大浪,十数万吨不止。 但针对单个对象而言,称得上是神威如狱,进去就是滚筒洗衣机。 四头精怪水兽,又破血关。 万事俱备,该去领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到底要什么? 轰隆! 电光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天上地下,无处不是雨水,豆大的雨珠子砸在水上,溅起的沫子都能落进船中。 鲸帮帮众放下手里的马吊牌和铜钱,从防水隔间里取出蓑衣披在身上。 四月春暖,可要是被雨淋湿,江风一吹,依旧会打个哆嗦。 “好大的雨。” “有点冷,还有蓑衣没?给我拿一件。” “船上没有了,你去别船问问?” 打哆嗦的帮众站起身来,看向四周,表情变得迷茫。 十丈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雨水密集的像是幕布,到处都是碰撞粉碎的水沫,偶尔有电光笔直地砸向水面。 站在船上,他根本不知道别船位置,忽然间,一道人影掀开幕布,走了进来。 帮众喜上眉梢,正欲借上一件蓑衣,喉咙却被卡住。 不对劲! 不是其他帮众。 那人影没撑船,脚下只是一根浮木! 哪有人能在暴雨下的江面上只踩一根浮木? 帮众心中骇然,踢了某位壮汉的大腿一脚。 “别打牌了,人来了!” “什么人?” “咱们要等的人!” 众人闻言精神一凛,顶着蓑衣走出乌篷。 其中一位拿起船桨划着小舟向人影靠去,等离得近些,一位瘦汉子站在船头喊道。 “来者可是河泊所的大人?” 人影一顿。 “你怎知我是谁?” 几位帮众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瘦汉子拱手下拜:“这位大人,某家帮主已等候许久,不知可否赏脸见上一面,定有好酒好菜招待!” “你家帮主是谁?” “是刘某!” 声雷炸响,雨幕轻摇,洪亮而又清晰的回荡在江面上。 刘节踏着小舟纵跃,船身起伏,几个闪烁间已然抵至前方,穷极目力,对来者的年轻惊讶不已。 此般年纪,竟是比他的儿子刘文阳更加年轻! 刘节眸光凝结,心绪莫名。 想他蹉跎半生,九窍皆开,以奔马极境掌管渔民数万,更是花费银子甚巨,九品巡检一职求而不得,仍为一小小县令拿捏于股掌之间。 然有人不及弱冠便能荣获官位,危及于他…… 缘何如此啊! 真想杀尽天下狗官! 刘节神色如常,伸手作揖:“刘某在此恭候河泊所的大人许久,不料竟是位少年英雄!” “本官至丰埠县乃奉公事,不知刘帮主为何要拦下我?” 刘节伸手指了指雨幕:“今日雨大,大人舟车劳顿,不妨稍作移步,刘某已摆好宴席,只等大人赴约。” 说话间,一艘二层楼画舫自雨幕间驶出,琉璃瓦在雨水的冲刷下璀璨夺目。 “好说,好说。” 梁渠笑了笑,根本不在意自己在江上被人突然拦下,踏着浮木往画舫上去。 刘节紧跟其后,暗叹刘义判断之精准,不怕对方晚到,就怕对方早到。 断木沉浮,梁渠一跃而上。 掌管一县之地上万渔民,每日剥盘,财富何其之巨,光是画舫上便可见一斑。 船身皆是红木制成,雕刻精美,共两座小亭,亭顶覆瓦,四周悬挂彩纱,乃至有盆景和凉席,花香扑鼻。 中间的位置更是摆上一张大桌,分坐两人。 左边,鲸帮的二把手刘义,身形瘦削,一身白服。 右边,鲸帮三把手郑天赋,骨架粗大,双掌比常人大上一圈,满是筋节。 更有十数位骨干帮众站立两旁,声威赫赫。 好大的阵仗! 如此一艘画舫,得多少两银子,差派多少工匠?不知道蛤蟆收不收? 梁渠扫视一圈,目光幽幽。 好年轻的官员! 刘义与郑天赋心中泛起的心思与刘节一般无二。 他们一早便知河泊所从帝都来,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莫非眼前便是? 刘义微微皱眉,本以为此次水怪引来一位八九品的官员便是了不得,不曾想竟是个官宦子弟。 想填满官宦子弟的胃可不容易,只是事已至此,再难都要迎头而上。 不把河泊所的触手请回去,日后鲸帮在丰埠县的日子不会好过,万不能因小失大! 刘义与郑天赋撩起下摆,起身行礼。 “草民刘义,郑天赋,拜见大人!” 梁渠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来到窗边赏景。 边上作揖的刘义与郑天赋一时间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胸中腾起一股心火。 明明是自家地盘,却上来吃下一個下马威,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跟在后面的刘节道:“江淮泽野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大人陶醉其中自是当然,不过来日方长,大人不妨边吃边赏。” 梁渠好似才回过神,他拉过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一旁侍女上前斟茶,却被梁渠挥手屏退,他用茶水自己给自己涮了涮斗彩杯,开口道。 “如此大的画舫,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紧跟着落座的刘义与郑天赋神情一僵。 “大人说笑……” “哎!”梁渠翻起手掌,“多的话不用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搞那么多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那精怪就是你们找人做的事吧,我一路过来,渔栏遍地开花,干了有很多年吧?” 众人心头一骇,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刚到丰埠县,事情居然就全败露了! 气氛陡然凝重,不少骨干都忍不住握上刀柄,冒出森然杀意。 郑天赋看向刘节,发现刘节面色已然沉下,手跟着探向腰间。 他们不想杀官,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若是逼不得已,也不是不能为之! “这就沉不住气了?” 梁渠肘在桌上,垂下手掌,三指捏起斗彩杯口转圈,观摩着上面纹路,乐呵呵道。 “你们把我请到这里来是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上这艘船伱们不清楚? 别看我年纪不大,可论及官场上那些事,懂得比你们多,直说吧,你们打算给我多少?我觉得合适,回去打份简报,马上就走。” 原来是个老油条! 紧张的气氛再度舒缓。 “哈哈哈,好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大人敞亮,老三!” 刘节大笑三声,挥手示意。 一旁的郑天赋咳嗽两声,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恭敬递上:“三千两银票,通宝,通顺钱庄可换,不知能不能够作为大人的润笔费?” “三千两?”梁渠坐直身子,“有记录吗?你们那边账本上能不能被查到?” 郑天赋嘿然一笑:“大人放心,这种事我们心中有数。” 梁渠一手拿起银票,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反复观摩。 半晌,他又将银票拍回桌上,摇了摇头。 “不够!” “不够?” 刘节皱眉。 上万渔民是很多,可官府就要吃掉一半,加之帮中几百号人,上上下下都要吃饭,三千两银票,已经是在出血。 “帮中开销甚大,实在没有多余钱财,如若大人不弃,缓上一阵,五月初鲸帮能再奉两千两!” “还不够。” 还不够? 刘节咬咬牙,索性把对方拉到一条船上来:“只需大人今后多多照拂,鲸帮二成收益都能归大人所有!” 水上事水上管,能有河泊所的官员照顾,他们不是太亏。 梁渠仍是摇头。 “这不够,那不够,大人未免太贪心,我们鲸帮也不是开钱庄的!”一旁刘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刘节抬手,制止二弟:“不知大人究竟想要多少,说个数,若是能完成,我们鲸帮上下,倾力而为!” “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 梁渠三指轻旋,斗彩翠竹杯在楠木桌上滴溜溜的转,杯底转阖,越滚越急。 “诸位的人头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激斗 刘节无有神色。 郑天赋颊边肌肉凸起,盯住茶杯。 刘义松懈脊背,靠扶在椅背上,他扯着衣袖,眼神中反倒没了杀气。 无怪这不够,那不够。 原来是不想谈。 不想谈…… 船中一片死寂。 枝形闪电切开半边天空,无声照亮了楠木桌上的山峰纹,波光流动。 飞檐外大雨如注,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雨线间都是纷纷的水雾。 斗彩翠竹杯杯底转阖,越滚越急,如雨点般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光先声至,雷声在天空中滚过,轰隆不断,直至与晃动频率达至顶点的茶杯乍合为一。 “动手!” 刘义暴喝。 郑天赋飞起一脚踢翻楠木桌,在桌子翻倒之前,刘节猛然拔刀,在身侧带着一道凄冷的寒芒。 被刀激起的紊乱气流四溢,彻寒的杀气如开闸般涌出。 霎时间,杀机崩裂! 桌木遮掩,刘节前踏一步,穿过纷飞的银票逼身上前,刀锋未至,楠木桌已然开裂,就要将人一刀枭首! 轰! 整艘画舫强烈震荡,强烈的失重感自身侧袭来,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刘节更是一脚踏错,刀向空处! 情急之下,刘节仓促翻腕,再度上撩。 梁渠感受着气流变化,微微侧仰,大刀刀锋便从身前擦过,连他的自身发梢都未曾触及。 变动不居,周游六虚! 刘节区区奔马极境,如何砍得中清风? 连续两刀落空,刘节瞳孔骤缩,难以置信自己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滑步,让势在必得的袭击落空! 梁渠冷笑。 “袭杀官差,罪同谋反,鲸帮,好大的胆子!” “一起上!” 刘义再度暴喝,与郑天赋相继压上,更有身后十数名骨干拔刀而来。 轰! 与先前相比,更加强烈的颤感自众人脚下传来,刘节三人再度遭受到失重感。 早有准备的梁渠顺着气流,一个闪身与众人拉开距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亡魂大骇,不知梁渠使了什么妖法,能让长逾十丈的二层画舫莫名颤动。 随即刘节等人听到手下惊叫。 “看外面!” “水妖!有水妖!” “是水妖!” 水妖!? 三人悚然一惊,侧移目光,竟真看到一条黑色长尾晃眼间消逝不见。 再看窗外景象,几乎没了茫茫江面,仰朝灰天,雨水顺着窗口灌入,而另一侧窗边却是离水面越来越近。 整艘画舫剧烈晃动,桌椅板凳纷纷移向一侧,更有花盆砸落,掉出窗口,落入水中。 顷刻间,画舫便在水面翻转了个对折,二层亭阁砸落在江上,碰得支离破碎。 水声如有雷鸣,像是接天的水墙塌了下来,卷着白沫压向众人头顶。 武者并不会飞,脚下没了立足点,为江水所卷,纷纷成了滚地葫芦,砸落至船尾。 一杆长枪穿过窗口,顺着水波送来。 梁渠抬手接过伏波,足下轻点,踏着水面,已如离弦之箭般蹿出数丈距离,冲入人群之中。 刘节探手挂在立柱之上,匆忙大吼。 “小心!” 十数位鲸帮骨干俱是三关以上武者,乃鲸帮精锐,不说久经厮杀,却也是进退有据。 听闻刘节吼声,纷纷靠拢,淌水结阵,挥刀如光,水泼不进。 然一杆大枪却是如钢锥般凿入,呼啸中带出锐风,最前方二位武者双刀相交试图架下,刀枪碰撞间,竟犹如抵在一根攻城巨木上! “糟了!” 两人只觉无力阻挡,浑身肌肉濒临极限,心中狂叫。 精钢锻造的刀身更是响起崩裂声,扩散裂纹。 “快来!” “谁敢!” 不待周围人跟上,梁渠双手握住枪柄,猛然下压。 龙筋虎骨,别说在场的帮众只是三关,四关,便是刘义和郑天赋来,他照样能在力气上一较长短! 砰! 长枪弹抖,劲力激发,两柄精钢大刀炸成碎片,暗器一般袭向四周,嵌入船身红木中,散出袅袅青烟。 数声闷哼接连响起,梁渠挥动大杆,开阖之间,好似横扫千军,狂风卷落叶,砸在人身上便是脏腑如泥,骨骼爆响。 完全不必理会枪前有多少人,自无人能挡! 砰! 砰! 一把接一把钢刀崩裂,一道接一道人影飞出,寒芒闪烁间,数個血洞大开。 “跑!” “救命!” 半漫水的船舱之中惨叫连连,到处都是崩断的武器碎片。 刘节,刘义,郑天赋三人面色骇然,在他们眼中,梁渠只是一个闪身,十数位骨干便接连血洒。 谁都没想到梁渠会如此悍勇,明明释放出的气息只是四关武师,可打起来,竟是比奔马都猛! “小杂种,你敢!” 鲸帮发展足有二十年,每一位都是手足弟兄,如何能被如此残害。 三人双目赤红,正欲跨水而行,整艘画舫再度下沉,江水倒灌越来越急。 全木结构寸寸崩裂,窗口处更是伸出两只巨钳,撕碎窗沿,木屑纷飞上浮。 一头浑身漆黑硬壳的蟹怪跳入船中,拦住三人去路。 “真是养了个好畜生!” 刘节大怒,大刀翻转,刀锋拉扯着凶戾的罡风袭向蟹怪,一股致命危机兀得让他汗毛直立。 “后颈!” 刘义、郑天赋急忙提醒。 刘节转刀格挡,可仓促间依旧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刀锋相向,残影飞出,碰撞间竟是有金铁交击之声。 刘节再回头,发现是一条长了翅膀的蓝蜈蚣,硬如金刚,与他的大刀相碰,仅仅是在背上砍出一个豁口。 不待他人反应,阿威一触即飞,顺着刀上巨力蹿入水中,快速游走,身上淌着丝丝血迹。 长翅膀的水蜈蚣? 水边长大,刘节如何能不熟悉这剧毒虫,当即挑开后颈上的皮肉放血逼毒。 “帮主,救我!” 耳边惨叫不断,容不得屡屡被拦的三人多想,无有任何沟通,郑天赋欺身而上,缠绕住蟹怪。 不料此时整个画舫顶都被掀开,又有两头巨兽冲杀进来。 “杀!” 刘义暴喝一声,一马当先,同郑天赋一起,缠绕上三兽。 河泊所手下究竟有多少水兽!? “该死的畜生!” 刘节脸色阴沉,他从未对付过如此棘手的人物,心中记挂着弟兄们的生死,再顾不得那么多,潜入水中,浑身劲力薄发如龙卷,搅得水流四起,长鱼般飞射而出。 “小畜生,受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功到手 “贼官!” 刘节怒吼,激起阵阵水浪,转瞬间冲至梁渠身后。 一双粗壮小臂青筋毕露,大蟒般扭曲缠绕,浑身劲力薄发如龙卷,刀锋劈开浑水,拉扯着汹涌澎湃的罡流袭向梁渠。 “死来!” 奔马武师,臂挽奔马数十匹。 挥击间,好似万马奔腾,踏物成泥!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猛,梁渠只觉身后气血涛涛,一层盖过一层,洪流倾泻,强过惊涛骇浪! 寻常武师为水所困,根本施展不出拳脚,刘节挥刀间却劲力绵绵,涛涛不觉,似与江水融为一体,自无阻力所扰。 正是其成名绝技,斩浪刀! 大刀卷起流光,江水溅开成圆,势必要将梁渠一分为二! “好刀!” 刀威赫赫,梁渠竟不闪不避,转身迎上,衣衫猎猎间,捏合五指。 无形波动扩散,化作最锋利的钢针,刺破了刘节刀势这颗水球,劲力一泻千里。 无势无威,无劲无伤! 卷起的流光骤然熄灭,溅射成圆的水刃成了断线的风筝,只余半截筝面飘飞,撞断亭阁一角。 断面扬起木屑,竟止在水中,不浮不沉。 这是什么妖术!!! 刘节瞳孔猛缩。 百般武学,皆是从自身出发,影响外界,他人,刘节没见梁渠有丝毫动作,却仅是瞬息之间,他便无法动弹。 一身骇人气力皆被禁锢在身躯之中,无法肆意倾泻。 这,这绝不是武学所能做到的事情! 呼! 梁渠握住伏波枪柄。 每一次武道修炼的提升,都能带动他对水流控制强度的增长。 水牢,自初融泽狨时便获得的能力,能让指定水域阻力激增,禁锢其中一切动静物。 破开血关,此术更上一层楼,便是九窍皆开的奔马极境,休想在里面自如行动! 唯一的缺点便是体力消耗极大,尤其在禁锢一位奔马极境武师的前提下! 瞬息间,体力犹如开闸泄洪,梁渠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闪电一样旋枪,枪刃带着流光,转身,蓄力,出枪,在短瞬间一气呵成,困龙升天,长枪在水中激起低沉的吟啸声。 刘节瞳孔缩至针眼大小,眼睁睁看着寒芒飞来,惊惧至极。 他试图做些什么,拔刀去抵,大筋跳动间几乎要冲出身体,周身动作依旧慢过百倍,连孩童都有不如! 一旁与三兽缠斗的刘义心有所感,转头望去,只看见大哥刘节不知为何痴痴傻傻地呆在原地,又瞧见梁渠挥舞长枪,要朝刘节的脑袋上削去! 不好! 刘义目眦欲裂,面色赤红,不管不顾蟹怪攻击,抄起手中利刃砸去。 无有兵器,拳头见势大好,一钳朝刘义腹部戳去,二次进化,它的巨钳堪比利器! 轰隆! 狂流骤起,倾泻而出。 低沉而又骇人的声响在水下炸开。 以梁,刘二人为重心,整个亭阁一如强行塞下一颗巨球,撑得亭柱外裂,屋檐坍塌。 桌椅板凳一切杂物纸片般支离破碎,流动间沿着窗口沉浮于江中。 血雾升腾,笼住中心战场。 梁渠退出血雾圈,手臂震得发麻,瞥向水底那柄砸向自己长枪的断刀。 紧要关头,刘义一刀砸出,刘节拼死抵刀,合力击偏他的攻击。 然。 攻击只是偏,没有空! 梁渠转动长枪,红缨翻舞,逸出丝丝血水。 一条粗壮小臂连着半截大臂从血雾中掉出,坠落间带出一条长长的血迹流。 死寂! 所有人都呆立在水中,满目惊惶。 梁渠无事,便只有…… 帮主的手! 从一个渔民小子,一路走到丰埠县第一大帮帮主,将县域内全部渔民拿捏在股掌之中,刘节遇到过的厮杀,刺杀更是数无胜数。 他的威,他的名,是一刀一拳打出来的! 照面间,被一无名小卒断去一臂! 众人蓦然发现,直至此时此刻,都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得发指的官员究竟叫什么。 明明只是四关…… 骨干帮众战栗起来,再度望向梁渠,仿佛有一千一万根长针在刺扎全身的每一处。 世上真有如此天纵之才? 另一边,抛出武器的刘义被蟹怪一钳戳中腹部,遭受重创。 整个下腹位置被拉出一条近乎半尺的巨大豁口,腾挪间隐约能看到脏器。 形势恶化,郑天赋拼死爆发,逼退蟹怪,护住腹部遭受重创的刘义,拼命间竟是一人独抗三兽! 缠斗带起的水流狂舞,流动中船尾血雾渐淡,终是显露出刘节身影。 刘节捂住断臂,双目赤红,几无眼白,他死死盯住梁渠,胸膛里憋了一座火山般的怒火。 剧痛侵袭脑海,便是强行蠕动肌肉止血,依旧流出丝丝缕缕的血水! 一個小小的四关武师,缘何能逼他至此! 缘何! 一声怒吼,刘节面目狰狞如赤鬼,又是一记斩浪刀劈出。 “给我杀!” 这一刻,即便心中再是惊惧,骨干帮众俱是勃发血气,厮杀上前! 覆巢之下无完卵! 帮主死,他们也要死! 藏匿隐户,把持渡口,贿赂上官,胁迫渔民上万,杀人伤人无数。 此等行为仅是鲸帮平日所为,论及个体,更有恶行者奸淫辱掠甚多,足够他们脑袋掉上十几回! 今日势要将对方沉水溺毙,否则谁都活不了! 梁渠冷眼扫过,默默转动长枪,红缨散如烈火。 枪刃无声滑过水流,洗净残余血丝。 在水下,便是人数再多一倍,他也无所畏惧! 龙筋虎骨,气无穷,力无限,仅是片刻休息,已然让他体力恢复大半! 水龙狂舞,长枪化作长虹,红缨抖落如火,顷刻间在一人身上留下数个血窟。 大蓬大蓬的血雾在画舫上生发,便是流动不息的水流都无法冲淡。 一时间,整个画舫都笼罩在一片红雾之中,连三兽都晕头转向,无论是眼睛和鼻子,都失去了最初的灵敏。 断臂残肢接连飞出船外,气血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胡乱攻击起来。 谁都不知道自己刀锋下的究竟是谁,只凭借着感觉朝梁渠冲杀而去。 唯独梁渠洞若观火,他的水中感知不会因为血雾而有半点迟凝。 筋骨摩擦,气血越发沸腾,他完全不用控水能力,只当作砥砺自己的杀戮场! …… 江面之上,已然瞧不见画舫踪影,仅留下一滩猩红血迹。 长枪劈上大刀,崩的利刃裂出豁口。 刘节一口逆血喷出,本就狰狞的脸色更加恐怖。 武者周身气脉相连,断去一臂,他的刀愈发无力。 然对手天生神力沛然,一枪一招间,犹如攻城巨木,震得他满刀豁口。 世家底蕴,当真如此恐怖? 梁渠一枪接一枪,愈发酣畅淋漓,气血几乎沸腾。 牢牢将刘节按在水底,根本不给他任何换气机会! “死来!” 澎湃水浪扑向四方,浓稠的血雾震荡间犹如搏动的心脏,砰跳不息,然此时,这颗巨大心脏正变得越来越“虚弱”。 刘义捂住肠子,无知无措。 郑天赋瘫靠住船柱,他们俱被三兽逼至墙角,身边已无一骨干。 昔日他们共同搏斗二十余年,转瞬间竟被一小小河官…… “大哥……” 砰! 大刀千疮百孔,崩成两截。 血雾翻涌之中,怒目圆睁的头颅冲天而起。 刘义怔神地望着。 血丝刹时间生满眼白。 无首尸身跪倒在地上,水流一激,紧跟着头颅向船外漂去。 直直栽落。 蓬。 泥沙升腾。 “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黄泉也是河! 尸首沉江,扬起三尺泥沙。 梁渠站在船上,默注着头颅在泥沙中翻滚,最终,怒目圆瞪的双眼为泥沙覆住。 独属于奔马极境武师的气机于淤泥下渐渐溃散,半晌,再无生息。 至此,盘踞在丰埠县二十多年鲸帮帮主,刘节的一切野心都化作扭曲的不甘,都埋葬在了水底。 丰埠县的上万渔民,身上再没有那座占据生命六成之重的庞然大山。 水上事,水上管,水上了。 呼! 水流震荡,带走两袖血迹。 梁渠手腕翻转,伏波枪刃切过水流,带走锋刃上的黏血,他揉捏手腕,颇为酸痛。 “不愧是一帮之主,九窍皆开的奔马极境!” 战斗比他想得要简单许多,却也没有那么轻松。 数次碰撞,便是他有武骨都有些生受不住劲力,发胀发痛。 幸得拼杀前先斩其一臂,气脉不通,难度大降,否则不控水,那真是有得好打。 但即便如此,已经值得梁渠自得。 四关七道,皮肉骨血,奔马,狼烟,狩虎…… 实际在血关与奔马境之间,仍有一个五脏六腑关,此关又与先前四关不同,一旦破开,便自启一窍关,入到奔马九窍的修炼当中。 三田,三关,三窍,共为九窍。 九窍皆开,便是九九归一,气灌全身,拳脚间可带罡风,如此方为奔马极境。 入得此境,寻常兵甲那真是有如泥捏。 滚水浇冷雪般一消即融,初春结薄冰般一碰即碎。 刘节为鲸帮帮主,手下兄弟数百,又有此等实力,当是一头地头大蟒,却被梁渠在水下生生打杀! 大功到手! 梁渠转头。 三兽缓缓退开包围圈,让出位置。 刘义了无生气。 郑天赋更是呆愣在原地。 武者善于敛气,梁渠修炼《万胜抱元》更是善于敛气。 可奋力拼杀之间,气息无论如何都收敛不住,自然暴露境界。 奔马极境打四关武师,输了! 他们未曾亲身经历水牢之术,连船翻都以为是水兽作为。 缘何能接受刘节的死亡? 世上怎会有此怪胎! 刘义张大嘴,默默流下泪来,从未有那么悲辛怆然。 他仿佛看着自己的人生如一场的皮影戏那样在光影之中飞闪。 前二十年他与大哥相依为命,后二十年生死相依。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凿沉刘家渔船的渔民是被大妖所杀,只有刘义知道,是大哥那夜拎着砍刀上门。 一切都好像从那天开始,又从那天结束。 刘义觉得自己是一条自由的大鱼,恣意地畅游在大泽中,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渔民捞起,穿上草绳,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那么措手不及。 “你是刘义吧?” 梁渠提拎着伏波,来到双目无神的刘义面前。 刘义浑身一颤,满是血丝的瞳孔上移,盯住梁渠,悲痛而又包含怨恨的盯着。 “你,杀了他……” 武者能在水下说话,只需用劲力屏开水流,甚至比在陆上更清晰,怨恨也是如此。 梁渠并无太多表情,他第一次杀人,是癞头张,是为了活下去。 那时候的他会恶心,会想吐,心中有种茫然的懊悔感,路过一个陌生的渔民都会想要避开。 可那天之后,半年都无人问津。 死一個人,像是死一条狗。 梁渠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所同化,又或者默认了其中的运行规则。 “我就是渔民出身,他该杀。” “渔民?”刘义嗤笑一声,他上下打量梁渠身上的官服,满含嘲讽,“你这种人,会是渔民?” 梁渠懒得辩解。 刘义沉默下来。 半晌,似是自问自答。 “你真是渔民……” “我也是渔民……” “我们都是渔民……” 梁渠不是很想听刘义发癫:“事已至此,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题?”刘义转动眼珠,再无凶戾,只余下平静,“回答了你,我会活下去吗?” “必死无疑。” 梁渠摇摇头,他要领功,必然要将刘义带走,以他们的罪名,不可能活下去。 除非他们有个父亲是当朝阁老,亦或是流落在民间的勋贵子弟,甚至不能是一般的勋贵子弟。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贼官!” 刘义猛地暴起,腹部伤口牵动间,连肝脏都掉了出来,可他好似没有任何痛感,拿起一截断裂的刀片插向梁渠胸膛。 噗嗤! 枪刃刺穿刘义胸膛,将其高高挑起。 刘义披头散发,咳出一口血,却是仰天大笑。 “哈哈哈,好小子!拿着我的头颅去领功吧! 升官,升大大的官去吧! 但是!” 刘义猛然低头,双目暴凸,他丢掉手上残刀,一双血手死死抓住枪杆,奋力往前攀爬,几乎要贴到面前。 “黄泉路上无老少,小子,我且看你几时下来!我在下面做恶鬼,也要生啖汝肉!” 嘿! 梁渠咧嘴,猛地掐住刘义脖颈,五指捏合间,绞断脊骨。 “黄泉也是河,真有那么一天,伱们兄弟俩,还得死一次!” 刘义愕然之色未消,瞳孔彻底溃散。 坐在一旁郑天赋完全痴傻。 梁渠甩枪抛下刘义尸首,低下头来。 “你有什么要说的?” 江上蒙蒙一片。 一刻钟前。 “船,船沉了!” 乘着小舟的帮众看到画舫沉入水下,齐齐瞪大了眼。 他们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鲸帮上下层级分明,奔马境界的三大帮主,三关至四关的骨干帮众,一关二关的实干帮众。 无论哪种,都不可能被派到江上来干单纯的累活。 会在这出现的,只能是最下面的普通帮众,充其量练过武又没练出名堂来,自不敢靠近画舫。 掺和进武者的纷争,稍有不慎,死无全尸。 片刻。 又有人大喊。 “快,快看,有东西浮上来了!” “船!是船!” “怎么变成碎木了?” 船木通常都是好木,不浮于水,可有部分船板是较轻的,断裂后浮出水面。 不消片刻,水面上便都是碎木。 众人骇然。 偌大一艘画舫,竟是成了满江碎木。 帮主他们究竟在下面干了什么? 突然,一位帮众颤巍巍的抬手,其余人也全部失声。 一截断裂的长浮板上趴着一个人,在暴雨的侵袭下靠向岸边。 身着白衣却满是血污的男人面色狰狞,腹部开出一道大豁口,内脏全无。 那是二帮主! 死了! 咔嚓! 电闪雷鸣。 照亮白衣男人身旁头颅。 帮主! 帮主也死了! 众人内心拔凉。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尸身伴随着木板浮上,密密麻麻,纷纷朝岸边靠来,从众人木舟之间漂过。 如此诡异的一幕实在令人两股战战。 直至霹雳再现,只见江面浮木上多出一位衣衫整净的少年人,漫漂在尸首之中,手下赫然提着三帮主郑天赋! 少年人踏着浮木,长枪点水,遥遥看来。 “诸位,也是鲸帮的人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玄铁弓 闪电劈过,雷声翻滚。 乌云色泽沉重如铅块,哪怕是狂风骤雨,依旧无法消去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血腥味。 梁渠大马金刀坐在岸边木凳上,脚边趴着被捆缚起来的郑天赋。 他眺望着远处波涛起伏的江淮大泽,身后两位鲸帮帮众战战兢兢地撑起蓑衣,为他挡雨。 剩余二十多位帮众披着蓑衣,颤抖着手用撑扦打捞岸边尸体。 “呕!” 一人呕吐眩晕,栽落在水中,完全被吓破了胆。 尸山血海出索命恶鬼。 便是见到了水鬼都无眼下可怖。 轻微的咳嗽声混杂在雨声。 梁渠抬头望去,几个帮众连忙退开,以示自己无藏匿想法。 一位胆大的帮众上前抱拳。 “大人,还有人活着!” “哦?” 不得不说,武者生命力强悍,许多人筋断骨断,泡水里那么久,依旧留着一口气。 “给我带过来!” 一位双腿尽断的武者被拖行着拉来,移动间他的神志越来越清醒,直至被带到梁渠面前,目光中布满恐惧。 就是眼前之人,就是眼前之人,他杀掉了帮主! 巨大的惊骇之下,武者尚未张口就被梁渠一巴掌拍晕。 “捆起来放在一边,你们再去检查检查,压压水,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都带过来。” 帮众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去做压水,谁去搬尸,谁去捞尸。 梁渠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这群人在死亡威胁下,还是很快分好工,一部分人在打捞上的“尸体”胸膛上按压。 大顺是有心肺复苏的,尤其是岸边渔民,很多都懂,只不过把它叫做“压水”。 领功这种事当然不能全都提着脑袋去领,那就乱套了,必须要留一部分的活口。 这也是为何梁渠尽可能不暴露控水之能,且没有杀郑天赋的原因。 包括最开始三位扮演水怪的武师,除去被当场格杀的一位,另外两位尽管受伤严重,梁渠也没有杀掉他们,就藏在附近的芦苇丛里。 思索间,拳头已然摆动八足,拎着奄奄一息的二人从远处过来。 水中舫船也是被肥鲶鱼和不能动拖拉过来。 几头狰狞水兽的出现,让帮众愈发骇然,手中的动作快上几分,不敢再拖延时间。 拳头放下两人,伸出一只巨钳,阿威正趴在上面,没什么精神。 梁渠伸手接过,看过阿威伤口,清理起上面破碎的甲片。 它的第八和第九节硬甲全部破裂,甲片插入肉中,淌着丝丝红血。 奔马极境的一刀非同小可,便是阿威浑身鳞甲硬过玄铁也要被砍伤。 好在并不是大伤,稍微修养上一段时间便可痊愈,破裂的硬甲也能重新长出。 虽然刘节被阿威蛰伤后第一时间割开放毒,加之注毒时间过短,并没有起到多少实际效果,可这并不能说阿威没有功劳。 至少梁渠能感觉到,与他交手的刘节一直有在防备暗中的阿威,这便是最大的功劳。 能让交手中的武师分心防备,绝对是巨大优势。 处理完阿威的伤口,梁渠将恹恹的它放进自己口袋。 “再来一个人给我挡雨!” 离得最近的一位帮众马上跑过来,脱下蓑衣,撑起来挡在梁渠身前。 拳头从船上拿来一叠册页,一支毛笔和一盏砚台。 研好墨。 梁渠记录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 这些可都是功劳,记录的自然越详细越好。 等一切记好,帮众们也将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打捞完,梁渠脚边多上数位将死未死的骨干帮众。 终于到了清点的时候。 梁渠站起身,挨个看过打捞上来的东西。 大半都是破碎的兵刃,刀枪剑棍都有,还有几口大弓。 除此之外便是支离破碎的木头,陶瓷,银子,器具。 梁渠后悔自己用力太猛,好好的东西全糟践了。 兵刃大多是精良凡兵,就三位帮主的武器有点讲究,可也只是材料够好。 一如刘节的断刀,是一口百炼玄铁刀。 通常一份玄铁便能打造一把不错的刀具,百炼,便是熔炼折叠了一百份的玄铁刀,价值不菲。 整個丰埠县能用得起这种刀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可惜不是灵兵。 和吸纳了龙骨残余的伏波相碰撞间,几乎是一碰一个缺口。 不说最后一击让整把刀都断裂开来,就是没断,也是把锯齿刀。 梁渠拿起断片敲了敲,材料倒是好材料,可惜不属于自己。 拥有官员身份有利有弊。 利是各方资源充沛,加之他有靠山,有功什么都能换到,无有阻碍。 此番板上钉钉的一个大功,换到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天材地宝。 要是换水属性的宝植,梁渠保守估计自己的泽狨融合度能和小半截伪龙筋一样,再涨近十分之一! 更别说此等级别的天材地宝都很珍贵,已经和能改变资质的龙筋差不多,多半有额外的永久属性加成! 常人绝不会有如此待遇。 再者官身还有一个隐藏好处,那就是除去大顺朝廷体制内,外头少有人会来招惹他,省去许多麻烦。 对付鲸帮,若他只是一个普通强者,没有官身,屠掉整个鲸帮,不仅没有丝毫嘉奖,多半要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县令也不会干看着自己的钱袋子,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泥腿子给挖空掉。 换作是梁渠,却只是会提上一句,除此外两不相帮。 无他,不值得。 唯一的弊端就是,作为体制内的官员,鲸帮的所有财产梁渠都不能直接霸占。 虽说查抄的一部分收益会归河泊所,梁渠事后同样能获得一部分,可也必须要先上缴登记才行。 为此画舫被毁,梁渠不是太可惜,反正不属于他,要是拿事后收益用来换船,得不偿失。 “这口弓不错啊……” 梁渠越过纷纷乱乱的各种兵器,脚尖一抬,踢起一口上了弦的大弓,入手微沉。 身后立马有人解释。 “大人,这是我们前帮主用的大弓,通体都是玄铁打造,虽不是百炼,可也在六十炼以上,平时爱惜的紧,都不上弦。” 梁渠挑眉。 胡师兄也使一口大弓,所以他知道为了保存弓力,平时不用时弓应下弦。 “平时都不上弦,那现在上弦是为了对付我喽?” 无人敢应答。 梁渠观摩大弓,眼神熠熠,他一直都对箭术很感兴趣。 猿臂善射。 抛开武骨不谈,单论身材比例,他是标准的猿臂蜂腰,拉弓射箭极有优势。 有远程攻击和没有远程攻击是两码事。 梁渠正好弓,抬手拉弦,惊人的阻力从弓臂上传来,以他龙筋虎骨的实力,竟然难以将它完全拉开! 这就有点恐怖了! 第一百六十章 定为失踪 武学有六合。 外三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内三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外三合久练可矫正体态,使身体重心稳固,动作灵活。 内三合久练可全神贯注,意气相通,做事效率倍增。 初学拳者,由于动作生疏,精神紧张,别别扭扭,反而失去了“合”,为此就要站桩。 练习桩功的过程,目的就是为达到内外三合,做到六合,如此才能打法自然。 可打法的修行中又有顺序。 擒是死的,拿是活的,先拳后腿次擒拿,擒拿有成,方进兵器。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一形不顺,难练它形! “常人想要拳脚精通,非三五年不可,李立波,陈杰昌破开皮关,比常人强出甚多,可至今只会架子功夫,碰上武学大师,以普通人的力量就能打败。” 这就为何,境界不一定代表战力。 没有武学,一分力只能用出一分力的效果,可学过武学,一分力就能有十分力的效果。 有的人天赋太高,修行破关好比吃饭喝水,一年抵得上旁人五六年之功。 可旁人五六年,拳脚早已精通,差距非极大的情况下,对上不是毫无胜算。 便如梁渠自己,天纵之资,半年四关皆破,换做是旁人,半年的功夫只够个架子功夫。 幸得梁渠有川主帝君垂青,修炼快,武学修行也快,尤其是长兵器上,如有神助,比其他任何兵器进展都快。 半年时间,长枪使得像是练了五六年。 长兵器如此,按理弓也应该…… 梁渠眸光下垂,望向手中的玄铁大弓。 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 这句话便是形容川主帝君,也就是二郎神的。 二郎神的弹弓,非是寻常树杈似的弹皮弓,而是弓形的古弹弓。 古弹弓,除去弦中央是一个皮兜,用以发射弹丸,造型上与箭弓一般无二! 所有川主帝君的画像上能见到的,都是一张与寻常箭弓无二的大弓。 区别只是一个射箭,一個射弹丸。 “再试试!” 刚刚粗拉之下,梁渠没能将其彻底拉开,这一次,他调整身形,岔开双腿,站直腰身,再度开弓。 咔嚓嚓! 阵阵令人牙酸的绞动声自弓臂上传来。 梁渠气血流转,劲力薄发,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将这口偌大的玄铁弓生生拉开。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此弓可是帮主刘节所用,通体玄铁! 岂非是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同样是奔马极境? 呼! 半个呼吸间,梁渠已然坚持不住,缓缓将弓收回。 太勉强了。 一张合适的弓,至少要能拉开,并坚持上三个呼吸才算是合适能用。 大顺的衡制主要是石,钧,斤,一石是五钧,一钧是三十斤,一石即为一百五十斤。 此玄铁大弓,怕不是有上百石…… 一个训练过的士兵,能用的弓通常在三十五斤左右,即弓力实际是要小于一个人的实际力量的。 百石强弓,已是极为夸张的程度。 梁渠叹口气。 单纯从力气上来说,他仍旧不如刘节,甚至相差甚多。 “还是仗了水下条件啊。” 能在水下呼吸,忽视水阻,完全是此消彼长。 在岸上,仍就要低调做人。 不过好消息是,虽然用起来暂时有些勉强,可拉弓间那股称心如意感与练枪时一般无二! 川主帝君垂青,果真对学习弓术有加成! 梁渠目光熠熠,颇为兴奋。 贪多嚼不烂,那是对天资一般的人而言,一辈子学一件事就有得学,甚至还学不明白。 但对梁渠来说,那就叫技多不压身! 他转头看向帮众。 “这弓有箭矢没有?” “有有有,都在这!” 一位帮众将一个箭筒提来,梁渠伸手接过,里头的箭全都长逾三尺,通体漆黑,箭头寒光朔朔。 梁渠点点头,把玄铁弓上的弦放下,放在箭筒里面。 “都给我仔细包好,一样都不能漏,漏了就用你们的脑袋补! 剩下的人,把东西全部带上,现在,都给我去县城!” …… 平阳县埠头上,楼船顺着江风微微起伏。 卷牍室中,武师们穿梭在长板之间,领取合适的任务,亦或是和同僚一起,来找主薄登记军功。 随着河泊所到来的日子渐久,前来加入的武师们多了起来,多出几分人气。 可李寿福却是愁眉不展,捏着狼毫笔,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主簿?” “李主簿!” 武师声音大了些,惊醒愣神中的李寿福。 李寿福环视一圈,发觉自己的异常,连连告歉:“抱歉抱歉,昨晚没睡好,大人是来领取任务?” 武师并未多计较,点点头,拍出一张卷宗和自己的档案册页。 待李寿福登记好信息,递出册页,一旁的同僚主簿黄平昌好奇道。 “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一天心神不宁的?而且我看你好像昨天就开始了。” 他开玩笑道,“怎么,被上司穿小鞋了?还是看上哪家的女子,却已经有了婚配?” 李寿福表情一僵,又见左右无人,重重地叹口气。 “哎,别说了,都不是,我可能真要倒霉了。” 黄平昌不解:“此言何意?” “前些日子有个任务,是去隔壁丰埠县料理一头害人的精怪,那时河伯河长没两个,左右没人,我就给了一位梁姓河伯去处理。” 黄平昌正色起来:“梁姓河伯?莫不是和徐提领有关系那位?不会出事了吧?” “我不知道,他至今没有消息回来,但他接任务的时候是金曜日,今天也是金曜日,到今天晚上就实满七天,要被定为失踪了……” 黄平昌骇然:“你怎么想的,把任务给这等关系户去做?” “我没办法,那时没人,加上他实力不错,是个强人,每晚能带回四五个小功,奔马武师都没那么厉害,想着也不会出事,去几天就回来了,谁曾想……” 李寿福哭丧着脸。 梁渠要真出事,徐提领怎么可能放过他,乌纱帽多半就要丢。 “这该如何是好?你告知徐提领了没?” “还没……” “我已经知道了。” 李寿福浑身一颤,僵硬转身。 “徐……徐大人,您……您没去钓鱼?” 徐岳龙脸一黑。 他是去钓鱼了,可钓到一半,发现桶里打窝的饵料没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的听闻,说有一个小鱼帮靠着一种神奇饵料,能捕上比旁的渔民多出数倍的鱼获,就想着回来拿点银子去找人买上一点。 不曾想隔开一个甲板,听到李寿福的议论。 “你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平地惊雷! 窗外大雨如注,屋内桃色生香。 长案上,白色娟素铺展,染笔,着色笔,排笔,蟹爪,须眉于五峰笔搁上依次排开。 调色盏内布有赭石,广花,藤黄,胭脂四种柔色。 美丽的女子持绢端坐,杜文长持笔勾勒。 “大乾后,大家都喜欢文人画,用厚宣纸,连带着丹青手也不用绢。 但要我说作丹青仍得是这绢,上色好,不易散墨。春日回暖多雨,要是用宣纸,画幅画都不能。” “杜大人不仅诗词写得好,想不到画画也如此厉害。” “欸,小娘子有所不知,我考功名时也是个穷书生,就善画丹青,尤善是画美人,常去卖画,美人越美,我画的越好,可惜啊,可惜。” 小春儿眨着眼睛:“大人可惜什么?” 杜文长摇头晃脑:“可惜今天之画,恐是我此生极致,往后再也找不到比春儿更美的美人,画更好的画喽!” “噗嗤……大人真会说笑。” 美人一笑,杜文长自得其乐。 两人相交,自是要情到意到,有欲无情,不得长久。 他虽胖,也是个读了一辈子书的文人。 “我可不是……” “杜大人!” 门外传来师爷颇为急切的呼喊,止住了屋内暧昧的氛围。 杜文长搁笔,并无恼怒,师爷跟了他许久,自然知道没有要紧事不会来烦扰他。 “稍等。” 他快步走出房门,轻轻关阖。 “慌慌张张,出什么事?” 师爷满目惊慌:“鲸帮总舵让人给挑了!” 闪电劈过天空,一声炸响,雨水冲刷瓦垄,连檐成幕。 杜文长神色骤变。 “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是下面人传信,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压着鲸帮帮众,拎着一杆枪上了鲸帮总舵,全不是一合之敌……” 师爷一路跑来口干舌燥,咽口唾沫,陆陆续续将鲸帮总舵发生的事道出。 杜文长越听越惊,心慌意乱,一把抓住师爷衣领。 “刘节、刘义呢?他们就干看着自己人去死?” “死了!他们都死了!” “死了?” 杜文长惊叫。 “那人拎着人头上的门!只有郑天赋还活着,但四肢全断,和死狗没两样!” 杜文长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向后倒去,师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 偌大一個鲸帮,上下数百之众,光是武者都有百数。 让一个人给挑了!? “你可看清楚了?” 杜文长声音带着些许失真,沙哑。 师爷苦笑:“我也不信,但报信的人是我侄儿,他发毒誓,就是刘节的人头,刘义的尸体,要是看错,他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给我。” “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他穿着河泊所的官服,半边身子带着祥云纹,当是一位从八品的河伯。” 从八品的河伯…… 杜文长脑袋像要炸开了似的,强提精神思考。 那些勋贵将种不会来当这八品小官,更别说是从八品,仅比九品大半级。 难道是本地招募? 刘节可是奔马极境! 整个丰埠县仅有一位狼烟高手,便是县尉,除此之外,刘节当属第一人! 不到十七八岁,河泊所竟能在平阳县当地招到如此人才? 杜长文胸口闷得像被血塞住。 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他太清楚整件事的过程,一头小小的精怪祸事,必不会引来太大的河伯官。 整件事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河伯官满载而归,要么,下一个过来的河伯官满载而归,总能谈妥。 他万万没想到刘节、刘义会因此丢掉性命! 当真有不偷腥的猫? 能不能继续对那年轻人出手? 不行。 杜文长当即否认。 自己动手目的和意图都过于明显。 且屁股想都知道,如此天赋的年轻人到哪都是抢手货,哪有人路边看到金子不捡回家的。 杀一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他甚至要担心别人存心陷害,搞得自己黄泥掉裤裆。 思忖半晌,杜文长只能祈祷自己每年收鲸帮那么多钱,鲸帮没有在账目上留下把柄…… “我仅有两年就要离任,真有把柄,应该早拿出来要官职,应该没有,应该没有……” 师爷听得瞪大了眼。 “杜大人,这…这要是有该如何?” 杜文长脑壳痛。 “真要有……那就只能是吏胥干的,对,是吏胥!” “架空?” 师爷快速思索起来。 吏胥好像的确是一个可以甩锅的对象? 大顺县令会走马,吏胥却是世代为官,架空之事屡见不鲜。 杜文长越想眼睛越亮。 “对,我就是被他们架空了!我没有任何权力,只能当个享乐县令,鲸帮不关我事!是吏胥们欺下瞒上,勾结外敌! 来人呐,快来人!速速取蓑衣来! 我要去拜会这位小英雄!是他帮我铲除了丰埠县的第一大害!” …… 鲸帮总舵庭院,帮众东一块西一块的躺在地上,亦或是乖乖投降,趴伏在一旁。 梁渠来到庭院之中,给玄铁大弓上弦练靶。 干趴整个鲸帮总舵的过程很简单。 能留在总舵的帮众,最多不过二关,梁渠连防御都犯不上,他们根本无法破开鲟鱼妖内甲,钨金护臂,山牛皮腰带的保护。 砰! 又一个箭靶被射爆,炸成纷纷木屑。 “换靶!” 鲸帮帮众持一木靶,颤颤巍巍上前插上,快速逃离庭院。 凶人太凶,实在担心会不会下一刻想要练起活靶。 梁渠揉过肩膀。 他和弓的契合度比想象的更高。 俗话说,百弩千弓一万弹。 即射一百次弩,射一千次弓,射一万次弹弓,才可以练习出一定的精准度。 三者难度是逐级递增,换过来,那就是逐级递减。 川主帝君是弹弓高手,那用弓反倒是简单难度。 “除掉大害的少年英雄在哪?” 总舵院庭外传来嘈杂呼声。 梁渠盯住几个帮众。 几人被盯得一哆嗦,赶紧出去查看。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收小弟,什么都有人跑腿,什么都有人干。 思索间,几人回来报信。 “县令?”梁渠挑眉,“让他进来。” 大门洞开,一座“肉山”披着湿漉漉的蓑衣,满目悲戚地朝庭院奔来。 梁渠瞪大眼。 肉山一身肉膘,少说三百斤重! 这,这是丰埠县的县令? “少年英雄,少年豪杰!你为丰埠县除一大害啊!”杜文长上来便抓住梁渠双手,使劲摇晃,“可怜我为县令十余哉,不意竟被架空至此,一事无成!愧对百姓,愧为父母官啊!” 言语之间,满是悔恨,闻之潸然泪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个大功! 屋内弥漫着浓厚的水汽,到处都是潮土油的气味。 总舵外,不怕死来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 杜文长紧紧握住梁渠的手,悲泣声更盖过屋外雨声,一双肩膀颤抖不止。 当真是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 梁渠浑身不适,只觉得空气太过潮湿,衣服都黏在身上,他反握住杜文长手腕,用力一捏,痛得杜文长不得不松手。 杜文长有修为在身,遗憾的是层次不高,一双肉手几乎被捏断,肿胀发紫。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他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两侧咬肌高高隆起。 梁渠面无表情。 他不知道杜文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不会是好药。 虽没去调查鲸帮与多少官员吏胥勾结,然而鲸帮能发展到如此程度。 眼前县令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大致都能猜到。 大顺苛捐杂税一同合并,成立一条鞭法,不必担心上头突然冒出一条什么灯油捐、清洁捐、粪担捐、茶桌捐…… 而这并不意味着普通人就能过安稳日子。 一如鲸帮,它像虱子一样寄生在丰埠县所有渔夫身上,大口摄取血液,同时也面临被一巴掌拍死的风险。 不想死,就得乖乖奉上一部分乃至大半脂膏,换取自己的存活空间。 有时虱子是自己从肮脏处诞生的。 有时或许就是大手从地上拾取,亲自放上去的。 相比于苛捐杂税,中间多出一道转手,常人面临的处境可能会更加糟糕。 梁渠忽然觉得原先义兴市环境是真不错。 距离平阳镇不过十数里地,为杨师神威所辐射。 暗地里流氓,混混,小帮小派是有,然明面上鲸帮般的庞然大物绝不会产生。 若是在丰埠县醒来,他最后的结局恐怕就是同一手遮天的鲸帮对上,最后杀掉鲸帮当中某位骨干,被县衙以杀人罪通缉,流窜逃亡于水上。 大字不识一个,看功法看不懂,要兵器没兵器,啃着生鱼过日子,哪有现如今舒服的日子可过。 真是时势造英雄,自己是占了环境的利好。 梁渠思绪连绵,视线再度望向杜文长,神色冷漠。 “我说话直,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杜大人不必来我跟前演戏,浪费彼此时间。 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小河伯,师从平阳县杨东雄杨师父,认河泊所徐岳龙提领为大哥。 河泊所巡守江淮大泽,有水妖作乱,我就杀水妖,有鱼帮为祸,我就杀鱼帮。 多的我不会管,那是越权,违背律法。 我不是济世大侠,更没那么大方,做不到舍己为人,时至今日生活如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添堵。” 杜文长额角满是冷汗,心中狂喜。 他最担心的就是此等少年英雄意气上头,脑子一热,真要为民除“害”。 “不过……” 梁渠目光斜在一旁长案上堆积的账本上。 “河泊所管不了你一方县令,但鲸帮里的所有账目我都会让人整理,如实上报三法司! 希望杜大人真的问心无愧,亦或是自求多福! 你们几个,送客!” 梁渠高声震喝,总舵内所有人齐齐一颤。 这些人有一個算一个,杀了都不冤,梁渠完全当奴隶用,留下的心理阴影着实不小。 几位帮众走出,战战兢兢地将杜文长请出。 杜文长还想挽留说话,梁渠拿起长枪,翻转间,红缨旋散。 杜文长当即噤声。 他知道,自己要再说话,命不会丢,可身上怕是要多出几个血窟窿。 喉头滚动,杜文长最终无言,被人带出总舵。 周边披着蓑衣都要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都跟着被驱散。 梁渠环视一圈总舵内尚且能活动的帮众。 “看什么!接着干,账本,财产,兵器,地契,商铺都搬出来没?漏一样东西,你们就留一件东西!” 总舵内再度响起杂物的搬动声。 梁渠回到庭院,拿起玄铁弓,忽地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东西。 低头思索一番。 “今天是金曜日!” 梁渠猛拍脑门。 他记得自己出发时是金曜日,今天也是金曜日,已然满七天。 至今什么消息都没传回去过,不会被认定失踪吧? 实在是任务变化太快,本以为只是一头小精怪闹事,三四天就该差不多解决,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对手成了偌大鲸帮。 中间再花上几天突破血关,早就满了一个曜日循环。 “拿纸笔来!” 梁渠喊了一声,马上有人送来纸笔。 他迅速展开,准备将事情写成一份简报送回去。 作为官员,梁渠有权力使用驿站,加急两天内就能送到。 已经满了七天,可别再满十天定为死亡,那误会就大了。 “你这时候想起写简报来了?” 阴影垂下,梁渠猛地拔刀翻身,青狼寒光一闪,竟是被两根手指夹住,纹丝未动。 他骇然抬头,当即愣住。 “徐提领!” 徐岳龙拈指压住青狼,脑袋微微后仰。 “好小子,反应够快。” 梁渠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看到自己的上司! 不会是因为自己七天没回,特意来找他的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来这?没错,就是来找伱这个臭小子的!” 徐岳龙屈指一弹,梁渠只感觉青狼上传来一股惊人的弹力,甩得他控制不住地把青狼插入刀鞘之中。 厉害! 梁渠心头微惊,再看徐岳龙,好似稀松平常。 “那徐大哥怎么走路都不带声。” 徐岳龙显然是故意收敛气息来吓他。 “还没问你呢,一连七天没消息回来,我都不敢先去告诉杨叔,自己跑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看不知道,你小子,当真闹出好大的动静,四关杀奔马,够能耐的啊?” 梁渠受宠若惊。 他实在没想到会引得徐岳龙亲自过来,赶紧将身上的册页掏出,如实上报自己七天来的所见所闻。 至于梁渠究竟如何杀的奔马,他没写进去。 河泊所对此也并不关心。 以弱胜强的方法很多。 偷袭,下毒,或是一些其他办法,都属于人的底牌。 若是都要人一五一十上报,反倒会搞得人心不齐,于办事不利。 河泊所只要结果。 徐岳龙接过册页,细细看来。 他一路赶得匆忙,打听到的消息不多,没有册页上写得详细。 没想到是越看越心惊。 河泊所管理江河,自然包括渔民。 徐岳龙万万没想到,就在平阳县的隔壁,几乎是眼皮子底下,竟能盘踞一个如此大的鱼帮! 那其他县呢? 是不是也有? 好机会啊。 徐岳龙手指摩挲册页。 河泊所初来乍到,又没老人带领,很多事都不太了解。 如今整件事影响不大,整个河泊所等同于只有他和梁渠两人知道。 其他县要是有相同情况,他这一边若是以雷霆之势将周边肃清,岂不是独揽功劳? 他早看卫麟不爽了。 平时没什么机会,懒得去争,可现在机会都送到眼前了。 “徐提领,您看这个任务,能值多少功劳?” 梁渠对此抱有期待。 徐岳龙合上册页。 “查出大案,剿灭,两件事分开算,当能算你两个大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升官 两个大功!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 出来七天,换两个大功,着实划算! 如此一来,大功兑换簿上的选择面就大得太多太多。 上头有人就是好。 换个寻常头领,怎么可能把查案,剿灭两件事分开来算。 “多谢徐大哥!” “你做的事,谢我干什么,我可没有强给大功的本事,查出来我自己都吃不消。” 徐岳龙低头,瞥见靠在一旁的大弓。 “这弓,没见你用过啊?” “缴的。”梁渠抱拳,“本是刘节所用,我颇有兴趣,就试了一试。” “想要?” 梁渠挠挠头,没说话,只是笑。 “哈哈,小子,教你件事。” 徐岳龙将册页拍在梁渠身上,食指敲了敲册页硬壳,发出邦邦声。 “你册页上有写刘节用弓吗?” 梁渠摇摇头:“没有。” 徐岳龙又指向一旁桌上的简报:“简报上有吗?” “更没有。” 册页是一种封装形式,上下底面是硬壳,里头的纸张是经折式,同折扇一般,整体长条形,一手可握,方便携带与记录。 官员领了重大任务,就会拿到一份册页。 任务内容,办理过程这些重要经历,都要在册页上面记载下来,非常详细。 许多官员当一辈子官,家里会有厚厚的一叠册页,算是一种另类的人生记录。 册页上都没有,简报上更不会有。 这意思…… 梁渠眉心微跳。 “既然都没有,那这弓明明就是你带来对付刘节的,只不过没用上,不是吗?” 徐岳龙指向一旁的账本,低声道,“弓如何而来暂且不说,就算真是刘节差人打造,难不成会在账本上记下这笔开销?” 梁渠默默点头。 他还以为自己需要先上交,然后再申请,这口弓才能属于他,没想到如此简单。 只是…… “这样做会不会留下把柄……” 河泊所两位提领,梁渠对另外一位的高架子可是记忆犹新。 两方派系,从爷爷辈关系就不好,父辈更是结仇,如此做法,真不会落人把柄? “胆子不用那么小,上面其实都知道,否则抄家为何是個肥差?不过,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一个把柄。” “那……” 梁渠更加不解,他完全可以先上缴,再拿回来不是一样吗? 不着急一天两天的。 “所以我教伱第二件事,不要想着去做一个尽善尽美的人,多给自己留一些无足轻重的把柄是好事。” 多给自己留无足轻重的把柄? 梁渠眸光闪烁,又从怀里掏出数张银票。 “这是……” “鲸帮贿赂我的银票,说是没有记录,不知道真假,本来有三千两,但是大半都被刘节的刀罡毁了。 现在只剩一千二百两,里头还有两张三百两面额的银票破损的比较厉害,不知道能不能用。” 几张银票都泡过水,只不过银票用的纸都很特殊,是“桑皮纸”里掺入“废公文纸”。 既达到销毁公文档案的目的,又改变了币纸的颜色,使之变成了一种特殊的青黄灰,非常厚实,泡水及时控干,没怎么变形。 徐岳龙道:“也收着吧,一千两银子不是很多,换做是寻常上司,你得分七成出去,我用不着,你留着自己用。 不过你头一次出那么大任务,回头记得买点东西,孝敬孝敬你师父。” 梁渠点点头,他觉得以徐岳龙的身份和财富,应当真这么想,不是客套话。 “多谢徐大哥!” “都说了,你做的事不必谢我,真要谢,那该是我谢你,让卫麟难堪的机会可不多!” 说话间,徐岳龙已经越过梁渠一个身位,坐在座位上,亲自拿起墨笔写简报。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要立即传讯回去,派人去到周边县域查看情况,是否同丰埠县一般,拥有类似于鲸帮的组织。 动静之大,想要彻底瞒过卫麟不太可能,但先发优势下,至少能占据七成以上功劳。 卫麟为人高傲,暴戾,是个实打实的武疯子,打起来不要命的主,同辈中人少有人敢和他切磋。 单纯实力上,倒不是一定打不过,只是那个疯劲,徐岳龙有点怵他。 徐家前两代人都能稳压卫家一头,偏偏到了他一代犯怵…… 功不功劳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想看卫麟吃瘪。 见徐岳龙忙,梁渠四处巡视,确保鲸帮帮众没在磨蹭。 金银一箱接一箱从屋里往外搬出,女眷们也是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鲸帮财富比想象得多,画舫上贿赂的时候说三千两是全部只是话术。 至少抬出来的金银就有好几千两之多。 刘节兄弟没那么蠢,知道对方是来要钱,还把肥肠子露出来等着人来榨油水。 猛地拿出三千两是在出血,但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总舵楼外,整齐的脚步混杂在雨水声中。 一众身穿皂服的官吏鱼贯而入。 不到片刻,又鱼贯而出,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吏胥们淋着雨在外站岗,压根没有插手的机会。 徐岳龙写完简报,将纸卷起塞入木筒中,几个闪身消失不见,片刻后重新出现。 梁渠不知道徐岳龙用了何种传讯方式,但惊人的是,不到子夜,冉仲轼便领着几人赶了过来。 他从平阳县赶到丰埠县,足足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这才几个时辰? 徐岳龙快步上前。 “情况如何?” 冉仲轼脱去蓑衣,微喘粗气道:“整个淮阴府有十三个县,我们人手不够,重点照顾的是沿江六县,它们的渔业人口最多,最有可能养出蠹虫,我都已经派人过去,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三法司的人通知了吗?我需要他们进行收尾,收押帮众,县衙里的人我信不过。” “已经通知了,我发的是急情,预估他们的人明天中午就会到。” “好!”徐岳龙抬手作揖,“今晚和明后天,辛苦诸位!” “不敢当!” 众人皆是敬礼回应,随后散去,只余下一位梁渠不认识的武师看管鲸帮帮众。 徐岳龙看向梁渠。 “今天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等回去上报功劳,两个大功肯定有,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成正八品。” 说话间,一旁的武师露出羡慕之色。 他来时已经了解过全过程,真没想到一个小精怪的事情,能牵扯出两个大功,甚至是官升一级。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那我先走了。” 梁渠起身,他的确很累,一场大战后便马不停蹄赶到鲸帮,从早上到子夜都没歇过。 何况几个时辰前他就想抽身离开。 找上鲸帮总舵的大半天里,肥鲶鱼它们在丰埠县的水域畅游,找到一个十分奇特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会说话的砗磲 离开总舵,屋外已霁。 梁渠背上大弓,拿上自己的长枪,未从正门走,翻身从庭院出去。 正门已经不能走了,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哭闹声。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为何啊,为何,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人,大人,放我儿一命吧,我家中只余这一个独子,他要是死了,留我这个老东西可怎么活啊!” “大人放过我儿一马吧!他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 数百帮众,打光棍的是少数,绝大部分都有父母妻子。 大顺有连坐,但并不算严苛。 三位帮主作为头领,他们的妻儿子女都难逃惩罚,但余下数百的普通帮众,他们的父母子女属于无罪,自然敢上门喊冤。 甚至雨停之前就已开始,不过被衙役拦在门外。 那么多人堵上门究竟是自发还是县令在搞事,梁渠不得而知,他只清楚。 人人都有父母亲人,无有犯事不偿的道理。 月光铺洒,梁渠行走在屋檐上,直至听不见喊声,纵身跳到街道,快速奔至埠头,来到船上。 逐浪击水,两兽闻声赶来,水波泛动间,四周小船摇晃碰撞,发出空肚船板的闷声。 和两兽巨大的体型相比,埠头上那些小舢板不过三四米,乌篷船也才五六米,跟树叶子没两样,甩个尾巴就能掀翻。 让寻常渔民见到,必然双腿发软。 想到最开始不能动的模样,二三十斤,当真是悍勇村妇都能上手去抓,令人唏嘘。 肥鲶鱼来到船边,最上面的两根长须画了一個大大的圆,又指了指不能动。 “先去看看。” 先前在精神链接中,三兽就跟梁渠形容过发现的东西。 经过圆头的教导,它们的形容能力好了不少,梁渠大致猜到它们找到的是一个贝类,区别是非常巨大,光长度就和不能动一般。 八米长的贝类…… 梁渠从来没见过。 据说义兴镇上渔民有人见过一丈长的大蚌,里头有一个男人拳头那么大的珍珠,流光溢彩,可想伸手进去拿时,却被大蚌夹住手臂,活活溺死在水中。 等同船的同伴找人回来搭救时,已经找不到那个大蚌踪迹。 不知真假。 梁渠操纵水流推动舫船快速前进,在两兽的带领下朝深水区进发。 来到一定位置,他抛下沉水石,潜入水中。 才游几下,感知内便出现了拳头身影,以及在它身边,那个大到恐怖的贝类。 两侧贝壳形似波浪,异常厚实。 砗磲!? 河里面也有这东西? 梁渠大感意外,他控制水流,迅速来到拳头身边。 眼前砗磲通体巨大,整体宽度近九米,比不能动的体长都要大一些。 实际比想象的要漂亮许多,通体泛白,有着象牙般的质感,上面是一圈接一圈的细密花纹。 唯一遗憾的是,这砗磲并未张开,两侧贝壳严丝合缝。 那么大的砗磲,里头应当是有珍珠的。 会不会有水泽精华梁渠不知道,但就算没有,拿出来卖钱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砗磲珍珠没有蚌珍珠的虹彩,好看,可它的优点就是大,非常的大! 梁渠绕了一圈,没找到地方下手。 拳头跑过来,双钳敲了敲砗磲的外壳,吐泡泡。 砗磲最开始是开着的,可它见到三兽后,就迅速合拢,再没打开过。 一身外壳硬到不可思议,不管拳头怎么攻击都没用,肥鲶鱼差点把牙都给崩坏。 梁渠闻言掏出伏波,脊柱抖擞,对准砗磲来上一枪。 洪流涌动,枪刃撕扯出白龙,狠狠撞击在砗磲壳上。 咔! 砗磲诺大的外壳上,崩出一个指甲盖大的碎片,顺着水流飘散。 这硬度…… 梁渠觉得有点离谱了。 整个砗磲壳厚度以尺计,他一点一点崩得崩到猴年马月? 他来到砗磲前,对准中间的缝隙,浑身肌肉寸寸紧绷,跨步间再来上一枪。 水流狂舞。 铮! 伏波进去了,但没完全进去。 梁渠来到砗磲前,整个枪刃部分进去一尺左右,随即卡在里面。 他不敢撬,生怕把伏波的枪头给撬断。 灵器有材料是能自我恢复,但那都是小裂口,小裂纹,不包括完全断裂。 真棘手。 梁渠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面对珍馐打不开壳子也太折磨。 带回去让杨师试一试? 亦或者让徐提领来? 梁渠觉得自己好像有路径依赖。 不行,不能凡事都靠别人,再想想办法。 【水泽精华+0.1】 梁渠一愣,环顾四周。 他一天泡在水里,才能摄取到一点水泽精华,合计一个多时辰才有0.1,下水那么点时间,不会有那么快。 吃到什么神奇的浮游生物了? 不,不对! 梁渠转头看向砗磲。 是这家伙! 梁渠眸光一闪,爬到砗磲壳上方,盘膝而坐。 片刻。 【水泽精华+0.1】 【水泽精华+0.1】 一刻钟过去,梁渠猛然睁眼,望向身下的砗磲。 果真是它。 这东西竟然能帮助他吸收水泽精华!? 一刻钟的时间就有0.2点,一个时辰八刻钟,一天下来,岂不是有足足二十点水泽精华? 光是站外面就有如此效果,砗磲打开呢? 到底什么原理? 梁渠皱眉思索,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 他靠在砗磲的外壳上,伸手拍了拍,手指划过整片水域。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话,我呢,今后的江淮河水神,江淮河知道不,就是你生活的这一整个地方。 外面呢,也认识两个厉害的人,他们一拳就可以把你的壳给打烂。 你要是听话,就跟我走,不听话,我就让人打烂你的壳,吃伱的肉。” 话音刚落,梁渠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一头野怪又没开灵智,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居然试图和一个贝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浪费统御空间也不合适,破开血关,梁渠精神大增,又腾出空位。 可一个砗磲目前不知道为什么能帮助他吸收水泽精华的情况下,啥用没有。 砗磲本身能不能移动都是问题,属实除了硬什么都没有。 不料梁渠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此人甚善吹牛,略通水性即自诩为江淮河水神,吾岂不早就受人供奉乎?” 梁渠瞪大眼。 “你能说话?” 砗磲猛颤。 “汝能闻吾言乎?”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没用的老家伙 整个水底静成一团结茧的春蛹,挂在叶尖上只余风声。 “咕噜噜。” 拳头敲敲脑袋,吐出几个泡泡,摇摇晃晃的向上飘。 “你丫原来能说话?!” 梁渠猛力拍打砗磲的外壳,敲得邦邦作响,带起的水流搅得水草乱舞。 至今为止,梁渠只从肥鲶鱼口中得知大妖蛤蟆能说话,沟通交流与常人无异。 可那是大妖啊,与臻象宗师划等号,乃至是大妖当中比较顶端的存在,此等存在的智慧不能交流才奇怪。 一个小小的砗磲竟然有说话的本事? 可砗磲就那两句话,随即陷入死寂,不管梁渠如何问都不再开口。 “喂,别装死!” 梁渠在地上找块石头,哐哐哐猛砸砗磲外壳。 伤害一点没有,可砸出来的声音和震动非常巨大。 拳头夹起一块巨石,跟着上来帮忙,肥鲶鱼和不能动在四周寻找石块,用脑袋顶过来,一人一兽敲碎了就换石头。 敲上半晌,砗磲仍没动静。 梁渠扔掉手上碎石。 “你能说话我就告诉你,我认识的两個武师那都是狩虎武师,轻而易举就能砸烂你的壳!” “狩虎亦不能启我壳!” 呦呵! 怪能耐的。 梁渠不知道砗磲有没有在吹牛,但就砗磲外壳的坚硬,真有那么点可信度。 “你不怕狩虎,难道不怕震?不怕震,难道不怕火烤? 狩虎大武师打不开,把你搬到岸上去,搭个篝火堆用火烤总行吧? 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烧一阵我浇一次凉水,浇一次凉水我就接着烧。知道这是什么法子不?开山的法子! 靠这法子,几千丈的山普通人都能给他铲平喽,我给伱上玄火,浇冰水……” 砗磲再度猛震。 “无耻之尤!” “你说我无耻,岂不证明我法子有用?” 梁渠哈哈大笑。 人还能让尿憋住? 别看砗磲就不到十米,估计比很多几十米的妖兽都要来得沉。 真想打开,只有一个搬运上的困难。 笑完,梁渠靠在砗磲上,揽着大贝壳:“你有灵智,那就可以交流,咱们不必打生打死。 你想,我真要那么干,就不会和你说出来,是不是?” 砗磲沉默。 火烤手段卑鄙无耻,可它依旧有底气。 砗磲一族不善移动,可有天赋能力,能使得重量倍增,更能与大地休戚相连,它既是大地,大地既是它。 想要搬运,就得方圆大地都能搬起。 人族当中的狩虎武师想把它搬出去, 难! “死鸭子嘴硬啊。” 梁渠晃着脑袋,四根手指波浪起伏,敲击着砗磲的外壳。 “其实,不止是两个狩虎大武师,我还认识一个臻象宗师,关键他是个老和尚,和尚呢,就是信奉佛教的人,这《法华经》里头说佛教它有七宝。 金、银、琥珀、珊瑚、琉璃、玛瑙……” 梁渠伸出手指头挨个的数,数一个就放下一根手指头,数到第六个,他卡顿住。 “咦,最后一个是什么来着,和尚们最喜欢把那东西做成珠子,辟邪保平安,好像叫什么砗……” 砗磲绷不住了。 “尔曹究竟欲何为?” “哈哈,简单,就问你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能说话?还是说的古文。” 按理说古文除去书面语可能用,日常用得可不多,多费劲,脑子里要绕两个弯。 不料砗磲不答反问。 “汝何以能闻吾言?”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梁渠敲了敲砗磲的壳,让它摆清楚自己位置。 砗磲语塞,它比梁渠自己都困惑,思索一番才组织好措辞。 “水兽既达所谓妖境,能以意念互通,吾与汝意念不通,何以能闻吾言?” 梁渠恍然,这么说还真是自己的问题?能直接窃取加密通话?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要么是泽狨的能力,要么是水泽眷顾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要说古话?” “吾生千载,皆以此道!” 砗磲几乎抓狂,它活了一千年了,都是这么说话的。 什么古了今了,一直如此。 “一千年?” 梁渠吃一惊,他知道砗磲长寿,个别能活数百年,没想到眼前这个大家伙居然有一千年! 这就是物种的优势了,武者要到武圣延寿八百,可有的物种天生长寿。 梁渠双目放光。 “活那么久,那你岂不是知道很多秘辛?知不知道江淮河地有什么宝物?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千万年的宝植?” 砗磲:“……” “吾不善动迁,所知……甚少。” “原来是个没用的老东西。” 砗磲:“……” 要是它能快速移动,早就逃跑了,哪至于留在这受黄毛小儿欺凌。 真想把这人夹死。 可恨祖先没有给它一双腿! 【水泽精华+0.1】 梁渠眸光一闪:“你有没有听说过水泽精华这个东西?” 砗磲思索一番。 “未曾闻之。” 未曾闻之…… 梁渠琢磨着,看起来砗磲不知道自己有帮助他吸收水泽精华的能力。 “你从哪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吾本生于东海,后族中突遭剧变,时吾尚幼,身长二尺许,记忆犹未分明也。随波逐流来至此地,其后再无所知。” “你知道江淮河底的妖庭吗?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长得和蛤蟆一样的大妖?” “河底有龙宫,龙王居其首,妖之大者列于四隅,是为妖庭四宫。 未曾听闻有蛤蟆大妖,余常游于浅水之处,不曾接触妖庭,对各妖知之甚少。” “江淮河底有龙王?” “龙王已死,仅余一蛟龙鸠占鹊巢。” “龙王怎么死的?” “不知。” 原来真有蛟龙。 梁渠头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其余的包括是书上的都是模棱两可的传说。 如此看来,所谓的妖庭,就是龙宫统领下的一个妖兽社会组织。 龙宫啊。 不知道江淮河底的龙宫,是不是真有故事话本中的那样金碧辉煌,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自己今后有没有机会住进去? 梁渠思绪飘得有些远,再看回身前的砗磲,继续问道。 “你这个样子,到底算是个什么实力?” “吾族生而长逾三丈者,皆为人族所言臻象大妖。”? 梁渠上下打量,眼前砗磲怎么说有个九米,接近三丈。 接近臻象的大妖就这个水平? 似乎是察觉到梁渠的鄙夷。 “吾族以防御,长寿为长,同境中无有能破外壳者,寿数更难企及,余者……较弱。” 全点防御和寿命了啊。 梁渠大致能理解,人对所谓妖兽的划分,多是参考自身的实力体系。 实际世界之大,什么样的妖兽都有可能出现,不足为奇。 “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有珍珠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珍珠 梁渠手指敲击着砗磲的外壳,不急不缓。 砗磲沉默半晌。 “有。” “让我看看。” 砗磲觉得今天真是倒了个血霉。 浅水区晃晃悠悠几百年,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被两头精怪给找上门。 找上门也就算了,居然是有主的精怪,带回来一个逆天煞星。 空活千年,从没听说过有精怪表现得如此智慧。 不给点东西,今天恐怕难以善了。 经过艰难的决定思考,砗磲兀得开出一道小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排出一颗拳头大的圆珠子。 梁渠眼疾手快将圆珠子拿在手中,刚到手,一股浓厚的水泽精华自珠子中散逸而出,投入到识海泽鼎当中。 珍珠中果真有水泽精华! 可平日里摄取水泽精华都要靠吃,为何偏偏这珍珠不需要? 【水泽精华+13】 【水泽精华+16】 【水泽精华+15】 每一次闪烁,都有堪比两枚鸡冠果的精华从圆珠中涌出,投入到泽鼎之中。 梁渠双目奕奕。 莫非砗磲凝聚珍珠的过程,就是它吸纳水泽精华的过程? 他在一旁修炼,才会跟着受益? 珍珠内的水泽精华并不稳固,只充当一个储存作用,才能被他轻易摄取? 约莫十多個呼吸,整枚砗磲珍珠并没有丝毫变化,其中精华却尽数为梁渠吸纳。 总共一百一十八点! 若是加在融合度上,又能增加千分之一! 一枚拳头大的珠子便蕴含如此多的精华…… 一千年,砗磲不该只有这拳头大的一枚珍珠吧? 梁渠再度望向砗磲。 砗磲大怒! “勿得寸进尺!” 每一颗珍珠都对砗磲有重要意义,砗磲的外壳坚硬与修复,包括生长,全靠珍珠。 舍让一颗小珍珠,已经是它的极限! “我不拿你的珍珠,只是摸一摸!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梁渠握住手上的珍珠,吸收掉其内蕴含的水泽精华,它的大小并没改变,没有产生丝毫破坏。 砗磲珍珠能卖钱,可相比于大量的水泽精华,钱根本就不重要! “尔以我为愚者乎!?” 这借口,骗族群里的小砗磲都不顶用! 尬住了。 梁渠还真不知道如何让砗磲乖乖给出珍珠。 哪怕实话实说,砗磲多半只会觉得他编了一个水泽精华的谎言。 梁渠又不是很想统御砗磲。 一是砗磲真就除了长寿和防御外,一无是处,平白占一个位置,位置还不一定塞得下。 二是对方智力非凡,强行统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万一失败,精神冲击下,梁渠自己多半要元气大伤。 思来想去,梁渠发现他只能靠威胁。 “你只能相信我,我若是让人把你搬上去架在火上烤,珍珠一样归我。” 砗磲一时语塞。 思来想去,竟真是这个道理。 要么死,要么给。 “亦或是咱们各退一步,你不用把珍珠完全吐出来,抵到你的外壳边缘,能让我伸手进去接触到就行,如有意外,我舍一手给伱。” 梁渠印象里最大的砗磲珍珠尺寸都以尺为单位,比人脑袋都大。 一千年的砗磲珍珠,怎么都不会更小,只开一条缝隙,他伸手进去能接触到,但也拿不出来。 此举是有些冒险的。 砗磲壳太厚,他得把手伸进去大半,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老虎想吃上野牛肉,就得冒着被犄角戳死的风险。 砗磲震颤,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 三兽分列三方,围拢住砗磲。 梁渠等得开始犯困,砗磲终于给出回应。 “姑妄信汝!” 砗磲体内蠕动一番,开启双壳,露出一条堪堪能伸手进去的缝隙。 好! 梁渠深吸一口气,挽上衣袖伸手探入砗磲壳内,探到大臂根处,堪堪摸到一个圆润物体。 此番姿势,砗磲稍有歹念,梁渠便会失去一条手臂。 武者周身气脉相连,断去一臂,不仅实力大减,从此武道之路更是艰难卓绝。 想要重新生长恢复,只得借助天材地宝。 听闻大功兑换簿上有一物名为蝾螈宝液的神奇物品,能让狼烟境以下武者断肢重生。 若是砗磲发难,梁渠就只能用到手的两个大功换蝾螈宝液。 【水泽精华+26】 【水泽精华+32】 巨量的水泽精华自砗磲珍珠上涌来,梁渠大喜! 仅是数个呼吸,便有七十多水泽精华投入到泽鼎之中,对,珍珠内的水泽精华并未少多少! 见梁渠真的只是触摸珍珠,珍珠本身又无异动,砗磲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摸个珍珠,能摸出花来? 待整颗珍珠内的水泽精华吸收完毕,足足八百六十二点水泽精华到账! 并且不止于此。 砗磲打开缝隙,梁渠自能通过水流感知到其体内状况。 砗磲内的珍珠,有好几颗,还有更大的! 三刻钟后。 梁渠触碰完最后一颗小号珍珠,在砗磲的困惑中收回手臂。 真就是摸了摸? 砗磲感受着和先前一般无二的珍珠,觉得自己空活一千年,不懂人的癖好。 梁渠睁开眼,沟通泽鼎内获得的水泽精华,心脏直跳。 九千六百七十二点水泽精华! 这个砗磲体内珍珠全部的水泽精华加起来,比梁渠曾经吃下的两丈龙筋都多出两千! 何其恐怖,砗磲这一千年,真不是白活的。 哪怕水泽精华只有少部分留在了珍珠内,仍旧是极其恐怖的一部分! 梁渠当场将一千水泽精华投入到融合度上。 青蓝色光芒自水泽之鼎中倾泻而出。 强悍至极的气息自梁渠身上升腾,犹如薪火,熊熊燃烧。 一头身披白毛的淡色虚影自梁渠身后显现,惊人的威势辐射。 砗磲惊惧莫名,紧紧闭合双壳。 “这…这是……” 它面前的究竟是人是妖? 从未听闻有妖是人形! 砗磲内心剧烈翻涌,再度回忆起梁渠的话语。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话,我呢,今后的江淮河水神,江淮河知道不,就是你生活的这一整个地方。” 莫非真是什么古妖遗种?!! 砗磲震颤,带动周遭水流,梁渠知道自己目的达成。 每当大量水泽精华融入,他背后便会浮现泽狨虚影,散发威势,只可惜他一直没能掌握这个能力。 砗磲珍珠是大头,可若是能在不用统御的情况下把砗磲骗回去。 每日修炼,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水泽精华收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收手下 梁渠五心朝天,静气凝神。 滚滚气血游走于四肢百骸,全身十万八千毛孔收放,化作无形无质的熊熊大火,锻造筋骨血肉。 周身江水似那炎炎夏日热浪,氤氲着挺拔身形,逐渐模糊。 唯独身后那威严大猿透照万物,气照方圆。 仅是一道虚影,周身凛冽的白色毛发却真如浸没在水中,随水流动,双目精悍如火炬! 百丈内,小鱼仓皇逃窜,虾蟹缩入壳中,翻滚着向远处逃离。 砗磲紧闭双壳,内心如有海啸。 它着实怀疑梁渠是人是妖。 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野性与霸气,让它既感到恐惧,又无法抗拒。 简直是一尊天生神灵! 水中有古妖是这般模样吗? 砗磲想不通,他从族中出来时只是个小不点。 一千年过去,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它不知道自己是忘了,还是从没见过,完全没印象。 筋骨血肉煅烧,愈发雄浑沉重,梁渠身下托载石板再也经受不住,陡然断裂。 一股水流托举起梁渠,身形未曾下落半分,腾于水中。 半个时辰过去。 梁渠腹中饥饿,他这才醒悟过来,动身间汗水如雨倾斜涌出,顺着水流淌走消失。 又变强了。 肉壳内外,浑然一体,流畅写意。 梁渠没有摆出任何架势,轰出一拳。 滚滚水流“崩”得炸开,激荡出十数米之远,恍如一杆大枪笔直刺出。 痛快! 梁渠眸子亮如晨星,身体里头像是藏着用不完的气血精力,酣畅兴奋。 他沟通泽鼎,鼎身唰出一道虹光。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18‰)】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水泽精华:八千六百七十二】 【河流眷顾度:0.0101】 【统御水兽:角木苍鳄,威煞虎鲶,岩鳌蟹王,双翅天水蜈蚣,江豚】 【评价:泽狨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激发较低,未来可期的小人物】 吃过龙筋,融合度上涨到八十多。 之后每天进食鲟鱼肉,精怪肉,再加上每日三枚鸡冠果,都能获得不菲的水泽精华,加上此时一千点,融合度已然达到118的程度。 自身增强,加之融合度的提升,感知间,梁渠所能控制的水流逼近四百吨大关。 仅仅是一千水泽精华的效用如此,若是剩下八千多全部加上…… 梁渠估计立马就要破腑关,当场开出下丹田的窍关,成就奔马武者。 只不过他没那么做,不是因为什么根基不稳,实在是进展太快了。 才在血关待两天,熟悉都没怎么熟悉,就又要继续进步,旁人眼中未免惊世骇俗了些。 再者从腑关到奔马窍关有特殊之处,八千多的水泽精华完全能起到更重大的作用…… 谋大事,不急一时。 梁渠活动完筋骨,视线投到砗磲上。 砗磲猛地一颤,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进去。 梁渠上去拍拍砗磲的大壳:“怎么样,刚才你也看到了吧,要不要和我混?” 砗磲沉默不语。 梁渠不着急,他环顾四周,指着一百多米外的水面。 “你这里距离水面大约有三十六丈,说是深水区不算深水区,说浅水区又不算浅水区,只是一個边缘位置。 渔民不敢过来,大妖不会出现,精怪智力不高,看到你后发现咬不动就放弃,不会惹来麻烦,多好的一个位置。” 梁渠感慨万千,忽然间又话锋一转。 “可除去更容易生存,没别的优势了吧? 在我们岸上,渔民们捕鱼是为了温饱,温饱满足,他就想吃肉,吃了肉,他又想要喝酒,每天都能喝酒吃肉,他就能满足了吗? 不,他不会,他会想每天捕鱼又累又不稳定,于是就去多买两条船,去租给别人,如此一来,每天再也不用风吹雨淋就能过活。 运气好点,财富越来越多,他会换大房子,让孩子上学,习武,出人头地,雇佣人。 但这还不够,他有钱,可钱随时都能被有权的人拿走,他就又要权,当了官有了钱会发现,小权会被大权压,他就又要大权…… 人如此,妖更如此,人有秩序,妖没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会有哪条小鱼吃了虾米,有鱼跳出来要主持公道。 我以前住在一个小破屋里,手伸不开,脚迈不开,同乡的混混视我为鱼肉,结帮的兄弟把我当肥羊,但我后来拜了个师父,就再没有人敢来欺负我。 所以……跟我混吧。 待在这小小的夹缝里生存,真的不难受吗?” 水草飘舞。 砗磲好似一块死寂的岩石,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 为了每天几十点的水泽精华,梁渠不介意多费口舌。 一个合则两利的建议。 难以移动的砗磲被一个普通人看到,都可能带来致命风险。 人觊觎砗磲的珍珠,妖兽觊觎砗磲多汁的肉。 梁渠不同,他只要水泽精华。 他迄今并没有搞懂水泽精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清楚水泽精华游离在水中,水兽会无意识在身体内富集,却并不懂得如何利用,连感知都感知不到。 一份宝鱼,梁渠能获得双倍收获。 鱼肉精华外加水泽精华,这本身就说明许多。 水兽要真能利用,力量上应当有所展露,再不济也该是个“后背隐藏能源”,可愣是没有丝毫表现。 也对,真要有表现,陆兽是不是该有个地脉精华? 要是没有,上岸做什么? 砗磲静默。 梁渠静候砗磲的回答,手中把玩着那颗拳头大的砗磲小珍珠。 通体浑圆,没有蚌珍珠的彩虹膜,却有象牙那般的洁白无暇,握在掌心沉甸甸的。 普通砗磲没有神志,体内珍珠压根不会是圆的,非要形容,那就是一个被人嚼过的牛皮糖。 眼前这颗虽说是砗磲体内最小的一颗珍珠,仍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回头送给师娘应当不错。 第一次出来办任务,挣到那么多钱,同徐岳龙说的一样,怎么都该给师父师娘带点礼物,几位师兄也不能落下…… 一连串的气泡上浮,砗磲双壳微张。 “吾愿侍奉大人左右。” 梁渠抛起的珍珠一把握住。 成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功兑换簿!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每一片翻涌起的浪花上,层层叠叠如金色的鱼鳞。 梁渠从舫船中苏醒,卷起船中床铺,靠在船沿边上洗漱。 一晚上的睡眠清扫掉他昨天一天的疲惫,整个人精神饱满。 江风徐徐。 梁渠在木桌上支起一个炭火炉子,放上一把铁壶,炭火舔舐着壶底,烧得通红。 体内气血依照《万胜抱元》路线走完一个周天,壶中的水咕咕沸着。 往茶盏中撒入一把茶叶,梁渠端起铁壶倾泻而下。 茶叶在滚水中翻涌,激起一阵带着茶香的白雾。 “生活啊。” 梁渠靠在栏杆上,眯眼享受晨光,额角发丝晃动。 茶香袅袅,烟波浩渺,一只黑白相间的燕隼从高空俯冲而下,带起一条长鱼。 这一趟丰埠县之旅收获极大,两個大功,九千多点的水泽精华,外加一个能每天贡献水泽精华的大砗磲。 此外收获玄铁弓一张,四张三百两面额的银票,合计一千二百两白银,更有可能官升一品。 得到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梁渠有点吃撑,完全消化怕是都要小一个月。 没事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不可能什么好东西都藏在平阳县附近的水域里。 休息片刻,梁渠驾驶舫船回到丰埠县。 徐岳龙仍在鲸帮总舵,今天总舵中多出不少人,都穿着黑色官服,胸口上绣着一只银色的鹰隼,象征三法司。 梁渠瞧见有两位穿着穿着云鹰缇骑的云鹰服,显然是奔马武师。 其中一位还是个熟人,张志云! 梁渠可记得他,当初来问询鬼母教一案的缇骑,也是这位! 当时张志云邀请他加入六扇门,梁渠觉得和自己路子不搭给拒绝了。 他的一身本事都在水下,去了六扇门那是舍本逐末。 如今看来张志云从淮阴府调任到平阳县来了。 “阿水,你来得正好!” 徐岳龙瞧见梁渠,伸手将他叫过去,指向两位缇骑,“两位是三法司的缇骑,有些东西要问你,你帮个忙。” “公事流程,有劳。” 两位缇骑抱拳。 “张大人贵人多忘事,才过去三个月,不记得我了?” 张志云一愣,抬头打量梁渠两眼,恍然:“是你,义兴市那位?” 梁渠比之数月前又长高不少,足有一米八五,整个人愈发挺拔,俊朗。 加之数月未见,张志云一时陌生。 但梁渠这般相貌堂堂的武者是少数,他稍看两眼便记忆起来。 梁渠哈哈一笑:“张大人,当初的义兴市,现如今已经是义兴镇了!” “你们认识?” 徐岳龙与另一位缇骑好奇。 “是鬼母教的事。”张志云笑着道出两人渊源,“当初我见梁君根骨惊奇,本想引入三法司,好挣点功劳。 没想到一转眼,梁君就成了河泊所的人,还是八品河伯,如今又立下好大功劳,当真羡煞旁人。 可惜,梁君若是来三法司,定是个查案的好苗子!” 回想起来,张志云觉得自己错过一桩好大机缘。 以梁渠能力进入三法司,光是举荐之奖他就能获益非凡。 可惜可惜。 当初真该加把劲。 徐岳龙摇摇头:“非也,阿水他是水里蛟龙,比起查案,还是河泊所更适合他,这可是陛下给的官职。” “陛下圣明。” 张志云抱拳。 寒暄一阵,徐岳龙离开,三人进入问询流程。 正如和张志云是熟人一样,梁渠不是第一次被问询,轻车熟路。 两个缇骑问得也不多,册页上都有详细记录,都已看过,只是几个细节上的小问题。 全部问完,梁渠找到徐岳龙请辞。 徐岳龙略一思索答应下来。 “丰埠县有三法司的人在,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其他县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丰埠县在整个淮阴府的最南边,倒数第二靠南的就是平阳县。 想要赶往其他县城,至少得三天时间,等梁渠过去,黄花菜都凉了,犯不着。 得到应允的梁渠拜别徐岳龙,乘着舫船回到砗磲所在水域,独自下潜。 砗磲仍旧待在原来的地方,不再紧闭双壳,自由地在水流中摄取进食。 与象牙白色的外壳不同,砗磲内部是极为鲜艳的蓝色,上面布满黑点。 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多半会觉得这家伙有毒。 砗磲也想,可惜没有。 梁渠来到砗磲前。 “能走了吗?” “可。” 一晚上的思考,砗磲下定决心追随梁渠。 梁渠说的没错,与其待在浅水深水边缘苟活,不如找个人罩着,不必每天靠运气生存。 泽狨气息展露的那一刻,砗磲觉得梁渠就是那个罩得住自己的人。 古妖遗种,天生神圣。 砗磲选择信一回,日后这毛头小子真走了狗屎运,成了河神,它算是跟着沾点光。 梁渠甩出一截绳索,捆绑在砗磲身上,肥鲶鱼与不能动上前拉住绳索。 水流旋转,梁渠凭借腾水驾浪的能力,托举砗磲浮在水中。 惊人的沉! 梁渠觉得自己的体力消耗非常快,照目前的速度看,他顶多能坚持一个时辰。 “伱也太沉了吧?” “吾已收敛体重。” 砗磲闷声闷气。 他能放大体重,栽在地上与大地连成一地,让人难以搬动,自然能变轻,只是没变重那般夸张,独自移动起来,最快不过和常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 从丰埠县到平阳县,对砗磲而言不亚于候鸟从南飞到北。 梁渠无奈,他总不能让砗磲用上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慢慢挪到平阳县。 这一族,当真是全点了防御和寿命,其他一点没有。 倒也蛮厉害的。 梁渠乘坐舫船,拉着拳头走在前面,水中,肥鲶鱼和不能动拖拽着砗磲,快速赶往平阳县。 一人几兽边走边休息,花了三天多的时间,终于在四月十九日下午回到平阳县。 可惜,砗磲暂时不能放家里。 梁渠最开始想的是把砗磲放在自家院子下面的地下河中,仔细想了想,不太好。 不见天日,不是好地方。 于是暂时把砗磲安置在了莲藕水域旁,每日修炼,从院中河流穿梭过来即可。 以梁渠的速度,一来一回不用一盏茶的时间。 “以后得在院子后面挖个大池塘,砗磲就能搬进去,也更安全,顺带着把莲藕都一起移植过去。” 安顿好砗磲,梁渠马不停地往楼船上去报道。 顺带着领一份大功兑换簿,看看上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第一百六十九章 延寿蟠桃 卷牍室。 几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待在任务板前皱眉,看起来任务难度不小,在斟酌着要不要接取。 梁渠来到长案前,指关节轻扣木桌,递出自己的册页。 主簿黄平昌抬头,当即搁下墨笔,收拢书页。 “梁大人凯旋?恭喜恭喜!” 边上几位看任务的武师闻声,悄悄竖起耳朵。 梁渠笑道:“同喜同喜,李主簿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黄平昌接过案上册页,翻开誊抄。 “寿福前些日子看上一个小宅院,今个去和屋主商量价钱去了,请了半天假。 梁大人是不知道,你一连七天没回消息,把他给吓够呛,魂不守舍的。 多亏昨天有了消息,说梁大人没事,又在丰埠县立下汗马功劳,他才放心去买宅院。” 徐岳龙为了快卫麟一步,没有光明正大的传讯,能知道消息的都是骨干。 也就是昨天才透了出点风声,让李寿福安下心来。 若不然当真是吃不好睡不着,半夜惊醒满身汗。 “倒是让李主簿费了心神,黄主簿要是见到他,记得替我带個话,说改日我请他喝酒。” 黄平昌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他一手誊抄册页,另一手从桌中翻出一本册页。 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映在首页,正是大功兑换簿! 黄平昌暂时搁笔:“梁大人丰埠县铲除鲸帮,功劳甚巨,为丰埠县上万渔民免去大害,必有大功。 大功所能兑换多是珍品,很多东西想要换取得经运送,梁大人不妨此时先瞧一瞧,打个想要的内容腹稿。 届时大功确认,便能将东西一并送来,省去不少时间。” “多谢。” 任务板前的几位武师听闻此言交头接耳。 有人想上前打招呼,又不敢在此时打扰,只得静候在一旁。 梁渠翻开簿子。 【大功兑换簿】 …… 【青阳剑诀】 【原青阳剑宗核心功法,上乘剑修功法,杀伐凌厉。青阳剑宗,建元谋逆,已灭。】 【兑换需求:一大功】 【注:问剑之路不坚者慎修。】 …… 【药身典】 【药神谷核心功法,可吸收百般药力,锻体健骨,大成后百毒不侵,寻常损伤皆可快速自愈。】 【兑换需求:一大功】 【注:家财不丰者慎修。】 …… 【化龙经】 【罡身术】 【白虹贯日劲】 【唯识法】 功法类光是名字就比小功上的要高级许多,大多都只要一大功,少部分要两大功,三大功。 梁渠对功法的需求不是很大,暂时翻过去。 材料类更是五花八门。 水沉金,钨金,玲珑沙,甚至是能够给兵器塑形的大妖肢体都有。 【赤火悼羽】 【赤火鸟死后褪羽,可塑灵兵,亦或是吸收其中生命精华】 【兑换需求:二大功】 没想到当初肥鲶鱼和不能动捡回来的羽毛价值如此之高。 梁渠扫过一眼,都记个大概,接着往下翻到天材地宝类,他对此类最感兴趣。 …… 【延寿蟠桃】 【天地灵物,三十年一熟,增寿五载。】 【兑换需求:一大功】 【注:第二枚效果减半,第三枚效果全无,一人至多兑换三次。】 刚映入眼帘,就给了梁渠不小的震撼。 一大功居然就能换到延寿至宝? 再往下看,梁渠发现还有效果更好的。 【紫纹蟠桃】 【天地灵物,一甲子一熟,增寿十载。】 【兑换需求:八大功】 【注:三枚内效果依次折半,第四枚效果全无,不与延寿蟠桃相冲】 …… 【紫纹缃核蟠桃】 【天地灵物,百年一熟,增寿二十载。】 【兑换需求:十五大功】 【注:三枚内效果依次折半,第四枚效果全无,不与前两者相冲】 梁渠粗略一算。 若是功劳足够,全换三类蟠桃,至少能为自己延寿一甲子! 只不过那么多大功也不是好挣的,一般人顶多也就换换最普通的蟠桃。 再往下面翻翻,还有其他延寿之物,但效果上而言,似乎还是三类蟠桃最强。 梁渠猜测,大顺应当是掌握了蟠桃的繁育方法,让其可以稳定产出,简直是战略中的战略物资。 其他延寿之物不如蟠桃能稳定产出,为此价值稍高。 寿数是珍贵之物啊。 见梁渠久久徘徊在蟠桃一页,黄平昌心有所感。 “人之延寿乃逆天而行,臻象寿不过三百,武圣寿不过八百,何其难也。” 梁渠笑笑。 “人生如有奔流,碰撞间才有美丽的浪花,倘若一成不变,世上不都是些老家伙,哪有我们的出头之日? 今之武道胜过古之多少,过去破血关十过三死,如今却能做到十过十生,更有各类玄功妙法。 许是上苍如此要求,便是要我们一次次的迭替下去,以至江山代有才人出。” 黄平昌拱拱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句,梁大人豁达!” 梁渠将大功兑换簿摊在长案上,指着其中一项珍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这个。” 黄平昌看去:“两生花?” 【两生花】 【生于水底火山口的奇异花,蕴含浓烈生命精华,服之助长功力,毒素抵抗增强,消病去灾,亦可锻造灵器。】 【兑换需求:两大功】 “梁大人确定?水中宝植不多见,对比陆上宝植多有一定的溢价,大约三至五成。” “确定。” 对别人来说那是溢价,但对梁渠来说,宝植本身再加水泽精华,两份相加,那是他赚。 再者,此花两性相反的特性若是没有猜错,当有大用。 黄平昌不再多劝,在册页上记录下梁渠的需求。 “咱们河泊所在南淮直隶有一驻守,一来一回,估计半个月就够,好了,您的册页。” 信息记录完毕,黄平昌递还册页。 梁渠收入怀中,转身往卷牍室门口走。 一直在卷牍室的四位武师对视几眼,推搡之间,挤出一位为首者。 正欲搭话,梁渠已然出门,四人急忙追上。 “梁大人留步!” 梁渠回头。 “诸位是……” 他一早就注意到卷牍室里的四人,似乎有意在等自己。 只不过不好多问,谁知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没想到他猜的没错。 为首的高大汉子话到嘴边又卡住,顿了顿,猛一抱拳。 “我是颜庆山,旁边是我弟弟颜崇文,这是我的同乡朱春桥和季有东。 我们兄弟四个本来在华珠县里讨生活,可后来遭了难,就跟着到了平阳县,见河泊所收人,便投身于此。 但在河泊所,我们四个本来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修行的功法也不善水下斗争,无人指引。 近两日听闻梁大人诸多事迹……” 旁边的颜崇文肘了一下颜庆山,让他别再说轱辘话。 颜庆山咬咬牙,单刀直入。 “我们四个愿为梁大人效犬马之劳,望梁大人收留!” 第一百七十章 第二门功法 夕阳垂落,阳光斜斜地照在江面上,江面水波粼粼地漂漾。 甲板上,来自华珠县的兄弟四人齐齐抱拳。 梁渠诧异。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想来投靠自己,一时间陷入沉思。 自己居然已经可以成为别人的靠山了? 颜庆山等人屏住呼吸,垂下头颅。 本以为进入河泊所就能好好办差,为自己谋取资源。 没想到里头竟然分成如此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办公都不混在一起办公,分在两条楼船上。 打听来打听去,四人选了较温和的徐岳龙一派,可进去后发现,真就应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哪有地方是真容易混的。 外头有外头的竞争,里头有里头的纠纷。 七品以上的勋贵子弟看不上四个土包子,本地的又瞧不起外地的,抱团不带他们,处处都是无形墙壁。 好的任务接不到,差的任务一大堆,劳苦多,奖励少。 人若细雨广不过天幕。 恰好,梁渠在丰埠县破获大功的消息传来,让四处碰壁的四人记住了梁渠,一番打听下。 出身同样微末,与副提领关系颇深,年少有为,风评极佳,如今地位尚浅,实力不高,却可谓潜龙在渊,若能追随…… 四人心脏砰砰直跳。 “抱歉,诸位另寻他人为好。” 梁渠一口回绝。 莫名其妙。 小弟挑老大,老大还要挑小弟呢。 突然蹦出来四个人要追随自己,谁知道本性如何? 忒不讲究。 四人如丧考妣。 颜庆山拱拱手:“如此,多有冒昧。” “无妨,大家都在河泊所,当是同僚,尽心尽力即可。” 梁渠回敬一礼,转身跳下楼船。 徒留四人在甲板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哎。” 颜庆山长长叹气。 “咱们太心急了。” …… 梁渠沿着街道一路行走,跨过门槛进入一钱庄。 根据刘节说的,那三千两银票,通宝,通顺钱庄都能兑换。 恰好平阳县上有一通宝钱庄,通宝,通顺两家是联盟关系,汇通周边数府之地,拿着银票,数府之地的任意票号中都能取出。 贵客登门,小厮笑脸相迎。 “客人是存钱还是取钱,取钱可带凭证?” 梁渠甩了甩四张银票:“取钱。” “客人您这边请。” 小厮领着梁渠到柜台前,台后是個老掌柜。 见人过来,他放下手中账本带上透镜,接过梁渠银票一一鉴别,看完放下透镜。 “客人的四张银票能换的只有这三张,这一张,很抱歉,换不了。” 梁渠低头看过,能换的三张里就包含着两张破损的,反倒是不能换的那张完好无损。 “为何破损的能换,没破损的不能?” 掌柜的指头扣住那张不能兑换的银票:“大人有所不知,破损的两张所破及之处无关紧要,于花纹处无损。 这一张虽不曾破损,可它的双色对不上号,色浅了,不出所料,大人的银票浸过水吧?” “没错。” “着实抱歉,这张银票褪了色,老夫也是按规矩做事,换不出来。” “无妨,那拜托掌柜的帮我重新开票,存六百两,开成六张一百两的银票,再帮我取三百两。” 梁渠最坏的打算是两张不能换,两张能换,如今能换三张九百两,心满意足。 “客人稍等,请到后院落脚歇息,我让人给您沏茶。” 茶香袅袅。 掌柜的很快置办好六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小厮跟在身后,用红布罩着托盘,奉上三百两现银。 一个马蹄宝银是五十两,拳头大,三百两是六个,一个小箱子就能装下。 梁渠收好银票和银子,出了门便拐去各家商铺,买了点东西作为礼物。 向师兄是一个水晶山峰笔搁,胡师兄是一个扳指,此外玉雕腰配,珊瑚配,紫竹萧,白刚玉磨石…… 林林总总,梁渠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样,竟是花去小二百两的银子。 当真是花钱如流水。 同样一件东西,有的就是贵,竹木笔搁,陶瓷笔搁,石雕笔架是三个不同价位。 那些达官贵人家中当真是有数万家财,才能维持方方面面的“体面”。 买完东西,梁渠没着急送过去,准备等第二天再去。 破血关成了武师是要请客吃饭的,天色已晚,估摸着大伙都吃完了饭,不如明天一块把事结掉。 拎着众多货物,梁渠路过一家酒楼,顺手打包几个好菜,告知地址后带着食盒从埠头乘船回家。 一晃十一天过去,家中并没有落灰,都有人打扫。 西厢房的门开着,没看到老和尚的身影。 “不知道老和尚找没找到他说的邪僧。” 梁渠摇摇头,进屋放好东西去到厨房。 做饭的大娘这个点已经回去,锅里倒时有剩下的菜饭,应该是给老和尚留的。 梁渠往盆里扒了点饭,打开食盒,就着酒楼打包回来的菜干饭。 吃到一半,老和尚的身影在院中出现。 “施主,好久不见。” “唔!”梁渠咽下饭,招呼道,“大师吃过没有,我这有两个素菜,一起吃点?” 老和尚双手合十,拿起碗筷盛饭,默默坐到对面。 梁渠将素菜调个位置,换到老和尚身前。 “大师你找到那个邪僧没有啊。” “未曾。” “那么久吗?” 梁渠算算,老和尚来平阳县估摸着有小一个月了,对方居然那么能藏? “老衲丹田有缺,失去了千里锁魂的能力,对方气机又有所模糊。” “千里锁魂,那是什么?” “夺取对方一缕气机,方圆千里内老衲都能追索到他。” 恁厉害? 臻象宗师恐怖如斯。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到这个境界。 梁渠艳羡。 “这一直找不到,会不会有危险啊。” 梁渠大口扒饭。 一想到有个能让臻象大师都要追杀过来的家伙,悄咪咪地藏在淮阴府一带,他就寝食难安,饭都不香了。 “老衲此前在青州滞留过一年,邪僧知道我在找他,只要老衲在,他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老和尚不着急。 他本就云游四方,无所谓在哪,只要一直待在淮阴府,对方不敢冒头。 “倒是施主,功法进展如何?” “哈哈。” 梁渠放下碗筷,赶路的日子他一样在啃书,如今整个《降龙伏虎金刚经》全部啃完! “不瞒大师,今晚我就着手修炼!” 第一百七十一章 龙虎金身 “哦?” 老和尚抬起眉眼,手中筷子不慢分毫。 看上去更像是礼貌的回应,全无半点惊讶情绪在里头。 “大师一点不惊讶?” 梁渠托着下巴,像是装给了空气看,他还以为老和尚会点什么情绪表现。 “诵业易成,风骨难得,舍得下功夫,欲通法门,不难。” 老和尚吃完饭,横放筷子在碗边,与桌沿对齐。 “道家功讲究丹田之说,一口气沉入下丹田,再走中丹田,最后从上丹田出。 亦或是不走下丹田,不走中丹田,一步到位直走上丹田。 然佛家过去不讲丹田,过去讲丹田,会被认为歪门邪道。 只是不讲,人的手依旧是手,人的肺腑依旧是肺腑,修行依旧是修行。 一样会经过的,无论何种说辞,只是认知的方式不同。 我年轻时遍览经史子集,中过举人,又与楼观台的葛建洪道友是好友,翻阅道家典籍,时常坐而论道,多有争论。 单一的认知方式,真的完全正确?真的完全契合? 人有五官,便只有五感? 知晓不同角度认知同一件事物,触类旁通,多有裨益,于是我也用丹田之说了。” “大师还中过举?” 梁渠捕捉到关键词。 “过去之事。” 老和尚未曾多言。 梁渠陷入沉思,他没想到老和尚年轻时候还是个才子,考举人比练武都难。 只是算算日子,老和尚年轻的时候得是大乾朝吧? 莫非是前朝举人? 大顺建国六十多年,换做是普通人,哪怕二十中举,今年也得有耄耋之数,半只脚在棺材板里。 臻象不同,寿数长。 不过梁渠没太在意,前朝举人不代表前朝余孽。 大顺采取怀柔政策,没有利益冲突就不碍事。 那些声望颇高,又忠于前朝,对新朝有威胁的官员才要铲除。 …… 静室中。 五枝油灯微晃,室内亮如白昼。 此非虚言。 灯盏里头是金明油,工部调配出来的一种高级灯油。 与寻常灯油不同,金明油点出来的火焰是明白色的,非是暗黄色,亮度高,更舒服,温度也不高,不会待久觉热。 只是价钱也高。 寻常人一盏灯一晚上消耗的灯油要三四文钱,金明油要翻出十倍。 五枝油灯就是五个分叉灯盏,如树冠般分叉,扩展照耀范围。 等同于烧一晚上灯油,得用掉将近一两五钱左右的银子。 一般的八品官员压根烧不起,烧得起也不舍得用五枝灯。 好在梁渠有钱,算上之前积攒的,他目前存款总额达到惊人的七百八十四两! 全烧灯油,能烧五百个晚上! 拿出几個晚上用来练功,小意思。 十数块纤薄木板被一一展开,梁渠把它们挂在墙上,端坐于蒲团之中,环顾过去,一览无余。 老和尚给的功法,昨晚上乘船赶路的时候梁渠就看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忍住没练,就等今天回来。 当着老和尚的面,真有岔子,他总不能干看着吧? 通览整篇《降龙伏虎金刚经》,它与《万胜抱元》区别不小。 《万胜抱元》修内,持久见长,能做到力不内耗,气不外逸,延年益寿,修复暗伤,精气神都能有所增长。 炼到精深之处更是可以把握敌我双方气机,做到料敌先机。 最为奇特之处是,如此“静”的功法,偏偏斗法上堂皇至极,犹如滚滚大江大河,浩荡碾压。 《降龙伏虎金刚经》不然,它的主要特点是三个:壮气,金身,辟邪。 壮气,令全身气血积蓄深厚,提升品质,加快修炼进展。 金身一块非常有意思,也印证了老和尚为何说他极为适合这门功法。 寻常人修炼此法,凝练寻常金身,外练内壮,坚固体魄,伤势愈合,主打抗揍。 且在此基础上,衍生出金身特性——诸邪不侵! 炁不正者即为邪。 晦,毒,煞,瘴,阴,蛊……皆属此列! 武道修炼,是对“本”的增加,削弱外界影响。 金身更是在某方面将“本”拔高出数倍,达到一个同境界内极高的地步! 到此等境界,已然是一门顶尖的锻体法门。 拥有龙筋虎骨者,更是能在寻常金身基础上,修炼出龙虎金身,成龙虎气象! 龙虎金身:金刚不坏,出手间带龙吟虎啸,震慑鬼祟,诛邪降魔! 寻常金身仅是辟邪,龙虎金身却是诛邪! 比之寻常金身更上一层楼! 当然,万事万物都是相对而言,梁渠龙虎金身修炼到极高深的地步,以当前血关境界不过是被臻象宗师戳一指头的事。 顶了天是从宣纸变成厚宣纸。 “呼!” 梁渠轻吐浊气,盘膝而坐,再次看过一遍行气图,于心中默念口诀。 有《万胜抱元》定神基础,梁渠眨眼间便沉下心神,依法练功。 西厢房内,老和尚盘着念珠,转动稍缓。 微风拂过枣树嫩芽,带起丝丝缕缕的水波。 灯火飘摇。 充满韵律的往复呼吸中,梁渠如蜈蚣盘踞高山之上,吐露宝珠。 他能感觉到自身筋肉在被拉伸,气血浮动,沸腾如滚水,经流全身。 一股炙热的火气上涌,从尾巴骨一直蹿到天灵盖。 不到四月下旬,竟好似酷暑三伏,汗流浃背,全身都有一种刺痛感。 并非是修炼出了岔子,修持此功本该有如此反应。 一刻钟后,梁渠身体疲惫,到达极限,松懈下劲力。 搬运气血的吐纳一结束,那股痛楚感顷刻间消失不见。 “老和尚没有出现,说明修炼的方式没什么问题。 只是与《万胜抱元》修行越来越有精神的路子不同,这《降龙伏虎金刚经》好生疲惫,居然有种破关的感觉。 若是体魄虚弱的人,冒然练习下,说不定会伤到自己。” 梁渠思索着两门功法区别。 一个内炼外壮,一个外炼内壮。 老和尚说的没错,真是可以同时修炼。 寻常人想得到一门绝顶功法都不容易,没想到自己不仅轻易获得两门,更是能做到兼修。 《万胜抱元》他已入定神境,可以自行在体内流转,无需一心二用就能做到两门同时运转。 先前修行《降龙伏虎金刚经》,若不是《万胜抱元》在支持,怕是坚持不到半刻钟就要结束。 第一百七十二章 粮价 梁渠站起身,体会着体内气血上的不同。 与练功前相比,醇厚了一丝。 “只可惜,龙虎金身差得远,壮气倒是初显成效,搬运气血更加流畅舒服。” 凝结金身是《降龙伏虎金刚经》最大的特点,虽说分成多个阶段。 修行越深,金身越强,若是有对应的天材地宝辅佐,更是能加速修行。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刚上手就凝结成功,那这门功法未免太惊世骇俗。 龙筋虎骨对金身凝结有裨益,梁渠本身得川主帝君垂青,武道天赋翻倍,功法,武技的学习速度都快于常人。 即便如此,想要初步凝结金身,没有天材地宝,所要花费的时间不会少于数个月之久。 梁渠不知道别人的速度怎么样,想来是远不如自己的。 他对龙虎金身的效果十分眼馋,尤其是施展间带龙吟虎啸,震慑鬼祟,诛邪降魔的特点。 大功兑换簿上功法极丰富,特性五花八门,虽说他没仔细看,但印象里并没哪种功法带如此特性,想来是少见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任何稀奇古怪的现象,只要在足够大的范围里找,就会出现。 多一门少见的本事,绝对不是坏事。 “舒服!睡觉!” 从丰埠县回来,破获大功,梁渠得到了两天的休假,没有急着上工的想法。 打工人,休息一晚。 第二天。 做饭的张大娘从侧边板门推门而入,瞧见了庭院中挥舞伏波,练习枪法的梁渠。 “东家回来了?” “是啊,昨晚回来的,张大娘早,早饭可以多做点了,哦对了,今天晚上我不在家吃,做大师一个人的分量就够。” “贫僧今晚有事,不必为我留饭了。” 老和尚推开房门来到院中,敬上一礼。 梁渠点点头,没问老和尚要去干什么,两人同住屋檐下是各取所需,不好多问。 “那今天晚上就不要做饭了,张大娘中午做完饭就回去歇息吧。” 张大娘点头应是。 梁渠给她放假,每月工钱不少,多出半天闲暇自是乐意的。 “对了张大娘,最近粮价还在涨吗?要是涨的话,我再给你支点钱,省得你不够用。” 梁渠从怀中掏出一個银元宝。 练武胃口大,吃饭要的牛羊肉不少,光是饭钱每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张大娘那么点工钱根本不够垫的,自然是要先给钱的,月底再结算。 张大娘摆手:“够的,够的,粮价已经跌下来了!” 梁渠纳闷。 “跌下来?怎么跌的?四月没到收粮的时候吧?” “就昨个日子跌的,我家汉子告诉我,现在米铺里的精米已经十三文一斤了,是比不得以前八文一斤的时候,可也是便宜出许多。 咋跌的我不知道,就那么两三天,突然子就了掉下来。” 张大娘手舞足蹈地比划。 她很兴奋,只是见识有限,不懂为什么没到收粮的时候米价会跌。 “是县令。” 一旁的老和尚开口。 “大师您知道?” “未曾听闻全部,但大致能猜上一些,施主离开当天,县衙下令再度抬高全县粮价,以每斤足二十文的价钱卖粮,更高于原先市场价两文。 随后派人沿江求粮,广而告之,老衲仔细看过,散布消息的人主要沿江而行。 淮南漕运发达,沿江多有粮物仓储之备,许多地方粮食都是过盛的。 等到第五天就有商船过来贩粮,此后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周边几个乡镇的埠头都被粮船挤满。 直至前天开始,县令不再抬价,粮价骤跌。” “原来如此。” 梁渠恍然。 降价不行,可抬价商人可太乐意了,还怕县衙不同意,没想到坑了自己,都是粮食,哪里卖得出价。 怪不得他回来的路上,见过几艘大商船跟着往平阳县方向走。 商人趋利,想必是未曾听到粮价已经跌落的消息? 漕运运粮没那么简单,人力成本加损耗,若只是十三四文一斤的价格,绝对吸引不到人来。 一来一去,极有可能造成亏本,远不如在本地售卖。 已经来后,县令停止收粮,商号只能就地贩卖,因为带回去,又是一笔损耗和成本,原来的地方粮价还不如平阳县。 平阳缺粮不是天灾,是人祸,前两年没大汛,没大旱,周边不少地方粮食储备都十分充足。 换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有如此效果。 …… 中午吃过饭,梁渠去到马厩骑上赤山,拎着大堆礼物前往平阳县。 路上梁渠瞧过河泊所的建造,军汉多多少少都是武者。 他们的手脚要比寻常人快得多,效率更是倍增,整个河泊所变得有模有样,怕是用不了多久,办公地点就能从楼船改到陆上。 楼船上终归是多有不便。 平阳县上另一边,缉妖司的府衙建造同样有条不紊,进度一前一后。 梁渠路过时,看到一个武师挑着一头四米多长的大野猪,开膛破肚卖着野猪肉,偶有武者路过,买上十几斤。 瞧那野猪体格,绝对是成了精,不知道在哪个山头抓到的。 换做先前的平阳镇,此番光景极少能看到。 一片繁华之景。 高手爱扎推不无道理,小地方想吃点精怪肉都找不到买卖的地方。 寻常人挣到钱,都要搬到县城。 有实力的武师,更是想去府地,去帝都,搏一搏虚无缥缈的富贵。 路过武馆,梁渠下马,从众多礼盒中翻出两个,穿过廊道。 “胡师兄,向师兄!我回来了!” “梁师弟!” 胡奇和向长松正在教授学徒,见是梁渠,让学徒自行修炼。 不料稍近几步,两人皆是察觉到梁渠那不加掩饰的武者气息,神色有异。 胡奇一步跨出揽住梁渠肩膀,上下打量。 “梁师弟你这,破血关了?” “胡师兄好眼力!从今日起,师弟我是正儿八经的四关武师!” 梁渠喜笑颜开,把手里的东西分给二人。 “快,太快了。” 向长松接过礼盒,他本以为梁渠追上自己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几乎是前脚后脚。 他仍清晰记得梁渠初来武馆时的模样,又瘦又黑还矮,只懂礼貌一个优点。 一晃眼。 强健,明亮,热烈,那股子年轻人的朝气蓬勃而出。 “好啊,真好。” 向长松拍着梁渠肩膀,心中感慨良多。 胡奇拿过礼盒问:“怎么想到给我们送东西,遇上麻烦了?” “没有,是喜事!” 河泊所的消息只在河泊所内部传,胡奇等人暂时还不知道。 梁渠诉说了一番自己在丰埠县的经历。 “本以为是个普通精怪惹事,岂料无端送我两个大功,一大笔银子,徐大哥说我有望擢升官职,喜悦难禁,就购了点礼品,和师兄共庆! 昨日晚上我已订好酒楼包厢,等我去找过师父师娘,晚上再一同畅聊!” 胡奇,向长松听得直挠头。 今夕是何年? 梁渠不过是离开半月不到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造爵! “呼。” “舒服!” 梁渠气喘吁吁,浑身毛孔松放,汗液倾泻而出。 前所未有的酣畅感。 方才打出猿拳,冥冥之中好似与天地融合在一起,血气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涌出。 不知道是天气变暖,人不再像冬日那般容易趴窝,亦或是练武真的能潜移默化改变一个人。 梁渠变得比最初那段日子自律得多,每日练拳不曾懈怠。 可都不曾有今天这般感受。 体量一番,浑身气血之充盈,竟然达到了能炼化腑关的地步! “我顿悟了?” 梁渠伸出手,不可思议地望向掌心。 没有进行任何食补,搬运了巨量血气,却全无亏空之感,那就只有顿悟这一个解释。 顿悟,沟通天地之桥。 可遇不可求的神秘之境。 古往今来无数人的追求。 哪怕梁渠再打一套自己脑海中的“新猿拳”,也不会再有周身气血源源不绝之感。 闭上眼仔细回忆,一套截然不同的猿拳打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与胡奇教予他的那套似是而非。 “那就是,我领悟的拳法?” “恭喜施主。” 梁渠抬头。 “大师?那是顿悟吗?” 老和尚点头:“善。” 梁渠大喜。 仅是一次小小的顿悟,就帮他省下数月之功,直奔腑关而去。 若是能多来几次该多好。 砰砰。 门环被人扣响。 梁渠上前抬起门栓,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官服的缇骑,隐约间给他一种眼熟感,似乎才见过。 “这位大人,不知有何事?” 缇骑探头瞧了眼老和尚,赶紧收回目光,抱拳一礼。 “梁大人,在下云鹰缇骑祁之平,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宣布威宁侯悟道成圣,大脯天下五日之喜。” 梁渠恍然,他说怎么觉得对方眼熟,感情昨晚就见过一面。 “二是给您带一份册封书,昨日天色已晚,上门打扰多有不便,拖延到了今日。” 册封? 梁渠一愣。 祁之平从怀中掏出一卷烫金文书,一枚雕着一只小乌龟的方印,恭敬奉上。 “受吏部委派,梁大人献拼音法有功,授大造爵,赐白银三百两,丝绸五十匹,玉器十件,相应器具若干。” 大造爵! 梁渠伸手接过册封书与印章,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所谓的册封,竟是因为从前的拼音法,还是给的大造爵! 先前宣读圣旨的上者说过,他的拼音法未曾推广开来,尚需花费时间确认,一经确认,后续的封赏绝不会吝啬。 梁渠足足等了数月之久,如今终于等到! 公侯伯子男。 无论哪一等,在大顺想要获得都十分艰难,以军功获爵几乎是默认的唯一途径。 但为了更好的嘉奖与统治,当今皇帝又在其下另设三等爵位。 大造,上造,公士三等,品级分别对应七品,八品和九品。 三等爵位不世袭,不食邑,但能领取到与爵位对等的俸禄,是一种荣誉与地位的象征。 发明奖是有可能获得爵位的,梁渠对此有一丝期盼,却不曾想拿到了最上等的大造爵! 爵位不同于官职,辞官不做,没有薪俸能拿。 可有爵位,俸禄是能一直吃到死的! 并且不与官职冲突!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梁渠能既领一份从八品的河伯俸禄,又能领一份七品大造爵俸禄! 捧着两个金饭碗,一個月光俸禄就有大几十两! 祁之平贺道:“恭喜梁大人,从今往后,您便是大造爵,我一人一马跑得快,先一步将喜讯告知于您,到下午该会有其他人送来赏赐。” 梁渠走出房门,对着天地恭敬一拜,以表天恩。 上次封赏是皇帝亲自写的诏书,主要嘉奖对象是杨东雄,梁渠上圣旨那是顺带,自然有使者带队,陆陆续续一票人马来宣读圣旨,提前告知,然后迎接,各种仪式一大堆。 这次不同,是吏部起草,皇帝经手确认,打个勾就完事,随后再派人宣告,没有那么严肃正式,只需谢过恩赏,接过爵印即可。 “有劳祁大人奔波,快快进屋歇息。” “梁大人客气。” 祁之平瞧了一眼院子里盘珠的老和尚,连连拒绝。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梁渠只当祁之平在客气,三番邀请,都被拒绝。 无奈他只好给些银两作为“跑腿费”,随后哪都没去,专心待在家里等赏赐。 下午,一个六人小车队碾着青石板,吱嘎吱嘎的来到梁宅门前停下。 足足三辆大马车,为首者从车上跳下,确认梁渠身份无误,其余人等纷纷下车,一箱一箱把货物搬到院中。 梁渠打开箱子一一看过。 布匹,玉器,银子,剩下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具,包括不限于茶具,墨宝,餐盘,木盒,屏风,瓷器…… 给爵位和给官职截然不同。 得了官,除去额外的赏赐,不会有如此多“杂乱”之物。 但给爵位,相应的“体面”也要给,许多常见用具都得给你配上。 这下梁渠真是鸟枪换炮,他之前买过不少家具,可总归是“便宜货”,现如今整体“高档”了不止一筹。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武道,事业两开花。 梁渠乐呵乐呵的在院子里踱步。 大造爵。 哈哈。 又一个金饭碗。 路过的街坊瞧得不明所以。 阿娣听见动静从隔壁探出头来:“阿水,什么情况,要搬家吗?” “不搬家。”梁渠挺起胸膛,“阿娣姐,是我办了件好事,得了个大造爵!” “大造爵?” 在有官身的人眼中,三等爵位上不得太多台面。 可平常人眼中,同品级的爵位比官职要强! 阿娣愣神之际,梁渠在五十匹里头挑了几匹,抱着送往隔壁。 “阿娣姐,拿几匹布回去,给小顺子他们做几件夏衣!” 阿娣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赏赐给你的,我们怎么能用?” 乡人们震撼之余啧啧称奇。 “不得了啊不得了,我一早就看出来,梁爷是有大能耐,大本事的人!那可是爵位啊!” “梁爷是咱义兴镇响当当的人物啊!你们瞧,梁爷现在在义兴镇,那就是过去平阳镇上的杨爷!” 有人扯着嗓子喊:“今年河神祭,梁爷还当主祭不?大家盼着梁爷给咱们带好运嘞!” “河神祭能不能办起来都没影呢。” “怎么能不办?那是大不敬啊!” 梁渠心思一动,大喊:“当!必须要当!承乡亲们抬爱,渠某自是愿意的。 我知晓现在义兴镇人多,不是人人都敬畏河神,可咱人不能忘本,大不了,咱们自己人办! 乡亲们也不必担心破费,都放心,祭祀的大头费用都由我一个人来支!” 梁渠身份权势越来越不一般。 他说出来的话,旁人需掂量掂量。 乃至于…… 为了讨好他,不想办也得变的想办。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武师落籍(二合一大章) 自从平阳镇改为平阳县,日后更有替代淮阴府的可能,整个气象完全不同。 除去在西军至今不曾见过的大师兄,几位不住在附近的师兄都陆续搬到了平阳县。 梁渠顺着路全部拜访过一圈,一个时辰都没用上。 拜别最后的俞师兄,梁渠顺着街道跨步进入一家店铺内,横架上的漆器琳琅满目。 “王掌柜,我要的大件送来了吗?” “呦,梁大人!” 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吩咐下人一声,亲自上茶招呼,“梁大人来得正正好,昨个晚上跟您说的黄花梨兰锜今早刚送过来,您看看如何,满不满意?” 说话间两個伙计从后院抬着一朱红色木架子进来,搁置在地上。 木质雕花方形板,下有双边架,板两面均漆绘,黑底朱边,勾勒出暗红云龙纹。 方板正面带三排弯形木钩,上排一个居中,中下排各两个。 杨东雄身为狩虎大武师,梁渠送不上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只能在小品类里选大件。 所谓兰锜就是横放式的兵器架,一把剑,一把刀甚至是长枪都行,横直了架在上面。 寻常武人家里都是竖放的陈列架,木材凑合,更不可能上漆,只有贵族才会用漆器兰锜。 簪缨不绝,兰锜相望,其中兰锜便是代指显赫门第。 上次去杨府,他瞧见杨东雄的兰锜略微陈旧,记在了心里。 色泽油亮,大方美观,梁渠摸着兰锜不住点头,比他家里那个凑合用的要好得多。 “多少钱?” 掌柜哈哈一笑:“换作旁人,这件兰锜少说收他整一百两,但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既然是梁大人要,给您减个数,八十八两!如何?” 八十八两,换做平常时期能买近百石的粮食,不算其他,足够一个六口之家吃上三年。 梁渠呲牙。 漆器本就昂贵,一只好的漆盘都值好几两银子,花纹雕工好些,轻易能过两位数。 眼前兰锜用的材料极好,漆也不差,花纹称得上精美,件大,八十八两。 掌柜说的没错,真是给了他便宜价。 “成,我要了!” “得嘞,给您包好送府上?” 掌柜的接过银票,看都没看一眼,顺手收入怀中。 “掌柜的不看看真假?” “用不着!梁大人是咱们平阳县出了名的少年英雄,三月踢馆,名动平阳县,我那天还去看了呢,干净,利落,一等一的俊,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女子。” 掌柜的用红绳捆绑住兰锜,揪出一个能拎起来的绳头。 “我小儿也曾拜在杨师傅武馆下习过武,有个两三年头了,现如今是个二关武者。 虽说比不得大人们,但比之左右街坊算是有点成就,出了门能涨些脸面…… 您拿好,日后常来,想要什么留个话,好件都给您留着,瞧不上眼不打紧,咱做生意认识人多,我去别的地方给您淘。” “王掌柜客气。” 梁渠拱手。 杨府。 门房见是九爷,开了门让梁渠进来,听闻来意,自己奔跑着前去禀告。 两位下人上来接过兰锜,跟在梁渠身后。 待梁渠踱着步子走到厅堂,杨东雄和许氏已经坐在左右。 他跨过门槛,上前一拜。 “弟子梁渠拜见师父,师娘!” “坐。” 杨东雄一伸手,自有丫鬟上前沏茶。 “怎么想到今天过来,可是遇到什么困难?” “只一件喜事与师父师娘分享。” 梁渠回头一望,两个下人抱着兰锜进入厅堂。 “兰锜?”杨东雄起身,敲了敲又拎了拎,“黄花梨的?” “师父慧眼如炬!”梁渠笑呵呵道,“弟子前些日子见师父的兰锜陈旧了些,便自作主张给师父带了个新的。” 许氏笑意盈盈:“如此贵重之礼到底是何喜事?无事献殷勤,莫不是看上哪家女子,要让我们给你做媒?” 梁渠微微脸红:“师娘话说的,弟子孝敬师父是天经地义之理。” 君不见木匠行里有个规矩,拜师后要伺候师父师娘吃喝拉撒,五年教做板凳,十年教做桌子。 人生有几个十年? 端十年屎尿,就学个了做桌子? 杨东雄真心把他当弟子,他自真心孝敬师父。 若非杨东雄给他平台,梁渠至今都在义兴市厮混打转,只能到处唱莲花落,哦,唱莲花落都得拜师傅。 杨东雄心头甚慰,坐回太师椅。 “到底什么喜事?” “师父知晓,弟子在河泊所任职,月初奉命前往丰埠县解决水妖伤人一事,不料此中另有内情,原来那精怪非是真精怪,却是人假扮的。” 梁渠简单把刘节、刘义两兄弟的发家史介绍了一下。 包括他们派人假扮精怪杀人,沉船,利用渔栏掌控整个县域上万渔民生计的恶行。 “弟子将刘家兄弟尽数诛杀,整个丰埠县正在被三法司彻查。 徐大哥照顾我,查案和剿贼分开来算,给予我两个大功,另有升任机会,获得部分银钱,一把玄铁弓。 此外还有一事,弟子已破血关,得证武师!” 武师武师,武道可为师矣。 能到四关武师,绝对是一件大喜之事。 “依你所言,此鲸帮作恶多端,杀之不冤!” 杨东雄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鲸帮已经不是沙子,而是石子! “能做大到此等地步,县衙内多半蛇鼠一窝。” “弟子也是如此认为。” 杨东雄看向梁渠,笑道:“当日命格称量果真无错,就是一条水里蛟龙,趟到别县去,少不得天翻地覆!” 梁渠嘿嘿一笑。 “弟子此行收获颇丰,不止是师父,师兄师娘都准备了礼物。”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木匣子。 小木匣平平无奇,是最为常见的杨木所制,与黄花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许氏接过盒子,开玩笑道:“你给你师父好大一件黄花梨漆器,给我就一个小木盒?莫不是路上买了点首饰打发我?” 梁渠叫冤:“师娘当真屈枉我,此物若是拿出去买卖,比师父的兰锜都来得贵!” 此言一出,杨东雄颇为好奇:“里面是什么?” “师娘打开看看便知。” 许氏启开木匣。 方方正正的木匣内,竟塞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圆润珍珠! 怪不得如此沉手。 许氏诧异地看了一眼梁渠,又仔细观摩。 珍珠表面覆盖着一层炫目的银色光泽,仔细看能看到光泽下隐藏的细腻纹理,对着阳光能显现出火焰般的纹理。 无论是品相还是色泽,这颗珍珠都是极好的,属于有价无市的品类。 侍奉在一旁的南娣眼睛都看亮了。 杨东雄直起身:“如此大的珍珠?不对,没有虹彩,是象牙球?” 许氏显然比杨东雄更懂珠宝:“是砗磲珍珠,没有珍珠的虹彩但是有火彩,只有少量优质的砗磲珍珠能形成火焰纹。 何况如此圆润,雕出来的一样,这点比有火彩都更加珍贵,你买的?” “我可买不起。”梁渠摇头,“弟子偶然间在水中所得,白捡的,一分钱没花。” 普通砗磲没有灵智,孕育出的珍珠都奇形怪状。 老砗磲不一样,智慧生物有自己的审美,一如蛤蟆喜欢大船。 珠子盘不圆润老砗磲心里头不巴适,每一颗珍珠都跟雕出来的一样,比例堪称完美。 杨东雄开了眼界:“怪哉,寻常砗磲真能孕育出此般圆润的珠子?莫非是个有灵智的精怪?” 梁渠笑笑,没有说话。 杨东雄了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遇,不必多问。 “师娘觉得如何?是不是要比师父的兰锜来得好?” 许氏爱不释手,把玩着珍珠,挥手招梁渠过来。 梁渠凑上去,旋即被一指头戳在脑门上,他配合着捂住脑门,向后倒去。 “师娘缘何戳我额头?痛煞我也。” “瞧不出来你倒是个会讨人开心的,此等珍宝装在一个破木盒里送我一个老太婆? 若是伱将来娶妻子,这珠子是顶好的聘礼,谁不被唬得五迷三道,看看南娣,眼珠子都不转了。” 一旁的南娣掩住通红的面孔,伸出指头戳戳许氏肩膀。 “夫人……” “当真是胡乱送人,我先替你收着,今后你娶妻再还你。”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那边不止……” 许氏双眼微眯:“莫不是还有更好的?” 梁渠咳嗽一声,没有否认。 老砗磲类似大小的珠子有好几个,等日后混熟些,再要两个不是问题。 杨东雄惊了。 “你小子,莫不真是水里生,水里长?什么宝物都落你手里?” “师父谬赞,谬赞。” 杨东雄摇摇头,他都看不太透自己偶然收下的这位九弟子了。 他转头对丫鬟吩咐几句,看向梁渠。 “先前杀鲟鱼,一身鲟鱼骨我托人去炼了丹,林林总总成丹一百四十二颗。 抛去炼丹费,君臣佐使中的辅药,得丹七十八颗,按比例分你十八颗,我自己做个主,给你凑个整,一共二十颗。” 丫鬟托着托盘上前,盘中是两个巴掌大的大肚子药瓶,一瓶十粒。 梁渠双手接过,又是一拜。 “多谢师父。” “无需多言,本就是你应得的。” “师父,实则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梁渠环顾左右,意味不言而喻。 “走,咱们去院子里说。” 四月庭院草木繁茂,到处都是抽枝的嫩绿新芽,一股子草木的水清气,其中更隐隐夹杂着梅子香,怕是再过几天就要熟了。 “什么事非要避开说?” 杨东雄背手走在庭院中,将一株老枝从顶端摘走,好让新芽长得繁茂些。 也不知为何,不将顶端的老枝掐掉,新芽就偏长不出头。 梁渠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没去解释:“弟子昨日习了一门新功法。” “新功法?”杨东雄转身,“比《万胜抱元》更好?” “是也不是,功法比较奇特,较为契合弟子武骨,更能和《万胜抱元》相辅相成。” “那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好事,不必特意告知于我,能走得远是你个人的本事。” 杨东雄不以为意,他相信梁渠不是那种转头就拜他人为师的人,只是一篇功法罢。 “弟子并非此意,只是传弟子功法的人有些特别,是月初的事情,碍于那人实力身份,迟迟没有告知……” 梁渠大致讲了一下老和尚的来历。 他不知道老和尚究竟是不是臻象宗师,但绝对很强。 不管真假,未经允许泄露他人信息,招惹一位强者都是不理智的,他就一直没说。 时至今日,梁渠觉得两人关系相处的不错,今早问过老和尚,能不能把他的事告诉别人,老和尚只说不要大肆宣扬即可。 “臻象?邪僧?” 杨东雄没想到平阳县不知不觉间竟来了一位宗师级的人物。 “弟子与他相处半月,觉得并非是坏人,所言应当是真的,师父需小心那位躲在暗处的邪僧。” 杨东雄点点头:“你从小吃过不少苦,以至武骨自晦,应有自己的一套鉴别方式,我相信你的判断。 对方既然是宗师,我还是不冒然接触的好,徒惹不快,只是功法上的事,我不好帮你看。 若真是宗师青睐,是你的机缘,不好坏了这份情谊,是善是恶,你自己多加注意,不可贪婪过甚,晕了头脑。” “弟子谨记。” “改换武籍了吗?” “回来的匆忙。” “那就马上去改掉吧,你做了官,不在意那点好处,但规矩是要守的。” 四关武师能去县衙改换户籍,从此不必再交税,每月也能拿到一点银钱补贴。 梁渠现如今是官员,不在乎交不交税,但这种登记本身是一种管理手段。 四关武师作恶造成的影响要比寻常人大得多,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管控。 “是,师父,弟子告退。” “去吧。” 未时一刻。 梁渠立于县衙前,几个力丁将门推开,列成两排躬身。 “大人请进。” 常人来此,不打一顿赶出去就算好的了。 但梁渠腰间挂着腰牌,虽不是官服,那一身衣服也不是常人穿得起的。 世代为吏,都不会那么没眼力劲。 梁渠迈步跨入,县衙前衙后邸,全部都是新砌的,空气中尚能闻到一丝丝的漆味。 绕过刻着贪兽的照壁,一片亭台楼阁,远处更有三层木屋,檐角翘立,两侧墙壁上,各式图案皆有。 斜阳照在墙壁上,投下半截黄光。 说是新造,县丞衙、主簿衙、典史衙、东西花厅、寅宾馆、膳馆一样不缺。 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朝后寝、狱房居南。 梁渠书没白读,顺着这套“口诀”,轻易在东边找到名为“户房”的堂屋。 堂屋里头只有一个皂袍小吏趴在案上,用狼毫笔书写公文,瞧见梁渠过来,忙起身相迎。 “不知这位大人前来何事?” “四关武师,来登记造册。” “可留姓名?” “梁渠,原义兴市人,民籍鱼户。” 小吏忙翻出一本大册“民籍”,根据梁渠所言找到对应档案。 “十六?” 小吏诧异抬头。 梁渠身高过五尺五,容貌英伟,加之官职从八品,他还以为是个青年人,不曾想如此年轻。 十六岁的从八品,四关武师…… “大人可坐在一旁稍作歇息。” 小吏愈发不敢怠慢,搬来一张椅子,又在梁渠一栏后面用朱砂笔勾了一个红圈,翻出另一本更薄的册子,把梁渠的信息誊抄上去。 什么都不用证明。 梁渠一句话,他就成了四关武师,落为武籍。 虽说不曾遮掩自身气息,可气息是能造假的。 服用个别特殊丹药,很轻易就能营造出超过自身实力的气息。 只因梁渠身上那块从八品的河伯腰牌,所有查验,校对都被小吏默契的省去。 等梁渠办好出门,不及未时三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武道成圣,大脯天下 灯笼火光摇曳,门前河流潺潺流动,冲撞在礁石上,迸溅出白色浪沫。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与酒的味道,更夹杂着一丝丝的槐花香,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春来槐花满枝,秋来丹桂飘香。 淮阴府别的没有,雨水充沛,花多树多,一棵种子从鸟肠子里落下,只要不是水里,都能扎下根,发出芽来。 “几位师兄还有师父,我跟你们说,你们见得晚了,没瞧见小师弟刚来武馆的时候,你们绝对想不到是个什么样,哈哈哈!” 窗栏洞开,江风满屋。 向长松揽着梁渠脖颈,脸色酡红,身后是映着星光的万里江面。 他一手揽住梁渠肩膀,一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上下移动,最后定在脖颈位置。 “看到没,小师弟刚来的时候,个子就到我这,黑瘦黑瘦的,那模样真就还在眼前。 再看现在,又高又俊,杀得那鲸帮片甲不留,已经是个伟男子哩!” 徐子帅大喊起哄:“我们的伟男子可曾婚配啊?啊哈哈哈!” 梁渠在师兄们面前放得开些,毫不客气回应道:“伟男子自是要配奇女子,我等着师娘给我说媒呢!” “那你得等在四师兄后面,他可比你先排队!” 曹让抱着酒坛,乐乐呵呵:“按我说,小师弟这叫君子豹变!” “对!还是六师兄读书多,就是君子豹变!合当庆贺!” “合当庆贺!合当庆贺!” “来来来,大家举杯,庆祝小师弟豹变!” “庆贺小师弟!” 众人举杯欢腾。 徐子帅放下酒杯,砸着嘴巴:“这浪云楼的醉仙酿是好喝,可我总觉得差了那么一些。” 曹让诧异:“徐师兄你莫不是喝得太多,嘴变刁了,这还不好?” “不好。” 徐子帅摇摇头。 “那伱说什么酒好?说不出来,今天的酒水你买单!” “这还不简单,我保管我说了,你们個个都认同。” “我不信,你倒是说说看!师父就在这,作个判裁!你可不准说什么别地的好酒耍赖,就得在平阳县里!” “对,就得在平阳县里。” “我是那种耍无赖的人?就在平阳县,尔等都给我听好了!” 徐子帅哼哼两声,摇头晃脑。 众人仰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是五月初,晚春初夏的青梅煮酒最好!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音在碗碟上蹦跳不止,当当有声。 八人齐齐转头,看向首位。 “我说怎么突然转了话题,原来早就候着我园子里的几颗青梅树。”杨东雄失笑摇头。 “放心吧,等五月青梅熟,少不了你们的!哪年梅子熟,我缺过你们?” 青梅煮酒,最是好滋味。 以前人们边煮酒边吃青梅,煮仅是个形容。 现如今却是辅以冰糖,加以配料,真的成了一种独特的酸甜风味酒。 可惜青梅时令太短,稍稍松懈,青梅就成了黄梅,再无那般酸中带微甜的清冽感。 一年到头,只有那么不到旬日的时间能喝上几口。 众人喜上加喜。 “师父是天下第一的好师……” “喜报,喜报!威宁侯悟道成圣,普天同庆,奉陛下诏,大脯天下五日!闻讯日生效!” “喜报,喜报!威宁侯悟道成圣,普天……” 浩荡声威自街道上传来,伴随着疾烈的马蹄声,压下整栋酒楼的喧嚣。 梁渠离窗最近,他探出窗外,只瞧见一个背影飞速隐没在长街尽头,几个纵跃间入了县衙,消失不见。 “看到什么了?”向长松问。 梁渠摇摇头:“只看到一个骑马的身影入了县衙,应当是个驿使。” 徐子帅环顾左右:“你们可听清楚刚才喊了什么?” “威宁侯悟道成圣,陛下大喜,大脯天下五日?” 大脯天下,便是大赦天下的简化版。 一经发布,从上到下的府衙机构都要拿出酒肉和粮食,让百姓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连酒肆在内,五日内的所有交易都能免税。 免税了自然可以卖得更便宜,招揽到更多客人。 不仅是吃食上面,很多轻犯罪都会被提前释放,例如斗殴,赌博,连带着抓人都会宽松很多,非大罪,根本不会来管你。 大脯天下五日,便是如此情况持续足足五天。 半晌,楼下酒楼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很快就有小厮登门,传递喜报。 “各位客官,当今圣上大脯天下,我家掌柜的说了,今日开始,所有花销一律八折!望客官们常来,同喜同庆!” 众人面面相觑。 “如此说来,是真的?当今世上又多出一位夭龙武圣?” “师父你之前听说过威宁侯吗?” 杨东雄点点头:“当今圣上尚为潜龙时,此人曾任太子太保,为人极低调,不曾听闻太多事迹,不曾想今日得证大道,的确是一件喜事啊。” “武圣啊。” 梁渠心有感慨。 武圣一词实在是太过遥远,与常人几乎没关系。 不曾想会在今日有那么一点点的交集,虽然只是单方面。 曹让喜道:“没想到今日威宁侯成武圣,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是极是极,花销打八折,待会我得多买几坛酒回去藏着!” “来来来,大人物的事影响不到咱们,咱就过好自己的日子行了,继续继续,今天谁都别想站着走!” …… “呼。” 梁渠从睡梦中苏醒,坐在床边,脑袋晕晕的。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怎么喝酒,昨日情况特殊才喝了些,又没运功排出体外,倒是受了些许影响。 若是破开腑关就不会如此,五脏功能会大幅提升,区区酒精…… 梁渠穿着短裤,赤脚走出院中,空气中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庭院中的黄土为水浸润,成了黑褐色,几个泥坑里尚能看到积蓄起来的水洼,泛着亮光。 银色的雨滴顺着屋檐滴落到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碎裂,跳跃。 昨晚下了场雨,现在屋檐上还滴着雨滴,几条蚯蚓沿着石板钻回泥地。 梁渠感受着潮湿的水汽,深吸一口气,水雾都顺着肺腑在体内流淌,化作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徐徐吐出热气,梁渠闭上眼,挪动脚步,摆出猿拳架势。 这门最初学习的拳法,他每天早上都会小练一遍,如今已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便是当初教他的胡师兄过来,都不会打得更好。 砰! 雾气乍合流淌,宛若旋风般被搅动混合,饶身而动。 梁渠甩动双臂,如猿似猴,筋骨寸寸绞结,每一拳,每一脚都有炸响。 肩胯,肘膝,手足通畅。 心、意、气、力俱相合。 当雪夜月天,心境便尔清澈;遇春风和气,意界亦自冲融。 造化人心,浑合无间。 那丝丝酒晕,竟好似一味药引,将体内气血沸腾牵引,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 “拳法能改。” 梁渠忽地有所明悟,本该打出的一拳忽地偏了几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周边水雾愈发浓厚,在拳风中自发凝结,恍若给梁渠披上一层白袍。 “改法……” “根骨绝佳,连悟性都是如此吗?” 老和尚立于门前,目光熠熠。 街道上,缇骑纵马而来,扫过门匾,确认所寻地址没错,正欲高声呐喊,忽地发现自己出不来声,所有的气在涌出喉咙的刹那消失无踪。 缇骑满目惊恐。 “多有得罪,且望施主耐心等上片刻。” 老和尚躬身一礼。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造爵! “呼。” “舒服!” 梁渠气喘吁吁,浑身毛孔松放,汗液倾泻而出。 前所未有的酣畅感。 方才打出猿拳,冥冥之中好似与天地融合在一起,血气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涌出。 不知道是天气变暖,人不再像冬日那般容易趴窝,亦或是练武真的能潜移默化改变一个人。 梁渠变得比最初那段日子自律得多,每日练拳不曾懈怠。 可都不曾有今天这般感受。 体量一番,浑身气血之充盈,竟然达到了能炼化腑关的地步! “我顿悟了?” 梁渠伸出手,不可思议地望向掌心。 没有进行任何食补,搬运了巨量血气,却全无亏空之感,那就只有顿悟这一个解释。 顿悟,沟通天地之桥。 可遇不可求的神秘之境。 古往今来无数人的追求。 哪怕梁渠再打一套自己脑海中的“新猿拳”,也不会再有周身气血源源不绝之感。 闭上眼仔细回忆,一套截然不同的猿拳打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与胡奇教予他的那套似是而非。 “那就是,我领悟的拳法?” “恭喜施主。” 梁渠抬头。 “大师?那是顿悟吗?” 老和尚点头:“善。” 梁渠大喜。 仅是一次小小的顿悟,就帮他省下数月之功,直奔腑关而去。 若是能多来几次该多好。 砰砰。 门环被人扣响。 梁渠上前抬起门栓,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官服的缇骑,隐约间给他一种眼熟感,似乎才见过。 “这位大人,不知有何事?” 缇骑探头瞧了眼老和尚,赶紧收回目光,抱拳一礼。 “梁大人,在下云鹰缇骑祁之平,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宣布威宁侯悟道成圣,大脯天下五日之喜。” 梁渠恍然,他说怎么觉得对方眼熟,感情昨晚就见过一面。 “二是给您带一份册封书,昨日天色已晚,上门打扰多有不便,拖延到了今日。” 册封? 梁渠一愣。 祁之平从怀中掏出一卷烫金文书,一枚雕着一只小乌龟的方印,恭敬奉上。 “受吏部委派,梁大人献拼音法有功,授大造爵,赐白银三百两,丝绸五十匹,玉器十件,相应器具若干。” 大造爵! 梁渠伸手接过册封书与印章,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所谓的册封,竟是因为从前的拼音法,还是给的大造爵! 先前宣读圣旨的上者说过,他的拼音法未曾推广开来,尚需花费时间确认,一经确认,后续的封赏绝不会吝啬。 梁渠足足等了数月之久,如今终于等到! 公侯伯子男。 无论哪一等,在大顺想要获得都十分艰难,以军功获爵几乎是默认的唯一途径。 但为了更好的嘉奖与统治,当今皇帝又在其下另设三等爵位。 大造,上造,公士三等,品级分别对应七品,八品和九品。 三等爵位不世袭,不食邑,但能领取到与爵位对等的俸禄,是一种荣誉与地位的象征。 发明奖是有可能获得爵位的,梁渠对此有一丝期盼,却不曾想拿到了最上等的大造爵! 爵位不同于官职,辞官不做,没有薪俸能拿。 可有爵位,俸禄是能一直吃到死的! 并且不与官职冲突!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梁渠能既领一份从八品的河伯俸禄,又能领一份七品大造爵俸禄! 捧着两个金饭碗,一個月光俸禄就有大几十两! 祁之平贺道:“恭喜梁大人,从今往后,您便是大造爵,我一人一马跑得快,先一步将喜讯告知于您,到下午该会有其他人送来赏赐。” 梁渠走出房门,对着天地恭敬一拜,以表天恩。 上次封赏是皇帝亲自写的诏书,主要嘉奖对象是杨东雄,梁渠上圣旨那是顺带,自然有使者带队,陆陆续续一票人马来宣读圣旨,提前告知,然后迎接,各种仪式一大堆。 这次不同,是吏部起草,皇帝经手确认,打个勾就完事,随后再派人宣告,没有那么严肃正式,只需谢过恩赏,接过爵印即可。 “有劳祁大人奔波,快快进屋歇息。” “梁大人客气。” 祁之平瞧了一眼院子里盘珠的老和尚,连连拒绝。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梁渠只当祁之平在客气,三番邀请,都被拒绝。 无奈他只好给些银两作为“跑腿费”,随后哪都没去,专心待在家里等赏赐。 下午,一个六人小车队碾着青石板,吱嘎吱嘎的来到梁宅门前停下。 足足三辆大马车,为首者从车上跳下,确认梁渠身份无误,其余人等纷纷下车,一箱一箱把货物搬到院中。 梁渠打开箱子一一看过。 布匹,玉器,银子,剩下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具,包括不限于茶具,墨宝,餐盘,木盒,屏风,瓷器…… 给爵位和给官职截然不同。 得了官,除去额外的赏赐,不会有如此多“杂乱”之物。 但给爵位,相应的“体面”也要给,许多常见用具都得给你配上。 这下梁渠真是鸟枪换炮,他之前买过不少家具,可总归是“便宜货”,现如今整体“高档”了不止一筹。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武道,事业两开花。 梁渠乐呵乐呵的在院子里踱步。 大造爵。 哈哈。 又一个金饭碗。 路过的街坊瞧得不明所以。 阿娣听见动静从隔壁探出头来:“阿水,什么情况,要搬家吗?” “不搬家。”梁渠挺起胸膛,“阿娣姐,是我办了件好事,得了个大造爵!” “大造爵?” 在有官身的人眼中,三等爵位上不得太多台面。 可平常人眼中,同品级的爵位比官职要强! 阿娣愣神之际,梁渠在五十匹里头挑了几匹,抱着送往隔壁。 “阿娣姐,拿几匹布回去,给小顺子他们做几件夏衣!” 阿娣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赏赐给你的,我们怎么能用?” 乡人们震撼之余啧啧称奇。 “不得了啊不得了,我一早就看出来,梁爷是有大能耐,大本事的人!那可是爵位啊!” “梁爷是咱义兴镇响当当的人物啊!你们瞧,梁爷现在在义兴镇,那就是过去平阳镇上的杨爷!” 有人扯着嗓子喊:“今年河神祭,梁爷还当主祭不?大家盼着梁爷给咱们带好运嘞!” “河神祭能不能办起来都没影呢。” “怎么能不办?那是大不敬啊!” 梁渠心思一动,大喊:“当!必须要当!承乡亲们抬爱,渠某自是愿意的。 我知晓现在义兴镇人多,不是人人都敬畏河神,可咱人不能忘本,大不了,咱们自己人办! 乡亲们也不必担心破费,都放心,祭祀的大头费用都由我一个人来支!” 梁渠身份权势越来越不一般。 他说出来的话,旁人需掂量掂量。 乃至于…… 为了讨好他,不想办也得变的想办。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河神祭,妥 门口热闹不歇,竞相传递好消息。 院里的人穿梭不停。 “箱子都放到东厢房里去,垒好。” “瓷器分开来,盘和罐拿到那边去,茶具放到二进院北边的书房里。” “梁大人,这屏风放哪?书房吗?” 屏风? 梁渠上下扫视,定睛在问话人手中巴掌大的座屏,中间插着一块云石。 原来是块砚屏。 专门置于砚台前挡风,好让墨干得慢些。 都是家当啊。 为何总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富贵人家随便一样东西,别说用,见都没见过,拎出去就值个不少钱。 “张大娘,麻烦帮个忙,你带他们去一趟书房。” 三进院不小,没有吩咐不敢随意乱闯。 “阿兴,别铡草了,替我去一趟平阳县,告诉我师父我靠上次念书的法子得了爵位,别说错了,是大造爵!” 梁渠来到马厩,对正在铡草的小马夫喊了一声。 范兴来,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帮着他管理马厩,喂养赤山,也负责打扫院子和跑腿。 父亲范先发是杨府里的马夫,去杨府对他来说是熟门熟路。 “好的,我马上去。” “等等,这個给你。”梁渠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锞,“自己坐板车去,快一些。” “梁爷,板车用不着那么多。” 范兴来捏着两个小锞,一小锞那是二两银,两个是四两银子。 别说板车只要几个铜板,黄花闺女出嫁坐花轿都没那么贵的。 他怀疑梁渠是不是大手大脚惯,不知道从义兴市坐板车到平阳县里要多少钱。 梁渠挥挥手:“我知道用不着,就是给你的。” 家里一共就三个佣工,怎么说他都是得了爵位,那么小气做什么,一人一份打赏。 范兴来大喜,他一个月工钱也才六钱银子,忙不迭的收入怀中! “谢谢梁爷!我马上去!” “让你快没让你急,小心摔着!” 梁渠对着背影喊了一声,再回头看赤山,赤山踩了一下马栏,打上两个响鼻。 它还没吃饭呢。 “急什么,我给你铡行了吧!” 梁渠从地上接过草捆,按照一定长度将草铡断。 有道是“寸草铡三段,没料也上膘”。 赤山的饲料一点不便宜,得吃专门的琅草,混着肉食,大豆,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这个大家伙。 喂完马,院子里的家伙事收拾的差不多。 几个大箱子按照吩咐放在东厢房里,里头能用得着的器具都摆了出来。 梁渠给大家一人发了两个小锞以示感谢。 “梁爷高义!” “多谢梁爷!梁爷高升!” “是诸位辛苦!” 梁渠作揖,送众人出门。 晚上吃饭,家中用度器具全部焕然一新,盛菜的碗碟都带了花纹。 梁渠修炼完今日金身,摸着怀里沉甸甸的印章,心头甚喜。 生活越来越好了。 …… 第二天上午。 三院西边。 梁渠蹲在地上,手指插入泥土中,泥浆水顺着土颗粒的缝隙流出。 “差不多就是那么大,够了。” 梁渠捻捻手,把泥土抹在地上,随手插上一根树枝,站起身来环顾。 七七八八的树枝围出一个圆形的土地,不是太大,十多米的直径。 经过勘探,他决定在三进院的西边挖出一口池塘。 宅后有池塘,家败人丁空,不太能挖。 西方属金,金能生水,三进院侧边位置是最好的,挖出来不影响风水。 梁渠家原先比较穷,住的地方偏僻些。 西边和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小土坡,有人家,但离得比较散,开拓出去很方便,没什么阻碍。 届时三院西边的耳房外面搭个木栈棚,延伸出去做一个平台,眺望池塘,夏日观荷,格局上与杨师家差不多。 老砗磲今后能待在小园子里晒太阳,平时顺着地下河进出。 它速度慢是相对而言,正常人走路的进度还是有的,沿着地下河,到江里去只要几刻钟。 “顺子!把那边的铁锹拿过来!” 边上挖坑挖泥巴的小顺子拍拍手,拖着铁锹过来。 梁渠拿上铁锹绕着周边铲出一个圈,做好标记,等明天雇人过来挖坑。 “梁大哥,府里有人找!” 范兴来喘吁吁的跑过来喊。 “晓得。”梁渠点点头,“顺子别玩了,回去吃中饭吧,还是今天来我家吃?” “我娘今天做好吃的了!” “那早点回去,别搭路人的茬。” 顺子点点头,抓着根笔直的树枝一路削掉繁茂的春草回家,嘴里发着欻欻声。 目送顺子进门,梁渠跟着范兴来进到厅堂。 “梁大人!” 等候多时的访者躬身一礼。 “找我何事?” 梁渠坐上首位,饮了一口茶水。 管家欠身:“我家大人听说梁大人想操办河神祭,特意嘱咐我来……” 梁渠放下茶盏,指关节扣两下桌子。 “不是我想办,打我出生起,义兴市里每年河神祭都没落下过。伱们从其他地方来,不沿江居住,不懂里头的意义。” 事情得分清楚,否则就欠了人情债。 管家身子压得更低:“梁大人说的是。” “你家老爷是谁?” “东边李宅的李老爷,比不得梁大人年少有为,家里只有些薄产,几间铺子,这次来只是想表个态,河神祭我家大人一定支持……” 消息传的比想象的更快。 送走这位李宅管家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人上门。 “梁大人,我家大人说……” “梁大人,昨夜听说……” 陆陆续续,几个大户都派人过来告知,他们愿意支持河神祭的举办。 对大户来讲,支持办个河神祭只是费点功夫,压根不算什么,若是能靠此讨好梁渠,那是大好事。 傍晚。 原义兴市乡老,陈家族长陈兆安亲自登门,进来便表示他支持梁渠当义兴话事人,咳,操办河神祭。 “哪里哪里,小辈懂得地方太少,唯恐恶了河神,到时还需陈老多多帮衬。” 梁渠忙道。 义兴市那帮乡老受到新乡民的冲击,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唯独陈兆安不仅没衰落,反倒扎住脚跟,绝对是有能耐的人。 各式各样的风俗,祭奠,离不开本地的老人,他们懂得最多。 陈兆安听得心花怒发:“咱们义兴市一千多号人,梁大人是头一位发迹不忘乡民的!河神祭能办起来,大家都得承您的福! 别人我不管,到时候义兴市的千百号人,一定全部都来!谁敢不来,就是数典忘宗!” “陈老言重。” 义兴镇人口激增,许多新搬进来的都不是渔民,不兴河神祭那一套。 钱事是小事,梁渠不在乎每个乡民凑不凑那几十个铜板,他要的是人。 人到位,自个掏钱都没问题。 本想着放出消息,借自身的地位与影响,影响到别人的想法。 各家大户带个头,起个引导作用,剩下自然水到渠成。 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 河神祭,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高人 大脯天下第四日。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脯天下,说是拿出酒肉犒赏全境百姓,吃饱喝足,可真要让大家放开吃放开喝,谁都顶不住。 真实情况只能类似于施肉粥,加上酒肆五日免税。 这就已经是相当不错。 只有粮商倒霉,遇到此等情况,粮价进一步下跌,到了十一文每斤。 算上回程成本,损耗多得已经是在赔钱,心里头估计都在骂娘。 近两天与老和尚这位前朝举人交谈,梁渠发现新县衙班子比想象的更厉害,也终于明白了最初丈量田地的用意。 一般县衙常用的物价调控法,是平粜和平准。 前者着眼于粮食等重要物资的储备,后者则是建立市场价格基准。 物价下跌过猛,地方县衙就高价收购、储备;物价上涨过暴,地方县衙就低价出售储备。 一吞一吐,能把物价有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如果按常规,粮价上涨,县衙应该开仓放粮或低价出售粮食平抑物价。 平阳县衙偏偏反其道行之,不仅没有拿粮食出来平准,甚至鼓励商人加价到二十文以上,抬高了整个市场价格! 让米铺降价,比杀了他都难,想轻易抬价也不行,官府不会允许。 现如今能合法抬价,他们恨不得一两银一斤米。 米是刚需,谁都缺不了,没有薄利多销,高价难销的说法,涨得越高,赚得越多。 却不曾想抬价只是个诱饵,用高昂价格吸引粮商把外地粮食运到平阳县来的诱饵。 此前丈量田地,不为重新分配,更不为校订税收,只是增加一个抬高粮价后的可信度! 此举告诉所有人,没错,平阳县勘探过人口和土地,就是这般缺粮,就是涨到了二十文一斤! 县衙里头有高人。 …… 五月初。 天气逐渐炎热,江淮泽野的水位上涨了很多,渔民少有回家的,淌着汗下网捕鱼。 夏鱼活,秋鱼肥。 夏天的鱼不如秋天的肥,可胜在足够活跃,时常到浅水区纳气觅食。 秋天鱼要育肥冬藏,渔民同样如此,攒钱过冬。 那时捕鱼很有压力,唯有夏季,是渔民们最快活的季节。 手中小有余钱,不至为过冬发愁,下到水里更不会受风寒,不用担心生病,酒肆中常常能瞧见渔民的身影。 【水泽精华+0.2】 梁渠盘坐于老砗磲外壳之上,依照《降龙伏虎金刚经》中的行气图,搬运全身气血。 他高估了自己,金身比想象的更难凝聚,半個多月时间,进度不到五分之一。 自己都要修行数月,换做旁人,没个两三年都不成吧? 倒是腑关进度喜人,只每天鸡冠果,精怪肉加老砗磲的贡献有一百多点水泽精华,进度每天稳定上涨一点。 八千多水泽精华原封未动,气血补充依旧源源不绝,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一。 六月到来之前,梁渠绝对能破开腑关,凝聚窍关,成就奔马,成为整个义兴镇上修为最高的那一档人。 寻常人四关上蹉跎个十数年都有可能,此般修炼速度,放眼全大顺都在前列。 “今天到这,我先走了老贝,记得看好莲藕,别让鱼吃了。” “知兮。” 梁渠缓解下全身疲惫,拍拍砗磲壳,顺着水波浮出水面。 老砗磲调整身位,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晒太阳。 梁渠赤着胸膛掏出罗盘,拐个弯去趟平阳县。 黑齿的三个老婆昨天都下了小崽子,总共六只。 没错,三条母犬,只生出六只小崽子,全是一胎两只,没有多的。 黑齿已然有半精怪特性,聪明不说,武力更能与虎豹搏杀,繁育起来比寻常犬难不少。 梁渠没忘记在院子里养条狗的想法,他在六只幼崽里头选了一条骨架最大,爪子最粗的黑犬。 没办法,黑齿影响太大,所有崽子都是黑毛,要不就是花斑,索性选一头纯黑的。 平日里生下狗崽子,杨东雄多是送人或者让别人领走,亦或接着养在院子里。 弟子需要,自然由着弟子先挑,梁渠的几位师兄都要过几回。 梁渠每天修炼完,都得绕道过去看一眼,留下点气味,好让幼崽记住他,只等四十天幼崽期一过抓回去。 顺便带点精怪骨头过去,一部分磨成粉喂给幼崽,加快成长,另一部分喂给黑齿和它老婆,意外的受到了黑齿欢迎。 水兽的骨头,平日里它吃得少,很新鲜。 园子里。 梁渠掰下一截水兽骨,握在掌心揉搓成粉末,混合在牛乳里,亲自喂给幼崽吞服。 昨天干过一次,今天幼崽不再有太大的抗拒,闻着味趴到碗口舔舐,一张嘴巴沾满牛乳。 杨东雄摇摇头:“照你这么个喂法,这崽子长大怕是要比黑齿更厉害。” 梁渠嘿嘿一笑:“那不正好。” “河泊所的奖励下来没有?” “听徐大哥的意思明后天就能到,两个大功板上钉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升任成正八品的河伯。”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争战之心。 河泊所内两派分治,尚且相安无事,可我看河泊所的府邸马上要建好,到时水火交容,必不如现在轻松。 你得了大造爵,又是年纪轻轻的正八品,必为小人妒,自己注意点。 对了,我上次听说河泊所里有人要投靠你,这种事我管不上,但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心中要有数。” 差点忘记杨东雄是河泊所的掌故,虽是个闲职,但也不是对情况全无了解。 梁渠的河伯官有钦点成分在内。 正常来讲,武官能到八品,基本都得是奔马武师了。 低实力高位置,容易生出事端。 “师父不必担心,弟子知道是非对错。” “嗯,昨天摘了青梅,再过旬日,记得过来喝青梅酒。” 杨东雄留下一句话,背手朝园外去。 “听见没,旬日后过来喝青梅酒。” 梁渠点了点狗脑袋,小狗睁不开眼,嗷嗷叫唤两声。 吃饱就睡是最惬意的事,也是幼崽生来本能,梁渠把睡着的幼崽放回窝里,乘船回家。 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的陈同民瞧见梁渠倏然起身。 “梁大人!” “陈大哥?怎么坐在门口等,进去喝杯茶?” “一些小事,不必登门打扰。”陈同民掏出几张纸,“今年六月六的河神祭同上次一样,依旧是梁大人来当主祭,这是祭文,大体流程您是熟悉的,没变化。” “多谢。”梁渠接过祭文通览一遍,与上次基本一样,看着看着,他突然道,“同民,你说这祭文能不能改一改。” “啊,改?为什么要改?” 陈同民不解。 每年都大差不差,不知道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一件小事,你看,能不能把这祭文的对象,换成江淮河?” “这是为何?” “既然江淮河神是江淮河的化身,那咱们直接祭祀江淮河不也一样吗?只是祭文内容稍微改一改。” 陈同民有点绕:“好像是这样。” 江淮河神既然是江淮河的化身,那祭祀江淮河与祭祀江淮河神,似乎没什么区别。 “那就帮我去问问陈老吧,麻烦你了。” 梁渠交还祭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微缩模型(求月票) 陈同民拿着祭文离开了。 梁渠相信陈兆安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一来是无伤大雅,无数的民俗传说当中,江淮河神本就是江淮河的化身,对渔民而言,两者是为一体。 二来祭祀河神到祭祀江淮河是一个极微小的改变,对于大多没读过书,更不识字的乡民来说,在祭台下面听过一遍,或许都察觉不到其中变化。 大家只求个风调雨顺,鱼获丰收,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意思到了就足够。 不知道跳过这个指代的“中间商”,又在六月六这個传说中江河归道,百流入海的特殊日期,最终得到的反馈能不能加强一波。 梁渠对此抱有期待。 如此一来,正常祭祀的流程,主祭,祭祀规模都有所增强,就差最终祭品。 梁渠早有准备,他已经让肥鲶鱼它们去水中寻找对应的精怪,不杀,只盯住,届时活捉放血。 祭品不能随便找三头精怪胡乱对付,它和打麻将一样讲究凑对子。 要么是三大类:飞禽、走兽、鳞甲。 往大说是凤凰,麒麟,龙,三神兽;往是鸡,鸭,鱼,三家禽。 要么是三寓意:勤奋,祥和,富足。 常见的三寓意象征便是牛,羊,猪。 据传大顺每年祭天,用的都是大妖级别的三大类,武圣操刀。 杀兽当天,沸气盈天,煞气之重寻常人靠近都容易暴毙,便是命硬之人都要大病三天,脱去半条性命。 修为弱一点的朝臣只能站在远阁观望。 绎祭后,瓜分完三妖尸体的大地上会在顷刻间开出累累繁花。 水里头想凑三大类比较难,主要是飞禽,走兽不好弄,不是梁渠和水兽们的主场。 但找外形上符合三寓意的很容易,无非是健壮,可爱和肥硕。 上次不知祭祀能增加眷顾,当主祭只是为了增加在义兴市里的威望,从头到尾都没太多准备。 这一次梁渠准备万全,誓要暴刷江淮河的好感度! …… 清晨,天蒙蒙亮。 石匠在地上凿出方孔,挖干净石板下的泥土,确认过深度,拖着栓马石一点点对准,插在方坑中,重新压实。 “阿全手艺越来越好了,跟真猴似的。” 刘全福自街上过来,摸着桩头上蹲伏着的石猴,赞叹一声。 拴马石自是让访客栓马用的,马属火,木构房子最怕火,而猴子属水,所以拴马的石柱上大多会雕出一只石猴来压火。 如此活灵活现的石猴不多见。 石匠阿全闻声抬头。 “害,是刘叔!都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手艺,要论石头上刻猴子,还是我爹刻得好,刘叔大清早上这来做什么?” “梁大人先前让我打个物件,忙活好一阵终于弄完,过来问问什么时候要。” “啥物件能让您老这个巧木匠难住,忙活那么久?” “你小子,插你的马石去吧,大人物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 “好奇嘛不是。” 给大蛤蟆的楼船模型造好了? 院中,梁渠赤裸上身,手中提着伏波,喘息不定。 武者耳聪目明,他自然听见门口两人的交谈,反手把伏波插进水池,披上外套打开大门。 “梁大人!*2” “福叔,进来说事。阿全,辛苦你了,等装好拴马石过来找我要工钱。” “好嘞梁大人。” 梁渠笑了笑,转身领刘全福进屋。 “福叔,我在院子里听你说楼船造好了?” 刘全福面带喜色:“幸不辱命,今天早上刚刷了桐油,下水多半是不行,我不会捻缝,但按您说的,光看上去,跟平阳县埠头上停靠的那两艘楼船一模一样。 说起来有点自夸,我自己觉得因为没那么大,比埠头上那两艘还要好看些。” 梁渠大喜,跟大蛤蟆的第一次交易终于要成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新船:“走,快带我去看看。” “好!梁大人跟我来。” 刘全福一马当先。 造那么一艘大船给他累够呛,带着自己的七八个徒弟没日没夜的干才能在今天完成。 好在梁渠给的报酬足够丰厚,一切顺利,今天就能拿到钱! “阿全,我和刘叔出去一趟,钱先给你,装好了不用来知会我,要是有问题我再派人去寻伱。” “梁大人放心吧,别看我年轻,九岁就跟着我爹出来扛石头,干这活有个十来年,保管给您干得干干净净,一点挑不出毛病。” “成,刘叔,我们走。” “走这边。” 梁渠在刘全福的带路下,穿过了一条街,两条小巷,到了一个大院里。 大院中站着不少人,全是刘全福的学徒,整个地方非常宽阔,角落里头堆满刨削下来的卷木屑。 但这些都不是梁渠要关注的,就在院子的正中间,一艘八米长,不计桅杆,光船身就有两米多高的“微缩楼船”,静静地停靠木板架上。 浓厚的桐油味在空气中弥漫。 船架、龙骨、龙筋、肋骨、梁材、首尾柱,船壳、侧板、底板、甲板、桅杆,该有的全都有,一样不缺。 楼船不比梁渠的舫船,整体构造要复杂得多。 船体中间是一层接一层的“大楼”,足足四层叠加,完全不扁平化,如此才得名楼船。 梁渠贴上船身侧看,船板密致。 整个船壳都是柚木制作,这种木材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木纹非常好,刷上一层桐油更能凸显出这点。 墨色线条波浪一般延伸出去,和柚木本身金黄色的色调搭配起来,如同冬日暖火。 刘全福没说错,得益于精细化的雕刻,整艘“微缩楼船”光从外观上来看,比埠头上的那两艘上百米的大楼船更加好看。 “大人来看看这边。” 一位头脑机灵些的学徒站出来,主动引着梁渠爬上楼梯,打开楼船两侧的雕花窗户。 目光透过人头大的窗户往里看去,小小的房间中桌椅柜床,舵浆器皿,应有尽有,柜子上甚至有鸟雀图案。 类似的房间每两个窗户里都有一个,各个都有差别。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 梁渠忽地想到这句话。 “大人有所不知,我师父为了打造这艘小楼船,那是费劲功夫,每天天不亮就去埠头上看船,画图,确保一丝一毫都不差。 船里头的构造咱不知道,不敢进去看,可师父去过其他商船里看过,按照自己想象的都给打了出来。 您瞧瞧,满不满意,能不能博那位大人物的欢喜,我们这些个木匠挣不挣钱是其次,若是大人物怪罪下来,害了梁大人那可就得不偿失。” 第一百七十九章 蛤蟆交易(求月票) “好,非常好!刘叔当真是义兴镇上最好的木匠,干出来的活一顶一的漂亮!” 梁渠喜形于色,他完全没想到,刘全福能超额完成任务,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一百两,值了! 士农工商,看似是阶级的排序,实际并非如此,漏了前半句话,是四民分业,士农工商。 政治地位不代表实际地位,实际地位仍旧看钱。 特别是工具越来越多,锯,刨,凿,锉,锛…… 一个木匠能打出来的玩意五花八门,愈发精巧。 在平阳县这般人口密集的繁荣地区,如刘全福一般厉害的木匠赚的要比农户多得多。 从梁渠家里的雕花上就能看出手艺,一月几两银钱不在话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去平阳县里找人,偏偏要找刘全福。 一是离得更近,知根知底,二是刘全福手艺真不赖。 他带着七八个弟子没日没夜干上小三个月,梁渠那一百两,也就相当于二倍工酬。 让别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多加点钱很正常。 听到梁渠满意,在场众人皆松口气。 梁渠身份越来越高,沟通起来说没压力那是假的。 加之头一回做船,心里没底,更是担心受怕,生怕两個多月的功夫全白费。 一番商讨,材料费加上事先说好的工酬,总共是一百六十七两。 材料不便宜,除去柚木外,还有榉木和松木,龙骨是整根最贵,其他的光是刨削船板都坏了几个刨子。 梁渠凑个整,给了刘全福一百七十两。 “这件事最好不要太张扬,你们知道,我是去送礼,人尽皆知总不太好。” “懂得懂得,梁大人放心,我们绝不出去多说。” 几位学徒纷纷应声。 忙活那么久终于把钱揣进兜里,滋味是一等一的美妙,全都依着梁渠来。 “刘叔,船我暂时放在你这边,等晚上我再过来拿。” “好,也请梁大人自便,昨晚一宿没睡,今早刷桐油,小老儿犯困的厉害。” “有劳刘叔。” “是梁大人抬举。” 刘全福拱拱手,哈欠连天的进了里屋,独留梁渠在院子里看船。 梁渠拿着梯子爬上爬下,全部确认过细节,都没什么问题。 都看过一遍,他来到船舱底下,手掌按压在龙骨上,缓缓用力。 整艘八米长的小楼船从架子上脱离,腾在空中,稍稍掂一掂。 结构强度上保持的不错,不会一碰就散架。 万事俱备,只等晚上去找蛤蟆大妖换东西。 梁渠难得紧张起来。 为了和蛤蟆交易,他投入白银足足一百七十两。 造出来的小楼船除了蛤蟆没人要,下水也不行,没做捻缝,下水就沉。 若是不成功,全得砸手里。 “希望蛤蟆大哥给点力。” 夜晚。 整个义兴镇一片寂静,趁着没人注意,梁渠扛起楼船奔至岸边,从一处芦苇荡中进入水泽。 整艘楼船自水面上缓缓下沉。 …… 肥鲶鱼左看右看,在暗流前绕了好几圈,最后一个狠心,向前撞去。 一阵晕头转向,肥鲶鱼被甩出暗流,翻了几圈落在地上,天旋地转。 蛤蟆洞穴内,呼噜震天。 小山般的白圆肚起伏,肥鲶鱼落地的刹那,圆肚起伏一顿。 大地轰隆作响,整座小山倾覆下一半,巨大的爪子伸到后边挠了挠屁股,压下的小山再度升起。 呼噜继续。 肥鲶鱼晕着脑袋撞了好几次地,缓过神的它来瞅准方向,抽动水流,化作一支离弦的箭。 白色小山下塌陷出一个小圆圈,起伏间弹出一个黑影,黑影从地上爬起,接二连三的发起冲击。 锲而不舍的撞击上十多回。 偌大的鼻涕泡轰然炸裂,水流汹涌震荡,火鸟羽毛如狂风下的野草,尽皆趴伏。 蛤蟆茫然的睁开眼,恍惚一阵,它坐起身,远远能瞧见一个黑影疾驰而来。 “小老弟啊!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 蛤蟆拍拍肚皮,靠在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上,它仰着头,数了半晌又低下来。 “还是昨天。” 肥鲶鱼挥舞长须传递信息,进化过第二次的它在蛤蟆面前依旧渺小。 “有十天吗?小老弟算术不好啊,离上次见面,蛤只睡了一觉,一觉就是一天。” 蛤蟆伸出爪子往旁边的杂物堆掏了掏,掏出几根棍子。 “这个叫算筹,蛤睡一觉是一根,所以是一天,小老弟记错了。” 肥鲶鱼盯着面前长棍陷入沉思,半晌才回忆起自己究竟来干嘛。 蛤蟆听着听着坐了起身来。 “小老弟的船带来了?” 肥鲶鱼甩着脑袋。 蛤蟆摆出算筹。 “才十天,很快啊。” 肥鲶鱼摸不着头脑,又觉得有点道理,它带着大蛤蟆来到暗流入口。 暗流对面。 梁渠立于甲板之上。 身下的楼船完全浸没在水中,非常稳固。 小有小的好处,若是真的楼船,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穿过暗流。 梁渠脑海中收到肥鲶鱼传递来的消息,巨量水流涌动,裹挟起微型楼船,缓缓靠近暗道。 三分之一的船身探入,一股吸力传来,整艘楼船消失无踪。 无论观摩多少次,梁渠都觉得这暗流通道巧夺天工,随后赶紧将剩余几根没安装上去的桅杆送进去。 桅杆太长,装在船上容易在运送过程中绞断,只能让蛤蟆那边自己拼一下。 最后还有…… 梁渠目光瞥向一旁,把一个六方柱一样的东西甩进暗流。 六方锁,梁渠自己做的。 很简单的东西,就是六根木头,再在上面切几个铆合的接口。 只不过刚刚的六方锁是超级放大版,一根柱子得用掉一整棵树。 不知道蛤蟆喜不喜欢这份礼物。 另一头,暗流忽地汹涌澎湃,甩出一道黑影。 蛤蟆眼疾爪快,把船抓在爪中,正好是它一个蹼掌大小。 紧接着是几根桅杆跳出来,戳在了它的肚皮上,弹跳着滚落。 “楼船!” 蛤蟆钻研船模多年,一眼认出船只种类。 “好小的楼船。” 生怕蛤蟆不满,肥鲶鱼赶紧解释一番。 “浓缩的才是精华?好像是比普通船更精致一点?” 蛤蟆翻动着船只,熟练地把桅杆插在预留的孔洞上。 见蛤蟆一直在玩船,全然忘了交换之事,肥鲶鱼不得不提醒它最初的交易内容。 “去吧去吧,除了船别的都可以拿,不过一艘船只能换一件东西。” 肥鲶鱼使劲点头,冲入蛤蟆巢穴翻捡起来。 蛤蟆爱不释爪的把玩楼船。 以往它收藏到的船只多多少少有一些破损,唯独这一艘是完整的。 特别是自己组装桅杆,头一次有这般新奇的体验。 啪! 又一个物件砸在它的肚皮上。 蛤蟆拿起造型独特的六柱体。 船上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章 蜃虫 洞穴内,肥鲶鱼摆动身子穿梭在一堆杂物中。 断角。 鳞甲。 羽毛。 奇形怪状会发光的石头。 缠绕在一起,沿着岩壁蠕动的藤蔓。 多种多样的物品堆放在一起,却是乱中有序。 肥鲶鱼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词汇,极尽所能的描述看到的一切,以及物品给它带来的感受。 可惜,精神链接中只能交谈,没法共享画面,梁渠只能从肥鲶鱼少得可怜的词汇当中,努力挑选出有用的物品。 一艘楼船两百两不到,换大妖一件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赚的,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将利益最大化。 两个半月产一艘船,一个较稳定也较合适的节奏,再快再慢都不好。 任何东西多了都是会贬值的,尤其是对兴趣爱好而言。 该选什么呢? 肥鲶鱼停留在一根金光羽毛前,炽烈的高温让周边的水域烤灼出热浪波纹。 羽毛给肥鲶鱼的感觉极熟悉,思考半晌它想起来自己带回去过一根差不多的,只不过颜色不太一样。 “和上次差不多的金色羽毛?赤火悼羽吗?” 梁渠招手,倒插在淤泥中的伏波旋转着飞来,横浮在他面前。 食指轻触,整柄长枪发出微鸣,细密的水波荡漾开来。 赤火鸟生命力顽强,遇到致命危险会将全部的生命精华注入到一部分羽毛之中,四散疾射,借此逃遁。 那一部分羽毛里,有一根蕴含着最多的生命精华,赤火鸟会借它完成重生。 除去能重生的涅槃羽毛外,剩下的都是作为幌子的赤火悼羽。 由于同样蕴含生命精华,赤火悼羽极适合用来锻造灵兵。 伏波最初生灵便是依仗赤火悼羽,后来融入了一部分龙髓,进行过一次添塑,锋芒更甚。 以前梁渠什么都不懂,现在见识得多。 能汲取物质自我恢复,生长,完全是生物特性,所谓的灵器更类似于人造生命体。 蕴含大妖生命精华的部分肢体,则是塑造兵器生命体必不可少的材料。 甚至不止是大妖,梁渠怀疑修为足够高的武者同样能炼,只是碍于道德缘故,没在书上见到过。 寻常赤火悼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散逸掉蕴含的生命精华,水下流逝更甚。 肥鲶鱼大战后第二天捡到的不过是火金色,哈蟆洞里那根过去如此之久居然是金色。 不会是能涅槃重生的那根吧? 看来那赤火鸟没能逃出去啊。 “不着急,先记下作为备选,阿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梁渠不是柏拉图,蛤蟆也不是苏格拉底。 麦田里捡麦穗不能走回头路,蛤蟆洞里淘宝贝没有限制。 再看看。 肥鲶鱼继续往洞穴深处走,一根藤蔓悄然间缠绕上它摇动的尾巴。 藤蔓一抻,肥鲶鱼失去平衡摔个满怀。 它拼命挣扎甩脱枝条,慌忙逃离。 藤蔓并未追击,见肥鲶鱼跑开,顺着岩壁爬回原位。 蛤蟆洞穴里真是什么都有。 梁渠不知道肥鲶鱼口中蛇一样爬动的藤蔓是什么,若是能统御过来,想必看家护院是极好的。 “未知的太多了。” 梁渠叹气。 水中并非武者主场,许多地方都不曾探索过,书读再多都没用,压根没人记载过。 肥鲶鱼边游边转述,忽地瞧见有個白影在杂物堆中一闪而过。 它忙追过去,一连顶开好几个骨片,眼瞅白影要钻进石头缝里,尾巴一甩把白影给抽了出来。 白影砸落在地上蹦跳不止,翻滚出数圈撞停在岩壁上。 好大的肥虫! 肥鲶鱼头一次见那么胖的虫子,它甩着尾巴游过去,小心摆动肥虫。 肥虫颤动了两下,一动不动。 “蛤蟆洞穴里还有虫子?” 梁渠听到肥鲶鱼的传讯很诧异。 见肥虫并无太多异样,肥鲶鱼凑上前去,用须子碰了碰。 不料就在此时肥虫忽地跳起,喷出一股浓烈的白烟。 明明是在水中,白烟却如飘散在空气中一般,缥缈着笼罩上来,隐隐间竟是化作亭台楼阁的模样。 肥鲶鱼想退,偏偏那白烟如蛆附骨,任它怎么甩动脑袋都甩不开,紧追不放。 没一会它变得晕晕乎乎,视界朦胧,磕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胖虫计谋得逞,一溜烟躲进杂物堆中。 “阿肥,阿肥!阿肥你清醒一点!” 梁渠通过精神链接大喊,得不到丝毫回应。 什么情况? 精神链接中肥鲶鱼状态一切皆好,偏偏没有任何回应。 昏迷了? 梁渠皱着眉头。 没想到蛤蟆洞穴里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死物活物全都有,还打了阿肥一个措手不及。 尚且不知道对面蛤蟆大妖对人类态度如何,梁渠不敢贸然前往。 感知中肥鲶鱼生命体征完好,应当没什么致命危险…… 肥鲶鱼与蛤蟆时常见面,以至梁渠对蛤蟆的性格有一定了解,不是喜怒无常的妖。 思索半晌,他决定等。 深水区。 蛤蟆双手各自持握一根木棍,望着剩余散乱成四根的木柱陷入沉思,丝毫没有觉察到洞穴中的肥鲶鱼在呼呼大睡。 朝霞渐升。 洞穴中。 肥鲶鱼翻着肚皮咧着嘴笑。 它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好像游动在天上的云彩之间,到处都是香喷喷的烤肉,咬一口肥美多汁,体内暖洋洋的。 越吃,它长得越大,飞得越高,最后…… 一股沛然大力抓住了它的尾巴,随即是比经过暗流通道激烈百倍的旋转,转得它把先前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肥鲶鱼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倒着的蛤蟆身影,那倒影还离自己越来越远。 砰。 肥鲶鱼落在地上,扬起尘沙。 它从地上爬起,晕晕乎乎地撞到岩壁上,来回几次才缓过神,发现自己还在洞穴里。 肥鲶鱼:“?” 见自己的小老弟没明白过来,老大哥从身后抓出一只缩成一团的肥硕大白虫。 肥鲶鱼脑子瞬间清醒,鱼鳍对着胖虫指指点点。 “是蜃虫。”蛤蟆解释道。 “蜃虫能吐一种漂亮的烟雾,吸了之后就会睡着,做一个美梦,梦里的时间非常久,还会在梦里变得更聪明,小老弟是被它的烟雾喷到了。” 肥鲶鱼张开大嘴,随即舞动须子一顿指。 “小老弟要这个?”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别人睡觉我修炼,卷! 肥鲶鱼点头,须子指向蛤蟆手里的蜃虫。 蛤蟆颇为不舍。 蜃虫在水底是个极稀罕的家伙,它花了不少代价才从别的大妖手里换过来。 每天睡觉前嗅一下,非常惬意。 见蛤蟆犹豫不决,肥鲶鱼赶紧指了指一旁精致美观的小楼船。 爱好与美梦之间反复拉锯。 “好吧,给你。” 蛤蟆伸出爪蹼,抖落下大胖虫,肥鲶鱼上前用脑袋接住。 大胖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有任何反抗。 东西到手,就要溜走的肥鲶鱼被蛤蟆一把拉到六柱体前。 “这个是什么?” 肥鲶鱼顶着大胖虫拍拍胸脯,梁渠送来之前,让它练习过好一阵拼装。 观摩过一阵六柱体,肥鲶鱼按照先前梁渠教过的内容,依次把六柱体拼装起来。 蛤蟆瞪大眼,挥舞着爪蹼。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肥鲶鱼把六柱体拆开,观察一阵,再度合六为一。 蛤蟆恍然大悟。 它把六柱体拆开,按照肥鲶鱼的方式与顺序,挨个插入木柱子,试了几次,真的组装起来变成一体,跟最开始一模一样! 原来要这样玩! 蛤蟆大喜,不断把六柱体拆开再重组,越来越熟练。 肥鲶鱼上前进言。 “小老弟还有很多一样的东西?” 肥鲶鱼忙不迭点头。 “好啊好啊,我拿东西和你换!” 成功了! 暗流对面的梁渠听得肥鲶鱼的转述,精神大振,和他设想的一样! 兴趣嘛,都是培养出来的。 蛤蟆喜欢大船,未尝不能培养出一個喜欢益智玩具的爱好。 听闻有许多类似的玩具,蛤蟆兴奋地拍爪蹼。 不过它有要求。 “玩具只能换小件!上次给的断刀片那样!妖的东西不能换!” 蛤蟆不傻,玩具和船比起来结构简单太多,当然不能换大件,不然就亏了。 梁渠让肥鲶鱼同意下来,不管大件小件,都是赚的。 蛤蟆大妖的第一次交易圆满成功! 时间过去半刻钟。 暗流通道汹涌流动,肥鲶鱼顶着一只大胖虫从通道内钻出。 一个没顶稳,大胖虫掉到地上,梁渠顺手将它抄起,第一感觉便是入手很沉。 “这就是蜃虫?” 大胖虫有人脑袋那么大,非常肥,完全是个球形,最奇特的是,体表非常光滑。 梁渠细细看去,能看到胖虫体表上生长着一层极细小的鳞片,鳞片小到几乎看不出来,常人望去就是一条白虫,顶多没见过那么大的。 蜃虫像是认了命,一点都不挣扎。 明明是虫子的模样,偏偏聪明的很。 梁渠不免想到传说中的蜃龙。 传闻蜃龙是蛇与雉鸡的结合产物。 两者在正月交配,生蛋,引来满天云雷,雷击中蛋将它推入土中。 在两三百年后,蛋周围的土会变成石头,拱着蛋慢慢从地面抬起,一旦照到月光,岩石就会崩落,孵化出蜃。 蜃龙能从口中吐出气,令人看到各种各样的幻影。 幻影还会随人的不同而不同,就算看同一片幻影,在不同人眼里也有差别。 当然,有些无端联想。 梁渠收回思绪。 要来蜃虫,自然不是肥鲶鱼的主意。 以阿肥的脑袋瓜,想破天只知道能用蜃虫来做美梦,过上梦中大口吃肉的日子。 梁渠觉得蜃虫应当有另一种用法。 按照蛤蟆所言,吸入蜃虫产生的烟雾能进入梦乡,梦里的时间非常长,人在里面会变得更加聪明,思维敏捷。 如果能合理利用梦境,岂不等同于一个绝佳的训练场地? 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悟性。 换宝物,利用完便是废品,再者宝物不会长腿跑,大不了下次再换。 若是能利用梦境,那蜃虫的价值要比寻常宝物高得多! 旁人利用蜃虫碍于沟通,没办法做指向性的梦。 这一点对梁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他拔出腰间青狼,割破手指,血液凝而不散,顺着蜃虫后背划下川字符。 水底散发蒙蒙血光,梁渠精神并没有遇到太多抵抗,很快识海中便构建出一条新的精神链接。 【已统御水兽蜃虫,可成长。】 生无可恋的蜃虫浑身一颤,转动着漆黑的眼珠子,整个变得更富有生气。 梁渠松开手,蜃虫顺着他的手臂爬到肩膀上。 阿威爬出口袋,两根触须晃动,收录着新同伴的信息。 沟通泽鼎。 【可消耗八十点水泽精华,使得蜃虫成长。】 什么情况? 梁渠挑眉。 他统御过的水兽有五头之多,头一次见到不进化,只能成长的生物。 八十点水泽精华,一天就能攒出来,不是太多。 试试。 念头一动,些许精光从泽鼎内飞出,沁入蜃虫体内。 光芒散去,蜃虫外形上基本没有变化,只变得跟修长一些,没有原先那般肥硕。 泽鼎震颤。 【可消耗一千五百点水泽精华,使得蜃虫成长。】 一千五百点水泽精华梁渠不是没有,只是花出去有点肉痛。 他连圆头都没舍得进化呢。 试试效果先,正好一晚上没睡,有点犯困。 梁渠带着蜃虫回到舫船上。 太阳升起大半,江面亮堂。 本该半夜里完成交易,谁能想到肥鲶鱼不小心中招,睡过去好几个时辰。 蜃虫趴在一边,梁渠从防水隔间里翻出床铺铺开。 精神链接最大的好处便是沟通方便,一番诉说,蜃虫充分理解含义,鼓胀腹部,喷出一缕袅袅白烟。 白烟似有灵性,于空中化作亭台楼阁,琼楼玉宇。 这家伙,不会真和蜃龙有关系吧? 梁渠嗅着白烟,烟气中有一股十分特殊的香气,嗅过不久,视线逐渐恍惚。 江风吹拂着小船,轻轻飘荡。 梁渠睁开眼,重新坐起,大地一片苍黄,黄沙漫天。 “这里就是梦境?思维变得活跃好多。” 梁渠默默感受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变得极为迅速,和蛤蟆说的一般无二。 他低下头,手掌虚握,一张玄铁大弓出现在手上。 黄沙之上,箭靶林立。 试着射出几箭,手感竟与现实一般无二。 身体记忆与大脑记忆并不一定相同,可若是有了感觉,那身体记忆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除去死物,人行不行?” 梁渠忽地想起死去的刘节,稍稍幻想一番,一声暴喝将其惊醒。 “贼官!” 亮色刀光像一道匹练,吞向梁渠的脖颈,视线霎时间陷入黑暗。 “草!”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速成法 “草!” 梁渠猛然坐起,摸向自己的脖颈。 完好无损。 波涛叠叠拍打在船身上,船绳一阵松,一阵紧,牢牢限制住舫船。 白胖虫趴在桌子上顺着水波起伏打滚,从桌子一端滚到另一端。 阿威爬在船沿上,金属般的足节牢牢抓住木板,身体随着一只低翔的水鸟起伏,从鳞甲中抽伸出的双翅轻轻颤动。 “是梦……” 梁渠长舒一口气,摸摸脑门,一头冷汗。 梦中一切历历在目,太特娘的真实了,脖子上隐隐作痛。 他抬头望向天际线,太阳尚且藏住一部分掩在江面下。 梦中时间果真比现实长,长得多! “再来!” 蜃虫得到命令,一出溜滚到桌边,鼓动腹部,喷吐出一缕缕白烟。 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船沿边,阿威倏地消失不见,低翔的水鸟发出惨叫,坠入水中,扩散出一圈圈涟漪。 水兽吃的腻味,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 大漠飞沙,弓开满月。 一道接一道的箭矢流星般飞射而出,箭靶炸裂,沙土聚拢,便化作新的好靶。 一根接一根箭矢相继浮于手边。 梁渠需要做的便是不断开弓,不断校准。 蜃虫营造的梦境非常特殊。 空气中弥漫的沙尘,沙丘塌陷,颗粒碰撞的摩挲声,一切的一切都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 寻常梦境绝不会有如此清晰的细节感。 一支接一支凭空浮现的箭矢与箭靶明明白白证明着,他就在梦境中。 肌肉的舒张起伏,气血的运转流动,呼吸的节奏,每一次拉弓后的疲惫。 全都一一映照在梁渠的脑海之中。 箭术,真的有在提升! …… 太阳渐渐升高,水浪的起伏悄无声息的激烈起来。 一条体长足四米多的大鳄浮于水面,双瞳盯住漂动的舫船,正欲靠近,骇人的气息从它身旁升起。 头生双角的不能动浮在水中,静静望着大鳄仓皇逃窜,伸出爪子挠了挠屁股。 金轮略至西斜,梁渠捂着脑袋从船舱中坐起,头痛要命。 又被刘节杀了…… 陆上的刘节和水下完全是两个人,强悍程度翻出数倍不止,不控水根本打不过。 梁渠翻出罗盘,比对一番太阳方向与罗盘方向的夹角。 “申时一刻到三刻之间,偏差不会超过三刻钟。 我睡了五个时辰,梦里过去差不多四天时间,将近十倍的流速啊。” 确定过时间流速,梁渠翻身取出玄铁弓,握上大弓的刹那,福至心灵,梦中的感受与现实完全重叠起来,手感截然不同。 上好弦,他排出五根普通箭矢,拉动粗若拇指的长弦,盯住天空中飞翔的水鸟。 激烈的破空声响成一片。 箭矢擦着水鸟的翅膀划过,带起的强烈气流让其失去平衡,不待水鸟调整身位,第二根穿胸而过。 断裂的羽毛纷纷扬扬,左右飘落,未曾触及水面,接连数只水鸟发出惨叫。 锋利的箭矢在恐怖的速度加持下,根本没有机会留在水鸟体内,只在每一头鸟身上留下一个手指头粗的血洞。 噗通,噗通。 水面开出淡红色的血花。 聚拢在一起捕食的鸟群四处而逃。 血腥味顺着水流扩散出去,几头肉食鱼类竞相争夺,将死去的水鸟吞吃干净。 梁渠甩动膀子,没开满弓,连射五支箭依旧消耗掉莫大体力。 五支箭,四只水鸟坠落于水面之上。 除去第一支箭略有虚幻与真实上的手感差异外,剩余四支箭顷刻间就帮助他把梦境中的训练成果全部重叠到现实中来。 蜃虫营造的梦境果真非同凡响,拿来做美梦真是暴殄天物。 射箭手感的连续性是十分重要的。 寻常人练习箭术,需备箭,换靶,捡箭,时间一长需要让弓休息,以免疲劳值过度。 即便是富贵人家抬手有人送箭矢,小厮来回捡箭,也避免不了换靶上的时间差。 在梦境中训练,这些统统不需要。 唯一要做的就是拉弓,射箭。 影响因素仅有本身体力不济导致手抖,造成反馈上的偏差。 梁渠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的四天里,究竟射出多少支箭,上千支绝对有。 思维加速下,他能清楚看到每一支箭射出后的轨迹,对下一支箭的调整映照于心。 梁渠怀疑哪怕是对等的时间,对等的条件,梦中训练带来的效果都要好于现实。 现实中根本没有那么清晰的思维掌控。 完美的训练场。 完美的陪练。 寻常人的训练对象,除去桩子,沙袋,只有师兄弟,师父喂招。 了不起花钱刷“生桩”,何曾有梁渠这般优渥的条件? 无所顾忌,不必担心自身死亡的死斗! 遗憾的是,梁渠仅能在梦境中“捏”出亲身对抗过的人。 未曾见过的,例如徐岳龙等人,完全塑造不出来。 并且还有一個意料之中的缺点。 他压根没有睡好觉! 利用梦境训练,精神上得不到正常睡觉时的舒缓和放松。 与睡了一觉,一直在做梦,第二天醒来困意满满的感觉如出一辙。 “不能多用啊,每天练个两三个时辰差不多,再多就是折磨。” 二三个时辰,十倍流速就是两天之多。 一天比别人多训练三天,日积月累,完全能拉爆别人。 “捡到宝了,以后就叫你胖虫吧。” 梁渠拍拍蜃虫。 胖虫手感意外不错,身上冰冰凉凉,拍起来果冻一样上下弹动。 水中宝物千奇百怪,不知道蛤蟆那边还有什么好东西。 梁渠开始期待起下一次的交易。 “楼船做过了,得换一艘船,做一个战船。” 梁渠要好好思量一番,让刘全福等人休息几天的同时,定好下一艘船模内容。 “哗啦。” 水花零落,肥鲶鱼与拳头相继赶来,顶着几个大鱼头上船。 四兽经过一轮进化,实力对标奔马武师,对付一般只相当于普通武者水平的精怪手到擒来,犯不着梁渠专门跟在一旁。 现在他每天出船晃晃,时间一到,几头水兽叼着鱼头回来,小功便到手了。 “收工!” 梁渠带上鱼头,乘船离开。 第一百八十三章 落星箭(月初求月票) 五月中旬。 杨氏武馆。 靶场内木靶上蓄满箭矢,全都正中红心。 梁渠放下木弓,跃跃欲试的看向胡奇。 “师弟练习箭法多久了?” “前前后后,有小一个月了。” “小一个月……” 胡奇嘴角抽动。 小一个月练到百步穿杨? 闹呢? 他记得自己摸骨时说过小师弟适合练习箭法,没想到进展会如此之快。 梁渠作揖:“不瞒师兄,师弟此番前来,便是想向师兄讨要一门箭法,最好是中乘,要是上乘武学就更好了。” “箭法?师弟你学得过来吗?上次徐师兄不才教你一门枪法吗?” “实不相瞒,青龙枪师弟我也略入门槛。” 丰埠县一行前,梁渠更多的精力都在功法修行上,尽快增长实力,毕竟八品河伯只是武者,实在说不过去。 打法上面更多的是学一些常规技法,武技接触得少。 但和刘节做过一场,梁渠发现武技还是相当重要的。 从丰埠县回来后,他便朝跟徐师兄讨要过一门青龙七杀枪,每日梦中修炼一样没有落下,现如今已经入了门槛。 胡奇无话可说。 “师弟天纵之资,师兄不及,你要学我便教你一门落星箭,习得之后,箭若流星,发如疾风,威力极猛,是当初师父教我的。” “落星箭,可是上乘箭法?” “是中乘武学。”胡奇摇摇头,“师弟别小瞧它,落星箭虽只是中乘武学,可此箭法大成后,便有机会领悟逐月箭和贯日箭。 逐月箭已然媲美上乘武学,贯日箭更能稳居上乘武学前列。” “师兄可曾领悟逐月箭与贯日箭?” 胡奇尴尬挠头:“我落星箭大成,尚未参悟出逐月箭,贯日箭更是遥遥无期……” 武学哪有那么好练,生死搏杀瞬息之间,贵精不贵多。 寻常武师练就一两门中乘武学,已然能够作为压箱底的绝招。 梁渠略有失望,但不多。 中乘武学比上乘武学好学得多,况且如落星箭般能领悟进阶技法的箭法不多见,值得一学。 “请师兄教我!” “好说,兵器之道,亦可熬炼肉身,弯弓搭箭同样是上等法门。 师弟你天赋异禀,多学一手于自身无害,且看我开弓,教你引气!” 胡奇拉开他那把暗红色大弓。 “拈弓得法,架箭从容,腰暗进,胸明出,脐向地,心放下…… 气要自背走,不可从臂走,由地引气,自下而上……” 为了让梁渠看得足够清楚,胡奇动作缓慢,一呼一吸间韵律奇特。 与寻常射箭截然不同,看的梁渠双眸放光。 听得入神,一整個上午的时间在跟随胡奇学习箭法中流逝。 箭法极精妙,梁渠一时半会没入得了门,约莫得用上三四天时间学习。 “不急于一时,当初我为了入门,花了七天时间。” 梁渠点点头,单纯领悟能力来说,他的天赋不赖。 砰砰。 院落外传来敲门声。 “梁师兄,陈师兄找伱。” 陈杰昌? 他这时候应当在河上巡逻吧? 春江水暖,活跃的不止是鸭子和鱼,前两天发生一起大鳄袭人事件,好悬没闹出事来。 梁渠放下弓,看向胡奇。 “你先忙你的去吧,正好我去看看其他学徒。” 梁渠跟着学徒出门,见到穿着深蓝皂服的陈杰昌。 “水哥,河泊所的冉大人让我告诉你一声,说是上次立大功的奖励下来了,有时间赶紧去一趟。” 奖励下来了? 梁渠心中一喜。 “走,去埠头。” “我就不去了,我和李立波赶大鳄呢。” “好,你们两个小心着点,尽量别下水,碰上了在船上用矛刺就好。” 大鳄少则三米,多则四五米,天生的物种优势巨大,不可小觑。 陈杰昌与李立波仅是破开皮关,落到水中被大鳄咬到,真不一定能打过。 “放心吧,我十五岁出船捕鱼,六七年有了,这点事还是知道的,又不是今天才有大鳄。” “嗯。” 行至埠头,梁渠告别陈杰昌,登上楼船。 冉仲轼立于甲板之上,一早在此等候于他,作揖笑道。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此前在丰埠县走的匆忙,未曾与梁兄弟详谈,此后又周转于数县之地,犁庭扫穴,时至今日才忙出头来。 再看梁兄弟,当真是深藏若虚,一鸣惊人,在帝都城都少见梁兄弟般内敛的才俊。” “冉大哥过誉,雕虫篆刻不足为道,渠正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才不敢人前卖弄。” 梁渠猜想奖励要比原先想的要丰厚一些,不然冉仲轼不会如此夸赞。 “哈哈,此话不知要折多少人的脸面。河泊所来平阳县不过三月,没见谁能如梁兄弟般官升一级的,走,我带梁兄弟去领新官服。” 冉仲轼没有吊胃口,抓住梁渠小臂往卷牍室走。 “今天传来消息,此次剿灭鲸帮,梁兄弟不仅荣获两个大功,更是官升一级。 如今已经是正八品的河伯,再往前一步,便是七品都水郎了,一步之遥,真正的官!” 两个大功,官升一级! 终于落在了实处。 梁渠心底无比踏实。 大功不落袋,跟借钱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一般。 “那我此前要换的两生花……” “放心,两生花是和消息一起带过来的,不必作等。” 卷牍室内,梁渠从主簿手中接过新官服与腰牌。 八品河伯的官服与从八品略有不同。 原先藏青色服饰上的祥云花纹在右半边,现如今是在左半边。 连带着腰牌也有不同,倒不是多刻一个正八品,那太没品,暴发户似的,是花纹上有区别。 原来腰牌上的花纹是阴刻,现如今是阳刻。 不得不赞叹人的智慧,只改一两处细节,便能轻易区分出品级上的区别。 至于两者待遇,除去薪俸外没有太大差别。 随后冉仲轼带梁渠来到宝库,从一旁单列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造型精致,手掌大的白木盒。 “梁兄弟要的两生花就在此盒中,开盒检验一番吧。” 梁渠接过木盒,在手中并无异样感,稍启开木盒,热浪喷涌而出,逼得他拿开。 完全揭开盖子。 火红色的硕大莲花映入眼帘,花瓣层层叠加,犹如一团火焰。 最为奇特的是莲花花蕊,湛蓝色的细丝根根摇摆,恍惚间能看到散逸的蓝色光点。 两生花。 生于水底火山口的奇异花束,蕴含浓烈生命精华,服之助长功力,毒素抵抗增强,消病去灾,亦可锻造灵器。 “灵物摘取后需小心贮存,梁兄弟手上的木盒是翠玉木所制,能有效保证药性,若是不着急服用,最好不要让灵物长时间暴露在外。” 梁渠当即合上木盒。 “那我服用完两生花,木盒要还吗?” 冉仲轼哈哈一笑。 “道理上需要归还,但没人会问你要。” 懂了。 “多谢冉大哥!” “不必谢我,倒是有件事不知梁兄弟是否有兴趣。” “冉大哥所说何事?” “五月底我们有一个小聚会,梁兄弟若是有意,可以跟我一道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字锚 聚会? 梁渠掀开衣襟,贴身放好两生花。 “冉大哥说的聚会是什么?” 冉仲轼合上宝库门,转动扭盘上锁。 “自己人的聚会,每个月有一次,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 每个月有一次? 梁渠心中微动。 河泊所三月抵达平阳县,即便是当月匆忙未曾举办,四月也该有一回,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 果真是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不然人家都不带你玩。 稍加思索,梁渠应下冉仲轼的邀请,反正当天没什么要紧事,多结交一点人脉不是坏事。 “好,届时我派人去寻你。” “劳烦冉大哥。” 沿着甲板下船,船链随着水波的起伏松紧发出咔咔声。 梁渠忽地回头看向冉仲轼,指住船锁问道:“冉大哥,这楼船用的锚是何样式?” “锚?四爪铁锚啊,梁兄弟何出此言?” 冉仲轼不解其意,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船锚一事。 “我有一锚,抓地力比四爪铁强十倍,极易勾中地面,无需差遣固钩夫,且是一体铸造,炉火足够,寻常铁匠可铸,若是贡献出来,能否从河泊所换得奖赏?” “哦?”冉仲轼挑眉,“若真是如此,自然是有的,可此物也得真如梁兄弟说的那般好用。” 冉仲轼能来河泊所,自然对船只有一定了解,知晓锚的重要性。 有路莫登舟,行船走马三分险。 船上大锚一如骏马尾巴,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不可或缺。 可四爪铁锚经历的岁月不知凡几,梁渠当真能拿出来更好的锚? 鉴于拼音的前车之鉴,冉仲轼没有当面反驳。 “绝对能行!我现在就能画出来,冉大哥派人铸造出来一试便知,快的话,明天就能出结果。” 梁渠也是突然想到,此前从未注意这方面。 连他自己迄今为止用的都是石块,这也是大部分渔民的做法。 把石头中间凿一个孔,之后用缆绳把石头系住,每当需要停船就把石头抛进水中或者扔到岸上。 这玩意就叫“碇”。 铁锚不是没有,但那么大块铁,去锻造什么不好,造個锚? 铁锚压根不在寻常百姓考虑范围内,今天造,明天就得没。 只有商船与大船上会有四爪铁锚,形状就与它的名字一样,是四个抓钩。 但抓钩也不顶用,不是说有钩子一落入水中就能稳稳的勾住地面了,更可能是只挂住浅浅一层,随后一直被拖着走。 于是就有专门潜入水中挂钩子的“固钩夫”。 不用固钩夫的铁锚,冉仲轼怎么都想不出来,但不妨碍他让人取来纸笔,让梁渠画一画他说的锚。 一点铁,废不了几个钱,反正都是下面人去试。 梁渠接过纸笔,画出一个圆润的山字。 左右两边高高翘起,最尖端像两个凸起的小铲铲,最底部则是一个拓展出来的平面。 由于造型的确简单,只一正一侧,寥寥几笔就足够展示全貌,任何一个铁匠都能看懂。 单论造型十分新颖,从未见过此般船锚,可冉仲轼看得眉头紧皱。 “两个钩?梁兄弟莫不是在开玩笑,两个钩比四个钩勾得牢,勾得好?” 这件事太反直觉,难以令人信服。 他抬起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梁兄弟……是怎么了?” 冉仲轼忽地从梁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落寞的情绪,好似……离乡多年。 “无事。” 梁渠挺直脊背哈哈一笑。 他不会说自己突然想躺在沙发上看一集猫和老鼠,指着图纸道。 “冉大哥,船上的事我不会夸海口,是不是更好冉大哥找人试试就知道,不费什么事,我推荐去找县里的陆姓铺子造锚,又快又好。” 冉仲轼注意力仍旧在梁渠身上。 “练武不可冒进,过犹不及,松弛有度方为大道。 梁兄弟如此年纪便有此等修为,已然超出常人许多,平日里多休息,是否要我去给你告个病假?” “无需如此,只是思绪多了些,有劳冉大哥关心。” 梁渠摇摇头,跳到岸上,挥手告别冉仲轼。 “只是想讨个功劳,多赚些钱,平白勾了思绪,添了愁闷。” 梁渠叹口气,沿着充满吆喝的街道回到武馆,骑马回家。 推门而入,越过影墙。 阳光穿透窗纸,透出一道人影,确定老和尚在家,梁渠安心步入静室。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臻象宗师坐镇,当真是安全感满满,美女同居都不换。 阖上门窗,梁渠端坐蒲团之上,打开翠玉木盒。 莲花绽放,红蓝两光充斥室内。 灼灼热量扑面而来,偏偏花心处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意。 “长于水底火山,兼具热与冷,火与水的两面性,相似相非,当真不凡。” 梁渠面露欣喜。 用两个大功选择两生花,一方面是由于此花生长在水中,能贡献不菲的水泽精华,且有百毒不侵,增进功力的效用。 纵然水中宝植有一定溢价,于他而言仍旧值得。 其二,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此花有助于凝聚龙虎金身! 凝练金身除去日夜苦修外,亦能依托于天材地宝,加速修行! 寻常金身凝聚,需要的无非是能巩固根基,增强肉体,活泛生机一类的天材地宝。 龙虎金身略有出入,其内蕴含的龙虎二气,相似相非,玄妙异常。 若选用天材地宝,除去得蕴含生机外,亦需要有相似相非的特性! 两生花冷热相会,显然是极为契合的宝植! 虽说梁渠是先换的两生花,再学的《降龙伏虎金刚经》。 但他通览整部功法是在大功兑换之前。 从丰埠县赶回平阳县的路上,梁渠早就将凝练龙虎金身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相似相非何其难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遑论是高价值的相似相非。 见到大功兑换簿上有此奇珍,梁渠毫不犹豫的兑换下来。 靠着这株宝植,必然能省去数月之多的苦工。 运气好些,说不定能一口气凝聚出龙虎金身,成龙虎气象! 背靠大树,真的好乘凉。 正好老和尚在家。 金刚不坏,诛邪降魔! 我来了! 一念至此,梁渠心中雀跃。 当即盘膝运气,依照《降龙伏虎金刚经》搬运气血,荡涤血肉,默念降龙咒,伏虎经。 西厢房中,老和尚停转念珠。 第一百八十五章 龙虎金身初成! 身似熔炉,心擂如鼓。 梁渠盘膝而坐,如遇酷暑三伏,汗流浃背,浑身犹如针刺。 搬运一个周天,体内气血消耗一空。 满头大汗的梁渠睁开双目,拿起散逸着蓝色光点的两生花,毫无迟疑,生吞入腹。 两生花的服用没有太多讲究,绝大多数天材地宝无需炼制成丹,一样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热浪灼灼。 口腔到喉咙全都涌现出一股火辣辣的痛感,梁渠感觉自己好似吞了一朵炽烈火苗,连增加了多少水泽精华都没来得及看。 正欲哈气,沁人心脾的凉水气浸润全身,驱散痛楚。 梁渠好受许多,咽下几口唾沫,推着两生花下沉。 胃袋绞动如磨盘,顷刻间花朵消融,化为最精纯的药液,顺着经络血管蔓延至全身。 梁渠好似于凛冬之日泡入温泉,切切实实体会到何为冰火两重天。 两生花,无论是单服花瓣,还是单服花蕊,都必然遭受火毒或寒毒的侵袭,偏偏一起服用,便是最好的补药。 精纯的生命能量海潮般爆发开来。 皮肉骨血,五脏六腑,如饥似渴的汲取药力。 痛快! 梁渠没有被极致的畅快冲昏头脑,他闭合全身毛孔,屏住呼吸,无漏无缺,绝不泻掉丝毫药力,心中默念降龙咒,伏虎经。 “天之神龙,地之蛟龙,人之毒龙,降者自伏,拘者既即从,呼者即至,用有见形……” “日出东方,电烁金光,用之俯首,退之即藏,若不依此,不时见殃……” 降龙咒与伏虎经交替循环,炽烈的气血升腾,紧随两咒法搬运不歇。 咚!咚!咚! 心如大鼓,每一次震荡血液都如大江大河奔行四方。 密闭的静室都无法阻挡住如此骇人的声响,惊得屋檐燕鸟纷飞,风铃轻响。 西厢房内,老和尚站起身来。 血液如此泵动何其危险,倘若不是梁渠龙筋虎骨加持,比之陨铁,火铜更硬,更坚,常人早已七窍流血,脏腑破裂而亡。 饶是梁渠,仍被激得全身泛红,有血雾升腾。 然升腾而起的血雾好似拥有自己的生命,于头顶分作两团,交缠搏杀,形象越发清晰,矫健。 倘若旁人在此观摩,那气血竟是化作一龙一虎,诞生惊人的龙虎厮杀之象! 气血搬运越发激烈,泡温泉的舒畅感逐渐消失,一如有人添了一把木炭,燃起熊熊大火,整锅水都沸腾起来。 饶是如此,始作俑者犹觉得不过瘾,一把将梁渠从锅中捞出,置于炉火之上,以烈火炙烤! 一时间,梁渠成了那太上老君八卦炼丹炉中的孙猴子,金角银角在两边扇风点火,加柴添薪。 梁渠眉头紧皱。 是龙是碳,皆看此时! 皮膜下的大筋疯狂跳动,大蟒似的虬结盘绕,凶戾至极。 血肉包裹的大骨更是咔吧作响,发出近乎猛虎般的低吼。 四肢,头颅,胸腹,层层死皮剥落,骇人至极。 血气丝丝缕缕,为熔炉烘烤而出。 龙虎厮杀之气越发深邃,从淡红色凝结成了暗红色,几欲发黑。 就在彻底黑邃之际,一道淡金色的华光劈开红雾,犹如那子夜后的黎明。 丝丝清凉自脊骨之中渗透而出,顷刻间压下了八卦炉中的大火,金角银角呜哇乱叫,任凭那八卦扇如何扇动都无济于事。 “四关武师之身凝练龙虎金身,必为伟器,可惜可惜……” 老和尚默诵经文。 便是在五大真统之中,如梁渠这般天资禀赋之人都十分罕见。 大名鼎鼎的悬空寺更是少有人能在此等年纪练就金身。 可惜,不愿拜师。 转着念珠,半晌,老和尚忽地笑起来。 “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廛,居然净土,何须再拜佛门?” “老僧着相了啊。” 爽! 酷暑天劳作一日,陡然浇上一勺凉水的爽! 梁渠不知道老和尚在想什么,不然一定大加赞叹,他只知道,自己的龙虎金身快成了。 血雾翻腾,被金光逼得节节后退。 相互争斗的一龙一虎面临生死,终是团结一致,携力对抗金光,可那金光是升腾起的朝阳。 黑夜如何能拦住太阳前进的脚步? 暗龙血虎地盘犹如夏日冰雪块块消融,后退,直至大日压倒血雾,腾空而起! 龙虎发出不甘的咆哮,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大日凌空,倏然间化作金龙金虎,分列左右,流转缠绕。 金光璀璨,为梁渠披上一层金衣。 睁开双目,龙虎之气流转于瞳仁之中。 龙虎金身,已成! 西厢房内,老和尚落座蒲团,默转念珠。 惊走的飞鸟盘旋许久,再次落回。 “不容易啊。” 梁渠长吐一口浊气,搅得室内狂风骤起,窗户纸猎猎作响,几要破裂。 气血收敛,金光溃散,一切异象尽皆消失。 他站起身,身上的死皮早已干裂,簌簌落下,露出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莹润肉身。 握住拳头,沛然大力下空气争相从指缝逃窜,发出炸响。 “好生强悍的生命力,如今的我被砍了头,及时接上能不能活?” 想到被刘节砍头的经历,梁渠打个寒颤,及时散去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龙虎金身初成,他便感受了到其中的非凡力量。 任何人身上都有弱点,小腹与胸膛的防御不可能一样,更别说眼睛那样的脆弱之地。 然金身一成,好比身上多出一张不可见的“膜”,能极大的摊散攻击,让修持者上下一体。 如此才是金刚不坏的真义。 此般法门,怎能不强? 伴随着往后修持越来越精深,梁渠甚至能在丹田处凝聚出一个金身小人,届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足以重伤的一拳遇上此等法门,自然变得不过尔尔,如面清风。 至于另一项诛邪破祟的能力效果如何,梁渠暂时没有途径与对象实验。 想来不会弱。 爽了! 先试试成色。 神功初成,怎能不小试牛刀? 梁渠召唤肥鲶鱼与蜃虫,不消一刻钟,院中水池哗哗作响。 肥鲶鱼顶着肥胖的蜃虫探头探脑。 梁渠抱上蜃虫放在床边,蜃虫心领神会,鼓动腹部,喷吐出一股玉质白烟。 白烟袅袅,琼楼玉宇。 …… 大漠孤烟直。 “刘节,速速受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保二争三望四 轰! 沛然巨力如石投水,沙幕激飞到数十米高,涟漪扩散,崩塌了沙丘一角。 断角像是一道引线,裹挟着千万吨的砂砾移动,仿佛决堤的洪水,沿着地势宣泄而下。 地壳内部发出嗡嗡的轰鸣声,金钟长鸣。 良久,大地恢复平静,永恒不变的晨光染红蜿蜒的脊线,明暗交错。 一只手兀得冲破沙层,抓住这道黑红界线,拉出整个身子。 “噗,呸,呸……” 梁渠吐干净沙粒,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没有人从沙堆中爬出。 赢了…… “嘶,老东西拳头真重,不行不行,骨头断了。” 梁渠捂着胸口,连忙闭上眼,再度睁开,周遭一切变回了卧室模样。 蜃虫趴在春凳上,晒着太阳,胸口上的剧痛消失不见,浑身的疲惫骤然一空。 梁渠捂着脑门坐在床边。 外界不过一刻钟,他却与刘节在梦境中经历了数轮搏杀,总结一番,赤膊战能打个七三开,占据优势,械斗的话只有三七开,占据劣势。 综合起来,五五开。 比最初陆地上一面倒的局面要好得多,且伴随着厮杀次数的增多,胜率在不断的增加当中。 龙虎金身,果真是非同凡响,防御力大增,力量同样有一定幅度的增长。 刘节的普通拳脚只能让梁渠觉得痛,根本造成不了伤害。 《降龙伏虎金刚经》怕是不止什么上乘顶尖功法那么简单。 梁渠觉得自己修了一门了不得的功法。 莫非是佛门的核心秘传? 老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 臻象宗师级的老僧,放在悬空寺那般的五大真统之中,高低得是个座元,堂主。 遑论随手就给一片顶级法门,还传得如此随意,不怕历代祖师怪罪下来?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死”得多了,梁渠脑子有点昏沉沉,不方便去想太复杂的问题,索性躺在春凳上,晒了一阵太阳,顺带着沟通泽鼎,看一看两生花贡献了多少水泽精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34‰)】 【泽灵垂青——川主帝君:武道通神第一重;应龙纹: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水泽精华:一万三千八百三十四点】 上次余留八千六百七十二点,多的零头梁渠伴随着每日水泽精华用掉了,凑了一個八千五百整。 两生花贡献了五千三百多点? 梁渠吃了一惊。 不愧是两个大功换来的天材地宝,一朵花抵得上老砗磲大半辈子的收获。 看来珍珠的吸纳率不行啊,死物的缘故? 梁渠待在老砗磲旁边,一刻钟时间能有0.2点的水泽精华入账。 若是老砗磲张开外壳,这个数字能上升到一刻钟0.3的程度。 一天下来,足有三十点水泽精华被吸引过来。 老砗磲活过一千年,水泽精华理应多到夸张的地步,保底千万。 偏偏珍珠内的水泽精华全部吸收完不过一万,足以证明里头有一个摄取率与吸收率的问题,并且珍珠的吸收率极低,接近于千分之一。 无论是宝鱼,精怪亦或珍珠,都充当了一个容器作用。 从目前接触到的所有品类上来看,同等质量下,宝鱼吸收率大于精怪,更大于死物。 至于宝植与宝鱼的吸收率优劣,梁渠暂时区分不出来,他尚未碰上过顶尖类宝鱼。 一万多的水泽精华积蓄在泽鼎中,如一层浅蓝色的华光宝液,泛着迷人光泽。 梁渠从中摄取三十四点零头,投入到融合度上,且瞧着那134的数字颇为不顺眼,念头闪动间,泽鼎投下的光华重新凝现。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3.4%)】 千分之变为百分之,顺眼得多了。 剩下一万多水泽精华…… 梁渠决定继续存,准备在破开腑关的刹那梭哈一把,来波大的。 两生花的生命精华基本都作用在了凝练龙虎金身上,但那日师父给的鲟鱼王骨丹药,梁渠每天都有坚持服用,炼关进度一日千里。 约莫五月底六月初左右便可破关。 奔马需凝练九窍。 分别为上、中、下三丹田窍,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窍,外加阴窍、阳窍、中宫三穴窍。 九窍分布于身躯的前、后、上、下、中,阴阳相合,周身呼应,极为重要。 明明血关与下丹田窍之间隔着一个腑关,世人仍就将武道修为分成四关七道,而非五关七道的原因,便在于腑关一开,武者体内自有一股玄气生起。 此玄气常人称之为启灵气,亦有人唤之为罡气。 玄气作用下,武师下丹田窍自开,至此一步跨入奔马武师之境。 如此一来,无需再特意区分出腑关。 两者本为一体。 然,若是能厚积薄发,借着启灵气不止能开一窍! 大世家,真统之中的天骄种,能凭借此气一举冲破中丹田,开两窍,乃至于直通上丹田,开三窍! 一气不是靠临场嗑药能做到的,依靠外力无助于破关。 偏偏水泽精华不同,它的本质是提升泽灵融合度!就是提升梁渠自己! 他不止要开窍,更要借着借助破开腑关生出的玄气,保二争三望四! 若能一举破开三丹田关,开到尾闾关,不说是后无来者,多半也是前无古人。 至少梁渠没听说过有能一次性开到四窍的狠人。 境界实力一直是他的痛点。 八品四关,典型的低实力高地位。 虽说战力不差,可人长得丑,谁也不会关心你内在有多美。 这波势必要解决痛点。 争当历史第一人! 院子旁传来板门开合声。 日子相处久了,大多数人都能从脚步声上判断来者是谁。 梁渠抬头,窗外斜阳微照,当是张大娘买菜回来做饭。 哒哒哒。 张大娘凑到窗边,左顾右盼,用指关节敲了两下窗户,压低声音喊道。 “东家,东家在里面吗?” “?” 不是,那么鬼祟做什么? “张大娘什么事?” 氛围到了,梁渠也不自觉的压低声音。 “东家能不能出来说?” 梁渠起身开门。 张大娘左右看过一遍,很不放心似的。 “放心吧张大娘,周边没人,有人我能感觉到。” 张大娘忙道。 “我先前去买菜,有人使了二两银子,问我东家每天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还让我不要告诉您!” 第一百八十七章 鬼祟之人 有人在打探我的消息? 梁渠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我一想,那哪能告诉他啊。 大娘我是不识字,可每天路过黄杨巷子,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心里头门清。 什么皇帝一道菜不能下三次筷子,多了就要当心有下次往里投毒。 出去巡狩要分成三队,掩人耳目,怕人埋伏,很多东西看着寻常,可不能瞎说!” 张大娘絮絮叨叨,越说越顺,一点没有先前担心受怕的样子。 “张大娘你拒绝他了?” 张大娘讪讪一笑。 “东家是顶好的东家,上回赏的两个小锞我记着呢。当然知道不该说,只是那人生的满脸横肉,怕他记恨上我,没敢不答应……” 生怕梁渠生气,张大娘忙道。 “但大娘诓了他,左右虚报了三刻钟,说东家每天卯时三刻会出门,午时一刻……东家你万不要辞我。” 梁渠哈哈一笑,从袖子中拿出两个小锞,总共四两,递到张大娘手上。 “张大娘多虑,他给你二两,我给你四两,下次遇到这般事情,不用虚报,实话实说,免得惹祸上身,只私下里告诉我一声就成。” 旁人想对付自己不容易,对付一个普通人不要太简单。 左右一個月几百个铜钱想让旁人卖命? 梁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张大娘能跑过来告诉自己,已然是情深义重。 接过银子的张大娘满脸欢喜,连连道谢。 今年半年来在梁渠家做工挣到的,比在旁家几年都多! 问清楚问话之人的模样,梁渠让张大娘不必担心,安心做事。 傍晚。 梁渠垫上抹布,接过烧得通红的铜壶,给老和尚与自己沏上一杯四月新茶,顺手拦住收拾碗筷的张大娘。 “天不算黑,趁街上人多,大娘早些回家去吧,碗筷明天再洗。” 想到那问话的凶人,张大娘心有悸动,连忙放下抹布,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梁渠奉上茶盏。 “大师,近几日可曾见到鬼祟之人?” 老和尚双手合十。 “未曾。” 未曾…… 梁渠若有所思。 老和尚都没察觉,对方应当没有接近过梁宅。 张大娘收拾好物件跨上竹篮,梁渠闪入卧室,再出来时已然身着护臂,内甲,紧跟住张大娘从板门处离开。 一路尾随,亲眼看见张大娘进了家门,左右无事发生,也无人尾随。 “到底什么人在探听我的消息?” 梁渠靠在巷中沉思。 偷摸探听自己行踪,让张大娘不要告诉自己,定然是来者不善。 莫非是卫麟手下的人? 梁渠忽然想到他名义上真正的顶头上司。 那日丰埠县大案,徐岳龙传讯于人,势必要趁卫麟一系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将类似的鱼帮连根拔起。 尽管梁渠没有跟着去,也知道徐岳龙一脉的手下在这一次行动中出尽风头。 周边几县是没有同鲸帮那么大的鱼帮组织,但胖鱼大虾一点不少。 先发优势下,卫麟捞到的功劳屈指可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直接被卫麟针对不太可能,小小河伯没那么大脸,被他手下针对倒是极有可能的。 谁不想讨好上司呢? 梁渠自己都给徐岳龙挂过一回鱼。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确定无事发生,梁渠回到家中,也没让老和尚做什么。 对方真有能耐按死自己,哪用得上此般小心。 要么实力不够,要么地位不够,犯不着哭哭唧唧找家长。 遑论梁渠凝炼出龙虎金身,多出一张强横底牌,加之应龙纹周游六虚,打不过他有信心逃跑。 往好处想,说不得是有哪家女子看上自己,打听清楚自己行踪,好来偶遇呢? 梁渠思维发散。 …… “鲁大人,铁锚即将铸好,还请稍等片刻,喝上一杯茶!” 铁匠铺中,黎渊抡锤碎壳,脱出铸件,稍加打磨,与另外两名铁匠扛着一只两米大锚走到院中。 锻造普通器具,用不到武师匠出手,寻常学徒便可打造。 陆刚手下的新学徒黎渊自当此重任。 “鲁大人,铁锚已经铸好,与图纸所绘不差分毫,请查验。” 鲁仁走上前,单手拿起铁锚,左瞧右瞧,面上十分满意,心里嗤之以鼻。 且不说下头怪模怪样的形状压根钻不进泥里。 两个爪能比四个爪好,更容易勾中泥沙? 异想天开。 怕不是下水就躺下,几里地都勾不住泥。 冉仲轼真是昏了头,差自己做这么一件无用之物。 没办法,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俸禄还是要接着吃。 鲁仁从怀中掏出钱袋。 “多谢小兄弟,数一数银钱数目可对?” “对的,多谢鲁大人。” 大船下。 “喂,你们几个,过来裝锚!” 鲁仁扔下铁锚,指挥几个军汉过来干活,撂下一句话。 “看看这锚好不好使,成不成都告诉那主薄,写份文书,无需给我看,给冉大人瞧就行。” “是!大人!” …… 水底。 梁渠盘膝在砗磲之上,蕴养过一遍腑关,留下三成气血。 回到舫船上拔开药品塞盖,倾倒在手中数上一数,仅剩八颗丹丸。 “鲟鱼王骨丹快吃完了,我也要破关了,一旦破关,加之融合度提升,届时水中大精怪也奈何不得我吧?真要成为水中一霸了。” 枪术,箭术,金身,功法都在稳步提升,境界更是要迎来大跨步,梁渠豪气顿生。 瞧一眼月朗星稀的夜空,他从防水隔间中取出床铺。 今夜不回家,睡船上! 自从知道有人暗中打探自己行踪,梁渠不再规律出没。 除去间歇几天按照张大娘说的时间段去“钓鱼”,避免对方殃及池鱼,他时不时就在船上睡一觉。 至于家中。 有老和尚在,真要有人过去…… “对了老贝,我家旁边建了个池塘,明天你可以跟着阿肥过去,到时候离水面更近,晒太阳也更舒服。” “勿欺我,汝家乃居一光头老僧!” “咦,伱怎么知道?” 阿威从梁渠口袋中爬出,两根触须指向一旁啃鱼头的肥鲶鱼。 肥鲶鱼仰起头,非常骄傲。 梁渠大笑:“逗你玩的,佛家七宝有砗磲不假,但和尚不开杀戒,不会杀了你再取壳。” “此言当真?” “当真!” 老砗磲顿时心动。 谁不想泡在水里,晒太阳呢? 思虑良久。 “姑且信你,待我试上一试!” 次日。 梁渠收拾池塘。 一个黑衣军汉找上了门。 “梁大人,冉大人有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奋斗大会 冉姓不多见,整个河泊所只有冉仲轼与他妹妹冉璎有此姓氏,梁渠自然知晓军汉口中的冉大人是谁。 “冉大人说是有什么事了吗?” “属下不知,只让属下来请大人。” 梁渠抬头,凝视太阳:“今日是何日?” 军汉沉思片刻,拱手作揖:“回梁大人的话,是二十四日。” 梁渠了然。 二十四日,应当是冉仲轼先前说过的聚会。 当时只说是月底,没说具体哪一天。 “稍等。” 梁渠进屋换上一身干净素衣,跟着军汉抵达上饶埠头,早有一艘小舟备好。 军汉跳至船尾划桨,一路送至平阳埠头,未曾靠岸,梁渠便看到坐在茶肆中喝茶的冉仲轼。 冉仲轼注意到小舟,伸手往桌下一探,隔着数十米朝梁渠抛来一样东西。 梁渠抬手接住,整艘小舟陡然下沉尺余。 冉仲轼扔来的居然是一截半米长的纯铁大锚,造型与他给出的图纸别无二致。 梁渠拿着铁锚踏上岸不解其意。 “冉大哥这是何意?” “小二,再来一壶茶。”冉仲轼搬开凳子,示意梁渠坐下,“前几日我派人一连铸了十多个大锚,近百个小锚,我记得你舫船上用的是碇,查验的时候顺手捎了一個给你。” 梁渠撩开下摆坐下,将锚放在脚边,玩笑道。 “冉大哥,你可别告诉我,这支锚就是上头对我的奖励?” “哈哈,当然不是,来,给你看看这个。” 冉仲轼袖中抽出一份薄文书。 梁渠伸手接过,一页页翻看。 文书上记载的是每一次下锚后的抓地表现,以及与四爪铁锚的下锚作对比,十分详尽,最后还有一张表格补充,仔细对比了此锚与四爪铁锚的优劣。 “我们的人实验了五天,总计下锚三百二十七次,三百二十三次皆在呼吸间勾入泥沙之中,剩余四次也都不超过五个呼吸。 且同等大小下,你的锚抓地力是四爪铁锚的七倍有余。 效率上完胜四爪铁锚的三十七次,同你说的一样,根本无需固钩夫。 我想不通,梁兄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两个钩要比四个钩勾得更牢固,为什么伱的锚不需要固钩夫,甚至于越勾越深,长在地里一般?” 靠的是神奇的物理…… 梁渠默默喝了口茶,思索半晌用指头沾茶水,在桌面上画一幅简图,标出两个箭头。 “我不善于解释,大抵上是锚只要碰到河底发生摩擦,它会一面会拽住船,另一面会多出一部分力把它往下压,等于是天然的固钩夫。 锚会在压力下越拉越深,一直到地底太硬,硬得压不下去为止,便是如画的这般,不知道我讲没讲清楚。” 冉仲轼瞧着几个箭头,似懂非懂。 “为何会如此?” “是一个角度问题。”梁渠拿起脚边的锚,握住两端的弧线,“这个锚实则还能改进。” 冉仲轼很诧异:“还能改进?” 梁渠点点头,指向锚爪与横杆之间的连接处。 “这里可以做成活动样式,让锚杆和锚爪分离开来,方便锚进行旋转,其实这样更适合大船用,能做到两边锚爪都插进地里,只是锻造起来不如浇铸的简单。” 梁渠的锚上下一体,只要有模具,灌铁水就能浇铸,脱模后稍稍打磨一番,非常简单,任何一个铁匠铺都胜任。 中间加上一个活动杆会难上很多,材料要求也会高一点,没点能耐的铁匠造不出来。 冉仲轼若有所思,把梁渠说的记在心里。 “梁兄弟当真天纵之才,此般锚具都能想到!” “只是些小聪明。” “此言差矣,若是如此,谁不想要这般‘小聪明’?”冉仲轼摇摇头,收回文书,“好用的锚于河泊所重要至极,按徐大哥所言,梁兄弟许能再立大功!” “再立大功?” 梁渠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之所以在河泊所上报新锚具,而非去县衙再得一个发明奖,就是想着河泊所的奖励会多一些。 毕竟两者重视程度不同。 本觉着拿点银子花花就不错了,万万没想到能再立大功。 丰埠县打生打死才赚到两个,随手画一张图纸…… 惊喜来的太突然。 “常人凭此事想要换得大功终归是要难一点的,可梁兄弟毕竟不同。 你很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大家自然更愿意给你机会。” 什么是大功? 大功就是资源,是武道之路上的资粮! 谁都想要资粮,可资粮不是地里的庄稼,年年种,年年长,风调雨顺,一年比一年茂盛。 冉仲轼敢肯定,若是一个七八十岁的奔马武师拿出这样一个锚具,哪怕效果更好,也绝不可能获得大功。 资粮给一个老头有什么用? 无非能多活上几年罢。 亏待肯定不会亏待,但是优待绝不会有。 谁会去着重培养一个半只脚入土的人? “多谢冉大哥,徐大哥!” “梁兄弟别急着道谢。” 冉仲轼当即泼一盆冷水。 “大功咱们自己做不了主,要不然徐大哥直接给你定下了。 能不能成得看更上面,还是放平常心,免得到时不是,平白坏了心情。” “冉大哥说的是。” 梁渠明白道理没错,压下雀跃的心。 的确,半场开香槟不太好。 “冉大哥今日寻我过来,只是说锚具一事?” “当然不是,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的小会吗?小会什么时候开,本来是没个定数的,平日不是所有人都有空。 说不得碰上谁有事接任务出去,基本是每个月下旬,挑人最齐的那天来。 正好今天人都在,只还差半个时辰开始,我提前差人把你叫过来,顺带说一说锚的事情。” 梁渠了然。 冉仲轼目视太阳高度,撂下一粒碎银子。 “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吧。” “船锚……” “船锚放这,待会找人送回去便是。” 跟着冉仲轼绕了几步,梁渠从埠头旁登上一艘小船,船夫是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 冉仲轼比划几个手势,汉子点点头,划起船来。 “冉大哥,这是……” 冉仲轼指了指自己耳朵。 “他听不见。” 梁渠眸光闪动。 他看向中年汉子,汉子转过头,露了个笑容。 巧合还是故意这般隐秘? 一片静默。 长橹击水,两层楼的画舫船静泊在大泽之上。 雕梁画栋,宽阔稳重,比之那鲸帮帮主的画舫更华美。 此般情景,梁渠忍不住胡思乱想。 头一次参加三代们的聚会,会是个什么模样? 骄奢淫逸? 酒池肉林? 不行不行,太堕落了。 真要带他玩怎么办,拒绝是不是不太好? 船至…… “妈的,那老东西高出我一个小境界,没拦住他,一个大功白白从我手上溜走了!” “哈哈,还大功呢,高一个小境界你敢望大功?拿手里真不嫌丢人?” “柯文彬你狗叫什么?上次小会说自己要开出第三桥,怎么样,开了没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原来是你 怒骂混杂于风声之中。 奇怪。 不该是美女的娇笑吗? 为什么是大老爷们的嘲笑? 梁渠陷入沉思。 冉仲轼先一步登上画舫,回过神来的梁渠紧跟其后。 划船汉子绑好小舟,跳上甲板,拉着船绳收上小舟。 冉仲轼比出手势,汉子转身进入船室。 梁渠对水流的流动十分敏锐。 画舫在移动。 “走吧,应该就差咱们了。” 梁渠点点头,跟着冉仲轼登上到二楼,推开门,喧嚣潮水一般涌来。 地板布满楠木独有的山峰花纹,数个大瓮凌乱随意的摆放在地上,薄薄的胎上是一层红釉,混杂着淡蓝色的渐变纹,只在瓮颈位置写着一个“酒”字,色彩浓艳。 整个大厅内一個侍女都看不见,拢共十三人,唯一的女性是冉仲轼的妹妹冉璎。 所有人都胡乱坐着,摇着太师椅,躺着罗汉床,到处都是矮脚桌,摆满各类瓜果,梅花炉喷吐着白檀烟,还有几个人聚在角落里,似乎在打吊牌。 很凉爽。 梁渠第一感受。 时值中午,天气称得上是闷热,里头居然异常凉爽。 不像是冰鉴,冰鉴没有此般效果,室内也没看见冰鉴。 “仲轼!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是说了吗,带个新人来。” 冉仲轼侧开半步,让出身后的梁渠。 躺在太师椅上的项方素坐起身:“哦,挑掉鲸帮的那位?” “不然呢,我还能带别人过来?” 梁渠上前作揖:“诸位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项方素打断:“小子,你今年多大?” “快满十七。” 项方素望向另一角落里翻书的白衣公子:“寅宾,你今年多大?” 白寅宾放下书:“二十六。” “哈!寅宾你不是最小的了!” “瞧见没小子,我们这年纪最小的是二十六,你得管我们所有人叫哥!” 冉仲轼认同地点头。 “用不着拘谨,到了这就是自己人,你怎么称呼我和徐大哥就怎么称呼他们,给伱介绍一下。这位是吉安侯家三公子,项方素。” “项大哥。” “白寅宾,长兴侯长孙,父亲是当朝兵部侍郎。” “白大哥。” …… “你认识的,我妹妹,冉璎。” “冉姐。” …… 清一水的大佬。 有几位梁渠有印象,先前在丰埠县打过照面。 冉仲轼拍着梁渠肩膀。 “梁渠梁兄弟,徐大哥杨叔的九弟子,十六岁做掉奔马极境的天才,你们之前都知道。” 说罢,冉仲轼找了张凳子把梁渠按下去。 项方素跟着道:“仲轼说得对,让你来是大家的意思,不用拘谨,咱们这里也没找侍女,丫鬟。 自己随意一点,开饭还要好一阵,要是饿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尝尝这荔枝,今早从岭南送来的‘糯米’,五月最新一茬。” 项方素把一盘荔枝端到梁渠面前,滚圆的红壳上挂着水珠。 “谢谢项哥。” 一番客套,梁渠紧挨着冉仲轼坐下。 大家都很热情,但还是跟着熟人更自在。 冉仲轼环顾四周:“徐大哥呢,刚才上来怎么没见到他?” “喏,不就在那边。”项方素指向窗外,“钓着鱼呢,说是从一鱼帮那搞到了一点特别的饵料,一直在打窝。” “天那么热,真不怕晒啊。” 梁渠光听不说,见矮脚桌上有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入口微甜,不是茶叶,倒像是某种果汁榨出来的汁液。 【水泽精华+0.9】? 梁渠转动茶杯,上上下下看了看,又喝上几口。 【水泽精华+0.9】 【水泽精华+1.1】 用来榨汁的是某种宝植? 梁渠默不作声的续上一杯,观察众人交谈。 他年纪最小,初来乍到不是很懂,多听少讲。 听着听着,慢慢搞懂了聚会的性质。 “本来这个月是能凝聚出第三桥的,结果接到个任务,没凝成。” “我就说你上次说的是这个月,还抵赖!” “这次干鱼帮咱们出了大风头,上次我瞧对面敖伟君的脸,黑的那叫一个厉害,哈哈!” “鱼帮是一次性买卖,干完就没了,咱们平分下来也就一人一个大功,说起来是托了梁兄弟的福,我娘昨天给我送来几个冰台,改日给梁兄弟送一个过去。” 梁渠不知道冰台是什么,依旧道了声谢。 “赚功劳的大头还是在鬼母教身上,可惜鬼母教的人缩得厉害,没开始那么好找了。” “前两天我发现一个江岛,上头好像有人,我自己没敢上去探,有没有人要跟着我一起?” “我吧,正好最近两天没什么事。” “加我一个。” “对了,听说华珠县那边有人遭到鬼母教报复了?” “报复,真的假的?” “得拟个任务,派人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竟真是一场交流会…… 全都来互相督促,交流,交换收获。 尤其是怎么痛扁卫麟一派系和搜索鬼母教踪迹。 捏妈妈的,原来大家都这么卷是吧? 梁渠本来以为是一场三代二代的狂欢,自己来了一看,居然是奋斗大会? 半晌,他拒绝打牌邀请,偷摸出来吹吹风。 徐岳龙侧头:“怎么,在里头不习惯?” “有一点。” “没事,头一次是这样,等来过两次熟了之后就好。” 徐岳龙伸手探入到一旁的木桶中,抓出一个黄团,扔到江里。 梁渠盯住那木桶,好奇道。 “徐大哥,你这饵料哪来的?” “哦,这个啊,是我问一个渔民收来的,听说非常厉害,靠着这个饵料,他们每天收获的鱼获是旁的渔民四五倍!” 饵料,渔民,四五倍的鱼获…… 莫名的既视感涌上梁渠心头,他家现在都备着一大缸,每天陈叔都会过来挖一桶带走,什么时候空了,什么时候续上。 等等! 梁渠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陈叔上门,问他有个富人想买点饵料,能不能卖。 他当时没多想,让陈叔自己看着办。 反正就是黄泥,被人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当过一次冤大头,自然就不会再来。 结果出乎意料。 那富人几乎天天来,导致他隔三差五就要补充黄泥,挣了不少钱。 现在想想…… 梁渠眼神凝重起来。 “徐大哥,你这饵料……当真觉得有用?” “有啊,当然有。” 徐岳龙信誓旦旦。 “我这两天平均每天都能钓上来一两条鱼!都是这饵料的功劳!” 第一百九十章 圈子 夕阳洒下碎金,大泽上流动着朦胧的金色光泽。 梁渠依在栏杆上,江风掀起他的额发。 究竟要不要告诉徐岳龙,他手边饵料是一桶黄泥的事实? 天人交战…… “啊,下雨了。” 梁渠抬头,忽地有水沫溅到脸上,然后天地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水雾中。 橙色的夕阳中飘着牛毛般的雨丝,江风和细雨混在一起,气温迅速地下降。 “淮阴府怎么老下雨,我在帝都时要么暴雨,要么连续干上一个月,诶,上钩了!” 徐岳龙晃动手中鱼竿,手腕一提,一条银白翘嘴拉出水面,奋力甩尾,水花四溅。 个头不小,有个五六两,上锅配上葱姜蒜蒸一蒸,淋点酱油,够得上一盘菜了。 梁渠瞥了一眼,搓搓指腹上的水花。 “五月底嘛,估摸着要进梅雨季了,到六月底七月初,基本一個月里天天有小雨。 再者雨钓浅,晴钓深,下雨天大泽里鱼群会浮出水面呼吸,只要不是大风大浪,没有太大危险,很多渔民会在这时候出船,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还有这说法?”徐岳龙一愣,“等等,你说接下来一个月天天下雨?人都发霉了吧?” 从小在帝都长大,徐岳龙从未到过南方,着实难理解为什么有地方能接连下一个月的雨。 “是会发霉,梅雨的梅字有两解,一是梅子的梅,这个时候左右是黄梅熟的季节,二就是发霉的霉。” 徐岳龙皱起眉头。 “那不是容易发洪水?” 梁渠点点头。 “是容易。” 这年头,不能说没有大坝,各类渠,堰有,但作用与数量上差得多,洪水不提,内涝常有。 “不过梅雨季基本是细雨。”梁渠指向天空,“发大水的可能比较小。” 徐岳龙点点头,他摘下鱼钩,收好鱼竿。 “走吧,吃饭去。” 待两人回去,整个大厅内都腾出来,酒瓮搬到了角落里,所有矮脚桌相继拼凑在一起,周边围着一圈罗汉床。 大门敞开,白寅宾端来一张硕大瓷盘,放下去几乎占满整个矮脚桌。 梁渠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瓷盘,且很快就知道这瓷盘的用途。 那听不到声的汉子紧随其后,他握着一根巨大铁叉,架着焦香的全羊,完整码放在瓷盘中。 项方素抱起酒瓮放在桌边,汉子点头道谢,把一勺勺美酒浇在羊肉上,取火点燃的瞬间,蓝光喷吐,烈酒瞬间蒸成了青烟。 浓郁的酒香伴随着羊肉的焦香四散开来,激发出人的食欲。 项方素瞧见二人进门,招手道。 “正要喊你们呢,快坐,后边还有硬菜,前菜先吃着。” “茨木羊?好东西啊,哪来的,上次存货不是都被我们吃光了吗?” 徐岳龙自己掏匕首割了块油汪汪的羊肉塞入口中,连连哈气。 “都是我娘昨天跟那几个冰台一起送过来的,说是怕我在淮南待久了想家,送点好羊肉过来让我解解馋。 嘿,你着什么急,酒味都还没散开来呢,吃着发捂。后头还有一只羊在烤,飞牛驼,碧角羚,都有。” “好好好!” 徐岳龙连连夸好,扫过一眼桌子。 “紫苏和蘸料呢,吃羊肉怎么能没有紫苏和蘸料,嘴里没味啊?” “这不是没上呢嘛?” 冉仲轼嘴上喊着,手里端着两个大盘,一盘里是磨成粉的红色干料,另一盘堆着紫苏叶。 冉璎则带着一小瓮的芝麻香油。 切羊肉的汉子忙上前接过,先分好干料,烤好的羊肉被利刀片成薄片,码在银盘里,呈到每个人的面前。 梁渠找了个空位,挨着冉仲轼落座于罗汉床上。 罗汉床带着个床字,实则兼具坐,躺效用,更似“沙发”。 “来来来,都齐了都齐了,别客气,梁兄弟是头一回来,王叔你多给他分点,省的他不好意思,回去说没吃饱。” 项方素一边说一边比划,汉子忙做手势回应。 “柯文彬,你们几个也别打牌了,过来吃饭,整天玩那个破马牌,有意思吗?” “说多少次了,是吊牌,吊牌!马上就赢了,看我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今天下船连条裤衩子都不能剩!” 清晰的甩牌声炸在桌子上。 “顶花顺!哈哈,我赢了!我赢了!掏钱掏钱!” “呸,晦气!” “不玩了不玩了,吃饭吃饭。” “先掏钱,再吃饭!” 摆满羊肉的银盘递到面前,羊肉切得整整齐齐,一口大小。 梁渠道着谢接过餐盘,左右看看,用指甲掐了掐盘子,掐出一道小印。 纯银不至于,太软,做不了餐盘,可就算掺了其他金属,这一个也有个好几两沉…… 算了,吃饭吃饭。 梁渠摇摇头。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切得条顺的炙羊肉裹上蘸料,淋上几滴芝麻油,裹在紫苏叶中一口吞入,浓厚的炭烤油脂香带着紫苏叶的清气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香! 江风穿堂,带来夜晚的凉爽。 头顶星光洒落,一眼望出去,大泽深邃漆黑,没有岛屿,更没有大陆,无边的水上,飘着这艘画舫。 烛火堂堂,水面映着橙光。 这才是人生的享受啊! “辣料,再来点辣料!” “你这料,吞刀子似的,真有伱的。” “吃羊肉就得放辣,不够辣,怎么烧都没味!” 宴会气氛热烈,没人在意尊卑,家境。 严格来说在场十三人是有上下级之分的,可大家从小在帝都一块长大,或打球击鼓,比周伎艺;或飞鹰奔犬,盘游薮泽。 各自爱穿什么款式的底裤都知道,没那么多讲究。 梁渠也明白自己先前为什么进不来了,非是徐岳龙不带。 本是一个私密的好友圈,若强行带人过来,一如要让曾经在州学的同学强行融入到国子监的同学圈子,谁都很尴尬。 也就是他在丰埠县干出大事,让大家都得了好处,有了共通点,如此顺利融入。 “方素,你这腰子呢?我怎么没吃到腰子?” “嘿,我可没藏起来,你们几个都老实交代,谁偷摸吃了?” “肯定不是我,我身强体健好吧。” “我不信,柯文彬你张嘴!” “嘿,凭什么要我张嘴?” “霍,好大骚味,还说不是你吃的?” “滚犊子!” 夜半。 船只靠岸。 梁渠撑着肚子,喝下最后一口果汁。 【水泽精华+1.2】 舒坦。 上岸,空气中仍飘着蒙蒙细雨。 画舫上熄灭烛火,周边一片漆黑。 “梁兄弟等等。” 项方素拦住梁渠,搬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物件。 长宽有一米多,厚度也有数十公分,触感像瓷,摸起来冰冰凉凉。 “梁兄弟,说好送你的冰台。” 靠着梁渠赚个大功,项方素在聚会上说好要送他一个冰台,自然要履行诺言。 梁渠接过大物件,挠了挠头。 “说出来怕项大哥笑话,这冰台是为何物?不曾听说过。” 项方素一愣,哈哈大笑:“倒是我忘了说,冰台是工部那帮人搞出的新玩意,你要用就往这口里加上一壶水,它能放三个时辰的冷雾,装一个冷核能用上三四年,比冰鉴要好使得多。”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偷袭者 小巷中。 梁渠哼着不知名的曲目,抱着个大箱子往家中走。 没想到参加一个聚会有意外之喜,正好天气越来越热,他就需要这玩意呢。 要想提高生活质量,还是得靠发展啊。 不知道里头的原理是什么。 今天当真是开出眼界,聚会上的氛围和想象的大相径庭。 仔细想想也是。 越优秀越努力本质是一个伪命题,二代就没有惰性? 绝对有,甚至周边诱惑更大更多的情况下,惰性比普通人还强,只是足够多的资源,足够高的平台,让他们的能力与眼界,看上去要比常人优秀一些。 但有一個点不一样。 聚会上的大家本生活得滋滋润润,为何要千里迢迢,从繁华的帝都赶到相对贫瘠的平阳县? 除去被父母逼着来的,那就是想自己争口气,河泊所尤甚。 河泊所,缉妖司,三法司。 河泊所对抗鬼母教第一线,最为危险;缉妖司陆上对抗妖兽,协助对付鬼母教其次;三法司缉拿犯案武师再次。 然,危险同样意味着机遇。 只能说能在平阳县相遇,本身是一种筛选。 懒,废的不会愿意来。 能出现在画舫上的小圈子里,又是第二层筛选,把父母逼着来的给筛掉了,大家不在一块玩,穿不到一条裤子上。 两层筛子下来,只能剩下一群对自己有要求的奋斗逼,团结在一起,暗地里卷大家。 简而言之,部分不能代表全部。 梁渠相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外,肯定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能混进小圈子里是件好事。 一如聚会上的那些谈话,鬼母教居然开始报复了,华珠县内死了十多个武师,都被抽空血肉。 要不是今天过来,他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也没在任务板上见到过。 许多上头习以为常的新事物,新情报,对于河泊所底层官员完全是触及不到的隐秘。 “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 梁渠哼着歌,路过一个岔路口,他眉毛忽地一跳,默默将手中的冰台换了一只胳膊,夹在腋下。 雨丝纷纷。 接连跨过三个小巷,彻骨的杀意忽然笼罩周身。 “贼官!” 长刀出鞘的响声有如弹一根高弦,与满腔愤怒的怒吼混杂在一起,穿透蒙蒙水雾,奔涌如潮。 听清吼声的刹那,梁渠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中与刘节对练过多,导致在现实中都出现了幻觉。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调,相差无几的刀法…… 梁渠轻轻侧身,刀光化作一道直线斜斜飞下,擦身而过切开数十块青石板,断面如镜。 “奔马初境?一窍左右的实力。” 梁渠瞧一眼地面,心中有数,再抬头,来袭者翻转手腕,刀身上撩。 好家伙。 这个既视感。 梁渠看着长刀的寒芒向着自己脖颈逼近却站立不动,他拔出青狼,后发先至,精准得与那把长刀相撞。 青狼是大师兄送的战利品。 作为一把匕首,梁渠平日里很少拿它战斗,更多是作为切割用具,但青狼仍旧是实打实的灵兵,锐利是青年手中长刀无法比拟的。 崩! 长刀刀头顷刻间折断,飞旋着嵌进墙体。 来袭者满目讶然。 在这个极短的间隙,梁渠一脚踹中对方的胸膛,脚下石板龟裂成碎石子,腾至半空。 沛然大力轰击在胸膛上,偷袭者兀得飞出,在地上连滚数圈,犁出一条砂石路。 自始至终,梁渠连手中的冰台都未曾放下。 “这么弱还学人偷袭?” 打斗声扩散开来,惊起狗声一片,似乎在跟着进行嘲讽。 “咳!” 怒急攻心,伤口牵动,一口淤血吐出,青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光线昏暗,影影绰绰间,梁渠望到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 刘节? 不对,刘节早死了。 区区奔马极境,没那个诈尸的本领。 且无头尸体捞上来就被三法司的人带走,眼前的面庞明显更加年轻,只二十多岁。 梁渠在记忆中搜索一番,迅速找到对应者。 “刘文阳?你没死?之前花二两银子问我行踪的人就是你?” 鲸帮的其他人不说,三位帮主的家人绝对避免不了连坐。 作为刘节的儿子,刘文阳按理应该在蹲大牢,等待问斩,哪有可能出来埋伏他? 再者梁渠连奔马极境的刘节都打死了,刘文阳哪来的勇气来报仇? 莫非觉得自己战绩作假? 妈的,被人小瞧了啊! “废话少说,死来!” 刘文阳猛地从地上跳起,挥舞断刀劈来。 刀锋稠密如织,连成一片。 换做世家子弟,奔马初境或许能带来点麻烦,至于刘文阳…… 这一套刀法,他在蜃虫的梦境中不知道体会过多少次,使用者还是奔马极境的刘节,更快更猛,挥舞起来像是一道闪电。 刘文阳,哪来的回哪去吧。 梁渠身随心动,心随风动,任凭刘文阳如何挥舞都刀劈不中,反倒自身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胸前伤口,刀法出了岔子。 看准机会,梁渠又一脚踹出,再度把刘文阳踹翻在地。 周边有人听到动静,偷偷打开窗户缝查看。 “不该看的热闹别看!” 梁渠故意吓了一声,只听得慌张的门窗关阖声,连院子里的狗都被捂住嘴,发出一阵阵呜咽声。 两次攻击都踹在胸膛上,直接给刘文阳踢闭气,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发出无意识呻吟。 梁渠上前踢飞断刀,一手夹住冰台,一手抓住刘文阳衣领,提溜起他的整个上身。 “是你自己逃出来的,还是根本没被人抓到?” “嗬忒!” 梁渠侧开头,一口血沫溅到土墙上。 “嘿,我这暴脾气!” 他松开衣领,趁着刘文阳没倒下之际一拳砸断他的鼻梁,没等对方触及地面,又重拉住衣领,不让其倒下。 刘文阳只觉得自己领口一松,残影晃过,自己的鼻梁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淌了出来,堵住鼻腔,逼得他用口呼吸。 水汽中扩散出缕缕腥味。 “我再换个问题,前两天差二两银子问我行踪的人,是不是你?” 刘文阳怒目圆睁。 “贼官,我何时差二两银子问你行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得手 开门红。 阿肥寻找到的“健壮”非常给力,完美契合普通人的幻想,说不出二话。 梁渠带着四兽退出赤兽范围。 “不急,先去看看你们找到的另外三个。” 肥鲶鱼它们一共找到四头符合三要素条件的水兽。 两个“健壮”,一个“可爱”,一個“肥硕”,只等梁渠来做最终决断。 先去看看另外三个再说。 从肥鲶鱼的表现上来看就知道,它对三个词语的意思含义理解是略有偏差的。 倒也正常,好比什么是蓝色,倘若一个人从小到大被灌输天空的颜色是“黄色”,那他就觉得天空的颜色是“黄色”。 不是色盲,不是精神错乱,认知如此。 当然,不一定是认知问题,可能单纯是肥鲶鱼太自恋的原因。 梁渠明明在三个词语上进行了强指代,健壮是不能动那样的,可爱是圆头那样的,肥硕是肥鲶鱼那样的,偏偏要指胖为壮。 叫不醒装睡的鱼。 至于赤兽,等他最终定好再来捕捉也不迟,说不定就有更好的。 野兽有自己的地盘,俗称舒适区,甚至不止是野兽,人也一样。 除非另一个地区能带来更大的发展潜力,更多的机遇,寻常人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 只要找到,它就不会跑。 从赤兽地盘离开,梁渠接连看过剩余三兽。 第二只是一头浑身纯白的长毛水兽,毛发飘逸,纤长,游动起来像一团毛球,身有四爪,两只眼睛半突出来,找到它的时候正在吃草。 倒是与羊有相似之处,符合“可爱”,气息上在精怪巅峰,不满大精怪的程度。 梁渠抚摸圆头的大脑门,以示鼓励,聪明自觉方面还得是江豚。 第三只依旧是“健壮”。 体型似鱼,长满细鳞,身维粗大,乍一看上去确实很有力,可它的面孔上却长着一张骨骼化的面具,贴合着脸孔覆盖其上,神似人面。 与其说是健壮,不如说是骇人,用来当祭品,估摸着百姓嘴上不会说,心里头会不舒坦。 万一今年内大妖过境害死人,或许还要联想到河神祭上来。 对比一番,梁渠划掉这条骨骼鱼,无论是卖相还是实力,它都不如最开始那头赤兽。 第四只终于轮到“肥硕”。 路上,肥鲶鱼显得恹恹,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显然,它知道第四只水兽长什么样,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的分类。 第四条鱼是拳头发现的,它一马当先带路,当鱼闯入梁渠的感知中时,微微一愣。 金鱼? 第四条鱼,神似金鱼中的一个品种“兰寿”。 头是红的,身是白的,尾部飘逸,身上鳞片闪闪发光,犹如一道流动的彩虹。 关键是它肚子很大,脑袋上拱起一团,看样子便很“胖”,像个老寿星。 气息在精怪中间层次,不算强,梁渠手下几怪,随便一只都能上前挑翻它。 若是允许,祭品当然越强越好,可眼前这条形象上太过契合,一眼望去便觉得是有福之鱼。 梁渠当即拍板做决定。 “就它了,这下三只都凑齐了。” 还有不到十天举办河神祭,他懒得再去找别的,今天就抓完,省的出意外。 自己这四只水兽找到的三兽,可以说比传统的牛羊猪都更加契合三寓意。 就是第二天来上一场大妖过境,渔民们都得觉得是河神太高兴了才来的,对梁渠竖起大拇指。 “先去借两张网。” 梁渠翻身上舫船,收个船锚的功夫,裤子上的水分逐渐流干,调头往平阳县上去。 到了地方,裤子上最后一点湿捂捂被太阳一晒而空。 他披上外套跳上楼船,拦住甲板上一位军汉。 “冉大人在不在?” 冉仲轼平日里兼管物资,借东西找他准没错。 “在的,就……” 军汉抬头上望,指向第四层楼,不待说清楚,冉仲轼已然推开门走到边上。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朝下喊道。 “什么事那么急?” “来借点东西。” 冉仲轼招招手,梁渠踩着船沿纵身一跃,跳上四楼。 “借什么?” “三张渔网,要一张能兜住大精怪的,另外两张能兜住普通精怪的,大小和同级别的江豚差不多。” 梁渠知道河泊所里头一定有,否则对不起它的名字。 冉仲轼挑眉:“有倒是有,只是大精怪?你一个?” 梁渠不带半点迟疑:“我心中有数。” 冉仲轼点点头,他带着梁渠走到隔间,转动锁盘,推门进去。 挨个数过格子,在第三个抽屉里拉出一张大网,又在第四个格子里拿出两张网。 总共三张,交到梁渠手中。 梁渠摸了摸,网的质感非常柔韧,尤其是那张最大的网,淡金色的丝下还能看到一根绞合起来的金属丝,很锋利,若是有精怪在里头挣扎,定然不会好受。 “三张,大的那张是金刚蛛丝混杂着青金编织,小的两张只有金刚蛛丝,租赁的话,三张一起,一天是一百三十两,给你抹个零,一百整吧。” “这,不太好吧。” 梁渠没见过这么抹零的,一下子给抹掉了一张网的费用。 “最近两天没什么人来借网,拿去用吧,断几根线不是问题,你别弄出洞来,破洞是要赔的,那就贵了。” “多谢冉大哥,我只借一天就够。” 梁渠拱手,出门跟着冉仲轼去登记一下,迫不及待地付钱走人。 冉仲轼瞧着梁渠背影摇摇头。 “年轻就是有朝气。” 再下水,梁渠直冲最弱的“肥硕”,先易后难,免得出事。 “兰寿”畅游在水草丛中,完全不知危险到来。 对付一头不过普通精怪实力的水兽,且不太像用毒的高手,梁渠实在没什么斗智斗勇的想法。 水牢,阿威注毒,一套丝滑连招,套网带走。 毒素蔓延,“兰寿”晕晕乎乎躺在渔网中,甚至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扎上网口,梁渠没让阿威解毒,注毒时他就让阿威控制了毒素含量,确保“兰寿”只会晕厥,不会死亡。 精怪生命力旺盛,半晕不晕,活到河神祭没什么问题。 祭品还是现杀最好,就图那股子新鲜劲。 接下来是“可爱”。 依旧没有太棘手的地方,只是控制起来吃力不少,没等阿威毒素完全生效便在网里挣扎,圆头一个发狠,用脑袋撞了一下,长毛水兽双眼泛白,晕死过去。 “好家伙。” 梁渠盯着圆头的脑袋,略微吃惊。 不能动和肥鲶鱼都有自己的天赋技能,拳头与圆头自然也有。 拳头的能力是硬化,一身甲壳防御力翻倍,使用时甲壳色泽明显深化。 圆头则是快速冲锋,短距离速度上几乎和他的水纵跃相差无几,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好。 就剩“赤兽”,实力最强,需认真对待。 梁渠扎上网口,带两兽先回到莲藕水域,让老砗磲看顾,带上大网,来到“赤兽”领地。 好巧不巧,“赤兽”竟然醒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毒蛇窥伺 梁渠抓住刘文阳的衣领,几乎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细雨中,刘文阳鼻血横流,怒目圆睁,鲜血呛入喉管。 他强忍住咳嗽的欲望,喘息沉重如风箱拉动。 梁渠盯住这张滑稽的,不自量力的面孔,从刘文阳的眼神中,他没看到丝毫怯虚,躲闪。 “不是你?” 刘文阳仰头嗤笑,鲜血堵住鼻腔,含糊了声音。 “大丈夫行的端做得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今天来就没想活着回去,骗你作甚?” 说话间,他忽地一愣,咧开嘴,血液混杂着雨水蜿蜒淌下,齿缝间满是猩红。 “有人盯上你了?” 梁渠松开臂膀,抽出手,一掌扇在他脸上,打得刘文阳面颊半边血红。 “你也配叫大丈夫?” 疼痛沿着皮肉噬咬到骨髓深处。 刘文阳懵了,怒火噌一下烧起。 他大口地喘息,喉咙上下滚动,鼓着腮帮子,像是要吐出见血封喉的毒箭。 梁渠抽出脚背,冰台稳稳立于地上。他面无表情地活络五指,只等刘文阳嘴硬。 细雨为青石板蒙上一层油润的光,湿透了单衣。 刘文阳忽地打个哆嗦。 “你说得对。” 他垂下眉眼,浑身筋骨都松懈下来,耷拉肩膀,像个泄了气的鱼鳔。 梁渠觉得自己像是兜着一布兜的死猪肉,五指抓了抓,又松开来。 “倒有自知之明,但你一個小小的奔马武师,也敢来和我打?” 刘文阳险些梗住一口淤血。 伱也知道我是奔马武师啊! 那日大战,亲身体会梁渠实力的刘节死无全尸,除去有水兽相助摆在明面上,剩下的所有人都觉得梁渠是强,可战胜刘节定然依靠了什么盘外招。 下毒,偷袭,暗算都有可能,那只会飞的蜈蚣毒虫是最好的证明,唯独不觉得是正面赢下。 事实也的确如此。 梁渠在水下能发挥的实力远超陆上,说是“盘外招”不是不行。 他估摸着是刘文阳打探到了点消息,觉得自己实力是强,但强得有限,本事都在水兽上,加之偷袭,胜算不低。 不曾想差距如此之大。 梁渠得到蜃虫后,每天保底两个时辰梦中训练雷打不动。 刘节是他死战训练次数最多的对象,使的刀法闭着眼都能躲开。 加之细雨绵绵,不说有水下那么强悍,至少方圆十丈内,尽皆在感知内。 一个人形轮廓偷偷摸摸藏在巷子里,气血收敛到极致与砖石无异,怎么想都值得怀疑。 所谓偷袭,一如太阳下的明镜,锃光瓦亮。 街道尽头闪现过人影,梁渠侧头,隐隐能从款式上看出来者身上的云鹰服。 三法司的人听到动静赶来了。 梁渠转过头:“就算你成功了,也逃不走吧?” 刘文阳呼出一口气,低低地咳嗽几声。 “子不复仇,非子也,死又如何?”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怎么知道我行踪的?” “你每日来来往往无非那么几处地点,找地方候着就是。” 刘文阳破罐子破摔。 梁渠皱眉沉思。 “梁兄弟?” 三法司的人赶到现场,共有两人,为首之人见状略带诧异。 “张大哥!好巧啊。” 梁渠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几次碰面,遇上的都是同一人。 鬼母教问话,丰埠县收尾,再加上这次,三次全中。 三法司不会有工时制吧,干的越多俸禄越多? 见是熟人,张志云收回腰刀:“先前听到动静,赶过来看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梁渠扭住衣领,强制刘文阳偏过头去。 “张大哥看他长得像谁?” 张志云闻言低头端详,虽脸上满是血污,鼻头红肿,仍与记忆中一颗头颅重叠起来,极得神韵。 “刘节?!” “是刘节的儿子,刘文阳,不知道怎么回事打探到我的行踪,半路上埋伏我,结果嘛,张大哥看到了,话说回来,三法司之前没抓住他吗,还是被他逃了?” 张志云摇摇头:“被我们三法司抓住,怎么可能让他逃出来,说起来倒是梁兄弟的问题。” “我?” “梁兄弟打上鲸帮,闹出好大动静,三位帮主的家眷可不住在总舵里。 骨干是一网打尽不错,小猫小狗都跑了,事后我们只抓回来一小部分。” 梁渠挠挠头。 “我当时分身乏术,没办法的事。” “无所谓,反正大多是些普通人,刘文阳是逃走里面最大的一只,倒是今天补了回来。” 张志云从腰间摘下锁链,递给一旁的同伴,同伴接过锁链,上前捆缚住刘文阳双手。 “那我把他带回去了?” “要做录报吗?” “天色那么晚就算了,左右经过我们也都清楚。” 张志云闻到了梁渠身上那股子香料羊肉味,猜测他刚赴宴回来,怕是有了些疲惫,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那多谢张老哥,倒还有一件事,刘文阳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劳烦张大哥帮个忙,‘问’他一下,若是有答案,记得告知我一声。” 梁渠在问字上加了重音。 他不会全然相信刘文阳的一面之词。 审讯上,三法司更加专业,是真是假,验一验便知。 张志云了然。 “梁兄弟放心,两天内,定然给你一个结果。” 梁渠作揖。 “多谢。” 雨幕下,三法司的人带着刘文阳离开。 “还以为解决麻烦了呢。” 梁渠叹气。 老实说,刘文阳突然跳出来,他是有些欢喜的,以为弄清楚了那日花钱打探他行踪的人是谁。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揪出一条暗中窥伺的毒蛇无疑是值得高兴的。 没想到当日问话的大概率另有其人。 不过…… 刘文阳的话给出一个此前没意识到的信息。 梁渠在义兴镇上名头不小,长得又俊朗,每日经常往来的几条路大家都知道。 一如刘文阳那般,真要埋伏,知道几个地点,候着就好,总能碰上。 冒然接触家中雇工,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干这事的,基本能确认是个外来者,对本地情况一无所知,不清楚梁渠的威望,甚至还不怎么聪明。 不太聪明。 不在本地。 符合两个条件的,梁渠印象里的确有一个人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件祭品 江淮泽野,月光幽幽。 一截“浮木”漂浮在江面上,顺着水波缓慢移动。 突然间,巨浪卷起,打得“浮木”沉入水中。 肥鲶鱼捧着白肚,摇摇晃晃,嘴边不停地吐气泡,长须顺着水波向两侧飘动。 不能动顺着水波在水里翻滚一圈,恢复平衡,默默盯着肥鲶鱼。 半晌,肥鲶鱼觉得独角戏无趣,水墨般的鱼鳍配合着长须指指点点。 不能动了然,转身来到莲藕田中,招来圆头,拳头。 四兽齐聚一堂,脑袋相碰,各有各的动作,时不时腾起气泡,最后分开,肥鲶鱼跑到老砗磲面前一番比划。 “吾当慎守莲藕,毋庸忧虑。” 得到回复,肥鲶鱼晃晃脑袋,一马当先,不能动并拢四肢,紧随其后,拳头与圆头相继跟上。 老砗磲没有手,不然高低摸摸贝壳。 “怪哉,未尝见如此聪慧之兽也。” 与梁渠手下的水兽相处越久,老砗磲就越是惊奇于它们所表现出的智慧,完全不是当前实力该拥有的。 一只也就罢,只只如此便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能启蒙的上古遗种? 老砗磲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 恨少时不读书啊! …… 肥鲶鱼率先刹车,三兽接连停下。 拳头刹车不及时,撞在不能动的屁股上,被蹬了一脚。 肥鲶鱼指指前方,三兽尽皆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动,穿过茂密的水草林。 爬出一定范围,肥鲶鱼带着三兽稍稍探头。 远处,一只体型超过在场任何一位的怪物正趴伏在水草丛中打盹。 浑身赤红大鳞,身有四足,长尾,背有带刺长鳍,肌肉在鳞甲的包裹下块块隆起,体态极其雄壮魁梧,呼吸间水流翻涌,水草皆伏。 肥鲶鱼鱼鳍指了指赤红水兽,又拍拍自己的白肚皮。 不能动摇摇头,爪子点点自己的鳞甲,再伸向赤红水兽。 圆头左看右看,选择退出争论。 健壮,可爱,肥硕。 梁渠给三兽下达的新命令,要求寻找符合条件的水兽,实力尽量比它们高一个层次。 他担心四兽搞不懂这三个形容词的含义,便表示像鳄鱼不能动的,代表健壮;像江豚圆头的,代表可爱;像肥鲶鱼的,代表肥硕。 每次判断,须四兽齐聚定夺。 两兽正在辩驳,眼前这头水兽究竟更像是不能动,还是更像肥鲶鱼。 显然,肥鲶鱼有点搞错了什么。 争执不休。 两兽决定暂且搁置争议,等待天神定夺。 肥鲶鱼搬来一块石头,压在水草下作为标记,退出赤红水兽领地。 …… 镪!镪!镪! 铜锣喧嚣,群鸟飞舞。 “收夏税了,收夏税了!埠头上交粮,埠头上交粮!” “收夏税了,收夏税了!” 刺耳的锣声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吵得人头大。 睡梦中的梁渠睁开眼,听到喊声后猛然起身。 “交税?糟糕,我忘记买粮了!” 梁渠掀起薄被,穿上裤子,正要系腰带,他猛然跌坐回去。 “睡懵了,我现在是官,不用交税。” 梁渠撑住脑袋。 虚惊一场。 昨天回来得太晚,又用蜃虫训练了一個时辰,不曾想居然一觉睡到辰时。 虽说八九点的时间段不算晚,但一般人都是鸡鸣便起,睡到辰时当真是败家子能干出来的事。 陡然惊醒,再无困意,梁渠起身,兀得接收到肥鲶鱼传讯。 “找到合适的祭品了?” 梁渠神色一喜,没想到一觉醒来就看到好消息。 河神祭没多久就要开始了,祭品的事要尽快搞定。 他当即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带上伏波与铁锚,出门就看到推着板车,要去交税的陈庆江和他父亲陈仁行。 招呼一声。 埋头推车的两人这才注意到梁渠。 “阿水!出门啊?” “是啊。” 梁渠上前搭上把手。 他力气可大,单只手就让装满四石粮,六百斤米的小车平稳移动,没陈庆江和陈仁行两人的事。 “用不着用不着,没多大重量,我们两个人就够。” 陈仁行忙去拽梁渠的手腕,可他哪拽得动,当真生根下来的老树一般。 “没事,正好我去埠头,陈叔什么时候买板车了?” “前两天买的,想着马上要交税不是,先前交粮得自己搬,买辆板车好使,我还打算买头驴呢!以后交粮,拉着驴,我一个人就够,犯不着我爹出来!” 陈庆江脸上喜气洋洋。 “好事啊,没事能租出去给人拉磨,拉板车,也是一笔进项。” 陈仁行与陈庆江连连点头。 有梁渠的饵料帮衬,两陈家和李家,三家人每日光鱼获便有一两多银钱的收入,分下来也是一家几钱,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家里添了好多物件,家具。 至于税收,原来几个月前就开始发愁的东西,现在根本不算啥。 陈庆江这一次准备了足足四石米,不怕那官吏刁难,怎么样都够。 送两人到埠头,桌案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里老面孔,陈兆安让众人分出队伍,挨个排队。 梁渠还看到陈杰昌和李立波两家人,他们虽是河吏,但不入品级,依旧要交税。 远远瞧见梁渠身影,几个小吏忙上前招呼。 “梁爷。”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吏胥,都是些本地人,哪能不认识梁渠这位“地头蛇”。 梁渠张望一番,没看到秋税时收他银钱的小吏,估摸着是不敢来。 他转身,指了指人群里的陈庆江,陈杰昌,李立波等人。 “让这几位先交吧,一石一斗的损耗差不多了,这之上,该多少是多少,别太让乡亲们难做。” 为奇不异,求清不激。 先前徐岳龙在丰埠县让梁渠不必做得太干净,他后来才明白,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 就一个,世上圣人少而常人多,啥都整的一尘不染,下次没人带你一起玩。 所以梁渠没太为难小吏,损耗算就算了,但别太过分,整的别人妻离子散。 “是是是。” 几位小吏连忙称是。 “诸位辛苦。” 梁渠作揖。 “梁爷辛苦,梁爷辛苦。” 小吏们连连躬身,目送梁渠解开船绳,漂水而去,翻出户籍册,转身高喊。 “下一位,陈庆江。” “来了来了。” 陈庆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早轮到自己,不敢耽搁,忙挤开众人,推着板车上前。 倒出粮,才到两石六斗,被小吏叫停。 “够了。” 陈庆江一愣,颇为迟疑。 先不提还没上脚踢,就是算上小顺子的三斗,规规矩矩来,那也没够啊。 可看到吏员在册子上打个勾,陈庆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转身离开。 “诶诶诶,这位官爷,官爷。” 梁广田推推搡搡,挤开周边几个人,与陈庆江擦身而过。 吏胥头也不抬,瓮声瓮气。 “什么事?” “诸位官爷,刚刚那位啊,是我侄子,您看这能不能……” 小吏合上户籍册,似笑非笑的看向梁广田。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个老东西,莫不以为我是外乡人,不知道你和梁爷的关系?” 梁广田一吓,忙道:“那是过去的事了,家家有本难念经,谁家没点矛盾嘛,亲兄弟还打仗呢,我们叔侄其实早就和好了。” 小吏略有迟疑。 梁广田话说的有道理,只是…… 他也不敢去问梁渠是不是真如此般。 陈庆江一愣,转过身来:“你何时与阿水合好?我怎么不知道?” 小吏当即变了脸色。 “老家伙给我滚最后边去,再敢插队,小心爷抽你鞭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江豚王 梁渠在船头上翻出碇石,解开上面的绳扣。 噗通。 水面爆出一朵白色的水花,沫子溅到船板中,干涸淡化成浅浅的水印。 梁渠拿出铁锚,系上绳索。 冉仲轼给的锚大小合适,正好配他这艘舫船,美观不少。 船嘛,就得要用锚,一块石头不伦不类的,块头还大,哪都不好放。 如此舒服多了。 水面波纹扩散,扬起水花,不能动露出双瞳,头顶双角卡着白胖的蜃虫。 这地方以前是拳头的专属位置,可惜拳头长得太快,没几个月就待不下了,现在轮到蜃虫,它足够宽胖,大小正正好。 肥鲶鱼紧跟在不能动身后探出脑袋,在水里旋着身,卷出道道水龙,拳头与圆头稍慢,最后浮出,分列在舫船两边。 手腕上的阿威闻声而动,张开翅膀飞舞在天上,六兽齐聚。 不对,还有一位。 一道小小身影紧贴在圆头身边上浮,模样几乎是圆头的等比例缩小,是江小豚。 江小豚体格比梁渠最初见到时的样子要大上半圈,长得不算快也不算慢,应当是在少年时期。 梁渠沟通泽鼎,查看一番圆头需要的进化点数。 【可消耗二百七十二点水泽精华,使江豚进化为江豚王】 每回平分宝鱼,精怪,他都不曾短缺圆头,只是作为后来者,晚肥鲶鱼和不能动许多,如今也快满足进化条件了。 水泽精华积蓄在泽鼎中,散发荧光,起伏不定,碰撞在鼎壁上,发出苍茫的潮声。 思索片刻,梁渠从泽鼎中划拨出两百七十二点水泽精华,念头一动。 璀璨光华自泽鼎中飞出,萦绕于圆头周身,顷刻间将它包裹在一片荧光之中。 光团包裹成茧,圆头的身形在里面逐渐拉长,体格不断增长。 其余几兽习以为常,独江小豚围着圆头团团转。 肥鲶鱼鼓起腮帮,射出几道水流,皆被空中的阿威闪身躲开,最后落在蜃虫身上。 两只虫子一大一小,在不能动的脑袋上堆出一个小三层塔。 不能动闭着眼,老神在在,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脑袋重上许多。 光芒散去,圆头体长逼近九米,一跃与不能动和肥鲶鱼持平,三兽并列。 江小豚大为震撼,绕着圆头转出好多圈,不停叫唤,直至圆头用鱼鳍拍了拍它的脑袋才停歇下来。 至此,梁渠麾下的六大统御兽,除去蜃虫外,都来到了同一层次。 沟通泽鼎。 【可消耗八千点水泽精华,使江豚王进化为灵豚王】 同样是八千水泽精华不少。 成了江豚王,组织起江豚族群应当就不困难了。 届时梁渠无需统御,通过圆头就能间接掌控住一个水兽族群,至少十只武者水平的江豚打底。 那么多日子下来,圆头不是没找到过野生江豚,只可惜,形影单只的,基本是被驱逐出来的老江豚,没什么用处。 壮年野生江豚都有自己的族群,想要统率它们,必须得战胜头领,还不能围殴,族兽不服你,杀了首领只会作鸟兽散,得单对单,王对王。 圆头被水泽之鼎补全,实力比普通江豚强不少,但挑战首领上差不少意思。 现如今应当能试一试。 “走吧,去看看你们找到的水兽符不符合条件。” 梁渠沉下船锚,铁锚划过滚滚水流,砸入河底,拖行数米,牢牢插入泥沙之中。 整艘舫船一顿,顺着水流漂动,牢牢地禁锢在附近。 停稳船只,梁渠抓起伏波,携众兽潜入水中,先来到老砗磲的所在地。 瞧见体型大上一圈,细节处有些许变化的江豚,老砗磲内心地震。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才过去片刻钟,怎么这江豚大出一圈? 吃什么天材地宝了? 梁渠把蜃虫从不能动脑袋上抓下,顺带着让小江豚过来。 “老贝,蜃虫和小江豚你先照看一下,我带阿肥它们出去办点事,边上的没事,别让江小豚偷吃了最中间的莲藕。” 老砗磲沉默一阵,答应下来。 梁渠点点头,转身挖出几块莲藕作为备用。 在不能动天赋能力的催生下,莲藕的效果变得越来越好,莲藕田的中心位置的一截莲藕能有四五点水泽精华,勉强跟上了他的实力增长。 一人四兽,依照远近顺序,挨個探查去过。 “深水区真是繁荣,到处都是逆生长的植物。” 梁渠随手折下一根水草,含在嘴里咀嚼。 没有水泽精华,很普通的植物,偏偏能生长在百米以下的水域,光照到这边已经十分微弱,很难支撑起正常植物的生长。 那便只能是其他的原因。 梁渠抓起一把淤泥,他在某本书上见到过一个观点,是水下更靠近地心,以至地脉气息浓郁醇厚,才能滋养出繁茂的水下环境。 但他觉得不对,整个水底的植物生长并不是越深越茂盛。 在十米水深以前,水底的确各类植物都有,然后锐减。 二十米以下基本荒芜,持续到百米深度,零星出现点水草,随后呈现相反的态势生长,一百五十米后,水草繁茂的像是大草原。 那个观点下方,也留下许多批注驳斥,认为是无稽之谈,并不合理。 具体原因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没有一个定论。 真是神奇,明明泥巴和正常河泥没两样。 最前方的肥鲶鱼停顿下来,挥舞鱼鳍示意即将抵达,梁渠跟着它们趴伏在地面上,缓慢前行。 好壮! 未曾看到,梁渠已经感知到水兽的形态,明显的肌肉虬结,都不用过去瞧,显然对应了三牲中的“牛”,也就是健壮,勤劳。 游在前面的肥鲶鱼拍拍胸脯,示意它找到的这头水兽和它一样,代表了“肥硕”。 梁渠陷入沉默,对肥鲶鱼擅自篡改词意不发一言。 他静静地穿梭在水草丛中,透过水草缝隙,亲眼目睹到那一抹魁梧的赤红,趴伏在洞穴中,露出半个身子休憩,呼吸之间,汹涌的水流扑向四面八方。 实打实的大精怪无疑,放到陆地上,便是对标狼烟武师。 不过眼前这头应当是堪堪越过大精怪的门槛,气息不太稳定,略有波动。 据肥鲶鱼说,它来过好几次,这头精怪都在休憩,许是刚刚突破境界,在通过睡眠来温养自身。 绝大部分精怪都有如此习惯,通过睡眠巩固境界。 突破不久,阿威先手偷袭注入毒素,一人四兽,赢面相当大。 “三兽之一有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得手 开门红。 阿肥寻找到的“健壮”非常给力,完美契合普通人的幻想,说不出二话。 梁渠带着四兽退出赤兽范围。 “不急,先去看看你们找到的另外三个。” 肥鲶鱼它们一共找到四头符合三要素条件的水兽。 两个“健壮”,一个“可爱”,一個“肥硕”,只等梁渠来做最终决断。 先去看看另外三个再说。 从肥鲶鱼的表现上来看就知道,它对三个词语的意思含义理解是略有偏差的。 倒也正常,好比什么是蓝色,倘若一个人从小到大被灌输天空的颜色是“黄色”,那他就觉得天空的颜色是“黄色”。 不是色盲,不是精神错乱,认知如此。 当然,不一定是认知问题,可能单纯是肥鲶鱼太自恋的原因。 梁渠明明在三个词语上进行了强指代,健壮是不能动那样的,可爱是圆头那样的,肥硕是肥鲶鱼那样的,偏偏要指胖为壮。 叫不醒装睡的鱼。 至于赤兽,等他最终定好再来捕捉也不迟,说不定就有更好的。 野兽有自己的地盘,俗称舒适区,甚至不止是野兽,人也一样。 除非另一个地区能带来更大的发展潜力,更多的机遇,寻常人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 只要找到,它就不会跑。 从赤兽地盘离开,梁渠接连看过剩余三兽。 第二只是一头浑身纯白的长毛水兽,毛发飘逸,纤长,游动起来像一团毛球,身有四爪,两只眼睛半突出来,找到它的时候正在吃草。 倒是与羊有相似之处,符合“可爱”,气息上在精怪巅峰,不满大精怪的程度。 梁渠抚摸圆头的大脑门,以示鼓励,聪明自觉方面还得是江豚。 第三只依旧是“健壮”。 体型似鱼,长满细鳞,身维粗大,乍一看上去确实很有力,可它的面孔上却长着一张骨骼化的面具,贴合着脸孔覆盖其上,神似人面。 与其说是健壮,不如说是骇人,用来当祭品,估摸着百姓嘴上不会说,心里头会不舒坦。 万一今年内大妖过境害死人,或许还要联想到河神祭上来。 对比一番,梁渠划掉这条骨骼鱼,无论是卖相还是实力,它都不如最开始那头赤兽。 第四只终于轮到“肥硕”。 路上,肥鲶鱼显得恹恹,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显然,它知道第四只水兽长什么样,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的分类。 第四条鱼是拳头发现的,它一马当先带路,当鱼闯入梁渠的感知中时,微微一愣。 金鱼? 第四条鱼,神似金鱼中的一个品种“兰寿”。 头是红的,身是白的,尾部飘逸,身上鳞片闪闪发光,犹如一道流动的彩虹。 关键是它肚子很大,脑袋上拱起一团,看样子便很“胖”,像个老寿星。 气息在精怪中间层次,不算强,梁渠手下几怪,随便一只都能上前挑翻它。 若是允许,祭品当然越强越好,可眼前这条形象上太过契合,一眼望去便觉得是有福之鱼。 梁渠当即拍板做决定。 “就它了,这下三只都凑齐了。” 还有不到十天举办河神祭,他懒得再去找别的,今天就抓完,省的出意外。 自己这四只水兽找到的三兽,可以说比传统的牛羊猪都更加契合三寓意。 就是第二天来上一场大妖过境,渔民们都得觉得是河神太高兴了才来的,对梁渠竖起大拇指。 “先去借两张网。” 梁渠翻身上舫船,收个船锚的功夫,裤子上的水分逐渐流干,调头往平阳县上去。 到了地方,裤子上最后一点湿捂捂被太阳一晒而空。 他披上外套跳上楼船,拦住甲板上一位军汉。 “冉大人在不在?” 冉仲轼平日里兼管物资,借东西找他准没错。 “在的,就……” 军汉抬头上望,指向第四层楼,不待说清楚,冉仲轼已然推开门走到边上。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朝下喊道。 “什么事那么急?” “来借点东西。” 冉仲轼招招手,梁渠踩着船沿纵身一跃,跳上四楼。 “借什么?” “三张渔网,要一张能兜住大精怪的,另外两张能兜住普通精怪的,大小和同级别的江豚差不多。” 梁渠知道河泊所里头一定有,否则对不起它的名字。 冉仲轼挑眉:“有倒是有,只是大精怪?你一个?” 梁渠不带半点迟疑:“我心中有数。” 冉仲轼点点头,他带着梁渠走到隔间,转动锁盘,推门进去。 挨个数过格子,在第三个抽屉里拉出一张大网,又在第四个格子里拿出两张网。 总共三张,交到梁渠手中。 梁渠摸了摸,网的质感非常柔韧,尤其是那张最大的网,淡金色的丝下还能看到一根绞合起来的金属丝,很锋利,若是有精怪在里头挣扎,定然不会好受。 “三张,大的那张是金刚蛛丝混杂着青金编织,小的两张只有金刚蛛丝,租赁的话,三张一起,一天是一百三十两,给你抹个零,一百整吧。” “这,不太好吧。” 梁渠没见过这么抹零的,一下子给抹掉了一张网的费用。 “最近两天没什么人来借网,拿去用吧,断几根线不是问题,你别弄出洞来,破洞是要赔的,那就贵了。” “多谢冉大哥,我只借一天就够。” 梁渠拱手,出门跟着冉仲轼去登记一下,迫不及待地付钱走人。 冉仲轼瞧着梁渠背影摇摇头。 “年轻就是有朝气。” 再下水,梁渠直冲最弱的“肥硕”,先易后难,免得出事。 “兰寿”畅游在水草丛中,完全不知危险到来。 对付一头不过普通精怪实力的水兽,且不太像用毒的高手,梁渠实在没什么斗智斗勇的想法。 水牢,阿威注毒,一套丝滑连招,套网带走。 毒素蔓延,“兰寿”晕晕乎乎躺在渔网中,甚至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扎上网口,梁渠没让阿威解毒,注毒时他就让阿威控制了毒素含量,确保“兰寿”只会晕厥,不会死亡。 精怪生命力旺盛,半晕不晕,活到河神祭没什么问题。 祭品还是现杀最好,就图那股子新鲜劲。 接下来是“可爱”。 依旧没有太棘手的地方,只是控制起来吃力不少,没等阿威毒素完全生效便在网里挣扎,圆头一个发狠,用脑袋撞了一下,长毛水兽双眼泛白,晕死过去。 “好家伙。” 梁渠盯着圆头的脑袋,略微吃惊。 不能动和肥鲶鱼都有自己的天赋技能,拳头与圆头自然也有。 拳头的能力是硬化,一身甲壳防御力翻倍,使用时甲壳色泽明显深化。 圆头则是快速冲锋,短距离速度上几乎和他的水纵跃相差无几,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好。 就剩“赤兽”,实力最强,需认真对待。 梁渠扎上网口,带两兽先回到莲藕水域,让老砗磲看顾,带上大网,来到“赤兽”领地。 好巧不巧,“赤兽”竟然醒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虎啸龙吟 梁渠让四兽留在原地不要动弹,自己提上伏波,带着阿威偷摸靠近查看。 泽灵尚且是水猴子时,一般鱼类只要不对视上梁渠,贴近到两米都发觉不到他,到了泽狨更是如此。 哪怕精怪对气息感知敏锐,三丈外对梁渠来说都是安全范围。 阿威则有种族天赋,它蜷缩起来不动,与死物无异,气息收敛得比梁渠都好。 四兽相比起来差劲许多,体型更是大的不像话,靠太近很容易暴露。 带着阿威摸到二十米范围内,赤兽一无所觉,在洞穴前大口撕咬兽肉,吞咽进食,背部竖鳍发出兴奋的颤动。 沙地上平躺一头四米长的大鱼精怪,瞧不出品种,整个腹部被撕开,但它并没有死透,眼睑仍在抽动。 赤兽的每一次撕咬,鱼腹中都会涌出一股鲜血。 倒是和棕熊一样,喜欢活吃…… “这家伙,速度真快啊。” 第一次照面到现在,前前后后总共不到一个时辰。 短暂的空档中居然抓住一头精怪,堂而皇之的在洞穴口进食。 梁渠估摸附近一大片都是赤兽的领地,让它丝毫不担心引来其他掠食者。 一条拇指大的小鱼从他面前飘然游过,穿越草丛缝隙,晃晃悠悠来到赤兽身边,吞食散逸出来的肉丝。 边上一大群与之类似的食肉小鱼,围拢着散逸开的鲜血团进食,更有胆大的跑到大鱼身上撕咬,得手后匆匆离去。 赤兽并不在意,若是一头精怪夺食,它必然会咬断对方的脖颈,几只蝼蚁罢。 梁渠伸出手。 “阿威,看你的了。” 赤兽会在家门口进食,证明它非常自信,自信带来的结果便是放松。 说不得眼下是比睡觉更好的偷袭机会。 天水蜈蚣顺着手腕爬下,钻入沙土之中,隆起一道沙垄,蔓延出三尺后隐没不见。 半晌。 大鱼精怪垂死挣扎,赤兽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用力一掏抓出数个血窟窿,顺着窟窿捏碎它整個后脑。 大鱼脖颈无力垂落,双瞳中的神采彻底熄灭,大片沙尘与鲜血混杂在一起。 烟尘遮掩,阿威猛地钻出沙地,对准赤兽大腿根部一口咬下。 蚀骨剧痛袭来,激得赤兽全身鳞片竖张,气势惊变。 血雾霎时一震,小鱼惊逃一空,更有几只当场吓晕,漂落水底。 利爪刺破水流,正要拍臭虫般碾死天水蜈蚣,莫名气机流动,无边水流禁锢它的利爪。 水牢! 赤兽一怔,旋即大怒,全身肌肉起伏,赤红鳞片层层起伏,火焰般流淌,狂暴的力量海潮般泼洒。 好大的力气! 梁渠体力消耗竟是如开闸放水,呼吸间涌出一股腿软感。 一只前肢爆发出的力量,竟然比刘节都强! 但这稍纵即逝的空档,足够阿威将毒素注射一空! 一击得手,阿威急速后退,梁渠动作更快,牵引出一道水龙卷,卷住天水蜈蚣离开。 轰! 赤兽利爪挥下,水流翻滚,割裂大片水草,这一击仿佛直挺挺地拍在梁渠脸上,掌控中的水龙卷都溃散开来,阿威倒飞而出。 大片水草被清空,藏匿在草丛中的梁渠再无遮挡,赤兽怒吼一声,蹬地飞扑。 梁渠一手抓住倒飞的阿威,身形一闪,再度出现,已然跨跃百米距离,来到一处空地。 碎石飞溅,一击得空的赤兽没有任何凝滞,腾挪四肢,在水流中拉扯出绵长的白汽带。 这哪是什么精怪,分明是一座由厚实鳞甲和虬结肌肉组成的山岳! “好猛的大家伙!” 大精怪的实力比梁渠想象的要高得多。 “没必要硬碰硬。” 阿威注毒成功,只需稍加牵制,胜利仍旧属于自己。 眼瞅赤兽再度袭来,梁渠一个讯令,藏起在另一片水草丛中的四兽暴起发难。 最佳的偷袭时刻是什么时候? 既不是吃饭,也不是睡觉,而是战斗的刹那! 在对抗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对手时,任何人,任何精怪都不会有足够精力去观察外界变化,一丝一毫的分神,都会有丧命风险。 可不分神,同样有! 圆头一马当先,一个冲锋撞上赤兽腰腹,竟是将水中的赤兽撞翻在地。 匍匐在地上的不能动紧随其后,披着河沙猛然跳出,一口咬住赤兽长尾,疯狂甩头。 更有拳头助力,双钳刺破水流,撕开赤兽背鳍薄膜,一口气划到赤兽背部。 剧痛蚀骨挠心,赤兽一爪掀飞拳头,欲踩踏大鳄,又有一股万蚁钻心的疼痛刺激脑髓。 肥鲶鱼最后登场,打出了关键一击,它奋力张口,死死咬住赤兽的一只前肢。 赤兽作势要咬,腥风扑面。 电光火石之间,梁渠骤然伏身,踏步,出枪! 猛虎的咆哮声迎面而来,惊得赤兽鳞片薄张,好似炸了毛的狸猫。 气血滚滚,化龙作虎,交替缠绕于长枪之上。 水流从枪颈上的虎口钻入,自虎耳流出,啸声仿佛虎咆,自水底腾跃而出,刺出一道摄人的电光。 赤兽疯狂挣扎,它甩开鲶鱼,拍翻再度冲上来的江豚,却已经没有闪躲的余地。 昏暗的水底带出一抹刺目的寒芒,一片断裂飘飞的水草被枪刃均匀撕成两半,枪锋直指赤兽胸膛。 急促的虎啸响过,随之是噗的一声,枪刃完整没入。 梁渠猛力转枪,在赤兽胸膛上带出一个赤红血洞,肉沫碎鳞喷涌而出。 任凭赤兽实力滔天,一打六也得吃灰! “退!!” 一击得手,水牢再起,梁渠体力彻底决堤,却也为几兽争取到了逃跑时间。 肥鲶鱼掉头就跑,不能动松开利齿,并拢四肢化作游龙。 本就在圈外的拳头与圆头跑的更快。 梁渠榨出最后一点体力,纵跃到两百多米外的位置,看赤兽发狂,追逐四兽。 水底翻江倒海。 剧烈活动下,天水蜈蚣的毒素只会发挥的更快,追赶圆头的赤兽背鳍全裂,本就平衡不佳,忽地一个脚软,摔倒在地,隆起道道泥沙。 “罩网!” 梁渠甩出偌大渔网,游动中的圆头一个甩身叼住,分出一角与肥鲶鱼,二兽并列,对着赤兽当头罩下渔网。 天旋地转间,赤兽完全分不出网口,越挣扎越紧,越挣扎毒素发作越快。 青金网丝与鳞片剐蹭,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赤兽的挣扎力道越来越弱,直至彻底不动,瘫软在地上,用那满是恨意的目光死死盯住骑着大鳄过来的梁渠。 大件到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招摇过市 “呼,好累!” 梁渠瘫软在舫船之上,手脚阵阵发虚。 控水要消耗体力。 水纵跃尚且还好,伴随着他实力与眷顾度的提升,一次一二百米不在话下,不至于像水猴子时几十米就累成死狗。 但水牢术是实打实的吞体力巨兽,尤其面对实力远强于自己的对手,那当真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溃再溃,滔滔不绝,体力槽的清空只在瞬间。 万幸有武骨,梁渠恢复能力比常人超出许多,否则很容易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爽,又是无伤拿下! 喘着粗气,梁渠拿出水壶喝上几口水,从隔间拿出一截莲藕生啃,又嗑上两粒在河泊所兑换的,价值一小功的回气丹,终于是缓过劲来。 招呼一声,肥鲶鱼,不能动浮出水面,嘴里咬着绳口,底下大网中躺着陷入中毒状态,无力挣扎的赤兽。 胸口开出一个大洞,受了阿威全部毒素的照顾,这大家伙仍旧生龙活虎,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跟着梁渠身形转,时不时尾巴还能抽抽一下。 赤兽明显知道,梁渠才是导致它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另一边,拳头与圆头相继浮出水面,分别拖拽着“肥硕”与“可爱”。 一天之内凑齐三大祭品,大获丰收! “走,回去。” 梁渠大手一挥,携四兽赶往上饶埠头。 河神祭还有几天,三个祭品先养在自家池塘里,让老砗磲把口子一堵,阿威定期注毒,万无一失。 距离埠头尚有一段距离,梁渠从拳头与圆头手上接过精怪。 手下几头水兽不是大秘密,但不意味着就好到处宣扬,整得人尽皆知。 能藏一手是一手,指不定哪天用得上。 舫船足有七米,比一般的乌篷船要大上一整圈,承载量不小,但当梁渠把“肥硕”与“可爱”放进船舱时,整艘船顿时吃水过半。 三头水兽,兰寿最小,三米不到,状似白羊的四米多,可重量上一点不轻。 赤兽更大,算上长尾,超过十一米,妥妥的巨兽,放到船上,分分钟要沉。 只能让四兽看管赤兽,自己来回走两趟。 埠头上三三两两有渔民靠岸,瞧见梁渠船上那怪模怪样的两兽很是惊奇,不过也没太怔怖。 最初大家不敢往深水区去,不正是因为有水怪嘛。 河泊所驻扎后一直在清缴妖兽,渔民们的捕鱼范围已经扩展出去一圈,不至于看到一两头精怪就吓的不行。 梁渠一手一个,拎着就往家里走,把两兽倒进池塘。 老砗磲一早在出水口候着,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晒着太阳。 偌大的动静吸引到隔壁的小顺子,他扒出墙头,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头一回见那么大的鱼。 “阿娣姐!” 梁渠高喊一声。 “阿水,什么事?” 阿娣从房中匆匆赶来。 “没啥大事,我在池塘里放两条鱼,有点危险,顺子贪玩,回头别让他碰着了。” 阿娣低下头,一眼瞧见池塘里怪模怪样的两条鱼,吓了一跳。 “好好的池塘,你养这东西做什么?” “不是养的,它们过两天河神祭上的供品,等忙过了再让顺子来玩。” “好好好,你小心着些,天天下水整这些,多危险啊,你家你可是独苗。” “放心吧,我水龙王投胎。” 梁渠拍拍胸脯。 “按我说,你就该早点讨個婆娘,续个香火人都安稳下来了。” “嘿,阿娣姐有门路?” “整个义兴镇都找不到配你的女子,我上哪去给伱找,以前还见得着有媒婆上门,现在媒婆都不敢来了,真想要,回头你该让你师母帮你想法子。” 梁渠笑而不语。 阿娣摇摇头,知道梁渠无愿,抱起顺子回屋。 梁渠说的没错,别说精怪,就普通鱼四五米长,不小心磕到碰到,那都得要掉半条命。 最后是赤兽。 梁渠匆匆赶回埠头,佯装出船。 埠头旁茶肆里的小二甩着毛巾纳闷。 又出船? 他看向几位喝茶的茶客。 “我是不是记错了,梁爷不是才回来嘛?” “没记错,我也看见了,带着两头水妖呢,怪模怪样的。” “这是要干啥?” “老陈,你见识多,你说说咋个回事?” 被点名的茶客摸着小胡子,思索道:“我瞧着,不会是在弄过几日河神祭上的供品吧?” “供品?” 众人一愣。 小胡子茶客点点头。 “是啊,前阵子陈里老不是说了,这次河神祭用不着咱们出钱,零零碎碎的几个别乡来的大户出掉,乡老们请一个戏班子,到时候唱水台戏,最大头的祭品梁爷来。 刚才那两头水兽你们也看到了,一个像羊,一个像猪,不是正好对应上三牲?” 一众人等听得眼睛大亮,更有人猛拍大腿。 “是极是极,那岂不是还缺一个像牛?这是要去整牛?” “好事啊,咱们河神祭年年办,哪一次这么有脸面?拿水妖当供品,别乡听到了不得眼红死?” “指不定到时候河神老爷真显灵呢,那就发达了!” 哗啦! 一抹赤红腾出水面,好似太阳掉进河里,时间一下来到傍晚。 细流顺着块状肌肉与鳞甲流淌入河中,狰狞骇人的气息惊飞停歇的海鸟。 茶肆上的众人惊悚站起,远处的渔民不敢靠岸,有几个更是腿脚战战,要往外逃,被那小胡子一把拉住。 “跑什么,是梁爷!” “梁爷?” 赤兽缓缓浮出水面,再往下,是一个挺拔高壮的男子。 一身肌肉流水般明晰有力,两侧锯齿肌肉随着呼吸起伏不定,点点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与头顶的巨兽相比,梁渠堪称渺小,却硬生生托举起巨兽,给人的冲击感更甚! 岸上众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许多人一生都未曾见过如此大的怪物,遑论对比如此鲜明的场面。 梁渠赤裸上身,扛着山岳一般的赤兽踏上埠头,脚下的青石板承受不住重压,寸寸龟裂。 他往下瞥了一眼,再跨出第二步,石板已不复开裂,稳步跨过茶肆。 赤兽转动眼瞳,盯住一位茶客,茶客当即吓得向后倒去,撞开长椅跌坐在地。 “当心摔着!”梁渠提醒一声,“大家莫怕,早晚不过是河神祭上的供品,分祚时有大家的一份呢!” 分祚? 大家有份?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祭祀祭祀,自然少不了分祚,便是把供品分食,毕竟那是三头整的猪牛羊,扔了太过浪费,当然要一块分享着吃掉,共享神灵带来的福运。 只是以前都是大家出钱,自然每家每户能分到。 现在三祭品是梁渠一人捕到的,没人好意思提出来要分祚。 不曾想梁渠竟然舍得! 一时间不少茶客流下涎水。 打一辈子鱼,哪曾有过这等口福? “我听说前几个月平阳县上有大户施鲟鱼肉粥,好多人都吃到了,连咱们乡里都有人分到,可惜我没尝到,今日可有口福!” “咱们义兴镇上的水妖,定然比那平阳县上的要香!” “傻啦吧唧的,平阳县上的那位大户是梁爷师父,你这都不知,好意思说是咱们乡里的人?” “啊?那一样香,一样香!” 梁渠扛着赤兽回家,走一路听得人叫一路,出尽了风头。 两家新开武馆里的弟子都无心操练,纷纷出来看热闹。 “师父,这大鱼好重的威煞,不知是何等境界?” 一学徒讶然看向馆主。 馆主讷讷,半晌。 “怕是有大精怪的实力。” “大精怪是什么实力?” “大精怪……等同于狼烟武师……” “那岂不是比师父还?!” “嗯。” 馆主叹口气。 “改日的河神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奔走相告,梁爷高义! 青石街上满是喧哗,来往行客皆是驻足,一家酒肆旌旗倒了小二都忘了去扶。 “林馆主!” 一声高喊,把立于门口的林耀的游神拉了回来,他拱手笑道。 “我道今日晨起缘何见到喜鹊登枝,心想是有喜事,原来是唐馆主上门!快快请进,栾子,去泡茶。” 唐祖涛忙摆手:“诶,林馆主客气,只是说上两句话,说完我便走了。” 林耀偏头看向街道上的一抹鲜红,神色了然,掀起袖口,微微抬指:“可是和这事有关?” 唐祖涛点头:“林馆主是聪明人,我便直说吧,改日的河神祭,林馆主是否有意前往?” 林耀眼珠微动,略作沉吟。 “这……唐兄不知,我二房有个弟弟,过些日子也要过来,肯定要尽地主之谊,届时不一定有空啊。” 唐祖涛心有明镜,知道这老小子装得客气,小心思一阵一阵的,多半嘴里没句实话。 义兴镇上总共搬过来两家武馆。 一家馆主姓林,名耀,一家馆主姓唐,名祖涛。 起初两家馆主对所谓的河神祭并不在意。 愚昧乡人自娱自乐的节目,更不与梁渠相熟。 武者好面,梁渠作为杨东雄的弟子,是小辈,人家不曾登门邀请,上赶着前去,让门下弟子如何看待? 可瞧着那十多米的赤兽,着实给了人不小的震撼,最关键它还是头水兽! 兽分三类,飞禽、走兽、游鱼。 三类中,走兽最好对付,人与兽那都是主场,各凭本事。 飞禽其次,落地凤凰不如鸡,绝大多数飞禽只占据容易游走,逃跑的利势,难以捕获,论及本身实力,往往不如同境界的走兽。 唯独游鱼,最难对付! 在水中,占尽天时地利,本身实力又强。 所谓大物都在水中,人落里头,基本是要吃亏的,基本得高出几个小境界,乃至大境界才是对手。 那赤兽散发出来的气息纵然不稳,仍是妥妥的大精怪,对标的可是狼烟武师! 唐祖涛怀疑自己在水里遇上那头赤兽,只有被消化的份。 他不知道梁渠究竟使出何种手段,又是不是自己抓来的,事实摆在眼前。 原先不去,尚且能被认为是不熟。 拿大精怪当供品,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届时会是一个何等盛大的场面。 同一個镇上的,再不去就有点甩脸子了,自己还失去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说到底,武馆的财源来自百姓,越是繁华的地方,武馆越挣钱。 好的武馆,一样要得“民心”。 林耀肯定是要去的,什么二房的弟弟,都是借口,他二房生不出儿子,身边连个伺候的浣洗婆子都没有,这事早在金明县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亲弟弟来不指派去扫马厩就不错了。 问题就在于,谁先去? 下面做事是一套,上头交流是另一套。 这事可讲究。 先登门的,就落了一层薄面,是“奉承者”,晚登门的,才又有面子又有里子。 林耀找借口,就是想唬他一下。 眼见林耀不断思量,不给答复,唐祖涛暗骂一句。 “林老狗,心眼子比我鸡眼都多!” 他直言道。 “名师出高徒,吾等不及也。杨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教出来的弟子那也是栋梁大材,咱们主动登门,没什么落面的。 再者说,河神祭是整个义兴镇的大事,咱们外乡来的既然要在此扎根,当然要入乡随俗,改日我肯定要去的,我想林馆主也是此等想法吧?” “当然当然。” 见唐祖涛先松口,林耀赶紧接上。 “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分个先来后到,到时我自先来寻林馆主,一起前去如何?” 林耀略作适量,答应下来。 “唐兄此言大善,届时我们结伴前往。” “好,那就结伴前往。” 梁渠不知道镇上唯二两家武馆的馆主的勾心斗角,顶着赤兽快步回家。 哗! 赤兽投入湖中,整个池塘清水溢出,没过梁渠脚踝,又回流到池塘之中。 梁渠把几蓬浮萍踢回水中,挥手屏退围观看热闹的乡民。 “好了,都回去吧,回去吧,先放我家养着,过几日的河神祭上,大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着急。” “梁爷,我之前听人说,梁爷要分祚,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众人哗然,更为热烈。 “梁爷高义,梁爷高义!” “头一回河神祭不要咱们出钱,还能分到肉,几辈子都享不来的福气啊!” “咱们镇上,打我爷爷辈记事起,都没出过梁爷似的人物!” 乡民们几乎是奔走相告,没一会就把消息传遍整个义兴镇。 傍晚。 夕阳沿着围墙投下一道斜斜的黑色长影,陈兆安撑着拐杖,带着陈杰昌与李立波登门。 拿精怪当供品,这场面,陈兆安年过古稀都没见过,许多事宜都要改变一番。 “只是这精怪,要如何宰杀?” “是啊,我们两个能宰得了吗?” 陈杰昌与李立波没什么信心。 猪牛羊好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下去血直飙。 这长满鳞片的精怪怕不是比精钢都硬,常人拿把铁刀只能磨出火星子来,崩到自己。 “不碍事,到时候我去借两把好刀,有把子力气就够。” 两人将信将疑。 不过回想起来,也真是恍如隔世。 当年一同拜入武馆的三人,差距已经大到无法言语。 爵位,官身暂且不说,光是抓到的精怪,放在那让两人杀都杀不动。 陈兆安点点头,他不懂这些,只知道梁渠说行,那就够了。 “但这杀三兽需三人,现在还差一人……” “让松宝来吧。” “松宝?” 陈兆安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李立波出言提醒:“是林棣的儿子。” 陈兆安恍然大悟:“说起来,好久没在埠头上那个小屋里看到松宝了,他跑哪去了?” “他也学武去了,有两个多月了,学的鹤拳还是我教的呢。” 李立波言语中略有羡慕。 林松宝是妾生子,不受林棣的重视,可那日被梁渠说过后,林棣第二天就把松宝送进了武馆。 怎么说林松宝家境都比他们两个渔户要好得多,一来便是五十两银钱的档口,进度比当初的他们要快不少。 交谈一阵,商量过方方面面的细节,陈兆安万分感慨。 “老朽活了几十年,头一回操办如此大的祭典,几个大户送钱过来多得都没地花,只得想个招,请个戏班子来唱水台戏,还让他们排了一出好戏。” 水台戏不是指戏剧种类,而是一种表演形式。 把戏台子延伸出去,建在水上,在水上表演,就叫水台戏。 梁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他还是点点头。 “是好事。” 陈兆安笑呵呵,没有完全道明。 第一百九十九章 气灌周身 数日后。 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水波折射,曲叠枪刃。 梁渠踏进溪水,水波晃动,打散蒙蒙倒影,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包了浆的铜板。 铜板方口边缘带着渐黑的铜绿,反倒是边缘时常磨损,泛着油润的黄光。 这是梁渠从一件老旧的麻布衣中翻出来的。 他已经好久不曾穿那件不合身的麻衣,也好久不曾使用过铜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的银钱乃至银票结账。 许多渔民,农夫要打一辈子交道的东西,到他这只是一个能被随意抹去的零头,都快忘了它的大小和分量。 梁渠感受着脑海中涌出的记忆,目光如同被铜板反射的冷光点燃,他曲折拇指,猛力上扬,将铜板高高抛起在空中。 踏步,拔枪! 枪刃划出一道笔直的寒芒,带着水花射出小溪,蓄力,出枪,一气呵成。 枪锋撕裂滚滚气流,空气中激起低沉的虎咆声。 青龙七杀枪。 此法是梁渠从丰埠县回来后,向徐子帅徐师兄讨要的一门上乘枪法,此枪法凌厉迅猛,大成后更是以罡风化龙,便是精钢擦碰到,也得化作齑粉。 可惜,这枪法是杨师从战场上偶然所得,只有前三招,余下四招了无踪迹,便是大成,也无法做到罡风化龙,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枪法。 梁渠此时用出的,正是第一杀,青龙跃渊! 铜板翻滚着落下,叮当一声打在枪锋之上,霎时间为无形的力量所折,扭曲成麻花,翻滚落地。 不对。 梁渠眉头一蹙,所有的气血运行路线皆历历在目,然与梦中仍旧不同。 青龙七杀威力极强,学也是真的难学。 跟胡师兄讨要箭法之际,他就已经摸到门槛,当时放下话说摸到门槛,快要小成,没想到现如今距离真正小成仍旧差上一丝。 若是小成,此枪法应当精准刺中铜板中间的方孔,且在霎时间化作碎片,而且,不该有声音。 梦中训练,心先于身,若是想要化作现实,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再来!” 枪尖下指,梁渠再摸出一枚铜钱,高高抛飞。 空气中划过一道亮色银线。 第二枚,第三枚…… 一枚枚铜板扭曲,弯折,断裂,越积越多,空中的银线积蓄的时间越来越久。 梁渠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越发的畅快,手中的长枪越来越稳。 西厢房内的老和尚微微侧目,倒不是惊诧于梁渠的“挥霍”,而是他的进步速度。 这根本不是正常训练该有的进步,完全是跳跃式的前进。 一如荷叶上的青蛙,从一朵荷叶跳到另一朵荷叶上,好似天生能看到下一朵荷叶的位置,快速达到彼岸。 寻常人练习,弯路,错路,退路都有可能走,偏偏梁渠不同。 仿佛……梦中本就练过一般。 “是那只虫子?” 老和尚想到梁渠每晚睡觉都会抱进屋内的那只大白胖虫。 居于屋檐之下,他从不会放开神识去观察他人隐秘,自然不清楚梁渠每天抱着胖虫进屋究竟做了些什么。 可眼下一幕,似乎只能用那只不知是何品种的胖虫解释。 “嗡!” 第九枚铜钱翻飞于空中,与头顶的烈日相重叠。 老和尚停盘念珠。 长枪微微一侧,飘飘地起了变化,惨烈的钨光划破空气,不带出一丝声响,就像是在水流中划过。 枪锋上的光芒忽地跃动起来,像是一只银色的长龙跃出龙渊。 金身好似被牵动,一丝龙虎气兀得出现,裹挟着梁渠体内最后一丝气血缠绕上长枪。 肩膀收拢,小臂和枪杆保持在了一条完美无缺的直线上,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样灌注到枪身中。 寒芒划过长空,枪尖精准无误地刺入方孔,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未曾触碰,整枚铜钱骤然开裂,无数细密裂纹扩张,直至真正接触。 “叮!” “砰!” 无数碎片爆裂开来,弹射入草丛泥土之中,打出细密的小孔。 “哈,成了。” 梁渠大口喘着粗气,体内气血空空如也,他低头,数了数脚边的铜板数目。 九枚,只九枚就成了。 然,一切并未停止。 梁渠正要嗑一枚回气丹,恢复气血,继续练习巩固,体内却兀得升起一丝别样的充盈感,源源不断的从丹田内涌出。 那不是气血,而是一丝别的什么,仿佛潮水般倾泻而出,气灌周身。 体内的五脏六腑更是感受到一股别样的酥麻感,并不难受,相反,非常的舒适。 “是玄气!?” “我要突破了!” 梁渠将伏波插入池塘之中,匆匆赶回静室,盘膝而坐。 万不曾想,青龙七杀小成之际有如此效果。 当是水到渠成。 那日捕获赤兽回来再炼关,他已经觉得腑关开启在即,左右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算算日子,今天是五月二十九日,距离捕获赤兽都过去了四天,与推测的一般无二! 望着关阖上的房门,老和尚忍不住站起身来。 此子,究竟能破开几窍? 破腑关,开关窍,借着腑脏玄气,许多天骄种都能一次性冲开中丹田,乃至上丹田! 虽说开窍数目的多少,不能决定一个武者今后道路的长远,成就的高低,但它终究是一种预兆。 好比七岁能做文章,不代表今后参加科举考试一定能中举,成为朝中大员,可终归比别人希望要大得多。 梁渠打开怀中药瓶,一连吞下全部的六颗回气丹。 一粒回气丹价值一小功,药力温和不刺激,能让如今的他在一盏茶内回满气血。 六粒全部入腹,澎湃药力激发,推动气血流动到一个极高的地步。 还没结束! 梁渠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3.5%)】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 【水泽精华:一万四千三十二点】 一万四千三十二点水泽精华! 连最近几日的水泽精华梁渠都攒了下来,一分未动,只等今朝破腑关! 融合度,给我升! 念头一动。 一万四千三十二点从泽鼎中倾斜而出,化作蓝色光带,源源不断的投入到泽灵之中! 泽狨咆哮,气血如火! 第二百章 内视! 朝霞给白云烫上一层淡金色,云间有光如金缕一样迸射出来,与透窗而出的血光交织成赤金色。 侧耳间,似有潮声涌动。 “岸阔临江底见沙,好强的气劲!” 老和尚目视窗外蒙蒙的虹光,一刻不停地盘动念珠。 仅从旁观者的角度上看,此番破关不过起步,便已是保二争三的程度,若是达至气机巅峰…… 莫非,能更进一步? 开三窍,已是惊才艳艳之辈,四窍,唯有历史长河中方可寻找一二。 只是…… 老和尚眉头微促,指间盘过三颗念珠,第四颗捏在指腹间,迟迟不捻。 腑生玄气,丹窍自启是为第一窍。 龙筋虎骨,气力无限是为第二窍。 龙虎金身,万胜抱元是为第三窍。 第四窍,该从何来? 静室内一片红光,如水波一样流动,碰撞间涌出潮声。 躁动的气血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咕噜噜喷着白汽,气泡和水花一起跳跃。 梁渠口鼻喷涌热流,时刻不停的运转功法,身后一丈大猿现世,作仰天咆哮状。 头一回融入万点水泽精华,浑身灼热得像是投入火炉的精钢,为铁锤所铸,析出杂质,又像是沉入大河的礁石,承受千百年狂潮冲刷,愈发莹洁。 腿脚腰腹,无一处不痒,无一处不烫。 五脏六腑更是如若火烧,绑绳坠铅,若是此刻将梁渠开膛破腹,定能瞧见一副奇景。 心擂胜鼓、肝血如墨。 脾胀如球、肺瘪似萎。 肾不藏水、胆不过谷。 胃、小肠、大肠、膀胱,尽皆蠕动,肿胀,宛若充血! 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玄清气,缭绕盘亘于小腹之间,化作一无形旋涡,似要启开一神神明明之所在。 梁渠满头大汗,热得着实难受,好似憋了一座火山在胸膛之中。 他猛地跳起,在原地打起了猿拳,想要将这股热气泼洒出去。 屋内狂风骤起,吹得墙边烛光晦灭,窗户纸高高鼓起。 呼! 呼!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3.8%↑)】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4.3%↑)】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15.1%↑)】 蓝色荧光汇入虚影,每一次的呼吸,都会让融合度暴涨一截。 梁渠身后大猿愈发清晰,气血搬运速度也更上一层楼。 五脏六腑间,玄清气不断逸出,顺着功法脉络牵发至小腹处,为旋涡吸收,凝结出丝丝银亮光芒,归引于一点。 轰! 似有黄钟大吕在脑海炸响。 梁渠一个恍惚,身心飘飘然,似要化作云朵飘走,天上地下皆是虚无,不知该去往何处,到往何地…… 不好! 他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再一闪,天旋地转,视角兀得下沉到丹田之处。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道道气机流淌,沿着经络运转,搬运,隐隐间构出一模糊人形。 人形所有的气血流转,梁渠都异常熟悉,正是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经! 这人影就是他自己! 内视! 梁渠恍然。 他的万胜抱元功突破了! 万胜抱元功,总分定神,内视、存神,罡炼四重,层层递进,玄妙无穷。 内视己身,正是突破到第二重的证明! 此状态下,持修者能清晰的捕捉到自身体内气血流转,把握气血流向,掌控程度更上一层楼! 也正是视角的突然转移,才会有先前飘飘乎不知所处的奇异感,倘若不能及时醒来,更有“失魂”风险。 好在紧要关头,梁渠及时自省。 而想要达到第二重内视之境,除去苦修之外,更离不开丹田窍关配合。 唯有开出一窍,方可进入内视之境! 下丹田窍,已开! 屋外。 老和尚体会到梁渠气势更上一层楼,知晓其已开一窍。 下丹田,“气”的中心,力的根源。 气如不归中心,则气散浮,力无根。 所以练功第一步便要求气沉丹田,但不能气压丹田,或意守丹田。 只要做到“舒胸松腹”,气就自沉丹田,从而遍布全身,达乎四肢。 下丹田窍展开,更是将这点发挥到极致,统筹一体。 常人到此已然称得上是突破成功,合当庆祝,但老和尚清楚,这对梁渠来说只是开始。 中丹田窍,膻中穴上一寸五分,是“形”的中心。 此窍开则心胸开阔,形体舒展,经气通顺。 人突然受到惊吓,形散气乱之时,常不自觉地用手去抚胸部,即与此窍有关。 梁渠念头一动,心神再沉,功法运转间,下丹田窍已然圆融如意。 丝丝缕缕的玄气不再汇聚于下丹田处,而是顺着气血流动,向上汇聚,来到胸膛之上,点点银光涌入第二关窍。 他全力搬运气血,行气走穴,进一步激发牵引体内玄气,势要一鼓作气! 屋外,太阳渐升,金光溃散,窗外仅余红光。 窗纸哗哗作响,轰的一声,气流胀动,清风几乎拂上老和尚的面门。 又破了。 此刻已是第二窍。 老和尚并不意外,事情本该如此。 且梁渠气势未消,接下来开出第三关窍也几乎可以预见。 上丹田,两眼之间,此处是“意”的中心。 能意识中定,方可感应整体,其气归根,运化全身。 守之可祛病延年,失之则衰老衰亡。 识海之中,泽鼎大亮。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22.8%↑)】 【泽狨泽灵融合二成,领悟天赋技能——威慑。】 融合度仍在上升,气血浪潮一波接一波的冲刷全身,五脏六腑的异变仍在继续。 顾不得查看天赋能力,梁渠一刻不停地运转功法,向上丹田逼去。 窍关是虚非实,然功法运转却能联通此地。 无论万胜抱元,亦或是降龙伏虎金刚经,皆有进一步涉及关窍的搬运气血法门。 梁渠早已烂熟于心,每过一窍,便纳入体系,呈包围态势,向下一关发起冲锋! 轰! 油浸的厚纸骤然开裂,将破未破,丝丝缕缕的大风从室内溢出。 老和尚闭目不视,无以言表。 下丹田,中丹田,上丹田,三窍皆开,便是天骄种到此都得偃旗息鼓,可梁渠的气势虽有下落,仍然劲头十足! 还能破! 尾闾关,又名“命门关”,是“劲”的中心。 在与下丹田前后平行相对的腰椎之间。 处腰椎骨大都是稍向内凹,凹深者不能发挥整体劲。 练功要求“掖胯敛臀”,丹田之气自然贴背,此处自会慢慢凸起,与整个脊椎骨形成一条微向内合的弧形。 腰际中正则此窍开,自然上下通顺,力达四肢,发挥整体一致之劲。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27.7%)】 丈高大猿透照万物,气照方圆。 周身凛冽的白色毛发随风流动。 一万四千水泽精华,彻底消化! 轰! 窗户纸彻底破裂飘飞,狂风席卷,呼啸而出。 那骇浪之势跨跃过万水千山,汇入无边大海。 西厢房内。 老和尚终是捻下那第四颗佛珠。 “举世罕见!” 第二百零一章 大获丰收 梁渠紧闭双目,热汗顺流而下。 下丹田,中丹田,上丹田,尾闾关…… 气势一波接一波升腾,玄气势如破竹,却终是在破开第四窍关后后继乏力,挫顿于夹脊关前。 静室外的残纸垂落,微微晃动。 老和尚挪转着第五颗念珠,将其推回,不知为何,他心中略松一口气。 若是一口气开出五关,当真是有些非人了。 静室内。 梁渠鼓动胸腹。 心脏恢复平缓,肝脏疏通气机,脾脏运化水液、肺脏再度莹润,肾脏蓄藏精气。 胆、胃、小肠、大肠、膀胱,尽皆消去异象,恢复正常。 夹脊关前,玄气盘旋良久,兀得溃散开来。 梁渠悠悠然吐出一口浊气,前所未有的畅快涌上心头,好似得天地灵机荡涤全身,脱去了一层厚实的铁衣,再无禁锢己身的牢笼。 一万四千点水泽精华,非同凡响! 无人有他这般得天独厚的冲关条件。 不枉他积攒那么久。 睁开眼。 屋内一片狼藉,灯台早已倾倒,价值数两白银的清澈灯油洒落一地,沿着石幔淌开。 侧耳,院中蚊虫飞舞,鳑鲏浮水吞藻,江风浩浩汤汤,街边路人叫卖,相谈。 抬目,更能见蚊虫飞行之轨迹,振动翅膀,纤毫毕现,动作缓慢。 鼻翼抽动,浓稠的米粥香味,铁锅翻炒鸡蛋的焦香,雨后的青草气,燃烧的柴火味混杂在一起,流淌在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心情大好。 世界好似有了一个全新的变化。 梁渠通晓医理。 心开窍于舌,肝开窍于目,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肾开窍于耳及二阴。 为此腑脏关一开,五感也会有相应提升,并不奇怪。 所以说…… 梁渠解开裤腰带,瞥了一眼,暗暗吃惊。 果真如此。 前人总结的宝贵经验啊。 梁渠重新绑好裤腰带,拉开衣领,被汗液浸透的衣衫转眼间干透。 他踏出一步,脚下石幔塌陷下一个大坑。 梁渠闭上眼,稍稍体会一番,再度踏出,石幔了无痕迹。 那一脚并不是力量掌控不好,而是他提升太大,一时间对世界外物有了认知上的差异。 算一算,这次突破的收获真是多到数不清。 破开脏腑关,五感大幅提升。 万胜抱元修持到第二境,内视己身,对气血的把控更为细致。 内敛气机,除非是宗师,亦或是有专门的探查法门,否则很难看出他的境界。 九窍开四,几乎过半,省去常人几年的苦功。 泽灵融合度超过二成半,再领悟一天赋能力。 威慑究竟有何效果,暂且没有试验空间,但控水能力显而易见的上涨一大截,湿透的衣服转眼间便能干透。 龙虎金身后,梁渠的控水能力在五百吨上下。 腑关加四窍,融合度又翻倍,他都开始把握不住自己的能力极限,得实地试验一番。 不过最痛快的,还是境界上的短板被补足。 寻常八品官员,怎么都得是奔马武师,正常四关及以下武者,都在九品打转。 没有外在,寻常人哪有兴趣了解内在。 哪怕真打起来,梁渠能摁着寻常奔马初境武师的头锤,旁人见了,该怎么想还怎么想。 四关八品,就像是走后门。 事实也的确如此。 梁渠进河泊所,是得益于命格加功劳,钦定的从八品河伯,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 如今到了奔马四窍的实力,也算是对得起身上的一身皮。 扶起倒地的油灯,梁渠来到院中,对老和尚躬身一礼。 “多谢大师护持。” 他闹出那么大动静,旁边做饭的张大娘半点感觉没有,可想而知是谁的功劳。 老和尚双手合十。 江风拂面。 梁渠穿过满月门,见到一抹赤红。 赤兽居于池塘正中,老砗磲堵住一旁的地下水源洞口,晒着太阳。 状似白羊,兰寿的两只精怪都被挤到一边,浮在水边,瞪着眼睛仰望天空。 手腕上的阿威生出翅膀,飞到赤兽身上,正要注毒,被梁渠止住。 他来到赤兽身边,上下扫视。 先前为了抓住这个大家伙,一人六兽好一番缠斗,在它身上弄出不小的伤口。 尾部,背鳍,胸膛,四肢都有开口,四天过去,现如今只有背鳍和胸口留有一点浅印,其余地方几乎痊愈。 不得不说,人有人的智慧,精怪同样有精怪的优势,一身体魄天生强悍。 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供品的品相很重要。 赤兽躺在水中转动瞳孔,一双人脸大的眼珠,死死瞪住梁渠。 常人看到,免不了两股战战。 梁渠不以为意,他按压住赤兽脑袋,顺着心中牵引,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大猿虚影。 赤兽的瞳孔缩成一道竖瞳,持续有足足一個呼吸之久才逐渐扩散,回过神来的它眼神飘忽,不敢再看梁渠。 老砗磲更是全壳一颤。 尽管梁渠全部气势都对准了赤兽,它没有感受到分毫,可那道虚影老砗磲看得清清楚楚。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个! 果然是上古遗种! 血脉进一步激发了吗? “这么好用?” 梁渠微微诧异,他刚刚用的正是新获得的威慑。 赤兽可是大精怪,用出来都有如此效果,要是弱一点…… 他又来到那只状似山羊的精怪身边。 山羊的反应可比赤兽大得多,明明肌肉中毒,无法动弹,愣是意志克服肉体,打了一下摆子。 最后是兰寿。 兰寿最弱,从实力境界来说,比梁渠都低一些,反应之大,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拍拍兰寿,大头鱼瞪着眼,一动不动。 “昏死过去了?” 约莫过去十个呼吸,兰寿的鳃盖再度开合,恢复呼吸。 一个威压能力,居然能把普通精怪吓晕? 梁渠眸光一闪。 不对,不一定。 兰寿一看便是精怪中胆子比较小的,利爪利齿都没有,单纯有境界没实力,估计是垫底精怪。 “嗡嗡嗡。” 岸边蚊虫飞舞,天气炎热,水源附近免不了这些。 梁渠瞅准其中一只,放出气势。 “嗡嗡嗡。” 蚊子毫无反应,自由飞舞。 什么情况? 梁渠陷入沉思,莫非是蚊子没脑子,感受不到恐惧情绪? 再看池塘小鱼。 哗啦。 小鱼翻着白肚皮,腾出水面。 梁渠拿起来甩了甩。 死了…… 果然是因为蚊子没有脑子吗? 没有痛觉,更不会有恐惧,一切都靠本能的生物反而不对他的威压起反应。 还是要点蚊香啊…… 虽说蚊子叮不穿武者皮肤,可在房间里嗡嗡嗡的,还是非常难受。 梁渠站起身,浑身轻松。 连开四窍的感觉实在太爽,境界一下子比胡师兄和向师兄都高。 “先吃早饭,吃完到大泽上试试能控多少水,顺带去看看小黑。” 梁渠定好上午计划,往灶房去吃早饭,精神链接中忽地飞来一道讯息。 “找到一个野生江豚群?” 第二百零二章 扩张水下势力 江豚群! 梁渠眉头一挑。 今天的好消息真是一波接一波来。 江豚素有江中狼群之称! 当初他统御圆头,正是看中江豚群极高的组织能力,纵使群体等级稍弱,通力合作,仍能搏杀更高境界的精怪。 且统领一个头头,手下自己会组织出一支队伍,等同于间接多出许多手下,还能把精神链接的位置空余下来。 先前碍于圆头本身实力不济,只是最普通的江豚成员,斗不过那些野生首领,始终没有组建起自己班底。 没想到才进化过几天,就给他带来这样一个好消息。 梁渠心情很好。 “先吃饭。” 圆头来那么一条消息,让他的上午逗狗计划破产,但早饭仍旧是要吃的。 “大师,吃早饭了。” 让阿威注完毒,梁渠朝西厢房喊了一声,自个先跑到灶房。 木桶里白粥冒着腾腾热气,边上是几笼包子,一半牛肉香菇,一半青菜香菇,还有一盘炒鸡蛋和一碟咸菜炒青豆。 张大娘在围裙上揩了揩手:“东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马上去做。” “不用,挺好的。” 作为做饭厨子,张大娘自然有一技之长,每月工钱都比浣洗衣服的李大娘高出二百個铜板。 梁渠搬来凳子坐下,盛一碗白粥放到老和尚面前,又给自己盛一碗,刚夹起一筷子鸡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对了,前些日子我看街上好像有卖青椒,大娘下回去买点回来切成丁,和鸡蛋炒一起,吃起来更香。” “青椒?是不是那个皮滑滑的,里头有籽的菜?” “嗯,对,就是那个。” “那个我也听人家说过,打南边海上来的,还有红的呢,说是拿来炒菜很香,就是闻起来味太冲,又贵,我怕做出来不好吃,没买过。” “下回大娘试试。” “好嘞。” 梁渠记得自己头一回吃到辣椒,是去年渔栏的林棣请他在浪云楼里吃饭时尝到的,当时只有酒楼里有相应菜式。 没想今年初夏街头上就有人卖了,估摸着本地已经开始成规模的种植。 过段日子去整点大料,请大家吃顿火锅。 梁渠想想就流口水,太久没尝过烫过的,辛辣的肥牛羊肉卷,甚是怀念。 还有炸鸡,大顺不是没有油炸鸡肉,葫芦鸡就是,但没有裹上面糊糊炸的。 梁渠忽然发现自己去开家酒楼估计生意会不错,只可惜没什么功夫打理,只能整点出来自己人尝尝。 有钱就是好。 稀里哗啦喝过两碗粥,吃上五六个大肉包,顺手用油纸包上一笼。 “大师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善。” 梁渠拎上伏波,大大小小的装备,匆匆赶往大泽。 距离埠头的不远处,水上戏台已经搭建了起来,刘全福带着自己的一众弟子在忙活。 梁渠撑着船拐过去。 “福叔,上次我给你的图纸看了没?您是老木匠,有没有问题?” 刘全福忙放下手里的木材和墨线。 “看过了看过了,没啥问题,我都让我徒弟选木料去了。 上一回是没经验,搭板子,装龙肋的时候走了点歪路,这回上手快,保底八月中左右能给东家弄好。” 之前和蛤蟆交易完,尝到甜头的他就开始筹备第二次交易。 这一回不是楼船,是一艘战船,跟着当时的河泊所一同过来。 梁渠在这艘战船的基础上略微进行了一小改动,许多不好看但有用的东西去掉,加一点花里胡哨的雕刻。 实用性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帅。 依旧是让刘全福来,一样的价。 刘全福当然没问题,两倍工钱不说,看样子以后还有三,四,五,活稳定价又高,肯定要做。 梁渠点点头,独自划着小船前往大泽深处。 到了位置,几兽依次浮出水面,江小豚绕着舫船直打转,很兴奋。 梁渠见状从防水隔间拿出油纸包,喂了一个肉包子给它。 江小豚叼起肉包,一口吞咽下肚,肥鲶鱼偷偷摸摸伏到它下面。 “诶!” 梁渠瞪了一眼肥鲶鱼。 肥鲶鱼悻悻游走。 “拳头!” 拳头得命,一双眼柄牢牢盯住阿肥,走哪转哪。 淋过雨,才想给别人撑把伞。 从小在肥鲶鱼的阴影下长大的拳头牢牢跟在肥鲶鱼身后。 一旁不能动身为忠心老臣,护送梁渠前往水底。 顺着对圆头位置的感应,梁渠很快看到休憩嬉戏的野生江豚群。 稍微数了数,一共是十三只江豚。 其中九只是普通江豚,体型在五米左右。 三头幼崽,体长在三米以下,活动在族群的最中心。 以及一头体型最大的江豚王,体长超过八米,仅比圆头差上一丝,皮肤上更是有多处伤疤,彰显它的彪悍战绩。 没有河泊所的江豚群数目多啊。 梁渠回忆一番,发现河泊所的江豚群普遍都在二十只以上,更往上的大精怪更是能统治达到近百头。 不过可以理解。 家养条件比野生要好得多,吃喝不愁,宝肉宝植都有。 幼崽更是由官员亲自照料负责,倘若照顾不当造成死亡,最轻都是二十军棍,倒霉催的碰到一年两次的巡察,指不定得发配。 如此自然更容易繁殖,规模更大。 说起来幸亏河泊所初来乍到,没有专门的繁育场,江小豚又在赶路途中出生,谁都不知道,没有登记造册,不然圆头真不好带它出来。 说不得会害到别人。 梁渠心中唤了一声。 隐藏在石块后的圆头小心越过江豚群的“站岗豚”,与大部队汇合。 梁渠拍拍圆头的背脊:“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战胜头领?” 圆头晃动脑袋,用鱼鳍扑打自己胸膛,表示有十足的信心战胜那条疤痕江豚,把荣耀带给天神。 “好,上吧。” 江豚的制度与狼群,狮群相差不多,想要统领它们,必须要一对一单挑胜过首领。 圆头的存在就好比是一头独狼来挑战狼王,战胜了自然是新王,失败了就是丧家之犬。 这是江豚内部更迭,梁渠帮不上忙。 圆头蹿出水草丛,堂而皇之地游动到江豚群面前。 庞大的体型当即引起放哨江豚的注意,它发出鸣叫,唤起全族豚警戒。 疤痕江豚王一马当先拦住圆头,两相对比,族群更为不安。 圆头身长九米,比之疤痕江豚王更大一圈,压迫感十足! 第二百零三章 奇怪珠子 不安在水下弥漫。 三头小江豚在大江豚的包围下聚在一起,互相触碰,安慰。 梁渠不太懂江豚之间的交流方式,只看的圆头与江豚王互相对峙一阵,大战一触即发。 轰! 两头巨无霸相撞在一起,澎湃的水流倒涌而出。 周边的水草骤然伏低,若非梁渠操纵水流,固定住水草,险些暴露自己。 所有江豚默契的在一旁围观,没有上前帮忙。 王对王,它们族群赖以生存的基本法则。 头有且只能有一个,需最强也最有智慧的族豚担任,如此才能带领大家更好的生存下去。 水草丛中,江小豚被拳头拢在怀里,免得冲出去破坏计划。 但它好像没什么太大反应,甩动尾巴表现得很兴奋。 一次对冲,疤痕江豚脑袋发晕,不待它缓过劲来,圆头咬住它的侧肋,疤痕江豚剧痛之下顿时清醒,反咬住圆头脖颈。 鲜血在水中散逸。 两兽如同夺食的蟒蛇,谁也不愿意松口。 圆头猛力一顶,双方脱开,重整旗鼓,发次二度冲锋。 轰! 水流倒涌。 沉闷的撞击声响彻整个水底。 梁渠像是看到两头为争夺配偶在高原上对冲的盘羊,一波接一波的发起冲锋。 不同的是江豚还会互相撕咬,泼洒鲜血。 他都觉得脑壳疼。 辛苦圆头了,改日得去花一百小功,把它老婆置换过来,一家团聚。 江豚可以使用小功兑换,一百小功便能再持一江豚信物。 梁渠平均一天能拿五个小功,近半個月更是一天七八个。 鸡冠果十二时辰内吃三枚效果最好,再多会衰减。 他每天基本只花两个小功,期间零零散散兑换过一些杂七杂八的丹药,但价值不高,数量也不多。 估摸着攒下的应当有一百,换过来不是问题。 有时间问问李主簿。 水中的血腥渐浓。 冲锋,撞击,甩尾,撕咬。 疤痕江豚王伤痕累累,眼神变得飘忽。 圆头身上一样有挂彩,可与疤痕比起来要好得多。 通过泽鼎进化而来的圆头,尽管只是初步进入江豚王的境界,底子却比疤痕这头野生江豚厚得多。 拿下眼前的野生族群只是时间问题。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又是一次冲锋,疤痕江豚王支撑不住,被撞到岩石之上。 碎石崩落,江豚王落在泥沙之中,满身伤痕,久久不能起身。 圆头没有趁豚之危,它绕着岩石游动,等待疤痕江豚王起身。 然无论江豚王如何扑腾都无力再起,徒劳的扬起尘沙。 胜负已定。 圆头是新的族群首领! 其余观战的江豚陆陆续续上前来,承认圆头新的首领地位。 “留下还是驱逐?” 精神链接中,梁渠收到圆头的讯息。 江豚与狼群有相似之处,同样的高效合作,同样的团结一心,战力非凡,却也不是完全相同。 江豚是一夫一妻制,狼虽然也是,但狼群的一夫一妻,是族人没有妻子,狼王有一个狼后。 江豚更像是多个家庭拼凑起来过日子,然后选最厉害的一个当首领。 为此不一定要将上一任的江豚王驱逐出族群。 至于杀死,完全没有这个选项。 “留下吧。” 梁渠想了想,认为没有必要把疤痕江豚赶出去。 一个野生江豚,发展速度能超过他统御的水兽,那绝对是见了鬼。 圆头的首领地位不可撼动。 且疤痕江豚本身也是一员得力干将,它要走,它的老婆孩子肯定会跟着走。 果不其然,江豚族群中分出一大一小两只江豚,轻触倒地不起的江豚王。 圆头调转方向,来到疤痕江豚王身边。 一番看不懂的交流,梁渠从圆头那得知疤痕江豚选择继续留下来。 不丢面。 这是江豚一族的传统。 待圆头同族人们交流过感情,彻底成为新的首领,梁渠带着一众水兽迤迤然走出。 突然出现几头体型与首领相差无几的水兽,整个江豚群风声鹤唳,团团围住幼崽,躲在圆头身后,不料圆头第一个冲上前,低下头颅。 梁渠摸了摸圆头的脑袋。 “干得不错。” 从未见过的场面,整个江豚族群显得非常慌张,不断嘶鸣,试图唤回新任首领。 圆头转身发出嘶鸣。 江豚们略有迟疑,但渐渐开始有了回应。 江豚这种生物,不知道该说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若梁渠直接上来统治族群,它们决计是不肯的,只会拼命逃窜。 可若是首领同意,剩下的族人又都没有意见了,一致遵循首领的抉择。 不消片刻,整个族群俯首称臣。 梁渠轻轻松松间接统领整个族群。 江小豚兴奋地穿梭在江豚之中,很快和另外三只小江豚打成一片。 它许久没有和同龄豚一起玩耍。 梁渠招招手,肥鲶鱼叼着一个布袋子上前,他伸手一掏,拿出许多截莲藕,分别喂给圆头和…… “就叫你……”梁渠瞧见这位过去的江豚王脑袋上也有个疤痕,“就叫你疤头吧。” 疤头没有精神链接,对新名字懵懵懂懂,圆头代为转述,很快便对梁渠口中的疤头有了反应。 梁渠心有所慨。 江豚果然聪明。 手下陡然多出一支小势力,第一步当然是搬家,全部搬到莲藕田附近。 今后再不必担心自己带着水兽倾巢而出的时候,家里没兽看顾,突然来个什么人,把最初发家的老底给掀了。 第二,自然是搜罗各类宝物,宝鱼,效率少说翻出数倍。 江河湖海太大了,想要找宝物,靠肥鲶鱼几个效率非常低下。 每一头普通江豚,都相当于寻常武者。 太厉害的宝鱼估计抓不到,但许多普通宝鱼,肯定是简简单单,不是什么难题。 好巧不巧。 似乎是为了讨好首领的首领,疤头小心翼翼地叼来一件物品,隐隐有光华闪烁。 梁渠伸出手,疤头把东西吐出,竟是一颗造型独特的珠子。 其形状并非是球状,一头大,一头小,近乎于清晨垂落的叶尖的露珠,透明度非常高,堪比玻璃。 这绝对不是珍珠。 倒是有点像……一滴眼泪? 【水泽精华+2672】 梁渠:“?” 第二百零四章 虎噬人卣 梁渠捻动着不过拇指大小的透明珠子,心里头匪夷所思。 两千六百多点水泽精华? 对比体积,吸纳率怕要比老砗磲的珍珠高得多。 若能在今天之前吸纳它,总量超过一万七的精华,说不得真能一鼓作气破开第五关窍……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梁渠扑灭思绪,把珠子揣入囊中,过了阵,又忍不住拿出来重新打量。 他真越看越像眼泪。 蚌珠,海螺珠,砗磲珠的不规则是诞生条件所致。 眼前这颗一头大一头小,乍一看一样不规则,偏偏从上到下十分莹润,饱满,似是自然垂落下受张力作用。 莫非是……鲛人泪? 梁渠最近一段时日书院去得少,但各类书籍不曾少看,没有中断学习,许多杂谈里明确记载过鲛人的存在,只最近数百年很少见到。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沧海月明珠有泪非是单纯寄托美好的幻想。 其生产的鲛绡,更是入水不湿,洁白如雪。 乃至有凶残一点的,一缸清油里面混一勺鲛油,浸一根灯芯,能燃上千年不灭。 若是鲛人泪,一颗小小的珠子里能蕴含那么多的水泽精华便说得过去了。 梁渠抬头:“圆头,问一下疤头,它的珠子是从哪弄来?” 他与疤头无法直接交流,需要圆头代为“转译”。 一番交流。 疤头摇摇头。 “不知道吗?” 梁渠叹口气。 据疤头所说,珠子是很久之前,族群里的小江豚玩耍时偶然发现,当时只觉得好看,一直戴在身边。 至于位置,早已不记得。 可惜,一个鲛人泪能有如此多的水泽精华,要是找到一个部族,让它们天天哭,岂不发达? 似是察觉到首领的首领很失望,疤头叫唤两声,上前衔住衣角,拉着梁渠前往一处地方。 “哦?” 梁渠没有制止,顺着疤头飘进江豚们的洞穴,一路上瞧见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半人高的佛雕,巨大的船首像,完整的礼器…… 林林总总,都是那么多年来,江豚们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 好家伙,是不是有点智慧的水生生物,都喜欢收藏人类的工艺品? 梁渠拿起一个琮式瓶,底下的落款是大乾某位皇帝。 前朝的官窑,好看是好看,釉水莹润内敛,器型饱满,火石红纹路呈流淌状,只是这玩意他也不太好拿出去用和卖啊。 再看佛雕。 栩栩如生,木质不一般,泡水里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丝毫腐烂迹象,他待在一旁更有一股心神宁静的感觉。 虽然外形上看没什么奇特,但梁渠知道好东西都在哪。 他直接把佛像转过来,在背脊处摸了摸。 做佛雕的工匠是個高人,几乎严丝合缝,但有心之下,仍让他摸到一块几乎看不出来的盖板。 敲一敲,空心的。 果然有东西。 出门在外,好玩意要靠自己挣。 没点文化,不少东西就错过了。 佛像建成后,为赋予佛像生命力,就要装上具有象征性的内脏和神识。 一般是往佛像身体里面或者佛像法座装一些符咒、经卷、金银宝物等宝物,等于人身体里面有五脏六腑一样,这就叫“装藏”。 装藏算佛教造像特有的仪轨,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寺庙里供奉起来的佛像装藏是不能随便拆开来的,但眼前这个只有半人高,又是木雕,显然为私人所藏,没有那么多避讳。 眼下尚且在水里,里头万一是经书,沾水不好,等会再拆,老和尚说不定会喜欢。 没想到还没开始让江豚们出去搜罗宝物,便已经有如此多的意外收获。 疤头很高兴,它拽着梁渠继续往里。 “还有?” 梁渠搜一眼堆积起来的“杂物堆”,诧异地跟在疤头身后。 洞底。 泛光的藤蔓沿着石壁生长攀爬,照亮整个洞穴。 类似的发光藤蔓在水底有很多,最初发现阿威和水灵芝的洞穴之中就有一根粗大的发光藤蔓。 那大藤硬得要死,也没有水泽精华,嚼起来像啃干草。 眼前的藤蔓略有相似,应当是同一种类,在藤蔓交织融合的柔和光华之下,一尊小臂长的青金色器具静立其中,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很莹润,像是包了浆。 大致形象则是一个简化过的虎头张开大嘴,大嘴下藏一个惊恐人头,两足与长尾构成三角器足,全身遍布繁杂的花纹。 奇怪的是,明明虎头很粗糙,极度简化,偏偏人头上的惊恐让人不寒而栗。 从细节上看,它该是卣,一种盛酒器皿。 但造的如此怪诞,大概率不是拿来用的,极可能是一种礼器。 虎噬人卣? 左边的疤头哇哇叫着,右边的圆头不住点头。 “它是活的?还会驱赶猛兽?” 梁渠很诧异,不晓得一尊看起来像是青铜器,实际泡水不腐,材质未知的金属雕塑怎么能是活的,更被江豚们当成自己的图腾。 “有猛兽被它伤害到吗?” 梁渠看圆头,圆头再看疤头,疤头一愣,它摇摇头。 “只是被驱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如此神异,难怪江豚们把它和寻常“收藏品”隔离开来,专门摆在洞穴最深处。 思索半晌,梁渠上前一步。 没有反应。 再往前一步。 仍然没有。 奇怪,它的判定方式是什么? 按照疤头说的,猛兽一靠近洞穴就有反应,他都贴脸了怎么还没动静。 直至接近到一步之内,要伸手去拿。 五指抓了个空。 梁渠抬头,发觉自己站在了万丈高空,世界空虚了无一物。 忽然凌厉的目光从天而降,落在头顶,好似猛虎低头俯视。 他不曾抬头,全身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背脊处肌肉不由自主地拉紧,站的笔直。 四方上下,天地苍穹,皆是山岳般的威压。 突然间,识海内的泽鼎大亮。 【汲虎种气息一丝,得天吴垂青,获虞纹一条。】 转瞬间,一切消散无踪。 梁渠踉跄靠上石壁,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冷汗一次排了出去。 地上虎噬人卣摇晃两下,好似失去了什么,再无神韵。 第二百零五章 鲛人泪 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 泽鼎鼎身亮起光纹,莫名韵味扩散开来。 深入骨髓的痛楚顺着背脊蔓延,好像有人拿着烛火,要一点点烧出梁渠骨髓内的油脂。 不同于应龙纹显现在脊骨的上半段,虞纹是在脊骨下半段,感觉更加剧烈。 半晌,冷汗消散于水流之中。 梁渠松开牙关,脚步虚浮。 再拿起虎噬人卣,上面盘绕的神韵早已消散,更无那般骇人之景。 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被泽鼎吸收,换来又一位司水之神对他的垂青。 梁渠知晓天吴是谁。 天吴,八首八面,虎身,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吐云雾,司水。 只不过,先前应龙纹可没有出现应龙垂青的说法,这一次居然有天吴垂青? 为何会如此,是量多少的不同? 这个虎噬人卣中的气息,比那二丈的伪龙筋高?里面的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应龙纹让他凭空多出一门无需锻炼的顶级身法,虞纹的作用是什么? 【虞尊为吴,吐雾驾云,层数:一】 【得河流眷顾0.02】 视线一转。 周遭风云变幻,四方皆是大江大潮,远处风雨雷电交加,十万大山绵延。 梁渠茫然看向四周,渺小得像是一粒放在在荒原上的米。 旋即,滔天巨浪涌起,周遭水位快速上升,漫过大山,一路高涨至天际,和天相接连。 他根本无法浮出水面,然很快,丝丝白雾自天与水的交接处弥漫开来。 那白雾恍若一把尖锥,硬生生将整片天地开凿生裂,再度分开天水。 “阴阳乱为雾……气蒙冒覆地之物……” 风起波澜,舫船轻晃。 粼粼金光散向远方。 梁渠立于江面之上,方圆一里,尽皆大雾涌动,溃向四方。 踏入雾中,整片大雾都好似化作他的眼,无丝毫遮挡阻拦。 飞鸟收拢羽翼,留下一道长痕,鱼跃出水,拍散少许白雾。 踏出两步,身形更是轻灵。 一个独属于他的场域,可谓是从水下,蔓延到了水陆交界处。 应龙是风,天吴是云。 倒是和风从虎,云从龙相反,变成了风从龙,云从虎。 不仅如此…… 梁渠盘膝而坐,催动金身,龙虎二气交缠盘绕。 定眼望去,龙身缠绕清风缕缕,虎身携眷白雾淡淡。 威势更甚以往! 果然不同。 龙虎金身会诞生龙虎二气,有诛邪破祟之效。 在获得虞纹的刹那,梁渠便感觉到龙虎金身有异变。 现如今看,是连带着先前的应龙纹,一同反馈到了龙虎二气上。 梁渠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大概率是好的。 应龙,天吴,怎么都比寻常龙虎要猛得多。 啥小鬼敢往这两尊大神身上撞? 八百里外瞪一眼都得死! 再试试控水。 大雾消散,澎湃的巨浪自周遭涌起,哗哗的水声填满整个天地,到处都是溅落的水沫。 恍惚间,整個泽面都好似被梁渠抬起,震颤大泽。 逼近八千吨…… 五百吨到八千吨,一下子翻出十六倍。 倒也正常,融合度翻倍,梁渠本身实力又翻好几倍,再加上刚刚0.02眷顾度,十六倍是一个正常数值。 而且也就听起来多,实际体积只是一个长宽高二十米左右的正方体。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一个富贵人家的池塘规模。 再者控水多对小目标没什么用,主要针对大目标效果好。 梁渠让圆头和疤头把先前看到的佛雕搬运上来。 没想到水下光线不好,原先发黑的佛像带到岸上来后,竟变得美轮美奂。 周身琥珀色的纹理中透出金黄丝线,让整个佛像瞧上去多出一丝神性。 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梁渠不敢冒然破坏它。 伸手摸到背后盖板,轻轻敲动,一点一点震动开来,最后稍稍一压,揭开整个背板。 没有水淌出。 梁渠松出一口气,没水淌出,证明那么多年过去,里头没浸水,倘若是什么经书,多半保存完好。 平放下佛雕,他借着阳光,看清里面是一卷合拢起来的卷轴。 把卷轴从里面拿出来,展开少许,上头字迹清晰,纸面光滑。 或许是隔绝空气的缘故,纸页都不曾泛黄。 逐字逐句看过去,梁渠失望地合拢。 丫的,就一普通经书。 不是什么秘籍,也不是什么武学,就是讲大道理的佛经。 对普通人来说毛用没有。 好事不会全砸一人头上,回头给老和尚送过去,可能会喜欢。 梁渠卷好卷轴,塞进背部,重盖背板。 这一趟出来收获巨大。 江淮泽野当真遍地是宝,且开发的竞争者极少。 一个小小的江豚族群都能收拢到那么多好东西,不敢想蛤蟆那边是个什么胜景。 “圆头,阿肥,你们留下帮疤头它们搬家,就搬到莲藕水域附近。” 梁渠留下一道吩咐,自个驾着舫船回上饶,再把佛像与虎噬人卣用麻布一兜,匆匆回家。 正巧老和尚在家。 “大师,我找到一个好东西!” 梁渠从厅堂搬出一张桌子,在光线更好的院子里展开包裹佛像的麻布。 老和尚盯住佛像,观摩上头的金色纹理。 “冥木根?” “冥木根?”梁渠低下头,“佛像的材质?” 老和尚点头。 “冥木价比黄金,呈琥珀色,冥木根更是数倍于它,方有金色纹路,你站在在它旁边,有没有平静祥和之感?” “有。” “便是如此,冥木能平和人心,助长思维,开慧启蒙。 雕成木坠,只需食指大的一块,孺子常年佩戴,会比旁的小孩更加聪慧,便是武者,也能助长开悟。 而冥木根的效用,数倍于冥木。” 梁渠眸光一闪,没想到佛像本身就是宝。 不对,那么贵重,背后的卷轴也应当不凡才对。 “如此巨大的冥木根块,从哪找来的?” “水里捞上来的,不知道泡了多久,一点水藻没长,背后还有装藏,是一捆卷轴,想着大师可能会感兴趣,就带了回来。” “可否容老衲一观。” “随便瞧,喜欢送给大师好了。” 梁渠听闻冥木价值,愈发小心地揭开盖板,取出卷轴。 背后的经书价值定然不低,但也要看人,好比初稿金刚经,佛门瑰宝,但对梁渠来说,想要实现价值只有把它卖给和尚。 老和尚想要给了就是,《降龙伏虎金刚经》本身价值,绝对要高于这卷经文。 捧过卷轴,老和尚徐徐展开,观摩。 阳光斜照下来,透出卷轴,黑字成影,斜斜映在桌面上。 梁渠亲眼看着老和尚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破天荒的头一回! “大师看出了什么?” “不敢断言,还需研究一番。” 老和尚摇摇头。 “那大师可以带回屋慢慢看。” 老和尚点点头,带上卷轴回屋。 梁渠则把木像搬到房间里去,又拿着那颗形似鲛人泪的珠子跑去找老砗磲。 他上前拍拍老砗磲的大壳,把珠子递上前。 “老贝,你是从海里来的,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咦,鲛人泪耶?汝何得此?” “真是鲛人泪啊。” 梁渠捻着小珠子,没想自己随手找到的居然真是鲛人泪。 “鲛人不是在海里吗?怎么江淮大泽也有?” “吾初至时,江淮大泽尚有鲛人部落,其织物颇受欢迎。后真龙逝去,鲛人部落亦迁徙而去。汝之鲛人泪,应是当时遗留物也。” 第二百零六章 镇不住场子! 真龙逝去,鲛人迁徙? 梁渠摸着下巴。 “为什么真龙逝去,鲛人会跟着离开?” “无人庇护。” “无人庇护?” “鲛人泪非寻常泣泪,唯大悲大痛方能凝结,落地成珠,善解百毒,制饰品值千金,常有珠王之说。 所制龙绡,轻薄如羽,入水不濡,二件至宝,窥伺者不知凡几。 真龙在时尚且安好,真龙不再,蛟龙当道,差之远矣,其自顾不暇,谈何庇护?” 梁渠看着手上透明度极高的鲛人泪,大致能理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不是玻璃的情况下,越像玻璃越值钱? “鲛人本身实力很差?” “不尽然。” “哦?” “吾问汝,尔等人类,皆为狩虎武者乎?” “非也。” 梁渠脱口而出。 说完反应过来不对,麻蛋,自己快被老砗磲带偏了。 “然,鲛人皆可产泪与绡。” “懂了。” 梁渠恍然。 鲛人里头不是没有高手,但架不住每个鲛人都价值非凡,完全没必要把目光聚焦在强者身上。 价值千金的鲛人泪需大悲大痛方能产生,什么是大悲大痛? 看几场苦情戏可称不上是大悲大痛。 商人们绝不会费劲吧啦养着鲛人,等个十几二十年,只为收集几颗鲛人泪,只可能是把鲛人当成消耗品。 底下族人天天被掳走当成消耗品,没有新鲜血液涌入,那便是釜底抽薪,鲛人整体实力自然越来越衰弱。 越弱,越没法阻止,可谓是恶性循环。 真龙在时,对整片江淮大泽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妖庭繁荣昌盛,自然能庇护一方。 真龙不在…… 虽说梁渠了解的不多,但从目前的信息来看,他觉得不是蛟龙不喜欢出来,而是它只能龟缩在龙宫里,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一如先前小河里的那条鲟鱼妖,六十米的身躯,窝在一个一里地大小的池塘里,能舒服得了? 究其原因是有龙骨在,想要安稳成长,鲟鱼只能龟缩起来慢慢吸收发育。 蛟龙估计是個差不离的情况,只是没鲟鱼妖那么严重。 不知道龙宫里真龙究竟留下多少遗产,能让它蛰伏如此之久,寸步不离? 太远了太远了。 梁渠打散念头,不管龙宫里残留多少宝贝,都和现在他没关系。 倒是鲛人部落的能想一想。 “老贝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鲛人生活在哪?” 老砗磲苦思片刻。 “记得。” 梁渠眼神大亮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快说说在哪?” “江淮泽野昔日鲛人部落繁多,吾不全知,然附近便有一处,按汝等说法,是为血石县。” 血石县? 梁渠眉头一皱。 附近有叫这个的县? 淮阴府治下地方已经非常大,但它下面那么多县,没听说过有一个叫血石县的地方。 莫非是别的府? 以老砗磲的脚程,那也不能叫附近吧。 梁渠把血石县的名字记在心中,决定下午去杨府撸狗的时候问问师父。 他老人家从小在江淮一带长大,知道的应当多些。 “成,多谢了。”梁渠拍拍砗磲外壳,“不过老贝,你来那么久了,什么时候改改说话的方式,太书面化了,咱们平时都习惯说白话,得要跟上时代发展啊。” 老砗磲吐出一连串泡泡。 “吾尽力。” 中午。 老和尚研究那卷经文废寝忘食,喊他吃饭都没回应。 梁渠挠挠头。 那卷轴有臂粗,纸张韧且薄,估摸着完全展开能有个十几米,上头字还小,内容量极大,看久了眼睛酸涩。 老和尚竟能如此投入。 “莫非是什么失传的经文?” 梁渠不好那口,经文再如何高深,不是武学,功法对他来讲都无意义,他更在乎那个冥木根制作的佛雕。 佛雕是一盘坐大佛,底下有一莲花座。 不知道能不能把那莲花座给锯下来,再加工成小块,给大家伙分一分。 能帮助开悟的好东西啊,小孩佩戴还能更加聪明,当传家宝都不错。 “张大娘先放着吧,等大师出来你帮着再热一热。” 梁渠放下碗筷,留下一句吩咐骑上赤山,赶去平阳县。 五月末的正午,空气泛着闷热气。 花园里,黑齿躺在树荫下打盹,几只奶狗前后扑击打闹。 其中有一只和旁的奶狗区分迥异,黑头黑爪黑尾黑肚,典型的“五黑犬”,浑身奶毛未褪,蓬松着毛发,最是活泼,咬住黑齿的尾巴不松口,左右甩头撕扯。 黑齿被咬得不耐烦,大尾一扫,把小黑狗扫飞出去。 小黑狗在地上滚了几圈,汪汪叫唤几声,又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转过头,马上忘了眼前事,翘着尾巴屁颠屁颠跑过去。 梁渠一把拎起摇头晃脑的小黑狗后颈,抱在怀里撸上两把奶绒毛,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师父,淮南一带有没有一个叫血石县的地方?” “血石县?”杨东雄诧异地看了梁渠一眼,“你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师父知道?” 梁渠大喜,瞧杨东雄的反应,明显是听说过。 “嗯。”杨东雄伸出手抚了抚黑齿脑袋,“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名字,血石县是很早之前的叫法了,那时候我不过十多岁,武道都没踏入,现在的话,它改名叫了香邑县,你不知道也正常。” 香邑县! 这名字梁渠可比什么血石县熟悉太多,因为它就在淮阴府! 难怪老砗磲说在附近,而他又从来没听说过,感情是几十年前改了名。 “为什么会改名?” 梁渠不解,一个地方的名字改朝换代都不会轻易改变。 “这事说来话长。” 杨东雄找个花台阶坐下。 “以前血石县之所以叫血石县,是因为他们那边有座山叫血石山,从里头挖出来的石块是鲜血红,带异香,据说曾经被泼洒了龙血才会如此神异。 我不知真假,但当地人言之凿凿,不过那石头确实不错,作釉水,作颜料,作雕刻,甚至入药当药引都非常好,靠着挖矿采石,整个血石县非常富。 只是坐吃山空,山在那不会凭空长出来,一天天挖下去,血石矿脉慢慢的就枯竭了。 以前叫血石县,名字怪些,但说出去脸上有光,后来血石枯竭,名字里再带血多多少少不太吉利,便改了名叫香邑县。” 梁渠恍然。 难怪会改名。 只是龙血的传说…… 他难免想到平阳县的过龙河,两者的内容形式几乎差不离。 当初打着看运气的念头探索河道,没想到真有收获。 看来最近得留意河泊所有没有香邑县的任务,若是可以,顺带着去一趟看看。 找到鲛人的遗留物就赚个大发。 只不过有也得过两天,马上要河神祭了。 第二百零七章 唯识宗! 日子过得飞快,六月六眨眼便至。 卯时五刻。 冰台吹鼓冷气,驱散潮热的闷气。 梁渠起身穿衣,打开窗户,天光涌入屋内。 夏天到了。 犹记得上一次河神祭,他在同样的时间点起床,天不过蒙蒙亮。 再过一个月到大暑,届时蝉羽化为成虫,便没有现在安静了。 梁渠低头看向院子。 “乌龙!” 院子里的黑狗蹲坐在地上,歪头盯着枣树枝头上的白蝴蝶,趴耳朵自然垂下,乍一听到自己名字,踮脚转身。 “汪!” “过来!” 黑狗对着窗口探身的梁渠伏下身子,翘起屁股,来回扑腾跳跃。它一点一点挪到墙根,最后趴上墙头,叫唤两声,小尾巴摇得像要飞起来。 梁渠伸出手,使劲搓它脑袋。 黑齿家的小黑狗满打满算出生有三十四天,昨天他给抱了回来,取名乌龙,养在自家院子里。 倒是一点不怕生,才来一天就逛遍整个三进大院加花园,熟悉过全部角落,是条合格的看家犬。 “走,带你去吃早饭。” 梁渠打开房门,领着小黑前往灶房,一进门便瞧见一个久违的身影在大快朵颐,一旁张大娘接连递来几笼热气腾腾的素包。 “大师?” 老和尚双手合十,便继续手上动作,一口一個素包子,快而不乱,瞧之似饿了好多天。 事实的确如此,自从得到那卷经文,老和尚一连七天不曾踏出过房门! 更谈不上吃饭! 当然,对于臻象宗师而言,七天不吃饭算不上什么,亏空事后补上就是。 “张大娘,劳烦你今早上多做点素包,完事月底多结三十文。” “好嘞。” 张大娘手上不停地塞入柴火,架上新的笼屉,擦擦汗,累而不恼。 梁渠赶紧搬凳子坐到老和尚面前。 “大师,那经书上究竟是啥,让您那么废寝忘食?” “施主可曾听闻法相宗?” 法相宗? 梁渠摇摇头。 “唯识宗?” 梁渠眼睛一亮:“这个听说过。” 他好歹看过不少佛门注释,知晓慧远大师在整个佛教的地位,包括他创立的唯识宗。 这位慧远大师的事迹说起来非常简单,与梁渠前世的一位高僧高度相似,留下法统的名字都一模一样。 那个人叫玄奘! 慧远大师也有一个别名,叫旃檀尊者。 只可惜,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人前半生经历相同,后半生也相差无几,唯识宗不过传了三代便断绝传承。 不但唯识如此,类似的还有华严宗。 这些法义高渺的宗门,几乎都逃不过几传而斩的命运。 无他,太难了。 据传唯识宗传自弥勒菩萨,华严初祖为文殊化身。 开局就是巅峰。 二代弟子跟随大师,由大师亲身教导尚且还好,三代弟子便开始如看天书。 往后的时间长河里,各式战乱,火灾,人祸,连完整的成册都没了,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 “那经书是……” “完整的《成唯识论结》!” “亲笔?” “誊抄本。” 梁渠略有失望。 大顺武道通神,许多东西不是说内容一样就没区别。 狩虎境便可以意志斩人,臻象更是玄之又玄。 若是高僧亲笔,必然会留下他的信念,对后人感悟有如虎添翼之效。 不是亲笔,本身又以难度著称。 怕是老和尚这般人都难以理解吧,难怪一下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七天。 这经文得了真的有用? 只有经义,没有功法武学,顶多是填补了佛教历史的一部分缺憾。 对老和尚是如获至宝,对他而言……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着相了。” “大师此言何意?” “贫僧所说,是《成唯识论结》,非《成唯识论》!” “唔,有何区别?” “《成唯识论》经义相传为弥勒亲传,高深难懂,内含十家注解,各不相同,世上能真正参悟者唯慧远大师一人。 相传,慧远法师弟子曾劝其糅合十家注解,自结一番,然慧远大师执意留下十家注解,以方便后人感受原貌。 常人学习一家已吃力异常,遑论十家,唯天纵之资可得。 如今看来,许是慧远大师末年体会到人丁之凋零,为保法脉不绝,再著这《成唯识论结》,以便世人理解学习。 只可惜,不知是何原因,未曾流传于世,现如今得以重见天日。” 老和尚面露欣喜。 他着实不曾想到自己能有此际遇,再看梁渠。 此子当真有大气运,大机缘! 梁渠愕然。 说半天,就是慧远大师重新总结一遍,让唯识论变得好懂好学习了呗? 他期盼道:“里头可有功法,武学?” “贫僧钻研尚浅,不敢断言,许是有的。” 一门因为太难导致断绝的传承,尽管是旃檀尊者的再总结,想完全搞懂,七天时间显然不够,只够看个皮毛,不,皮毛都称不上。 别说几天,几个月,几年都有可能! 好好好。 有盼头总归是好的。 唯识宗为啥断代,就是有些人花一辈子都研究不明白,然后寿数一到,死了。 旃檀尊者更是亲口说过,遍览经文方可入门。 梁渠一个佛门小白,大致懂点佛门历史和词汇,一本完整经书都不曾看过。 除非从此遁入佛门,潜心做研究,估摸着也得到个花甲之年,完全是得不偿失,只看老和尚给不给力。 臻象宗师,定是佛门大能! 运转吧,我的外置大脑! 吃过早饭,老和尚再度钻入房间,穷经皓首。 梁渠自己打过一遍猿拳,操练伏波。 辰时三刻,乡民前来拖走三兽。 “肥硕”与“可爱”尚且好说,不是太重。 赤兽显然常人搬不动,梁渠帮忙搭了把手,一同给送到埠头。 “多谢梁大人。” 几个乡民连连道谢,转身去布置祭典细节。 梁渠放眼望去。 祭台正对大泽,巍然耸立,相比于去年,仍是十三级阶梯。 只不过每一层之间的跨度翻倍,以至于整个祭台高出一倍,愈发宏伟。 两侧横板上甚至留有雕刻,皆是浪花纹饰。 在祭台前方两侧,排着数面大鼓,大鼓往外,是各类席位,方便各家大户前来歇脚。 “水哥!” 陈杰昌,李立波,林松宝三人跑来,手上拿着三把各不相同的尖刀。 寒光凛冽,皆是宝刀。 梁渠从陆师兄那临时借来的家伙事,事后要还的。 李立波瞧见边上平躺着的赤兽还眨着眼,浑身打个哆嗦。 三人抽签,正好让他抽中了宰赤兽的活。 “紧张死我了,真要杀那个大家伙?” 陈杰昌斜看他一眼。 “你怕了?” “怕?有什么好怕的。”李立波挺起胸膛。 他是心虚,可能宰赤兽,那也是独一无二的风光! “那你哆嗦什么?” “兴奋,兴奋你懂吗?” “午时三刻祭祀开始,你们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从哪下刀。” …… 午时一刻。 乌泱泱的人群汇聚到埠头上,以至人满为患。 穿戴好祭服的梁渠诧异道:“义兴镇……有那么多人?” 陈兆安低声解释:“很多都是别乡来的,有几个乡办不起来河神祭,就到咱们这来了!” 第二百零八章 蛟龙! “难怪。” 梁渠站在台阶上扫过一眼。 江风浩浩,旌旗猎猎。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整个上饶埠头乌乌泱泱,人头攒动。 健力的小伙子穿梭在其中,维持秩序,以防有人趁机小偷小摸。 整个义兴镇足有小万号人,算上周边乡镇赶过来的,实打实的过了万,青石街上压根站不下,他们潮水一样挤入礁石缝隙,挤满每一条小巷。 如此多的人数,便是低低的交谈声,交叠在一起也汇成狂潮。 惊得周遭水鸟不敢落在屋檐上落脚,盘旋在天空中久久不歇。 众人静默而立,人群渐渐平歇下躁动。 各家大户依照次序纷纷落座,依次散布。 落在最前方有且仅有一把椅子,只是此时闲置,椅主正站在一旁,与陈兆安低声交谈。 盘曲长条状的更香白烟袅袅,灰香交界处闪烁着星星红光,丝丝缕缕向后蔓延。 寻常人家用的计时工具通常是铜壶滴漏,中间竖一根箭杆,标有刻度,满了倒水重来即可,唯有盛大场合方才使用更香。 所谓更香,便是在平日用的香上加上刻度,盘成各种形状,有的甚至能连续烧几天到十几天。 因为是一次性,自然比铜壶滴漏贵出许多。 眼前这柱更香刻度下更用细线坠着铁球,当真是方方面面都比上一次祭祀要来得强,梁渠愈发期待最后反馈。 红光蔓延至细绳之上,灼断绳圈。 “镪!” 铁球落入下方的金属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绕着铁盘边沿滚过一圈,两道清晰的刻痕浮于表面。 午时二刻。 “时候到了。” 陈兆安点点头,侧头传话。 “擂鼓。” 陈同民一路跑下,放声高喊。 “擂鼓!” 持椎的赤膊汉子猛地振作精神,一声大吼,双臂鼓劲砸下。 咚! 鼓声冲天而起,灰尘在光柱中飘转。 咚! 咚!咚! 咚!咚!咚! 六面大鼓齐齐擂动,澎湃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越来越见沉雄。 地面上的灰尘腾转扬起,向四面八方扩散流动。 仅仅片刻,赤膊大汉浑身赤红,他又一声大吼,最后一击重重地砸在鼓面上,六位壮汉在几乎同一瞬间停止了擂鼓。 声音平歇下去。 在场的人仿佛刚从雷电交加的云雨中逃脱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很久听不见其他声音。 “上牲!” 司祭老头高而亢的声音响彻埠头。 鼓声再起,平缓而有力。 陈杰昌一马当先,拉着四轮板车步步上前,绳索捆缚好“兰寿”。 围观群众心头震撼,却不敢开口言语,唯恐冲撞河神。 林松宝,李立波接连跟上。 李立波身边更是跟着数位孔武大汉,皆是镇上武者,一同帮忙拽动特制板车,徐徐前行。 赤兽健硕的身躯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冲击跟震撼,群众再无法忍耐,响起一波压抑着的哗然。 三兽太沉,尤其是赤兽,不能再同猪牛羊一样高挂而起,只能在板车之上举到尖刀。 赤兽瞳孔猛缩,拼了命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听它的,只能无力感受抵住脖颈尖刀的寒凉。 司祭面无表情,再度高喝。 “刺!” 三人铆足了劲刺入尖刀,用力一剐,一泼血整个地涌起来。 浓郁的血腥在空中溅开,顺着湿热的江风扩散至整個埠头。 众人在烈日下打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气氛愈发静默。 鲜血一波接一波涌出,接连蓄满多个木桶,这是此前皆不曾有的盛景。 三兽瞳孔中光彩渐渐消散,最终化为死寂的黯淡。 乡民们脸庞涨得通红,心脏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猛烈跳动。 精怪! 真正的大精怪! 死了! “起!” 李立波三人抬起木桶,顺应鼓声来到岸边,挨个排好木桶。 “倒!” 一桶桶木桶倾倒下去,热烫的血浆滚滚倾泻,汇入水中,逆着浪潮扩散出去,染红大泽。 精怪之血吸引来大量肉食鱼类,蹦跳不止,蔚为壮观。 听得那水花溅跃之声,无数人心中压抑着澎湃的兴奋与激动。 “巫觋复位!” 五声锣响。 数位巫祝行至祭台两侧,唱着祭歌,跳着不知名的怪诞舞蹈,这一次倒是没了颤音。 该到自己了。 梁渠正好衣冠,手持长木。 “主祭,行!” 锵!锵!锵 九声锣响回荡,喧腾翻滚不息。 乐师抬起铜号,黄牛皮面的大鼓被大椎震击。 万众瞩目。 梁渠一步踏出。 江风浩浩,裹挟着渺渺白雾自江面上奔涌而来,浓稠得像打翻了的牛乳,遮掩住青石板。 不少人茫然无措,惊诧莫名。 二步踏出。 白雾沸腾上涌,顷刻间漫过众人脚踝,扩向八方。 诧异化为震撼,祭台之下响起低语。 三步。 四步。 一鼓一步。 梁渠脚踏四方,英武非凡,千万目光下,沿着祭台中轴线徐步登阶。 每登一层台阶,浓雾翻涌升腾一层,直至弥漫至众人腰间,整个上饶如临仙境!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兆安瞠目结舌。 唐祖涛,林耀二位馆主后撤一步,长椅与石板剐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低头,心绪翻涌一如眼前的白雾。 雾! 起雾了!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刻,竟然起雾了! 司祭腿脚一颤。 万人祭祀,他淡然处之。 祭祀精怪,他略有心惊。 凭空生雾,活了六十多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司祭噗通一声跪倒下去,涕泗横流。 “河神大悦!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起乡民共鸣。 此等仙境,定是河神显灵无疑! “显灵了!是江淮河神显灵了!” “河神显灵!河神显灵!” “河神保佑我啊!” 无数人匍匐跪下,巨大的声浪层层叠叠,汇聚成骇人的惊涛! 唐祖涛盯着祭台上梁渠,侧头看向林耀,眼神晃动。 林耀注意到唐祖涛的动作,轻轻摇头。 二人身为奔马武师,自不能同愚昧乡民一般轻易被蒙骗,却也想不通眼前奇景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莫非真是江淮河神显灵? 自然之威,臻象宗师都不得小觑。 二人心中难免升腾起一丝敬畏,望向周遭跪拜下的乡民,也跟着拜了下去。 梁渠站定于供桌前,等待一会,并未听到司祭高喊,微微低头才发现。 那小老头不知何时五体投地,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 搞过头了…… 他看向一旁同样跪拜的李立波等人。 注意到梁渠投来的目光,林松宝最机灵,躬身快跑至司祭老头身边。 “司祭大人,该捻香了,要不然误了时辰,那可是大不敬!”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对,万不可误了时辰。” 司祭连连点头,在林松宝的搀扶下起身,擦干眼泪高喝。 “捻香!” 梁渠松口气,以火炭点香,躬身插入香炉。 “祭酒!” 酒液碰撞杯壁,于阳光下闪动粼光。 “颂,祭文!” “江淮在上,余借义兴镇之地,临江河之水,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混沌初开,生有天地。天经日月,地行河江……” 江平万里,波澜起兴。 天地茫茫,余音道道。 长袖猎猎,身量万丈。 【祭祀淮江,虔诚无比,河流眷顾度+0.97】 江淮大泽最深处。 一双璀璨如烈日之瞳猛然睁开。 第二百零九章 戏目 0.97! 足足有零点九七! 梁渠长拜而下,心头震动。 数字看似极小,可应龙纹,虞纹相加不过是0.03,一场祭祀竟高出如此之多! 不枉他准备如此之久,又特地来一场神迹显灵! 加上先前积攒的,足足有一点眷顾度! 凑满整数,会不会有什么奇特变化? “复拜!” 听得司祭高喊,梁渠压抑下心中思绪,再度拜下,引得身后万余人一同跪伏。 大风从江面上涌来,浩浩荡荡,万里不歇,长袍大袖在风中猎猎招展。 漫过众人腰际的浓雾翻涌飘逸,恍若将整个上饶埠头化作人间仙境。 如此神异景象,由不得人们不信河神显灵! 河神显灵是从主祭步行开始,莫非…… 心思灵动之人抬头望向祭台中心的主祭,各类想法交织错杂。 梁渠英武挺拔,好似云中仙人。 再联想到其一路崛起。 定是河神眷顾之人! 众人心中愈发敬畏,虔诚跪拜。 “放炮!” 司祭高喊。 鞭炮声噼里啪啦。 数十位穿着蓑衣的男人上到祭台前跳起祝神舞,气氛轻松欢快起来。 伴随奏乐舞曲,梁渠一步一步退下祭台,弥漫整个埠头的大雾逐渐消散。 乡民们面面相觑,心中敬畏未消,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河神显灵,千百年未有之事! 要论与先前几十年的祭祀有何不同,除去人数外,便只有祭品与规格上的不同。 而祭品与规格,又全都是梁渠带来的。 梁渠为大家带来了河神的祝福! 沐浴着众人热烈的目光,梁渠迤迤然回落座位。 陈兆安等一众乡老笑得合不拢嘴角,纷纷恭贺道喜。 梁渠谦虚几句,同众人看过祝神舞,便带着青狼来到死去的赤兽面前。 分祚! 以前一年四季都要举行祭祀活动。 春天的祭祀叫做杓,夏天的叫做稀,秋天的叫做尝,冬天的叫做燕。 后来基本简化成一年一次或者一年两次,选夏天和冬天。 因为一个最热,一個最冷,一个阳气最盛,一个阴气最盛。 冬天尚且还好,食物能保存得久一些,夏天热烘烘的,加上湿气重,猪牛羊放那半天就要发臭。 于是便有祭祀完马上分肉的习惯,习惯一久,就成了习俗。 分祚是乡民们最期待的环节,祭祀结束,没有一个人离开。 梁爷一早说过,每个人都能分到祚。 肉可不常能吃,更别说食用精怪肉强身健体,一时半刻算什么,等一天也值得啊! 梁渠瞧着乌泱泱的人群,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分。 赤兽除去鳞甲,骨骼,内脏,能吃的肉有小三十吨,也就是六万斤不到的纯肉。 平均下来一个人能分到五斤肉,当然,肉肯定不能这么分。 来捧场的大户要给面子,他们出了不少钱,投桃报李,多分一些,大精怪肉值钱着呢。 外乡人分到的要比自己人少,不然别人会觉得梁渠胳膊肘往外拐。 但是少归少,不能没有。 祭祀的信众数目与质量必然是眷顾度多少的关键一环,甚至里头包含信众的虔诚度。 泽鼎上虔诚无比四个大字明明白白,上一次可没有。 甚至不止人数,梁渠怀疑日子都有讲究,传说中六月六是江河归道,百流入海的日子。 所以外乡人肯定得给,有了盼头,把消息传出去,下次来的人会更多。 思忖一番。 “本乡人一人三斤肉,老人一人三斤六两,外乡人折半!大家以为如何?” 平均一人五斤,剩下来的缺口和另外两头精怪,自然是给大户和自己人分。 “听梁爷的!” “三牲都是梁爷带来的,咋分我们都没意见!” “梁爷爱咋分咋分,我能闻着味,那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众人言之凿凿,认为三兽都是梁渠自己一个人贡献,怎么分大伙都没意见。 能拿三斤肉,已经是意想不到的福分。 “成,都排好队,过来拿肉! 松宝,立波,杰昌,你们几位帮忙看着,组织一下秩序,领过的不能再领。 要敢浑水摸鱼,原来的那份也给我拿回来! 等忙完了,给你们仨儿多分点。” “嘿,这我拿手,水哥瞧好吧。”林松宝挽起袖子,“打我照过面的,就不能忘记他!” 一万多号人,梁渠都做不到林松宝这样看过一眼便记住,只能说各人有各人擅长的本领。 他拔出青狼,划开赤兽腹部,内脏带着浓厚的腥臭味喷涌而出。 几个镇上屠夫上前搭手,清理出内脏,拎着大桶到一边清洗。 切下整张兽皮挂在一边,梁渠负责切肉,林松宝在一旁称量分肉。 对普通人来说,肥肉肯定要比瘦肉好,三斤肥肉与三斤瘦肉也不一样,只不过绝对公平也做不到,对大家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轮流分了几十号人,刘全福排着队过来搓搓手。 “梁大人,这肉能不能换一下?” 也就是他和梁渠熟络,一般人也不敢提要求。 梁渠放下匕首:“换一下?要换什么?” 刘全福指向一旁酷似“兰寿”的大鱼。 “那个瞧着像是个有福气的,想着能不能沾点福气。” 梁渠哑然。 倒也是,寻常人哪懂什么精怪和大精怪的区别,只瞧着“兰寿”有福气,便觉得那个更好。 “用不着换,再给福叔一份就是。” 梁渠到兰寿身上剃下一份肉,连同赤兽肉一同递给刘全福。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精怪肉吃了强身健体,福叔你强了身,帮我多造几艘船就是。” 听得此话刘全福不再客气,嘿笑几声,拎上两块大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去。 一直忙碌到申时末。 梁渠拿起最后几块肋骨排,递给大户们的下人,转身对众人拱手。 “此番河神祭多谢诸位帮衬,几块大肉,聊表敬意。” 唐祖涛为首的人群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 “今后大家都在义兴镇上生活,该是团结一心。” “左右不过半天光景,平日里闲着没事,就当赶个集。” 陈兆安也是站出来道谢,随后说出戏班子一事。 “诸位大人,今日到了酉时五刻,尚有水台戏一观,若是有意,我便让人提前安排好位置,恭候诸位光临?” 众人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久不曾听戏了。 “也好,闲来无事,到时过来瞧上一瞧。” “位置给我留着吧。” “我便算了,晚上有事。” “林馆主是急着和第三房小妾生儿子呢吧?” “哈哈哈。” 众人说笑,交谈中零零散散离了场。 梁渠本对戏曲没什么兴趣,却遭到了陈兆安的挽留。 “今晚的戏目,梁大人定然有兴趣。” 梁渠不知道陈兆安何出此言,转念一想,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吧。” “恭候梁大人大驾。” “陈里老说笑了,渠不过晚辈……” 夜晚,吃过晚饭的梁渠顺着青石街往前走。 晚风稍大,空气中蒙着一股水草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而来。 尚未到埠头,他便发现水戏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那戏班子点的还是金明油! 再看前面,密密麻麻的乌篷船,早就把戏台围满,寻常人连立足也难。 此番场景,不由让梁渠想到从前学过的一篇课文。 好在前面最好的位置一早留着,陈兆安对着梁渠招手,让他坐在正中间。 戏文开始,一番吹锣打鼓咚咚的响,浓墨扮相的戏角纷纷登场。 梁渠看不大懂,甚至他们嘴里喊什么也听不明晰,专门的戏曲腔调,只觉得几个女孩子扮相不错。 第一出戏是什么男欢女爱的,很无趣。 那男的不知为何是个大胖子的扮相,蛮离谱。 等到了第二场,情况不太一样。 接连登场的几个人物都让梁渠很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最后一句戏文让他猛地振作精神。 “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 “诸位的人头罢!” 梁渠瞪大了眼。 好家伙。 陈兆安竟把他挑落鲸帮的事编排成了戏目! 第二百一十章 虚空史官 水戏台上光影交错,咿咿呀呀。 偌大的动静让大泽掀起涟漪,几只眼睛浮出水面,目不转睛。 梁渠扶住椅把坐直身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乡民们吃着瓜豆挤在船头上傻乐,注意力全在戏台上,没人关心他。 倒也是,梁渠好歹上过快一年书院,他听不懂,普通百姓便听得懂? 他们一样看不懂。 尤其是新戏。 道理跟许多人听偶像发布新歌曲一样,不看歌词,头两遍大部分人都听不出来歌词讲个什么,只能感受到里头的情绪。 那么多人,主要是来看个热闹,新奇,压根不知道戏台上的原型隔台下坐着。 且陈兆安好似为了给他“惊喜”,应当是特地让戏班主把交代故事情节和背景的副末开场给挪走,迷惑度更上一层楼。 倒是左右的唐馆主等人时不时把目光瞥向梁渠,看出了点门道,嘴角似笑非笑。 还好,保住了一点脸面。 梁渠以手掩脸,又瘫靠在椅背上。 太尴尬了。 为什么当时他说了什么话都能还原出来? 哪里来的无形史官? “陈里老……” 陈兆安侧过身来。 梁渠重坐起来,组织一番措辞。 “为何这戏目,连我当时说了什么话都能演出来,陈里老是从何处听来的。” 梁渠不是没和别人说过和鲸帮的事,但从没那么详细讲过,更不可能把自己当时说过什么话都复述出来。 陈兆安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这可和我可没关系,这戏都不是我排的。” 陈兆安手腕搭在拐杖上,连连摆手。 “不是您老?” “不是,这戏的戏班主啊,叫钱廷直,原来是丰埠县人,带小歌班的,在丰埠县一片颇具声名,结果八年前丰埠县来了个肚包天杜县令,梁大人应当熟悉。” 梁渠点点头。 杜文长嘛。 戏精一個,有个外号叫肚包天,一点没错。 “那肚包天满脑肥肠,偏偏好弄风雅,尤爱听戏,编戏,若只是这些也就罢,关键肚包天还喜欢玩戏。” “玩戏?” 见梁渠不解,陈兆安压低声音解释。 “玩戏子!这钱班主带的是小歌班,优伶都是女子,自然被肚包天觊觎。” 梁渠扫一眼台上的女孩子,不免点头。 小歌班他知道,因为师娘蛮爱听,为此他有过一点了解。 这东西算是江淮一带最常见的戏曲种类。 据说起初,小歌班里头全是男优伶,后来有位大家受帝都剧“髦儿班”的启发,想在戏班中培养一批女优伶。 那时候,“男班”与“女班”尚且并存,相互竞争,但由于“女班”中的演员,相貌俊美,台风幽雅,深受众人喜爱。 久而久之,“男班”的演出状况越来越差,逐步衰落,渐渐淘汰,由“女班”取而代之,一统天下。 自那以后,小歌班里头全部都是女优伶,成了一种特色。 所以现在水台上扮演梁渠,刘节兄弟的皆是女子。 肌肤像是沁红的软玉,眉宇更用墨笔勾勒以加深轮廓,腰肢细长,身姿挺拔。 一举一动间,英气薄发,像朵盛开的黄金菊,时引众人喝彩。 作优伶首先得模样端正,清一色的漂亮女孩,扮男装更显英气,别说杜文长,正常男人都会喜欢,不无奇怪。 “然后呢?” “一次两次也就罢,可那肚包天色中饿鬼一个,哪有个够?时间一长,班底都要被掏空。 钱班主也不忍心,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角成了贵人玩物,便带着班子开始走县,在周边县厮混。 一直到前些个月,听得您灭了鲸帮,肚包天关押受审,他到处搜罗您的事迹,亲自到大狱里头问那些鲸帮份子,费尽千辛万苦,编出这场好戏。 我去请他的时候,那钱班主听说义兴镇是您的故乡,钱都没收,自个出了二十两银钱帮咱们搭建水台,说是要不收钱,连唱三天。” 三天? 梁渠人都听麻了。 他没想到自己挑落鲸帮还有后续事件触发。 岂不是说有许多人听过这场戏,并且将来数量会持续增多? 光影斑斓在他身上移动,戏台上刀光剑影,跟头齐翻,伴随着反派的无力挣扎,彻底倒在戏台上,吐出一口殷红的血,第二场落幕。 “好!” “彩!” “好看!” 嘹亮的口哨声响彻大泽,数百人一齐高呼的声音震耳欲聋,何等热烈的场面。 观众圈外,水花翻涌。 圆头高兴地拍打肚皮,示意身旁的江小豚去看台上的花活。 不能动抬起爪子挠挠鳞片,踹了一脚旁边兴奋打滚,滚到它身上来的肥鲶鱼,却把自己蹬了出去。 趴在大鳄脑袋上的蜃虫一个不稳掉入水中,被拳头用钳子接住。 水花扑腾的动静吸引来后排一位渔民的注意,瞧见那几头恐怖的巨兽,他一个腿软掉入河中。 匆忙喊叫几声,周边同伴回头望去。 大泽静谧,浪花叠叠,哪有什么鲶鱼怪物? “有好戏你不看,喝酒喝懵了吧你。” “不是,我真看到了!” “诶,行行行,看到就看到,今天河神显灵,在场武师都有十好几位,你怕什么?” “也是……” 水台下,梁渠挠挠鬓角,十根脚趾在靴子中抓起又放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大家吵闹。 “陈里老,没有副末开场是钱班主的主意?” “是钱班主的主意,说要最后再点题。” 梁渠捏住鼻梁,太阳穴微微跳动。 “副末开场就算了吧。” “为何……行,我去和他说。” …… 夜半,细雨蒙蒙。 演出落幕。 渔夫们淋着细雨,意犹未尽地撑扦划走。 副末开场没有上演,梁渠成功控制住自己的社死规模,也见到了陈兆安口中的钱廷直,钱班主。 钱廷直是一个年近六十,头发花白,个头仅有一米六的小老头,他带着十几二十岁的女孩们出来迎接,热情的不行。 “那肚包天,当真是猪狗不如!出生里的出生!生儿子一定没屁眼!” “梁大人英雄有为,为丰埠县铲除大害!今后梁大人带人看戏,一律上等座!绝不收费!” “钱班主客气,只我有一个请求,今明后三日戏目不如换一换如何?《玉堂春》,《墙头马上》,《龙女传》都不错啊。” “额,这是为何?可是今日的戏梁大人不满意?” 梁渠瞧见几位女孩失落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不满意,只是乡亲们看场戏不容易,尽量多些戏目……” “那,好吧,既然是梁大人开口,自然是要答应的。” 寒暄客套完,梁渠没有回家。 他独自一人在舫船里坐了很久,吹了数刻钟的江风。 一旁肥鲶鱼等兽探出水面,没敢打扰。 终究是做得一件好事。 尬就尬吧。 幽幽叹出一口气,梁渠收拢思绪,想了一会,他才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端恶意 一点眷顾度,究竟有何不同? 梁渠抱着期待跳入水中,不曾想好处没体会到,甫一入水,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悸动感涌上心头。 好似被人用细针抵住眉心,以至带来一丝异样的刺痛。 什么情况? 怎么得了眷顾度,整条江淮河反而对自己有恶意一般? 梁渠踏着水面回到舫船,眉心处针刺感这才消散。 再入水,又有。 他有点懵,看向身边的肥鲶鱼和不能动等兽,询问它们是否同样在水中感受到恶意,有不舒服的感觉。 众兽面面相觑,都摇着脑袋。 唯独肥鲶鱼仰起身子,用鱼鳍拍了拍自己刚刚被不能动踹过一脚,留下些许爪痕的侧腰,示意它这里不舒服。 梁渠忍住补上一脚的冲动。 于识海中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28.5%)】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 【水泽精华:两千五百点】 【河流眷顾度:1.0001】 没看错。 眷顾度是一点出头,是正数,不是负数。 究竟从哪里来的恶意? 梁渠眉头紧锁。 一直以来,他对眷顾度都有猜测,说是眷顾,更像是一种权限。 每当眷顾度提升,他与江淮河的关系便越亲密,一如江淮河对他敞开怀抱,无论是控水还是行动都更加轻松自如。 这点是他反复试验过的,甚至于梁渠怀疑眷顾度能提升自己在水中的好运。 没道理眷顾度升高,反倒变成对他的恶意。 除非恶意不是来自江淮河…… 那还能是谁? 梁渠兀得想到那条能在深水区与浅水区自由穿梭的暗流。 许久之前的妖庭,似乎同样对江淮河有着一定的掌控力。 那时候真龙尚在,现在…… 是那头蛟龙? 梁渠越想越觉得可能。 能冥冥之中让他感受到恶意的存在非比寻常,自然要往几个战力高的对象上去套。 当前整片大泽,明面上最强的便是那条蛟龙,或许只有它有本事让人一入水便感受到恶意。 他被蛟龙盯上了?为什么啊? 梁渠匪夷所思。 矛盾的诞生必然涉及到利益问题,自己什么时候侵犯到蛟龙的利益了? 它也能获得眷顾度? 亦或是自己的眷顾度影响到了它其他什么东西? 自己一直在水里,蛟龙能不能感知到方位? 梁渠在船头反复踱步。 整片大泽几乎都是他的宝库,靠着这个宝库,梁渠修炼的资源几乎没怎么短缺过。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从底层往上爬,哪有那么容易? 别人辛辛苦苦做任务,攒钱,买丹药,与旁人搏杀争夺机缘,别说到奔马,便是皮肉骨血四关都要经历不知多少生死危机。 而他只需要等几兽把东西送上门就好,背靠大泽这片蓝海,又有师父给功法武学,一年走完别人十几年的路。 唯一一次称得上凶险,还是和螃蟹怪厮杀。 鲸帮那次都称不上,那一场是优势战。 梁渠冥思苦想,目光忽地投向肥鲶鱼,肥鲶鱼转头看向后方,发现自己身后没鱼。 若真是蛟龙作祟,蛤蟆会不会知道怎么回事?好歹是顶级大妖。 “阿肥,我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 肥鲶鱼左看右看,背着一根大铁锚冲入暗流。 一番天旋地转,肥鲶鱼狠狠地扑倒在地,抬起头尚未观察过四周,脑袋狠狠一沉。 一根硕大铁锚砸中它的脑袋。 肥鲶鱼扶住礁石起身,找到地上铁锚,抱起来狠狠掼在地上。 一连摔过两次,它才背起铁锚赶往蛤蟆巢穴,到了地方发现蛤蟆老哥不在家。 洞穴里,黑褐色的藤蔓张牙舞爪,肥鲶鱼不敢靠近只能抱着铁锚缩在门口。 “不在?” 收到肥鲶鱼信息的梁渠眸光一闪。 “阿肥,等蛤蟆回来,你先问它去了哪里。” 肥鲶鱼一等就等了好几個时辰。 黑影从远处急射而来,重重地顿在地面。 狂潮奔涌四方,整个水底如同掀起八级大狂风,肥鲶鱼死死抱住铁锚,犁出数十米地。 蛤蟆终于注意到脚边的肥鲶鱼。 “小老弟?” 水流停歇,肥鲶鱼忙抱起铁锚,送给蛤蟆。 铁锚奇特的外形顿时引起蛤蟆兴趣。 “这是什么东西?” 肥鲶鱼咬住铁锚往地上一砸,拖着大锚开始游动,整把铁锚陷入砂石,越插越深,一连拽出十多米拽不动为止,随后挥舞起鱼鳍。 “新式船锚?” 蛤蟆用爪蹼抓起手掌大的铁锚,越看越觉得形状好看。 它把大锚往地上一插,拖动一阵,阻力果真越来越大,最后整把大锚陷入土中。 蛤蟆用力一拉,掀起了一整块地皮。 这东西,好像很适合拿来作武器? 就是太小了,材料也不好。 一阵乱舞,蛤蟆幻想一番自己扛起一把大锚当做武器,顿时挺起了胸膛。 见老大哥在那边自娱自乐,肥鲶鱼没忘记自己背负着的使命,忙询问起蛤蟆先前的去向。 “我?” 蛤蟆叹口气,回到洞穴躺靠在火鸟羽毛上,翘起二郎腿,手上转着大锚。 “今天不知那长虫发什么疯,召我们几头大妖,说要杀贼,贼是人是妖不知道,具体在哪也不知道,只说在南边,还可能在岸上。” 蛤蟆撇嘴。 南边? 范围也太笼统了。 长虫那语气简直恨不得它们沿着南方一路横推上岸,见谁杀谁。 夭寿。 真要上岸惹下众怒,人类武师可不好对付,不小心命都要丢掉。 “若是真龙下令,我还得思量思量,至于长虫,谁爱去谁去。 自己霸占龙宫,指望别妖卖命,不如找只蜃虫吸点白烟做个好梦。” 肥鲶鱼不明所以,只把蛤蟆的话都转述回去。 另一边梁渠眼神大亮。 果然是那蛟龙! 幸好它只能模糊感知方位,如此一来,梁渠就暂时是安全的。 但为什么自己能感受到如此针对性的恶意,别人感知不到,它不是不清楚对象吗? “莫非是眷顾度的原因?是江淮河在提醒我?秋风未动蝉先觉?” 梁渠困惑太多。 大泽底下的大妖联系如此紧密,蛤蟆似乎和先前的真龙也有关系,莫非是真龙手下四大将? 梁渠想起老砗磲当初说的,龙庭外尚有四宫,里头生活着四头顶级大妖。 当初蛤蟆和火鸟战斗,改变天象已经足够震撼,现如今看,蛤蟆实力或许更高。 水底。 铁锚划破水流,沉入河底。 “小老弟你等一等。” 蛤蟆跑进自己的杂物堆里翻出一个大贝壳,正是当初关押肥鲶鱼的,这一次送来的铁锚它很喜欢,不能教小老弟吃亏。 万一下回不来怎么办? “这个给你。” 蛤蟆从贝壳里抓出一条散发着金光的小鱼,递给肥鲶鱼。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金色传说 蛤蟆捏着金色小鱼,就跟人手里捻着小鳑鲏一样,非常迷你。 金光小鱼递到面前,肥鲶鱼发现整条宝鱼其实一点不小,只是长相奇特,一嘴的利齿,背脊三角状,此前从来没在江河里见说到过。 “蛤叫它金锣鱼,海里面的好东西,它里头有一口金汤,喝完暖暖的,鲜美无比,不可不尝,送给小老弟。” 一股奇特异香在水中弥漫,肥鲶鱼小心靠近,金锣鱼忽地猛烈挣扎。 肥鲶鱼猝不及防下,胖脸被大尾巴连抽几个嘴巴,最后一下拍倒在地。 蛤蟆捧腹大笑,旋即瞪了金锣鱼一眼,整条金锣鱼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肥鲶鱼晃着脑袋甩掉脑门上的泥沙,看着平躺在地上的金锣鱼颇为畏惧。 明明一口能吞下的鱼,偏生得好大的力道,脸都给它抽疼了。 “别瞧它小,按人的说法,金锣鱼有九牛二虎之力!” 肥鲶鱼用须子触了触地上的金锣鱼,又顶起来翻个身。 确定宝鱼晕死过去,一口猛吸,连沙带鱼含在嘴里,挥动鱼鳍告别。 “奇怪,为什么不一口吃掉?” 望着钻进暗流消失不见的肥鲶鱼,蛤蟆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肥鲶鱼要特意带回去吃,多此一举。 只是转眼看到地上躺着的大锚,那点小困惑便被它抛之脑后。 蛤蟆跑到自己的洞穴中,翻出好几块数十丈高的大石块,推着它们来到洞口,在波光照耀下,闪烁着各不相同的艳丽色彩。 暗紫,淡黄,青金,血红。 部分石皮磨损,开出几个小天窗,暴露出一抹金属光泽,显然几块都是含量极高的金属矿石。 “嘿嘿,武器,武器,新的武器!” …… 梁渠等候在暗流出口处。 暗流激涌,肥鲶鱼从里头滚出,它使劲憋住自己的大嘴,两個腮帮子左突一下,右突一下。 不知何时金锣鱼突然苏醒,在它嘴里头乱蹦跶,憋得难受。 环顾左右,肥鲶鱼一溜烟游到梁渠脚边,哇得一口吐出大团金光。 金光重见天日,转身要逃,梁渠自然不会给它机会,一发水牢术将金光禁锢在原地。 好大的力气。 梁渠感受到体力消耗,不曾上手触摸便知晓这鱼真是天生神力,比之什么牛首鱼力道来得更大。 只不过…… 瞧这金锣鱼的样貌,形体扁长,前宽后窄,有背鳍,尾巴上下竖立,犹如锋利的尖刀。 肥鲶鱼没见过很正常,它一辈子没出过大泽,最远一趟远门是丰埠县,但梁渠对这外形可太清楚了。 所谓的金锣鱼,竟是一头小鲨鱼? 能好吃吗? 梁渠对蛤蟆的话持怀疑态度。 他是知道鲨鱼没有排尿器官,所有体液都是通过皮肤交换的。 正因如此,鲨鱼肉质里有一股非常浓厚的尿骚味,越老的鲨鱼味越重,让尿给腌透了。 下鞋垫子都好吃的料下鲨鱼肉都不一定好吃。 或许宝鱼不太一样? 好歹是大妖推荐的宝鱼,梁渠肯定要试一试。 他抓住金锣鱼尾巴,拎上它回舫船,船篷交错间,忍不住抬手遮挡一下阳光。 天空蒙蒙亮,橙黄的金光从指缝间透过,投下斑驳长影。 哎,又是熬夜的一晚。 戏曲半夜落幕,中途去河泊所买来一个大锚,肥鲶鱼又在蛤蟆那边等候上几个时辰,一天就这样过去。 梁渠打个哈欠,困意上涌,也没了食欲。 今天真是大喜大悲,累得不行。 先回家睡个觉,睡醒再料理吧。 晚上几个时辰不碍事。 让阿威注个毒,他拿出鱼篓,塞进整条小金鲨,在埠头上系好船身回家。 躺在狗窝里的乌龙听到脚步声,耳朵微微颤动,再听到门锁的晃动声,马上从地上跳起,嗅着味蹲守在门后。 梁渠推门进来,一团长满绒毛的黑球嗖一声滚上小腿,跟随他的脚步一蹦一跳,短尾巴摇个不停。 “乌龙?” 梁渠甩甩脚尖,把乌龙从腿上甩下去,顺手拿起鱼篓往水缸里倒金锣鱼。 金光入缸,水沫四溅,落了一滴到乌龙鼻尖上,它抱着自己鼻子,打出一个喷嚏。 “乌龙,交给你一个任务,守好这条鱼,别让它跑了。” “汪!” 乌龙叫唤一声,歪头看看走进房间的梁渠,又看看大水缸,一屁股坐在地上,恪尽职守。 晨光朦胧。 梁渠洗把脸躺在床上,思绪发散。 通过蛤蟆确认了恶意源头本该高兴,蛟龙无法精确定位更是一件大喜事,但这些并不意味着水下仍旧安全。 蛤蟆是无所谓,其他大妖呢? 有玩忽职守,无所吊谓的,自然有忠心耿耿,甘当舔狗的。 且蛟龙底下有大妖,大妖手下是不是有小妖? 实力到达大精怪,已经有相当发达的智慧,知晓人的可怕,除非饿急,瞧见寻常渔夫都不会上前招惹。 到了妖的层次,更是与人无异,拉帮结派很正常。 寻常大精怪梁渠打不过也能逃,妖…… 鲟鱼王龟缩在一个小小的池塘中,依旧能爆发出改变地形的恐怖威势,动辄大浪涛涛,放在大泽中只会更强。 “走一步看一步,再想睡不着了……” 梁渠定神止念。 天边的云懒洋洋地舒展,大地静馨。 张大娘推门而入,瞧见拉下的竹帘,没有叫喊,只是少做了早饭分量。 中午。 淡淡的乌云从北边飘散过来,降下蒙蒙细雨。 瓦垄冲刷得乌黑油亮,顺着屋檐角连珠成线,在地上滴出一个水坑。 梁渠披上衣服推门,带着水汽的清新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乌龙仍坐在水缸前,只不过蹲在屋檐之下,瞧见梁渠,起身抖抖毛发,冲破雨幕跳上台阶。 “辛苦你了,待会分你一块小鱼翅!” 梁渠伸手一摸,把乌龙身上的毛发全部控干,再从水缸中捞出宝鱼。 弯把匕首开膛破肚,肥厚的油脂在刀身上留下一抹油光,一个十分独特的金黄器官从切口中滚落,金光璀璨。 伴随着金黄器官的离体,整条金锣鱼黯淡不少。 梁渠拿起椭圆状的器官,发现它像一个鱼泡泡,很大,里头蓄满金黄色的液体。 蛤蟆说的那一口鲜美汤汁便是这个? 凑上去闻一闻,十分独特的异香钻入鼻尖,令人食指大动。 生喝? 煮一煮? 梁渠皱眉沉思,决定先浅尝一口。 用刀尖小心挑开一个破口,吸上少许汁液。 【水泽精华+108】 第二百一十三章 涡窍 梁渠并不惊奇于一口汤汁能带来一百多水泽精华。 好歹是大妖相赠,水泽精华多一些十分正常。 他惊奇的是这汤汁的味道。 捏起“鱼袋”,再喝一口。 浓郁的鲜香味从味蕾直冲天灵感,在后脑处轰然炸开。 好似隆冬时节,围着温暖的火炉喝上一口最鲜美的鱼汤。 乳白色的汤汁上漂着金色油花,少许绿葱沉浮,从胃部热到脚趾,身心由内而外的感到舒畅。 难怪蛤蟆评价那么高! 太神奇了,这是生物体内能自然生长出来的东西? 梁渠匪夷所思,再回过神,手里的“鱼袋”空掉大半。 给几头水兽留一点。 强忍住喝光的欲望,他一刀切下金锣鱼鱼鳍。 刀面抹过,露出一排细如葱丝的软骨,根根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如同毫无气泡的松脂琥珀。 吃过那么多宝鱼,梁渠刀工不必说,迅速把金锣鱼分割成拳头大小的鱼块。 薄薄的金色油脂覆盖上刀身,他用指头抹下,涂在了乌龙鼻子上。 水井浮动,几兽接连浮出水面。 梁渠拿出一个小瓷杯,把鱼袋里的汁液倒入其中,挨个喂给几兽,让它们一起尝尝。 不能动喝过一口,泛着肚皮瘫倒在地上。 拳头不停冒气泡,圆头拍着肚皮。 阿威从这个屋顶飞到那個屋顶,蜃虫身子完全伸展开来。 唯独肥鲶鱼砸吧着嘴,像是没咂摸出味来,刚到嘴里就一出溜滑肚子里去了。 拒绝阿肥再来一杯的想法,梁渠倒入木炭,从灶房找来火石点上,铺上铁丝网,整齐码上一层金锣鱼肉,又在旁边架上砂锅,倒入清水和鱼翅。 等肉熟的同时,顺带分一分内脏。 大部分都按重量分,只鲨鱼肝被他切成数块,一兽一块,没让它们多吃,以防中毒。 【水泽精华+86】 【水泽精华+92】 【水泽精华+189】 鱼肉雪白,鱼皮微卷,边缘烧得焦黄,皮酥肉嫩,稍稍一抿就在嘴里头化开,汁水溢满口腔,一点点食盐就把整个味道提升一个大阶层。 水煮的鱼翅更香,金锣鱼长得和鲨鱼一样,骨头也是,全是软骨,嚼起来嘎嘣脆。 大半条鱼下肚,再给六兽分一些,梁渠看一眼整条金锣鱼的收获。 【水泽精华+4582】 这就是顶级宝鱼的效果? 梁渠瞳孔地震。 犹记得两生花贡献出的水泽精华有五千三百多点,没想到一条金锣鱼贡献出来的有四千五百多,仅比两生花少一千。 岂不是说他刚吃下两个大功? 不对,金锣鱼或许还不是最顶级的宝鱼,只是由于味道太好才让蛤蟆如此钟情。 一根大铁锚值多少钱? 大顺有武夫,各类神奇器械,开矿简单得多。 再加铁锚铸造没什么技巧,只需浇筑,人工费都要不了多少,整个大铁锚只花了梁渠小几十两银子。 世上有比这更赚的生意? 近乎百倍的利润! 金锣鱼入腹,腹内燥热腾地一下扩散全身,本来温吞吞的气血像是冬眠苏醒的大蛇,四处游动。 来不及使用水泽精华,梁渠先跑回静室,搬运气血。 奔马九窍,分布于身躯的前、后、上、下、中,组成九宫八卦之象。 其中总分三田,三关,三窍三个境界,分别对应奔马初境,中境,上境。 若是九窍皆开,又是另外一个尊称,极境。 如此划分,并非是因为三个一组好区分,而是这三层提升各有不同。 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为前身,共属阴,阴为柔目,主收藏,是养生之处,含蓄于内,运化周身。 三田皆开,武者利用窍关行气,运功效率倍增,与四关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一门合格的功法,不说包含狼烟境的搭桥三十六路,至少也要能包含三田窍关,如此才能称得上是一门合格的下乘功法。 倘若连三田窍关都不包括,那只能是不入流的大路货,连个下乘的评价都得不到。 而尾闾、夹脊、玉枕三关是为后身,共属阳,阳为刚,主开放,是运营之所,应扩延于外,卫护形体。 此三关洞开,武者对于自身的掌握能力会有大幅提升,能做到外放罡气,倍增武技威力。 梁渠目前就处于这个阶段,换句话来说,他已经是奔马中境武师。 腑关一开,直接跳到奔马中境,说出去不知道要骇掉多少人的下巴。 甚至于梁渠已然在冲击第五窍关——夹脊关。 夹脊关的位置在两肩胛骨之间,与“中丹田”前后平行相对的脊椎骨之中。 此处是“势”的中心,它处在两肩的连接点上,一般人两肩胛骨突出,不但影响势的舒展,而且有碍督脉的运行。 能做到拔背肱弓,则肩胛收,脊背圆,两臂展,督脉通,方有包容一切之势。 只可惜,没有玄气帮助,开窍难度翻出十余倍不止。 直至金锣鱼肉的能量耗尽,梁渠浑身汗气蒸腾,夹脊关也只是松动一些,没有摇摇欲坠之感。 修行果越往后越难。 许多人蹉跎一生都在皮肉骨血四关打转,能进奔马,怎么都能成为一镇上的老爷,跨跃阶级。 梁渠也不恼,沟通泽鼎,反手把攒下来的水泽精华加在融合度上。 先前鲛人泪的两千多点水泽精华他一直没用,这一次连带着金锣鱼的一起加上融合度,继续搬运气血。 闭目冥神,日照西斜。 【泽狨泽灵融合三成,领悟天赋技能——涡涛。】 梁渠睁开眼。 涡涛? 有什么用?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35.6%)】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涡涛】 【水泽精华:无】 【河流眷顾度:1.0001】 【统御水兽:角木苍鳄,威煞虎鲶,岩鳌蟹王,双翅天水蜈蚣,江豚王,蜃虫】 【评价:泽狨泽灵源自于伟大的淮涡之主,经过不懈努力,它的无上权能对渺小的你解开了神秘一角。】 【涡涛:可开一涡窍储存水汽,容纳于身,为控水之能的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 梁渠粗略算上一算,嘴角抽抽。 八吨?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请帖 【涡涛:可开一涡窍储存水汽,容纳于身,为控水之能的千分之一】 河神祭未曾举办前,梁渠在江淮河中的控水量逼近八千吨。 眷顾度提升后,一晚上测试下来,他确认自己控水量超过一万二千吨。 只是不清楚眷顾度带来的提升,究竟算不算他本身的控水能力。 眷顾度提供的是一根杠杆,让梁渠能够以相同的实力,融合度,撬动起更大的控水量。 好比两人情投意合,配合起来办事自然轻松加愉快。 若是一个人干事,不是干不成,只是会累得不行,效果更是差不少。 再者所谓的涡窍,只能储水,亦或者…… 想那么多做什么。 八吨,十二吨的,试一试便知。 梁渠起身要往院中去,起到一半脑袋兀得一沉,又跌坐回蒲团。? 不是,没睡够还是怎么? 不至于如此啊。 奔马武师一天不睡是会犯困,但不会头晕,更不会出现什么久坐大脑缺血的情况。 坐在蒲团上缓过一阵,这下起身没那么头晕,只是脑袋依旧发沉。 梁渠面色凝重,以手搭脉。 在医馆学习那么久,大病不会治,健不健康判断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不浮不沉,不强不弱,不快不慢。 脉象平稳,气血旺盛,没毛病,健康的不得了。 莫非是医者不自医? 对于武者来说突然来那么一下,绝对不正常,梁渠再没心情研究新能力,忙跑到西厢房拍门。 老和尚放下手中卷轴,打开房门,听闻梁渠来意,两人一道来到桌边,伸手搭脉。 “大师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脉象正常,无病无灾。” 梁渠皱眉:“但我脑袋发昏,发沉,发困。” 老和尚皱眉。 “你最近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 梁渠立马想到中午才吃过的金锣鱼。 沃日,鱼里有毒? 老和尚瞧梁渠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 “倒不一定是有毒,你身上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应当是好事。 头脑发晕,多半与神识相关,许是一件能增加神识强度的宝物,有如此效果的东西可不多见。” 神识强度? 梁渠以手扶额。 感知一番几兽占据的精神链接份额比例。 似乎,好像,的确少了一点? 正如老和尚说的,能增加神识强度的宝物极少,他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如何,可有发现?” “多谢大师解惑。” 老和尚双手合十。 梁渠心情稍缓。 他统御水兽,主要就是依靠神识。 理论上神识越强,能统御的水兽越多,越强。 此前唯一的增长途径便是跟随着实力上升而增长,没想到今日偶然获得的金锣鱼同样有此效果。 只是头太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梁渠像赶早八,在底下听课的学生一样昏昏欲睡。 解开困惑,他强打精神,翻身跳入院中水井,顺着水井来到花园池塘。 闭目感受涡窍之所在。 泽狨所有能力,都像是他身上天然生长出来的器官,不用教便知道如何使用,一如眨眼,发声,吃饭。 只是头一次使用,会不太熟练。 无形的波动在池塘中扩散。 老砗磲不知道梁渠又搞什么鬼,生怕殃及池鱼,忙往旁边挪了挪。 水波扩散,润湿灰褐礁石,一道神神明明的窍孔兀得浮现在梁渠身前,陡然间,所有的水流争相倒灌,搅起旋涡。 池塘内的水压平衡被破坏,地下河流里的水接连往上翻涌,填补满下降的水位。 一个呼吸左右,水流再也无法涌入涡窍。 满了。 梁渠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上多出一部分能自由操控的水流,具体方位不知在哪,体积约莫八個立方不到一些。 果然只有八吨,以他的实际能力为主。 梁渠低下头,看向脚下的大砗磲,用力跳了跳。 “老贝,有感觉到我变重吗?” “无……” 没有重量变化。 梁渠踏着水面回到岸上。 再打开涡窍,水流汹涌而出,整个池塘掀起浪涛,冲刷在边沿的石山上,漫出去不少,又顺着礁石缝隙回流。 一开一收,梁渠玩得不亦乐乎。 伴随着他熟练度的提高,整个涡窍的收放速度越来越快,仅半个呼吸就能把八吨水全部收纳或吐出。 只是收纳方式与想象的不太一样,并非是突然出现一个窍孔,所有的水都往里面涌,窍孔完全无形,整个更是像空间上的折叠。 好比是在一个气球上写字,又把气球从里到外翻个面,气球没变,里面却多了内容。 水就这样被收纳在他身上,有点无限环的意思,通过翻面的方式连通内外两个空间。 涡窍能不能收其他东西? 梁渠从水池里掰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回到岸上,再度开启涡窍。 池塘里的水流吸摄而起,直至吸满,石块噗通一声沉入水底。 水流推举石块递到手边,梁渠将其捏碎,捏成拇指大小的块,再试一次。 哗啦。 指头大的石块仍然落入水中,没有被带入涡窍。 只能带水吗? 梁渠不算太失望,至少相比于最开始,多出一个能力是肯定的,等于随身携带一个池子。 尽管池子非常的小,储量仅有八吨,但往后肯定会不断增长,乃至做到能随时随地改变地形。 而且往好处想,成年人一天的饮水量是三斤,八吨就是一万六千斤,他随身带着十四年的饮水量。 武者更能熬,这个数字能涨到二十年。 以后去沙漠,轻易不必担心弹尽粮绝。 沉着脑袋体会过新能力,梁渠准备回去再睡一觉,还没回房间,范兴来从前门处匆匆赶来。 “老爷,有人找您。” “谁?” “不认识,说是天舶商会的管事,给您送请柬来的。” 天舶商会的请柬? 早不来晚不来。 不对,现在就是下午。 梁渠只得再忍耐一番,跑到厅堂里见客。 “风华正茂少年时,梁大人龙驹凤雏,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穿过庭院,来到大堂。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舶商会 天舶商会。 整个大顺最大的商会之一。 论及船运水贸,更是没有之一,其生意遍及大江大河,周边海洋,号称贯通南北,无物不有。 有人说天舶商会背后是多个世家相互持股,又有人说是黄袍天子占利一半,整个商会都是皇家宗亲的钱袋子。 哪种是真,哪种是假,梁渠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淮阴府的天舶商会分舵,五月份曾把一本残缺古籍卖出了一百三十万两白银的恐怖价格。 而像这样的交易,几乎每個月都有。 妈的,一本书花一百多万两白银,到底是谁在花钱买这些东西啊。 梁渠羡慕地咬牙,面上不动声色,让范兴来去沏茶,起身到门口迎客。 留着山羊胡的朱炳灿连连摆手:“梁大人实在客气,鄙人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一会便走。” “朱管事来去匆匆,不知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不瞒梁大人,天舶商会分号楼将于本月十八日开业,届时会举办一场天舶拍卖,鄙人此次前来,正是给梁大人送请帖来的。” 朱炳灿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份烫金红帖,双手捧举,恭敬奉上。 梁渠接过鹅绒请帖,从中打开,一张金色信纸滑落,他用小拇指托住,拈起纸张。 指腹摩挲一番发现,这根本不是纸,而是一张薄薄的黄金! 下午的阳光斜照过来,金叶泛着一层璀璨的光,险些闪瞎他这个乡下土包子的眼。 只此一张请柬怕是都价值不菲! 梁渠后退两步,避开阳光照射。 黄金纸的正中间,以阳刻方式刻着文字,地点,时间,邀请人姓名,正中间往下,盖着天舶商会的印章。 “天舶商会只在府州中心设立分舵,不过淮阴府改为平阳府是为大势所趋,商会自然要早做准备。 本次拍卖会筹备良久,珍品繁多,期待梁大人大驾光临。” 朱炳灿躬身作揖。 第一次拍卖会,当然要广邀当地豪强,权贵。 梁渠虽窝在小小的义兴镇,可名声不小。 大造爵,拜师狩虎,河泊所八品官员,徐岳龙一系的得力干将,哪一个身份说出去都有名有姓。 眼下实力略低,但胜在未来可期,俨然在天舶商会的邀请名单上。 “劳烦朱管事。” 梁渠点点头。 “分内之事,既然梁大人收到请柬,我的任务也已完成,还需赶往下一处地点……” “那我就不多留朱管事了,慢走。” “莫送。” 朱灿荣再度躬身行礼,倒退出十数步,转身离开。 拍卖会…… 梁渠翻看金纸。 他对所谓的拍卖会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好东西,过去涨涨见识。 说不得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拍卖会,他的眼前老浮现出恶意加价,出言威胁,偷摸跟踪,杀人夺宝,不得已潜藏入大泽,从此啃食生鱼片,偷摸发育的一系列情节。 明明从来没有参加过类似集会,脑子里遏制不住的出现此般画面。 奇怪,到底是给他灌输的第一印象? 不行了,脑子犯困得厉害。 梁渠眼皮子直打架,匆匆收好请柬,钻回房间睡觉。 再醒来,太阳不仅没下落,反而升高了一些。 “我睡了一天一夜?” 梁渠瞧着外面逆着时间上升的太阳有点懵,潜入识海查看精神链接。 相较于昨天,今天比较非常明显,精神链接占据比例缩小了六分之一! 金锣鱼真的有加强神魄的效果! 难得。 突破奔马,梁渠精神本就有所增长,加上这一次金锣鱼的成长,剩余空间怕是契约两头精怪都可以。 只是他觉得这样做性价比不高。 精神链接占据的份额始终保持不变,例如最开始统御不能动,就一直是普通野兽的份额。 哪怕现在不能动有奔马实力,精神链接份额一样不会改变。 即言之,一开始小,往后都会小,相反,一开始大,往后也不会变小。 并且刨除实力因素,本身的臣服意愿也有很大影响,圆头就是因为臣服意愿高,占据的份额不是很大。 从普通野兽一路进化到精怪,需要的水泽精华不算太多。 过强的精怪有精神反冲风险,梁渠完全没必要为了统御普通实力的水兽,而放弃统御数量,那不合算。 平白减少今后的可能性。 …… “梁大人今日硕果累累啊,算您十二个小功。” 李寿福毛笔添墨,往梁渠的档案上记上一笔。 “今日可要换些什么,仍是三枚鸡冠果?” “不了,换一个江豚信物,我累计的小功满一百了吧?” “稍等,我看看。”李寿福数过一遍,竖起大拇指,“一百九十六小功,绰绰有余,梁大人是咱们河泊所累积小功最快的人!” 周边众人闻声侧目,小声议论。 三个月,快两百的小功? 不对,除去兑换的,两百多了! 再一看梁渠脚边的十二个头颅。 莫非是靠杀精怪? 这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寻常武者而言,想要挣小功,专门依靠河泊所杀精怪的任务极不划算。 不好找又不好杀,太浪费时间,只能偶尔看到一头,顺手解决掉。 专逮着精怪杀,怕不是要饿死。 偏偏有人不仅做到了,还比其他人猛地多! 梁渠对众人敬畏的目光习以为常,指着小功册。 “一百九十六,那再来十枚补气丹,两枚水源果。” 回气丹通常是四关以下武者使用,梁渠晋升为奔马武师,回气丹的药力有些捉襟见肘,得开始换补气丹。 价格也更高上一些。 至于水源果,听说是鸡冠果的升级版,要二十小功一枚,效果如何不知道,先试一试。 李寿福晓得梁渠能耐,离开长案,领着他领取资源,路上忽道。 “对了,忘记告知梁大人,明天我们河泊所要搬到县上去,今后不在楼船上办公了。” “我在任务板上看到了告示,倒是离我家更近一些。” 几天前天舶商会过来邀请梁渠,就是因为建立好分舵,算算日子,河泊所也应该差不多。 “那倒是好事。” 李寿福来到信物室,查验过资格,主事让梁渠在普通江豚一栏挑选一枚信物。 每一只江豚的信物都有编号,圆头老婆是…… “找到了,三七四。” “梁大人不选一只公的?都是一百小功,公的体型可是更大些,助力更多。” “不必了,这只挺好。” 圆头上次帮他找到一个野生江豚群,意外获得虎噬人卣,佛雕,鲛人泪。 三件中哪一样价值都比一百小功大得多,梁渠肯定要满足它的愿望。 李寿福不多劝,再转丹药房,宝植房找人换来补气丹,水源果。 拿完奖励,梁渠终于见到了圆头老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水火交融 江豚管事走在梁渠与李寿福身前,三人踩踏着搭建在水上的浮木平台,麻绳连接处嘎吱作响。 江豚光滑的背脊破开水面,它们在大泽上打个滚,转而消失不见。 梁渠甚至看到一道体型逼近三十米大关,在水下若隐若现的庞大黑影。 其气息比赤兽都要强得多,逼近“妖”的层次。 显然它是整个平阳县河泊所,真正统领上百只江豚族群的“大首领”。 在徐岳龙与卫麟手上各有一头,暂且不知另外一头在哪。 整个江豚的统领制度,倒是像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这般划分。 普通江豚由江豚王带领,江豚王由更强大的灵豚王带领,简单易懂,又方便管理。 几头胆大的江豚探出脑袋,对站立在木架上的梁渠发出嘶鸣。 不知道今天哪個同伴会被领走。 管事拎着装满小鱼的木桶,往靠近过来的江豚投喂几条腌过的青花鱼,顺手指向前方。 “就是这了,把气血注入其中,能引来信物对应的江豚,梁大人确认要选三七四吗?末尾数是偶数,那就代表是母兽。” 一百小功一只江豚不便宜。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江豚与宝药宝植不同。 宝植宝药吃完就没了,江豚在水下可是得力帮手,用小功换江豚,等同于用赚来的钱买新的织机,看起来钱少了,实际上以后会赚的更多。 但江豚会受伤,更不可能不知疲倦的工作。 就像买织机肯定要买好的,那才值,能更快的赚回来投出的钱。 实在想不通梁渠为什么要换一只母的。 搞繁殖? 别逗了,且不说江豚繁殖率低,就是真怀上,不流产,孕期都要一年多。 再加上小江豚成长,没个三五年时间,压根不可能形成战力。 有那时间不如多换成年江豚,进行“利滚利”。 “我确定。” “好,梁大人请吧。” 管事侧手,一次相劝是好意,反复劝那就得罪了人,犯不着。 梁渠把信物缠在手腕上,轻车熟路地引动气血涌入标记数字的迷你江豚信物中。 “三七四……” 一道水线从远处飞来,扬起白色水幕,绕着浮木上的梁渠打转。 老实说,圆头常带江小豚偷摸回河泊所看发妻,但这还是梁渠头一次见。 从体型上看,雌江豚身形更加纤细,没有雄性那么“胖”,颜色也要更浅,的确有性别差异。 他还记得圆头没进化之前,体型在六米左右,眼前这头只有五米。 还能配上吗? 梁渠莫名联想,现在的圆头和它老婆体型差距几乎达到了一倍。 不对,疤头老婆也是普通江豚,但它一样有八米多,或许这就是江豚的生物特性? “劳烦二位陪同。” 梁渠领到江豚,对李寿福和江豚管事道一声谢。 “梁大人客气,分内之事。” “走吧,阿珍!” 梁渠顷刻间给圆头的老婆取好了姓名,只叫过几次,便让阿珍记住自己姓名。 坐着舫船划出数里,早早收到消息的圆头领着江小豚在远处等候,见到梁渠身边的阿珍,一大一小迫不及待地飞驰过来。 请访问最新地址 它们明面上分离有近三个月,如今终于团聚,一家子非常高兴,一直在舫船周围嬉戏追逐。 梁渠坐在船沿上,拿出那两枚水源果。 水源果长得与苹果十分相似,只是表皮为深蓝色,偏长。 价值二十点小功的宝植,除去增益气血外,还有健脾养胃、补肾养血的功效,几乎是鸡冠果的加强版本,不知道效果如何。 啃一口,淡淡的津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口感一般,沙沙的,还有一股浓厚水汽。 两个下肚。 【水泽精华+242】 【水泽精华+239】 不是很多啊。 梁渠眉头一皱。 一枚尚且能说是品控不好,两枚都差不多,基本说明效果在这个区间左右。 两小功换三枚鸡冠果,获得的水泽精华大约在二十五,相当于一小功十二点五的水泽精华。 眼前的水源果换算一下,一小功的水泽精华只有十二点,竟比鸡冠果少半点? 怪不得鸡冠果始终畅销。 估摸着是河泊所内小功里面性价比极高的兑换物品。 有点类似于一个商店内的主打产品,不一定比其他产品好,但性价比一定高,还能大量培育,应对武者巨大的需求缺口。 不过一般人或许区分不出来太大差别。 旁人没有泽鼎,能把一种水下宝植效果通过水泽精华进行具体量化。 零点五对比十二,不过百分之四的差距,能体会出来的人绝对不多。 “小功要重新攒了,争取把三十点小功以下的宝植全部兑换一遍,看看有没有性价比更高的。” 梁渠定下一个小目标,让圆头带着老婆回莲藕水域安顿下来,自己回家吃饭。 第二天,也是河泊所楼船里办公的最后一天,梁渠再度上船换取小功,随后几天全部都窝在家中修炼,绝不往河泊所去。 无他,河泊所搬迁,苟一苟先。 徐岳龙与卫麟两个人矛盾冲突太大。 不说生死仇敌,起码得是路上互相看到要斜眼瞧的那种,一句瞅你咋地就能打起来。 此前两方人马各自办公,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搬到岸上,等同于撤走了鸳鸯锅中的那块隔板,辣油和清汤搅和在了一起。 作为徐岳龙一派系的下属,梁渠万不可在这水火交融之际去当显眼包。 谁知道会不会有卫麟的手下突然跳出来,想要通过杀他的威风来讨好上司。 梁渠不过是一个会点水上功夫的奔马武师,万万不能去当那出头鸟。 少说窝个七八天,等六月十八号拍卖会结束再冒头。 到时冲突的激烈程度应当会小一些。 倒不是梁渠得了徐岳龙好处和照顾不想冒头,实在是冒了头才会被徐岳龙等人看不起。 底下人耀武扬威赢了,有什么用? 能多出一个大功,给祖辈争光,盖过对方气焰吗? 不能。 低端的争风手法,只有那些拼了命想挤进圈子的狗腿子爱干,属于喜欢往头发上摸鸡蛋汤的包国维。 当然,有时候也不是狗腿太蠢,而是没有办法。 扮演丑角博贵人一笑,是他们讨好上层,展示自身存在的唯一办法。 梁渠只比他们幸运些。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藏水 梁宅花园,水池中。 老砗磲躺在水底,梁渠盘膝坐在暗色巨壳之上,念头一动。 触手状的水流卷起水底一颗石子,沉沉浮浮落入到手掌之中。 他手腕一转,触手状水流迅猛弹出,卷起石子抛飞出去。 石块划出白痕,砸中石壁反弹掉入水中,力量十足。 手掌一挥,水流再度延长,卷起石块,蜷缩变短,鼓足所有力量,如挥舞出的长鞭般将石块抽出。 巨力之下,整颗石子破出水面,迅速消失在天边。 只是梁渠能感觉到,在甩出石块的后三分之一进程,石子穿透了触手,能飞出去全靠余力。 但即便如此,展露出的效果已经十分惊人。 “涡窍竟有如此效果?” 梁渠大为惊奇。 本以为涡窍只能在身上储水,等同于多一个八吨的弹药库。 可伴随着八吨水流在涡窍中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发现涡窍里的水诞生出某种莫名的变化。 水流触手是最好的证明。 以往梁渠要想让水托起什么物体,表现形式基本上是出现一道喷泉般的泉柱,把石头冲到手边。 亦或者是搅动水流构成一道水龙卷,卷住石头带过来。 这两种算是最快速便捷的方式。 绝对做不到像当下这般,出现一条触手状般的纤细水流,卷住石头! 因为这根本不合理! 水是高度不可压缩液体,几千吨的力量都压缩不了它体积的百分之一。 在水下五千米,水的体积变化只有百分之二,但如此巨大的压力下,石块放进去该沉还是沉,不可能“浮”上来,更拿捏不住。 本质上就是因为水是液体! 除去“挤”与“喷”之外,水流表现不出来其他“力”的效果。 没想到涡窍中的水表现如此非凡,有点像是水牢术的延伸版。 只是…… 松开对水流触手的控制,水流散逸,与花园中的水混合在一起。 梁渠失去了对触手水流的感知,想要再重现触手水流,只能从涡窍中继续抽水。 “涡窍中的水发生变化不是一蹴而就,时间大概是一天。 一天时间开始出现不同,三天达到较高的状态,五天就不能再提升了。” 所谓的涡窍,倒类似于话本故事中,可以蕴养武器的地方,时间越久,威力越强。 只不过涡窍中蕴养的是水,且不知道暴露在外界多久会丧失眼前附加的效果。 又一个重大发现让梁渠心情愉悦,更别说最近两天他还进一步掌控威慑能力。 他发现威慑对水兽有奇效,哪怕是相同境界,瞪一眼都能方寸大乱,陆兽差上一些,但差不到哪去,能让同境界的感到恐惧。 此外威慑的强度能够收放,但无论威力如何,都不能对一些生命结构太简单的生物起效。 例如蚊子。 没有思维能力的生物,对所谓的威慑完全不感冒…… 或许没脑子,体会不到恐惧情绪也是一种幸福? 不如去问问师父,狩虎境界的威慑能不能对蚊子起效,要是一样,那他心里平衡许多。 正好,最近让张大娘反复调配,一直尝试在做的火锅底料配方搞得差不多,味道上已经极其逼近,鲜香麻辣。 请大家搓一顿火锅,好久没聚餐了,联络联络感情。 梁渠吩咐张大娘炒几份底料打包起来。 约莫申时三刻,就是四点不到,他拎着五六个大罐,骑上赤山去往武馆。 天气阴沉沉布满乌云,青石板上残留着未干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碗口大的马蹄踏过石板,石板起伏,缝隙间挤出一层水沫。 请访问最新地址 武馆门口,向长松正给两位新人介绍武馆。 梁渠靠得近发现两位都是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青春靓丽,倒是少见。 若是家中长辈要求,定然指名道姓去哪家武馆学习,不用犹疑,估摸着是觉得好玩的富家千金。 向长松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红色,侧头看去,一眼发现骑马疾驰的师弟,招招手。 “梁师弟,好几天没见你来武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梁渠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拍拍赤山腰间的瓦罐。 “找几位师兄上师父家一起吃饭,我今天整了点好东西。” “酒?” 向长松打量那瓦罐,猜测里头装的是酒水。 梁渠摇头否认:“不是酒水,向师兄来了便知,保管你喜欢。” 他不信有人不爱吃火锅。 向长松点点头:“那好,反正我晚上没事。” “那向师兄代我转告一下胡师兄,我就不进去了。” “成。” 边上听着二人攀谈的女子好奇转头:“向大哥,未曾介绍,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我师弟,梁渠。”向长松上前按住梁渠肩膀,“别看我师弟年纪小,实力可比我高!善使枪,箭法也好!关键人长得神气!” “想来二位今后便是师妹了。” 梁渠作了一揖。 另一位女子眼眸发亮,面露期许。 “那梁师兄也会来武馆教习吗?” “我?我一般不……”梁渠正要摇头,突然感觉自己脚掌被人踩了一脚,话锋一转,“虽然因为在河泊所任职,比较忙碌,不怎么有空,但是经常会抽空过来看看的。” 两個尚且不知姓名的便宜师妹表情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当即拍板付钱。 向长松写下二人籍贯,姓名,年龄,便领着两人进武馆领取身份牌。 梁渠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等上半晌,向长松从武馆出来。 “幸好留住了,又挣一百六十两。” “一个人八十两?什么时候有这价位了?” “六月初师父新加的,每旬日多一枚血气丹和药汤,你都不知道现在平阳县里的有钱人有多少,个个富得流油,低了还不要就喜欢高价钱,我是真搞不懂。” 向长松有时候都纳闷,是不是有人有钱没处花。 说罢,他上下打量梁渠,啧啧称奇。 “没想到啊,师弟还有这本领。” “什么本领?” “之前她们两个在这边和我聊了好久都没下定决心,师弟一来,她们马上就同意了,你说是什么本领? 要不你来替我值班吧,咱们武馆生意指定要翻一倍!多一半女学徒!” “向师兄收到天舶商会拍卖会的请柬了吗?” 梁渠选择岔开话题,向长松果真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收到了,梁师弟也有吧。” “是的。” “那应该大家应当都有,正好坐成一排,等等,师弟你还没回我话呢。” “什么话我怎么不知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要早去做准备呢。” 梁渠故作不知,迅速脱身去找其他几位师兄。 许是通知比较匆忙,二师兄,六师兄没空,其他人都表示能来。 没关系。 本来就是小聚,没那么正式,下次再会就好。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一十八章 碧玉虹桥(二合一) “师父也不能驱赶蚊子?” 梁渠得到答案,心中大定。 杨东雄点头回应。 “蠃、鳞、毛、羽、昆,五虫当中,绝大多数生而有灵,趋利避害。 唯独少部分蠃虫、昆虫、鳞虫,如涡虫,飞蚊,牡蛎,低智过甚。 除非后天成为精怪,开出灵智,否则不会对武者威势有感触,便是为师,夜里都得点蚊香,要不然闹得慌。” 天地有五种,蠃鳞毛羽昆。 此五种算是前人对生物的认知。 其中蠃虫指的是裸虫,无毛无甲,例如涡虫、蚯蚓、蛙等,人也无毛无甲,所以圣人为蠃虫之长。 剩下的就很好理解,鳞虫是有鳞动物,其中包括有翅的飞虫,龙为鳞虫之长。 毛虫指的是走兽,羽虫指的是飞禽,昆虫指有甲壳的虫类和部分带壳水族。 “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的确是有的生物智商太低,没有害怕的情绪。” 弄清楚原因,梁渠平衡许多。 自己不是例外就好。 随即他跑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拎着几个巨大的铜锅,总共六个,在大桌上摆成一圈。 铜锅造型独特,中间凸着一個空心的烟囱。 这六个铜锅是梁渠前几天,让三师兄铺子里的黎渊帮忙打的,去请三师兄的时候,正好一起带过来。 “你这器型倒是独特。” 杨东雄头一次见如此新奇的炊具,拿起一个观摩一番,猜测道。 “是涮锅?中间用来放炭火?” “嘿,师父慧眼如炬!” 杨东雄笑道:“只是涮肉,你恐怕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吧?” 涮肉并不稀奇,很早就有的玩意,平阳县上有好几家涮肉店。 边吃边煮也不稀奇,大顺唤作“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 甚至于鸳鸯锅都有,“五熟釜”,一只铜制的锅内分为五格,以涮煮不同的食物,防止它们串味。 梁渠真正的开创,是把这些全部集合在一起,再加上他的梁氏秘制锅底! “没错,今天的重头戏,是您徒儿的秘制锅底!” 他解开陶瓦罐,往铜锅中倒入猩红的火锅底料,然后是骨汤,菌菇,酸菜。 从陶罐里倒出来时,都还冒着丝丝热气,没有完全凉透。 不一定所有人都爱吃辣。 为此梁渠总共准备了三个辣,一个牛骨,一个菌菇,一个酸菜六个锅,集齐了最常见的四个口味。 辣,淳,鲜,酸! 杨东雄嗅一嗅,闻得鼻子发痒:“好生浓厚的辛辣味,你放了多少辣椒?为何那么香?” “上好的牛油,配上的辣椒、花椒、桂皮、葱、豆母子、八角、醪糟、豆瓣、白糖、草果、小茴香,甘草,草寇……” 梁渠一口气说了十余种大料,十根手指头掰都掰不过来。 杨东雄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间觉得那么香也是十分合理的。 “不曾想,你还有做菜的天赋……” 梁渠嘿嘿一笑。 “好香啊,走在后院里头我都闻到味了,还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许氏迤迤然从廊道中走出,手里捻着一柄小团扇,挡住半张脸,对眼前的六个铜锅展现出了极大兴趣。 “小九,你带的这东西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师娘的话,弟子管它叫火锅,是最近捣鼓出来的。 味道辛辣鲜香,极适合涮菜,尤其是肉卷。怕大家吃不惯辣,我还准备了其他口味的。” “嘿,师母!别说后院,我在门口就闻到味了!” 向长松和胡奇穿过廊道,快步来到厅堂。 向长松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深吸一口,肚子咕咕地叫唤起来。 “我说师弟先前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原来是涮锅,只是这底料怎么那么香? 师弟,咱们合伙开酒楼吧,你只出个方子,选址招人啥的什么都不用管,师兄跟伱五五分成!” “师弟,让我来,我和你四六分,我四,你六。” 徐子帅从外头飘然而至,搅黄了向长松的好生意。 “徐师兄怎么还和师弟争利?不厚道啊!” “什么厚道不厚道?” 陆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身边跟着一道倩影。 “陆师兄,卓师姐?快快快,师弟,大家伙人都到齐了,菜呢,赶紧上菜!今天教了一下午学徒,水都喝掉三罐,前胸贴后背了已经。” “马上,我让厨房在弄了。” 梁渠跑到灶房,很快领着几个小厮跑上来,把一盘盘切好的肉卷盘摆放上来,还有一盏盏分好的小料。 另有一人一手持铁铲,一手把烧红的火炭用铁钳夹入铜锅当中。 梁渠只带了锅底和调料,其他都是用师父家的。 师父家冰窖大得很,里头什么都有,羊肉冻得硬邦邦,直接切就是上好的肉卷。 平日大家吃涮肉也蘸小料,众人挑自己喜欢的来。 又不是头一回一起吃饭,每月都有四五次,熟得很,到自己家一样。 梁渠最喜欢的配比是一勺花生碎,一勺香菜末,一勺葱末,一勺耗油,一勺蒜末,最后淋上香油,没过小料,香味扑鼻。 “水滚了水滚了,让我先尝尝。” 滚烫的红油在铜炉中咕噜噜沸着,蒸腾出滚滚白汽。 向长松撩起一筷子熟羊肉卷,往碟子里蘸调料,没凉透就往嘴里塞,烫得他往外呼呼喷热气。 “哈,哈,够味!” “头一回吃这么香的涮锅,很独道啊,怪不得进门就听见四师弟和八师弟在吵,真可以在平阳县上开酒楼,生意一定不错,到时候师弟要的铜锅我都包了!” “三师兄说笑,我可没空打理酒楼,大家尝尝这个。” 梁渠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盘黑漆漆的玩意,端到桌面上,盘子里是手掌大的薄片,上面布满黑点,正是火锅灵魂——毛肚! 他特地让杨府下人买来处理过,泡在冰水里头,黝黑油亮,品质非常好。 徐子帅夹起一片反复观摩,半晌才想起来是什么玩意。 “牛肚?下水也能拿来吃?” 梁渠伸出两根手指:“徐师兄尝一尝,烫两个呼吸的时间,不可多烫。” 徐子帅将信将疑地烫上一块,塞入口中,众人都把目光聚焦过来,却见他眉头越皱越紧。 梁渠笑问:“如何?” “说不上来,我再尝尝。” 又烫一块,嘎吱嘎吱的脆响过后,徐子帅吞咽下肚。 “这下呢?” “不好吃,你们别尝,我替你们遭罪。” 众人才咂摸过味来,向长松一把将挪过去的毛肚夺过来。 “不好吃你还夹!?拿来吧你!” “徐师兄不够意思了啊。” 杨东雄也试探性的尝了一块,点点头。 “口感很好,头一回吃这般爽脆的东西。” 请访问最新地址 “大家尽管吃,我让胡叔做了许多,后边还有好多盘呢!” 胡奇辣得额角冒汗,忽地感受到一股冷气吹上脖颈,他环顾四周:“师父屋里怎么那么凉快?放冰鉴了?” “不是冰鉴”杨东雄指向角落里呜呜冒水汽的冰台,“前些日子岳龙给我送来两个叫冰台的东西,大热天能冒凉气,晚上睡觉倒是舒服很多。” “有这好东西?哪能买到?我去买一件。” “岳龙说是帝都过来的新东西,要在市面上能买到,估计得过一段时间。” 徐子帅颇为遗憾。 “最近天真够热的,又是梅雨季,老下雨,人在外头闷得喘不过气来,每天练功都没法到院子里去,不然一身热汗,实在难受,我都开始修静功了。” 卓师姐捞起几块熟肉:“后天那什么天舶商会不就开业了吗?说要办一场拍卖会,里面或许会有冰台卖,对了,拍卖会师父去不去?” 杨东雄擦擦嘴角。 “天舶商会的主事亲自上门给我送了请柬,想着左右没什么事,去一趟捧个场倒是没什么。” “听说天舶拍卖会奇珍异宝无数,上个月在淮阴府,卖了一本古籍,一百三十多万两!把我卖了都买不起那本书的一个零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百三十多万?那些东西跟咱们没关系,平阳县上的拍卖品估摸着也没那么贵重的宝物。” “倒不一定,除去帝都脚下的几个县,旁的县哪有咱们那么多人,那么多武师?再加上头一次开,肯定重视。” “有了它卖给谁啊?” 向长松纳闷。 寻常富商拿出几千两,上万两不是问题,可到了百万数级别,恐怕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出得起。 他们家里真的有矿,族人动不动都上千。 徐子帅往自己的碗里舀了点清汤:“向师弟忘了那平阳县县令?简家不就是世家大族,一门三臻象,一百万两不是小意思,前两天还听人讨论,说他治灾有功呢。 不说简家,还有岳龙大哥,国公爷的孙子,名头响当当,次一点的卫麟,爷爷是凉国公。 缉妖司那边差不太多,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都是朱门、缙绅,咱们平阳县豪族不少的。” “咱们县变化真是一天比一天快,不知道大师兄回来还认不认得。 前段日子我家旁边又起两座宅子,都是三进院带大花园,富贵得不得了,和九师弟家一样。” “我?我那简单,柱子上连个雕花都没有,只是地方大,义兴镇上的地皮又不值钱,更别说建的时候镇都不是,只是个小乡,想建多大建多大。” “以后就值钱了,等平阳县真变成平阳府,义兴镇肯定会纳入进来,到时候师弟的宅子在中间,那便是中心位置啊!” “三进院子带花园,多舒服我都不敢想,我那二进的小院住着都觉得没意思。” “说起来我没去过九师弟家,更没吃到师弟的乔迁宴,梁师弟什么时候补一个啊。” “今天这顿不就是吗?” “嘿,这羊肉卷我是亲眼看着从师父冰窖里拖出来的,能作数?” “怎么不能,师兄你吃得开心的不得了,现在翻脸不认人?” 众人嬉笑吵闹。 杨东雄与许氏倒是讲得少,乐呵呵看大家。 …… 光影如骏马加鞭。 六月十八,未曾下雨,只是阴天,天地间蒙着灰灰一片。 依据请柬上的信息,天舶拍卖会将在辰时五刻开始,预计一个时辰半,结束会提供午饭。 梁渠晨练一番,洗了个澡,除去汗味,往衣柜里翻找一番,选了一件玄色带红边的劲装,很素但修身,是五月份师娘送的。 自从拜师后,他就没怎么买过寻常衣服,只买过几双鞋袜。 一到换季,师娘都会派人送衣服过来,款式挺不错,全部审美在线。 一个拍卖会,没必要穿得十分华贵,能收到请柬的人身份全不一般,徐大哥等人指定也有,过去和他们比华贵? 那不是故意过去丢人现脸吗? 挂上香囊,收好腰牌,辰时一刻,梁渠拿上请柬骑上赤山出发平阳县。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梁渠穿过街道,仰望眼前高楼。 昔日来平阳县,只几处地方去,杨府、埠头、书院、医馆,都在东南方,压根没来过西边。 完全不知道西边平地起出一座三层大楼。 雕梁画栋,莺满建章。 粗略一算,整个天舶楼有个二十五米高。 总三层,那一层少说八米,没进去都能猜到里头是何等广阔,豪气。 只是…… 大楼的形制让梁渠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这样大堂式的楼宇有点不对味。 仿若……一棵层层大树? 梁渠轻夹马腹,赤山心领神会加快速度,转过一条街才发现整个天舶楼前几乎水泄不通。 天舶商会的拍卖会普通人进不去,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外边看热闹。 有人,自然会有小贩,挑着一根扁担边走边叫卖馄饨,包子,糖葫芦。 天舶楼前方更是熙熙攘攘围着一团,比肩接踵。 梁渠不得已翻身下来牵马,他个子有一米八六,比旁人高出半个头,一眼看见人群中在杂耍。 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单脚站立在木桩上,头顶大缸。 闷热的天气让男孩脖颈上蒙了一层汗脂,非常均匀,乍一看像是刷上去似的。 那大缸少说有男孩一半大,从手到脚再到脖颈,全都在颤,青筋暴突,细蛇一样在皮下扭动,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把骨子里的血都榨了出来。 梁渠牵马走过去,周遭人不自觉的让开。 他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连个折痕都没有,还泛着淡淡的香料味,怎么瞧都不是个普通人。 类似的江湖把式梁渠以前见得少,难免驻足一番。 听说按江湖规矩,头顶的大缸要是掉下来,那就得把摔碎的陶片生吞下去。 “梁渠!看什么呢?” 梁渠抬头。 冉仲轼几人站在天舶楼门口向他招手。 “来了!” 都不容易。 梁渠摸摸口袋,从里边掏出半粒指甲盖大小的碎银,有个一钱左右,扔进男孩身前的破碗里,引来一旁男人疯狂道谢。 男孩咽口唾沫,满是盐粒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顶得更有劲了。 “冉大哥,项大哥,白大哥。” 梁渠来到众人跟前,自有小厮上前牵马。 项方素撇了一眼后方。 “几个江湖把式有什么好看的?” “觉得稀奇,以前没见过。” “走吧,你现在来,也收到请帖了吧,一起进去逛逛?” “好。” 门口的管事瞧过请柬,躬身引一行人进门。 梁渠跟着众人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宽阔的大厅,刚进去,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不仅是他,周边还有许多人驻足,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撼然。 整个大厅几乎是一个广场,内里没有一根立柱,唯独最中心位置,生长着一颗极粗大的古树! 树干碧如翡玉,粗壮繁茂的枝丫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蟒蛇般相互交缠盘绕,结成一个大顶,托举起了整个二层! 这什么玩意? “梁兄弟没见过吧。”冉仲轼拍着他的肩膀,“碧玉虹桥树,咱们脚下的这整个天舶楼,都是从那棵树上长出来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卫绍 落地窗三丈高,楼宇屋檐利剑般斩断天光,窗户的木格栅中透进一根根光柱,浮尘飞舞。 整个一楼几乎是一片广场,平整的方砖铺成地面,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数百步的距离。 由于没有梁柱,整个大厅内以数张十余丈长宽的巨大布匹分割视觉空间。 厚实的鹅绒布面上,染着天舶商会标志性的天船浪宇图,被透进的江风掀起,仿佛海浪那样震荡着。 雄伟瑰丽。 如此一栋大楼,全建在一棵树上? 只是树从哪来的。 冉仲轼貌似说的是生? 梁渠回想起关键词,扫过一圈,再侧头看冉仲轼,指向那棵巨树:“生?从小到大?” 天舶商会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几个月内在平阳县栽出那么大一颗巨树? “是催生,我先前在别的地方见过。” 冉仲轼收起折扇,用手掌在胸前比划出一個圆柱。 “一个人环抱粗的小树苗,浇点天元乳,两个月便能长成你现在看到的那么大。 而且碧玉虹桥树的形态很奇怪,长出来跟楼板似的,一层一层,分层明显,两百年内就生三层,绝不会多长。 所以除去帝都里头的母树,别地能看到的天舶楼都是三层楼,等树长得差不多,工匠们会往上面贴建筑与木料。” “长两个月?那不是说工匠只用一个多月就建好了?” “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天舶商会对这套很熟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制式,运到地方拼装起来就行,前前后后,三个多月足矣。” 梁渠大开眼界,止不住地左顾右盼。 冉仲轼大笑。 “我八岁那年头一次进帝都天舶楼,一层五丈高,比这的三丈都高出两丈,表情跟梁兄弟你一模一样。 其实甭觉得多厉害,碧玉虹桥树只是好看,唬人厉害,但不好用,麻烦得要死。 树能催生,但不能让它不长,弄死又太亏,活的碧玉虹桥每年能长一尺碧玉树心,实打实的好东西。 所以每过一段时间都要修缮,削去生出来的枝丫,凸起来的根系。光是维护都要花掉不少钱,纯为面子。” 冉仲轼边走边聊。 旁边的项方素看中一件玉器,正在讨价还价。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两刻钟,半个钟头,倒是不急着入场。 梁渠过去看过一眼,的确精美,底子是羊脂白,鼎面上又浮着一缕血红,像是在牛乳里滴入了鲜血。 “公子喜欢这件玉器吗?上好的血玉石,百金,绝对不贵。” 梁渠吃了一惊,下意识摸向怀中银票。 今天他把全部家当都带了出来,算上先前的积累和最近的进账,加起来不过九百五十两。 银换金与铜钱换银两相同,都是有一定的溢价的。 百金,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千多两。 再者他未曾从玉石上感受到丝毫独特,分明是一件普通观赏器。 项方素摇摇头:“料子可以,雕的人不行,你也莫以为我是乡下来的井底蛙,比这更好的龙血玉我都见过,七十金。” 一张口,砍掉三百多两银子,听得梁渠胸口发闷。 冉仲轼在一旁解释:“天舶商会里头,一楼多是靠租金和抽成挣钱,谁都能来这里卖东西。 条件是要经过天舶商会的审查,所以倒不必担心买到假货,纵然有溢价,也不会溢出太多。 请访问最新地址 等到二楼,便是天舶商会自己营生的好货。 寻常的画,瓷器,玉石;高档的宝植,宝药,宝物,若是想要找人制药,炼器,也能让天舶商会代为联系大师。 再往上的第三楼,便是开展拍卖,没有拍卖会的时候,会出租给旁人使用。 一个地方能有一个天舶商会,方方面面都是蛮不错的,做起事来的确要方便不少。” 梁渠点点头。 走进来他便感觉到,没有一定的人口基础,开这东西绝对挣不回来,纯亏。 难怪只有一州一府之中心才会有,武者又都喜欢往大地方去,与后世人才流入方向相差无几。 半晌,项方素拎着个小鼎回来。 冉仲轼笑问:“花了多少?” “八十四金,料子的确不错,回头找个好工匠重新弄一弄,给我娘寄回去,她喜欢血红玉。” 柯文彬一拍手:“倒是提醒了我,正好,我也去买两件,一人一件。” 冉仲轼挑眉:“一人一件?你还给你爹送?” “仲轼想岔了,这家伙肯定是给他未婚妻送的。” 冉仲轼音量拔高几度:“未婚妻?文彬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 柯文彬笑而不语,颠着脚乐呵呵的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冉仲轼看向项方素,项方素撇撇嘴。 “就前天,他家里寄信说给他提亲了,仲轼伱也认识,就是苏学士的小孙女,小名叫苏小染,小时候经常跟在咱们屁股后面一起玩那个。” “哦,我有印象,娘的,这狗东西藏的真深!六月小会让他出钱!” “是极,是极!” 跟着冉仲轼走上一段时间,梁渠不经意在人群中看到同样在闲逛的向长松等人。 “冉大哥,项大哥,我看到我的几位师兄了。” 两人点头。 “杨前辈是河泊所掌故,又是岳龙大哥叔叔,本就是自己人,该去问好,咱们三楼再会。” “嗯,三楼再会。” 告别两人,梁渠往先前看到几位师兄的方向去。 不料走到一半,一人突然从旁边走出,把他给拦了下来。 来者身材魁梧,体格也矫健,标准的习武之人且家境不错,不然养不出这般体格。 梁渠眉头一挑:“兄台这是何意?” 来者抬手作揖,咪咪笑道:“在下卫绍,此前一直想与梁兄弟见上一面,只可惜都不凑巧,不曾想有缘在这里碰面。” 卫姓? 梁渠马上明白对方身份。 谁都知道卫麟喜欢收义子,只是大庭广众,他倒不惧,作揖回应。 “不知卫大人找我何事?我的师兄弟就在一旁,正要去寻他们呢。” “梁兄弟行事匆忙,那我便直言予你。 自古以来,二把手权力都远小于一把手。 副提领连大功的给予资格都没有,然正提领每月都有一定的大功给予名额。 所以,来我们这做事吧,只要你肯过来,我便做主予你一颗黄龙丹,梁兄弟以为如何?”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章 金睛兽 黄龙丹! 好大手笔。 梁渠在大功兑换簿上见到过黄龙丹,知晓它是一枚需要三大功兑换的上品宝丹。 效用简单粗暴,能给身体未完全定型的少年人易经伐髓,塑造出超越凡骨的半武骨! 许久之前,他在武馆中比斗过的大壮便是天生壮骨,超越凡骨,又在武骨之下,那就是一种典型的半武骨。 武骨后天极难塑造,但半武骨,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而言并不难得。 道理很简单。 若非天生存在差距,吃肉蛋奶长大的人,就是要比吃糠咽菜长大的高大,强壮,甚至于更加好看。 普通人吃的大多是粗粮,经常咀嚼硬物,乃至于下颚,双颊的肌肉变大,往往容易变成宽脸,大饼脸。 又没有肉类补充营养,时常暴露在阳光下,皮肤缺少胶原蛋白,发黄,发暗。 加之生活艰苦,常干重活,骨骼发育会慢慢朝横向发展,暗伤残疾不说,体态上不可能好看。 过去的梁渠便是如此,瘦小,黝黑。 幸亏当时年龄小,可塑性大,又有泽灵改造,发迹快补充上营养,才变得一副好相貌。 而这足以证明,外物摄入的养分,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基础天赋。 那下猛药,自然能得到一副猛体。 例如平阳县的县令简中义,少年时期吞服过龙蟒大丹,与黄龙丹效用相同,只是作用更猛。 当然,外物不是全能,凡事过犹不及。 能让人改变天资的丹药药力多猛? 年纪太小,境界不足,承受不住药力,是有死亡风险的。 年龄太大,身体基本定型,改善效果极低。 左右取舍平衡,半武骨通常是外力介入所能达到的极限。 卫绍意思很明显。 徐岳龙给你两个大功的好处,我给你三个,甚至于无需上报,马上就给! 诚然,梁渠天生武骨,黄龙丹对他天赋的改善不会太多,但药力实打实,是能够用来精进武道修为的! 好事啊。 梁渠一口答应。 “好啊,卫大人现在把黄龙丹给我,我马上来你们那做事。” 卫绍一愣:“梁兄弟是在开玩笑?” 梁渠反问:“不是你先说的玩笑话?” 卫绍哈哈大笑。 “倒也是。” 两人脑子都没坏。 谁挖人大庭广众下挖? 是人就要站队。 梁渠作为杨东雄的弟子,注定他和徐岳龙一個派系,哪怕脑后长反骨,非要跳到卫麟那边也压根得不到信任。 卫绍明白其中道理,他过来说这番话,等同路边看到一条有趣的狗,情不自禁从怀里掏出一根肉肠,想上去逗逗它,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肉肠给不给另说,只要狗起反应他就很爽。 “真是可惜,梁兄弟妙龄驰誉,我个人非常愿意和你共事的。” 梁渠忍不住捏紧拳头。 “梁渠,有事没?” 冉仲轼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来梁兄弟的朋友来了!” 卫绍见冉仲轼等人注意到自己,在一旁虎视眈眈,没有久留。 “告辞。” 冉仲轼盯着卫绍消失,走到跟前:“刚分开便看你被人拦住,卫绍为难伱了?” “倒是没有为难,只是来拉拢我。” 项方素笑出声:“他脑子坏了,来拉拢你?” “就是没坏,才让我不爽。” 梁渠知道自己被人小看。 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才会过来逗他。 “多谢冉大哥,项大哥解围。” “小事,快去找你的师兄吧,估计卫麟那边一样来不少人。” “嗯。” 请访问最新地址 谢过冉仲轼等人,梁渠快步与向师兄们汇合,在二楼逛过一圈。 期间他对好几件东西颇为心动,只可惜身上带着的钱不多,没舍得花出去。 二楼好东西尚且琳琅满目,拍卖会上自不必说。 听说近两个时辰的拍卖会,天舶商会总共准备有一百多件拍品。 最后几人在上三楼的位置与杨东雄碰面,正好遇到徐岳龙和他手下的一众班子。 当真是俊采星驰,集齐了整个平阳县的豪强。 相互打过照面。 管事朱炳灿一脸笑意的招呼众人,领着大家上到三楼。 天舶楼三楼内部再分两层,第一层以帘子分隔众人,每一道帘是一个座位。 第二层是绕着墙壁一周设立出独立包厢,不仅隐私性更好,从上往下还看得更清楚,门口立着一位随时待命的男侍。 徐岳龙与杨东雄两帮人的包厢在要求下靠在一起。 乌木地板因为擦洗了太多遍而明亮如镜,巨大的长案上摆满瓜果,龟鹤炉中喷吐着袅袅白烟。 徐子帅一屁股躺在罗汉床上,拿起一盘荔枝剥吃。 陆刚拿起册子翻看有拍品。 梁渠推开窗,整个拍卖会除去最前方的舞台和中间的长走道,其他地方光线都比较暗。 他扶在栏杆上,听到了朱炳灿喜悦而恭维的声音。 “简大人百忙之中大驾光临,天舶楼当真是蓬荜生辉。” “朱管事客气。” “简大人快上座。” “卫大人……” 梁渠闻声望去,却只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背影走进包厢,不曾亲眼目睹。 来那么久了,都没见过自己真正的上司长啥样,也有点离谱。 俞墩走到梁渠身边。 “今天是天舶商会在平阳县的第一场拍卖会,除非是对头,不然大家都会给点面子,避免竞争,也算是一个隐形好处。 所以如果喜欢上什么,不用担心,试着喊一喊,不一定完全拍不到。” “多谢俞师兄。” 梁渠心中有数,项方素一块没什么价值的玉都花了八十四金,让他对财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只恨财力不足。 辰时六刻,人陆续到齐。 侍者依次给走廊上的烛灯套上琉璃罩,最后只剩下最前方的拍卖场还亮着灯。 气氛不由自主变得肃穆。 主持拍卖的,仍是先前过来送请帖的朱炳灿,下巴上的山羊胡微微翘起,显得他神采奕奕,非常精神。 “诸位……” 一番客套的开场白。 “多的我就不说了,握好手中的号牌,不要错过心仪的每一件物品。 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来自澜州的鸿运碧桦树! 相传……此树具有强大的治愈力,能为种植者带来好运,起拍价,三百两!” 故事倒是编得好,梁渠听得津津有味,随即便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开始举牌,加价非常克制,与俞墩说的差不多。 “一千四百两,成交!” “赤金圣片,气血引导几无阻碍,刻画纹路威力倍增,起拍价,六百两!” “两千八百两,成交!” 梁渠诧异的望向陆师兄,没想到自己的师兄居然如此有钱,不声不响掏出快三千两。 “玉液靖丸,赖大师精品,起拍价,七百两!” “两千六百两,成交!” 整个拍卖会的拍品价格明显是从低到高安排,整个走势价格越来越高。 从第一件开始就没一个成交价是低于一千两,甚至第五件开始往三千以上的方向走,听得梁渠脑门疼。 总共一百多件,按照眼下的走势,不得第十件过五千,第三十件过万? 越往后和自己关系越小。 权当看个热闹。 “接下来要开拍的,是来自江淮中游捕获的一只异兽尸体,金睛兽!” 朱炳灿掀开幕布。 伴随着通体赤红,长着狮子脑袋的异兽亮相,梁渠对视上那双闪着金光的瞳孔,身心深处忽地涌出一丝渴望。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金目雪牙 狮子头,长鬃毛,浑身碧玉鳞甲。 一双兽瞳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光华,犹如流淌着滚烫的岩浆。 猛兽虽死,余威犹在。 伴随着朱炳灿揭开黑色幕布,会场中响起压抑着的惊哗声。 相比于第二层的请柬邀请制,第一层的参拍者无论眼界还是实力都低上许多,直面异兽,所能感受到的威势也更强烈。 梁渠忍不住站直身子。 自陈叔送的那个肉饼之后,他有多久没体会到饥肠辘辘,对某件食物产生难以言喻的渴望? 不曾想今日竟然在一头大精怪身上体会到。 他侧头看向几位师兄,他们并没有太大反应,那是自己的缘故? 朱炳灿声若洪钟,抓住金睛兽鬃毛,把它的脑袋抓起,更好的展示给二层包厢的参拍者。 “众所周知,碧水金睛兽,驭之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达也,其目如灿日,能辨忠奸,破幻想,去伪存真。 此头金睛兽乃于江淮河中游所得,虽不如其上位碧水金睛兽,实力仅为大精怪,然其金目亦是修炼瞳术的上好资粮。 本次拍卖品,正是金睛兽的一对金目,尚未剐取,精华未散,起拍价,八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 修炼瞳术? 梁渠正是对那一双金目渴望无比! 由此出发,他猛然想起泽狨,进而联想起无支祁。 青躯白首,金目雪牙,力大无穷! 无支祁的力大无穷反馈到身上,便是天生武骨,筋大如龙,骨强如虎。 莫非金目同样是一种特殊能力? 梁渠脑海中思维风暴,刹那间联想出许多东西。 迅哥儿说猴哥原形是无支祁,猴哥又有火眼金睛,便是无支祁的金目…… 再有瞿字本意为“鹰隼瞪着警觉的眼睛”,矍则是“栖在猎人手上的鹰隼,双眼锐利警觉,准备捕猎”。 矍加上犭便是玃。 玃,意指猴! 梁渠大抵明白自己缘何对那金睛兽的双目如此渴望,恐有大用! “九百两!” “九百两一次……” “一千二百两!” “好,九十六号大人出价一千二百两!” “一千三百两!” 梁渠举牌喊了一声。 “好,七十八号大人出价出价一千三百两,有没有更高的?” 同包厢的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向长松问:“师弟你拍这东西做什么?你修炼瞳术了?” 梁渠答不上来。 他不能编自己有一门瞳术,万一师兄们讨要该如何是好? 不是不舍得给,正是舍得给才会尴尬,他压根拿不出来的东西,只能含糊其辞。 “我有用处,。” 杨东雄并未多问,只道:“钱带够了吗?” “师父放心,应当是够的。” “不够就开口。” “是。” 杨东雄不再多言。 梁渠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银票。 只起拍价便已经是他的全部家资,光靠九百两银票加五十两现银,想要拍下那对金目根本不可能,除非跟师父师兄们借钱。 不过…… 梁渠摸了摸另一个口袋。 鲛人泪正在其中。 天舶商会是有典当买卖的,尤其是拍卖会现场,方便参拍者变现。 卖掉鲛人泪,应当能得个两千两吧? 可惜没捡到漏啊。 为什么别人去参加拍卖就能捡到不起眼的好宝贝,他参加就是人人都要的好东西? 不过也是,除非是盲盒拍卖,否则能上拍卖会的东西,定然被各路大师来来回回鉴定过,如何能让别人捡漏? “一千五百两!一千七百两,两千两!有没有更高的?” 朱炳灿的声音充满蛊惑,不断摆布金睛兽的头颅。 “两千三百两!” 价格走势越来越高,梁渠听得心都在滴血。 请访问最新地址 眼睛何其脆弱,瞳术的修行更为艰难。 需要的人不会太多,意味着竞拍者少,可弊端就是,倘若真有人有需求,必然不会轻易撒手! “三千五百两!” “三千六百两!” 梁渠咬咬牙,再往上加一百。 金睛兽的金目是第八件拍品,依照走势,这個价基本到头,再往上便亏了。 果然,加价到三千六百两,其余竞价者犹豫半晌,没有再加价。 宝物虽好,但等一等,说不定有更好的。 朱炳灿连喊三声,一锤定音。 “恭喜七十八号大人获得第八件拍品,金睛兽的双目!” 梁渠猛松一口气。 向长松目露惊叹:“看不出来啊,师弟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梁渠掏出鲛人泪,在几位师兄面前晃了一下,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快步来到门口。 “大人。” 待命的男侍微微躬身。 “我要典物。” “大人要抵什么类型的宝贝?” 一个瓷器鉴定师不能鉴别珠宝。 一个丹药大师也不会鉴定瓷器。 故侍者有此问。 “珠宝。” “稍等。” 男侍匆匆离去。 大部分时候门外站立的侍者承担的是跑腿作用,交流信息,传唤,要的是腿脚快,身子骨好,哪会安排什么女侍。 又不是窑子。 一众师兄弟未曾见过鲛人泪,问梁渠索要过来接连传阅。 徐子帅捻起宝珠:“鲛人泪原来那么小?” 向长松把脑袋拱进去:“我只听说过,没见过呢,那么小一颗,能值多少钱?” “几千两?两千两该有吧,我时常在古籍中瞧见鲛人泪价值千金的说法,纵然有夸大的成分,两成该是有的。” “那么贵?师弟你从哪淘来的,带师兄一起发财啊?到时候我给你捶腿,指个地方,小的亲自下水摸!咱们五五分。” 徐子帅上前给梁渠按摩肩膀。 “师兄说笑,我只在水里找到这一枚鲛人泪,还是我那头江豚寻到的,多的没了。” “那真是可惜。” 半盏茶时间,侍者领来一个管事,两个鉴定师。 梁渠从几位师兄手里接过不停传阅的鲛人泪,递给两位珠宝鉴定师。 其中一位戴上磨光的玻璃镜片,在金明油烛火下仔细观摩。 管事是个识货的,瞧那珠宝形状便猜到几分,联想到包厢内的身份,多半不会有假。 他拱手作揖:“大人要典卖的,莫非是鲛人泪?” “正是。” “鲛人泪!” 另一位尚未上手的珠宝师一惊,再看向自己的同伴,只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分明是真货! 他赶紧接过鲛人泪,带上放大镜拿到手中仔细甄别,片刻后,同样与前一位珠宝鉴定师相同的结论。 是真品! 管事面有感慨:“近三百年,市面上流通的鲛人泪可不多啊,大半都是从海上来。” “那帮我估个价吧。” “没问题。” 管事看向两位鉴定师,等待一个答案。 鉴定师们一番交流,相互点头,其中一位站出来道。 “这粒鲛人泪大小中等,形态一般,胜在泪质清澈,凑个整数,三千两,您看如何?” 旁听的几位师兄略有哗然。 一粒小指甲盖大没有的透明珠子,价值三千两? 河泊所缺人吗? 现在入职领江豚来不来得及? “行,那就三千两。” 杨东雄坐在他后头呢,梁渠不觉得对方敢欺骗自己。 再者能提供这门生意,目的是方便参卖者变现,能参拍的是什么人?自然以诚信为主。 钱货两清,梁渠拿到三张崭新的千两银票,加上身上的,尚能余下三百五十两!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二章 金睛! 卖掉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接下来的拍品和梁渠彻底无关。 他坐在包厢里头同大家一起听个乐呵,涨涨见识。 “神罡露水,狼烟及以下断肢再生,清脉通淤,起拍价一千两!” “地藏木,珍贵树种埋入地下千年不死,再焕生机,半炭半植,半生半死,眼前这棵便是金丝楠木树种,起拍价一千二百两!” 半生半死,半炭半植。 显然同两生花一样,是件相似相非的至宝,拿来作为修炼龙虎金身的资粮是极好的。 遗憾的是,梁渠没有出手的资格,浑身上下不过三百多两,只得听别人用四千六百两的巨款购入。 “紫竹筋,百年一节,弓弦至宝,起拍价八百两!” “雷字印法,中乘武学,起拍价五百两!” “骨化斧,灵兵。” “冰步,踏步留霜。” 天材地宝、功法武学、灵兵宝甲,拍卖会上应有尽有。 等拍卖数达到第六十件,成交价格更是飙升到万两白银往上。 包厢内,杨东雄花费一万八千两巨款拍下一件天材地宝。 梁渠并不奇怪。 光武馆流水,过去平阳镇时一年便有好几千两,现如今更是上万之巨。 遑论杨东雄有额外其他项目进账,例如去年潮江县县令请师父去坐镇,花费定然不小。 伴随着起拍价越来越高,竞争的圈子逐渐从一二层缩减到一层最前方与二层,到了一百件后,更是罕有一层的人喊价。 足有一个时辰过去,一百多件拍品相继卖出,让梁渠震惊于现如今平阳县的富贵者何其之巨。 台上的朱炳灿丝毫不见疲态,仍然面色红润,甚至于有些亢奋。 侍者推着小车登台,上面罩着黑布。 “今日最后一件拍品。” 朱炳灿手指捏住黑布,猛地将其掀开,徐徐飘飞至台下。 “万岁仙藤,常人延寿八载!便是臻象宗师亦能延寿三载以上,起拍价,五万两白银!” 终于轮到最后一件拍品。 名为万岁仙藤的延寿至宝,足足八年! 作为平阳县,未来平阳府内第一场拍卖会的大轴拍品,光是起拍价就高达五万两,却丝毫不降低众人的拍卖热情,整个会场掀起一阵竞拍狂潮。 “十万两!” “十万!八号牌大人出价十万!” 梁渠听出这是徐岳龙的声音,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听不出丝毫的凝重,甚至不如他每天带着鱼竿去江上钓鱼时认真。 “十五万!” “十五万!十五号大人出价十五万!” “十六万。” “十八万。” “二十万!” 从十六万到二十万,每一次数万两白银的加价,在众人的口中轻松地像是梁渠家中张大娘每天去买菜砍掉的那几個铜板。 “二十五万。” 梁渠觉得喊二十五万的那个声音很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平阳县县令。 先前在书院碰过面,写作时那个鄙夷的目光让他记忆犹新。 参拍者一片火热,万岁仙藤的价格很快来到三十万之巨! 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杨东雄都没有资格参与进来,能继续出价的,整个会场不超过双手之数。 梁渠算一算,明面上大抵是三法司的领头人,缉妖司的两位,河泊所的两位,再加上简中义,总共六个人。 当然,或许还有大佬隐藏在人群中,只是对延寿至宝不感兴趣。 作为本次拍卖的大轴,竞拍已经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是其余拍品的两倍之多,数值还在增加。 三十五万,三十八万,四十万。 “四十五万!” “四十八万!” 四十八万! 所有人都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哪怕不是自己花钱,听到如此恐怖的财富,心脏依旧会漏掉一拍,手脚冰凉。 “四十八万一次!” “四十八万二次!” “四十八万三次!” “成交!” 请访问最新地址 朱炳灿落槌,如同把一根铁钉砸进了木头里。 “恭喜三号牌大人拍得仙藤!” 价格最终停留在四十八万两白银,获得者是平阳县县令简中义! 比倒数第二件的成交价二十八万两更高出二十万,等同翻倍! 群体失声。 场内有十数台大型冰台在冒冷气,仍有人忍不住拉开衣领透气,仿若卷入金钱的洪流,透不过气。 “四十八万,我得挣到什么时候?” 徐子帅喃喃,掰着手指头数多活一天要多少钱。 “四十八万,那就是六万两白银一年,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合计一百六十六两六钱一天…… 若是宗师服用,便是四百三十八两三钱五分一天。” 梁渠诧异地看向徐子帅,没想到自己的四师兄数学那么好,去当掌柜的一定能挣不少钱。 不过他也被这个夸张的数字震撼到了。 普通农夫辛辛苦苦在地里种一年不过能收获碎银几两,仅多活一天的花费,便是一个普通人三四十年的全部产出。 一个人能活多久,五六十而已,少十年,老十年,再四十年,已经六十。 换言之,延寿一天的花销是旁人一辈子的产出。 当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世上什么宝物最贵? 唯延寿至宝而已。 到达宗师之境,参悟神通,仅靠天材地宝早已难突破境界。 若想多活几年,只能依靠外物。 有实力,权钱相继而来,舍得花费,自然而然会把延寿之物价格炒到令人瞠目结舌,寻常宝物望尘莫及的地步。 只是梁渠有些奇怪。 “没记错的话,简县令应当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为何对延寿至宝如此痴迷?” 他亲眼与简中义碰过一次面,别说是三四十岁,就是说他二十多岁都有人信。 “许是送给族中长辈吧。”徐子帅思索一番,“我记得简家三位臻象宗师,有一位年龄极大,已有三百二十余高寿,从前朝活到今朝,几乎到达臻象极限,那位似乎是简中义的直系长辈?” “难怪。” 臻象宗师寿不过三百,能有三百二十余,恐是不知道服用多少延寿至宝,想想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太可怕了。 世家底蕴,恐怖如斯! “咱们这最有天赋应当就是小师弟,说不得以后也能建立一个梁家!千年不倒!到时候莫要忘记我们这些师兄,师姐。” 梁渠笑道:“我若是能建立世家,定然与师兄们联姻,变成一家人。” “那我可就和师弟定娃娃亲了。” “算我一个。”向长松横插进来。 建立世家没那么容易,臻象宗师都不稳,除非有多个,亦或是出一位武圣。 武圣何其难哉。 “并非不可能……” 自己身怀泽鼎,泽狨融合不过三成,已然能对付普通大精怪,若是圆满,岂非狩虎妖兽亦能碰上一碰? 再往上的水王猿,乃至最终的无支祁…… 夭龙武圣不是梁渠的终点。 化虹,羽化登仙之境,气如万里长虹,寿数不知凡几…… 陆刚拍着梁渠的肩膀:“走吧,师弟不是拍下一对金目,该去拿了。” “好。” 梁渠跟在师父与几位师兄身后,朱炳灿已然在主持拍卖结束的事宜,安排众人免费用餐的同时,让人去交易拍品。 梁渠拿着自己的号牌,找到了标号为八的金睛兽。 靠得近了,那对金目对他的吸引力用翻倍都不能形容,恨不得当场扣下来吃掉。 陪同的侍者用特殊工具,小心翼翼地取出金睛兽硕大头颅上的一对璀璨双目,将其浸泡在透明的琉璃瓶中,放在托盘上,双手捧持,递给梁渠。 梁渠拿起琉璃瓶,再看被人推走的金睛兽尸体,心里头情绪莫名。 哎。 花出去三千六百两,只有一对眼睛,连块肉都吃不着。 幸好金睛兽最有价值的就是一对双目。 双目的存在让它比寻常大精怪要有价值得多,其余部位只是添头。 不算太亏。 “究竟能不能得到火眼金睛……” 梁渠心情澎湃。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雷字印法 天舶楼。 楼外下着暴雨,雨点打在风铃上,混杂着琴弦声叮叮咚咚。 侍者摘下手套,递出一份折叠好的册页。 “金目自金睛兽身上摘下便失去供养,泡养在水木液中旬日无碍。 约莫十二三天,其内精华会逐渐流失,月余流失过半。为保效果,公子旬日内服用最佳。 另附一良方于册页,乃天舶楼三品大药师黄坤生先生通过药理分析所撰,能最大程度激发金目效力,一同赠予公子。” 打开册页。 “密蒙花,荆芥、旋覆花、栀子、川芎、黄柏……煮水,沸腾后熏蒸双目至水量半无,旋即刺破金目,取其内液……” 梁渠学过医术,对草药及其药理有基本的辨识能力。 册页上的方子从药理上看的确是明目的药,搭配十分精妙。 让他想是决计想不出来的,只能看出点名堂来。 梁渠收好册页道声谢。 侍者侧身。 “公子可要昼食?外头正下大雨,可于展厅稍作歇息,若是着急离开,商会亦安排好了车轿。” 梁渠诧异:“你们给每个人都安排了车轿?” 侍者躬身:“共一百三十八辆。” 一百三十八,正好与今天的拍卖品件数相合…… 梁渠看到许多侍者捧着雨伞送给那些两手空空的参拍者。 换言之,所有拿到拍品的参拍者都安排了车轿,没有的亦是准备好了雨伞。 天舶商会服务真是一流,花钱能体会到花钱的乐趣。 “昼食算了,我还有件事没有解决,你忙你的去吧,不必跟着我。” 侍者躬身退下。 梁渠左右环顾,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边徐子帅正打量其他拍品,再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奇怪,梁师弟人呢? 拍卖会场另一角,众星拱月。 “恭喜绍兄,雷字印法纵然是中乘武学,然带有万相性,亦是不可多得的好武学啊。” 其人话语中不免带上一丝羡慕。 所谓万相,万物之相,出招间带风火雷电便是万相性武学。 踏步留霜,出刀凝火,皆属此类,比之寻常武学更为罕见。 “有此武学,再见绍兄,功力定然更上一层楼,风光无限。” “可惜,若是此法为上乘就更好了。” 卫绍位居众人中心,握住卷轴拱手谦逊。 “若真是上乘功法,倒不至于让我拍到,上万两都打不住,再者武道一途,境界为本,武技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此言一出,其余人连连称是,偏偏有道不合时宜的话语从屏风后响起。 “我倒是觉得不必急着道喜。” 卫绍闻言眉头一皱。 是谁如此煞风景? 梁渠自屏风后走出,挡在卫绍身前,此情此景,一如先前! 是这小子…… 持握卷轴的卫绍笑容逐渐收敛。 梁渠低头瞥一眼印法卷轴,又抬起头目视卫绍,笑道。 “雷字印法,起拍价五百两,成交价三千四百两,我没记错吧?” 卫绍眯着眼微微仰头。 “是又如何?” 察觉到卫绍话语中的冷淡,跟在卫绍身边几人神情微变,上下打量梁渠,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起来后,渐渐散发敌意。 河泊所来平阳县那么久,最大的一次亏便落在清缴鱼帮身上。 偌大的功劳,分得的寥寥无几,以至于正提领被副提领盖过风头。 其始作俑者正是眼前之人,当然不会认错。 其乐融融的氛围消散无踪,梁渠的出现好似往一块平整柔和的木板里砸入一根铁钉,打破平整。 请访问最新地址 武者感知何其敏锐,敌意一出,在场那么多人纷纷有所察觉。 亲手交予万岁仙藤的朱灿荣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今天开业,黄道吉日,万不能见血。 “梁师弟在做什么?和人起冲突了?” “别着急,先看看。” 俞墩拦住要上前的徐子帅。 在场狩虎有好几位,杨东雄,徐岳龙都在,他们不是摆设。 朱炳灿实力不知,但绝不会低。 作为天舶商会在平阳县的总管事,他最不希望天舶商会开业第一天闹出不好。 “又和卫绍对上了?” 冉仲轼,项方素对视一眼,一齐望向徐岳龙。 徐岳龙又转头注视另一边的卫麟,发现卫麟一样在看他。 一身红衣殷红如血,卫麟对着徐岳龙咧嘴一笑,露出森白齿牙。 “有点意思,先等等,不急着走。” 三法司,缉妖司的人本打算拿完东西回去吃饭,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留下来看戏。 在场帝都人占大半,八卦消息知道不少,对徐岳龙与卫麟的那点父辈,祖辈矛盾一清二楚。 瞧见两人“深情”对视,纵然没怎么见过梁渠与卫绍,也能猜到他们分属双方。 谁不喜欢凑热闹呢? 千人千面,百态不一。 朱炳灿额角冒汗,连忙告歉。 “实在抱歉,简大人,余……” “欸,年轻人气盛,朱管事不必顾于我,今日是开业的大好日子,不该生出事端。” “简大人海涵。” 整个拍卖场氛围变化剧烈,梁渠这根铁钉狠狠砸入其中,撕开的裂缝几乎要崩断整块木板。 好奇,敌意,漠然……诸多目光中的情绪多到难以言清。 梁渠不为所动,他掏出怀中的琉璃瓶,晃了晃沉积在水沐液中的金目。 “金睛兽双目,起拍价八百两!成交价三千六百两,与你的雷字印法相差无几。 跟我比斗一场! 输了,你把你的雷字印法交给我! 赢了,我把我的金目送给伱! 如何?” 卫绍眉头紧皱,感受到纷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适地转动脖颈。 好狠的小子。 他没想到拍卖会开始前的举动会给自己惹出麻烦来,只是逗個狗,竟被反咬一口。 此时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应着对方的话。 “你要和我比什么?” “凫水!我们比凫水!” 梁渠咧嘴笑。 “都是河泊所的人,比凫水,你应该,不会怕吧?” 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风铃的声响愈发急促。 比凫水? 作为河泊所的人,的确不该怕比凫水,拼的便是水上功夫。 但关于梁渠命格,卫绍有所耳闻。 能与伪龙扯上关系,哪怕在权贵子弟中亦不多见。 再明显不过的亲水命格,提出比凫水定然有备而来,哪怕他…… 卫绍犹疑了一瞬,忽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目光袭来,如坠冰窟。 “跟他比。” 卫麟的声音冰冷的没有起伏。 卫绍恭顺地低下头。 “是!”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可真慢啊 雨幕纷纷。 大泽漆黑一片,沉默地起伏。 偶有江豚浮出水面。 偌大的毡伞在岸上撑开,延绵成一片。 徐岳龙与卫麟各坐一边,身前分别摆放着琉璃瓶与卷轴。 杨东雄作为河泊所掌故,不好太过偏袒,坐在中间。 其余人等星罗分布。 朱炳灿吩咐下人挨个沏茶。 再看向埠头上站立着的两道身影,他深深地松出一口气。 不在天舶楼里出事便好,至于外面,打生打死都不会影响到他。 只是终究是天舶楼里闹出来的,不能完全不闻不问,显得薄凉。 做生意最忌薄凉。 路边小摊哪怕味道差些,只要够热情,生意一样不会太差。 朱炳灿不可能连个小摊贩都不如,自然要跟出来安排事宜。 卫绍按压五指,发出爆响。 “说罢,具体怎么比?” 纵然他知晓对方有备而来,可无论如何,双方境界差距是抹不去的硬伤。 命格只是虚无缥缈的可能,绝非定局! 长蛟过江又如何? 能在水中生出爪蹼不成? 卫麟是无情冷漠不错,但他赏罚分明,赢下这场比斗,金睛兽金目不说,必然有额外赏赐! 梁渠对一旁的渔栏招手。 静候多时的林松宝拎着两个鱼篓冒雨赶来,放下鱼篓,哆嗦着腿肚子匆匆退开。 等回到渔栏,身上衣服完全湿透,不知是雨淋的还是冒的冷汗。 那么多武道高手目光投射,着实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顶得住的。 梁渠拿起一个鱼篓,往卫绍那边扔过去一个。 “渔民之间闹出矛盾,有一个顶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比凫水! 比谁游得远!游得快!谁赢就听谁的!” “就这么简单?” 卫绍嗤笑,还以为要比什么。 他可是学过水虎游步的,加之高出一个大境界,必不可能会输! 不自量力。 背靠狩虎大武师一路顺风顺水,当真忘记自己实际几两。 梁渠摇头:“莫急,你我身为武师,不比那么简单的,看到鱼篓没? 一个鱼篓,至少能装三十斤鱼。从上饶埠头游到平阳埠头,总长在十八里左右。 咱们不止比谁游得快,中间还要抓到至少三十斤的鱼获! 你也不必担心我差水兽作弊,水里头那么多江豚,都是见证。 不知你,敢还是不敢?” 梁渠报仇从不隔夜。 凫水。 正该是河泊所武师所擅长的领域! 倘若换缉妖司,三法司的武师,许要思量一番。 卫绍犹疑,那丢人的不止他一个! 面对挑衅,卫绍拿起鱼篓站到岸边,用行动证明一切。 在水里抓鱼的确增加不少难度,然归根结底,都是比拼速度。 更别说上百头江豚在大泽中沉浮,杜绝掉一切作弊可能。 对方有水兽尚能一拼,眼下完全是自绝其路,他答应还来不及。 见卫绍认同,梁渠转头望向朱炳灿,拱手作揖。 “朱管事,劳烦您来做个判裁。” 在场那么多人,缉妖司与三法司的梁渠不熟,只朱管事完全中立,当发号的判裁再合适不过。 这一点徐岳龙与卫麟皆无异议。 朱炳灿欣然同意,顶着雨伞来到两人身边。 随着一声令下,梁渠与卫绍刹那蹬地。 轰! 埠头上炸出两个大坑,细密的龟裂纹在青石板上延绵出十数米,雨水顺着裂缝流入大泽。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卫绍蹬出的坑洞要比梁渠大得多,在半空中蹿出数十米才落入水中。 只此一点,梁渠已经落后于人! 林松宝等人在岸边狂跑,跟着水下白痕前进,结果没跑出多远,他们惊讶地发现两人游得比他们跑得都快! 看热闹的围观者纷纷起身,喧哗不歇。 徐岳龙起身。 “走吧,我们去终点等他们。” 请访问最新地址 冉仲轼等人一应点头,消失在其余人身前。 陆陆续续,众人全部启程赶往平阳县,天舶楼的侍从收拢起绵延的毡伞。 水下,梁渠拎着鱼篓踩水。 他瞥一眼身前疾驰的卫绍,压根不着急,只放开感知寻找大鱼。 高达一点的河流眷顾度并没有让水纵跃进化为水行千里,但并不意味着没进步。 现在的他一次纵跃,呼吸间能蹿出一里半,体力足以支撑近连续用十四次。 只要梁渠愿意,转瞬间可游出二十里! …… 水面波涛起伏。 卫绍踩着水虎游步在水中如离弦箭矢,奋力前进。 水压的剧烈变化让溶解的气体纷纷挤出,化作一道白痕散逸四方。 待他拼命蹿出一段距离再回头,梁渠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被甩开了? 卫绍心中鄙夷。 无知者无畏。 以为自己从小在水边长大,精通水性,殊不知正是如此才导致了坐井观天的眼界。 寻常人锻炼出的水性再好,与高深的武学相比仍差出十万八千里! 水虎游步在中乘武学中并不起眼,属于中乘下等,但他在来河泊所之前,已经把这门水中身法练得炉火纯青! 与其诸事平平,不如一事精通。 纵是修习中乘上等武学之人,论及水中速度都不一定及他! 卫绍踩水前行,感知中察觉一条小臂长的大草鱼,他调转方向,在草鱼未尝来得及逃窜之前一把掐住,带起的水流绞断水草。 许是心情过于激动,以至他力道过猛,竟把鱼的内脏掐捏出来,散逸鲜血,当场毙命。 无碍。 比斗规定中并无鱼获死活要求。 握在手中一掂,少说六斤,再来上那么四条,三十斤绰绰有余! 反手把草鱼塞入鱼篓,卫绍再度回头,依没有发现梁渠身影。 奇怪。 抓条鱼的功夫,还没赶上? 莫非……对方不曾修习水中身法!? 真有人蠢到如此地步,以为仅凭水性能胜过他? 卫绍仅存的半分犹疑消散一空,几乎忍不住要腾出水面大笑。 他没有修习瞳术,得到的金目必然要卖掉,又有三千多两进账。 等同于不花一分钱,白得一件中乘万相武学! 强忍住内心畅快,卫绍转身下潜,速度更快半分!比先前还要拼命! 他要无情撕碎对方的骄傲,以最快的速度拉扯出望尘莫及的差距,最后气定神闲地站在岸上,发出胜利宣言! 金目,他拿定了! …… 雨水溅落在江面上,泛起漆黑的涟漪。 长案香炉中,细香燃烧过半,袅袅青烟飘散。 江风吹过,燃烧处泛起红光,半截白灰兀然断裂,落在香炉中摔成三段。 所有人注视着坐在埠头上,抓拧衣服挤水的梁渠,交头接耳,难以置信。 几乎是前后脚,一众大人物赶到没多久,梁渠便提着鱼篓上了岸。 快,太快了。 十八里,三十斤鱼获,何等恐怖的速度! 卫麟脸色始终冰冷,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他无声地甩出卷轴,转身离开。 梁渠伸手接过飞来的雷字印法,小心擦干上边水渍。 徐岳龙偷偷竖起大拇指。 向长松等人在一旁大笑。 哗啦! “哈哈哈,我赢了。” 大片水花四溅,卫绍猛地跳出水面,一手高举着装满鱼获的鱼篓。 不仅是三十斤,他完全把鱼篓塞满了,近四十斤! 岸上寂静无声,隐隐有嗤笑声隐没在大雨之中。 卫绍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欢呼。 他等了片刻,疑惑地望向岸上众人,甚至没有看到卫大人。 直至有人指向另一个方位。 卫绍转头望去,瞳孔猛缩。 “你可真慢啊。” 梁渠坐在岸边,赤裸着上身抛动手上卷轴。 他掀开鱼篓网盖,数条大鱼活蹦乱跳,更有一条红血鲈四处钻动,几乎要把鱼篓撑破。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骨肉 江潮涌动,冲刷在礁石上溅起白色水沫。 梁渠坐在青石板上,沾满雨水的肌肉线条分明,赤裸的上身热气蒸腾。 他伸手往后一捋,湿润的黑发整齐地向后梳去,气定神闲地抛动手上卷轴。 卫绍脑子跟炸开了似的,整条脊骨上爬过一条冰冷的毒蛇,咝咝地吐芯。 他站立不稳,后退几步,环顾四周,风雨中的嗤笑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天旋地转。 三千四百两的雷字印法…… 怎么可能? 为什么比我还快? 宝鱼…… 红血鲈殷红的皮肤抽走了卫绍的脊骨,被雨水淋湿的长发贴在脸上,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他双手撑靠在大腿上,睁瞪双目,大口喘息,像条脱水缺氧的鱼。 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河泊所的武师,凫水还是要多练的,毕竟看家本领。 不过比起旁人,你不算太差,勉强到了水准。 来我们这做事吧,只要你肯过来,我便自掏腰包,予你一瓶回气丹,绍大人以为如何?” 价值一小功的回气丹! 卫绍眼角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跳动,只五指深深抓捏住膝盖骨,关节处泛着青白的光。 卫绍不作回答。 梁渠也不恼,他不如别人家大业大,逗狗拿不出火腿肠,只有干饭,不起反应很正常。 说罢拎着鱼篓往众人方向去,淡淡的天光在他的背影边镀上一层灰晕。 落在后边的人影始终耷拉着身子,浴沐在大雨中。 天地幽蓝,大雨滂沱。 …… 相比于卫绍等人的落寞寂寥,徐岳龙与杨东雄这边热闹得多,纷纷恭贺梁渠。 梁渠不断拱手作揖,表示都是同行衬托。 作为河泊所的官员,应当勤于本职工作,凫水是一项至关重要的基础能力体现,自己不过是尽忠职守。 场面话他说的越来越顺了。 “好小子,好小子,我见过那么多人,你是最会凫水的!入河泊所一点没错。” 徐岳龙拍着梁渠肩膀大笑。 纵然卫麟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但他知道对方心里一定非常不爽! 差出一个大境界比凫水,竟然输了! 换做是缉妖司与三法司尚且情有可原,主要任务内容不在水上,很少修习相应功法。 河泊所是什么地方? 能在里头挂职的哪个没有水中身法傍身? 输掉比斗着实挂不住脸。 这也是为何梁渠要比凫水的缘故,赤裸裸的阳谋。 作为优势项目,不比,丢脸的不止是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卫绍本人。 比了,正中梁渠下怀。 “年末的业绩考核,阿水应当是头名,到时又少不得一番赏赐,若是着实出彩,说不定有大功。” 许是今天表现太过出彩,徐岳龙唤起梁渠小名,显得更加亲切些。 “都是岳龙大哥照顾。” 梁渠抱拳道谢。 俗话说得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请访问最新地址 小功再多都无法兑换大功,但真论起来,倒并不是那么绝对。 每年一次的年底考核,官员中根据绩效排出的头名是有额外赏赐的,若是十分出彩,更能记上大功。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功攒得多,不是完全不能“换”大功。 梁渠论功劳比不过项方素,冉仲轼等人。 他们冲刺在大泽前线,拿鬼母教的人头领功,听说前段日子宰了两個教众,功劳比他杀精怪大得多。 但考核比较的是同地方,同级别的官员。 梁渠目前两百多小功,两个大功在手,八品之中风头无二,板上钉钉的头名。 再努力一把,年终大功不是不可能。 热闹上一阵,梁渠告别徐岳龙和杨东雄,匆匆赶往天舶商会牵赤山。 路上他把卷轴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卷轴开口处烫有火漆,上头用鎏金刻出二竖二横,呈井字,意味着雷字印法是一门中乘中等武学。 乍一听不是很高端。 梁渠的青龙枪只前三招便是上乘武学,落星箭起步中乘,往上更能延伸出上乘的逐月箭和贯日箭。 实际上不是那么算的。 作为一门带有万相性的功法,中乘中等已是相当不错。 放在旁边的丰埠县,围绕着这门功法指不定要掀起一场明争暗斗的“腥风血雨”。 梁渠属于站在巨人肩膀上,学到的是杨东雄数十年军旅生涯,一生摸爬滚打积累起来的好东西。 上乘武学诚然要比中乘下乘难学许多,但多少人对这份“难”求之不得。 没有狩虎师承的“野路子”奔马武师,能用的武学基本都在下乘三等里打转,偶尔有一门中乘就是相当不错的杀手锏。 狼烟则在奔马基础上高出一个档次,中乘为主,偶有上乘。 武学如此,功法也差不多。 这就是有传承者对野路子的碾压。 经史,医药,宝物辨识不说,在其他人费劲心思浪费大把时间攒钱学习武学时,他们能不费太多代价拿到寻常人一生接触不到的技法。 时间,金钱,精力全部节省下来的鸿沟,会变得难以跨越。 推翻大乾的当今一脉,在成就大统之前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天舶楼马厩,小厮扫去地面上的水渍,牵着赤红大马来到跟前。 “大人,您的马。” 梁渠收敛思绪,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披上天舶商会送的蓑衣。 在水下,表现怎么神异都无碍。 在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尽可能与旁人展现出来的表现相同。 他把卷轴与琉璃瓶塞入马鞍旁的皮夹层中,系上麻绳固定好,策马回家。 梅雨季偶有天晴,家家户户会争相搬被子衣服出来晾晒,但基本不会超过半天。 上一个天晴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接连的几场大小雨让平阳县往义兴镇上的道路泥泞许多,到处是积蓄起来的水坑。 湿滑的地面与水坑并没有影响到赤山,作为龙血宝马的它冒着风雨,在晦暗的天光下化作一团燃烧的烈焰,疾驰而过。 落叶在水洼中飘转。 “一二三!” 一辆装满货物的驴拉板车陷入到泥水之中,灰驴嘶鸣。 三位披着蓑衣的老者喊着号子,使劲推动车轮试图把板车推出泥坑,下半身都被黄色的泥浆水打湿,在寒气下打着颤。 梁渠拉缰勒马,抓住马鞭一头绕成一个套圈,弯腰下套,套住一角曲臂将板车从泥坑中拔起。 三人连连道谢,更有一人摘下斗笠淋雨躬身,梁渠微微颔首,正欲离开,忽有一股恶意针刺般扎入眉心。 这是…… 他猛拉缰绳,赤山的长颈被暴力压弯,整个马身犹如张开的弓臂,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淋雨老者霎时间扔飞斗笠,一道积蓄已久的刀芒撕裂半空中的斗笠,将其崩裂成竹条,接连砍倒数颗巨木,却是堪堪擦过倒地的赤山。 “真是一身好骨肉!”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六章 鬼母教的报复 赤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泥水溅起丈高。 梁渠摘下挂靠的伏波翻滚落地,再起身时已裹上一层泥浆。 他神色凝重地望向出刀偷袭的“老者”。 余光瞥至另外两人。 一人扔飞斗笠,上前一步与“老者”并肩,最后那人却呆傻的跌坐原地,屁股上沾满泥水,颤动白须。 显然他被突然出现的刀光吓得不轻,完全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 板车上遮盖挡雨的毡布被刀锋掀起一角,车内尽是切整地条顺的柴火以及陶罐瓢盆,不太像伪装。 二假一真? 好手段! 梁渠冷声:“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老头”低头看一眼从地上挣扎爬起的赤山,盯住马鞍上垂落的皮夹,故作嘶哑:“交出拍品,我们留你一个全尸。” 抢拍品? 梁渠皱眉,真给他碰上那么狗血的事? 不,不对! 若是抢拍品,为何会说要留他全尸? 他是杨东雄的弟子,整个义兴镇谁人不知。 平阳县见过他的人没那么多,但有心打听下也不难知晓。 抢东西尚且好说,杨东雄不可能为这事大动干戈。 多年军伍的杨东雄有一股血性,甚至有可能反过来说他学艺不精,以至让贼人钻到空子。 可若是杀人,那就是真的不死不休! 再胆大的劫匪都不会如此行事,除非……本就有仇! 天空中电光乍闪,雷声如万马奔腾。 梁渠蓦然想起五月末,有人问话张大娘一事,思绪好似被电光串联起来,形成密集的树杈。 张志云的审讯早就有了结果,问话人的确不是大半夜跑来偷袭他,挨上一個大逼兜被带走的刘文阳。 那么不在本地,不太聪明,同时满足这两点要求的,有一个相当值得怀疑的人选。 鬼母教! 被赵洪远赵老爷耍得团团转的黄泽君令他记忆犹新,且鬼母教符合不在本地的条件! 没了赵老爷作“内应”,鬼母教对平阳县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极有可能昏招频出。 再加上河泊所聚会上知晓鬼母教在打击报复的消息,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没想到过去快一个月,对方都没行动,以至于快忘记此事。 先前被偷袭,靠着江淮河眷顾的警醒才及时避开。 倒也是,雨水中大部分水汽都来自于江淮河,自己受到眷顾合情合理。 一念至此,梁渠微微眯眼,试图套话:“你们是鬼母教的人?” 二人愕然。 微抬的眉毛证明一切。 真不太聪明…… 不能当宅男啊,要与社会接轨才行。 梁渠登时心中有数,那位偷袭者展露出的气息在奔马上境左右,另外一人也该相差无几。 若是寻常时候他在陆上遇到两人,不得不说的确有危险,偏偏在梅雨季偷袭,今天更是下大雨…… 而且算算时间,五月末时他尚未突破四关,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龙虎金身。 现如今已是奔马四窍,与面前两人仅差出一个小境界,两三个窍关的差距…… 请访问最新地址 大雨如注,满耳都是水声。 “五月二十多日打探我踪迹的人是你们吧?为何前前后后隔开一个月动手?” 两人沉默不语。 梁渠本没指望他们回答,他扫一眼赤山身上的皮夹,再联想二人索要拍品的行为,展开头脑风暴。 五月末打探消息,如果是他,动手时间大约会是在之后几天,也就是六月初左右。 那时候恰好天舶商会到处发请柬,声势浩大,前前后后有十多天。 “莫非是听说天舶商会要在十八日开业举办拍卖会,你们想等事后再解决我。 届时又完成任务,还能白得几件宝物?为此专门挑现在拦截于我? 此地距离平阳县远,离义兴镇近,强人少,不易被发现……” 两人听到梁渠言语,顿时挂不住脸。 怎么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已经被对面猜的八九不离十? 梁渠猜的一点没错,二人正是鬼母教中人! 甚至与那位被陆刚擒获的黄泽君有着密切关系,都是同一分支,算起来是堂亲戚,一位叫黄子彦,另一位叫黄景鸿。 出刀偷袭的,正是使刀的黄子彦。 黄景鸿啐一口唾沫:“猜到又如何,你杀了我堂哥,今日注定无法活着回去!” 他的袖口滑出一口森亮如水的长剑,剑光一闪,身后老者人头落地,梁渠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老人与他中间隔着两位奔马上境武师,方位上完全不允许。 黄子彦趁此机会足下一踏,犹如巨蟒升天,整个地面塌陷下大坑,雨水源源不断的泻入洼地。 蓑衣经受不住剧烈的气流,在半空中拆散成零落的稻草。 梁渠不做丝毫抵抗,顺着对方呼啸而来,几乎要把漫天空气挤出的一刀向后飘去。 刀芒擦过,毫发无伤。 “好俊的身法!” 黄子彦一击得空,黄景鸿错身跟上,他的剑法凌厉,三寸剑芒于剑尖吞吐,化作漫天凛光,包裹住梁渠全身,赫然针对其身法,裹挟住周身! 歘歘歘。 一片刀光剑影,碎裂的蓑衣稻草在大雨的冲刷下与黄浆糅杂成泥。 火星四溅,气流龙舞。 以二人相交为中心,方圆数丈大地割裂开剑痕,树木拦腰而断,剑锋之密集,水泼不进。 梁渠赤裸的上身透出淡淡金芒,无数道凌冽剑锋只能切割出道道白痕,唯有寥寥数剑割出血水。 “嗯?”黄景鸿眉头一皱,“横练法?佛道金身?” 纵使他剑术逼夹闪躲腾挪,以至大部分剑招杀伤力不足,却也不至于划出几道白痕。 小小年纪,身法与横练法竟能齐头并进? 梁渠瞥一眼身上伤口。 这可不仅仅是龙虎金身的功效,更有泽狨体魄加成! 眼见对方不为所动,黄景鸿暗道一声晦气,早知道不该等这场拍卖,平白让奶狗养出利齿。 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伱来围他,我来杀他!” 黄子彦留下一句话,接力而上。 二人配合无间。 一个化为落网,一个化作鱼叉,势要擒获住梁渠这条大鱼! 一道青光突破黄景鸿的剑芒封锁,如龙跃渊! “就凭你们两个,可还拿不下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强 剑光漫天,犹如嗜血群蛇,划破雨幕,倏然而至。 银线交织中,更有一凌厉刀芒隐藏其中,后发而来,毒龙似的抹向梁渠脖颈咽喉。 渔网捆缚,鱼叉擒杀,本该是必杀的无间配合,二人眼前却兀得闪过一抹青光。 梁渠四指掠过枪身,丹田盘踞多时的浩然气血陡然间如龙攀升,枪锋上光芒跃动,隐隐散发着青光,只是一抖,刺破围拢来的剑罡。 “不好!” 黄景鸿手腕处好似坠上铅块,剑网中捆缚的大鱼一个翻身抖落成青色苍龙,挣扎间硬生生撕裂渔网。 倏然间,剑光溃散。 梁渠前踏一步,人随枪走,割裂气流,刺向大惊失色的黄景鸿。 太近了! 周身的空气仿佛骤然冷去。 黄景鸿无从闪避,也无从格挡,他试图向后退,但是没有用,梁渠的枪得势不饶人,紧跟着推进,毫不顾忌侧抹来的刀光。 枪锋上青光更甚,苍龙的咆哮声响彻云天,席卷而来,仿佛来自古老的深山。 “子彦,救我!” 此般不要命的打法让黄景鸿瞳孔猛缩,目光移向黄子彦。 说时迟那时快,黄景鸿死亡,便是杀了梁渠也毫无意义,黄子彦当即放弃机会,翻转手腕,精准地劈向长枪。 枪刀相交,伏波错开方向。 脱离危机的黄景鸿几乎要喜叫出声,余光却望见黄子彦惨白的面孔。 碰撞的瞬间,他的手上一轻,宣泄出的刀芒全部走空! 枪上完全没有力量!除了轻轻的一震,就像是在水流中划过。 这是一记虚招! 见鬼,没有力量为何有如此惊人的声势? 双方相擦而过,全力一击的黄子彦失去平衡,拦在黄景鸿身前。 梁渠双手握住枪杆,一个后仰,双臂发力,象牙木的枪身划了一个大圈,带着冷光削向黄子彦暴露出的脖颈,转瞬间攻守易形! 后方的黄景鸿怒目圆瞪,爆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拉住黄子彦的后颈衣领,向后暴退! 轰隆隆。 青光与电光交织,血滴缓缓从乌金色的枪锋上坠落,蒙着鲜血的战枪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衣衫破裂,碎布沉入水洼,覆上一层泥浆。 黄子彦只感觉胸口一冷,旋即火辣辣地疼,若非黄景鸿拉他一下,那一枪几乎要斩开他的肋骨! “好生老辣。” 仅仅一個照面,二人互相搀扶,背脊上满是冷汗。 怎会有人搏杀经验如此丰富? 打娘胎里就跟亲生兄弟死斗? 梁渠转动长枪,红缨旋飞,雨水混杂着鲜血洒出,丝毫不给二人喘气之机,再度提枪杀至。 突进带起了水洼中漂转的落叶,梁渠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样贯注到枪身中,他前踏三步,力量积蓄至顶峰,肆虐的杀气劈面而来。 黄子彦顾不得胸口疼痛,翻腕提刀迎上长枪,一旁的黄景鸿侧开一步,弹动剑尖戳向梁渠面门。 枪尖沾到长刀的刀刃,梁渠用力一拉,刺目的火星混杂在雨点中迸射开来,红缨上积蓄的血水扬了黄子彦一脸。他力道不减,平直甩过伏波,砸在旁边的黄景鸿剑身上。 黄子彦接连受了梁渠几次长枪挥撞,虎口吃痛,小臂微微颤抖,黄景鸿同样如此,险些被砸落长剑。 落下的雨水渗进嘴里,味道发苦。 梁渠枪法凶戾,一阵又一阵的爆发更是令他们胆战心惊,宛若一头不知疲惫的猛虎。 镪! 梁渠荡开剑光,借着雨幕感知周遭一切,几乎都能后发先至。 眼前二人无论哪个拎出来单独拼杀,都能毫无压力的单刷鲸帮帮主刘节。 但他同样今非昔比。 泽狨给予强度,应龙纹给予身法,蜃虫给予经验。 梦中的任何一场厮杀都是死斗,这给了他无与伦比的优势。 三者相加,梁渠仅靠寻常手段便能与二人斗个旗鼓相当。 不能说两人弱,只能说。 不强。 请访问最新地址 “无趣。” 梁渠一招横扫,再度逼退刀剑。 无趣? 黄景鸿与黄子彦二人一愣,明白过来的瞬间勃然大怒,握住剑柄刀把的手青筋毕露,正欲上前,忽有大雾从路边树林涌来,浓稠的宛若牛乳,顷刻间罩住一切。 雾? 怎会凭空升起大雾? 浓得仿佛液体的白雾黏在刀剑上,浸没周身,绵密如厚重的白色帷幕,每当黄子彦的刀拉开一个口子,转瞬间裂缝又自行弥合。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双双靠背,试图用气息和感知探查周围环境,却发现这雾极其独特,连气息都能遮掩,根本找不到梁渠身影。 是那小子? 黄景鸿眉头紧皱:“万相武学?” “什么万相武学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大雾?” “早跟你说不用等不用等,现在等出事了!” 黄子彦不忿:“现在怪我有什么用?你以为我想?” “有东西爬我脚上来了!” 黄景鸿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跳起,却被拉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用力蹬腿才挣脱开来,低头一看,触手状的水流溃散成水花,刚刚的一幕恍若幻觉。 “什么鬼东西?你看到了没?” 黄子彦神情肃穆:“看到了。” 黄景鸿紧张地望向四周,只听得周边似有潮声涌动,好似天上地下都汇聚起了水流,他急速思索,突然间眼前一亮。 “我懂了,是幻术!一定是幻术!” 黄子彦闻言,思索一番顿觉有理。 什么万相法有如此惊人的表现?引动起笼罩方圆的大雾? 大雾,水流,潮声,只能是幻觉!是配合今日大雨产生的引导! 联想到梁渠拍下的金目…… 他惊叫:“瞳术,他修行了瞳术,我们中招了!快快,破解瞳术的法门。” 二人当即催动气血涌入泥丸宫,以特有的醒神手法试图解开幻术。 然当他们再度睁眼,周遭一切并无变化,大雾弥漫,静静流淌。 两人对视,心头沉重。 好厉害的幻术! 寻常办法竟然解不开! 身法,横练,枪法,幻术,年不及冠,几无弱项,世上真有如此天资纵横之辈? 两人在大雾里面上蹿下跳,长枪忽地刺破如水的白雾,洞开一个大圆。 “抓到你了!” 原本上蹿下跳的黄景鸿与黄子彦猛然合手,刀光剑影交织,流光汇聚成洪流,轰入浓雾之中。 气流狂舞,浓雾溃散。 潮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 两人愣住。 他们战战兢兢地抬头,看见瀑布沿着天光的边缘倾泻而下。 黑色的雨水落到大地,又从大地涌上天空,黄色的泥浆水和天光化成的白色水花冲撞,汇聚成流动的水墙,倒映扭曲两人的面孔。 梁渠立于水面之上低头俯视,像凝望两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他随手一招,长枪顺着水波浮到手边,斜斜地指向二人。 “说了,就凭你们两个,拿不下我。” 巨墙破碎,声若雷霆! 灰云中又有一道闪电劈过,乌青色的枪芒离手。 潮声与风啸声一同激扬,断刀盘旋着飞出数丈之外,斜斜地扎进大地。 黄子彦有如断线的风筝,直坠而下,满口的鲜血喷洒在树上,将褶皱的树皮染红,浸染黑土。 他瞪大眼,与另一边瞳孔溃散的黄景鸿遥相对望。 上千吨的洪流向四面八方缓缓溃散,融入树林之中。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死者,三 水浪徐徐下降,溃散融汇四方。 牛皮靴底与地面接触,黄泥水沿着底边缝隙缓缓地爬升,逆着毛细往上流淌。 榉树下。 黄子彦浑身上下被浸透,连串的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答,胸膛处贯穿前后的血洞触目惊心,溢出的鲜血染红周遭黄水。 吧嗒。 吧嗒。 靴底与黄泥分离发出粘黏声。 视角中黑色牛皮靴交替相错,不断放大,黄子彦瞳孔猛颤。 他伸出手掌抓住湿滑的地面往前攀爬,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土痕,雨水往低洼处涌来,混合着鲜血浮起红黑色。 “跑什么呢?” 坚硬的厚底牛皮靴踩住黄子彦的后脑,带起的脏水沿着凌乱的发丝流淌进嘴里,呛得他咳出粉色的气泡。 梁渠一脚踩住拿刀者,一边抬起手腕,指向另一边的挥剑者。 “阿威,去往那人的身上咬一口。” 手腕上蓝镯裂开缝隙,金色足节层层张开。 天水蜈蚣舒展长躯,从第三片背甲中抽生出透明薄翼,快速晃动,飞落在尸体脖颈后张开颚足。 伤口周遭泛起灰光,青蓝色的血管蛛网般延伸出去。 地上的黄子彦费劲地睁开眼,光影模糊间看到飞回的蓝色蜈蚣。 他难以置信梁渠竟还在身上隐藏了一只毒物! 他颤巍巍地竖起食指,眼白中布满血丝:“你不是人!” 狗屁的幻术! 不管是奔马,狼烟,狩虎,都做不到! 上千吨大水足以塑造出一片小型水域,从展露出洪流,裹挟二人的那一刻起,局势完全是一面倒! “让你说话了吗?” 梁渠用力一踩,把对方大半脑袋都踩进泥坑里,听得对方乌力乌力在水里吐泡泡。 武师生命力真是顽强,常人受到贯穿胸膛的重创,能吊住一口气已经相当不错,对方居然能口齿清晰的说话。 若是服点疗伤大丹,指不定几天后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狗。 梁渠脚尖微抬,把底下的脑袋推出水坑。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黄子彦吐出一口血沫:“得罪了水沐教,你必……呜呜噜呜噜。” “鬼母就鬼母,真会往脸上贴金,再问你,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我大乾不会放过……咕噜咕噜……” “还大乾呢,一甲子前的老黄历,百姓都换了一茬,谁记得伱们?你们有新鲜血液吗?” “敢不敢……呜噜噜……” 对方嘴是真硬,来来回回好几次,半点消息不曾透露,梁渠踢踩半天连个名字都没问出来。 他耐心有限,伏波刃光一闪。 泥水中的黄子彦瞳孔溃散,再发不出咒骂。 自己能控水的事实不能暴露,至少现在不应该。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两個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阿威缠绕上手腕,首尾相衔,再度合为一体。 晃一晃手上蓝镯,梁渠来到另一人身边,伸手抓住对方肩膀翻过身来,按上膻中穴,感知其体内凝滞的血液,让它们重新开始流动。 武师一旦死亡,自身的“本”会快速崩溃,体内控水阻力大减,不至出现完全感知不到,亦或是水一进入体内失去控制的状况。 待注射出的大部分毒素聚集在伤口处,少部分流向全身。 梁渠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长剑,往对方后颈上割开一道口子,挤出部分黑血,伪装出搏杀时中毒,虽有放血但仍有部分毒素进入身体的状况。 藏一手。 只要自己不说,绝大多数人会脑补他是凭借着毒虫偷袭,侥幸战胜的二人。 境界上的提升足以证明他的天赋,实力上无需展露太多,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一如地上躺着的二位。 倘若提早被摸清楚实力,那来的不会是两位奔马。 处理好手尾,梁渠从树林中走出。 大雨滂沱,水洼中涟漪不断,乌云中电光闪烁,整条土路无人经过。 除去死去三人外,世界没有任何改变。 梁渠凝视着地上蔓延出大片黑血的无首尸身,默默来到板车旁,抓起挡雨毡布的一角,全部掀开。 整齐的木柴堆垛在一起,部分地方空缺,两个鱼篓紧靠在一起,里头空空如也,散发着阵阵鱼腥味,只最角落的一个小陶罐中装着几个零散的铜板。 再看板车行驶方向,从平阳县往义兴镇,显然受大雨影响,不得不提早赶车回家。 捡起滚落在路边的人头,凌乱的白发间裹满泥浆。 纵然老者面目惊恐,眼熟之感仍缭绕心头,许是河神祭上曾领到过他的分祚。 只是那天人太多,梁渠完全记不得老人姓名。 一个人想活到两鬓斑白,要吃几十年的粮,走几十年的路,度过几十个春夏秋冬,但杀掉只要一剑,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夸啦啦。 木柴翻滚着落到地上。 梁渠推下全部木柴,腾出板车位置,安置上老者尸首,又拎上鬼母教两人的尸体,靠挂在车边。 再看四周,树林中一抹红色身影分外显眼。 拉车的驴早不知何时挣脱缰绳逃走,想把几人带走,少不得赤山帮忙。 梁渠吹一口马哨。 “过来!” 赤山甩甩尾巴,蹄子刨着地面,磨磨蹭蹭往板车方向赶。 它低垂着脑袋,鬃毛被雨水淋湿,不停地喷响鼻,显然被摔了一下后变得闷闷不乐。 梁渠抱住赤山脑袋,在它脖颈上摸两下,红亮色的鬃毛眨眼间变得干亮柔顺。 解开赤山身边皮袋,里面金目与卷轴并无大碍。 赤山摔倒的方向与琉璃瓶和卷轴不在同一侧,只卷轴上擦到少许泥污,但都在外层,于里边的内容无碍。 从皮袋中翻出一件衣服披上,梁渠抓起挂靠在它身上的鱼篓,拍拍赤山下巴,给它看里面游动的红血鲈。 “知道你不少受罪,今天抓到的整条红血鲈都给你吃,再抱怨什么都没有,赶紧过来拉货。” 不知是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宝鱼的诱惑够大,赤山兴致陡然高涨,甩着脑袋上前咬住板车上垂落的缰绳,主动拉起大车。 梁渠快步坐上板车拉住缰绳,控制住赤山速度趋往义兴镇。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二十九章 辟邪 雨水倾盆,路上行人极少。 梁渠一连拦住好几位身披蓑衣的行人才对死者身份有些许眉目。 行人起初被人头吓得不轻,说话磕磕绊绊,后边越说越顺。 “是赵老头,他有一辆驴车,平日里最爱吹牛他的宝贝驴,说比骡子还能吃苦,比壮马还要健硕。 以前基本靠每天给人家送柴火过活,来了义兴镇也一样。 我听说他现在偶尔会带着卖几条鱼,因为不用交摊位费,价格比旁人便宜一点,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你确定吗?” 路人犹疑一番,强忍住恐惧,再看那人头几眼,使劲点头。 “确定,不会有错,我以前跟他同乡,两家隔开一条街,后来一起逃难过来的。” “他现在住哪你知道吗?” “唔。”路人皱眉苦思,“来义兴镇后我们不怎么碰面,记得是在东南边黄泥巷旁的一个小土屋。 哦,他家应该有个小驴棚,而且是新砌的屋子,黄土很新!” “谢谢。” 梁渠摸出几个铜板递给路人。 “没事没事,多谢梁爷,多谢梁爷。”路人接过铜板连连道谢,他张了张嘴,犹疑一番还是出声, “梁爷,别怪我多嘴,这赵老头是出了什么事?死得……若是不好说,我便不问了,不问了。” 也就是梁渠相貌英伟,加之风评好,他才敢有此问。 换做别人,大雨天被拦住辨认人头,指不定要吓破几個胆囊,回去大病一场。 “因我而死,不小心牵累到了他,总得让他家人知晓。” 路人哑然,张张嘴,躬身作揖。 “梁爷高义。” “本该如此,什么高义不高义的。” 梁渠摇摇头,拉动缰绳往黄泥巷去。 望着离去的板车,路人叹气一声。 “哎,赵老头也是命苦,大儿子死在精怪手上,注定要做孤魂野鬼,好不容易安顿好……世道真不太平。” 梁渠耳朵微动,加快了赶车速度。 板车进入义兴镇东南边的黄泥巷,挨家挨户绕过一圈。 一栋带有草棚,有食槽,屋子颜色较新的土屋映入眼帘。 八九不离十便是这家。 咚咚咚。 “我去开门,谁啊。” 披着蓑衣的少年人冒雨上前抬起门栓,瞧见梁渠时异常惊喜。 “梁爷!梁爷您怎么上门了?” …… 突如其来的悲讯使得一大家子人聚在门口。 十二三岁的少年,年过半百的老妇,抱着四五岁小男孩的中年妇女。 总共四口。 若是路人口中的大儿子与赵老头不死,一家四口男丁,两个壮劳力,一个少壮力,相当兴旺的一大家子。 梁渠放下手中钱袋,里头是他身上带着的全部现银,约莫四十多两。 “节哀顺变,那头驴子应该是找不回来了,钱袋里差不多有四十二两银子,够买一头新的大驴,平日拉拉货能挣不少钱,算是一个营生。 剩下的拿来救个急,过个日子。有人来吃绝户,就说这钱是我给的,义兴镇上没人敢动。 要是存志气想学武,到杨氏武馆来寻我,学两招把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好吃懒做又厚脸皮,加上有膀子力气,癞头张那样的人怎么都消弭不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但有梁渠放出话,那样的混子不敢上门,不然他真是白混那么久。 四十多两,也足够眼前一家子度过没有成年劳动力的难关。 至于学武,成武者可能性不大。 梁渠看一眼便知那少年根骨一般,但学两招把式唬人是可以的。 几人顾不得悲伤,连连道谢,梁渠哪好意思受这礼,只留下几句话匆匆离开,拎着尸体,辗转来到河泊所换功。 河泊所的新府衙位于平阳县与义兴镇中间的沿江地带。 基本格局与县衙相差不多,都是左文右武那一套,只门口不远处多出一个新埠头,插着木桩,停满河泊所官员的制式小船。 府衙的另一边,梁渠还望见两头从没见过的大牛在附近散步,淋雨啃草。 那牛生的极大,至少有一丈高,浑身肌肉鼓胀,走起路来地面微微震颤,惊得隐藏在草中的水蛇快速逃窜。 它们那一对牛角不像水牛角,也不像黄牛角,倒像是麝牛角,一身短密绒毛在雨水冲刷下油光水滑,显然生养得极好。 见到有人过来,两牛抬头哞叫两声,甩着一根短尾巴,雨水飞溅。 “开河牛?” 梁渠想起河泊所卷宗介绍。 开河牛,性格温顺,天生力大,常用来犁地,只是它犁地不是用来种田,而是拿来开辟河道。 两头开河牛,足以在旬日里开出一条从平阳县直达义兴镇的河道。 以前没见过,莫非河泊所有开辟新河道的想法,从别地抽掉过来的? 梁渠莫名猜测,脚步不停,拎着两具尸体跨过河泊所大门。 许多人窃窃私语。 拍卖会后的凫水比斗结果跟长了翅膀一样早就飞遍整个河泊所,不管是见到还是没见到的人,正新鲜着呢。 不曾想当事人转头又拎着两具尸体回来。 什么情况? 没有理会众人目光,梁渠快步去往左边,根据门上的匾额找到新的卷牍室。 熟人李主簿与另外一位同僚正在归类卷牍,得知梁渠杀掉两位鬼母教的好手,忙跑去通知冉仲轼。 “好小子,刚比完凫水,就带两个人头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冉仲轼从楼上跳下,蹲在两具尸体旁查验脉搏。 “都死了?没留活口?” “留不住。” 冉仲轼没有怀疑。 尸体残余的气息强度证明是奔马上境无疑,二打一能打赢,定是一场艰难硬仗,的确难留活口。 且看其中一人脖颈上的毒疮,说不得耍了些手段,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非常的了不得。 询问过地点,大致内容,冉仲轼点点头。 “是鬼母教的风格,动机上也很符合,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 “真的?” 冉仲轼上下打量梁渠,见他确实无大碍,心中评价更高一层。 他挥挥手,两具尸体被人搬走。 “你一人独战两位奔马上境,上报上去,又是一份大功!” “两个人都死了,身份验证上会不会有困难?” “以前是有,现在简单,这事还是柯文彬最近发现的,鬼母教人的血能和艾蒿汁液发生反应,会变色。” 艾蒿? “缘何如此?” 梁渠清楚,艾蒿只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植物,随处可见,驱蚊很好用。 “我们猜可能和艾蒿能辟邪有关系。” “辟邪?”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章 由正转邪 冉仲轼没有解释,挥挥手。 “过来看。” 两人消失,府衙内的议论声陡然大起来。 “鬼母教众,前后没有一个时辰,他上哪抓来的?” “不知道啊,我没听错吧,两个奔马上境?怎么做到的?” “我看一具尸体上有毒疮。” “是有本事,难怪风头那么大,散了散了,今天老大心情不好,别去触霉头。” “绍哥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估计人都气疯了,说起来绍哥人呢?” “不知道,他淋了好久的雨,然后就不见了……” 梁渠跟在冉仲轼身后穿过一条廊道,转身进入到一间静室。 房间内密不透风,连扇窗户都不曾开,蒙着胧胧的黄光,靠墙四周皆是书柜,上头摆放最多的不是书,而是新鲜的艾蒿,散逸出浓浓的清香,其余是部分菖蒲和桃木枝。 先前抬走尸首的两位小吏正在杵臼里研磨汁液,让艾草的芬芳愈发沉郁。 冉仲轼站在二人身后问道:“记不记得五月末我们在画舫上开小会,项方素几位说要去一个岛上探探?” “记得,有收获?” “嗯,少见的大货,岛上总共一個狼烟武师,三个奔马武师,余下十多位寻常武者,全部擒拿。 事后打扫战场,柯文彬发现几株淋血的艾蒿十分萎靡,叶边泛黄,和火噬苗一样,火噬苗你知道吗?” “知道,施肥不当嘛,我邻居家有个小孩,老喜欢在屋后边杂草堆里撒尿,周围一片杂草叶子都泛黄。” 书院里头读书是要专门学习时令节气的,就是为了熟悉基本的种植知识,属于常识。 冉仲轼所谓的火噬苗便是烧苗,粪肥未腐熟,亦或是肥料过多,施肥不当都可能出现。 本质上是渗透压改变,使植物失水,叶片泛黄发红,像被火烧过。 “嗯,武者气血旺盛,死亡后能造福一方天地,以应生生不息之理。 大顺立国之初,龙象武圣曾与元极武圣有过一战,事后尝到血液的老鼠能有牛犊那般大,为祸地方。 说到底人血与肥料不同,只要不是泡在里面,一点一点摄取吸收轻易不会萎靡,且即便‘虚不受补’也不该反应那般快,前前后后没一个时辰。” 梁渠眸光一闪。 “鬼母教人的血有问题?” 冉仲轼打个响指:“没错,我们后来实验一番,发现鬼母教中人实力越强,他的血越容易让艾蒿反应。 四关武者以下反应最轻,与血混合,静置上三个时辰,艾蒿汁液会微微泛黄,伴随些许恶臭。 奔马只要半个时辰,狼烟最剧烈,几乎一刻钟内便会有明显变色。 除去艾蒿外,我们也一直寻找有没有其他植物有类似异象,到目前为止,发现菖蒲和桃木都对鬼母教众的血液也有一定反应。 并且让艾蒿与菖蒲的汁液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混合,能让整个显现时间缩减一倍!缺点是两者的汁液要足够新鲜,摘下来时间不能超过半天。” 梁渠听完很不可思议。 这算是什么,对鬼母教专属试剂? “这些植物在民间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五月过去不久,梁兄弟应当清楚。” “辟邪?” “对!” 艾蒿和菖蒲不必说。 五月五日午,天师骑艾虎;蒲剑斩百邪,鬼魅入虎口。 桃木差不多,桃味辛气恶,故能厌邪气,固有百年桃木剑斩鬼魅一说。 道教祭炼法器至今都喜欢用桃木作剑,从三周岁开始抓周般挑选木材,制作等高长剑,以秘法催发气血蕴养,待及冠便硬如百炼钢,布满红纹。 只是就算这三者真能辟邪,会与鬼母教众血液反应的道理是什么? 看出梁渠疑惑,冉仲轼接着道。 请访问最新地址 “武学功法追求初本,是因为初本上大多蕴含着书写者的意志,能令人最大程度的感受其中奥妙。 实力到达一定境界,人的意志是能够实质性的留存于外物的。常人被狩虎大武师瞪上一眼,便可能精神寂灭,失去生机。 一如被猛虎吓得肝胆俱裂的弱兔,如此境地方得名狩虎。 等到臻象宗师,夭龙武圣更是玄之又玄,哪怕肉身被毁,一样有可能留下意志苟延残喘,只是失去肉身的意志极易被外物干扰,没有神志,逐渐生长为奇怪的东西,我们称之为‘邪’ 而鬼母教信奉阴杀水老母,你在水边长大,应当很熟悉她。” 梁渠点头。 阴杀水老母并非大乾败退至泽野之上,成立教派后杜撰出来的神灵,而是流传了很久的一尊民间水神。 具体成因无从考证,类似的神明太多太多,尤其是沿江地区,一县有两三个都不奇怪。 而最开始的阴杀水老母也确实是正神,至于为何后来成邪神。 因为和鬼母教交过手,梁渠专门研究过许多阴杀水老母的传说。 追根究底,是这阴杀水老母天然带几分邪性、邪气。 如“或能使人乍富”,自然受小人追捧供奉,慢慢人们对她的印象开始变差。 当信奉者受到另外地方“正神”进来的冲击后,伴随着部分“断章取义”和“辨经”,彻底无法翻身。 说是神邪,倒不如说是人邪。 “我们怀疑鬼母教中供奉的神灵确有其事,但绝对不是神,而是大神通者死后结成的怨力与什么东西结合而成,生前保底有夭龙武圣的实力。 为此整个鬼母教上下都受到了它的影响,只是具体如何影响的,又有什么好处,坏处,我们暂时没搞清楚。” 原来这就是所谓邪祟的诞生。 梁渠若有所思,转而想到自己的龙虎金身。 用青龙七杀枪荡开剑光时,他催动了龙虎二气,整个过程非常轻松。 按理对方上乘剑法不缺才对…… 不会是诛邪降魔起效了吧? “大人,黄了!” 两个小吏举起泛黄的汁液。 先前翠绿色带着清香味的艾草菖蒲汁完全变成一滩黄色液体,宛若伤口发炎后的脓液,散发着丝丝恶臭。 冉仲轼捂着鼻子让他们赶紧倒掉,转头对梁渠道:“你看,验证无误。” 梁渠欣喜。 “多谢冉大哥!” “谢我什么,外面下着大雨,今日凫水、厮杀,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再派人到路上勘查一番,你等着领功吧。” 舒坦。 解决掉暗中窥伺的毒蛇,又有功劳入手。 这次再加上次设计大锚,手拿把掐两个大功,浑身轻松。 从静室中走出,往来者神色如常。 梁渠敲敲房门,在卷牍室中找到李寿福,询问此前帮自己留意有无香邑县卷宗一事。 他没忘记老砗磲说的,血石县即如今的香邑县曾有鲛人部落,一直想借个外派任务过去看看,便让李寿福帮自己盯着。 若是有遗留的鲛人泪,哪怕只是两三个,大几千的水泽精华都是血赚。 李寿福摇头。 梁渠没太失望,几十年过去,不差那一两个月。 河泊所掌控整个淮阴府,早晚会往其他县辐射过去,任务不会缺。 “有的话记得知会我一声。” 梁渠放下两个小锞,李寿福不动声色地笼在袖中。 “梁大人放心,一有消息我便去府上告知您,绝不会让人抢先。”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金瞳 雨水沿着乌瓦落下,医馆角落响起医生与病患低低的交谈声。 穿着褐服锦边的中年掌柜亲自踩着凳子用戥子称量抓药,抓好后用药纸包住,系上细绳。 “九爷,您的药。” “多谢陈掌柜。” “该是我谢您,分堂新开,离不开杨大人帮助,且到义兴镇上,还要仰赖梁大人多多照拂,今后抓药,派人来知会一声,我抓好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陈掌柜客气,老陈掌柜对我多有帮助,无有不应,也该投桃报李,镇上有事便来寻我便是。” 梁渠拱拱手。 原先平阳县上有一家长春医馆,他每天去完书院便得去医馆里学医。 后来基础的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再去的次数不多。 现如今义兴镇愈发繁荣,武者不少,长春医馆紧跟着来镇上开出一家分堂,掌柜是总堂里陈掌柜儿子,故有老陈掌柜一说。 里头生意不错,外面下着大雨,梁渠买药的一会功夫能看到许多来此买药材的武者。 许多时候循环就是如此。 原先义兴市里上千号人,不是不出武者,只是没人愿意留在一个买药都不方便的小乡。 小猫三两只的义兴市,同样不会吸引人来开大药堂。 但当武者数量超过某个平衡线时,正向循环便开始了,一如原来的平阳镇。 梁渠拎上药材驱马回家。 听到钥匙声,一道煤球似的黑影从角落小屋里奔蹿出来,两只趴耳朵呼啦啦几乎要飞起来。 沾到雨水的乌龙蹬蹬蹬跳上三级台阶。 它甩甩身子,蹭着梁渠裤腿甩尾巴。 范兴来察觉动静穿过廊道,见是梁渠,披着蓑衣上前接过马绳,正欲把马牵回马棚,赤山踩着地面回拉一下,险些把他带倒。 “脾气不小,我能忘记你?” 梁渠对着赤山脑袋打上一巴掌,从一旁鱼篓里拎出红血鲈递给范兴来。 “今天辛苦你一下,把鱼处理干净,绞成肉泥混在草料里喂给赤山,小心别卡到刺,再给它梳梳毛,今天淋了雨,毛有点打结。” “好嘞。” 范兴来接过宝鱼才拽得动马绳,只觉得高兴。 他从小在杨府长大,跟着父亲天天与马打交道,好马驽马都见过,不说相马,少说是個识马之人。 越好的马性子越傲,智慧越高,除去主人外,谁都不服,谁都不能骑。 为此他一点不恼。 傲点好。 人仗马贵,尤其马夫。 照顾好马的马夫每月工钱不是照顾劣马马夫能比的,遑论千里良驹。 自己父亲跟随杨大人最久,养马的手艺比其他两个马夫都好,每月工钱能有三两六钱的现银,便是娶一个小妾都是够格的! 牵着赤山回马棚,范兴来拎起红血鲈掂量几番,整条鱼少说六斤重,放到外头去卖得有个大几两银子。 吃得是越来越好了。 以前只喂鱼肠,晒干的鱼骨,现在开始吃整条宝鱼,效果倒是明显。 范兴来没摸过丝绸,不知道丝绸有多滑,但他觉得赤山的毛发比丝绸要顺得多,马力要比起最初见面时至少高出三成! 相比于只负责乘骑的梁渠,每天采购新鲜草料,铡草,洗澡,收拾马厩,一天喂食五顿饭,他才是那个与赤山朝夕相处的人,深有体会。 “我听我爹说龙血马有六品,好马儿会不会升品?像当官那样越升越高?” 请访问最新地址 范兴来把毛巾放进温水里浸润,打上皂荚,给赤山擦拭身体,说的话像是在自问自答。 赤山喷个响鼻,自顾自吃草料,不予理会。 …… “验收时间到……” 梁渠洗过手迫不及待地打开药包,按照单子顺序依次在坩埚中放入药材。 为保金目效力达到最佳,他决定试一试天舶商会给的方子。 等水液沸腾,蒙上盖子炖煮上半个时辰,再放入第二批次的药材,反复两次,来来回回炖煮有一个多时辰。 梁渠揭开坩埚盖,浓郁的药香弥散开来,他离出一尺半,用沸腾出的药液蒸汽熏蒸双目。 带着浓郁药香的蒸汽徐徐浸润,双目周边每一块肌肉在舒张,蠕动,非常痛快。 火眼金睛是在八卦炉里被火烧出来的,自己算不算是被药水熏蒸出来的? 熏蒸药液的梁渠莫名联想。 大量水雾上升,锅中药液很快便下降过半。 他拿出琉璃瓶,拳头大的金目在水木液中沉浮堆碰,璀璨如黄金。 身体深处传递来的渴望愈发强烈。 按照药方说法,此刻应刺破金目,挤出里边的瞳液与药液混合服用,随后运功修行瞳术,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金目效力。 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太像修炼瞳术,煮坏会很麻烦。 金睛兽并不多见,否则不会作为拍品出现。 思索半晌,梁渠决定放弃这一步。 直接吃! 从琉璃瓶中掏出一颗金目,为防止汁液迸溅出来浪费,梁渠更是仰头吞服,没有丝毫浪费。 甫入口,并无异味,眼球内部固液混合物一点不糊嘴,口感近似胶质,无需太多咀嚼。 眼看与想象中的恶心感不太一样,梁渠趁热打铁,连同第二个一口吞下。 两颗金目相继入腹,丝丝暖流自胃中升起。 与寻常增强气血的丹丸药物不同,暖流并未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而是争先恐后的往头上涌,莫名气机源源不断的盘旋在他双目与眉心之上。 识海中,泽鼎绽放璀璨光芒。 【得金睛兽气机一缕,焕发金目】 【泽狨:天生异种,力大无穷,目若惊雷,凶猛非凡,为河流所钟爱。】 目若惊雷! 融合泽狨时绝没有这条介绍! 念头一闪而过,梁渠视野之中满是光华。 丝丝清凉与酸涩感由弱到强的从双目中涌现,旋即愈演愈烈! 他撑倒在地上,双目止不住的淌泪,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堪称巨量的水液在地上迅速汇聚出一个小水洼! 换做常人,定然脱水而亡! 梁渠打开涡窍,源源不断的吞水,补充流失水分,龟裂的唇色逐渐恢复血色。 一刻钟后,种种异象徐徐消失。 泽鼎恢复平静,梁渠睁开双目。 眼眶中积蓄的泪水彻底流尽,宛若刺破一层水雾,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自内心深处诞生。 他摸到一旁立在长案上的铜镜,抬起头,映出一双璀璨金瞳。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二章 驱使(求月票) 梁渠五指微曲,扣住兽纹铜镜。 镜面如水,银光闪过,一双瞳目泛着璀璨金芒,仿佛有熔岩在深处流淌,凝散的威压厚重如山岳。 金目雪牙! 梁渠眸光闪动。 先前猜得一点没错,金睛兽双目对他大有裨益! 视线扫过一圈,万事万物变得愈发明艳。 两相对比,似乎之前的世界都显得死气沉沉。 房梁交接的角落一只高脚蜘蛛吐丝织网,腹部鼓动,足节牵连,纤毫毕现。 拉扯出的蛛丝上黏着几只尚未死透的飞蚊,飞蚊振动翅膀无力挣扎。 仅从目力上看有一定提升,只是梁渠要的并非这些。 肝开窍于目,破开腑关能明目,梁渠突破境界后视力已经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看破蚊虫在空中的飞行轨迹并不算什么。 金目作用绝不止如此。 其他方面…… 威压? 亦或是别的什么? 梁渠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越看眉头绞得越厉害。 作用尚能慢慢探索,只一对金目…… 貌似炫酷,但绝对的显眼包,跑出去说他没练过瞳术都没人信。 梁渠闭上眼,运转万胜抱元,静气内视,丝丝缕缕地收敛起双目气息。 瞳目中金光徐徐消散,只边缘一圈隐隐透着金光。 不够,还不够。 梁渠反复尝试,金目越发黯淡,直至气息完全收敛才彻底隐没,可面对铜镜,他还是觉得与之前相比有所变化。 一个人的眼神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精气神,是直视内心的窗口。 不同窗口透露出的色彩截然不同。 昂扬,热烈,萎缩,怯弱,纯净不一而足,给人的印象更是不同。 眼睛更黑,更亮。 似乎……更好看了? 梁渠怀疑自己太自恋,明明面目没有改变,但给他的感受便是如此。 屋外天色渐暗,下了半天的大雨转成绵绵细雨,屋檐下成串的雨柱断断续续。 无支祁为水君,想知道金目的其他能力,当然离不开水。 梁渠穿过廊道步入三进院西厢房,往池塘去。 自从池塘建好后,三院的西厢房便与池塘打通,从房间内延伸出一排木板栈桥,底下便是池塘,有些苏州园林的意味。 水池里,老砗磲双壳合拢一动不动。 一连好几天没有太阳,老砗磲兴致不高,多次见到它都合拢贝壳,或许是在休息。 几尾小鱼瞧见栈道上人影晃动,纷纷聚拢过来。 梁渠盯着鱼看了一阵,一股神神明明的感应萦绕在心间。 他念头一动,金光再现,神光如炬,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 池塘中的老砗磲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要往地下河里逃,挪动间突然发现栈道上的梁渠,浑身一颤。 又是这小子在作妖! 它在大泽里成天担心妖兽,渔民,每夜睡觉都不安稳,到了池塘里还是睡不好,那这家不是白搬了吗? 老砗磲虚惊一场,腹诽不断。 梁渠不知道老砗磲在想什么,他望着自己身下那几尾小鱼静立不动的小鱼,感应愈发强烈。 似乎,能操控它们。 梁渠指向池塘对岸,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小鱼们竟然排成一排,齐齐摇尾游动到了池塘的最北边! 边上的老砗磲怀疑自己看错了,挪近了些。 只见梁渠再指回来,小鱼们重新游了回来! 老砗磲惊得目瞪口呆,即便它没有目也没有口。 没看错。 鱼真的在听从指挥! 雨丝溅落,池塘中泛着点点涟漪。 梁渠猛然明白了自己的改变。 他念头再动,小鱼们接连四散,合力推着一片漂浮的浮萍来到栈桥边。 原来如此! 请访问最新地址 开启金目的自己竟然能驱使普通水生生物! 只是小鱼,亦或者…… 他头一转,望向张开大壳的老砗磲。 “老贝!” “啊?” 老砗磲一愣神,两轮璀璨如耀阳的金目兀然出现在它识海之中,浩瀚的威压令它仓皇失色,挣脱开来惊叫,“此为何物!” 隐隐绰绰的联系瞬间断裂。 梁渠当即明白金目的影响是有范围和条件的。 实力太高肯定不行,只是具体范围在哪尚不可知,得去大泽中试一试才行。 “老贝,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威压消散,老砗磲顾不得诧异,被带着沉思起来,“那曜日显现,似应听汝之言,且……” “且什么?” “且天经地义?” 老砗磲说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词。 这四個字代表的东西太深刻。 哪怕是上古遗种,依靠血脉威压,或能恐吓它兽,却绝做不到驱使它兽,更不会给它“天经地义”之感。 真龙转世都做不到!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猿猴,金目…… 真没听过啊。 老砗磲越想越茫然。 “感觉强烈吗?” 老砗磲沉吟一番。 “弱。” 初接触是唬人,但它只是稍微挣脱一下便摆脱影响,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梁渠点点头,放开对几条小鱼的控制,让它们自由游动。 “莫在妖兽前展露此能,恐招祸及身。” 老砗磲好言相劝。 相处有个把日子,虽然梁渠经常搞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人还是好的。 大泽里晃晃,池塘里晒晒太阳,偶尔有几头水兽来交流交流,比原来一个贝过苦日子的生活好太多,至少有打趣对象。 “放心,我心中有数。” 血脉越好的精怪,吃掉后所能得到的裨益越大,若在大泽中胡乱显圣,指不定会被什么大妖盯上。 梁渠抬头,乌云中隐隐透着一丝红光。 天色已暗。 午时拍卖会结束,中间夹杂比斗,领功,再算上煎药,时间已经到傍晚。 何况还有一门武学没学,明天再去大泽不迟。 梁渠回到静室中,翻出比斗赢来的免费中乘武学雷字印法。 拔下卷口位置的火漆,拉开卷轴通览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学万相性的武学,尤其是其中较为实用的雷性。 “有点像掌心雷,唔?还有一部分身法……倒是奇特,能不能和应龙纹结合起来?晚上去梦里试一试。” …… 灶房内,张大娘端来碗筷。 为方便收拾,梁渠每次吃饭都是来灶房吃,省得端来端去。 老和尚步入灶房坐到对面。 梁渠往碗里盛饭,习惯性问上一句有无收获,得到的回答一如既往。 “未曾。” “大师无需太执着一本经书,平日里多出去走走,劳逸结合一下嘛。” 老和尚每天钻研唯识论,不说废寝忘食,那也是足不出户。 以至于梁渠每天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能看见他,存在感都下降不少。 外置大脑也要休息的。 “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三章 补足短板 绵密的森林沿着山势起伏,繁茂的青榉,赤松和松针密不透风的交错生长。 梁渠站在空旷的山顶,久违的阳光铺洒下来,蒸发掉身上发霉的潮气。 整个淮阴府,尤其是东南方向六七个大县,经历了足足半个多月的大小雨交错浸润,至今没有停歇迹象,他见到太阳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有在蜃虫营造的梦境中才能体会到久违的晴天。 梁渠盘膝而坐,掌心空握,雷字印法浮现手中。 他轻轻一抛,卷轴飘于半空往两侧展开,黑字徐徐印现白纸之上。 只约莫展开到五分之一处,后面的内容逐渐扭曲成黑色蝌蚪状,歪歪扭扭,间或夹杂着部分清晰文字。 道理很简单,梁渠压根没把后面的内容背下来,自然没法在梦境中显露。 时间太短,整本雷字印法字数相当多,不花点功夫背一背真记不住整本内容。 不过五分之一的内容包含了总纲与第一部分完整修行方式,并不妨碍他在梦中修行。 整個雷字印法的关键在于雷字。 阴尽阳生,雷为阳木 观雷相,以气血凝刻蕴养雷符,此为第一步,再以雷符催生雷气,进而修行攻伐法与腾挪法。 倘若有对应的天材地宝,亦或是能在春天观想雷泽,体悟阳气迸发之感,俱能加快雷符成形。 这也是为何梁渠不再营造沙漠梦境,转而来到森林的缘故。 “不知道半个月能不能凝刻出雷符,再修雷明劲与奔雷步……” 虽说雷字印法是与卫绍比斗来的,但与他的适配度不低,或能弥补身法上的缺陷。 没错,缺陷。 梁渠目前所学武学,只青龙七杀枪与落星箭两门,猿拳够呛能算。 龙虎金身则是功法《降龙伏虎金刚经》的外在表现,严格意义上不算武学,是功法中的秘传奥义,好比《万胜抱元》中的定神,内视。 除此两门武学外,梁渠未曾修行任何身法类武学,本该是一块十足的短板,架不住条件好。 他在水中战斗基本是碾压战,无需迂回,更有纵跃之术从旁辅佐。 在岸上同样有周游六虚的应龙纹,硬件条件给他拉满。 目前来说,应龙纹的辅助让他在奔马境以下点满闪避,除非遇上大范围笼罩性攻击。 可大范围攻击必然舍弃部分精准与威力,梁渠又拥有龙虎金身,哪怕刚起步都比寻常横练法强。 一闪一防,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对方若要以力破法,用境界压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谁都有弱小的时候,碰上这样的人不该去硬碰硬,该迂回。 第一步先回家找师父,师父顶不了走第二步,问问老和尚行不行事,都不行事,跨出最后一步,拉拉面去问一问徐岳龙,找他的伯爵父亲,国公爷爷。 这就是关系网,别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的人喜欢把自己放置在关系网外,步履维艰,战战兢兢。 殊不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路是自己选的。 一次危机的存活率有五成,三次危机下来存活几率不过十分之一。 梁渠选择把自己放在关系网里,乘风而起。 真有人想搞他只能暗戳戳玩阴的。 遗憾的是,应龙纹有缺点,或者说是梁渠的缺点。 独一层的应龙纹等级实在太低,做不到真正的周游六虚,当前仅能随风而动,闪避攻击,主动性上差出很多,能退不能进。 守有余,攻不足。 若能与雷字印法中的雷步结合,必然进退有据,更为从容。 况且印法中雷明劲是一等一的劲力法,爆发性强,杀伐力高。 《万胜抱元》中有明元劲,《降龙伏虎金刚经》中有龙虎金刚劲。 二者是好,奈何功法没修到那个地步,半分用不出来,正好拿雷明劲做个过渡。 可惜,比过一次凫水,下次再找人比估摸着没人会答应,坑只能坑一次。 收敛思绪,梁渠闭上双目。 天地间电光闪烁,雷声犹如万马奔腾般从空中疾驰而过,于心间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象。 观雷相。 …… 请访问最新地址 埠头上,渔民们系上船绳,搬运鱼篓。 渔栏里不见林松宝身影,转而是另两位青年人收货,正给人称量鱼目。 外头声音嘈杂,间或传来渔民的大笑,一渔夫怕别人给他漏秤,又不想错过热闹,踮出一只脚把脑袋伸出去,恰巧望见搬着两大鱼篓的陈义,忙喊。 “陈哥,今个抓那么多鱼?有没有好货?有好货指个路子!” “有,怎么没有,瞧见没!” 陈义从鱼篓里抓出一条泛着亮银光的大鱼,尾巴甩动间飞出水沫。 渔民大吃一惊,先回头看一眼鱼数,再伸出头大喊。 “金虹鳟!” “屁,梁爷从河泊所拿的《鱼相录》就贴墙上,合着你白看了?银沙鲤!一斤肉值一两二钱!” “怪怪,一斤不得有个好几两?” “你昏头了,说的什么话?” “呸呸呸,一条不得有好几两?” “七八两吧,顶了天有一斤,说起来昨天我在平阳埠头见过梁爷凫水抓的红血鲈,好家伙,六七斤,那才够大!” 有人插话。 “为啥咱们抓的宝鱼就那么小啊。” “一斤鱼十斤力,宝鱼得翻个十倍,一斤鱼有一百斤力!你浑身上下有多少肉?想着抓大宝鱼?咱们没那命! 你没发现咱们能捕鱼的地方远了,网破的次数也多了?指不定是哪条宝鱼给你钻出来的呢!” “你这话说得我心痒痒,好像扔了银子似的。” 路人抓住衣襟,耷拉眉眼,一想到自己的网里可能待过宝鱼,难受得不行。 “话不能那么说,年前老陈,陈庆江,不是抓到一条青背大鲤鱼,大冬天下去就是一棍,给它敲晕咯,再大力能翻出浪沫子来?看伱敢不敢罢。” “那哪是鱼,是几十两现银,我肯定敢!” 陈义瞧不上劲:“嘿,你现在在岸上当然敢……呦,梁爷!梁爷来了!” 梁渠来到埠头便听见有人喊他,笑道:“那么热闹,逮到了好东西?” “银沙鲤!少说七两!” “不错啊。” 梁渠过去看了一眼,是银沙鲤无疑。 他前段日子在河泊所里花上小二钱银子买过一本《鱼相录》,记录常见宝鱼,一半图一半字。 自己读过后撕下来贴在渔栏小屋屋檐下,人人都能看,不识字一样认得,识字的教大家名字怎么读。 颇有成效。 “那得是托梁爷的福。”陈义一马当先把梁渠引进茶肆,“梁爷快坐,我请喝茶。” “陈义叔,卖鱼的话不兴找我,去武馆找我师兄便是。” 银沙鲤刺极多,吃起来非常麻烦,梁渠不太喜欢。 “成。”陈义一边说一边排开两个铜板,让小二上茶,“但我不是要来卖鱼,只想让梁爷多坐一阵,等个乐子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对对对,极有趣!” “是该等,不该错过!” “这乐子跟梁爷您有关呢!” 跟我有关的乐子? 梁渠听得稀奇,反正不着急出船,索性跟大家伙在茶肆坐上一阵,聊聊家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是。 不到一刻钟。 “来了来了,乐子来了!” “梁爷快看!” 梁渠站起身,顺着大家手指的方向往大泽上望,忽见一道白水痕自远处浮现,由远及近,宛若飞鱼。 等等,那是…… 卫绍?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水族大王 卫绍赤裸上身,踩水浮浪,跃水似蛟,于水面上掀起一片白沫。 他一路游到上饶埠头,挺直身抹过一把脸,瞥见埠头茶肆上的梁渠,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再度游蹿回去。 梁渠指着卫绍的背影费解。 “什么情况?” 渔民们摇头。 他们只知道看乐子,哪明白缘由。 “我昨个半夜出船碰见的,只晓得他一直在平阳埠和咱们上饶埠来回游。” “要我说他是凫水输给梁爷,挂不住脸,准备练好回来找场子呢,一血什么来着?” “一雪前耻!” “对对对,是这词!” “跟梁爷比凫水,那不是自讨苦吃?谁不知道梁爷是抓鱼起家!咱们渔民那也是有能耐的!” 梁渠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说是乐子了。 昨天凫水比斗声势浩大,不止河泊所的人来,许多乡民冒雨出来凑热闹,知晓梁渠与卫绍有恩怨。 如此一来,卫绍现在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乐子吗? 只不过肯定不是什么要发愤图强一雪前耻。 莫非是卫麟的命令? …… 平阳县到义兴镇河岸线中间段,卫绍望见船影,跃出水面抓住舫船边沿,全身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胸膛更是剧烈起伏。 “第几回了?” “回绍哥,六十六回。” 听到数字的卫绍眼前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六十六回! 差了足足九百三十四回! 不满一千,不得上岸! 船上的方王俊劝诫道:“绍哥,要不咱上来休息一会吧,老大不在,这就咱们仨,肯定不说。” “是啊绍哥。” 另一人跟着点头。 平阳县到义兴镇沿河并非直线,足足有十八里! 一千次便是一万八千里,哪怕是狼烟武师,没个十天根本游不完! 卫绍抓握船沿,连木板都崩裂开来,他往水里吐口唾沫。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那小子再阴也属我没本事,看他不出来。 输了就认,吃了我的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吐出来,但别他妈自己看不起自己,再说这种话,下来陪我一块游!行了,继续给我数数!” 两人神色一凛,不敢再提。 “是,绍哥!” 卫绍深吸一口,屏气下潜。 …… 卫绍的事只是插曲,梁渠并没有多在意,他解开船绳往大泽上去。 天空阴沉,水面泛着淡淡的灰光。 梁渠手下的几员大将相继腾出水面,后边跟着江豚王疤头等一众小弟。 一众水兽围绕舫船起伏,颇具气象。 不知不觉间,他竟在水下拥有了一股庞大势力。 光大型水兽便有十好几头,肥鲶鱼、不能动等领头水兽更是能够一打二。 放眼浅水区,无人再是对手! 下水! 梁渠沉下船锚,待船锚勾地,跳入水中。 水波起伏,银色气泡纷纷扬扬。 请访问最新地址 淡淡的恶意缭绕心间挥之不去,蛟龙仍在不知名的地方散发强烈恶意,却碍于不知道具体目标而无能狂怒。 来到莲藕水域,几大水兽四散开来依照梁渠的吩咐开始干活,测试金目极限。 肥鲶鱼与不能动两翼包抄,一众江豚围住上下。 几兽迅速抓来第一批鱼群,大小从几两到十几斤不等,数目有上百条。 白鲢,草鱼,黑鱼,各个品种都有,乱七八糟。 梁渠放开气息,水底陡然亮起一双酷烈金瞳,无形的威慑顺着水波扩散翻滚。 原本不断游动,试图逃窜出几兽包围圈的鱼类齐齐静止。 恐慌,饥饿,疲惫,害怕。 情绪丝丝缕缕,泛至梁渠心头,他发现自己似乎能感受到眼前鱼群的情绪。 念头一动。 所有鱼类调转方向,齐齐朝向自己。 低头俯视。 白丝,花鲢,草鱼,每一条鱼的背部纹路都有不同,却完全对他表示臣服。 手一挥,鱼类们按照固定的方向开始旋转。 初始杂乱不堪,相互碰撞,但很快它们便掌握好一定次序,在水底转起一道鱼群风暴。 不能动等兽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肥鲶鱼甩着须子,张大嘴,它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这一招。 这样以后它就不用再每天出去赶鱼,命令一下,大鱼自己跳到嘴里来。 “仍然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并非是操控,更像是臣服,而且……没有消耗?” 梁渠停止鱼风暴,让它们来回游动。 “状态上没什么影响,难道是没消耗?” 不管是水纵跃,腾水驾浪,亦或是水牢术,皆不能随意使用的,只不过透支的不是什么法力,灵力,而是梁渠的体力。 伴随着需求的增涨,体力消耗会不断上升。 例如最开始梁渠作为一关武者,水纵跃五十米便会透支全部体力,现如今却能够连用十四次,猛然间蹿出去二十里。 梁渠收敛双目,鱼类们仍旧静立不动。 甚至于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听从他的命令,只是少了金目作为沟通桥梁,鱼群无法清晰地理解指令。 时间渐渐流逝,一刻钟后,有鱼脱离队伍逃窜。 拳头试图上前抓捕被梁渠拦住,放任它们离开。 较小的鱼离开最早,体型大一点的其次,最后上百条鱼在三刻钟内全部跑光。 智慧程度上的差异? 梁渠让几兽再度出去捕鱼,第二批次的试验品很快到来。 这一次是十多条足有数十斤的大鱼,每一条体长都不小于一米。 仍然不费吹灰之力。 望着十数条条鱼衔起石块堆积在一起,梁渠放弃控制,同时让几兽去找更大的家伙来。 金目的作用体现越来越强力,数十斤重的大鱼远不是极限。 拳头动作飞快,它双钳夹住一条体长超过四米的大鳄跑来。 原先的十数条大鱼仍趴伏在梁渠脚边,一动不敢动。 眼前这条大鳄几乎到了精怪之下的极致,梁渠再放金目,竟然感受到一丝抗拒。 他当即催动威慑,金目光芒更胜三分,身后白猿身影一闪而过。 大鳄哀鸣一声。 梁渠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恐惧感,只扫过一眼,大鳄乖乖趴伏下身体,再无半点反抗。 没有体力消耗,没有精神消耗。 只要不是完全没脑子,皆能听从号令。 乖乖。 如此说来,从今往后精怪以下水兽目光所及,全部要听从自己的号令?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日凌空 天空阴沉,雨丝飘摇。 舫舟顺着水浪起伏飘晃,梁渠立于船头,鬓发随江风飞扬。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大鱼在水面上跳跃,间或夹杂着数头大鳄。 伴随着水兽与江豚的趋驰,整个鱼群规模不断扩大,肉眼可见的往远处延伸。 小鱼,大鱼,巨鳄,无论肉食亦或是植食,此刻全部和谐的团簇在一起,搅起无边浪花。 若世上真有水神,该是此般模样吧? 梁渠意气风发。 只可惜,野兽终究是野兽,脑容量有限。 眼前上万条大鱼完全不能理解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复杂指令。 寻物,探查,传讯通通做不到。 且一离开视线范围,容易生出“反骨”,撒手没,压根找不回来。 用来作为炮灰倒是合适。 而除去统御普通水兽这一能力,梁渠在水中反复测试,还发现金目第二项能力——夜视。 今天是阴天,光线本不算好,一百多米以下的水底漆黑一片。 但他没有任何视物障碍,仍然能在水下视物,与白天无异。 梁渠水下感知足有半径一百三十米,洞察入微,不太用的上,但在岸上需求不小,很有用。 鱼群围绕着舫船翻涌,掀起大片白色水沫。 望着成群结队,顺着起伏的水兽群,梁渠挥挥手,让肥鲶鱼它们停止驱赶。 慑服数量到达三万,仍没有让他感受到丝毫身体负担,体力,精神俱佳,足以证明金目真的没有任何消耗,再实验下去只会是白费功夫,没有必要。 只可惜,一条鱼哪怕卖上三四个铜板,三万多头大鱼的巨额数目砸下去,那也将近一百两白银。 一个时辰收获一百两,几乎等同义兴镇所有渔民两天的产值! 奈何没法卖。 梁渠欲解散鱼群,目光忽地一凝。 在几万条鱼齐刷刷面对他,两尾体态和寻常鱼类截然不同,四处游动的大鱼分外显眼。 一条金虹鳟加一条红血鲈,不知何时被几头水兽一同赶往到鱼群之中。 “浑水摸鱼……滥竽充数?” 梁渠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身后白猿虚影闪动,浩瀚威压碾过,被鱼群挤来挤去,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的宝鱼浑身一僵。 水流触手从一旁浮现,穿过宝鱼鳃盖拎到舫船上。 梁渠抛出青狼,水流顺势卷住刀柄,略显生疏的给两条鱼开膛破肚。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练习对涡窍中水流的操纵,如今已经能完成不少较为复杂的行为,例如眼下的持刀剖鱼。 金目收敛,鱼群隐没。 把下水与骨头喂给几兽,梁渠把处理好的鱼肉塞进鱼篓。 今晚煲個鱼肉砂锅粥,吃清淡些。 老是大鱼大肉,发腻。 …… 丛生的芦苇郁郁青青,开阔的河岸线上渔船往来,一片繁忙景象。 青石街上行人往来,回到义兴镇的梁渠行至某段,发现人群变得密集,初时以为哪家店铺开业,却听见梆的一声锣响。 进去发现人群里头围着两个小吏,一个敲锣,一个贴告示,敲锣的每敲一声便大喊一遍。 “七月六日起,实行宵禁,酉时七刻至寅时七刻,为期一月!还望听到的回去告诉你们的亲朋好友。万不可在外游荡误了时辰,否则抓你起来下狱怨不得别人!” “七月六日,实行宵禁……” 路人们见怪不怪。 每年的六月底到七月初皆会有那么一段宵禁日子,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要大暑了,不知道今年有多热。” “日子过得真快啊,又一年过去。”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不知道今年会有几个?” “两个吧,往常都是两个。” “我小时候见过一次是三个!” “我也记得有过一次,那家伙,咸鱼干一天就成。” “三个的日子少,听说二三十年才会有一次,基本上都是两个。” 要宵禁了吗? 站在人群外的梁渠眸光一闪。 算算日子。 距离七月六号只不到半月,的确快到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书上记载的那般神奇? 时令学习,属于书院启蒙“必修课”,梁渠自然学过。 整个二十四节气与他熟知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唯独大暑前后有一段赤红朱砂特别标注——丙火。 及夫丙火方驰,三辰被汩。 初看不得其解,其后梁渠翻越典籍,在里头发现了一个惊人异象。 每年大暑前后,天上会出现不止一个太阳! 多数时候是两个,而每二十三年到二十五年的一个周期当中,会出现第三个! 大暑,三伏天里的中伏,一年当中最炎热的一个阶段。 因为不止一个太阳,当然最热。 整个世界的人都习以为常的认知,在梁渠看来非常不可思议。 两个尚且能够理解,组成双星循环系统,三个天体要如何构成一个稳定的系统? 况且丙火日不是全年都有,只在大暑前后几天里,显现天数不超过半个月。 二日乃至三日凌空,万事万物皆会变得浮躁,好斗,不少生物会闯进人们家里避暑,消灾。 不止是动物,人一样会冲动易怒,时常发生打架斗殴,宵禁便是如此诞生的,为免有人闹事。 是真是假,需得亲眼看看。 梁渠记下宵禁时间快步回家,刚把鱼篓提进灶房,花园里传来一阵阵狗叫,奶声奶气。 “乌龙?家里面来人了?” 倘若是熟人,乌龙断不会乱叫。 池塘边,范兴来和张大娘正站在一旁看稀奇,乌龙沿着池塘不停奔跑吠叫,明显是看到什么东西。 梁渠纳罕:“阿范,怎么回事?” 范兴来闻声回头,忙指向水池对岸。 “池塘里来东西了,好像从地下河里钻出来的,叼了几根木头过来,转头又不见了。 乌龙是头一个发现的,我们听它一直在叫就过来看看是不是招了贼。” 梁渠顺着范兴来的指向看去,不知何时池塘边多出一堆木头,整齐有序的堆积在岸边。 此前绝对没有。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没,只瞧见一个黑影,像是只大耗子,屁股有猪那么大!” 范兴来绘声绘色,颇为兴奋,张大娘则满脸担忧。 “行,知道了,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 梁渠不动声色地让两人离开,又叫来乌龙让它停止吠叫。 待池塘彻底安静,他望向水底一动不动的老砗磲。 “老贝,大耗子是怎么一回事?” 伪装成石块一动不动的老砗磲张开贝壳,吐出一连串气泡。 “汝家引河狸矣。”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泽里的土木工程师 “河狸?” 梁渠费解。 江淮泽野里有这东西? “瞧!” 老砗磲话音落地,一大两小三道身影从地下河流缝隙中游出,浮到水面。 四只爪子齐刷刷刨水,半肥硕的浑圆身躯后边挂着一根扁平的大尾巴,摆动间像只船桨。 领头的块头极大,只比人矮半个头,小的体长折半,但刨去尾巴长度,少说一米。 真是河狸! 而且这气息…… 精怪!? 面对巨大的体型差距,乌龙毫不畏惧,它伏下身子,对领头的大河狸吠叫,试图吓走对方。 奈何大河狸压根不理会,自顾自拖住木头上岸。 被无视的乌龙忍无可忍,伏下身子,一个纵跃扑上去撕咬河狸大腿,猛甩狗头,喉咙间呜呜低吼。 大河狸被咬得痒痒,它伸出爪子挠挠屁股,左脚一抖,把黑煤球抖落出去,扛起地上的木头堆放上去,再转头,正好与盯着它看的梁渠对视上。 一人一狸大眼瞪小眼。 半晌,河狸挺直身子,扒开自己厚实的皮毛,往里面掏了掏,抓出一块金色石头放在地上,继续往池塘里游去。 乌龙在地上滚过数圈,爬起来重咬住大河狸尾巴,可不管它怎么拉都拉不动一只近乎人高的河狸精怪。 大河狸尾巴一甩,掀飞乌龙跳入池塘,身后的两只小河狸紧随其后,徒留坐在地上耷拉脑袋的乌龙。 待三兽消失在水中,梁渠从地上拾起金色石块,惊讶的发现石块分量很沉。 只半个鸡蛋大却有小十两重,密度明显比白银高! “黄金?” 一只河狸给了他十两黄金? 黄金换白银,同白银换铜板一样是有浮动的,眼前一小块黄金拿出去置换,约莫能换到一百二十两白银! 梁渠觉得不可思议,他转头望向老砗磲,晃了晃手上的金子。 “老贝,怎么回事?” “安家之资。”老砗磲从池塘底下爬回岸上,“丙火将至,万物躁动,彼等欲至尔处暂居一段时日。” 梁渠愕然:“一群河狸要来我这安家?” “然也。” “它们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非汝愿?” 梁渠望着自己手上的十两黄金。 也不是不行。 想住就住,整個义兴镇谁不知道他梁渠是动物之友。 只是没想到那只大河狸那么聪明,竟知晓人类的交易方式。 他抱起乌龙,摸了摸脑袋略作安慰。 稍立片刻,一大二小三只河狸的身影再度浮现,它们又拖来三根木头。 乌龙没再吠叫。 一人一狗就这样站在池塘边,望着三只河狸来回进出,囤积木块。 梁渠乐此不疲的看了有半个时辰。 等树木按品字形堆积,整体高度超过院墙,从池塘里钻出来的不再是一大二小,而是一大一中二小四只河狸。 原来是一家四口。 请访问最新地址 这是木材收集起,要开始建造了? 梁渠表示期待。 曾闻河狸是天生的工程师,会用树枝修水坝,不知道精怪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看到河狸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凿子,一把刨刀,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体格稍大的两只河狸立起树木,张开嘴露出棕黄色的门牙,一脑袋杵下去,厚实的树皮被整齐的切削下来。 它们剥香蕉似的,片刻功夫把整片树皮刨个精光,露出洁白的木质层,整个切削面非常光洁,几乎没有木刺。 大的在刨木,小的接过刨好的木头开啃,把整根木头切削成近乎等比例的木条。 等初步加工好,两只大河狸捡起地上的刨刀,开始平整,用凿子开出接口,以河岸为地基,往池塘里搭建房屋,手法纯熟。 梁渠:“……” 他马上联系肥鲶鱼一众水兽过来围观。 几头水兽顺着地下河通道一路飞奔。 肥鲶鱼动作最快,从地下河流缝隙中游出时嘴里还露着半条鱼尾,死中求活,拼命乱甩。 它猛嘬一口,咽下大鱼,探出水面张望四周。 不能动,拳头,圆头,蜃虫依次出现,整个池塘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正在搭建房屋的大河狸被几头突然出现的大水兽吓了一跳,伸出爪子对水底的老砗磲指手画脚,不停指向水面上张望的肥鲶鱼。 老砗磲淡定的张开盖子,表示都是自己人,安心住下。 两只大河狸将信将疑,见肥鲶鱼它们似乎真的只是围观,没有别的想法,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刨木。 肥鲶鱼吐出半个鱼头,游到梁渠身边甩动须子。 梁渠按住阿肥的大头转向河狸。 都是精怪,怎么差距那么大? 好好学学! 让肥鲶鱼自己认真观摩,梁渠望向老砗磲。 “老贝,它们这手艺是天生的还是什么?如此厉害?” “一半天生一半学习。”老砗磲吐出一串气泡,“昔日江淮河中并无河狸一族,今日所见,乃真龙自北境迁徙而来,主持修建龙宫。 其后河狸一族便在江淮河中定居,繁衍壮大,常有工匠大师,不逊于人。” 竟是从北境迁徙而来…… 有社会体系与没有社会体系,表现出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智慧水平,眼前的河狸显然要更进一步。 不仅拥有自己的社会体系,族群中更是能相互交流技艺。 梁渠听肥鲶鱼描述过蛤蟆住处中的状貌,本质上就是一个大洞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堆得乱七八糟。 本以为所有水中大妖都是如此,什么龙宫仅仅是世人口中的美好遐想,事实上大相径庭,无非是洞穴多大的程度。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蛤蟆一只妖喜欢住洞穴? 梁渠那被蛤蟆无情打破的龙宫幻想,在眼前河狸的帮助下一点点重新建立,正如那从无到有的小木屋。 肥鲶鱼打个哈欠,只觉得无聊。 不知道天神为何要让自己看一群肥仔啃木头,它又没有那么长的门牙。 而且木头不好吃,不如翘嘴鲜美。 接下来几天,梁渠每天抽空来池塘里晃一圈。 亲眼见证一栋从岸上延伸到水下,造型独特的小木屋从无到有的逐渐出现。 如此不由得让他诞生一个想法,能不能让河狸帮忙造船? 梁渠陷入沉思。 精怪力气比普通人大得多,刘全福吭哧吭哧削一块木板要好久,河狸手上只要一小会。 整个效率高出几倍不止! 请访问最新地址 请个假,家里吵翻了 我大伯家里暴雷了,外面欠了一百多万的债,过去拆迁拿的那套房子今天被法院贴上了封条,说要拍卖还债。 以前我家就知道我大伯外面欠很多,因为每个亲戚朋友那边都被借了钱,只是没想到能有那么多。 现在法院来贴封条才知道大伯家里当初装修就是借的贷款,买一辆汽车二十万也是借的贷款,借口说我堂哥要结婚去买房,也是去贷款付的首付,(实际可能是想炒房,八十多平一百三十多万) 相当于每个月要还三份贷款,我大伯每年都到处借钱,一直是拆东墙补西墙,现在还不起账,银行直接过来查封房子暴了雷才知道外面原来欠那么多。 今天晚上又跑我家里来借钱,以前借钱都七八年了没还上,现在又在借,还搞成失信人员要查封房子,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或者说上来就开吵了) 老实说我本人也是非常匪夷所思的,只听说创业能欠下那么多钱的,正常家庭生活里能欠那么多。 而且上个月我大伯还让我爷爷奶奶来找我借钱,最离谱的是让我不要告诉我爸妈(我大二开始写书,又没什么花销,两年下来手上有几万块存款。) 估计那时候就已经快爆了。 当然了,和我家没什么关系。 就是房子隔音不好,吵一句我思路断一下。 眼看十点了一章没码出来,外面还在吵,感觉今天不太行了,所以请个假。 抱歉抱歉。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请个假,家里吵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河狸牌造船厂 围塘石的缝隙中满是丛生的茸茸青草,叶身弯曲,叶尖耷挂着雨珠,斜斜地坠下。 牛毛细雨飘摇不定,打落进池塘,溅到木板上印出一个个褐色小点,又在江风中淡化。 尚未封顶的小木屋以围塘石为地基,从水上蔓延至水下,两只小河狸叼着木条进进出出,不断地为小木屋添砖加瓦。 难以想象整个占地十多平的小屋在四只河狸精怪的共同努力下,只用上不到旬日时间便建造完成大半。 眼瞅再来两三天便要封顶竣工,整個工程的总设计师大河狸被梁渠叫了出来。 大河狸拖着尾巴坐在地上,它伸出舌头舔舔爪子,用口水梳理抹平脑袋上几根翘起的毛发。 整理规矩后,大河狸迈着步子走出木屋,来到池塘边面见房东。 梁渠望向水边的老砗磲,示意老砗磲上前替他交流。 作为妖兽的老砗磲看似一无是处,除去防御高与寿命长外没有任何优点。 但它的精神力实打实的强悍,能够凭借意念与有智慧的精怪进行浅层次交流,正好作为他与河狸沟通的中转站。 而且梁渠十分怀疑,河狸一家是老砗磲引来的。 那天肥鲶鱼一众水兽来到池塘,河狸一家的表现十分惊恐,第一反应就是望向老砗磲。 这一点很微妙。 河狸下意识的把老砗磲当做求助对象。 或许是老砗磲每天往来大泽,偶然碰上想找地方度过丙火日的河狸一家,提上了那么一嘴,事情便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 甚至有可能两方很早之前便认识。 活过千年,大半时间在大泽中,认识一些安全无害的精怪不是不可能。 否则梁渠不太相信河狸会在不了解房屋主人性格,习惯的前提下,随便找个花园安顿全家。 他让老砗磲负责沟通,同样是考虑到两者皆为水兽,相互间信任度会更高。 伴随着老砗磲不断冒泡,大河狸不断点头。 河狸牌造船厂似乎有望挂牌营业。 若是能挂牌,让河狸一家一直住下去都没问题。 只不过,想要让别人干活,绕不开一点——报酬。 帮别人造东西,不能白打工。 老砗磲转述河狸的要求。 梁渠反问:“你们想要什么?” 人喜欢银子,不是因为银子能当饭吃,而是银子能换来饭吃。 给刘全福银票没问题,河狸不一定喜欢. 它没法拿着银票跑到钱庄换银子,再捧着银子跑到市场上置换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太过为难一只河狸。 大河狸立直身子,两只爪子上下挥舞,虚空捧起什么放在嘴巴下咔咔咔地啃. 然后它挪到梁渠脚边,用爪子抱起他的手掌,帮忙握成拳头,举到梁渠面前,五趾张开。 它回头望了望,思虑一番,又别回去一根,伸出四根趾头。 梁渠望着自己的拳头,再听一旁老砗磲的解释恍然大悟。 “每一个月要四块我拳头大小的金属石块?” 大河狸猛点头。 合计一家四口,一个月一狸一块呗? “金银块不行吗?” 大河狸摇头,脸颊肉都在颤。 请访问最新地址 它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递到嘴边啃成粉末,纷纷扬扬落在地上,随即呲嘴,露出自己橙灿灿的两颗大门牙。 “金银太软,不够啃?” 梁渠若有所思。 河狸一族最重要的宝物便是自己的牙齿。 大河狸的牙齿之所以呈现橙黄色,不是它不刷牙,不讲卫生,而是河狸牙齿成分与寻常动物大不相同,里边含有大量金属元素! 元素不是凭空出现的,它需要补充,啃食金属矿石是最主要的方法。 此外河狸的牙齿终其一生不断生长,若不打磨,会生得太长,以至戳到脑袋。 寻常河狸啃啃树木足够,精怪河狸不行,必须来点“硬货”。 啃矿石,属于打磨,摄取二合一。 金银虽然同样是金属,但质地太软,甚至不如寻常的石块好用。 梁渠当即同意。 金属矿石嘛,大泽里有很多,哪怕短时间内水里找不到,陆刚师兄那边肯定不少存货。 狼烟武师级别的铁匠,身边最不缺各种矿石。 只是金属矿石不便宜啊,河狸的效率高是高,建造成本也要翻倍…… 不过没关系。 效率是王道。 改天去刘全福那边要两张图纸,双线开工! 原本要两个半月一艘船,直接干到它一个月一艘! 想来能在蛤蟆不太腻的同时,做到利益最大化。 得到梁渠认可,河狸抽动尾巴,趴在地上四肢齐用跑回木屋,把好消息告诉妻儿。 从今往后它们不仅每月有矿石供应,更得到了安全的庇护所! 对河狸来说,建造物品本是生活的一部分,唯一的区别在于建造的东西需要变个形状。 四只河狸互相磨蹭,传递过喜悦,大河狸重跑回来,指向小木屋,又抬腿跺跺地面,伸出爪子左右扒土作刨坑状。 “想在池塘边挖洞?” 河狸本来只住上一个半月,度过丙火日离开,现在要长久居住,想在池塘边缘打个洞,连通屋内外,属于本能作祟。 梁渠环顾一圈,答应下来,只让河狸不要挖到围墙外边去。 当初建立池塘,目的是为让老砗磲与肥鲶鱼它们有个地方进出。 为此整个池塘造得非常大,光半径有五丈,十五米,直径三十米,大致呈微椭圆形,占地有一亩多。 靠着池塘外,有一圈土地铺上鹅卵石,种上几棵灌木,然后是两米高的围墙,加起来几乎等同于一个三进院的占地。 花销倒不大,梁渠当时的身份已然是官员,周边无民宅,扩建出去的土地几乎是半卖半送的给了他。 池塘大坑的主力军则是几头水兽,只砌围墙和铺设地面雇佣匠人花掉不少钱。 真是过神仙日子。 有带池塘的大花园,有三进院,吃饭洗衣有人负责,实打实的地主生活。 当年头一次去师父家,他见到的差不多也是这番场景,只是规模更夸张。 四进院,带湖心亭的大庭院,有马苑,狗屋,冰窖,小演武场,往来皆是仆从。 羡慕的不行。 仔细想想,自己现在当真是师父的翻版。 当年平阳镇上有杨东雄,现如今义兴镇上一样有他梁阿水。 别人望自己,又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略有所得 乌龙在灌木丛中扑抓蝴蝶,河狸们尽心尽力的搭建房屋。 梁渠站在池塘边望着河狸,想到不能动与肥鲶鱼。 两只他最先统御的水兽,也是帮他脱产最关键的一步。 从统御第一只水兽开始,注定他不再需要自己每天费劲费力的驾船出去捕鱼。 能统御水兽,其实是泽鼎给予他助力最大的地方。 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融合泽灵更为重要。 每个人都被公平分配了一天24小时,如果要加倍努力才能比得上别人,就等于是透支了其他机会成本才勉强达成现状,还预支了继续进步的可能性——因为剩余时间和精力不足。 当以不足的时间与精力,疲惫地投入到新一轮资源竞争中时,又会加剧劣势的扩大。 汝巧非汝能,我拙非我愿。 许多人一生不得寸进,并非是本身才能到头,而是自身处境的劣势累积到了无法弥补的程度。 一步先步步先,一步后步步后。 那天从丰埠县回来,河泊所中有四位想来投奔他的武师。 哪怕现在梁渠已经记不太起他们的名字,也大致明白四人的意图。 正是想通过人脉的建立,来弥补自身的处境劣势。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 梁渠幸运的开辟出另外一条通道,走的更加轻松惬意。 …… 画舫上。 窗口大开,七八台冰台汩汩冒冷气,屏退江上热浪。 楠木桌上,沸腾的红油飘散着滚滚热气,众人筷子一刻不停,辣的满面通红。 今天是六月三十日,开小会的日子。 梁渠一回生二回熟,大胆让众人试一试自己的火锅,仍是各种口味齐聚。 众人探讨六月收获,总结经验之余,头一次尝到如此新奇的“乱炖”,吃的热火朝天。 柯文彬大喊:“我单方面宣布,以后每月聚会,都要有火锅,谁赞成,谁反对?” “我投赞成票!”项方素饮下一口冰镇酸梅汤,大口呼气,“过瘾,这什么‘火锅’的方子是阿水一个人想出来的?” “若是项大哥没在其他地方尝过一样的,应该是了。”梁渠笑道。 冉仲轼啧啧称奇:“前两日梁兄弟抓着两个鬼母教众,尚不及今天这一锅汤给我的新奇大,吃得痛快!” “说起这事我是真羡慕,那天我和项方素他们到大泽上找那么久,只找到一個鬼母教的小据点,未曾想梁兄弟路上就能碰上两个,白拾一个大功。” “可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被埋伏可比埋伏别人危险多了。” 柯文彬哈哈大笑:“倒也是,比起被埋伏,我还是喜欢埋伏别人。” 徐岳龙夹起一块鱼肉片细细品尝,一一分析里头的大料味。 “我尝出来很多香料的味道,白芷,甘草……那什么菌菇的汤底里面,你是不是往里头加了补药?枸杞,红枣,党参……” 梁渠竖起大拇指。 “岳龙大哥厉害!慧眼如炬!” 武者味觉比常人好得多,在场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从小培养。 梁渠尚在医馆学习过医术,药理,大家更不必说,出去开个医馆养活自己不在话下,尝一下能分析出个七七八八。 “一锅汤不便宜吧?” 冉仲轼默默估算一番,他管理后勤,看见什么东西总是忍不住估量价值。 大顺香料众多,却没有便宜到后世随便买的地步。 光说那牛油,寻常人家哪里舍得用那么大一块,更别说吃完一锅就废。 “嗯,一锅汤光配料,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一两一钱左右。” 香料和药材不分家,只用法,炮制法不同,药材有多贵,香料就有多贵。 梁渠自己吃舍得下料,价格上不会便宜。 请访问最新地址 目前的火锅真要拿出去买,实际上是“富人”饮食。 义兴镇里头开酒楼够呛能回本,得在平阳县里头。 项方素从锅碗间抬头:“阿水想没想过卖方子?” “想过,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卖,也暂时没功夫去找人。” 火锅方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舌头灵敏的武者很容易分辨出大概配方。 回头自己试一试,说不得能弄出味道更好的来。 主要胜于新奇。 大顺处于明显上升期,社会稳定,向外拖取,香料品种的激增,各类美食的出现源源不断。 但火锅这样的“香料集大成者”暂时没有人敢去轻易尝试。 与其说卖方子,不如说是卖点子。 “卖给我吧!”项方素放下筷子,“我爹好吃,在北边专门弄个牧场,每年牛羊肉吃都吃不完,帝都里光自家开的酒楼有七家,你把方子给我,回头让我爹试一试,生意指定不错。” 冉仲轼等人纷纷点头。 上次聚会伙食,大半是项方素操持,正因为他吃食方面弄得最好。 梁渠犹豫一番:“倒是可以,只是项大哥想怎么买?” “兄弟不做合伙生意,容易坏感情,咱们不搞分成那套,搞不灵清,两看相厌,你说个数,我把方子给买下来,绝不还口。今后你若是自己开店能用,但就别卖给别人了。” 梁渠想了想,试探性的报出一个数:“五百两?” 项方素一愣,他也犹豫起来。 自己报价,若是梁渠答应,以后生意火爆,难保闹得不愉快,觉得被坑。 对方自己出价没这问题,大家不是垂髫小孩,能对自己负责,懊悔归懊悔,不至生出嫌隙。 只是…… 五百两,太低。 项方素不说话,只伸手往上抬抬。 “那……一千两?” 项方素再抬一抬。 “额……” …… 埠头上,梁渠指腹摩挲怀中的厚纸银票,不敢置信。 五千两! 一张火锅方子他卖出去五千两! 一个点子那么赚钱? 整部中乘武学雷字印法不过三千四百两,一个火锅方子能买一部中乘武学有余! 梁渠怀疑自己开辟出又一条崭新道路——大顺小当家! 说起来他还有一个炸鸡的配方,不晓得项方素收不收? 怀抱巨款,梁渠心情大悦,一场拍卖会下来,他的腰包瘪得不行,全身上下加起来仅三百两。 现如今又阔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阔! 舒坦! 梁渠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骑上赤山回家。 推开门绕过影墙,西厢房里仍然亮着烛火。 老和尚现如今是每天挑灯夜战,连最初来找邪僧的目的似乎都给忘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还是大道更令人痴迷一些啊! 马绳递给范兴来,梁渠正欲洗漱睡觉,西厢房门豁然洞开。 老和尚盘着念珠跨过门槛,双手合十。 “施主,研学多日,老衲略有所得。”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八识之耳识 遍览经义只入门的唯识论结出了果子! 梁渠整个六月下半月听到的最好消息莫过于此! 算一算光景,他二十九日突破奔马,当天收服疤头率领的野生江豚群,收获虎噬人卣与冥木根佛雕。 到今天经历整整有一个月! 老和尚是谁,臻象宗师! 为研究经义期间有多刻苦,梁渠亲眼目睹,不敢想象他自己来钻研需要花费多久。 难怪常言道不入狼烟莫栽树,不入狩虎莫养树。 武者们常把创造功法,武学比喻为种树。 各类经义典籍是种树需要的养料,树木汲取各方养分,生结出的果子,便是完整的武学,功法。 俗语所谓不到狼烟,无需去琢磨创造什么功法,武学,即“莫种树”。 哪怕狼烟武师偶然间种下树,也别想着去养它,只有到狩虎大武师境,方有资格专门培养一番。 至于再往下,只学会摘果子就可以了。 听人劝,吃饱饭。 梁渠贵有自知之明,未学走先想跑,想从经义里面总结出功法,好比初中生未学导数要去熟练运用微积分。 更别说遍览经义只入门的唯识论,他有没有接触的资格尚且要打个问号。 好高骛远的事做不得。 今后若是成为臻象宗师,乃至是武圣,他有大把的时间去读各类经义。 “大师今夜特地等我?” “然。” 老和尚侧开身子让出通道,梁渠掸掸身上灰尘,忙跟随老和尚进到西厢房。 房内除去一张床,一個书架,一张长案外几无他物,简单素雅得很。 那长案上左边大量稿纸整齐堆叠,右边端放砚台,靠边的笔架山上兼毫笔墨迹未干,散逸出淡淡墨香。 两张卷轴并行摊放于案上,上边一份纸质稍厚,颜色微微泛黄,是梁渠带回来的《成唯识论结》原稿。 底下一张更洁白,内容相同,行列间留有许多勾画批注,明显是老和尚重新誊抄出来一份,以便做笔记。 老和尚来到长案左边,从堆叠的稿纸上数出数张,交予梁渠。 梁渠恭敬地接过稿纸,扫过一眼封面。 《耳识法》。 与耳朵有关? 翻过封面,梁渠带上猜测细细端详。 稿纸开篇并没有上来就讲所谓的耳识法,老和尚先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番《成唯识论结》的大致内容。 唯识法中以八识为中心,所谓八识,老和尚言简意赅。 “前五识,为耳、眼、鼻、舌、身;第六识,为意识;第七识,为潜在识;第八识,为一切之根本的种子识。” 《耳识法》便是老和尚花费一个月时间,总结出八识中的第一识,是整篇《成唯识论结》中最简单,最初始的一部分。 “一切诸法,皆无自性,以我之心,识之万相……” 金明油灯下,梁渠盘膝坐在蒲团上通览一遍,对耳识法上的内容迷迷糊糊。 《成唯识论结》已然是总结过的。 《耳识法》又是老和尚的三度翻译。 可即便如此,他仍似懂非懂。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莫非自己没有慧根? 老和尚见梁渠眉头紧皱,出言点拨。 “风过长林,枯叶作何声?” 梁渠想了想。 “沙沙?” “翠叶又作何声?” “唔……哗哗?” “闻生与死之别耳。” 嘶! 梁渠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拨得云雾见青天。 请访问最新地址 再低头看手中的《耳识法》,字里行间的含义变得清晰透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谓耳识,并非是单纯的练习听觉,以达到听到千里之外,万里之遥的效果。 听得再远,听得再细有何用? 无非趴墙角更顺利些。 翠叶与枯叶所作之声截然不同,耳识可辨生死之差! 比起单纯的听力强弱,耳识更是一门处理声音所蕴含深度信息的技法! 万象万物,听之识之! 此为耳识! 不愧是一代圣僧,立意竟如此之高。 以此类推,眼、鼻、舌、身又该如何? 圣僧牛逼! 老和尚牛逼! 梁渠心下叹服,握着《耳识法》起身。 “大师可有誊抄本,能否容许我将此法带回去仔细研学?” 老和尚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耳识法是他钻研出来的不错,但《成唯识论结》是梁渠拿来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梁渠,《成唯识论》不知会尘封多久,谈何《耳识法》, 成果自然共享。 获一奇法,梁渠心情愉悦。 他走到门口,忽想起一事,转身问道。 “大师,那座冥木根佛雕,我能不能把下面的莲花底座给锯下来。” 冥木能平和人心,助长思维,开慧启蒙。 雕成木坠,食指大的一块,孺子常年佩戴,会比旁的小孩更加聪慧。 更能助长武者开悟。 梁渠每天用蜃虫睡觉,旁边放着佛雕,思维明显更快,做完梦中训练也没那么疲惫。 好东西不能自己用,只一整块佛雕不好分,便打起下头莲花底座的主意。 只是装藏装的《成唯识论》,整个佛像雕的是哪位圣僧不言而喻,冒然锯掉不太好,得过来问一问专业人士的建议。 老和尚闻言眉毛微扬。 他沉默半晌。 “你要作何用处?” “送人。” “多少份?” 梁渠稍微数一数:“三十份吧,一份得拇指大。” 师父那边十份,徐岳龙那边十四份,陈庆江家的小顺子和小奎一份,老和尚一份。 加起来共要二十七份,自己一份随身带,剩下两份放着,说不得以后有用。 “拿来佛像予我。” 梁渠立马从房间内搬出到他大腿处高的木雕佛像。 老和尚接过佛像,望了梁渠一眼,微微摇头,随即伸手合上莲花座底,再掀开,整个底座上的莲花竟好似开花似的落下一片花瓣来! 梁渠瞳孔微缩,他敢保证,整个雕像除去背部一块盖板,整个是一体的! 如何做到的? 老和尚的劲力掌控简直匪夷所思,仅通过手掌发力,完整的削下一片莲花叶瓣? 不消片刻,三十片莲花从莲花座上依次褪下。 整个佛雕底座虽小上一圈,却保持了原貌! 老和尚整齐叠放,交予梁渠,语重心长。 “万不可做那暴殄天物之事,今后再有取用,来寻我便是。” 梁渠难得尴尬,老和尚一手剥叶法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大师说的是。”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章 梦游 留下一片花瓣给与老和尚,梁渠拿上《耳识法》与剩下二十九枚“莲花叶”回到静室,点燃金明油灯。 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 目前他身上功法两门,武学三门,加上《耳识法》是四门。 《万胜抱元》定神,内视、存神,罡炼四重,只到第二层内视。 《降龙伏虎金刚经》初凝龙虎金身,后续境界一样不少。 雷字印法尚未凝聚出雷符,约莫要再过两天。 青龙七杀枪,只前两枪小成。 落星箭小成,月日箭遥遥无期。 倒是曾经从鲸帮老大刘节那边缴获的玄铁大弓,如今开合无碍。 全面是全面,远程,近战,功法俱佳,只是深度不够。 不是蜃虫不给力,梁渠不努力。 一门功法,尤其中乘往上,想到大成境界本就困难,常人得花个三五年时间方可大成。 归根结底,梁渠修行时间太短,速度太快,没有来得及沉淀。 普通人三年一卡关,五年一大卡关,正常时间外俱是瓶颈期,自然有空练武学,大把时间把一门功法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梁渠修为同别人不一样,蹭蹭蹭往上涨,“课余时间”比较少,哪怕用蜃虫“补课”仍不太够。 没有瓶颈该如何是好? 得亏背靠大树,几门武学等级很高,不至出现练好后跟不上境界的窘境。 《耳识法》内容比雷字印法少许多。 梁渠背完整份稿纸,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册页,研好墨,默写一遍。 对比无误,望见西厢房仍有烛火,还回稿纸的同时,梁渠绕道到池塘。 六月底,萤火虫尚未成虫,蟋蟀未曾孵化,池塘内只余少许蛙声。 四只河狸躺在未封顶的木屋当中,各有各的睡相,两只小的半边身子都泡在水中散热。 池塘里,蜃虫顺着水波爬到岸边。 梁渠抱起蜃虫进到房间,没让它喷雾,转而在识海内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37.1%)】 【水泽精华:一千三百四十二点】 【可消耗一千二百三十四点水泽精华,使得蜃虫成长。】 蜃虫先前只进化过一次,再次进化要一千五百点水泽精华。 只是当时梁渠要攒精华突破奔马,一千五不是小数目,自己都没啥余粮,自然没法。 现如今攒上小半个月,又有一千三百多点,加上蜃虫每天吃点宝鱼边角料,够它进化一回,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念头一动。 泽鼎中一千二百多点水泽精华化作涓涓细流,涌入到蜃虫体内,绽放光华。 包裹蜃虫的光茧逐渐拉长,肥胖的蜃虫肉眼可见的开始往纵向发展。 更有缕缕光芒聚结于蜃虫头部,变形伸长。 这是…… 要长角了? 不能动曾经进化时的模样,头上同样有光华聚集。 几个呼吸过去,光茧骤然碎裂。 蜃虫体态大变样! 近乎球形的身躯彻底消失,变成了毛毛虫那般,虽然肥胖,却是长条条的。 最为奇特的是蜃虫头部。 它没有长角,整個头部覆盖上一层玉质化的乳色骨骼,烛火下泛着和田玉般的柔和脂光。 面甲尾端,总共四根狭长的骨触向后延伸,顶部的两根长,两侧的两根短。 一下子变得神气起来。 再往上,不会还是蜃虫吧? 泽鼎投出光华。 【可消耗八千点水泽精华进化,使得蜃虫成长。】 梁渠看傻了眼。 请访问最新地址 二次进化下来,竟仍显示蜃虫可成长而非进化! 唯一不会进化的巴达兽是吧? 蜃虫在地上滚了一圈,它对新形象十分满意,觉得自己越发的孔武有力。 一问有没有多出什么奇特能力。 没有。 梁渠无奈,只能看一看白烟效果有无加强。 蜃虫来到床边,鼓动腹部,喷出一股白烟 白烟徐徐飘散,亭台楼阁浮现,大日凌空,飞鹤盘旋。 快睡过去的梁渠扫过一眼,牢牢记在脑海中。 森林里,梁渠坐起身,静坐一番。 白雾中的亭台楼阁变得更加清晰。 蜃虫喷吐出来的白雾景象原先虽有亭台楼阁,但非常模糊,建筑大多只显露一半,剩下的藏在云雾之中。 如今不但全部显现,更有飞鹤低翔,大日凌空,愈发真实。 这个地方,不会真实存在吧? 梁渠升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随即打消。 存在不存在,他没有任何办法验证,徒增思虑。 真存在,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办法过去,不如老老实实修炼。 天空中雷霆滚滚。 梁渠观雷霆,凝雷符。 外界。 蜃虫转过一圈,自个爬到冰台上,整个身体冰凉下来,燥热的夜风倏然一空。 它舒舒服服的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无人瞧见床铺上,梁渠右手背缓缓凝练出一道银亮色长符。 七月一日,天光炽烈。 梁渠从睡梦中醒来,后脑隐隐发沉,颇为困倦。 昨日梦观雷霆,凝雷符异常顺利,在梦境中几乎一气呵成。 以至于他没及时苏醒,整个晚上在蜃虫营造的梦境中修炼度过。 进度比想象的快不少,梦境中成功过两次,现实中定然更快! 顾不得睡觉休息,梁渠起身赶往静室,忽地感觉手上有些许异样。 《万胜抱元》定神入门后,能够自主运行功法。 然今日气血流经他的右手时,却走了一条与往日不太相同的路径,更为复杂。 梁渠抬手,催发气血,一道泛着银色光华的复杂符文流动显影,像符又像字,左右完全对称。 雷符!? 梁渠手心手背来回翻看,确认手背上出现的符文正是自己在梦中修炼出的雷符! 什么情况? 梦境反馈现实? 梁渠望向蜃虫,眸光闪烁,思量许久后,他推翻自己的想法。 不至如此厉害。 蜃虫二段进化,堪堪步入奔马行列,倘若真能化虚为实,未免太过逆天。 说是至宝不为过,蛤蟆绝不会轻易交换出来。 倒像是……梦游? 梁渠想到一个词。 说到底雷符的出现不涉及外物,而是他的观想,再以奇特的运功路线催发凝现。 同样是思维活动,梦中思维成功,反馈到现实上不是没有可能。 好比有人梦游,梦中察觉到自己不断活动,现实中同样在改变自身方位。 这是好是坏? 梁渠有些担忧,今后自己在梦中练习枪法,不会现实中也跟着练吧? 两方世界流速不太一样啊?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吾好梦中杀人 蜃虫趴在冰台上酣睡。 梁渠把它晃醒。 蜃虫瞅一眼隔开窗纸透进来的天光,犯起迷糊。 以往只是晚上干活,怎么如今白天也要? 天神有要求,蜃虫只能照做,它鼓动腹部,喷吐白汽。 白汽雾化成烟,徐徐浮现出亭台楼阁。 飞鹤低翔,梦境萦生。 再醒来。 一抹无边的青灰色取代卧房浮现于眼前。 梁渠站上山顶俯瞰,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 外界。 蜃虫打个滚换个姿势正要继续睡觉,背上忽地一沉。 它抬起头,望着从床笫上起来的梁渠,脑袋里愈发困惑。 那么快? 梁渠蹲下身:“我刚才有没有从床上起来,做一些奇怪动作?” 蜃虫晃晃脑袋。 它没来得及睡下,很清楚梁渠只是躺下然后坐起来,此外没有任何异动。 梁渠陷入沉思。 “看起来只是单纯思维活动有影响,谈不上梦游,梦里的动作无法反馈到现实,不知是好是坏。” 梦中凝现出雷符,反馈到现实,看似是好事,实际失去梦境修炼最大的特点。 无危险性。 以往不论在梦中如何逆练,顺练,组合功法,皆无任何危险,因为现实中的他安然无恙。 现如今…… 梦中练武的安全感非常重要。 梁渠沉思一番,想到一个可能,蜃虫的梦雾能不能自我调节? 念头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蜃虫,蜃虫表示自己能够试一试。 它只进化一天,许多能力尚未完全搞懂。 腹部鼓起,蜃虫憋了一阵,再吐白烟。 于是乎接下来整整一天,梁渠除去早中晚三餐,剩余时间全在卧房中“睡觉”。 第八次从梦中醒来。 蜃虫已经累趴在冰台上,它试图喷出白汽,却只咳嗽两声,啥没喷出来。 一滴也没有了。 蜃虫的梦雾同阿威的毒液一样,是需要特殊器官制造的,连续喷吐多次就会吐不出来,得歇上一段时间。 以往梁渠每天用一次,顶多两次,没有不够用的情况,哪像今天消耗缺口如此之大。 见蜃虫半点存货没有,梁渠让它好好歇歇。 一整天的“梦境”测试,他已经大致明白情况。 梦雾可以调整。 情况甚至比梁渠想象的更复杂一些。 高质量的“梦雾”不仅能够一定程度上让思维反应到现实,连时间流速都会发生变化。 原先他睡五個时辰,梦里过去四天,时间流速接近十倍。 高质量梦境下,时间流速差距更大,达到近十二倍的程度。 即是说,睡五个时辰,梦里时间能过去五天之久! 随之而来的情况是,他醒来后会更加疲惫,头痛不已。 相反,低质量梦境下,思维无法反馈到现实,精神负担更轻。 他仍然能够在梦境中进行天马行空的尝试,只是时间流速会随之下降,变回原先的十倍速。 按照蜃虫的说法,它只是调节了自己喷吐白雾的浓度,并没有往里面添加或者减少什么成分。 请访问最新地址 浓度上下限以时间流速为衡量方式的话,大约是八倍流速到十三倍流速之间。 倘若浓度继续增加会如何? 梁渠思维发散。 梦境与现实间之所以会存在时光流速差异,不是什么大神通能操纵时间,本质上是思维速度不同。 梦中思维运转的速度,比现实中快太多。 正因如此,许多人常有梦中过去数天,现实中不过两小时的情况发生。 十二倍流速的浓度足以让思维对现实产生影响,浓度继续增加,是否能够更进一步,影响更大,实现真正的“梦游”? 届时梦中的所作所为,俱能够反馈到现实中的自己…… 思维与身体有十多倍的流速差异。 梁渠无端想到一个名场面——子弹时间。 敌人的动作在他眼中慢如龟爬? 攻击尚未抵至身前,十种应对方法已经呈现在脑海中? “不好搞啊。” 梁渠眉头紧皱。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想到达到十倍速砍人的效果,有两个问题亟需解决。 一是梦雾浓度,浓度要达到梦境行为能够完全反应到现实的程度。 二是如何在梦境中知晓外界情况。 浓度的事情好解决,蜃虫本身进阶是最可靠的手段。 此外萃取,精炼,实在不行收集蜃虫的白雾,找个炼丹师凝练成丹丸。 第二点很难,睡梦中梁渠对外界环境一无所知,没办法根据外界情形做出合适反应。 需要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凿开一个窗口…… 梁渠瞥一眼手边的《耳识法》。 五识,耳、眼、鼻、舌、身。 第六识,意识。 第七识,潜在识。 第八识,种子识。 意识,潜在识…… 梁渠反复琢磨老和尚口中的八识,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意识与潜在识,正是在梦境与现实中凿开窗口的关键。 若是设想真的成功,自己算不算是创造出一种奇特武学? 《吾好梦中杀人》? 不入狼烟莫栽树,不入狩虎莫养树。 梁渠发现自己无意间好似种下一颗小树苗,只是种子堪堪埋入土中,连芽都未曾生发出来。 即便外置大脑足够给力,设想能否实现仍是个未知数,暂时不必为了虚无缥缈的可能投入太多精力,当务之急是把握住眼下,一步一个脚印。 梁渠起身打开窗户,星光海潮一样泻入,今晚实在是一个明朗的星夜。 带着植物芬芳的夜风吹散屋内的闷气,为期一个月的梅雨季终于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睡觉! 睡觉做梦根本休息不好。 一晚上梦中修炼,白天又摸索一天。 梁渠足足两天一夜没好好休息,困得不行。 翌日清晨,阳光斜斜的照在水波上。 河狸一家再度开工,大量啃咬下来的木屑堆成一座小山。 小河狸用爪子搂抱,收集起啃下来的木屑,埋进灌木下挖出的土坑,填上湿泥。 乌龙跟在它屁股后面晃,两条前腿来回蹦跶,亦步亦趋。 只几天时间,乌龙便和河狸一家打成一片。 梁渠晨练完,带上二十多片冥木根莲花叶,骑上赤山赶往平阳县。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动作 “冥木根?” 杨东雄翻看手上琥珀色带金色纹路的莲花叶,他举起来对着阳光,金色纹路熠熠生辉。 “品相极好,倒是稀罕物,只为何是莲花叶状?” “弟子是从一莲花上拆分下来,故呈此状。”梁渠从怀里再掏出两片,“另有两片,是送给师娘和大师兄的,劳烦师父转交。” 杨东雄点点头,接过叶子再看梁渠,抚须笑问:“那莲花莫不又是你从水里捞上来的?” 梁渠咧嘴一笑。 “最近几日下水无碍,但过六日之后,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尽量待在家中。” “丙火日?” 丙火日万物躁动,常有妖兽出没,正是如此,河狸一家才会来到家中避难。 梁渠命格靠水多有机缘,然福祸相依,同样意味着危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丙火rb是多事之秋,自当远离。 不料杨东雄摇头。 “非是如此,祸福相依,畏手畏脚反倒失去机会。 我让你不要乱跑,是河泊所与缉妖司近期可能会有大动作,你自己勤加操练,不可懈怠。” 大动作? 梁渠想问清楚,杨东雄却不说透。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杨东雄身为河泊所与缉妖司掌故,哪怕是个闲职,实力在那,绕不过去,该知道的都知道,但他只能透露那么多。 梁渠没有多问。 师父不会贸然害他,待在家就待在家,反正差不太多。 “那这件事,我家中那位……” 梁渠说的是老和尚,此前抓乌龙前,他便同杨东雄说过臻象宗师来此地寻邪僧的事情。 杨东雄思量半晌,微微点头。 梁渠心下了然。 去过杨府,梁渠陆续去往平阳县其他地方,挨个给诸位师兄送去一份冥木根,只到陆刚师兄住处时,额外讨要几份金属矿石。 “师兄,这四块价值几何?” 梁渠拿着挑选出来的几块矿石给陆刚看,陆刚撇过一眼挥挥手。 “拿去便是,不值你的冥木根。” “师兄还是告诉我为好,现在不值,不代表以后也不值。” “此话怎讲?” “今后可能每月我都要来讨要几块矿石,积少成多,慢慢便值了。” “梁师弟想学着做锻器师?只这点分量可不够你用,至多打个匕首。” “哪敢和陆师兄抢生意,不得饿死,是有别的用途,我养了几個吃矿石的小东西。” “吃矿石?” 陆刚倒不惊讶,世上稀奇古怪的生物多得是,只让梁渠不要玩物丧志。 “那下次再算,这几块伱拿着便是,矿石未曾提炼,价值并不算高。” “多谢师兄。” 离开陆宅,梁渠再辗转至河泊所,剩余十多片全部交给冉仲轼,让他帮忙转交。 要离开时,冉仲轼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其言语中的意思比杨东雄说的更含糊,话里话外只让他不要到处乱跑,此外什么都没说,并让他保密。 梁渠自是答应,只离开冉仲轼书房,经过二楼时特地扫上一眼卷牍室。 李寿福,黄平昌伏案登记。 河伯,河长,照常接取任务,与往日一般无二。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门路,提前知道一点特殊消息。 请访问最新地址 莫小看冉仲轼与杨东雄提前几天的提醒。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对手知道。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许多时候没有门路,不晓得紧要,莫名其妙便成了炮灰。 梁渠心有所慨,但他不会去乱事,只心中琢磨究竟是什么大动作。 平阳镇改镇为县,根本目的是建立一所“北庭都护府”,只不过北庭都护府防的是塞外,平阳县乃至今后的平阳府,防的是大乾余孽。 配得上河泊所与缉妖司联合的对象,数来数去也只大乾余孽一位。 虎死不落架。 据传言,当初逃到大泽之上的,光臻象宗师便过两手之数。 何其庞大的一股势力,哪怕与徐国公交手的时日里陨落过不少,六十年里寿尽过几位,仍能预料到有不少高手尚在苟延残喘。 不知是何等实力的余孽,需要河泊所和缉妖司共同讨伐? 寻常狩虎,五打一不至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 梁渠打个寒颤。 缉妖司两位,河泊所两位,哪怕算上师父,不过五位狩虎,能对付臻象吗? 还是说平阳县有他不知道的大能来了? 梁渠带着思虑回到家,第一时间找上老和尚。 “大师,河泊所和缉妖司可能要对大乾的臻象余孽出手了!” 老和尚舔干墨,放下手中的兼毫笔,静静地看向梁渠。 “有何问题?” “啊……没问题?” 老和尚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再回过神,梁渠已经出了西厢房,来到庭院中。? 梁渠陷入沉思,自己来找老和尚干什么来着。 哦,找人兜底来的。 目前除去他与楼观台的道长还有师父外,估计谁都不知道平阳县上还藏着一个臻象·残的大师。 老和尚同样是梁渠目前认识的最高战力,哪怕丹田破了,也绝非一般狩虎能比。 到时候万一出点意外,至少有个看起来能兜得住底的人。 自己的目的,应当达到了吧? 梁渠回望阖上门的西厢房,顺带着在精神链接中沟通肥鲶鱼等兽,让它们和江豚群少出去晃悠,平日里过来住到池塘里,免得被当成野生精怪打杀。 杨东雄说六日前晃一晃没什么关系,但梁渠坚定地选择宅在家中,哪都不去,勤练武学。 誓要在大动作到来之前学会《耳识法》,亦或者把雷步给点出来。 五日后。 静室内。 梁渠眼帘微垂,无限放大听觉,聆听周遭声响。 但他要听到并非是声音,而是状态。 漫过墙壁,跨过庭院,细小的虫蚁钻出地面,蝴蝶振翅飞旋,河狸抱着树木啃噬。 每个声音就好似一道道知识点,被拆解细化,跃然纸上。 生机,死寂,疲劳,衰然。 仅是一小小的庭院便给与他诸多截然不同的感受,给人的感觉分外新奇。 听觉覆盖到西厢房,梁渠听到兼毫笔摩挲书页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仔细听,整个西厢房陷入一片死寂。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整个三进院内突兀的出现一个巨大黑洞,所有的光都往里流逝。 梁渠默契地将听觉覆盖到其他地方,却再没有刚才那般感受,又变回各类摩擦声。 掌握尚不纯熟。 时灵时不灵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聆听万物 大泽上观光的游船,街边叫卖的小贩,书馆里雷鸣一样的掌声。 梁渠靠在无人经过的小巷墙下,闭上眼,听力扩张出去。 无数种声音在他脑海里唱起大戏,一道道信息跃然纸上。 “上饶埠那个来回游的人看不到了。” “听说有人数过数,他来回游了一千回!水里泡有好几天!” “一千回?怪怪,咱们上饶埠到平阳埠,走水路得十七八里地吧,一千回,那不是一万七八千里?铁打的都游化了吧?” “人家是武师大人,跟咱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得罪梁爷,照样要跟在屁股后面吃屁!” 两位“生机勃发”的年轻人从巷口走过,身体带着些许“疲惫”。 一位左脚无力,是个“跛脚”,另一位落地沉闷,是个“微驼背”。 行经巷口,淡淡的鱼腥味飘散过来,梁渠又听到阵阵“浪潮声”。 夜半出船,清晨回来的两位年轻渔民? “明天晚上宵禁,早些回去歇息,今后得早上出船捕鱼,希望能有個好收成。” 话语声远去。 梁渠睁开眼,从巷中探出头。 两个穿着麻短衫的年轻人提着鱼篓,一个左脚低,一个背稍弯,与他“听”到的别无二致。 “听说青石街上要开娼馆,就开在原来的青瓦巷旁边,那可离我家不远,伤风败俗的东西,不会带坏我家孩子吧。” “不是娼馆,我记得说是青楼,听曲的地方,和娼馆不一样。” 又两位行人路过,给出的信息与先前两位渔夫截然不同。 发出的脚步中并不带着草鞋与石板剐蹭的粗糙声,更“富贵”,“生气”弱上一截却同样不少,年龄不大,其中一位“脾弱”,经常忧虑,生气? 做生意的两位中年人? “哪不一样,正经姑娘会出来唱曲?话本故事看多了你?卖艺不卖身? 这东西就不该开在镇上,应当离得远远的,伤风败俗的东西。 我说,咱们去找乡老商量商量吧,瞧瞧能不能让那娼馆换个地方,当真是离得太近,影响不好……” “乡老不一定能劝动,不如让乡老去求梁爷,梁爷面子大,咱老义兴人不能让烂糟东西坏咱们镇的风气!” “对对对,去找乡老,抵制歪风邪气!” 我? 梁渠往外瞧一眼,两位身穿淡蓝色锦服的中年人步履缓慢,验证了他猜想。 真没想到,镇上开出一家娼馆的选址都能与他扯上关系。 不过娼馆要开在什么地方,他能劝得住? 锤炼耳识法,不能闭门造车,陆陆续续走过几位行人,让梁渠对《耳识法》的运用愈发纯熟。 等什么时候能百分百成功,耳识就到了小成。 倘若更进一步,无需特地使用练为本能,那就到了大成地步。 再往上,便是能听到信息多少的区别。 在巷子中待上小半个时辰,听过上百位路人的“信息”,梁渠略有所获,走出巷子打道回府。 途径某条鱼巷,一道异样的声音闯进“听觉”范围内。 梁渠脚步一顿,侧过头去。 “你这白鲢鱼鳃都发了暗,眼睛一圈也瘪了下去,一点水分没有,以为我是种地的不会挑鱼?三个铜板!” 鱼摊前,中年人与渔夫讨价还价,指着摊位上的鱼数落缺点。 摊主张开五根手指,寸步不让。 “三斤六两重的大鱼,少说吃三顿,五个铜板!” “三顿?瞧不见天上太阳多辣?两时辰就得臭,我去腌得费多少盐?顶多两顿!” 中年人说着翻出自己的褡裢,抓去里头三枚泛黑的铜板。 请访问最新地址 “瞧见没,爷今天身上就仨铜板!多了没有,卖不卖一句话,没有我到别处去找。 马上辰时一过,天气更热,你这鱼怕是三铜板都买不上价了!” “成成成,仨铜板就仨铜板” 摊主败下阵来,用草绳穿过鱼鳃盖,系上绳结。 中年人付过钱,喜滋滋地拎上大鱼,正欲回家吃两天熏鱼干,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肝有问题。” “哪来的孙子咒你爷……妈耶,梁爷!” 中年人沉脸回头,见到身后站着的高个青年,嘴里骂到一半的话连带着舌头一起吞进肚中,再出声,下巴都打起颤来。 梁渠倒是不恼,只拍拍中年人的肩,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我肝有问题? 中年人这下慌了。 “啥,啥问题啊?” 梁渠摇摇头,他只在医馆里学过半年光景,大多针对的是外伤,骨折,出血,以及基本的药理辨识,内部症灶了解的少,无法断言。 只是眼前男人的问题……不小。 常人五劳七伤,身上或多或少有不健康的地方。 一如先前的两位渔民,哪怕年轻,仍旧一个坡脚,一个驼背。 唯独眼前男人,给出的声音信息很严重,“衰弱”到十分可怕的程度。 “最近没有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啊。”男人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到处乱摸,颤声道,“梁爷,您是大人物,不会拿咱这犄角旮旯里的瘪三寻开心,真……真有问题?” 梁渠点头。 前期没有症状,肝问题又非常大…… 他大抵知道中年人出了什么毛病,八九不离十,是痈疽。 “去镇上的长春堂看看吧,那的大夫医术不错。” 梁渠给了男人五钱银子,转身离开小巷。 他不知道自己把情况说出来是对是错。 不说,男人或许尚能过上一小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说了反倒…… 五钱银子权当赔偿吧。 巷子中,男人拿着半两银子,神色前所未有的慌张,拎上白鲢匆匆赶往长春堂。 梁宅旁陈家。 陈庆江一家正在搅合泥土,往里头加石灰和炉渣,准备在院中搭一个草棚出来。 一头没完全长开的驴子被系在木桩上,正绕着木桩来回转,嘶鸣中俱是“不安”“疲惫”“害怕”。 “陈叔,不喊旁人来做工?” “阿水来了,害,没多少活,自己干不费多少时间,阿娣,快去倒茶。” 陈庆江站起身,让妻子回屋倒水。 “不用了,我有事不喝茶,过来给你们送样东西。” 梁渠放大听觉,挨个从在场的几人身上听过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从怀里摸出两片木制莲花叶。 “阿娣姐,两个小玩意,回头用块布给它们缝起来,不能漏半点口子,再套一个小袋子,挂在小顺子和小奎脖子上一直带着,有好处。” 阿娣在一旁的水桶中洗洗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两片莲花叶。 阳光下,琥珀色的莲花叶泛着金丝般的美丽纹路,望之不凡。 陈庆江不晓得那莲花是什么木头做的,只觉得异常贵重,要不然哪用得上套两层布,忙乎使不得。 “就这样,我有事忙,先走了。” 梁渠对这一套熟练得很,挥挥手,转身离开,不给陈庆江任何推辞机会。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四章 赫赫赤乌,惟日之精 “七日了,不知道师父说的大动作什么时候来。” 梁渠抬起右手,手背上亮起一道银亮色符文。 自从杨东雄与冉仲轼提醒他不要到处乱跑,最近几天梁渠一直在勤奋练习,足不出户,全力消化得到的武学。 十二个时辰。 四个时辰梦中修炼,三个时辰把梦中训练成果转化到现实中来,三個时辰正常睡眠,最后两个时辰用来处理一些琐事。 随之而来的结果是进步飞快。 耳识法已然小成,凡是用出,无有不应,哪怕是死物,梁渠照样能听出个一二三来。 雷字印法的雷符变得更加完整,只不过仍然没有小成。 万相法果真难练,梁渠梦中加现实,前前后后快一个多月。 激发雷符,整个符文与寻常能见到的符相比,能明显感觉到少了一部分“精气神”。 雷字印法严格来说,其实是一本带道家属性的功法。 其中雷符形式极为接近道符,有相应的构成部分。 总分四部,依次为符头、符脚、符腹、符胆。 上下结构的符,上部为符头,下部为符脚。 左右结构的符,左部为符头,右部为符脚。 其中符腹好比腹部的肠胃,而符胆就好比门上的锁,对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后者也被叫做符窍。 符窍是符的灵魂所在,能引发连锁反应。 常言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梁渠手上的雷符,仅有符头、符脚,和符腹三部分,尚未在内部核心处凝聚出符胆。 所以虽然三部分齐聚,但缺少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可谓是画龙尚未点睛,没有盘活整体。 放电电鱼足矣,但想电人还不太够。 此外除去最基础的雷符外,后边还有几种进阶符,包括阳雷符,阴雷符。 阳雷更为刚猛,煌煌天威,阴雷侧重内侵,如附骨之疽。 尤其是最后一种,梁渠很感兴趣,属于撰书者自己未曾尝试成功,停留在想法上的一种符——水雷使者符。 此符是与多方反应的一个整体大符,表现为巨力飞天大魔肩担五岳,跨海擒蛟,踏罡摄斗,威震虎狼。 只可惜,原作者自己未尝凝练成功,至少在撰写此书时未曾,效果皆停留在推演猜测上,若是完成,雷字印法或许能更上一个台阶。 梁渠自己仅能想一想,还是先一步一个脚印,把完整的雷符激发出来。 “不拘行坐卧,以目闪电光入眼,鼻吸引青雷熏入腹,若能依方取之,故得祖劫阳雷之炁。” 梁渠正欲进入梦境中,再度观想雷霆,争取凝聚出符窍,几道微弱的喧哗跨过整个庭院来到他耳边。 “丙火了!丙火了!” “两个太阳,今年还是两个!” “不对啊,算算日子,上一次看到三个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今年我三十六了,理应再看一回。” “有时候是三个,但不一定是三个一起出现,可能明天或者后天,而且不是说来一次是二十三年到二十五年吗?指不定得明年。” 丙火日! 推开房门。 梁渠微微眯眼,天上的太阳发出锐烈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肉眼可见的光晕顺着太阳的轮廓往外扩散,好似在平静的池塘中投入一块石头。 而在那光晕之外,不知何时多出一枚仅有原先太阳三分之一大小,状貌完全相同的“小太阳”! 两道烈日吞吐着炽烈火焰,仿佛整个天空矗立着一个封闭铜炉,铜炉倾倒,沸腾已久的滚烫岩浆往人世间流淌,悬垂若河,笔直如剑。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请访问最新地址 梁渠脑海中没由来的冒出一句话来。 那就是丙火? 他伸出手,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发光发烫,泛着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天地炽烈,给万物蒙上一层耀眼的白光。 若说热度很夸张倒不至于,否则每年丙火日都将成为一场生物大清洗的浩劫,只需热死一批稻谷,年年都会闹灾荒。 人无食,畜无草,兽无肉。 但热度确实比昨天要明显高出一截,至于心绪上的影响…… 梁渠觉得有一些,但不算太夸张。 夏属火,与心对应,正常三伏天闷热,本就有躁动万物的情况出现。 普通人出现脾气暴躁、心烦失眠等症状,都是因为心火太旺的原因,正常反应。 只不过此世界因为有异象出现,人们自然而然会把此种现象归咎于多出来的太阳身上,觉得是太阳作祟。 会不会有第三个太阳出现? 丙火日正常时段为两个太阳,但每过二十三到二十五年一个周期,会出现一次三日凌空的盛景。 距离上一次三日凌空,今年正好是第二十三年。 答案在当天的傍晚出现。 伴随着太阳逐渐西斜,池塘中的水被晒的温吞吞,河狸们不得不钻入到地下河流中纳凉。 正与老和尚吃晚饭的梁渠听到街上喧哗再起,议论声比上午那一次更大。 他放下碗筷走出灶房仰望天空,那最大的太阳之下,依顺序排列出另两个“太阳”。 第三个出现的比上午出现的第二个更小,约莫大太阳的四分之一。 三者连成一串,由大到小。 许是时间来到傍晚,气温上倒是没有太大上升,甚至变得更凉快些。 梁渠转头望向灶房中的老和尚。 “大师,你以前见过三日凌空吗?” “见过……五回罢。” 怪怪,五回! 算上这次岂不是六回? 梁渠迅速计算一番,得出的结论是,以二十三年计,老和尚今年至少一百一十五岁,多的话,可能有一百三十八! 百岁老人啊。 上辈子没听说过正常人能活那么久的。 不对,臻象寿三百。 按照常人的年龄来算,正好四五十左右,春秋鼎盛之际。 为何看上去如此苍老? 梁渠不好意思多问,只回到灶房,快速扒完晚饭回房间做梦,凝练符窍。 天雷滚滚。 森林上方乌云密布,然阵阵门环叩击声化作巨手锤散乌云。 梁渠从床上坐起,正好听到范兴来跑来告诉他,是镇上的李立波找。 “什么事?” 李立波气喘吁吁,大声讲述前因后果。 “水哥,今天我出船巡逻,河泊所突然发令,让我们按照地址挨家挨户把你们全叫过去,而且要带上自己的武器,还说什么,说什么,如若不至,按军法处置!” 梁渠精神一凛。 “你先喝口水,我去收拾东西。”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开拔! 李立波接过范兴来的茶汤,咕嘟咕嘟几口喝下,大口喘气。 整个埠头全部戒严,所有得到命令的河吏全部出去通知,他一刻不敢停留,是憋着一口气跑过来的。 梁渠提前收到过消息,自不敢怠慢,赶回卧房,启开床底木箱。 衣袍,大氅,腰牌整齐地叠放其中,最上方两只钨色护臂闪烁着暗色金光。 他穿上鱼王妖皮内甲,天蚕丝衣袍,系上山牛皮腰带,登上踏云靴,最后扣上护臂,只余一件大氅没披。 武器上,百炼玄铁大弓,伏波长枪,青狼匕首,皆是一一披挂上。 腰间再别一只箭筒,收拢箭矢。 当初缴获鲸帮时配套的箭筒里头总共十二支箭,全都长逾三尺,通体漆黑,箭头寒光朔朔,不是凡品。 敲敲桌子。 蜷缩在案上睡觉的阿威飞至梁渠手腕,首尾相连,化作一只严丝合缝的蓝玉镯。 全部穿戴整齐,梁渠跟着李立波赶到上饶埠,早有军士划着小船在此等候,总共三人,有两个手持火把,立于黑暗之中。 领头的军士拱手一礼。 “梁大人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 “请上船。” “好!” 小舟陡然吃水三寸,几位军汉见怪不怪。 武者自身分量不说,用的武器没一个轻的。 “那三位军爷,我先走了?” 李立波提出告辞,送到这里,身为河吏的他任务算是完成。 三位军汉俱没有异议,目送李立波离开,摇动船橹驶离埠头。 长橹带起的水珠落入大泽。 宵禁下没有一位渔夫出船,周边茶肆空空荡荡,整個义兴镇分外安静,只余船橹击水之声。 涟漪破碎月光。 一船四人,俱是无言。 行至一半,梁渠看到岸边时有举着火把的军汉巡逻,沿途时有河泊所的熟面孔经过,或骑马,或步行。 “其他人不坐船?” 领头的军汉抱拳答道:“回梁大人,人手不足,只能派发少量船只,至于其他人,自行想办法。” 梁渠点点头,不再言语。 行至平阳埠,楼船栏杆上插满火把,熊熊火光照亮周遭一片。 小舟没有靠岸,载着梁渠径直靠至楼船身下,原先延伸下的长木梯子早已收起,只在船身一侧甩下数条绳梯。 梁渠没有冒然起跳,背着长弓,长枪,老老实实抓住绳梯上船。 此刻已是戌时三刻,天空漆黑一片。 站在甲板上往下看,军士们以埠头楼船为中心,每隔二十步一支火把,静静地立在街道屋舍的阴影中。 他们往四面八方延伸成数条长而细的火线,纵横割开整个平阳县。 楼船顶上的大旗在半空中呼啦啦地震动,柴木劈啪作响,骑兵们敲着梆子,纵马奔走在长街上传递命令,引着官员们在埠头下集合。 一阵夜风吹得急,裹着水汽撞来,梁渠的衣襟上都带着些许湿润。 竟然有那么多人。 梁渠抚平衣襟,凝出几滴水珠抹匀在指腹上,迅速在风中吹干。 整个河泊所来时声势浩大,总船只数有数十艘,其中两艘楼船总领,剩余不少战舰,再往下是商船,想来那些战舰上都是军士。 “梁大人,这边请。” 三位军汉拉起铁链收上小船,领头的那位带着梁渠上到楼船第二层,用钥匙单独打开一个小房间的门。 房间很小,但是五脏俱全。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一张单人床,一张长案,案上固定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笔墨纸砚,角落还有一个厕桶,盖子与桶身上下用锁扣扣着,显然这里是梁渠的房间。 “我们要去很久?” 军汉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梁渠指着甲板上陆续上船的几位武师:“他们去哪住?” “他们的房间在甲板下面,是大通铺。” “麻烦你了。” “职责所在,梁大人可还有吩咐?” “没有。” “既然如此,在出船之前,还望梁大人莫要随意走动,属下告退。” “好。” 军汉拱手后退。 等人离开,梁渠放下背着的大弓与长枪,抓了抓领口,析出一道水流。 屋内没有冰台,实在有些闷热,只能让身上“带”些水,潮乎乎的,着实不舒服。 那天去参加拍卖会他没穿鱼王皮内甲,就是因为天气太热,以至于与鬼母教二人缠斗,身上被割出不少小口子。 只不过现在没法去讲究舒不舒服。 目前来看,这一次要去不少时间,否则一天内能有往返,不至于特地给他安排出房间。 “真是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啊。” 有人住单间,有人睡通铺。 世界从来如此。 幸好自己是睡单间的那个。 梁渠站在栏杆旁,俯瞰整个平阳县。 河泊所武师络绎赶来,验明过身份后登上楼船,在军士的带领下往甲板下面走。 灰色的石砖埠头被火焰映红,战马嘶鸣,在军汉的牵引下统一饲养。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能猜测到要发生什么,战战兢兢登上战舰,为自己的明天感到不安。 进入到河泊所与从军入伍无异,平日看似散漫,自由出入,只需要接取任务就能换到各种修行资源。 可真碰上事需要整齐出动,那便是真正的行伍,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不来作逃兵处理,必死无疑。 梁渠提前得到消息的优势展露无遗,多少人在今天之前尚且自由散漫,或许刚从哪个妓子的床上爬起来,裤腰带都是松垮的。 倒也能理解河泊所的行为。 此次出发,定然要干大事,人多必失,任何消息的走漏,都有可能提前让鬼母教得知消息,从而遁走。 约莫人定时分,梁渠看到纵横整个平阳县的火线陆续往埠头方向收拢,涌入到埠头上其余几艘战舰当中。 星光点点。 船头上几个军士举着火把交换信号,整艘楼船晃动幅度陡然剧烈。 道道江潮撞击在船身上,溅射起层层叠叠的白色浪花,残月无限拉长。 伴随着一阵颠簸,梁渠敏锐的察觉到埠头正在远离自己。 起锚了。 甲板上的军士们不为所动,各司其职。 每一位军士都至少是一关以上武者,错身而过间井然有序,无需发生任何交流便让整艘大船移动起来。 他们有条不紊地拉下大帆,调整风帆角度,夜幕下,楼船的速度渐渐快起来,于身后淌出道道白色水痕。 等到亥时五刻接近凌晨,梁渠躺在床上,透过舷窗默默欣赏漆黑涌动的大泽。 走廊中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位军士敲响他的房门。 “梁大人,冉大人有请。”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武圣玄兵 江风浩浩,两艘楼船开道,挺阔的船头撞开汹涌而来的浪潮。 上百头江豚跟随船身左右,相继于水面露出光滑的灰背,几个军士抬着木盆往底下倒鱼,常引得江豚跳跃。 几盆鱼根本喂不饱这些精怪,只是河泊所培养感情的手段。 除去四溅的水花,旌旗的猎猎声外,整艘楼船听不到任何交谈声音。 才出发不久,从上到下的武师仍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中,大部分人选择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没有人敢到处乱窜。 梁渠在军士的带领下来到楼船的顶层,视野开阔。 推门进入,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浑身舒坦,穿着鱼妖内甲的燥热消散一空。 环顾四周,整个顶层是个开阔的圆形大厅,有将近三十号人。 其中大半是冉仲轼他们,剩下一半人梁渠只觉得面熟,叫不出名字。 人群最里面正在交谈的三人倒是全部认识,分别为徐岳龙,杨东雄以及缉妖司的副统领隋鸿燕。 先前拍卖会上,梁渠远远地见过一回缉妖司两位统领,事后埠头上的凫水比斗隋鸿燕也跟着过来看过热闹,故而印象很深, 剩下几位面熟之人,应当就是缉妖司的主要高层,拍卖会上照过面。 “阿水,他们在商量计划,跟咱们没关系,过来打牌!” 门口位置柯文彬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前面长案上散落着几张划着符号的纸牌。 柯文彬,重度牌艺爱好者,两次小会,梁渠都能看到他叫来一帮人在角落里打牌。 水平嘛,一般般,有输有赢,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他欲罢不能。 梁渠坐到柯文彬身边,接过一旁哑叔递来的果汁饮料喝上几口,询问柯文彬等人今天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上船离岸了,很多消息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打鬼母教啊,只不过以前咱们发现的比较零碎,这次是去打据点。 你和杨叔之前不是抓过一個叫黄泽君的鬼母教上使吗?朝廷从他嘴里套出了消息。” 梁渠皱眉:“过去那么久,消息不准吧?” 从鬼母教事发到今天,过去快半年了,别说现在,就算当初河泊所马上顺着消息过去抓人,近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鬼母教搬走大本营。 “嘿,阿水格局小了,消息是滞后没错,但咱们能知道未来的消息啊。” “未来的消息?柯大哥细嗦,小弟洗耳恭听。” “钦天监晓得吧?” “嗯。” “钦天监有个地方有穹庐,里边有个玩意叫四野经天仪。 小时候宗学里的先生组织我们进去到里边参观过,好家伙,地面都是纯铜的,大的不得了。 哎呀,反正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就当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卜卦师就行,比楼观台里的那群道士还厉害,只要给的条件足够,什么都能算。 那什么黄泽君是鬼母教某一脉的直系血脉,钦天监用他的整条命算出来丙火日里,他那一脉的藏身地与大致实力。” 梁渠对武道伟力认知更上一层楼,带着敬畏低声问道。 “一定准吗?”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不一定,我小时候问过钦天监的人,他自己说准确率不到三成。” “……” “你这什么表情,三成不低了好吧,而且其他不准确的不代表没有用处。 说白了,这玩意是给你指方向的东西,跟罗盘一样,东南西北肯定能给你指出来,但到底是东边一百里,还是东边三百里吃不准。 咱们河泊所不是吃干饭的,有了方向还不简单,那么久的时间,咱们有动作的好吧,底裤都给他摸清楚了,这次去,手拿把掐。” 梁渠心下稍松:“那对面是什么实力?” 柯文彬随口道:“两个宗师,两个大武师,狼烟武师二十到三十位之间,奔马武师数量在二百个以上。” 梁渠嘴角一抽:“这……咱们能打过吗?船上没有宗师吧?而且他们臻象宗师和狩虎大武师一样多?” “船上是没有宗师,但是咱们有八位大武师啊!”项方素走过来插话。 他搬了张凳子过来偷摸看牌,结果被柯文彬遮掩过去。 “滚滚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白寅宾那家伙的探子,坐那边去。” “行吧。”项方素讨个没趣,挨着梁渠坐下,顺着刚才的话说下去,“为什么臻象宗师和狩虎大武师一样多,道理很简单,青黄不接呗。 武师是要人和资源养的,阿水伱没看出来吗,资源不说,单说人,你吃喝拉撒赚点钱全要自己来,哪有功夫修炼?只要雇两个佣仆,一天里时间能多出来大半。 其实一个地方强不强,看那个地方有多少人口,八九不离十。 普通人养武者,武者养武师,武师养大武师,跟大鱼吃小鱼一个道理。 你底下没有数量,上头出不来高手,偶尔会有一两个天才,但绝不会多。 况且只要地方够大,一两个天才影响不到局面,更别说人多,出天才的概率也大。 北庭之所以能和我们抗衡,就是因为最近一二百年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能种麦子了,人口一下子涨了上去。所以咱们那位对杀普通百姓的忍耐度很低。” “对!” 柯文彬接过话茬。 “鬼母教那边宗师数量和大武师一样,不是宗师多,而是大武师少,那两个宗师都是以前遗留下来的老货。 臻象寿三百,是活得够久,大武师顶天活个一百二三,该死的早死个光,资源不够,人也不够,现在还能冒出两个,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梁渠最大的困惑仍没有得到解答。 “即便如此,到时候八位狩虎里面必然要分出两位去对付另外两位狩虎,只余六位大武师,能打得过两位宗师?” “这个嘛,当然是打不过的,只不过咱们有杀招。” 项方素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杀招?” 柯文彬补充道:“上头给咱们送了两把武圣玄兵,一把龙象镇狱刀,另一把是威宁侯的惊骇枪,里头藏着武圣意志,杀两个老而不死的宗师,绰绰有余!嘿,我赢了!掏钱掏钱!” 柯文彬问众人收钱,其余几人一脸晦气,不甘不愿从口袋里掏银票。 梁渠瞥了一眼,银票以百两为单位,一把牌,柯文彬赢了三百两。 项方素捏捏梁渠肩膀:“地方挺远的,一来一回至少三天。 所以不用紧张,至少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得待在船上,好好休息,等后天才是真正的硬仗。”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武圣玄兵? 梁渠咀嚼着新词,不太清楚里面的含金量。 知识盲区。 他自认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书院念书时读过不少书,然大部分书籍里头记载的内容只涉及到大武师以下。 再往上似乎被朝廷有意管控起来,不得于市面上随意流通。 梁渠自然能去问杨东雄,他那边必然有,只是先前没那个需求。 许多碎片化的信息知道了其实没什么意义,反倒容易在心里产生不平衡,产生虚妄之念。 再者杨东雄没让他去主动接触,那就证明知不知道没什么区别。 “来来来,管那么多做什么,岳龙哥说上我们就上,他说撤我们就撤,他是一条命,我们也是一条命,没把握的事大家不会出来干的,继续继续。” 白寅宾扔下手牌,靠在椅背上捏鼻梁:“不打了不打了,奶奶的,输一晚上,没意思。” “不来就不来,阿水你来。” “我不会打,没学过。” 梁渠连连摆手。 不止不会,他没那么厚的家底。 “没事,简单的很,稍微学学就懂,这样,输了算我的,赢算你的,图个痛快嘛。” “好吧,柯大哥盛情相邀,小弟来凑个数。” 柯文彬盛情邀请,梁渠无可奈何的拿起手牌。 打了几局,接近子时房间内的众人才各自散伙,准备回去睡觉。 梁渠没挣到也没亏到。 “明天辰时三刻是黄道吉日,要上香做祃祭,到时候你跟在我和柯文彬后面就行,什么都不用干,记得别睡过头。” 走廊上分开前,项方素再度提醒梁渠,让他明天早上别睡过头,忘记事。 梁渠自晓得轻重,言明不会忘记。 暗黑色的海面起伏,像是巨大的水兽就要破水而出,几米高的浪拍在船身上,溅起些许水沫。 军士们拿出一根长杆,往里头填塞什么东西,红光一闪,剧烈的焰火燃烧起来,在船头上亮起一根二丈高的火焰柱,转瞬间照亮前方。 一头体长超过十二米的水兽被光亮吸引,未尝靠近楼船,无数江豚涌来。 只梁渠走过走廊的片刻时间,水兽被江豚们分食,连個浪花都未曾掀起。 阖上房门,所有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房间中一下子静谧下来。 梁渠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身下是完全没有规律的混摇。 江淮大泽是整条江淮河流水系下最大的一个大泽,说是湖,不如说是海,海上有的它一样不少。 于是乎同样的,越远离岸边,浪头越大。 一方面是远泽水域辽阔,有利于波浪成长。 另一方面则是远近浪的成型原理不同,一个是由波,一个是由风。 所以远岸的浪要是和近岸的浪相似,绝非好事,可能是台风来临的先兆。 风暴的到来搅乱了形成大浪的“波”。 为此,哪怕是楼船体型庞大,更能抵御风浪,给梁渠的晃感仍比近岸时更强烈。 他像是变成了赌场里的一粒骰子,被人装在罐子里,上下左右随意地摇晃。 没有任何规律,任何预兆。 船上床铺狭小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好窄到能把自己的身子刚好卡住,这样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下,睡得安稳。 今晚怕是有不少人会失眠。 请访问最新地址 战前本就紧张,加之剧烈的摇晃,永远不得清静,睡得着才怪。 不过和梁渠没什么关系,晃感的确强烈,但难不倒“水猴子”。 摇摇晃晃间,进入梦乡。 …… 卯时一刻。 天蒙蒙亮,江平泛着蓝白色的微光。 卯时二刻。 太阳冒头,三个大小不一的太阳徐徐悬升,天光大亮,照得整片海面泛着刺眼的白光,好似来到一片茫茫雪地之中。 军士敲响房门,送来洗漱用具与一壶热水。 梁渠简单擦拭完,走到侧边走廊上,望见船舷和桅杆上挂满了旗幡,甲板上不知何时立起一张长案。 长案在海浪的摇晃中纹丝不动,上边还摆好了香炉,边上几个碟子里放着瓜果,鸡鸭鱼肉。 梁渠亲眼看到有军士在案上抹胶水一类的东西,好让香炉不会倾倒。 甲板下方传出一道尖锐的哨声,将所有睡着的,没睡着的武师们通通叫醒,一番整理,所有武师在军士带领下依照次序站立于甲板上。 船楼上,河泊所与缉妖司的三十多号人鱼贯而出,梁渠理好衣襟,默默跟在项方素和柯文彬两人身后,同他们一起站在武师们身前,面朝祭台。 祭台上有三人。 徐岳龙立于最前方,左右两侧分别是杨东雄和隋鸿燕。 旌旗猎猎,浩浩江风吹得众人衣袂飞扬。 徐岳龙上前一步,登上祭台,声音在风中分外清晰。 “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六,在这个年龄,我的父亲文烛将军已经做到了伯爵!因为他在大漠击垮了北庭蛮子的先锋队!战功赫赫! 我的爷爷徐国公,已经跟随太祖起义,攻坚拔寨,鏖战鹿野三日,大破宣金城!斩三大宗师人头悬于城楼之上!威震天下! 今日一样有个机会,它正赤裸裸的摆在诸君面前!” 江上所有大船排成一列,降下风帆减速。 梁渠一动不动,听徐岳龙给众人做动员。 甚至于隐隐能听到另一艘楼船上,卫麟同样率领部下在做谈话,只是离得有些远,声音被江风模糊,只听得几个关键的词语。 他放开耳识,捕捉着身后武师“状态”。 “疲惫”,“困倦”,“害怕”。 原先站上甲板,清一色的负面情绪,在徐岳龙的话语下逐渐发生转变。 “亢奋”,“昂扬”,“激动”。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徐岳龙高喝,“有志者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今日,必胜!” “必胜!” “必胜!” 冉仲轼等人带头高喊,连带着身后二百余位一同高喝。 武师们的吼声汇成了一片低沉可怖的声浪,甲板也因为众人的呐喊而缓缓震动, 等到吼声完全控制了周围的节奏,一位军士高举起大旗一振,五方旗凌空招展。 徐岳龙接过长香,跨出两步,插入到香炉之中,再一刀劈开羊畜,以牲血涂军旗。 肃穆庄严。 起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 祭祀完成,冉仲轼给众人发放补给物资。 梁渠分到一瓶恢复状态的补气丹,一瓶增加爆发的虎咆丹,一粒吊命的不寂丸,最后是一件十炼玄铁软甲,属于奔马武师标配。 其中软甲事后要还,丹药则算作损耗。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八章 摸黑偷袭! “大伙先吃早饭,辰时六刻再到甲板上来,还有事情要做,等做完,大家再随意活动。” 分发完补给,冉仲轼留下一道命令,随即让军士们安排早餐。 早餐内容大多是昨晚上捞起来的新鲜鱼肉饼。 军士们子夜点燃火柱,就是利用鱼的趋光性来捕捞鱼群,其中还捞上来十多条宝鱼,被炖成鱼汤分发给众人。 吃过早饭,三日凌空让气温攀升迅速,伸手摸上甲板都散发着烫意。 冉仲轼在船楼下的阴影处摆上长案,取来笔墨纸砚,让众多武师依次到他身前,给他们画符。 墨阵。 冉家的拿手好戏,用各种材料制作符水,通过在身上刻画相应符文,能起到不同的强化效果。 眼前冉仲轼给众人画的墨阵共有三种选择。 一种是能增强气血的虎血纹,出手间威力提升一成左右。 第二种是坚土符,横练者防御增加一成半。 第三种是灵蛇符,能让受纹者增加一定程度上的灵活性。 武师们选什么,冉仲轼便给他们画什么,毕竟最清楚自己情况的只有自己。 “画完大家就不要再洗澡了,墨阵不容易被水破坏,至少能保留三天时间,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剩下的时间大家自己熟悉熟悉。 墨阵也是你们的身份证明,用来辨别敌我,若是遇上伪装的鬼母教,看他身上有没有墨阵。卫大人那边同样有人精通此道,所以不必担心。” 命和干净哪个更重要大家心里有数,在场的武师没有任何意见。 其后的时间,大家各干各的,或冥想,或补觉。 梁渠倚在栏杆上,几只飞鸟从天空中划过,很久之后才从他的视野里完全消失。 身下大潮涛涛不觉,满耳都是碰撞的水声。 “走,去钓鱼?” 徐岳龙不知何时出现在梁渠身边,一手抓着鱼竿,另一手提着一桶“黄泥”。 梁渠眼角微微抽搐,说起来靠着贩卖黄泥,他从徐岳龙这里赚了有大几十两。 徐岳龙越是来买,他良心上就越是过意不去,像是故意坑骗了别人。 难怪总有人说想赚钱得先抛弃良心。 徐岳龙坐在栏杆上,甩下一竿。 船在航行,打窝肯定是不能够打的了,但他把饵料倒进了黄泥里,沾染充分后挂在了鱼钩上。 “第一次上战场,紧张不?” “有一点。” 说不紧张是假的。 人教人永远不懂,事教人一教就会。 一个人看过再多战争记录,见过再多老兵讲述,训练再多情况,真正要上战场一样会紧张。 梁渠与人争斗厮杀,大多时候属于以强胜弱,底气在那,很稳。 待会攻打鬼母教不一样。 又宗师,又大武师,狼烟都有二十多位,动辄一记刀光他便要人头落地。 万一有哪个狼烟武师盯上他这個小卡拉米怎么办? 那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纵然是他也只会是大江上的一叶扁舟,说翻就翻。 徐岳龙哈哈大笑。 “放心,第一次经历是有些危险。我听杨叔说你箭术不错,到时候你就待在远处射箭,主打牵制,只要小心对面的箭手,基本上不会大危险。 毕竟咱们人比对面人多,厉害的那几个都有牵制,让高手突围过来切你们的可能性不大。” 徐岳龙对整个流程熟悉得很,他也一样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世家大族定然是要培养子弟的,否则青黄不接,在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定然会落寞下去,但不是说打仗的时候混在大头兵里面跟着大家一起冲。 那得有多少后代子孙才够折的,搁那养蛊呢? 比猪还能生也经不起这么耗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大多勋贵子弟的第一场战争,多是先在旁边用弓箭打牵制,亦或者派人看顾,必不可能当马前卒。 “弓响人灭”。 “武艺一十八般,唯有弓矢第一”。 打远程,不仅更容易拿到功勋,危险性也小很多。 待经历过一两次绞肉场,有了经验,不至于望见人刀砍过来手软脚酥,便会试着真正加入到部队之中,与人厮杀。 否则死亡率太高,大规模交战,最容易死的便是新人。 刀光一闪,再看到的已经是没了头往前冲的身体,到死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梁渠听闻此话,心中庆幸无比。 拜师杨东雄,大抵是他此生决定中最正确的一个,从头到脚不知免去多少麻烦。 要关系有关系,要武学有武学。 别人睡通铺,他睡单间,上战场这样的大事一样能得到照顾。 下午。 冉仲轼备好材料,开始给梁渠等人画墨阵。 内部用到的东西明显比上午给寻常武师画的要好得多,供给的选择也多出不少。 轮到梁渠,他让冉仲轼给自己加防御,加轻身。 总而言之,尽可能的拉高生存率。 听闻梁渠的要求,冉仲轼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年轻人没有爱出风头的“犟”劲是好事。 炽热的笔触流淌在皮肤上,淡红色的符水在身上流淌,等墨阵首尾相连,一种极独特的感觉出现在身上,好似周身多出另一套气血流转方式。 梁渠起身活动,果真觉得自己身体轻松不少,防御上的增益暂且不得而知,但肯定有增加。 这种手法让他联想到一种东西——傩面,通过画脸谱,获得神的力量。 两者异曲同工。 一切处理结束,接下来就是等,等楼船抵达目的地。 “我们目前要去的鬼母教驻地在一片屿地,那边地形非常复杂,尽管我们人数很多,但大家毕竟不熟悉地形,千万不要自己随意走动,一定要和他人结伴而行。 若是看到有落单者,万不能孤身去追,奔马以下能抓就抓,不能抓放手,咱们的目标主要是那两个宗师,两个大武师,以及剩下的二十多位狼烟。 这些才是核心关键,听明白吗?” “明白!” “好,接下来我开始分配任务,柯文彬,你……” 天空中最后一线光明被暮色吞没。 火烧般的云霞黯淡下去,铁灰色的阴影占据了半个天空,黑夜来临。 楼船上无人睡觉,每人静静地等待着。 所谓屿地,便是指周围一片都是岛屿地,密密麻麻,若是能俯瞰,那便是同人的肺叶一般,鱼进去了都要迷路。 这种地形极其容易派人放哨,楼船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 因此将近丑时三刻,众人换乘小船。 梁渠背上大弓与长枪,跟着冉仲轼与项方素一条船。 杨东雄有更重要的任务,梁渠跟过去只会更危险。 几位军汉默默摇动船橹。 船上还有二十多位武师坐在船沿两侧,更有军士上百,偶有交流之声。 过去半个时辰,夜色下浮现出岛屿阴影。 “大家别说话了,待会听命令行事。” 项方素低喝一句。 众人一一点头,不再言语。 数十艘阔肚舟缓缓驶入屿地之中。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玄兵逞威! 好复杂的地形。 梁渠敛气凝神,环顾四周。 夜色下周遭尽是不超过百丈的矮山,密密麻麻,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完全找不到出口。 所有的矮山都被粗细不匀的河流分割,水域面积与陆地面积各自参半。 难怪说一条鱼进来都要迷路,迷宫般的地形,的确是藏身的上好选择。 可惜没有下雨。 下雨多好。 梁渠怀念起离去不久的梅雨季。 纵然见不到阳光,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山影幢幢。 阔肚舟船在河道上拖出道道水痕,长橹在水下左右横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几个武师舔了舔下唇,觉得喉咙发干,握武器的双手有些虚软。 楼船上渴望建功立业的兴奋劲,仿佛随着船橹推开的水流一同从身体里流走。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大功不是那么好拿的,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数十艘小船中依照定好的编队组合着分散开来,梁渠所在的船只与另外两艘合计六十位武师拐进一处分流中。 脱离开大部队,四周愈发寂静,静的可以听到岛上的鹧鸪啼叫。 江淮大泽上的风浪为最外层的岛屿所阻拦,船只进得越深,里面水波越是平稳,漆黑平静的水下使得人浮想联翩。 一道灰色的大背靠近水面,未尝浮出便再度消失,惊得一位武师抓住旁人的衣衫低叫起来。 “水下有东西!银角鲨!银角鲨来了!” 项方素箭跨一步在那武师脸上狠狠地扇了一掌,武师半边面颊尽是掌印。 “蠢货,是我们的江豚!” 武师闻言,羞愧的低下头,连带着没被扇的半边脸上扩张起血管,殷红如血。 其他人低低嗤笑男人的胆怯。 项方素只冷冷的望着,众人收敛表情,没敢再笑,小船上再度恢复平静。 梁渠指尖掠过水面,感知无形的扩散出去,碰到山壁,碰到鱼群。 江豚比船只游得更快,作为斥候在水下侦查,以防意外。 大顺有水兽,大乾一样有。 与大顺培育江豚不同,大乾饲养的是银角鲨,金角鲨。 个体更为凶猛,一对一远强于江豚。 只不过强大的代价便是驯养难度更大,成本更高,且银角鲨,金角鲨作为独居生物,没有配合本能,智商上距离江豚有显著差距,能做的事少得多。 继承大乾遗泽的大顺尝试过一阵,但发现了更好用的江豚族群后,立马抛弃费时费力的金银角鲨,转头专心培育江豚族群。 当年培育的鲨鱼群,现如今仅有极个别地方的河泊所尚在使用,作为繁育种子保留。 大乾兵败龟缩大泽,没有那個资源推倒重来,只能将错就错,有总好过没有。 行进过一段时间,周遭地形剧烈变化起来,阔肚舟翻过矮山,一道长龙似的岛链出现在众人眼前。 岛链上绝大部分山峰没有山头,仿佛被人为削去过一截。 冉仲轼抬手,三条阔肚船缓缓停靠。 划水声消失,整个世界彻底寂静。 所有人心神一凛,明白眼前的岛链便是鬼母教的大据点。 河泊所当真是探了个底朝天。那么复杂的地形,若说没有详细地图,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进入。 梁渠心中暗叹,抓住弓把的手捏得更紧。 接下就是等。 请访问最新地址 等徐岳龙他们发起进攻,他们才能够进一步靠近,上岸冲锋。 梁渠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盲人摸象里四位瞎子中的一位。 他不知道整个计划究竟要如何进行,只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能去做什么。 士兵的职责只是听从将军的号令。 实力不到大武师,终究只能是整场行动中的一步棋子,成为涛涛大潮中的一朵浪花。 不止是他,三艘船上六十多位武师,包括冉仲轼与项方素皆是如此。 许多人手心不自觉的渗出汗来,神经紧绷如弓弦,越来越紧。 约莫过去一刻多钟,许多人呼吸粗重起来,强大的压力让他们喘不上气。 梁渠敏锐的发现船身周围渐兴水波,不是舟船摇晃产生的波纹。 是岛! 岛在震动! 水波的震颤感越来越强,直至旁人也开始感觉到,一个个下意识抓住船沿。 那股强烈的震动沿着骨骼往上而行,连人的颅骨也开始震动,灵魂仿佛被震得要离开身体。 梁渠像一罐被人使劲摇晃的气泡水,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把肺里的气息吐露出来。 木船上那些嵌入木板间的铁钉跟随着震动,更是直接从船体中缓缓退出! 几乎在震撼达到顶峰的刹那,岛屿另一侧,强烈的白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两道怒吼,漆黑的夜幕刹那大亮!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溃散,荡空阴云。 所到之处风开始倒流,风声裹着大潮,像是天空中有千万人骑着烈马呼啸而过,令人惊怖地想要顶礼膜拜! 什么逼动静? 武圣玄兵? 梁渠瞳孔放大,呼吸粗重。 眼前一幕几乎让他想起曾经蛤蟆与烈火鸟的对决。 黑潮上泛起白浪。 项方素猛然起跳,拔刀出鞘一刀斩下。 数丈高的大浪被项方素一刀两断,像是崇山峻岭那样突然凸起,又忽然破碎。 他正过脸来,举刀向天,高声呐喊: “冲锋!” “冲锋!” 那咆哮中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让所有人的血脉张开,鲜血四肢百骸间流淌,滚烫如熔岩。 天地之间滂湃的力量在大泽上横行,梁渠跟着放声大吼,与数十位武师齐齐跳上岛屿。 整个岛链四面八方,数十艘船只破开汹涌澎湃的水浪,倏然降临。 河泊所加缉妖司,足足数百多名奔马武师,上千名武师一同登岛。 无数睡梦中的鬼母教徒尚未从震颤中缓过神,全然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直至数道惨叫声同时响起,浑身汗毛炸立。 “敌袭!” 项方素一马当先,刀光闪过,凄厉的惨叫乍闪而灭。 一座木屋中的鬼母教徒拿起长剑冲出房门。 砰! 闷雷在空中炸开,一支箭羽在空气中化作一道银灰色光线,倏然间洞穿男人胸膛,留下一道黑漆漆的血洞! 他瞪大双眼,只见得登岛冲锋的武师中,有一英挺青年落在最后,背着一只长形的包袱,持一大弓拉成满月!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五十章 谁说弓箭手不能近身? 积郁在天空里的云层崩碎,空无一物的夜空中雷火纵横。 江上翻涌着红血与黑浪。 武师奔若流星,呼吸间跨跃百丈,仿佛御风而行,化作箭矢狠狠凿入人群之中。 雷霆,火光,咆哮。 黑色的世界忽然变成一张极脆弱的幕布,浓血残肢没有任何规律,任何节奏的往上喷涌,涂抹。 大地间或震动,两侧夯土而间的兵舍瓦片坠落,火光漫天。 膨散的烟尘,飘摇的橘光让一切光影剧烈的跳动,模糊,天旋地转。 武师们为大势裹挟,拼了命的往前冲,从后面上来的都是友军,前面的都是敌人! 什么武技,什么身法,在这场大乱战中拼的只有力量! 一刀砍下去,连人带甲俱碎就是最上乘的武功! 梁渠站在粘稠的黑暗和血腥气之中,双目璨然如火炬,一支支羽箭在他手上飞速掠过,带起阵阵破空声呼啸而出,激起烟尘一片。 金目所照,无所遁形,每每出手,必有收获。 大顺衡制一石足有一百五十斤重。 上百石的大弓在奔马武师境界当中绝属强弓,寻常奔马纵能开弓,拉上十复下亦会后继乏力,失去准头。 梁渠天生武骨,力量绝强,百石大弓完全不是负担,落星箭法本高深,再添一层龙虎玄气,瞄准的多是与旁人对敌,露出破绽之人。 纵然是成群结队的狼群,追击狩猎时亦会忽视一旁颤抖的弱兔。 倏然间来支威力绝伦,百石强弓射出的冷箭,任谁都顶不住。 箭矢破风声响成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鬼母教徒一个又一个倒下,战线最前沿拼杀的狼烟高手黄进元终于有所察觉。 他发散感知,只一下便发现藏在暗处放箭,双目绽放金光的梁渠,怒火烧心。 “鼠辈暗箭伤人!给某死来!” 黄进元气血薄发,一剑荡开身前武师,冲出包围圈。 项方素耳听八方,见此情形手腕翻转,一刀罡风飞旋着从刀尖飘出,似慢实快,刹那间斩出一道长逾十数米的地裂痕,逼停黄进元的步伐。 “你爷爷在这呢!” 一刀被阻,先前不慎被脱开的狼烟武师再度追击,缠上黄进元。 与项方素交战的鬼母教高手同样大怒,与他搏杀竟敢分心? 眼见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教众们节节败退,黄进元舞动长剑护住要害,大吼。 “杀了那个金瞳的弓箭手!” “我来!” 一名教众解决掉身前的敌人,在身后几人的掩护下杀出重围。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跨跃近百米,此人身材极为高大,奔行起来像是发疯的战马。 人潮中有被大势裹挟着往前冲的武者,见黑影袭来,来不得惊惧,本能的挥刀出去。 对方不闪不避,横抬小臂以臂盾硬接。 弯刀劈在坚固的臂盾上,被巨大的冲劲挤压崩裂,片片粉碎。 对方余势不绝,和武者贴身相撞,把断刀的碎片尽数压入武者的身体内! 其余人等来不及反应,只听得一阵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噼里啪啦如鞭炮般炸裂开来。 阻拦的武者半边身子四分五裂。 众人再回过神,那個人影周身飘逸着血雾,已经冲破了河泊所的战线,来到梁渠面前! 梁渠蹬地后退,背着被绫布包裹的长枪,飘然拉开距离,弯弓搭箭。 弓弦炸响,数道箭羽化作流星,那雄壮如骏马的教众左右闪避,与箭矢擦肩而过,唯独最后一箭角度刁钻,避无可避,他抬手阻挡。 砰! 请访问最新地址 巨力沛然,臂盾发出闷响,那教众被震得手臂发麻,冲势骤崩,整个上半身微微后仰。 他望着射穿臂盾刺入皮肉的箭头颇为惊讶,但也只是惊讶,随手折断箭杆,再度蹬地前冲。 边开弓边倒退完全拉不开距离,只几步蹬地,教众便追上那金瞳弓箭手。 箭法很俊,但是无用! 一个箭手被近身,结局只有一个! 死! “杀我教众,拿命来偿!” 教众露出狞笑,两条粗大的手臂宛若猿臂击空,朝梁渠的脖颈掐去,势要把那颗带着讨人厌金色瞳孔的脑袋从敌人身上摘下。 这里是阵线大后方,高手都在前方,没有人能来救援! 如此俊的面孔,想必是哪个世家的俊才。 念头一闪而过,教众血脉偾张,青筋大蟒般条条绽起,顺着手臂蔓延。 远观的黄进元几乎要放声叫好。 那教众他认识,虽是奔马中境,然一身横练功夫炉火纯青,非是那些嗑山鬼血丹速成的耗材所能比拟的,只要被他近身,必然遭殃! 大后方几个靠得近的河泊所武师试图掉头救援,以得青睐,可他们根本跟追不上,愈发焦躁,然梁渠不慌不忙,他后退的同时背手一抹,自身前一甩! 白绫当头罩下,阻隔视线。 “小把戏。” 无需任何退避,只凭借身前劲风白绫便被撕碎,然撕碎的刹那。 教众眼睛一眯。 一杆长枪被白绫带起,腾在半空中,枪刃上泛着乌金色的光芒,那是从枪身的金属内透射出来的,异常醒目。 飘飞的碎布泛着清冷的白光,与之一同亮起的,还有那双炬火般燃烧的金瞳。 浩然威慑轰入教众脑海,他只觉得心头一寒,浑身毛孔都紧缩起来,好似有千万把钢刀抵住要害,僵硬不动。 梁渠后撤一步,握住腾空的长枪,一点精光复现,蹬地前冲,错身而过间带出一蓬鲜血。 空气流入,像是冰凉的水从喉咙中泛起,把全部的尘埃都给洗去。 教众捂着自己穿孔割裂的咽喉,试图把血管堵住,他踉踉跄跄的向前奔逃,只是割喉,逃出去,有的救! 然梁渠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长枪回转,划过一片弧光,斩入男人脖颈。 手腕一抖,长枪顺利切出,飙出一道血箭洒落泥地。 偌大的脑袋断裂跌落,像一只漏水的水囊,滚动不止,当当有声。 区区奔马中境,怎么敢和他近身的? 围观的教众心里拔凉拔凉,只觉得被割去头颅往前冲的那具尸体是自己。 黄进元望之又惊又怒,难以想象一个横练好手竟在照面间被切掉了脑袋! 他大吼。 “还有人没有!有人没有!” 无人回应。 人无胆气不如鼠。 以少打多,高手俱被牵制,剩下的哪敢有人再去触霉头? 一时间梁渠竟是无人能制! “好小子。” 项方素精神一振,收回注意,始终留意外界情况的他手上刀罡更甚三分。 混战继续。 整个屿岛此时就像是一座水闸,拉开来,放出的是暗红色的潮水。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诛邪破祟! 梁渠反手将伏波枪插回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大弓,再度开弓。 弓拉满月。 弦响一片。 箭筒中河泊所分发的箭矢迅速消耗,其中有十二只黑箭极少动用。 只遇上几个对付狼烟武师的绝佳机会,他才会动用刘节留下的十二根好箭,给最前方项方素等人缓解压力。 然而弓箭好手不只河泊所与缉妖司有,时常有箭矢从对面飙射过来。 金目给予梁渠无与伦比的夜视与洞察力,却也让他在黑夜之中成了一个活靶子。 火光摇曳,光影模糊,哪有比亮着金目的梁渠更好找的目标? 但面对集火,梁渠怡然不惧。 周游六虚让他在奔马以下几乎点满闪避,边游走边反击。 一支带着滚滚气流的箭矢擦肩而过,炸断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消失无踪。 梁渠反手抽箭,对着箭矢来时的方向回击过去,只听得黑暗中响起一道惨叫。 等有河泊所的武师冲入密林之中,只看见一位胸口前后贯穿的死者,生前挣扎着向远处爬去,身下泥痕拉出百米有余。 夜幕之下,尸横遍野,燃烧的火光照亮半边天际。 绞肉场上金铁交击的声音,箭羽破空的声音,惨叫的声音,被风卷着直上青天,又被风带到每个人的耳边。 河泊所,缉妖司,鬼母教,三方的尸体全部混杂在一起。 浓郁的血气引得几头大如牛犊的怪鸟盘旋天空,间或俯冲下来,虎口夺食,抓起一条断臂或是断腿,振翅远飞。 更弱小的海鸟试图分一杯羹,它们能意识到一個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吃上一点就能变得同那些牛犊大的怪鸟一样,再无畏风雨,却恐惧于武者的气势不敢下去。 有胆大的试图俯冲,却被带起的刀光绞成肉沫,只有极少数慌张的振翅,带出宝肉。 项方素与冉仲轼两人带着几名狼烟武师在最前方砍杀,实力最强的那一批人尚在负隅顽抗。 剩余的大多奔马武师不是投降便是重伤死亡,战斗力失去大半。 仿佛天地间这块黑色的幕布涂满鲜血断肢,变得又厚又滑,连声音都穿不透了,一下子安静起来。 梁渠咽下含在齿间的补气丹,大口喘气,伸手再摸箭筒却是摸了个空。 空了。 他没受伤,也一直没停止攻击,林林总总射出去一百多只箭矢,怎么也得干掉六七十号人吧? 奔马武师难杀一些,四关以下乃至奔马初境,基本上是一箭一个。 岛链的另一端传出的震动越来越小,徐岳龙等人的战斗应当也接近尾声。 夜间偷袭,仅仅是鬼母教众多脉系中的一支,河泊所与缉妖司联合以多打少,更是对两位宗师进行了针对性的布置,输的可能性本就极低,对方没有什么翻盘的可能。 赢了。 梁渠松懈精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并没有亲历整场战斗中最残酷的一幕,但仍然感到身心俱疲。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不到三刻钟的拼杀,无论是对精神还是肉体都是巨大考验。 脑子里的弦稍微松懈一下,丢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命。 他环顾四周,整个岛上热的发烫,到处都是焚烧过后的枯焦气,土墙烧得寸寸龟裂。 “咳咳。” 梁渠忍不住咳嗽,厮杀时未尝注意,现在才察觉自己吸了太多浓烟,整条喉管像是灌了一层碳粉。 大群大群的蚂蚁钻出枯焦的地面,渐渐的汇成队伍往森林的更外边走去。 间或几声惨叫从林间传出,宣告着战争的胜利。 冉仲轼与项方素从林间依次走出, “别放松,还没结束。”项方素耷拉着一条胳膊走了过来,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地面,他上下扫过梁渠两眼,“有没有水。” 梁渠摇摇头。 一场短暂的登陆战,没人会在身上带除去丹药外的其他补给。 涡窍里倒是有能喝的清水,只是不好拿出来。 项方素摇头叹息:“没有就算,大家别急着休息,找找有没有活着的兄弟,赶紧带出去。” 船上发放补给时,给每个武师都发了一颗不寂丸,关键时刻吃下,只要不是伤到重要部位,都能吊住一口气。 听到项方素的命令,边上几位尚且能动的武师从地上站起,扶着几位重伤同僚往岸边走去。 “那边几个,能动不能动,把东西收拾一下!” “没死的补刀!” 项方素和冉仲轼下达过命令,可他们神色并没有放松,梁渠察觉到不妙。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冉仲轼回头:“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鬼母教众的血会与艾蒿发生反应?” “记得。” “实力越高,反应越强,鬼母教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情况,此等邪魅最是难缠,以防万一,打扫完战场我们赶紧离开。” “会发生什么?” 梁渠觉得项方素似乎知道什么。 “只能说以前发生过,到底有没有情况,等岳龙大哥回来我们才知道,总之别掉以轻心。” 听起来似乎早有准备。 梁渠眉头稍松。 整个岛链纵横非常长,数十艘船只围攻,上千名武师登陆,又有近千军士辅佐,他们这边仅是战场一角,尚且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得尽快处理好。 梁渠跟随着其他人搬运伤员,顺带着给那些重伤未死的鬼母教致命一击,割下他们的头颅,作为功劳记录的一部分,随后去找自己射出的十二支黑箭,以及一些战利品。 可还不待众人打扫完战场。 梁渠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抹悸动,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 不仅河泊所与缉妖司的人如此,鬼母教众俘虏更是神色大变,吱哇乱叫。 项方素当即大吼。 “快快快,上船,上船!没收拾的东西都不要了,上船!” 性命要紧,拾取战利品的武师顾不得收拾,慌忙往岸边逃窜。 梁渠只匆匆找回九根黑箭,再多的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顾不得那几根特殊黑箭,跟大家一同回到船上。 水中的江豚们感受到不安,纷纷抛弃死去的金银角鲨,紧跟贴在船只两侧。 项方素嫌弃军士动作太慢,箭跨一步,自己上前摇撸,才划出去百丈不到,一股漆黑的大柱自岛上冲天而起。 那气柱漆黑如墨,直通天际,哪怕在夜色下也是分外显眼,给人一种浓浓的心悸之感,好似只要沾染到就有可能发生不祥之事。 不仅是岛上,船上的战俘兀得惨叫哀嚎,口鼻间冒出浓浓黑烟,几乎是在黑气诞生的同时,鬼母教战俘肉眼可见的脸色枯槁起来,好似被抽空了精气神。 众人大惊! 眼见黑气蔓延,如墨水般扩散开来,项方素大吼。 “把他们丢下去!” “快把他们丢下水去!” 军士上前抓住俘虏的衣襟,他刚上手,骇然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同样变得皱巴巴起来。 那黑气能传染! 如此骇人的场景,哪有人敢伸手去抓,战俘周围腾出大片空位,所有人生怕被那黑雾沾染上,忙不迭逃窜开来,更有甚者自己跳入水中。 “妈的孬种!” 项方素气得大骂,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裹在手上正欲去抓,却有一个人行动比他更快。 梁渠抓住十数位战俘的衣襟,抬手一抛把他们依次丢进水中,而他沾染到黑雾的双手没有丝毫异状,甚至有淡淡的金色环绕。 项方素隐隐听到一股虎啸龙吟之声,他诧异的望向梁渠。 “辟邪法?”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重杀一遍! 鬼母教战俘口鼻间流淌黑烟,那黑烟比空气更沉,不往上飘,汩汩地往下,像一层粘稠的黑油在船底铺散开。 目睹军士的手跟着战俘一同枯槁,萎缩,离得最近的几位武师争相恐后跳入江水中,生怕沾染上不祥。 众多逃窜中,唯独梁渠逆着黑烟上前,抓住教徒的衣领,把他们丢进水中,不惧黑烟的诡异。 事实也是如此,那诡异的黑烟对梁渠不起任何作用,触碰瞬间好似消融的冰雪,刺啦作响,只在他掌心生起少许灼热。 变轻了。 扔头一个教徒尚且没什么异样,但当梁渠扔到最后几位战俘时,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武师该有的体重。 至少轻三分之一。 等十数位战俘全部被丢入水中,江水蒙上一层黑色。 原先跳下船的武师们忙不迭游到另一头,重爬上来,浑身滴着湿漉漉的水珠。 “火把,火把!” 项方素伸出手大吼。 几名离得较远的军士反应很快,用火折子吹燃浸润煤油的火把,火焰腾一下燃起。 项方素接过火把,立在船头高高举起,橙色的火光照得四周一片通明。 伴随着源头被掐断,船底的黑烟迅速淡化,转而水中散逸出一股粘稠的黑水,像是有人往里面倾倒下大量的墨汁。 墨汁无形,朝四面八方扩散,唯独靠近到阔肚方舟三尺凭空散开,显露出一圈澄澈的透明,有什么东西无形中阻止了黑雾的扩散。 毫无疑问,正是梁渠的功劳。 船上的武师安全了,原先贴靠在船只四周的江豚们倒大霉,它们发出不满的嚎叫,纷纷游动到更远处,避开黑雾扩散。 再旁边两艘小舟就没那么幸运,没有梁渠的帮忙,武师们不得不全部跳入水中。 此时整艘船里全是黑雾,溢满后沿着船身往下流淌,像是冬天盛了一锅热水到室外。 “阿水!” 项方素喊了一声。 梁渠竟然修炼有辟邪法,看样子还有一定成果,以他的年龄着实是难得一见。 “明白。” 梁渠心领神会。 他纵身一跃跳到另两艘船上,把失去生命气息的战俘远远抛飞。 此时手感上的差异更加明显,重量轻了足有一半,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黑雾一同从鬼母教众的身体里流走了。 船上的黑雾停止蔓延,在时间中逐渐溃散,四周的武师扒着船沿重回船内。 那如此不祥的黑雾竟然影响不到对方分毫,众人眼神中多出一丝莫名的敬畏。 梁渠踩着船沿回来,询问那黑烟究竟是什么东西。 “武圣死后的‘残留’” 项方素言简意赅。 “邪?” 梁渠想起冉仲轼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武圣境界玄之又玄,纵使肉身被毁,一样有可能留下意志苟延残喘,只是失去肉身的意志极易被外物干扰,最后形成的怪东西,统称为‘邪’! 冉仲轼闻言点头:“邪的作用和强度,多数都跟生前力量和执念程度相关。 鬼母教的‘邪’扩散范围非常广,几乎把所有教众囊括在内,只是平日隐而不发。 我们之前觉得是没有触发某个关键条件的原因。” “关键条件……”梁渠望向夜色下的岛屿,“臻象或者狩虎?” 冉仲轼点头默认,显然普通教众不够触发特殊条件。 项方素接过一根撑扦,拨动漂浮在水面上的鬼母教众尸体,杆尖顶住一边,用力一戳翻过一人。 面容枯槁,脸颊凹陷,一对眼珠干瘪萎缩,完全失去水分,简直像被吸干一般。 他再抓起那最先接触教众的军汉的手,干裂,满是皱纹,没有丝毫油光。 倘若不看那一脸茂密的络腮胡,简直是一只老人手,至少有七八十岁。 “气血很弱,手上的生命力被抽空了。” 军汉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油汗,生命力被抽空,怎么听都不是好事。 项方素摆摆手:“没事,回去给你发两瓶气血丹就能恢复,没伤到根。” 鬼母教人牵扯过深,受影响程度严重,死的不能再死。 军士不然,略微沾染回去吃点疗伤药好好休息,恢复元气不难,估摸着一個多月能有的好。 冉仲轼托住下巴:“如此大规模的抽空生命力,必然流到了其他地方……” 话音刚落,船只震颤,水面上再次荡起波纹,岛链上再度传出剧烈轰鸣,验证了冉仲轼的猜想。 战斗并没有结束! “我师父他们不会有事吧?” 项方素拍拍梁渠肩膀。 “放心,我们借来武圣玄兵就是考虑会有意外情况,不论鬼母教残存下来的‘邪’有多诡异,它的催动者最高也仅是宗师,质上的差距难以逾越!” 澎湃的力量再度在夜空中纵横,震动持续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先前作为参与者,只觉得自己是涛涛大潮中的一朵,现如今作为旁观者,更能感受到大浪滔天的威势,无形的气墙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整座岛屿再度平静。 “把船划过去!” 项方素站到船头高举火把,下达命令,数艘阔肚舟在军汉的操持下往岛屿另一头赶去。 长橹摇动间,墨汁般黑浪被撞开,整个岛屿附近都像是发生了石油污染,水域完全变成了黑褐色。 沿着岛屿前行,梁渠望见许多武师遭遇了相同的状况。 船内躺着战俘尸体,黑气往外流淌,整艘船全部遭殃。 他们没那么幸运,有一个像梁渠一样的“破邪”武师,此刻全部泡在水里。 只有几个地方结束的晚,没来得及打扫战场,躲过一截,缩在船上。 “柯文彬,你怎么成落汤鸡了?” 项方素踏在船头,对水里的柯文彬发出嘲笑。 柯文彬吐出一口水,游到船边,抓住船沿翻身上船,拧干头发上的水渍,披头散发道:“妈的,你们怎么没事?没带战俘上船?” 冉仲轼指了指旁边的梁渠:“托阿水的福。” 柯文彬看到周边无法侵入的黑水,念头一转便想明白怎么回事,猛拍大腿。 “干,早知道就让阿水跟我一队!” 带辟邪属性的功法少之又少,有也相当难练。 最关键的练出来是性价比不高,谁整天会去和宗师,武圣的“残留”打交道? 但当需要的时候尤为重要。 眼下梁渠简直是全场最亮眼的仔,是照亮黑暗的火炬,一整块香饽饽。 谁都想离他近些,免得沾染上那诡异的黑气。 等众人陆陆续续带上落水的武师,船队规模扩大到十二艘,终于来到整座岛链的半山腰,见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黑色的高崖直插进大泽,水浪冲击在山崖上,倒卷落回。 整座岛屿中央竟凭空出现一条笔直的,能过船的通道,两侧崖壁光滑如镜,偶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飘散下来。 数不清的断木漂浮在水上,被众人的船队撞开。 梁渠抬头望向两侧:“这条通道是本来就有的吗?” 项方素从腰间掏出地图,想了想,没展开,又收了起来。 如此醒目的地形,他能确信先前的地图上绝对没有。 换言之,刚刚出现。 船只进入到通道一段距离,徐岳龙等一共八位狩虎大武师颇为狼狈的来在山崖上,五人站着,三人躺着,俱有气机留存。 梁渠见到其中的杨东雄,浑身沾满血迹,头发凌乱,但是站着,松下一口气。 不是躺着就好,并无大碍。 瞧见小船上的梁渠,徐岳龙等人携上同伴纵身一跃,纷纷跳进船只,卫麟几人则稍等片刻,跳到另一艘船上。 “妈的,真晦气,本来那两个宗师已经死了,不知怎么地,又活了过来!” 缉妖司副统领隋鸿燕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露出健硕的上半身,靠上船沿喘粗气发牢骚。 死而复生? 在场众人呼吸一滞。 项方素、冉仲轼忙问:“然后呢?” “我们只好把他们重杀一遍。” 徐岳龙骂骂咧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活一世 众人一时噤声。 徐岳龙见没人说话,便知道大家有些想岔,摆摆手。 “没那么厉害,他们重活过来,整体实力下跌了将近三成有余,尤其是反应力,迟钝得很,对痛觉毫无反应。 所以肯定不是真正的复生,更像是什么东西借他们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众人闻言,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冉仲轼追问。 “确定是死后复生,不是重伤恢复?” 武师生命力顽强,脑袋掉了尚且能存活一段时间。 宗师更是如此,只要脑袋没有被人一脚踩爆,及时接上,服用疗伤丹药,存活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顶多今后每年阴雨天伤口处都会发作疼痛。 倘若那两位宗师重伤垂死之际,抽取其他教徒的生命力,让自身恢复个七七八八,倒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徐岳龙摇摇头,给予否定的回答。 他扶着身前白布,白布上闪烁着七彩色的流光,显然不是凡品,里头则罩着一把刀形武器。 龙象镇狱刀? 梁渠想到项方素先前说的两把武圣玄兵。 其中一把的主人还是前些日子大脯天下的新晋武圣,想来那把在卫麟那边。 “即便是我们几个感受错了,武圣玄兵不会,玄兵乃武圣手眼之延伸,从倒下再到站起,确确实实……” “回去说吧。” 杨东雄按住徐岳龙的肩膀。 徐岳龙抬头,发现圈子之外的其他武师全部竖起耳朵,试图打听。 两位宗师死而复生,连他都有些心神动摇,寻常武者更不必说。 会动摇军心。 “今天太累了,纵然有玄兵相助也让我神经紧绷。 宗师生命力当真旺盛,没想到鬼母教有如此邪异之能,抽取他人生命为己用,治疗伤势。 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岛上的异状一时半会消散不了,许要在船上待上几天才能回来打扫战场。 功劳的登记,要过上几天,望各位谅解。” 徐岳龙打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哈哈,众人沉默着往屿岛外前进。 阔肚方舟与楼船在屿地边缘相遇。 负责看守的军士得知需要停留上一段时日,找一处水位合适的地方停靠楼船,纷纷上岸清理附近岛屿上的密林,用以制作临时据点,安顿伤员。 随船医师拎着夹板与布帛,挨個救治伤员,灌下疗伤丹药,定好错位骨骼,把重伤员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天蒙蒙亮,丝丝蓝光从天际线处迸射出来。 梁渠在大泽里洗了个澡,换身衣裳来到船楼顶层。 大厅中央分列多张矮案,上面摆满了食物,各类都有,许多都是药膳。 梁渠环顾四周,坐到项方素旁边。 项方素挪了挪屁股,让出位置,指了指桌上的砂锅。 “萝卜炖羊肉烧的不错,尝尝。” “好。” 都说人生有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用过枪。 扛枪排首位自然有道理,没有什么比一起做战友更能增进感情的事。 战斗艰辛,梁渠腹中空空,顾不得交流,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继他来之后,冉仲轼等人以及几位缉妖司的高层也是捯饬一遍,赶了过来。 数一数人头数,少了几个。 此次行动是多对少,基本上是优势对局。 鬼母教那方总共二十多位狼烟,徐岳龙这边就有差不多的人头,算上卫麟方是河泊所总高手数,再加缉妖司,那是四倍差距,分散出去纵然有不到位的地方也极少。 或许是受了伤,早早回去休息,死的可能不大。 老爷们送子弟来是博富贵前程的,一个小支脉对抗的压根不是单纯的河泊所和缉妖司。 至少这次鬼母教被查个底朝天,说那群侯爷没提供帮助,梁渠不咋信。 等人到齐,再度询问鬼母教宗师死而复生一事时,首位的徐岳龙重复了自己的观点。 隋鸿燕,杨东雄点头认同。 的确是“先死,后生”,中间气机断绝的感觉不会有错。 众人哗然。 缉妖司一位高层匪夷所思:“纵然是‘邪’,死而复生未免也太‘邪’了点!鬼母教定然给‘残物’做了某种拓展!” “寻常‘邪’物绝对做不到此种程度!” “可惜连个舌头都没留下,之前留下的活口现在死的一干二净,倒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事后的‘残留’多种多样,但能让人死复生的,听都没听过。” “不对,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过。” 冉仲轼摸着下巴自顾自的嘀咕一句,再抬头,发现在场众人都看向他,赶紧道。 “忘了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只记得是曾经有一位武圣寿尽而亡,满打满算活了足足八百有余。 他死后留下的‘残余’带着强烈的不甘,后人收拾尸体时,意外发现了这股强烈的‘残余’,然后这份‘残余’突然占据了武圣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生活表现,记忆内容都与生前的武圣没有任何区别。 此等情况下,他又活了六十多年,前后加起来,达到了九百多岁的程度! 具体内容和细节我有些忘了,但大致上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第一次看到那则故事的时候只有十二三岁,拿给父亲看,我父亲说是乡野之人对武圣威能的杜撰。 我当时相信父亲说的话,结果照今天的样子一看,可能不一定是假的。” 众人听得咋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靠着死后留下的“残余”重生,并且表现的与生前无异? 柯文彬提问:“但重新活过来的,真的还是那位武圣?” 武圣死后的“残余”,说到底只是一份执念,一个念头而已。 意志过于强大,以至于脱离肉身仍能存活下来,在世界上留下一份痕迹。 有的“残余”便能滞留在物体上,显然,这位武圣的身体就是“残余”滞留的对象。 冉仲轼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位武圣的后人坚持那就是武圣。” 是啊,怎么能不坚持。 有武圣的家族与没武圣的家族,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得是。 隋鸿燕问道:“那个家族后来呢?有说什么情况吗?” “书上没写。”冉仲轼回答道,但他想了想,又改口,“也可能是我当时觉得后半部分没什么意思,没看下去。” 徐岳龙道:“还能找到你当初看的那本书吗?叫什么?” 冉仲轼眉头紧皱:“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在宗学里还是自己家里看到的,只能写封信让我爹派人去找一找,能不能找到,不敢保证。” 徐岳龙道:“找吧。” “好。” 冉仲轼答应下来。 众人再交流一阵关于今天鬼母教的得失,各自回去休息。 一晚上的奋战,无论是谁都很困顿。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偷偷的进村 三日凌空。 盛夏的热浪顺着江面一同起伏,波涛涌动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岛屿中央腾出一片空地,伤员们躺在这里休息,周边用布帛围拢起来,往外看去满是灼目的阳光,树木的阴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锋利,界限分明。 躲在枝丫夹缝中的蝉玩命地叫,鼓膜颤得晃出残影。 除去此地岛屿,周边百里都没有什么陆地,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过来的。 笃笃。 “阿水,在不在,睡醒没有?” “来了。” 梁渠手一挥,房间内的白雾尽皆消散,化作一滩澄澈的清水收入涡窍。 他披上一件衣服,打开房门,望着蹲下身子,鬼鬼祟祟的柯文彬眉毛微挑。 “柯大哥,你这是……” “嘘嘘,进去说,进去说。” 柯文彬挤眉弄眼,推着梁渠进到房间,关门前特意探出脑袋,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后阖上房门。 梁渠一头雾水,不知道柯文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开玩笑道。 “柯大哥你想做什么?我是无所谓,光棍一条没人在乎,你可是和苏大学士的孙女订了婚的,传出去什么消息怕是不太好。” “呸呸呸,什么跟什么。”柯文彬跟梁渠错身而过,来到窗口,往下张望,再次肯定环境安全,小声道,“咱们一起去岛上捞宝吧!” 梁渠心思一动:“捞宝?” “是啊。” 柯文彬把长案下的矮脚凳子抽出来,垫在屁股底下与梁渠相对而坐。 “你说,岛上现在正常人能上去吗?” “不能。” 梁渠摇头。 屿地中央岛链全被黑雾笼罩,别说岛上,周边水域都充斥不祥。 所有活物乃至树木皆被抽空生命力,枯萎死亡,恐怖无比。 此等环境下寻常武师压根上不去,功曹们只能等上几天,等黑雾自然退散再上岛统计战功。 “是啊,所以说嘛,这是咱们的机会,辟邪法多难练,今天之前,你用到过吗?” 梁渠还是摇头。 柯文彬猛拍大腿:“是啊,那么难练的东西不能白练,练了得有回报啊! 岳龙大哥是大武师,凭着实力是能扛一扛,但他是提领要做表率,不能跟咱们一样,眼下就是我们的机会!” 梁渠明白柯文彬要干什么了。 大家当下都上不去岛,要等黑雾消散。 独独他是个例外,练有罕见的辟邪法,不惧黑烟侵蚀。 战斗结束,黑烟笼罩,许多战利品尚且没来得及收拢,全在岛上堆着呢! 发财的机会! 只是他有些犹疑。 “偷偷上岛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们不去侵占别人功劳,尸体上的东西不动,该是谁是谁的。 咱们去挖宝库!那么多武师,定然有个什么宝库,不多拿,只要个两三件。 不那么贪心,只拿能用上的,别去倒买倒卖,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让马儿跑就要给马儿草。 柯文彬从小在勋贵子弟里长大,最是清楚那条说不清道不明的“度”。 等过两天上岛,一部分物资仍然是要截留下来的,他们只是去“提前选”。 “你觉得如何?” 梁渠陷入沉思。 未尝给出答案,门外再度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且没有从他门口经过,而是停留在了门外。 笃笃。 敲门声再度响起。 “阿水,在吗?睡醒没有?” 如此似曾相识的一幕…… 梁渠看向柯文彬。 “伱们不会是掐着点来的吧?知道我什么时候睡醒?” 柯文彬挠挠鬓角,翘了翘脚尖。 …… 走廊门口。 项方素左右环顾,指关节尚未离开木门,房门吱嘎一声打开。 他收回目光,正欲说话,忽地瞥见梁渠身后的柯文彬,话头一转。 “文彬?你怎么在这?” 柯文彬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 项方素语塞。 气氛在此刻诡异的静默下来。 楼船微微摇晃,隐隐能听到江潮声。 “要不,进来说?” 梁渠打破沉默。 项方素迟疑片刻,跟着进了房间。 进来后他发现梁渠坐在床边上,唯一的一张凳子被柯文彬坐了,只一個厕桶,一张长案。 他想了想,侧靠在长案上,直言不讳。 “柯文彬来找了你,这小子最阴险,我也不藏着掖着……” “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最阴险?” 项方素没有理会撸袖子的柯文彬,继续道:“他是来找你上岛的吧?” 梁渠看一眼柯文彬,不好意思说不是。 “我就说这小子阴险!” 柯文彬恼得不行:“他妈的,你不是?” “至少我没第一个来。” 项方素摊手。 不等两人吵出个结果,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房间内屏气敛声,三人齐齐静默。 项方素与柯文彬对视一眼,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 不会还有人来吧? 笃笃。 敲门声三度响起。 嘶! 梁渠无奈起身打开房门,门外赫然站着冉仲轼! 另外两人顿感牙疼。 冉仲轼没说话,只探头环顾四周。 见到里头的项方素和柯文彬,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 “我就猜你们在这。” …… 楼船是作战运输用的,不是度假旅游,哪怕有单间,条件也有限。 一下子塞进来四个人,着实拥挤。 冉仲轼左看右看。 床被梁渠坐着,椅子在柯文彬屁股底下垫着,项方素侧坐在长案上,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厕桶。 他选择站着。 柯文彬一阵嘿笑:“冉大哥你可是管后勤的,没想到会……” “诶诶诶,打住,我跟你们不一样,就是个过来传话的。”冉仲轼矢口否认,直言道,“岳龙大哥说了,大货不能动,其他的一人两件,不能再多,再多通通没收!” 房间里的另外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室内温度再高三分。 合计自己的计划早被人看穿了? 冉仲轼冷笑,从小一块长大,宗学里谁学习不好,哪场考试做了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家里长辈给了奖励,那都得平分。 徐岳龙年龄大出不少,不算同学,但长辈们都认识,逢年过节串门,亦或是切磋经常碰面,也时常一块春猎,秋狩。 自己底下这帮人撅起屁股,他就知道要拉干的还是稀的。 “两件就两件。” 柯文彬与项方素两人答应下来。 有总比没有好。 梁渠搓搓手,同样期待。 他事先还想去问问杨东雄能不能去,好心里拿个底,但有徐岳龙的默认就没问题。 那可是平阳镇河泊所的二把手,他是奉命捡漏! 而且臻象宗师死亡的岛上不一定安全,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留在岛上。 能把项方素跟柯文彬拉上是好事,两个高级打手,更能帮忙背书,出事个高的顶着。 “咱们什么时候去?” 柯文彬望向窗外那三枚太阳:“晚上吧,白天人多眼杂,热的要死,夜里凉快些,咱们去要一艘小船,说是去钓鱼,拐个弯去岛上挖东西。” “那我们吃过晚饭再聚,记得带上家伙,岛上不一定安全。” “好。” 简单商议过计划,众人准备离开。 “等会。” 冉仲轼叫住起身的三人,低声道。 “我妹妹昨夜长剑断了截剑尖……懂我意思?” “懂懂懂。” “保管给璎妹子整一把好货!” “行了,没事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活物? 夜半三更。 一艘小船载满军士为讨好三人送来的大量渔具,往大泽出发。 鱼篓在江风中轻轻晃动。 柯文彬摇着船橹,项方素盯着地图,梁渠端着罗盘。 大泽之上四面波涛,没有地形标记,不带罗盘真容易迷路。 待身后彻底看不见楼船,小船立马调个头,绕出一条长弧线。 出去有三刻钟,三人再度进入屿地,小心避开四周布防的眼线,一路摸到岛链附近。 “下船,咱们潜游过去。” 岛链附近布满斥候,船只目标太大,容易被斥候发现。 三人在附近找到一座小岛,拖动船只上岸,盖上灌木,掩藏在树林中。 萤火虫绕着灌木四散飞舞,白天烦人的蝉鸣此刻成为最好的掩护。 做好手尾,三人拿上各自的家伙事接连下潜,在夜色的掩护下摸向岛链。 水底下巡逻的江豚察觉到水流异状,纷纷靠拢。 项方素从怀里掏出信物,灌注气血。 信物散发出无形波动,几头江豚不再纠缠,各自散开。 柯文彬拍拍江豚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抓到一条大白鲢,喂给江豚后紧跟上前面二人。 抵达附近水域,淡淡的黒烟飘散在水中,数不清的小鱼泛着白肚漂浮在水面上,浑身干瘪。 明明在水里泡着,它们却像是岸上被风干后的熏鱼,仿佛捏一把便会碎成屑渣。 项方素不敢往前,后撤一步让出位置。 梁渠接替项方素成为领头者,催发气血,淡淡的金芒散逸周身。 黑气恍若被热尿融化的积雪,往两边不断消融,散出一条透明通道。 项方素与柯文彬紧跟其后,望着身后再度合拢的黑烟,把握好距离,确保自己不会沾染上黑烟。 等费劲巴拉的上到岛上,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再重复一遍,不要分头行动,岛上有没有情况我们不知道,有异常甭管是不是错觉,都说出来讨论,有发现别自己离队。” 项方素提醒一句。 死而复生的邪意尚且萦绕在心头,出发前他们已经商量过,现在只不过是重新提一下。 “坚定不移地跟在阿水身边!打死我也不敢离开。” 柯文彬大声表态。 开玩笑,岛上的黑气比水下更严重,梁渠的辐射范围仅仅是周身二三米的地方,他想离开都没办法离开。 项方素点点头,三人以梁渠为重心,迅速往岛中心赶去。 外面蝉鸣不断,里面寂静无声。 蛇尸,鼠尸,蚂蚁,蜈蚣,马陆全部爬出泥土,僵死在地上。 一脚踩上去干瘪碎裂,伴随着江风随风飘散,化为灰烬,深埋沙漠中不过如此。 再看植物,尽是枯枝断叶,小部分是火烧死的,大部分是被黑气沾染,抽空生命力。 几棵树木长得高大,下半段浸没在黑烟中,干枯腐烂,上半部分完好无损,翠意盎然,带着极反差的诡异感。 项方素靠近树木,指甲一刮,整棵巨木树皮簌簌落下,树干迅速开裂,细密的裂痕沿着主体不停蔓延,来到生死交界处戛然而止。 仿佛只要他再动一下,整棵树木都会倾倒,眼下的平衡只是假象。 项方素没敢再动,跟在梁渠身后继续往深处前进,很快看到几处屋舍。 鬼母教在岛上布设有许多建筑,并非是寻常殿宇或者大院,大部分是夯土建造的土屋。 形式上比寻常百姓好不了多少,只是更加规整,宽阔,像是兵营。 来到附近,四周破坏痕迹变得更多。 大部分树木上都有刀剑痕,地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还没干透的血迹洒落在泥地上,无处不是红黑的斑点。 那些尸体周围还有很多鸟尸,纵然干瘪却完好无损,并没有外伤痕迹。 梁渠怀疑是鸟类试图夺食,冲入黑烟中却发现自己再也飞不起来。 他走进一户规格较大的土屋,贵重的瓷器,楠木家具一样没有。 放眼能看到的都是陶罐,木盆,家具全是桦木、松木、红椿木等低廉木材。 “图什么呢?” 柯文彬觉得无比寒酸,他无法想象自己数年如一日的住在这等破落户般的家里。 洗个澡都得自己劈木头烧热水,洗到一半水温不够光着身子出去再烧一壶。 “图有一天能过上你我的日子。” 项方素一句话终结聊天。 柯文彬索然无味,他仔细一想,真是这個道理。 鬼母教的目的是推翻大顺,恢复往日荣光,可不是图有一天过上他们的日子吗? 周边几间房屋内容相差无几,没什么好摸索的。 真的宝库多半在宗师住处附近,他们匆匆翻找过一阵,再度往深处前进。 距离岛链中心的断崖越近,交错的交战痕迹越是恐怖。 纵横数百米的刀痕清晰可见,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办到的。 等他们靠近徐岳龙等人跳下的断崖,一处更“华丽”的大院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是华丽,梁渠觉得不过是和自己以前二进院差不多的水平。 想一想大武师乃至宗师级别的人物住的地方和自己以前一样,便知道他们过的日子有多寒酸。 “走,进去探一探?” 柯文彬给出建议。 “等等!” 梁渠拦下二人。 两人肌肉紧绷,左右环顾。 “怎么了?” “有声音,声音不对!” 声音? 项方素跟柯文彬眉头一皱,竭尽全力的放开耳力。 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他们的实力比梁渠高得多,为何梁渠能听到,他们两个人没听到? 但两人并没有怀疑,只是埋下困惑,拔出兵器靠向梁渠。 三人以三角姿态抵御四面八方,确保不漏任何一个空隙。 “阿水,你听到了什么?” 梁渠指着地上泛起的石块,石块上面染着大块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干涸泛黄的泥土块。 “那几块石头是两个时辰前翻起来的!” 项方素与柯文彬哑然:“你怎么知道?” “我听出来的。” 湿润泥土与干涸泥土不同的含水量导致疏发出的声音截然不同,那两块石头给出的信息便是如此。 听出来? 你就是说看出来也比听出来靠谱啊! 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很快意识到不对。 两个时辰!? 岛上有其他活人! 不对,真是活人吗? 昨夜战斗到现在,足足有十二个时辰,纵然是大武师也不能停留如此之久! 要么是中间上岛,要么是…… 三人再望向院子,不寒而栗,只觉得里头说不出的诡异。 大院前的石板空空荡荡,树荫摩挲,零星的月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到地面上,泛着一层蒙蒙的灰光。 四周都是岛屿,江风冲刷到这里已经变得极小,树叶几乎是静止不动。 但在梁渠的提示下,三人仔细辨别,终于发现那树荫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绰绰间脱开了树叶的阴影范围,似乎是……一个人影? 三个人全部看到,也全部确认,可没一个人敢动。 他们把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生怕被院子里的什么东西给发现。 就这样隔着一堵墙,三人望着那道黑影缓慢移动,从东侧挪动到西侧,又从西侧挪动回来。 呆滞,呆板。 墙那头的什么东西,似乎并没有发现门外有人到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地下宝库 树枝树叶切碎星光。 梁渠三人靠在一起,凝视着人影来回晃动,久无动作,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 院落里的东西并没有对他们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 或许是没有发现他们? 项方素屏住呼吸,伸手往后指了指,又往下伸出食指与中指,来回交替。 众人心中了然。 柯文彬扫一眼地面,用手中长剑清理掉枯枝败叶,背对院落开路。 梁渠与项方素没有转身,他们正对院落,紧盯住移动的黑影,贴住柯文彬逐渐往来时的方向撤退。 三人相互配合,退出百丈距离。 远处院落在树林的遮挡下逐渐消失不见。 回到先前经过的某处屋舍中,项方素阖上房门,听到身后柯文彬略带惊惧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 柯文彬问错了对象,梁渠和项方素此时同样一头雾水。 整座岛链上黑气多的往水里淌,按理说寻常生命靠近便是死。 加之身影的呆板…… “不会又有什么东西死而复生吧,宗师尸体?” 柯文彬觉得牙疼,让他去杀人他不怕,眼睛不带眨的。 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着实令他心里悄悄哆嗦了一下,浑身冷汗。 项方素摇摇头:“不太可能,按老大的说法,他们杀了足足两遍,脑子都打爆了,真的活出第三遍也是一滩碎肉。” 排除宗师…… “是那两个狩虎大武师?” “有可能!” 项方素以拳击掌。 他们上岛的位置正是先前带队登陆的地方,那几个狼烟武师的尸体好端端的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死而复生的“美事”显然轮不到他们,只能作为耗材。 那夹在宗师与寻常狼烟武师中间的,只能是狩虎大武师! 徐岳龙回来后,的确没有说起过大武师复活的事情。 “莫非大武师与宗师不同,死而复生需要时间?”柯文彬大胆猜测。 项方素点点头:“应当如此。” 梁渠举手提问:“大武师,咱们能不能打?” 来都来了。 总不能空手白跑一趟。 项方素与柯文彬两人沉吟一番,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可以?” 正常狩虎大武师,他们两個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 徐岳龙亲口说过,死而复生的宗师反应迟钝,没有痛感,实力下降接近三成。 狩虎武师纵然复活,绝对不可能实力无损。 再看院中那玩意来回挪动的样子,明显不太聪明,能不能用出来功法,武学都要打个问号。 最关键是,鬼母教龟缩一隅,冒出两个大武师已然极限,自不可能厉害到哪去,那两位狩虎俱是初境! 几个负面buff堆上去,说不得项方素或者柯文彬一个人上去都能过过招。 唯一的问题是作战环境不友好。 有黑气掣肘,两人只能围拢在梁渠附近,辗转腾挪受到限制,更要分心保护梁渠。 项方素望向梁渠:“阿水,你的辟邪法能不能扩大范围,至少要百米,或者想办法匀一部分出来,让我们自己带着?” 问题来到了自己身上。 梁渠皱眉沉思。 他龙虎金身没练到家,扩大范围到百米压根做不到,倒是分一部分出来…… “我没干过,但能试一试。” 梁渠前天看过冉仲轼画的墨阵,联想到自己的雷符。 或许能换个方向,按照雷字印法里观想雷气凝聚符文的方式,改用龙虎气凝聚出一个龙虎符? 若是能成功,或能帮助项方素和柯文彬两人在黑气中顶上一阵。 二人闻言大喜,马上让梁渠试试看。 头一次做组合武学的事,梁渠心里没底。 但当淡金色的龙虎气以符文模样凝练出现时,他便知道自己的方式是具有可行性的。 两刻钟后。 一个空有符头符脚,没有符腹符胆的门框式符文出现在项方素与柯文彬手上。 他们来到梁渠抵御黑气的边缘,伸出手,一股温热感从符文处传递而来,淡金色的光华逸出,外面的黑雾竟真的退散开来! “有用!” “为何你这符只有一个框架?” “唔……真是一个好问题。”梁渠面色不改,不作回答。 项方素无所谓符文全不全,有用就行,他更关心这东西能坚持多久。 “大概两刻钟的时间。” “二刻钟……绰绰有余。”项方素握紧拳头,“走,我们回去再探!” 做足准备,三人收敛气息,再回到那小院外,齐齐贴靠在墙上,挪动到大门位置。 最前方的柯文彬探出头来,望向大门口的石幔地,他们先前正是在这个位置发现的黑影。 结果他对着石板地面盯了一阵,泛着灰光的石板上树影婆娑,什么形状的树叶都有,就是没有先前的黑影! 柯文彬转过头,对着梁渠与项方素微微摇头。 不见了? 三人顿感棘手。 沉默片刻,柯文彬指了指院落里面,示意要不要进去看看。 项方素看向梁渠,见梁渠点头,三人悄无声息地从入口处进到小院中。 视线豁然开朗。 整个小院布局与常见的宅院并无太大差别,只是中间的庭院并没有花草,假山,树池,而是一个简单的演武场。 至于人形黑影,并没有看到。 但不管怎么说,能不起冲突都是好事。 三人进入小院,打开房门逐个检查,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寻常物品。 一直摸索到二进院的西厢房,排列整齐的货柜出现在众人面前。 梁渠拉开一个货柜抽屉,里头赫然放着一整株碧绿叶草,并且因为柜子严丝合缝,没有被黑烟污染。 宝植! “蚕丝草?” 项方素扫一眼,摇摇头。 “是好东西,但还不够好。” 梁渠明白他的意思。 一人两件,当然要挑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些“普通货”没必要拿。 可几人翻遍柜台,宝植,宝药,宝铁都不少,但要说真正的好东西。 没有。 柯文彬纳闷:“不应该啊,莫非是私人收藏?” 这点东西,他写封信给家里,咔咔就给送过来了,没什么稀奇的。 梁渠闭上双眼,放开耳识,指关节扣了扣整个货柜,随即在项方素与柯文彬不解的目光中直奔货柜一角。 他把抽屉拉开,伸手进去摸索,果真摸到一根麻绳。 梁渠抓住麻绳,用力一拉。 另一个对角位置的石板兀然凸起一块,高出其他石板一指。 项方素蹲下来扣住石板,用力一拉,在它的正下方,一个漆黑的地下通道豁然洞开。 他与柯文彬对视一眼,眼神中透露着惊奇,转头看向梁渠。 “阿水,你怎么知道机关在哪?” 梁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出来的。” 柯文彬疑惑地捡起抽屉,往上面敲了敲,又拿起另外一个敲了敲,两个声音一模一样。 “奇怪,我怎么听不出来?” “回去再问吧。” 现在不是讨论问题的时候,三人收拾好柜台,齐齐进到通道中。 项方素撑住石板四周张望一番,确认无人,缓缓盖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坐吃山空 通道内漆黑一片。 梁渠亮起金目,望见墙壁上挂有煤油灯。 他接过柯文彬递来的火折子,拧开盖子吹落火星。 火星溅落到油面上,燃起光焰。 柯文彬望着在黑暗中行动自如,毫无阻碍的的梁渠,啧啧称奇。 “你小子到底练了多少法门,怎么什么都会的样子?” 黑夜,房屋,地道,三重削弱,没有一点光亮,纵然是他在此地视物都有些许困难。 加上先前的辟邪法,还有那奇奇怪怪的听力,此类功法没一个是好练的。 偏偏全集中在尚未及冠的梁渠身上,换一个中年人过来他都不至于如此惊奇。 “我天赋异禀。” “倒也是。” 柯文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没有把这句话当玩笑话看,是真这么觉得。 “别发愣,现在天亮的早,我们要趁天黑赶回去。” 项方素递来一根火把。 梁渠也拿了一根。 通道进来后的角落全是头上缠着布条的火把,显然是鬼母教人自己留着用的,倒是方便了他们。 火光憧憧,青砖反射着发出清亮的白光。 项方素走在最前面,柯文彬殿后,梁渠走在中间。 整个甬道并不宽阔,伸手就能触碰到顶,地势走向则是倾斜着向下的,偶尔能看到一两级台阶,意味着他们在不断的深入地底。 梁渠默默估算距离,约莫走了五百多步,火光照出一個漆黑的洞口。 柯文彬越过梁渠,与项方素靠着通道的两侧。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间冲出。 “没问题。” 黑暗里传来两人的声音,梁渠这才跟着出来。 他看向四周,甬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火把的光亮只能照见脚下的青砖。 墙壁上凸出半截台阶,里面是油沟槽,梁渠压低火把,引燃浸泡在油中的棉绳。 火焰顺着油道一路蔓延,金明油猛烈燃烧,洪水一样的光明暴溅出来,照亮空旷漆黑的大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足有丈高的炼丹鼎炉。 鼎身方圆,通体漆黑,盖子紧闭,周身刻有九条黑龙,共同衔取最上方的一颗圆珠。 那黑龙极为逼真,倘若不是一直盯着看,恍惚间真会觉得那是活的! “黑龙万方鼎!” 项方素仰头,目光中带着惊叹。 “以前宗学里只看过画师的画册,没想到今个见到真的了。”柯文彬忍不住上手触摸,没想到一上手,神情微变,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上面有灰?” 他诧异地抬起手,搓了搓指腹上的黑灰,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紧跟着抓住衣袖往鼎身上擦拭,一整块的黑斑分外醒目,仿佛刺破了柯文彬从小的憧憬。 项方素跟着擦了擦,同样带下一块黑斑。 “鬼母教里没有能配得上它的炼丹师,它被荒废了。” 何止是荒废,连一个来擦拭的仆人都没有! 梁渠没上过宗学,但也能猜到面前的大鼎是某件传世之宝。 他跨过黑鼎,更远处还有几尊大鼎,造型各不相同。 在炼丹炉的另一边是炼器的家伙事。 带着玄奥花纹的方锤,数丈高的熔炉,哪怕数十年无人问津,依旧带着动人心魄的瑰丽。 大殿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流落到外界,恐怕都能引起炼丹师,铸造师的疯狂追求。 只不过它们现如今却跟着鬼母教,在无人问津的小岛上埋没了数十年之久。 可想而知鬼母教近些年的落魄。 徐岳龙口中的大货,指的应当就是这些东西。 “咱们打的鬼母教,和徐国公当年打的,恐怕不是一个东西。” “攻守易形罢,鬼母教一半输给咱们,一半输给时间。” 梁渠突然问道:“逃到大泽上的鬼母教一共有多少脉?” “考证到的是有十八脉。”项方素回答道,“咱们打的这一支当年也是国公辈的,姓黄,所以这里很多直系都姓黄。” “像这样的还有十七支?” 梁渠咋舌,一支的财富便如此之巨,十八支加起来…… “错!”柯文彬摇摇头,“像这样的只有九支,剩下的八支,有五个是藩王,有两个是亲王,有一个是本家,远比咱们清理掉的这支更强,或许要武圣亲至。 不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鬼母教拧成一股绳,六十多年过去,不好说。 指不定彻底铲除鬼母教的功劳,要落在你我身上,到时候给我爹升个爵。” 三人惊叹过一番,顺着大殿后的甬道接着往里走。 到了第二个大殿,画风陡然诡异。 几具尸体倚靠在角落里,脸上呈现斑驳的灰黄色,全身的肌肉和皮肤都干缩着贴紧在骨头上,连眼珠都脱水了,空空荡荡,视线投向无穷远的黑暗处。 其中最醒目的,当属尸体那敞开的肋骨像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扉。 梁渠对此再熟悉不过。 山鬼。 被山鬼吸食后便是呈现眼前这般模样。 大殿左侧还有一扇石门,推开石门,里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 梁渠数不清有多少,可能有几十,也可能有上百,干透的血迹泼洒撒在砖石地上,让人没有丝毫进去探索的欲望。 三人匆匆浏览过一遍,来到第三个大殿,里边的内容让人精神一振。 长剑,阔刀,铠甲,护臂,长裳…… 梁渠放开感知,能察觉到,里面的东西近乎半成都是灵器! 柯文彬越过二人,冲到一件裳衣面前。 “凤鸣霓裳羽风!我靠,邵季义大师人生末尾的最后几件珍品!真他妈的漂亮,比画上的更好看!” 柯文彬爱不释手,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项方素诧异:“一人就两样,你不会要拿这个吧?送给你未婚妻?你可想好。” 柯文彬闻言纠结起来。 “听哥们一句劝,先往后看看再决定,要是没什么合适的,你再回来拿。” 柯文彬被说动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衣裳。 爱情使人盲目啊。 梁渠叹口气。 众人来到第四个房间,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来,柜子排排陈列,许多架子上放着小药瓶。 宝植,宝丹! 最有价值的东西! 武器防具虽好,可终究是外物,一切的根本在于实力! 三人各自奔向一个货柜。 梁渠抽开一个,空空如也。 他一愣,以为是巧合,结果再开一个,还是空的! 梁渠赶紧抽开旁边几个。 空的。 空的。 全是空的! 他转头望向项方素和柯文彬,三人的视线同时在半空中交汇。 “怎么全是空的?” “被用掉了?” 众人一愣,再想到落灰的炼丹炉,表情扭曲起来。 只出不进,可不就是空的吗? 金属,武器尚且能剩余不少,毕竟灵器能自我恢复生长,消耗比药品类少得多。 宝植宝丹完全是坐吃山空! 自己吃都不够,遑论留给他们这些后来者。 梁渠等人不死心,翻箱倒柜,一一找寻,最后只找到两个柜列里面是有东西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麒麟大丹 “好少。” 柯文彬望着面前的两个货柜,脸上说不出来的难受。 宝库! 那么大一个宝库! 宝植,宝药,竟然只有区区两个货柜的储量!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鬼母教青黄不接,我不知道青黄不接的如此严重。” 梁渠心里同样有落差。 仔细想想也是。 不是所有人跟他一样,下了水跟回家一样。 水底广阔,波谲云诡,没那么好混。 一個小小的泽岛,汇聚两位宗师,两位大武师,狼烟武师数十,奔马武师数百,四关以下上千。 哪怕宝植、宝丹跟大白菜似的,地里一种一茬,三月一收,岛上照样没那么大的土地面积种植,来供所有人吃上白菜叶。 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靠着过去的遗泽坐吃山空能坚持六十多年,尚且有两个货柜的存量…… 不知道该说当年他们带出来的宝物是真的多,还是足够节俭。 “有总比没有要好,咱们挑一挑,没争议最好,有争议再说。” 项方素留下一句话,众人开始挑选自己心仪的好物。 每一个货柜大约有一百二十多个格子,基本是满的,随便一件都比先前院子房间里的品质要好得多。 而且格子里除去宝植宝丹外,还有相关说明,效用,储存年限等等不一而足,有的还标注了来历。 再博闻强记的人也不可能认得出世界上所有宝物,倒是方便在场几人取用。 梁渠把翻过的柜子一一记下,几个想要的宝丹和宝植着重记忆。 适合他的宝物按照重要顺序共分三类。 一是能摄取水泽精华的宝植,二是有相似相非特性,能增益龙虎金身的宝贝,三则是正常能提升修为的,亦或者有其他奇妙用处的。 若是前两者能结合,那最好不过。 挨个查看过去。 “九阳真丹。” “大还丹。” “天地灵芝花。” “地晶清草。” “麒麟丹。” “金丹昇华药。” “三元大丹,天,地,人……” 梁渠望着手边的三元大丹,赫赫有名的丹药。 据传能巩固精元,增长潜力,消除身体隐疾,暗法,一粒下品人丹,能抵得上常人使用中乘功法,一甲子的气血吞吐增量,劲力十足。 只可惜眼下的三元大丹仅有人丹尚有两粒,天地两个瓶内空空如也,显然早已被用掉。 “麒麟丹倒也不错。” 梁渠打开瓶塞,一颗人眼大的丹丸殷红如血,上面满是云纹,多有褶皱,像是个盘得油光水滑的狮子头核桃,隐隐间能望见一头狞兽。 根据一旁的纸张上所写,麒麟丹能助长肉身潜力,帮助半武骨或天生武骨者更进一步,骨肉摩擦间生出麒麟明灵劲。 效果上类似于筋骨齐鸣,虎豹雷音,属于偏锻炼增长性质。 麒麟明灵劲比虎豹雷音更胜一筹,气力更强不说,更能潜移默化的洗精伐髓,延年益寿! 谁会嫌弃自己寿命更长呢? 先前留意的几项宝贝中,麒麟丹一跃而上,成为临时第一。 标注丹药效力与具体服用方式的纸张下面,梁渠还看到三个人名。 黄进元,黄泽君,黄泽明。 其中黄泽君的名字打了个叉,黄泽明的名字后面是一个小勾。 黄进元的最特殊,这个名字用朱砂笔给圈了出来,旁边写了一个小批注——可予之。 鬼母教内部也有指标啊。 不过丹药很好,现在是我的了。 梁渠拿起药瓶,接着往下翻,终于在另一个货柜里第三十六号抽屉里找到第二样心仪的宝贝。 “枯荣并蒂莲。” 同一根茎上开有两朵莲花。 一株生长得极为繁茂,色彩明媚的犹如少女肌肤,比之三伏天杨师庭院里的荷花更盛烈。 另一株则呈现完全相反的态势,通体枯黄发暗,皱缩,花瓣内部更是发黑,然而看似生机不显,却一点凋零的迹象都没有。 又一株水生相似相非特性的宝植。 鬼母教哪怕长期居于大泽之上,二百多件宝物里头,水生占比不到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里头有相似相非特性的,梁渠看到现在,仅此一件。 事到如今,他心中已经有了选择,再往下看过一遍,果然没有其他发现。 没有宝药辅佐,龙虎金身着实难练。 当初没有那朵水火相生两生花,现如今他估摸着自己都没有入门,更不会有当下际遇,为此龙虎金身的优先度在梁渠心目当中是非常高的。 “麒麟丹,枯荣并蒂莲。” “金凤羽草,神鹿沙。” “凤翼天丹,悟道膏。” 项方素望着柯文彬手里的两件宝物惊奇道:“咦?你不要那衣裳了?” “等完事还有朝廷赏赐,我到时候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要过来,女款要的人不太多,宝药难度有点大。” 项方素点点头,两件东西,竞争难度不同。 明智之举。 一番对比,各自拿的东西都没有争议。 两百多件宝植,宝药,质量全都很高,属于需要大功才能在河泊所里换到的好宝贝。 选择如此之多,想要有争议不是那么容易的。 淘到心仪的宝贝,三人小心收好,又逛过一圈,再折返回到第三个大殿之中,给冉仲轼的妹妹冉璎选了一件上等宝金。 整个地下空间有其他出口,应当是连同岛上其他大武师或宗师住处的。 三人没有顺着那些出口出去,拿到东西了无需再生事端,老老实实原路折返即可,谁知道那些通道外会不会一样有什么鬼东西。 熄灭油灯,三人依照原来的队形折返。 来到石板下方,项方素甩灭火把,双手悄悄顶住石板,掀开一道缝隙。 零星的月光顺着缝隙透散进来,照亮双目。 项方素眼珠转动,顺着缝隙扫过一圈,偷偷把石板重新盖上。 “什么情况?怎么不出去?” 柯文彬指了指上面,小声询问。 “门开了。” 项方素神色肃穆。 柯文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梁渠回忆一番,他没记错的话,三人进入房间后,最后一个进来的项方素是把房门阖上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狩虎残尸 柯文彬后颈发凉,浑身又泛起鸡皮疙瘩。 来时没碰上,离开时居然遇上了! “在房间里?” 项方素摇摇头。 “不在?不知道?” “不知道。” 他顶开石板,看到门开着,压根没敢到处张望,生怕自己一个转头,和一张死人脸对上。 事到如今,只能回去另寻其他处…… 踏。 踏。 轻微的脚步声沿着石板扩散开来,三人悚然一惊。 “走走走!” 柯文彬低叫一声,他拽住梁渠的手臂,拉着一起往大殿方向奔逃,项方素紧随其后。 三人跨过几级台阶,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密闭的空间中掀起大风,尘烟弥漫。 项方素回头瞥了一眼。 月光穿透甬道,银色光辉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流动。 泛白的铅灰色石壁上,一个人影正飞速奔来! 周遭的黑气进一步紧逼! 他大喝。 “阿水,符!” 下地道那么久,原先的龙虎符早没了效用! 梁渠手掌翻转,反握住柯文彬臂腕,另一手抓住项方素的,龙虎气流动间,再度烙印上两个散发金芒的龙虎符! 伴随着龙虎符的成型,围拢三人的黑气再度被逼退。 甬道里,人影移动速度极快,奔跑间一种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带着一股霉味。 上一刻尚且缥缈不定,远在天边,下一刻仿若是刀刃在脸上割划! 好快! 项方素浑身寒毛直立,整個后背冷汗津津。 “柯文彬!” 他大吼一声,甩出两个木盒,翻腕拔刀,漆黑的密室中闪过一道寒光。 “来了!” 柯文彬心领神会,他一步顿住,全身肌肉流水般递进力量,犹如一张张开的满月大弓,狠狠的传递到梁渠身上。 “东西看好咯!” 梁渠只感觉自己的小臂上传来一股巨力,随即双脚脱离地面,朝甬道深处坠去。 视线中光景剧烈变化,模糊,从小臂到全身,他整个人都飘飞在半空中。 跟随他一同在半空中飞舞的,还有四个长匣,一个玉瓶。 梁渠金目闪烁,在半空中伸手抓拿,稳稳收拢五件宝物,旋即扭动脊椎调整重心,双脚落地,擦着石壁滑出十数米,无需站稳,借着冲力头也不回的往深处奔跑。 通道内刀光剑影,锐利的刀罡飞过梁渠头顶,划开一道极深的斩痕。 他不敢停留,一路奔逃至第一个大殿中,挪开大鼎,重燃灯火,给项方素等人提供视野。 紧接着他脱下外套露出鱼王内甲,把所有宝贝包裹在衣服里,打上绳结背在背上,再取下大弓,搭上黑箭,跑到第二个大殿埋伏。 甬道内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不断靠近。 仅是几个呼吸间,项方素与柯文彬裹着灰尘,相继冲出甬道。 尘土弥漫间,一个穿着破烂筒铠,提着厚背方刀的魁梧身影紧随其后。 梁渠不知道那东西算不算人,但它至少目前保留了人的体态。 他松开手,一道锐利的黑线闪过。 狂风呼地在项方素面前掠过,错身而过间,身后黑影腾跃扑击的势头被强行中断。 它根本来不及完成劈砍,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强箭打得倒退出去。 受了这样沉重的攻击,黑影却没有丝毫损伤,它的上身被箭矢击得后仰,下身却牢牢站住,重新直立起来。 只此瞬间,梁渠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脸。 一道狭长的刀痕留在了那,伤口极深,肌肉翻卷,露出惨白碎裂的颅骨,几乎要把黑影的整张面孔劈成两半! 能留下如此伤痕的,绝对是一柄好刀。 梁渠兀得想起师父的那柄黑刀,似乎两者之间相当契合。 丧尸? 他脑海中没由来的闪过这个词语。 思绪如电。 项方素与柯文彬二人并没有闲着,齐刷刷朝那本该死亡的人尸攻去。 整个第二大殿刀光纵横,卷入其中的尸体化作一地的碎屑,断口处流出淡黄色的半透明液体,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满是暗黑污渍的厚背大刀在那人尸手中虎虎生风,刀柄上的狼首张着大口,咬着一个骷髅头,挥击中黑气如墨泼洒。 整场战斗并没有呈现一边倒。 梁渠只是几个呼吸便看出那人尸不会任何步法,武学,完全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蛮力,与千万次挥刀的本能在对抗。 它仅靠一身气力便能挥出刀罡,斩出十数米的锋芒。 项方素与柯文彬对战中看的更清楚,为此多是游走进攻。 只是碍于人尸的奇特性质,完全无惧痛感,对项方素与柯文彬二人添出的伤口毫无反应,才显得尤为坚挺。 梁渠捏着黑箭龟缩在角落中,望着那人尸脑壳中晃动的碎浆子,知晓攻击大脑的方式恐怕不会奏效。 淡淡金芒顺着黑箭的箭杆蔓延开来,龙虎气蔓延到箭矢上。 梁渠看准机会,在项方素与柯文彬攻击的某个空档间射出一箭。 空间中划过一道金芒,沿途的黑气尽皆消融,狠狠地轰击在人尸的左臂上。 一时间,人尸左臂上的黑气好似遇到沸水的积雪,迅速溃散。 那左臂竟是软软的垂落下来! 项方素手腕被人尸的劈砍震得生疼,见状神色微动,侧头与柯文彬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由进攻转为压制! 梁渠心如明镜,知道两人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 他将体内所剩不多的龙虎气逼压出绝大部分凝聚到黑箭上,敛气静神。 第二次机会很快到来,两道罡风闪过,人尸自下而上的一刀挥空,正面突破的空门大开。 梁渠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松开长弦,黑暗中再划过一道金线,黑箭破开空气,隐隐似有龙吟虎啸。 金光炸开。 黑箭直直地插入到人尸胸膛之上,大面积的黑气争先恐后的从人尸胸膛口蒸腾散逸。 伴随着黑气的消散,整个人尸竟好似被抽掉了脊柱,再无法扭动身体! 本就僵硬的人尸,此刻更是成为了活靶子! 项方素欺身而上,刀光闪过,人尸持刀的小臂断裂开来,砸落在地。 柯文彬同样不慢,一截小腿从人尸身上分离。 连续几道寒芒交错闪过,整具人尸犹如遭受车裂之刑,全部断裂。 项方素最后一刀划过脖颈。 人尸的头颅跌倒在地上,张着嘴,无意识的开合。 第二百六十章 大获丰收 人头落地,骨碌碌地滚动,伤口处暗红色的血浆沾染上灰尘,泞成黑色。 “鬼东西,好大的力气!” 项方素喘着粗气放下长刀,右手腕颤抖不止,酸痛得让他回忆起了曾经背不出书,被宗学先生责罚抄一百遍经书的日子。 柯文彬摸了摸后腰,拔出一把匕首,用刀尖戳向人头的牙关。 咔。 人头死死咬住刀尖,干瘪的双目中灰雾蒙蒙,完全是下意识动作。 柯文彬费了点劲才把匕首重拔出来,大为震撼。 “真是稀奇,头掉下来,还没死透?” 项方素擦干净刀上的黑血,没有入鞘,反握住夹在臂弯下。 他弯腰捡起地上持刀的断臂,左右摇晃,拔下那柄狼首大刀扔在地上,发现断臂五指仍有反应,不停虚抓。 “倒是和鳝鱼一样,死的还有反应。” “方素,这条手没反应。” 柯文彬捡起另一只断手,指关节皮肤皱缩,毫无血色,甩动起来没有任何反应。 与项方素手上那只会动的手唯一区别便在于,它上边插着一支黑箭,正源源不断的逼散出黑气,像是扎破了一只水袋。 项方素上前拔出黑箭,伤口处黑气不再散逸。 转动箭矢,箭头在烛光下闪烁着黑色的精光,恍若一枚打磨过的黑曜石。 “所以只有把邪气彻底驱逐出体外,才算是真正的‘杀死’这家伙?” “那两个宗师是怎么死的?” “靠玄兵中的武圣意志强行磨灭?” 项方素给出一个猜测。 武圣玄兵,乃武圣成圣之际将自身神通炼化其中,几乎是其手足之延伸。 哪怕没有修行辟邪法,绞杀邪气恐怕也不在话下。 梁渠望着倒在地上,想到一个问题:“宗师死而复生,会武学吗?” 项方素与柯文彬一愣,随即皱眉。 倘若不会武学,如此重要的消息,徐岳龙不会不提。 可仔细回忆一番,貌似整個过程,徐岳龙只说过“死而复生”的宗师反应力会下降,无痛感? 项方素猜测:“莫非复生后的表现,跟实力有关系?实力越强,表现越接近生前?” “若是武圣……”柯文彬想到一半自我否定,“不合理,若是如此,鬼母教何至于龟缩起来?” “先回去吧。” 梁渠打断两人的探讨。 鬼地方他实在是不想待了,幸好身边还有两个人,要不然自己一个人来,当真是午夜惊魂记。 此言一出,众人不再纠结。 项方素脱下外套,单独包好人头拴在腰间,他望着来时的甬道摇头:“去别的出口。” 岛上死去的大武师可是有两位。 先前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 柯文彬不同意:“其他通道也可能通向大武师住处,复生后,这些人尸好像会遵循生前记忆在住处徘徊?撞上的概率一样不小。” “投票。” 项方素言简意赅。 两人望向梁渠。 “我觉得,咱们应该从第三大殿或第四大殿的出口离开。” 梁渠思索一番,给出自己的理由。 先前他们探索宝库,发现每个大殿都有一个出口,正好四个,对应上两个宗师,两个大武师的四个高层配置。 “甬道大概率全部通向高层主宅,我猜是鬼母教在权力上的一种分配方式。 第一大殿内宝物看似众多,最有价值,但那是对咱们而言。 放在鬼母教里根本没有匹配的炼丹,炼器大师使用,华而不实,所以出口联通的宅主是大武师。 第二大殿培育和驯养山鬼,对外很重要,但对内无法掌握教众的上升与下降,应当是另一个大武师在管。 唯独第三,第四大殿,里面是宝器,宝药,等同于武师的‘盐铁’。 所以我觉得那两个出口安全的可能性最大。 按照岳龙大哥说的,两位宗师直面武圣之威,连死两遍,不可能再复活。” “有道理。” 柯文彬本想灯下黑,再从先前的出口离开,听完分析,立马改变主意。 分歧解决,三人前往第三大殿,顺着里面的小道离开。 临走前,梁渠望一眼身后宝库,又感受着背上木匣凸起的棱角,有点发虚。 “咱们自己吃独食吗?” 项方素与柯文彬对视一眼,似笑非笑。 “你倒是年轻,我问你,单独给岳龙大哥带,不给其他人带,叫什么?” 梁渠略作思索。 “巴结上司?” “对,那样性质就变了,所以你要么吃独食,要么雨露均沾,但雨露均沾你准备拿多少? 其他人一人一件也得拿二十样,此外你给不给你师父拿?伱师兄们呢?他们和你更亲吧? 岳龙让咱们一人两件是个度,两百多个宝药,拿走四个无关紧要,没人在乎。 可拿走几十样,且都是咱们这边的人拿,度就过了。 卫麟不是吃干饭的,捞宝的事上,咱仨厚点脸皮自己吃,你觉得后果会是什么?” “会被骂不要脸?” 梁渠想了想,好像只是如此。 他们十几个人的关系不同于寻常上下级,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上下级。 这一点尤为重要。 眼下三人吃独食,那是他们能耐,谁让别人没想到这茬,没看到机会,日后聚会顶多被数落一番,该吃饭吃饭。 可一旦厚此薄彼,亦或是搞成派系问题,那就完全不同。 嫌隙不能生,更不能把小偷小摸闹到台面上。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柯文彬拍拍梁渠肩膀。 “我爹从小教我,吃饭脸皮要厚。大锅饭里给自己扒拉没事,那是你能吃,顶了天遭点白眼。 扒拉到碗里带回去分给别人,就会遭人记恨,觉得你让外人吃了自己的饭。” “明白了。” 梁渠不再纠结。 徐岳龙真想要,让冉仲轼过来传话时不会不提。 他还是脸皮太薄。 三人不再言语,顺着甬道奔至尽头,一模一样的机关,想必是同一个工匠设计的。 项方素后撤一步,望向柯文彬:“你来。” 他头一次开路有阴影了。 “啊,我?” “我来吧。” “别,你实力弱。” “好吧好吧,我来就我来。” 柯文彬顶住石板,悄悄掀开一道缝,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星光,压根看不见屋顶。 他再顶开一些,发现不是没屋顶,是整个屋顶都破开一个大洞,旁边的地面上则是一个深坑。 显然屋主不走正门,遇到袭击后从屋顶跳了出去。 “没事,没人。” “走走走。” “溜了溜了。” 三人从地洞中钻出,合上石板,穿过整座岛链回到先前登陆地。 一路再没遇到任何阻碍,顺利找到小船一路回去。 天已蒙蒙亮。 守夜的军士望见归来的小船,忙上前打招呼。 “项大人,柯大人,梁大人,一晚上收获如何?” “是你啊。” 项方素回想起来,眼前军士得知他们要出船钓鱼,先前送来了一堆渔具。 他晃了晃空空荡荡的鱼篓,佯装失望:“运气不好,一条没钓到。” “那真是可惜。” 军士扼腕叹息。 等三人上楼,梁渠隐隐约约听到军士们的低声讨论。 “原来和徐大人一样。”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千里送人头 梁渠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军士言语,跟项方素和柯文彬两人上到顶楼。 三人顺着走廊来到最里边。 项方素曲起指节,叩响房门。 “等会。” 听到徐岳龙的声音,梁渠依上栏杆吹晨风,从顶楼往下俯瞰。 淡蓝色的天光如柱般在水面上延伸,渐变成粼粼的碎银,裹住浓郁水汽的晨风吹散酷暑的燥热。 一尾鱼儿带着水花跳起,银鳞一闪,噗通落回到大泽里。 风光独好。 也只有河泊所提领的房间能在顶楼,其余武师,哪怕杨东雄与隋鸿燕的房间都在下一层。 梁渠等人的位置要更往下。 至于寻常武师,只能去睡甲板下面的通铺,那么多汉子,不晓得下面是个什么味道。 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一艘类似的海上大船? 梁渠想到家里的四只河狸,想必现如今它们的小屋已经造好,在按照自己给的图纸建造船只。 等日后成为真正的水君,定然要让河狸一族给自己打造一艘真正的水上座驾。 务必比眼下的楼船更大,更宽敞,更奢华,能骑着赤山在甲板上跑马! “进来。” 项方素推门而入,柯文彬第二,梁渠最后。 淡淡的熏香味飘散开来。 房间内是个简单的书房,中间的长案上摆满各类册页,有的摊开,有的合拢。 摊开的部分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边上还有一盒凝固的火漆,几份封缄上的信封,一个装有大量炭灰的香炉。 徐岳龙披着一件素色单衣坐在案后。 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没有丝毫血色。 一夜奋战,武圣玄兵带来的负担与消耗不说,他可没功夫跟梁渠等人一样白天补觉,战后有大量的事情等他安排处理。 伤员安置,牺牲补偿,信息整合,情报传递,包括周边水域安排出去大量斥候,防止有其他脉系的鬼母教趁乱偷袭。 中间甚至要记得提醒几個不安分的家伙,上岛偷东西别做得太过分。 一桩桩一件件,纵然身为副提领无需亲力亲为,也需要接收汇总上来的信息,做出决断,适才听到敲门声,起床穿衣。 徐岳龙打开香炉盖,手里捏着一块香炭,搓动间将其点燃,徒手把红炭插进香灰中,懒得掩埋,半盖上盖子,打个哈欠道。 “说罢,什么事?有屁赶紧放,还有你腰上挂的什么东西,一股子臭味,进来我就闻到了,你们仨上岛到底是捞宝还是掏大粪去了?” “是给老大带的好东西。” 柯文彬没理会徐岳龙的调侃,他上前把长案上的册页堆叠起来,腾出一个空位。 项方素顺势解下腰间布袋,摊开在长案上,露出一个裹满灰尘的狰狞人头。 凌乱的发丝黏连着黑血贴在脸上,几乎看不出此人原来长相。 脖颈处的断口更是与衣衫粘在一起,弥漫出淡淡的尘土味和血腥气,连香炉里的熏香都抑制不住。 徐岳龙他抬起眉眼,波澜不惊:“大清早你就给我看这个?” “老大,没看出来吗,这玩意还活着啊。” 柯文彬拔出匕首,递到人头的牙齿间。 咔哒。 刀尖被人头咬住。 很多动物的头颅被剁下来后还会保持一定活性,例如毒蛇,脑袋被剁下来,一个时辰内仍能咬人注毒。 但那是畜生,不是人! 徐岳龙神色终于发生变化:“你们在岛上发现的?” “对!” 项方素诉说起上岛后的遭遇。 包括对人头身份和实力的猜测,以及它不会丝毫武学,只有本能与蛮力的迥异表现。 徐岳龙拿起一旁笔架上的毛笔,用笔杆拨开人头上黏连的发丝,看到颅骨处那道显眼的伤口。 “是大武师没错,脑袋上这道疤就是杨叔砍的。” 徐岳龙回想起当天夜里的情况。 当时两位大武师死后并没有同两位宗师一样死而复生,他们以为已经死了,黑气又蔓延迅速,便放着没管。 不曾想同样发生异变。 “是吧。”项方素以手锤膝,“那说明会死而复生的不止是宗师,大武师一样会,只是复生要的时间不一样,实力也很一般。 狩虎大武师,我和文彬两个人就能打得有来有回,还容易被辟邪法克制,阿水只两箭就把这鬼东西给制住。” 徐岳龙点点头,他思索一阵,对着脑袋挥挥手。 项方素把人头重新包裹起来,打上绳结。 失去源头,整个书房内的味道缓和许多,但还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事情我知道了,赶紧把脑袋给仲轼送过去,别放在我这,走之前把窗给我打开。” “好嘞。” 项方素嘿嘿一笑。 三人打开窗户,麻溜地走出房间。 顶楼再度安静下来。 徐岳龙以手扶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会复活的真的只有大武师和宗师吗? 徐岳龙拿出纸笔,把交谈的关键信息全部记录在纸张上,陷入沉思。 大武师的复生需要时间,从死亡到复活,中间不超过一个白天。 是否意味着狼烟,奔马武师同样有可能“复生”,只是更久? 等黑雾散去,岛上尽是活尸? 武圣玄兵是好用,不惧邪气,武圣坐镇千里之外亲自掌控,但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再用第二次,否则再度被抽空全身气血,恐伤及根本,折损寿数。 徐岳龙越想越棘手,把笔一扔。 “睡觉睡觉,让卫麟去忙,我只是个二把手,他顶锅。” 摆烂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人不要为难自己。 …… 送人头的事交给项方素。 梁渠独自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拿出麒麟丹与枯荣并蒂莲。 先吃哪一个? 幸福的烦恼。 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难以取舍。 放到河泊所,至少价值两个乃至三个大功方可兑换的宝药,宝丹,放到天舶商会,同样得是三十件往后的拍品。 思索一阵,梁渠决定先吃麒麟丹,再服并蒂莲。 他拔开严丝合缝的玉瓶塞盖,倾倒出一粒眼球大小的红色大丹。 整颗丹药并不同于寻常药丸珠圆玉润,反倒是如同一颗狮子头核桃。 表面泛着红皮油光,纹路极突出,望之好似大师精心雕刻出来的兽首。 麒麟大丹! 第二百六十二章 麒麟炼身 咕咚! 梁渠盘膝而坐,仰头服丹,整颗兽首大丹质重极大,顺着食道一路跌入胃袋。 有点膈喉咙。 眼球大的丹丸,不嚼碎,吞进肚子里噎得慌。 梁渠连咽两口唾沫缓解不适,敛气静神,运转功法。 大丹入腹初时几无动静,约莫过去一盏茶,胃液侵蚀大丹,药力缓缓扩散,沁人心脾的温热感从腹部涌向四肢百骸。 梁渠只昨夜行动前吃过一顿晚饭,此后都未曾进食。 半天的奔波让他腹中空空如也,药力涌出的刹那,饥饿感顿消,进食后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然伴随着麒麟大丹不断消化,丝丝缕缕的药力逐渐变得澎湃汹涌。 梁渠竟体会到一种“腹胀”感! 热! 好热! 三伏天本酷暑难耐,万物躁动。 麒麟丹的功效更在于对肉身进一步改造,周围热得像是被沸水围裹,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起来。 梁渠感觉自己步入了熔炉,化身那被锤炼的宝金,天上地下大火熊熊。 灼气从紧闭的毛孔中薄发,狭小的室内竟浮涌出热浪! 阿威脱开手腕,缩成一个蓝球滚落到角落中,处于烘烤中的船木渐渐发黑,冒出灰烟,梁渠嗅到了这股枯焦气,念头一动。 涡窍张开,水液流淌。 一层薄薄的水膜铺张向四边八方,化作圆球裹住周身,将散发出的热量全部吸收。 然而仅仅片刻,整张水膜剧烈起伏波动,细密的气泡上浮炸开,房间内响起气呜之声。 水膜被烧沸了! 一枚能够锤炼肉身的大丹,服用怎会没有危险? 不得已,梁渠再开涡窍,一张全新的,更坚实的水膜出现。 呼! 呼! 口鼻喷汩热气。 梁渠心潮堪比热油,燃起炽烈大火,焚烧五脏六腑,血肉骨筋。 澎湃的药力下,他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毛孔中渗出,化作豆大的血珠,又飞速干涸在体表,形成一层厚实的开鳞血茧。 空气中气浪灼灼,徐徐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异香。 就在梁渠全身血液流失一空,面色惨白,浑身无力时。 麒麟大丹药力调转方向,涌入脊柱,源源不断的造出新血。 四度换血! 梁渠突破四关,已然换血三次,如今麒麟大丹让他开始第四次换血! 四度换血正是麒麟明灵劲诞生的关键! 新生的血液异香更甚,充斥灵机,活物般涌动充盈干瘪的血管,让枯萎的肉身润泽焕发! 血液的流动,更是推动着全身体壳的变化。 筋骨皮肉,五脏六腑,进一步锤炼。 每隔半盏茶时间,涡窍重开,水膜重新聚拢。 水球之中,梁渠这块被大火锤炼的生铁,越来越紧凑,强韧,坚实。 若是此时有人能不惧高温,贴到梁渠的身体上,更是能在他体内听到隐隐约约的兽吼。 麒麟吼! 天地激荡,其音如雷。 任何一次颤鸣都将进一步荡涤肉身! 与此同时,原先坚实无比的奔马第五窍——夹脊关,也在气血的轰击中不断松动。 寻常武师,时有三年一窍,十年一境,奔马蹉跎,人生过半之说。 寓意着想要在奔马中达到顶峰,非消耗人生大半不可。 除非有人提携,亦或是另有机缘。 然梁渠显然不在寻常武师之列,不仅是他,包括身边认识的所有人,皆非常人。 杂质混杂在血茧之中被排出体外,气血浪潮一波接一波的冲刷全身。 轰! 室内狂风大作,包裹梁渠的水膜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扭曲的旋涡。 气血势如破竹,紧闭不开的奔马第五窍——夹脊关豁然洞开! 《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经》龙蛇交缠般相继勾连起第五窍,衍生出更复杂多变的行气路线。 一时间,梁渠整個人精神风貌大变! 说不清道不明的“势”油然而生,好似鲸吞大海的鲲鹏! 比之原先更加强健,明亮! 倘若说上丹田是“意”的中心,乃生命活动的核心,守之祛病延年,失之衰老衰亡。 中丹田是“形”的中心,此窍开心胸开阔,形体舒展,经气通顺。 下丹田是“气”的中心,气如不归中心,则气散浮,力无根, 尾闾关是为“劲”的中心,开则上下通顺,力达四肢,发挥整体一致之劲。 那么位于在肩胛骨之间,与“中丹田”前后平行相对的脊椎骨之中的夹脊关便是“势”的中心! 它处在两肩的连接点上,一般人两肩胛骨突出,不但影响势的舒展,而且有碍督脉的运行。 人能做到拔背肱弓,则肩胛收,脊背圆,两臂展,督脉通。 故此窍洞开,有包容一切之势! 咔嚓! 伴随着奔马第五窍的洞开,梁渠周身血茧破裂,松果般碎裂开来,麒麟大丹的药力终是消散停歇。 梁渠闭目倾听。 血液奔涌如大江大河。 运功间,肉身无时不刻不在颤动,犹如一柄拨动后的音叉,隐隐能听见威猛兽吼。 与虎豹雷音相同的麒麟吼! 伸手抓握,力量更胜以往,肌肉骨骼牵连挪动间,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变化,进而延伸出一股独特劲力——麒麟明灵劲! 前所未有的生机在他体内流动,气机之旺盛,之薄发,堪比惊蛰时分听到的第一声春雷! 自己现在究竟能活多久? 梁渠产生一个疑问。 万物寿数天定,一百二三已然是凡人阳寿极限。 宗师以下,皆是凡人,难逃一死。 然凡人亦有不同。 奔马过后,武师生机旺盛,能免去阳寿内百十年的苦痛灾祸,即便是八九十岁亦如三四十岁的鼎盛之年。 杨东雄看似老头模样,实则体内生机旺盛,与三四十岁时并无太大区别,生出老相只为陪同许氏。 且按杨师亲口所言,他修炼《万胜抱元》,持人之精、气、神,不内耗,不外逸,长期充盈体内,寿数能有一百四上下。 梁渠同样修炼《万胜抱元》,倘若从此修为寸步不进,寿数估摸着一样会在一百四左右。 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寿数远不止这么点,冥冥之中,许有两百年…… 抛开各类延寿宝材不算,放眼整个大顺,应当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融合泽狨的缘故? 梁渠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现在的他,好似并不能完全归属于“人”的行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再添新邻 梁渠穿戴整齐,上至甲板,往岛屿上眺望。 小岛靠近水泽的一片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长案相连,桌面上摆放着精铜香炉,在夕阳下泛着厚重金光。 项方素扛起大纛压进地面,长杆上的马鬃顺着江风飘扬,久久不落。 大纛对角,数十位军士拉着铁链,从船上拖拽铁笼挪到大纛旁。 方形的铁笼异常厚重,每一根铁栏都有常人手腕那样粗。 饿了十多天的山牛跪倒在地上,无力地喘着粗气。 战前祭祀,祈求祖先祝福。 战后祭祀,感恩祖先赐福。 如此方有头有尾,否则便是拿了“好处”就跑,不懂礼。 等祭祀结束,清缴鬼母教支脉彻底告一段落,除去部分军士留守,剩下的人都能跟着大部队回平阳县。 祭祀礼台布置完成。 梁渠跟随众人上至岛屿,立在人群之中。 夜风徐徐。 静谧无声。 一匹硕大的公牛横卧在地上,脖颈处的伤口流淌出浓稠的红血,顺着泥坑积蓄成一个小泊。 河泊所的军士们将数十具尸体抬到场地中央,层层叠叠的堆着。 与早早火化,归宿为一个小木盒的寻常武师不同,眼下都是立下功勋却又战亡的有功之士。 尸体一层,木柴一层,火油一层。 悲哀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年轻的军士忍不住战栗,后怕,更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尸堆中的一员,仍能活着回去见到家人。 杨东雄叹气。 徐岳龙张张嘴,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闭上嘴,保持沉默。 亲卫上前作揖。 “都尉大人,准备好了。” “点火。” 几名亲卫得到命令,分列四方,齐齐掷出火把。 火把落在浸润火油的尸体上,立刻燃起熊熊烈焰,自下而上地卷动。 篝火在夜空下一点点地升腾,最后化为冲天烈焰,在水面上刺出一条狭长光带。 黑烟积蓄在天空中,间或遮掩残月,难闻的臭味与山牛的血腥味混杂,令人反胃。 哪怕祭祀结束,梁渠回到楼船之上,仍觉得那股气味久久不散,似乎扎根在鼻腔里,时不时出来骚扰一番。 岛上的后续事宜处理完毕,楼船降下白帆,撞开夜幕,朝来时的方向驶进。 楼船顶层。 徐岳龙把填写好的文书全部归拢,放到一个长匣之中,扣上锁扣,微微躬身。 “恭送龙象武圣。” “恭送龙象武圣。” 在场三十多人,声如海潮,齐齐作揖。 梁渠稍稍抬头,只从指缝间看到那长匣化作一道流光,穿出窗户消失在天边。 我测。 “玄兵自己会动?” 梁渠望向身边的柯文彬。 “不然你以为。” 柯文彬上下扫视梁渠,透露着惊讶,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梁渠压根不清楚武圣玄兵的意义。 “兵器再怎么厉害,光靠狩虎那也是打不过宗师的,经验,实力,眼界,神通,差的地方太多太多。” “那我们怎么赢的?” 梁渠好奇得紧。 前些天他也不好意思主动问,生怕这是啥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 柯文彬道:“所谓玄兵有灵,不是说说,你应该知晓武者‘本’之一说。” 梁渠点头。 从踏入武道的初期,胡师兄就同他说过武者的“本”。 也让他知晓为何旁人身体里的水无法掌控,除非他的“本”强度大幅度超越其他人。 见梁渠点头,柯文彬继续道。 “到了武圣境界,已然能将自身神通,即自己的一部分‘本’炼化到兵器里去,相当于扩张你作为‘一’個人的概念。” 柯文彬在“一”字上咬重音。 梁渠听出言外之意:“就是说,正常人是长两只手,两只脚,一个头,武圣要额外长出一把刀,一把枪?” 柯文彬摸摸下巴:“感觉你说的怪怪的,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梁渠肃然起敬, 好生厉害的手段,从表现上看,玄兵比寻常手脚更厉害。 毕竟手脚从人身上分离,那人便没了感知,无法操控。 玄兵的表现可并非如此! 两位武圣至少在万里开外,却仍然能轻松掌控玄兵,甚至是通过玄兵知晓周边环境! 徐岳龙只是一句恭送,玄兵便自己飞走了。 “跟那两个宗师打的,其实不是咱们几位大武师,而是那两位武圣! 大武师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负责供给,跟喂马的那把草料一样。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一把玄兵想对付两位二步宗师很难,但谁让咱们赶上了,上次大脯天下记得不? 那位新武圣离平阳县近,就在南直隶,加之对抗北庭压力减轻不少,龙象武圣也腾出了手。 两相叠加,此行才能如此顺利。” 梁渠恍然大悟。 牵一发动全身。 大脯天下那天他跟着师兄师姐们酒楼吃酒呢,掌柜给他们打了八折,压根没想到会影响到几月后的一场大动作。 “用玄兵来传信,岂非速度飞快?” “不是在送呢吗?” 柯文彬努努嘴,意指放置长匣的桌案。 借的东西要还,但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空兵器回去,那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 大件带不了,情报什么的轻轻松松。 堂堂武圣也不在意帮一点小忙,都是为了大顺。 可惜不能常用,武圣玄兵若是出什么意外,对武圣影响不小。 “从咱们这到帝都,以玄兵的速度只要半天,说不得你会更快,七品及以下的官职,南直隶能直接确认。 你的话,八月前应当能有好消息过来,说不得咱们到平阳县,南直隶那边都给伱在吏部盖上章了。” …… 夜幕下。 楼船缓缓靠岸。 梁渠踏上陆地,前所未有的坚实感从足心传递到全身。 去时只用不到两天,回来时却因为风力,水流等缘故足足用了三天。 现如今已快到七月下旬。 “一个小小的鬼母教分支,一来一回,竟然用掉我半个月。” 梁渠着实感慨时间流逝太快,一场仗,真正打起来用不着多久,前后手尾那才要命。 告别师父与其余人等,阔别平阳县已久的梁渠迫不及待地背上大弓长枪回家。 此时正值午夜,宵禁之下,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偶有巡逻的士兵,早早得知河泊所武师归来,见到梁渠打扮也不敢上前问话。 回到家,梁渠放下武器,顺道去池塘看一看河狸干得如何,结果从老砗磲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意外消息。 家里又来新“兽”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搏戏 两百年! 光影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许多人对时间流逝并无太深刻的概念。 倘若从梁渠本人开始算,每一代二十五岁生子。 寿数两百年,意味着他能轻松看到自己第八代云孙出生,亲耳听到后人称呼自己为远祖。 寻常人家能活到四代曾祖同堂,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祥瑞。 证明其家底颇丰,壮劳力充足,无需老人劳作便可衣食无忧,无辛劳之苦,苛税之压,故而长寿。 但远祖与曾祖之间,更是隔开太祖、烈祖、天祖、高祖四辈! 当然,二十五岁太早。 若将两百年与凡人的成长阶段对等起来,梁渠的青年期会拉长出一倍还多! 三十而立会变为六十乃至七十, 人世间绝大多数的压力,皆来源于寿数! 有限的寿数中,人需成家,立业,繁衍后代,延续香火,在窄的可怜的时间缝隙中,去赚取上述一切的资源,奔波劳累,难为自己。 可一旦寿长,寿旺,如徐岳龙,现年三十有六,仍未曾娶妻生子,徐家人丁兴旺,无延续香火之急切。 他有大把的时光挥霍,不用在三十六年鼎盛之际去考虑孙子辈那不着边际的琐事,为子孙的不成器去恼火,烦忧。 自身寿数绵长,那种时间上大把能用,大把好用带来的精神轻松,松弛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 梁渠还清楚,二百年不是自己的极限。 仅仅是泽狨便让他寿数如此悠久,水王猿呢? 宗师加上水王猿呢? 武圣寿八百,宗师寿三百。 两相叠加,他怕是臻象宗师境界便能活得比武圣更久! 舒坦! 梁渠站立起身,耸动肩背,浑身骨骼爆鸣。 粘连的血痂层层脱落,恍若实质的气势潮水般填满整个房间。 夹脊关为“势”之中心,是九窍中第五窍,承上启下,中心之窍。 此窍门一开,于外在变化最为明显,远胜其他八窍。 整个人的精气神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梁渠,行走坐卧间好似一条大江大河,浪潮涛涛,延绵不绝。 那现如今便是波澜未兴的大海,更挺阔,更收融。 看似不再那么浪淘风簸,然一旦快意雄风,比之先前,更为危险得多! 梁渠对麒麟大丹的效果心满意足。 至于另一项宝植——枯荣并蒂莲,先吃了麒麟丹就暂时没法服用了。 头孢就酒,越喝越有。 单独一味大药尚有进补过甚,伤及自身的风险,遑论两味连吃。 哪怕吃下来,定然会有不少药力会在药性冲突中溃散,白白浪费。 约莫要等个十天半月彻底消化,方能考虑继续服用。 骨骼经脉中的麒麟吼收敛近无,梁渠收拢包裹周身的水膜。 与剩余水液融合后再伸手试探,整個涡窍中的水都散发着热意。 只是吞服一颗麒麟大丹,整个涡窍中的八吨水循环往复间竟然都变成了热水。 再扫过一眼屋内,阿威团成一个蓝球,躲在墙角的阴影里避热。 船板上沿着他盘膝而坐的中心烧烫出一个黑圈,十分均匀,宛若在舱室内放过一根大号爆竹。 梁渠伸手用指甲剐蹭地上的黑圈。 擦不掉。 黑色是船板表面浅浅一层在高温下发生了轻微碳化,想消除,只有把表面一层全部刮干净。 唔。 希望不要赔钱。 …… …… 五天后。 三日高悬于天际,整片大泽泛着耀眼白光。 灼热的江风呼啸而过,穿流过屿地,像是迎面对着火炉。 楼船甲板上,军士们赤膊上身,皮肤在太阳的炙烤下泛着一层赤红。 高温下,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光是晒着便淌出热汗来。 柯文彬等人同样半裸身子,沐浴在阳光下,麦色的健壮身躯上泛着一层油光。 项方素手上握着一根长枪,指向远处的一座大岛,站到栏杆上高喝。 “再说一遍,这根枪,我会投到对面那座最高的岛上。 谁先把枪带回来,赏酒一壶,补气丹三瓶,宝鱼三条,鸡冠果十枚,钱百贯! 我不管你们中间是偷!是抢!是骗! 只要不见血,随便你们弄,听明白没有!?” “明白!!” 上百人一起高呼的声浪震耳欲聋。 周遭没参与进来的人也被感染,跟着一同挥舞胳膊,跃跃欲试。 等候黑烟散去的日子难免枯燥乏味。 尤其是燥热的丙火日,总得想个办法让大伙的精力释放出来,有事干。 于是乎眼下一幕自然而然的出现。 补气丹三瓶,宝鱼三条,鸡冠果十枚,钱百贯的奖励不可谓不丰厚,更是给上司展现实力的好机会,参与者极多。 每天上午一轮,下午一轮,偶尔兴之所至,晚上还会来一次。 头一天是徐岳龙亲自扔枪,接下来几天都是项方素等人代劳。 给枯燥的船上生活增添了一些竞技乐趣。 卫麟那边大差不差,只是比试的内容略有区别。 “好!是我河泊所的大好男儿!” 项方素长笑一声,跳到甲板上,无需助跑,后仰身姿,猛地掷出长枪。 甲板兀得一震,空中炸出一团白气,刷上红漆的长枪倏然消失。 视线尚未捕捉到长枪的踪影,远处高岛峭壁上陡然炸出一个深坑。 岩壁上裂缝蛛网般散裂开来,崩断的石块沿着山壁翻滚坠落,掉入大泽。 上百位武师目视大坑,发出吼声,下饺子般踩着栏杆跳入水中。 水面上涌现出成片的白色浪沫,数百人凫水疾驰,拼了命地往前冲,试图拔得头筹。 边上凑热闹的江豚跟着一起游戏,有的还特意跑到前面等候,捉弄武师。 项方素在甲板上面加油助威,整个甲板上闹哄哄,连梁渠都被这气氛感染。 当然,他不会下去跟众人一起抢。 谁都知道他曾经和六品水衡使卫绍比试凫水,战而胜之的事情,他下去争抢蝇头小利说出去不好听。 水中的武师凫水速度极快,领头的更是与身后的拉出将近二百多米的差距。 他们一连游出数里,攀爬上峭壁,速度最快的一人恍若猿猴般蹿上悬崖。 正欲拔出长枪,他忽地一愣,指向远方。 “雾散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都水郎 黑雾散了! 登岛武师的一句话是点火的引线。 负责斥候看守岛链的军士们划船过来的报信,更是使得消息彻底爆炸! 军功! 即将到手的军功! 搏戏的输赢无人再去在意,整个河泊所上千名武师,如同机器一般快速运转。 徐岳龙与卫麟齐齐率人登岛,探查情况。 生机盎然的岛链上,大树接连倒下,生命力完全被抽空,树叶枯黄发脆,好似深秋。 万幸,最糟糕的可能并未发生。 狼烟武师,奔马武师的尸体好端端的躺倒在地上,足足六天,没有任何尸变反应。 “死而复生”的现象止步于狩虎大武师,一个相当有价值的利好消息。 活鳝,活蛙在草丛中乱窜,没有被吸取生命死亡。 上岛武师行动自如,无有不适。 可以登岛! 消息一层一层上报,命令一条一条下达。 确认能够登岛,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军功统筹,物资搬运,尸体处理。 天气太热,自己人的尸骨带回去入土安葬显然办不到,只能就地火化,取骨灰。 岛屿上接连燃起数道黑烟。 一个又一個装满骨灰的小盒子写上姓名,依次累放在最底层暗无天日的船舱中。 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 武师们的战斗与寻常军队略有不同。 只要情报准确无误,制定计划定然不会容许任何一位高端战力折损,这很容易做到。 大武师,宗师的小战场能与大战场轻松切割,成为少数人的战斗,以多打少,以强打弱。 为此当初大顺张龙象被三位宗师埋伏,却能杀出重围才会震撼世人。 但大部分武师,只能化作战场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朵小浪花。 除开自己人,所有敌对武师的头颅都被割下,插在木矛上供人辨认,登记功劳,举报对质。 确认战功很麻烦,光靠自己确认显然是不行的,中间会闹出来相当多的矛盾。 受贿行贿,挪动功劳不说,战场混乱之间,常有记错的情况发生。 冲锋时脑子一热,冲锋结束一身冷汗,再回忆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了尽可能的公平公正,督战队会将敌人首级示众数天,看其他人是否同意。 倘若别人举报成功,不但谎报者个人,连所在的小队都会受到惩罚。 如果一连数天没人质疑,没有举报,那么这份功劳才算是切实的拿到手。 其次,一个敌人若是被多人斩杀,这个时候军功很难算到个人头上。 例如梁渠身为弓箭手,他专挑对拼中的人下手,缓解前线压力的同时拥有更好的击杀机会。 如此一来,人头算谁的便有争议,肯定不能直接算在梁渠头上。 那么这就是“集体功劳”。 总军功下来后,按照阵中所处的位置和兵种再来分功。 此举行为能有效地防止功劳归属纠纷,危险的位置多分,安全的位置少分。 督战队有条不紊的统筹记录军功。 梁渠等人则去搬运物资。 若是他们先前没偷摸上岛,众人发现机关与地道或许还要一段时间。 但与人尸交战,项方素与柯文彬不小心弄塌了三分之一的地道,发现过程没有任何阻碍。 至于门口的狩虎人尸,根本不足为惧,早早的瘫倒在地上。 军士们清理出石块,卫麟与徐岳龙相继踏入甬道。 徐岳龙知晓里头什么情况,对甬道上交错的斩击见怪不怪。 卫麟望着地面上的交战痕迹,又见到大殿内甬的无头尸体,陷入沉默。 “有人进来过。” 跟在两人身后的五六品官员议论纷纷。 谁能上岛? 卫麟想到夜袭那晚第一艘无惧黑雾船只上领头的几人,他顺着记忆中进殿方向看去,眼前闪过一道人影。 “卫大人不要浪费时间的好。”徐岳龙笑道。 卫麟冷冷望着徐岳龙,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书吏,在场的数十人当即行动起来,清查物资。 梁渠跟项方素等人缩在一角,望着那些人的行为心里虚得厉害。 麒麟大丹已经在肚子里,让他拿也拿不出来了。 转头望向项方素和柯文彬。 两人浑不在意,柯文彬还偷偷拍了拍梁渠肩膀,示意他把心放肚子里去。 整个大殿在地下,来的人本就不多,他们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 藏是藏不住的。 果不其然,一番搜查过后,卫绍跑到卫麟身边耳语几句。 卫麟斜睨徐岳龙。 徐岳龙面色不变,自顾自的摸鼎身纹路,啧啧称奇。 整个地下气氛沉闷,寂静,压力恍若潮水般填满每一个角落。 沉默良久。 卫麟大手一挥。 “搬!” 呼! 梁渠猛松一口气、 柯文彬看向梁渠,露出得意的神色。 梁渠竖起大拇指:“文彬哥一流啊!” 只要开始搬,他们留下的痕迹会被彻底破坏。 换而言之,他们安全了。 柯文彬臭屁起来:“够你学一辈子的。” 伴随着卫麟一声令下,众人把黑龙万方鼎之类的大件给搬运出去。 “好沉!” 梁渠抬起一只鼎足,使出全部的力气,与柯文彬合力把一个大鼎顺着扩大后的甬道搬运出去。 他吞服过麒麟大丹,生出麒麟灵明劲,加上第五窍的开启,浑身力量要再加五成,没想到居然都没办法独自抬起这尊大鼎。 “正常,这种大鼎都是炼丹大师一代代蕴养出来的,跟咱们的灵兵一样,会越来越沉,加把劲。” 一尊大鼎沐浴着阳光,从尘封十数年的地下大殿中重见天日,缓缓往大船上去。 …… 接下来的两三天,河泊所众人都是在搬货与军功记录中度过。 第四天傍晚。 徐岳龙拿到军功册。 唤人先去研墨,他浏览过一遍,重新坐回到长案前,摊开几本空白册页,挨个给自己的手下请功,或者说举荐。 轮到梁渠时,徐岳龙思索一阵。 从头往后梳理,他惊讶的发现梁渠这四个月里,居然已经干了不少实事,大功有好几个。 鲸帮,船锚,鬼母教两位奔马上境武师,加上近日统计上来的军功数…… 鲸帮之事,已然擢拔过一级…… 徐岳龙沾了沾墨,就着烛火在册页上写道。 “梁渠,淮阴府平阳县人,年方……” 多少来着? 徐岳龙想了想,填了个十八。 虚岁,实岁有差很正常,年龄大,在吏部那有好处。 “入河泊所四月有余,屡立奇功。 破鲸帮,剿鬼母,机敏无畏,卓荦不凡,更献有‘山字锚’之奇物,效力数倍于四爪锚。 …… 其凫水之能更胜于六品水衡使卫绍。 或可任七品都水郎一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家贫少孤多有疾苦 天色渐暗。 烛火摇曳,山峰笔架在长案上拉出长长的斜影,尚未干涸的墨迹反射白光。 “总感觉漏了什么……” 徐岳龙望着举荐表上的小字,逐字逐句翻看,确认遣词造句没问题,缺失的感觉仍萦绕心头不散。 “奇怪……” 他又拿起前面冉仲轼,项方素的对比。 内容,形式并无区别。 介绍功劳,能力,给点赞美词,属于例行惯例的写法,举荐信,请功表该是如此写。 可放在梁渠身上,总觉得不全面。 到底缺了什么? 徐岳龙皱眉沉思,无意间望着卓荦不凡一词,此词意为才德出众。 才德出众。 才,德…… 徐岳龙恍然大悟,他放下册页,撩起袖边继续执笔舔墨。 “其人起于微末,家贫,少孤,多有疾苦,曾有邻施以援手……,涌泉报之…… 乐善好施,于平阳县素有名望,尝为主祭,周乡咸服之……” 洋洋洒洒再加二百多字,徐岳龙放下毛笔,通览一遍,再无缺憾感。 如此方全。 举荐表他写得少,项方素那帮人哪有什么起于微末,少疾苦。 想知恩图报也得先有恩啊。 谁家能对侯爵伯爵家的公子有恩? 压根写不上去。 顺着习惯往下写,一时间倒是没想起来梁渠和他们不太一样,是真有德行方面的内容能写,用现实中的例子为佐证。 别的不说,光是主祭就是大加分项。 当朝那位继位的正统理由之一,便是先皇曾让其为祖庙主祭,主持祭祀,可见一斑。 “如此看来,说不得真能连跳两级……” 擢拔不少见,但梁渠毕竟舞象之年,年纪太小。 说是能七品,吏部一番考核,综合下来多半只会给个从七,官升一级。 徐岳龙从小耳濡目染,对吏部门道还是比较清楚的。 年纪太小是一个提拔劣势,并非故意,而是现实如此,太小难服众。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去医馆里看病,大夫年纪都得是越大越吃香,最好是胡子一大把,全白,定是妙手回春,一代神医。 年纪大,代表稳重,经验丰富。 想出现例外,只能是优秀到能弥补年龄劣势。 德才兼备,德更在才前。 梁渠光靠功劳想跳级很难,但徐岳龙把德行部分补全,那就不再是奢望。 七品与从七品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常言道七品芝麻官,七品往下连芝麻都不是。 九品,八品乃至从七,与跑腿的官吏并无实质区别,他们手上的权,仅仅是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值得称道。 大顺以前,七品往下甚至不入吏部籍册,由当地官员直接提拔,任免。 除去平阳县这等特殊地界,其他绝大多数地方县令不过七品,也只有到了此等品级,才算是真正的接触到权力。 “这小子,得叫他请我吃饭。” 徐岳龙摇头失笑,确认纸面上墨迹已干,合上册页。 梁渠不晓得徐岳龙在干什么,此时的他正泡在大泽里,探寻周边有无遗落宝物。 等候黑雾散去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开始下水,但前两天黑雾散去后忙着搬物资,中断了几天,现如今他又出来偷懒,探寻附近有没有什么宝物,宝器残留。 屿地附近没什么好东西,大多是尸骸,金角鲨,银角鲨啃食后留下的残羹冷炙,养出不少啃食残渣的小鱼,但大货压根没有。 估摸着作为窝边草,全被鬼母教给吃干抹净。 今天好不容易抽个空,梁渠一次性游出去二十多里,往更远的地方探查,试图寻找宝贝。 结果一整個下午,收获寥寥。 只抓到三条膘肥体重的大宝鱼,属于没怎么见过的品种,叫不上名字。 其中有一条通体朱红,屁股上长了根红色的毛尾巴,颇为奇特。 让梁渠想起当年拜师,自己随口胡掐的一条宝鱼,一样通体赤红,长着一根牛尾巴,没想到真的存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带回去给师父炖了,证明自己当年所言非虚。 水底草木繁盛,清波流动。 梁渠金目如火炬,拎着鱼篓坐在一头临时掌控的大鳄身上。 他环视四周,眼看水底光线越发暗淡,知晓天色渐黑,不再磨蹭,打道回府。 大泽宝物是多,但范围也是真的大,想找到好宝贝难度仍然很高。 至今为止,梁渠唯一自己找到的蕴含水泽精华的大货,应当只有那条鲟鱼妖和老砗磲。 其他的诸如两生花,枯荣并蒂莲,皆是通过河泊所的渠道直接或间接获取。 “还是要靠汪洋大海啊。” 梁渠拎着鱼篓浮出水面,辨别过方向,使用水纵跃快速往屿地方向靠拢。 没有肥鲶鱼等水兽帮助的日子真不习惯,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效率下降不少。 武学进度都变慢许多,雷符至今差最后一个符窍未曾凝聚。 希望明后两天河泊所能彻底清理掉首尾,早日回去。 一路纵跃,梁渠甩开两条精怪的追击。 楼船的飞檐出现在水面上,他调转身形,从水下绕到两处无人岛屿的中央,找到先前拖上岛的一艘小船。 沐浴夕阳,摇桨而归。 三日相连,横亘在大泽西面,淡金色的光边镶在水面与天空的分界上,亮得有些晃眼。 可是夕阳压不住星辰的光芒,七颗铁青色的大星从水面下升起,泛着清冷的光芒,宛若新磨的铁剑。 两者交错的刹那,夕阳收走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梁渠覆盖。 赤光消散,久无动静的泽鼎突然震颤。 鼎身上占据面积极大的帝王人像绽放流光,引发周遭神将,水猿共鸣。 【获赤气一缕,若与一万水泽精华汇融,生得灵鱼一条,可升华垂青。】 梁渠:“?” 赤气? 哪来的赤气?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残余在夜幕中的赤色霞光。 莫非是太阳? 丙火日异象带来的好处? 可已经过去了十天,为何今天才来? 梁渠脑海中一时间交错闪过许多信息,却缺少关键线索,无法把握,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升华垂青上。 所谓的灵鱼,竟然能升华垂青! 梁渠目前获得的垂青可不少,应龙,天吴,川主帝君,足足三样。 此前一直没有升级垂青的机会,不曾想今日遇见。 那么…… 三样垂青,该选择哪一个? 梁渠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到川主帝君上。 二郎真君!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再得二郎垂青 川主帝君! 应龙! 天吴! 梁渠身上肩负足足三者垂青,是个实打实的香饽饽,被多方大佬所中意。 但毫无疑问,三者里,价值最高的垂青便是川主帝君,或者说二郎显圣真君! 【得川主帝君泽灵垂青,获武道通神第一重,武道天赋倍增,对水属妖兽伤害增加一成。】 武道天赋倍增,对水属妖兽伤害增加一成! 后者的用处梁渠很少体会到。 他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身为未来的川泽之主,谁不知道他是动物之友。 然而前者,武道天赋倍增,梁渠感触极深。 这项天赋时时刻刻发挥着巨大作用。 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功,青龙七杀枪,落星箭,雷字印法,耳识法。 梁渠修行以来,所修持的法门并不算多,总共六门,二功法,三武学,一技法。 雷字印法品阶中乘中等。 落星箭品阶中乘中等,但能衍生出的逐月,贯日,十分强悍。 青龙枪法只前三招,完整版本不知是何水平。 万胜抱元与耳识法无有明确定级,但同样位属上乘。 且《降龙伏虎金刚功》疑似超越三上乘九品范畴,为大宗无上秘传。 真不知道老和尚怎么如此轻松的传给了他。 如此六门,虽说数量少,但质量高,一点不比世家大族差,哪怕梁渠到狼烟,乃至狩虎都不会被淘汰。 然而,法门品阶越高,越是难学。 换做旁人一年内能有两门小成已然是天赋不错,足得称道。 但梁渠仅用了一年时间,全部小成! 莫小看小成。 小成三成,大成七成。 能到小成,至少是用得像模像样,使出几分威力来。 胡奇胡师兄大成的不过是一门落星箭,向师兄更是一门都没有。 不下苦工钻研,常人甚至都练不出来大成法门。 而这仅仅是一层垂青,再加蜃虫帮助的功劳。 倘若川主帝君再度垂青,武道通神二层是何种光景? 再翻倍? 翻倍的基础是什么? 是原来的自己,还是翻倍后的自己,达到二次翻倍,四倍之巨? 不管是哪一种,裨益极大,远超应龙与天吴。 梁渠心情激动。 他站在小船上盘膝而坐,观摩识海中的泽鼎。 泽鼎内部,除去底层少许淡蓝色的水泽精华晃动外,上方更盘旋缠绕着一缕飘忽的赤色之气,无形无质。 这就是赤气? “莫非是黑帝助我?” 梁渠眸光闪动。 他得到赤气时,泽鼎上最先亮起的正是那尊占据篇幅最多的大帝。 其规模连无支祁都要稍稍逊色几分,位置更是居于人兽之间。 他当下一切皆来自于识海中的这尊神秘大鼎,自然上心。 无支祁乃是自身根本,其他泽灵与无支祁有着本质区别。 原因暂不得而知。 除去无支祁,鼎身泽灵中大帝为尊,为此他对大帝的身份早有猜测。 若论水神位格,兼具人与兽形,恐怕没有比黑帝更高的存在。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 “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 黑帝。 玄武之灵,太阳化身。 北方水神,荡魔天尊。 “帝颛顼高阳者。” 赤气恐怕就是这么来的。 水泽精华能与赤气融合,化作灵鱼,应当是产生了某种质变。 有赤气,是否有其他的气? 梁渠想不通,索性暂时搁置。 多思无益。 真的遇上,泽鼎不会没有反应。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一万水泽精华,上哪去找? 泽鼎里的水泽精华少得可怜,晃一晃也晃不出多的来。 上次进化蜃虫用掉一千多,此后又离开义兴镇,没什么进账。 眼下水泽精华只有数百,算上马上要服用的枯荣并蒂莲,恐怕也凑不满一万之数。 难难难。 水泽精华太少,完全不够用,吃的效率太低,能直接吸收的物品类又不多。 梁渠再度想到老砗磲说的血石县,那里曾经有鲛人部落。 狗日的,香邑县怎么一点事没有啊。 其他的县或多或少都有任务过来,就香邑县,好似从河泊所的治理范围内消失一般。 倒也不是存在什么蹊跷。 梁渠问过李主簿,里头有历史原因。 淮阴府十三个县,血石县未曾改名前背靠血石山,吃的盆满钵满,又靠近淮阴本府,发展是一等一的好。 其武道实力不算淮阴府本府,在十三个县里稳居前三,大部分时候保二望一。 狼烟武师都有不少。 民风彪悍,武道昌盛。 哪怕是后来血石矿脉枯竭,至少底子在那。 规模起来了,有良性循环,比其他没有支柱产业的县好得多。 与之相比,平阳县为平阳镇时归属的潮江县,不算杨东雄和其手下的弟子,压根没什么高手,不说垫底那也是末流。 武者多,香邑县本地的豪强实力整体也高,遇上什么事,大多数时候当地的豪强自己就能处理,增强百姓对他们的依赖性,犯不着上报河泊所,挤占自己的威望和权力。 对此河泊所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过去把豪强全部杀光。 甚至不少人乐得如此,但这对梁渠不太友好。 “机会要靠自己争取。” 梁渠决定最后再等一等。 若是等到与蛤蟆的第二次交易完成依旧没有机会,他就要去主动寻找机会了。 这一次鬼母教的行动,他或许能再升一级官,到了从七品的位置,那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到时候主动整一個巡查水域的名头跑到香邑县去。 河泊所巡查自己治下范围,合情合理。 …… 梁渠带着心绪回到楼船。 军士们来来往往仍在忙碌,但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紧张,进入了收尾阶段。 没人在意他一下午的离开。 作为一个八品河伯,梁渠品级不高,理应加入其中忙碌,但他身为杨东雄的弟子,一点小特权还是有的。 楼船上度过两天。 梁渠得到军士的传讯,得知鬼母教的处理已经基本完成,今天晚上祭祀完便要再度启程赶回平阳县,若是岛上有遗留物品,需尽快取回。 回去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再添新邻 梁渠穿戴整齐,上至甲板,往岛屿上眺望。 小岛靠近水泽的一片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长案相连,桌面上摆放着精铜香炉,在夕阳下泛着厚重金光。 项方素扛起大纛压进地面,长杆上的马鬃顺着江风飘扬,久久不落。 大纛对角,数十位军士拉着铁链,从船上拖拽铁笼挪到大纛旁。 方形的铁笼异常厚重,每一根铁栏都有常人手腕那样粗。 饿了十多天的山牛跪倒在地上,无力地喘着粗气。 战前祭祀,祈求祖先祝福。 战后祭祀,感恩祖先赐福。 如此方有头有尾,否则便是拿了“好处”就跑,不懂礼。 等祭祀结束,清缴鬼母教支脉彻底告一段落,除去部分军士留守,剩下的人都能跟着大部队回平阳县。 祭祀礼台布置完成。 梁渠跟随众人上至岛屿,立在人群之中。 夜风徐徐。 静谧无声。 一匹硕大的公牛横卧在地上,脖颈处的伤口流淌出浓稠的红血,顺着泥坑积蓄成一个小泊。 河泊所的军士们将数十具尸体抬到场地中央,层层叠叠的堆着。 与早早火化,归宿为一个小木盒的寻常武师不同,眼下都是立下功勋却又战亡的有功之士。 尸体一层,木柴一层,火油一层。 悲哀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年轻的军士忍不住战栗,后怕,更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尸堆中的一员,仍能活着回去见到家人。 杨东雄叹气。 徐岳龙张张嘴,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闭上嘴,保持沉默。 亲卫上前作揖。 “都尉大人,准备好了。” “点火。” 几名亲卫得到命令,分列四方,齐齐掷出火把。 火把落在浸润火油的尸体上,立刻燃起熊熊烈焰,自下而上地卷动。 篝火在夜空下一点点地升腾,最后化为冲天烈焰,在水面上刺出一条狭长光带。 黑烟积蓄在天空中,间或遮掩残月,难闻的臭味与山牛的血腥味混杂,令人反胃。 哪怕祭祀结束,梁渠回到楼船之上,仍觉得那股气味久久不散,似乎扎根在鼻腔里,时不时出来骚扰一番。 岛上的后续事宜处理完毕,楼船降下白帆,撞开夜幕,朝来时的方向驶进。 楼船顶层。 徐岳龙把填写好的文书全部归拢,放到一个长匣之中,扣上锁扣,微微躬身。 “恭送龙象武圣。” “恭送龙象武圣。” 在场三十多人,声如海潮,齐齐作揖。 梁渠稍稍抬头,只从指缝间看到那长匣化作一道流光,穿出窗户消失在天边。 我测。 “玄兵自己会动?” 梁渠望向身边的柯文彬。 “不然你以为。” 柯文彬上下扫视梁渠,透露着惊讶,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梁渠压根不清楚武圣玄兵的意义。 “兵器再怎么厉害,光靠狩虎那也是打不过宗师的,经验,实力,眼界,神通,差的地方太多太多。” “那我们怎么赢的?” 梁渠好奇得紧。 前些天他也不好意思主动问,生怕这是啥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 柯文彬道:“所谓玄兵有灵,不是说说,你应该知晓武者‘本’之一说。” 梁渠点头。 从踏入武道的初期,胡师兄就同他说过武者的“本”。 也让他知晓为何旁人身体里的水无法掌控,除非他的“本”强度大幅度超越其他人。 见梁渠点头,柯文彬继续道。 “到了武圣境界,已然能将自身神通,即自己的一部分‘本’炼化到兵器里去,相当于扩张你作为‘一’個人的概念。” 柯文彬在“一”字上咬重音。 梁渠听出言外之意:“就是说,正常人是长两只手,两只脚,一个头,武圣要额外长出一把刀,一把枪?” 柯文彬摸摸下巴:“感觉你说的怪怪的,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梁渠肃然起敬, 好生厉害的手段,从表现上看,玄兵比寻常手脚更厉害。 毕竟手脚从人身上分离,那人便没了感知,无法操控。 玄兵的表现可并非如此! 两位武圣至少在万里开外,却仍然能轻松掌控玄兵,甚至是通过玄兵知晓周边环境! 徐岳龙只是一句恭送,玄兵便自己飞走了。 “跟那两个宗师打的,其实不是咱们几位大武师,而是那两位武圣! 大武师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负责供给,跟喂马的那把草料一样。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一把玄兵想对付两位二步宗师很难,但谁让咱们赶上了,上次大脯天下记得不? 那位新武圣离平阳县近,就在南直隶,加之对抗北庭压力减轻不少,龙象武圣也腾出了手。 两相叠加,此行才能如此顺利。” 梁渠恍然大悟。 牵一发动全身。 大脯天下那天他跟着师兄师姐们酒楼吃酒呢,掌柜给他们打了八折,压根没想到会影响到几月后的一场大动作。 “用玄兵来传信,岂非速度飞快?” “不是在送呢吗?” 柯文彬努努嘴,意指放置长匣的桌案。 借的东西要还,但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空兵器回去,那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 大件带不了,情报什么的轻轻松松。 堂堂武圣也不在意帮一点小忙,都是为了大顺。 可惜不能常用,武圣玄兵若是出什么意外,对武圣影响不小。 “从咱们这到帝都,以玄兵的速度只要半天,说不得你会更快,七品及以下的官职,南直隶能直接确认。 你的话,八月前应当能有好消息过来,说不得咱们到平阳县,南直隶那边都给伱在吏部盖上章了。” …… 夜幕下。 楼船缓缓靠岸。 梁渠踏上陆地,前所未有的坚实感从足心传递到全身。 去时只用不到两天,回来时却因为风力,水流等缘故足足用了三天。 现如今已快到七月下旬。 “一个小小的鬼母教分支,一来一回,竟然用掉我半个月。” 梁渠着实感慨时间流逝太快,一场仗,真正打起来用不着多久,前后手尾那才要命。 告别师父与其余人等,阔别平阳县已久的梁渠迫不及待地背上大弓长枪回家。 此时正值午夜,宵禁之下,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偶有巡逻的士兵,早早得知河泊所武师归来,见到梁渠打扮也不敢上前问话。 回到家,梁渠放下武器,顺道去池塘看一看河狸干得如何,结果从老砗磲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意外消息。 家里又来新“兽”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火并失败,投靠老友 月光照在开阔的石幔地上,池水反射银光。 乌龙跟在梁渠身后不停蹦跳,脑袋在前面甩,小卷尾巴在后边晃。 时隔半月不见,重见梁渠的它非常兴奋。 池塘边。 一栋完全封顶,造型别致的小木屋半建在岸上,半延到水下。 木屋旁边,还有一个简易的草堆,较为潦草。 两者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最让梁渠在意的,仍是木屋旁的一条“龙骨”,光滑匀称,洁白细腻,材质是上好的橡木。 围绕着龙骨,船肋如翅膀般层层张开,内部夹杂着几块木板作为曲面支撑。 河狸一家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没有偷懒,进度相当之快。 按照目前的基础,怕不是能与刘全福一同在八月中旬交付? 乌龙来回蹦跳的动静惊醒了休憩中的河狸。 作为一家之主,大河狸先生从池塘里钻出,爬到岸上,从脖颈到屁股一阵发颤,甩落皮毛上的水珠,再对梁渠合起爪子,上下摇晃。 作揖吗? 梁渠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见过礼,大河狸潜入水中。 不消片刻,地下河流与池塘的缝隙处,重露出大河狸身影,在它身后更有六只“大耗子”,模样与河狸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河狸。 梁渠瞥向缝隙旁的老砗磲,老砗磲紧闭双壳,默不作声。 大河狸带着六只“大耗子”钻出水面,蒙蒙的月光漫射下来。 梁渠立马明白自家为何会来新“兽”了。 在河狸活动的区域附近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并不意味着它就是河狸。 还有两种长相类似的生物极为常见。 水獭与水貂! 河狸吃素,水獭、水貂吃肉。 河狸与此两者并无竞争关系,因此它们制造的生活区域非常容易吸引来这两种生物中的一种,一同定居。 眼前六只想必是大河狸的“老朋友”,而且应该不是水獭,是江獭。 倒不是梁渠一眼能分辨出水獭、江獭的区别,而是江淮大泽里只有江獭,数量很多。 出船的渔夫常能看到两个江獭部落在水泽“火并”,打得热火朝天。 这玩意看着小,但战斗力非常强,从水蛇到小鳄鱼,哪怕是人都不带怕的,义兴镇不少人被挠过,属于水中平头哥。 六只江獭全是精怪,倒是少见。 为首的两只体格只比河狸稍小,但比河狸更壮,望之战力不凡。 梁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肌肉虬结? 唯一的问题是,六只江獭個个带伤,一副残军败将模样。 不会是抢地盘打输了吧? 大河狸扒拉一番,从肚皮毛发层里又掏出一块金子,大小和上次给梁渠的差不多,十两左右。 它推搡着最大的一只江獭。 那江獭垂着一只断手,踱着步子走到梁渠身前,挥舞另一只爪子不停比划,又指了指梁渠脚边的乌龙,曲起小臂,展示自己强壮的肌肉。 表情用力,呲出了尖牙,几根胡须不停发颤。 梁渠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破开水流,砸到水底老砗磲的外壳上。 力道之大,老砗磲外壳上的藻绒都刮掉一块。 “作甚?” 老砗磲不情不愿地张开外壳。 “翻译一下。” “其言能守家护宅。” “伤是什么情况?” 梁渠又询问起江獭身上的伤势,为何如此狼狈。 得到的回答不出所料,正是打架打的。 丙火日万物躁动,很多精怪会离开自己的地盘,来到浅水区。 最容易发生“火并”。 江獭一家在江淮泽野里面跟别的江獭族群争夺地盘,没打过,被驱逐了出来,迫不得已来到这里投靠老友,还事先搭建好了一个草窝。 只不过没得到梁渠的首肯,没敢搬进来。 现在为首的大江獭意思是希望能在池塘里住下,它们可以帮忙看家护院,至于为什么要指乌龙,显然是想表示自己能比一头小狗看得更好。 乌龙靠坐在梁渠脚边,并不知道自己被点了名,抬起后腿瘙了瘙脖子。 梁渠望着河狸放在地上的黄金,同意下来。 河狸一家是住,水獭一家也是住,没啥不一样。 只是他觉得怪怪的。 偌大的三进院,人没住几个,倒是聚集了一票动物。 他果然是动物之友,微末之时就展现了非凡的水兽亲和力。 只是河狸到底藏了多少黄金,为什么有那么多。 是不是能涨一涨…… 咳。 梁渠打消自己的念头,跑到灶房烧水洗澡。 楼船上没有洗澡条件,全部在大泽里解决。 尽管天热,但不用热水洗总觉得没有灵魂,少了什么,不利索。 打上皂洗过澡,梁渠坐在冰台旁,浑身肌肉松弛,惬意的不行。 该吃药了。 他翻出一个小木匣。 上面淡青色的纹理如树叶支脉,生机盎然,划开盖子,里面正是枯荣并蒂莲! 距离吃麒麟丹已经过去十多天,足以避开两性相冲的危险期,正是继续吞服的大好时机。 取出枯荣并蒂莲,梁渠捏住花瓣将其缩小,一口气吞咽入肚。 比麒麟大丹更噎。 麒麟大丹大是大,但它质重也大,无需有太多动作,吞两口唾沫,自个顺着下去了。 可并蒂莲不止大,质重还轻,一点一点的慢慢滑落,实在难受。 梁渠端起茶壶,吞了几口茶水才堪堪冲到肚子里。 宝植下肚,精纯的生命能量海潮般爆发,皮肉骨血,五脏六腑,如饥似渴的汲取药力。 一回生二回熟。 梁渠闭合全身毛孔,无漏无缺,绝不泻掉丝毫药力,于心中默念降龙咒,伏虎经。 “天之神龙,地之蛟龙,人之毒龙,降者自伏……” “日出东方,电烁金光,用之俯首,退之即藏……” 降龙咒与伏虎经交替循环,炽烈的气血升腾,紧随两咒法搬运不歇。 梁渠周身金光散逸,一龙一虎交替盘旋。 水火两生花给他的感觉是冷热交替,枯荣并蒂莲则是枯荣往复。 时今阅春夏,尔独意枯荣。 于此同时,识海中泽鼎大震。 只鼎底一层的淡蓝色水泽精华迅速变得深邃,连绵,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涨潮”。 【水泽精华+7427】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多一点关爱 咚! 咚! 咚! 静室内响起擂鼓之声。 梁渠闭合十万八千毛孔,迫使汹涌药力冲刷周身,无心去查看泽鼎内多出多少水泽精华,全力运转《降龙伏虎金刚经》。 五脏六腑经受药力冲刷,一片通透澄澈,几成先天之象。 浑身骨骼血肉,经络脉理更是震颤不息,宛若拨动后的音叉,发出低沉兽吼。 麒麟吼。 抱虎归山修内丹,纵横极地听雷音。 虎豹雷音乃是洗练肉身的绝佳法门,行走坐卧,无时无刻不在锤炼肉身。 麒麟吼异曲同工。 尽管片时片刻的进步微不可查,好似原地踏步。 可若是一月,一年乃至十年坚持,积累下来的进步将会非常可观。 这也是为何当时梁渠不选人元大丹,偏偏挑麒麟大丹的缘故。 人元大丹好是好,纵使下品人丹,亦能抵常人用中乘功法吞吐气血一甲子,劲力十足。 然麒麟大丹给予他的,是一个长期有用的修行增益。 着眼未来,收益更高。 获得麒麟大丹时的纸张信息,梁渠尚且保留在身上。 最底下朱砂笔的圈点勾画让人记忆犹新。 哪怕如狼烟高手,黄进元,黄泽君等人欲求得一颗,尚需让宗师左右衡量,可见大丹珍贵。 西厢房内。 打坐入定,修持静功的老和尚睁开眼。 到了他这般境界,已然能用入定代替睡眠,一月睡上二三回足够。 梁渠适才踏足门槛,他便已知晓。 “出门半月又有机缘……当真如吃饭喝水。” 《降龙伏虎金刚经》修行之难,老和尚最为清楚。 此功法并无严格境界之分,所修持越久,功力越深,金身越强,直至丹田中生出一“小我”真相,方得大成。 若是无外物辅佐,靠自身水磨工夫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可相似相非的宝植,宝物何其难寻,难得。 梁渠不到半年的时间,竟然接连找到,得到两株,皆非凡品。 说是命里该有都不为过…… 梁渠心无旁骛,竭力炼化枯荣并蒂莲的枯荣之气。 第一次凝聚金身,他周身血雾升腾,以血气化龙虎二气。 此次却全无那般可怖景象,通体舒泰,金光如雾气般涌动缠绕。 枯气经流,如老人迟暮,生出皱纹,荣气抚过,又如老树逢春,再发新芽。 一正一反,罔替循环。 除此之外,唯一能瞧见的区别是梁渠周身模糊的龙虎之气变得愈发清晰飘逸。 轮廓线条不再如烟雾般模糊、溃散,犹如着重用狼毫笔勾勒了其中几根特殊线条,极得神韵。 一个时辰后。 大日凌空,金龙金虎分列左右。 流转缠绕,俱得真意。 伴随着体内最后一丝枯荣气消散于无,梁渠睁开双目,收敛气血。 金光溃散,异象顿消。 又跨出一大步。 枯荣并蒂莲效果比水火两生花更好。 若是类比《万胜抱元》,此次服用枯荣并蒂莲,便是从定神到了内视。 肉身上下坚固,浑然一体的感觉更甚,自身“本”分外圆融。 非要形容的话,有种搅碎了五脏六腑,骨骼肌肉,绞合在一起再度成人的感觉,神异非凡。 沟通泽鼎。 蔚蓝色的水泽精华冲刷鼎壁,焕发阵阵潮声。 “七千四百多,比两生花多不少啊。” 梁渠低眉沉思。 犹记得他服用水火两生花,贡献的水泽精华不过五千三百多。 枯荣并蒂莲更要多出两千一百点,等同一株半的两生花! 水生宝植有溢价,放到河泊所里,少说顶三个大功! 瘦死的骆驼不可小觑。 梁渠心思稍动。 “鬼母教明面上考据到的总共有十八脉,如今尚且剩下十七脉,若是都会冒黑烟,那岂不是……” 下河不怕旋涡多,打铁不怕火烫脚。 跟项方素和柯文彬玩过一次不一样的,梁渠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黄姓鬼母教支脉什么档次,国公而已。 那些個藩王,亲王乃至本家的定然更好。 十七支,一次两件,那就是三十四件…… 入到河泊所实乃大幸,背靠大树,痛快乘凉,否则好事哪里轮得到他。 只是七千多的水泽精华,距离一万融合灵鱼差出不少。 在屿地的半个月里,梁渠每天下水,吃鸡冠果,积累下来的精华有五百三十二点,总量堪堪到八千,距离一万足差两千。 两千不好补啊。 统御的几头水兽所能找到宝植,增加的精华大多在一百以内。 跟两生花,并蒂莲一样,一次多出大几千的情况,只能算一次老砗磲,一次鲛人泪。 鲟鱼妖不能算,那是梁渠自己找到的。 明天看看。 离开义兴镇半个月,肥鲶鱼它们没有放假,一样在到处搜罗水中宝植。 不知道它们能不能补上那两千空缺,让川主帝君再多一点关爱。 …… 第二天一早。 梁渠与老和尚打过招呼,到院中晨练。 范兴来应着公鸡晨鸣起床,给自己捯饬捯饬,正要拿上铲子去铲马粪,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探出头看了一眼。 “梁老爷!老爷啥时候回来的?” “昨个晚上,比较晚了,就没告诉你。” 梁渠微微出汗,他放下伏波,到旁边的水池边上洗了把脸。 “那我去把张大娘喊来做早饭?” “行。”梁渠见范兴来转头要走,立马叫住,“欸,等等,有件事,黄泥巷知道在哪不?” “知道,东南边那条泥巷,卖鱼巷隔壁,旁边有个老头经常挑担在那卖馄饨,味道不赖,我吃过两回。” 范兴来熟门熟路。 他虽然在平阳县长大,没怎么来过义兴镇,但来这住了有段日子,摸得很熟。 “对,就那,待会你喊过张大娘,自个往黄泥巷走一趟。 大概进巷子半里地,有一户人家院子里带个草棚,屋子颜色比较深,新砌的,你去看看他们家有没有什么麻烦事。” “麻烦事?” “就是有没有人过去耍混,或者吃绝户,有你就报我的名头吓他们一吓,没有就算,回来吃早饭。” “好嘞。” 范兴来不晓得前因后果,但他知道自己按吩咐去做就完事。 第二百七十章 升级座驾 范兴来走了。 梁渠代他跑到马厩里铡草,给赤山喂食,摸它脖颈,驱散半月不见的疏远感。 “真壮。” 赤山毛发如烈焰,油光水滑,低头间肌肉线条流畅,马鬃自然垂落。 梁渠从腰间掏出青狼,划破手指,挤出少许血液,抹匀后三指并拢划出一道“水”字符。 红光闪现,鲜血渗透入皮肤内。 良久。 识海内并没有出现精神链接。 依然不行。 没法统御。 梁渠不算恼,他早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不知道这次立功,能不能给赤山讨来一颗升品丹,到时候再试一试。” 龙血马共六品,乃身份荣耀之象征。 大顺在此马的繁育上几乎做到极致。 品相,速度,耐力,稳定性。 四方面皆属绝世宝驹。 完全有价无市,哪怕出现在市面上也没人敢买。 但最绝的还属龙血马的升品。 一品龙血马之前,只需要一颗对应的升品丹就能让龙血马进阶! 赤山作为五品龙血马,来去如风,带着几百斤的东西恍若无物。 哪怕梁渠作为奔马武师,它都是非常不错的代步工具,出门上街分外吸睛。 只可惜,梁渠当下立下的功劳是多,可想获得四品丹估摸够呛,得看上头够不够大方。 喂过草料,张大娘穿过板门赶来做饭。 “东家!一晃半月没见哩!” “是啊,有半个月了,家里安好?” “托东家的福,好着呢,东家想吃啥?婆子我马上去做。” “什么快弄什么吧,我上午有事要忙。” “成!” 张大娘钻进灶房忙活,添水烧火。 适才弄好清粥小菜,范兴来赶了回来,站在灶房门口喘呼呼的比划。 “没啥事,那大草棚里有一头大驴子,正壮年,食槽里的草料很新鲜,有一个老太婆带着一个小孩在院子里作戏,笑得挺开心的,我瞅着应该没啥事。” 梁渠点点头:“麻烦你了,坐下吃饭。” “我随便应付点就行,今天马厩还没扫呢,晚了赤山大爷会不高兴,不高兴它就踹马栏,都踢坏好几根了,都是我给修的。” 范兴来拿上两個肉炊饼匆匆回后院,边啃边铲马粪,半点不影响食欲。 梁渠笑笑,转头招呼老和尚。 阔别半月,全部弄妥帖后,他来到池塘。 水獭一家已经住下,成为河狸一家的帮工,帮忙从水下扛木头上岸,做扒树皮等简单工作。 两只小河狸则对木头进一步加工,做成各式船板,由河狸夫人负责固定在龙骨上。 一家之主大河狸正坐在小石墩上,低头望着手上的图纸,间或抬头指挥两头小河狸干活,在它脚边还有厚厚一沓的局部图。 图纸是梁渠离开义兴镇前问刘全福要来的,整体造型完整,只不过大河狸不识字,不知道具体尺寸,但作为河狸一族,有图足够,尺寸什么的完全难不倒它,整个建造过程有条不紊。 梁渠觉得,自己改天该从河泊所用功劳换一份真正的,能用的造船图纸,而非刘全福那样的空壳子,只能看,不能用,放到水里分分钟下沉。 非是送蛤蟆。 蛤蟆的小船迟早要泡水里,无所谓能用不能用。 他想给自己的座驾升个级。 河泊所送的小舫船只七米出头,比一般乌篷船大得多,但对他而言仍不够用。 至少得整个十米级别的,弄两个舱室,整一个或两个桅杆。 只是船大了就需要船员操作,升帆,降帆,否则只能靠控水行驶。 没人还好,有人就…… 为此梁渠一直没功夫去弄,小舫船凑合,但现在,船员的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 他望向那几只扛着木头的水獭,肌肉虬结,力气大,有四肢,非常灵活,不比人差。 精怪当船员,奇怪是奇怪,但比他展露控水能力要好得多。 说不得旁人看了,对他这个河泊所的河伯不明觉厉。 注意到梁渠过来,大河狸卷起手中图纸夹在腋下,挪着步子过来。 跑到一半,它又突然想起什么,趴在池塘边,捧起水来洗了把脸,再用爪子沾水,把脑袋上翘起的毛发梳理平顺,这才与梁渠会面。 大河狸展开图纸,爪子指指点点。 老砗磲充当翻译。 大致内容是汇报造船进度,表示一切都在平稳进行,非常顺利。 汇报完成,地下河流中冒出一个大胖脑袋。 肥鲶鱼左右张望,看到水池边的梁渠,一个俯冲,大半身子挺到岸上。 水花飞溅。 梁渠手一挡,半空中的池水落回池塘。 大河狸成了落汤狸,它跑到水边,发现整理好的蓬松毛发湿溻溻的贴在身上,整只狸都没了精气神,胖肚子塌软下来,盖住了双脚。 肥鲶鱼张嘴一吐,倒出几棵水灵芝。 全是新鲜采摘的宝植。 伴随着肥鲶鱼的出场,不能动顶着蜃虫,拳头,圆头紧随其后,连疤头也带着几个手下赶过来,纷纷吐出自己采集来的宝植。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宝植来到岸上。 水灵芝,水菱角,白银珍珠草,水茅根。 林林总总有四种,九件,全是肥鲶鱼,不能动它们半个月来的收获。 不算多,主要是梁渠在出发前,下达了一个不要跑远的命令,防止丙火日出现意外。 未曾想拖延了凑满一万水泽精华的进度。 不知道那么多宝植能贡献多少水泽精华…… 梁渠捡起一朵水灵芝,泡到池塘里洗了洗,开口吞吃。 麒麟大丹与枯荣并蒂莲不能同时吃,是因为两者药力太强。 一朵水灵芝,了不起几十点水泽精华,和并蒂莲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哪怕眼下的全部吃掉,估摸着都没多少。 【水泽精华+34】 【水泽精华+46】 【水泽精华+27】 【水泽精华+41】 …… 九件宝植,全部吞吃。 精华总数来到八千三百一十,距离一万整数仍然差有一千七。 梁渠把目光投向老砗磲。 那么多日子相处下来,老砗磲的珍珠里应当又容纳不少吧? 之前给珍珠清空了一波,吸收率不知道会不会高一些? “老贝!” 老砗磲打个寒颤。 “作……作甚?” …… 【水泽精华+306】 梁渠伸回手,老砗磲立马合上外壳。 寄人篱下,一把辛酸泪。 忍你黄毛小儿欺辱我这千岁老砗磲! 安稳的生活环境也不是那么好获得的。 哎! 梁渠拍拍老砗磲的外壳:“改天给你带点好水藻。” 还差一千四。 不多也不少,依靠老砗磲与宝鱼,宝植,十天之内应当能有结果。 梁渠决定闭关!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变化 梁渠闭关失败。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手上拿着的请帖又沉又厚,烫金的纹路彰显不凡,红册右下角位置刻着天舶商会的船宇浪花标。 阅过内容。 送拜帖的小厮研好墨,恭敬递上毛笔,手捧小砚台。 梁渠接过毛笔,舔上墨水,在请帖下方写上一个“敬陪末座”,再一同递还给小厮。 “恭候梁大人大驾。” 小厮收好请帖与墨宝,躬身后退,被范兴来引着离开厅堂。 梁渠望着空旷庭院叹气。 “诶,又要出门。” 四日前,河泊所凯旋。 次日,他在家收到请柬。 平阳县知县简中义要在天舶楼三楼大摆筵席,为将士接风洗尘,提振民心。 今天正是赴宴日,故而梁渠又收到一份请帖。 正经宴会要送三道帖。 第一道帖在三天前,送到拟请客人家里。第二道帖在宴会当天递上。第三道帖在开宴前一个时辰送上。 送上后,想去就填个“知”,礼貌点填“敬陪末座”,不想去就填個“谢”,“敬谢不敏”,跑腿的小厮会把请帖汇总送回去。 眼下正是第三道贴,开宴前一个时辰,换言之梁渠即将赴宴。 本来想宅家闭关,泡水里头一口气把一千四百点水泽精华全部攒出来。 天不遂人愿。 也罢。 左右浪费两个时辰,正好顺路去天舶商会看看,有没有水下宝植卖,说不得运气好,剩下七天不用憋,能一口气拉满。 梁渠回卧房换衣,捯饬行头。 又从匣子中翻出一沓银票,本想数一数,再想想,索性全部揣在怀中。 总共五千多两的巨款! 其中大头是项方素买他的火锅方子给的,小头二百多两是大河狸给的租金,小小头是河泊所发的薪俸跟每日捕鱼进账。 前所未有的阔绰。 梁渠换好衣服,对窗口大喊:“阿兴,备马!” “好嘞!” 范兴来放下笤帚跑去马厩,梳理一番赤山毛发,套上马具,牵引赤山来到侧门。 梁渠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天舶商会。 马蹄踏着石板,缓慢挪步,拉下长长的斜影。 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舶楼上下张灯结彩,红绸飘舞,烹饪的香气四处飘散。 着短衫的百姓围拢在门口,排着队领庆功米粮,不多,只一人一斤,但也足够惊喜。 “莫忘皇恩!莫忘皇恩!” 分米的管事扯嗓子喊。 排队的人连连点头,领到的人头也不回,赶着回家烧饭。 梁渠摇摇头。 此次行动牵扯到两位武圣,上头肯定事先知晓,但奖赏绝不会那么快下来。 他转头,又看到商会门口张贴着大大的红榜,上面龙飞凤舞题着庆文。 庆文右下角位置盖着平阳县的县令印章和简中义的私章,证明了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浩浩乎,平泽无垠,夐不见人。 河水萦带,群岛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 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好文采。 梁渠自己作诗,作文不出,但基本的鉴赏能力不缺。 整篇文章开头叙写战争不易,吊丧逝去将士,斥责鬼母暴行。 随即话锋一转,阐述起河泊所此番取得的重大功绩,百姓日后必将安居乐业云云。 阅览通篇,振奋人心。 上回鬼母教大闹,搞的周边数个大县人心惶惶,造成流民众多,的确需要这么一针强心剂。 而在庆文旁边,还罗列了几张新的政策告示。 第一张便是关于流民问题。 告示表明今年十月秋收之前,只要流民们过来,未尝犯下杀人,抢劫,奸淫大错,过去的种种既往不咎,再登户籍,从头来过。 当初许多流民来到平阳县,大半都得到了安置,但还有很多跑到了山林里头,选择当隐户。 更有甚者选择当土匪,给过往商路增添不少负担。 此举明显是要进一步扩大人口,减少动荡,增强商队流通。 接下来两条则是关于今年第二轮耕种问题,包括没有种子,没有工具,可以先去衙门借款,收获后再还。 第四条是关于平阳县周边几乡,准备明确统筹出四个大镇,分列东南西北四角,为今后立府,融入进来作准备。 梁渠所在的义兴镇属于规划中的东镇,今后的“东城区”。 上述四条同梁渠关系不大,但第五条比较有趣。 平阳县准备立庙。 大顺州县都设有文庙、武庙以及城隍庙,靠近大泽,大海的,大多还要建一个水神庙,海神庙。 此前只在潮江县上有,平阳镇上是没有的,平阳镇改为平阳县后也没有,现如今明显要补上,完善平阳县作为一个县的职能。 告示上的意思是希望百姓能够积极报名,只要来,定会给口饭吃,不出白工,以工代赈的意思。 “水神庙……” 梁渠思绪起伏,不知道立庙之后,他祭祀的眷顾度能不能多上一些? “写得好啊,我要是有这水平,当年不至于让我爹揪着耳朵打。” 柯文彬悄无声息地站至梁渠身旁,对庆文抱臂叹息,显然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一旁跟来的项方素点点头:“简知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倒也不易。” 梁渠眉毛一抬,问道:“简知县世家出身,谈何不易?” 他记得清楚,简中义是青州简家的嫡系传人。 此等身份,如何能与不易搭边? 柯文彬见左右无人,小声道:“只是风言风语,你听个乐呵,千万别当真。” 梁渠好奇起来:“细嗦。” “简家有三位宗师,你知道吧?” 梁渠点头,他拍卖会时听说过。 “简知县正是其中一位宗师的嫡系子孙,从小天赋异禀,甚得喜爱,但是吧,大门大院里头关起门来,总有些龃龉,简的生母跟那位老祖……”柯文彬用眼神示意。 梁渠压低声音:“扒灰?” 此话一出,梁渠自己有些犹疑。 隔出好几代,算不算扒灰? “我可没这么说过。” 柯文彬跨出一步,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线,示意与梁渠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项方素拍拍梁渠肩膀:“其实只是一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只不过当年科举,我听我爹说状元本该是简知县的,但当今圣上考虑到影响不好,就改了榜眼。” “活的太久,大户人家里就容易出糟心事,见怪不怪,咱们不懂,不懂。”柯文彬连道两句不懂,揽住二人肩膀,“走了走了,上去吃饭!”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灵鱼! 天舶商会的三楼除去主持拍卖,平日里大多对外租赁,提供场地和服务。 梁渠等人在入口处验明身份,在侍者的带领下,依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次序入座。 今天整个三楼都与先前见到的完全不同。 朱漆长桌分列两旁,整齐的如同木匠弹下的墨线,一眼看不到边。 屏风围拢的几位少女弹奏古琴,空气中散逸着淡淡的熏香。 前方长案并排展开,摊放二丈长绢,几位画师们研墨洗笔,准备作画记录下盛景。 远处冰台围拢,空气并不闷热,但每人身边仍然放置了一个冰鉴,呈宫殿楼宇模样,顺着屋檐四角飘散出淡白冷烟,往下垂荡。 简县令的庆功酒包下了整个三楼,财大气粗,不愧是上回花几十万两白银买延寿宝植的财主。 等等。 梁渠坐在桌后,剥着果盘里的青桔,忽然想起一件事。 倘若简中义的宗师老祖真行那扒灰之事,那简中义还会给自家老祖买延寿宝材? 梁渠往嘴里塞着橘瓣,没有得出答案。 或许真的只是流言蜚语吧。 不管宝材进谁的肚子,反正轮不到他。 时间推移,宾客接连入场,直至第一位大武师隋鸿燕出现,简中义现身接待。 隋鸿燕后,杨东雄,徐岳龙,卫麟等河泊所,缉妖司的重要人物相继登场。 英雄排座次。 一众狩虎大武师,实力,地位为众人之最,坐在最前方的中心圈内。 加上简中义,拢共九人。 再往外,不到小腿高的矮屏风上插着云石,用以划分空间。 那是次一级冉仲轼,项方素等人的位置。 实力高强且背景深厚之人。 约莫有七十多号。 第三层,屏风有半人高,刷着朱漆,屏面上雕刻着各类仙鹤,鸟兽。 宾客需要坐直身体才能越过屏风,看到宴会内第一层与第二层内的情况。 属于卫绍,梁渠等人的位置,坐着上百人不止。 是有实力,但背景不足,或实力不足,但有背景之人。 卫绍背景差一些,梁渠实力差一些。 至于第四层,赤裸裸的用两米高大屏风隔开,完全看不到里面三层的情况。 坐着的全是河泊所无背景的寻常武师。 里头没有立下功劳的,甚至是当日临时接到的通知,属于帮衬的“陪客”角色。 至于第五层,没有第五层,不到武师实力的普通军士压根没有收到请帖。 拢共四层,用三种高度的屏风隔开。 地位,等阶泾渭分明,纵深足二百余米。 换個普通人来,压根看不清里头什么情况。 梁渠斜眼看着侧对面的卫绍,心头不爽。 若自己是狼烟武师,定会坐到第二圈层,不与此人同列。 卫绍注意到梁渠视线,也是两看生厌,冷哼一声。 他看到梁渠就想到自己痛失的三千多两白银,想到自己在大泽里泡了十多天,凫水凫到手抽筋。 若非梁渠有大造爵,加之是杨东雄的亲传弟子,他此时此刻也该在第四层,跟那帮糙汉为伍! 中心位置。 简中义起身作揖。 “假馆不恭,望诸位多多海涵!” “简大人客气。” “实在破费啊,简大人。” “非我破费,今日大半花费,皆由天舶管事朱先生提供。” “哦,竟然如此?” “朱先生……” 全是轱辘轱辘的客套话。 梁渠隔开几十米,听得耳朵起茧子,肚子咕噜噜叫。 来时日暮,现在天都黑了,还不开席。 约莫交谈有一刻钟,简中义终于同众人敬酒。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 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 第一杯,自当敬魂归之猛士!” 简中义泼下一杯酒。 众人紧随其后。 梁渠有样学样。 简中义再说一阵,举起酒杯。 “第二杯,敬顺元大宝圣文神武法天证道皇帝!” 众人饮酒。 梁渠饮酒。 “第三杯,敬诸位卫国勇士!” 三杯酒敬完,开席! 觥筹交错,众宾享欢。 场内其乐融融,毕竟简中义名义上是犒劳,属于白吃。 梁渠也想与人攀谈,但他左右环顾,发现周边没什么自己认识的人。 项方素,冉仲轼他们全在第二圈层。 排座位的目的就是分出圈层,没法乱窜,说出去没教养,梁渠只好埋头吃喝。 一顿饭吃掉一个多时辰,后半段时间完全是吃饱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硬生生熬到戌时末亥时初,晚上九点到十点,宴席堪堪结束。 朱管事安排人手,送人回家。 梁渠不着急回去,告别师父杨东雄,他先来到二层逛了逛,在一旁“导购”侍者的帮助下,采买水下宝植。 并蒂莲,两生花那个级别的不可能有,只能找到些寻常宝植,质不高,胜在量大。 梁渠不嫌弃,估摸着水泽精华的量,总共买了八百多两白银的宝植。 义兴镇。 赤山回归马厩。 梁渠顺着地下河流来到江淮大泽,吞服宝植。 全部消化,总共涨了八百整的水泽精华,合计一点水泽精华就要一两出头。 水中宝植获取难度大,通常有溢价。 河泊所里的鸡冠果之流更是特供,外头完全找不到如此物美价廉的宝植。 八百多两整那么点,实在亏得不行。 但是足够! 鸡冠果一天只吃三枚,是因为再往后效果会有削弱,提供的气血有限,可其中获得的水泽精华不会少! 闭关前,梁渠曾在河泊所里用小功兑换了几十枚鸡冠果,本想着每天三个,慢慢吃。 现在。 二郎垂青近在眼前! 不肝,开氪! 【水泽精华+7】 【水泽精华+8】 【水泽精华+7.6】 梁渠一口一个。 转眼间吃掉三十多枚鸡冠果,再生出二百多水泽精华。 一万精华,彻底补足! 沟通泽鼎。 鼎内潮声不断,淡红色的赤气在水泽精华上方涌动。 【获赤气一缕,若与一万水泽精华汇融,生得灵鱼一条,可升华垂青。】 万事俱备,汇融! 泽鼎绽放光华,缥缈的赤气刹那间融入高涨的水泽精华中,卷起旋涡,水泽精华水位快速下降,速度之快触目惊心。 待光芒消散。 一条通体深蓝,感觉上不过拇指大的赤眼小鱼出现在泽鼎中。 原先积蓄极多的水泽精华刹那间只剩下薄薄一层,以至于小鱼完全无法游动,在里面打着扑棱。 这就是灵鱼? 梁渠顾不得心痛,识海中生出一种玄妙感,恍若融入赤气后,水泽精华有了更复杂的变化。 【得灵鱼一条,可升华泽灵垂青】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一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梁渠视线扫过,无有迟疑。 川主帝君! 第二百七十三章 跨越式进步 川主帝君! 武道通神! 泽鼎纹路勾连,光明洪水般暴溅出来,梁渠忍不住闭上眼。 须臾间。 满耳水声。 一滴水从高空中落下,打在他的额心,冰凉入骨。 梁渠睁开眼,放眼望去的刹那,他倒退一步,没过脚踝的清水漾起涟漪。 “这是……” 天地间广阔无垠,怅然无物的空虚倒灌而来。 梁渠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目力,去衡量自身所处的巨大空间。 他站起来眺望,隐隐能望见云层边笼罩的青色边界,遥遥间像是天空,尽头藏没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 潮声在这片空虚的天地中单调地回荡,有如四边八方藏着一条无所见,无所感的江河。 自己在泽鼎里? 搅水声忽然响起,梁渠转过身。 一条巨大的蓝色光鱼。 光鱼延绵如山脉,侧躺在浅水中,赤红的瞳孔与他对视。 目光触及,光鱼从浅水中猛地跃起,浅蓝色的光芒铺天盖地。 梁渠睁大眼,不顾刺目,亲眼凝视光鱼化作一道流光,撞入到远方的鼎壁之上! 青灰色的鼎壁荡漾涟漪,闪烁微光,逐渐勾勒出一道英伟的持枪神将。 光芒流转汇融,神将从鼎壁中走出,宛若串连的周天星辰,梁渠能穿过祂的线条身躯,看到青灰色的鼎壁。 祂大步流星,纵步跨跃,初时与天地齐高,巍耸入云,然每踏一步,身形缩小一分,来至身前,已与常人无异。 梁渠心有所感,不闪不避,流光神将跨入到他体内。 两者贴合刹那。 轰! 周身上下宛若烈火灼烤,从脊骨处引燃,往外卷动,蔓延,焚烧每一寸血肉。 岩浆般的火焰顺着血液流往全身,在某种强烈的律动下反复撕扯。 剧痛攻心! 梁渠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但他已非吴下阿蒙,五指紧握,强忍痛楚,持秉灵台。 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之中,周遭一片泛着惨白。 川主帝君第一次垂青时的斩蛟场面记忆犹新,倘若没猜错,接下来定会再度出现! 那一枪的风采,至今心向往之! 他要再看一遍! 每一寸的筋骨血肉都在剧痛下跳动,颤抖,淌出大量热汗,散逸在水流中卷走。 不知忍耐了多久,就在梁渠浑身虚脱,神经张绷到极限时。 他的视角变了。 天地晦暗一片,铅灰色的江面起伏。 巨浪如幕,前一波尚未扑下,便被后一波撞得粉碎,化作白色的水沫。 大到惊悚的黑影在水下游动,汹涌的江面暴突隆起,头生双鹿角的可怖生物破开水面,千百万吨江水溃散开来。 可怖生物自上而下直视过来,璀璨的金眸犹如两枚烈阳! 梁渠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大喜。 他要等的就是这个! 川主斩蛟! 上回闪的太快,意识模糊,什么都没记下,这回定要学上一二! 然而,未尝等梁渠望向自己手中的三尖两刃枪,眼前视角再变。 大泽涌动,黑浪上卷起白沫。 持枪神将立于头顶,遮蔽了透过乌云,散射下来的天光,太阳给那个身影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璨然不可直视。 什么情况? 梁渠周身水浪涌动,一波接一波拍击在身上,它懵逼地望向天空中的持枪神将。 上面是川主帝君,下面的是…… 不是,怎么两次代入的对象不一样啊? 等等,我是蛟龙,那…… 梁渠想逃,但它逃不了分毫,浑身上下每一片鳞片都好似插入刀片,禁锢住了周身。 我尼玛! 神将动了。 天地失声。 梁渠瞳孔猛缩,浑身战栗,恐惧铺天盖地。 它眼中失去了颜色,一切都化作黑白二色,天地间充斥着扭曲的线条。 连构成自身的线条都在杂乱的跳动,不断崩溃而又重组。 三尖两刃刀的刀刃划过那些扭曲的线条,途径一切纷纷断裂,轻松的像用小刀割断细绳,直至那把刀斩切到梁渠头顶。 数千米深的江面开裂下陷,顺着塌陷面,不尽鲜血散逸开来,好似逆流而上,侵染周边。 梁渠的视线又变,却不是换到谁的身上,而是在往两边“分离”开来。 咦,不痛? 惊惧中的梁渠突然意识到这点,尽管自己的视线被迫往两边分开,但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痛苦。 梁渠视线不断分离,亲眼目睹千里江面化作血海,无数大鱼争相夺食血肉。 有的膨胀后炸成肉泥,也有的进化成功,体型激增,成为精怪乃至妖兽。 梁渠怔在原地。 数不清的思绪,念头涌上心头。 他没有代入川主帝君的第一视角,两相结合,反而对那一枪有了更深的认知。 先前困惑良久的武道困境,恍若跟随着那一枪把障碍全部切开。 哗! 眼前一切烟消云散。 梁渠盘坐在水底,眉眼鼻,手脚身,如同灵魂归窍般快速适应回来。 他徐徐睁眼,眸子中有两道神光透射而出。 手背上,雷字符自然浮现,缺空的那一块走动流光,画龙点睛般填补上空缺,又于雷符基础上往外蔓延,衍生出第二重变化,拉长整个符头符脚,填充更多内容。 阳雷符! 梁渠张开手,水流涌动,卷住水底伏波,横至掌心,枪头一立,江水怒卷而起。 枪锋闪动变幻,带出一道龙形虚影,咆哮四方,激流成刀。 青龙枪法三枪全部贯通,第一枪隐隐有大成气象! 玄铁大弓不在身边,梁渠能感觉到自己的落星箭虽未大成,却已经越过大成之沟堑,窥探到了逐月箭乃至贯日箭的奥秘! 不止如此! 梁渠起身,纵跃间身形闪烁,于倒卷的水流中留下条条电弧。 雷字印法有雷步,此身法并非水下身法,倘若暴行,水阻比之百炼铁壁更为坚硬! 然而梁渠辗转间没有任何凝滞,不是他控水辅佐,而是同周游六虚相结合! 周游六虚,本是顺应天地气机流动的顶级身法,与雷步相结合,硬生生把这门步法用在了水下! 快,太快了。 梁渠不曾想过一次垂青,会让自己进步如此之大! 只可惜,如此进步不是单纯的天赋增加带来的,而是观摩川主斩蛟的领悟,除非再来一次垂青,否则便只有眼下这一次机会。 那一击不是技,是道! 道者百通。 无怪乎川主垂青,武道通神! 【融入川主帝君泽灵,得武道通神第二重,武道天赋增二倍,对水属妖兽伤害增加二成】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再升华? 一线月在云中出没,这是一个鱼鳞天,一波波的云纹排满了深蓝色的夜空。 梁渠盘坐在水中磐石上,拾取斩蛟带来的领悟余韵,进一步推演自身武学,技法。 武道天赋增二倍,证明翻倍的基础没有变,仍然是原来的自己。 但从一到二,眼下来到三,依然是一个巨大跨跃,哪怕是增加半分,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梁渠自身天赋本就不差,不说优秀,至少是个良,翻倍后能超越大多数人。 如今三倍,借着斩蛟余韵,更是能察觉到自身思维之敏捷。 对武学的统筹,学习迸发出无数想法,碰撞间勾勒出更多的可能。 一整夜倏然而过。 阳光穿透水层,蒙于眼睑之上,惊醒领悟中的梁渠。 他回过神,精神上涌现出巨大的疲惫,脸上全无血色,两颊更是微微凹陷。 困,饿,累,种种负面状态接连涌上。 脑力亦是体力,甚至消耗比寻常体力活更大。 人没力气自然干不动活,可不到昏厥,脑子能一直转,为此每次用蜃虫做完梦境训练,非但得不到休息,反而会更加疲惫。 一整晚的推演,进步,透支了梁渠的身体,阵阵发虚。 从地下河流回到庭院,梁渠钻进灶房找吃的。 罐,筐,锅,空空如也。 没有,一样没有。 家里没有冰箱,丙火日东西坏得快,每天吃菜全是张大娘当天买的新鲜货,灶房就一缸生米,根本没有存货! 梁渠回卧房拿了几颗碎银子跑到屋外,见门口一挑担卖包子的小贩经过,扔出一两碎银夺过箩筐。 小贩接过银子吓了一跳,以为是哪個饿死鬼,不曾想是梁渠,大为惊奇。 “梁爷!怎么了您这是,呦,小心烫嘞您。” “唔事。” “梁爷要喝水不要,包子噎得很,我去给您盛点。”小贩从另一个箩筐里拿出一只大瓷碗。 梁渠咬着包子,挥挥手。 小贩立马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大白瓷碗盛满清水:“您家的井水,是一小男子让我进去的,干净的。” 梁渠接过碗大口痛饮,以此缓解包子的烫口。 喝完,小贩再去接,这次回来拎了一个大陶罐,分量不轻,跑得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梁渠认出是自家罐子,想必范兴来给的,他喝着清凉井水,一笼一笼的造,两箩筐全部吃完,终是回上劲来。 小贩望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咂舌,那么多包子,换个人来早胀死了。 梁渠长舒一口气,望向小贩的钱袋子。 “少你没有。” “不少不少,还多了,我肉包三文一个,菜包两文一个,您给了足一两,我身上就带了……” “没缺就行,不用找了。” “谢梁爷赏。”小贩惊喜连连,小心问道,“梁爷您今后还吃不,要吃,我明个多做些,专门给您送府上来?” “你倒是机灵。”梁渠失笑,“今个情况特殊,也不是觉得你家包子多好吃,以后该如何如何。” 小贩略有失望,但还是恭敬地送梁渠离开。 倒是方便,刚出来就卖完了。 小贩美滋滋的塞好银子,挑起空篓回家。 “呼!” 梁渠回到庭院,脑袋昏昏沉沉。 身体上的饥渴感缓解了大半,但精神上的困倦仍在,又舍不得睡。 睡上一觉,识海中的斩蛟的余韵定然会大幅消散,可不睡,如此状态下也不一定能领悟出更多。 梁渠不断权衡,想着想着,自个坐在庭院里的树池上睡着了。 范兴来瞧见了,没敢去打扰。 他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从前有个武帝,修为高深,尤善梦中杀人,有个亲信给他盖被子,都被他梦中一剑杀了,醒来后懊悔不已,痛哭厚葬。 范兴来不知道梁渠会不会为自己痛哭,但他才十多岁,没讨婆娘呢。 正巧,西厢房的老和尚出来。 范兴来上前问好:“大师,我家老爷是怎么了?” 老和尚摇摇头:“并无大碍,小施主且去忙吧。” 范兴来道一声谢,自个去铡草喂马。 老和尚上下扫视梁渠。 衣裳整齐,无有伤口,不似与人争斗,倒是奇特。 一晚上如此憔悴,莫非是…… 他闭目听声。 “元阳未失,怪哉怪哉……” 傍晚。 太阳西斜,院中一片赤红,树荫投到梁渠脸上。 他眼皮微颤,缓缓睁开,正对落日,忍不住眯上眼。 半晌,梁渠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下好了,不用选了。 闭目回想,川主斩蛟的那一幕果真少掉许多神韵,很多地方变得模糊不清。 “可惜蜃虫没办法造梦……” 川主斩蛟神异非凡,梁渠一早想复刻,但蜃虫终究是有极限的。 让它在梦里复刻一个春雷滚滚没问题,川主斩蛟,着实为难。 哪怕模仿出来也压根没有丝毫神韵,空壳子罢,没有任何作用。 “有总比没有好。” 梁渠吃过晚饭,抓住残余神韵,继续观摩。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他足不出户。 没有去河泊所报道,没有去武馆,就宅家里,观摩越来越少的残韵。 期间梁渠有一个意外发现。 他长高了! 之前他的身高在五尺五五,一米八五左右,现在却是五尺六五,多出一寸,达到了一米八八的水平! 估摸着是川主帝君的融合又催了一波。 “差不多长到头了。” 梁渠以前炼制长枪被陆师兄摸过骨,给出的界限便是五尺六到五尺七之间。 后来他去医馆学医,加上武道认知的增长,知晓自己的个子差不多到了头,再长也就半寸左右。 这日傍晚。 河狸,水獭们忙于造船,梁渠在三进院通往池塘的栈道处沐浴天光修炼,周身流淌着一层沉郁的深红,人影在木板上拉得极长。 落日倾斜,红光暗淡,进而转黑,夜幕降临。 【获赤气一缕,若与一万水泽精华汇融,生得灵鱼一条,可升华垂青。】 又一缕赤气! “果然是十天采集一缕。” 梁渠目露精光。 得到第一缕赤气是丙火日第十天傍晚,同样的时间点,再隔开十日,正好是丙火日第二十天。 两次全部如此,那就不是偶然。 只可惜,丙火日要散了。 梁渠眉头紧皱。 一年只一个丙火日,持续时间差不多是二十三或者二十五天。 今年运气好,碰到三日凌空,或许才能十天一缕,否则是二十天一缕? 若是需要三日凌空方能采集赤气更倒霉,一次得隔二十多年。 “应该不止是有赤气,还有其他的气,否则也太被拖累了。” 沟通泽鼎。 川主帝君再升华需要的灵鱼变成两条,应龙与天吴仍是一条。 一缕赤气不够。 “先攒着吧。” 川主帝君的收获实在太多,令人念念不忘。 吃过晚饭,梁渠在家中修炼。 川主斩蛟的神韵消散于无,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晚。 然而,生活总有各种意外。 “有水怪闹事?” 厅堂内,被范兴来引进来的李立波使劲点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打我的脸! 义兴镇附近闹水怪。 稀奇事。 河泊所里有一项最基础,最长久的功劳来源——灭杀水中精怪。 其任务主要目的是维护商道安全,扩张渔民们捕鱼范围,间接提供更多税收,更多宝植。 河泊所人手有限,江淮大泽水域宽广。 其他负责治理的河伯河长,常有灭杀不力的情况发生,标记出的安全水域出没精怪,船毁人亡。 梁渠记得有几个闹得厉害,被治了罪,在卷牍室里贴出告示来,严重的一位更是被褫去官衔。 不过在义兴镇附近,厉害的几头精怪就在他自己手下。 经由都水郎判断,义兴镇周遭安全水域更是标记出六十里,寻常渔民一天时间都没法走个来回,远迈其他河伯。 只要每月标记水域内无事发生,除去本该有的十里基础水域,五里一个,他能平添十個小功! 实在没想到此等祸患会出现在自己治下。 这哪是精怪闹事。 分明是打他义兴水君的脸! 没有犹豫,梁渠换上官服,带上护臂,提着伏波同李立波出门。 “丙火宵禁,大伙白天出去抓鱼,我和陈杰昌每天上午到武馆教习,下午出去巡河。 今个天黑后本准备回家吃饭,到了埠头上才听见有精怪出没,说是有三丈多长,顶坏了两艘捕鱼船,离岸很近,只有七里。” 路上李立波讲的更为详尽。 “两艘渔船?死人没有?” “没人死,但有一个伤了,他儿子说是跳水的时候脚底打滑,磕在了船沿上,把胳膊摔折了。 等人掉进水里又没法凫水,呛得晕死过去,但被他儿子救了回来,回岸上的时候意识清醒,望着没什么大毛病。 杰昌带着他们去了医馆,顺带问清楚状况,我先过来找水哥。” “三丈,差不多是大精怪的范畴,纵然不是也是精怪里比较强的一档。”梁渠思索。 此等实力,寻常河伯都没法对付,竟然不知不觉溜进了自己的水域。 肥鲶鱼它们杀掉那么多精怪,明明已经告诉四方精怪此地有“猛兽”。 丙火日的缘故吗? 他想到自家园子里火并失败的江獭一家。 李立波不禁点头:“三丈太大,我和杰昌没敢去找,估摸是丙火日的缘故,最近半个月冒头十好几个。” 梁渠一怔:“十好几个?有那么多?我怎么不知道?” “十二三个吧,全是小角色,大多不是精怪,是大鳄,大鱼,我和杰昌两个靠着玄水叉就能搞定,一叉下去,再厚的脑壳也得戳个对穿。 再不济找武馆的人帮忙,那帮人精力旺,可积极,听说能杀精怪,跑得比谁都快,没必要出来麻烦水哥。” 李立波拍拍胸脯。 梁渠恍然。 每个河伯标配一柄玄水叉,他自己用不上,留给了李立波和陈杰昌防身。 此外肥鲶鱼,不能动它们把附近清理的差不多,剩下的家伙不成气候,纵然遇上丙火日,破坏力亦有限。 两人的确能解决。 只这一次知晓有三丈大物,他们应付不过才来告诉梁渠。 想来惭愧。 自任职以来,梁渠基本没干过活,平日巡河任务交给陈杰昌和李立波,小功全靠手下的一帮水兽。 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去领功,兑换宝植。 …… 上饶埠亮着几根火把,青石板上人影憧憧。 舢板,乌篷层层叠叠的拢靠在泊位上,在江涛的推搡下碰撞出声。 临近宵禁时分,所有的渔船全部靠岸,遥遥望去,岸边像是生出一层细密鱼鳞。 适才出船回来的渔民们议论纷纷。 “怪怪,那水怪真的三丈长?” 黑脸汉子手舞足蹈:“那有假?河神祭上那头赤色的水怪看到没,个头可能比那个更大!只是长得不太一样。” 有人质疑:“你怎么知道?你也碰上了?” 黑脸汉子摇头:“没碰上。” “那你怎么知道?” “阿凉就住我家隔壁,他上岸时候说的,人老不值钱啊,你们没看见,阿凉他爹手折得吓人,肿好大一块,去晚了怕是要成残废!” 众人闻言略带惋惜。 “那么大的水怪,得几万斤重吧?” “几万?咱埠头上有多少人?那赤妖分完还有剩,我看要几十万斤!” “咱一辈子都吃不上那么多肉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七里地!近得嘞,它活着你敢出去捕鱼?不捕鱼,你连米都吃不上!” “嘘嘘,梁爷,梁爷来了!” “哪呢,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月光铺洒。 梁渠背着长枪从青石街上走来,分外醒目。 众人齐齐围上,七嘴八舌。 “梁爷来了,大泽就太平了!” “辛苦梁爷。” “梁爷抽烟!” 不知是谁往梁渠嘴边塞来一根塞满烟叶的泛黄烟枪,被他礼貌推开。 李立波环顾四周,没瞧见陈杰昌的人影。 “杰昌还没回来?” “没见着。” “估摸着快回来了。” “诶,来了来了,那!” 梁渠顺着人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见陈杰昌带着一个小年轻从青石街上跑过来。 小年轻正是岸边渔民口中的阿凉,也是遇到精怪的事主。 见人到了,梁渠挥手让人群散去。 “还有不到一刻钟宵禁,大家快些回去吧,莫等晚了让县衙的人抓了去。” 宵禁! 梁渠有官身无碍,陈杰昌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寻常百姓可不敢犯法,此言一出,作鸟兽散。 唯独黑脸汉子胆子大,离开前问:“梁爷,今个晚上能抓着水怪吗?” 离去不远的渔民们微微顿足,全想知晓答案。 然而事与愿违,梁渠摇摇头。 “不好说,水怪若是在原来的地方,我自然能解决,它要是不在,我不一定能找着。” 黑脸汉子脑袋灵活:“就是说,梁爷能办它?” “得先找到。” 梁渠再次强调。 “辛苦梁爷!” “梁爷受累!” “梁爷高义!” 众人闻言大喜,全然忘记梁渠说的前提条件,留下几句奉承话离开埠头,风中偶尔能听到几句“我就说”,“梁爷那是一个响当当”…… 梁渠摇摇头。 等人悉数散尽。 上饶埠上只余梁渠,陈杰昌,李立波,阿凉四人。 梁渠望向阿凉:“还记不记得伱们遇事的地方?” “记……记得。” 阿凉面色紧张,说话结巴。 “带我们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梁渠斩蛇 李立波站在船尾摇橹,陈杰昌举着火把照明,江面上间或响起轻微的水声。 阿凉凝视漆黑的水面,努力克服内心惊惧,辨认方向,朝自己遇袭的地方靠近。 梁渠立于船头,伏波枪斜斜指下,乌金色的枪刃小半没入水中,带出一抹涟漪。 伏波枪灵性十足,塑灵时更是用的他自身的鲜血,心意相通。 梁渠无需与水接触便能通过伏波扩散出自己的水域感知。 眼下看似只在水面上巡视,实则水下近二百米的方位尽在掌控之中。 “它撞翻了你们的小船,有没有做别的?” 阿凉视线从水面离开,他咽口唾沫,摇摇头。 “看清楚那水怪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只瞧见……瞧见是墨……墨绿色的,有鳞……” 阿凉河神祭上见过梁渠,当时混在人群之中,没有太多感受。 现在同处一艘船上,反倒觉得有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自己,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梁渠点点头,以为他是吓的。 普通人碰到精怪,水都是烫脚的,自个逃命来不及,哪顾得上回头看。 “墨绿色的精怪,不多见啊。” 梁渠印象里只有变温类生物会是墨绿色的,带鳞,莫非是一条蛇类,蜥蜴类精怪? 再者只撞翻船,没做其他的。 要么是一头比较聪明的精怪,知晓人的厉害,单纯的将对方驱逐出自己的地盘。 要么是在追逐猎物时掀起惊人余波,一如梁渠当年遇上蛤蟆狩猎火鸟。 水流下,一道体型庞大的阴影游过,露出少许灰色尾鳍。 阿凉腾一下跳起,惊慌失措地指向水面:“有……有……” 陈杰昌按住阿凉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是江豚,水哥的水兽。” 陈杰昌和李立波在河泊所底下办事,见怪不怪,一眼认出水下的是江豚。 考虑到梁渠身份,其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阿凉脸色发烫,忍不住挠脸。 “到了吗?” “不是这,再往前半里地差不多。” 在阿凉的指挥下,舫船划出数里地,迅速抵达遇难点。 “差不多是这,我和我爹就在这遇到的水怪,翻了一艘船,靠了另一艘船才逃回来。” 阿凉面露愁苦。 渔船是渔夫的命,哪怕舢板也得花不少钱。 另外一艘船虽然没翻,船侧木板裂开不少,稍微倾斜点就有水溢进来,得找人修补。 梁渠回头:“你们在船上呆着,我下水看看。” “水哥小心。” “嗯。” 梁渠携着伏波,纵身跃入水中。 漆黑的水面反着橘色火光,显得愈发深邃。 陈杰昌和李立波凝望卷入旋涡的白沫,面露感慨。 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进入武馆,如今却是天差地别。 他们依然是小小的一关武者,靠着熟练的桩功能在武馆搭把手。 再看梁渠,杀鲸帮,灭水妖,诛贼寇…… 究竟多强,去武馆问胡奇和向长松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听得一个更厉害的说法。 更厉害! 二人眼中,胡奇和向长松那是了不得的高手,可谓高山仰止。 但跟他们同时间学武的梁渠,竟然超过了心目中的高山! 已经高到不知道有多高了。 …… 水下静谧无波,漆黑涌动。 梁渠亮起金目,扩张感知,只发现两個鱼群,少许水草漂浮,压根没有所谓沉没的渔船。 他静立片刻。 肥鲶鱼,不能动,拳头,圆头,疤头,一众江豚相继赶来。 除去蜃虫,小江豚和部分帮忙捕鱼的江豚没来外,手下全部到齐。 梁渠一声令下,水兽四散。 半刻钟后,圆头率先有发现。 梁渠一个水纵跃,闪现到圆头身边。 圆头转着身子在水中游过一圈,在它身下,一艘渔船倒扣在淤泥中,船头破裂大半,断裂船板的横截面颜色很“新鲜”,没有发黑,发软,勾挂着一蓬水藻。 刚沉不久,符合阿凉的描述,距离舫船位置隔开仅有二百余米。 倒也正常。 大泽一望无际,哪能精准定位,只能记一个差不多的位置。 于是乎,梁渠让水兽们调整搜寻方向,以渔船沉没点为中心,重新探查。 他顺手翻过船只,不顾几只逃窜的小虾米,顶着渔船来到水面。 渔民攒一艘船不容易,眼前小船修修补补还能用。 水流倾泻,渔船内的泥水全部倒空,勉强浮于水面。 李立波闻声摇橹,赶来瞧见是一艘略有破损的渔船。 阿凉见之大喜。 梁渠浮在水中,拍拍船沿:“是你家的吧?” 阿凉忙不迭点头。 “修修补补还能用,待会你自个划回去。” “多谢梁爷,多谢梁爷。” 难怪义兴镇人人都说梁爷是英雄好汉。 阿凉心头狂喜,满是激动,可再想感谢,水面上已没有了梁渠身影。 陈杰昌跟李立波心有所感。 果然,不管梁渠实力如何,始终没变。 …… 大泽里找一头精怪无异于大海捞针。 哪怕圈定范围,梁渠仍然等候了足半个时辰。 轻柔的水波卷动水草。 不能动掩藏在泥沙之中与枯木无疑,完全瞧不出气机。 梁渠手下一票水兽,隐匿能力最好的便是阿威与不能动。 一个毒虫,一个大鳄。 前者天赋异禀,后者……也是天赋异禀? 无论如何,发现水怪的是不能动没错,在它身前百米,一头浑身墨绿的大蛇盘踞在岩石之上,眼睑上覆着一层蒙蒙的灰膜。 真是蛇! 梁渠猜得一点没错。 眼前大蛇腰粗如缸,鳞片层层开合,雄壮的肌肉在鳞甲下条条涌动,散逸出的气息十分强悍,与他河神祭时抓到的赤兽相差无几。 怕是要蜕皮。 梁渠望着蛇眼上的灰膜若有所思。 蜕皮加之丙火,难怪跑来浅水区。 “正好拿你练练手。” 梁渠观摩川主斩蛟,手痒难耐,正愁无“蛟龙”能斩。 他召回一众水兽,让它们团团围拢住大蛇,不让其有丝毫逃脱可能。 如此诡异的氛围,休憩中的大蛇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仰头吐信。 当它捕捉到危险信息想逃时。 晚了! 梁渠并未偷袭,他从正面腾跃而上,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双目闪亮,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炬,给予大蛇莫大恐惧。 明明气息强度不高,那无畏的姿态却给大蛇一种极度危险感,好似周身上下每一块鳞片里都插满刀片,动弹不得! 梁渠一步跨出,青龙枪法捻熟于心,气血奔涌间,川主斩蛟最后一丝神韵终于在此刻发挥出它该有的作用! 淡到极致的神将虚影出现在他身后,犹如勾连的周天星辰。 虚影人身重叠的刹那,梁渠心领神会,淡淡的青芒缭绕于枪刃之上,枪刃破开水流,激起白痕,又从虎口处流出,划出近乎完美的圆弧! 吼! 霎时间,一条青龙犹如活物从枪刃上蜿蜒游走,竟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 大蛇恍若雕塑,它拼命挣扎,无法移动分毫,眼睁睁望着长枪往自己头上劈来,猛烈的剧痛从它的颅骨处炸开! 水底飞沙走石,白色激流翻滚,掀起尘暴。 青龙枪一式。 跃渊,大成!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手软不得! 月色昏晦,水面倒映着火焰燃烧的橘光。 梁渠下水良久,沾煤油的麻布快要烧干,焦黑成脆块贴在泛红的木柴上,劈啪作响。 陈杰昌臂膀发酸,他换只手持火把,另一只手掏掏口袋,从里边抓出一把花生,递给李立波和阿凉。 李立波伸手接过,尚能抹下花生壳上残留的泥屑。 他捏开一粒,搓开皮子扔进嘴里,油脂丰富,清甜可口,味道不赖。 “春花生过几天才熟吧?你哪来的?” 花生分春夏,春花生惯例每年八月中才能熟,如今差出小半个月呢。 “中午珍婶给的,说今年天气热,地里有几棵苗黄得早,她拔了两拢,头一茬送我家尝尝鲜。” “嘿,你这是受贿啊,快点把你兜里的全给我,不然我去三法司告你去。” “扯淡!”陈杰昌骂一句,转头看阿凉,“阿凉怎么不吃?” 阿凉面色愁苦:“梁爷下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上来?” 李立波咀嚼花生,含糊道。 “武师气长,跟咱们不一样,莫说你水哥,我都能在水里憋个小半刻钟,再者水哥也不一定还在咱们附近,指不定游出二三里,找那什么水怪去了。” “二三里?” 阿凉凝视周围漆黑涌动的水泽,忍不住离开船沿,缩在船肚中心。 他还以为梁渠就在附近,不料听陈杰昌的意思,早早的游出去了? 要是让那水怪杀个回马枪该如何是好?不是被包了圆吗? “慌什么?” 李立波见之发笑,话音未落,远处轰然巨响,好似一记闷雷炸在水中。 附近大泽齐齐颤动,舫船两侧清幽幽地漂漾开来。 什么鬼动静? 他跟陈杰昌对视一眼。 “东面?” “东边偏北。” “走,过去看看!” 李立波扔掉花生壳,迸发全身力气,大力摇撸。 整艘舫船嗖得一声蹿离水面,未曾划出一里地,周遭水域竟掀起大浪! 波涌起伏,阿凉一個没站稳滑倒出去,险些掉进水里,幸好被陈杰昌一把拉住。 李立波脚掌生根奋力摇橹,与水浪相搏间堪堪持平,不能前进分毫。 整片大泽摇晃之剧烈,甚至让他想起了今天早上晒被子抖动的床单! “搞什么?” 水底。 梁渠轻飘飘落地,憋着窒息感往前奔了几步。 大蛇直着身子僵了一瞬间,一道笔直血线顺着颅骨浮现,崩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 紧压到极限的求生欲触底反弹,让它克服恐惧,挺直身体疯狂扭动,血线不断蔓延,暗红的鲜血从狭窄的缝隙中散逸,所有鳞片因为痛苦而张开,剐蹭在岩石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乱石飞溅,整条大蛇完全展开何止三丈,作为蛇类,它比之赤兽此类四爪兽要长得多,至少十丈! 挣扎起来有如长鞭般在水底狂抽,带起的水流暴烈如刀,然而抽击到梁渠身前时,全部化作拂面清风。 然而其挣扎之余,没有丝毫反击意识,犹如一条被开水烫到的蚯蚓,全凭本能翻滚。 梁渠很清楚,自己那一枪定然斩开颅骨,劈到了大蛇的脑子,它应该算死了。 此时挣扎,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若是武道境界能更高深一些,方能一枪下去生机尽灭,掀不起半点浪花。 念及此处,梁渠握紧伏波,豪气顿生。 大蛇气息强度与赤兽相近,一样是堪堪进入大精怪境界的范畴,但在大精怪层次中再如何蹩脚,那也是大精怪! 气血强度等同于狼烟武师! 换言之,他借助斩蛟余韵,一枪干掉了一位狼烟武师! 收获了自己首个大成——青龙枪一式! 大成远胜于小成,不再是一板一眼的使出招式,而是有自己的领悟,有更强大的发挥,威力翻出数倍不止! 膨胀! 前所未有的膨胀! 痛快之余,一艘舫船闯入到梁渠感知圈中,堪堪停在边缘,为风浪所阻,不得寸进。 梁渠从余韵中回过神,顺着水波浮出水面,刹那间,新鲜的空气顺着肺部贯通全身,驱散疲惫。 水呼吸让他能以体表呼吸,同鲶鱼,鳗鱼类似,但与人以口呼吸一样,运动过于剧烈照样喘不上气。 水面上的陈杰昌瞧见船边的梁渠,搭手把他拉上来。 待梁渠坐下,三人齐齐围拢,七嘴八舌的问询。 “情况怎么样?”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打起来了?” “已经解决了。” 梁渠喘口气,从放水隔板里掏出一块绢布,擦干净枪刃上的水渍。 乌金色的枪锋闪烁着凛冽寒光,再利三分。 灵兵就是好,他用得越多,气血反复灌注,会伴随着成长。 解决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李立波指着汹涌的水浪。 “那这浪是啥情况?” “杀过鸡没,抓过水蛇没,脑袋剁下来,身子还能蹦跶,跟那个差不多。” 众人恍然。 “怪怪,动静大得嘞。” 陈杰昌高举火把,间或能看到一条墨绿色的长尾甩出水面。 阿凉又惊又喜:“以后能放心捕鱼了?” 梁渠点头:“嗯,马上丙火日结束,差不多该消停了,危险不多。” 武师发迹了要离开家乡,去往更繁华的大城,正是为博取前途。 精怪同样如此,浅水养不出真龙。 生命进化的本能会让它们往更繁华的深水区靠拢。 只在各类复杂条件下,例如丙火,蜕皮,孕期会跑到岸边来,寻求更安稳的环境。 水波涛涛,接连冲撞在船身上,李立波抛下铁锚,定住舫船。 一刻钟后,四周海波稍平。 梁渠沉下心神,观摩泽鼎。 上回搜山降魔,他首得川主垂青,此次斩蛇,算不算“斩蛟”? 遗憾的是直到水中动静消散,泽鼎悄无声息。 不太行。 看来此次“斩蛟”太简陋。 梁渠不再纠结,重新入水,他亮起金目,找到埋在泥沙中的水怪。 墨绿色大蛇完全瘫倒在水中,间或两下抽搐。 来到蛇头处,瞳孔尚有反应,微微颤动,透露出深深的怨恨惊恐。 没用。 对付敌人,手软不得。 梁渠一枪剁下蛇头,让肥鲶鱼等兽拖着剩下的蛇身往岸边游去。 巡逻宵禁的军士见有大蛇上岸,再看义兴镇头号“豪强”梁渠上岸,哪敢有盘问的想法,匆匆离开。 “事情解决,回去陪你爹吧,断了手要人照顾,有立波和杰昌两人帮忙看着就行,明天记得帮忙处理一下手尾。” 埠头上,梁渠让阿凉早些回去。 常人受到如此惊吓,非大病一场不可,能坚持到现在,已然不错,剩下的事,交给李立波和陈杰昌没什么问题。 “多谢梁爷。” “放心。” “包在我们身上!” 至于梁渠。 回去睡觉。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连跳两级 翌日清晨。 数十米长的庞大蛇躯横列在埠头上,断口处裸露鲜红的血肉,未尝因为吹了一晚上的江风变得暗淡,甚至隐隐能瞧见它在跳动。 大精怪生命力可见一斑。 本该出船的渔民们围拢大蛇,啧啧称奇,全然忘了自己早上出门是要干什么。 “蛇肉大补啊。” “是不是昨天说的那头?” “我看像,墨绿色嘛,这个色本来就少,该是蛇,错不了。” 站在大蛇旁的李立波笑道:“那得看阿凉他爹怎么说,人来了没?” “不知道,小伙子脚程快,应该要到了。” 问答中,长街上传来喧哗声。 “来了来了!” “阿凉他爹来了,快,快来看看,是不是那头!” 阿凉他爹胳膊上绑着木板,在阿凉的搀扶下从青石街上走来,瞧见那大精怪的第一眼,激动地喷出大量唾沫星子。 “是它,是它,就是它。” 上饶埠哗然一片。 亲眼目睹水怪的拢共两人,一个阿凉,一个阿凉他爹,两人都说没错,那就是了。 昨夜那個黑脸汉子仰着脸拍胸脯。 “瞧瞧,昨个晚上我说什么来着,梁爷出手,那指定就有!一条大蛇算得了什么?来头蛟龙搁咱们义兴镇兴风作浪,那梁爷也得给它剁喽!” “好!” “梁爷威武!” 众人齐齐叫好。 “咱们义兴镇能如此太平多亏了梁爷!以前哪个月不得有个两三次祸事,时不时要死上一两个,现在受个伤,动静也能闹那么大!” 不知谁喊了一句,引发共鸣。 “是这个理!” “说得对。” 过去哪有人敢去深水区,顶多附近十里晃晃,要掐着距离,以保自己不会太过深入,遭精怪害了性命,现如今不必掐着水段,鱼获也更多了。 几十里的水域纵深,放开划,一天都划不到头! 常人没那个气力! 今年开春到现在大几个月,也只发生阿凉他爹一起受伤事件,认真说起来是他自己毛病,不脚滑好好的呢。 于是乎,当天义兴镇再度传唱起梁渠的恩义。 傍晚时分,三岁稚童都晓得了他斩蛇的壮举,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度给梁渠蒙上一层神秘,强大的光辉。 连宅在家中的梁渠亦从张大娘口中耳闻。 该说不说,爽是爽的。 他是个寻常人,性子是个寻常性子,不过分追求正义,但也有一定道德感。 听人夸自己,不赖。 几家欢喜几家愁。 深水区。 一条绵延百米的墨绿大蛇盘踞在长房中休憩,兀得睁开双眼,蛇瞳困惑。 “怎么回事?” 睡梦中的它突然心头一跳,好似失去了什么。 作为一头妖兽,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 有妖要杀它? 不,不对。 近些时日未曾与其他妖兽结仇。 大蛇思来想去,只想到自己前几日派遣去到浅水区的两位子嗣。 莫非是出了事!? 大蛇大惊,游走在长房中惴惴不安。 实力到达妖兽层次,繁衍子嗣十分困难,它总共只有三个孩子。 前些日子蛟龙王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布置出南下探寻的任务,作为蛟龙王的直系手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它派出自己的手下与子嗣,现如今…… 不行,得去看看。 等等。 妖兽过境,会不会被人类武师视作挑衅…… 大蛇陷入纠结之中。 半晌。 暂且等上一段时日吧。 妖兽拥有神志,反常上岸,太容易引起人族高手注意。 长房重归平静。 …… 日子过得飞快。 斩蛇没几天,三日凌空的盛景退去,烤得焉了吧唧的万物再度复苏。 又过两天,宵禁也结束了。 平阳县的夜晚恢复了过往的热闹繁华。 陈庆江更是每天笑容满面。 晚上鱼类活动频繁,能捕捞的鱼获更多,连捕一个白天的鱼,实在憋得难受。 只是肥鲶鱼它们再度恢复了晚上捕鱼的作息,一切仿佛又回归常态。 八月中旬初。 梁渠旷工在家吃着花生米,李立波匆匆赶来,宣告河泊所要来重要人物,所有官员需前去迎接。 重要人物? 梁渠心头一喜,算算时间,显然是上回剿灭鬼母教的赏赐下来了啊。 他忙回卧房换上官服,赶往河泊所,结果到地方才知道。 早着呢。 至少得再等三个时辰,几乎是半天! 不是所有官员和梁渠住的一样近,还正好在家,提前赶来的信使特意留出三个时辰的空档,免得让河泊所失了礼数。 梁渠坐在冉仲轼的书房里吹冰台,喝冰酪浆,消磨时光。 “你这糖放太多了,齁甜,应该多放些牛乳。” 写文书的冉仲轼翻个白眼:“有的喝就不错了。” 同样等待的项方素随口道。 “这次来的应该是南直隶的人,阿水的职务下来不难,我们的还要晚一点,会有第二波。” 冉仲轼见怪不怪。 “帝都的消息有得等,反正赏赐不着急,慢几天无所谓。” 大顺疆域过于宽广,为方便管理,本朝有两个核心中枢。 一个是无可争议的帝都,皇龙所在,统筹天下。 另一个是在南直隶,统辖范围涵盖整个淮河下游。 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不能制定大政策,却负责在南边贯彻帝都下达的指令,是一个很有用的“副心脏”。 淮阴府同样归南直隶统辖,据说那边留了一票的权贵,大武师常有,数得上门第的,家里皆有宗师坐镇。 其明面上常驻守卫的武圣更有两位之多,是整个大顺除去京城外,行政等级最高,综合实力最强大的地方。 南直隶管辖范围内,七品以下官员更是能够通过分吏部直接任免,故项方素说梁渠的消息会比他们快。 至于他们的升迁,南直隶做不了主,得先上报帝都得到批准。 下午申时。 卫麟与徐岳龙站在最前方。 所有人跟随二人在河泊所门口排排站好,整齐队列,不得有丝毫议论,交谈,咳嗽。 肃穆之余,肉眼可见的喜气洋洋。 谁不喜欢领功呢? 不消片刻,一队人马从道路尽头奔来,于远方扬起一片淡淡的尘烟。 类似的场景梁渠已经经历过一回,比周边的武师官员多出一份镇静。 数里之遥倏然而至。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骑着一匹健硕黑马,气势昂扬,下马就掏册页,毫不墨迹。 “我皇上神明天纵,英武首出,值边徼未宁,潢池窃聚,方提挈恩威…… 今汇叙巩固前后战功,以厉将士之后效,以昭赏罚之至公事!” 念过纲领,中年人开始一一阐述时间地点,河泊所与缉妖司剿灭鬼母教分支的所作所为,相应功绩。 进而一番夸奖,开始论功行赏,只是轮到部分人,只记功劳,相应的奖赏并没有读出。 跟项方素说的一样,头部的要晚一些。 许多不明就里的武师心有慌张。 直至六品及以上官员宣读完毕,具体奖赏颁布下来,他们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和上头有区别。 梁渠侧耳倾听,待中年男子念过二三人的名字后,听到了自己。 “淮阴府平阳县人梁渠擢七品都水郎一职,赏龙血马四品丹一颗,记大功二,小功一百又三!” 升了! 连跳两级。 七品都水郎!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细水长流 府衙外,众人哗然。 梁渠是谁? 河泊所大名人! 先前诛贼人,灭鲸帮种种事迹不说,那日同卫绍比斗凫水,差出一个大境界斗而胜之,不可谓不轰动。 整个河泊所了解的不了解的,想混的不想混的,全认识了。 八品河伯,奔马武师,师从平阳县狩虎大武师,河泊所掌故杨东雄…… 妙龄驰誉,的确不凡,能成为七品都水郎,不少人是服气的,视之为底层人崛起的榜样。 但……不是所有人。 尤其是卫麟一方,本就不同不和,听得赏赐内容,颇有微词。 梁渠多大,及冠没有? 大功不说,连跳两级到七品,更有四品龙血马,未免太过丰厚! 河泊所不是彻头彻尾的武衙门,谁实力强,谁升得快,升得高。 它是有文职性质在内的。 大顺缘何科举? 道理非常简单,实力强的人不一定懂得治理地方。 哪怕身处军营,想当将军也得懂兵法啊,只会埋头猛冲至多当个先锋将! 河泊所里除去武功方面需对付水兽,鬼母教,文治方面水利建设,河道管理,治水疏水等一样在职权范畴内。 那两头开河牛,今天仍在地里头帮忙开辟夏种灌水渠道呢。 此外有些人不满,不是因为梁渠年纪小,不服众,是觉得不公。 鬼母教总共十八支,绞杀一個鬼母教支脉,凭什么你能连跳两级? 待日后整个鬼母教全部剿完,九品十八级的官人制够他升的吗? 况且梁渠在战场上主要的所作所为不过放箭支援罢,不能说作用不大,但未尝短兵交接,以命相搏,体会真正的凶险,其他断手断脚的武师如何看? 总之有人服气,有人不服气。 不服气的原因诸多,各类表现不一而足,以至南直隶的来使尚在前面宣读,底下便有些许议论。 乡野愚夫,实乃无畏! 骇人的杀气狂潮般宣泄泼洒,浓郁粘稠如实质。 当中开口议论的几人如坠冰窟,两股战战地瘫软下来。 队伍站得紧,他们又被身前身后的人挡住,半蹲半瘫,有的运气不好,站在队列两边,往外摔倒在地上。 没人敢去扶。 潮声绰绰。 四周再度安静。 “见笑。” 卫麟拱手,面无表情。 中年人对卫麟作风有所耳闻,哪怕朝堂上亦多有喧哗,争的面红耳赤,遑论在场的“野路子”,他并不在意,继续宣读。 队列中,梁渠眸光闪动。 “人的名,树的影啊……” 身前不必说,无人回头看他,但身后,能感觉到有不少目光投射过来。 明明读自己之前还有两个人,奖赏相差不多,只是没有龙血马,没见人出声议论。 无他,名气不大罢,关注自然少。 更别说梁渠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意外。 本以为此次顶多官升一品,不曾想连跳两级,还有四品龙血马升品丹,着实意外。 龙血马可是荣耀的象征,许多人甚至宁可少一个大功也想要拥有一匹。 南直隶是真大方啊。 徐岳龙的请功表是怎么写的? 改天学一学,别人说得再多,不如碗里多一口饭。 待中年人宣读完成,徐岳龙上前请对方进府衙歇息。 “天气炎热,裴大人远道而来,不妨稍作落脚,喝些冰酪浆解暑?” 中年人晃晃另一本折子,婉拒谢意。 “本官先至河泊所,缉妖司尚未领功,不便久留。” “原是如此,实不宜让缉妖司的同僚们久等,仆恭送大人。” 徐岳龙躬身一礼。 “恭送大人。” 其中众人一同躬身。 中年人点点头,翻身上马,带走大半队列,留下少部分随行官员分发奖励。 几名主簿翻着名册唱名。 梁渠排得前,头几位里便听到自己名字,来到跟前,领到一个檀香木小盒子,一份身份文书,令牌,印章,官服等等。 发放奖励的官员让梁渠检查一下有无缺漏,错发。 令牌,印章皆没问题,梁渠打开放置龙血马升品丹的檀香木小盒,目露惊讶。 “好大的丹!” 他原以为自己吞服过人眼大小的麒麟丹已经够大的,吃完喉咙难受,没想到龙血马的升品丹有拳头大! 马喉咙没那么粗吧? 不会噎死吗? 梁渠抬头望向给他盒子的主簿。 “怎么喂?整颗吞吗?” 主簿闻言作揖:“梁大人,升品丹非整颗吞服,打碎后混入草料,或调制成泥,让龙血马全部吞下即可,不过您放心,此事本该由我们来做,稍等片刻。” “劳烦。” “梁大人客气。” 主簿拱拱手,简单安排完手上事宜,趁其他同僚尚在分发物品,带上另一小吏前往河泊所马厩。 梁渠来时骑的赤山,等候的几个时辰里,自然让它待在河泊所的马厩中,由河泊所里的马仆代为照看。 路上主簿拱手道喜:“梁大人少年英雄,不及弱冠便荣登七品,着实是羡煞旁人啊。” “有何羡煞旁人,想必您也看到,不服者甚多啊。”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智不明者,梁大人无需理会。 且我于下观人,不服者甚多,服者亦然不少,眼下有人能议论,无非是梁大人的官还不够大,管不到他们,若是再升两级,当那衡水使,哪敢有人置喙? 左右不过是那井底之蛙,不晓得梁大人的功绩,要知道在南直隶,梁大人名头可要比在平阳县响得多。” 梁渠不解:“此话怎讲?” 他在义兴镇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干出不少实事,南直隶是什么情况? 自个去都没去过。 主簿讶然:“梁大人难道忘了拼音法?今年夏至后整个南直隶的书院,几乎都开始推行此法。 凡有识字启蒙者,无人不用,连我家小子都知道,用拼音法识字,极为简便。 您的这颗四品升品丹就是这么来的啊,您不知晓?” 梁渠一脸懵。 他还真不知道,甚至以为升品丹是上头看他在河泊所干得好给的呢。 这算是第三次了吧? 头一回给了赤山,让他当了河泊所河伯。 第二次补了大造爵,哪怕低,好歹是个爵。 眼下是四品龙血马,后面不会还有余韵吧? 梁渠大胆猜测。 拼音法再怎么快速,对于普通孩童而言想要识字大半也需要一年时间。 他是属于本身有底子,加上前世受过系统教育,才能两三个月全部认完。 这奖励,当真是细水长流。 第二百八十章 面目生鳞 三人来到马厩见到赤山,主簿身旁小吏眼前一亮,跑上去品观马相。 他从马牙看到马尾巴,再看到马掌,眼神中的赞叹越来越浓。 赤山心有所感,高傲地抬起头颅。 “梁大人当真舍得下本钱,五品内有如此马相的龙驹相当少见,您怕是喂了不少宝植吧?” 小吏是驺吏,马政中专门养马,马匹养得好不好,首看马鬃。 赤山马鬃自然垂落,油光水滑,根根分明纤细,是生养得极好的表现。 尤其是一双马目,炯炯有神,如有电光,精力定然充沛旺盛。 吃寻常草料是养不出这般品相的,必然要喂宝植,还不能偶尔喂,得常喂,三天吃两顿。 “是喂不少。” 梁渠每天收获宝鱼,加入江豚大军后,多的时候一天能有五六条,水泽精华有大几十。 经常给赤山喂点边角料,把鱼骨什么的晒干磨成粉,掺和在草料里,自然养得好。 不费什么钱,自产自销,更别说家里范兴来就照顾赤山一匹马,精力全在上面,照顾的妥妥帖帖。 驺吏心里不那么想。 宝植,宝肉要钱,能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自然是爱马之人,顿时心生好感,本来被编入使团,千里迢迢赶来的不忿烟消云散,眼神中带三分敬佩。 梁渠不明所以,只把装升品丹的檀木盒递出去。 驺吏接过檀木盒,掏出升品丹。 升品丹显露的刹那,赤山当即红眼,蹬踹起马栏,试图探出头来吃大丹。 周遭几位马仆不敢靠近,他们可拉不动如此厉害的大马。 正当驺吏把丹握在掌心,拔出匕首切开,混在调乳液中准备速战速决时,只听得身边梁渠一声呵斥。 “呿!” 赤山大眼再度清澈,它不再蹬踹马栏,只低垂下头颅,死死地盯住大丹。 绵长的口水提溜进食槽中,粘稠得像是胶水。 嘶! 驺吏是真的惊了。 龙血马渴求升品丹天经地义,本能作祟,和发情一样是控制不住的。 里头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二弟听不听的问题。 他在马政里当差,至今没见过哪个三品以下的龙血马能在升品丹面前克制住欲望的。 “梁大人若是来马政当差,将来当个太仆卿也不是不可能啊。” “未有此志。” 梁渠笑笑,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马类好像天生克制。 他想到自家门口那根拴马石上蹲伏的猴子。 或许是猴克马的缘故? 赤山安静下来,驺吏不再着急,慢慢的调和好大丹,一点点喂食。 整颗大丹全部吃完,约莫过去一刻钟,赤山开始踱步,体温攀升。 周边几匹大马逐渐不安,退避到马厩角落,连草料都不吃了。 驺吏道:“龙血马升品大概要小半个时辰,若梁大人有事要忙,留我在这看着就好。” 梁渠摇摇头,半個时辰也不算久。 赤山有点热懵了,它口鼻喷吐热气,不停地晃动脑袋。 驺吏借来木桶,朝赤山的身上浇凉水,水液经流体表,冒散出阵阵白烟。 又过半刻钟,豆大的鲜血从赤山鼻间滴落。 梁渠看向驺吏,驺吏忙解释。 “是正常现象,这是要换血生鳞了。” 生鳞? 梁渠盯住赤山,它鼻间鲜血越涌越多,在地上淌出一片后,从额头至鼻端细长的一条直线上,竟是渐渐生出一层层细密鳞片! 鳞片很窄,不过一指宽,像是头上的一条中线,非常细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不仅是马首,赤山的胸口,肩胛骨到脖颈的两侧位置也开始生出赤红色的鳞片! “当真是掺龙血啊。” 梁渠微微震惊,朝廷莫非是抓过一条龙种来配种繁殖? 龙的话,属水吧? 为何统御不成功? 陆兽部分远大于水兽部分? 梁渠觉得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今天之前,赤山跟寻常马匹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区别,顶多是更为雄壮,直至今日晋升四品,方才展露异种特征。 不知道三品,二品又是何模样?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赤山逐渐平复。 驺吏浇上最后一桶水,擦擦脸上的汗渍,检查起赤山身上各类品相特征,大喜。 “成了!马首,马胸,马肩胛处皆有鳞,便是四品特征,而且您这匹龙血驹本身底子好,胸口处的鳞片和肩胛处的连在一起了,这样的品相,十匹里面也只有一二匹!” 梁渠上前摸摸赤山头颅。 它身上新长出来的鳞片呈赤红色,极细密,掩藏在马毛之下,只胸腹位置的明显,像一层天生铠甲,连起来呈“v”字,护住的都是致命部位。 用指甲刮一刮鳞片,弹动间有金铁交击声,颇为不凡。 整体形态倒没有太大变化,只高壮不少,气息上强出一大截,看上去更加威风。 梁渠与主簿和驺吏寒暄感谢一番,迫不及待地骑上赤山,拉动缰绳。 不待马仆们打开马栏,赤山微微蹬地,整匹马竟好似猛虎跃涧,跳出了足有一米多高的马栏。 旋即梁渠周遭光景急速后退,强大风压迎面而来,让他不得不压低身子。 周遭路人抬头望见一团模糊红影,反应回来时身边掀起大风,那红影消失不见。 “大白天见鬼了?” 马蹄带起草屑,飘飞在空中,惊走岸边泥沙中探出洞穴捕食的螃蟹。 片刻间,梁渠已经来到熟悉的上饶埠,双腿间能感受到赤山胸腹的不断起伏,显然是用了全力,有些气喘。 但是…… 河泊所到上饶埠,大约有六里地,用了多久? 梁渠没有表,无法精准的估量时间,但他估摸着绝对不超过一分钟! 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来去如风! 大风! 常人去隔壁邻居家串个门也没那么快吧? 梁渠惊喜之余抱住赤山脑袋,用匕首青狼划开手指,对着它的额头再度划下“水”字符。 鲜血残留在赤山额头鳞片之上,在某股奇特力量的驱使下凝而不散。 血光绽放,血液收缩于鳞片之下,刹那间赤山瞳孔扩散。 一人一马相处时日良久,压根没有什么抵抗意思。 一股精神链接十分顺利的出现在梁渠识海之中。 统御赤山。 成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江淮真龙 下午的阳光照在浮动的轻尘里,盘润的青石板蒙散着耀眼白光。 赤山扬起前蹄,人立而起,灿然金光从轮廓外流溢出来,与石板上的黑影相映成对。 埠头来往者无不哗然。 渔栏里的两个伙计抬头问道:“梁爷又得了好马?怎和日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没换!”梁渠牢牢蹬住马鞍,压下人立赤山,他拽动缰绳让它原地转上一圈,沐浴阳光道,“朝廷赏我升品大丹!龙血马再升一品,你们瞧见的便是原来那匹!它叫赤山!” 赤山! 赤色的高山! 赤山听得自己名字,又踱着步转上一圈,头颅再昂三分。 乡里人们不懂什么升品大丹,龙血马,只觉得赤山神骏,如此好马不是寻常人能骑得起的,俊才骏马,望之多出三分向往与敬畏。 “恭喜梁爷再得宝马!” “好马配英雄,贺喜梁爷!” 渔栏的两位伙计率先道贺,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埠头上响起恭维声。 “哈哈哈,同喜同喜!那边的小二!” 梁渠大笑,从怀里掏出两个小锞,有个四两,捏在手中喊上茶肆小二一声。 那小二够机灵,瞧见模样,立马摘下脖子上的毛巾兜在身前,手腕一沉,轻松挂住扔来的银子。 “今日请大家喝茶!” 说罢,梁渠调转马头,在喊喝声中离开埠头,重往河泊所府衙。 沿途的小路上,他拐进一处丛林,远离河岸。 沟通泽鼎。 【已统御龙血驹,可进化。】 【可消耗七千四百点水泽精华,使龙血驹进化为赤血龙驹。】 【可消耗六百水泽精华补全。】 “龙血驹?倒是和龙血马的称谓差不多,赤血龙驹应当是三品?” 梁渠心中有所猜测。 再看到补全的提示,证明赤山在四品龙血马中仍有进步空间。 距离上次川主帝君垂青过去有小半個月,他手上攒了大几百的水泽精华,够用。 尚未焐热的几百水泽精华再度流失。 泽鼎见底。 “希望蛤蟆过两天给点力,让我肥一波。” 水泽精华缺口甚巨,梁渠很久没有提升融合度了,现如今希望全在蛤蟆上。 按大河狸跟刘全福徒弟的说法,再来两三天战船模型便能竣工。 光茧破碎。 梁渠跳下马来,能清楚感受到赤山气息上升一小截。 外观上,肩胛骨与胸前位置鳞片蔓延生长,如同火烧后的草原,两相连接处鳞片明显增宽,像是挂上一圈胸甲,增添出几分厚重感。 再添几分神气的赤山兴奋地上下跳动,两只前蹄交替起落。 梁渠莫名想到小黑狗乌龙,他每天回家,经常看到乌龙做这个动作。 不会是跟狗学的吧? 压住赤山的兴奋,梁渠踩住马镫翻身上马。 念头一动,赤山迈开蹄子朝河泊所府衙跑去,比以往更通人性。 这是统御赤山最大的收获。 精神链接沟通无视距离,从今以后,不管梁渠身处何方,只需一个念头,赤山都能赶来! 前世所谓超跑,无论是速度亦或是灵活度,不及赤山半根马毛! 光景飞逝,击飞林鸟。 打扫马厩的马仆们望见红影,匆忙让开道路,让赤山进栏。 梁渠一去一回,总时长不超过一刻钟,主簿与驺吏仍停留在府衙马厩。 驺吏上前拱手:“梁大人感觉如何?” “痛快!跟风一样!” 梁渠如今境界,短距离腾挪借助功法绝不慢于赤山,甚至更快,但他不可能出门背着伏波跟大弓,赶路全靠两条腿,让人望见未免太跌份。 何况龙血马不止是里子,更是面子。 骑上一头龙血马出门,哪有不开眼的宵小敢来挑衅放肆? “龙血马有六品,四品尚在中下游,若是三品乃至二品,方是真正的龙相神马,无人不仰慕,不过以梁大人的本事,左右是二三年的事。” “我观之亦是如此。” “哪里哪里,二位言之过甚。” 主簿与驺吏相继恭维,梁渠连连谦虚。 交谈间,驺吏打量赤山,忽地一愣,忙跨出一步,来到马前,用手掌比较其肩骨鳞甲宽度。 手掌宽! 他记得原先不过是四指! 主簿略微皱眉,眼下升品完成,此举未免太过失礼,咳嗽两声提醒。 驺吏全然不知,陷入狂喜:“掌宽之鳞!极品!真正的极品!” 从吞服到骑马出去,满打满算半个时辰。 他本以为龙血马已然升品完成,未曾想有后续! 主薄迷惑:“何为极品?” 驺吏满脸恭敬:“四品龙血马,肩胛与胸口鳞片连成一片,十之无一二,此为上品龙驹品相,但若是连接处有成人手掌宽,为极品! 驺吏世代相传,小人自打会走路起同父亲起夜侍奉马匹,如今已有二十三年,只于书中见过,从未真正遇到过一匹! 此前半个时辰,我本以为升品完成,未料到还有后续,定是有药力残余,奔跑途中再度促进吸收,彻底完成升品!” 梁渠知道对方误会。 赤山能有极品表现,完全是他用了水泽精华补全天赋…… 驺吏不知内幕,他面色激动,掀起下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交叠,重重磕头,行上大礼。 先前赤山升品,为给它降温,地上到处是水渍,混杂着部分马粪,脏水横流。 他全然不顾。 “小人……小人斗胆,问梁大人求取一份养马食谱!万望成全!感激不尽!” 马政何其重要,哪怕是一小吏亦世代相传,全部生命奉献在养马一件事上。 梁渠大抵能感知到对方的真心实意。 但…… 早知道自己直接回家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扶起驺吏,答应下来。 “去义兴镇到我宅院里找一叫范兴来的人吧,平日里俱是他负责喂养,喂了什么宝鱼,他全部清楚。” 范兴来? 宝鱼? 驺吏记下人名,捕捉到关键信息:“梁大人平日多喂食宝鱼?” “临近大泽嘛,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莫非是宝鱼缘故? 驺吏大胆猜想。 宝鱼量少,鱼骨刺多,处理麻烦,平日养马不会喂食此等宝肉。 他默默低语:“难不成江淮水中宝物,与龙血马更为契合?倒有几分道理,同宗同源……” 梁渠心思一动:“何谓同宗同源?龙血马中的龙血与江淮大泽有关?” 他对所谓的龙实在是太过好奇。 蛟龙,真龙,江淮龙宫……从老砗磲口中不知道听到过多少回。 他每日下到江淮河中,仍能感受到冥冥之中的蛟龙恶意。 驺吏躬身一拜,解释道:“当朝太祖本是养马世家,尤善繁育异种马。 其培育的龙血马数百年前横空出世,近百年来,绝品龙血马更是誉为当世异种马第一。 据传是数百年前,其族中数位武圣与江淮大泽龙君阁下有过约定,交换些许利益,进而得种,两相结合出此等无双马匹。 大顺开国,更是以龙血马为国马,荣耀象征,意义非凡,仅赏赐有功于社稷之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船图纸 马厩内。 主薄不愿多听,早早离开。 梁渠屏退左右,接连询问许多问题。 驺吏为报答恩情,一一回答。 作为一个集权王朝,信息记载又全靠纸质书,大顺的知识流通是十分闭塞的。 哪怕许多不怎么重要的信息,依然会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掌握在少数人亦或是特定人群手中。 驺吏便是那特定人群,且由于世代侍奉龙血马的缘故,知道更多,让梁渠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再进一步。 龙君在世时,乾王朝曾与其有过约定。 小妖不上岸,大妖不靠岸,对应人族不能无故屠杀水中大妖。 两族之间常常能交换利益,定期开展贸易,彼时的江淮大泽完全能称得上是一个国中国。 关系最好的岁月,龙宫势力更是帮忙出手击杀过几只沿海闹事大妖。 每個世家门下多多少少有几门生意。 厉害的更是能做到远销北庭,南洋诸国。 譬如梁渠师娘许氏出身的黄州许家,最有名的便是布匹生意,软烟罗,双宫丝,方目纱,蝉翼纱…… 种类多得他压根认不全,但每次从师娘那里拿到新衣服,总能听师娘说得头头是道,这个软,那个糙,身上一件是怎么做出来的,要耗费一个织娘多少多少的时间精力。 那时的“皇家”也有生意——异种马。 其大本营更是就在南直隶总督,与江淮大泽是真正的邻居关系! 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龙血马便是此等背景下创造出来。 本来是好事。 水下环境波诡云谲,许多奇珍异宝由大妖看守,能有一个信得过的第三方“龙君”作担保,互通有无,实乃大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乾王朝战火四起,本来一年一次的贸易之路完全断绝。 等一切太平,当年的养马世家成为最后赢家,建立大顺,再想继续贸易时才得知——龙君死了。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现如今龙宫执掌者是谁,这些通通不是一个小小的驺吏所能知道的,他连龙血马的龙血是否来自龙君本龙亦不能确定。 “梁大人不可全信,小人不过是一不入品阶的养马小厮,祖辈世代在南直隶养马,沾染他们荣光,故而知道的多些。 但口口相传,总有错漏,偏差,乃至长辈为哄晚辈,故意捏造,夸大事实亦有可能,您做个参考可以,万不能当作什么依据。” 梁渠点点头:“若非是你,我当真不能知晓如此多的隐秘,大开眼界。” “能对梁大人有所帮助,也不枉您给我的养马食谱。” 驺吏躬身一拜,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拿走梁渠身上香囊作信物,顺着道路往义兴镇的方向赶,要到梁宅上讨要赤山食谱。 有点骗人的感觉。 梁渠摸摸下巴,不过按理说,水中宝植应当更适应龙血马吧。 极品不太可能,出现上品的概率今后应当会高一些? 脑子里塞满见识的感觉真爽。 梁渠让赤山待在马厩,自己跑回府衙。 之所以回来,不是骑着马来回晃,炫耀给别人看。 他刚升任都水郎,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职权范围还有管理区。 不知道能不能接着在平阳县干,若是让调离出去,那就不太好了。 冉仲轼书房内。 “放心,还在平阳县,肯定优先照顾自己人,不可能给你调出去。” 痛快。 梁渠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冉仲轼翻着文书,抽出一张地图,用炭笔把梁渠的位置圈画出来。 升任都水郎,自然不能再局限于小小的义兴镇,要拓展出去。 从义兴镇往南,连接到平阳县其他的几个镇,乡,总共是三个大镇,八个乡市。 “暂且定下的这一大片,归你管,要保证水路畅通,渔民能稳定捕鱼,若是乡里有水道需要开辟,你得负责统筹开河牛的使用。 另外一个镇保底该有一个河伯,五个河长,原来义兴镇挨的近,在府衙眼皮子底下,你一个河伯干得不错,就没给你安排手下,现在不行,是我给伱调人,还是你自己挑?” “冉大哥给我调吧,我不认识什么人,最好从军士里边选。” 梁渠是想提拔李立波和陈杰昌的。 两个人知根知底,一个乡里的,关系亲密。 奈何实力不行。 李立波跟陈杰昌两人进步太慢,白天在武馆,晚上当河吏巡逻,一天打两份工,拿两份薪水,现如今不过是“快要”突破到二关。 若是真到二关,梁渠肯定能要一要两个从九品的河长职位出来。 现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优先从军士里面选,受过专业训练,比当地和他县召集到的野路子强得多,服从性好。 “行,我给你调,不过今天不行,不少人升了官,我要重新统筹,过几天,过几天没什么调任冲突,我把人员名单告诉你。” “多谢冉大哥,改天请你喝我调的冰酪浆!” “哈哈,行,要是不好喝,我把那些兵痞全调给你。” “那只能留着给其他人用了。” 几句玩笑话,梁渠下楼进到卷牍室,找到比较熟悉的李寿福李主簿,讨来小功登记簿,翻到船只图纸一栏。 李主簿瞥一眼:“梁大人要船只图纸?” “是啊,怎么了?”梁渠抬眼。 “您要图纸是自己用吧?” “没错。” “那不妨兑换成船,船只上了规模,图纸比成品还贵!” “不,我就要图纸。”梁渠摇摇头。 李寿福一愣,觉得梁渠或许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再言语。 “这艘吧。” 梁渠指着一艘尖底水船,造型上类似于福船。 上平如衡,下侧如刃,贵其可以破浪而行也。 船只总长在一十八米,着实不小,操纵起来需五六个汉子,跟家里的江獭数量对得上,足够他使用。 缺点是贵,要了他整整一百四十六个小功。 绞杀鬼母教得到的全部小功搭进去亦不够用,透支了一部分梁渠的功劳库存。 知识宝贵。 临走前,李寿福问:“梁大人,您现在有四个大功,要不要换些什么?” “容我考量考量。” 梁渠不着急,大功不会跑。 八月中,船模马上出炉,跟蛤蟆的二次交易相距不远。 先看看能从蛤蟆那里拿到什么,继而查漏补缺,使用大功,争取利益最大化。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足蛙! 水波轻柔,藤蔓漫散荧光。 空旷静谧的洞穴中,赤火鸟的烈焰皮毛胡乱揉叠在角落里,褶皱处落上少许泥沙。 磐石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浅蓝色长皮子,散发着淡淡凉意。 蛤蟆躺靠在蓝皮上,爪蹼伸张曲蜷,延绵的白肚皮上滚落几根方木。 它拾起两根长棍,顺着相互间适配的缺口搭在一起,没拼两下又扔到肚皮上。 百无聊赖。 六方锁初时玩是很新鲜,会玩后则索然无味,处于想碰跟不想碰的中间态。 “好几天没有新船!不知小老弟什么时候来。” 蛤蟆叹口气,整个洞内掀起狂潮。 扎根岩壁的水藤化身盘蛇,牢牢勾住诸多物件,免得吹飞出去。 正待蛤蟆无所事事,叼住木棍咬着玩时,洞穴外浮现三道模糊黑影。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那三道黑影俱是短胖身材,四肢细长,两条粗壮后腿一蹬一缩,互相交替着凫游赶来。 嘭! 泥沙翻滚。 一只不到蛤蟆手掌大,长得麻麻赖赖的老蛤蟆背住双手落到地上,扬起滚滚沙雾。 紧跟在老蛤蟆身后,又有两只青皮蛙着地。 两蛙体格大得多,掀起的沙尘更为狂暴,足有十数米,转瞬间盖住老蛤蟆的身姿。 “咳咳,大胖!二胖!说过多少次,轻点落地,轻点落地!不要抢我的风头!” “可是长老,你也是这样落地的。” “我是长老!我是长老!长老不需要轻轻落地!长老不!需!要!轻轻!落地!” 老蛤蟆跳起发难,对着两只大蛙的脑袋一通猛敲。 “大胖二胖错了。” 两只大蛙低头认错。 老蛤蟆这才罢休,它转过身跳到真正的洞穴主人面前,满脸谄媚:“大王!大王!您要的无上神兵,老臣给您铸好了!” 不用老家伙说,蛤蟆也注意到大胖二胖背上的“无上神兵”。 神兵有长杆一根,顶端往两边分开成月牙状,尽头处各自带上一个小尖铲。 从造型上看,跟小老弟送它的铁锚一般无二! 好好好! 蛤蟆心情振奋,它上前抓起神兵扛在肩上,按照自己学过的武学,围绕周身舞动大锚。 大锚搅动风云,扬起尘暴,激涌震荡。 洞内看家藤蔓飞速结网生长,堵住洞口。 势头之猛更是透过层层波澜,影响到江淮之上,无风无波的大泽掀起狂潮,大浪滔天! 若是周遭有人,少不得一个船毁人亡! “大王天下无敌!” “大王天下第一蛙!” “大王天下奇蛙,美蛙!” 两只青皮蛙蹦蹦跳跳,拍击爪蹼高声叫好。 见自家大王如此威猛,不再钻研痴迷人族那些无用的奇巧淫技,老蛤蟆更是心头一酸,老泪纵横。 “大王命老臣铸造此等无上神兵,定是要去斩杀那恶蛟龙,重夺龙宫,再铸妖庭往日荣光! 大王!老臣等今天等的好苦啊,但君让臣等,臣不得不等,九死而无悔。 今日获此神兵,何愁大业不成!那蛟龙纵然霸占遗泽,也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能统领天下水族的,必然是我水蛤一族!” 老蛤蟆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飞舞,混杂在水中。 两只青皮蛙偷偷抬起爪蹼,把周遭的水流扇走。 蛤蟆大王热过身,放下大锚,掏了掏眼后的圆圈。 又来了。 自从成为大泽妖庭四柱,老蛤蟆成天在它耳边嘀咕什么一统江淮,住进龙宫,享美蛙三千。 它自個更是时常搜罗人族兵书,典籍,自诩为蛙太公,江左蛙郎,逢蛙畅谈蛙图霸业,要让水泽鱼鱼有税交,蛙蛙有鱼吃,安享太平盛世。 什么龙宫,美蛙。 不如船模。 若非从小被老蛤蟆带大,蛤蟆都不太想听。 它靠在洞口打瞌睡,等老蛤蟆说得口干舌燥,稍有停歇,蛤蟆回过神来,以为老蛤蟆已经讲完,摆摆手要让几蛙回去,未料不远处暗流通道忽地激涌扩张。 肥鲶鱼天旋地转地从通道内滚落出来,眼瞅要趴到地上,它用力打摆,硬生生在水中打出个旋,转上一圈后平稳落地。 来往那么多趟,它已经成功掌握帅气的落地姿势! 一口沙没有吃! 洞穴口,肥鲶鱼的突然出现惊得老蛤蟆蹦跳大叫。 “刺客!有刺客!大胖!二胖护驾!快护驾! 可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全怪老臣色迷心窍,把大王锻造神兵一事告诉村头蛙娘,让那恶蛟龙得了风声! 大王放心,老臣豁出命来也要把这刺客斩于蛙下! 大胆贼子!竟敢刺王杀驾!今日定让你有来无回,纳命来!” 肥鲶鱼适才冲出暗流,没等和蛤蟆打上招呼,先望见一只长得麻麻赖赖的老蛤蟆上蹿下跳,高声喊喝,然后搬起石块冲奔过来,结果刚跳出去就被它的蛤蟆大哥拎了起来。 什么情况? 有其他蛙? 石头划破水流砸落泥沙。 老蛤蟆被捏住胳膊悬在空中,两条腿来回蹦跶。 “大王不必为老臣顾虑,为子死孝,为臣死忠,老臣死又何妨!” 蛤蟆面目皱缩在一起,片刻,它眼珠一转:“长老错了,它也是蛙!” 老蛤蟆一愣,不再蹦跶,它低头看向底下的肥鲶鱼。 蛙? 这玩意是蛙? 老蛤蟆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那边蛤蟆越想越多,越编越全,它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一统江淮水族怎够?蛙之一族,目光不能放在小小的江淮大泽中,应该更长远些。 咱们水下水上俱是行动自如,应当两头通吃!那蛙聪慧不凡,是我特意挑选出来,安插在江边的探子!故常来往暗流!” 老蛤蟆挣扎开来,它跳到肥鲶鱼面前,抱住肥鲶鱼的胖脸,把眼睛贴上去,目光之中满是怀疑。 “你也是蛙族?” 肥鲶鱼从老蛤蟆爪蹼中挣脱开来,用鱼鳍拍拍自己肚皮,示意它和蛙族一样有白肚皮,滑溜溜,胖乎乎,没有鳞片,完全和蛙一样! “既是蛙,为何没有四肢?” 老蛤蟆眼神中满是审视。 肥鲶鱼转不过弯来,疯狂传递信息,寻找破局之法,忽然间,天神的声音让它破开云雾见得青天。 面对老蛤蟆,肥鲶鱼沮丧地垂下脑袋,不停叹气。 “问你没有四肢,何故唉声叹气?” 肥鲶鱼酝酿情绪,四十五度角仰望水面,两根长须不断比划。 “从小蛇口逃生,失了四肢!” 老蛤蟆目瞪口呆。 肥鲶鱼用力点头,面目悲怆。 从此往后,它是蛙族的新品种——无足蛙! 第二百八十四章 蛙族打下了一片天! 水面树影婆娑,间或路过几只江獭身影。 大河狸扁尾巴拍打石幔地,有节奏地指挥江獭们给船只刷桐油。 刷过桐油,整艘战船模型颜色变得深邃富有光泽,颜值大增。 历经一个半快两月,河狸一家在江獭一家的帮助下,即将竣工! 与此同时,梁渠正在刘全福家交接另一艘船模。 “蛤蟆手下居然有一个族群!” 肥鲶鱼适才带给他的消息着实出乎意料。 他本以为蛤蟆是孤身一蛙,没想到底下有一大帮小蛙! “龙骨,船板用橡木,里边内饰大半用松木,甲板上用桃木,整艘船九成是这三种木头,榉木什么也用过一些,总计五十四两,账本在这。” 刘全福把靛青书册翻到某一页递出,把梁渠的思绪拉回现实。 梁渠反手合上账本,笑道:“不用看了,福叔办事我是放心的。” 大顺没有阿拉伯数字,全是繁复文字,他看得头大,左右不过几两的缺口。 “这……” 梁渠身份愈发显赫,如此信任,让刘全福心中大为感动。 梁渠不看账本,绕着船模走上一圈,仔细观摩,十分满意。 一下送出两艘,当然不能款式一样,当时讨要图纸时他便让刘全福做出区分。 于是乎,河狸造的战船是广船模样,刘全福的是沙船模样,两者区别很大。 眼前沙船模型,整体长度有一十三米,比上回的楼船更大,但用掉的木料价钱反而比上回便宜。 梁渠记得上回是六十七两,这回是五十四两,倒不是刘全福偷工减料,故意用差木头,主要楼船造型独特。 诸多船只中,楼船结构最为复杂,甲板往上有足足五层高楼,每一层等比例缩小,耗费木板木材不知凡几。 相反,无论福船,广船亦或是沙船,都没那么复杂的甲板构造。 “出门急,没带太多碎银,凑个整一百六吧,福叔你也不用找了。”梁渠掏出银票跟元宝。 “那怎么能行,从您这已经赚得够多……” “福叔不必推辞,我现在什么身份您老不是不知晓,只要东西好,左右几两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倒的确还有一個其他要求。” “您说。” 刘全福本就不好意思,巴不得梁渠有其他要求,立马竖起耳朵。 梁渠道:“今后的船,福叔能不能造成可拆卸,拼装的样式?” 六方锁之流到底是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大部分玩过几遍,体会个新奇后就没什么意思,放在角落吃灰,经常给蛤蟆送容易惹其不快。 梁渠想一步到位,整拼装船模。 但这种麻烦事,自然要交给别人,不然舍本逐末,白白浪费精力。 有钱之后,钱的重要性会直线下降,取而代之的是精力,充沛精力能花在有意义的事上,这点远比钱财重要。 梁渠手握四千多两白银,称得上是一个富贵之人。 刘全福眉头紧锁:“拆卸,拼装?” 作为一个木匠,他能理解梁渠意思,谁没玩过七巧板,只是什么样的拼装符合要求? 只在船板上开孔,做榫卯,其他的全部不动,亦或是多块船板合成一块部件,然后再装? “部件吧,比方这艘船能不能拆成二十多个零部件?” 梁渠觉得一块一块木板单独拼太为难蛤蟆。 “我得先试试。” 刘全福不敢一口答应,作为一个资深老木匠,太明白里面的难度。 东西小,单纯拼脑子,东西大,还得看材料行不行。 哪怕缩小后的船只也有十米左右,不是那种巴掌大的小船。 想要用榫卯直接卡住,那接口得开得非常大,深才行,否则极其脆弱,卡不住,接头容易断。 若是用传说中的宝木…… 价格未免太高昂。 “没事,试一试再说,做不来的话,按现在的样子搞也行。” 梁渠不在意,他负责提意见,刘全福负责实践,成不成两说。 拼装模型巴掌大乃至半个人大皆可,但放大到十米之巨,能否实施的确要打一个问号。 “跟上次一样,今晚上过来拿,福叔你给我留着门就好。” “成,保管没人知晓。” 刘全福小心塞好银票。 回到家。 河狸和江獭相互配合,干得热火朝天。 梁渠正欲喊江獭一家的族长过来,商议当他船员的事,识海精神链接中突然传来肥鲶鱼的讯息。 “老蛤蟆想要过来?” 什么情况? 肥鲶鱼开始讲述它的遭遇跟经历。 梁渠眉头跳动。 半晌。 “让它过来吧。” 深水区。 暗流通道前。 老蛤蟆将信将疑地伸出一只爪蹼,果真感受到一股强大吸力。 “穿过通道,能来往浅水和深水?” 肥鲶鱼点头。 老蛤蟆十分震惊,没想到大王身边竟然隐藏了一个如此危险的地方。 肥鲶鱼则拍拍肚皮,让老蛤蟆安心。 示意它已经在对面打通一个据点,代表蛙族,成功侵占了人族的部分地盘! 老蛤蟆将信将疑,思索半晌,仍决定亲自过去瞧一瞧。 它姑且相信肥鲶鱼的身份,毕竟这怪东西长得跟蛤族幼年时期十分相似,许真是什么特殊品种。 蛤蟆老大同样好奇,它头一回听说有据点,只可惜,大妖无法靠岸,暗流通道也传它不过去。 只有老蛤蟆个子小,符合要求。 于是乎…… “哎呦喂,我的老腰!” 一阵天旋地转,老蛤蟆摔了个狗吃屎。 平稳落地的肥鲶鱼在旁边大笑,气得老蛤蟆破口大骂,什么无知无礼之徒,不敬它这个百多岁的老蛤蟆云云。 肥鲶鱼翻着肚皮上浮,示意它再听就要死了。 老蛤蟆勉强罢休,背手装高人。 “速速领我去蛙族据点!” 一番游走。 老蛤蟆穿过地下河,顶着一片荷花露出狭长瞳孔,小心环视。 偌大的池塘水波粼粼,太阳暴晒下,水温比深水区暖和得多。 沐浴日光的老砗磲,忙活刷油的河狸,搬运木头的江獭…… 多方水兽和谐相处,相安无事,俨然一副水兽乐园模样! 老蛤蟆张大嘴,心头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真的! 真是水族据点! 还是一处庭院! 蛤蟆崛起时日太短,大泽中没有宫殿,没有金碧辉煌的楼宇,只有一个小小的岩壁洞穴。 老蛤蟆何尝不想拥有一座蛙族大殿,此情此景,它只在书中幻想过,头一回在现实中碰到! 蛙族在人族地盘打下了一个据点! 蛙族也有自己的庭院! 老蛤蟆心头一酸,往事种种,一一浮现。 此时此刻,它想到了先王,想到了蝌蚪,想到了村头美丽丰腴的蛙娘,不禁仰天长叹。 “老臣,死而无憾啊!” 正当老蛤蟆佯装抚须,感慨万千之时,肥鲶鱼用长须戳戳它的后背。 等老蛤蟆转身,它立马比划。 老蛤蟆一愣:“你要物资?” 肥鲶鱼使劲点头。 人族性情贪婪,再不给点好处,蛙族的据点就维持不下去辣!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多宝蟾蜍 热风拂面,几朵荷花轻轻摇晃。 白色水沫碰撞上塘壁。 肥鲶鱼在水池里鳍舞尾蹈,两根甩动的鲶鱼须里饱含情感与热诚。 它滔滔诉说蛙族在人族地盘开辟出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是何等不易。 历数蛙族千百年之历程,前所未有之重大开拓。 人族卑劣,狡诈,贪婪。 蛙族淳朴,辛劳,善良。 它幼年时作为一只即将成蛙的大蝌蚪,蛇口逃生,失去四肢,不再生长,变成如今的无足蛙。 幸得蛤蟆大王挖掘,任蛙唯贤,在其英明神武的指引下前往陆地开疆拓土,冒着生命危险与人族谈判。 大王喜爱船只,绝非玩物丧志,而是妖庭与人族重启水贸的关键,是超出其他妖王的远见之举! 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得老蛤蟆心潮澎湃,连蹦带跳不停拍爪。 恨不得以身代之,立马冲到龙宫,蹼刃蛟龙,再跳到那什么帝都,雇佣百万征夫,修一个大大的池塘! 它要在里面种满荷花,完成前无古蛙,后无来蛙的壮举! 然而,肥鲶鱼须子低垂,话锋一转。 蚕食人族地盘,倾尽它一蛙之力终有极限,且不能凡事全部仰仗大王。 众人拾柴火焰高,惟有得到蛙族鼎力支持,方能继续添砖加瓦,扩张领土! 简而言之。 老登,打钱! 肥鲶鱼须子舞得酸涩,低下头喝口水,双目发亮地目视老蛤蟆。 “唔,物资啊……” 谈及打钱,先前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的老蛤蟆收拢爪蹼,佯装抚须,它空摸半晌,背着手跳到岸上踱步。 两条粗蛙腿交替前进,绕上池塘一圈,水渍绵延,像是走过一条蛞蝓。 肥鲶鱼见此情形感到不妙。 谈钱呢,走什么? 战船前,大河狸把图纸夹在腋下,抬起爪子作揖问好。 爬上爬下的小河狸,江獭们纷纷跳下战船,排成一列,蹲在地上齐齐合爪子。 老蛤蟆昂起蛙头微微颔首,它指着战船问道。 “此船载重几何?” 大河狸低下头,偷偷瞥一眼水下的肥鲶鱼,小心竖起三根爪趾。 “三万斤?不错不错!船坚否?” 大河狸挠挠脸,趁机低头再看一眼肥鲶鱼,使劲点头。 “好!好!好!” 老蛤蟆连叫三声,仰天长呱。 “老臣当真错怪大王啊!只以为玩物丧志,实则深谋远虑,大王果真是我蛙族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蛙!” 窝在水里的老砗磲紧闭双壳,微微颤抖,使劲憋笑。 那皱皮蛤蟆真蠢,被耍得团团转。 小船焉能载物? 艌料都没有塞的半成品,空有外壳没有实质,下水不沉它一千多年枉活! 老蛤蟆问过战船几个问题,又踱步来到旁边询问江獭,在池塘里的生活如何。 江獭挠挠头,不包吃,只包住,还得打工,但挺好。 见老蛤蟆如此上心,到处嘘寒问暖,肥鲶鱼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只觉得是对方务实,打钱有望。 待老蛤蟆问过一圈,肥鲶鱼拍打水面搞出声响,把自己的诉求又提一遍。 老蛤蟆转过身来,压低爪蹼,示意“无足蛙”稍安勿躁。 “知晓知晓,物资嘛,支援嘛,有功必赏,为善日进。” 肥鲶鱼搓动鱼鳍,忙问老蛤蟆准备给什么,最好多给点,给多点。 “给什么……是啊,给什么……,给什么好呢?” 不曾想老蛤蟆虚空抚须,又挪着步子开始绕场。 隔壁陈庆江院子中,小顺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热得黏黏糊糊的饴糖含在嘴里,仰头望着几個大疙瘩时不时冒个头,不晓得里头在干啥。 肥鲶鱼跟着老蛤蟆绕来绕去,绕得头晕,忍不住催问。 要个东西怎么那么费劲呢? 老蛤蟆被连问三遍,挂不住脸。 它抬头望天,长叹一声。 “哎,实不相瞒,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空有杀敌之心,却无杀敌之本领。 蛙族崛起时日尚短,前些日子大王铸造神兵,倾尽全族之力,委实没有余鱼啊!” 肥鲶鱼傻眼。 说好的蛙图霸业呢? 没有余鱼? 我测! 装糊涂的高手! 肥鲶鱼没瞧明白,角落里梁渠看得清清楚楚。 这老蛤蟆不是个好相与的,嘴上喊得震天响,杀蛟龙,住龙宫,谈到钱就扣扣索索! 肥鲶鱼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渠立马通过精神链接指导。 肥鲶鱼听过后,挺起身子怒斥老蛤蟆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让蛙族流血流汗又流泪! 老蛤蟆大惊失色,蹬蹬蹬连退三步靠到墙上,白肚皮剧烈起伏,险些呱叫出声。 虽不知肥鲶鱼的文化水平为何一下提高如此之多,但它感到羞愧。 确实没有余粮。 蛙族靠蛤蟆一跃成为江中一霸,然本质上仍是那个草台班子,跟人族书中的村落相差无几,零散而居。 蛤蟆是村长兼族长,老蛤蟆则是德高望重的乡老,依仗资历指挥乡蛙干活没问题,说到掏钱,那村蛙们又不交税,村库空空,只能自己掏! 自己掏! 死去百年的亲娘嘞。 要了蛙命了! 那都是棺材本,它留着养老的!村头的蛙娘都没舍得给! 但老蛤蟆活那么久,头一回被小辈指着鼻子喝骂,着实挂不住脸,心一狠牙一咬跺跺爪。 “给!” 小妖不上岸,大妖不靠岸。 它今天能上岸,弥足珍贵。 一切为了蛙族! 让蛙族再次伟大!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 说罢,老蛤蟆噗通一声跳进水中,溅起数丈高的大水花,消失在池塘中。 隔壁小顺子数着冒头次数,冷不丁被淋个透心凉,手里饴糖顺着水流不知道冲哪去了。 阿娣闻声从里屋走出,跟脸上贴着几片浮萍的小顺子大眼瞪小眼,顺手抄起笤帚。 老蛤蟆离开,池塘边一片欢腾。 芜湖! 有鱼吃了! 江獭,河狸拉着爪子蹦蹦跳跳。 它们事先尽皆收到消息,只需配合演戏,事后亦能分润到好处! 老砗磲也爽,虽然什么都没干,但见者有份,梁渠也允诺过带它一份。 肥鲶鱼最为得意,它谈的生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老蛤蟆从地下河流游到大泽,找到暗流通道,一路天旋地转,回到深水区。 蛤蟆放下大锚,两只青皮蛙围拢上来,呱呱叫嚷。 “长老,长老,蛙族真的在陆地上有据点吗?” “我能去据点吗?” 老蛤蟆没工夫回答大胖二胖,指着一只更大点的青皮蛙:“大胖,你游得快,快带我回家!” “啊,长老回去干什么?” “回去拿鱼!支援蛙族未来!” 大胖二胖面面相觑,心头惊悚。 见鬼,老树开花了! 长老是蛙族中罕见的多宝蟾蜍,天生寻宝能力强悍,寿数绵延,但也是出了名的抠搜。 除去小时候拉扯大王,没见它对谁掉过钱袋子! 连蛤蟆都颇为吃惊,不晓得肥鲶鱼是如何做到的。 “愣着做什么?” 老蛤蟆往大胖背上一扑,抱住青皮蛙脑袋指向远方。 “出发!” “长老坐稳了!” 大胖不敢愣神,用力一跳,破开水流消失在远方。 不到二十个呼吸,大胖背着长老浮在水中,身下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洞穴群。 它正要落地,忽地想起什么,又游出去小一段距离,等速度完全降下来,飘飘然落地,只溅起少许尘埃。 它骄傲地挺起身子,等待长老夸奖,可迎来的又是几个暴栗! “你个无可救药的蠢蛋,是不认识我家吗!!” 老蛤蟆一边回头一边使劲拍大胖脑袋,忙跳下来往回赶,连村头美蛙的招呼都没回应。 “哎!” 大胖瘫倒在地上。 蛙累。 洞穴口,蔓延的藤蔓自动收回,老蛤蟆往里一钻,视野豁然开朗。 整个洞穴错落有致,藤蔓散发荧光,比蛤蟆的美观许多,分成上下六层,顶层卧房,其下皆是宝物。 其中第五层布满古木书架,里头的书页浸泡在水中,没有丝毫变形,发皱。 老蛤蟆思虑良久,跳到第四层,打开房门,藤蔓形成的镂空房间中,五光十色的宝鱼在里面游动。 它皱着脸左看右看,反复比较,摸出一条最小的,又跑回第一层,翻出一堆石头,金银,破碎盔甲,抱出一块类似于乌龟背甲的东西。 “这些够了吧?” 老蛤蟆自问自答,用力点头。 “够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玄龟壳 老蛤蟆找个黄色大布袋,包住宝鱼甩到身后。 它推开房门,回头凝望六层石窟。 藤蔓散发幽幽荧光,自地面攀生,结满整个屋顶,影映石壁。 钟鼎陈列,华珠美玉在水波映衬下散溢宝光,洞中宝鱼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气泡簌簌上浮,老蛤蟆悠然长叹,念罢,它狠下心来跳出洞穴,落到青皮蛙身上,上下蹦跶踩踏肚皮,掀起一阵波浪,使劲催促大胖起身赶路。 大胖挣扎起身,抬头望见老蛤蟆背后的黄布袋。 活物蹦跳挣扎间展露鱼形,周遭水流翻涌,十分有力,明显是一条品质极高的宝鱼! 夭蛙寿! 长老来真的! 不对劲!一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大胖目光中满是担忧,关切道:“长老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舒服?是很不舒服。” 老蛤蟆闻言皱缩老脸,好似真的难受。 它捂住胸口摇摇晃晃瘫倒在青皮蛙肚皮上,身体佝偻成小小一团。 痛,太痛了。 自从大王长大后,它多久没有送蛙东西。 它真的为蛙族付出太多,所有的眼泪只能夜里自己流。 青皮蛙大惊失色。 “长老肯定是吃坏了肚子,赶快吐个胃!我妈教我,吃坏肚子,把胃吐出来掏干净就好了!” 说着大胖抓起老蛤蟆,要撬开它的嘴。 “佞臣!”老蛤蟆蓦然睁眼,它腾一下撑开大胖的爪蹼,抱住青皮蛙脑袋,贴脸给它一记大头槌,指向远方,“你個笨蛙,老夫是心痛!不是吃坏了肚子!现在,立刻,马上,去大王那!” 大胖脑袋一沉,不敢再说话,忙背上长老回到大王洞穴。 “蛙公吐哺,天下归心!” 蛤蟆和大胖二胖只望着老蛤蟆怪叫一声,背着黄布袋跳入暗流,消失不见。 三蛙大眼瞪小眼。 “蛙公是谁?” …… 地下河流入口,水草在夹缝中摇晃。 不能动趴在石块中一动不动,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它抬头望见纵跃过去的老蛤蟆,于精神链接中给梁渠传信。 “老蛤蟆来了!全体都有!” 梁渠把讯息转告给肥鲶鱼,肥鲶鱼拍击水面,欢天喜地庆贺当中的池塘立马恢复秩序。 干活的干活,晒太阳的晒太阳,吐泡泡的吐泡泡。 老蛤蟆从水里爬起,抖掉水渍,见众人努力工作,只觉得蛙族一片欣欣向荣。 它从背后放下黄布袋,抓住袋口昂扬脑袋。 “今日老夫让你们见识见识深水区的好宝贝!好让你这小蛙知晓,我蛙太公从不亏待有功之蛙!” 肥鲶鱼靠到岸边,满怀期待。 老蛤蟆拉开袋口,伸爪进去掏一掏,从中拎出一尾宝鱼,高高举起。 那宝鱼沐浴阳光,通体泛着斑斓的彩光,恍若珍珠贝,身侧蔓延出波浪纹,嘴角两边延延伸出长长的须子,体长有小一米,活蹦乱跳。 蛤蟆上回给的宝鱼让肥鲶鱼流连忘返,望着眼前的七彩宝鱼,它似乎已经闻到香味,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船上爬来爬去的江獭也停下动作,站直身子流口水。 “拿去!” 老蛤蟆心里痛惜,面上潇洒,把宝鱼挪出自己视线,递给大河狸。 大河狸伸爪抱住,连毛发被鱼尾打乱都顾不得。 肥鲶鱼再看向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还有好东西。 老蛤蟆故作高深莫测地在里面掏弄一阵,瞧它模样,里边真有很多东西似的,然而伴随着一整个龟背壳的登场,黄布袋彻底干瘪下去。 肥鲶鱼:“?” 它用鱼鳍拍拍袋子,又把脑袋钻进去,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扁扁的东西藏着。 老蛤蟆见状撤走黄布袋,把手上的龟壳举得更高:“快看!” 肥鲶鱼没追上布袋,只得望向龟壳。 那玩意它大泽里经常见,硬邦邦,难咬没肉,有什么用? “玄龟卜卦?” 老蛤蟆正要解释,听到声音一愣。 它左右环顾,最后看向水池里的老砗磲,略微意外,昂起蛙头。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见识,有资格当我蛙太公的仆从!” 老砗磲:“……” 别的不敢说,论及年纪,它敢保证比眼前的皱皮蛤蟆要大得多。 肥鲶鱼舞动须子,询问那龟壳能不能吃。 “是卜卦!能占卜吉凶!”老蛤蟆盘腿坐下,伸出爪蹼,“有没有铜板?” 肥鲶鱼晃晃脑袋,它看向大河狸。 大河狸心领神会,四肢着地跑到里屋厅堂。 梁渠早早等候于此,递给大河狸一大串铜板,让它转交给老蛤蟆。 等老蛤蟆拿到铜板,它扯断串钱绳索,数出六枚铜板放进龟壳里,抱住龟壳上下摇晃,哐啷哐啷一通响,最后开口朝下,全部倒出。 铜板落到石幔地上,丁铃当啷,稳稳贴地。 四正二反。 小凶。 “咦?” 老蛤蟆惊奇。 四正二反,意味稳中带一点坏,通常是有些倒霉…… 明明今日是蛙族的大好日子。 老砗磲也十分惊奇,按照它的认知,用铜钱占卜,不应该是三枚吗? 怎么这老货用六枚,还单纯看正反啊? 至于肥鲶鱼,它完全不明白在干什么。 “不行,再来再来。” 老蛤蟆不罢休,它一把抓起地上铜板,放进龟壳里又晃一次,倒在地上。 依然是四正二反。 老蛤蟆大怒。 “拿柴火来!” 大河狸忙跑出去,再回来时抱着一堆干柴,一把干稻草,嘴里还咬着一根火折子。 老蛤蟆点上火,引燃木柴,待燃起熊熊火焰,一把将龟壳掷入火焰当中。 龟壳遇火,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待龟壳不再发出响声。 老蛤蟆吐一口唾沫把火浇灭,从中拿起龟壳。 只见完整的龟背上裂开诸多细裂痕,中线向下,左边七道,右边三道。 跟铜钱占卜出来的结果相差无几。 意味着老蛤蟆最近的运势的确稳中透着一点小倒霉。 如此卦象,让老蛤蟆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啊,倒霉在哪,全是喜事。 大王新获神兵,爪刃蛟龙在即,它身为蛙太公,马上要搬进龙宫,坐享美蛙。 陆地上更是史无前例的开创蛙族据点,可谓水下陆上两开花。 蛙族在它蛙太公手中得到史无前例的发展壮大,于长河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理应全正,大吉吧? 肥鲶鱼望着烧裂开来的龟壳,困惑这玩意还能不能接着用。 “能用,水里泡上半个月就长好了。” 老蛤蟆研究着龟壳,摆摆爪,它烧坏好几个了,颇有经验。 “只是卦象不对啊……” 池塘边肥鲶鱼,江獭等兽望着宝鱼流口水,老蛤蟆抱着龟壳,爪蹼在上面摸来摸去,数来数去, 一刻多钟后。 老蛤蟆恍然大悟。 它蛙的,玄龟壳坏了! 不准。 老蛤蟆正要掷出龟壳,望着周遭一群水兽,它脑筋一转,大喊:“老夫明白了!” 肥鲶鱼等兽回过神来。 等吸引到众兽注意力,老蛤蟆站起身来,背手望天。 “定然是大王实力高深莫测,屏蔽天机!老臣身为大王的腹心股肱,谔谔之臣,未来同样蒙上一层无法勘破的迷雾啊。 纵然是玄龟壳此等罕见奇物,亦不能作用于老夫身上!” 老蛤蟆见状虚空抚须。 不愧是它蛙太公,生而为上公,没而为神蛙! 转眼间变废为宝。 然而肥鲶鱼用须子挑起地上的黄布袋,往下倾倒,空空如也,它看向老蛤蟆。 蛙族太公,就这? 当它是什么没见识的小蛙吗? 老蛤蟆被看得恼羞成怒。 “一鱼一龟,价值斐然,乃是老夫为了蛙族,节衣缩食省下来的,你这小蛙,莫要不知好歹,贪心过头!” 肥鲶鱼撇撇嘴,勉强接受。 白嫖,不亏。 老蛤蟆在池塘里走来走去,看到三进院入口,探头探脑,回头望向肥鲶鱼。 “你说伱这据点是和人族谈判得来的,那人呢,也让老夫见上一见。” 第二百八十七章 岸边包围大泽 风吹荷花,涟漪顿生。 “你是此屋主人?” 老蛤蟆半蹲在池塘里,浸泡半截身子,肥鲶鱼伺候在旁边,两只蛙眼中充满审视。 梁渠立于栈桥之上,拱手作揖。 “蛙族才是此屋主人。” “呱,唔,咳咳!好!” 此言一下搔到老蛤蟆痒处,险些呱叫出声。 它咳嗽两声,原先审视的目光转而变得内敛,只是尚未完全信任,残留三分警惕。 人族卑劣,狡诈,贪婪! 蛙族淳朴,辛劳,善良! 一刻不能放松警惕,任何时候都需要牢记…… “哎……” 一声叹息打断老蛤蟆的思路,它不禁发问:“何故叹息?” “我观那无足蛙,本以为已是天下奇蛙,美蛙,未曾想……” 老蛤蟆追问:“未曾想什么?” 梁渠掸掸袖子,躬身再拜。 “未曾想今日得见长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处众蛙中,便似那珠玉在瓦石间,无足蛙不及长老半分矣!” 嘶! 老蛤蟆微微后仰,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此人竟一眼看穿了我! 此时此刻,它只觉得自己在梁渠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恍若河蚌脱去外壳,暴露于阳光之下,那种被戳到心间柔软处的感觉令人又羞又愧。 难怪人族乃万物之灵。 但还没完! 梁渠继续吟唱。 “堂堂蛙公,蛙中之龙!” 老蛤蟆瞪大眼。 蛙中之龙! 世上居然有如此形容之际贴切之话语? 没错,能继承真龙荣光的,只有它蛙太公! “以王佐之才,遇不世出之主!” 对! 太对了! 我遇大王,不正是遇到那不世出之主吗? “有际天人之学,斯可以服天下之望。” 老蛤蟆想到家中藏书。 整个蛙族没有比它更博学的蛙! “有扩宇宙之量,斯可以成天下之务。” 连大胖二胖那样的蠢蛙自己都能忍受,肚量之大,无与伦比! “有坚金石之操,斯可以任天下之重。” 住龙宫,享美蛙。 自己志向从未改变! 堪比金石! “隆然晔然震耀于世道者,则蛙公是也。” 一番狂轰滥炸,老蛤蟆再无法忍耐,豁然起身。 它迈动蛙腿,沓沓沓来到面前,一双爪蹼紧紧握住梁渠双手。 “先生明我之心啊!懂我之志啊!未尝想,最懂老夫的不是蛙,是人啊!” 终究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梁渠心头微叹,望向蛙公,呸,老蛤蟆:“长老无需介怀,是非公正,自有后蛙评说。 那水底恶蛟龙,不过插标卖首之徒,土鸡瓦狗之辈,杀蛟龙,住龙宫,实乃蛙族百年不变之方针! 只可惜……” “可惜什么?” “长老空有方针,却无计划之实啊!” 老蛤蟆虚心求教:“何为计划之实?” “岸边包围大泽!” “岸边包围大泽?” “没错,想要杀那蛟龙,非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不可! 水底势力错综复杂,除去蛙族,妖王怕是数不胜数吧?” 老蛤蟆不禁点头。 “为此,我们必须要将目光投于水泽之外!寻求外援!” “陆地?” “长老果真有治世之才!” “岸边包围大泽,岸边包围大泽……” 老蛤蟆喃喃自语,面前好似打开了一道前途光明的大道,只是具体怎么做,它仍一头雾水。 “该如何是好?” 眼见老蛤蟆一点一点顺着自己的谈话节奏,梁渠张开五指,狠狠一捏。 “花钱!” “花钱?” 老蛤蟆似曾相识,它好像在哪发生过一遍相同的谈话。 回头一望,望见大河狸怀中的宝鱼。 哦,对。 自己不就是来送钱的吗? 怎么又要掏钱? “因为不够!” “还不够?” 梁渠长叹:“蛙公久居大泽,不知黎民百姓之疾苦,莫见那小小的池塘不过一亩大小,实则价值斐然,您可听闻‘特区’?” 老蛤蟆摇摇头。 “所谓特区,乃朝廷划出地方,重点发展之意,蛙公不知,眼下这小小的平阳县,过去不过是一平阳镇!” “哦?”老蛤蟆讶然,“竟有此事?” 它虽不怎么靠岸,可时常搜罗人族典籍,知晓此等情况是相当少见的。 “没错,不止是要成为平阳县,日后的平阳府不过是几年间的事,正是如此,这里的地价每天都在上涨啊!那区区一亩地,日后指不定要数万两白银!” “上万两白银……是多少?” 蛙族以物换物,未尝知晓金银价值。 “长老带来的宝鱼,玄龟壳,不过千两白银罢。” 物价如此之高? 老蛤蟆大惊失色。 自己百多条宝鱼,只价值十多万两白银? “长老放心,平阳县尚未变平阳府,地价暂时没那么高,但想要扩张,一条鱼,恐怕不够。” “那还要多少?” 梁渠伸出两根手指。 老蛤蟆瞪大眼:“还要一条?” 梁渠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指,还以为他什么时候截了肢呢。 不愧是装糊涂的高手。 梁渠佯装咬牙:“至少再来两条!剩下的,余心向水族,哪怕是去借高利贷,也要再扩出一亩土地!” 老蛤蟆面目纠结,半晌,它好似被抽走了精气神。 …… 池塘边,三条宝鱼被河狸一家抱在怀中。 梁渠与老蛤蟆互诉衷肠。 时光推移至傍晚,一人一蛙各自分别。 “呼,要两条宝鱼真不容易。” 梁渠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跟老蛤蟆的片刻聊天,搜肠刮肚了都,幸好他每天看书,多多少少记下几句夸人的话。 人不能不读书啊。 好在收获颇丰。 梁渠来到池塘旁,捡起地上裂出道道纹路的玄龟壳,触摸上面左右对称开裂的缝隙。 “老贝,你怎么看?这玩意真的准吗?” “玄龟壳,大抵是准的。此乃水中异种,与宝鱼相似,乃天生精物,有趋吉避凶之能,极难捕获,除非碰上运势更强的异种。” 那老蛤蟆叫嚷卦象有错。 老砗磲倒是觉得卦象没错。 它近期是会有点倒霉。 “运势更强?”梁渠回想起老蛤蟆的外貌,似乎和寻常蛤蟆不太一样,没那么难看,整个样貌十分富态,“莫非老蛤蟆是什么特殊物种?” “多宝蟾蜍,蛙中异种,有寻宝探物之能,寿数绵延,不过成妖的多宝蟾蜍着实少见,恐怕整片江淮大泽只它一只,放眼天下难寻。” 多宝蟾蜍? 梁渠一惊,自己倒是小觑了那老蛤蟆,难怪一出手三条大宝鱼,且皆非自己平时吃的红血鲈之流,估摸着水泽精华有个上千。 那老东西那么扣,家里的好东西肯定不少,类似宝鱼,怎么得有個十几条吧? “不管了,先分鱼!” 梁渠把龟壳埋入池塘,让它好好自我修复,再拎出那三条大宝鱼,呼唤江獭,河狸。 今天所有群众演员都有份。 不过梁渠不是全无代价,这次应下老蛤蟆,改天得让人过来扩建池塘。 花个几十两应该足够,凑个一百两能多座假山,让工匠给老蛤蟆雕个舒服点的座位。 一个小小的池塘是越来越热闹。 有狸有獭有蛙有砗磲…… 夕阳下。 水波粼粼,荷叶飘转。 阿威吸干宝鱼鲜血,梁渠掏空内脏,在铁网上煎烤鱼肉,拳头举着钳子帮忙翻转。 河狸,江獭们在池塘边托着盘子,排好队领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宝鱼,欢天喜地的跑到一旁食用。 再给没来的不能动,圆头,拳头分上几块大肉,鱼骨和内脏,肥鲶鱼独领三个大鱼头。 剩下三块最为肥美,几乎占据一半的鱼身肉,全归梁渠。 鱼腹入肚。 【水泽精华+864】 【水泽精华+1064】 【水泽精华+963】 一场大戏,终是没有让人失望!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金羽 泽鼎统摄蓝光,流沙般汇聚鼎底,积蓄出一层摇曳波光。 梁渠盘膝而坐,消化鱼肉,运转两门心法,于体内遍布气血脉络。 万胜抱元强性,降龙伏虎修身。 海量气血吐纳归化周身,打磨第五窍,蕴养共鸣之中,更令他后脑隐隐发热。 玉枕关,后脑枕骨之间,与上丹田前后平行相对,是“神”的中心,窍开神旺。 梁渠五窍皆开,功法运转间已然对第六窍发起攻势! 只可惜,直至腹中鱼肉彻底消化,第六窍仍未有任何松动。 武道乃平地起高楼。 楼越高,建造难度呈倍数上升。 初时一层木屋,不过往泥地里打桩,用泥巴糊墙,便有模有样,到七八层,已然要打进花岗岩,以砖石作壁,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反倒前五窍历经打磨,行气间愈发圆融,浑身洋溢旺盛精力,好似冬日泡过热水澡,哪怕穿上一件单衫出门亦不觉寒冷。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有进步,不算白忙活。 梁渠沉得住气。 行路难。 武道修行乃大丈夫事,行之越远,险阻越多,且避无可避。 他在书院学过《浩木堂杂记注版》跟《余观修性命有感》两本书,对武道一途有基础认知后,书院教习司恒义紧接着让他学习的便是《通关文》。 言持修武道有如许“要命关口,阻路大魔”,须关关打通,方可精进于大道,故名“通关”。 里面内容大多是告诫弟子武道艰险,所有捷径皆是歪门邪道,长久没有突破也需耐得住性,忍得住寂寞。 项方素,柯文彬等人贵为侯爵伯爵公子,比梁渠大出十岁左右,各类功法,武学一样不缺,不过位于狼烟之境。 徐岳龙祖父徐国公,不惑之年已是二步宗师的人物,有武圣之资,他贵为国公子孙,三十有六不过狩虎圆满。 如今八月中,满打满算,离梁渠来此世尚差两月足满一年,他有信心在相同的年纪做到更好,自然不急不躁。 否则让其他武者听闻有人不足一年修至奔马五窍,仍觉得太慢而耐不住性子,怕是要吐血出来。 沟通泽鼎。 淡蓝色精华于鼎底起伏,浅浅一层,约莫有半个指头深。 “增加了两千八百九十一点水泽精华?” 梁渠讶然,他想过老蛤蟆给的宝鱼不会差,至少不是义兴镇附近牛角鲳,红血鲈之流,怎么得有个大几百,一千的水泽精华,没曾想自己只吃纯肉的一半,便有小三千。 算上鱼骨,鱼脏,一条岂不是要两千多? 纵然不及上回蛤蟆送的金锣鱼也弥足珍贵。 “多宝蟾蜍,果真不凡。” 老砗磲说玄龟是异种,有趋福避祸之能,非常难抓,唯有运势更强的异种方能降服。 多宝蟾蜍也是异种,却让自己碰上,薅到羊毛…… 泽鼎。 无支祁。 落水而来,至此已有一年矣。 梁渠以手撑地,坐到栈板上,双脚泡进池塘,烦扰的思绪顺着池水流走。 星辰已经升起,夜风吹过池塘,一片燥热,墙下的灌木丛中绿色光点飞舞。 银白月光照亮周遭,显出一片粼粼云层。 明日怕是要下雨。 江淮雨多。 六七月梅雨天,八九月仍不得停歇,接连五六日的晴天,必然会挨上一场暴雨。 虽不如梅雨那般延绵哀婉,却胜在泼辣,眨眼间把人淋个透湿。 常有小孩站在对街屋檐下,比谁冲到对面却湿得更少,若是不小心脚滑裹上一层泥,少不得回家吃笤帚。 “汪!” 乌龙吃过晚饭,摇动尾巴穿过院子来池塘玩耍,凑到梁渠身边欢快打滚,滚着滚着竟是滚到栈道边沿,再翻出半圈,身下忽地一空。 梁渠手快,一把在乌龙掉下去之前将它抓起,抱在怀里搓动狗头,一身奶毛手感极好,柔顺。 动物幼崽常常生长飞快,两三個月便初具模样,狗也会有立耳迹象,此举是为尽快成长以抵抗夭折风险。 但精怪不同,大部分幼年精怪,已然展露非凡生命力,为此幼年时期稍长一些。 乌龙父亲黑齿称得上是半头精怪,有小牛犊大,搏杀虎豹不在话下。 又得梁渠的精心喂养,乌龙更甚父辈,说是精怪不为过。 两个多月过去,除去身子长大一圈,尚没有开始燃烧颜值。 不过乌龙底子好,通体漆黑,长得不赖,即便燃烧,也只是从可爱转为神骏。 乌龙歪头舔舐梁渠掌心,大河狸跳入池塘,爬上栈道,梳理过毛发,指一指对面的战船。 “船模好了?” 大河狸点点头,比比划划,表示它建造的非常用心,与图纸上的一模一样。 河狸一家对池塘的生活十分满意,环境优美,能作木工,有邻居作伴,间或有宝鱼。 虽然它们吃素,但偶尔能吃到宝鱼这样的荤菜,多是一件美事。 “行。” 多宝蟾蜍跟蛤蟆两头抓。 梁渠没有放弃跟蛤蟆的交易,只是现在天色刚黑,得再过两个时辰,到子夜时分。 地方上人一多,生意就多,夜生活也丰富。 过去入夜,除去出船渔夫外,义兴市上压根看不到人影,基本各回各家睡觉。 眼下成了义兴镇,热闹良多,入夜仍有人点起灯笼做生意,尤其是宵禁刚刚结束,许多人憋了一个月,不少地方还热闹着。 子夜。 蛙叫蝉鸣伴着某家汉子的鼾声。 江獭们扛上池塘里的战船,跟随梁渠来到刘全福家。 刘全福留好了门,角落里的大黄狗见是梁渠也没有叫出声,熟狗了。 梁渠摆摆手,战船底下再分出三只江獭,上前撤走固定木板,摇摇晃晃的搬起战船。 两艘船模全部带上,一人六獭往芦苇荡走。 芦苇叶响动不断,藏匿泥中的水蛇受到惊吓,挤出洞穴要逃窜,被扛船的江獭一爪捞起,塞进嘴里咔吧咔吧咀嚼。 进入水中。 肥鲶鱼早早等候在此。 它是梁渠跟蛙族联络的重要人物,得力干将。 “上次我们遇到的火鸟你还记得吗?” 肥鲶鱼皱眉沉思。 良久,它点点头。 有点印象。 “成,这一次,阿肥你去换赤火鸟身上的一根金色羽毛!”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伏波强化+2 “交给你了,阿肥!” 阿肥拍拍胸脯,表示要将天神的荣耀带给蛙族! 说罢,它推动两艘战船,冲入暗流甬道,消失不见。 几根断裂的水草从梁渠眼前飘过,飘飘晃晃,一同卷入甬道之中。 他手指微动,倒插入水中的长枪横亘于身前,飘转中,枪刃上乌光闪动。 这缕光芒看似顺滑,但以梁渠目力,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比之先前,多出少许凝塞。 伏波。 梁渠拜师时,三师兄陆刚花费足半个月铸造的灵兵。 钨金枪头,枪芯,象牙白木杆,赤火羽生灵,影兽皮作漆,期间经历过一次龙骨添塑,哪怕放到狼烟境,依然是一柄利器。 偏偏那日斩蛇回家,给伏波上油的梁渠发现枪刃上竟崩出几个细小缺口! 大蛇属大精怪,梁渠以斩蛟神韵断其颅骨,周身最为坚硬之处,一击毙命。 如此强度,伏波枪上崩出少许细微缺口再正常不过,放块钨金,伏波左右旬日便能长好。 今非昔比。 一个人能赚取到的财富,同地位,实力,能力,背景,权力五方有关。 同等实力下,不同背景所能获得的财富大不相同,同等背景下,不同实力亦然。 财力有限,送的东西自然要结合自身情况。 梁渠如今奔马五窍,总共八位师兄师姐,大抵以四师兄徐子帅为分界线,往下除去六师兄曹让送的清玉佩属于配饰,其余几位师兄送的都已跟不上他的步伐。 陆刚师兄送的钨金,对当时的他来说是“神金”,现在却只是“上金”,对战大精怪不能说弱,属于是棋逢对手,同一层次。 或许送礼那天,他们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小师弟成长会如此迅猛,送的东西没用上一年,大幅“贬值”。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跟狼烟同一层次,足够梁渠使用。 灵兵的优点是有灵性,可修复,不是坚不可摧,更是能伴随主人灌注气血成长。 伏波会崩,完全是蕴养时间太短,大多依靠材料本身强度。 偏偏梁渠带点完美主义。 若在平日,忍一忍不是不行。 但他愣是知道赤火鸟就在蛤蟆洞里!那根寄托赤火鸟重生希望的本命金羽也在洞里!且正正好,八月中旬到与蛤蟆交易的时刻! 伏波枪想二次添塑,没有比同根同源的赤火金羽更好的材料,不会有任何失败可能! 天时地利人和,不来上一回,他浑身难受。 灵兵的灵性越高,成长性越强,越容易蕴养。 换句话说,灵性是灵兵的天赋。 主人天赋太高,成长太快,灵兵也该跟上! 龙骨内精华让鲟鱼经年累月吸收太多,残余下的只是一块朽骨,里面东西说没价值不可能,说有太多价值也不现实,否则当初几位师兄不会一点遗憾没有。 为此他要用赤火鸟的本命金羽,给伏波三次塑灵! 赤火鸟遇到生命危险会有壁虎断尾之举,把全身的生命精华注入到一部分羽毛之中,四散逃遁。 那一部分羽毛中只有一根蕴含最多的生命精华,是为赤火金羽,亦或称呼为涅槃金羽,余者皆是作为幌子的赤火悼羽。 伏波最初用的便是赤火悼羽,含金量和赤火金羽完全没法比! …… 两艘战船顺着暗流冲出甬道。 肥鲶鱼全神贯注,一個旋转挺身,接连扛住两艘船模,让两船轻轻落地,扬起少许泥沙。 等船只平稳,肥鲶鱼顶着两艘船模,快速往蛤蟆洞穴方向挪动。 红铜色的大锚斜靠在洞穴壁上,蛤蟆挺着白肚子,呼噜打得震天响。 作为水中霸主之一,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它,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轻松惬意。 肥鲶鱼没着急喊蛤蟆,自个先进到洞穴选宝贝。 看家藤蔓见到熟蛙,晃动枝条打过招呼,让肥鲶鱼进到洞内。 金色羽毛,金色羽毛…… 肥鲶鱼甩着尾巴晃来晃去。 它记得自己先前看到过,只是忘记位置,好像和几个大石块放在一起。 晃过一圈,肥鲶鱼钻进一堆杂物之中,忽地感受到一股热流扫过面颊。 灼热感唤起肥鲶鱼久远的记忆。 顺着热浪方向,几缕金色光芒迸发,小心靠拢过去,周遭水温不断攀升,烫得它不停抖鱼鳍。 绕过巨石,光芒骤盛。 一枚金色长羽静静漂浮在水中,向四周散发惊人热浪。 肥鲶鱼通过精神链接描述一番,得到梁渠的肯定回答。 找到了! 就是它! 肥鲶鱼大喜,它对金羽转个圈圈,想上去触碰,却又被热浪逼退。 太烫了。 思考半天,它灵光一闪,张开大嘴对金色羽毛鼓动水流。 水流搅动,金色羽毛微微摇晃,很快脱离地面,飘转起来。 能成! 肥鲶鱼六须飞舞,它猛吸一口水流。 呼! 呼呼呼! 羽毛打着转漂到蛤蟆身边。 蛤蟆呼噜震天,被热浪擦到,痒痒的,下意识用爪子挠挠背。 然后肥鲶鱼一个不小心,把金羽吹卡到了石缝中…… 蛤蟆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不知怎么来到岸上,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黄色陆地,无论如何找不到水塘,烈日灼灼,晒得它身上蛙皮开始起皱,褪下透明的薄膜。 好热,好热,怎么那么热…… 热死蛙了…… 蛤蟆迷迷糊糊睁开眼,余光瞥见对着石缝不停吹水,试图把羽毛吹起来的肥鲶鱼,它揉揉眼。 “小老弟?” 肥鲶鱼抬起头,立马游出洞外,推动两艘船模进洞。 蛤蟆望见船模精神大振,困倦一扫而空。 等好几天,终于有新船了! 它端起一艘沙船观摩,船头扁平有层次,锐意十足,足足六根桅杆,比先前的楼船更长也更霸气! 再看广船,不如沙船威武,却胜在造型精致,栏杆分明,掀开甲板,内部构造一应俱全,周遭船桨如羽翼般舒展,十分精巧。 好船! 蛤蟆托起那艘沙船,在爪蹼中上下起伏,模拟船只航行。 玩得高兴,它忽然想到什么,低头望向肥鲶鱼。 “小老弟,据点是怎么回事?” 肥鲶鱼一愣,立马寻求场外援助。 梁渠没有迟疑:“实话实说。” 对强者应当保持敬畏。 逗一逗老蛤蟆无所谓,但面对一头水中霸主,如无必要最好不要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去与泽鼎有关的部分,其他如实相告。 “是人啊。” 蛤蟆托住下巴,神色恍然。 它许多事情只是懒得思考,不代表笨。 船模不是肥鲶鱼一条精怪能做出来的,只是蛤蟆一直没问,也没去想,反正一船换一物对它来说无所谓。 “我想见见他。” 蛤蟆道。 第二百九十章 前往深水区 蛤蟆想见我? 梁渠眉头紧锁,思绪摇曳交缠如水草。 “先回来吧。” 蛤蟆不清楚他跟肥鲶鱼之间有精神链接,说出此话,显然是要让肥鲶鱼过来传话。 应当没有恶意…… 梁渠浮于水中不断权衡,六只江獭跟眼前晃来晃去。 它们绕着暗流甬道四散找食,逢石必掀,逢洞必挖,扬起泥沙一片,到处狼藉。 婉拒某只小江獭送来的大虾,梁渠松开拳头,手汗与水流混为一体。 紧张了。 江淮河乃天下第一长河,江淮大泽更是天下第一大泽。 论水域与深度,毋有出其右者,民间向来有江淮海之别称。 且水下与陆上相比,垂直结构更普遍,能容纳的生物数量要多得多,陆地比之水下,更像是简单的二维平面。 底层基数愈大,能供养的武者愈多。 妖族何尝不是。 深水养真龙,宽阔无垠至此,蛤蟆的实力究竟多强无法想象,绝对比梁渠见过的至强者老和尚更离谱,没法不紧张。 思索间,一根金色羽毛从暗流甬道中打转飘出,漫散出惊人高温,热浪灼灼。 体格最壮的大江獭两三口吞吃掉大鱼,浮游到金羽前,好奇打量,正欲伸手触碰,一道庞大黑影冲出暗流,跟它撞到一起。 肥鲶鱼本欲来上一招平沙落雁,不曾想洞口有獭挡路,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裹挟江獭翻滚出去。 梁渠侧滑一旁,避开二兽。 他凝望眼前金羽,知晓再不去就不礼貌了。 蛤蟆展示了诚意。 “该来的总要来,回去换件衣服。” 涡流卷住赤火金羽,梁渠纵跃间来到池塘,让拳头等兽看顾好宝贝,他去卧房换上一件蓝袍,绑好头发,捯饬过后才回到暗流甬道前。 肥鲶鱼正在和大江獭打架,双方你抓我咬,搅得水域煞气腾腾,一片浑浊,压根没注意到梁渠消失过。 “阿肥!” 肥鲶鱼伏地挺身,一个甩尾抽开江獭,屁颠颠游到梁渠面前。 “开路。” 阿肥得令,掉头钻进甬道。 大江獭从地上坐起,气得抓起一块石头啃成碎屑。 等肥鲶鱼消失不见,梁渠上前一步放弃抵抗,顺应龙卷吸力。 水流卷住全身,他的脚下瞬间失去支撑,急速地下降、旋转、翻滚,顷刻间丧失上下左右的方位感知,空间无限拉远又拉长,淡蓝色光影在眼前反复交错,宛若化身蚂蚁穿过一扇百叶窗,连意识都在剧烈的晃动感中逐渐模糊。 约莫有七八个呼吸,梁渠周身一松,被暗流狠狠抛飞出去。 外面的阿肥经验丰富,身子一横,轻松接住。 梁渠后背一软,旋即被肥鲶鱼顶住落回地面。 脚下泥沙仿佛变成一团松软棉花,踩下去没有任何回弹感,松松软软。 难怪肥鲶鱼以前总是脸着地…… 梁渠揉揉眉心。 待恢复过来,他站起身来打量四周。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周身被水流无死角包裹挤压,沉,重。 水压变了。 他向上仰头,水面遥遥无际。 “奇怪……” “感觉水压对不上深度……” 梁渠皱眉。 深水区水压无疑比浅水区大得多,但他觉得以目前深度,水压还是“小了”,没有该有的滂湃压力。 环顾四周,水底并不平坦,到处是延绵起伏的山势,许多地方生长着一蓬蓬水藻,蘑菇般的暗紫水植高耸矗立,伸手触碰,伞柄硬邦邦的跟一颗老树没有任何区别。 所有水植中,最显眼的当属几株发光藤蔓,如蛛网般绵延大地,提供了极为良好的视野,哪怕身处于泽地,依然亮如白昼。 五彩争胜,流漫陆离。 眼前一切俱是肥鲶鱼未曾提到过的,倒是分外新奇。 但交叉生长的植被中,却看不到一条小鱼。 死寂与生机诡异并存。 “附近住着蛤蟆的缘故?” 梁渠猜测。 肥鲶鱼甩着尾巴在前面开路。 适才几步,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如烈日般冉冉升起,非常醒目。 蛤蟆? 梁渠手脚并用,翻过一个五六米高的石坡,视线豁然开朗。 几艘废弃巨船互相躺靠挤在水底,有的拦腰截断,有的船腹处破开数個丈高窟窿。 每一艘长船都在百米以上,从上到下没有生长出任何水藻。 最为夸张的一艘更是近百丈,三百多米,只可惜船头完全断裂,消失无踪。 从品相上看,诸多大船皆或多或少有破损,不如梁渠给蛤蟆做的模型完整,甚至于由于更小巧的缘故,很多地方能做得更为精致。 大船排列有弧线,弧度所包围的中心处是一个夸张的石窟。 透过石窟,梁渠隐隐能望见一个熟悉的球形背影。 不用问,正是这道背影的主人,去年给予过他人生中头一次冲浪体验。 石窟中。 蛤蟆正用赤火鸟的皮毛擦拭大锚,察觉到生人气息靠近的它探出脑袋。 石坡上肥鲶鱼甩着鱼鳍打招呼,热情洋溢。 小老弟一如既往。 目光左移。 被投射到视线的梁渠只觉得四周一沉。 不同于水压那般的实质性变化,而是无形的压力,令人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接受“检阅”。 幸亏在水下,冒冷汗全融在水里。 往后生意能不能做,全看此刻蛤蟆对他有没有眼缘。 若是有,不枉自己事先捯饬一番。 瞧见蛤蟆目光,正要靠过去的肥鲶鱼立马侧躺身子,两只鱼鳍齐齐指向梁渠。 诸多船模的总设计师,总工程师,堂堂登场! 然而没等介绍完,梁渠听到一声轻咦,随后蛤蟆一个跨步来至身前,没有激起任何水流。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谨慎地躬身下拜。 目光自上而下俯视。 “你是人吗?”蛤蟆用爪蹼搓着下巴,“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梁渠想过无数种问答和应对方式,但蛤蟆的问题还是让他思路一滞。 “自然……是人,大王何出此言?” 梁渠全无面对老蛤蟆的侃侃而谈。 他斟酌出声,不敢多言,生怕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趁着回答,也趁机打量蛤蟆。 蛤蟆体型比想象的更大,大到夸张的程度,哪怕是蹲着也有百米之高,走到近前完全需要仰望。 其样貌更是与寻常能见到的蛤蟆,青蛙完全不同,倒有些像……角蛙? 背上泛着淡黑色的条纹,白色圆肚皮,大嘴巴。 除此之外没有特殊之处。 蛤蟆趴在地上,斜头用一只独眼反复观察,越看越觉得蹊跷。 说是气息不一样不太对,它不是没见过人类,气息上没什么问题,准确来说是感觉不对。 梁渠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小河神 伏波二次添塑进入尾声,大泽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大雨倾盆,雨打苇叶。 芦苇叶相互摩挲,汇成声浪。 躲在家中避雨,享受美食的江獭部落忽然感到一丝不安,隐隐有杀气顺着雨丝飘散进鼻尖。 身为部落族长的独眼江獭目露警觉。 它放下手中啃食到一半的大鱼,站起身来,高大身躯一览无遗,踮脚时脑袋几乎能探出芦苇丛。 矫健的后背更是伤疤纵横,肉皮隆起处连毛发都不生长,彰显着这位族长的赫赫战功。 暴雨令大泽起上一层薄雾。 朦胧中,独眼江獭影影绰绰间望见有几道身影浮于水面,朝部族栖息的芦苇丛靠近。 独眼江獭眯上眼,下意识呲出尖牙,张开五爪,尖锐勾爪上闪烁寒芒。 待离得近些,领头的大江獭显露真容。 独眼江獭知晓来者不善,喉间发出高亢嘶鸣。 听得嘶鸣,整个家族十二只江獭像狸猫一样舒展身子,踏步泥沼快速纵跃到族长身边,排列成一排,齐齐对靠拢过来的江獭一家发出低吼。 站在肥鲶鱼大脑袋上的大江獭怡然不惧,它叉着腰,指挥家獭回应反击! 没有任何调解,任何谈判,任何妥协! 战斗! 战斗! 战斗! 耻辱要用鲜血洗刷! 战斗欲如烈火熊熊,面对手下败将,独眼江獭利爪一挥,身先士卒冲入大泽。 噗通,噗通! 落水声接连响起,整整十二只精怪江獭跳入大泽,散布开来如黑色巨鸟,而这只展翅的巨鸟以独眼江獭为“首”。 根本不带怕的! 然而双方距离接近百米,独眼江獭猛然发现大江獭身下的大鲶鱼和大鳄鱼。 帮手! 对方找了帮手! 不讲獭德! 独眼江獭异常恼火,但它还是不怕。 江獭勇士心中没有恐惧! 十二只对八只,优势在部落! 捍卫家园! 坚定的信念加持,十二只江獭游动速度陡然加快。 待对方游至五十米以内,大江獭同样挥爪,总计六只江獭同步跳入大泽。 肥鲶鱼与不能动往两侧分散,作为侧翼进行包抄支援。 浪潮汹涌。 南边十二道水痕,北边八道水痕相向而行,顷刻间碰撞在一起! 哗啦啦! 独眼江獭和大江獭抱在一起,双爪狂挠,双腿猛蹬,总共八只利爪晃出残影。 你挠我脸,我戳你眼。 踹肚子,拽尾巴。 伴随主将的短兵相接,其余江獭接连跟上。 腥风血雨大作,整片大泽乱成一团,到处是挣扎的凫水声。 部落中分出两只江獭围拢不能动,它们走位灵活,反应迅速,看准时机爬到大鳄身上。 刺啦。 火星闪灭在大泽上,江獭呆呆地望着自己折断的利爪。 不能动挠挠腰腹,斜看一眼江獭,此般挑衅江獭大怒,张嘴咬住不能动的四肢。 真有些痛。 不能动不停甩爪子,试图甩开江獭,然而两只江獭像是长在了它身上。 肥鲶鱼也被江獭围拢,它甩尾抽走两只围拢上来的江獭,转头望着混战成一团的江獭,忽然发懵,不知道谁是给它烤鱼吃的那一方。 就在它愣神之际,大江獭已经落入下风。 它完全不是独眼江獭的对手,交战不过数个呼吸,被打得脑袋发晕。 大江獭被独眼江獭揪住脑袋上的獭发,一把摁进水里,用利爪使劲抓挠,鲜血丝丝缕缕散逸开来。 大江獭呛了好几口水,它使劲挣扎,无意中望见发呆的肥鲶鱼,气不打一处来,吱哇乱叫,终于引起肥鲶鱼注意。 总共十八只江獭,就那只独眼的最大,最好辨认。 眼看给自己烤鱼的厨子被打得满地找牙,肥鲶鱼立马冲过去帮忙。 冲冲冲! “鱼猫又打起来了。” 三位渔夫披着蓑衣从芦苇荡前划船经过,眯眼遥望大泽上的腥风血雨。 “那么大的鱼猫,怕不是成了精?” 年纪稍小的渔夫觉得好玩,另外两位年纪稍大,倒是诧异。 “你不知道?这里一直有鱼猫,块头比别的地方的都大,三四米的大鳄都能抓,肯定是成了精! 只不过原先芦苇荡里只有五六只,不是很多,有一个月吧,不知怎么变成了十多只,还以为是打哪又来的,和原来的合到一起了,看来十多只全是外来的,原来的让赶走了。” 年轻渔夫看稀奇,指着热闹问:“呦,有鳄鱼?我瞧见尾巴了,鱼猫找了帮手?” “怪怪,比人聪明!昨個我家小子被人揍了都不知道回家喊人,不如这鱼猫呢。” “等等,是不是还有一条鱼?怎么那么眼熟?”年轻渔民摩挲下巴,只觉得另外一条黑色尾巴意外眼熟,好像哪见到过,然而没等想起来就被另外两名渔夫拖走。 “少看热闹,鱼猫够凶的,成了精的鱼猫指不定有多厉害,小心惹祸。” “是极是极。” 另一位渔夫应声。 年轻渔夫被两人相劝,顿觉有理,匆匆划船离开。 等他们来到上饶埠。 始终沉思的年轻渔夫眼眸一亮:“我想起来了,之前上饶埠往东二里,不是有个‘小河神’吗?” “小河神?你是说,经常甩鱼出来的‘小河神’?”其他几个渔夫一愣,“你见过‘小河神’长什么样?” 今年义兴镇上有一个渔民间口口相传的地方,据说上饶埠往东的某片水域,只要虔诚祷告,会有小河神送鱼上来。 常有不信邪的渔民过去碰运气,结果中者十之有五六,屡试不爽。 嘿,比菩萨庙灵验得多! 春夏秋三季过去碰运气不值得,得那两条鱼不如撒网去捞,但冬天有时候一条鱼抓不到,能有一两条那也是好事。 渐渐的就出了那么一个“小河神”的传说。 “只见过一回,看见条尾巴,跟刚才那条像极了!” 听到年轻渔夫说的信誓旦旦,另两人不免起疑。 “那‘小河神’为什么要去帮河狸打架?” 年轻渔夫皱眉沉思,半晌大叫:“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那地方原来不是六只江獭的家吗?‘小河神’肯定是在帮那群江獭讨公道呢!” 讨公道? 众人一愣,若有所思。 年轻渔民兴奋提议:“要不咱回去看看?” “不了吧……要去伱们去,我不去。” “我也不去,万一惹‘小河神’不高兴,我不敢。” 二人闻声纷纷摇头。 叶公好龙大抵是此般模样。 提议者颇为沮丧,跟随众人上岸。 等在渔栏卖完鱼获,三人各自回家。 冷冷清清的渔栏活计望着大鱼,估摸不会再有渔夫回来,正要收摊,忽地望见埠头上冲出一个人影,朝远处划去。 不等提醒,人影消失不见。 然而等小船划进芦苇荡,早已空空如也。 陆宅中。 白雾袅袅,整个庭院恍若人间仙境。 红魔眼般的熔炉在暴雨中暗淡熄灭。 最后拳头大小的墨龙金再分出一块,凝结成枪纂模样,被陆刚装在伏波上。 添塑成功! 梁渠迫不及待想试试神兵,却被杨东雄伸手拦住:“不急。” 陆刚道:“师父,让师弟先试试不迟。” 杨东雄摇头:“截取气机刚出炉最好,气势最盛,你们先来,你帮师弟大忙,师弟也该帮你小忙。” 截取气机? 梁渠耐下性质观摩,他眼下脚步尚虚,的确不急。 陆造从里屋取出一张长轴绢布,一块砚台,砚台里的墨锭十分奇怪,竟是黑金色。 陆刚同父亲来到屋檐下研磨。 研墨完成,陆造把墨均匀涂抹在梁渠的伏波枪上,陆刚顺势卷上绢布,进行拓印。 再展开,绢布上印出一柄模糊的长枪形制。 奇异的是,没过多久,散逸在布帛缝隙中的墨水逐步收拢,彻底变成长枪模样! 和伏波一模一样! 甚至于集中精神,隐隐能感受到画中长枪之锋锐! 梁渠不解:“这是?” 杨东雄望向陆刚,陆刚解释道:“是气机拓印,通常而言,铸器师若是打造出非同一般的武器,都会进行气机拓印。 选取武器刚铸成时释放出的锐气,拓印在画布或画纸上,算是一种证明方式,证明此铸器师曾打造过一件这样的神兵利器。” 梁渠略作思索,以拳击掌:“我明白了,医馆里妙手回春的锦旗!” 众人思绪一滞。 陆造反应过来,放声大笑:“没错没错,就是妙手回春的锦旗!” 第二百九十一章 龙君血脉 “有趣,有趣!” 蛤蟆背住双手,围绕梁渠踱步。 水藻飘飘扬扬,梁渠冷汗津津,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莫非自己让蛤蟆看出什么跟脚? 不至于啊,以泽鼎本领,一个水泽妖王能有所察觉? 如此未免太不值钱。 梁渠心有惴惴。 肥鲶鱼作为嘴替,立马询问哪里有趣,让它一起乐呵乐呵。 蛤蟆托住下巴,半思半答:“你给我的感觉,跟那条长虫很像……” 长虫? 梁渠心思百转,大脑进入超频模式。 能入蛤蟆眼界并称呼为长虫,江淮大泽里符合条件的没几个。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霸占龙宫的江淮蛟龙。 长虫一称带蔑视。 双方关系并不算好? 糟! 自己撞枪眼上了! 不行,要拉一波印象分! 为什么自己会跟蛟龙像? 梁渠脑子转得冒烟,立马联想到六月河神祭。 河神祭过后,自己获得足一点的江淮眷顾,变化正是从那时开始,他下水总是能感受到恶意相随,且恶意极大概率来自蛟龙! 自己与蛟龙或许存在眷顾度上的竞争…… 梁渠思绪如电,躬身再拜:“大王不妨仔细想想,究竟是跟以前的长虫像,还是现在的长虫像?” “以前,现在?”蛤蟆眼睑微垂,忽地再张开,“是跟现在的长虫像!以前的不像!咦?” 蛤蟆再度俯身,蛙目上下移动:“你是不是长虫要找的那个家伙?” “对,南边!你就是那個家伙!” 不待梁渠回答,蛤蟆自顾自地拍蹼,貌似十分高兴,挥击间水流化作龙卷撞向两侧石壁,徐徐溃散成白汽。 “有戏!” 梁渠精神大振,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展露出与蛟龙的敌对关系,至少能与其划清界限,拉回一波印象分! 与大人物交谈真是如履薄冰,哪怕什么都不做亦有可能被嫌恶。 龙卷撕裂水藻,断叶四处飘散。 蛤蟆抱住白肚皮乐不可支,肥鲶鱼跟着一同捧腹,两根长须抖起波浪。 梁渠不知道它在笑什么,看来回去要好好修理一番。 欢喜过一阵,蛤蟆静伏在原地,似乎陷入十分久远的回忆中。 梁渠能察觉到蛤蟆的目光如幕布般间或披落到身上,心脏砰砰直跳,不清楚又有何变化。 煎熬…… 蛤蟆伏在地上,思绪飘飞。 望见梁渠的第一眼它便觉得奇怪。 存在感太低。 不是气息,状貌,是存在感。 低到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忽视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等集中注意跨过存在上的疏离,更深层次的东西又有一股熟悉感。 长虫! 蛤蟆前不久见过长虫,回忆起来不算困难。 本以为梁渠是长虫属种,故而有长虫独有特质,经由提醒似乎并非如此。 “以前……现在……” 蛤蟆琢磨着,很快找到那个改变的关键节点。 长虫入主龙宫! 难道说是从龙君那继承的? 如此说来,梁渠不是跟长虫像,是跟龙君像? 两者存在什么血缘关系? 蛤蟆越想越深。 龙君哪都好,只有一点,喜欢赏赐精血,点化生灵,总有些奇怪的东西身上会流淌龙血。 它年幼时跟随老蛤蟆在大泽中四处流浪,凭借老蛤蟆趋利避害的本领,倒也在大泽之中混出一番名堂。 那年龙君大寿,它们两蛙有幸忝列入席,老蛤蟆至今收藏着从龙君宴席上带回来的金银盏,时常拿出来夸耀,称金银盏乃龙君亲手赠与,摆在床边,夜夜枕之入梦。 唯有蛤蟆知晓真相。 但那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它不过是一只跟随老蛤蟆在流水席中穿梭,大吃特吃的小蛙,除去宴席上的菜味道极好,至今难以忘怀外,其余印象模糊。 真是缘分。 长虫让找的人会自己跑上门,更在长虫发怒前便已经在帮自己造船。 蛤蟆怀念那顿饭的滋味。 恍惚间,它似乎又见到龙君,见到那个繁荣有序,生机盎然的妖庭。 至于抓住梁渠交给蛟龙,完全没那个想法。 龙君的逝去,长虫要打上一个至为重要的嫌疑标签,其次是北边铁头。 哪怕不是长虫,它霸占真龙遗泽,驱赶龙宫子嗣的行为也低劣难堪。 总之真相大白前,只要是蛟龙要做的,它就坚决反对! “走!” 蛤蟆爪蹼一扇,击出一道水龙卷,卷住梁渠跟肥鲶鱼,稳稳落到石窟前。 梁渠抬头,略有哗然。 唯有真正站到石窟前,才能觉察到自身渺小。 他像是一只蚂蚁来到死去百年的海龟壳前,瞻仰到巨兽荣光。 紧贴岩壁生长的藤蔓扫榻相迎,蛤蟆迈动步子进去,梁渠抱住肥鲶鱼,趴在它身上跟随前进。 “今后大泽深水区的北面和东面少去。” 梁渠试探问:“大王所言,余自当用心,只是大王可否告知原因?” “不安全。” 蛤蟆晃动大脑袋。 妖庭四柱,它在南边,西边是老乌龟,东边和北边都亲近蛟龙。 梁渠点点头,反正知道怎么做就行,能得到蛤蟆提醒,自己应当是获得了一定的好感,至少是中立。 况且他目前也只发现来往蛤蟆所在地的暗流通道,想去别地没那条件。 说起来,暗流通道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没有任何力量维持,竟能持续如此之久,难道真是大泽天然形成的神奇路径? 跟随蛤蟆走上一段路程,梁渠环顾琳琅满目的大妖残骸,心中对蛤蟆敬畏有加。 牛逼! 若是真抱上蛤蟆大腿,那就替换老和尚,成为梁渠最大的靠山了。 可惜,他和蛤蟆目前关系薄弱,反倒是肥鲶鱼跟蛤蟆感情更好。 蛤蟆挪步到一张淡蓝色兽皮上,屁股一抬躺靠下去,挥挥爪蹼。 “两艘船换两件,还能拿走一件,没事不要打扰我。” 肥鲶鱼投它眼缘。 小小一只鱼,灵智高却一点不怕它,长得又福气,从没见过的品种,甚至能拿船过来,自然喜欢。 以前懒得想船从哪来,知晓后多少有些难受,但明白梁渠跟蛟龙不对付后,蛤蟆又无所谓了。 说罢,两眼一闭,睡起觉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池塘温泉 如此简单? 梁渠望向肥鲶鱼,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肥鲶鱼跟着瞪大眼。 从见面到现在,它完全没察觉到有不妥,只觉得双方相处融洽。 蛤蟆老大一见面就说天神有趣,有趣等于欢乐,还拍手拍脚,肯定是非常喜欢。 天神又对蛤蟆老大如此上心,每回建船亲自把控质量,高标准,严要求,那大家是相亲相爱一家蛙啊! “大人物的心思,捉摸不透。” 或许是自己真投了眼缘。 许多事情没那么复杂,刚掏钱买了根热狗,路边遇见只投眼缘的猫狗,即便是一口没动,说不得也给它吃了。 环顾四周,琳琅满目的“杂物”无规律的堆放,恍若一座座宝山。 梁渠不想那么多,先捞好处。 他盘坐在肥鲶鱼的脑袋上,一路观览,眼花缭乱,着实不知道选哪个。 本以为自己和肥鲶鱼不一样,饱读“诗书”,一定能挑选出好东西,事实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蛤蟆洞穴里的大部分皆是残物,有的东西压根看不出来完整时候是什么样子。 破碎的鼎足,泛彩光的石块,冒寒气的兽角,断裂骨骼中残余如银霜的骨髓。 大多为尸骸,器骸,宝植类的少,或许对妖兽而言,宝植不太好储存。 宝鱼倒是不少。 宽三丈的巨大贝壳中,数十条宝鱼往返游动。 梁渠伸手触碰,摸到一层无形屏障,正是这层屏障阻隔了宝鱼逃窜。 里面每一条宝鱼品种梁渠全不认识,浅水区附近的宝鱼品种尚且能编出一本《宝鱼录》。 深水区鲜有人能涉足,更别说记录其中的宝鱼制成书册供后人浏览。 “奢侈。” 梁渠与某条宝鱼对视,像是说给鱼听。 宝鱼被圈养会逐渐流失灵性的,蛤蟆却好似完全不在意。 “再看看,选不出来好的,过来拿一条宝鱼。” 梁渠骑着肥鲶鱼往里走,边走边问石窟有没有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 肥鲶鱼摇摇头,石窟里一本书没有。 原因它倒是知道,老蛤蟆非常喜欢看书,书全在老蛤蟆那。 老蛤蟆…… 梁渠嘴角抽抽,改日得去一趟书院,找几本《臣风》《国风》之类的书看看,里面夸人的话多。 给老蛤蟆整服帖,说不定能抄几本秘籍出来。 一人一鱼四处晃荡,梁渠穿过几块金属矿石,忽地注意到角落里一块闪烁乌金光芒的石块,色泽颇似钨金,人头大小,伸手一摸,极沉! 观摩纹路,如龙蜿蜒。 墨龙金! 嘶! 好东西! 墨龙金,钨金的上位金属之一! 本质上是钨金矿脉经历各类变化后形成的核心金属,极难获取,所谓墨龙金,是此金属上带龙形花纹,故此得名。 除此外还有九鼎金,羽钨金,皆是钨金变种。 至于墨龙金成因,猜测说是需钨金矿脉附近有龙属妖兽长期居住,并且泼洒过鲜血,是真是假没人亲眼见过渐变过程。 梁渠抱住石块,没有任何犹豫。 就它! 本想选上一件增强自身实力的宝物,奈何本就要强化伏波,恰好有一块钨金的上位金属,索性趁此机会一步到位,把上位金属融入进去。 属性相合,添塑难度会大幅下降,除非梁渠倒血霉,否则不可能失败。 梁渠抱住石块往洞外前进,发现蛤蟆真在睡觉,肚皮山一样起伏,信任十足。 他转头问了问肥鲶鱼要不要喊醒它,知会一声。 肥鲶鱼拍拍胸脯表示直接走就是,它有面儿! “人和蛙不一样啊……” 梁渠想了想,用青狼在地上刻出一行字。 “取用墨龙金,那么大。” 对照墨龙金的大小,梁渠到洞外找了块差不多的石头放在文字边,这才带着石块去往暗流甬道。 “解决一个后顾之忧!” 通过肥鲶鱼跟蛤蟆交易,属于谁都不追问的默契,但难保今后不会翻车。 现如今捅破窗户纸,双方固然有些尴尬,却消弭了潜在隐患。 没有负担背负,浑身舒坦! 【水泽精华+2.4】 通道前,梁渠左看右看,摸摸嘴边。 没有误食什么奇怪东西。 二点四水泽精华? 梁渠炼化泽狨,每天泡在水里能获得极少量的水泽精华。 莫非…… 自己下来总共半个多时辰,有二点四的水泽精华? 一天岂不是有六七十点? 比浅水区每天一两点高得多啊,若是加上老砗磲这個增幅器…… 嘶! 可惜,没法长待。 深水区里暂时没有自己的地盘。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蛙族附近购置一处“房产”? 梁渠思量中穿越暗流甬道,一番天旋地转,成功落地。 浮出水面。 夜色昏暗,荡漾出的涟漪扭曲月光。 子夜出发,深水区待有半个时辰,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先不急着打扰睡梦中的陆师兄,梁渠带上墨龙金纵跃间回到池塘。 跳出地下河,水温骤变。 一股热流包裹住梁渠全身,间或能听见池塘内传来戏水声。 什么情况? 他探出脑袋。 月色朦胧,整个院子里升腾起浓厚白雾,牛乳般往外散逸,贴着围墙向上翻涌。 蜃虫浮于水面,阿威趴在蜃虫身上,江豚水里打滚,拳头挥动水流控制金羽方向。 河狸,江獭们脑门上搭着白毛巾,围靠于池塘边仰头数星星。 舒服。 活那么久,众兽头一回泡上温泉。 向来如老僧的不能动今日显得异常有活力,匍匐在岸边,在众兽的欢呼声中迈动四肢俯冲奔跑,临近水边,一个跳跃扑入塘中,水花四溅。 浪潮涌来,蜃虫随波逐流飘向池塘中心,又顺着江豚翻滚的浪花漂走,仿佛一只大号纸船。 大河狸摘下脑门上的毛巾,用力一拧,哗哗流水。 真热闹。 肥鲶鱼迫不及待的加入其中,它挺着肚腩滑上岸,尾巴一甩,炮弹般轰入塘中。 梁渠观摩一阵,发现几兽挺聪明的,居然懂得利用赤火金羽控制水温。 温度高了,拳头会把金羽往下压,让地下河流带走多余热量。 温度低了,它把金羽往上抬,远离地下河,积蓄塘中热量。 老锅炉工了。 泡着吧。 梁渠没把金羽拿走,任由众兽欢腾,只让它们小点声,别吵到邻里让人看到。 第二日一早。 石幔中尚溢着水沫,没有完全干透,中间杂草泡得恹恹。 玩了一夜的水兽们沉沉睡去,却又被梁渠叫醒,暂时前往大泽。 河狸,江獭们睡眼惺忪,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 临走前不忘回头望一眼梁渠,好似他是什么黑心房东。 辰时。 “非要我过来作什么?如此神秘?” “师兄来便是,那东西我自个不好拿,烫手。” 烫手? 应梁渠邀请迈过门槛的陆刚脚步一顿,觉得此话耳熟,不记得在哪听过。 等他穿过庭院,望见几近沸腾的池塘中心,瞳孔猛缩。 “师弟,你这……” 陆刚视线在金羽与梁渠之间来回跳跃,话到一半堵住喉咙。 “陆师兄没看错,就是金羽。” 真是赤火金羽!? 不行,他得缓一缓。 第二百九十三章 齐齐上阵 天光昏暗,金羽沉浮。 细密的小气泡从池水中连串溢出,上浮至水面迸裂,炸成一股袅袅白汽。 陆刚靠坐至花坛边沿,热气扑面,像身旁顿下一口大沸汤锅,一时间陷入沉默。 赤火金羽! 真是赤火金羽! 陆刚总算想起那句“烫手”为何如此耳熟,去年冬天,他跟梁渠发生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烫手。 各方面的烫手。 哪怕是他,不做任何防护冒然触碰,亦有可能烫下一层皮肉。 陆刚欲言又止,脑海里思索半天想不出话语来,转而失笑。 “师弟真是,新人换旧人啊。” 本以为上回赤火悼羽足够夸张,未曾想到今日得见赤火金羽! 一头臻象大妖的本源精华啊。 陆刚时至今日尚未亲眼见过一头大妖,遑论死后至宝。 去年梁渠满怀期盼,询问自己的悼羽是否是金羽的情形历历在目。 左右一年光景,成长的太快了。 君子豹变。 陆刚想到六师弟曹让说过的话语,顿觉贴切。 池塘中热气扑面,平白淌下热汗。 陆刚止住纷乱的思绪,转头凝望塘中金羽,猜测道:“跟上回是同一只?” “是一只。” 烈火鸟不是麻雀,一飞一群,天天经过大泽。 蛤蟆总共只杀过一只,不会有错。 “顽强至极,说是不死鸟不为过。” 陆刚感慨,师弟没说来路,但他心里清楚,多半又是从大泽里捞的。 那眼前这根金羽在大泽里泡了足足小一年! 体会其中生机,韧而不泄,显然仍有重生机会,只是泡太久,恹恹不振。 “不光赤火金羽。” 梁渠撂下一句,转身跑池塘边的小屋后,抱出一块人头大的金属石,钨金光芒闪没。 陆刚身为铸器师,只一眼便望出那是什么。 墨龙金! 好大一块墨龙金! 有金羽的前车之鉴,纵然惊讶陆刚也不会太过失态。 只是…… 陆刚双手接过石块,指腹触摸过上面蜿蜒花纹,眉头紧皱。 赤火金羽加墨龙金便不是简单的添灵了…… “陆师兄为何皱眉,可是有问题?材料相冲?” “倒不是相性问题,墨龙金性质同钨金相似,包容性更强,各方面皆优于普通钨金,是最好的上位金属之一,跟赤火鸟的相性肯定匹配。 哎,不瞒师弟,是我有问题,你要一鼓作气把两者同时添塑进去?” “不能一起吗?” “不是不能一起,伏波灵性来源本就是赤火鸟,现在要添灵的还是同一头赤火鸟,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加墨龙金跟添灵不同,需得重锻,如此好的材料,我从未接触过,担心会搞砸。” “但伏波是师兄你锻造的,没有人比你更容易上手吧?” 据梁渠所知,塑灵比铸造简单得多,理论上不该难住陆师兄才对。 陆刚闻言略有迟疑。 梁渠立马明白,不是手艺问题,是陆师兄在患得患失。 陆刚此前从未用过如此好的两种材料,生怕自己出现什么差池,毁于一旦。 两人不是求器人跟铸器人那般单纯的利益交换。 那样反倒简单,你出钱,我锻器,纵使失败顶多不相往来乃至打上一架,传出些许恶名。 关键在于他们是师兄弟,万一失败闹僵,少不得埋怨。 陆刚也赔不起如此好的材料,他不过狼烟武师,上哪找跟赤火金羽一样的好材料? 一头赤火鸟只一根金羽,还不是所有臻象大妖残骸都如赤火鸟这般充满灵性与生机,是最好的几种添灵材料,哪怕师父求取一件都费劲。 梁渠拱手作揖:“陆师兄放心,师弟不是拎不清是非的人,若是真有差池,那也是师弟的问题。 不是客套话,实不相瞒,这根金羽师弟我其实只花百多两银子便拿过来了,只是如何得到的,不方便说。” 陆刚:“?” “师弟……莫不要诓骗我?” “千真万确,所以师兄尽管上手,失败了,左右不过是少那百两银子,当真过意不去,赔我百两银子就是。”梁渠嘿笑。 陆刚无语凝噎。 太过离谱,以至于不像是编的。 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谁会百两银子卖此等至宝? 师弟莫不是去骗了傻子? 但拥有赤火金羽的不可能傻…… 唯一的解释是对方财富或实力之巨,不在乎一根金羽。 陆刚不敢细想,一番天人交战:“既然如此,我应下了。” 梁渠大喜:“多谢师兄!” 好的炼丹师,炼器师是需要成绩的,能经受如此材料,对陆刚亦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宝贵资历。 “赤火金羽,墨龙金难得,金羽又如此特殊,光靠我一人恐有差池,尚需两人帮忙。” “哪两人?师弟马上去请!” “那倒不必,一个是师父,另一个是我父亲。” “好!那我去找师父。” “事不宜迟。” 陆刚抬头。 昨夜鱼鳞天,现在天色昏暗阴沉,显然要下大雨。 过犹不及,金羽属火需压上一压,大雨天是熔炼金羽的大好时机。 若是丙火日,说不得赤火鸟要当场重生。 …… 江淮大泽。 河狸漂躺在水面上晒太阳,眯眼补觉。 泡过一整夜温泉,脑袋晕晕的,加上玩得太晚,怎么睡都不够。 与之相比,江獭一家十分有活力,四处游蹿抓鱼。 大江獭叼上一条大草鱼,望见伏在河底休憩的肥鲶鱼,眼珠子一转。 昨晚一獭一鱼打得不可开交,纵然是它亦不得不服此鱼膘肥体壮,是个打架好手。 若得其相助,找到霸占巢穴的江獭群,岂非能夺回家园? 一念至此,大江獭松开口,抓着鱼潜入水底,晃醒睡得正香的肥鲶鱼。 肥鲶鱼甩动鱼鳍,睁开眼瞧见是江獭,十分不耐,转個身继续睡觉。 江獭挠挠头,思索半晌,它又找到拳头,举着草鱼一番比划。 拳头听懂江獭的诉说,两只眼柄晃晃,跟它上岸,找到许多枯枝败叶搭成篝火。 江獭摸出两块燧石,砰砰砰地打出火星,溅落到绒丝上引燃篝火。 拳头用巨钳撕开鱼腹,掏空内脏,串上木棍,架于篝火之上。 作为统御水兽中唯一拥有“双手”的大将,天神座驾尚是乌篷船时,拳头便跟随其学习烧烤,现如今习得一门好手艺,整条草鱼在火焰的燎烤下变得外焦里嫩,喷香扑鼻。 江獭双爪合十,连连道谢,接过插鱼的木棍,再潜水底。 烤鱼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孔,肥鲶鱼悄咪咪睁开一只大眼,趁江獭不注意,猛地前扑。 哗。 水流中飘出银色气泡。 肥鲶鱼吃了一嘴的水和沙。 大江獭高举烤鱼,站立在石块之上。 肥鲶鱼大怒,视为挑衅,正欲追击,大江獭忙奉上烤鱼。 肥鲶鱼环抱鱼鳍,侧头俯视江獭。 江獭给鱼拜年,不安好心! 大江獭见此情形,立即诉说起自己家园被夺的悲惨,请求伟大的凶牙将大人施以援助,帮助可怜无助的江獭一家夺回家园,并保证事成之后,给凶牙将大人献上一千份美味烤鱼! 第二百九十四章 势在必得! 杨府花园。 蚂蚁们抬着青虫从梁渠脚边经过。 “师弟!师弟!我的好师弟!师兄真的缺一把灵兵啊, 金羽师兄不奢望,有没有悼羽了,施舍师兄一根啊!” 徐子帅抱住梁渠,如泣如诉,俨然一副声泪俱下模样。 梁渠挠挠鬓角,他去平阳镇请师父来坐镇,正好碰上四师兄徐子帅,于是乎,便发生眼前一幕。 “悼羽有是有,只是……” 徐子帅眼眸大亮:“只是什么?” “只是没什么用了。” 梁渠摊摊手。 他在蛤蟆洞里见过赤火鸟的皮毛,扒得相当完整。 皮毛旁边也飘着有几根色泽厚重,生机浓郁的红羽。 只不过金羽能泡一年,不代表作为悼羽也能。 蛤蟆洞里的悼羽精华流失严重,跟去年梁渠那根相比,强度不足十分之一,全加起来都不够铸造灵兵。 “好吧好吧,时也命也。”徐子帅唉声叹气,半晌,他又揽住梁渠肩膀,小声道,“师弟你是不是在水泽里找到了什么赚钱的好路子?带师兄一起发财啊! 挑水劈柴,端屎端尿,只要能发财,我都能做!再大的苦也能吃!莫要怜惜师兄这朵娇花!” 梁渠上下打量徐子帅。 八位师兄师姐里,徐子帅的确比较独特,为人潇洒,才情极高,刀枪剑戟弓俱是精通。 平时用剑,可枪法也会,梁渠的青龙枪就是徐子帅代师授课。 武道天赋与才情估计比川主一层垂青时的他还强。 但是…… “师兄你会木匠活吗?” “木匠活?我能用剑法在木头上雕花,算不算?” “不算,得会量尺寸,榫卯,切削,拼装的那种真木匠。” 雕刻师和木匠是两个概念。 “不会。” 徐子帅摇摇头。 梁渠两手一摊:“那没办法。” “木匠活?”徐子帅皱眉沉思,“有什么用?雕神像投河里,跟河神许愿吗?” “差不多吧。” 农民们向天祈祷,用三牲换来风调雨顺。 梁渠用木船祈祷,换来蛤蟆恩泽。 全是以极小博极大,用三只鸡鸭换庄稼丰收,是一个路子没错。 “走吧,趁天没下雨。”杨东雄骑马赶来,于大门口喊话。 “来了师父!” 梁渠告别徐子帅,到门口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等等,我也去!” 杨东雄诧异:“你去作甚?” “赤火金羽啊,没见过,过去涨涨见识!” 徐子帅叫上一声,匆匆赶去马厩。 门房小厮送上三件蓑衣,梁渠拎过一件搭在马背上。 等徐子帅赶来,三人一同前往陆宅。 此陆宅非是陆刚师兄的陆宅,是陆刚父亲陆造居所,地方不小,足有三进,来往仆人数个。 门房老儿一一接过缰绳,准备牵往马厩,轮到赤山时,赤山往后一躲。 它昂着脑袋,在马仆呆滞的目光中,自個越过另外两匹马,跳进马厩中找了处干净地方,甚至对边上几匹发出威胁的嘶鸣,不准靠近。 徐子帅目露艳羡:“四品龙血马果真非凡,我听说师弟的这匹是四品中的极品?” 不待梁渠回答,杨东雄抓住话头:“上回让你去缉妖司你不去,现在知道艳羡?” 梁渠点头:“以师兄的本事,拥有龙血马是早晚的事。” 徐子帅脑袋一缩:“师弟命里有水,自然适合去河泊所,我命里没妖啊,何况当差不适合我。” 杨东雄欲言又止,知晓当下不是训斥的地方,他瞪了徐子帅一眼:“回去说你!” 徐子帅少年孤露,很早便拜了师,他和许氏颇为上心,奈何性子不知道随谁。 三人绕过影墙,来到庭院。 院中枣树郁郁青青,挂满青色枣果,部分带上红斑。 可惜梁渠家中的枣树去年刚种的新树,今年不结果,要不然九十月也能吃上枣子。 后院听到动静的陆刚穿过正房,在他身旁还有一个中年人。 两人从面相上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体格魁梧,只稍逊于陆师兄。 此人也正是陆刚生父陆造,望见杨东雄等人,隔出一个庭院便开始拱手大笑:“杨兄!” “陆弟!” “陆刚足有一个多月没来过家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惹出什么祸事,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用顾忌我,尽管教训便是!” “少打嘴炮,伱儿子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 杨东雄大笑。 他跟陆造早几十年便在军中认识,同为江淮府人,陆造后来更是跟着搬来平阳县。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声攀谈,言语间多是关于弟子们的武道进展。 等聊过家常,陆造注意力转到徐子帅和梁渠身上。 梁渠与徐子帅二人躬身见礼:“陆叔!*2” 陆造上下打量,不住点头:“好好好,风鹏正举,小四我认识,你便是梁渠吧?” 梁渠再度躬身:“见过陆叔。” “事情我听陆刚说过,赤火金羽,墨龙金,哪怕是老夫也未曾见过……” 陆造正要继续说话,一滴雨滴忽地落到他额头上,顺着鬓角滑下。 陆造伸出手指一捻的空隙,倾盆大雨降落下来。 陆刚提醒一声:“下雨了。” 陆造点头,事关铸器,一改先前唠家常的风格:“天气正好,叙旧的话之后再说,请几位挪步!” “有劳陆叔!”梁渠三度躬身。 陆造摇头:“此言差矣,陆刚一身本领皆胜于我,我不过搭把手罢。” “也多谢陆师兄。” “师弟客气。” 众人动身前往后院。 陆宅后院同样有一个小池塘,规模不大,只半亩,不同于梁渠家里栽满荷花,透过清水能看到池底插满各式武器,布满锈迹,金羽正在水池里沉浮。 与此同时,伏波枪横亘在铸造台上。 丈高熔炉泛着浓郁黑光,绝非凡品,火石投入,熊熊烈火灼舔炉壁。 梁渠,徐子帅跟杨东雄不懂锻器,只站在一旁观摩,坐镇。 陆刚脱去外衣,赤膊拿起伏波,瞧见枪刃上的豁口也是略微吃惊。 师弟究竟是劈砍了什么,让伏波枪刃上崩出少许缺口? 伏波固然不是什么顶尖灵兵,但想崩出缺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来不及多想,趁着大雨,陆刚拆开枪纂,注入气血,顺着特殊纹路运行,整张影兽皮迅速张开,接着整根枪杆被完整拆下,只余下枪芯和枪头。 徐子帅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天地间大雨倾盆,熔炉中烈火熊熊。 陆刚身材健硕,如同流水中的磐石,浑身泛上一层蒙蒙的水光,隔绝热浪。 他把整根长枪塞入熔炉,随即用铁钳夹出池塘中的赤火金羽。 几乎是暴露于空气中的刹那,整根铁钳散逸出红光,微微弯曲,竟是有融化迹象! 梁渠握住拳头。 此次添塑十拿九稳,但事到临头难免紧张。 陆刚不疾不徐,手腕一甩,金羽落入炉中,烈焰猛地腾起,众人隐隐听到一声鸣唳,澎湃的生命精华剧烈催发。 即便是站在雨中,亦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高温。 雨点落到熔炉上,刺啦作响,顷刻间化成蒙蒙白汽! 灵兵强化如火如荼,江淮大泽同样热闹。 大雨倾盆,放眼望去,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辨不出东西。 两条巨物浮于水面,劈开碧浪,朝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前行。 大江獭一家六口各自分开,一半坐在不能动身上,另一半坐在肥鲶鱼身上。 家主大江獭站在肥鲶鱼的脑袋上,使劲探脑袋嗅气味,眼神中带着些许得意。 它成功用两千三百四十六条烤鱼,换来了铁木山大人和凶牙将大人的出手! 这一次家园保卫战,义兴帮势在必得! 第二百九十五章 换家 迸! 火星崩裂,炸跳至炉壁上回弹炉底。 整座小院热风扑面,黑熔炉亮得刺眼,犹如一只猩红大眼,居于正中的长枪化作狭长竖瞳。 雨滴溅落,散逸浓郁白雾,令人呼吸发闷,透不上气。 但贴近熔炉,雨水隔开炉壁数寸便蒸腾为滚烫的蒸汽,一层高温层完全透明,边界清晰可见。 陆造盯紧伏波,有规律地往里面倒入火石。 起初用铁铲铲,后来连铁铲都不用,干脆一筐一筐地投入熔炉,火石连带藤条,顷刻间烧成薄薄的一层灰烬。 全是极品火石,稍微掺和杂质都不会烧得如此干净。 大量的热轰炸开来,熔炉中伏波早已融化,却仍维持原貌,化作一滩流动的长形金枪,这正是灵兵的奇异之处。 但即便是如此程度,墨龙金不过通体赤红,边角处熔融钝化,离彻底软化尚有一段距离。 梁渠掌心渗出汗来。 高品质的金属本身几无杂质,融化与结合却是大难点。 以黑炉的大小和容纳口,已经无法再单纯的靠堆积火石升温,濒临极限。 然而梁渠能想到的,陆刚与陆造自然明白,他们早有准备! 熔炉当中并非只有火石一个热源! “呼!” 陆刚吐出浊气,赤膊上身握住长锤。 汗水与雨水混杂,于烘得赤红的体表结成一张油润的保护膜,隔绝热浪。 长臂舒展。 方锤穿过熔炉,轰击在金羽身上! 赤火金羽狂颤,绒羽飘扬。 一声惊空遏云的鸣唳自熔炉中迸发开来,如同一根钢针扎入脑海。 梁渠和徐子帅脑袋一疼,相互抓住对方肩膀倚靠才没有眼一黑倒在地上。 金羽的躁动让整座熔炉发生震动,池塘波澜顿兴。 “师父!” 陆刚大喊。 “哈!” 杨东雄一声低喝,拧腰带胯,凭空轰打一拳,击出浩荡拳风。 拳风裹挟着宛若实质的武道意志,轰中熔炉金羽。 鸣唳凄厉。 躁动的熔炉瞬间安静。 梁渠与徐子帅二人压力顿减,对视一眼,眼底犹有后怕。 杨东雄固然不是臻象宗师,但赤火鸟也不是原来的赤火鸟。 断羽重生跟从零开始几乎没差,精神力量大为衰弱,杨东雄应付起来并不算吃力。 趁此机会,陆刚再一锤轰出,杨东雄的拳风紧随其后。 两人一锤一拳,相互配合。 唯独梁渠和徐子帅二人,被鸣唳折磨,脑袋昏昏沉沉,好像被炼的不是金羽,是他们的脑袋。 如此反复拉锯,赤火金羽与布帛无异,最中间的丝线逐渐承受不住拉扯开始断裂,迸发出大量灵性与热流,于熔炉中四处流窜。 完全融化,奄奄一息的伏波迸发求生本能,疯狂汲取散逸灵性,抢夺线条,编织己身。 明明熔温仍在升高,可它快要崩溃的形体反倒逐渐稳固。 与此同时,墨龙金吸取到赤火鸟绽放的热流,白得耀眼,终是软化开来,流向伏波。 几乎是融触刹那,墨龙金如大坝决堤,体积快速缩小,汇入伏波。 陆刚陆造二人不敢有放松丝毫。 困兽犹斗。 不出意外,当金羽灵性流失到某个程度,一道更为剧烈的鸣唳爆发。 本以为是最后挣扎,陆刚却震惊发现金羽中需反复拉扯提炼的灵性竟主动溃散,涌入伏波! “它要换体重生!” 陆造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眼下金羽清楚自己没有能力继续抗争,与其挣扎灭亡,不如一鼓作气转生入伏波枪中! 不能重生,至少要保住一条性命! 好狠的大妖! 陆刚立马明白要如何处理,他转头望向梁渠:“血!” 梁渠锻过灵兵,知晓流程,立马用青狼割开手掌,另一边徐子帅默契地去房中找来瓷碗,接蓄鲜血。 “要快,割脉!”陆刚大吼。 “割脉?” 梁渠眼角一跳,心一发狠,青狼竖着手腕割下,大量鲜血飙射,散发出阵阵异香。 血中生香? 在场几人心中冒出一个词语。 唯有炼体到极高的境界方能诞生的异香。 好小子,体魄如此强横! 好事。 体强血强。 灵兵生灵,需兵主血启灵,目的正是为了让灵性的主导者变为兵主。 若是让赤火鸟换体成功,等同于是把梁渠这位兵主排出,换成自己! 此等情形只有一個解决办法,那就是继续用兵主血浇灌,压住大妖灵智! 梁渠境界不够,只能数量来凑,眼下体强,能少些痛苦。 半尺大的瓷碗迅速蓄满,陆造眼疾手快接过,换手又递给徐子帅一只陶罐和一个小药瓶。 徐子帅接住陶罐,神色惊诧:“陆叔,这是……” “继续!不要停!看情况喂他吃补血丹!” 梁渠望着需要一人怀抱的陶罐,脸色一白。 徐子帅一手拿药瓶,一手托住陶罐底,面露哀色:“师弟,撑一撑吧。” 奔马武者,不是一下子把血抽空,不碍事。 陆造接过瓷碗,递给陆刚,陆刚看准时机打开炉盖,快速倾泻血水,浇筑伏波。 赤火鸟发出凄厉哀嚎,只可惜它没有本体。 一根羽毛,哪怕此时暂居长枪之中也无法有任何动作! “继续!” 陆刚目光炯炯,牢牢盯住熔炉。 陆造接过瓷碗,再去换来陶罐,如此反复。 大量失血让梁渠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咽下含在喉间的补血丹,脸色恢复少许,望着血流变少,狠心用青狼把腕口再度划开。 梁渠的身体在自救,大量失血让腕口周边肌肉自己蠕动,堵住伤口,只能划出更大的伤口。 终于,第六次浇血后,伏波中的哀鸣弱下大半。 梁渠脚步一软。 徐子帅忙搀扶住师弟,搀坐到花坛旁边递上一壶水。 梁渠手臂颤巍巍地抱住水壶,大口喝水。 清水润泽干裂的唇舌,顺着喉管一路滑到胃部,浑身畅快。 来回数次,每一次都有一大碗的量,几乎让梁渠换了一遍血。 眼下不是突破境界,换血是纯受罪,纯消耗,走步路都虚得厉害。 好在金羽势头尽去,大局已定。 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 “陆刚六岁跟我轮大锤,锻造技艺方面已经完全超过了我,差的只是经验。” 陆造擦拭额间汗水,满怀欣慰。 能亲眼见证一柄极品灵兵诞生,任何参与的铸器师都会觉得高兴。 杨东雄抚须点头。 徐子帅凑上来嬉皮笑脸:“如此好的兵器,不算温养,怕是比师父那把黑刀铸造时更厉害!” 杨东雄大笑:“我那把刀哪曾用过金羽这般启灵宝贝,便是材料也只是半斤八两,自然差不少,至于温养,有此灵性,温养起来也要容易得多。” 大多数能诞生灵兵的妖兽残骸,基本上和赤火悼羽差不多,如同赤火鸟浓缩精华,用来重生的金羽,少之又少。 谈话间,整块墨龙金逐步替代伏波中的钨金,等钨金彻底排出,尚且余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陆刚握紧大锤,掸出长枪,进行最后的锤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小河神 伏波二次添塑进入尾声,大泽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大雨倾盆,雨打苇叶。 芦苇叶相互摩挲,汇成声浪。 躲在家中避雨,享受美食的江獭部落忽然感到一丝不安,隐隐有杀气顺着雨丝飘散进鼻尖。 身为部落族长的独眼江獭目露警觉。 它放下手中啃食到一半的大鱼,站起身来,高大身躯一览无遗,踮脚时脑袋几乎能探出芦苇丛。 矫健的后背更是伤疤纵横,肉皮隆起处连毛发都不生长,彰显着这位族长的赫赫战功。 暴雨令大泽起上一层薄雾。 朦胧中,独眼江獭影影绰绰间望见有几道身影浮于水面,朝部族栖息的芦苇丛靠近。 独眼江獭眯上眼,下意识呲出尖牙,张开五爪,尖锐勾爪上闪烁寒芒。 待离得近些,领头的大江獭显露真容。 独眼江獭知晓来者不善,喉间发出高亢嘶鸣。 听得嘶鸣,整个家族十二只江獭像狸猫一样舒展身子,踏步泥沼快速纵跃到族长身边,排列成一排,齐齐对靠拢过来的江獭一家发出低吼。 站在肥鲶鱼大脑袋上的大江獭怡然不惧,它叉着腰,指挥家獭回应反击! 没有任何调解,任何谈判,任何妥协! 战斗! 战斗! 战斗! 耻辱要用鲜血洗刷! 战斗欲如烈火熊熊,面对手下败将,独眼江獭利爪一挥,身先士卒冲入大泽。 噗通,噗通! 落水声接连响起,整整十二只精怪江獭跳入大泽,散布开来如黑色巨鸟,而这只展翅的巨鸟以独眼江獭为“首”。 根本不带怕的! 然而双方距离接近百米,独眼江獭猛然发现大江獭身下的大鲶鱼和大鳄鱼。 帮手! 对方找了帮手! 不讲獭德! 独眼江獭异常恼火,但它还是不怕。 江獭勇士心中没有恐惧! 十二只对八只,优势在部落! 捍卫家园! 坚定的信念加持,十二只江獭游动速度陡然加快。 待对方游至五十米以内,大江獭同样挥爪,总计六只江獭同步跳入大泽。 肥鲶鱼与不能动往两侧分散,作为侧翼进行包抄支援。 浪潮汹涌。 南边十二道水痕,北边八道水痕相向而行,顷刻间碰撞在一起! 哗啦啦! 独眼江獭和大江獭抱在一起,双爪狂挠,双腿猛蹬,总共八只利爪晃出残影。 你挠我脸,我戳你眼。 踹肚子,拽尾巴。 伴随主将的短兵相接,其余江獭接连跟上。 腥风血雨大作,整片大泽乱成一团,到处是挣扎的凫水声。 部落中分出两只江獭围拢不能动,它们走位灵活,反应迅速,看准时机爬到大鳄身上。 刺啦。 火星闪灭在大泽上,江獭呆呆地望着自己折断的利爪。 不能动挠挠腰腹,斜看一眼江獭,此般挑衅江獭大怒,张嘴咬住不能动的四肢。 真有些痛。 不能动不停甩爪子,试图甩开江獭,然而两只江獭像是长在了它身上。 肥鲶鱼也被江獭围拢,它甩尾抽走两只围拢上来的江獭,转头望着混战成一团的江獭,忽然发懵,不知道谁是给它烤鱼吃的那一方。 就在它愣神之际,大江獭已经落入下风。 它完全不是独眼江獭的对手,交战不过数个呼吸,被打得脑袋发晕。 大江獭被独眼江獭揪住脑袋上的獭发,一把摁进水里,用利爪使劲抓挠,鲜血丝丝缕缕散逸开来。 大江獭呛了好几口水,它使劲挣扎,无意中望见发呆的肥鲶鱼,气不打一处来,吱哇乱叫,终于引起肥鲶鱼注意。 总共十八只江獭,就那只独眼的最大,最好辨认。 眼看给自己烤鱼的厨子被打得满地找牙,肥鲶鱼立马冲过去帮忙。 冲冲冲! “鱼猫又打起来了。” 三位渔夫披着蓑衣从芦苇荡前划船经过,眯眼遥望大泽上的腥风血雨。 “那么大的鱼猫,怕不是成了精?” 年纪稍小的渔夫觉得好玩,另外两位年纪稍大,倒是诧异。 “你不知道?这里一直有鱼猫,块头比别的地方的都大,三四米的大鳄都能抓,肯定是成了精! 只不过原先芦苇荡里只有五六只,不是很多,有一个月吧,不知怎么变成了十多只,还以为是打哪又来的,和原来的合到一起了,看来十多只全是外来的,原来的让赶走了。” 年轻渔夫看稀奇,指着热闹问:“呦,有鳄鱼?我瞧见尾巴了,鱼猫找了帮手?” “怪怪,比人聪明!昨個我家小子被人揍了都不知道回家喊人,不如这鱼猫呢。” “等等,是不是还有一条鱼?怎么那么眼熟?”年轻渔民摩挲下巴,只觉得另外一条黑色尾巴意外眼熟,好像哪见到过,然而没等想起来就被另外两名渔夫拖走。 “少看热闹,鱼猫够凶的,成了精的鱼猫指不定有多厉害,小心惹祸。” “是极是极。” 另一位渔夫应声。 年轻渔夫被两人相劝,顿觉有理,匆匆划船离开。 等他们来到上饶埠。 始终沉思的年轻渔夫眼眸一亮:“我想起来了,之前上饶埠往东二里,不是有个‘小河神’吗?” “小河神?你是说,经常甩鱼出来的‘小河神’?”其他几个渔夫一愣,“你见过‘小河神’长什么样?” 今年义兴镇上有一个渔民间口口相传的地方,据说上饶埠往东的某片水域,只要虔诚祷告,会有小河神送鱼上来。 常有不信邪的渔民过去碰运气,结果中者十之有五六,屡试不爽。 嘿,比菩萨庙灵验得多! 春夏秋三季过去碰运气不值得,得那两条鱼不如撒网去捞,但冬天有时候一条鱼抓不到,能有一两条那也是好事。 渐渐的就出了那么一个“小河神”的传说。 “只见过一回,看见条尾巴,跟刚才那条像极了!” 听到年轻渔夫说的信誓旦旦,另两人不免起疑。 “那‘小河神’为什么要去帮河狸打架?” 年轻渔夫皱眉沉思,半晌大叫:“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那地方原来不是六只江獭的家吗?‘小河神’肯定是在帮那群江獭讨公道呢!” 讨公道? 众人一愣,若有所思。 年轻渔民兴奋提议:“要不咱回去看看?” “不了吧……要去伱们去,我不去。” “我也不去,万一惹‘小河神’不高兴,我不敢。” 二人闻声纷纷摇头。 叶公好龙大抵是此般模样。 提议者颇为沮丧,跟随众人上岸。 等在渔栏卖完鱼获,三人各自回家。 冷冷清清的渔栏活计望着大鱼,估摸不会再有渔夫回来,正要收摊,忽地望见埠头上冲出一个人影,朝远处划去。 不等提醒,人影消失不见。 然而等小船划进芦苇荡,早已空空如也。 陆宅中。 白雾袅袅,整个庭院恍若人间仙境。 红魔眼般的熔炉在暴雨中暗淡熄灭。 最后拳头大小的墨龙金再分出一块,凝结成枪纂模样,被陆刚装在伏波上。 添塑成功! 梁渠迫不及待想试试神兵,却被杨东雄伸手拦住:“不急。” 陆刚道:“师父,让师弟先试试不迟。” 杨东雄摇头:“截取气机刚出炉最好,气势最盛,你们先来,你帮师弟大忙,师弟也该帮你小忙。” 截取气机? 梁渠耐下性质观摩,他眼下脚步尚虚,的确不急。 陆造从里屋取出一张长轴绢布,一块砚台,砚台里的墨锭十分奇怪,竟是黑金色。 陆刚同父亲来到屋檐下研磨。 研墨完成,陆造把墨均匀涂抹在梁渠的伏波枪上,陆刚顺势卷上绢布,进行拓印。 再展开,绢布上印出一柄模糊的长枪形制。 奇异的是,没过多久,散逸在布帛缝隙中的墨水逐步收拢,彻底变成长枪模样! 和伏波一模一样! 甚至于集中精神,隐隐能感受到画中长枪之锋锐! 梁渠不解:“这是?” 杨东雄望向陆刚,陆刚解释道:“是气机拓印,通常而言,铸器师若是打造出非同一般的武器,都会进行气机拓印。 选取武器刚铸成时释放出的锐气,拓印在画布或画纸上,算是一种证明方式,证明此铸器师曾打造过一件这样的神兵利器。” 梁渠略作思索,以拳击掌:“我明白了,医馆里妙手回春的锦旗!” 众人思绪一滞。 陆造反应过来,放声大笑:“没错没错,就是妙手回春的锦旗!” 第二百九十七章 恐怖如斯! 军装宫妓扫蛾浅,摇摇锦旗夹城暖。 陆造觉得梁渠比喻极妙。 锦旗自古有之,大多出现于医馆中,主要作用无非两个。 一是感谢,赠者感谢医师恩德。 二是彰显,挂上锦旗来彰显医师实力。 锻器师拓印灵兵是一个道理,趁神兵出炉,锐气正盛,截取一缕气机拓印画像。 今后展挂出来,亦能让人知晓锻器师实力,曾亲手锻造过某个形制的神兵利器。 上面气机则告诉他人,此画作非弄虚作假。 何况求器人必然要拿走所求,锻器师铸出此等杰作,今后见不到一面未免太过可惜,拓印下来也能留個念想。 伏波枪。 赤火金羽为灵,墨龙金为体,陆刚第一份“锦旗”。 拓印完成,陆刚回到主屋,展画于长案,避开暴雨弥漫的潮湿水汽,用铁钳夹住一块火石烘烤布帛。 高温驱逐水雾。 待墨迹干涸收缩,彻底锁住伏波散逸出的气机神韵。 陆刚收好绢布,塞入木匣,转身持捧伏波上前。 “师弟久等。” 众人目光横移至梁渠,梁渠望向师父。 “看我作甚?”杨东雄朗笑抚须,侧开一步,含义不言而喻。 梁渠回过头,心脏砰砰泵血,一时间又有些脑袋发昏,脚步虚浮。 失血过多,没缓过来。 补血丹用来应急尚可,想要彻底恢复,哪怕以梁渠的筋骨也得休息上小两天。 徐子帅搓搓手,凑上前来:“师弟失血太多,不如让师兄代劳,先替你耍耍,瞧瞧陆师兄手艺如何,巴不巴适?” 听者大笑。 陆刚道:“徐师弟要弃剑改枪?” “我什么都能用。”徐子帅耸耸肩,“奈何凑不起钱铸灵兵,所以我什么都练,什么都会,日后逮着机会,刀枪剑戟,有什么用什么,不嫌弃。” “教师兄失望,师弟虽有不适,倒也不至于抬不起枪来。” “哎,可惜可惜。” 徐子帅摇头叹息,闪到一边。 无人再说话,天地间的雨声分外清晰,几滴水沫溅得极高,跨过门槛落进主屋,鼓成一个小气泡。 伏波枪刃在微弱的天光下流动着凄厉的光,使得人根本无法从上面挪开视线。 梁渠未曾接触,便感觉到某种血脉相连的呼唤。 “呼!” 含住气。 梁渠伸出手去,掌心贴上枪杆,奇妙而悠长的韵律从枪上发出。 灵性四溢流淌,犹如春雷迸发,唤醒寂寥大地。 梁渠猛地攥住了枪! 木杆与影兽皮没有替换,仍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但又大有不同! 他仿佛握住一条毒龙,活的毒龙! 冰冷,刚硬,矫健。 唯有在梁渠的掌心中方得安分! 血脉相连,韵律相通! 闭上眼,毒龙昂首咆哮! 见师弟握住长枪,陆刚松开双手,不再当那“兵器架”。 然而当整把长枪的重量全部落到梁渠小臂上时。 轻! 分外的轻! 与未曾二次添塑前相差无几! 怎会如此? 以梁渠体魄,那块墨龙金抱于怀中,分明是能感觉到沉手的! 铸造完成,整块墨龙金不过留下指头大的小块,其余全部融入伏波,竟让人感受到轻? 陆刚笑问:“师弟似有惊诧?” “嗯,轻,非常轻。” 梁渠灌注气血,舞动伏波,长枪绕动手腕没有任何凝滞地旋转。 然等枪刃划过地面,一道浅浅细线蔓延开来,整块石板崩地裂成两半! 梁渠眉心一跳,他固然失血过多,却不至于连伏波的距离感都把握不好。 二者分明没有接触! 陆刚与陆造默契点头,并无意外。 “师兄知晓缘由?” “先前在我手上不敢肯定,但如此看来,师弟的灵兵已然进入己羽渠洪的境界。” “己羽渠洪?” 梁渠琢磨着其中的词汇,隐隐有所领悟。 “师弟握住伏波,至多百来斤,可要是换个人来,那至少三千斤往上。 对敌之下,更得翻出数倍,且今后蕴养时间一长,又不知道会成长到何等地步。 至于石板,师弟尚未到奔马上境吧?” “嗯,仍在五窍徘徊。” 徐子帅听得大叫:“徘徊!师弟用词实在精妙!” 陆刚没有理会徐子帅的一惊一乍,继续道:“那便是伏波锐气与你血气相合,形成类似罡风效果。” 奔马九窍,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为前身,共属阴,阴为柔目,主收藏,是养生之处,含蓄于内,运化周身。 三田皆开,武者行气,运功效率倍增。 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则为后身,共属阳,阳为刚,主开放,是运营之所,应扩延于外,卫护形体。 此三关洞开,武者对自身掌控能力大增,能做到罡气外放,倍增武技威力。 梁渠距离三关洞开尚且差出一窍,如今却在伏波锐气的加持下,提前释放罡气! 伏波过于凶猛,假若让他人来用,说不得锋芒太盛,会伤及自身。 陆刚与徐子帅目露感慨。 人与人是不同的,同样一个境界。 有人修秘传功法,吞宝丹成半武骨,习量身武学,身法,攻伐,防御相辅相成,更有神兵相助,从小有高手喂招,各类技法层出不穷。 也有人修残缺功法,不合适的武学一二,重金求得凡铁宝刀,一路走来与人拼杀,留下暗伤众多,断绝前路。 但无论是哪一种,师弟奔马以下,恐将难有敌手。 纵然传说中的武圣,同等境界下也差不到哪去了吧? 如此说来…… 自己师弟有武圣之资! 徐子帅眼眸大亮。 武圣好啊,天下最粗的大腿! 人与人的关系精髓,不正是在于互抱大腿吗? “哦,有一件事师弟需注意。” 爱不释手的梁渠闻言抬头:“师兄请说。” “赤火鸟或许并未死透,伏波枪中仍可能残存其意志。” “没死透!?那为何?” 梁渠握住长枪,气血灌注感受不到任何凝滞,不似有其他意志留存。 “师弟换血浇筑,成为兵主是应有之意,感受不到很正常,也无需担心过甚,不是什么大事。 赤火鸟势微,今后师弟注意蕴养,那一丝残存意志慢慢就会被消耗殆尽,化作纯粹灵性为伏波吸收,届时应当还能有成长。” “匪夷所思。” 梁渠喃喃自语。 赤火鸟遇上蛤蟆,不得不断羽重生,于水中浸泡近一年。 如今得师兄重锻,换体苟延残喘,反复消耗,竟仍能有一丝意志留存? 大妖恐怖如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白高兴 夜晚。 暴雨未歇。 污水顺着沟槽流入泥地。 小厮帮梁渠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拔开马栏。 梁渠在赤山身旁挂上伏波,得到没有重太多的回应后翻身上马。 伏波锻造下午结束,奈何杨东雄与陆造许久未见,陆造盛情相邀叙旧,杨东雄只得留下来吃晚饭。 师父要留,梁渠和徐子帅身为小辈不能拿了东西掉头就跑,只好陪着吃饭,晌欢到天黑。 “又欠下一笔债,好在不急,今后慢慢还。” 为伏波添塑,好几人忙前忙后,拓印画像“送锦旗”那是应有之意,送资历不等于能让师兄白干活。 好在大家都是熟人,等以后找到什么宝材慢慢还,不着急。 大地蒙蒙,铁蹄急烈,带起泥浆。 赤山奔梭泥路之上,身形稳固,不带丝毫颤动,于雨中化作一团烈火。 “来了来了。” 扣响铁环,范兴来匆匆赶来开门。 梁渠摘下斗笠。 “今日有人来寻我没有?” 范兴来顺势收好蓑衣,闻言摇摇头。 “没有。” 梁渠点头。 “烧点水,我洗个澡。” “好嘞。” 等洗过澡,换好衣服,梁渠披着单衣去到花园,正好看到大江獭冒雨站在池塘旁的假石上吱哇乱叫。 江獭身前,圆头,疤头,蜃虫,阿威,拳头全部凑齐。 水兽们排成一排,表情认真。 大江獭站在石块上,手舞足蹈,它一只爪子前伸,紧紧握住空气,另一只爪子对着空气上方来回挥舞,似乎在演示自己是如何揍人,英勇无畏。 池塘里的肥鲶鱼乐得直打滚。 它用须子点大江獭,又用鱼鳍扼住自己咽喉,随即两眼一翻,肚子朝上浮出水面。 圆头,拳头哗然,望向江獭的目光充满质疑。 没完。 肥鲶鱼立马翻过身,用须子指指自己,在水中腾起半个身子,鱼鳍卷成拳头状,左右挥击,示意它才是那个真正大发神威的家伙。 大江獭两爪挥出残影。 没有它对独眼江獭进行至关重要的体力消耗,肥鲶鱼不可能战胜对方,只会同样沦为对方的手下败将! 肥鲶鱼喷個响鼻,它低头含水,一道水箭飙射到大江獭的脸上。 大江獭气得上蹿下跳,它噗通一声跳进池塘,又和肥鲶鱼打架。 “怎么回事?” 梁渠跑到老砗磲身边,雨滴与四溅过来的水花从两侧自然分开,不沾分毫。 “旦暮出征,与敌相争斗矣。” 老砗磲声音憋笑,断断续续地讲述前因后果。 今个早上梁渠让一众水兽赶往大泽,腾出池塘,老砗磲就跟在旁边,亲眼看到江獭用烤鱼换取肥鲶鱼和不能动的武力帮助。 虽然没跟过去看,但看江獭一家浑身是伤却斗志昂扬的样子就知道战况如何,肯定是打赢了。 “咦?它们打赢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梁渠惊奇,江獭一家因为家园被夺,所以来池塘里定居,跟河狸一家不一样。 既然夺回家园,为何要回池塘? 老砗磲哈哈大笑:“自然是彼等守不住家业,此番胜利,全凭外力,纵得一时之胜利,来日让敌獭寻到机会,又成丧家之犬矣。” 梁渠哑然。 一头江獭倒是看得清局势。 只是气性太大。 是不是平头哥都很能打? 看过热闹,梁渠准备回屋睡觉,一只小江獭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 说小只是相较于其他江獭而言,实际它蹲着身子也足有一米多高,跟别的只有手臂大小的鱼猫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巨无霸。 “什么事?” 小江獭反复拽动衣服,梁渠见状跟它来到江獭一家的草窝旁。 草窝里,几只江獭让开身子,显露出两块泛灰光的金属矿。 “咦?”梁渠蹲下身,捧起石头晃了晃,“给我的?” 一众江獭点头。 另一边的木屋里,几只河狸站直身子,翘首以盼。 小江獭张开手掌,只哇只哇讲了很多。 老砗磲充当翻译。 江獭一家和河狸一家本就认识,它们很早便收集矿石,准备让河狸一家帮它们造小屋。 奈何天不遂獭愿,收集到一半,别的江獭打来了,它们不仅被赶走失去家园,辛辛苦苦收集到的矿石也跟着没了。 过来投靠老友,连租金都要暂时欠着。 大江獭请铁木山和凶牙将出手,一方面要报仇雪恨,另一方面则是拿回自家财产,付给梁渠当往后房租。 至于家,回不去了。 对方獭多势众,凶牙将和铁木山没法时时看顾,只得放弃。 再者池塘环境比大泽里好得多,干净又热闹,最关键的是安全,不会有精怪闯进来,比原来的家好得多。 本来带回来的矿石不止眼前两块,多的已经支付和偿还给河狸一家,池塘里的第二座木屋马上将要诞生! 梁渠摩挲矿石,不太认识。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不是铸器师,对矿石认知并不深刻,能认出墨龙金完全是因为它的色泽跟钨金一模一样,加上遍布龙形花纹,辨识度高。 明天问问陆师兄便是。 “成,我收下了。” 第二天。 暴雨未歇。 梁渠索性不出门,休养生息的同时在家练枪,罡风纵横间,龙吟虎啸。 似乎在伏波枪的帮助下,青龙枪法又有精进。 不过也可能是川主二度垂青的效果。 诸多兵器当中,梁渠对长枪与弓最有感觉,与川主所擅长相吻合。 说起来川主帝君用的剑也不少来着。 只是再学就杂了,故而从未接触过。 第三天。 仍是暴雨。 屋檐雨柱如珠帘,树池中积蓄起一层雨水,久久不曾渗下。 梁渠眉头微皱,怕不是丙火日反弹,说起来丙火日里的确没下过几场雨。 当天下午,雨未停。 梁渠知道找不到什么好时间了,索性冒雨去找陆刚。 陆宅厅堂内,一侧墙壁被完全清空,展露白墙,唯独上层展挂一张长卷轴。 卷轴正中,墨色长枪栩栩如生,锋芒毕露,久视伤神。 梁渠目光左移,于卷轴右下角望见龙飞凤舞的“伏波”二字,底下盖有陆刚印章。 “师弟冒雨前来,是伏波出了问题?” “倒不是,师弟找到两块矿石,想让师兄掌眼。” 梁渠解开布包,展露江獭给的两块灰矿。 陆刚低头瞄上一眼:“灰钢,两块大概能有个三百六十两。” 三百六十两,不算差,不算好。 梁渠心中有所预料。 不可能事事如意。 江豚一族宝物众多,那是因为它们生活在深水区,有收集癖好,是数十年的积累。 江獭作为两栖生物,需要上岸休憩,近海人族活动频繁,残余的宝贝并不算多。 “送给师兄了,对我没什么用。” “好。”陆刚没有拒绝,“灰钢韧性好,多叠几次,亦是一把好兵器。” “日后找到好东西再来送予师兄。”墨龙金留下指头大小一块,没什么用,梁渠也要留着以备今后伏波有损,基本没剩下什么材料给陆刚。 陆刚本想婉拒,然而想到梁渠在大泽中的恐怖气运,话到一半又吞咽回去。 确实挺想要的。 …… 庭院内,梁渠翻身下马。 “有人寻我没有?” “有!” “哦,谁?” “河泊所的李大人,您说过李大人来找您就让他进来,我就让他进来了。” 李寿福主簿? 他没忘记香邑县附近的鲛人部落,更让李寿福一有香邑县等地的任务就过来寻他。 莫非…… 梁渠顺着抄手游廊快步赶到庭院。 李寿福正坐在桌边喝茶,望见梁渠赶忙起身作揖:“梁大人!” “莫要客气。”梁渠抬手阻拦,低头望见桌上册页,神色一动,“可是香邑有了麻烦?” 不料李寿福苦笑。 “让梁大人失望,不是香邑县有麻烦,是冉大人让我来给您发河伯河长名册。” “哦,名册啊。” 梁渠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七品都水郎,先前冉仲轼说要给自己拨人。 白高兴一场。 第三百零五章 水匪 暴雨拼命地下,同鞭子一样抽打地面,驱赶整条黑水河往前奔腾。 舫船顶棚水沫纷纷。 梁渠站在船檐下,遥望雨柱坠入两岸矮山,冲刷下来汇成瀑布。 间或有树木垮塌,卷拔石块、黄泥,坠入黑水河,晕染开大片的黄泥污,又为湍急的水流裹挟,淡化。 “水位在下降。” 梁渠低头,河流水线与山体交界处往上数米皆是裸露岩壁,没有任何植被覆盖,且非某一处滑坡造成,舫船一路走来,皆是如此。 大雨倾盆,黑水河水位非但没有上升,反而在下降! 如此多的降雨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另一个地方代替黑水河接纳所有多余水量,成为倾泻地。 枝形闪电黯灭。 斥候阿威震动翅膀,自天空中闪烁,飞落到船头上,它颤动翅膀,抖落水珠,额角两根触须轻轻晃动。 梁渠眸光一闪:“附近有人?” 阿威晃动脑袋。 梁渠掏出地图览略。 附近明明没有标记任何村庄,聚落。 什么人洪水泛滥之际跑到黑水河岸上? “去看看。” 阿威冲入雨幕。 水多之地常植被繁茂。 一座山岗小寨隐藏在两座矮山之中。 蒙蒙大雨,密林遮掩,分外隐蔽。 撑扦淋水,羊皮筏子顺着湍流撞到岸上。 两个披蓑衣的汉子跳下筏子上岸,一个绑紧绳索,一個闯入小寨喊叫。 岗哨上有人摘下斗笠:“吵什么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来鱼了,来鱼了!” “来鱼?”放哨人指向天空,“你丫没看错,这种天气来鱼?那么大雨,把树当成船了?” “放你妈的屁。”蓑衣汉子大骂,“老子招子亮的发光,那么多年看错过?” 放哨人翻身坐起:“大鱼小鱼?” “大鱼!我瞧得真真的,船上载着匹枣红色大马!少说值这个数!”蓑衣汉子竖起两根手指。 不少啊。 放哨人赶忙拉开门,放两个蓑衣汉子进去,几声喊话,整座小寨迅速苏醒。 “当家的,当家的!外边来条大鱼!” “大鱼?”卢新庆睁开眼,听得外头雨声纳闷,“雨停了?” “没停,冒雨来的。” “没停?”卢新庆从床上坐起,抓起一件单衣披到身上,“说清楚点。” “是张顺和关显逮着的,两人厅堂里等着呢!” 黑水河急,鱼溜得快。 卢新庆不敢怠慢。 “走!” 十数位水匪呼啦啦挤进厅堂。 卢新庆把臂膀套进袖子从边上小门里出来,询问详情。 “当家的,雨太大,具体的我们哥俩没怎么看清,只瞧见那小船中间跪着一匹枣红大马,我远远一瞧就觉得是匹好马,至少值个二百多两!” 二百多! 水匪们哗然。 “确定是小船?” “确定,船大小哪能看错,谁家小船上装那么匹好马,还是舫船,定是个出急事赶路的马贩!倒霉碰上发大水,咱们把他劫了,神不知鬼不觉!哪个也找不着!” 关显附和:“没错没错,肯定是马贩!咱们赶紧准备着,今个水忒急,让他过去了,指定逮不住!” 卢新庆脑子转得飞快。 水匪不是好当的,实力不行,不敢动大船,只能劫小船,小船能值几个钱? 尽是些打渔的老头梆子,一把老骨头卖了都不值几个钱。 张顺,关显两个不懂马的,哪看得出是好是坏。 说二百两定是吹牛,生怕放走大鱼,实则卢新庆也闷得生疮。 一匹马,保底几十两是有的。 手里的刀全是缺口,早想换上一把。 卢新庆无有迟疑。 “劫!” “好!”卢新庆身旁的大汉手一挥,“兄弟们,罩上面抄家伙!当家的前些日神功大成,正好试试那家伙成色!” “好!” “抢他娘的!” 水匪们在脸上绑好油彩面具,呼啦啦冲出小寨。 他们解开羊皮筏子,扒住从树上垂下来的绳索,候在湾中。 殊不知,密林中阿威将一切尽收眼底,通过精神链接把话语一字不动地传递出去。 大雨中,舫船冒头。 水匪们聚精会神,望见舫船中的红影神情大喜。 “是马,是马!” “老大老大,真是马!好马!” “我看到了!” 卢新庆瞧见红影也是一愣,那马气势上当真跟别的马不同,怪不得张顺,关显两人说能值二百两。 两个没见识的土鳖。 少了,起码三百两! 卢新庆心头火热。 等船靠得近些,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在船头,靛青色长服分外显眼。 有人质疑:“怎么……像是官服?” 首先报信的张顺难咎其辞,闻言顿时结巴:“官……官,官服?那是官服?” 卢新庆实力最高,目力最好:“样式不对啊,黑色,额,藏青?胸口好像就一片白纹?你见过这种官服?” 众人一愣。 是啊,这是哪门子官服? 说像官服的水匪陷入沉思,自我怀疑道:“那是我记错了?” 张顺大骂:“妈的,让你小子给吓住了,狗屁的官服,就是一身花里胡哨的锦服!” 关显添油加醋:“县令七品官出行都有大船,真是官也是小吏,撑死二关,有当家的在,怕他作甚?” “就是,你看他,坐舫船,外乡人!” 一众水匪深以为然。 黑水河湍急,别县用的乌篷船,舢板容易翻,本地人多是用羊皮筏子,又快又稳。 对方不用羊皮筏,外乡人一个!没跟脚!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愣是给互相劝住。 “关显说得对,大家莫怕!” 卢新庆低喝,他一掌按上岩壁。 “爪为筋之余,齿为骨之余,发为血之余,舌为肉之余,此为人体四梢! 我所学四梢炼体功,是华珠县磐山武馆的独门法门!如今更是筋梢大成!指甲坚利堪比刀剑,动辄穿胸挖心,四关以下,难有敌手!” 言罢,卢新庆屈指扣住石块,当着众人的面握捏石块,捏成纷纷碎末,淡黄石灰适才飘出,为潮闷的水汽裹住,消散无踪。 水匪见之士气大振! 小小马贩,当家的手到擒来! 待舫船进到三十丈,数张羊皮筏下饺子般从湾流处冲出,一涌而上。 然未等冲到舫船四周,弓弦炸响,一支箭羽刺破雨幕,炸穿水雾,轰中羊皮筏。 轰! 箭矢电光四溢,木筏下十数张羊皮全部炸开。 三位水匪惨叫一声跌落入水,卷入洪流消失不见。 剩下一十二名水匪愣在原地。 手足无措。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尽是熟人 李寿福不敢多言,恭敬递上名册。 “梁大人所辖水域共计三镇八乡。 三镇为义兴镇,同里镇,洪庄。 八乡为东璜市,晁淮市,南浔乡,东浔乡,荆刺乡,潭畔乡,周巷头,淳于。 此三镇八乡,皆是人口大镇,大乡,仅周巷头,淳于乡民较少,户数不足千,渔民数量不过三百。” 今日来梁宅前,李寿福已翻阅过地方人口档案记录,对各地情况烂熟于心,下足功课。 梁渠打开册页:“有哪些人来当差?什么职位?” “有河伯三人,河长九人,河吏二十四人,河伯为查清,颜庆山,范子玄,河长为颜崇文、朱春桥、季有东……” 颜庆山,颜崇文? 梁渠听李寿福介绍,觉得里头两个名字颇为耳熟。 他翻动册页,找到二人档案。 册页上不止是有他管辖水域下河泊所河伯,河长的姓名,更写明每个人出身籍贯,年龄,包括相应地区的一众里老,乡老,十分详尽。 籍贯一栏。 “华珠县?” 鬼母教泛滥,遇袭的周遭数县中,华珠县可谓受创最为严重,跑出来讨生活的人最多。 当日上门切磋的庞清河一行人便是华珠县人,那个叫大壮的大块头给他印象很深,呆愣呆愣的,不太聪明。 此外遇到的华珠县人…… 梁渠皱眉沉思,良久终于记起缘何耳熟。 此前貌似见过两人一面,说是想投靠自己? 记得当时有四個人,另外两人是谁来着? 梁渠印象不深,实在想不起来,只记得四个是同乡。 他快速翻面,找到籍贯同为华珠县的两个河长:“颜庆山、颜崇文、朱春桥、季有东,这四个人本来相识吧?” 李寿福脑海中回忆一番:“没错,此四人皆是华珠县人,先前便互相认识。 其中颜庆山、颜崇文是亲兄弟,自祖父辈便有武籍,朱春桥、季有东则是同门。 四人关系要好,且所学武学同出一辙,他们四人互相配合间倒也有门道,于此前鬼母教黄姓支脉当中立过功劳。 为首的颜庆山升任从八品河伯一职,其余几人皆有所得,莫非梁大人认识他们?” 梁渠点头:“四五月份吧,四个人给我递过投名状,跑过来说要效犬马之劳,像愣头青,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我手底下当差来了。” 李寿福配合发笑,他从帝都来,家里出过四品官,如今虽说没落,让他只能混个外派的九品主簿当当,却对门门道道颇为熟悉。 哪有这样递投名状的? 分明是四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人情世故半点不懂,至少先送礼,打好关系,鞍前马后一段时间吧? 估摸书院都没这么上过,只识得几个大字。 “咦?寇壮?”梁渠往后翻,又瞧见一个熟人,“那个天生壮骨的大高个?” “正是。” 李寿福清楚梁渠与寇壮间的渊源。 一个天生半武骨足够引人瞩目,稍微打听不难知道曾经的比武切磋一事。 “此人是清缴鬼母教后加入进来,据说马上要破四关,人手紧缺下倒让他混了个河长。” 梁渠纳闷。 冉仲轼咋安排的,小半是“熟人”。 不会是觉得事先熟悉,工作起来会方便许多吧? 除去这几人,剩下的大多没听说过,过半户籍是军武籍,想来是从军汉里选拔,和梁渠要求的一样。 梁渠把河伯河长的名字记在心里,合上册页:“成,我收到了,有劳李主薄大雨天特意跑上一趟,下回让李立波和陈杰昌跑腿便是。” “梁大人客气,淋些雨算什么,大人每日奔波大泽,小功数目冠绝同品官员,方是真辛劳。” “咳咳,我听说岳龙大哥前些日子跟卫大人吵过一架?”梁渠咳嗽两声,主动岔开话题。 “确有此事,倒不是大事,只是意见上稍有分歧……” 二人攀谈过一阵近况,李寿福主动提出告辞,梁渠挽留不得,让范兴来相送。 等牵马出门,李寿福带上斗笠,跨出门槛,顿觉一阵酸痛顺沿脊椎骨往两侧蔓延。 李寿福讶然。 自己面对梁渠时,竟有意无意地躬着身,此时出门方才轻松下来。 “不得了啊。” 不过半年。 初时李寿福尚能平等相谈,时至今日,竟感受到年轻人威势之重,不自觉地弯腰躬身。 李寿福抬头望天,雨沿着竹编的斗笠边沿汇成一道滑落,渗进蓑衣的缝隙里去,黏住几根长桔梗流到地上。 倒是福气。 李寿福每天早晨起床,一定要先背诵一遍《官箴》。 为官者,为清廉、为慎独、为勤奋。 圣人书上说,知道这三件事的,可以保住官位,可以远离耻辱,可以得到上面的赏识,可以得到下面的援助。 但真的遇上麻烦,能靠三者保全性命吗? 父亲兢兢业业半辈子不出差错,仍是个小小典簿,如今换到他,连帝都里都待不下去,不得不外派到小小的乡县之地。 若真能得到赏识,自己还会在这里吗? 我的儿子或许不会像我一样。 李寿福想。 他系紧斗笠,踩住马镫翻上青骢马,消失在雨中。 翌日。 树池中的泥水越过砖石,漫到地上。 “没个停了。” 梁渠嗅着水汽,初闻水汽会神清气爽,日子一久,反而会犯闷,尤其是大热天,全身黏黏糊糊。 昨日半夜暴雨稍停,未曾想今早继续。 扩建池塘再度延期,下雨天砖石间干不透,挖出来的泥土也会冲得到处是。 日子拖得一久,让蛙公过来发现地方上一动没动,觉得有人骗蛙该如何是好? 梁渠从不失信于蛙。 唯二的好事是大量失血后的亏空通过修养弥补了回来,浑身轻松。 几日打雷暴雨,让蜃虫营造的梦境再胜三分,雷字印法的修炼也有所加快。 窗前闪过人影。 “老爷,有人找!” “谁?” “说是叫查清。” 查清? 梁渠想起昨天李寿福送来的册页,上头有个河伯的名字就叫查清。 出事了? 梁渠忙赶去厅堂,自游廊里便望见一个身着短衫,手上提拎一个油纸包的中年人,面颊微胖,红润有光。 碰到上司,查清第一时间躬身,长拜而下。 “下官查清,拜……” 梁渠打断道:“是有精怪闹事?” “精怪闹事?”查清立马反应过来,忙提起手上的油纸包,“梁大人误会,下官此次过来非有公事劳烦,是想送些特产过来给梁大人尝尝。” 特产? 第三百章 发大水 清水汆珍珠,金板烩红虾? 梁渠对特产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查清不敢怠慢,拎起油纸包径直放到桌子上拆开。 “下官老家在长姑县,那里有一茗茶为阳羡雪芽,长在君山悬脚岭北峰下,香气清雅,滋味鲜醇,实属好茶,特来献给大人品尝。” 查清展开油纸包,淡淡的清香气弥漫在水汽中。 梁渠上前一看,油纸包真的全是茶叶,不少,有个二斤模样,挂满白霜。 “阳羡雪芽,倒是略有耳闻。” 长姑县在淮阴府治下,离平阳县不远,丰埠县往北,隔壁的隔壁。 故尔梁渠对所谓的阳羡雪芽有了解,不便宜,小贵,作为特产的确合适。 “呦,那真是太巧了,实不相瞒梁大人,这茶叶啊从我祖父那辈……” 查清找到由头,趁势介绍起自己,说起自己老家就在茶山附近,祖父那辈是个小茶商,每年茶多得喝不完。 靠贩卖茶叶,祖父有所积蓄,供养父辈学武,两個儿子俱成就武籍,愈发兴旺。 再到查清一辈则是看准机会来到河泊所,努力不懈,挣个脸面。 查清絮絮叨叨一大堆,皆是讲述过往经历,间或伴随几声叹气,说父母之辛劳。 等讲完自身经历,查清话锋一转,表示自己三代积累才走到如今地步,万分仰慕梁大人白手起家,以舞象之年有诸多成就,着实让他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河伯汗颜,觉得过去小几十年白活。 面对查清的恭维,梁渠偶有应和,气氛尚算融洽。 互相交谈有一刻多钟,查清觉得时间差不多。 初次见面,点到为止,提出告辞。 “梁大人留步。” 人影自拐角处消失,半点要求没提。 “有点东西……” 梁渠摸索下巴。 他拿起桌上的茶拨,拨动茶叶露底,没有想象中的藏东西,正经茶叶。 “收起来吧。” 梁渠放下茶拨,叫送客回来的范兴来收拢油纸包,自己起身回房。 尚在游廊中步行,门口又有敲门声。 范兴来一溜烟跑出去,隔门询问。 “谁啊?” “范子玄!” 得! 梁渠顿住脚步,再回厅堂,迎接第二位下属。 范子玄放下蓑衣,穿过廊道。 跟查清的富态胖不同,范子玄颇为精瘦,肤色黝黑,身上披一身窄身衣袍,衣肘位置黏着泥土。 不出所料,同查清一样是来送“特产”的。 范子玄送的和查清送的东西不一样,不是茶叶,是一只“飞龙”。 此飞龙当然不是真的飞龙,而是花尾榛鸡,同水里宝鱼一样,是陆地珍兽。 眼前一只有四五斤重,估摸要个十几两银子,几乎等同范子玄一个月的薪俸! “这,太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下官一听说是要调到梁大人麾下,那激动的,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啊。 梁大人是谁?放义兴镇上哪个人不认识,就是县里头也有半数以上的人清楚,那是豪杰,是义士! 下官从小仰慕同梁大人一般品格的英雄人物,想着梁大人在河泊所里有如此大的名头,宝鱼一定吃得腻味,披着蓑衣连夜冒雨去山林里用弓箭打了只飞龙,一路赶来不带歇的,就为送给梁大人炖汤喝两口鲜的!” 范子玄热情洋溢,满脸热诚。 “哎,这……” 范子玄名气听上去比查清有文化气,做起事来反倒不如查清圆滑。 梁渠默默记下印象。 不是嫌弃。 每个人性格有差异,但派遣出去做事时,应该知晓什么人适合什么事。 “既然如此,那我收下这飞龙,只是价钱实在太高,我心里过意不去,十两银子务必收下。” 不同于查清的照单全收,梁渠硬塞给范子玄十两银子。 下属给上司送,地方官给京官送,同僚互送,同年、同乡互相送其实是很正常的风气。 不必畏如蛇蝎,怕人抓小辫子。 反倒是不收,放在范子玄眼里或许就变成看不上他,生出别的心思来。 只是十多两银子太贵重,范子玄又不是个和查清一样有家底的,梁渠少受点,吃个几两银子的便宜,意思意思。 “梁大人真是……既然如此,下官受领了。” 范子玄人不笨,眉开眼笑地离开了,觉得自己一个晚上没白忙活。 一个时辰里来两个,梁渠估摸着后面还有,也不回卧房,让张大娘拿上飞龙去炖汤,再让范兴来取点阳羡雪芽来尝尝。 翠绿茶条在沸水中舒展叶片,析出淡黄色的香茶,整个厅堂内洋溢起茶香。 梁渠小抿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比原来家里备着待客的茶叶要好上一些。 怕是和查清说的五六两一斤对不上。 茶香弥漫。 半个时辰后,大门铁环再度扣响。 “谁啊。” “颜庆山,颜崇文,朱春桥、季有东前来拜见大人!” 好嘛,拢共三位河伯全到齐! 范兴来打开门,四人穿过影墙,见到厅堂内左手位上的梁渠,齐齐躬身行礼。 “下官,拜见梁大人!*4” “兴来,倒茶。”梁渠吩咐一声,再看向熟悉的四人,“不必拘谨,坐。” 颜庆山等人闻言,按照颜庆山为首,其余人依次的顺序找位置坐下。 四人屁股不敢坐满,只沾道椅子边,弯曲膝足,见范兴来过来倒茶,忙道谢接过茶盏。 说来尴尬。 梁渠一口拒绝四人递来的投名状,以为不会有交集,结果兜兜转转几人又回过头来当下属。 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梁渠被四人打脸,那也对不上号。 梁渠是上司,四人是下属。 也不知道是不是冉仲轼听到过风声,故意调配来捉弄自己。 厅堂静默,间或有喝茶声。 梁渠不知说些什么,索性品茶。 半晌,颜庆山望向颜崇文等人,见三人眼神示意,局促地放下茶盏, “梁大人,我们兄弟四人能来大人麾下,自是喜悦,却也不甚惶恐,故而凑些银子,买了件礼品,万望梁大人不要嫌弃。” 说罢,颜崇文递给颜庆山一个小盒,颜庆山接过小盒,小步送到梁渠面前。 梁渠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赫然躺着一枚扳指。 扳指宽大厚重,泛着青灰色的铁光,刻有云虎纹路。 “听闻梁大人是神箭手,围剿鬼母教中曾用一玄铁大弓立下汗马功劳,几位兄弟想了想,便给梁大人送一枚扳指。” 梁渠不知道扳指什么材质,但要四个人凑,定然不一般。 本想和范子玄一样把价钱补贴回去,但望着四人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怕是不会理解里面含义。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免有欺负老实人之嫌。 老实人出来混不容易啊。 思来想去。 “有心了,东西我收下,正好缺一枚拉弓扳指。” 颜庆山闻言大喜,心想亲弟果真聪明,送扳指一点没错! “无事无事,梁大人喜欢就好,今后我们兄弟四人一定志竭忠贞,尽心尽力!” 其余人等接连附和,聊天氛围顿时松缓。 梁渠把玩扳指,正要寻问几人材质,梁宅大门再度扣响,分外急切。 不待范兴来开门,门外李立波的声音穿透雨幕。 “水哥,不好了,华珠县那边发大水了!” 第三百零一章 决堤 “发大水?” 桌椅碰撞,厅堂内几人噌一下站起身,转头望见匆匆穿过廊道的范兴来。 “我去开门!” 离门口较近的颜崇文脚尖蹬地,身形穿过庭院,飘然过影墙,抬起门栓。 猛扣铁环的李立波手上一空,抬起头,斗笠边沿下露出一张陌生人脸,顿生警惕,后撤一步。 “你是谁!” “我……” 颜崇文正要解释,梁渠抢先一步:“进来说!” 李立波未有迟疑,冒雨穿过垂花门,匆匆跑进厅堂,蓑衣都来不及脱,边喘息边解释。 “河泊所收到汛报,说华珠县昨个晚上决堤发了大水,整个县淹了大半,边上几县也都受了灾。 冉大人正在府衙里准备兵马,指挥队伍过去救灾呢,让我们赶紧把你们喊过去!” “当真是华珠县决堤?” 颜庆山神色急躁,他身边三人也好不到哪去。 四人出身华珠县,受鬼母教所害,不得不背井离乡,携家眷出来打拼,但不少相熟的父老乡亲腿脚不便,还留在县里呢! 李立波望向梁渠。 “我手下的河伯河长,无须顾忌。” 李立波闻言使劲点头:“那么大事,我是听了三遍反复确认才一路不停跑过来的,肯定是华珠县!” 四人呼吸急促,脸上的血色都褪了。 梁渠问道:“华珠县以前没发过大水?” 颜庆山忙抱拳:“大人有所不知,华珠县内有一条江淮支流,名为黑水河。 黑水河到华珠县前近三十里皆是直流,水流越往下越湍急,偏偏到华珠县有个大蛇口。 甲子年前华珠县东北位置有一個长湖,尚能包纳黑水河的急流,但甲子后,长湖和黑水河之间水系已经被截断,不相通了! 至此华珠县夏秋季暴雨,年年发大水,从不例外! 一直到四十多年前,我们那来了个丘县令丘公爷,丘公爷得朝廷调资金拨款,群策群力,在大蛇口处修了个丘公堤。 自那以后华珠县遭洪次数方才少了许多,可一旦决堤,情况要比其他县严重得多!” 莫说整个淮阴府,临近江淮大泽的州府治下,哪个县能逃得过淹?只是江淮河造成的水患远不及上边那条黄沙河“凶”,故而印象不深罢。 三年五年总有一次小涝,八年十年逃不出一次大洪。 偏偏华珠县地势特殊。 别县小涝,它是大洪。 别县大洪,它是天灾。 颜庆山的弟弟颜崇文补充道:“今年鬼母教闹得人心惶惶,华珠县内的年轻人与武师大多逃难出来,去别地发展,留在县里面的大多是腿脚不便的老人,让他们遭到如此大洪,怕是……” 人间鬼蜮! 先有鬼母教,再来一次决堤! 华珠县原先亦属强县,于淮阴府中实力排上游。 如此两遭,怕是无甚拿得出手的人物了,如今比之丰埠县都多有不如。 “故土难舍,故而我们兄弟四人急切了些,大人勿怪!” 颜庆山单膝跪地,连带身后三人一同伏地。 李立波咂舌。 如未看错,几位皆是武师吧。 再望上首梁渠。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大丈夫啊! “无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往河泊所听候差遣方是!” 梁渠接过范兴来递来的蓑衣斗笠,没有废话,骑上赤山带领四人赶往河泊所。 李立波亦是出门通知其他人。 几盏热茶水雾腾腾,热闹的厅堂转瞬静谧,只余屋外大雨声。 “那个……飞龙汤还烧不?没宰呢。” 张大娘从墙外冒出头,她一手掐住飞龙翅膀,一手提溜尖刀。 适才正好烧开水要烫毛,听得厅堂里一阵嘈杂,说什么哪里发大水,旋即东家骑马出门,话也没留一句。 厅堂里唯一留下来的范兴来想了想,整治洪水估摸着一天两天办不好,老和尚又不吃荤。 “养着吧。” “咯咯,咯咯!” 死里逃生的走地飞龙颤动翅尖,试图挣扎。 张大娘抬起刀背往鸡脖位置摩擦几下,骇得鸡头直打颤。 “多活你两天!” 滂沱大雨。 泽面蒙蒙一片,岸边苇叶低垂。 赤山踱步停下,铁蹄踏挤出石板下的泥水,顺着缝隙涌出几道波纹。 梁渠回头遥望,已不见颜庆山等人踪影。 他们的马没梁渠的快。 顾不得等候迟来的手下,梁渠跨步间进到府衙。 天光昏暗,几层小楼垂下大片阴影,地上青石板浸润雨水,变成青黑色的瓦片色,整个中庭空空荡荡。 来的人不多。 河泊所府衙位于平阳县与义兴镇沿河中央,梁渠离得近,消息知道得快,算是最早一批赶来。 爬上楼梯来到冉仲轼书房,里面空空如也,再上一楼,去徐岳龙书房方寻到憧憧人影。 整个书房站有十好几人,忙成一片,多手忙脚乱。 冉仲轼手腕不停,正在起草册页,颁布命令,调配物资。 此次发大水着实令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对刚来此地的河泊所官员。 “水报发了吗?” 一人抬头回答:“发了!水陆同走,塘马,塘船全部出发!” “预警呢?下游位置的几县通知了没?” 又有人抬头:“正在路上。” “正在路上?什么叫正在路上?!为什么发洪水了我们今天才收到消息? 水文所的人难道死光了吗?到达预警水位没有人来预警?啊?哑巴了吗?” 徐岳龙大发雷霆。 无人敢应声,此时此刻全当了缩头乌龟。 丰埠县丘公堤决堤,此前未有任何水位示警,是重大失误无疑! 徐岳龙知晓目前找问题不是关键,抬起头来:“梁渠,梁渠来了没!” “来了!” 梁渠挤开众人,站到徐岳龙面前。 徐岳龙手一挥,一旁主薄递来数份厚册页,还有两本薄书籍。 册页上写满任务内容,两本书的书名则是《修筑堤防总考略》,《护守堤防总考略》。 “东西路上再看,我知你水性好,马上带着你的人去华珠县! 一是救人,二是探明受灾范围,三……册页上全都有,还是你自己看。 我要伱明日子夜之前赶到华珠县,后日早晨前见到华珠县县令,有任何瞒报,谎报,虚报,我允许你先行羁押扣留!能不能做到?” 明晚子夜? 华珠县不和平阳县接壤啊! 自己去丰埠县都要一天半! 但此时此刻,梁渠不能说不。 “能办到!” “好,速速出发!” 第三百零二章 忙忙忙 忙忙忙! 七品都水郎不是好当的。 梁渠脚步不停,用布包包上册页和书籍跑出书房下楼,与众多赶来的河伯官员擦肩而过。 透过雨声,梁渠能听到隔壁楼里卫大提领一样在发火。 不得了啊,两位提领全部发怒。 梁渠大致明白缘由。 所有建成的堤坝旁边皆离不开水文站,水文站里有人专门负责看顾水则碑。 水则碑分为“左水则碑”和“右水则碑”。 左水则碑记录历年来的最高水位。 右水则碑则记录一年中各旬、各月的最高水位。 皆以刀劈于石柱之上,醒目异常。 左右水则碑,但凡水位高过预警线,那水文站就需要向所在县衙及河泊所分所发出警报,河泊所分所再汇总到平阳县里的河泊所来。 梁渠不是一个小小的河伯了。 河伯时,上头说什么他做什么,连全局计划都不知晓,背锅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身为七品都水郎,若是此前有预警,梁渠不该听不到风声。 “要么水文站有重大疏忽,要么有人为主观因素。” 梁渠微微眯眼。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很严重。 来到衙门口,颜庆山等人适才赶到,半踩着马镫要下马,又被梁渠喊上去。 “不用下马!你们四人速速去平阳县!把上面的河伯河长河吏全给我叫过来,到梁宅汇合!” 梁渠递出昨日李寿福送来的册页,上面写明地址。 “是!” 于是乎,颜庆山拿上册页,四人再度出发。 梁渠赶回宅院,拿上披挂。 伏波枪,玄铁大弓,护臂,鲟鱼妖皮内甲。 洪水必生乱,乱则生邪! 一路过去,因洪水烧杀劫掠的土匪,恶徒绝不会少! 池塘里布满涟漪。 天降暴雨,船只建造暂停。 河狸,江獭浮躺在水面上,无事可干。 “早知如此,该先换图纸造船。” 梁渠突然想到围剿鬼母教,河泊所里大部分船队全部北上,运送黑龙万方鼎等重器,船只调度紧张。 即是说走水路,只能用自己那艘小舫船。 奈何没时间后悔。 “老贝,我马上出去一段时日,肥鲶鱼几个也要全部跟我走,池塘里的几个家伙你全给我看好了。 遇到麻烦就去找西厢房里的大师,过段时间会有工匠过来挖池塘,不用走,我让他们挖好了再把墙打通。” “安心去也!” 老砗磲让梁渠放心。 它活有千年,老持稳重。 梁渠再赶到西厢房。 “大师,唯识法有没有新进展?” 老和尚摇头。 “好吧,大师多注意休息。” 梁渠阖门离开,又听屋内老和尚喊他。 老和尚盘动念珠:“倒非老衲有意偷听,只是先前喊声甚大,是华珠县发了洪水?” “对。”梁渠点头,“不过大师放心,我马上过去查探情况,江淮地方几乎年年有洪涝,河泊所经验丰富,冬天之前肯定能有的好。” 江淮等地久病成医,对洪水治理的擅长程度能让北庭人望尘莫及。 “善哉!施主多加小心。” “大师放心吧,遇上危险,我往洪水里一跳,谁都抓不住我。” 梁渠胸膛拍得邦邦响。 家里有個大能坐镇,后顾无忧的感觉相当不错,出去办事舒坦。 左右吩咐完,没见颜庆山踪影。 “怎么那么慢……” 难怪徐岳龙要发火,梁渠自己也忍不住。 眼见几人不到,他又翻身上马跑去杨府,跟师父师娘告知一声。 许氏眉宇间颇有担忧:“洪水,那可得多加小心,水火无情。” “放心吧师娘,水火无情那是对寻常人,武师水下憋气两刻钟都行,我水里长大,遇上危险……” 梁渠把和老和尚说过的话跟许氏重复一遍。 临走前,杨东雄叫住梁渠。 “师父有何事吩咐?” “不是吩咐,只告诉你一声,青龙七杀枪四五两式有了下落,问你要不要。” 梁渠眼眸一亮。 青龙枪法第一招跃渊是他第一个大成招数,且只前三招就能列为上乘中品的顶尖武学,使用出来更是能一击劈开大精怪的脑子。 如此表现,让他对这门杨师从战场上缴获的枪法相当满意的。 没想到师父一直在帮自己找其他部分的下落。 “当然要。”梁渠略一思索,“有什么要求?” “对方索要一样宝植交换,我翻过河泊所的名录,发现大功兑换簿上正好有,今天你来正好问问要不要换。” 杨东雄用刀,枪法只是偶然所得,此前从未特意去寻。 梁渠主枪法后,杨东雄也对这门武学上了心,通过自己人脉打听过其余几招下落,六月份方有眉目,到昨日算有确切消息,正经联系上对方,也看过送来的开篇,不会有错。 “那宝植要几个大功?” “一个。” “换!” 河伯所里但凡进入上乘的武学功法,都要大功才能兑换。 一个大功换顶尖武学的四五两部分,不算亏。 “我让人跟河泊所的主簿说一声,剩下的全交给师父定夺!” “好,对方要得急,等你回来当有结果。” “多谢师父!” 梁渠抱拳。 没想到临行前能听到这样的好事。 武馆没时间去,梁渠调头回家。 街上有不少河吏敲锣打鼓,悬挂河旗,张贴告示,警视乡民们或有洪患,提前做好预防措施。 华珠县距离平阳县不算太远,存在波及风险,需早作准备。 回到家,颜庆山等人站在庭院之中。 许多人尚未呼吸平稳,看来时间掐得正正好。 “大人,名册。” 颜庆山递上册页,梁渠接过册页扫视一眼。 河伯三人,河长九人,河吏二十四人,总计三十六人全部到齐。 李立波和陈杰昌站在人群中,寇壮那个大高个更是显眼。 时间紧张,顾不得叙旧,梁渠大概解释一下缘由,以及展开河泊所给他的过往易受灾地图。 给众人圈画了一下汇合地点,吩咐几个大致任务,梁渠只在三镇八乡里留下两个河长,十二名河吏值守,其余人等全部尽快启程赶往华珠县。 三十六人得令散去。 做完工作,梁渠马不停蹄,带上赤山赶往埠头,先于手下一步去往华珠县救灾。 水路比陆路慢得多。 徐岳龙给定明天子夜,应当是想让有龙血马的梁渠走陆路。 但梁渠觉得自己走水路会更快。 第三百零三章 颗粒无收 暴雨冲刷木板,落入双板间的缝隙流成瀑布。 赤山踏上木板,低头进到舫船,跪伏下来。 梁渠解开船绳,拔起铁锚:“记得回去告诉松宝,等我回来,让他也来河泊所当差!走了!” “晓得!水哥注意安全!” “一路顺风!” 渔栏里的两个年轻人收回搭在舫船上的长跳板,对驶向雨幕的舫船遥遥挥手,直至舫船只剩下一道模糊灰影。 二人抱住跳板,抹一把脸上水渍,环顾四周。 浪头拍岸,渔船堆叠挤压。 周边茶肆全部收摊。 从早上到中午,大泽上没有一位渔民出船,归船。 “江上风浪那么大,我看今天收不到鱼获,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免得大水真发到咱们这来。” “怕什么,华珠县跟咱们隔开一个江陵县呢,漫不过来,撑死把原来的潮江县给没掉,再说有湖不怕涝!有大泽,整条黑水河灌进去都没个响!” “有道理,那你坐着,我去找松宝哥说。” 年轻人二话不说扛起跳板回渔栏,另一人闻言忙跟上。 “诶诶,咱两一起!几天大雨,家里田给淹了,我得回去排水。” 两人拆下叉竿,落阖渔栏门窗,给门上锁,披上蓑衣匆匆消失在青石街尽头。 上饶埠彻底冷清。 …… 舫船离开义兴镇。 鲶鱼,大鳄,两头江豚王,八头江豚破开浪涛浮出水面。 梁渠踏住船沿,抛下四副水鞍。 肥鲶鱼,不能动,圆头,疤头瞄准套口,钻进鞍中。 拳头钳住绳扣,帮忙固紧,再接一根绳子绑在自個腰间,八足双鳌牢牢抱住船尾。 四兽带好水鞍,齐齐发力,牵带舫船破开水浪,逐步加速,快速驰骋于水面。 雨滴撞上船头,化为纷纷的水沫。 八头成年江豚如羽翼般散布舫船两侧,连绵起伏。 放眼整个平阳河泊所,除去徐岳龙与卫麟外,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水下势力的官员。 梁渠坐在船中,清点物品。 武器,罗盘,银子,官服,腰牌,水囊,应急干粮,文书册页一件不少。 再翻出册页,任务内容条条罗列,十分详尽。 其中有三个重中之重。 一是救人,疏散百姓。 二是探明遇灾范围,绘制地图。 三是搞清楚缘何水文站没有及时预警,查明此次决堤具体缘由。 洪水分许多种,暴雨洪水、融雪洪水、冰凌洪水、工程失事洪水…… 前三者尚属天灾,后者属于人祸。 真要查出来属于工程失事,无疑要掉很多人的脑袋。 此等重大事件,自然不会是梁渠的一言堂,卫麟那边肯定一样派了人。 梁渠作为一个腿快的前锋将,更多是负责收集线索,等徐岳龙等人到来呈上即可。 明晰过任务内容,梁渠翻开另两本书籍。 《修筑堤防总考略》与《护守堤防总考略》。 书脊不厚,全是精华。 内容包括如何建造临时堤坝,安顿灾民,抢险救灾,抢收稻谷等等。 “收成……” 梁渠想到淮阴府内情况,再一算时间,默默叹气。 今年对其余县尚好,于华珠县真真是天灾年。 鬼母教闹事,或死或逃,失去大部分壮劳力,八月末九月初又迎来洪水…… 整个淮阴府的种植稻谷时间大差不差。 唯一的问题是,淮阴府内不流行种双季稻! 稻的产量比麦高。 哪怕田里满是野燕麦和稗草,种稻的收获量也要比种小麦大。 但它有缺点,双季稻对土壤肥力消耗非常大! 江淮地方说南不南,说北不北,卡在中间,土壤肥力没南边那么夸张。 种上几年双季稻,地里只能长杂草。 一顿饱顿顿饱,当地百姓不是傻子,自然多是选择稻麦轮种。 如此一来,为不让土地闲置荒废,稻麦种植期和种双季稻比起来要整体往后迁移两到三个月! 平时无所谓,但现如今非常致命。 种植双季稻,早稻基本七月收,晚稻十月收,如今八月,种植双季稻尚能保一轮收成应急,尤其灾后,关键的救命粮! 稻麦轮种却需夏种秋收!六月到十一月正是水稻生长期,水稻收割后种小麦或油菜越冬,春天再种些菜蔬。 八月中末,正好卡在水稻种植期的中间。 第一轮作物说什么都收不上来,水稻压根没有开花呢。 等洪水结束,种麦不是问题,然而不管什么作物,从种下到收获全要时间! 那不是几天半个月,挨几天饿就能撑过去,是要撑四五个月,五六个月! 今年整一年,华珠县会颗粒无收,需来年方能收一轮小麦。 此前周边各县已然在鬼母教一事中支援过一次,再来一次,定然不乐意。 “也不一定……” 梁渠转念一想。 八月中末,正好是水稻发育期到孕穗期的过渡阶段,是地上部生长最旺、生理需水最多的时期。 短时间内被淹问题不大,长得快的,进到孕穗期的能挺一天,长得慢些的,发育期里的能挺更久,有六到七天。 孕穗期的基本救不回来,梁渠现在化身无支祁,给洪水全赶走都来不及,但长得慢的,还在发育期的,运气好能救一救。 只是……难。 洪水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自然消退。 梁渠思绪沉浮,作为一个小小的都水郎,不知道要如何破解如今局面。 他合上书本,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38.6%)】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二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涡窍】 【水泽精华:三千四百六十五点】 【河流眷顾度:1.0001】 奔马五窍实力,泽狨炼化度近四成,眷顾度足一点。 梁渠能控制的水量有一万六千余吨,相比于先前一万二千吨有所提升。 然对整条黑水河来说,依旧杯水车薪。 梁渠不是什么圣人,但看到一县百姓忍饥挨饿,力所能及下是想出个把力气的。 “无支祁啊无支祁,你怎么能被洪水难住?” 梁渠合上书本,念头一动,剩余三千四百多点水泽精华尽皆投入己身。 第三百零四章 呼风唤雨 泽鼎倏然见底,只余一缕赤气缥缈。 水泽精华汇聚成蓝色光带涌入四肢百骸,燥热感弥漫全身。 舫船疾驰,撞开雨幕,逐渐拉长出一道白色水雾。 梁渠于船头盘膝而坐,稳如泰山,无有丝毫颠簸,他全力催发气血运功,偶有兽吼传出体外。 泽狨融合度在水泽精华的汇入下不断攀升,当越过百分之四十的关隘时。 泽鼎震颤,无支祁泛起淡淡荧光。 【泽狨泽灵融合四成,领悟天赋技能——唤雨。】 然与以往不同,伴随着无支祁光芒泛起,一旁应龙似为之引动,涌动荧光,紧接着,天吴,川主相继点燃。 【泽狨泽灵融合四成,吸收少许应龙纹,领悟天赋技能——呼风唤雨。】 【泽狨泽灵融合四成,吸收少许天吴,领悟天赋技能——呼风唤雨招雾。】 【泽狨泽灵融合四成,吸收少许川主帝君,领悟天赋技能——遏风止雨定雾。】 【泽狨泽灵融合四成,吸收少许川主帝君,领悟天赋技能——驱水病。】 梁渠微微皱眉,却没睁眼。 他继续炼化增长气血,直至融合度上涨完成方投下精神,体悟收获。 什么情况? 那么多天赋技能?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42%)】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二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涡窍,驱水病,呼风唤雨招雾,遏风止雨定雾。】 【水泽精华:六十五点】 梁渠凝视泽鼎,心神下沉,体会三项能力,渐渐有所领悟。 泽狨通过吸收川主帝君,应龙,天吴三者,扩张了自己的权能!? 泽狨本身能力应当只有一个“唤雨”。 吸纳应龙,成“呼风唤雨”。 再纳天吴,成“呼风唤雨招雾”! 川主帝君则与应龙,天吴相反,祂的权能在于平水,治水。 故而与泽狨结合,形成了完全相反的“遏风止雨定雾”! 至于驱水病…… 【行者所至,驱散水瘟,百病不侵。】 洪水后常有大疫。 水位退去,淤泥与死尸共存,且大水多发于夏天,潮湿闷热,完全是细菌和病毒滋生的天堂。 加之洪灾使人疲惫,惊骇之余又有失魂,抵抗力下降,极容易造成瘟疫或传染病大面积暴发。 有此权能,等同于一个大号消毒剂,能一定程度遏制由水患造成的瘟疫传播! 好厉害的水猴! 梁渠对泽鼎隐隐有更多感悟。 应龙,天吴皆是对唤雨有助长,川主则完全相反。 泽鼎一面人,一面兽,或许不止是形象上的区别…… “遏风止雨定雾。” 梁渠抬头望天,顺应识海感知,撬动权能。 然随之而来的,是极端恐怖的体力消耗! 梁渠浑身气力犹如大河决堤,刹那见底。 江风一吹,摇摇晃晃,倒头栽进大泽。 “噗通。” 雨声盖住落水声。 肥鲶鱼等兽一个劲地往前冲,完全不知梁渠掉船,只船翼两侧江豚和船尾拳头察觉。 拳头一钳剪断腰间绳索,紧跟着跳入大泽,巨钳一甩,捞中梁渠。 几只江豚相继散开,调转方向围拢过来,中间分出两只游到前方,喊住闷头前进的几兽。 拳头托举天神,浮出水面。 “咳咳!” 梁渠半眯着眼,吐出两口江水,浑身无力。 一次停雨,竟险些累死他! 大口喘息之际,一缕金光忽地照亮视野。 梁渠扭头看去,忍不住抬手遮挡,光影交错在脸上。 铁灰色的云层中有一片近乎透明,亮得令人欣喜。阳光从那個云缝中透了下来,如热水烫开积雪,缺口迅速地扩大。高空中似乎有股疾风正驱走乌云。 梁渠不自觉地撑起身。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水洗般的碧蓝色在天空的一隅出现。 清风把河面吹出皱纹,水波轻柔地拍打在身上。 然而阳光之外,大雨滂沱。 雨水似乎沿着云层中央的空洞流成瀑布。 肥鲶鱼等兽望着变幻莫测的天空张大嘴,对阳光与乌云并存的奇景敬畏莫名。 整个场景完全如天神抬手间掷出一个透明的玻璃大罐,把梁渠为中心,方圆数平方公里的水域全部罩住,无有丝毫风雨入侵。 “只几平方公里。” 梁渠沉思。 他并不意外。 再厉害的技能也要看谁来用。 换做是真正的无支祁来,估计整个江淮下游所有下雨地方都会停雨。 作用比想象的还要小。 拳头搀扶梁渠回到船上仰躺。 舫船暂时停留,等候有两刻钟,天空中的空洞开始被乌云挤压,逐渐缩小。 且缩小速度不断加快,顶多半个时辰,空洞便会消失不见。 “呼风唤雨的体量应当类似。”梁渠猜测。 一场能称得上是暴雨的大雨,一平方公里半个时辰内的积水量要在两千吨以上。 自己止雨的几平方公里半个时辰内水量差不多是一万五到两万吨水之间。 “和我的控水数量有关?” 梁渠恍然。 他控水量有一万六千余吨,绝非巧合! “至少留有余地。” 半个时辰内停止暴雨,绝不能说没用。 简单测试过,梁渠让肥鲶鱼继续前进,自己埋头钻研两本治水书籍。 第二天下午。 梁渠在赤山肚子上摊开地图,圈画自己所在地方,测算速度与路程,发现距离华珠县已然不远,晚上八九点应该能赶到。 比徐岳龙规定的子夜要快上两个时辰。 只是苦了肥鲶鱼几兽,它们四个压根没怎么休息,一直在赶路,眼下已经有些游不动了,反倒是梁渠看书之余还睡了一觉。 临近华珠县,水面上开始漂浮断木枯枝。 梁渠让肥鲶鱼它们下来休息,换四头普通江豚拉船。 日暮时分,舫船进到黑水河地界。 梁渠试着控水,控水量没减少,证明黑水河依然在江淮眷顾的笼罩范围内。 黑水河远不及江淮河宽阔,却也足够湍急,两侧皆是绵延翠绿矮山,风景与平阳县截然不同。 舫船顺着水流一路往上,山林中一伙人却是注意到这艘怪异舫船。 第三百零五章 水匪 暴雨拼命地下,同鞭子一样抽打地面,驱赶整条黑水河往前奔腾。 舫船顶棚水沫纷纷。 梁渠站在船檐下,遥望雨柱坠入两岸矮山,冲刷下来汇成瀑布。 间或有树木垮塌,卷拔石块、黄泥,坠入黑水河,晕染开大片的黄泥污,又为湍急的水流裹挟,淡化。 “水位在下降。” 梁渠低头,河流水线与山体交界处往上数米皆是裸露岩壁,没有任何植被覆盖,且非某一处滑坡造成,舫船一路走来,皆是如此。 大雨倾盆,黑水河水位非但没有上升,反而在下降! 如此多的降雨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另一个地方代替黑水河接纳所有多余水量,成为倾泻地。 枝形闪电黯灭。 斥候阿威震动翅膀,自天空中闪烁,飞落到船头上,它颤动翅膀,抖落水珠,额角两根触须轻轻晃动。 梁渠眸光一闪:“附近有人?” 阿威晃动脑袋。 梁渠掏出地图览略。 附近明明没有标记任何村庄,聚落。 什么人洪水泛滥之际跑到黑水河岸上? “去看看。” 阿威冲入雨幕。 水多之地常植被繁茂。 一座山岗小寨隐藏在两座矮山之中。 蒙蒙大雨,密林遮掩,分外隐蔽。 撑扦淋水,羊皮筏子顺着湍流撞到岸上。 两个披蓑衣的汉子跳下筏子上岸,一个绑紧绳索,一個闯入小寨喊叫。 岗哨上有人摘下斗笠:“吵什么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来鱼了,来鱼了!” “来鱼?”放哨人指向天空,“你丫没看错,这种天气来鱼?那么大雨,把树当成船了?” “放你妈的屁。”蓑衣汉子大骂,“老子招子亮的发光,那么多年看错过?” 放哨人翻身坐起:“大鱼小鱼?” “大鱼!我瞧得真真的,船上载着匹枣红色大马!少说值这个数!”蓑衣汉子竖起两根手指。 不少啊。 放哨人赶忙拉开门,放两个蓑衣汉子进去,几声喊话,整座小寨迅速苏醒。 “当家的,当家的!外边来条大鱼!” “大鱼?”卢新庆睁开眼,听得外头雨声纳闷,“雨停了?” “没停,冒雨来的。” “没停?”卢新庆从床上坐起,抓起一件单衣披到身上,“说清楚点。” “是张顺和关显逮着的,两人厅堂里等着呢!” 黑水河急,鱼溜得快。 卢新庆不敢怠慢。 “走!” 十数位水匪呼啦啦挤进厅堂。 卢新庆把臂膀套进袖子从边上小门里出来,询问详情。 “当家的,雨太大,具体的我们哥俩没怎么看清,只瞧见那小船中间跪着一匹枣红大马,我远远一瞧就觉得是匹好马,至少值个二百多两!” 二百多! 水匪们哗然。 “确定是小船?” “确定,船大小哪能看错,谁家小船上装那么匹好马,还是舫船,定是个出急事赶路的马贩!倒霉碰上发大水,咱们把他劫了,神不知鬼不觉!哪个也找不着!” 关显附和:“没错没错,肯定是马贩!咱们赶紧准备着,今个水忒急,让他过去了,指定逮不住!” 卢新庆脑子转得飞快。 水匪不是好当的,实力不行,不敢动大船,只能劫小船,小船能值几个钱? 尽是些打渔的老头梆子,一把老骨头卖了都不值几个钱。 张顺,关显两个不懂马的,哪看得出是好是坏。 说二百两定是吹牛,生怕放走大鱼,实则卢新庆也闷得生疮。 一匹马,保底几十两是有的。 手里的刀全是缺口,早想换上一把。 卢新庆无有迟疑。 “劫!” “好!”卢新庆身旁的大汉手一挥,“兄弟们,罩上面抄家伙!当家的前些日神功大成,正好试试那家伙成色!” “好!” “抢他娘的!” 水匪们在脸上绑好油彩面具,呼啦啦冲出小寨。 他们解开羊皮筏子,扒住从树上垂下来的绳索,候在湾中。 殊不知,密林中阿威将一切尽收眼底,通过精神链接把话语一字不动地传递出去。 大雨中,舫船冒头。 水匪们聚精会神,望见舫船中的红影神情大喜。 “是马,是马!” “老大老大,真是马!好马!” “我看到了!” 卢新庆瞧见红影也是一愣,那马气势上当真跟别的马不同,怪不得张顺,关显两人说能值二百两。 两个没见识的土鳖。 少了,起码三百两! 卢新庆心头火热。 等船靠得近些,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在船头,靛青色长服分外显眼。 有人质疑:“怎么……像是官服?” 首先报信的张顺难咎其辞,闻言顿时结巴:“官……官,官服?那是官服?” 卢新庆实力最高,目力最好:“样式不对啊,黑色,额,藏青?胸口好像就一片白纹?你见过这种官服?” 众人一愣。 是啊,这是哪门子官服? 说像官服的水匪陷入沉思,自我怀疑道:“那是我记错了?” 张顺大骂:“妈的,让你小子给吓住了,狗屁的官服,就是一身花里胡哨的锦服!” 关显添油加醋:“县令七品官出行都有大船,真是官也是小吏,撑死二关,有当家的在,怕他作甚?” “就是,你看他,坐舫船,外乡人!” 一众水匪深以为然。 黑水河湍急,别县用的乌篷船,舢板容易翻,本地人多是用羊皮筏子,又快又稳。 对方不用羊皮筏,外乡人一个!没跟脚!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愣是给互相劝住。 “关显说得对,大家莫怕!” 卢新庆低喝,他一掌按上岩壁。 “爪为筋之余,齿为骨之余,发为血之余,舌为肉之余,此为人体四梢! 我所学四梢炼体功,是华珠县磐山武馆的独门法门!如今更是筋梢大成!指甲坚利堪比刀剑,动辄穿胸挖心,四关以下,难有敌手!” 言罢,卢新庆屈指扣住石块,当着众人的面握捏石块,捏成纷纷碎末,淡黄石灰适才飘出,为潮闷的水汽裹住,消散无踪。 水匪见之士气大振! 小小马贩,当家的手到擒来! 待舫船进到三十丈,数张羊皮筏下饺子般从湾流处冲出,一涌而上。 然未等冲到舫船四周,弓弦炸响,一支箭羽刺破雨幕,炸穿水雾,轰中羊皮筏。 轰! 箭矢电光四溢,木筏下十数张羊皮全部炸开。 三位水匪惨叫一声跌落入水,卷入洪流消失不见。 剩下一十二名水匪愣在原地。 手足无措。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日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 水匪满脸茫然,大脑空白。 梁渠没有给对手留反应时间的习惯,他伸手搭箭,破空声呼啸一片,盖住苍茫大雨。 雷霆炸响,空气中残余笔直电光。 电光没入长筏,羊皮炸裂,整张大筏凭空飞起半截,砸入水中。 “救命!” “当家的!救我!” “当家的,快出手!” 惨叫接连不断,一张张木制油彩面具沾染鲜血浮于水面。 雷字印法除去本身攻伐,亦能凝聚雷力,加持于武学与兵器! 强化版落星箭! 破坏力更胜出数筹! 梁渠甚至无需特意瞄人。 一群撑死一二关的武者,竹筏破裂,根本无法阻挡湍急水流的裹卷,眨眼间没入黑水河消失不见。 仅有两人凫水能力强悍,然刚冒出头,一截碗口粗断木携着滚滚威势,当头砸下。 水面腾起两朵血花,消没不见。 顷刻间,羊皮筏接连消失,卢新庆再回过神,五艘羊皮筏炸毁四艘,只余自己身下一艘。 同一羊皮筏上的两位水匪早已吓破了肝胆,双腿一软,向后摔去,自个栽落黑水河。 反倒是卢新庆身为四关武师,有炼体功法打底,颇有架子功夫,没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至始至终,什么筋稍大成,半点没用上。 梁渠用水流控住羊皮筏,让舫船靠近水湾,来到羊皮筏前。 阿威从密林间飞出,收拢翅膀停留在船头上。 梁渠伸手在呆立的卢新庆面前摇晃。 “嘿!傻了?” 卢新庆猛地一颤,面具下眼珠转动,瞳孔缩成针眼大小,正要跪地,却被梁渠揪住衣领,一把提溜上船。 水下江豚摇尾加速,继续往华珠县方向前进。 失去控制的羊皮筏落在后方,在水流的冲刷下接连撞上岩壁,没过多久藤绳断裂,木排散架,十数张鼓鼓囊囊如气球的羊皮漂在水上,浮挺不沉。 梁渠扔下卢新庆。 卢新庆滚出两圈,抱住头颅,蜷缩在船头上全身颤抖。 “大人别杀我,别杀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放我一马,放我一马,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雨水,眼泪,鼻涕交相混杂,全部流淌在面具里,偏偏没有从两个孔洞中流出。 然而惊惧无比的卢新庆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 梁渠见之嫌恶,他抽出一支箭,一脚蹬上卢新庆肩膀,将其踢翻。 面具中的泪水鼻涕混在雨水中糊了卢新庆一脸,顺着鬓角两侧淌入大泽。 卢新庆正要继续求饶,一支利箭穿透面具,崩出几片木屑。 箭头扎穿木制面具,微微刺入面颊。 求饶骤停。 梁渠握住箭杆,一把扯下面具,扔进黑水河。 卢新庆眼袋下方留下一个细微红点,抽动间,红点缓缓扩大,饱满,滴下一颗殷红血珠。 “你胆子倒不小!见龙血马,河泊所七品服还敢上前!” 龙血马? 河泊所七品服? 卢新庆脑子像要炸开,虽然没怎么听过龙血马,河泊所也印象不深,但七品两個字他听得真真切切,身体抖若筛糠。 华珠县的县令不过七品! 换言之,自己劫了华珠县县令! 夭寿! 见梁渠面色发冷,卢新庆强挤出笑容,干笑两声。 “怪不得大人如此英明神武,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哈,哈哈……” 梁渠不干白龙鱼服之事,来之前穿的便是都水郎官服。 与河伯服饰截然不同,从藏青变为靛青,无论左右皆着云纹,胸前更有一条云锦白鱼! 龙血马加七品服,换任何一个有点眼界和背景的人都能认出来。 偏偏遇上一群没见识的水匪,纯抛媚眼给瞎子看。 正好,颜庆山等人没赶来,抓一个黑水河当地水匪充当向导。 梁渠搬来凳子,大马金刀坐在中间:“华珠县本地人?” 卢新庆磕头如捣蒜:“是,是,小的是华珠县本地人,从小在华珠县长大。” “华珠县发大水,可知确切时间?” 卢新庆满头大汗:“小,小的不敢欺瞒大人,但小的多半时间在岸上当水匪,乡里,镇里去得少,只晓得有发大水,具体几时发的,不,不甚清楚。” “那我问你,黑水河几时开始水位下降?” “水位下降?”卢新庆一愣,立马明白里边因果关系,“小人脑子笨,一时没想起来,水位下降我知道,约莫是前天中午时分!” 前天中午决堤,第二天上午接近中午平阳县得到通知,今日是第三天日暮,满打满算,两天二十四个时辰…… 梁渠心中计较一番,倒是对得上。 “当水匪多久?” “三,四,三年多,快四年……” “三年多?三年多这么没眼力劲?” 卢新庆噎住:“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从不抢大船,只对小船出手,再者不伤人,只求财!” 梁渠眯眼,上下扫视,目光仿佛携着莫大威势,有某种可怖的精神力量在深处涌动。 卢新庆眼神闪躲不敢对视。 梁渠冷笑:“只抢劫小船,怕是小财不伤人,大财方伤,甚至是杀,对吧? 抢劫数两银子,即便有人报官,官府也多半打发了事。 可若是劫个大几百两,金额巨大之余,你会放任被抢者回去? 你们先前劫我,像是只求财吗!” 一声厉喝,卢新庆憋在身体里的冷汗像是打开了闸口,瞬间都排了出去,他猛地跃起,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自己小弟撑死不过一二关小武者,实力不济,自然害怕湍急水流,但他不怕! 生于水乡,只要找准机会,哪怕对方是奔马武师,卢新庆亦有信心在这片浊水湍流中逃出升天! 梁渠端坐长椅,纹丝未动,静静凝望卢新庆落水卷出的旋涡。 半晌。 肥鲶鱼一个甩尾,衣衫破裂的卢新庆被甩上船头,浑身布满淤青。 “水怪,有水怪!” 卢新庆抱住膝盖,蜷缩身体,不敢在船外露出肢体,惶恐大叫。 梁渠面色冷淡。 卢新庆自顾自的喊叫,无任何回应也是颇为尴尬,终是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小的,小的只是想帮大人测测黑水河深……” 梁渠翻开册页,淡淡地扫过一眼:“我问,你答,再敢欺瞒,本官丢你下水喂精怪!” 船边的肥鲶鱼听到后瘪瘪嘴,好像嘴里进了什么脏东西。 卢新庆未曾见到,惊惧不已,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浑浊的水域,吃人的精怪,几乎是每个水乡人的噩梦。 “姓名!” “卢新庆……” 第三百零七章 宗门的替代 水上有强人,水下有精怪。 卢新庆除非插翅,天上地下无路可逃,只得乖乖回答问题。 梁渠于册页上一一记录。 他习惯于把关键信息记录到纸面上,前后浏览,比之脑海中空想更容易总结出线索与规律。 “等等,你先前说……” 梁渠用狼毫笔圈出两个地方,让卢新庆细讲。 卢新庆当场惊出一身冷汗,砰砰磕头,立马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 水下走上一遭,卢新庆不敢欺瞒,可惶恐之余仍有心少暴露自己犯的恶事,争取活命。 实没想到梁渠洞察力如此敏锐,卢新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站前面跟没穿衣服似的,浑身赤裸。 怪不得人家能当老爷,自己只能当个水匪。 卢新庆心想。 梁渠对卢新庆的态度转变勉强认可。 读书的根本不在于增长见识,而在于思维逻辑的发展。 梁渠去书院的时间不算久,然前世经受过的良好教育,让他的思维逻辑能力比寻常人要高出一大截,发现漏洞不难。 加之耳识法辅助,听得出卢新庆是否“心虚”。 “华珠县有哪些势力?包括周边乡镇,挑厉害的说。” “势力?”卢新庆沉思,“以前县里头应当是三大武馆,沙河帮和镇远镖局吧?五個独一档,全有狼烟大高手。 后来说有反贼闹事,几个势力全一蹶不振,三大武馆全倒,跑的跑,散的散。 倒是沙河帮船多,给逃了出去,等回来本来有一家独大的趋势,但小的听说前几个月沙河帮也让人给整了,说是……” 卢新庆微微抬眼,察看梁渠反应。 梁渠皱眉:“看我作甚,继续说!” “说是……官府出的手,几个高手全死裘,中间洗掉一大批人,只是黑水河漕运离不开沙河帮,所以留了一部分维持漕运,没杀光……” 官府,沙河帮? 梁渠联想到鲸帮,算算时间,大致猜到怎么一回事。 鲸帮一事,让河泊所对整个淮阴府的鱼帮进行大清洗。 沙河帮恐怕正好撞到枪口上,成为留在册页上的某桩功劳。 “覆灭的原因,小的有所耳闻,说是沙河帮帮主开春纳小妾惹出的祸事!” 梁渠一愣:“怎么说。” 卢新庆来了劲头:“大人有所不知,那小妾原本是某位梁姓公子哥的心上人,谁料让沙河帮帮主横刀夺爱,抢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那梁公子爱而不得,恼羞成怒,小小的沙河帮如何能经得起……” “假的。” 梁渠一口否决。 “假的?” 卢新庆不信,眼前年轻人品级是高,实力是强,但再厉害,终究是个外乡人,怎么知道是假的? 只是碍于现状,卢新庆不敢反驳。 腹诽一句官官相护。 “继续说,三大武馆哪三个?” “磐山,朱氏和清河。” “清河?”梁渠问道,“那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庞清河的人?” “庞清河?”卢新庆咀嚼两遍,面露恍然,“大人您说的是庞馆主吧?庞馆主就是原先清河武馆的武馆主!在我们华珠县素有名望,是狼烟武师,大高手!” “那颜氏武馆呢?” “颜氏?好像听说过,应该是黄沙镇上的?馆主有两个儿子,全是武师,后来也倒了。 反正华珠县里的武馆倒了个七七八八,有能耐的也不留,全去别地,黑水河上的商船都少不少。 那之后水匪越来越多,导致商船更不敢走,兄弟几个吃饭越来越难,看到大人您来才会失了智。” 梁渠微微点头,理清点头绪。 武馆算是大顺王朝特色,几乎每个县里都有。 县强不强,基本看县里有几个大武馆,小武馆。 本质上武馆是宗门的替代品。 大顺马踏江湖,能保留宗门制度的只有极少数,例如五大真统,其余皆慢慢演变为各类武馆。 武馆好处众多,一是面向百姓,大多为求财,门槛低,能有效扩大武者基数,底层基数大,好处不言而喻。 二是武馆上下关系不紧密,学徒是出钱学艺,买卖关系,远不如宗门那般存在上下阶层体系,进入后容易形成身份认同感。 武馆难以形成地方势力,有效降低集权难度,进而底层百姓压力不会那么大,进一步促进人口发展。 再者不能形成势力,那提供的平台终究有限,大多数人打好基础,自会展望更大的平台,更大的平台在哪? 朝廷! 河泊所,三法司,缉妖司,从军……路子非常多。 朝廷等同一个特大号宗门,一网天下英才。 为此,大顺向来鼓励武馆发展。 华珠县遭鬼母教血洗,元气大伤,武馆消失大半,相应的支持体系,下游结构渐渐不支,进而影响到底层人的生活。 原先能靠送药跑腿吃饭的壮汉没了活计只能想其他办法,一部分会动歪脑筋,水匪,山匪,混混变多,多出的匪患又会影响到商贸,恶性循环。 华珠县的情况愈发清晰。 “你原先是磐山武馆的人?” “大人缘何知晓?” 卢新庆大惊,从与梁渠见面到现在,他从没说过自己来自磐山武馆,更没展露过四梢功!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卢新庆心上蒙上一层敬畏阴影,只觉得梁渠神秘异常,好似有听人想法之能。 “你既出自磐山武馆,又是四关武师,缘何来当水匪?” 四关武师不是小人物,能入武籍,放在小乡小镇,称得上一句老爷。 想不开? 卢新庆面色一滞:“小人是入磐山武馆不错,只四梢功非嫡系不传……小人蹉跎七八年,仍不得认可,只好私底下……偷学……” “你倒有胆色,逃出来的?” 卢新庆尬笑。 偷学武功是大忌,莫说华珠县,周遭数县全容不下他。 事发后,卢新庆本想一口气跑别的州府去,偏偏路上少盘缠,动起歪脑筋到黑水河上劫船。 未曾想第一票便劫到一对回老家娶亲的父子,足足八两的讨亲钱! 尝到甜头,想着去别地亦是黑户,卢新庆一不做二不休,躲到黑水河上当个鬼面水匪,靠劫船过活,只劫小,不劫大,倒混出个鬼面龙的绰号。 “那对父子呢?” “死了。” “死了?” “不不不,大人别误会,不是我杀的。”卢新庆赶忙解释, “我劫了他们就放他们走了,过去两天才知道,他们那天被我劫后知道亲事泡汤,心有不甘去劫了别人! 劫道的事,有一就有二,他们也跟着当了水匪!只是不如我机灵,不到三月让官府抓住,判死的!” 梁渠默然。 “以人面取富,积之十年而不足;以鬼面取富,收之一旦而有余。 尺寸之刃,其在人手,则我畏人;其在我手,则人畏我……” 卢新庆仔细琢磨,猛猛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大人是当水匪的……” 梁渠扫他一眼,卢新庆大骂自己蠢货,忙匍匐在地上:“听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半晌。 “你们寨里没有女人?” 阿威进水寨查探过,里面没有任何被囚禁之人。 “女人?没有。”卢新庆摇摇头,“就我们十几个弟兄。” “憋得住?” “平时全去镇上解决,这种事可以花点钱嘛,花点,花不了多少钱。 别说寨子里没有,就是劫船遇上,我也不让弟兄碰。 漂亮女子多富贵,富贵多权贵,我怕惹事,万一开出口子管不住他们,索性不开。” 卢新庆能当三年多的水匪,自有生存道理。 奈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是每次生存道理皆能对上。 一次不对,便是眼下之景。 第三百零八章 断裂的水则碑 太阳落山。 天地漆黑一片,满耳雨声。 卢新庆看不清,听不清。 他跪倒在船头快半个时辰,难受得紧,腰酸背痛,又不敢妄动,生怕惹对方不快,一刀枭掉自己小命。 有时候卢新庆听不见动静,老是怀疑梁渠还在不在船上。 梁渠亮起金目,两岸景象,洞若观火。 周遭矮山越来越少,地势平坦开阔。 按照眼前景象,舫船马上要到丘公堤附近,届时便能找到水则碑。 物体内部要被水分完全浸润并不容易,时间要以天计。 梁渠能感知水汽,只要找到水则碑,探查一下内部水分含量,对照石碑表面刻痕便知水文所有没有问题。 阿威收拢翅膀,踉踉跄跄落到船上,被梁渠伸手接住。 阿威不善长距离飞行,大雨中充当斥候当真累够呛,万幸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丘公堤在前方一里! 梁渠换下四只略显疲态的江豚,舫船速度再快一截。 离堤越近,水声越强,最后震耳欲聋。 一处宽度约八十多米的断裂大堤赫然出现! 原先直来直去的黑水河到了此地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大蛇口! 颜庆山,颜崇文两兄弟说的没错,整条黑水河前段全是大直路,水流不断加速,来到华珠地界却形成一个近乎“u”形的大蛇口,冲击力安能不大? 水来打破丘公堤,华珠便是养鱼池。 且横向环流会卷走沙石,很容易在大堤底下形成管涌,每年都需加固。 遥遥望去,黑水河仍往外倾泻大水,只是高度落差不大,仅有一米,冲落下去卷起层层泡沫,俯瞰下来好似水河上多出一条白色沫带。 然梁渠金目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矗立在水中的水则碑! 以黑水河目前水位,绝不可能淹住水则碑! 肥鲶鱼,不能动,拳头,圆头,剩余的几头江豚全部出动,探查水底。 一刻钟后,拳头率先发现淹没在泥沙下的左水则碑,紧接着不能动在附近找到右水则碑。 两处水则碑全断! 梁渠一把揪住卢新庆衣领,指向丘公堤:“水则碑什么时候断的?” 卢新庆双眼被梁渠金目刺痛,眯着眼转头,他没瞳术,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五天前还好好的!” “五天前?你能确定吗!?” “能!”卢新庆语气坚定,“五天前我去镇上花过钱,只十五两银子点了两個!烧了三只蜡烛!玩了个嗨爽,出来都扶着墙。 那会弟兄们回来路过水则碑,顽笑说当男人就该像水则碑,泡水里几十年不带软,我记得清清楚楚!” 梁渠松开卢新庆衣领,纵身一跃跳入黑水河。 卢新庆环顾四周,见舫船中只一匹枣红大马盯住自己,顿生心思。 然而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雷鸣般的泄洪声,他又熄了心思。 太黑了。 靠近洪口,下水太危险。 谁知道水下有没有藏水兽。 卢新庆年少时落过水,险些让一大鳄吞吃,心里有阴影,本来到四关武师快克服了,又被肥鲶鱼重新唤醒。 湍流交错,常有断木,碎石擦肩而过。 梁渠寻着精神链接定位,一个纵跃来到拳头身边,找到掩埋在淤泥中的水则碑。 伸手上去闭目感知。 整体水含量几乎没有差别,水则碑至少在水里泡了两天以上! 梁渠又挖出另一块水则碑,闭目感知发现一样,石碑泡水里两天,内部水分趋于平衡,根本无从判断黑水河此前水位! 按照卢新庆所说,前天中午时分开始水位下降,水则碑浸泡时间超过两天…… 水则碑泡在水中可没那么容易断裂。 丘公堤决堤的人祸概率一下越过暴雨洪水,在梁渠心中登顶。 回到船上,卢新庆仍跪在原地。 梁渠抹一把脸上水渍,站在决堤口往下遥望。 决堤口往下,完全化作一片汪洋,黄水浑浊。 断木,枯草,死鱼混合,为湍流裹挟,向着更远处奔腾。 丘公堤这个宽八十多米的超大号水龙头一刻未歇,仍在源源不断的放水。 洪水来袭,本该矗立在堤坝附近的水文所同样不知所踪,淹没在涛涛大泽之下。 梁渠尝试控水,一万六千余吨的洪流化作一堵无形水墙,堵住洪流口。 倾泻洪流戛然而止,黑水河上的白色水沫带骤消。 然而没坚持住一个呼吸,水沫带再次浮现。 梁渠躺靠着赤山坐下,大口喘气,浑身体力眨眼见底。 跪倒在船头的卢新庆听到喘息哑然。 他面朝船板,没看见刚才壮举,只觉得梁渠莫名其妙,莫非见到洪水涛涛,淹没村庄,心头悲痛? 怪不得人家能当老爷,自己只能当个水匪。 卢新庆肃然起敬,他看到洪水,啥感触没有,只觉得上回两个女人应该是死在了洪水里,下次再找不到那么好的妓女,怪可惜。 梁渠掏出药瓶,服下一粒补气丹,恢复些许气力后,不敢再尝试阻拦洪水。 他抵抗的不止是丘公堤片刻间的出水量,更是整条黑水河奔腾数十里后来到这里的庞大冲击。 完全顶不住。 先去找华珠县县令。 梁渠让江豚们继续前进,等来到洪水决堤的交错口,一道水流托举住全部水兽和舫船,稳稳落到下方,顺应洪波漂向远方。 肥鲶鱼等兽回头遥望决口的大坝,鱼嘴微张,丘公堤分外雄伟,鱼生中前所未见。 梁渠展开地图,依据地图上的位置和罗盘指向,快速来到一个小乡。 距离丘公堤最近的甘璜乡首当其冲,此时此刻完全被洪水淹没。 若非肥鲶鱼等兽在水下探查,告知梁渠底下有房屋残骸,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走错地方。 哪有什么甘璜乡,分明是一片大湖。 梁渠伸手探入水中,间或能感知到几具埋在墙体下的浮肿尸体,偶有长木树立水上,龟裂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蜈蚣,蜘蛛,蚰蜒。 蜈蚣蚰蜒爬上蜘蛛,蚯蚓身体,又被几只蚂蚁钻进甲壳,坠入水中。 虫子太多,树上位置完全不够,层叠出一层厚厚虫甲! 几只老鼠躲藏在最顶上的树冠中,十数只绿眼紧盯树下漂过的舫船。 它们全部团挤一起,试图躲避洪水侵蚀。 奈何人没那么好运。 两天时间,整个甘璜乡不知究竟逃走多少。 梁渠匆匆赶往下一个地点。 第三百零九章 白云纹,宝飞鱼! 浊水上,细细的水线荡开。 黄鳞长蛇浮蹿到船边,探出蛇颈试图钻进船腹。 奈何船沿太高,黄鳞蛇几次攀爬不成,落回水中。 一道水流卷住长蛇,轻轻一抛,黄鳞蛇消失不见。 哗啦。 雨中响起微不可查的落水声。 梁渠立在船头,把水流收回涡窍,拇指弹出一粒指甲盖大的黄色药丸。 圆头猛地上浮,一口吞下补气丹,再潜入水中,甩出半截灰色长尾。 补气丹,奔马武师常用的消耗补充品,效用均衡全面。 没力气,没气血,疲惫,困倦时全能吃,与大部分丹药没有药性冲突,中正平和,吃多不腹胀,广受好评。 精怪一样能吃。 一天一夜不间断地全力航行让几兽累够呛,亦需嗑药补充体力。 休息一阵。 肥鲶鱼,不能动,拳头分别朝东南西三个方向游出,帮忙探查受灾水域。 梁渠用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小圈,乘坐舫船在江豚帮助下接着北上。 他打开防水隔间,搬出一摞豆麸饼喂给赤山,自己则吃油豆饼,简单垫垫肚子。 卢新庆跪在船上,吞咽唾沫,他一晚上没吃饭,又渴又干,闻到大豆香,肚子里胃酸翻腾得厉害。 梁渠视若罔闻。 武者不与人拼杀,气血充盈,饿上几顿不会有事,会觉得饿完全是三餐习惯作祟。 不久,梁渠来到地图上标记的另一个大镇,木棠镇。 与离丘公堤附近的甘璜乡不同,镇比乡大得多,常有二三楼高的建筑楼。 舫船穿梭其中,多能见到探出水面的小屋,阿威飞进飞出,没有在里面找到人。 “被转移走了?” 梁渠猜测,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进到华珠县内,但对华珠县本身而言,洪水爆发足有两天多,华珠县里定然是有反应的。 若是溃坝后县令无有行动,那不仅仅是要革职,更要革脑袋。 来不及修复大堤,至少能组建船队,转移百姓。 可惜,河流洪水是诸多洪水当中最难处理的一项。 峰高量大,持续时间长,灾害波及范围广,远远超出其他洪水。 尤其是溃堤河流洪水,不仅范围广,破坏力更强,冲刷过来,寻常百姓的土屋,茅屋完全顶不住。 反倒是山洪,融雪之流好解决,产流和汇流都较快,尽管突发性强、水量集中、但灾害波及范围小。 “哞!” 江豚们闻声往前数米,拉动舫船越过小楼。 半堵破损的砖墙后,一头大水牛漂浮在水上,奇异的是,水牛头顶上立着一只湿透的大红公鸡,背上缩着一只花斑土狗,不住地打颤。 瞧见有人,大红公鸡咯咯乱叫,不停蹬踩水牛脑袋,扇动翅膀试图飞上舫船,奈何浑身羽毛被雨水浸透,压根跳不起来,扑棱到半路掉进水里。 浑水中涌起大浪,卷住公鸡,水牛和土狗,落到一栋宅院二楼。 花斑土狗竖起耳朵,张开一只眼,望见周遭土地,忙跳到地上,抖擞毛发,跑来跑去,甚至在一個角落里发现半袋玉米,兴奋吠叫。 “哞哞。” 老水牛瘫软在地上,泡水里两天,给它累够呛。 梁渠顺手帮个小忙,简单晃过一圈,驶出木棠镇,距离华珠县城更进一步。 他经过乡镇,不仅是探查有无活口,受灾情况,同样也是一个定位方式。 洪水淹没地势,无从分辨道路,全靠罗盘极有可能走错,只能按照乡镇一个一个地摸索过去,以正方位。 接下来是第三处乡镇,黄山镇。 梁渠认为此地应当有人。 因为根据地图上标注,黄山镇地势高,有一座百丈小山,绵延出一里多地,山脚下也多是丘陵。 抵达黄山镇,不出所料,受灾并不严重,洪水只淹没到人腰间位置。 房屋基本完好,然而里头依旧没人。 梁渠望向镇后矮山,心中有所猜测。 大半夜,黄山上散布零星火光,呈塔状分布。 乡民们应当是担心洪水水位继续上涨,全部集中到了山上去。 山下水浅,无法行船。 江豚们拖拽舫船靠拢到一处深坑上,赤山低着头从舫船里跳出。 赤山上岸甩动马颈,舒展体魄,踢动四蹄。 跪坐在舫船里一天一夜,它难受得厉害,甚至觉得不如肥鲶鱼等兽,再累也比蜷缩身体舒服。 梁渠隔间里找出一支火把,点燃翻身上马,对卢新庆道一句跟上,策马上山。 卢新庆望见赤山身旁悬挂的玄铁大弓,不敢忤逆。 “当什么水匪,只能在平头百姓前吆五喝六,还是当官好,那是真威风。” 卢新庆叹气,忍耐肚饿,迈动两条腿追赶赤山。 夜幕下,赤山奔行如风,火把闪烁,拉出一条模糊光带,分外醒目。 山上守夜人注意到光带,匆忙跑回营地,叫醒熟睡中的教谕柴石桥。 “柴教谕!柴教谕!有人过来了!” 柴石桥安顿灾民,分配米粮,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睡躺下来,适才进入梦乡便被人喊醒,着实恼怒。 “叫什么叫?知县不是才带船队走吗?不要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叫我!你们自己不会安顿?” 守夜人被呛得脖子一缩:“柴教谕误会,来的人骑一匹枣红大马,老儿活几十年,没见过那么俊的大马,身上好像还穿着官服哩,比咱们知县大人更有派头!不像受灾百姓!” 官服? 柴石桥思绪烦乱,本不想去见,转头一想,又担心得罪什么人,只得强忍住困意:“过去看看。” 守夜人高举火把照路。 待柴石桥起身跟守夜人一同走出营地,梁渠恰好赶至山脚。 二人上下对视。 柴石桥脑袋朦朦胧胧,乍一见到火光亮得刺眼,眯上眼细细打量。 来者官服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反倒是那匹赤红大马沐浴火光,露出半个前身,展露出十成十的神骏。 好俊的马! 好似在哪见过? 柴石桥惊叹一声,旋即陷入沉思。 倏然,一本名为《识马图》的图画书籍闯入回忆…… 嘶! 龙血马! 柴石桥猛地惊醒,涌出一身冷汗,再无半分困意,迈开步子往山下奔行。 “快快快!” “柴教谕小心,山路滑!” 山路难行,雨水冲刷下,石块泛着冷光。 柴石桥神醒身不醒,迈出两步,伴着守夜人的惊呼一个脚滑跌倒下去,屁股顿地,沿着石阶滚出几圈方才重新站起,裹面粉似的粘得满身黄泥。 梁渠挑眉,略有惊诧。 柴石桥顾不得擦拭,立稳身形继续奔跑,一溜烟冲到山脚下,给梁渠行礼。 好不容易挨近,柴石桥抬眉瞅一眼来者官服。 白云纹,宝飞鱼! 七品都水郎! 柴石桥立马明白这不是什么灾民,是河泊所的大人! 好快! 柴石桥算过时间,本以为河泊所得明天到,没想到竟如此雷厉风行! 梁渠踩镫下马,正视眼前一米六出头的白胖中年人。 “你是教谕?” 火把下光影闪烁。 柴石桥抹去泥污,露出胸前鸟雀,再度躬身。 “大人明鉴,下官华珠县教谕,柴石桥!” “既是教谕……你可知郁知县是否在华珠县城?” 柴石桥摇头。 “大人您去县城多半找不着郁知县。 洪水当头,郁知县组织了一支船队,到处搜罗转移灾民,黄山上的灾民有六成是乘知县大人的船队过来的,傍晚时分适才送来一批,此后又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章 僵持 郁大易,华珠县县令。 三十二岁同进士出身。 相传执法公正,为人勤勉,未曾出过大错,不是什么不智之人,有此举倒是正常。 梁渠问道:“郁知县去了哪个乡镇?” 柴石桥额角冒汗:“下官汗颜,郁知县此前未曾告诉下官船队行程,不过按照眼下乡民分布,斗胆猜测,应当是在香溪镇一带,因为那一片地方的灾民并没有怎么过来。” 梁渠指向黄山。 “灾民全在山上?” 柴石桥道:“只包含部分,郁知县划了许多个安顿点,黄山只是其中一个,郁大人担心洪水水位会继续上涨,故而让百姓全部往地势高的地方聚拢,无论地方受灾严不严重。” 梁渠掏出地图,找到柴石桥所言香溪镇,距离黄山不远,时间充裕。 “我要上去看看。” “当然,当然。”柴石桥掸掸袖子,让出道路,躬身作陪,“尚不知大人名讳……” “本官姓梁。” 梁渠拔出腰间腰牌。 守夜人凑上火把。 柴石桥大略看过一遍,恭敬递还。 官服容易伪造,龙血马不容易,当下查验只是走個流程。 没有拖延,一行人掉头上山。 恰在此时,卢新庆踉跄赶来,双手撑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劳什子龙血马厉害得很,他一个四关武师愣是没追上。 柴石桥面露诧异:“仁兄是……” 梁渠道:“水匪,拦路要劫我船,抓来带路。” 柴石桥面色涨红:“万分惭愧,华珠县如今到处是水匪,只是黑水河水流湍急,两岸绵延,我们也不好处理,让梁大人受累。” “好了,客套话不用说,水匪是小事,当务之急是处理洪灾,赶紧带我上去!” “是是是。”柴石桥忙领梁渠上山,“要不要下官派人把他们都喊起来。” “不必,我若来摆架子,山下就该直接叫你。” “梁大人真是勤政为民,下官惭愧。” 卢新庆喘着气打量柴石桥,嗤之以鼻。 他当水匪头子,手下人也这样恭维。 马屁精。 黄山上营地密密麻麻,大半住的行军帐篷,间或能看到几个木板下燃烧的篝火堆。 经过几个帐篷还能听到鼾声。 几个守夜乡人见到柴石桥主动上前问好。 梁渠一一看望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臭味,大多来源于排泄物。 掀开帐篷,汗臭,脚臭涌出,还有一股长期浸泡在水中的腐臭气。 许多人根本没有睡着,互相依偎着坐在一旁,面色蜡黄,整体呈现出一种萎靡状态,更有的不停发抖。 眼下是八月末,九月初,天气并不冷,甚至能说热,但他们还是发抖。 一对夫妇抱着两个呼吸粗重,脸色发红的小孩,低声安慰。 梁渠扫视一圈,望见角落里的其他家庭,放下帘子。 没人知道,梁渠等人离开没多久,军帐中怀抱孩子的男人摸了男孩额头,面露惊喜。 “孩他娘快看看,是不是退烧了?” 一旁的女人赶忙伸出手,在自己与男孩的额头间反复体会,紧接着摸向另外一个小女孩,大喜。 “全退烧了,全退烧了!老天保佑!河神保佑!” 另一旁睡着的两个汉子,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舒畅。 类似的事情在其他军帐内时有发生。 一股无形力量正驱散开笼罩在黄山上的病疫之气。 梁渠探查灾民情况,驱赶水瘟,柴石桥也在小心打量梁渠。 越瞧越觉得年轻,望之不过二十上下,竟然骑着长鳞的龙血马,官居七品! 定然有大背景! 柴石桥神色愈发恭敬。 “整个黄山上目前有多少人?可曾统计伤亡?受灾范围呢?” “整个黄山上下目前总共有二万八千余人,多来自附近二镇三乡,具体伤亡,难以得出具体数值,只能粗略计算,八千有余……” 卢新庆吓一跳:“那么多?” 柴石桥回头鄙夷一眼,没有回答对方,继续道:“华珠县八成以上地界全部遭到洪水,周边两县也全有波及,江陵县也很严重。” 八千有余…… 梁渠知道对方没有夸张。 河道缓慢上涨形成的静水,即便是没过胸口的水深,人也能在里面行走。 但如果是比较湍急的洪水,只需要半尺就能把人冲倒,一旦倒下,再站起来的概率极低。 并且真正的数字极有可能比八千更高。 梁渠在《修筑堤防总考略》里看到过,前朝大乾在败退之时,曾经在封城派出十位大武师,扒开了封城附近的黄沙河马家口大堤。 以致黄沙河直冲封城,城内八十四万人死亡,最终仅有六万余人幸免于难。 “死者日数万!” 仅仅几天,死亡率超过恐怖的九成! 梁渠一路往深处走。 “粮食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目前情况来看,尽管我们有派人去周边挖粮,但大多都泡了水,能吃的,只能坚持不到五天,而且水里时常有大鳄出没,人手非常紧张。” “排泄是否有集中处理?” “排泄?未曾,我们并未修建公厕,多是让灾民们自己处理。” 柴石桥莫名其妙,眼下处理排泄有何用,秋耕完全用不上。 “排泄里有疫气,随意处理容易蔓延瘟疫,要统一掩埋在泥土下。” “大人此言当真?” 梁渠斜看柴石桥一眼:“照我说的做便是,还需我来解释吗?” “下官不敢!今后定然分出人手处理排泄。” 柴石桥低下脑袋。 梁渠继续往前。 官位高好处就是这个。 “本次洪水爆发的原因你可知晓?” “下官不知,洪水来临时,下官正在家中用餐,便被知县大人叫起,过来安顿灾民。” 没有“心虚”。 耳识法告诉梁渠,柴石桥没说谎。 “受灾地图有吗?” “有!” “拿一份给我。” “大人稍等。” 片刻,梁渠手上多出一份大致舆图,他扫过一眼,收入怀中。 舆图是战略物资,若非梁渠位置高,不可能轻易拿到。 等梁渠在黄山上晃过一圈,确认自己的驱水病应该全部作用到,又和柴石桥吩咐几句,骑上赤山匆匆离去,往香溪镇方向去。 约莫亥时五刻,不到十点,舫船赶到香溪镇地界。 没有过多深入,阿威半空中率先找到柴石桥所言船队。 十数艘大船居于正中,周边数百艘渔船围拢在大船周围,延绵成一支浩荡的船队,星火幽幽。 几个站立在屋顶之上避洪灾民正在渔民们的帮助下上至大船。 梁渠金目扫视,终于在一艘大船的船头上找到此行目标——郁大易! 然而船队此刻遇到些许麻烦。 一头长有黑鳞的水兽正在侵扰船队,几个武师正张开大网,与水兽互相对峙。 水兽凶猛,武师不敢贸然下水,又担心水兽突破包围,一时间竟形成僵持局面。 第三百一十一章 鱼怪 舟船相连,数百支火把照透夜色。 黑色雨线连绵,坠入橘光涌烁的流波。 舟船并排围拢出的水域中,数艘羊皮筏漂浮打转,八位奔马武师手持短矛,冷汗混入雨水一同从下巴滴落。 黄浊水流上翻涌红沫,间或腾起几片残衣。 “该死的畜生!” “哪里来的怪鱼!” 奔马武师们口中喝骂,喘息不定,目光不敢有丝毫偏转,尽皆盯死水下。 生于黑水河与江淮大泽附近,不是没见过水兽,但凶残厉害至此的鱼怪却是头一回见。 体长二丈,背生黑鳞,皮肤粗糙而坚硬,整个头部比例占据全身三分之一,长满铁色板甲,往后蔓延覆盖至身体中央,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厚重,沉闷。 事实的确如此,怪鱼一身板甲简直是天生盾牌! 短矛投掷上去,造不成任何战果,唯一没有硬甲覆盖的银白腹部又被它保护得极好。 不仅如此,怪鱼那相互绞合的嶙峋状利齿更夸张! 初时被偷袭的奔马武师没有任何抵抗,被鱼怪一口咬断! 两天救援,头一回出现如此重大损失! 这是一头除去速度稍慢,几乎没有任何弱点的鱼怪! 以至于羊皮筏上的奔马武师束手无措,冷汗津津。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船头上华珠知县郁大易手心冒汗。 怪鱼气息位于精怪巅峰,对应奔马极境,八位武师,只两位奔马中境武师修行过水下法门,进到水中二打一绝非对手。 其他没有修行过的更无奈,羊皮筏上尚能互相周转配合,牵制鱼怪,进到水中各自为战,反倒容易露出破绽,给怪鱼逐个击破。 郁大易作为二窍武师,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手下点燃火把,照透水域,提供视野。 “凌前辈小心,它来了!” 不用知县提醒,凌仕雄已然发现水下黑影,他纵身一跃,鱼怪顶开羊皮筏,冲出水面。 浑水顺着鱼怪流线型的躯体倾泻流淌,落入水中溅出大量白沫。 无论凌仕雄亦或其他武师,皆趁此机会对准鱼腹掷出短矛,破空声响成一片。 凌仕雄踩踏大船船身落到另一艘羊皮筏上,目露希冀。 不料鱼怪反应灵敏,竟于半空中强转身体,避开要害,以后背板甲鳞皮接下短矛。 火星崩闪,矛头旋弹嵌入船身,落入洪涛,矛柄炸为纷纷木屑。 凌仕雄心沉谷底。 鱼怪甩尾趔趄,正欲入水,一道闪烁光弧的箭矢跨过包围,穿过那漫天木屑与黑夜,发出震耳的霹雳雷霆,直直轰入鱼怪腹部。 噗嗤! 箭矢入腹,炸出一个人头大小的血洞,腥臭味翻涌蔓延。 鱼怪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着砸入水中,溅起洪涛。 八艘羊皮筏连绵起伏,旋转间撞上大船,又被虹吸带回。 突如其来的一箭不止重创鱼怪,更是惊住所有人。 凌仕雄转头望去,空中竟有淡淡的长痕留下,许久方散。 哪来的箭术高手? 鱼怪坠入洪泽,腹部剧痛难耐,浊水倒灌入伤口,污染脏器,它毫无恋战之心,掉头便走。 “圆头!疤头!” 一声令下,洪涛中再现黑影。 十道水线像琴弦似的绷得笔直,却不是那鱼怪同类,形体要流畅得多。 “江豚!” 船头上的郁大易居高临下,轻易认出那是河泊所的标志性水兽。 两头江豚王带领八只江豚四散而开,包围住鱼怪,相互配合如大网般交织缠绕。 纵然江豚防御与攻击比不上鱼怪,凭借自身灵活优势来回冲撞,亦是成功限制住鱼怪行动。 无论它要往哪個方向突围,皆会受到江豚撞击,不得逃脱。 鱼怪左右缠斗不下,腹内脏器晃得厉害,着实无法忍耐,瞥见不远处舫船上的梁渠,知晓那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立即调转方向朝梁渠冲去。 江豚们试图阻拦,梁渠反让江豚们放出鱼怪。 圆头一声令下,江豚令行禁止,放任鱼怪逃出包围圈。 鱼怪大喜,没有江豚掣肘,再次加快速度,划出一道笔直水线。 羊皮筏上的八位武师大惊,本以为高手派出江豚能牵制鱼怪,慢慢耗死它,不料竟是出现意外。 武师们与鱼怪缠斗许久,那鱼怪的厉害再清楚不过,不能让它近身! “小心!” “快跑!” “莫要正面交锋!” 层层水花翻动,卢新庆双腿发软,他没有金目,火光又闪得厉害,压根没看清包围圈里发生什么,只知道梁渠射了一箭,但直觉告诉他水下的家伙更加可怕! 要逃! 卢新庆惶恐地望向梁渠。 船头上。 梁渠斜持长枪,纹丝未动。 不是。 人要听劝啊! 叫你快跑了! 水花忽地崩裂,空气中响起撕裂绸缎般的声响,巨大的乌黑影子从水花中跃出,扑向舫船。 时间好似静止。 卢新庆抬头仰望。 那恐怖的状貌,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和野性,居高临下更是裹挟着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浪潮。 刹那间,卢新庆无法控制地泪崩,泪水肆流,无数回忆涌现。 他想到那对姐妹花,又想到那个满脸浓粉的老妈妈,再想到自己死去的弟兄…… “好胆!” 一声暴喝强行打断悲伤情绪。 卢新庆好似硬憋打嗝,嗝气撑开气管强行顺下。 他瞪大眼,滚烫泪水跨过眼袋垂落,一抹亮光在瞳孔中亮起。 长枪划出圆弧,带起半抹残月似的光辉。 洪涛中惊起一道龙吟,乌金长枪晃为青龙,笔直地跃入鱼怪板甲,没入脑中。 轰! 整艘舫船蓦然下沉,激起滔天巨浪。 梁渠劲力催发,罡风沿着枪刃如龙卷般肆虐,席卷,刹那间把鱼怪脑子绞个粉碎。 伏波弹抖,轻松退出。 鱼怪冲势不减,从舫船上方擦过。 “轰!” 怪鱼紧贴鱼鳍,坠落入水,一路划出数十米,兀得翻卷肚皮,沉落水底。 哗啦。 暴雨变大。 鱼怪带起的水花溅了卢新庆一脸,劫后余生的他胡乱擦拭,满脸腥臭,里头混杂了不知名的脏血。 船队武师心头狂震。 他们僵持良久,束手无措的怪鱼。 一个照面。 解决了? 队伍中的百姓欢呼,感谢着不知名的强者。 郁大易遥遥相望,握紧船沿的手掌放松下来。 江豚们调转身形,从水底翻出鱼怪尸体,驮扶到船边。 梁渠凝视鱼怪尸体,既视感愈发强烈。 “邓氏鱼?”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人生大舞台 怪鱼与梁渠记忆中的邓氏鱼十分相似。 头部的板甲,铁色的厚实鳞片,嶙峋啮合的利齿…… 堪称矛与盾的结合产物。 人与人之间有差别,精怪与精怪之间亦是,许多精怪天生优势巨大,一条胖头鱼哪怕成小精怪,要对付一头凡兽大鳄亦不容易。 无怪乎一群奔马武者对付不了。 水下环境不利,加之无境界优势,只能在水面上僵持。 卢新庆趴在船边干呕,不停用洪水洗脸。 那怪鱼的血腥味不知为何重得厉害,闻到一点难受得不行。 船腹中的赤山打个响鼻,对卢新庆的大惊小怪表示不屑。 卢新庆感受到赤山蔑视,转过头来怒目相对,却是不敢言语,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虎落平阳被马欺! 羊皮筏相继漂流过来,奔马武师们望着船侧的铁头鱼,心有余悸。 他们八位奔马武师僵持不下的鱼怪,竟然让眼前的年轻人一个照面解决掉…… 莫非年纪轻轻,已然是狼烟高手? 再想到自己一把年纪,武师们心绪不定。 凌仕雄眼尖,第一眼便望见梁渠胸前图案,忙躬身作揖。 “我道是那位英雄好汉出手,原来是河泊所的水郎,无怪乎能调动江豚。” 其余武师听到凌仕雄的话语,抛去思绪,跟着拱手问好。 “劳累大人。” “大人真是年轻。” “箭术枪术如此之好,我还以为会是个中年武师呢。” “英雄出少年嘛,咱们老了,哈哈。” 梁渠闻声扫视。 凌仕雄瞧面相不过五十上下,却是头发花白,给人一种莫名老态之感。 往后望去,其余奔马武师也基本是小老头的模样,真实年龄怕是有八九十之多。 想到手下的颜庆山,颜崇文兄弟,眼前几位奔马武师多半是岁数太大,武道进展无望,不愿再离开家乡去别地博取前程。 几人会跟随船队与怪鱼厮杀,多是响应县令号召,帮忙处理一些过来骚乱水兽。 “诸位前辈不必如此,我到往华珠县是为洪水一事,正要寻找郁知县了解详情,商谈如何修补丘公堤和转移百姓,闲谈之事请等日后再说,待洪水消退,我们有大把时间畅谈。” “是极是极。” “大人说得对,郁知县正在船上,咱们快些去吧,这鱼怪带回让人过来处理掉。” “诸位前辈先请。” 徐岳龙给的主要任务总共三個。 排在首位的是安置百姓,其次是探明受灾范围,搞清楚洪水的根源只排到第三。 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处理洪水,安置百姓。 没有什么比这件事前面更重要。 梁渠让卢新庆摇动长橹,跟随羊皮筏。 众人靠上船队,找到郁知县所在大船。 梁渠上到甲板,在周遭百姓敬畏的目光中打量船体。 火光熊熊,映得一片通红。 大船桅杆上还打着某个商队的旗号,显然也是郁大易临时从哪个商队里抽掉过来。 凌仕雄环顾左右,发现船头上的郁大易消失不见,转头问向贴身小厮去向。 “郁知县呢?刚才还在呢。” “我家大人说,还有部分灾民没有上船,船上的位置也不太够,他尚需要时间统筹一下,暂时没空招待大人。” 传话小厮满脸尬笑。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不知道知县发什么疯,竟然敢晾着河泊所来的大人。 真怕那击杀鱼怪的一枪落在自个头上。 小厮手掌抓握衣袖,火光下整个脑门子都浮了一层油光和冷汗。 梁渠哑然,眼下洪水滔天,同为七品,他的身份无疑是要盖过知县一头的! 自己居然吃了“闭门羹”? 最年长的凌仕雄瞧出不对,忙打圆场:“既然郁知县心系百姓,大人不妨坐下喝杯茶。 洪水发生到现在不到三十个时辰,大人能从平阳县里来,想来一路赶得急,稍作休息也能理清思路,弄出章程,对百姓也有好处。” 梁渠不知道郁大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点不惯,直言:“郁知县是心有不满啊。” 此言一出,几个奔马武师跟着额角冒汗。 凌仕雄张张嘴,说不出半句话。 梁渠道:“既然郁知县在安顿百姓,我自然不能闲着,无需他来见我,你带我去见他便是。” “啊这……” “不行?” “不不不,我带您去见,带您去见。” 小厮擦擦额汗,忙转身领梁渠沿着船与船之间的跳板前行。 梁渠一走,凌仕雄和几个老兄弟面面相觑。 “仕雄……”一个武师指了指梁渠背影,“什么情况?” 凌仕雄摇摇头。 “咱们要跟上去吗?” “不跟不跟,年纪大了脑子转不动,不去凑热闹,反正,他们要我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别掺和到里面去。” 奔马武师又如何? 七品官。 无论本人实力如何,代表的都是大顺脸面。 丢了脸面,大武师,宗师,武圣会一层一层的帮忙把脸面找回来。 惹不起躲得起。 “老李尸体捞上来没?还有那怪鱼,怎么处理?” “老李……等会让县令表态吧,怪鱼先放着,等那位大人说话。” 跳板弹抖。 梁渠跟在小厮身后,能看到小厮对几个人使了眼色,提前出去通报,只是没有阻止。 等走过两道跳板,来到第三艘商船上时,梁渠隔开木门听到一声怒吼。 “功劳他们要捞,报复我们要扛!公平吗?现在好了,洪水来了,他们还能再捞一笔,只是苦了我华珠县的万千百姓!” 小厮背佝偻得更加厉害。 跟在最后边的卢新庆嘴角上扬,幸灾乐祸。 打起来,打起来! 打个肝脑涂地!血流成河! 梁渠站在门外,眸光闪烁。 先前吃闭门羹没明白过来,眼下的故意抱怨,倒是大致猜到郁知县的表演目的。 “开门。” 小厮身一颤,不敢违背,上前拉开木门。 吱嘎。 梁渠一步跨入。 书房里,郁知县好似余怒未消,胸膛上下起伏,对擅自开门的小厮怒目相向,继而余光瞥见梁渠,“适才”意识到有大人过来,忙戴正衣冠。 “几个下人办事不利,失态失态,不知河泊所大人……” “敌我不分!紧要不分!是非不分!大事糊涂!小事不清!道理不明!不分不明!本官真不知道郁知县读的什么圣贤书,是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到底是怎样考上的进士?莫不是出钱贿赂的监考官?” 梁渠炮语连珠,开口喝骂,惊得所有人汗毛直立。 连幸灾乐祸的卢新庆都觉得这下强度好像有些高了。 郁大易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缓:“不知道大人何出此言,若是郁某人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也不必出言不逊至此吧?” 梁渠嗤之以鼻。 “郁大人躲在房门中含沙射影,此是大丈夫所为? 让小厮赶来搪塞我要安顿灾民,自己在书房中指桑骂槐,此是大丈夫所为? 眼下天灾当道,郁知县仍能以安顿百姓为借口,躲在房中怨气横生! 此等行径,无怪乎丘公堤会溃堤!真是当得一个好差!” 郁大易本想反驳,念头一转,索性直言:“事实莫非如此?你们河泊所耍得好大威风,打了一窝的鬼母教徒,得了功劳,事后报复决堤却要让我华珠县来担,做得出说不得吗?” 梁渠冷笑,他一把揪住卢新庆衣领,拉至身前。 “说郁大人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当真一点没错,连水匪都比郁大人知晓得清楚!” 卢新庆一脸懵逼。 谁? 我? 第三百一十三章 相互甩锅 梁渠揪住衣领,他身材高大,逼得卢新庆不得已踮起脚尖。 面对郁知县,卢新庆慌得满脑门子热汗,油灯下反出一层亮光。 不,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水匪啊,何德何能受两位大员注视! 跟老鼠在猫面前晃似的。 卢新庆抱住梁渠手掌,试图把他手指掰开,发现硬如钢铁,纹丝未动,立马讪笑着望向郁大易:“大人说笑的,我一个水匪,挨千刀的货,书没读过几本,哪懂什么对错……” “好!” 郁大易大喝一声。 卢新庆险些咬断舌头。 “既然如此,我倒要听听河泊所的梁水郎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郁大易低头瞥一眼腰牌,他养气功夫极佳,被梁渠指着鼻子骂没有半分气恼,与梁渠进门前的“气急败坏”好似两个模样。 卢新庆心惊胆战,只差跪下来磕头求饶。 今天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劫了個河神爷都没那么难搞吧? 梁渠面无波澜,目光瞥向卢新庆。 “我问你,你几时当的水匪?” 卢新庆纳闷:“三年半前吧……” “第一次劫船劫的谁!劫了多少银子!他们结果如何?是死是活!” “一对准备回家讨亲的父子,总共八两银子,结果……”卢新庆咽口唾沫,“结果死了。” 郁大易暴喝:“劫道杀人,当诛!” 卢新庆浑身一颤,慌忙摆手:“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嗯?不是你是谁?” “是,是郁大人您……” 郁大易一愣。 “那对父子被我劫后,心有不甘,也去当了水匪,然后,然后让人给逮住了……” 卢新庆硬着头皮,断断续续把那对父子经历道出。 他当水匪总共不到四年,郁知县当华珠县知县可是第五快第六个年头。 那对父子水匪被抓,正是郁大易判的问斩。 “竟有此事……” 郁大易陷入沉思。 三年前的事不算太久,回忆之下略有印象,貌似以前的确判处过一对父子水匪。 以江洋大盗,父子皆论死。 “梁水郎是想说我的判决有问题?”郁知县不知梁渠想法,“纵然那对父子被抢在先,做匪在后,有可谅之情,但罪就是罪,本官自认判得没什么问题,问心无愧!” “郁知县依法判处,自然没问题,但我要说的不是律法!卢新庆!你觉得这对父子的死,是谁造成的!” 谁? 卢新庆挠挠头,小心试探:“我?” “错!是郁知县!” 梁渠的回答惊呆卢新庆。 “造成父子水匪为匪的是卢新庆不假!但让卢新庆为匪的,却是郁大人您!” 郁大易狠皱眉头:“与我何干?莫非此人偷学武功,是我指使的?去当水匪,是我差遣的?” 卢新庆猛猛摇头。 梁渠目光再落:“卢新庆,你为何偷学武功?” 我为什么偷学? 因为那老东西不教啊! 卢新庆腹诽,但他脖子快喘不过气来了,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这么说:“因为……因为小的不愿在武馆里蹉跎一生,想寻些出路。” “既然要寻出路,为何去偷学武功?武馆里没有希望,你不能进府衙吗?不能进三法司吗?不能去六扇门里立功,学更好的武功吗?出路那么多,非要自掘根基?” 卢新庆无语凝噎。 他有这门路,偷学个毛线武功啊? 沉默间,意义明朗。 “郁大人可曾明白?”梁渠松开卢新庆的衣领,“是伱没有给他选择! 郁大人身为知县!百姓父母官!若是华珠县内吏治清明,有能者上,无能者下,卢新庆缘何用得着偷学武功,流落为寇!” 卢新庆眼前一亮。 原来能这样解释的吗? “正是郁知县的不作为,导致卢新庆落草为寇,进而害死了那对回家讨亲的父子!何其不公!” 郁大易皱眉:“此乃诡辩!” 梁渠哈哈大笑:“我是诡辩!郁知县责怪我河泊所与鬼母教斗争,殃及华珠,不去责怪鬼母教,反倒怪我河泊所之行径又与我的诡辩何异?” 郁大易哑然。 “连水匪都知道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天灾当头,莫说现如今尚未查清真相,就算丘公堤溃堤真是鬼母教做的好事。 郁知县不去寻找罪魁祸首,反倒躲在房中指桑骂槐,难道我说郁知县不如水匪有错? 倘若郁大人真铁了心要怪我河泊所剿匪有错,是否想说我河泊所剿鬼母教,剿错了? 既然如此,圣上派遣河泊所驻扎平阳县的决定,郁知县看来很是不满啊?” “不敢!” 郁大易连忙低下头颅。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陷入寂静。 咕嘟。 卢新庆咽一口唾沫。 他听不懂,但心中大受震撼。 见郁大易不说话,梁渠亦是松一口气。 成功唬住。 肚子里就那点货。 真辩起来可能要漏马脚。 郁大易真分不清敌人吗? 未必。 洪水泛滥,郁大易没有任何迟疑,当机立断组建船队,转移百姓,第一时间减少损失。 不说做得有多好,至少中规中矩,没有太大差错。 做事无大错,绝非无能之辈,不大会在紧要关头干出责怪河泊所的荒唐之举。 至于为何要指桑骂槐,故意躲在房门里骂给众人听。 甩锅。 郁大易想把丘公堤溃堤的锅甩到河泊所身上! 一县大堤溃坝和县令脱得了关系吗? 脱不了! 水文站固然没有提醒,可连续数天暴雨,哪怕水文所没反应,郁大易也应当派人过来查看。 但可以减小! 若是大堤溃败是由于河泊所与鬼母教之间的恩怨,而遭到的报复呢?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防不住情有可原。 郁大易一口咬定是鬼母教,责怪河泊所,完全是想把溃堤重点从华珠县本身转移到河泊所身上! 梁渠作为河泊所的任职官员,能眼睁睁望着郁大易甩锅? 不能啊。 自己吃哪家饭心里不清楚? 正好卢新庆提供了一个好故事。 你说是我河泊所的问题,等于那对父子当水匪,你来怪卢新庆。 那梁渠要扒一扒,再把锅给甩回去,牢牢摁住。 郁大易绝非什么真心为民之辈,他救百姓是保全自身,保全身上的官服与性命。 梁渠与郁知县辩论,不是对错,是立场问题。 一个想甩责任,另一个想留责任。 郁大易的诘问无论顺着说还是逆着答,皆会帮助他转移注意力。 进门前梁渠若是没明白情况,那就真容易让郁大易甩了一层大锅过来,进而影响到徐岳龙等人处境。 第三百一十四章 借船 窗外沥雨,书房静默。 梁渠与郁大易隔案对视,两侧烛火幽幽。 卢新庆夹在中间,尽量蜷缩身体压低呼吸,减少存在感。 郁大易紧蹙眉头,扭成“几”字,一时间理不出思路来反驳。 梁渠猜到对方暂时理不出来,因为整个故事非常丝滑,属于把宏观现象微缩到个体身上。 准不准? 大体上准,具体则忽视了相当多的细节,以及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 以当下大顺生产力,知县再如何励精图治亦不可能创造出一个人人安康的完美“桃花源”。 卢新庆说不得是個天生坏种,生来注定要当水匪,不当屈才,焉能怪到他人头上? 奈何想得明白,说不出来。 说来是“推卸责任”,尤其是当下决堤的关键节点。 郁大易只觉得肩上一沉。 顺着缓和矛盾,逆着激化矛盾,两者皆能让郁大易从泥沼中探出半截身子。 万没想到,梁渠年纪轻轻,玩得一手转移矛盾…… 船窗外,星星幽火,不绝如豆。 船夫的喊喝声远远传来,空旷回荡。 “镇里还有人没有?” “东南角没咋去过,我看有人站屋顶上举火!” “老人家,东南角有人没?” “有,有……” “阿宝,你带船队过去看看!能接全接过来,不能接让他们再等一等,有粮食最好再收点粮食,别的能扔就扔!弄好赶紧去下一个地方!” 卢新庆站在书房中压抑地难以呼吸,听得船外船夫喊喝,好似突然开了窍,鬼使神差地递出两个台阶。 “二位大人莫伤和气,吵是吵不出结果的,但外头真的人命要紧,等不起啊,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慢慢说,都是给圣上当差,先度过难关不是?” 卢新庆觍着脸来到两人身前拱手,佝偻着背,倒是有滑稽相。 梁渠扫他两眼,卢新庆脖子一缩,拱手拱得更快,和吃饭时蹲下来晃爪子乞食的乌龙一模一样。 诙谐之下,凝滞的空气逐渐流通。 “哎……”郁大易长叹一声,“你一介水匪,倒比本官看得透彻。” 求生欲下,卢新庆智商占领高地:“没有没有,郁大人是心系百姓,故而烦忧……” 郁大易走出长案,推开船窗。 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亮着烛火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鬼母教放僻淫佚,然天灾当头,百姓无辜,无论你我二人意见如何,却是该戮力同心,共渡难关,不知梁水郎意下如何?” 郁大易转身面向梁渠。 他本没生气,自然不会昏头,更真担心对方年轻气盛拉不下脸,见有台阶立马先下一步。 梁渠心中稍松:“本该如此,但我还是要提醒郁大人,鬼母教伤天害理无疑,但目前丘公堤溃堤一案,暂无证据证明是鬼母教所为。” 郁大易肩头再沉。 半晌。 “梁大人言之有理……” 此话一出,屋内再无剑拔弩张。 风过船窗,卷起书页。 卢新庆松下腰背,浑身轻松。 “既然郁大人平复好了心情……” 梁渠摘下腰间“梁”字腰牌,拍到案上,掏出墨盒,展开册页。 “梁渠,搭桥梁,积水渠,淮阴平阳人。 丘公堤溃堤一事,我尚有许多问题要问一问郁大人。” …… 大船一侧,暂无要事的凌仕雄等武师坐在一艘大乌篷船中,围着小桌喝小酒。 鸡头米炒虾仁,清蒸银鱼,油炸花生,桂花栗子鸡,芋艿烧排骨……皆是当下时鲜。 郁知县请几位武师帮忙,不说多大酬劳,好吃好喝是最起码的。 但武师们心思全然没有在吃食上,目光时不时飘向外头。 “船上还在吵?仕雄,你实力最高,能听见吵什么吗?” 凌仕雄摇摇头:“雨太大,后面声太小,听不清。” “不知大水几时能退,我儿去到平阳县,本想带我一起,奈何家里老宅住了几十年,传给我有足三代,哪里舍得走?” “谁说不是,我今年七十有六,去到外头一个人不认识,老骨头一把,实在不想折腾,心累。” “长了根,想走走不了喽,诶,老宋,你年纪最大,记得黑水河泛过几次不?” 一个脸上长着老年斑的武师摇摇头:“没去记过,以前基本年年有,丘公来之后少了很多,大概也有个二三回吧?你要想知道,可以去县志上看看。” “别想那么多,老哥们至少能再活一甲子!来来来,吃菜吃菜,今个晚饭还没吃呢!” “可惜菜咯,老李头是吃不到了。” 乌篷船内响起碗筷碰撞声,不消片刻。 “诶诶,出来了出来了!” 众武师抬头,正好撞见梁渠带着卢新庆推门出来,郁大易紧随其后。 三人来至甲板,间或有说话声夹在风中飘来。 “郁大人认为有人故意摧毁大堤?” “定是外力所为!水则碑断裂,水文所的人至今了无音讯,我怀疑,他们早已罹难。” 丘公堤是华珠县里的一个大雷,突然暴雷,郁大易毫无疑问要派人去查探,自然知晓水则碑断裂。 再者水文所里的也不是普通人,按理不该死于溃堤。 两相叠加,绝非巧合。 郁大易言之凿凿:“一定是鬼母教所为!” 梁渠:“……” 郁大易几乎三句话离不开鬼母教,把它当救命稻草。 梁渠大致能理解心情。 洪水无情,人命关天,朝廷定会从重处罚。 辛苦几十年化作一场空,更有可能丢掉性命,郁大易能站着组织语言,心理素质已经相当不错。 “水文站,水则碑……” 梁渠低头凝视册页,理不出头绪。 他不是提刑官,明察秋毫,推理无敌。 好在想不出来没关系,呈上自己搜集到的证据便是,让三法司的人去,他们专业。 得到几个基本信息,梁渠准备离开,但临走前,他想问郁大易借一支船队过来。 徐岳龙三大任务的第一要务——救人。 没船干不了事。 不料郁大易竟一口拒绝。 “不是不想借,实在是借不了啊,船队太紧张,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来帮梁大人,不过……梁大人其实还有一个门路。” 梁渠眼睛微眯:“哪个?” 郁大易伸手指向北方。 “沙河帮!” 第三百一十五章 已臻化境 借刀杀人? 梁渠大致猜到郁大易的想法,只是…… 站在甲板上遥望,灾民们乘坐渔船陆续向船队靠拢,抱着小孩的,搀扶着老人的,痛哭流涕的…… 与其借船,不如增量。 借就借吧! 如今的华珠县远不是一年前那个强者如云的大县! 舫船靠至船边,梁渠纵身跃下。 郁大易立于船头,目送梁渠驶向黑暗。 待船消失不见,深深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现。 候于门外的小厮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住郁大易,忙道小心。 郁大易抓握住船沿,余光瞥见船下的凌仕雄等人,强挤出一个笑容,下到小船,亲自指挥船队转移灾民。 凌仕雄叹口气,钻进船篷:“吃饭吃饭!吃饱喝足,人生足矣!” …… 洪涛漆黑涌动。 肥鲶鱼悄悄探出一双大眼,摇曳间露出长尾。 此地水浅,深度不过一米出头,再往前已经不足以支撑肥鲶鱼继续游动。 梁渠收到阿肥传讯,展开地图,感知其位置所在,用炭笔勾勒出一片范围。 他把这片范围跟柴石桥给的地图进行对比,发现差别不小。 柴石桥给的地图,遇灾范围只涵盖江陵县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 然肥鲶鱼的所在地,若是粗略一划,已经快到江陵县的三分之一了。 仅一天时间,黑水河又扩张出去许多。 “夷陵镇,水桐乡全部被淹,黄石乡受波及。” 两个地图差距中间,梁渠圈出数個镇,乡。 肥鲶鱼报告没多久,不能动,拳头相继传来消息。 它们顺着梁渠给的方向不断前进,一样探索到洪水边界。 梁渠标记出两个黑点,写明水深,随即让几兽沿着岸边继续游走。 探查受灾范围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做得足够出色,知晓哪些地方受灾严重,哪些地区受灾较轻,合理分配资源,救援效率能提高数倍不止,达成统筹面上的胜利! 换个人来定然做的十分辛苦,一县之地何其大,往来便极其费事。 但梁渠得益于精神链接,无需水兽们往来,脑海里能直接收到定位! 即时性与准确性上无人能比! 伴随着炭笔勾勒,一张更为精准,详细的受灾图逐渐出现。 …… 十数匹高头大马蒙着夜色,穿出树林,带得落叶纷纷。 洪水倾泻连绵,激起的声音像是连续不断的轰雷。 大马们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听到声音变得躁动不安。 卫绍端坐马背,扫视一圈决堤的丘公堤,同样发现消失不见的水则碑。 手下策马来到卫绍身旁:“大人,水则碑不见了!” “通通下河,给我找!” “是!*6” 卫绍身后六人齐声应答。 在场众人皆是奔马武师,哪怕是决堤口水流湍急,怡然不惧,脱去衣物跳入河中,四散开来寻找水则碑。 良久。 一人浮出水面。 “大人,找到了!应该是右水则碑!” 第二人浮出。 “这边也找到了!” 卫绍系上缰绳,迈步跳入水中,虎步浮游,眨眼间闪到手下面前。 下水六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卫绍在水下如此神速。 眼下可不是什么静湖,大泽,逆着水流竟能如此之快,莫非又有突破? 殊不知卫绍拍卖会后与梁渠凫水比斗惨败,事后遭卫麟严惩,泡入大泽中往返平阳与上饶,游了足足一千回!不完成不得上岸,小半个月吃喝拉撒全在大泽! 原本炉火纯青的水虎游步在半个月的悲愤和努力下终有突破,已臻化境! 卫绍摸索一阵,没摸出名堂来。 水下昏暗,天黑且俱是泥沙,实在看不太清水则碑情况。 “抬上去!” 众人闻言搬抬起水则碑,两人用绳索捆缚,其余人等拖拽上岸。 厚重的水则碑压垮大片灌木,岸边泥块承受不住压力,滑落入水,几匹大马不安地抬动前蹄。 卫绍等人搬抬水则碑的同时,颜庆山等人亦在赶来的路上。 一人两马,昼夜不停。 更远的平阳县上,筹措物资与人员的船队适才出发。 信号旗上下挥摆,楼船滑出船坞,赶出一片浪涌。 人潮接连赶来。 …… 肥鲶鱼摇尾前行,昏昏欲睡。 不远处的小树林中忽地传出尖叫,激地它鱼皮一颤,仓惶环顾。 “叫什么叫,再叫把你丢到水里去喂鱼!” “别这么说,叫起来才有意思,但是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树影婆娑,两棵大树中卡着一只红漆木桶。 一艘小舢板正堵在木桶前,船上的两个男人正拖拽着木桶里拼命挣扎的女人。 两人边拉边脱,然而没等把女人从木桶里彻底拖出,其中一位突然停手。 舢板摇摇晃晃与木桶磕碰。 快把女人拖拽出来的男人发力不稳,又让女人脱手缩了回去,大急:“快帮忙啊,我一个人制不住她!你想先来?让给你就是!” “鱼……鱼怪!” 同伴满声惶恐,男人不由抬头,竟发现同伴僵在原地,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后方。 男人咽口唾沫,小心回头。 夜幕下,体长三丈的庞然鱼怪浮出水面。 雨水顺着宽背流淌入水,硕目涌泛青光,静静地凝视二人。 男人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轰! 黑尾袭来。 小树林转瞬间归于平静。 良久,躲在木桶中瑟瑟发抖的妇女不安探头。 舢板漂漂晃晃,无人问津。 北边。 拳头眼柄晃动,半截身子探出水面,吐露泡泡。 三个年轻人披着蓑衣站在舟上,对水中抱住门板挣扎求生的妇女喊话。 “婶子,让我们耍一耍,耍一耍就拉你上来!怎么样?” “呸!三个小畜生!要脸嘛你们!白瞎伱们来我家吃那么多饭!” “婶子说话那么难听做什么?就是吃过饭才想让你上船,好让我们报恩嘛!” 中间青年蹲下身,伸手抓住船板一角,轻轻一掀,妇女当即抓握不住,没进水里。 另外两个青年哈哈大笑。 来回数次,妇女呛足脏水,披头散发,再没力气挣扎,只能求饶。 “停,快停下!耍!让你们耍!” 三个青年心头火热,正要拉女人上船,两只巨钳当头砸落。 砰! 砰! 两个圆脑袋如西瓜般炸裂,红白飞溅。 蹲着掀船板的青年被热流浇了一身,他懵逼抬头,自己两个同伴早已没了脑袋。 无头尸体摇摇晃晃,栽落入水,显出身后的庞然蟹怪。 未待青年惶恐惊叫,又是一钳砸下。 砰! 青年半边身子塌软,半挂到船沿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世上真有河神? 村寨前,数十艘羊皮筏,小舟相连。 船夫们用撑扦挨个把泡在水里的乡民们拉上来,驱赶试图爬上竹筏的老鼠。 “那边有人!是张婶!张叔!张婶在那!” “老张,别搁那哭鼻子邋遢,快过来看,你老婆没事!” “哎呦喂!” 老张蛤蟆似地从船上蹦起,踩着船沿从后边舢板跳到前边竹筏上,结果跑得太快没刹住脚,幸得船夫用撑扦挡了一下没掉进水里。 “红梅,红梅!快上来!” 老张激动的难以自已,蹲下身趴在筏边,探出大半个身子把自家婆娘从水里头拉上来。 不料上了竹筏,妇女是又哭又笑,揪着老张脑袋不停捶打。 “哎呦,哎呦,红梅,别打别打,怎么了,你别吓我!” “都是你那些狐朋狗友,让你少来往少来往!少来往!还往家里带!还往家里带!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嫁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糙汉呐!” 边上有乡民忙劝:“张婶有话好好说,大家在这呢,受啥委屈咱们给你找公道!” “对对,是不是碰上事了?” 红梅心里委屈爆发,哭哭啼啼地开始说事,引得乡民义愤填膺。 “我一早说那三小子不是好人!” “老张伱就是傻!成天吃喝玩乐的能是好人?给你块糖你就敢跟人掏心掏肺?” “该打,该打!” “红梅,那船呢?你有船怎么抱着门板过来啊?” “血呼啦茬的,我哪敢坐上去啊。” “那快回去找找,好歹是艘船!” “对对对。” “张婶记得在哪不?” 众人跟随红梅指引,高举火把,很快找到漂晃在村头小树林里的舢板船。 撑扦击水,惊走啃食无头尸体的小鱼。 整艘舢板蓄满血水,混杂雨水变成粉红,红白物漂浮其上。 火把照耀上去,泛着一层油光。 几個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妇女趴在船边呕吐。 两个胆大的年轻人上前把探进水里的无头尸体从船沿上拉起。 整个脑袋从脖子上完全消失,绝不是红梅一介妇女能办到的事。 “真有水怪救人?”拉尸体的一个年轻人半信半疑。 “糊涂!”乡老拎着拐杖抽击年轻人后背,“水怪怎么会救人!那螃蟹怪定是河神化身啊!” 年轻人吃痛,摸着自己后背嘀咕:“发大水是河神,救人也是河神,哪有这样的?” 乡老大怒:“你个后生知道什么?黑水河是恶河,里头的是恶神,它发大水,引得江淮河神不满!要出手惩戒黑水河神了!” “黑水河神是恶神?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年轻人质疑。 “你才活多大?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许多事情不说,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 黑水河神当年原是江淮河神手下干将,但是祂自觉劳苦功高,日益骄横,某日公然调戏江淮河神的贴身侍女,故而贬谪到了黑水河! 黑水河神遭到贬谪,心怀不满,怨气极大,常常于宫殿内打砸器物,故而黑水河经常泛滥! 黑水河和江淮河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依我看,有江淮河神在,不用多久,这洪水定然会消退!比以往都要快!” 乡老言之凿凿,中气十足。 年轻人还是觉得不太对。 此等说法,怎前二十年没听人说过? 其余乡民则认为乡老德高望重,见识匪浅,对黑水河神的经历说法深信不疑。 许多乡民知晓自己有江淮河神祝福,精神头更是好上不少,悲伤的氛围渐淡。 咚咚咚! 乡老知晓乡民们信了大半,拐杖顿击船板。 “好了好了,来两个人把船洗一洗,剩下的人把老弱妇孺带到后山祠堂里去!带过去安置好再回来,咱们去其他乡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众人不敢不听。 人影交错间,只余乡老拄着拐杖站在中间,如流水中的礁石。 目光所至,一片汪洋,仅见柳梢屋角。 河神。 河神。 他空活七十有二,历经水患不知几次。 年年祭祀,年年泛滥。 世上真的有河神吗? 而这不过是洪水中某件奇事罢。 躲藏于暗处的拳头晃动眼柄,把结果汇报给天神,默默去到远方,深藏功与名。 “越往外越混乱……” 梁渠在册页上记下一笔。 以几个手下的认知,美人只配强者拥有,管你同不同意,哪会主动出手救人。 肥鲶鱼与拳头的举措,全是梁渠授意。 靠近丘公堤的几个乡镇受灾最早,混乱程度反倒不如华珠县以外那些正在受灾的地方。 奸掠妇女最为常见,不顺从不让上船,丢进水中喂鱼,以此威胁,多半能得手。 除此之外是抢劫,有人顶过第一波洪水,首件事不是救人,而是趁乱冲入大户人家,打砸抢掠。 种种行为事后极难被审判到,洪水能淹没绝大部分罪证。 找不到罪证,自然逍遥法外。 船头卢新庆望着梁渠圈圈画画,不知道写些什么,他放眼周边全是一个样,没有新鲜事,有什么好记的? 殊不知于百里之外,梁渠有好几双能即时反馈消息的“眼睛”。 记录好见闻,梁渠收起墨盒,望向卢新庆。 卢新庆眉眼一低,小心来到梁渠身前:“大人有事?” “我要去沙河帮,有没有什么说法?” 梁渠打开水囊,喝上几口泡茶水。 他从郁大易那边得到的沙河帮情况更详细,知晓当今沙河帮的帮主是曾经的三帮主,实力不容小觑,亦是狼烟高手,可能是当今华珠县明面上唯一一位。 然而沙河帮如今的衰弱不是因为鬼母教侵扰,是教官府给灭掉大半导致的。 郁大易此前不是没尝试征调过沙河船队,得到的却是拒绝。 眼下郁大易给梁渠指出这条路的意思十分明显,要船?自己去啃这块硬骨头! 只不过梁渠不在意罢,他牙口向来好得很。 何况偌大一个沙河帮,蓄养如此多的手下,定然有宝库,财产! 水中宝植绝不会少,说不得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法?” 卢新庆思量一阵,眼睛大亮,知道展示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 “大人,您可真是问对了人!小的十一二岁时也给那沙河帮跑过腿,对里头门道再清楚不过!” “哦?说说。” 卢新庆眉飞色舞:“那沙河帮的总舵啊,建在一座小山上!洪水淹不到那,山上是座府邸式大楼,三堂二横! 意思是中线上有三座楼房,前低后高,间隔天井,天井两边是两横排列的厢房。 进去后前楼是前厅,中楼是大厅,以大人的身份直接进中厅就好。 进去就能看见供奉的忠义牌面,先上去磕个三个响……咳咳,大人给上三炷香就好。 上了香,会有伙计来给您沏茶,这茶那是有讲究的! 茶盖是天,茶托是地,天地之间人育之,方为茶碗! 大人既然是借船,那便需要挪开茶盖,拿下茶碗,再合上茶盖和茶托,表示有事相托,若是能把茶碗顿在茶盖上更好,意为事后不会白帮忙。 这时候伙计就会喊一声挂牌,横着在您的茶碗上摆上一双筷子,这双筷子的意思是……” 卢新庆滔滔不绝说上一堆,为体现价值,恨不得把肚子里那点货全刮出来。 端坐船中的梁渠点点头:“我懂了。” 懂了? 正要说第二遍的卢新庆一愣。 那么复杂的流程,自己说一遍就记住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自爆? 翌日清晨。 丘公堤决堤第四日。 多日大雨终是消散,天空灰蒙一片,雨丝细如牛毛。 郁大易精神疲惫,环顾左右。 整艘船队船只九成以上空间全部挤满灾民。 围绕大船的小渔船上亦是坐满妇孺,吃水极深,一不小心有翻船可能。 郁大易太阳穴胀痛得厉害,接下来还要去修丘公堤,如何修理是个大问题,实在头痛得不行。 若是自己努努力,有个进士出身,进到老虎班里去,如今也不会来到华珠县。 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 三者听起来差不多,区别极大。 一等进士及第不说,进士里的进士。 二等的进士出身比起三等的同进士出身,那更是有许多特权。 最关键的一个就是能优先选择自己的任职处所和职位,在官位“紧缺”时优先“排位”,俗称“老虎班”。 奈何郁大易只是個三等同进士出身,挨到什么是什么,压根没得选。 懊悔间,一艘木筏从汪洋上飘来。 手下全派出去探查受灾区域,卫绍独立于木筏之上,他望见船队,卷起下摆,纵身一跃,竟是于水上奔跑起来! 昨晚来个一击砍死鱼怪的老爷,今个又来能水上奔跑的老爷? 目睹此景的百姓们纷纷从渔船中站起身,惹得船夫大骂。 “坐下!坐下!别晃!” “都坐下,都坐下!” “嘿!再动!小心老子给你拍下去!” 船头上郁大易见多识广,不算吃惊,等来者登上船头,他瞥一眼腰牌。 “我本以为河泊所里来人时序会相差无几,未曾想卫大人要慢不少啊。” “另外一人到得比我早?” 卫绍皱眉,他是知晓徐岳龙那边来人是梁渠的,听闻自己又输一筹,难以接受。 “何止是早,子夜之前便赶到了,如今……”郁大易抬头望天,“怕是有辰时了吧?” 那至少快五个时辰…… 卫绍皱眉。 他收到命令即刻启程,纵然所乘马匹不如龙血马,却也不是凡马,交替乘骑,纵然慢也不该慢足半天。 卫绍这边适才找到县令。 梁渠已经赶至沙河帮总舵——沙河山。 赤山迈动四蹄,卢新庆甩着两条腿,死狗一样跟在后边追赶,唾沫粘得像胶。 楼寨中的斥候远远望见如火般的烈马,知晓来者非同一般,尤其是身上官服,与上回挑上门来的两个家伙极为相似! 斥候立马进寨传报消息。 沙河山后的小木屋中,程崇在袅袅的凝神香中打坐,运功。 敲门声传来,帮众连敬业在门外低声道:“帮主!官府的人又来了!我瞧那官服,应该还是河泊所的!” 木屋中并无回应。 正当连敬业以为帮主没听见,指关节探上门板。 “知道了。” 连敬业曲松关节,犹豫再三:“要做什么吗?他们应该是想来借船。”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连敬业低头沉思。 明面上看,沙河帮与河泊所之间该有血海深仇。 报复是不敢,对方无论如何是官身,但怎么都不该让对方借到船。 实际情况却和所有人想的大相径庭。 沙河帮原先拢共是三位帮主,手下帮众无数。 人一多,那就会有派系。 作为后崛起的新锐,三帮主实力高,能力强,沙河帮在他的带领发展下,不断洗白,壮大。 底下帮众让大帮主退位让贤的呼声越来越高,内部矛盾早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恰在此时,河泊所来了! 大帮主,二帮主当场枭首,半点浪花没有翻起。 只因黑水河水路运输离不开沙河帮,故而留下明面上较白的三帮主。 当然,也正是鉴于三帮主与大帮主,二帮主之间存在矛盾,否则河泊所不会故意留下三帮主,给自己埋雷。 河泊所的出现,意外地帮三帮主势力方解决了上位的道义问题。 等三帮主上位,其他两位帮主的拥趸自然是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留下的高层帮众能上位,全得益于河泊所的“清算”。 他们心底不仅没有怨恨,反倒有种别样的“感激”。 没有河泊所,至少要再蹉跎一年半载。 当然,对外不能如此表现。 忠义牌匾搁大厅里挂着呢,大帮主与二帮主尸骨未寒。 故而郁大易来借船,程崇是明确表示拒绝的。 不知为何,眼下河泊所来人,又表现出公事公办的模样? 害怕? 不是三帮主的性格啊。 连敬业想不通,但他领命离开。 后山陷入寂静。 “河泊所……” 程崇睁开了眼睛,沉默良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 山梯上。 梁渠提弓背枪。 卢新庆紧随其后,东张西望。 他是给沙河帮跑过腿,但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压根没资格上山,更不会来山上“喝茶”。 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新鲜过后,卢新庆忍不住胡思乱想。 梁渠和柴石桥教谕见面,他落在后面追赶,没听见姓名,后来见到郁知县方知梁渠姓梁。 眼下来到沙河帮,卢新庆脑子里那根线突然给串了起来。 沙河帮没落,据说是因为帮主纳妾,生米煮成熟饭,强行横刀夺了某位梁姓公子的爱。 眼前年轻人年纪轻轻,官居七品,实力高强,也是姓梁…… 嘶! 怪不得梁渠当时一口否决! 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事主啊原来是! 不过得是多漂亮的小妾,能让沙河帮遭此剧变也要纳啊? 红颜祸水! 卢新庆觉得那小妾必然要比黄花乡里五两银子一位的好看一百倍! 陡然挖出了梁渠秘密,卢新庆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爽和畅快。 他挺胸拔背,抬头遥望。 沙河山啊沙河山,山上有个沙河帮。 沙河帮,沙河帮,我们要去……沙河帮? 等等,沙河帮? 那不是生死仇敌? 卢新庆回忆起处境,浑身一颤,冷汗止不住地倾泻。 “江运茶馆,名字倒不错。” 梁渠上到半山腰,抬头看匾,余光瞥了一眼冷汗津津的卢新庆。 自上山起,他的耳识法一刻不停,听到最多的就是身后的卢新庆。 紧张,激动,狂喜,再害怕……内心戏丰富的不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理会,梁渠迈步走进茶馆。 潮水般的喧嚣涌了出来。 整个前厅当真是个茶馆模样,分上下两层。 上层大多在吃早茶,闲聊。 下层多是打牌,赌博,有打马吊牌的,也有玩骰子的,还有三个帮众在花坛角落站桩。 但是仔细体会,能发现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弱的实力,至少三关以上! 沙河帮似乎没有因为梁渠的到来掀起波澜,然而当梁渠迈过几张茶桌,立即感受到无数目光朝脊背汇来。 梁渠泰然自若,迈着四方步越过前厅,径直来到中堂大厅,挂着聚义牌匾的聚义楼。 卢新庆紧盯住梁渠的脚后跟,亦步亦趋不敢回头,嘴唇发白,后背发痒,满脑门子热汗。 大厅内正前方挂着三块匾额。 左边白底,写上“正大光明”。 右边黄底,写上“义气千秋”。 中间红底,写上“天地君亲师”。 然三块匾额下的牌位,则是供奉历代沙河帮帮主。 楼上楼下目光汇来,紧盯住二人一举一动。 梁渠权当没看见,于大厅正中间找个位置坐下,放下伏波,长弓。 卢新庆一脸懵逼,慌忙低声提醒:“大人,上香,上香啊!” 梁渠置若罔闻,他掏掏衣兜,扔下几枚铜板,等伙计上茶。 好不客气! 一时间,整个前厅,大厅忽地从绝对的喧嚣变成绝对的安静,静得人心里发凉,发慌。 尘埃飘落在卢新庆瘫软的肩头,他哆哆嗦嗦地对牌位拱拱手,站到一旁。 倒茶伙计从没见过这等仗势,瞥一眼角落里的连敬业。 连敬业思虑一番,悄悄点头。 “客人,茶来了!” 伙计甩上白巾,端起茶壶上茶。 白雾升腾,茶香四溢,倒是好茶。 梁渠闻了闻,没听出伙计的心虚,掀开茶盖,当着所有人的面端起来就喝。 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渴。 “不,不能喝啊!” 卢新庆呼吸一滞,脑门汗如雨下,浑身抖若筛糠,脑袋埋得像只鹌鹑。 按照规矩,第一步不上香已是退让,第二步还…… 昨晚说好的懂了呢? 卢新庆心中狂嚎。 几个沙河帮高层眉头一皱。 接连两次不给面子,未免太过猖狂。 到底是谁在求人帮忙? 见到高层们皱眉,前厅二楼上吃早茶的帮众悄无声息地站起,底下帮众也是不知不觉间靠上立柱。 越来越多的帮众从四面八方出现,若有若无地包围住聚义楼。 所有目光汇聚过来,恍若有实质般的重量,压在卢新庆脆弱的脊背上,越压越低。 梁渠放下茶盏。 “老卢。” 卢新庆低头数蚂蚁。 “老卢!” “在在在。”卢新庆差点从位置上蹦起来,“大……大人何事吩咐。” “你说,为什么有人喜欢说切口,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切口即黑话。 卢新庆觉得里面有坑,实在不想跳,但又不得不跳。 “小,小的不知。” “因为那些人需要这些切口,来弥补自己地位上的不足。” 卢新庆一愣。 “说白了,越什么都不是,越爱用切口。”梁渠抿一口茶,“如此一来,方能给自己待的烂圈子筑起一道高墙,让墙外面的人羡慕。” 砰! 茶碗砸于石幔上四分五裂。 连敬业怒不可遏。 “大人未免欺人太甚!” 此言当真是戳中沙河帮痛点,把众人引以为傲的说话方式贬的一文不值,在场众人焉能不怒。 “河泊所欺人太甚!” “好大的官威!” “滚出沙河山!” “没有船借给你!” “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大人还是莫要为难我沙河帮的帮众了。” 说话的声音并不多么响亮,甚至显得老态,却在一瞬间压过了聚义楼中的喧嚣。 连敬业等人接连起身。 “老大!” “帮主!” “帮主!” 一道道恭敬的称呼中,程崇提着一块牌位,从廊道内缓步走出。 梁渠上下打量:“阁下是沙河帮帮主?” 程崇面色平静。 “不错,老夫正是沙河帮帮主,也是摧毁丘公堤之人。 大人想必,找了很久吧?” 鸦雀无声。 此言一出。 不止是梁渠,连沙河帮自己人都懵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进展神速 满堂死寂。 正龛前香烟缭绕,蜡烛摇曳出明亮的烛花。 程崇静静地梳理牌位,清理翘头案上洒落的烟灰。 他发色灰白,身材魁梧健硕,气息中正平稳,一身白麻衣宽松坦然,波澜不惊有如无风阔海,全然不在乎自己话语掀起了多大风浪。 茶盏中热雾升腾。 梁渠脑子里乱成一团,紧盯程崇背影。 连敬业双手插入自己的头发狠狠地往后梳,拔得发根生痛。 丘公堤溃堤,大水连淹四日,涂炭生灵,罪魁祸首是帮主程崇? 瞒着沙河帮上下做出好大一件事! 为什么? 想什么? 图什么? “吾命休矣!” 卢新庆心中哀叹,膝盖发软噗通跪倒在地。 毁堤,溃堤,洪水泛滥。 沙河帮帮主,河泊所大人,县太爷。 种种人物风云大事交汇,哪是他一个小小水匪能参与知晓的。 “哈哈,哈哈哈!” 聚义楼内,一灰衣长须老者忽地放声大笑,碎掉了聚义楼里的寂静。 众人闻声望去,原是帮中佥事呼延世经。 呼延世经资历极老,帮中大小事务凡有不解,无一人不来请教。 面对大家的不解,呼延世经不急不慢地抚触长须,面朝中厅,前厅帮众,朗声大喝。 “帮主此言分外精妙,外头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河泊所要来借船办事,可以! 我沙河帮最讲义气,诸位也多是布衣出身,见百姓无辜受苦,焉能无动于衷! 但他一不上香!二没规矩!更要嘲弄我等沙河帮是烂地! 此等理直气壮,不知道的真以为丘公堤溃堤,是我沙河帮干的呢!诸位弟兄们说,是也不是!” 帮众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梁渠一不上香,二没规矩,三来嘲讽沙河帮,哪有借船的样子? 不知道的真以为是沙河帮掘的堤坝,欠河泊所的呢! 帮主此言是为嘲讽! “帮主真是风趣。” “连我都差一点被帮主吓到,真以为掘堤是我沙河帮所为。” “呼延佥事说得对,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哪怕是官府也未免太猖狂!” “我们沙河帮不欠你们!要么朝匾额上香,要么滚出沙河山!” “没错,要么磕头上香,要么滚出沙河山!” “跪下磕头!滚出沙河山!” “磕头就算……” 连敬业咳嗽两声,话语被浪潮淹没。 呼延世经一呼百应,无数人面色赤红,激发气血。 上百人齐齐咆哮,桌椅晃动,肃杀弥漫,汇成的澎湃声浪震得茶水涟漪不断。 二楼帮众纷纷跳下,与一楼帮众汇合,朝梁渠围拢过来。 杀意如潮。 卢新庆慌忙从地上站起,龟缩在梁渠身后,避开众人视线。 “不是玩笑。” 程崇淡淡一声,众人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浩瀚声浪戛然而止。 噗通。 卢新庆再度跪地。 呼延世经,连敬业等帮中高层心头猛沉。 不是玩笑? 程崇并拢三根长香,放在烛火上引燃,分开后,规规矩矩地插入香炉,拜上三拜。 待其转身,众人终于看清程崇干了什么。 原先供奉老沙河帮一代帮主的正龛牌位早被拿下,换上了一个大家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程英剑。 程英剑是谁? 连敬业觉得名字分外耳熟,半晌方才想起沙河帮中确有一个年轻人叫英剑。 不过不叫程英剑,是叫郑英剑。 大帮主郑天河的儿子,年不过二十有三,天资不凡,为人仗义,即便作为对手势力依然是一個值得称佩的人,但他早已死在先前河泊所的大清洗当中。 郑天河,郑英剑。 程崇,程英剑。 大帮主仅有一独子,三帮主膝下无子…… 连敬业瞳孔猛缩,心头一万匹骏马奔腾而过。 呼延世经面色惨白。 梁渠见到几个帮中高层脸色变化不断,猜到那个崭新牌位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却碍于信息不全,不知道详细内容。 莫非掘堤的真是程崇? 剧本不对啊! 自己只是来借个船,怎么突然揪出了幕后黑手? 倘若毁堤者真是程崇,自己岂不是一天时间内,把徐岳龙布置的任务给做的七七八八了? 程崇面对众人惊诧毫不在乎,自顾自地坐到牌匾下第三把交椅上。 交椅扶手上蒙着一层油亮皮壳,反射冉冉烛光。 那是程崇以前坐的最久,也是最舒服的位置,现今坐下,又想起当年。 “敬业,世经,你们二人向来机敏,已经猜到了吧?” 连敬业和呼延世经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惶恐。 连敬业硬着头皮上前确认:“少帮主……是帮主您的儿子?” 程崇点头。 少帮主是帮主的儿子? 卢新庆一怔。 “不好意思。”梁渠出言打断,“少帮主是帮主儿子,不正常吗?” 程崇望向连敬业。 连敬业擦擦额汗,低声道:“少帮主是以前的少帮主,帮主,是现在的帮主……” 梁渠捋了一捋,心头狂震。 沙河帮大帮主的儿子,实际上是三帮主的? 这是什么离谱关系? 望那案上牌位,死了? “丘公堤……”呼延世经依旧难以置信,“真是帮主手笔?” “郑天河那个天阉如何,与我皆无所谓,但我只有英剑一个儿子。”程崇语气淡淡,“他死了。” “死了,死了……”连敬业眼前一黑,两只手不断颤抖,“那又为何要毁堤啊!帮主,那是丘公堤啊!” 丘公堤一毁,尤其是暴雨时节,那何止是让万人死亡,何其大的罪责,一个人的脑袋绝对不够平息愤怒! 程崇此举,无异于在所有人不知情的状况下,把整个沙河帮拖下水!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哪还有半分义愤填膺的模样。 心思较快的高层已经把目光投向梁渠,思索眼下倒戈能不能争取从轻发落,宽大处理? 程崇于高处俯瞰,百人百相尽收眼底,悠悠然道。 “我今年五十有六,称得上是春秋鼎盛,但和世家公子相比,恐终生无有复仇希望。 毁堤,是我唯一能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办法。” 连敬业,呼延世经呼吸停滞。 河泊所为维持黑水河漕运,故而没有对沙河帮赶尽杀绝,转头扶持与大帮主,二帮主不对付的三帮主上位,以此维稳。 本来处理的没有问题,谁能想到里头关系如此复杂,程崇如此能忍。 杀了程崇独子又未曾赶尽杀绝,导致程崇擅自毁堤,淹没华珠县,负责清理沙河帮的官员真要负首要责任! 逻辑上说得过去,但梁渠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武师修行可避开百十年的苦痛灾祸,以程崇年纪,不至于那方面不行,完全有机会再生,为何非要搭上性命来实施报复之举? 换两个没背景的河泊所官员,说不得真要掉脑袋。 但来清缴沙河帮吃功劳的定有世家背景,命肯定能留。 完全不值得啊。 自己没有儿子,故对丧子之痛无法感同身受? 梁渠眉头紧皱。 “梁大人吧。”程崇低头凝视梁渠腰牌,“我自认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知晓以朝廷能耐,真想找出祸首不是难事,故而不想让大人为难,只是……” 程崇抬头,目深似海。 “若想抓我归案,程某人亦不会束手就擒,只看大人有几分本事。”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三句话,让沙河帮为我拼命! 聚义楼。 螭兽香斗中白烟袅袅飘散,程英剑的牌位像是罩着一层纱笼,看不清字迹。 程崇端坐在第三交椅上,闭目养神,不再言语,左右连兵器都未曾携带,看似并无太多反抗之意。 然而熟悉程崇的连敬业与呼延世经则知道,程崇是自信! 奔马与狼烟之间有着绝对的不同! 奔马六窍,上下一体方生罡气,拳带锋,剑带芒,更有甚者能出三尺气墙。 但这只是气! 唯狼烟高手方能凝聚真罡,修持己身! 真罡一出,与罡气有质的不同,强度暴增! 程崇修持的正是虎势真罡! 纵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真罡形态,却胜在刚猛霸道,体魄强横! 有真罡护体,在场众人能不能破防都不一定…… 二人面面相觑,俱觉棘手。 年近百岁的呼延世经活那么久,经历过的生死危机有一手之数,三任帮主站队从没出过差错,头一回碰到此等场面。 作为沙河帮的现任帮主,程崇来这么一出,着实让其他帮众黄泥掉裤兜,遭受无妄之灾。 唯一的出路…… 不少人心思敏锐,目光望向大厅中央。 河泊所! “倒是一出好戏!” 梁渠起身端碗一饮而尽,他咀嚼两口茶叶,一口吐进茶碗。 茶碗半边抬起又未倒下,斜翘良久落回茶托,白瓷碰撞发出细密的脆响。 “诸位!毁堤乃是重罪!” 梁渠目光在连敬业,呼延世经等人脸上扫过。 目光所到之处,皆有躲闪,一片沉甸甸的死寂。 “但若是能擒获敌首!那便是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 一言既出,沙河帮人心浮动。 整个聚义楼内氛围悄然变化,压抑感不断攀升。 “我梁渠在此担保!定让诸位妻儿不受牵连!更为大家求情,从轻发落! 是生是死,全在诸君手中!” 雷霆贯穿长空,焕发万物生机。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对视一眼。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承诺! 二人不动声色间,握住兵器。 然先前气氛太过死寂,纵然大部分人心有所动,面对帮主程崇仍不敢当那出头鸟。 躲在茶桌下的卢新庆眼眸一转,猛地掀翻茶桌大喊:“贼帮主不义在先,焉能责怪我等!兄弟们!冲啊!” 长桌撞向程崇,未曾触碰到便被罡气撕成碎木。 横飞的茶杯撞上立柱,炸裂成纷纷碎渣。 好机会! 梁渠火上添油,转身张弓搭箭。 砰! 平地惊雷炸响! 弓弦弹抖,气流炸裂。 连敬业等人离得近,分得清看得明。 那箭矢破空瞬间,空气荡出层层波纹,横掠过去,更有一团团白色气浪炸开! 分明是破开了气障! 响未至,箭先到! 轰! 程崇睁开眼,空手牢握住箭矢,身下交椅炸成断木。 这一箭没有造成任何战果,但一石激起千层浪,梁渠的率先发难成了引燃的导火线,刹那间,压抑中的聚义楼轰然爆炸。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率先出手,钢刀铁鞭卷挟风雷之势。 “兄弟们,上啊!” “帮主不义在先!” “大家并肩子上!” “给大帮主报仇!” 沙河帮众从四面八方角落源源不断地涌出,嘴里叫嚷着奇奇怪怪的口号,连给大帮主报仇的话都说了出来。 梁渠手握大弓,逆着人潮悄然后退。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知晓狼烟高手的厉害,与诸位师兄,项方素等人并肩作战过的梁渠何尝不知。 真罡,不止是对武学威力的增幅,更有独特的修行特点。 修持越久,真罡越强! 梁渠对付奔马以下手拿把攥,但面对五十多岁的程崇,水下尚有把握,陆上真不好说。 尤其是溃堤一案,必然要接受公审,能活捉就绝不能杀死! 轰隆隆。 程崇猛然站起,足下一踏,大厅震颤,十丈内烟尘四起,浑身白麻袍炸开大半,跨行间如独行猛虎。 势随身动,程崇积蓄已久的罡气轰然炸开,隐隐间竟化作一头嗜人猛虎! 猛虎势!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瞳孔一缩。 面对昔日的老伙计,程崇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双臂挥击如猛虎拍掌,无形气势透胸而过。 冲至最前方的连敬业与呼延世经二人只觉胸口一热,一口猩血飙出,霎时间天旋地转,逆着人流方向倒飞。 跳到二楼上的梁渠金目何等敏锐,呼延世经那个老家伙飞出去时竟看了他一眼。 呼延世经落在地上,当即挣扎起身。 “大家不要怕,猛虎真罡只有第一波势头最猛!” 生死搏杀哪有权衡时间,完全是下意识相信,武师们再度跟上。 事实证明呼延世经没有骗人。 头一波爆发后,程崇猛虎势威力大降,纵然可怕却也不至于仅凭罡气重创两名奔马极境高手。 “聪明的老东西。” 梁渠眸光闪烁,先前第一波出来给程崇圆话的就是呼延世经,现在第一個冲上去的也是他。 呼延世经难道不懂狼烟的恐怖? 怕是故意如此。 现在表现的越卖力,事后被清算就越能保全自身。 刀光剑影不断,罡气纵横。 整个聚义楼乱成一团,无数武师,武者无论是愿意亦或是不愿意,全被裹挟着向前,犹如涛涛浪潮,延绵不绝。 沙河帮与鲸帮截然不同,鲸帮不过是个鱼帮,靠经营渔栏的方式剥削渔民。 沙河帮则近似于漕帮,背靠黑水大河参与水上运输,与多个县有往来,底层发展逻辑截然不同。 加之原先华珠强县底蕴,完全是十数倍的体量差距! 大厅中的诸多高层全是奔马武师,不算倒飞出去的连敬业和呼延世经,足足九位在场中对抗。 若是三大帮主派系仍在,又是何等光景? 梁渠站在二楼张弓搭箭,他没想站着看戏,要活捉程崇,靠底下这群武师不太够。 弓臂嘎吱作响。 程崇两掌拍碎两个帮众脑袋,一支利箭擦过人影空隙,朝他脑袋袭来。 气流呼啸,箭矢穿楼。 程崇全力催发真罡,整个脑袋如遭锤击,身前空气如琉璃般碎裂开无形裂缝,转眼间又飞速弥合。 好凶的箭法! 程崇略有分心,右侧一位满脸虬髯的上境武师看准机会点出一棍,程崇正欲回击,又来一箭。 真罡裂痕再现,点棍欺上,程崇浑身护体罡气发出崩裂不住的声响! 溃势一出,在场武师精神大振。 接连几箭,梁渠的作战风格显露无疑,最前方的武师习惯性打起配合,跟随梁渠落下的箭矢节奏攻击,竟是隐隐牵制住程崇! 大厅外,倒在地上的连敬业大口喘息,抹去嘴角血迹。 罡气无形,极其容易造成内伤,但一想到山下泛滥的洪水,朝廷悬在头顶上的铡刀,连敬业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红丸。 这是连敬业随身携带的保命丸,但眼下就是要保命的时候! 一口吞下,回气几个呼吸,连敬业再度冲上。 旁边的呼延世经人都看傻了,暗叹自己到底是老年人,不如年轻人敢拼敢闯。 痛定思痛,他也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掏出一粒暗黄色的药丸,一口吞下跟着冲上前。 是死是活,全看今朝! 第三百二十章 聚义楼不聚义啊 喊杀声震天动地。 聚义牌匾摇摇欲坠。 整个聚义楼烟尘四起,滚滚尘雾翻涌,尺厚的石幔碎成粉块,中堂立柱折成两半。 梁渠立于前厅二楼,瞳孔中恍若流淌着熔融黄金,对中厅局势洞若观火。 丈高虎形真罡笼罩程崇,澎湃气血氤氲浩荡,其猎猎而动的白衫宛若猛虎飘逸的毛发,跨动之间山倾海覆。 同为水帮帮主,程崇实力比那鲸帮刘节高了何止十倍? 身形闪烁纵横,一掌一脚,人仰马翻,普通帮众完全不是一合之敌,生生把人抽断,踢裂! 然沙河帮内高层相处多年,自有配合。 场内九位奔马高层,足六位有上境实力,配合间步伐一致,气息相连,催发罡气相互交汇,氤氲中竟也展露蛇形真罡! 等连敬业与呼延世经两位极境高手吞服丹丸,加入其中,阵法人数达至八位,更是激发真罡神韵,硬生生分摊抗住程崇的掌力,拳力。 奈何蛇形真罡终究无法与程崇的虎形真罡相媲美,八人对招间常常险象环生。 此时此刻,另外三位中境奔马武师显得至关重要。 无法催发罡气的他们不参与阵法联结,却因此拥有极大的自由度,居于阵中合纵连横,成为阵中八人不为单个击破的关键! 聚义楼内,一蛇一虎交相缠绕,厮杀激烈! 不止! 玄铁大弓嘎吱作响,雷鸣霹雳之音不绝于耳。 一支支袭来的利箭向众人证明,场内不止是有虎蛇,更有扑天鹰盘旋天空! 有蛇鹰相扛,其余帮众趁势化作蚂蚁无数,争相攀附啃噬伤口,惹得猛虎相当难堪。 局势比梁渠想象的要好得多。 本以为沙河帮一众帮众只能起到消耗作用,不曾想能结战阵,配合有度,相当不凡。 有人顶住攻势,梁渠毫不吝啬输出,长臂甩动,展现出的力量惊骇绝伦。 龙筋虎骨、麒麟劲为根,落星箭、龙虎气、雷符为干,耳识、金目为冠。 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气障在梁渠手臂四周炸开,掌中玄铁大弓濒临极限。 玄铁大弓的原主人终究是那鲸帮刘节,非是梁渠,当下的每一发箭矢都是以消耗大弓使用寿命为代价。 “如此箭术,如此体魄!” “好狠的小子!”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凝望头顶留下的道道箭痕,间或闪避分心的程崇,心中惊叹。 年纪轻轻,箭法如此凌厉。 换任何一个奔马武师来,恐早已成为箭下亡魂。 好事! 梁渠越是天赋非凡,越能证明他的背景,地位非同凡响,先前开口作出的承诺分量只会更重。 念及此处,呼延世经大喊:“帮主为一己私欲,坑害我等身家性命在先,诸位莫要留手,有什么招数赶紧使出来!” 所有人都清楚,纵然眼下能短暂抗衡住程崇,但他们的耐力,回气能力和程崇根本没法比,后劲不足,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诸位掩护!” 阵中满脸虬髯的大汉喊喝一声,退至后方,继而从腰间掏出小药瓶,吞服丹丸。 霎时间,虬髯大汉通体赤红,裸露出的小臂青筋如细蛇游动,整個人膨胀一圈。 八人头顶的蛇形真罡双目泛起猩红,硬抗猛虎撕咬。 “拼了!” “望梁大人说话算数!” 接连几人嗑药,催动秘法,罡气澎湃,整条蛇形真罡当即生出猩红赤鳞。 所有刀光剑影在真罡的增幅下,强悍无双! 低位者望高位,常常事无巨细。 相反,高位望低位,多有马虎。 沙河帮高层对程崇的种种习惯,所练武学了如指掌,对付起来事半功倍。 程崇不然,加之他以肉掌对抗,面对昔日帮众爆发,梁渠暗箭,竟是成倒逼之势! 梁渠望得明明白白,再给众人打上一针强心剂。 “诸位放心,我梁某说到做到!此事过后,只要未曾参与毁堤,我必保他性命无虞!” “连敬业!呼延世经!莫要以为我不知晓,正是你们两人把河泊所人带到了英剑那!他一直叫你们叔叔!从未有不敬!” 始终默不作声的程崇抓住短棍,突然开口。 连敬业面色赤红:“我哪知道英剑是你儿子!” “废话少说!” 程崇瞳孔深处泛起血红,猛虎真罡暴涨三分,达到一丈三尺的恐怖地步,他挥掌劈开迎面箭矢,硬顶住狂蟒真罡旋身发力。 整栋聚义楼为之一颤。 澎湃的力量自足至膝,跨,背,肩,一路奔涌而上如江潮涛涛泻出! 檐下铁钉震动脱出,摇摇欲坠的聚义牌终是没有挂住,摔落成碎片。 桌椅,木梁再经受不住罡风摧残,自内而外生出裂缝,一路蔓延至屋顶。 掌风扑面,呼延世经面皮紧绷,所有人都不敢留手,团团困住程崇,束缚其手脚。 其外在表现,则是血蟒缠困住猛虎! 然而,缠斗之中,猛虎翻腾,血蟒上下绽出肉眼可见的猩红裂缝。 如此下去必然不行。 妈的,这叫什么事啊! 连敬业心中狂嚎。 正当情况急转直下时,连敬业余光瞥见一抹青光绽放。 梁渠以周游六虚为根底,催动雷步,从二楼一跃而下,于他人视角中,好似半空中带出数个凝滞不动的残影。 唯有寥寥数人能看清动作。 梁渠双脚触地,全身姿势下沉,他右手握住伏波的枪尾,左手沿着枪杆似慢实快地推了出去,长枪变成了他怀抱中的青龙。 那枪中隐藏的锋锐令连敬业的头皮发麻,像是一道乌云中乍现的闪电。 跃渊! 梁渠唯一大成杀招! 他努力忽视交锋的血蟒,猛虎,脑海里浮起的是川主斩蛟划下的枪锋,时间变得凝滞。 猛虎为血蟒所困,程崇察觉到了致命危险,他竭力转身,瞳孔与那双金目对视时,浩然威压轰入脑海。 程崇瞳孔溃散。 意识到机会,连敬业等人默契出招,榨出仅有的气力,拼死拖缠住程崇。 “干他!” 呼延世经大吼一声。 喊喝打破平衡,梁渠的伏波递出,比程崇见过的任何枪法更为犀利,迅猛,像是戈壁上卷着飞石的风。 程崇心脏紧紧收缩,脖颈上青筋如蟒蛇浮现。 猛虎发狂,半边身子挣脱了血蟒缠绕,但犹有大半不得而出。 枪锋到了! 两个人接触的瞬间,无论是连敬业还是呼延世经都看不清楚,只有耳边一声震耳的轰鸣。 猛虎,血蟒张绷到极限,双双溃成碎光。 程崇的整个身体被伏波抵住,不断地后退,于地上犁出两道深深凹痕。 他喉间低吼,撞断立柱,垮崩祭台,直至破开墙壁冲出中厅,后背狠狠地抵上一棵巨树。 合抱粗的巨树自树干中央裂开一道狭缝,树冠上簌簌地落下叶来。 伏波的枪刃刺进了程崇丹田,却没有洞穿。 “好枪。” 程崇双手鲜血淋淋,低头凝视贯穿自己小腹的长枪。 枪锋上的锋锐,连看一眼都会觉得痛。 气血涛涛不断地从丹田溢出,全身体力都伴随着这个窟窿流失不见。 程崇眼角渐渐生出皱纹,只能深深地喘息。 梁渠不敢大意,奋力前推,枪刃一点一点压入小腹。 直至枪刃穿透躯体,刺中树干,梁渠用力一绞,剐出血洞,方才拔出伏波。 程崇眉头紧蹙,坐倒树下,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他喘几口粗气,望向梁渠,嘿笑两声。 “英剑他,不如你。” 第三百二十一章 更进一步! “咳咳,来个人洒点水,清清灰,匾额找一找,捡起来挂上。” “医师呢,把医师喊过来,我肋骨断了几根,右臂也断了,疼死我了。” “不行了,不行了,有没有补气丹,快给我来两颗,要死要死……” “来个人扶我一下啊!死光了么?” 连敬业,呼延世经等人叫喊几声,在赶来帮众的搀扶下踉跄站起,从墙体破洞中走出。 适才出洞。 闷雷滚滚。 整座聚义楼轰然垮塌,吹得几人衣袍猎猎,烟尘四起。 连敬业挥手扫散烟尘,踮着脚转身面对废墟,见众人全望向自己。 “看我做什么?有没有人在里面,赶紧把人救出来啊。” “对了,跟梁大人一起来的那位呢?” “这呢这呢!” 卢新庆推开砖石,露出脑袋,他整个下半身被横梁牢牢压住。 连敬业忙差人搬抬横梁。 呼延世经一手搭住帮众肩膀,一手拄着铁锏,半跳半走来到庭院。 阴天潮湿,地上留着昨夜暴雨蓄出的浅浅水坑,些许泥沙积在坑底,天光映着古树婆娑。 树池下。 程崇垂头静坐,肩头堆满落叶,泥水沿着麻布的缝隙向上攀升,与血水交汇成暗红。 梁渠立着长枪站在树下,遥望沙河后山一层层的梯田,谷底池塘清澈,塘边立着一间茅屋。 “梁大人……帮……程崇他……” “没死。”梁渠转过身,“只是丹田被我破开,气血流失过甚,昏死过去。” 程崇丹田破灭,劲力难出,以梁渠当下实力,已无太多威胁。 抓住活口功劳比尸体大得多。 呼延世经叹口气:“没想到英剑会是三帮主的儿子,但他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自己干出天怒人怨的毁堤之事,实在是……” 梁渠瞥一眼呼延世经,淡淡道:“我梁某人向来说话算数,更不会抠字眼,说保你们性命就保你们性命,前提是你们确实没有参与毁堤。” 呼延世经老脸笑成菊花,忙抬手作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记得我来沙河帮,是做什么的吗?” 呼延世经一愣,半晌方想起来梁渠此次前来是要借船的! “马上安排,马上安排,我立马通知下去,给您配上最好的水手!河泊所里有您这样的官员,真是百姓之福啊!” 梁渠没有理会呼延世经的马屁:“你们沙河帮要养那么多人,吃穿用度,提拔赏赐,该有宝库吧。” “宝库……”呼延世经面露难色,“有是有,只是里边没多少好东西,上回……不过大人要看肯定没问题,想要什么尽管拿,老夫在此作主!连敬业!” 不远处的连敬业忙跑过来。 “梁大人要去咱们沙河帮宝库,你的钥匙呢。” “在身上呢。” 连敬业手上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匙,顶端像一朵花卉。 呼延世经解释道:“宝库需两把钥匙共同开启方能打开,以前大帮主那有两把,二帮主和三帮主各自一把。 现如今大帮主,二帮主不在,换成我和连敬业一人一把,程崇身上应该也有,但估计没带在身上。” “大人跟我来。” 连敬业抬头领路,尽管梁渠要去宝库的事是呼延世经自己擅自同意,但他亦没意见。 对付程崇,梁渠展现出的箭法,枪术惊艳绝伦。 消耗估摸不少,关键是他躲在后面完全没受伤啊! 消耗大,吃丹药恢复就是,受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事。 如今整個沙河帮伤势惨重,剩下那些普通帮众,加起来都打不过梁渠。 屏退两个搀扶的年轻帮众,呼延世经与连敬业二人领着梁渠穿过庭院,进到一个府邸内的小房间。 二人打开地道,深入十丈左右,面前出现一堵钢制大门,门上中央有一个圆环扣。 呼延世经点燃油灯,把两把钥匙并成一把,插入孔洞,用力拧上三圈,齿轮咔咔转动。 严丝合缝的钢制大门显出一条缝,呼延世经用力一推。 没推动。 “咳咳。”呼延世经老脸一红,“打得太猛,没什么力气了。” 和程崇对抗,着实是拼掉老命,再加上嗑药的后遗症,浑身虚脱,两人能站着讲话已然不错。 梁渠默然,自己走上前推开大门。 “嘎嘎嘎……” 连敬业举起火把上前,照亮漆黑宝库,里面是一个长长甬道,墙壁两侧挂满货架上,但货架上空空如也,只摆放着部分不值钱的小玩意。 一直往里走,是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两个药柜。 一个放金属宝材,一个放宝药宝丹。 梁渠翻翻宝药宝丹,一一辨认,拿走五瓶补气丹,两瓶回血丹,此外…… “这枚洙果和这枚碧玉果我要了,有问题吗?” 呼延世经肉痛。 洙果,碧玉果,上回河泊所大清洗后到现在的时间里,宝库里放进去最好的两件宝植啊。 连敬业忙道:“没问题,没问题,莫说只两件,大人全用光也没事。” “放心,我只要这些,别的不拿。” 说话间,梁渠已然走出宝库,看的呼延世经和连敬业一愣一愣。 真不拿? 梁渠回头:“不走吗?” “走走走!” 二人连忙跟上,合上宝库大门,走出地道。 “给我安排一间静室,我现在消化,出去之前,你们把船全给我备好,看住程崇。” “大人放心,保管安排好!”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连连点头,二人带梁渠来到府邸中的一间静室,正准备出去。 梁渠叫住他们,问出一个问题。 “程崇,以前是什么样?”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闻言沉思。 “很强。”连敬业道,“大人有所不知,以前我们沙河帮只有两位狼烟高手,一位大帮主,一位三帮主。 放眼整个华珠县里,有两位狼烟高手的势力那也是数一数二。” “二帮主呢?不是狼烟?” “二帮主虽说坐第二把交椅,实力不过是奔马极境,靠的是和大帮主的奶兄弟关系,故而兄弟们多有不服,祸根大抵是那时候埋下的。” 呼延世经补充道:“三帮主年富力强,办事稳妥,很少意气用事,连女色都不怎么接近,并且很少会和大帮主,二帮主一样去做‘黑事’。 当初来的那两位大人留下三帮主,我想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等三帮主掌控沙河帮,更是彻底杜绝原来那些龃龉。” 连敬业皱眉:“说起来,程崇似乎没有太想杀我们?” “怎么说?” 梁渠毕竟没有直面程崇威势,不太清楚具体感受和压力。 “从后边来看,程崇明显留有爆发手段,但拼杀时候好几次利好机会他没用。 我们的青蟒阵一旦被凿开缺口,死掉两个,威力会大减。 其次,要是帮主真的记恨我们,为什么今天之前不出手对付我和呼延佥事?来逐个击破?非要等大人上门一同解决?落得现在下场?” 呼延世经若有所思:“如此一说确实,程英剑是非常优秀,有礼貌,实力强,人长神气。 我能理解三帮主的丧子之痛,但以三帮主的性格,按理不会作出毁堤之事来啊。” “还有吗?” “哦,应当是英剑死后,三帮主自个搬到小茅屋里去住了,就后山梯田下面那个,哎!当时我应该察觉到的,英剑眉宇之间,的确更像三帮主多一些,不像大帮主。” “哪能察觉到……我以为是程崇在作表面功夫,毕竟沙河帮‘讲义气’,程崇是在给大帮主和二帮主吊丧呢……” “还有吗?” “暂时想不出来,只有那么多。” “我也一样。” “那伱们出去后接着想,把不合理的地方通通记录下来,整合给我。” “大人放心,立马去办。” “出去吧。” 二人阖上房门。 烛火幽幽。 梁渠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片刻。 梁渠没有思索出个结果,立马放弃。 他是都水郎,搜罗证据,抓住毁堤的罪魁祸首足够领功劳,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阴谋,此等费脑子的事让三法司去干吧。 说起来,倒真让华珠知县郁大易从泥沼里跳出半截身子。 明面上看,河泊所考察不清,以至程崇毁堤报复,需要负主要责任。 郁大人监察不力,负次要责任,运作得好,打点得当,说不得仍能混迹官场。 只是徐岳龙倒大霉。 梁渠揪出鲸帮,徐岳龙抢先卫麟一步,派出自己人对整个淮阴府进行清洗,利用信息差吞吃大半功劳。 当时徐岳龙风头无二,压了提领卫麟好大一头,以至于事后卫绍看自己相当不顺眼,拍卖会前整出了点小矛盾,哦,赢下后是中矛盾。 谁能想到三帮主和大帮主之间有此等烂事? 大功不好拿啊…… 梁渠运转万胜抱元,收拢思绪,提升状态。 一刻钟后,恢复大半的梁渠拿出洙果与碧玉果。 前者是水植无疑,后者存疑,属于水陆之间,不知道有没有水泽精华。 梁渠如今五窍皆开,只差一窍便可中境圆满,生出罡气。 此前离开第六窍相差不远,无论有或没有,两者足够他迈出一个大台阶! 梁渠擦擦果皮,吞吃洙果。 【水泽精华+1678】 第三百二十二章 紧锣密鼓 白露时节,蹿得快的芦苇抽出了花穗,褐绒上沾满水珠,一片潮沑。 外头喊喝不断,苇丛中避雨的水鸟颤颤身子,抽伸翅膀,飞出荡口。 开阔的水面上渔船犬牙交错,层层叠叠,宛若长出一层细密鱼鳞。 十七艘五丈以上的阔肚方舟收拢风帆,停靠进荒港,船身轻轻摇晃。 连敬业让人搀扶着上到甲板,抬头望向桅杆上指挥船队的老头。 “老宋头,能抽调的全抽过来了吗?” 满口烂牙的黝黑老头从那桅杆上跳下:“连爷,按您的吩咐,能调的全调过来了!一艘不落!” 后上船的呼延世经扫过一圈:“有没有能挤一挤的,再腾两艘船出来?我怎么一艘大船没见着?金全胜,金得泰两艘我记得不是在港里吗?” “佥事大人,您不了解我嘛,哪次不是一下给您办妥?当真是挤不出来,陆上好几个仓给水淹了,船货只能暂时放船上。 大船是有,金全胜,金得泰那两艘船也在,只您说要去救人,按我说,大船不如小船好使! 佥事大人,连爷,您二人别瞧洪水漫得广,深度实则也就那么点,黑水河哪能走,哪不能走,小老儿我门清,陆上不一样啊!谁知道底下有没有石头,按洪水水深,大船基本是贴地走,很容易碰底,一碰底全完!不好走,不好用!” 连敬业摇头:“那也得叫过来!没仓卸,全卸到沙河山上来,实在不行找个高地堆一堆,派人看着,再用油布罩上!” 老宋头听得头皮发痒,伸手抓了抓,不知道连敬业为啥要做到如此地步。 让人刀架脖子上了? 见老宋头没严肃起来,连敬业道:“老宋头你给给我听好了,你这调船的事小,关系的可是我连敬业的脑袋!万不能马虎!” 老宋头恍然。 真让人刀架脖子上了! 一身伤,给人打的? “佥事大人放心,连爷放心,我马上再跑一趟。” “嗯,尽快!” “速去速回!干得好,后边少不了赏!” 呼延世经掏出一个钱袋,扔到老宋头手里。 “好嘞!” 老宋头手一掂,知晓足有七八两的银钱,眉开眼笑,不敢耽搁,叫上两個年轻力壮的船夫载自己离开。 “走,去别处看看。” “我记得有几艘渔船……” 沙河山下,连敬业,呼延世经等高层拖着伤躯到处发号施令,调集船队。 越来越多的船队往沙河山下靠来。 沙河山上府邸静室内,梁渠接连吞下二枚宝植,拢共获得三千四百一十七点水泽精华,全部投入到融合度上。 融合度上涨加之宝植本身能量,梁渠体内气息节节攀升,荡漾开的威势吹得静室内烛火摇曳。 玉枕关摇摇欲坠,生出细密裂痕,终是顶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气血浪潮。 轰! 刚猛气势自周身奔腾,蜡烛当场闪灭,整个静室陷入漆黑。 梁渠如同盛夏昏睡之时猛抽一口薄荷,强烈的清凉感沿着后脑蔓延,进而传递到脊椎骨,涌向四肢百骸。 玉枕关是“神”的中心,意与此窍相联,即意与神合,自能“意定神旺”! 先前生死搏杀的疲惫感与气血亏损一扫而空,脑海内肥鲶鱼等兽精神链接比例大幅下降。 除此以外,更有一股奇妙的联系从尾闾关,夹脊关蔓延生出,三窍互相关联,成为整体,又与上中下三丹田引发共鸣! 《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经》行气路线再度变化,于体内交织联结,相辅相成又不互相干扰。 “劲”,“势”,“神”相合! “意”,“形”,“力”相汇! 六者齐聚,扩延于外,卫护形体,一缕缕缥缈罡气弥散而出。 黑暗之中,金铁高鸣! …… 方舟上。 卫绍低头展望地图,发现沙河帮距离他的位置极远,眉头紧蹙。 与梁渠相同,卫绍同样需要船只组建船队,郁大易自然指出一条相同道路——沙河帮。 但知晓梁渠比自己快近五个时辰的卫绍陷入两难境地。 按如今速度,等他赶到时,梁渠必然离开。 若是对方没借到船,那好说,梁渠借不到,不代表他卫绍借不到,程崇不过狼烟初境,虽说境界相同,但卫绍有自信,整个沙河帮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说好听是借,说难听,那是抢。 但要是梁渠借到,会借到多少? 沙河帮里剩下的船能否再组建一支船队? 组建不出来船队,卫绍平白浪费数个时辰赶路。 早出来一天半,除去几个手下探查到受灾区域外,等同于寸功未立,待卫麟筹措物资,携大部队赶到,如何自处? 卫绍握紧拳头,地图边沿大片皱起。 去还是不去? 卫绍望向身后船夫:“华珠县里,有没有其他船队,船帮?” 两个船夫全是郁大易抽调出来的帮衬,闻言摇头。 “回大人的话,几大商号里的商船基本全被知县大人调走,剩下能有大船队的只沙河帮一家。” “哦,那些乡镇里,小商帮,大户老爷,小渔民倒是也有船,挨个上门拼凑,或许能有一支?” 哎…… 一步后,步步后。 梁渠到底是如何赶路的?快那么多? 龙血马当真如此非凡? 卫绍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锞,扔给船夫。 “划快些!” “大人坐稳!” 船夫喜笑颜开,使出浑身解数。 …… “呼!” 静室内,一声悠然长叹。 蓬! 烛火再起,照亮静室。 梁渠站立起身,环顾四周,细密的“刀痕”遍布静室,皆是他突破时无意识激发出的罡气所致。 罡气,乃武者内生刚劲之气,不止有护身之功,更是杀敌之术! 哪怕武者自身武学没有任何突破,杀伤威力亦能提高一个档次! 此气一生,足以谓之奔马高手,养生长寿,彻底摒除百十年的苦痛! 不与人搏杀留下暗伤,几乎能无病无灾的活到寿终正寝。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45.2%)】 水猴子时融合度过半时出现过第一个天赋技能——水纵跃。 泽狨更凶猛,每增加一成皆有天赋能力出现,能力非凡,全是非常有用的关键技能。 以此推算,泽狨融合过半不会简单,或许会出现一个十分靠谱的水系能力。 只不过距离融合度过半,仍有4.8的缺口,等同于四千八百点水泽精华。 缺口之大,想一次填满,至少要一株不逊色于两生花的水中宝植。 水泽精华要过五千,实打实的稀罕物。 实在难寻。 “不知沙河帮船队组建好没有。” 梁渠平复气机,推门离开静室。 后堂大厅一片喧哗。 “你们是没看见,那怪鱼长得有多凶猛!当真是能治小儿夜啼!” 卢新庆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个大鸡腿,手舞足蹈地讲述着怪鱼凶险。 有人不信:“真的假的?” “那能有假?好几千人眼睁睁看着呢!足三丈长!前面一丈都是大脑袋,脑袋上全是板甲,板甲少说一尺厚!一直长到二丈多的位置。” “甲有那么厚?怪怪,刀给砍卷了吧?” “嘿,可不是,不止是甲厚,那鱼咬力更强,上来就给一个武师咬成两半,我见过尸体,那叫一个惨啊,之后七八个奔马武师围拢上去,拿不下来!结果梁爷一过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猜定是一番搏杀,惨胜!” “错!只一箭,一枪!当场给那怪鱼宰了!那几个武师全看傻了,只是百姓危难,我们走得快,没吃上怪鱼的鱼头煲。” “那么大鱼头,没锅炖啊!” “若是真的,怕是怪鱼同等境界下,没什么对手吧?” “我活二十多年,为何从来没见过此等怪鱼?” “说不定是从深水区里跑出来的呢?我听说深水区里全是怪物,一个比一个猛,混不下去就跑浅水区来了。” “见没见过的,等会你跟着我们的船队,若是运气好,碰上郁知县,让你们见识见识!” 卢新庆坐在桌前,大口吃喝,满嘴油光,周边围拢听他吹牛的沙河帮帮众。 梁渠登山到现在,没说过卢新庆是抓来的水匪,让他跟在身边属于是废物利用,节省人力。 沙河帮上下全当卢新庆是梁渠手下,好吃好喝供着。 正好卢新庆快一天多没吃过饭,边吃边和众人吹牛,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进去收拾一下,喊连敬业和呼延世经过来。” 梁渠叫来两个帮众干事。 为众人围住的卢新庆闻声打了个激灵,忙擦擦嘴起身,鞠躬哈腰。 “梁爷您出关了?” 梁渠没有理会,让两个沙河帮帮众快去快回。 “诶,我来我来,我去喊我去喊。” 卢新庆一马当先冲下山去,不消片刻,背着呼延老头上山。 呼延世经颠得胸口发闷,落下喘两口道:“梁爷放心,船队全凑好了,只等您去查验。” “船队等会再说,伱先带我去程崇经常待的几个地方转一转。” 梁渠从怀中掏出册页。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卢新庆背着呼延世经,跨过梯田台阶,下到谷底。 有山挡风,池塘平静无波,几根长芦苇长满东南角,周遭长满狗尾巴草,芦苇对角位置是一座茅屋。 一条大黄狗踏着草地从不远处奔来,对梁渠汪汪大叫,试图驱赶入侵者。 “呿!呿!”呼延世经只简单叫几声,轻松赶走土狗,转头对梁渠解释道,“帮里养在山谷的,看到生人就喜欢叫。” “狗不错。” “大人喜欢送您。” “算了吧,家里已经有一条。” “那一定是条威风神犬!” 梁渠:“……” 来到茅屋前。 连敬业从腰间取下钥匙串,寻找门房钥匙,边找边道。 “英剑死后,程崇在谷底搭了一个小茅屋,平日里练功,睡觉,全在里面,除去必要的露面和操练帮众,基本不出来,吃饭也让人送到门口。 我们以为程崇深居简出,是吊丧大帮主和二帮主,如今看来,他是吊丧自己儿子英剑。” 梁渠回望梯田:“田是谁种?” 连敬业回头道:“佃户种,以前后山上是空着的,程崇当上三帮主后说后山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种粮,日后让人打上山门包围住,说不得能坚持一段时日。” 梁渠捧着册页写写停停,闻言抬头:“你们想法不少啊。” “咳咳,大人勿怪。”呼延世经见梁渠动笔,眼角抽搐,“只是几句玩笑话,帮里人那么多,半座山田,全收上来吃不上几天,种着玩玩的。” “放心,我没记下来。”梁渠望向梯田,“听人说,长湖与黑水河甲子前相连通,甲子后断开,是围湖造田的缘故?” 连敬业推开门:“不止甲子吧,黑水河和长湖连通是大乾时候的事了,呼延佥事或许知道。” 呼延世经解释道:“确实不止甲子,此话应当是哪个小辈和梁大人说的吧?” “三十岁上下。” “那是小辈没错,我今年九十有三,小时候长湖和黑水河已经不太相通,只是偶尔发大水能漫过去,充当泄洪口,围湖造田只是一部分原因吧。 本身黑水河单方面向长湖泄洪,大量泥沙淤积于湖底,导致湖面不断抬升,南湖区逐渐堆成陆地,自身蓄洪能力大幅衰退。 等大顺建国,人口年年涨,口一多要吃饭,吃饭要种田,湖田肥沃,长湖附近百姓就开始围湖造田。 一面冲,一面围,双管齐下导致长湖越来越小,今天和百年前比起来,或许不到三成大。” “治水不治沙啊……” 梁渠若有所思。 他来时察觉到黑水河含沙量不小,冲刷造陆,长湖与河流的断绝是早晚的事。 加上河流改道,指不定一二百年后,黑水河自己也会离开华珠县。 “治水不治沙?”呼延世经琢磨两句,眼前大亮,“大人真是一针见血!今后若是大人能当那两江总督,说不得天下水患有救啊!” 治河之法别无奇谋妙计,全在束水归槽,束水之法亦无奇谋妙计,惟在坚筑堤防。 徐岳龙给梁渠的《修筑堤防总考略》与《护守堤防总考略》内皆提到过这句话,据说是前任两江总督所言,大致能看出面对水患,寻常人的治理方案。 然而束水之策,只能来软不来硬。 梁渠上过地理课,清楚要想缓解水患,唯一的办法只有顺应水文规律,去解决水土流失。 “只是要如何治沙呢?”呼延世经想不明白。 梁渠目露诧异:“斩伐林木,无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由此也,没学过吗?” 呼延世经汗颜。 “治沙的唯一办法只有种树,典籍上全有,朝廷亦不是不知道水患和种树的关系,只是不好去做。 想要种树种出效果,要耗费多少时日?多少钱财?今日种,明日家里缺柴的百姓已经盯上,后天结婚讨亲的人家缺个家具,要個凳脚。 只有下天文数字的成本才能做到,但没人能去保证下这个成本必然有结果,同时你还要兼顾民生,不搞得天怒人怨。 总之,种树治水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知道且能做到的,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呼延世经一愣,“大人意思是有人做到过?” 梁渠没有回答呼延世经,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法有误。 前世经验不能照搬,没有怪力乱神,的确只能种树无疑,但放在大顺…… 梁渠想到平阳县下的那条暗流通道。 此等违反水文规律的通道,完全不像是自然产生…… “大人?” “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梁渠随口应付呼延世经,进到房内。 小屋内没有太多陈设。 一个小柜,一张床,一张翘头案,加上中间一个蒲团。 简朴的不像是沙河帮帮主的居所。 四处观摩,翘头案上尚燃烧着凝神香,袅袅白烟从香炉中升腾。 梁渠许久之前用过凝神香,胡师兄送他的,能让武者集中精神,更顺畅的引导气血。 许多家财富裕的武者修炼时皆会点上半根,但后来梁渠学了《万胜抱元》。 万胜抱元的核心在于持人之精、气、神,使之不内耗,不外逸,长期充盈体内,从功法属性上替他省下一笔钱。 把大致屋内构造记录下来,梁渠拉开柜子,发现里头有几本功法,小册,两张卷轴。 功法瞄上两眼,梁渠不太感兴趣,不如自己的好。 两份卷轴打开,一份是年轻男子,一份是貌美女子。 梁渠看向连敬业和呼延世经。 连敬业辨认一番:“那年轻人是程英剑,那女子,是大帮主的第十七房小妾,也是唯一产子的女子。” 梁渠惊讶出声:“第十七?总共有多少房?” “总共,十八房……” “你们大帮主挺厉害啊。” 连敬业与呼延世经尬笑两声。 卢新庆捧着砚台上前。 梁渠毛笔舔墨,记录下来。 十八人,生一子,还不是自己的,明显是大帮主不行。 屋内晃过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梁渠熄灭凝神香,与几人出门。 “把茅屋封上,不准任何人靠近,过两天会有三法司的人来勘验,程崇毁堤一事我会保住你们,但证物有缺,出现任何麻烦事,你们自求多福,听清楚没有?” “清楚清楚。” 呼延世经大喝:“小老儿今日起在茅屋旁搭个草棚,夜夜守护,有谁来破坏,必然要从老夫的身体上跨过!” “倒不必如此,带我去看船。” 连敬业带头:“大人这边请。” 几人回到府邸,派人带上昏迷的程崇翻过沙河山,一支浩荡船队赫然出现于山脚下。 梁渠心头一跳,没想到沙河帮会如此给力,光是五丈以上大船便有不少,渔船更是无数。 哪是船,分明是摇摇晃晃的功劳! 连敬业喊来一位满口烂牙的黝黑老头,介绍给梁渠:“老宋头,打小跟船,当了二十年水手,舵工、缭手、斗手、碇手,没一样不会。 后来又当二十年船老大,一口牙全是吹江风吹烂的。 整个沙河帮没有比他经验更丰富的舟师,大人有什么事全可以让他去办。” 老宋头忙作揖:“梁大人安好。” 老宋头不用猜就知道连敬业脖子上的刀是眼前年轻人架的。 而连敬业能在他脖子上架刀,等同于年轻人架刀在自己脖子上。 “那两艘大船,不方便在洪水中行进吧?” 梁渠望向船队,指着当中领头的两艘足长十二丈的大船,吃水极深,能停在这里已经下了大功夫。 老宋头抱拳:“大人明鉴,洪水救灾,大船实属不便,小巷进不去,水位又浅,十分容易触底。” “倒是辛苦伱们,前头几艘大船就算,剩下的全部跟我走!” “是!” 老宋头匆匆离去整合船队。 梁渠念头一动,山脚下的赤山,江豚,带着舫船朝此地奔来。 他背上伏波,携玄铁大弓最后叮嘱道。 “等我走后,应当会有其他河泊所人过来。届时关于程崇的所有事情,全不要说,聚义楼为何会塌,你们为何而伤,自己想办法圆,否则我会很难办,明白吗?” “明白明白,大人放心。” “大人放心,小老儿不是多嘴的人,手下帮众也保管看得严严实实。” “中间时间,你们尽量去别的地方瞧瞧有没有多余船只,哪怕渔船亦可,能抽调过来尽量抽调,不要让他空手离开。” 连敬业等人有些糊涂。 听前一句话,梁渠好似与对方有仇。 后一句话,又好似没有? 二人不敢多问,答应会如实照做。 等舫船和赤山到来,梁渠差人把昏迷中的的程崇放入舫船。 再让一艘大船放下跳板,让赤山上去,自己端坐舫船,亲自看管沙河帮帮主,跟随浩荡连绵的船队离开。 程崇的事影响太大,绝不能让卫麟一方有作文章的机会。 否则只几句“故意”,“瞒报”,事情会相当大条。 让徐岳龙独自处理,率先带人“自首”,回转余地会大得多。 但梁渠没有让对方空手而归,故意整事的想法。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朝廷嘉奖 铁灰色的阴影占据天空。 早晨乌云缝隙中尚能透出阳光,半天不到,斑驳云层厚成一片,飘散下蒙蒙细雨。 方舟上,船夫站在雨里,头发全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他挺直腰身指向前方朦胧中的矮山。 “大人,前面就是沙河山,那地势高,船过不去,您得骑马。” 卫绍遥望黯淡天光下的沙河山:“找个地方停船。” “是。” 两名船夫找好位置,搭上跳板。 卫绍牵住青马从船板上跳下,马不停蹄地赶至山脚,系上缰绳上山。 有人跑来通报,卫绍没有理会,径直进入“江运茶馆”。 雨水沿着折断梁木边角滴滴答答的流淌,渗入砖石缝隙中。 年轻力壮的武者搬抬横梁,用铁锹把碎裂的瓦片,砖石铲进箩筐,成筐成筐地挑下山,一片繁忙景象。 从前厅经过,几张方桌上茶碗散乱,中间堆叠着“天地君亲师”“正大光明”两块牌匾,红白交错,上头还压着几块楠木牌位。 卫绍眉头紧皱,心里的不祥预感像野草一样疯长。 什么情况? 沙河帮让梁渠给攻下了? 沙河帮再不济也有狼烟高手,缘何能让梁渠一个小小的奔马武师闹成此般模样? “找到了,找到了!没压坏!” 一名武者面色兴奋,从废墟里举出一块黄底匾额,上面写着“义气千秋”四个大字! 周遭帮众一片欢呼。 整個聚义楼全塌,供奉的三块牌匾一块没坏,称得上是喜事。 “辛苦大家。” 一只布满褐斑的大手抓过匾额,随手放置在茶桌上,令找出牌匾的帮众颇为错愕。 呼延世经放下牌匾,道一句辛苦,拄着拐杖同连敬业来到前厅,向卫绍作揖问好。 “不知大人降临,有失远迎,请到里面用茶。” “客套话不必多说,本官此行目的你们心里清楚,告诉我,沙河帮如今剩有多少船只?” 卫绍的开门见山让呼延世经与连敬业心里感慨河泊所真是一脉相承。 呼延世经神色惋惜道:“大人,您来晚一步。” 连敬业顺势递出账本。 卫绍面色一紧,接过账本翻阅。 账本上面有沙河帮绝大部分的船只信息记录,大小,规模。 其中超过一半的部分用朱砂笔圈出,表明已经让梁渠借走。 剩下的船只固然有,但全部都写明用途,实在没办法抽调,亦或者体积太大,不便航行,故而留下。 卫绍越翻眉头皱得越紧。 居然真让梁渠借到了,甚至于力度如此之大。 光看账本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能发现,沙河帮出了大力气,几乎能给的全给。 部分船只里更是装了一部分米粮帮忙应急。 想到自己白费数个时辰,碰到了最坏的结果,明日面见卫麟…… 难以言喻的压力让卫绍的心跳加速,不由再确认一遍:“一艘空船没剩?” “沙河帮里是如此。” 卫绍抓住关键:“沙河帮里如此?” “梁大人离开前吩咐我们要尽量去附近乡镇征集空余船只过来,不能让河泊所的大人空手而归,几个时辰里,倒是有些成果。” 卫绍一愣,心里生出某些莫名的情绪。 “你们征有多少?” 连敬业掏出第二份账本。 卫绍接连翻看。 没有惊喜。 几个时辰太短,沙河帮全力促成此事,统筹到的船只不过是梁渠麾下船队三分之一不到。 “总好过没有……” 卫绍眉头稍松。 …… 裹着泥浆的洪潮一叠叠地涌入村落,墙壁缝隙间满是细腻的白沫。 坐在澡桶里,猴抱树木的百姓让水夫挨个从洪水里捞起。 长长的跳板搭建在房顶与大船之间,小孩哭着喊着不敢上前,惹得后面乡民破口大骂。 妇女不得不抱起孩子,精疲力竭地抱住孩子爬过跳板。 梁渠站在高高的桅杆之上,任凭身下船只如何晃动,好似脚下生根。 他燃着金目,纵览全局,有条不紊地指挥船队。 “老宋头,你把船队拆成三部,分出两个去东边的仓集镇……” “把青壮全部分开来!不要和妇孺装在一个舱里!” “老宋头!派几个人去船舱里扛十袋米熬粥,不准多拿,记得别熬太稠,一人一碗,别饿死就好,青壮年多分一碗,让他们喝了帮忙干活!” 无数帮众听从梁渠命令,在船只之间穿梭,行动。 连卢新庆都不例外,翻出一只大铁锅,准备烧水开灶。 “梁大人,那边是不是出了点事?” 老宋头仰头对桅杆上的梁渠大喊。 梁渠转头望去,发现甲板上有两个青壮年站在中间打架,互相抱住滚成一团,很快有其他人加入进来,边上一群人不知所措的围观。 船老大忙跳出来询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边怎么打起来了?” “哎哟喂,是李家和陈家的两个狗东西!”船上被救起来的乡老一望就明白了,“这两家原来是邻居,经常因为一点地吵架……” 梁渠的声音远远传来,清晰有力:“我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现在全给我赶下去!” 乡老迟疑:“大人,这……” “要等我亲自动手吗!” 不待乡老反应,一个沙河帮帮众已经踩着跳板冲上甲板,两巴掌扇倒青壮,一手抓起一个扔到水里,破口大骂。 “两个狗日的,上辈子吃了什么蜈蚣屎,蛤蟆尿,想成人,今个让你们两个如了愿!力气那么大,不如下河耍一耍!” 解决完一桩闹剧,梁渠又听得东面传来惊叫。 “舟师,那边有大鳄啊!” “大鳄过来了,大鳄过来了啊!救命,救命!” 两头足有丈长的大鳄朝一只小木桶游去,正欲搭上爪子,忽地感受到一股沉重威压轰入脑海。 一只亮着金目的巨猿出现在两兽脑海,旋即它们身体肌肉彻底僵硬,直挺挺地翻出水面。 木桶里的妇女用棒槌戳了戳,大鳄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去几个人把人捞上来!大鳄也抓起来,宰了和粥一起炖!” “大人,乡里祠堂有些米粮,应该没有被淹,是乡老们去年收起来应灾用的。” “好!去几个人帮忙把米粮搬出来!” “我去!” “我也去!” …… 黑水河上,十数艘长舟停留进港口。 从船坞往外的空地上搭建着大量的应急帐篷。 军士们排着队从船上往下搬卸米粮,部分放在原地,部分放到小船上往华珠县各地输送。 项方素等人站在甲板上负责监督。 他们是本次救援的第二波,带来了初步的应急物资。 柯文彬划出一批米粮,让军士们就地起灶,熬粥赈济。 项方素盯着米袋上的平阳县标志感慨:“简县令开平阳县官仓帮忙赈灾,还带头捐赠八千两白银,购置米粮,真是财大气粗。” 柯文彬笑道:“八千两又不多,你不是也用五千两买了张火锅方子?” “别闹,那能一样?我买方子,早些晚些能挣回来,那捐赠是有去无回的。” “倒不一定,朝廷那边事后肯定有嘉奖,不算亏。” 蠲免和官方赈济必须要皇帝批红,大臣才有权执行,但是对那些突遇大灾开仓放粮的官员,无一例外全是作为正面典型嘉奖。 “全是些口头嘉奖,有什么用?” “你不懂,简知县能得到的好处眼下看不见,摸不着,日后成为府主那就能体现出来,至少一缕玄黄气不会少。 玄黄气在手,那宗师路等同走出小半,按他年纪,日后指不定有武圣希望。” “那玩意来得忒慢,把平阳县营成平阳府,想想都累得慌,好处捞不到多少,锅一顶一个准。 伱看华珠县知县,好端端的来个溃堤,前面干得再好,没用!” “我觉得不然,平阳县变府,三年内必成!” 项方素摇摇头,不愿争论,岔开话题道:“不知道阿水在哪,事办得如何?那小子头一回当都水郎,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柯文彬摇头晃脑。 “放心,阿水年纪不大,心其实蛮细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早到一天,但是通关。 “心细不能当饭吃啊,办事要靠两只手,一只叫权力,一只叫实力。” 项方素伸展双臂,说一个,握一个,牢牢捏紧两个拳头。 “华珠县里,官员级别最高的是郁大易,洪水当前,阿水要压他一头,算有权力。 实力不然,我记得几個月前,凯云和毅鹏说过他们在华珠县扶持过一个狼烟高手,用来维持漕运吧? 光一个小水帮都有狼烟高手,整个县的实力不用说,铁定比咱们隔壁的丰埠县要强得多。” 柯文彬不禁点头:“华珠县是比其他县要厉害不少,越乱越见实力,阿水很吃亏啊。” “再吃亏阿水也得上。” 一道声音插入二人谈话。 “仲轼!” 柯文彬和项方素闻声回头,冉仲轼臂弯下夹着两份账本从港口上回来。 项方素指向远处帐篷:“那些灾民安排好了?” “基本上差不多,幸好时间不算太晚,若是冬天,秋天溃堤,那麻烦事更多,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救治的成本也要高出不少,柴火,衣裳全不能少。” “冬天不太会溃堤吧,汛期全是夏天,秋天,只是夏天蚊虫多,天气燥,疫病很麻烦。” 冉仲轼一愣:“你一说我想起来,倒是没听说华珠县这回有什么大规模疫病传染?怪哉……” “没疫病不是好事吗?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说再吃亏阿水也要上?”项方素很乐观,转头又把话题给扯回来。 “卫麟那边派来的是卫绍,你们知道不?”冉仲轼没太纠结疫病。 正如项方素所言,没有疫病是好事。 柯文彬点头:“知道,怎么不知道,阿水先走一步,没来得及告诉他,不然肯定要让他小心。” 冉仲轼解释道:“卫绍人不聪明,实力是有的,卫麟心里清楚,所以派他去华珠县,关键时刻出什么事能兜得住。 但那怎么能显出本事?你有六尺六,一顿饭吃三斤肉是应该的,三尺六吃三斤肉,人才会说你厉害。 那天直隶使者过来,不少人反应你们能看到,不服。 岳龙大哥让阿水去,就是想给阿水一个把位置坐稳的机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明白没?” “怪不得,我说阿水年纪轻轻,怎让他去处理此等麻烦事。” 项方素和柯文彬恍然。 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 梁渠年纪轻轻,围剿鬼母教上多是拉弓放箭,一下连跳两级,许多人不服,自然要做出点功绩来给大家看看。 打铁要自身硬不假,三人成虎亦真。 “当然,文彬说得也对。”冉仲轼补充道,“阿水心细,人机灵,实力是不够,但他有脑子,毁堤是大事,非同小可,岳龙大哥是信得过阿水,才会给他这个机会。” 大事见能力,小事见态度,琐事见格局。 大事办好,闲言碎语自消。 …… 华珠县东南方向的一处土坡上。 挡雨油布系在树干间,树梢上的雨滴坠落,打出噗噗闷响。 查清、范子玄、颜庆山、颜崇文等总共六人燥闷地躲在挡雨油布下啃干粮,系在树上的马匹们低头啃食青草,灌木。 范子玄坐在石头上纳闷:“梁大人是不是忘记了我等?” 颜庆山挠头:“不会吧……” 查清一口否决:“莫要胡说,大人定是过于繁忙,没有空来寻找我们。” 梁渠离开前,特意嘱咐几人到地方不要乱跑,留在此地集合。 在场几人实力高,先那些河吏和部分河长早到,中午赶至,如今快天黑,仍没见到梁渠身影。 一个下午,足足二三个时辰的等待,不免让人心中起疑。 按理说,灾后第一件事那就是探明受灾区域,救助灾民,亦或者探查溃堤原因。 三样不管哪一样,全需要人手。 梁渠应当赶快来找他们啊? “诶诶,有船来了,有船来了!”树上的朱春桥对几人叫喊。 颜庆山抬头:“大船小船?一艘两艘?” “不大不小,一艘!” 众人走出油布。 一艘四丈长宽的舟船从远处游来,望见土坡上等候的查清等人,自己主动靠了过来。 查清等人大喜,以为是梁渠安排的人来接应。 不料那船老大靠近后叫喊:“几位是困在山上?可要乘船,一两银钱一位,给伱们送到最近的济民地去!” “晦气!” 范子玄转头便走。 压根不是什么人来接应,一伙发灾难财的船夫,船舱满是面容倦怠的“乘客”。 查清本欲喝退对方,但想到梁渠在义兴镇里的好名声,他念头一转。 为人下属,自然要投其所好。 梁渠义薄云天,仗义乡里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些人岂非送上门来的功劳? 半盏茶后。 “爷!爷爷!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船老大被朱春桥等人打得鼻青脸肿,脸上跟开了个酱油铺似的,红的黑的全部蹦出,连连告饶。 “嗬忒!” 朱春桥往船老大脸上唾口唾沫。 白沫子和鲜血混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船老大完全不敢擦拭。 颜崇文则从包里掏出干粮,分给了船上灾民。 查清又从船老大的腰间摸出一个钱袋子,把钱还给众人。 “大家不用怕,我们是河泊所里的河伯,河长。” 一众灾民连连道谢。 有个灾民颇为犹豫,小心提醒道:“各位爷,这船老大是刘家的人……你们打了他……不好办啊。” 四丈船绝不小,能有此等大船,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查清朗声道:“大家不必担心,我们是都水郎梁渠梁爷的手下,乡亲们可能不清楚都水郎是个什么官,大家只需记住一点,不比知县差!你说的那家敢动知县老爷吗?” 灾民摇头。 “那就别管他什么刘家,驴家!他要敢来,我们就敢让他做刀下鬼!” 船老大满目惊骇,可算是知道这伙强人来路。 真是倒霉透顶。 范子玄抓住船老大的衣领:“你说的最近的济民地在哪?” 船老大哆哆嗦嗦:“往东八里地,有一个,大概有小一万的灾民……” “八里地,不算远……”颜庆山略一思量,“崇文,有东,你们两个辛苦走一趟,把他们送过去再回来。” “放心吧。” 颜崇文与季有东跳上船,护送百姓去往济民地。 天色渐黑。 远处再响起一片马蹄声。 一个体型极魁梧的男人自夜色中显露身形,跨下骏马淌水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群的河吏,骏马,陈杰昌,李立波二人正在其中。 “寇壮!杰昌!立波!你们来了!” 李立波颇为诧异:“诸位没等到水哥?” 颜庆山苦笑一声:“我们中午便至,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查清哈哈大笑:“倒是好事,咱们人齐,不用梁大人分两趟来找咱们。” 李立波等人到后没多久,颜崇文和季有东划着船回来。 寇壮等人没问什么情况。 在场几人一半是河伯,官位更高,要做什么轮不到他们插嘴。 夜色渐深,篝火熊熊。 雨声和木柴的爆裂声混杂。 众人脸上映着橘光,彻底沉默。 梁渠那,莫非真不缺人? 戌时三刻,远处传来桨声。 船老大举着火把,望向山坡上的一众人马,高声叫喊。 “诸位是梁大人的手下吗?” 翌日清晨。 两艘大舟载着人马汇入船队。 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众人仰头眺望浩荡连绵的庞大船队,以及挤满喝粥灾民的宽阔甲板,彻底失声。 此等规模的大船队…… 全是梁渠一天里干出来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啥也不用干 船老大撑着舟船汇入船队,与两艘大船齐头并进,冲开浪沫。 查清,范子玄,颜庆山,颜崇文……一票河泊所官吏茫然环顾。 过五丈的大船交错排列,船并着船,跳板连着跳板,底下夹缝间铺满渔船,千帆相竟,舟楫交错,整支船队浩浩荡荡的拖出超有二里地! 他们像一群迷路的蚂蚁,围绕着一条巨大的,危险的水蛇手足无措。 桅杆上,占风望向的斗手望见靠拢过来的船只,举起红旗,绿旗,交替闪烁三下。 强健的船夫以长扦撑起船身,把小舟缓缓地推靠到船边。 颜庆山等人此时发现,许多船后边拖挂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是用木板与绳索制成的浮桥,伴随着大船起伏,木板间挤出无数泡沫。 杉板工抓住揽绳从舱室上滑下,一溜烟跑到船边,抛下绳梯,对小舟上的几人大喊。 “诸位大人,梁大人等候已久,快上船来吧!” 查清一马当先,抓住绳梯爬上甲板,其他几人陆续跟上。 梁渠所在船只是船队当中最大的一艘。 众人立于船头眺望,更能看出船队的雄浑壮丽。 颜家兄弟靠在栏杆上,想到过去自家武馆里那颗巨大的银杏树。 重锤夯实的演武场上落满枯黄的叶子,风一吹过,成百上千的银杏叶齐齐飘转。 小的转的快,大的转的慢,紧密中带着有序。 眼下所见,大抵是此般场景。 怪不得梁渠不急着找人…… 别的不说,光船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水夫,船老大少说有几百号人,人力充足。 众人纷纷对视,显然想到一块去。 “几位大人,里边请。” 杉板工躬身作揖,旋即带头领路,众人涌进舱室。 舱室南北通透,两侧窗户全开,灰白色的天光投射进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一杆长枪,它横挂在兰锜上,乌金光芒于枪刃上流转不定。 明明长枪挂在舱室右侧,偏偏是那么瞩目,比居中的物件更夺人眼球。 真是一杆好枪! 几人目光从长枪上移开。 舱室中间是一张极为宽阔的方桌,方桌上有一个丈长的庞大沙盘。 梁渠正站在方桌前,挨个往沙盘上面插颜色不同的小旗。 舱室角落,有两个木匠拿着凿子敲敲打打,复刻更小的沙盘。 “来了,都过来看。” 梁渠见到查清等人,没有寒暄,挥手示意众人上前。 众人围拢过去,发现沙盘为木制,高低不平,多处地方小山耸立,插满绿色、黄色、红色以及蓝色小旗。 “黄山……沙河山……” 查清注意到几個丘陵上标记的名字。 从几个关键地方的地名来看,沙盘明显是复刻的华珠县地形。 寻找一遍,尚能看到他们之前待着的小土坡,于平地上微微隆起一块。 颜崇文问道:“华珠县的地形吗?” “不止。”查清摇摇头,指向沙盘,“这边,那边,是江陵县和桃谷县的地方。” 梁渠点头,看向李立波:“立波,你去外头淘一壶洪水给我!” 李立波闻声出门,再回来,手上已经拎着一只陶罐,里面蓄满淡黄色的水液,泛着丝丝土腥气。 梁渠接过陶罐,罐口对准沙盘西南角崩溃的“丘公堤”倾泻。 淡黄色的水潮奔涌而出,冲刷进整个“华珠县”。 等洪水蔓延大半,与沙盘上周遭一圈黑线隐隐交叠时,梁渠抬起罐口,水流顿止。 “你们看到的,基本是目前洪水泛滥范围,船上晃得厉害,将就看。” “红旗和黄旗代表受灾严重程度?” 陈杰昌观察敏锐,他发现插红旗的地方水比较深,黄旗则较浅。 查清在自己等人原先所处的小土坡附近找到一柄小绿旗,猜测道:“绿旗是就近的灾民安置点?” “蓝色,是船队位置?” 范子玄指向自己等人当前所处位置,上面插着一只蓝旗。 “没错!你们看到的沙盘上,插绿旗代表济民点,插红旗代表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黄旗则代表有受灾,但受灾程度较轻,蓝色则是大规模船队聚集处。” “为什么这边水浅也插了两支红旗?还有这边,明明地势很高,一样是红旗?” 范子玄指向沙盘上的两个小地方。 梁渠指向更前面的一个地点:“因为它前面有座山,洪水蔓延到这里,被劈成七三分,其中七成淹了过去。 至于地势高的地方,因为它四周地势更高,里头的高水位不止是洪水造成,还有这几天的暴雨。 我造沙盘是方便你们理解,观察,行动,但沙盘和现实不完全一致,倒水没办法准确还原实况,否则河泊所也不需要我们四处探查,而且,船上晃得厉害。” 梁渠抬起沙盘一角,那两只红旗位置的水位微微有所上升。 查清听出梁渠言语言语含义:“大人的意思是,您已经派人实际探查过?” 若非实际派人考察,怎会知道哪些地方要插红旗? “差不多。” 梁渠自然探查过,只是派的不是人。 他利用堪舆图以及肥鲶鱼等兽传递回来的信息,在基本等比例复刻的沙盘上,对整个华珠县和附近几县的受灾程度进行了十分详尽的标注。 众人顿时陷入自我怀疑。 组建船队,探查受灾范围,看样子还是全部实地考察过,两件极其费时费力的任务,真是一天内能干完的活吗? 如此时间,怕是只够让人从东到西往返一遍吧? 查清心跳加速。 自己真是跟对人了! 上司有背景,有实力,能力强悍,意味着什么? 跟着此等上司,何愁没有功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能待在一个圈里,当真走运! 范子玄面色泛红,作揖道:“大人既已基本集结县内能动用的救援力量,受灾范围也大致查清,接下来是否要让我等去探清溃堤一事?” 不止是范子玄,其他几位河伯河长全这么想。 三件大事成其二,只余最后一件调查毁堤,那必然是留给自己等人,必然得办得漂亮些。 查清心情激动,立即出言:“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定竭心尽力!将毁堤原因查个水落石出!” 范子玄紧随其后:“没错,大人尽管吩咐!” 舱室内纷纷响应。 谁料梁渠一口否决。 “不!你们眼下要做的是各自带领一支船队,按照我给的沙盘标注,去其他地方进行救援!转移灾民,维持秩序,分发粮食。 如有必要,适当的派人让大户们施粥棚,地里被淹的,能凿口泄洪的,全凿口泄洪!” 查清思绪一滞,忍不住道:“不去调查溃堤原因?大人,恕卑职直言,救人一事,多几人,少几人,并无决定作用啊。” “查完了,人也抓住了。”梁渠面色平淡,脚尖轻轻踏动地板,“罪魁祸首关在你们脚底下的舱室里,等提领赶到,我会亲自转交。” “???” 此言一出,众人骇然。 片刻死寂。 “大人能否抬一下脚?” “哦,抱歉。” 寇壮忙不迭抬脚。 刻沙盘的老头把地上的凿子拿起,吹散板上木屑,继续雕凿。 凝固的空气再度流通。 “大人此言当真?” 范子玄伸长脖子企图确认。 “骗伱作甚?”梁渠没有解释意愿,大喊道,“查清,范子玄,颜庆山!” “卑职在!*3” “你们三人带队领一块沙盘,去甲板上找一个满嘴烂牙的老头。 我已经让人把船队,粮食分好,你们各自领船队去救济灾民,记住!如有奸淫辱掠者,我允许你们便宜行事! 寇壮,陈杰昌,李立波,你们三人留在我身边办事,听清楚没有?” “明白!” 梁渠翻出三块先前制作好,插满小旗的沙盘,依次递给三位河伯。 三人不敢磨蹭,面对命令,尽管满肚子的疑惑,仍携着自己底下的河长河吏离开舱室。 梁渠站上甲板,望着庞大臃肿的船队脱离出三部分,奔赴向其他地方。 比起沙河帮里的帮众,明显自己人更值得信赖,方能把船队铺散开来。 面对洪灾,小股部队要比大部队好使得多。 老宋头分出船队后来到梁渠面前。 “大人,马上要到前面的济民点了。” “安排人手把灾民们安置下去,等一下我们往东走,我记得那边有大片稻田?”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处处留名 洪水汤汤。 臃肿浩荡的船队变为四份,朝不同方向各自散开。 查清立于船头甲板,回望身后船队,脑袋里嗡嗡的。 匪夷所思。 若梁渠所言不假,那他仅仅只用一天时间接连干成三件大事! 团结县内力量,组建有效救援。 探明受灾情况,绘制舆图,制作沙盘,给出针对性布救建议。 探明溃堤原因,抓获罪魁祸首。 最后一件若是细分,完全能拆成两件,探案和抓捕! 明明大家差不多的时间节点出发,合计梁渠只用赶路的时间差,只身一人把主要任务全部完成? 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不仅是查清脑子懵得厉害,其他船队上,范子玄,颜庆山等人亦是如此。 颜氏兄弟所在船只上,颜崇文手托下巴,若有所思:“难怪梁大人要自己一个先行赶路。” 颜庆山不解:“怎么说?” “梁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早到华珠县一刻,能多救百姓千人,若是强行和我们在一起,只会拖慢赶路速度,那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四人恍然。 朱春桥以拳击掌:“我明白了,梁大人不带咱们,是不想拖累自己发挥!” 季有东道:“我听说卫麟大人那边也有派人来,是先前凫水比斗的那位,他便是和几位手下一同赶路……” “怪不得会成为梁大人手下败将,从赶路的那一刻起,已经输了啊。” “原来如此!” 四人组议论纷纷。 船舱中。 梁渠正根据肥鲶鱼等兽传递回来的讯息,对沙盘进行补充,说明。 “真累……” 梁渠在册页上写写画画,做完肥鲶鱼的相关汇报的记录,眼皮沉重,他望向角落制作沙盘的两位木匠。 “到了济民地再叫我。” “大人安心休息,小老儿知晓轻重。” “没错,大人尽管休息。” 两名木匠表示会记在心里。 梁渠放心趴上沙盘打盹。 船队外作斥候的阿威飞进船舱,落到桌面负责看护。 从遇到水匪卢新庆,教谕柴石桥,知县郁大易,沙河帮,程崇,记录册页,加上制作沙盘,定制路线,计划,统筹船队……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安排下来,梁渠几乎没怎么休息,相反还消耗巨大心力。 两名木匠不由自主的放轻手上动作,生怕吵到梁渠。 华珠县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洪灾,眼下甚至不是最严重的那几回,但此次的救援速度却是史无前例。 一切都要归功于当下趴在沙盘上小憩的年轻人。 …… “西边满了,到东边去!东边有热粥!” “别乱跑!每个人过来领凭证,领了凭证才能领粥!自己带好,弄丢了没饭吃!” “领凭证要登记户籍信息,别想着瞒报,谎报,钻空子的先好好想想,二十大板你吃不吃得消!” “有没有黄台村的保正!乡老!到我这来!” “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到我这边来!” “把自己孩子看紧喽!丢了没人帮你找!” 大批灾民从船队上下来,边上锣鼓声不断震响。 敲锣的里正每一下都告知着灾民们信息,让人群按照原先的村落,镇子聚集。 灾民们经过当地的乡老的辨认后,由几个书生记录登记,分发凭证,进入灾民营地。 梁渠穿梭于营地,来到山顶往下俯瞰。 高地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布满,随着这些蚂蚁的爬动,整個地面在蠕动起伏。 “营地里有多少粮食?多少人口?能坚持几天?昨晚说的疫病传播控没控制住?” 领头陪同的巡检弯腰道:“梁大人安心便是,先前有河泊所的军汉载着小船来送过粮,至少四五天里不用担心。 疫病,先前是有一些,但昨晚您来过一回,目前好像没再出现传播,得病的也有所好转,只死了两个。 营里百姓私底下都说是沾了大人的福,说您是池王爷下凡。” “池王爷?” 巡检解释:“一个民间传说吧,说是池王爷曾经是大官,晚年归隐故里,就是咱们华珠县。 某天晚上遇见瘟神往池塘里下毒,为了救村民自己就把池塘的水喝干,后来毒性发作跳塘而亡,上苍十分感动就封他为‘池府千岁’。 咱们华珠县地界每年都有往黑水河上送王船的习俗,今年指定有百姓写您的姓名。” 梁渠恍然,接着问:“河泊所有人来过?” “两个时辰前,送了不少米粮,账本上全有记录,请大人过目。” 巡检递来账本。 梁渠简单翻看,粗略计算,坚持四五天不是难事,甚至四五天是保守估计,若煮成薄粥,坚持七八天不难。 听上去不太近人情,但眼下活命比吃饱重要得多。 尤其梁渠能驱水病,稍微虚弱些不碍事。 “得找机会碰个面……” 徐岳龙坐镇后方,统筹调配,说不得会先去一趟淮阴府借调物资。 眼下来的大概率是冉仲轼他们,正好把程崇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这样万一有意外,那就不关梁渠的事了,他忙碌几天,实在累够呛,得让别人去提心吊胆。 逛过一圈,确认自己的驱水病能力生效,梁渠回到船上记录信息。 “寇壮,立波,杰昌,你们三个维持好秩序,安排灾民,结束后按照我之前的路线跟上,我先去一步,还有那个叫卢新庆的水匪,别放松看管,让他老实一点。” 李立波拍拍胸脯:“放心吧,我刚才都看着,大致明白要怎么做。” 寇壮挠挠头:“梁大人放心,那个水匪我一直盯着,他打不过我。” “嗯。”梁渠上下扫视寇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寇壮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梁渠摇摇头,江豚拉动舫船先行一步。 中午。 大片田地淹没在水中,部分地方能看到露出头来的青色禾苗,叶片稍有垂落,但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今天是洪水爆发的第五天,但洪水爆发并非一次性淹没到华珠县的每个角落。 眼下的稻田淹没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距离黑水河也足够远,许多地方的水位不算高,只有二三尺的模样。 梁渠突破六窍,能控制的水流已经逼近两万吨,念头一动,附近数亩田地迅速露出干燥地面。 淹没在水中的稻苗畅快呼吸。 下午。 老宋头带领着上百艘渔船到来。 上头的青壮二话不说,跳下渔船加入到抢救稻田的行动当中,依次给水稻田放水。 梁渠先前抢救的全是高地势水田,忙碌的青壮们没有察觉到不对。 水流顺着开出的口子从山坡上往下流淌,部分稻苗终于探出水面。 可惜,全救是救不了了,地势低的稻苗只能淹没在里面。 好在梁渠让阿威探查一番,目前来看,附近区域有三分之一的田地能够挽救。 接下来,梁渠每到一个地方,除去转移灾民外,更会安排一批青壮留在附近,抢救稻田。 每个人都尽心尽力。 这一批稻田能抢救下来,不会落入到田地主人的口袋里,全部要收归县有作为灾粮分发,自然越多越好。 与此同时。 冉仲轼等人一路分发物资,与郁知县进行过简单交接,同样带领船队,根据各个济民点的留存信息向梁渠方向靠拢。 整个靠拢过程中,冉仲轼几人渐渐察觉到不对。 “听上去,每个济民点的人全见过阿水?不少还是阿水送过来的?” 项方素摩挲下巴,生出困惑。 第三百二十八章 赤龙鱼 方舟放下风帆停靠在足够转圜的深水区,一袋袋米粮投入靠船的舢板里,陆续朝山上送。 山上的青壮与军汉齐心协力,分批次把粮食运进临时搭建的粮仓,旁边的吏员负责记录入库数量。 周遭乡勇来回巡逻,以防灾民纠结成群,进行抢粮,偷粮之举。 数天过去,临时组建的济民点已经形成相对完善的秩序和运转模式。 项方素等人往营地里转一圈,经常能听到梁渠大名。 除去船上没吃饱饭,容易被扔下船的抱怨外,里头不乏有池王爷下凡之类的美誉。 项方素问道:“我们一路过来,经历过几个济民点?” 冉仲轼翻开随身携带的文书:“总共四个,四个阿水全来过,眼下的济民点送来过灾民,整三千二百一十六人,数量不少。” “阿水干的可以啊。”柯文彬不吝夸赞,“能送三千多人过来,阿水手上至少有一支大船队。 有船队在救人,及格线肯定有,要是能再搞出一份受灾堪舆图,没人敢说闲话。” 项方素认同道:“卫麟那边派的是卫绍,一路过来我都没怎么听到他的名字,说不定阿水干得比卫绍更好。” 出不出色要比。 梁渠奔马之境,不逊色于卫绍就已经成功。 冉仲轼合上文书:“送过补给我们赶快些,按那個巡检说的,今晚就能和阿水碰头!” …… 船窗外。 青壮和乡民们淌水给稻田放水。 梁渠收回目光,舔墨再写。 “本年自八月中旬起至九月,雨多晴少,纵有一日微阳,不敌连朝倾注。 平地水深数尺,低区不止丈余,一片汪洋,仅见柳梢屋角。 夏稻败于垂成,禾苗伤于未种,民力多方宣泄,无计不施,而水势有长无消,涸复无期,恐秋成失望……一灾并伤二稔,民情困苦异常。” 梁渠对照底下人送来的文稿,逐字逐句仿写。 书读的少,得看往年模板才能写得像模像样。 略加修改,一份统合过灾情报告新鲜出炉。 写好属名,梁渠适才搁笔,外头闹哄哄。 梁渠大喊:“又出什么事?” 斗手站在桅杆上叫喊:“大人,甘泉镇里边好像打起来了!人不少!” “一天天事真多!” 梁渠吹干墨迹,合上册页放进柜中,带上伏波,大弓,箭筒坐上舢板赶至镇内。 舢板飘晃,东南角的店铺外围满乡民。 乡民手上拿着镰刀,钉耙,淌水冲上二楼打砸抢。 二楼门户大开,间或有家具从窗内甩出,更有两个人抓着小袋米被挤丢出来,沿着屋檐滚下,淹没在水中晕染出一滩鲜血,腾浮起大片米粒。 梁渠暴喝。 “够了!” 铺天盖地的威压翻滚席卷小楼,挥舞着木棒的百姓只觉得胸口发闷,脸色煞白,好似心脏被人牢牢握住,泵不出鲜血,疼得厉害。 难以遏制的民乱霎时终止,许多人望向梁渠的目光中充满惊恐。 人群里试图维持秩序的陈杰昌和李立波见梁渠到来,慌慌张张地挤出店铺。 梁渠指向小楼:“什么情况?” “抢粮呢!”陈杰昌喘两口粗气,捂着发紫的额头,“冲进来见人就打,我和立波都挨了两棍子。” 李立波推开众人,从水里捞起一块漂浮匾额,上面明晃晃写着“米行”二字。 梁渠了然。 水灾最严重的的问题自然是粮食短缺。 陈杰昌等人刚来,不太了解,梁渠一路上已经遇到过很多回打砸抢。 多是因为米行涨价厉害,引起民愤,亦或者是有人光脚不怕穿鞋,煽动其他人一起铤而走险,闹事抢粮。 梁渠大声喝问:“米行掌柜何在?” “这里!” 卢新庆从二楼跳出,手里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老头,后边寇壮也紧随其后,同样带着一个昏迷的中年人,落地时溅起大片水花。 小老儿使劲撑开肿胀发紫的眼皮,见到梁渠官服,嚎啕大哭:“大人可要为民做主啊!这群刁民!刁民!” “刁不刁民不是你说了算,你是米行掌柜?” 小老儿连连点头。 “那我问你,此米行米粮作价几何?” “每斤十文!”小老儿大喊,“我家老爷心善,给的都是良心价!” 此言一出,哪怕是被梁渠威势吓住,百姓中亦有人站出来大骂:“放屁!每斤米二十文!翻了二倍不止!你好意思说是十文一斤?” 小老头也不甘示弱:“不是十文?那边那个脸上长麻子的!我问你,是不是卖给你们十文?丧良心的跟着一块抢是吧?” 梁渠抬头,人群里满脸麻子的青壮低下头颅,不敢反驳。 竟然也是真! 李立波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怎么有卖十文,有卖二十文的?” “唔。” 恰在此时,被寇壮带出来的中年人恍惚间睁开眼,从昏迷中苏醒。 米行掌柜忙挣脱束缚,抱住中年人:“东家,东家您没事吧!” 见男人苏醒,梁渠站在舢板上质问:“伱是这家米行的东家?” 林子石脑子晕晕乎乎,没有马上回话,愣了一会神,环顾左右方明白处境,在老头的搀扶下勉强起身,给梁渠作揖。 “草民林子石,拜见大人,不敢欺瞒大人,此间米行是草民所有。” “我问你,你这米行究竟作价几何?” “只是米的话,每斤十文与十八文。” 林子石缓缓道来。 原来涨价是真,平价亦是真,只不过分人。 发大水头一天,林子石召集邻里,承诺只要乡亲们能帮忙守卫林家米仓,店里的米就会平价卖给乡亲,但是对于外乡人,涨价不假,十八文一斤,翻出两倍。 如此一来,林子石觉得自家能避免米行遭人打劫,保全自身,又能顺带赚取收益。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今日里竟有人带领大批外乡灾民,纠结人手到米行强抢。 对方人多势众,邻里赶来不及,附近的人一下阻挡不住,当场倒戈,跟灾民一同哄抢。 乱象一生,后面赶来的乡民陆续加入抢米,全然忘记先前承诺。 平价买米,哪有直接抢来得划算。 梁渠再挑几个外乡人问话。 他身材高大,官服庄严,加之先前威慑,没人敢隐瞒。 “有人跟我说甘泉镇里有奸商发灾难财,要过去替天行道……我一想有好处,就跟着来了……” “说有奸商赚钱不顾我们死活,不如去干一票……” “我心里不忿,跟着一起来……” 一问,全是受人鼓动。 要说谁领头鼓动的,众人互相指认,连成大网,压根没个源头。 俨然是个无头案。 “怪怪,恁复杂……” 李立波瞠目结舌。 梁渠太阳穴跳动,每回遇上的全是糟心事。 林子石,本乡人,外乡人,各个身怀绝技。 “林子石!” “草民在。” “我命你平粜,粜完平米,再粜杂粮!每人每日凭筹平价买米半斤,其后要再买,该多少是多少。” “大人,我家让洪水冲垮了,没柴也没灶啊。” “是啊,没火烧饭啊。” 有人叫喊,引起一片响应。 “我说完了吗?”梁渠目光下压,威势再起,吵闹顿止,“每日早上二次、中午二次,你需卖平价粥。买平价粥需先买筹,再凭筹领粥。 筹分四种,大的十文,可领三大碗粥,中的……另外再设免费‘牌粥’,极穷者给牌领粥,各地乡老负责统筹,至于你们……” 梁渠目光扫过在场百姓,如有实质:“每人领十下板子!再有下次,当斩不饶!别以为人多不怕治,胆子大的大可试上一试!” 林子石躬身作揖:“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 百姓三三两两有所响应。 “寇壮,杰昌,你们两个留下执行,立波,卢新庆跟我走。” 梁渠掉头离开。 余下众人望着魁梧的寇壮和“瘦小”的陈杰昌。 麻子脸上前嘿笑:“大人,能选吗?” “可以。”陈杰昌笑道,“选十五板还是二十板?三十板也不是不行。” “……” 舢板上,李立波拍马屁道:“水哥厉害啊,一下子就给解决了,那四种筹……” “狗屁!书上全有。” 梁渠从怀里掏出《修筑堤防总考略》,甩给李立波。 书上面不止有如何修理大坝,还有关于灾民安置问题,他完全是照着读上一遍,每种筹的价格都没变。 上面更是强调万不能直接领粥,必须要设立先领牌的举措。 李立波如获至宝,当场翻看研读。 火烧般的云霞黯淡下去,于江面上投下长长的斜影。 舢板靠船,梁渠正要上去,远处又传来几声叫喊。 没多久,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领头的居然是老宋头。 “出什么事了?” 老宋头面色赤红,不知是红霞照的还是血涌上脸,他指向远处:“梁渠大人快去看看,有人找到一条赤龙鱼啊!” “赤龙鱼?” “黑水河里几十年难遇的大宝鱼!浑身赤红长有龙鳞龙须,听说有贤人出现,它就会现世啊。” 老宋头说着说着话语一顿,他上下扫视梁渠,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梁大人就是那位贤人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赶水 老宋头踩压船头荡出层层波浪,小舢板左摇右晃,惹得身后几个年轻人站立不稳。 李立波双手环抱:“吹得太神了吧,宝鱼我们平阳县也有,光是一个上饶埠,半个月里总有一两条!” “哎,后生,宝鱼分好分坏的嘛。” 老宋头本不愿和没见识的李立波计较,谁让人家是梁渠同乡呢? “按我经验,你们埠里头的宝鱼顶天一斤肉一两银,了不起有二两银,赤龙鱼不一样,一条起码好几千两!” “一条鱼?老头你唬我?” 李立波吓一跳。 贴进渔栏里的《鱼相录》上宝鱼撑死几十两银一斤肉,算算一条不过几百两,除非個头真的大方能上千,那也没有几千的。 梁渠亦是意外:“真有好几千两?” “真有!”老宋头信誓旦旦,“上一回赤龙鱼出现,我记得是丘公堤建成的时候,传的神乎其神,抓鱼的几位献给丘公,得了好大赏赐! 当时我年纪小,具体多少银两记不太清,佥事大人应当知晓,但我保证至少有二三千两! 哎,不说那么多,大人赶紧去看看吧,我们把赤龙鱼堵在了稻田里头,只是没人敢抓,怕刮坏鱼鳞鱼须什么,糟践好东西。” “走,去看看。” 梁渠对几千两的大宝鱼十分好奇,调转船头,跟老宋头前往甘泉镇郊外的一处稻田。 路上老宋头絮絮叨叨:“赤龙鱼是两个给稻田放水的青壮找见的。 当时赤龙鱼待在田地里一动不动,红得跟团火似的,两人觉得神异,立马把消息告诉给咱们帮众。 帮众又跑来告诉我,我一下猜到是大宝鱼,没想到会那么大,立马抽派人手给半亩水田围住。 十好几个人一边抽水一边堆埂,给它困死里头,我估摸是洪水爆发,从黑水河一路冲到甘泉镇里来的。 按我说天赐的缘分,大人在这,赤龙鱼也在这,又让大人安排放水的青壮发现,不是缘分是什么?” 李立波心中不屑。 “糟老头子怪会拍马屁……” 片刻,梁渠乘船于洪波之上,望见一处地势颇高的田埂地。 田埂附近围满舢板,船上青壮全伸长脖子往稻田里张望。 老宋头大声叫喊。 “梁大人来了,梁大人来了!让一让,全让一让。” 挡路的舢板向两边退开,让出道路。 梁渠从中驶过,听得边上人七嘴八舌地嚷嚷。 “梁大人快来瞧瞧,是不是宋舟师说的赤龙鱼,我觉得怪像的。” “是真的不假,梁大人不是贤人谁是?华珠县常有大水,有大水必有大疫,只今年梁大人来,头一回没听说疫病传染!” “对,是这个理!” “以讹传讹!”梁渠对众人拱手,“哪有什么贤人,我自前日到华珠县,亲手救下的人未尝有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多,全是诸位功劳!” 言罢,梁渠扒上足有一人高的田埂。 田里水稻快要抽穗,插得茂密,郁郁葱葱瞧不真切,只能瞥到一抹耀眼赤红。 梁渠卷起裤腿,翻过田埂进到水田。 冰凉潮湿的烂泥裹住足掌,小腿,梁渠踩着软泥一点点朝水田中心靠近。 围观青壮不敢吱声,全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梁渠拢住禾苗,分向两边,稻叶摩娑,一条通体赤红的鲜艳龙鱼赫然出现! 沉郁的深红在鳞片上流转,形状与赤山颇为相似,只是更薄,半透明。 唇边两根长须弯曲,韧健流畅,挺拔刚劲,透露出淡淡威严,绝非寻常鱼须。 整体形象无愧于赤龙鱼的称呼,和金龙鱼几乎一个模子刻出。 生人靠近让赤龙鱼浑身肌肉起伏,它瞳孔转动,使劲蹦跳,试图钻入泥地。 梁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鱼尾,从烂泥里拎出整条赤龙鱼,按压在膝盖上用青狼划过鱼腹切开一道小口,再用食指与拇指挤压,鱼肉渗出殷红。 围观青壮吞咽唾沫,从赤龙鱼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吸引力,不亚于饿上三天见到白米饭和酱肉! 梁渠仔细比较,发现赤龙鱼的吸引力比蛤蟆曾经给的金锣鱼还要胜出一筹! 那么猛? 老宋头说的传说真不真梁渠不知道,但一条品质极高的大宝鱼没跑! “诶,抓住了抓住了!怪馋人的。” “听说宝鱼力气比寻常鱼要大,看着个头小,力气比牛还强,梁爷一出手就给抓住了啊!” “嘿,奔马武师拉几十匹马不在话下,你力气比牛大有什么用?” “为什么只有一尺多?我瞧水怪个个有丈长。” “宝鱼是药,不是精怪!”老宋头嚷嚷,“药和精怪能一样?树能长十丈,你见过长十丈的人参?五百年的人参也没你小臂大!” 殷红渐渐饱满,鼓成一滴从鱼鳞上滑落,爬着鱼须滴入水田。 泥洼中淡出一抹淡红,隐藏在泥田里的水蛭躁动不安,接连钻出泥土,伸缩身体往滴落鲜血的水坑爬动。 梁渠拎住鱼尾,掬水洗掉赤龙鱼身上的泥巴,翻出田埂。 周遭青壮一拥而上,给梁渠道喜。 梁渠自然知道众人意思,环顾一圈:“最早发现赤龙鱼的两人是谁?” “大人,是我们!” “大人是我!” 两个青年从人群中站出,面露期盼。 梁渠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根据面额各自点出五张,塞给二人:“拿好。” 接着他又点出八张小面额的塞给老宋头:“自己拿两张,剩下的去钱庄里兑出来给大家伙分一分,算作辛苦费。” 青壮望见银票上的面额,迸发出欢呼之声。 五张足一千两! 足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老宋头乐得眉开眼笑。 “收起来吧,免得今后走路平白跳出两个山匪来。” “对对对。” “诸位放心,只要船队经过能兑换的钱庄,老夫定给大家分润!” “好好好!” “伱们两个得请吃酒!” “吃吃吃!敞开吃!” 留众人热闹,梁渠匆促回船。 金锣鱼贡献有近五千点水泽精华,眼下赤龙鱼吸引力比金锣鱼更强,只会多,不会少! 泽狨过半有望! 梁渠带上宝鱼回舱,差人送来大锅,当场给赤龙鱼一锅炖煮。 撒上薄盐,浓厚异香飘散。 “待我试上一试。” 刨去骨骼内脏,全部鱼肉下肚,沸腾热意涌入四肢百骸,感受绝妙,不亚于雪山之巅泡入四十二度的温泉当中。 【水泽精华+7384】 空空如也,唯有一缕赤气缥缈的泽鼎聚拢出涌动的蓝色精芒。 梁渠没有犹豫,一股脑投到融合度上。 半刻钟后。 【泽狨泽灵融合五成,领悟天赋技能——赶水。】 【泽狨泽灵融合五成,天赋技能强度提升,水泽亲和度上升】 【泽狨泽灵融合五成,感知范围提升。】 第三百三十章 “惊喜” 夜半。 冉仲轼于舱室中计划明日需要调配的物资,听得船外斗手大喊。 “大人,前面有一支船队!” 冉仲轼搁笔出门,遥遥望去,黑暗中亮起星火点点。 不多时,斥候划着舢板回来汇报。 “冉大人,属下前去问询过,前面正是梁大人的船队!” 另一艘舟船上传来项方素的大笑:“终于碰头了!不容易啊!速速划船靠去!” 一声令下,十数艘舟船没有动弹,按照原来方向稳稳行进。 项方素纳闷地走进船舱询问:“怎么不过去?” 舵手忙道:“项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船大,携的物资多,吃水深,前面地方水浅,行船容易触底。 船队现在是沿着河道走,一会就能绕上去,但想直靠过去得先派小船丈量水深,耗时良久,反而要慢,所以没有变向。” “咱们走在河道上?” 项方素探出头望向船底,一片汪洋,压根看不出船身底下有河道。 舵手擦擦汗:“是有的,一条三丈宽的小河,只是水淹看不出来。 先前咱们一直在走,有一艘船还磕碰到断裂的桥墩,二三舱室全部进水,故而停留在原地修理。” 项方素恍然:“我说那船怎么停了下来,以为仲轼有别的安排呢。” “算了算了,我坐小船过去,尔等速速跟上。”项方素留下一句,朝对面舟船大喊,“文彬!仲轼!坐小船不?” “那就坐小船!” “先去碰头!” 黑暗中传来两声回应,三艘舢板从方舟上放下,相互靠拢后朝星火方向靠近。 先前斥候事先通知过,甲板上的杉板工见到三人靠近,果断抛下船绳。 几人上到甲板,言明要见梁渠,不料竟遭到婉拒。 陈杰昌面露歉意:“劳请诸位大人稍作歇息,梁大人正在闭关,实在不好打扰。” 项方素纳闷:“闭关?这会闭哪门子关?” 担心几人误会,陈杰昌主动和众人说起梁渠傍晚抓到赤龙鱼的事,眼下正是在吞服消化宝鱼。 “赤龙鱼?” “没听过,华珠县独有宝鱼?” “我有点印象,先前看到过。” 冉仲轼翻出随身携带的几本书籍,全是有关于华珠县的相关信息。 他抽出一本,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翻动,食指停留在某处。 “找到了,赤龙鱼,黑水河独有宝鱼,通体赤红,唇有长须,难以寻觅,疑似蕴含龙血,有增强体魄,轻微延寿之能,奔马服之利于开窍,价值珍贵。 上一次有记录的出现是丘公堤建成日,为当时县令丘先志所获,其凝真罡时,曾有一抹龙气环绕,或与服用此鱼有关,故有贤人出,赤鱼现的说法。” 项方素挑眉:“来头不小啊?” 柯文彬好奇:“你们哪抓的?” “稻田里,水哥派人去田里放水保苗,让两个青壮给找着的,估摸是从黑水河一路冲到这里来的。” 傍晚一过,赤龙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说此次华珠县能渡过大难,不生大疫,全靠梁渠梁公治理得当,俨然有当年铸造大堤丘先志丘公之气象。 陈杰昌不觉得有什么保密需要。 人人皆知。 冉仲轼三人站在甲板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派人去稻田里放水,找到一条赤龙鱼? 加上丘公一事,竟真有几分玄妙。 冉仲轼问道:“阿水傍晚炼化的?” “傍晚抓到,再处理后,略晚一些。” “两个时辰不到……不会太久,我们先等等吧。” “我去给诸位大人沏茶。” 静室内。 梁渠双目紧闭,通体赤红的皮肤恢复正常。 半晌。 一口滚烫长气吐出。 梁渠睁开眼,感受浑身上下充沛的体力和精力,目光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居然再开一窍……肉体也有增长……” 凭空握拳,掌心响起巾帛撕裂之声,五指指尖隐隐有罡气流窜。 只此一下,怕是比许多奔马初境习得下乘爪功的武师更强! 纵是钢铁亦要化作铁泥! 阴窍,阳窍,中宫是奔马最后三窍,也是最难开出的三窍。 阴窍亦名“海底”,于两阴之间,是形与势合、统一于“虚”的关键,形属阴,形松势展,达到“虚”。 此窍闭合,必形紧势缩,内实而不虚,会产生“外包内撑”,松展如一,形空势虚之感。 通俗来讲就是会更稳定,气势收敛舒张更轻松,破绽什么的也不容易让人看出来。 夹脊关作为“势”的中心,一旦开出,整个人的精气神会大幅上升,区别好似寻常百姓与职业军人。 阴窍则能让两者的区别变得圆融,收放自如,深层体现是对力量的掌控更上一层楼。 好厉害的赤龙鱼! 水泽精华只比金锣鱼高两千却有开窍奇效,让刚开玉枕关的梁渠再开一窍,迈过打磨窍关的整個过程!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52.6%)】 【赶水:于奔腾江河之中,泽狨能力将有大幅增长,于特殊节点处,或可以点带面引发轻微江河改道,致发水灾。】 梁渠所料不错! 泽狨融合过半,提升幅度极大! 水中感知范围半径超过两百米,直径几乎有一里地! 范围扩大,意味着控水能力的变相增强。 水泽亲和度增加,加上各式天赋增长与自身实力的增强,梁渠粗略感知,控水能力已然来到三万吨! 暴涨一万! “赶水……” 奔腾江河中所谓的大幅增长,能到什么程度? 增幅够大,黑水河的大蛇口说不定真有救,只需控制水流不断冲刷河底,加深河床深度,把河流从地上冲到地下,自然无需大坝。 暂时没时间细想。 甲板上有人等着呢。 “总算来了。” 舱室内。 冉仲轼等人围拢方桌,踱步研究梁渠制作的沙盘模型。 “红黄应当是灾情程度。” “蓝色是咱们当前位置。” “妙啊,阿水总有奇思妙想,沙盘我见过,如此逼真的头一回。” 几人议论之际,大门霍然洞开。 “阿水!可以啊,三天不见……” 没给项方素道贺机会,梁渠闪至众人身后,推搡几人去到甲板下方。 “什么事那么着急?” “沙盘我还没看完呢。” “沙盘不着急,下面的事更重要!” 更重要? 三人心中不解,但也跟着梁渠来到甲板下的舱室里。 梁渠点燃烛火。 幽幽橘光驱散黑暗。 冉仲轼等人愣住。 精钢反射着橘色烛光,巨大的牢笼显露一角,透过牢笼缝隙,能清楚地看到里头躺着一位披头散发的…… 老人? 冉仲轼不解:“此人是……” “沙河帮帮主程崇,此次丘公堤决堤,基本确认就是他干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彻底交接 烛火摇曳,人影憧憧。 舱内一片死寂,铁栏反出的寒光直透心底。 冉仲轼眉头紧蹙,他实在没想到梁渠会给他们带来一个如此炸裂的坏消息。 “蜡烛给我。” 梁渠递过烛台。 冉仲轼裹住光靠近铁笼,驱散笼内黑暗。 生了苔藓的干草铺在角落里,程崇躺在上面,微微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活似荒野上被驱赶出族群,饿着肚子流浪的老豺狼,眼眶骨锋利地突露出来。 “多大年纪?” “五十有六。” “老得厉害。” “初见到时健硕,头发乌黑,许是破开丹田,心气漏泄,一天不到就变成这样。” “除去口述,有其他证据吗?” “有。”梁渠从怀中掏出一册账本,“我让沙河帮把程崇近期起居记录和活动全部呈递,抽空翻阅,发现程崇一个月前曾去黑市上买过二十六份水石根生木。 此木生命顽强,遇石则生,遇水则胀,一旦度过二十天的幼生期会快速膨胀,能在两天时间内达到原先体积的数百倍,除此特点外,并无特殊之处。 算算时间,程崇当是用的此法来崩摧丘公堤,于暴雨来临之际种入堤坝内部。 我们只需派人去探查丘公堤上的残余痕迹,查看石块内有无对应植物根茎,是否符合胀坏痕迹,那就是物证。” “水文所里的人呢?水则碑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事后破坏的?” “此三点暂且不清,或许是死了,或许是畏罪潜逃,我怀疑水则碑也一早被动过手脚,暴雨当天就已经内部生裂,以武师本事,隔山打牛损坏内部并非难事。” 沉默良久,冉仲轼长叹。 “卫绍那边知道吗?” 梁渠摇头:“暂时不知,我叮嘱过沙河帮上下,让他们守口如瓶。” 项方素问:“能信任沙河帮的承诺吗?” 梁渠道:“程崇自毁丘公堤,沙河帮上下究竟干不干净,能不能宽大处理,全看有没有帮忙抓捕程崇。 但他们抓没抓自己说的不算,凭的是我口述定性,这一点上,我觉得值得信任。” 卫绍不知晓内幕,不会主动去威逼利诱。 换句话说,整个沙河帮的生死全捏在梁渠一人手上。 故而梁渠一声令下,整個沙河帮不遗余力地调配船只救援,比单纯的武力威慑效果好得多。 项方素点头:“倒是识时务。” “太操蛋了!”柯文彬抓挠头发,拔得发根生痛,“凯云和毅鹏不是纯倒霉蛋?有私生子你他妈的不早说?” 错就是错,谁管你怎么犯的错。 丘公堤溃堤,河泊所不止要背锅,徐岳龙一系更是要背大锅。 “至少卫麟那边不知道,没法拿来做文章,阿水给咱们争取到一个时间差,不幸中的万幸。” 冉仲轼目光幽幽,程崇躺在角落一动不动,不像假寐的人。 梁渠问:“现在怎么办?” “马上通知提领,上报朝廷,让凯云和毅鹏先去淮阴府里认罪,再一路往南直隶走,争取宽大处理。 算算时间,楼船在路上,文彬,你腾两艘空船出来,带着人原路返回,先押此人过去,让岳龙大哥定夺。 另外让三法司的人尽快验明大坝真实毁崩原因,把物证提取出来。” 事情紧急,柯文彬没有异议,转身出舱调配船只。 几人回到甲板。 数名军汉把铁笼搬运上河泊所官船,夜色笼罩,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交接完毕,梁渠亲眼见程崇被送入船舱,心中松一口气。 好了,这下不管程崇是自杀还是他杀,出什么意外都和他没有关系,责任人转到柯文彬。 船上尚有物资需要清空,趁此时间,众人回到舱室研究沙盘。 梁渠解释了一遍四色旗的作用,分别代表含义。 冉仲轼俯身:“沙盘内容准确吗?” 梁渠从抽屉里掏出几本册页:“地形有七成的准确度,是我根据堪舆图制作的,受灾情况准确度有九成五,我自认标记没错。 另外我根据各个济民点位置和灾区分布走势,船只运输规模,地形河道,规划了几条合适的救灾路线,最大可能的节省人力物力,提高效率。” 三人接过册页翻看,愈发心惊。 如此说来,岳龙布置的三个主要任务,竟全让梁渠完成大半! 不可思议,溃堤到今天,总共几天时间? 刨去赶路以及信息传递,完全是一手烂牌打出了最好效果,极大程度的挽回损失。 贤人出,赤龙现。 此情此景配合丘公一事,竟真的有模有样! 冉仲轼连连道好,收好册页,目光炯炯:“岳龙大哥没有看错人!” “运气使然,正好沙河帮帮主程崇自绝于人,否则我没那么顺利。” 程崇行为恰好让整个沙河帮和梁渠站到了一起,为借船,抓人提供了极大助力,说一句运气好不为过。 “辛苦你了,剩下全交给我们,好好休息,我们在丘公堤附近建了一个营地,明天你可以到那去。” 梁渠没有推辞,几个基本事件全部解决,他留在这里帮不上太多的忙。 夜色下。 两艘船只前后离开。 老宋头带领的沙河帮船队则和河泊所官船合并到一起,赶往下一个乡镇。 有冉仲轼帮助,梁渠终是能放下担忧,睡个好觉。 丘公堤决堤第六日。 连阴数日的天彻底放晴,万道阳光刺破云层,在苍苍茫茫的洪泽上投下了变化光影。 傍晚时分。 梁渠神完气足,乘坐舫船重回丘公堤。 堤岸残缺,黄水遍地,满目疮痍。 黑水河一路奔腾至此,在呼啸的东南风鼓动下搏击堤岸,喷溅的水花如雨而下。 常人在堤上,顶风逆势,几乎站立不稳。 堤岸右边的空地上,白帐重重,郁大易和徐岳龙正在残堤上主持修建。 大量条石从梁渠身边运过。 每一块条石上都凿出一个齿槽,用生铁铸成两头大、中间小的铁锔,铁锔与齿槽一般大小。 工匠把铁锔放在齿槽之间,再浇上由糯米汁与石灰搅拌而成的砂浆。 以此方式,能使得条石与条石牢牢地黏合在一起,不留丝毫缝隙,完全做到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效果,每一块铁锔上还有相应建造者的姓名,方便追责。 其实修建堤坝有更好的材料,例如青金石,黄皓石,强度远胜寻常石条,至于为什么不用,原因很简单——没钱。 赈灾要钱,修堤坝要钱,安置灾民要钱。 以华珠县当下情况,能筹钱出来修建堤坝已经相当不错。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夜变化 临时营地帐篷密密麻麻,脏水在槽沟中流动。 铁匠们往熔炉中倾倒铁块,把熔融的铁水倒入模具。 徐岳龙注意到梁渠,跟郁大易交代几句,挥挥手。 梁渠来不及放下东西,让卢新庆在外头等候,自己跟上徐岳龙进入大帐。 徐岳龙坐在案后,神态上肉眼可见的疲惫,或许是知晓程崇所作所为的缘故。 柯文彬昨天赶到,梁渠则慢上一天,他独自坐舫船去其他济民点晃过一圈,驱散水疫,今天才到丘公堤。 徐岳龙更是花了足一天时间接受事实,先前清缴鱼帮的功绩和优势灰飞烟灭,甚至于欠下半屁股的债。 回想一遍,居然是卫麟走运。 没捞到好处,但也没遭上坏处。 “给你看看这个。” 徐岳龙按揉下发涨的太阳穴,从脚边搬出半截断裂石条,承载的桌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文彬昨天来之前,三法司的人已经着手调查过,他们找到几块断裂条石,推测毁堤的原因是人为种植了水石根生木,只是不知道是谁。” 梁渠绕个方向,从石条截断面上发现几根生长出来的植物根须。 堤坝石条时刻承受河流冲击,寻常植物根本不可能在上面生根发芽。 证据齐全,口述加物证,程崇是摧毁丘公堤的直接人物无疑。 河泊所的锅牢牢的。 徐岳龙接受现实之余,心里还有些许庆幸。 “幸亏有你,没坏到底,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倒没想成了我目前为止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梁渠挠挠鬓角:“都是运气好。” 徐岳龙摇头:“据我所知,卫绍至今领着一队渔船在华珠县里打转,抓住程崇是运气,那你绘制出的受灾图算什么,任务记录带了吗?” “全带了。” 梁渠拎起脚下的布兜,从里面抓出一叠厚厚文书。 里面有写任务记录的,有关于民情的,有沙河帮相关文书证据的,还有其他人各自的口供等等。 当然,至关重要的是里边的任务册页,上头记载了梁渠到达华珠县后的所作所为及相关成果。 徐岳龙展开扫过几眼,合上放在一旁:“我会如实上报的,你小子等着领功吧。 不过因为溃堤本身是我们的人造成的,你的功劳可能会没有想象中的高。 故而凯云和毅鹏昨天晚上走之前让我问问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给你弥补一下。 不用推辞,我替你答应的,要是让卫麟先一步知道,他们的处境会比现在艰难十倍,若是他们做不到,我会帮忙出力。” 梁渠思索片刻:“我答应过沙河帮,要保他们一命,但以我职位和能力,恐怕做不到这個承诺,可以的话,想麻烦提领大人帮个忙。” 静默片刻。 徐岳龙放声大笑。 梁渠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昨日到现在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这个不算!我自不会让你言而无信,给你应下,换一个!” “那给我带一把弓吧,灵兵最好。” 梁渠抽出玄铁大弓放到桌上。 “这把弓……” 徐岳龙眉头一挑。 他对玄铁大弓有印象,没记错是鲸帮帮主刘节的,给与梁渠暗示方才拿下。 徐岳龙抓起大弓,灌注气血,敏锐地感知到弓臂内部产生的细微损伤。 显然是超负荷使用带来的负面影响,暂时用起来无碍,但长时间如此很快就会报废。 几个月时间…… 成长的真快啊。 “好,我马上派人转告,十月之前新弓必定会到你手上!” “多谢提领!” “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我派人给你安排帐篷。” 夜半。 营地某处营帐。 梁渠从床上坐起,下到黑水河中。 整个营地仍处于忙碌之中,数个通红的熔炉昼夜不停的熔炼铁块。 决堤口的水流最为汹涌,水中又无着力点,寻常武者都无法靠近,得四关武师以上方能入河修补堤坝。 修筑大堤刻不容缓,人手紧缺只能加班加点。 营地火光的照耀下,黑色人影站在残堤上,蚂蚁般忙忙碌碌。 某位抱着条石的武师望向黑水河,忽然愣住,有序的队伍刹那停止。 后面人纷纷催促。 “赶紧走啊,愣着干什么?” “前面怎么不动了?” 武师放下条石,指向堤坝后的水位:“水位是不是降了?” 众人闻声望去。 “唉,好像是,下降的好快!” “怎么回事?水位突然下降了?” “可能是今天停雨?” “太阳不大啊。” 众人站到残堤上,望着和傍晚时分相比下降一大截的水位啧啧称奇。 旁边主薄赶忙记录下这一奇景,派人通知营地主事。 徐岳龙和郁大易站上残堤,上百只火把将黑水河照成橘红色。 一名武师自告奋勇,潜到水底查看。 半晌。 橘色河流上探出人头。 “河床加深了!整个堤坝附近的河床全加深了!” 郁大易大喜:“好事,好事啊!大家不要停,赶紧修堤啊!” 徐岳龙皱眉,为什么河床会突然加深? 营地躁动。 轮班的工匠纷纷唤醒,抓紧时间铸造条石抢修。 梁渠掀开帘布,望着全部苏醒的营地,喘两口粗气,回去睡觉。 赶水比想象的更加给力。 顺着径流方向以点带面,梁渠能带动足足数十万吨的水流反复冲刷河床。 到体力完全透支前,堤坝附近河床整体下降有恐怖的三尺多! 接下来两天,奇景出现。 堤坝前后的水位落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河床的加深令所有人匪夷所思,几个河官觉得自己毕生所学全是假的,胡子和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决堤第八天,持续降低的大蛇口水位竟是变得比残堤更低,一下子不出水了! 失去源头,残堤外泛滥的洪水终于有消退趋势,向低处流淌冲刷,奔涌如雷。 决堤第九天。 烈日灼灼。 黑水河河床降低,不再发大水的消息插满翅膀似的飞遍整个华珠县。 源头断绝,那剩下的退水只是时间问题,哀愁的面孔上终是多出几分喜悦。 不知名的小乡中,乡老望着村内逐步消退的水位,怔怔出神。 乡民们高呼江淮河神的贤明。 很快,江淮河神出手整治黑水河的故事开始传得神乎其神。 营地里,主薄翻遍过往县志记录,惊讶发现,此次洪水,竟是历朝历代里消退最快的一次。 甚至于,没有大疫? 疾病仍有,却没有形成大规模传染,批量的老人死亡。 外界变化与日俱增,各个版本的神话故事漫天飞。 梁渠至始至终待在营地里,顺带把赤龙鱼的内脏和鱼骨喂食给从各个方向赶回来的水兽。 趁此机会查看一番几兽状态,梁渠惊讶发现阿威竟然能进化了。 【可消耗13.6点水泽精华,使双翅天水蜈蚣进化为四翅源水蜈蚣】 13.6,梁渠身上正好有。 他带上阿威离开营地,于一处丛林中补足缺口,一道从未有过的提示忽然出现。 【四翅源水蜈蚣可选进化分支】 【毒雾】 【飞行】 【金刚】 第三百三十三章 黄水祸毒 【毒雾】 【飞行】 【金刚】 泽鼎内淡蓝虚影晃动,推演出三道青色精光,熠熠生辉。 意识触碰,对应信息涌入脑海,显露出阿威进化所能选择的三个侧重方向。 “有意思,三次进化特质?” 梁渠摩挲下巴,他手下那么多水兽,全进化过两回,从没遇到过能选择侧重的情况。 一一查看。 【毒雾】,水毒蜕为黄水祸毒。 黄水祸毒,雾化成气,生灵沾染,消磨血肉筋骨,兵甲沾染,溃散灵机器性,吞噬宝植,毒囊,或可吸纳所长。 【飞行】,白翼蜕为金纹翅翼。 金纹翅翼,来去无影,纵化金光,无可捕捉,无可寻找。 【金刚】,甲壳蜕为金刚甲壳。 金刚甲壳,硬若金石,刀枪难入,收敛隐匿与坚石无异,寿数延绵。 梁渠眸光波动,觉得三个全部不错,全想要。 奈何三道精光飘于鼎中,无论他的意识怎么拨拢,始终无法全合起来塞到阿威身上。 杀伤,速度,防御,只能择一。 思忖片刻。 “飞行,防御固然好,总觉得路子不对。” 梁渠不忘初心,此前统御阿威,看重的正是水蜈蚣的注毒能力。 水蜈蚣能在大泽里立身,靠的也是致命毒素,飞行和硬甲完全是后来者,增加的是注毒机会和生存能力。 只是梁渠成长太快,阿威注毒需要找机会不说,武者比水兽聪明得多,懂得及时放血止损,一来二去,能起到的作用不是很大。 加上自己不怎么与人争斗,出场机会少,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若是蜕变为黄水祸毒,从注毒改为吐雾,定能一改罅隙。 梁渠止住念头,做出决定。 黄水祸毒! 进化有侧重,自然要往高特异性方向发展,毒是水蜈蚣根本,没有舍弃根本的道理。 阿威和其他水兽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体积小,能够贴身携带,等同于护身符。 今后万一发生意外陷入昏迷,飞得快,长得硬只能起拖延作用,全不如杀伤高好使! 真想要飞行水兽,今后注意大泽里的精怪品种,专门统御一头便是。 心念一定。 头一道精光光芒大盛,另外两道逐渐暗淡。 丝丝缕缕的青光从【飞行】【金刚】上剥离出来,裹缠到【毒物】上,仿若被吸走灵性。 待吞噬完毕,【毒雾】精光变得足有原先二倍大,倏然间投进阿威体内。 接下来的过程和以往别无二致。 阿威团缩成蓝球,光茧缠绕,破碎,行云流水。 灌丛中,泛着淡淡金芒的蓝球舒张,滚动,挺立,化作一条威武的蓝甲蜈蚣。 蜈蚣挺起后背,张合口器,二三节甲壳快速震动,四道长而半透明的薄翼从中抽出,舒展,迎着江风从皱皱巴巴变得光滑如镜。 四翅震动,微风拂面。 “成了!” 梁渠感知到阿威强悍气息,略有惊喜。 八千精华进化到大精怪范畴不现实,大精怪等同狼烟高手,但精怪巅峰没跑! 他抬起右手,阿威于半空中闪过几道残影,悬停到掌心。 走出几步,对上树冠间投下的阳光。 阿威甲壳上泛涌起一层淡淡金光,薄如蝉翼的翅膀上亦有极细微的金色脉络。 梁渠明悟。 “三道选项择其一是侧重发展,不代表另外两项完全消失。” 梁渠向上一抛:“看你的黄水祸毒!” 阿威悬停半空,腹部微微鼓胀,口器张开,对准身下灌木喷吐出一道淡黄毒雾。 毒雾色泽晶莹如黄玉,急速如箭,刹那便至,扩散有半米方圆,沾染上的植被纷纷消融。 不是枯萎,是消融! 灌木如积雪沾上滚水消失,林木像融化的蜡烛般瘫软,树冠带起林叶摩挲倒向远方。 不消片刻,硕大的坑洞出现在地面之上,底部积蓄出一层暗黄色脏水。 好强的腐蚀性! 梁渠念头一动,阿威消失不见,再出现,叼着一条大黑鱼。 阿威松开口器,大黑鱼落到地上,拼命挣扎。 淡黄毒雾翻涌,蹦跳的活鱼转瞬即逝,只半块没怎么沾染上的头骨坚持有三息,余者一息内全部消融,化作一滩黄水流淌进深坑。 “一天能吐几次?” 阿威鼓动腹部,张开口器,来回咳嗽,结果只有两缕黄汽翻涌,消散无踪。 “只有两次吗?” 梁渠不算意外。 原先的阿威一天内能生产的毒液同样有限,眼下能有两次吐雾机会已经相当不错。 短时间内找不到一头精怪来试上一试,不知道能比黑鱼、树木硬多少? 沟通泽鼎。 【可消耗18000水泽精华,使四翅源水蜈蚣进化为六翅祸水蜈蚣】 一万八千点水泽精华,迈过这个槛,必然是大精怪范畴! 以阿威当前黄水祸毒的表现,说不得寻常大精怪都不是对手。 不知道肥鲶鱼它们进化会有什么特征。 梁渠沟通泽鼎,从上到下浏览一番。 肥鲶鱼等兽距离进化差有小一千,比阿威慢不少。 几兽水泽精华摄入主要靠他剩下的各类残骸。 兽一多,分到手的就少。 阿威不同,从不离身的它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上能吃,往往会独吞全部血液,倒比几兽更快一步。 “黄水祸毒……” 梁渠凝视地上流动黄水,冒着泡泡的土坑,忽然想到自己的涡窍。 涡窍能储水,蕴养数日化作涡涛,产生独特的性质变化。 梁渠一直有往涡窍里塞毒的想法。 无奈的是,水一进入涡窍会化作整体,除非始终分心保持,否则无法专门区分成有毒水和无毒水区域。 梁渠涡窍目前能纳水十多吨。 什么毒药经过十多吨水的稀释,继续对狼烟武者产生效用? 有也是价值高昂,反而不值得去做。 但阿威的黄水祸毒免费,从黄水祸毒的腐蚀性效果来看,明显脱离生物毒素范畴,不会有长时间泡水里导致变性失效的后果。 梁渠利用黄水祸毒加强涡涛的念头一出,泽鼎震颤。 【泽狨泽灵源于伟大的淮涡之主,奥秘无穷,化涡窍为涡宫,收容统御之兽,可得部分加成】 第三百三十四章 浸淫佛法 营地内热火朝天。 铁匠,工匠批量生产条石,舟船载着石料从黑水河上运来,源源不断的送进营地,再出来时,石料已经变成整齐码放的条石。 梁渠叹着气穿过石料区。 涡窍化涡宫竟然要三条灵鱼,如此巨大的花费,压根掏不出来。 有那么多水泽精华,不如早些进化成水王猿,纵横大泽,说不得搞头大点。 梁渠抛开烦扰思绪,回头望一眼黑水河。 丘公堤的修筑有条不紊。 两块全新的左右水则碑在军汉们的协力下用支架吊起,缓缓插入河床,化为屹立不倒的河中礁石,经受水流冲刷。 水浪翻涌,留下暗色潮痕,暗线距离水则碑上的警戒水位已经低有三尺。 一切稳中向好。 或许天冷之前,华珠县会彻底退潮。 …… 傍晚,平阳县府衙。 简中义翻看送来的水灾报告,面露唏嘘。 “先遭鬼母,再遇洪水,真不知华珠县何日能恢复元气,实在是大灾大难的一年啊。” 衙差端来烛台,闻言忙道:“大人心系百姓,实乃百姓之福。” 简中义摇摇头:“下去吧。” 衙差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放下烛台,悻悻离开。 “不止他,你们全下去。” 值班的衙差摸不着头脑,各自离开。 府衙内,简中义独自处理公务。 夜幕降临,烛光取代天光。 府衙一片静谧,静得能听见风掠过草尖的微声。 夜半,简中义合拢文书,持上烛台回到宅院,挪开书房书架,绕道良久,推门进入。 烛火被透进来的风压得一低,幽暗的红色墙壁闪过憧憧光影,待烛火稳定,印照出数朵莲花倒影。 浓郁的灯油味溢满密室。 在这个狭小的地下房间里,足足燃烧着上百只蜡烛。 无数蜡油融化,顺着烛台滴落铁桶,凝固成一层厚厚白脂。 身披红色丝绸的僧侣双目紧闭,端坐莲花台上念诵经文,淡黄色的汗水从鬓角滑落,黏连上念珠串,那悬挂金坠的长耳垂纹丝未动。 莲花座前,巴掌大的骨碗呈现半透明的白玉质地,伴随着僧侣念诵经文,骨碗愈发莹洁。 简中义坐落到僧侣身旁长案,取拿书籍,研读密藏。 良久。 经文停颂。 “华珠县发大水,是你干的?” 简中义放下文书:“上师此言差矣,缘何能是我,有人自己站到了悬崖边上,难道要怪有谷中山风,把他给吹下去吗?” 僧侣默然。 “你是如何做到……” “我做不到。”简中义合上书籍,“站到悬崖上的人很多,谷间自有山风,脚下不稳,怪不得旁人。” 烛火幽幽。 僧侣睁开双眼,瞳目中挤满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怨恨。 “贫僧行走世间,阴狠毒辣,你居第一!” 简中义靠上椅背:“上师不是亲口说,我是修持佛法的好种子吗?” 僧侣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简中义从柜屉中抽出一本画册,翻动几页,画像与信息依次浮现。 梁渠,龙筋虎骨,师从大武师杨东雄,河泊所从八品河伯(升任七品都水郎),大造爵,御赐五品龙血马(升四品)。 戚洪源,琉璃骨,师从大武师费抱素,缉妖司从六品刑提…… 关从简,四象虬筋骨,师从…… 粗略翻阅到底,简中义合起画册,置于冉冉烛火之上。 火苗舔舐页角,橘光里映出大片黑色炭灰,逐步往上蔓延,转眼间,整本画册彻底引燃,熊熊燃烧。 纸页燃烧殆尽,火光褪散,简中义松开指尖,几抹灰烬飘转,他来到僧侣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 “天生武骨固然是好,那又如何比得上浸淫佛法多年的上师呢?” 僧侣一动不动。 然那失去了颅骨,裸露出的猩红大脑却跳动地越发厉害。 沟壑纵横,血丝细密。 莲花台前骨碗净若琉璃。 简中义恭恭敬敬地捧起法碗。 “多谢上师祭炼法器,只是学生尚缺一件东西,故而…… 借大师腿骨一用!” 僧侣豁然睁眼,浑浊眼白爬满血丝。 …… 决堤第十天,华珠县内洪水有轻微消退。 淮阴府增援来部分物资与人手。 此外,平阳县县令简中义带着自己的县衙班子一同到来,参与救灾,表示全权听从郁大易调遣。 郁大易表现出十二分的感激,当天宴请众人吃饭,席间更是对简中义捐赠的八千银两感激不尽。 简中义连连推辞,示意天灾当头,每个人都应该出一分力。 结果席间不知哪个缺德冒烟的带头,说要以简中义为楷模,一同捐款,响应成群。 梁渠无奈,只好跟着一起捐了三百两。 决堤第十八天。 时值九月下旬,天气渐凉。 南直隶增援来五百位奔马武师和大量工匠,铁匠及物资,随船而来的还有一部分朝廷官员。 卫麟从华珠县内救援一线抽身,与徐岳龙共同迎接。 南直隶的官员们不负众望,带来了一個十足的利好消息,朝廷深思熟虑,决定对华珠县免税三年! 一针毫无疑问的抗洪强心剂,在郁大易的推动下,消息一天内传遍整个华珠县。 百姓纷纷赞美仁德。 决堤第二十五日。 灾民安置疏散,堤坝修建,稻谷抢救,医馆整治……一切有序进行 当天傍晚,应南直隶几位大人邀请,所有七品以上官员汇聚一堂吃晚饭,叙述总结,议论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梁渠恰够资格,坐到后排听到很多内幕消息和八卦。 当中官员们最关心的仍是黑水河河床无故加深,以至水位下降一事。 几个老头议论纷纷。 “闻所未闻,只知晓越淤越多,如那黄沙河,整个下游几乎全是地上悬河,从未听说有河床主动下沉一事。” “的确奇特,附近河床加深足有丈余,以致水位下降三尺。” “幸得华珠县到江陵县落差大,黑水河分支在淮阴境内,否则也不会有此效果。” 末席的梁渠不禁点头。 倒是如此,黑水河下游地形落差大,加上直道流速快,方才导致他发挥赶水奇效。 帐内,一位大员抚须笑道:“诸位,此事件是否是祥瑞之兆呢?上苍不忍我大顺子民受苦,故有此径流?似乎连大疫都未曾发生?” “祥瑞,吾一路过来,听闻百姓有所谓赤龙鱼现世?不知是哪位英雄获得?” 第三百三十五章 告一段落 “赤龙鱼,有所耳闻,吾听说是一少年英杰啊。” “徐大人不妨指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 几个官员一唱一和,席间话题自然而然引到梁渠身上。 梁渠抬头,望向前座的冉仲轼。 冉仲轼微微点头,示意梁渠起身。 人老成精,几位官员能知道赤龙鱼,哪会不知道赤龙鱼是谁获得? 万一信息有误,闹出什么尴尬多尴尬。 席间提出只是找个由头正式认识一下,否则不该单问“徐大人”。 梁渠得到暗示,平筷起身,朝中央席位行肃拜之礼。 “黄大人言重,渠愧不敢承英雄之称,吾有所获,仰赖天地之恩泽,百姓之辛勤,既得赤龙鱼,定当加倍努力,以回馈天地之恩,不负百姓厚望。” 项方素诧异回头。 这小子,场面话真是说的越来越顺。 究竟读了多少马屁书? 徐岳龙闻言大笑:“如诸位所见,梁渠,淮阴平阳县人,十八岁的都水郎,按他说法,自己名字是搭桥梁,积水渠,天生大泽命。 黄大人先时提到的赤龙鱼,就是这小子派人去田里抢苗放水时抓到的,那天我听说时,心里好生艳羡。” 席中某位长须老者略作思量道:“徐大人,营地里的几块沙盘,老夫记得亦是一梁姓官员所造……” 徐岳龙颔首道:“刘大人猜得没错,营地里见到的几块沙盘,四色旗,均是出自梁渠之手!至今未曾有错!” 刘循点头:“华珠县此番救灾,若没有那沙盘标记,恐不会有如此顺利,功不可没啊。” “搭桥梁,积水渠,果然是天生水官。” “刘大人说是少年英雄,诚不欺我!” “丘先志筑堤得宝鱼,梁小子救灾再得宝鱼,那民间传说倒非全无跟脚。” 官员们纷纷称赞,除去卫麟那边一票人略有郁闷,整个营帐内其乐融融。 梁渠如此年轻,尚算微末,明眼人完全能看出前途无量。 简单给予几句鼓励,便是结下一份交情。 日后梁渠有机会去南直隶办事,完全能借此由头,向席间几位大人府上投個拜帖。 一来二去登门,关系自然建立。 至于赤龙鱼入肚,一条罕见宝鱼罢,丘先志丘公爷一样吃过。 两相巧合间偶然流传起来的民间传说,无人在意。 真正祥瑞乃是黑水河床降低一事。 梁渠认真记下场内大人姓名,一一道谢,落回席位。 赤龙鱼一事翻篇。 议论点重回黑水河本身。 众人开始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安置灾民以及重建问题。 提出,反对,纠正,补全,接连几个计策被商讨出来,准备明日施行…… 九月末尾。 经历足一个月,华珠县内洪水多半退去,只部分低洼地仍有残余。 伴随着淮阴府与南直隶的物资抵达,华珠县内整体粮价勉强稳定到十五文一斤。 大量医馆重新开业,梁渠偶尔会四处巡查,瞧瞧县内有无黑心医馆,期间偶尔客串大夫,免费帮人问诊。 医馆学过半年,风寒热症等内伤不会治,手断骨骼的外伤不在话下。 再加上自身驱水病的神奇效果,以及各类“注意卫生”“多喝热水”的小医嘱,梁渠行医颇有成效,接受治疗的全说他妙手回春。 徐岳龙见状,索性把县内医师全交由梁渠处理整合,于县内安排十三处义诊点,期间不少百姓带上宝植宝鱼前来感谢。 黑水河溃堤不止冲出来一条赤龙鱼。 水下宝鱼宝植平日里难寻,难找,结果一发大水,全给冲了出来,退潮后不是卡进瓦片里就是困在稻田里,好抓得很。 梁渠来者不拒,通通平价收购,每天清炖宝鱼配一盘小炒宝植。 积少成多,水泽精华蹭蹭的涨。 不止梁渠,许多来此地救灾的武师均有收获。 陈杰昌和李立波每天去田地里帮乡亲们放水,看看有没有漏捡,倒也抓到好几条大鱼,突破二关指日可待。 卢新庆望得眼馋,偏偏身份地位不同,没法离开,每天脚不沾地的当苦力,搬运石料修建丘公堤。 别人干活有工钱,他干活只能管饭。 武师参与生产所能迸发出的力量十分强大,寻常人要修建半年的堤坝,在武师帮助下短短一个月内修了个七七八八。 唯一让梁渠纳闷的是,三法司那边接手案件后,完全没有动静,似乎默认程崇为罪魁祸首。 梁渠抽空跑去三法司的临时驻地,询问“老熟人”张志云详情。 张志云再见到梁渠,一股说不出的荒诞涌上心头。 二人初次见面,平阳镇尚未变成平阳县,张志云去询问鬼母教一事,见梁渠根骨不凡,曾想拉他进三法司,遭拒。 第二回见面是丰埠县,梁渠剿灭鲸帮,张志云前去处理手尾,搜罗罪证。 其后鲸帮帮主之子报复,勉强算第三回。 如今第四回。 四次见面。 当初义兴市里的无名小卒,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显赫的七品都水郎。 前后只一年时间…… 张志云目光幽幽。 他身为铜牌云鹰缇骑,今年二十有七,尚未娶妻。 明明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无量前途,为何会生出一股老人迟暮之感? 梁渠被盯得发毛,赶紧问道:“张兄,到你们手上有半个多月,是查不出来?难道真是程崇自己一个人干的?” 张志云叹气摇头:“不,根据沙河帮帮众口述以及你的复述,我们一样怀疑毁堤事情里头有鬼。 只是我们找不出来,啥法子全试过,没用。 我的头儿怀疑,要么真是程崇自己一个人干的,要么程崇自个让人卖了都不知道,死了儿子,稀里糊涂的让人设计。 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像南疆那边的天魔功就有类似效果,激发人内心的贪念,恶念。 真查不出来,南直隶那边会派紫金牌缇骑过来,紫金牌都没办法,那只能定性。” “行吧。” 梁渠叹气。 三法司里头专业人员大把,据说各类诱人吐真的诡异功法武学数不胜数,他们调查不出来,自己上更不会有结果。 “张兄要勉励啊!” 张志云脸色一涨。 虽说知道梁渠说的是查案,但他听上去总感觉怪怪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枯木逢春气 “哈哈,开个玩笑!张兄莫往心里去,改日回平阳县,请张兄上浪云楼吃酒。” 梁渠拍拍张志云臂膀。 初时没琢磨出来,不至于一直看不出来。 曾经的无名小卒转眼居于自己之上,任谁心里皆会感慨。 没有人是天生圣人,知耻,方能后勇。 梁渠在三法司里没什么门路,难得有一个能探听消息的熟人。 张志云冁然一笑:“梁兄能有今日作为,至少证明我当日眼光没错。” “那张兄答应吃酒?” 张志云抱拳:“无有不应之理。” 二人闲聊一阵,约定好请客时间,梁渠目送张志云离开。 丘公堤溃堤,华珠县及附近二县内抢劫,杀人,奸淫案屡见不鲜,三法司公务繁多,不比河泊所轻松。 希望溃堤一案早日有真相,不要成为三法司众多积压陈案的一桩悬案。 入夜。 义诊处陆陆续续仍有患者前来。 医馆伙计搬来凳子,往大梁上挂上两盏灯笼,免得人看不清台阶绊到脚。 “欸!有人吐了!栾子,搬点炭灰来铲掉!” 馆里医师大喊一句。 “来了!” 栾子挂好灯笼转头跑去灶房铲灰。 “天气太霉,多铲点灰,各个角落里全洒一洒,去去潮气,明日若是天好,去把药材拿出去重新晒一晒。” “知道了,马上来。” “今日过后不要洗澡,不要松夹板,不要使劲,三天换一次药,秋收秋种之前有的好,不耽搁劳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去吧。” 梁渠叮嘱几句,送走一位骨折患者,见天色已黑,准备回帐睡觉。 铲呕吐物的栾子从外头匆匆赶来:“梁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梁渠挥手:“病人的事劳烦张医师和李医师去吧,今日到此为止。” “不是病人,那二位年纪不小,其中一個胡子花白,说是与您旧相识,特来感谢救命之恩。” “胡子花白,救命之恩?”梁渠思忖片刻,“领他们去后院。” “好!” 治病医师见栾子跑开,不敢发牢骚,遣另外一人去角落撒灰。 医馆后院。 呼延世经和连敬业恭恭敬敬地站立等候。 梁渠跨过二人坐上太师椅,喝几口菊茶笑道:“我道是谁,你们两个放着好好的沙河帮大帮主二帮主不做,到我这来作甚?” 呼延世经老脸一褶。 “大人说笑,没有大人出手相救,小小的沙河帮早已覆灭,焉能有什么大帮主二帮主。 左右是您靴上的两粒微尘。 您一走路,我们就能跟着向上飞,您一落脚,我们就得埋进泥里。” 老头惯会拍马屁,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梁渠失笑摇头:“没人救你们,是你们自己救的自己。说罢,到底什么事,得饶一命莫要再不知好歹。” 连敬业抱拳:“请大人放心,我们二人别无他求,今日前来只为感谢梁大人的救命之恩。” 说罢,连敬业从怀里抽出两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放到桌上。 梁渠扫一眼,一千两一张,通宝钱庄,整个淮阴府里均可流通。 “事情结了?” 连敬业点头:“结了,多亏梁大人,三法司的人来过几趟,除去东西搬走不少,没别的事。” 徐岳龙的承诺自然有分量。 梁渠说到做到,沙河帮不能无动于衷。 命没丢,再起不难。 连敬业和呼延世经和高层们商量一番,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拼凑出二千两前来感谢。 连敬业继续道:“除银票外,如若大人不弃,今后沙河帮上下愿抽利一成,献予大人!” 连敬业心有惴惴。 呼延世经偷偷抬眼观摩反应。 半晌。 “行,钱我收下。” 梁渠没有客气。 前有赤龙鱼给出去小三千两,后有三百捐款和采买百姓宝鱼,宝植,他腰包确实不鼓。 “抽利的事作罢。” 连敬业哑然。 “希望你们今后能真正改过自新,莫要再出老帮主,三帮主之流。” 连敬业面色尴尬,默默接受现实,不料他身旁的呼延世经竟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多谢大人劝诫,吾等铭记于心!然大人施恩不求报,沙河帮却不能忘恩负义。今后旦有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话间,呼延世经从腰间解下一块鱼形黄玉,恭敬奉上,“沙河帮上下见此信物,莫敢不从,函望大人收下!” 连敬业望向黄玉,脑子发懵。 沙河帮何时有的信物? 但他转念一想,信不信物是他们几个说了算,回头再雕一个让帮众们记住便是。 佥事当真急智! 梁渠略作思索,在连敬业的企盼中收下黄玉。 “放心,日后真要用上,我不会避讳。” 渔栏也好,沙河帮也罢,此等生意说黑不一定黑,说白绝对不白。 徐岳龙干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让程崇跑出来给扣个连带责任的黑锅。 梁渠不想和徐岳龙一样,意外沾染上什么因果,平白浪费精力,但也不会避如蛇蝎。 沙河帮背靠整条黑水河,无数百姓靠其生存,资源丰富,能量巨大,有它的独到之处。 呼延世经与连敬业见梁渠收下信物,面色大喜,躬身再拜。 二人攀谈几句,见梁渠兴致不高,识趣告辞,自后门默默离开。 夜路上,呼延世经长声叹气。 难得碰上一个言而有信,前途无量的好官,实在稀罕,沙河帮是真想和梁渠搭上线。 无奈人家瞧不上。 连敬业宽慰道:“多亏佥事大人急智,至少梁大人收下了黄玉,日后有的是机会。” “只能如此。” 呼延世经想到梁渠上山时对切口的理解。 沙河帮乃华珠县一霸,纵然县令亦要客客气气,以至帮中上下多有傲气。 谁曾想经由河泊所两次敲打,骨头跟血肉混合到一起碾成烂泥。 什么狗屁傲气,无非是没见到世面,自己人筑起观天高墙,自娱自乐罢。 “年轻真好啊……” 十月一日。 一个月过去,整个华珠县终是缓过些元气。 许多地方趁天气不凉,抓紧时间砌新居,脸上不说洋溢笑容,至少没那么死气沉沉。 梁渠晃过数个义诊点,面对华珠县经历大灾后的一片欣欣向荣,心里颇有成就感,骑上赤山四处闲逛。 “红梅,再去浇点水,泥太干了。” “自己去浇。” “怎么还生气呢……” 推着小车的小贩从小路上经过,挨家挨户兜售青砖。 梁渠见那青砖上有没刮干净的白灰,多半是从哪面断壁残垣上拆卸下来的旧砖。 村头槐树下,几个小孩排排坐,听一老汉讲故事。 “此次退洪,全靠河神老爷!那黑水河神哪里是……” 几个小孩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小胖子插嘴:“那我们是不是要感谢河神老爷?” 老汉不假思索:“当然要谢,乡老说了,洪灾过后,要再办一场祭祀,祭祀江淮河神老爷呢!” 祭祀? 梁渠竖起耳朵倾听。 恰逢此刻,泽鼎异变。 梁渠意识下沉,惊讶发现泽鼎内竟再生出一缕缥缈长气,与赤气交相缠绕。 长气色泽变幻不定,由灰渐青,再由青渐灰,交相反复,望之比赤气更为神秘。 微光飘散。 【平水驱病,获枯木逢春气一缕,若与一万水泽精华汇融,生得灵鱼一条,作用玄奇。】 【枯木逢春气:枯木逢春,陈花重放,延寿甲子,起死回生,亦可用于垂青升华】!!! 梁渠反复观摩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延寿甲子,起死回生!? 第三百三十七章 食气者神明而寿 黑水河上泛涌银鳞,赭红色的军旗在软风里无力飘晃。 丘公堤营地。 洪水止住,工匠们无有前些时日忙赶慢赶的紧迫,于阳光下透出一股和谐的松弛。 马蹄声传来。 赤裸上身的武师放下条石,望向北方。 骏马的剪影倒映在地,黑白交错,一时竟分不清奔来的究竟是白马黑马。 铁蹄上水花四溅,骏马跃入栏栅,身着青色官服的简中义勒马停步,翻身落地,递送缰绳让马夫牵马入圈。 “简大人!” “简大人安好。” “简大人辛劳。” 路上吏员恭敬问好。 待得简中义入帐,众人默契地三两相聚。 “简大人真是义薄云天,捐赠八千两白银不说,每日天不亮便出门,帮忙安置百姓,赈灾施粥,天黑才回,当真是吾辈楷模。” 做饭的伙夫不解:“简知县不是平阳县令吗?为何要跑来咱们华珠县受罪?” “你晓得什么?平阳县变平阳府,早晚的事,淮阴府会不管华珠县发大水?一个道理!” “按我说,简大人是心中无私,胸怀大义,面对洪灾,焉能对遭难百姓无动于衷?” 牵马的马夫从马圈回来,见众人讨论,插话进来:“欸,你们发现没有,此前问好,简大人皆会回应,今日简大人却眉头紧皱,心事重重,莫非心情不好?” “有吗?” “别说,真是,今天天还没黑呢,简大人提前回来……” “遇上什么难事吧,希望简大人能顺利度过。” 帐内。 阳光透过油布,渗照出一层朦胧黄光。 简中义坐到案后,松开衣襟,从怀中掏出一枚镶嵌进黄金的透明玉碗。 法碗内,黑雾团纠结缠绕,透出一股纯净剔透的邪恶。 然而无论简中义如何催发法碗,黑气全成雾状,没有丝毫化雾成缕的凝实象。 “有质无量……怎会如此?” 按照计划,此番来华珠县,至少能聚拢出一缕乃至两缕“厄气”方对。 怎料眼下洪水消退,到处搜罗采纳,进度堪堪达到四分之三,一缕难成。 简中义眉头拧成“几”字。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简家有三位宗师,通往宗师的道路要如何走,简中义再清楚不过。 想成为宗师,除去水磨工夫的洞开玄光,熔炼百经外,最难,最关键一步,在于“食气”! 有天地长气支撑,方能印照绝学,演化宗师神通,迈出寿三百的坚实一步。 然而食气有五难。 一是难寻。 天地万物,山川水泽里皆有气,但里面的气机其微弱,浅薄,无踪无痕,根本无法抽取出来炼化,唯有特殊机遇,节点,时间方能找到。 二是难收。 气之缥缈,常人难以捕捉,甚至于压根看不见,摸不着,唯有以特定容器方能收纳,采集。 三是难食。 获得气,不意味着武师能够吸纳,吞食,针对不同的气,往往需要提供不同“介质”进行引导,否则肉体无法触碰。 无法触碰,谈何“食气”? 四是难化。 气与人有相性,邪者难合正气,正者难合邪气,若是相性不合,后果难以预料。 五是难平。 气有高下品质之分,品质越高,宗师构建出的神通威力越强。 若以下等气演练神通,迈入宗师之境,那未来的坎坷几乎能够预见。 食气五难,不知道难住天下多少英雄好汉,以百多岁数倒在路上。 朝廷里的玄黄气誉为世间最为中正平和之气,几乎无有相性问题,更有一整套的采纳流程,常用来赏赐有功之臣。 故而宗师大多出自朝廷。 遗憾的是,玄黄气只是中等之气。 简中义自知自身天资有限,与寻常人比称得上天资绝伦,是为简家麒麟子。 可若与武圣相比,差距堪比鸿沟。 无法采得上等之气,以高起点迈入宗师之境,简中义今后道路完全能一眼望到头,同那三位族中老祖一样。 大雪山密藏的诡,邪,异,给简中义打开出一条另类的通天大道。 只是那邪僧高看了自己。 用,从不代表信。 凡铁折叠万次,不见得弱于好金。 大武师的头骨千锤百炼,不一定比天生武骨差,更别说浸淫佛法如此之久,有不足外道的奥妙之处。 不太会是法碗问题。 莫非是自己来得太晚?治理太过有效? 简中义凝望碗中“厄气”苦思冥想。 梁渠正在小心翼翼地探索泽鼎当中的“枯木逢春”,试图通过泽鼎了解更多信息。 微光飘散。 信息接连不断地涌入脑海,梁渠目光愈发明亮。 延寿甲子,无视境界,无论武圣,宗师,皆是一甲子。 此乃上天赐予之福寿。 死而复生,亦是真,只是并非全无条件。 首先是死亡时间,超过十二时辰,再复活需要看复活者的肉体生机,求生意志。 死得太久,生机完全断绝,或者无求生之念,枯木逢春爱莫能助。 其次是死亡状态,不能让人给打成粉末状,黏不起来那种,没用。 牛逼! 什么升华垂青,梁渠通通抛之脑后。 此等好物当然要留着当压轴底牌用,哪能用来升华垂青。 只是无论直接使用还是升华垂青,搭配的一万水泽精华不能少。 开支真是越来越大。 “枯木逢春效用如此强力,赤气呢?” 梁渠试图了解赤气更多用途,半天下来,只得到一个能用来升华垂青。 全是气,赤气的价值和枯木逢春相比,仿佛完全是个无关紧要的耗材。 无所谓,知足常乐! 梁渠挺直腰背,神采奕奕,环顾华珠县的大好河山,心胸无比开阔。 不亏,一点不亏! 华珠县滞留那么久,一缕枯木逢春全回本! 乡村泥路上一众孩童握住枯枝“歘歘歘”,黄狗叼着两根棍屁颠颠跟在后边。 青壮们和着黄泥建平房,老人握着镰刀上山割草喂牛羊。 梁渠认为不止是自己平水驱病的缘故。 只是眼下来不及总结回顾。 听先前那老汉说,附近似乎有祭祀的热闹可以凑。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送王船 “歘歘歘!” 泥路两边挤满抽出新芽的野草,奈何逃得出天灾,避不过“人祸”,木棍摧残下纷纷凋零成泥,逸出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六个小男孩手持树枝从东跑到西,再从西跑到东,风风火火,扬起一路尘烟。 一群人正好从旁跑过,梁渠顺手拦下一位。 见有生人进乡拦小孩,路上挑粪的农汉停住脚步,观察片刻,发现梁渠身着官服后默默离开。 “小孩!你们乡里每回有人成亲,打架,全找谁处理?那人住哪?” 男孩甩动沾染草汁的细棍,斜眼盯着躲在墙角后边的同伴,默不作声。 “嘿!” 梁渠仰起身伸手掏兜,意外发现自己身上只有银子,银票,没带铜板。 赤山跑到旁边树上咬下一截枝干,低头递给梁渠。 梁渠握在手上,劲力勃发,整根树枝齐齐崩裂,露出木质白芯,再用食指和拇磋上一遍,木屑纷纷掉落,显出一把粗糙长剑。 梁渠晃晃木剑:“告诉我,木剑归你。” “那边!”小男孩毫无迟疑,伸手指向道路尽头,“左边一排第二个屋子,墙是一阶一阶的!” “成!去玩吧。” 梁渠用一根树杈子换得本乡乡老位置,牵上赤山来到门口。 民居大门敞开,间或有乡民自由进出,视线并无阻碍。 偌大的院子里头坐满老头老太,他们用浆糊和黄纸扎粘纸船,相互叠加像层层塔山。 中央更有一艘足七米长的大纸船,没等细看,听闻有贵人登门,乡老拎着拐杖从里屋跑出迎接。 “不知有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阿黄,快去沏茶!” “欸,老人家不必客气。”梁渠拦下老者身旁的年轻人,单刀直入,“本官巡查乡里,偶然听闻你们村里要祭祀河神?是真是假?” 乡老心怀惴惴:“是有此事没错,莫非有何忌讳?” 院子里头的老头老太竖起耳朵。 官府不准,那无疑意味着他们小半个月的活全白干。 梁渠摇头:“老人家放宽心,本官好奇问问。” 民间要祭祀什么,什么时候祭祀,只要不是类似于鬼母教的玩意,官府不大会管。 许是梁渠长得面善,乡老放下心来。 “大人要问什么,草民知无不言。” “乡老能否告知,村里的祭祀何时举办?” “明日入夜,老儿找算命先生算过日数,明天是放船的黄道吉日,错过得等到十月下旬,到那时洪水退有一個多月,日子太晚,所以今个乡亲们全来赶扎纸船!” “为何是夜里祭祀?” 梁渠纳闷,义兴镇全是大中午。 晚上乌漆嘛黑,哪个看得清? 乡老问道:“大人是外乡人?” “平阳县人。” “那就对上了!我们这年年送王船,全是夜里,点上火,壮观!白天反倒不美。” 乡老给梁渠细细道来。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华珠县里的祭祀方式和平阳县里的不大一样,或者说和大部分三牲祭祀形式有区别,主要形式是“送王船”。 为祭祀河神,乡民们会专门制造一艘王船。 富乡用杉木,穷乡用黄纸,用请人跳大戏的方式把王爷请上王船,再载上柴、米、油、盐及各项生活用品,放在水上焚烧。 梁渠摩挲下巴:“听上去倒像南边的风俗?淮阴府里一般全是祭祀三牲吧?” “大人明鉴。”乡老恭维道,“为何如此老儿不太清楚,或许隔壁乡的荣汉文知道,他懂得多。 大人不知,洪水刚来那阵,隔壁村出现过一大螃蟹救过人,荣汉文说那是江淮河神化身,特意来惩戒黑水河神的,今年退洪会比往年都快,嘿,没想到真让他给说中! 几村合办送王船的主意,就是荣汉文提的!” 大螃蟹救人…… 梁渠陷入沉默,他忽然明白最近江淮河神和黑水河神的说法是哪来的了。 感情是自己。 乡老搓搓手:“大人对祭祀感兴趣的话,我领您去见他?” 梁渠回过神来,没有太多纠结。 “行,麻烦里正带我去见见。” 那荣汉文能提出合办,明显占祭祀的主导地位,找对方办事更省力,不必一个村一个村的跑。 “不麻烦不麻烦,只几里路,阿黄,去拉车来!” 乡老让儿子拉来板车,骑上驴车领梁渠去隔壁荣家村。 不久,梁渠见到荣家村的里正荣汉文。 一个胡须全白的小老头,胡须理得干净利落,精神奕奕。 荣汉文远远见到马背上的梁渠觉得分外眼熟,待人靠近,小心问道:“是梁大人当面?” 梁渠翻身下马:“荣里正认得我?” “梁大人贵人多忘事!”荣汉生神色大喜,“小老组织乡里船只,跟过您的船队啊!梁大人有印象吗?” “哦,是你啊。” 梁渠恍然。 他一路走一路救,路上合并过不少地方渔船。 只是人太多,总会印象模糊。 记忆里荣汉生的确厉害,沙河帮船队到来之际,他已经组建乡民帮忙到处救灾,蛮有作为。 “梁大人?什么梁大人?” 旁边引路来的乡老满脸茫然。 荣汉生小声提醒:“得赤龙鱼的那位梁大人!” 乡老一愣,恍悟过来后猛拍大腿:“哎呦喂,老头子我真是有眼无珠,原来是梁大人当面! 我说怎会有那么神气的大马,那么神气的大官!是梁大人当面啊! 大家外头全说您是池王爷下凡,那咱们送船就是给您送的呀! 这不是巧了吗?” 那么玄乎? 梁渠记得华珠县巡检提过一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大家真把他当池王爷转世。 于是乎,接下来一切变得异常顺利。 荣汉文见“池王爷”感兴趣,立马提出想让梁渠当点火人。 正中梁渠下怀。 池王爷就池王爷吧。 梁渠答应,荣汉生大喜。 能让梁渠点火,十里八乡那多有面啊! “大人快进屋,瞧瞧咱们荣家村的大船!” 梁渠盛情难却,来到荣汉文家里看船,发现荣家村里的比隔壁单家村的纸船更大,足有三丈,十米,内部编有大量藤条支撑。 船板上立着一座宫殿,用的是歇山式屋顶,由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组成,形成一个悬山式的墙面,通常宫殿和寺庙里比较常见。 船体里面没有具体雕塑,是用一块写着“代天巡狩”四个大字的牌位来代替,牌匾前空着一张桌子,用来摆放供品。 荣汉文陪同介绍道:“送王船旨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平安社里、兴旺发达、众生活跃、百业昌盛’。 桅杆倒下的方向决定着村庄未来一年的运势,倒向村庄是大吉,倒向黑水河是大凶。” 梁渠一一记下,目光望向空桌上的供品。 “时间太短,抓不到什么好水兽啊……” 黑水河是河,不是泽,里头抓精怪比抓宝鱼还难。 一天时间,压根拿不出什么像样精怪。 “或许能抓一条宝鱼过来?” 隔天傍晚。 赤云红霞,炊烟袅袅。 梁渠带上两条价值近百两白银的大宝鱼,骑上赤山赶到荣家村,在荣汉生的感激和推辞下把宝鱼放进纸船。 食过晚饭,荣汉生的儿子敲锣打鼓,村里青壮们浩浩荡荡聚集到荣汉生家门口,等人到齐,抬上大船走到路上。 队伍从数个村子里涌出,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共同组成一支庞大队伍,徐徐挪向黑水河。 延绵的队伍乱中有序,最前面是鼓乐队、龙阵狮队、其后是王船及各类小船,由青壮年轮流扛船前进。 年长乡民手持细香,虔诚地尾随队伍。 王船队伍路过谁家,主人就会在门口摆上供品,寓意请王爷享用。 刚刚遭难,百姓能给的多数是一碗白饭,等祭祀结束,还能拿回家吃掉,不亏。 半个时辰后,王船来到江上,整个岸上又被一阵振聋发聩的鞭炮声所覆盖。 鼓乐手们吹拉弹唱,三个道士围作法事。 梁渠问荣汉生,得知道士压根不是正经道士,是村民临时担任的。 穷地方有穷地方过法。 万事俱备,青壮们扛船推入河流,偌大的纸船徐徐漂晃,百姓们陆续俯身上前,放出燃烧烛火的小纸船。 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梁渠坐进木盆,在青壮的帮助下靠上王船,掷入火把。 火焰舔舐,纸船燃起一团莹莹橘光,照亮岸边,江心。 层层波澜分出层层橘光。 整个江面连绵起浩瀚橙火,与夜空星光交相呼应。 王船中,高高的桅杆摇摇晃晃,村民们死死盯住,眼看要倒向江面。 几缕水流悄悄涌起,推动桅杆方向,徐徐倒向村庄。 轰! 无数灰烬携着火星卷向天空。 岸边欢呼如海潮。 【祭祀淮江,河流眷顾度+0.0177】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迎王使 夜幕深沉。 赤山踏动铁蹄回到营地。 梁渠迈步回帐,边上有人挑开帘幕,语气中满是调侃。 “凑热闹回来了?” 梁渠听出是冉仲轼的声音,不待回答,另外帐篷里项方素也挑开帘幕。 “阿水你上回在义兴镇的祭祀闹得好大阵仗,还整了三头精怪,到了华珠县又特意去点个火,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门道,不妨和我们说说。” 梁渠耸肩:“你们不在水边长大,不懂里头含义,其实干这个很爽的。” 项方素挑眉:“真的假的?” “骗你作甚,当主祭和当大将军一样,明天我去问问别地送不送王船,带你试试?” “有那么神奇?” 项方素从帐内走出,他被梁渠一说,顿觉手痒。 平日里谁没做过当大将军的梦,两者真一样? 冉仲轼摇摇头,不再闲扯:“提醒你们俩,过两天朝廷那边要过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注意动静,别乱跑,失了礼数。” 梁渠清楚,定是有人提前来通知过,属于流程。 “可算要来!我是真不想住这帐篷,又闷又潮。” 项方素舒展身躯,吐露浊气, 华珠县里的事基本解决,剩下来的靠底下那帮人足矣,但他们没法走。 朝廷那边不正式下达指令,谁敢先回平阳县? “欸,对了,凯云他们怎么样,有人赶来通知,有没有透点风声?” 冉仲轼道:“卫麟和老大一起停俸三月,凯云,毅鹏撤职,那个郁大易降职。” 项方素目瞪口呆:“不是,真撤职啊?那以后凯云他们不来河泊所了?” “不清楚。”冉仲轼摇摇头,“得看凯云他们的意思,他们过几日要是跟着回来,那事情说不定有转机。” “阿水呢?” “会有赏赐,具体什么不清楚,升官不大可能。 河泊所要对溃堤负任,加上阿水年纪小,我猜是河泊所内大功加丹药,或许没有大功,会有一次择功权,阿水马上要凝聚真罡了吧?” 梁渠点头。 冉仲轼打個响指:“那大概率是择功权!好武学对真罡影响蛮大的。” “择功权没什么用啊,阿水你不是用枪吗?我见伱用的那门枪法品质蛮高的。” 梁渠摇头:“我那门武学是残篇,只有前一半,没有后一半。” “那择功权蛮重要,运气好说不定能靠朝廷找到后一半?” “希望吧。” 狼烟境界的标志是凝聚真罡,真罡的质量对武师实力有影响。 若是一个人擅长擒拿手,无疑会把自己对擒拿手的武学真意凝聚其中,试图修持成鹰类真罡,例如较为出名的鹏魔真罡。 中乘以上武学即可凝聚真意,但里面涉及到修持成功率的问题。 故而上乘武学的优点凸显出来,按部就班的修炼,几乎都能修成特定真罡。 只是梁渠不着急。 他对自己的真罡有规划,甚至有可能不涉及到任何一门武学。 简单聊上几句,三人各自回帐。 梁渠坐到床上沟通泽鼎,查看今夜收获。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52.6%) 【河流眷顾度:1.0178】 0.0177的眷顾度, 几个村加起来的人口只能和以前的义兴市堪堪持平,全是普通人。 差强人意。 毕竟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去点个火,等同白嫖。 “不知蛟龙会不会有反应?” 梁渠第一回祭祀,获得的眷顾度更少,那次蛟龙没有动静。 估摸着分量太少,没有察觉,上一回接近一点,事情闹得蛮大,整个江淮河里流淌着深沉恶意。 明显急了。 这一次居于中间…… 一次是巧合,二次恐怕真会让蛟龙发疯。 “改天让肥鲶鱼去蛤蟆那探探口信……” …… 接下来两天。 梁渠四处闲逛,意外发现居然还有两个地方要送王船。 合计大家的黄道吉日不是同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找的同一个道士。 一天里两个地方同时祭祀,梁渠分身乏力。 他根据规模,分出一次小的让项方素去,第二回则是亲自点,又有0.0098的眷顾度入账。 眷顾度一下上涨到1.0276。 白捡的一样。 当天晚上,点火归来的项方素面色红润,意犹未尽。 那种万众瞩目,氛围肃穆,所有目光聚集过来,苍茫浩渺天地之下,一把火把连绵的大纸船全部烧掉,目视它沉入江底的感觉…… “真的很爽!” 冉仲轼万分诧异:“不是,你认真的?” 平日里祭祖之流,自己只觉得累和繁琐,真有人会觉得爽吗? 项方素叹气:“遗憾纸船不够劲啊,全是穷村子,要是有木船多好,我听说富镇全是木船,能烧得久一点。” “木船制作起来没纸船快啊,等祭祀起来,要到十月底。” 项方素若有所思:“怪不得阿水你自己出钱也要操办河神祭。” 梁渠怂恿道:“项大哥要是想,出点资,今年冬天我可以在义兴镇再办一场。” 项方素诧异:“还能这样?” “我在义兴镇说一不二的。” 项方素深以为然,没有反驳,只是犹豫:“不太好吧,会不会劳民?” “不出钱就不劳民,冬天大家没活干,来参加祭祀能吃上一顿饱饭,哪会劳民?” “一百两能搞定不?” 项方素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但花太多感觉不值。 “一百两能买百石米,绰绰有余。” “你们两个,真是荒谬!” 冉仲轼无语,掀起帘子回帐,徒留梁渠和项方素二人商讨。 第三天清晨。 整个营地喧哗躁动。 梁渠想起冉仲轼的叮嘱。 果不其然,陈杰昌马上跑过来通知说使者要来,让梁渠出帐迎接。 辰时一刻,众人站到营地口排队。 梁渠张望一圈,正准备插进队伍。 “梁渠,到前面来!” 徐岳龙在前面挥手。 梁渠环顾左右,越过众人繁复目光,排到徐岳龙身后。 卫绍也排在卫麟身后,见梁渠和自己并列,竟是破天荒地对他点头。 梁渠挠挠鬓角,面朝北方,眼观鼻观心。 十月初,阳光晒得人微微发烫。 没有等待太久,两路纵队出现于地平线上,对朝营地快速逼近,扬起滚滚烟尘。 奔行于前的执旗手挥舞旌旗,猎猎震响,策马分向左右,排成长队,插旗入土。 领头人鸣鞭高唱。 青袍上使翻身下马,捧出敕书。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 使者拆开写有“奉天敕命”四字卷轴,上前三步。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设诚所以为民,卫民方能保国……闻决堤之祸……” 一番陈述发言,众人终于听到赏罚重点。 所有人神色紧张,听得一个接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 “卫麟……停俸三月…… 徐岳龙……停俸三月…… 陆凯云……革职…… 任毅鹏……革职…… 梁渠治水有功,擒获罪首,赐元窍大丹一颗,择上乘功权一次,河泊所内大功二,白银千两。 卫绍治水有功,尽心尽责,赐…… …… 钦哉,特谕。” 上使收好奉天敕命,却并未让诸位立即起身。 他环顾一圈,忽地开口问道。 “不知河泊所里的梁渠梁大人,是哪位啊?” 找我? 梁渠一怔,抬头作揖:“正是卑职,不知上使大人有何吩咐?” 上使观摩片刻,见周围无人否认,正色道:“圣皇陛下有一口谕特令我转告给梁大人。” 口谕? 众人惊诧莫名。 为何会单独给梁渠口谕? 天空飘过云朵,乍暗还明。 上使清清喉咙,神情庄严,语气肃穆。 “搭桥梁,筑水渠,卿其勉之。” 第三百四十章 元窍大丹 大柳营里军士们高擎着玄色旌旗,耸立延绵,遮蔽天空。 方帜舒展张扬,繁复的烫金“顺”字在风中纠缠扭曲,呼啦啦地作响。 梁渠转眼低扫。 旗影流动,军士们默默侍立,绯服大员恭敬低头。 一切安安静静。 雁鸟高飞,云朵徐飘,营地由暗转明,帐布反出耀眼白光。 他心里忽有所感。 双手高过头顶,长揖而下。 “臣,永服辞训!” 刻刀转停,竹丝曲卷飘落。 刀笔小吏篆刻回答于青玉竹板上,以证口谕经过。 “使代皇曰:‘搭桥梁,筑水渠,卿其勉之。’ 梁回:‘臣,永服辞训。’” 吹散竹屑,显露字迹。 小吏合盖刻刀,端捧竹板,呈于上使,梁渠。 双方确认记叙无误。 领头人再度鸣鞭,众人相继起身。 卫麟上前收下敕令卷轴,斜视梁渠一眼,没有言语,同徐岳龙及其他绯服大员请使者入营赴宴。 众人目视使者进入营帐,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营地里响起低低的议论。 梁渠能感受到投射过来的目光,他人内心的惊诧。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冗词赘句。 搭桥梁,筑水渠,卿其勉之。 简简单单十个字,一句鼓励,只因说话之人,变得意义非凡。 如旁人心中,不亚于一记闷雷炸江。 冉仲轼给梁渠竖起拇指。 项方素上前揽住梁渠肩膀,捶胸数拳。 “好小子!不得了,真不得了,圣皇亲自口谕鼓励,面子那么大,你得请我们吃饭啊!” 梁渠觉得值得庆祝,一口应下。 “九月圆脐十月尖,正好日子到,回平阳县我准备准备,请你们吃一顿江淮大闸蟹!” “小于六两的我不吃!” “小于八两的我绝不端上桌!” “我喜欢吃蟹黄包,不能少这个!” “吃蟹?不错啊,我听说江淮大泽的大闸蟹最为鲜美,只是在帝都从来没机会尝一尝。” 几道声音插入谈话。 项方素大喜:“文彬!还有凯云!毅鹏!你们也回来了?” 柯文彬满身疲惫:“我们跟使者团一起回来的,念敕书的时候就站在队伍后面,你们没看见,一路赶来赶去,差点累死我。” 陆凯云和任毅鹏上前,搭上梁渠左右肩膀。 “阿水,我们俩给你准备的大弓带来了,要不要先去看看?” 梁渠摇摇头:“大弓的事不着急,不如先入帐赴宴。 凯云大哥和毅鹏大哥一路风尘,怎么都得先填肚子。” 同一件事,梁渠获赏,陆凯云和任毅鹏被罢黜,太过急切未免有踩人之嫌。 面对朋友,梁渠不至于沉不住一顿饭的时间。 “有道理,先吃饭。”柯文彬捂着肚子,“路上来不及吃什么好东西,半点油水没有,饿死我了。” “好,那就先吃饭!” 几人跟随使团进入营帐。 阳光透过帐布变为朦胧的黄光。 梁渠踩着柔软的羊毛毯入座,阔方桌上铺垫着秀上银丝的细缯,到处是浓郁的酒香,肉香。 此等宴会,唯有七品及以上官员方能参加。 大体规格与上回南直隶来人时差不多,只是关键人物变为帝都上使。 一番觥筹交错,上使面色升起红晕,话匣子打开,说起路途上的所见所闻,帝都变化,各地无关紧要的大事。 期间作为口谕的领受人梁渠自然被提及。 上使透露出一个众人不太了解的消息。 “六皇子亦是用的拼音法识字,效果显著,只半年功夫,读书念书无碍!” 众人恍然。 一次出色,哪会口谕激励,原来早有铺垫。 “此番治水,梁大人同样表现出色,加之黑水河床无故加深丈余,朝野上下视为祥瑞之兆,陛下更是欢喜,故特传口谕,以示激励。” 上使身处帝都,知晓的更多,更清楚。 今年一年,夏季帝都缺雨,五六月时疫流行,旱情延至吉东府,南直隶却又因多地降雨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行山府有地龙翻身。 以大顺幅员之大,旱灾,水灾,地灾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无关宏旨。 梁渠治水当中没有展现出多么高超的政令手段,只是循规蹈矩的完成任务,本不该有特殊对待。 但同一件事,如何完成,几时完成,天差地别。 许多事情,哪怕能按部就班的去做也殊为不易。 尤其梁渠一天内把事情全部解决,直接给他挂上明晃晃的“出色”“能干”标签。 此外更有一点。 梁渠命格亲水,善水,当日河伯任命乃圣皇亲定。 时隔半年,梁渠于水患之灾中发挥重大作用。 岂非正好证明圣皇神武? 上使喜欢打马吊牌,再清楚不过自己手里的某张小牌,意外打出关键效果的成就感。 焉能让人不喜? 除此以外,上使还带来另外一個好消息。 “朝廷上下认为平阳县与淮阴府并存,许不利于一府之地政令流通。 平阳县如今广纳人口,于简大人的治理下初具规模,朝廷或计划明年淮阴府内夏耕前,径直更改为平阳府,以此方便治理。” “陛下果真有先见之明!” 席内众人十分欢喜。 河泊所来平阳县半年之多,早意识到不便。 例如此次遭洪,淮阴府并不紧挨平阳县。 河泊所施行权力,调配物资,需往来淮阴府,平阳县,华珠县三个地方。 如何能方便? 平阳县本身更尴尬,河泊所与缉妖司还有三法司,设立之初全按照府的配置来。 管不能管,帮没法帮,完全是各干各的。 到府不同,府的级别非常大。 大顺两京十八省,其下直隶州方能和府平级,同属于省下级,散州与县平级,同属于府下级。 能变成平阳府,许多事情要方便得多。 不过上使不是白透露。 此举明晃晃暗示大家把握机遇。 机遇莫非只吃一顿饭白白给你? 宴会完毕。 使者在卫麟等人的带领下去往丘公堤附近巡查,同时考证祥瑞一事是否为真。 梁渠则在使者团的帮助下,得到了自己唯二的实物赏赐,元窍大丹。 吏员恭敬捧出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方形小盒以及一个竹筒卷。 小盒里面自然是元窍大丹,甫一开盒,药香飘散,惹得旁人纷纷驻足。 梁渠半点不怕被抢,他身处军营,哪个敢动手? 小吏提醒道:“梁大人,竹筒里是服用大丹的相关作用及要点。” 梁渠拿起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卷,上面用药局制式字体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包括吞服前不能吃的相关冲突药材。 元窍大丹,听起来是开窍用的,实际有所出入。 它并非用来直接开窍,而是间接辅佐开窍,作用等同于突破腑关生起的那股启灵气,只是原理不同,乃至于若是破关时服用,会有相冲风险。 小吏问道:“梁大人可否透露当下境界?” “七窍,怎么了?” “那此丹或能帮助大人在开阳窍与中宫时,削减近六成难度。” “两个六成,那加起来是一窍多啊。” “正是如此,开窍越多,药力越集中。” 梁渠默默计算。 自己原先有四个大功,一个让师父拿去换武学,剩下三个,加上治水的两个,足足五个。 五个能换取的资源,开出剩下两窍绰绰有余。 自己马上要奔马极境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青龙杀经 梁渠来时十月,眼下亦是十月。 四关不谈,整一年时间,前天陈杰昌等人靠几条宝鱼,堪堪破到二关。 奔马武师更有三年一窍,十年一境,奔马蹉跎,人生过半之说,呼延世经,连敬业,刘节不外如是。 梁渠仅用一年时间,即走完寻常武师半辈子,一辈子的路。 当然,背靠大泽,宝鱼,宝植炫了不少是主要原因。 犹记得去年春节,师父给定下的破三关目标…… 恍如隔世。 “不知道几位师兄完成目标没有?” 梁渠心情愉悦,贴身收好元窍大丹。 小吏从马车上抱下一个小皮箱,皮箱顿地,发出闷响,分量十足。 “大人,箱子里是您的一千两宝银,请验收。” 梁渠接过小吏递来的钥匙,打开锁扣,十枚马蹄形银锭于阳光下泛着润白精光。 银的密度大,一锭五十两只拳头大,十枚银锭即有五百两。 掀开中间用来分割的隔板,再是十枚,两层共二十枚,每枚银锭底下俱印有“大顺”二字。 朝廷送出的白银自然是宝银,即“二四宝”,成色比市面上正常流通的更好,到钱庄换成纹银能多出二两四钱,眼前一小箱宝银,等同于一千零四十八两纹银! 此前师娘给过一锭二四宝,如今梁渠算是第二回亲手挣到。 细细算来,花钱如流水,进账亦如流水。 朝廷给的一千两现银,沙河帮的两千银票,加上先前残余,梁渠的金库重新涨回到小六千! 痛快。 此番来华珠县,梁渠金库少得不多,额外得一条赤龙鱼,一缕枯木逢春,一颗元窍大丹,两个大功,沙河帮的两枚好果,低等宝鱼宝植若干。 赚翻! 当然,梁渠自己出力不少,除去抓住罪魁祸首外,其他功劳仰赖泽鼎,干得扎扎实实。 白银,大丹到手,大功记在河泊所的账上,剩下的只有择功权没用到。 梁渠询问小吏。 “大人稍等。”不消片刻,小吏引来二位身着青衣的官吏,俯身道,“梁大人,此二位是藏经宫的馆丞,司天野和司申甫大人。” 藏经宫。 梁渠不用问,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什么地方,馆丞一职则相当于图书管理员,职位不低。 “有劳二位。” “梁大人客气,本是分内之事。” 二位馆丞作揖回礼。 相互介绍完毕,名为司天野的馆丞从一個小箱中搬出一本硬皮厚书:“梁大人所能兑换的上乘武学目录全在此处。 您可以根据本书目录和介绍,自己寻找挑选适合的上乘武学,亦或者提出限定条件,由我们二人帮忙筛选。 书上内容不说十成十,至少八九成,我们二人俱能背诵。 待您敲定武学,无需从帝都运送,南直隶亦有藏书馆副楼,我们会从那派人抄录给您。” “一本目录居然如此之厚?” 梁渠接过足有手掌厚的硬皮书,分量十足,难以置信朝廷里究竟藏有多少武学。 司申甫笑道:“大顺疆域何其之大,为历朝历代之未有,实力更是威压天下,自然网罗世间武学。 眼下目录为四年前新编,已经剔除掉不少杂学,邪学,落后学。 梁大人也不必着急挑选,上使需探查丘公堤,华珠县现状,使团会留下三到四天的时间,时间宽裕。” 大顺的疆域之大,梁渠深感认同。 他掀开硬皮,整本书的材质特别,纸张柔而坚韧,似有防火防水之效。 目录内,所有武学全部分门别类编好。 拳,掌,身法,兵器种种,无所不包。 每一门武学皆列有名称,特点,效用,难度,适合武师,品质皆属上乘三等。 不少武学下面留有武师的修炼反馈,有的隐匿去姓名,只说感受,有的大大方方展示,表示如有兴趣,能一起探讨,共同进步。 书籍最后更是有几十页的手写补充。 根据馆丞所言,目录几年编纂一次,手写部分应当是没来得及编录进去的。 翻找一阵,梁渠看到许多各有特点的神奇武学,然枪法一栏浩如烟海,他越看头越昏,感觉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索性摸出四枚小元宝,一人二十两银子。 朝廷特地派来两位自称“内容记得八九成”的馆丞,明显是拿来当人肉检索器用的。 “不知二位馆丞有无听说过一门名为青龙七杀枪的枪式武学? 此法仅前三招即能列入上乘范畴,使用时有青光龙吟乍现,威力非凡。” “青龙七杀枪?” 两位馆丞没有客气,收下银两,陷入沉思。 梁渠暗道不妙。 朝廷焉会派无能之人来,能千里迢迢过来,显然是博闻强识之辈,陡然陷入沉思,含义不言而喻。 半晌。 馆丞司天野摇摇头:“记忆中未曾听闻,冒青光的枪法有好几门,却不符合梁大人您的其他描述和威力。” 七杀,只前三招即能列入上乘,那整体少说得是上乘上等。 梁渠目露遗憾,他递出目录书:“能帮我找出来适才所说的几门枪法吗?” “自无不可。” 司天野接过目录翻查折角。 趁此机会,梁渠望向另外一名迟迟没有给出答案的馆丞。 司申甫感受到梁渠目光,面露犹疑。 梁渠看出有戏:“有事但说无妨。” “我似乎记得,半卷阁里有部名为《青龙杀经》?七年或八年前收录进馆内的。” 青龙杀经? 没有枪,没有七…… 梁渠琢磨二字,问道:“听起来倒像是功法而非武学?” 边上司天野听到司申甫的讲述神色一愣,马上回忆起来:“名字听起来像功法,实际是武学没错,只是因为品级问题,藏经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 梁渠好奇:“有何品级问题?” 司申甫回答道:“藏经馆里的几位大人一直想把它列为真术,无奈它只有后半卷,否则不会进半卷阁。 亦有不少大人觉得把半部残篇列为真术,值不值暂且不说,必然不利于它的兑换和流传,不传下去,让学习者主动寻找,那想找到前半部武学遥遥无期。 三轮功法定权下来,大家对它始终有争议,故而搁置,真术,上乘范畴全没进,所以大人手上的目录里是找不到此门武学的。” 梁渠摩挲下巴。 “真术?”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口谕好处说来就来 司天野见梁渠沉思,主动开口。 “凡列为上乘中品以上武学,理论上皆有演化宗师神通之机会,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之能。 如大名鼎鼎的霓裳羽衣手,演化神通能借肉手凭空编织法衣,刀枪难入,水火不侵,持续数日之久。 再有万古流光,虚空留痕,长久不消,常人视之失魂夺魄,武者触之皮开肉绽。 然理论归理论,不代表真有人实现,唯有真正实现过的,方能称之为真术!” 梁渠恍然:“真术脱胎于武学,有真实神通路径存在?” 司天野躬身:“正是如此。” 梁渠旋即感到不解:“《青龙杀经》作为残篇,藏经宫寻不到完整法门,证明它早已失传,藏经宫如何判断它为真术?” “残篇上留有宗师神韵,神韵感悟与残篇描述一般无二。” 梁渠了然,略有失望:“既为真术,是否意味着我无法选择?” 敕令上写得明明白白,择“上乘”功权,没说择“真术”功权。 “不,能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梁渠眼前一亮:“何解?” 司天野道:“梁大人有所不知,天下断绝传承多如牛毛,藏经宫半卷阁里的残篇比之全卷阁的整篇更多。 残篇不全,效果自然难明,定级多有争议,《青龙杀经》上附有宗师神韵,甚至算比较明朗的一类。” 《青龙杀经》定级不明,不是好多人围绕着它做大量反复研究,吵来吵去。 藏经宫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针对一门残篇武学搞研究。 真实情况是每隔一段时间,藏经宫会开会商讨武学定级,分类,编纂,残篇只占据讨论篇幅的一小部分。 某门武学,功法短时间内没有结果,搁置,换下一个,如此进行三轮。 司天野简单形容一下开会场面,给了梁渠小小的藏经宫震撼,进而引出重点。 “那么多残篇残卷积压书架,藏经宫不会任由其变成无用书卷,故有一套独特的跨级贴补方式,让众多残篇能尽可能的流传出去。” “跨级贴补?” 司申甫开口补充:“简单来讲,是用低一层次的权限,额外补贴部分功劳,即可换取到高一层级的残篇功法。 上乘权换真术残篇,中乘权换上乘残篇,进行类似选择的人不在少数,印象里有接近三成。 若是能够把残篇补完,那更好,额外补贴的功劳能够返还,靠此方法,不少半卷阁的功法转移到了全卷阁里。 至于具体贴补方式要看具体情况,每一层的定义和规则俱有差别,分成有择功权和无择功权,兑换者的实力,品级同样会有……” 梁渠听得头大:“我兑换《青龙杀经》要怎么换?” “梁大人您是七品都水郎,大造爵,有择上乘功权,按理要用掉择功权且补贴两个大功,但您有圣皇口谕,故再贴一个大功足矣。” 梁渠怔住:“圣皇口谕能让我减免兑换需求?” 司申甫摇头:“非是如此,大人当差时间短,有所不知。 户部,吏部每年会统筹联合出一份内部名单,罗列各地方,部门的年轻贤才。 上此名单,无论是炼药,换武学,功法,锻兵器,提拔,任用,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减免优待,是朝廷特有的扶持方式。 梁大人得圣皇口谕,今年必上榜无疑,左右几個月时间,藏经宫有便宜行事之权。” 梁渠抓住重点:“换宝植没有扶持吗?” 司天野和司申甫对视一眼,摇摇头。 司申甫提醒道:“炼药,锻器,换武学……” 梁渠明悟。 司天野放下折好角的目录:“梁大人确认要兑换《青龙杀经》? 申甫一说,我同样觉得或许它真是梁大人要找的残篇,从威力与表现上来看,全部符合。” “确认藏经宫里的是后半卷吗?” “确认,几位院丞亲自批注,不会有错,真要分错前后卷,大人写明缘由,藏经宫会退还大功和择功权。” “换!” 青龙七杀枪,青龙杀经。 名字上相高度相似,加上对应的特征描述,梁渠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司天野,司申甫二人确认梁渠要兑换《青龙杀经》,给出一份册页,一盒印泥,册页里是制式申请书。 梁渠在其中一页申请《青龙杀经》,同意对方取用账上大功,盖上自己的爵位印章和官职印章,目送二人离开去寻找主薄,抱上小皮箱回营。 小皮箱塞进船底,阿威振动翅膀,自觉留下看守,梁渠径直来到营地后的小树林。 树林里陈列石桌,石凳,全是用来铸造堤坝的条石残余制作,除去领上使巡查丘公堤的徐岳龙和冉仲轼几人外,项方素,柯文彬等人全在。 四人围着石桌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牌,其他人等围观。 “九十!吃!”项方素甩下一张牌,“我还以为你们俩被撤职就留在帝都了!没想到会跟柯文彬一起回来。” “八万!”陆凯云摸起一张牌,“说来话长,我们两个明面上是撤职。” “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爹赔了不少银子,吏部说让我停职到明年,年节一过,降一级继续留任。” 白寅宾大喜:“那感情好啊,你们两个不用走了!” 任毅鹏点头:“是不用走,我们俩还轻松几个月,到年前吃吃喝喝玩玩,啥不用干。” 冉璎好奇:“赔了多少银子?” “咳咳,这别问了,哥们要脸。” 陆凯云道:“对了,冉璎,你大哥回来记得让他去车队里领东西,冉叔托我给你们带了不少东西。 你们几个也是,快把使团当镖局使了都,有十好几车乱七八糟的玩意,先说好,见者有份,我得抽水!一车抽一成!” 项方素哈哈大笑:“谁让你们倒霉,我们想回帝都没机会!” 陆凯云撇撇嘴:“伱要是这么说,那我要透露一个消息,恶心恶心你们。” 众人好奇起来。 “柯文彬跟我们回帝都,好几天见不着人影,逮空就去苏府,你们猜猜他干什么去了?” “我操,不是吧,这么恶心?” “呕额!” 柯文彬大声嚷嚷:“你们是嫉妒,嫉妒!” “我呸!臭不要脸!” “男人当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为末,文彬,你误入歧途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嘴,说得柯文彬头大,忽然间余光瞥见人影,忙岔开话题:“阿水来了,凯云,毅鹏,你们准备的弓呢,快拿出来给阿水看看,要是便宜货对不住阿水特意替你们瞒事啊。” “故意打岔是吧!现在知道丢人?” “放心吧,保管是好东西,毅鹏,你去拿我去拿?” “我去,阿水,等我一下。” 任毅鹏把牌扣在桌上,不消片刻,他带回来一个犀皮大箱子。 柯文彬把桌上的牌收好,空出地方。 任毅鹏平放犀皮箱,没有卖梁渠关子,伸手掰断锁扣,掀开箱盖,露出箱内大弓真容,顿时吸引住众人目光。 绒布纯红,大弓墨黑,阳光照射下泛涌莹莹润光。 其造型通体完美,不见有任何违和,雕凿痕迹,好似天生该是如此线条。 一把外形上近乎完美的好弓! “渊木弓!牛不牛?” “靠,真的假的,它不是刘叔的心头宝吗?” “这玩意你能弄来?有点牛逼啊你。” 任毅鹏听闻周遭几人惊诧的语气,昂首挺胸。 白寅宾目露怀疑:“你们两个怎么拿来的?不会是去偷的吧?” “放你的狗屁,我爹和陆叔知道阿水帮了大忙,怎么可能小气,特意去刘家购来的! 刘叔本来不想卖,说睹物思人,看到弓就想到自己的青葱岁月。 架不住我爹灌了他三回!”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渊木弓 长弓内敛,完美的弓形引人瞩目。 柯文彬拢好纸牌,咧嘴嘿笑。 “准确来讲是任叔和陆叔轮流灌,那几天我站在门外的巷子里都能闻到酒香!刘叔一个人压根顶不住,迷迷糊糊把弓给了出去。” 项方素啧啧称奇:“从刘叔手里喝来渊木弓,那当真不容易,怕不是要喝空几个酒窖?” “小时候渊木弓挂刘府墙上,我够不到,让刘叔给我拿,他居然不同意!这事我记一辈子!” 白寅宾试图伸手触摸,谁料让柯文彬一把打掉。 “阿水没试呢,哪轮得着你?” “可恶!” “是啊,阿水先试。” “快试一试!” 众人目光汇来,梁渠跃跃欲试。 纵然没听说过渊木弓的名号,但看几人的夸张反应亦能感受到它的不凡。 犀皮盒表层蒙着繁复的黑红斑点,梁渠伸手探入,小心握住弓把,甫抬起,沉甸甸的分量从手腕处传来。 与此同时,墨色大弓脱离绒布,忽似活醒,从弓把中心蔓延出细密的红色血线,蛛网般包裹住整张大弓。 红网明暗交错,犹若呼吸。 一股极其鲜明的渴求感从弓身上传递而来。 渊木弓竟是在向自己索取气血! 梁渠颇为诧异:“这……” 陆凯云合上犀皮盒,笑道:“莫慌,尝试一下灌注气血。” 梁渠定下心神,主动往长弓里灌注气血。 海量气血涌入,弓身上闪烁的血网逐渐稳定。 此刻弓把中心开始蔓延生长出更多更繁复的血丝,血丝无一例外全部往末端弓梢涌入。 待末梢彻底为血网覆盖成暗红色,惊爆人眼球的一幕出现! 几根血丝从弓梢中抽生探出,它们交相旋绕,结化为血索,相向奔赴! 弓把后的平行中心点,两端血丝交缠像两只小手,牢牢紧握融合,粗化,最终彻底化作一根红色长弦! 端是神奇无比! 梁渠本以为渊木弓空空如也是需要上弦,毕竟弓皆如此,不用时要解弦,舒张弓力,万万没想到渊木弓竟能自己长出弓弦! 众人对梁渠的诧异神情十分满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渊木弓或许不是什么非比寻常的强弓,然其独特性远超其他大弓。 谁看谁傻眼。 哪怕刘叔如今实力用不太上,依然当块宝。 陆凯云笑问:“阿水,你觉得渊木弓是灵兵吗?” “莫非不是?” 梁渠触摸弓弦,有种独特的胶质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渊木弓的活力,比之未曾融入金羽的伏波更旺盛,明显是灵兵独有的生命质感。 陆凯云摇头:“渊木弓是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它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灵兵,没有进行过注灵过程。” 梁渠不解,没有塑灵如何让武器拥有生命? 柯文彬笑道:“根因在于,渊木弓不是锻造出来,它是从宝树天渊魂木上,直接生长出来的!” “直接生长成这样!?” 梁渠举起大弓,难以置信如此优美的曲线会是自然产物。 “咳咳,中间自然是用秘法人为引导了一下,除此以外,没有运用任何锻造手段,自然不像灵兵一样拥有兵主。 渊木弓属于自生灵性,硬说的话,兵主是渊木弓自己,用起来需要多培养培养感情。” 项方素点头:“当年刘叔把它从宝树上摘取下来,等同于摘下一枚成熟的果子。 果子即种子,它自然是活的,且渊木弓无需栽入土中,靠的是汲取武师气血生长,修复。 我听我爹说过,初时渊木弓威力大致适合奔马武师,跟你的那把百炼大弓相仿,但随着刘叔用它南征北战,渊木弓一路吸收气血,如今已经蕴养到逼近大武师的强悍层次。 你别担心层次太高会用不了,拉不开。 渊木弓灌注气血愈多,弓力愈强,到大武师之前,它全受得住,反之亦然。” 柯文彬道:“阿水你边养边用,几年下来用到狩虎大武师的境界绰绰有余,说不得能令它蜕变为宗师级神兵!” 渊木弓的神奇他们几個全知道。 小时候经常上刘府央求借来玩,遗憾的是刘叔答应的次数几乎没有,只一次六十大寿宴会上喝得晕晕乎乎,答应过能借他们去冬狩。 项方素等人好不容易借到,自然不会客气,一直到年后立春方归还回去。 以至于事后刘叔见到回回要念叨一句喝酒误事。 陆凯云道:“刘叔还说,渊木弓给你用可以,能让陛下口谕鼓励的人不会差,但伱日后若是不再用它,需得把弓还给他。” “髀肉复生,马齿徒增,自无再占宝弓之理,应当如此。” 梁渠对渊木弓爱不释手。 作为一把木弓,渊木弓的弓身抚摸起来犹如温润细腻的羊脂玉,比冰冷的玄铁大弓要舒服得多,质感与重心更加匀称。 “有没有箭?实在手痒。” “有!我顺道去拎了几个箭筒,天黑之前尽管取用,花销全包在我和凯云身上!” 任毅鹏从脚边拿出数只皮筒。 皮筒里面羽箭整齐排列,满满当当。 抽出一支,箭杆上遍布褐色纹理,韧而坚硬,羽毛锋利如铁片。 寻常箭矢于半空中便会受不了冲击崩裂,能让武师用的箭矢,价值不菲。 梁渠没有客气,灌注气血,拉开弓弦,再缓缓放开,确认好合适力度,抽出一支箭矢,燃起金目。 上至脊椎大龙,下至脚掌五指齐齐绷紧颤抖,龙筋虎骨摩擦,发出麒麟兽吼,丝丝缕缕电芒闪烁,氤氲的落星箭气缠绕。 旁观项方素等人眼皮一跳,倒不是感受到威胁,实在是没想到梁渠能把一支箭增益到此等地步。 继而,一道轰鸣如雷的炸响! 气流呼啸,箭矢传林,劲风吹得两侧枝丫纷纷刮断。 一道淡淡的猩红长痕徐徐消散,目光所及之处天空中留下一道十字星芒。 未至深秋,落叶纷纷,地上叠起一层厚厚植垫。 距离相近的两颗巨树宛若被剃了光头,秃秃的枝丫摇晃。 梁渠长舒一气。 “呼,够劲!” 第三百四十四章 借大功 “一年三坍江,满眼白茫茫。 人似沙头鸟,漂泊居无常。” 上使立于岸边,悠悠吟诵。 堤坝下,黄江搏岸,喷薄如雨,卷起的浪沫溅落于飞扬衣袂,渗出几道暗色斑点。 上使毫不介怀污渍,他沿岸行走,身边数十位官员、吏员跟随陪同。 “我来时阅览过丘先志的《水道提纲》,上面说‘其地窳以曲,长风巨浪,日夕舂撞其下。岂惟居民懔懔,动与水母海若争疆界。’今日所见所闻,方知其所言非虚。” 徐岳龙道:“每每潮失故道,所经之地,皆逃不了洪涝灾害,百姓流离失所,农田毁尽,大地一片生灵涂炭,几乎是两江中下游常态,自然要生活得辛苦些。” “大人,堤梯。” 坝上小吏跑出来引路,上使微微颔首,顺着楼梯登上大堤。 重筑的丘公堤尚未完工,武师们往来搬运条石,垛料,再由工匠辅佐搭坝。 开阔的河面上运料船往来,输送垛料,工具,一派繁忙景象。 上使观望片刻,指向其中一人:“那人为何脚上戴有镣铐?服役?” 徐岳龙目光望去,见之了然:“非也,上使不知,此人名为卢新庆,原先为一水匪头目,本该入牢问斩,却是偶然帮忙立下两个小功,加之筑堤缺人,我们便让其劳改,以观后效。” “劳改?” “劳动改造之意,提出之人正是梁渠,他还给那水匪单独列出一张活动时间表。 表上规定每日鸡鸣起床,留一刻钟洗漱,叠被,一刻钟朝食,再大声背诵两刻钟大顺律文,其后参与工程修建。 刨去中午,晚上吃饭,中间有二刻钟的休息时间,如此直至亥时四刻回营,洗漱完毕后需写一份五百字的心得体会,子时方能入睡……” 堤坝下,卢新庆赤裸上身,敲击石块,连日劳作让他皮肤晒得黝黑,泛着一层油亮的光。 放下初步打磨的条石,卢新庆余光无意间瞥见坝上几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忙躬身屈膝,露出讨好的笑,皲裂出一层死皮的嘴唇渗出鲜血。 上使指着下方笑问:“背诵律文不少见,每日撰写心得倒是有趣,写了谁看?梁渠吗?” “那小子懒得很,说是会抽查,但我看他布置下去从来没查过,全交给手底下那几个河吏。 要求通篇不能有错字,需言辞诚恳,言之有物,不得重复,否则需打回去重写,直至写得符合要求方能休息。” “一晚上没写出来会如何?” “明日鸡鸣劳作,当晚再写,且需补足昨日份额。” 上使听得哈哈大笑。 许多头一回听说的官吏亦是觉得有趣,询问起更多细节,越听越觉得诙谐。 堤坝上笑成一片,卢新庆不明所以,一个劲嘿笑点头。 监工面色一板:“笑什么笑,别偷懒,没到休息时间呢!” 卢新庆胸口一堵,无奈抡锤敲石。 上使继续观览,简单询问丘公堤几时能竣工,物资配送如何,标旗是否安排等细节问题后,先前派出检查河床的几名手下相继回来报信。 “大人,黑水河河床确有加深,前方大段直道扩宽深有丈余!” “大蛇口亦是如此!” 河床的降低俱会留有痕迹,前后对照一番做不了假,几人接连报出距离与深度,边上吏员用狼毫笔刷刷记录。 上使没有怀疑。 祥瑞造假的案例有很多,但从未有听说河床加深作假当祥瑞的,尤其是如此巨大的规模。 太过离谱,反而像真的。 巡查过丘公堤,上使登下大堤,转头去寻卫麟探查华珠县内情形。 恰在此时,坝下树林中忽有一支利箭射出,直入云霄,于澄澈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淡红虚痕,其后雷霆炸响。 众多随行官员吓了一跳,面色紧张,以为有状况发生。 徐岳龙瞧颜色便猜到哪個干的好事,忙宽慰:“诸位放心,些许玩闹,无关紧要!” 上使点点头:“我非头一回见,是渊木弓吧,使团一路赶来,文彬,凯云他们常常拿弓上山间狩猎,留下的长痕便泛着淡红。” 说话间,天空再留几道绯色箭痕。 徐岳龙神情尴尬:“大人见笑。” “无妨,年轻人精力充沛是好事,哈哈。” 其他官员听得缘由,渐渐放下心来。 使者团的人则见怪不怪,相继去牵马,准备巡查华珠县,江陵县及海盐县。 当晚。 梁渠找到主簿李寿福,递出五两银子。 “帮我把最近能兑换,价值二到四个大功范围内,有相似相非特性的宝植全部抄录出来,水生优先。 然后再帮我把涉及到存思,存神,静心,静气的宝植也抄一份,范围是一到四个大功。” 元窍大丹到手,梁渠自然要把手上大功全部换掉,开出阳窍和中宫。 等到极境,再为突破狼烟做准备。 至于为何要存思存神,静心静气的宝植。 梁渠感觉《万胜抱元》突破在即。 师父传的功法除去稳定,不容易走火入魔,平时能自主运功,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外,杀伤力偏弱,但不是没有杀招。 前面定神,内视,全是辅助能力,但到第三层存神,会衍生出一门几无副作用的爆发之术。 李寿福接过银两,注意到梁渠微微发颤的手臂,目露犹疑:“梁大人您的手……” “无妨,拉弓拉的。” 梁渠甩动胳膊,酸涩的不行。 一整个下午,他和项方素他们玩上了头,对准一座矮山射空十好几个箭筒,乃至于崩坏掉一个山头角,造成少许滑坡。 李寿福一听,当即知晓白天的箭痕是谁手笔。 今天大柳营的武师疯传,议论是哪个弓术大师,箭矢如此骇人。 有人猜是梁渠,毕竟清剿鬼母教时展露过弓术。 但附和的人不多,彼时此刻威力差距太大,那一箭说能把奔马上境武师打成两段都有人信。 没想到真是。 李寿福没仔细数,少说有上百只箭矢,跟雷霆似的拉出一条条长箭痕,傍晚没到,天空已经染上一层晕红。 “帮忙整理一下,越快越好。” “梁大人放心,明天一早给您。” 第二天。 李寿福送来抄录名单。 梁渠仔细翻看。 【玉液膏】 【兑换需求:一大功】 …… 【金刚水葫芦】 【兑换需求:两大功】 …… 【朝露虫】 【兑换需求:两大功】 …… 【枯风水仙】 【兑换需求:三大功】 李寿福见梁渠翻阅思索:“梁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我觉得或许可以兑换朝露虫和枯风水仙。” 李寿福身为主簿,大致知晓梁渠手上的大功数目,他拿了五两银子,不介意再帮个小忙。 梁渠顺着提醒望去。 【朝露虫】 【生于晨露中的神奇小虫,服之精气神旷然,心境祥和,有助于领悟破境,增益气血,十分难得。】 【兑换需求:两大功】 【枯风水仙】 【生长于北方荒漠的水生植物,形似淡金水仙,花蕊细长。一遇阳光会伪装成枯死植物,每月满月之时能引起小范围的雨水降落,具有祈雨功效,服之润筋补骨,增益气血,亦能作疗伤之药】 【兑换需求:三大功】 梁渠发现两个的组合非常不错,李寿福不少用心,但是他摇摇头。 “我手上没有五个大功,我师父拿走一个,昨日有一个拿去换了武学,眼下只有四个,但朝露虫和枯风水仙加起来要五个。” 李寿福一愣,没想到有这茬。 他思索一番,眼前一亮。 “梁大人,既然您与徐大人相熟,又得圣皇口谕,不妨去试一试能否提前预借大功? 官员的绩效考核是从每年一月到十二月底,今年一年仅剩下不到两月。 以您目前功绩,绩效考核中额外获得一个大功并非难事,或许能从这里提前要到?” 梁渠眉头一挑。 每年会有年底考核他是知道的。 大顺吏部会根据绩效排出各地方头几名,拥有额外赏赐,若是表现十分出彩,更能记上大功。 尤其这种排名是在同级官员中排,梁渠的对手不是什么衡水使,大都尉,而是其他都水郎。 淮阴府河泊所里,梁渠不觉得有其他都水郎能比得过自己。 今年板上钉钉的头名。 至于出不出彩。 不好意思。 圣皇金口玉言,亲自认证。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重新做人 故无论从哪个方面衡量,梁渠年终考核的大功板上钉钉。 唯一的问题是,能不能成功把这两个月后的大功提前支取? 李寿福知道梁渠跟徐岳龙关系不一般,有一定实施性,否则不会提议,但成不成,没法保证。 “好主意,我去问问。” 梁渠投袂而起,跑去提领大帐找徐岳龙,没想到扑个空。 门口侍卫告歉:“卫提领,徐提领,冉佐领他们全陪同上使巡查三县灾况,不在营地。” 梁渠问:“徐提领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昨日下午离开,按计划至少要三天。” 梁渠思忖,三天不算太久。 大顺一县之地广袤,除去特定县,如淮阴府下淮阴县等,基本是按照奔马中境武师朝固定方向奔跑一天一夜的里程来划分县域。 他顺消息追在屁股后面找,少说得费一天功夫,劳心劳力,不如留在营地等人回来。 “等徐提领回来后的第二天,你记得告知于我。” “梁大人放心,徐提领一回来,下官立即,额……”侍卫复述问道,“第二天?” “对,第二天,事不大,徐提领陪同上使奔波劳碌,不急一时。” “好,下官省的。” 数日后,使团正式回营,整理文书,补给修养。 隔天梁渠赶個大早,跑去找整理文案的徐岳龙,提出诉求。 “预借大功……你小子。” 徐岳龙指尖提笔,哭笑不得。 他非第一回当差,常有下属家中告急,跑来预支俸禄,但从没听说有来预支大功的。 换作旁人徐岳龙早给他赶出去,斥责其异想天开,但梁渠的说法不无道理,今年年底考核,的确会有一个大功板上钉钉。 梁渠嘿笑:“朝露虫和枯风水仙加起来要五个大功,凑不齐只能放弃它们换别的,或许两个全要变,那效果没法保证,指不定我的两门功法全没法突破。” 徐岳龙沉思良久,失笑摇头。 “行!谁让你得圣皇口谕呢,搭桥梁,筑水渠的人总得有优待。 去写申请文表吧,我来呈交,能成,不用回信,东西给你,不能成,我也没法。” 梁渠大喜:“多谢岳龙大哥。” “无妨。”徐岳龙靠上椅背,眯眼笑问,“我听项方素说你得了口谕,答应要请客办蟹宴?” “最大的留给您!” “哈哈哈,以前在帝都倒真没怎么尝过,淮阴府章知府说‘不是江淮湖蟹好,人生何必住淮府。’,江淮泽蟹天下闻名,大的有没有一斤?” “有!螃蟹性寒,穷人吃得少,但富人常吃,以前附近几县常有蟹王赛。 旁的不说,平阳县浪云楼曾把一只一斤出头的母宝蟹卖出一百八十八两的价格!但其实际效果甚至不如一头十八两的红血鲈。” 徐岳龙咋舌:“一只宝蟹百多两?倒是会吃。” “江淮富庶,总有豪客舍得花钱。” …… 十月十日。 使团准备离营,先去南直隶,再回帝都复命。 营地前,众人出来相送,藏经宫的两位馆丞司天野,司申甫向梁渠告别。 “梁大人放心,我们二人定不负使命,下月月底前把《青龙杀经》送到大人手中。” “梁大人若能补全真术,届时还望能略微提及一番我们二人姓名,感激不尽。” 跨级补贴的方式,让每年近三成换功者选择贴功,换更高等阶的法门残篇。 若是补足,功劳原路返回不说,促成此事的馆丞亦有好处。 补足部分越多,功法等阶越高,好处越大。 许多兑换残篇的人都不是无的放矢,故而两人对梁渠抱有很大期望。 “二位放心,能补全,渠自舍不得一个大功白白丢失。” 大顺的大功很香。 梁渠一直是两条腿走路,大泽要吃,大顺也要吃,互相反哺,又快又稳。 “梁大人高义!” 二人赞美几句,骑上青马,简单告别后跟随使团离开。 营地热闹平歇,众人相继散开。 “终于结束,累死我了。” 柯文彬大伸懒腰。 项方素抱臂:“事情结束,咱们能回去了吧?剩下的让新县令去处理完事。” 徐岳龙凝视近处修建的丘公堤。 华珠县内洪水退开,大部分灾民得到安置,赈灾方案有条不紊,的确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和要紧事。 “行,等会我列个名单,留一部分人下来,名单上没有的就赶紧回去吧。” 营地内一片欢呼。 不知不觉已来华珠县内近两月,帐篷布置的再怎么舒服,和家宅比起来仍差得远。 梁渠不禁想到四处奔波的西军,不知道大师兄何时能够回来。 下午。 天朗气清,军汉拿上名单,用浆糊张贴到公告栏上,引得大片官吏军汉前来,围得木板前水泄不通,熙熙攘攘。 有名字的垂头丧气,没名字的心惊肉跳地复查,确认两三遍欢呼雀跃。 梁渠没去看,他知道名单上没有自己,公示出来前便已经内部流通过。 钱箱,伏波,渊木弓,玄铁大弓,箭筒,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堆。 梁渠依次放进木箱,除去武器自己拿,其他的全让河吏搬上舫船。 营地马厩。 赤山迫不及待地跳出栅栏。 营地马厩里的马匹全是军汉负责,统一喂养,清洗,没有单人特殊照顾,赤山生活质量下降了好几个档次,早不耐烦。 马栏里,项方素同样准备回去,他牵出黑马喊话。 “阿水,怎么回去,骑马?坐船?我们准备沿途去江陵县看看那里的十八阶瀑布,玩上两天,要不要一起?” “你们去吧,我坐船,先回去抓螃蟹准备准备,再晚得十一月了。” “哈哈哈,好!那我们等着回去吃蟹!” “再会!” “再会!” 黑水河上,赤山踩踏跳板进入舫船。 梁渠站在岸边翻阅纸张,粗略浏览过一遍,拍拍卢新庆肩膀。 “写得不错,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日后说不定能减刑。” 卢新庆赶忙点头。 “大人得饶一命,对小人那是有再造之恩,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 “每日五百字的心得体会,实在太难,小人只是简单识字,没上过书院,连续几天,写到丑时方能入睡。” 卢新庆满面愁容,说的话配合醒目的黑眼圈显得十分可信。 好好一个武师,满脸虚脱,每天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写反思,休息时间没法休息,全指望那时候找人掉点书袋子。 一想到这,卢新庆眼角生出皱纹。 “倒也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教育基础,梁渠合理听取群众意见,“那给伱减二百,每日三百字的心得体会,如此数目,不能再少。” 压在身上的大石头减掉四成,卢新庆欣喜若狂,恨不得载歌载舞。 “大人菩萨心肠,菩萨心肠!” 从溃堤被抓到今天,天晴时日有一月之久,卢新庆头一回感受到阳光洒落肩头。 神清气爽! “行了,你好自为之。” “大人慢走!” 梁渠坐上舫舟,离开港湾。 两岸矮山相继后退,直至丘公堤从视野中消失。 阿威脱离手腕,张开翅膀飞停船头,四叶翅膀随风飘舞。 黑水河中,大鳄,蟹怪等兽相继浮出水面,齐齐望向梁渠。 梁渠知晓何意,几兽和阿威摄入精华数量有差距,但差距不大。 一轮全新进化! 第三百四十六章 鸟枪换炮 不能动作为老将,爱将,地位崇高,难以逾越,享受第一优待。 它摇曳尾巴越过几兽,来到舫船旁并排前行,足九米长的身躯比舫船要长出一大截尾巴,威猛挺阔。 脑袋上两根枯木树桩似的短角更是增添一份神秘霸气。 梁渠沟通泽鼎,补足最后十几点水泽精华。 念头一动,泽鼎内顿生涟漪。 涟漪中心,三道青色精光推演生成,徐徐升至鼎口,熠熠生辉。 情形与阿威进化时一般无二。 果真是第三次进化独有现象。 不知道第四次第五次有没有? 梁渠意识拨开青灰气和赤气,触碰精光,对应信息涌入脑海,显露出“不能动”进化所能选择的三个侧重方向。 【利齿】 【旋风】 【复苏】 梁渠一一查看。 内容大抵与字面意思相符。 【利齿】,强化咬合,摧崩金石,杀伤十足。 【旋风】,身体旋转同时向前突刺,且能带起类似奔马武师罡风一般效果,具备强大的拉扯力和范围杀伤,让对手难以逃脱。 第三点较为特殊。 【复苏】,角木生长二寸,带来范围性体力恢复,生命力恢复,植物生机盎然,加速成长,生物延年益寿,健康无灾。 一次爆发,能短时间内令周遭生物恢复部分体力,生命力,事后该效果消失数日。 【复苏】! 梁渠没有犹豫,他先试着把三个精光全扒拉一遍,发现不行,再尝试两两组合,仍无济于事,最后干脆利落地选第三个! 有特质当然要发挥特质。 不能动一直有催发灵植的作用,莲藕水域里的莲藕生长全靠不能动支撑,最中心的一块水泽精华如今已然能增长到七八点。 没想到第三次进化会有如此大的蜕变,变成范围辅助! 短时间恢复体力、生命力,用得好十分关键。 延年益寿更不必说。 一兽进化,全家受益! 青光丝丝缕缕从【利齿】【旋风】上剥离,裹缠进【复苏】。 待【复苏】精光变得足有原先二倍大,倏然投进“不能动”体内。 “不能动”闭上眼睑,浑身气息内敛。 光茧缠绕,破碎,随江风消散无形。 黑水河里,“不能动”舒张身躯,整体再长一圈,接近四丈十二米! 鳞甲颜色再添一份古朴青绿,宛若森林中爬满苔藓的苍茫古树,生机流转。 “不能动”浮起脑袋,头上双角愈发敦实,粗壮。 梁渠目视双角,似有微风拂面,说不上来有多大体会,但通体舒泰,仿佛春天探进油菜花田,深吸一口黄花香,周边绒毛蜜蜂乱蹿。 除此之外,“不能动”的利齿有所变化,显然和阿威一样,保留有另外两项进化“残余”。 “试一试。” 梁渠跳入黑水河,赶水加持,感知范围延伸数倍,念头一动,浩荡江河逆流上涨。 黑水河失去补充,前面奔涌消失,后面迅速堆高,中间凭空截断,露出黑褐色的淤泥底,许多大鱼蹦跳,甩出泥点。 肥鲶鱼从堆高的半堵“水墙”里探出脑袋,目瞪口呆。 赶水能力近似于杠杆,越是顺应河流,梁渠得到的加持越大,反之则吃力。 仅仅四五道呼吸,梁渠体力见底。 “不能动”瞅准时机,头上双角绽放荧光,一道绿芒涌进梁渠体内。 霎时间,体力源源不断地从四肢百骸中生出,竟和见底前相差无几! “霍!” 梁渠瞪大双眼。 “不能动”的一次爆发,能让自己体力完全恢复? 武骨,麒麟丹,再加泽狨的底子,梁渠体力要比一般的奔马武师充沛得多,说是几倍都不夸张。 “不能动”不过精怪巅峰,爆发竟如此之强,令人难以置信。 梁渠恢复体力,控制水流追赶上前面的半截黑水河,免得有船只和渔夫惊诧,重新爬上船。 与“不能动”一番沟通,梁渠发现【复苏】比想象的要更厉害。 【复苏】爆发下,同时受益对象数量越少,效果越强,且能在生命力和体力之间进行侧重性恢复。 好比濒死拉回中等伤,但体力恢复较少,或濒死拉回重伤,但体力恢复较多。 无法完全抛弃一边,毕竟两者中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割舍。 “强!” 梁渠拍拍不能动的脑袋,十分欣喜。 不能动老神在在,甩动尾巴跟在舫船边,宠辱不惊。 天神麾下第一大将铁木山的风范十足。 梁渠再看肥鲶鱼。 亲眼目睹“不能动”的巨大变化,肥鲶鱼馋得流口水,忙昂起脑袋,搭在船沿上,挥舞两根长须。 “莫急,第二個就是你。” 梁渠花费二十多点水泽精华补全最后的缺口,泽鼎内三道精光一一浮现。 探查总结。 【虎口】 咬合强化,尖牙利齿,“波动”技能加长加宽加穿透,增强干扰能力。 【悍身】 肉身强化,更快,更高,更强,更结实抗揍,万金油强化。 【旋涡】 肉身强化,和悍身相比侧重点不同,能短时间进入“墨雾”状态,游动时引发大量水旋涡,产生强大的吸引力与拉扯力,让猎物无处可逃。 梁渠看到最后一个时,莫名想起六须鲶鱼的看家本领。 六须鲶鱼性情凶猛,攻击时会先划动胸鳍,制造出强力漩涡让猎物迷失方向。 这一招抓鱼非常有用。 梁渠统御肥鲶鱼后,每日鱼获一下子增加不少,成为他翻身的第一桶金。 再往后,梁渠脱离渔夫本职工作,成为武夫,就不咋再见肥鲶鱼用这招。 “墨雾……听起来倒像是没有真实形态?” 思忖片刻。 梁渠选择【旋涡】。 有新技能自然要选新技能。 泽鼎精光流转,大半归纳于【旋涡】之中,投入肥鲶鱼体内。 光茧包裹,破碎。 肥鲶鱼舒展翩然身躯,整体长度变得与“不能动”相仿,逼近四丈,十二米。 暗青色的宽背光滑泛光,鱼鳍宛若散逸于清水中的黑墨,飘逸涌动。 大嘴更是和寻常鲶鱼截然不同,本来只是相似,如今彻底变成虎口模样。 虎虎生威。 肥鲶鱼头一回进化就和原来的鲶鱼形象拉开了比较大的差距,霸气威武得完全不像是阔嘴鲶鱼。 否则老蛤蟆不会将信将疑把一头鲶鱼当“蛙”。 进化完成,不待下达命令。 肥鲶鱼欢天喜地地游蹿出去,一个甩尾俯冲,刹那间化作大团“墨雾”。 黑雾所到之处,无形波动扩散,大片旋涡生出,相互撞击,搅得水下翻天覆地。 肥鲶鱼心有所感,不再横冲直撞,转而绕一中心转圈。 无数旋涡重叠组合,汇成直径数十米的巨大旋涡,好似有一支擎天巨笔插入水中搅动,沾墨的毛尖若隐若现,淌散出大片黑雾。 河动山摇,岸边石块经受不住,坠落卷入旋涡,绞作碎渣。 舫船停于旋涡边上纹丝未动,梁渠低头俯瞰,旋涡中央显露出大片河底淤泥。 颇似那大圣搅鹰愁涧。 梁渠让肥鲶鱼停下搅动,进入“墨雾”状态后来到船边。 “墨雾”涌动,伸手进去能摸到一团厚实胶质,看来没法做到免疫物理攻击。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梁渠想到不可思议的宗师神通,或许到那一步,肥鲶鱼会有所长进。 收敛思绪。 梁渠望向左右并排的两大护法,心情愉悦。 “干得不错!” 一个团辅,一个团控,水兽团的整体实力大大增加! 圆头和拳头相继来到船边。 梁渠一步到位,调用精华,给两兽全部补足。 六道精光自泽鼎内徐徐浮现。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五大金刚 两岸相对,舫舟飘晃。 泽鼎内六道精光流转。 梁渠意识越过两道缥缈长气,触碰光点,依次探查两兽进化信息。 江豚王圆头。 【冲锋】 大幅强化江豚天赋攻击,冲锋时短暂失去水阻,速度激增,威力与冲锋距离呈正相关,距离达到百丈,能激发“水枪”,威力及范围倍增。 【悍身】 肥鲶鱼进化时同样出现过一道【悍身】精光,两者名称,作用相同。 大幅度强化身体强度,增长防御,攻击,理论上包括冲锋能力,但没有【冲锋】展露出的神异。 【首领】 圆头声波蜕变为“族群共振”。 “族群共振”,激发后,麾下族群全体进入“共振”状态,上下如一,心灵相连,气血相合,族群个体不脱离共振范围,实力得到部分提升。 【首领】效果颇似梁渠抓捕程崇时,沙河帮高层使用的蛇形武阵。 阵法这玩意有利有弊,人越多越不好使。 无论什么阵,皆需长期训练,统筹。 牵扯精力不说,具体实现起来,碍于合阵方式,移动度会有较大限制,好比“两人三脚”游戏,“阵法不破”是两人脚上的禁锢环。 小规模对抗下十分有用,大规模征伐混战时,表现效果直线下降,多拼其他强化底蕴,如冉仲轼的墨阵,丹药补给,人手一件的护甲。 【首领】所谓“族群共振”,意似没有统筹上的罅隙,全交由一个大脑统筹。 岩鳌蟹王拳头。 【刚鳌】 对拳头的一双巨钳进行针对性强化,大幅提高杀伤,锋锐,同时八足强化为八足矛,摧金裂石,锋锐难挡。 【磐岩】 处于防御姿态,激发能力“磐岩”,大幅增加甲壳硬直度。 八足遁入大地,获地脉加持,甲壳短时间内蜕变为“坚壁”,不动如山。 【磐岩】让梁渠想起池塘里的老砗磲。 老砗磲有个天赋能力,能使得自身重量倍增,与大地休戚相连。 它既是大地,大地既是它,想要搬动,除非方圆大地尽能搬起。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穴居】 埋入土中,化地脉为己用,徐徐温养周身,且能借助地脉感知金属矿藏,吞噬矿金,强化己身。 埋入时间越久,感知愈深,愈远。 唯一缺陷是一旦长时间离开洞穴,先前蔓延的感知距离需从头开始。 吞噬矿金…… 梁渠想到家里的几只河狸。 几只河狸每月建造船只,索取的劳动酬劳正是矿金,它们通过啃噬矿金来磨牙,同时吸纳矿石元素,强化牙齿。 拳头吞噬矿石,不仅能强化牙齿,浑身上下皆能强化。 六道精光一目了然。 秉持着有特质选特质,有潜力选潜力的进化理念。 【首领】,【穴居】光芒大盛。 【悍身】、【冲锋】、【刚鳌】、【磐岩】,暗淡如米粒,剥离出青光缕缕,涌入前两者。 两道精光吸收完毕,倏然投入圆头,拳头体内,开启进化。 江豚的看家本领正是群体生活,集群数量愈多,实力愈强。 撬墙脚的理由不能忘。 至于拳头,【穴居】初时或许不如【刚鳌】,【磐岩】,但上限无疑要高出许多,属于越埋越强。 尤其是感知矿脉…… 此等能力梁渠觉得十分离谱,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一夜暴富! 至于出土重置问题,无伤大雅。 实力是自己的,掉的只是借助地脉蔓延的感知范围。 光茧缠绕,破碎。 圆头水中翻滚,拍出浪花朵朵。 三次进化,圆头体型暴涨一圈,来到和肥鲶鱼,不能动两兽的四丈范畴。 外形上变化不大,面目威严,躯体流畅,力量感十足。 其余江豚相继浮出水面,环绕首领圆头。 起初和圆头体型差不多大的疤头,完全不敢置信,眨眼间首领会长大那么多。 拳头则进化到比梁渠高出半截身子。 年仅一岁的它模样威猛无双,浑身硬甲精光涌动,说是钢浇铁铸亦有人信。 属于几大手下里灵活度最高,最勇猛的干将。 特别是两次护驾,记忆犹新。 舫船赶路前进,暂时没法验证拳头的【穴居】。 梁渠望向圆头,尚未自精神链接中告知,仅一個眼神,圆头居然心领神会,一声令下集合所有江豚。 黑水河浪涛涛,水中波动无形扩散。 整个江豚族群以圆头为中心,齐齐覆上一层独特神韵,每一只个体的气息逐渐变化,趋于相同。 半晌。 梁渠闭上双目,感知气息,没有分辨出区别,动用耳识法亦是如此。 仿佛身前凭空出现一头体长达至数十米的超巨大号江豚。 直至他借助水中感知,方才拆分开来,化作一头头江豚个体。 “巨江豚”沿着黑水河逆流而上,劈波逐浪,刮碰到两岸岩壁,好似用勺子刮下一层软泥。 如此行为下,梁渠的气息与视觉感受截然不同。 气息中“巨江豚”刮碰到了岩壁,视觉上那几头江豚与岩壁分明没有实际接触,分外违和。 时间一久,梁渠竟有一种分不清现实与感知的眩晕感。 “与武者罡气类似,又不是罡气?真罡?” 梁渠若有所思。 所有江豚聚合到一起,以“群体共振”手段催发出类似于真罡般的能力。 “真罡”笼罩之下,不仅攻势大大增强,更有均摊部分伤害的效用。 水浪涌动,推动方舟。 浩瀚江风迎面,吹动衣袍猎猎。 梁渠站在船头,与“巨江豚”并行。 冲锋中的“巨江豚”整体速度略慢于圆头极速,但高于普通江豚。 百丈距离后,一道白色锋芒浮现在“巨江豚”头顶前方,仅仅擦到岸边,岩石化为齑粉。 “水枪?” 梁渠想到【冲锋】中的形容。 族群共振比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论及攻击手段,恐怕麾下诸兽暂时没有比眼下一招更强的。 一刻钟后,“巨江豚”溃散。 首领圆头精疲力竭,再起不能,其余江豚各个显露疲态,堪堪能在水中游动。 “群体共振”需要消耗体力,无法长时间存续。 “要是‘不能动’的能力仍在,持续时间应当不止一刻钟,或许能到二十分钟?” 梁渠望向舫船旁的不能动。 一次爆发下,不能动的【复苏】能力会消失数日,具体多少时日需要研究,故刚刚光环没有作用到江豚族群身上。 “旋涡,复苏,群体共振……” 梁渠忽然发现手下逐渐成体系,各有各的特色。 肥鲶鱼,不能动,圆头,拳头。 此四者,属于梁渠麾下最能打的正面四大将领,其次是拥有黄水祸毒,作为补充手段,隐蔽十足的阿威。 五大金刚。 至于蜃虫,赤山之流,特长就不在打架方面。 一个辅助修行,一个赶路工具,属于主持内政的“文官”。 老砗磲,河狸,江獭之流则是“吏”。 江风浩浩,梁渠心情愉悦。 不知不觉,整体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不知道花园修好没有,老蛤蟆来没来过。” 离开平阳县一个半月,家中尚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几只水兽相处如何? 傍晚。 红霞烧天,炊烟零落。 沿河某处埠头,数艘运料船停靠,水夫,渔夫往来。 梁渠系舟上岸。 “客官打火还是住店?” “打火!有没有什么时鲜,端呈上来!” “客官来的真巧,咱们店里头今个有银鱼,炖蛋,冷板羊肉……” 来时匆匆忙忙,回去自不必十万火急,饱肚要紧。 三天后。 梁渠率领一众水兽赶回义兴镇。 第三百四十八章 老鸹窝里出凤凰 银白的芦花在风中簇拥起伏,开阔的泽面上渔船往来,风帆相并,一派繁忙景象。 “日子过得真快。” 梁渠立于船头,望着近在眼前的义兴镇,感慨万千。 八月下旬走,十月中旬归。 去时盛夏,归时入秋,连镇后矮山上,亦不知何时矗立起一座高耸楼阁。 楼阁未曾封顶,梁柱参差,但五重八方亭宇初具规模,泛舟泽上的渔夫一眼便能望见,朦胧薄雾下,添生出几分人文气。 “文庙奎阁?” 梁渠目力极佳,观摩楼阁样式,隐隐有所猜测。 每座县城内皆有三庙,文庙武庙城隍庙,旨在鼓励百姓崇德尚武,兴旺发展。 临近江河,更要添一座河神庙或龙王庙。 梁渠此前听人说过,平阳县里有意要把文庙和河神庙建到义兴镇上来,没想到动作那么快。 待舫舟靠近上饶埠,逐水玩闹的水兽各自散开。 肥鲶鱼,江豚们按照吩咐,跑进大泽抓黄满膏肥的大螃蟹,为蟹宴作准备。 不能动和拳头则顺应地下河流,先一步往家中去。 梁渠独自摇桨上前。 各地人口的不断涌入,安顿,让平阳县及附近乡镇发展日新月异。 跟八月份相比,上饶埠沿岸开出十数家新脚店,遮阳棚下不乏吹水喝酒的水夫。 有两家甚至挂着“八铜板吃饱,十二铜板吃好”的木牌,门口架起大锅,暗红的老汤咕嘟嘟沸着,腥膻的肉香飘得四处都是。 不到饭点,即有饥肠辘辘的伙夫来撂下铜板盛饭,围绕铁锅痛快扒饭。 乡民们见到梁渠标志性的舫船从岸边经过,惊诧之余相继上前问好。 梁渠一一颔首。 更有渔夫划船靠来,从鱼篓里抓出大鱼,热情招呼许久未见的梁渠。 “梁爷!新鲜的大鲫鱼,拎回家炖汤!” “鲫鱼有什么好吃的,全是小刺,我这有大花鲢,要喝喝鱼头汤!” 岸上茶肆店家大笑:“大泽最不缺鱼吃,梁爷土生土长的平阳人,稀罕你那两条鱼?栾子,去包二斤冷切羊肉!” “欸,不必如此。”梁渠婉拒众人,“诸位好意心领,实在……” 脚店里,忙碌擦桌的伙计望向梁渠背影,好奇问:“掌柜的,那人谁啊?派头那么大?全来送鱼?” 四周吃饭的食客面面相觑,堂内忽地爆发大笑,震得屋瓦轻颤。 “老掌柜,你哪招来的愣小子,莫不是山里逃出来的黑户?” “义兴镇上不认识梁爷,那不是骑着驴子赶鸡,不识高低嘛!” “嘿,你小子,假机灵,真糊涂。”适才出门打招呼的老掌柜转身过来,猛拍小二后脑,旋即翘起大拇指,“记住喽,梁爷是咱镇上的这个! 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靠梁爷,哪攒得下工钱?全要让流氓混蛋抢走!家里两亩水田每年借了粮,纳了粮,到死也剩不下一口食!以后眼珠子擦亮点,不识衙差也不能不识梁爷!” 说罢,老掌柜对众多食客拱手道歉:“小黄牛不识虎,南浔乡里跑出来讨生活的乡巴佬,没瞧过大人物,大家不要一般见识。” 大家自然把老掌柜的话当玩笑。 没人会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调笑几句不再理会,各自吃饭。 小伙计捂着后脑勺若有所思。 附近乡镇全说义兴镇好,没有扒皮鬼,没有滚刀肉,连每年借粮种的大户价格都比旁乡低。 感情源头在这。 埠头上。 梁渠婉拒渔夫,店家们的好意,系船上岸,捧拾犀皮箱,钱箱。 “水哥!我刚才听说你回来,只当有人捉弄我,没想到真的!” 梁渠回头:“松宝?今天怎么有空来渔栏?” 许久不见的林松宝身着一身黑色练武服,从渔栏里帮忙抬出跳板,搭上舫船后指向埠头两侧挖坑挑泥的雇工。 “埠上近来不少商船往来,我爹说要再扩埠头,建深港和船坞,让我每天吃饭时间过来瞧瞧。” “那正好,我有一艘大船,正愁建好没地方放。” “多大的船,我让我爹再多留一个船位。” “六丈不到的福船。” 赤山踩踏跳板上到埠头,抖动筋骨毛发。 梁渠往赤山上挂好箱子,上下打量林松宝:“破皮关了?” 林松宝嘿嘿一笑:“九月初破的。” “那要抓紧啊,立波和杰昌现在全在二关。” 林松宝一愣:“那么快?” “华珠县发大水,鱼全冲了出来,里头不少宝鱼,宝植,他们两个天天出去捡,死了的都吃,来,给我搭把手。” 林松宝接过大木箱。 梁渠自己背上伏波,牵上赤山往家走,指向远处矮山:“那塔是什么情况?” “老早之前动工的,好像是拍卖会那会,十月冒的头,说是文庙里的什么阁,供奉文昌的。” “奎阁?” “对,奎阁!” “梁爷安好!” 梁渠微微颔首,转头目视路人背影,颇为困惑:“今個我回来,怎么大家伙那么高兴?” “好久不见呗。”林松宝不假思索,说完又有沉吟,“唔……或许有秋收的缘故?” 梁渠怔住:“跟秋收有什么关系?” “秋收要还租嘛,今年不少人去还粮,结果几家借粮大户全降了息,大家承你的情。” “承我的情?我没让大户降息啊?” 梁渠越听越纳闷,借粮他知道。 乡民平日粮食不可能总够吃,再加上生病之类,不少人需去找大户借粮度日。 更别说义兴镇上不少人是别处地方来的灾民,借粮行为更加普遍。 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借,要算利息。 “但水哥伱现在是镇上的老大啊,最厉害的那个大户!有爵位,七品官,又是武师,镇上两家武馆主全仰仗你鼻息。 平时陈杰昌和李立波出来教训地痞无赖,大家也认为是你的指使。 旁的地方管不太着,义兴镇总共那么大点地,大户知道你脾性,做事自然要看眼色,哪里敢乱来? 水哥你没发现现在镇上连赖皮都少见吗?以前的牛二,潘五之流,一个个全老老实实。” 梁渠环顾四周,仔细回想一番,貌似真是如此。 “附近乡全说咱们镇人走狗屎运,老鸹窝里出凤凰。” 梁渠恍然。 怪不得今天回来渔夫送鱼,农夫送粮,开店的送小菜,卖茶的让他坐下喝茶。 许多事情梁渠压根没去做,只是身份越来越高,哪怕待在镇里什么都不干,亦没人敢忽视。 交流间,梁渠和林松宝来到梁宅。 “汪!” 尚未开门,墙头上探出一个黑脑袋。 乌龙扒拉墙头,三下五除二翻出身来,脑袋先着地,狠狠摔一跤,但乌龙皮糙肉厚,原地晃两下脑袋,绕着梁渠蹦蹦跳跳。 两月不见,乌龙大出一圈,两只耳朵竖起大半,胖乎乎,黑溜溜。 梁渠一只手抄起乌龙,一只手开门,抱着狗绕过影墙,终于回到熟悉的庭院。 后院范兴来闻声赶来,见到梁渠大喜,赶忙上前帮搬东西。 梁渠从赤山身上卸下几个大箱:“我出去两个月,家里出事没有,有没有人来找我?” “杨老爷那派人来找过您,说让您回来后抽空去一趟,不算什么要紧事,家里的话……应该没出事吧?” 范兴来语气不大确定。 梁渠察觉到蹊跷。 “应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听大悲咒,做慈悲獭 “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 范兴来挠动鬓角。 “有啥不好解释。”林松宝放下木箱,“有什么说什么,难不成事是你干的?” 范兴来忙摇头否认:“不是我。” “那不就好,不是你干的,水哥能怪你不成?” “少卖关子,再不说当心我扣你九月份工钱!” “别别别!”范兴来忙呼不可,嘿笑道,“其实是老爷您池塘里养的那一大窝耗子……” 耗子? 林松宝侧目。 梁渠脸一黑:“什么耗子?扁尾巴的是河狸,细尾巴的是江獭,你是平阳人吗?” 范兴来思索一番:“那就是江獭,您走后几天,那群家伙倒算安分,但到九月份吧,那群耗……咳,江獭突然冒出来不少,总共有十多只! 我瞧模样像是另外一窝,领头的那个脸上带疤,毛揪揪的,凶得很。 两窝江獭一见面就掐架,打得那叫一个厉害!连扁尾巴的也跟着挨揍,大人您是没看见,满池子的耗……江獭血! 血腥味飘出去,旁人以为咱家杀猪呢! 我怕出事,闹出什么江獭命来,赶忙去西厢房请大师……” 范兴来说到一半,止住话头,林松宝接着问:“然后呢?解决了没?” “事解决肯定是解决了,只是解决的比较奇怪,唔……大人您自个去看看吧,它们今個全在西厢房里听经呢。” 听经? 梁渠从范兴来嘴里听到一个十分突兀的词语,他放下乌龙,迈步穿过抄手游廊。 范兴来和赤山来到庭院枣树下观望,林松宝留在原地等候。 只落到地上的乌龙翘起尾巴屁颠颠跟上。 西厢房大门洞开,没有丝毫视物阻隔。 梁渠自游廊里侧身,顺着门柱斜往里看,眼角一抽,忽地明白范兴来说的奇怪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窗明几净。 笔墨纸砚分列,柚木书架靠在窗边,铁制的香炉里飘着袅袅香烟。 穿披百衲衣的老和尚盘坐在案桌后,转动念珠,默默诵经。 至此,一切正常。 但当视线跨过长案,十二个蒲草团呈三排四列,整齐排布,一群从未见过的陌生江獭跃入眼帘。 为首的是一疤脸江獭,端坐于前排中央蒲团,不知从哪叼来半截黄色布袍,裹住半边身子,缝隙间挤出少许褐色毛发。 它紧闭双目,双爪合十,一动不动,任谁来都得称上一句宝相庄严。 自疤脸一排往后,江獭体型逐渐变小。 第四排更是几个小崽子,全无肃穆之意,打闹成一团,往蒲团上滚来滚去。 乌龙躺靠上梁渠脚背,用后腿搔脖子,身上的蒜瓣毛如波浪涌动。 梁渠回望枣树下的范兴来,范兴来挠挠头。 西厢房内,诵经声戛然而止。 老和尚睁开眼。 “散吧。” 疤脸江獭似乎真能听懂,闻言起身鞠躬,它身边的几只大江獭紧随其后。 唯独最后一排的小江獭毫无察觉,仍自顾自地撕咬打架,喉咙间发出呜呜低吼。 疤脸身后的大江獭虎跃蹿出,一獭一爪,挨了揍,小江獭立马老实,跟着混进队伍排队。 于是乎,十二只江獭以疤脸为首,排成一字长蛇队,依次跨出厢房门槛。 疤脸江獭望见站在游廊里的梁渠,合爪行礼。 大江獭有样学样,小江獭晃晃爪子,不小心绊到门槛,翻滚两圈匆匆跟上队伍。 垂花门下的林松宝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什么情况? 大中午的出幻觉了? 自己看到了啥? 莫说林松宝,梁渠自个都拎不清什么状况,他压根没见过那几只江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梁渠扣响房门:“大师?” “施主请进。” 梁渠迈步进入,环顾一圈,从旁边搬来凳子坐到老和尚面前,开玩笑道。 “大师,什么情况?那几只江獭皈依我佛了?” 老和尚从书架上翻出茶叶,给梁渠沏上一杯茶。 梁渠忙起身接过,听老和尚坐下讲话。 “那日兴来找到老衲,言明池塘里有一伙耗子打得不可开交,我跟过去看上一眼,见是两伙江獭,给它们念有一段《大悲咒》。 那领头的江獭颇具慧根,杀念顿消,此后披一身黄衣,领亲眷每日前来听经,更是学上一套《罗汉拳》,我给它改了改,改成《罗汉爪》。” 梁渠听得嘴角抽抽。 臻象宗师给一头心智未开的精怪念《大悲咒》,传《罗汉爪》…… 江獭本是凶戾的主,江中流氓,如此对症下药,当真药到病除。 不晓得自己池塘的那窝怎么样? “施主治水而归?算算时日,倒是比想的要早些。” 梁渠放下茶杯道:“本不算太严重,一场洪水,几乎没生瘟疫,加上治理得当,遏住源头,九月上旬便开始退洪。 此后大半月,河泊所多是安顿灾民,调筹物资和修建堤坝,倒是溃堤的起因……不,应当说抓犯人的过程颇为离奇。” “善哉善哉。”老和尚双手合十,继而问道,“不知是何离奇起因?” 程崇的事必然要公审斩首,以泄民愤,梁渠没什么好隐瞒的,和盘托出前因后果,以及堤坝上寻找出来的物证。 “程崇亲口承认,加之账目作证,又有堤坝条石中生长出的植物根茎,可谓板上钉钉。” 不料老和尚听得眉宇紧皱,沉默不言。 梁渠不明所以,询问:“大师缘何眉头紧皱,有哪不妥?小子肤浅末学,许多事头一回办,有差池之处,望大师不吝赐教。” 老和尚不仅武道实力强悍,更是前朝举人,梁渠不敢疏忽大意。 “谈不上赐教,亦不是有何差池。”老和尚摇摇头,“只是我据你之所述及前因后果,想起几位故人……” “故人?”梁渠对老和尚的过往了解不多,唯一晓得的老和尚故人是楼观台的道长,但见老和尚说话时没有任何缅怀,满脸平淡,大胆猜测,“大师此前所言邪僧?” “正是。” “溃堤是邪僧干的!?” 梁渠始终认为程崇表现较为反常。 奈何三法司查不出原因,三法司没办法,他更无能为力,没想到老和尚这有转机。 不料老和尚摇头。 “老衲未曾亲眼见过溃堤,无凭无据,如何能推断出真凶? 老衲只是觉得,人为毁堤伤天害理,除去灭国征伐外极为少见,此等行为于盛世出现,颇似那雪山教徒收集厄气,灾气的惯用手段。” “厄气,灾气?” 第三百五十章 食气 “大师,何为厄气,灾气?” 梁渠虚心请教。 厄气,灾气,从名称上看,似乎跟赤气,枯木逢春气有一定关联? “武道一途总分四关七道,你可知承上启下的臻象道要如何迈入?” “不知,请大师解惑。” 梁渠很久不去书院,但从未停止学习,时常去书院借书回来恶补。 但书院里馆藏众多,偏偏关于宗师及以上的书籍少之又少,连真术概念亦是司天野和司申甫普及给他的。 显然朝廷在有意把控消息流通。 万幸。 梁渠面前有一个实打实的大宗师。 “迈入宗师,延寿三百,最关键的一步在于‘食气’。” “何谓‘食气’?” 老和尚转动念珠:“《淮南鸿烈》有语云: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为牝…… 皆象其气,皆应其类。故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 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 老和尚念诵长长一段,梁渠不解其意。 老和尚瞥他一眼,抬头环顾西厢房:“你若建房,需准备何物?” 梁渠不假思索:“钱?” “具体些。” “唔……木材?黄泥?砖石?” “气则木材、黄泥、砖石,宗师神通,即广厦万间。 屋成,不惧风雨侵蚀三百年,此为延寿之真理。” 梁渠若有所思。 老和尚继续道:“天地间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象,不同象,对应不同气,皆象其气,皆应其类,灾象生灾气,乱象生乱气。” 梁渠联想到自己的赤气和枯木逢春气。 赤气来源于每二十三年或二十二年一回的三日凌空。 十日一缕,泽鼎总共收集到两缕,其中一缕梁渠配合一万水泽精华,换来川主帝君的二次垂青。 至于平时丙火日的二日凌空能不能收集到,暂且不知,得等明年七八月份丙火日再度验证。 枯木逢春气,则是整个华珠县灾后重建,自悲苦万哀中恢复盎然生机得来。 两者获取来源全对得上。 “大师,皆象其气,皆应其类,那是不是万事万物皆有气?” “然!” 老和尚目露赞许,“万事万物皆有气,只是那些气,难以为人所用,你可知,食气有四难?” “四难?” 老和尚细细道来。 “一难曰寻,天地万物,山川水泽皆有气,然其气乃渣木,淤泥,无法建房,唯有特殊节点方能找到良木,坚石! 二难曰收,气之缥缈,难以捉摸,唯有以特定容器方能采集,收纳! 三难曰食,不同气,需不同“介质”引导,炼化!否则纵然有气,亦是看得见吃不着! 四难曰化,气与人有相性,相性不合,房屋易走水!” 咦…… 食气那么难吗? 梁渠陷入沉思。 “实际常人皆言‘食气’有五难,最后一难曰意难平,老衲不以为然。” 梁渠竖起耳朵:“愿闻其详。” “气有高下品质之分,上等气建上等房,世人皆曰上等房更易迈入武圣之境,实则有误,上等气,下等气,于入武圣一途,无差!” “无差?那为何会意难平一说?” “老衲以为,难平,要改为难争!你起于微末,应当能理解个中含义。” 梁渠思量一番,大致能理解。 依旧是优势积累和劣势积累的区别,一步先步步先,一步后步步后。 相比于高起点,纵然机会相同,低起点人竞争起来仍处于劣势地位,且劣势容易越扩越大。 不止是宗师,从踏上武道一途开始,积累已经产生。 梁渠背靠杨东雄,功法武学全不用愁,皆属上乘,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精力和资源在上面。 但许多人获得第一個大功,不是去兑换天材地宝进阶,而是要换一本合适功法。 等到下一轮竞争机会到来,梁渠既有功法,又有天材地宝加持,自然更容易获得第二个大功。 第三轮,第四轮…… 岁月流逝,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蓦然回首,曾经的同伴渐行渐远。 “但是大师,两者没有太大差别吧?下等气不易竞争,不等于不容易进入武圣吗?” “非也。”老和尚摇摇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以后你会明白的。” 见老和尚不愿意说透,梁渠没有刨根问底,把兜了一个大圈子的话题绕回来。 “那厄气,灾气,是要引发混乱和灾难方能产生?故而溃堤一事,让大师想起他们?” “正是如此,大雪山教所处的雪山域与大顺不同,那里虽是二江源头,神秘莫测,但生存环境极为苛刻,冷瘴弥漫,麦不生根,寻常百姓艰难竭蹶。 故而诞生出的信仰极其原始,人不人,鬼不鬼,你未曾亲眼目睹,是很难想象的。 厄气,灾气,正是此等环境下,大雪山宗师最常修持的上等气,威力骇人……” 梁渠觉得讨论信仰诞生属性从老和尚口中说出来怪怪的,没多在意。 “大师能否详细说说有何威力?” 老和尚双手合十:“我扼杀的那位宗师一切所作所想,皆可把事情导向于我而言,最坏的结果。” 梁渠不明觉厉。 如此说来,岂不是另类的控制运气? 怪怪…… “那灾气与厄气,是用什么容器收集的?一种容器,只能收纳一种气吗?” “看相性,例如灾气与厄气,两者相似,往往能用同一容器收纳,那宗师邪僧自大雪山中出来,正是为自己的徒子徒孙采纳灾气,我见之用的乃是一头盖骨作的法碗,边上镶嵌有黄金,骨骼晶莹剔透,望之颇为不凡,事后为我所毁。” 头盖骨? 梁渠听得头顶一凉,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门上划过。 一番探讨。 梁渠对气的了解越发深刻,知晓不同的气往往有不同的神奇效果。 赤气与枯木逢春气,想来正是宗师境界所需要的“气”! 泽鼎无敌! 旁人的五难,梁渠压根没有,且似乎没有相性收纳的问题? 赤气,枯木逢春,两者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有相性的模样,而且按照道理,泽鼎应该属水,居然连赤气都能收。 如此说来,赤气无法使用,或许是自己相性不合的缘故? 至于老和尚食的什么气,凝练出什么神通。 梁渠没好意思问,问题太隐私,类似于问人家底牌是什么。 半晌,梁渠换个话题。 “大师,唯识法有突破吗?” “有!” 老和尚从桌案下的抽屉中抽出一叠手稿。 “眼识法,鼻识法,俱在此处。”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军备竞赛 好好好! 梁渠面对手稿大喜。 先前唯识法破译久久没有进展,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立马多出两门! 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 五识已然凑齐三识! 老和尚双手合十:“拆解功法无有定数,时快,时慢,皆需缘法。” “多谢大师,大师辛苦!” 梁渠攥住手稿,本想当场翻阅,忽然想到林松宝和范兴来两人还在外头的等候。 他和老和尚聊得认真,一下子忘记时间,忙收起书稿告歉。 “回来得匆忙,外有友人等候,待安顿好再来问询大师。” “无妨,施主自便即是。” 庭院内。 范兴来身披斑驳光影,侍立一旁,赤山伸长脑袋探进枣树顶冠,试图翻找果子。 林松宝独自坐在游廊座椅上,尚未从江獭沙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平阳人,江獭见过不少,年年能见几回它们打架,但身披黄袍的沙弥獭头一回见,真是小刀划屁股…… 梁渠握住手稿跨下阶梯:“兴来,带赤山回马厩,给它洗个澡,刷刷毛,天气凉,记得掺热水。 洗完再喂顿食,另外你左手边箱子里是我替换下来的衣服,带去后院让李大娘洗了晾干。” “好嘞,大人放心,养马的事我省的,出不了差错。” 范兴来搬起箱子跟赤山大爷回马厩。 “松宝,辛苦你帮忙跑一趟。”梁渠回到垂花门下,接捧木箱。 “左右几步路,有什么辛苦。” “看到江獭有没有吓一跳?” “吓一跳不至于,就是稀奇,没见过,那是精怪吧?个头怪大的。” “老实说我一样稀奇,从来没见过它们,家里养的是另外一窝,估摸是外头惹到的仇家。” 梁渠记得老砗磲说过,江獭一家用烤鱼换来不能动和肥鲶鱼出手,暴揍了曾经抢走它们家园的野生江獭。 眼下怕不是让仇家找上了门。 林松宝听得佩服,江獭有名的江溜子,敢养的不是一般人。 “哦对了,以前我和立波、杰昌说过,准备让你破关后,去河泊所领個河吏职位过来帮忙,要不要来?” 梁渠手下河伯河长河吏几十个,名字都记不太全,总得往里安排几个合适的自己人。 李立波和陈杰昌两人要兼顾武馆,平日没法面面俱到,不太够用。 让林松宝去,专业对口不说,关键人机灵,本事不小。 施粥跟祭祀那几件事下来,林松宝给梁渠留下的印象很深,到自己手下帮忙,必然会轻松不少。 “那感情好!水哥你发话,我指定乐意。” 林松宝眼前一亮,没想到自己跑个腿,白谋一份好差事。 “行,过两天你找我要腰牌,拿上腰牌去河泊所府衙里找一个叫李寿福的主簿登记造册,领身份,另外有件事,最近两天你家渔栏里有没有收螃蟹?” “有啊,十月十一月,吃尖团的好日子,几家大酒楼天天来收,水哥伱要?” “嗯,准备搞点,我只要个头大的,雌蟹要七两以上,公蟹要八两以上。” “水哥你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越多越好,过两三天吧?” 梁渠不止得请徐岳龙等人,师父师兄也要,那需求不小。 “成,我回头让阿灿和阿怀他们两个注意注意,大货全留下来养塘子。” 两人商谈几句,林松宝婉拒午饭邀请,离开梁宅。 梁渠回卧房架上伏波,放下盛渊木弓的犀皮箱,钱箱塞进床底,收拾好家伙事来到池塘。 离开平阳县前,梁渠一早定好工匠开工挖塘,奈何突逢暴雨,没法动工。 此后梁渠人在华珠县,梁宅内工程照旧。 一个多月的时间,雇工们挖个塘绰绰有余,记忆里的小池塘模样大变。 最显著的是占地! 从原先的占地一亩多再扩出一倍,达到两亩半近三亩之多! 池塘四周全用塘石围拢,塘石外铺有一条丈宽的鹅卵石小路,间或用石板分割路段,缝隙中挤满茸茸青草。 河狸们的木屋位置没变,仍是东南角位置,只是造型有所变化,和原来的不大一样。 不能动正趴在木屋旁酣睡,身边围聚好几只河狸,为首的大河狸正对它额头上的一对青木角敲敲打打。 与木屋相对的池塘西北角,大量泥污在水下翻涌。 是拳头在水底开工挖洞,准备把自己埋上,发挥【穴居】效果。 至于老砗磲。 一如既往地趴到角落里晒太阳,一半泡水,一半裸露,浑身波浪形的砗磲壳散发柔光。 梁渠环顾一圈,面对新池塘,顿觉视野宽阔,神清气爽。 唯独坐落于池塘中央的巨石颇为碍眼。 “老贝,那石头哪来的?” 梁渠指向池塘中央裸露出水面,中间有一个特殊凹陷的巨石。 老砗磲不动如山:“赖皮之行也。” 梁渠思绪一转:“老蛤蟆?” “然。” 果真是老蛤蟆。 “时常来?” “间三差五。” 梁渠若有所思。 他此前便有搞假山,雕个座位的念头,好让老蛤蟆觉得物有所值,再从爪蹼里扣点宝鱼出来。 没想到老蛤蟆自力更生,给他省下一笔银子。 仔细比较,石块凹坑恰好对上老蛤蟆的胖屁股,完美契合,躺靠其上一览天光无余。 只是老蛤蟆自己搞得不好看,石头边上还有没刮干净的鸟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搬来的。 梁渠没太在意,改天让江獭一家刷一刷。 念及此处,他环顾四周,发现池塘里既没疤脸江獭身影,也没原来那窝的踪迹。 “老贝,家里先前那窝江獭去哪了?怎么没见着?” “避难去也,每日念经,皆不敢回,唔,算算时辰,当是归时。” 老砗磲话音刚落,几只江獭从地下河道里探出脑袋,小心张望。 正是此前住在梁渠家中的六只江獭! 江獭一家见到挖洞中的拳头大喜,知晓几位水兽回归,赶忙浮出水面。 为首的大江獭望见岸边的不能动,激动地浑身发颤。 它扒住塘石爬上岸,抖擞毛发,环绕不能动一通吱哇乱叫,接着比出一根爪指。 不能动睁开眼又闭上眼,不为所动。 此前一千多条烤鱼尚未吃完。 没得吃前,不想动。 大江獭如丧考妣,耷拉脑袋。 两只小江獭摇摇晃晃,躺倒在地上,无神望天。 它们以少敌多,已是劣势,遑论对手一家不知从哪学来一套拳法。 獭家,完了! 大河狸上前拍拍老伙计的肩膀,以示安慰。 尽管疤脸来势汹汹,河狸一家跟着挨揍,房屋被毁,但它们没有放在心上。 友情万岁! 梁渠眸光闪烁,倒是觉得一个好机会摆在面前,他看向老砗磲。 “老贝,你问问它们想不想报仇,我也可以教它们一套拳法。” 第三百五十二章 眼识,鼻识 梁渠教拳法,不是想看两窝江獭军备竞赛,相互掐架。 新福船需要船员,舵工、缭手、斗手、碇手…… 福船的建造,梁渠采用的分工合作,发挥各自特长。 河狸一家负责切削,加工板材,再由刘全福那边派人每天过来领取,组装搭建。 池塘里河狸一家没在干活,附近也没有材料堆积,说明板材全部切完。 那刘全福的进度不会太慢,船工的事要早早提上日程。 故而梁渠准备统御大江獭,代价的教授它们猿拳。 实在打不过,他还可以让不能动帮忙。 大江獭冥思苦想。 梁渠让老贝的转述当中,没有说统御一词,只说今后会失去一部分自由。 半晌。 大江獭沉重点头。 天天挨揍,这逼日子一点都不能过! 不胜利毋宁死! 于是乎,一人一兽相继离开池塘。 老砗磲纳闷,不知道一人一獭去干什么,特训? 但当大江獭再度出现时,老砗磲惊得目瞪口呆。 眨眼功夫,大江獭体格竟然雄壮不少,浑身毛发油光水滑! 吃什么好东西了? 梁小子舍得下如此重本? 实际上,梁渠只是给大江獭进行了补全。 有肥鲶鱼等兽当主力绰绰有余,梁渠不准备往大江獭身上投入资源,完全放养,但补全所需的水泽精华并不多,举手之劳。 “以后你就叫獭獭开!明天早起,全家跟我学猿拳!” 獭獭开郑重点头,它召集全家,示意从今往后,大家要刻苦修行,早日一雪前耻! 趁着江獭一家战争动员,梁渠跳入水中,从池塘淤泥中挖出一个大龟壳。 玄龟壳。 老蛤蟆送的,为达到演示效果,玄龟壳上让它烧出不少裂缝,需要泡在水中十天半月方能长好。 梁渠出去两个月,自然无碍。 暂时想不到有什么要占卜的地方,梁渠带回书房,把龟壳放在书架上,顺手翻出纸张,研墨抄录《眼识法》,《鼻识法》 有耳识法为基础,《眼识法》,《鼻识法》理解起来要容易得多。 眼识法和耳识法一样,练的压根不是目力,而是感知目光,从旁人目光中提取信息的能力! 一旦修炼小成。 “旁人目光如有实质,恶念更似针刺。” 除去对外界目光清晰把握,有所反应外,梁渠更能通过此法反其道而行之,让旁人感受到目光压力。 “听起来对金瞳有裨益?” 金瞳能号令万般鱼类。 若是加上眼识,说不得有奇妙效果。 梁渠从抽屉中翻出耳识法,与手中的眼识法相互比对。 耳识法听出来的东西较为客观,生老病死,枯荣兴衰。 那眼识法看出来的则较为主观,怨恨嗔痴,恶怒悲哀。 今后别人想要埋伏偷袭自己,恐怕不太容易,颇似“不管距离有多远,只要有人用枪指着我,我都能感觉的到。” 至于鼻识法,与前两门功法如出一辙,一脉相承。 同样不修嗅觉,嗅的是好坏。 任何于自己有弊端的,那便是难闻的。 任何于自己有益处的,那便是好闻的。 当然,屏蔽法门时,闻任何东西皆是正常气味。 日后旁人想给梁渠下毒也难。 梁渠拿起抄录的纸张,陈列开《耳识法》,《眼识法》,《鼻识法》。 三者一一对比。 耳识法不修听力。 眼识法不修目力。 鼻识法不修嗅觉。 唯识法当真是一门极其奇特的法门,全部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靠此三法,旁人难骗,难毒,难袭! 梁渠生存能力将会拔升到无限高! 远离一切阴谋诡计。 创造《唯识法》的慧远大师真是奇才! 不过,又是什么环境,让慧远大师创造出此般法门? 梁渠似乎能感受到此法创作时所面临的巨大生存压力。 周边群蛇环绕,虎豹窥伺,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深渊,堕入无间地狱。 梁渠不断深思,不知不觉间,后背竟惊出一身冷汗。 “呼!” 梁渠长吐一口气,收敛思绪,整理好三道法门,回西厢房交还原稿,顺带询问大师一些法门修炼上的问题。 老和尚一一作答。 半晌。 “施主可还留有疑问?今日不问,此后几日恐无机会再问。” 梁渠一怔:“大师要走?” 不知不觉,梁渠已经和老和尚同住一个屋檐下小半年。 乍一听对方要走,心里空落落的。 “老衲该去华珠县一观,顺带去往周遭几县,许要十一月回。” 梁渠恍然。 道理没错,老和尚来淮阴府是追踪那邪僧来的,如今见华珠县溃堤疑似大雪山教手笔,定然要去实地考察。 “暂时没有困惑,大师要不飧食再走?我好让张大娘给大师备些干粮?” 老和尚思索片刻,应承下来。 梁渠见老和尚如此奔波忙碌,不免心生感慨。 那邪僧真是能藏。 臻象宗师的老和尚寻找小半年,一点线索找不到。 不会已经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了吧? 梁渠越想越有可能。 天下英雄藏龙卧虎,自己在家都能偶遇上大宗师。 保不齐邪僧真让哪个路过的好汉给手刃。 趁离傍晚有一段时间,梁渠去平阳县找师父报道,顺带拿上玄铁大弓去一趟武馆,找到胡师兄,把大弓赠予对方。 胡奇接过大弓,稍试弓力,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拉满,目露讶然:“师弟你这弓……” 梁渠抱拳道:“师弟近日换了张新弓,旧弓与其闲置荒废,卖予旁人,不如赠与师兄。” 梁渠拜入杨东雄的门下不假,但杨东雄真正亲传的只有《万胜抱元》。 其余时候,多是胡师兄和徐师兄代师授课。 关系匪浅。 “师弟进展神速,师兄弗如。” 胡奇感慨万千。 他一个奔马二窍武师拉不满的弓,少说是奔马上境乃至极境用的好弓。 梁渠居然用不顺手! 去年拜入师门时的场景,胡奇仍然历历在目,一转眼,梁渠竟已连续迈过数位师兄,师姐。 若非徐师兄前些时日迈入狼烟,胡奇怀疑梁渠实力恐能在众多师兄弟中排到第四! 杨东雄收的一众弟子,天赋品性全部不差,偏偏遇上梁渠这朵奇葩! 向长松凑上前来笑问:“师弟缘何能厚此薄彼,你光送胡师兄好兵器,不送你的向师兄?” 梁渠无奈:“师弟浑身上下总共一把枪,一把弓,实在没有多余兵器赠予向师兄,不过改日师弟倒是准备设宴,不知向师兄愿不愿赏脸?” “设宴?”向长松好奇,“有什么好事?怎么突然想到请客?” 梁渠笑道:“左右不是甚么大事,不过得了陛下口谕,说我是‘搭桥梁,筑水渠’,让我好生勉励。 加上今年绩效考核第一,要列入吏部贤才名单。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请客,全是同僚撺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江中水麒麟也 “好小子,两月未见,敢捉弄于我! 没什么大不了是吧?全是同僚撺掇是吧? 再说一遍试试!今个让你知道知道长幼尊卑!” 武馆后院,苍郁树荫笼罩住整个院子,丹桂花香在空气中如蜜般浓稠不化。 向长松揽住梁渠脖子,狠狠使劲往下搂。 梁渠反抓住向长松的胳膊,配合弯腰哈哈大笑,头发上不知不觉沾上几朵橙黄金桂。 “师兄恼火至此,那改日设宴到底是来与不来?” “来!当然要来!”向长松‘咬牙切齿’,“我要狠狠地吃,把你吃穷,吃哭,吃得你追悔莫及!” “那小心吃撑拉肚,师弟我设的是蟹宴!” “武者怕什么拉肚,大不了多吃几块老姜!多喝几口黄酒!我要吃你大蟹二百只!” 见两者热闹不停,胡奇插话喊停。 “向师弟莫要玩闹,先让梁师弟说说,圣皇陛下的完整口谕是什么?” 向长松缓开胳膊。 梁渠抓走头上桂花,起身作答:“‘搭桥梁,筑水渠,卿其勉之。’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字。 那日朝廷上使前来,诵读敕书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口述于我的。” “搭桥梁,筑水渠,卿其勉之……” 胡奇复述几遍,面露几分追忆唏嘘,“梁师弟只来门下一年,教你站桩时的场面仍历历在目,一晃眼,已经能给师父师兄们涨脸面了啊!” 梁渠抱拳:“多是胡师兄教的好。” 胡奇摇头:“师弟江中水麒麟也,我哪有本事教出能让圣皇口谕勉励的人来。 本月至今已有三十七名弟子离馆,没见他们哪個有师弟的能耐,不仗着本事去乡里胡作非为已然不错。” “咱们师门要出了不得的人物喽!”向长松拍拍梁渠臂膀,“圣皇陛下亲自下口谕,师弟不得找个机会变成墨宝,裱在厅堂里?” “有道理!正好待会去找师父,让师父帮我写上一副,再装裱起来挂进中堂!” 话毕,一抹橙黄映入后院。 梁渠目光穿过青灰色的树荫望到远空。 日暮西斜,光晕泛黄。 再逗留恐怕赶不上和老和尚的晚饭。 “时候不早,尚需去找一趟师父,今日主要知会二位师兄,至于请帖,容师弟偷个懒,改日让兴来领你们。” 胡奇点头:“本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一个师门,亲如兄弟,请吃饭师弟喊一声便是,犯不着下贴。” 大家逢年过节,时常相聚吃饭。 哪怕不过节,只是师父家院子里的梅子熟透,枣子结果,亦值得上门吃喝一顿,回回下拜帖反倒显得生分,麻烦。 告别二位师兄,婉拒馆内学徒的指导请求,说好下次一定,梁渠沿着青石街再赶至杨府。 杨东雄与许氏得下人通报,趁梁渠漫步穿过廊道的时间,端坐于厅堂等候。 阔别二月,梁渠跟师父师娘要说的话更多。 他接过南娣沏好的清茶,从一路未停,日夜赶往华珠县,发现水则碑蹊跷断裂讲起。 再到碰上县令船队,斩杀怪鱼,亲自上沙河帮借船,帮主程崇自爆,袒露所作所为,帮众上下倒戈相向。 以及甘泉镇本土粮商遭外乡人结群冲击,有过约定的本地人倒戈加入哄抢,之后遇上赤龙鱼……零零碎碎全说一遍,事无巨细。 许氏听得乐呵:“伱去华珠县的两月倒是过得充实,又是借船,又是抓人,立下好大功劳。 偏惹得你师父日夜烦忧,觉得你头一回办那么大的差事,生怕哪出差池,天天遣那门房去驿站查看有无书信往来。” 杨东雄目光淡淡,端起茶碗喝茶。 梁渠坐在下面听得尴尬。 两个月,他的确没传过一封信件,主要是觉得华珠县和平阳县距离太近,没什么必要。 再加上洪水泛滥,华珠县内驿站一样让大水淹没,除去官信畅通,家书难传,得费功夫专门托人送。 梁渠转移话题:“师父师娘不妨猜猜,弟子此番去华珠县治水,朝廷给予我什么奖励?” 过往之事不可追,二人果真不再计较书信一事。 杨东雄琢磨道:“据你所言,你此番治水功劳颇大,莫非是升任衡水使?” 梁渠摇头:“师父猜得不对,弟子未曾升官。” “小九既说溃堤是那沙河帮主报复河泊所之举,那河泊所上下必不会有人因此升官。 否则自犯自赏,朝廷如何能定民心?我猜多是物质奖励,丹药,功法之流?” “师娘说对一半,但除物质奖励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还有? 杨东雄跟许氏齐齐沉思。 皇帝治国有三样利器:号令、斧钺、禄赏。 其中禄赏的手段无非那么几种:升官,给爵,赏赐…… 没有升官,更不会给爵。 还能有什么? 杨东雄想不到。 许氏恍然大悟:“陛下给你赐了婚?” “咳咳咳……”梁渠让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师娘想的忒偏,怎么可能是赐婚。” 许氏茶盖一合,眼眸一瞪。 “知道偏你还给我们两个老的卖关子?赶紧说!” 见师父师娘全猜不出来,梁渠挺直腰板。 “是弟子得有一道口谕,陛下说我是‘搭桥梁,筑水渠’,让我“卿其勉之”!” 杨东雄惊愕不已,茶盏放于桌上,坐直身子。 “此言当真?真有口谕?” 梁渠抱拳:“弟子不敢开此等玩笑,此十字是上使诵完敕书,亲自传于弟子,河泊所上下全为见证。 弟子今日前来,一是跟师父师娘报平安,二是想让师父给弟子写一份墨宝,好挂于厅堂。” 杨东雄与许氏对视一眼。 圣皇亲自口谕鼓励! 搭桥梁,筑水渠…… 地者,万物之本源,诸生之根菀也。 水者,地之血气,如经脉之通流者也。 自古以来水利即为历朝历代之重点。 其中固然有梁渠名字恰好如此的缘由,但能以此事勉励,分量不可谓不重! 半晌。 杨东雄平复心绪,高兴之余摇头拒绝。 “不是我不肯,但你让我来写,不如去找上湖书院的赵山长,他是有名的书画大家。 你那拼音法进展如此之快,离不开赵山长帮助,找他帮忙,不会不乐意。”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再得青龙枪法 武者对肉体掌控力强,刻意模仿之下,写出来的字不会太差,但写字从来不是单纯模仿的问题。 杨东雄不觉得自己字写得有多好。 不如趁此机会,让梁渠多跟赵记走动走动。 关系不走会淡。 武者有武者的圈子,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 两者有所重合,有所不合。 梁渠眼下书院去的少,学生身份越发淡薄,日后再想维系,远不如今日方便。 梁渠听得出话中含义,左右想想也是,答应下来。 曾经的上湖书院,如今一跃得以改编,成为县学,赵山长的地位水涨船高。 任何一个有一定身份的读书人皆不能小瞧。 一如杨东雄认识徐文烛这位伯爵,且能通过徐文烛联系上徐国公一般。 参加过科举,同期皆是同窗,总认识几个厉害人物,厉害老师,兜兜转转,自然而然的能触及帝都。 梁渠环顾左右。 “除此之外,弟子还有一事要告知师父。” 杨东雄心下了然,屏退左右下人。 许氏本可以留下旁听,但她从不参和武者之事,跟随南梯一同离开。 整个厅堂内仅剩下梁渠跟杨东雄师徒二人。 “左右无人,但说无妨。” “师父可还记得暂居弟子家中的佛学宗师?” 杨东雄点头,一位宗师住在自己亲传弟子家中,想忘都难。 梁渠则把老和尚关于溃堤的猜测告知给杨东雄。 “厄气,大雪山教……” 杨东雄皱眉沉思。 梁渠不过奔马武师,离臻象差出十万八千里,不知食气不足为奇。 杨东雄身为大武师,此境过后便是宗师,不可能不知道如何食气。 但大雪山一事,头一回听说。 “按你所说,或许真有可能……” 作为河泊所跟缉妖司双重掌故,杨东雄有一定义务将情况上报。 梁渠的目的便在于此。 “师父,消息来源,劳您多操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涉及你与那位宗师。 只是那所谓邪僧,至今未曾有线索?” 梁渠摇头:“未曾,宗师此次前往华珠县,便是去找寻线索。” “真会藏。” 杨东雄发出的感慨和梁渠一模一样。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知晓淮阴府里有一個能耐不小的大武师流窜,或许已经在暗中招风惹雨,着实有一股不小的心理压力。 师徒沉默。 半晌,梁渠突然问道:“师父,您距离迈入宗师,差有多少?” “你问这个作甚?” 梁渠挠挠鬓角:“弟子好奇,问问。” 梁渠如今手上有两缕长气,赤气疑似属性不合,除去升华垂青外,暂时没多大作用。 若是师父需要,借此成为宗师,梁渠能获得的好处绝不会少。 至少横行府州无碍。 杨东雄瞥弟子两眼,没有多想,只当梁渠偶然间获知迈入宗师的法子,求知欲作祟。 “跨入宗师有三步,莫说最难的食气,再往前两步,为师一步未曾踏入,估计此生无望。” “啊这……”梁渠哑然,没想到自己师父差那么多,沉默片刻,憋出一句,“师父你要多努力啊。” 杨东雄一愣,靠上座椅。 “你是不是跟老四厮混太久,把他一身混不吝的本事学去了?” 梁渠打个哈哈。 许是徐子帅平日给的震撼太多,让杨东雄习以为常,他并未计较,从怀中抽出半本册子。 “你的青龙枪法,四五两式全在此处,帮伱换过来了。 我翻阅几遍,练过几天,没感觉出问题。 招式思路与行气和前面三招一脉相承,且与前三式组合起来,多出不少变化,有罡气化生之象。 一个大功价值不菲,你自己好生修炼。” “多谢师父!” 梁渠接捧过册子大喜。 有四五两式,七杀枪一下全了过半! 梁渠得到枪法,顺带着和杨东雄说了自己贴补大功,换《青龙杀经》一事。 “《青龙杀经》……”杨东雄思索片刻,“感觉不太像七杀枪啊,但名字上颇有相似之处。” 青龙七杀枪,按理说是招式界定非常明确的一门武学,组合起来有莫大威能。 偏偏青龙杀经听起来不太像招式分明的武学。 “弟子怀疑,青龙杀经类似于统合总纲,不属于七杀枪中的任何一式,却能引发一些额外变化?” 杨东雄颇为认同:“的确有这个可能。” 师徒二人探讨一阵,临别之际,梁渠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师父,弟子身上有三项特殊法门,想让师父转交给几位师兄师姐,尤其是大师兄。” “耳,眼,鼻识法?” 杨东雄扫上几眼,对法门的名字颇感好奇。 待他翻阅一遍,听梁渠解说过效果,心头一颤。 “世上竟然有此等法门?你从何得来?” “水中。” “水中……” 杨东雄收敛神色,不再惊奇。 水下啊。 那没事了。 正常。 “弟子听闻西军时常征战,多有危险,是故弟子建议大师兄先从《眼识法》开始修炼,及时察觉到旁人敌意,把握生存之机,提防小人。 其次为《鼻识法》,辨别入口之物,免于毒物威胁,再其次修《耳识法》,听得万物,对寻找机缘极有帮助,以此三者为紧要顺序。” 尽管和大师兄的交集不多,但起手送一件灵兵让梁渠记忆犹新。 他自然不会吝啬。 能感知到别人敌意的法门,梁渠觉得对大师兄分外重要,尤其是在师父二儿子军中阵亡的前提下。 至于老和尚那边无所谓外传不外传,从《耳识法》开始,明确任由梁渠自己支配。 毕竟《唯识论》从源头上来讲,是梁渠找到的。 杨东雄郑重收下:“有心了。” 此三项法门,于修行者本身实力并没有多大提升,但就帮助生存上,极为重要! 不怕死的明白,就怕死的不明白。 “弟子应当做的。” 厅堂内光芒渐暗,梁渠不再久留,跑去和师娘道别,拒绝晚饭邀请,赶回家中。 用过晚饭。 老和尚背上梁渠准备的行囊,消失在院中。 梁渠则抱上蜃虫,开始紧锣密鼓地修行起新获得的众多法门。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泽来客 江淮大泽望江埠口,远近闻名的养蟹湾。 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零星两艘舢板静静地泊在江面上,江水倒映着星月银辉。 五节芒茎秆斜垂,芦花触江,大半蓬松花絮浸没水中,浮散出一层霜白花粉,顺遂涌动的大泽流向远方。 哗啦! 长尾破开圆月,水浪淹没花粉。 巨大的阴影游蹿水下,涌起层层波涛。 肥鲶鱼胖颈上挂有一根细编绳,两侧鱼鳍紧搂住竹编鱼篓,贴靠大泽河岸寻蟹。 水流轻搅,鱼虾逃窜,河蚌闭壳,爬石鱼蹦蹦跳跳地藏进岩隙。 钳住小鱼撕扯进食的螃蟹察觉危险,眼柄晃动,丢掉猎物,八足横行逃进泥穴。 肥鲶鱼不慌不忙,摇尾上前,甩动长须探入洞穴,稍稍拨动,再挑出时,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蟹挂上梢尖。 螃蟹挥舞毛钳,牢牢夹住长须,殊不知自己早已上当,大祸临头。 肥鲶鱼拎起螃蟹凑到跟前,拨开怀中鱼篓盖子与里面大蟹对比,失望摇头,长须一甩,不到六两的螃蟹飞出水面,砸落草丛。 侥幸逃过一劫的螃蟹艰难翻身,尖足点地,逃窜入灌木。 肥鲶鱼合上竹盖,甩动尾巴继续前进,转眼又于拐角处找到一只大蟹。 大蟹蜗居洞穴,半藏半显,吐露气泡,夹住抖动的长须,旋即整只蟹被长须吊起。 一番对比。 肥鲶鱼美滋滋地收蟹入篓。 望江埠附近有许多专职的养蟹大户,沿岸围出大片蟹塘。 时常有螃蟹迈动八足爬出栏栅,溜进大泽,与野蟹繁衍生息。 久而久之,望江埠附近螃蟹的品质与数量,要比其他埠头高出数头! 圆头四处探寻找蟹宝地,率先察觉到此地不凡,大蟹,肥蟹众多。 然而等它告知麾下江豚消息,自己去别处寻找捕蟹地方,肥鲶鱼不知从哪听到风声,抱上鱼笼匆匆赶到,强行恫吓赶走其他江豚,霸占整片泽口,独自搜寻大蟹。 江豚们没有首领带头,不成组织,完全不是肥鲶鱼对手,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肥鲶鱼施为,默默跑到别处抓蟹。 独揽宝地,鱼篓缝隙处早已挤满蟹足,满满一筐少说上百只。 肥鲶鱼不免浮想联翩,幻想起天神对自己的鼓励夸赞。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会抓螃蟹的鱼?倒是稀奇……” 河底礁石林立,水草丰茂。 两个体格“魁梧”,比之梁渠手下河长寇壮只高不矮的“壮汉”掩藏其后,对肥鲶鱼指指点点。 俨然无水下呼吸之困难。 “大哥,那鱼筐里头的螃蟹个顶個的大,小于七两的根本不入篓,咱们从里面出来,许久没吃螃蟹,如今秋高气爽,黄满膏肥,正是好时候,不如把那筐螃蟹抢过来?” 个头稍小,仍有二米三左右的“壮汉”手舞足蹈,比划起先前见闻。 “别耽误事,我们到南边是来找转世龙君的,那鱼长得怪模怪样,从未见过,不知是何品种,又如此聪慧,指不定是个有主异种。 莫忘记当年的玄衣都尉,独自乘骑玄龟跨越大泽,此后一连串的事你忘了?” 二弟不以为意:“大哥,有没有主暂且不知,真要有,当年玄衣都尉的那头玄龟好歹是头大精怪,眼下那怪鱼不过精怪之流,差出一个档次。 咱们动作多快,敲上一记闷棍,不留任何痕迹,抢了也没人知道,一笔无头账!” 沉吟半晌。 咕噜噜~~~ 水中响起闷响。 大哥咳嗽两声。 二人数日来一路南下,皆未曾吃饭…… 自从生活变得颠沛流离,久未食蟹。 陡然回想起蟹肉蟹黄的鲜美滋味,令其难以忘怀,口舌生津。 “二弟你说的不无道理……” …… 砰! 砰! 水底接连响起两道闷响,如同木棍砸在橡胶制品上。 “怪怪,这鱼好生皮糙肉厚!居然两下才晕,敲得我虎口发麻!” “唔,二弟,它是不是看见我们俩的脸了?” “没有吧,我下手挺快……” “哎!你啊你,早劝你不听,如今惹出此等祸患,该如何是好?” “啊?那大哥你食不食?” “事已至此,食!” …… 天蒙蒙亮。 阳光铺洒大泽。 一众江豚成群奔流,留下道道水痕,惊得鱼群四处逃窜,跃出水面。 归船的渔夫立于舢板之上,脚下一晃,瞧见泽面上跳跃而起的大鱼不明所以。 大泽下。 圆头领上小弟,气势汹汹赶回望江埠口找场子。 四下搜寻一番,底下江豚给予回应。 不料待圆头赶到,肥鲶鱼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旁鱼篓侧翻,空空如也。 一个晚上下来,哪有抓到什么螃蟹? 圆头大怒。 独占场地也罢,皆为天神办事。 未曾想肥鲶鱼办事如此不利。 荒废一片抓蟹好地,到头来更是两鳍空空! 圆头鱼鳍一甩,左边一条江豚心领神会。 它放下鱼篓,退到百丈开外,对准倒头酣睡的肥鲶鱼,猛然开启俯冲加速! 流线型的躯体留下大片水痕,百丈距离倏然便至,眨眼间,坚实头颅狠狠撞上肥鲶鱼的胖腹! 轰! 平坦腹部弹抖如浪。 水中黑影一闪而没,砸落江地,溅起大片泥沙,笼罩四方。 谁谁谁! 肥鲶鱼大怒起身,它游出沙尘,一番探头张望,发现不知何时,附近早已被背着鱼篓的江豚包围。 圆头徐徐游动上前,太阳穿透水层,给它镀上一层耀眼金辉,俯视犯懵中的肥鲶鱼。 面对投下大片阴影,无情审视自己的圆头,肥鲶鱼用须子挠挠额头,正想狡辩,圆头掷下一个鱼篓。 鱼篓弹动两下,摔落竹盖,内里空无一物,显然是个空篓。 肥鲶鱼不明所以,它观摩半晌,越发觉得鱼篓眼熟,直至瞧见断裂的编绳,浑身一颤。???!!! …… 风吹池塘,带出大片褶皱。 浮萍从东漂到西。 “伱说,有两个人偷袭你,目的是抢螃蟹?” 梁渠摩挲下巴,陷入沉思。 池塘中,肥鲶鱼连连点头,两侧鱼鳍环抱鱼篓,接着拍拍自己后脑,翻出白眼,仰出鱼肚浮于水面。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泽来客 江淮大泽望江埠口,远近闻名的养蟹湾。 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零星两艘舢板静静地泊在江面上,江水倒映着星月银辉。 五节芒茎秆斜垂,芦花触江,大半蓬松花絮浸没水中,浮散出一层霜白花粉,顺遂涌动的大泽流向远方。 哗啦! 长尾破开圆月,水浪淹没花粉。 巨大的阴影游蹿水下,涌起层层波涛。 肥鲶鱼胖颈上挂有一根细编绳,两侧鱼鳍紧搂住竹编鱼篓,贴靠大泽河岸寻蟹。 水流轻搅,鱼虾逃窜,河蚌闭壳,爬石鱼蹦蹦跳跳地藏进岩隙。 钳住小鱼撕扯进食的螃蟹察觉危险,眼柄晃动,丢掉猎物,八足横行逃进泥穴。 肥鲶鱼不慌不忙,摇尾上前,甩动长须探入洞穴,稍稍拨动,再挑出时,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蟹挂上梢尖。 螃蟹挥舞毛钳,牢牢夹住长须,殊不知自己早已上当,大祸临头。 肥鲶鱼拎起螃蟹凑到跟前,拨开怀中鱼篓盖子与里面大蟹对比,失望摇头,长须一甩,不到六两的螃蟹飞出水面,砸落草丛。 侥幸逃过一劫的螃蟹艰难翻身,尖足点地,逃窜入灌木。 肥鲶鱼合上竹盖,甩动尾巴继续前进,转眼又于拐角处找到一只大蟹。 大蟹蜗居洞穴,半藏半显,吐露气泡,夹住抖动的长须,旋即整只蟹被长须吊起。 一番对比。 肥鲶鱼美滋滋地收蟹入篓。 望江埠附近有许多专职的养蟹大户,沿岸围出大片蟹塘。 时常有螃蟹迈动八足爬出栏栅,溜进大泽,与野蟹繁衍生息。 久而久之,望江埠附近螃蟹的品质与数量,要比其他埠头高出数头! 圆头四处探寻找蟹宝地,率先察觉到此地不凡,大蟹,肥蟹众多。 然而等它告知麾下江豚消息,自己去别处寻找捕蟹地方,肥鲶鱼不知从哪听到风声,抱上鱼笼匆匆赶到,强行恫吓赶走其他江豚,霸占整片泽口,独自搜寻大蟹。 江豚们没有首领带头,不成组织,完全不是肥鲶鱼对手,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肥鲶鱼施为,默默跑到别处抓蟹。 独揽宝地,鱼篓缝隙处早已挤满蟹足,满满一筐少说上百只。 肥鲶鱼不免浮想联翩,幻想起天神对自己的鼓励夸赞。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会抓螃蟹的鱼?倒是稀奇……” 河底礁石林立,水草丰茂。 两个体格“魁梧”,比之梁渠手下河长寇壮只高不矮的“壮汉”掩藏其后,对肥鲶鱼指指点点。 俨然无水下呼吸之困难。 “大哥,那鱼筐里头的螃蟹个顶個的大,小于七两的根本不入篓,咱们从里面出来,许久没吃螃蟹,如今秋高气爽,黄满膏肥,正是好时候,不如把那筐螃蟹抢过来?” 个头稍小,仍有二米三左右的“壮汉”手舞足蹈,比划起先前见闻。 “别耽误事,我们到南边是来找转世龙君的,那鱼长得怪模怪样,从未见过,不知是何品种,又如此聪慧,指不定是个有主异种。 莫忘记当年的玄衣都尉,独自乘骑玄龟跨越大泽,此后一连串的事你忘了?” 二弟不以为意:“大哥,有没有主暂且不知,真要有,当年玄衣都尉的那头玄龟好歹是头大精怪,眼下那怪鱼不过精怪之流,差出一个档次。 咱们动作多快,敲上一记闷棍,不留任何痕迹,抢了也没人知道,一笔无头账!” 沉吟半晌。 咕噜噜~~~ 水中响起闷响。 大哥咳嗽两声。 二人数日来一路南下,皆未曾吃饭…… 自从生活变得颠沛流离,久未食蟹。 陡然回想起蟹肉蟹黄的鲜美滋味,令其难以忘怀,口舌生津。 “二弟你说的不无道理……” …… 砰! 砰! 水底接连响起两道闷响,如同木棍砸在橡胶制品上。 “怪怪,这鱼好生皮糙肉厚!居然两下才晕,敲得我虎口发麻!” “唔,二弟,它是不是看见我们俩的脸了?” “没有吧,我下手挺快……” “哎!你啊你,早劝你不听,如今惹出此等祸患,该如何是好?” “啊?那大哥你食不食?” “事已至此,食!” …… 天蒙蒙亮。 阳光铺洒大泽。 一众江豚成群奔流,留下道道水痕,惊得鱼群四处逃窜,跃出水面。 归船的渔夫立于舢板之上,脚下一晃,瞧见泽面上跳跃而起的大鱼不明所以。 大泽下。 圆头领上小弟,气势汹汹赶回望江埠口找场子。 四下搜寻一番,底下江豚给予回应。 不料待圆头赶到,肥鲶鱼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旁鱼篓侧翻,空空如也。 一个晚上下来,哪有抓到什么螃蟹? 圆头大怒。 独占场地也罢,皆为天神办事。 未曾想肥鲶鱼办事如此不利。 荒废一片抓蟹好地,到头来更是两鳍空空! 圆头鱼鳍一甩,左边一条江豚心领神会。 它放下鱼篓,退到百丈开外,对准倒头酣睡的肥鲶鱼,猛然开启俯冲加速! 流线型的躯体留下大片水痕,百丈距离倏然便至,眨眼间,坚实头颅狠狠撞上肥鲶鱼的胖腹! 轰! 平坦腹部弹抖如浪。 水中黑影一闪而没,砸落江地,溅起大片泥沙,笼罩四方。 谁谁谁! 肥鲶鱼大怒起身,它游出沙尘,一番探头张望,发现不知何时,附近早已被背着鱼篓的江豚包围。 圆头徐徐游动上前,太阳穿透水层,给它镀上一层耀眼金辉,俯视犯懵中的肥鲶鱼。 面对投下大片阴影,无情审视自己的圆头,肥鲶鱼用须子挠挠额头,正想狡辩,圆头掷下一个鱼篓。 鱼篓弹动两下,摔落竹盖,内里空无一物,显然是个空篓。 肥鲶鱼不明所以,它观摩半晌,越发觉得鱼篓眼熟,直至瞧见断裂的编绳,浑身一颤。???!!! …… 风吹池塘,带出大片褶皱。 浮萍从东漂到西。 “伱说,有两个人偷袭你,目的是抢螃蟹?” 梁渠摩挲下巴,陷入沉思。 池塘中,肥鲶鱼连连点头,两侧鱼鳍环抱鱼篓,接着拍拍自己后脑,翻出白眼,仰出鱼肚浮于水面。 第三百五十七章 龙人 肥鲶鱼模仿地栩栩如生,以至于旁边的“鱼证”圆头半信半疑。 江獭一家停下操练得有那么几分模样的猿拳,齐齐靠拢过来看好戏。 肥鲶鱼跟它们大诉苦水,示意自己绝对没有偷懒,螃蟹是被奸人抢走的! 它甩动鱼鳍,拍击后脑,示意奸人就是偷袭的此处。 獭獭开挥动爪子,大糗肥鲶鱼。 它四肢着地,跑到围墙角落,从地上捡起一块此前砌墙没用完的青砖料,猛地往自己后脑上拍去。 啪! 青砖当场断裂成两截,扬起少许青灰。 獭獭开扔掉手上断砖。 今日之苦果,昔日之因由! 会被偷袭,全是肥鲶鱼太弱,没有锻炼后脑! 从今往后应当每天往后脑上拍砖三百,成就铁头功,便不会像今天一样,被人轻易敲上闷棍! 一句话,要炼! 肥鲶鱼若有所思,目光一狠。 梁渠忽视让大江獭往自己后脑上拍砖的肥鲶鱼,心下纳罕。 肥鲶鱼实力好歹是精怪巅峰,等同于奔马极境武师,本事非同小可。 事情更发生在水下主场,能悄无声息的在水中敲肥鲶鱼闷棍,至少得狼烟高手。 狼烟高手连螃蟹都抢? 放到内陆梁渠尚且能理解。 大泽啊! 住在平阳县附近的狼烟高手想吃螃蟹都不用付钱,站在街上吱个声,有大把渔民愿意前来讨好。 亲自出手抢螃蟹,多少说不过去…… 梁渠望向最为聪明的圆头:“阿肥躺倒的地方,有没有留下线索?” 圆头摇摇脑袋,它听得肥鲶鱼解释,第一时间搜罗附近,没有找到任何痕迹留存。 思忖片刻。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梁渠不太在乎。 一筐螃蟹,了不起块头比寻常蟹大点,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费心寻找。 青砖断裂声接连不断,渐渐垒成两座小山。 拍着拍着,肥鲶鱼似乎是给拍开了窍,它顶着大江獭拍下的青砖,挥舞鱼鳍,示意抢它螃蟹的两人体格十分高大,最大的一个比天神要高出小半截身子! 梁渠一惊:“比我高出小半截身子!?” 如今梁渠身高有五尺六四,一米八八。 比自己高小半个身子,岂非要二米五乃至二米六? 天生壮骨的寇壮,体格不过二米一二啊! 那特娘的是人? 梁渠本来不太关注螃蟹被抢一事,听肥鲶鱼一说,反让他来了兴趣。 整個平阳县,无论是缉妖司,三法司亦或者河泊所,印象里全没有块头如此夸张的狼烟高手。 平阳县附近水域又来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生物? 说起来梁渠最近几月碰上的怪东西不少。 大蛇一条,华珠县的怪鱼又是一条,再加上今日…… “闻言倒似龙人?” 老砗磲突然发声。 它龟缩角落,看似默默晒太阳,实则一直有偷听吃瓜, “龙人?”梁渠转头,“老贝,你知道抢螃蟹的是什么人?” 老砗磲除去吸纳水泽精华,活有一千年,表面上没什么用,关键时刻跟个检索器似的,老蹦新词。 老砗磲道:“壮似人形,体格高大,肤如白玉,居于水中,那唯有传说中的龙人,汝不妨问那大鱼,其人肤色如何?” 梁渠望向肥鲶鱼。 肥鲶鱼沉思片刻,摇摇头。 天太黑,没看清白不白。 “龙人是何物种?” “吾亦道听途说,空活千岁,未尝亲眼目睹,然吾闻之,大泽龙君乃天生龙种,殊为不凡,其生命精血与胚卵相合,大概率能结出异种。 龙人,顾名思义……或云其族体格普遍高大,肤如白玉,望之不似凡人。” 梁渠恍然,立马联想到马厩里的赤山。 合计不止是马,龙君培育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物种? 此前获得过鲛人泪,梁渠知晓有鲛人存世。 眼下再冒个龙人,亦不足为奇。 不知道是不是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可惜对方下手太快,肥鲶鱼黑暗中惊鸿一瞥,只瞥到大体的形,没瞥到具体的貌。 “龙人到平阳县附近是为何?还抢我一笼螃蟹?” 老砗磲表示自己不知道。 它每日往来的地方就一二里地,作伴的唯有几只河狸精怪,消息闭塞得很。 不过老砗磲提了一个建议。 “汝欲知之,不妨见雀张罗?另设一筐蟹?” “有道理。” 梁渠若有所思。 对方既然抢了一筐螃蟹,那完全能针对性的设下诱饵,说不定真能把他们钓出来。 “抢螃蟹的龙人,有趣。” …… 江豚们捕获的螃蟹全养到池塘里。 肥鲶鱼顶着一脑袋砖灰,带上两个鱼篓,背一个抱一个,重新出发。 不能动的【复苏】尚未恢复。 梁渠把埋了一晚上的拳头叫出来,敲敲打打,甲壳声音上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背甲上生出少许细密的黄色纹路,十分纤细,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至于感知范围,根据拳头所说,一晚上,它的感知覆盖有原先池塘大小的三分之一。 “路阻且长……” 梁渠让拳头回洞,自己去西厢房喊上一声,喊完才想起老和尚昨晚去了华珠。 独自上灶房吃过宝鱼粥,梁渠牵出赤山,按照师父提议,抽空到一趟上湖书院,找赵山长题字。 正巧,司恒义与赵山长坐在庭院中下棋。 听得梁渠来书院的前因后果,司恒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梁渠离开书院不过半年,竟是闯出好大一片天! 赵记抚掌大笑:“那日恒义送来你的识字法,我便说过,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左右一年,果不出我所料!” “多是山长教导有方。”梁渠躬身作揖,“只此十字,万望山长提笔赠予学生,好时时自省。” 面对梁渠求墨宝的建议,赵记欣然允之。 “既然要挂于中堂,恒义,你去我书房右侧书架第二层取一副画卷来,顺带拿上四宝。” “是,山长。” 待司恒义再度出现,腋下已然夹有一轴画卷。 梁渠上前帮忙铺设,研墨,顺带一览画卷内容,是一山涧瀑布图。 瀑布自上而下层层错落,到画卷三分之一处时,又是一占据大半篇幅的飞流,倾泻如注。 赵记提笔,于两侧留白处题字,按印。 “山管人丁水管财,余孟夏游江陵瀑布时所作,今日连字带画,一并赠予你!” “多谢山长!” 第三百五十八章 重生? “大人如何?摆正没有?” “再往左稍稍。” 范兴来立到椅子上踮脚,往左平衡画卷天杆。 梁渠后撤两步,立于门槛观测左右间距,确认画像平移至居中。 “停!” “正了吗?” “成,下来吧。” 范兴来松口气,跳下椅子,顺手用袖子抹掉鞋印。 一色镶的山涧瀑布图悬挂于正壁中央,画中飞流瀑布倾泻如注,端是让空旷的厅堂多出几分磅礴大气! 赵山长不愧为书画大家,作的画,题的字,梁渠一个不懂品鉴的外行人亦觉得风采飞扬。 不知不觉,自己真有几分老爷模样。 寻常渔家子,哪会去收藏名家字画? “梁爷!咱们人到了,东西搁哪放?” 门口传来叫喊。 梁渠知晓来者是谁:“兴来,你去领他们进我卧房,把里头的大方榻搬出来,换架子床进去,再让李大娘给我铺新床。” 范兴来探头探脑:“架子床?大人您还买了床?” “嗯,买了些家具,一张架子床和五张罗汉床,两个博古架,两张翘头案……反正东西不少,原来我那张方榻,今后搬你房间去用吧。” 梁宅足有三进,大得很,乌龙撒欢跑一圈得吐舌头。 初时房屋修建,靠的全是乡亲们出工出力,外加几个大户筹钱攒料。 偏偏梁渠自己腰包扁扁。 事后房屋落成,里头购置使用的家具就那样,紧凑着用,反正没什么人来。 大造爵朝廷赏赐的许多瓷器,玩意甚至没地方摆,至今躺在箱子里,堆积于东厢房。 此后梁渠逐渐富裕,亦先紧着修炼使用。 眼下手上总算是有点闲钱,回来路上,自觉腰包鼓鼓,购置来一批新家具,包括不限于架子床,罗汉床,书柜,桌案…… 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然这武不是白修了,这官不是白升了? 首先换掉卧房那张矮方榻,改成聚气的架子床。 书房,中堂再摆上几张罗汉床,方便有客人来。 其次安上博古架,把赏赐的瓷器,玩意全摆上,用上。 “好嘞!” 范兴来得知自己有新床睡,兴冲冲跑去开门领人,一番确认,带人进院落安置东西。 庭院中汉子们搬动大家具来来往往。 掌柜的先向梁渠问好,确认好物件位置,转头立于庭院中央,目光如炬,免得自己手下有人手脚不干净,坏了自己店铺名声。 张大娘瞧得热闹,穿过游廊:“东家,今日杀鸡不?” “杀鸡,杀什么鸡?” 指挥雇工安置罗汉床的梁渠不解。 “东家忘了?您离家之前留下一只飞龙,我一直给您养着呢,每天我们几個的剩饭剩菜全喂给它,半点没瘦不说,胖出不少!” 张大娘从背后拎出一只斑毛野鸡。 野鸡胸膛毛发全部蓬松炸开,里头满是新长出来过冬的绒毛,鼓鼓囊囊。 野鸡似乎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使劲扑棱,挣扎,奈何翅根被人掐住,没有半点用处。 “哦,我有印象。” 梁渠恍然,他上任没几天,手下几个河伯全来送礼。 其中范子玄浑身沾泥,冒雨送来一只花尾榛鸡,俗称飞龙。 恰逢当日收到华珠县发大水的汛报,梁渠没赶上吃。 等昨个回来得知老和尚要走,晚上索性陪同吃上顿斋饭,又让它多活一天! “中午算了。”梁渠瞧天色,马上到午饭时间,“眼下忙活不一定赶得上中饭,今个晚上吃吧,炖个汤,买点干香菇。” “成,那我下午烧水烫它一烫!” 张大娘把飞龙拎回厨房,找根细绳重绑住鸡脚,免得它乱蹿乱飞,自己转头添柴烧火,操持中饭。 梁渠忙于指挥雇工安顿大件,范兴来帮手搬抬。 一时间,竟没人把心思放在扑扇翅膀,拼命挣扎的飞龙身上。 花尾榛鸡躺倒地上叫唤不动,歇息一阵,低头啄食起脚上绳环。 下午。 梁宅焕然一新,楠木的芳香丝丝缕缕。 梁渠打开东厢房门,从里头搬出数个大箱,跟范兴来一同往博古架上摆东西,放瓷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兴来,你今年多大?” “过了今年春是十四。” “十四……准备学武吗?” “我爹说等我到十五,去杨老爷的武馆里头学上一年半载。 杨老爷答应我爹,说只要我家兄弟几个去学武,不收学费,药材费按长春堂的进价收。 等学上半年,要有盼头我继续练,没盼头拉倒,大人放心,不耽搁养马。” 范兴来的父亲在杨东雄那养马,资历深,阅历广,手艺好,每月有数两银钱收入,比寻常种田打渔的百姓高得多。 舍得过苦日子,攒那么一攒,最高档的习武费用都出得起,更别说杨东雄答应免学费。 “我倒不是担心耽搁养马,只是好奇问问。” 此世武道,几乎不讲究什么童子功。 摸骨摸骨,好歹得等骨头长开方能摸出。 没有完全长开,岁数太小,冒然提炼气血,不仅锻炼时难以循环,促成正向,反倒容易衰败气血,落下病根。 最佳习武年龄,起码得二次发育末尾,十五岁左右,故而梁渠习武时,能碰上赵老爷家的三公子。 青少年恢复力强,气血旺盛,只需补充得上寻常肉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若能每日药浴,偶尔来上一两条宝鱼,亦或者其他什么补充气血的丹药,那修行起来更比旁人顺畅得不知道有多少。 范兴来端上花盆:“每回上家吃饭,我爹全让我跟大人您好好学,说能学到梁大人的二分本事,这辈子就值得了。” 梁渠大笑:“你跟我可学不了。” “我也这么跟我爹说的,莫说整个平阳县,放眼整个淮阴府,南直隶能出几个梁大人?大人,这花瓶要不要放上去?” 范兴来问话间,一股晦涩难言的气机自庭院中扩散,于萧瑟秋风中涌起数阵燥浪。 “奇怪,什么东西?热乎乎的。” 范兴来触摸面颊,环顾左右。 梁渠面色一凝。 “赤火鸟!” …… 梁渠放下手中圆瓶,快步穿过游廊,一眼望见卧房窗下东倒西歪,半倚半躺的飞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枯焦味。 梁渠陡然明悟,冲进屋内。 兰锜上,伏波横立,未有丝毫异变。 反倒是……光芒璀璨? 第三百五十九章 灵性再涨 兰锜上,伏波熠熠生辉,枪刃反射日光,流转不定,如同抹上一层上好枪油。 梁渠握上长枪,如臂指使的感觉没有变。 乃至于…… “灵性更足。” 整把伏波握入掌心,化作一条不折不扣的长龙,活力比渊木弓强上不知多少! “奇怪。” 梁渠来到窗边,他身高臂长,弯腰抓起躺靠到墙上的飞龙。 整只飞龙目光呆滞,不见有丝毫生机灵性,胸口蓬松羽毛曲卷,生发出的醒鼻的焦糊味。 感知蔓延,耳识法辨别。 没有任何变化。 只周身缠绕有丝丝缕缕的赤火鸟气息,但那气息在不断的消散。 梁渠眉头微蹙。 气机消散,往往代表死亡。 张大娘手拎菜刀从灶房里匆匆追出,见到梁渠手上飞龙,心底猛松一口气。 “东家,我以为它跑了呢!水都烧好了,发现鸡没了!吓死我了,都怪我绳子没绑好,让它得了机会,我马上去杀鸡烫毛。” “等等,暂时先不吃,晚上弄点别的吧。” 张大娘倒没有意见,烧什么饭不是烧 眼见飞龙身上的赤火鸟气息不住溃散,梁渠骑上赤山,飞速赶往平阳县城找陆刚师兄。 陆宅内。 陆刚听得梁渠所见所闻,捧起伏波,再拿起飞龙。 只片刻功夫,花尾榛鸡上的赤火鸟气息消散近无。 幸亏赤山跑得快,不然送到陆刚手上的可能就是单纯一只傻鸡。 沉默片刻,陆刚不确定道。 “赤火鸟大抵死了?” “师兄,为何?” 梁渠从熠熠生辉的伏波,与痴傻呆愣的飞龙身上大致猜到陨落结局。 陆刚此前说过,伏波内的赤火鸟或许未曾死绝,仍有灵性潜伏。 但他想不通,这个结局是如何发生的。 陆刚目光在伏波与飞龙之间不断移动,渐渐勾连起思绪。 “此前赤火鸟彻底潜伏,无论是兵主亦或伏波本身,皆无法发现,但靠平日温养,依旧能慢慢消磨其生命。 赤火鸟不甘死亡,恰有羽虫靠近,本能驱使下,试图转生,却让伏波抓住机会吞噬。 灵兵一旦成形,虽与提供灵性的介质同根同源,但已然是两个生命,赤火鸟必然不是对手,否则无需潜伏。 故伏波趁机吞噬掉赤火鸟的最后灵性。 待赤火鸟挣脱开来,投入飞龙,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于不敌一只野鸡。 二者神志两相磨灭,造就如今半痴半傻的花尾榛鸡。 若师弟未曾去往华珠县,说不得赤火鸟真有机会重生,但整整两个月,赤火鸟本身灵性消磨不少,功亏一篑。 恭喜师弟,伏波如今彻底补全,像赤火鸟这般生机盎然的大妖实属罕见,当真不易。” 梁渠接过伏波,心绪莫名。 赤火鸟一世大妖,先与蛤蟆大战,不得已散羽重生,浸泡入深水区足一年。 此后又坠于熔炉,锤锻灵兵,但即便如此,赤火鸟仍没有彻底消亡,于灵兵中潜伏。 万万没想到,重重困难之下仍存有一线生机的赤火鸟会如此戏剧化的灭亡消失。 死在自己的最后一搏上。 弄清缘由,知晓伏波并无大碍,梁渠拜别陆刚。 庭院内,花尾榛鸡蹦蹦跳跳,痴痴傻傻。 梁渠去厨房抓来一把米撒到地上。 花尾榛鸡侧开数寸,低头啄土。 傻鸡连米都啄不准。 养着吧。 尽管不知傻鸡有何用处,但能直面赤火鸟,证明上天有好生之德,杀掉吃肉未免可惜。 乌龙叼着肉片从灶房中跑出,见到傻鸡耳朵一动。 片刻。 傻鸡扑棱翅膀,乌龙蹦跳追赶。 一鸡一狗满院飞奔。 梁渠握上伏波,心如止水,用完全姿态的伏波操练青龙七杀。 长枪如狂龙甩尾,挑出道道锐金流光。 合心合意,痛快至极! 操练中,昨夜梦境与今日现实交相重叠,竿头直上。 原先陌生的四五两式,亦于生疏之中一点点变化纯熟。 尤其是早已熟练运用的前三招,枪刃挑动组合,罡风卷动,似条条青龙绽放,变化无穷。 越练,梁渠越能发觉伏波枪中的惊人灵性,爱不释手。 每一枪皆切合心意,抖擞腾挪,那无物不斩,斩无不断之感,实在令人上瘾! 只因一只小小飞龙。 时也命也! 机遇难得。 接下来两天,梁渠全部宅在家中,依靠老砗磲吸纳水泽精华,修炼武学。 于二郎加持下,成果斐然,日就月将。 肥鲶鱼则天天抱上鱼篓乱晃,试图钓出大泽里的两位龙人。 两人抢过一笼螃蟹后再无声息,完全没有线索。 华珠县那边倒是陆陆续续有人回归。 包括梁渠手下的河伯查清跟两位河长。 三人回来,第一时间上门告知,旋即得到两個任务。 一是把周遭的三镇八乡全部巡查,探查有无情况发生,有无地方需要修缮水利设施。 二是去叫来浪云楼的掌柜,顺带看看周游江陵县的项方素等人是否回来。 有手下当然要派遣手下干活。 池塘里养的螃蟹越来越多,一直没有喂食,养太久,螃蟹开始消耗自身能量,是会变瘦的。 当天下午。 浪云楼掌柜乘着马车,从县城赶来。 杨东雄整个师门,从平阳县还是平阳镇起,一直是浪云楼的老主顾,自然不敢怠慢。 梁渠没有客气,让其事先准备好厨师与人手。 他不准备在浪云楼里办,但人手要抽调,蟹黄包,蟹饭,螃蟹酿橙全要厨子,不是单纯上锅蒸完事。 相当于让浪云楼外派烧菜师傅,提前安排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梁公子放心,近两天人手充足,全是老师傅,保管给您安排妥帖。” “好,拆蟹的家伙事要备上二十套……” 梁渠和浪云楼掌柜的嘱咐几句,忽地听到隔壁池塘发出异响,颇为嘈杂。 让范兴来送走浪云掌柜,梁渠好奇来到池塘,竟是见到几个熟悉身影。 那只穿黄袍的疤脸獭! 几日不见,疤脸江獭宝相越发庄严,瞧身上的水渍,俨然是从地下河流里进出。 面对疤脸江獭的到来,整片池塘闹成一团,所有江獭围出大圈,呐喊助威。 拳头从洞中爬出看好戏,连不能动都难得的没有睡午觉。 唯独几只河狸一改常态,瑟瑟发抖,蜷进木屋。 两只小的更是狂啃木桩缓解压力。 先前被江獭大战波及,鼻青脸肿,家宅尽毁,至今心有余悸,由不得它们不怕。 大河狸望见梁渠,赶忙挪动宽体,腾出空位。 它挥舞爪子拍拍地板,示意梁渠一同躲进木屋避难。 江獭打架,六亲不认! 梁渠婉拒大河狸好意。 眼下所有江獭围成的包围圈里,獭獭开正摆开猿拳架势与疤脸江獭对峙。 经过补全和猿拳学习,獭獭开的战斗意志高昂,势要一雪许多前耻。 疤脸江獭身披黄袍,露出半边茸茸肩膀,半手合十,如今它一朝顿悟,本不欲和獭獭开多计较,却不料獭獭开不依不饶,左右横跳。 疤脸江獭终究是初入佛门,沉不住气,一怒之下,猛然揭开黄袍,任由其飘飞挂上树梢。 欺獭太甚! 第三百六十章 血斗 秋风萧索,卷动枯叶从两獭中间飘过,落进池塘,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黄袍挂立枝头,飘摇鼓胀。 没有言语。 没有试探。 没有迟疑。 足足十六只江獭包围成的战圈内,两族首领后肢蹬地,双向奔赴,战成一团,左右腾挪间,爪爪到肉。 仅仅两天时间,獭獭开的《猿拳》半生不熟,虚有其表,且梁渠跟老和尚境界差距极大,做不到高屋建瓴,为江獭量身定改拳法。 故而獭獭开使用起来相当笨拙,挥出一记绵拳,挨上两下重爪。 反复几次,它意识到不对劲,再打下去恐怕要输,索性放弃猿拳,改回野性殴打。 反观疤脸獭,自九月起操练《罗汉爪》,一月有余,不说完全掌握,至少有模有样,利爪挥舞,气势骇人,上来对殴完全占据上风。 然獭獭开经受泽鼎补全,今非昔比,体魄上略胜一筹,越挫越勇,恢复野性殴打,双方竟杀得难解难分,于池塘边化作两股褐旋风缠斗。 疤脸獭心中大骇。 数日不见,昔日手下败将胆敢挑衅不说,实力竟强出不少! 自己勤苦修炼佛陀所传法门,拿它不下! 獭獭开体会到自身强大,信心大涨,熟悉疤脸进攻节奏的它开始站稳脚跟,尝试反扑,抓挠疤脸脑袋,渐渐扳回几分气势。 不对…… 梁渠观战之中觉出蹊跷。 疤脸江獭要气势有气势,要技术有技术。 獭獭开只一次补全,不是进化,纵有体魄优势,亦不该如此悍勇,落入下风还能触底反弹。 梁渠环顾左右,瞥到池塘后,恍然大悟。 不能动半浮出水面,前肢双爪牢牢扣住池中岩石,长尾甩动,双角涌泛青光。 从华珠县出发到今日,足六天时间,不能动的【复苏】终于恢复,适才一直给獭獭开光环,上增益buff。 同为天神手下,自然相亲相爱一家兽。 獭獭开毫无武德,申请外援! “不到六天恢复一次……” 两獭相争,给予梁渠一个极好的观察机会,他暗暗记下时间。 如是说来,【复苏】的爆发下的尴尬期不算太长,相当给力。 至于回血效果,寻常增益如何,暂且不知。 好在眼下有一个绝佳的观察模板。 拥有光环增益的獭獭开以伤换伤,双爪挥舞,打出气势,打出风格,打得身后一众小崽子嗷嗷叫。 每每让疤脸攻击到,不消片刻伤口蠕动止血,疤脸则多处挂彩,体力消耗甚巨,越打越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胜利天平早早倾斜。 陷入苦战的疤脸怀疑獭生,全然不知自己正经历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战斗。 与它对战的是一点五倍的獭獭开! 池边小屋,大河狸抱住木桩,一对长门牙甩出残影,紧张地啃噬出大片木屑。 獭獭开一族的五只江獭瞧出首领胜利在望,又蹦又跳。 然十六只江獭相互之间挨靠得紧,蹦跳之下总有摩擦,击打,一两次偶然磕碰,火星迸发,成功引爆火药桶。 刹那间,整个池塘从首领单挑变为族群大混战。 胜负天平再度倾斜转化。 梁渠仔细观察江獭们的气息变化,拥有光环帮助,它们整体实力上涨一成有余。 但是没用,十二对六,纵然獭獭开占据优势,不能动的光环扩散至全部己方江獭,二打一之下一样兵败如山倒,无回天之力。 半刻钟后。 獭獭开惨叫一声,落入池塘,溅起大片水沫,它的族獭们紧随其后。 疤之一族揪住敌人后颈,从鹅卵石路上拖到池边,一個接一个踹进池塘。 水花四溅,待水沫散去,漂浮起只只江獭。 耻辱没有洗刷,并且不断增加。 不能动失望摇头,甩动尾巴,重爬上岸。 拳头觉得无趣,潜水入塘,继续穴居。 梁渠控制水流翻涌上岸,冲刷血腥。 河狸们自觉从屋内走出,拿起墙边毛刷,刷洗鹅卵石缝隙间残留血污。 疤脸江獭走到池边,啐一口唾沫,瘸着一只后腿,抓下树梢上的飘晃黄衣披到身上,再用利爪挑开眼角肿胀处放血。 收拾妥帖,疤脸獭对梁渠双爪持礼,随后带领族群离开庭院。 梁渠目视它们穿过圆门,片刻不到又折返回来,咧嘴一笑,指向太阳。 “大师近日繁忙,不在屋内,或要十多个日夜回来。” 梁渠不确定江獭懂不懂月的概念。 疤脸獭若有所思,它躬身一拜,跳入池塘,身后十一只排成一排,相继跃入。 噗通噗通…… 池塘下起饺子。 肥鲶鱼抱住鱼篓从地下河流里探头,望见长蛇一样的江獭队伍踩水离去,再见到漂浮在水面上,生无可恋的烤鱼兄弟,不明所以。 又打输了? 肥鲶鱼凑上前,并拢两根长须。 两千条烤鱼,替烤鱼兄弟找回脸面。 獭獭开没有回应。 它生无可恋。 梁渠摘下肥鲶鱼背后鱼篓:“找到龙人了吗?” 肥鲶鱼摇摇脑袋。 梁渠摩挲下巴道:“那明天去别的地方试试。” 龙人从深水区来淮阴,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大概率不会一直逗留在望江埠附近,其他埠头亦有可能,得广撒网。 鲛人有鲛人泪,龙人不一定有龙人泪,但深水区生活那么久,总该有什么好东西傍身,不然怎么混大泽? 肥鲶鱼晃晃脑袋,示意自己一定会找到龙人,它每日敲砖三百,势要一雪前耻! 一雪前耻…… 江獭一样把这词挂在嘴上。 梁渠选择祝福,他打开鱼篓,里面满满一筐肥蟹,稍稍掂量,个个不小于七两。 全倒出来,地上滑出一块圆石。 梁渠拿起圆石,塞进鱼篓还给肥鲶鱼。 那圆石至关重要,是肥鲶鱼用来比对螃蟹大小的关键。 收完螃蟹,江獭一家仍旧漂浮水面,双目无神,明显指望不上。 梁渠喊话河狸一家。 “干活了!” 河狸一家从木屋中跑出,随身带有大把草绳,挨个捡起地上螃蟹,捆缚好蟹足蟹钳,根据公母,分别放入池塘中半浸没的蟹篓。 “月底给你们多结两块矿石,新船样式我已经画好,马上就能开工。” 倒不是梁渠黑心,见不得片刻空闲。 建造对河狸来说等同于吃饭喝水,不干活牙痒痒,总想啃点什么。 大河狸手上不停,连连点头。 第三百六十一章 再见蛤蟆 庭院宽阔,巨木交错纵横,搭建成支架平台,托举高耸舟船。 桅杆林立,过往者无不隔开围墙,抬头仰望六丈福船的雄阔。 立身于船首下。 木质清幽,桐油焦苦,秋日桂香。 三者混合交织,组构成一种独有的新生气息。 工匠们无一例外停下手中活计,目视梁渠绕船一周,踏上尚未刷漆的甲板,挨个舱室检查构造。 刘全福抓住绳索紧随其后,主动介绍船内舱室,同时汇报进展与预计工期。 “九月份从您宅上收到材料,我们便按照图纸搭建福船。 该说不说,梁大人送来的材料切削简直完美,严丝合缝,老头我干了几十年,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手活! 做木匠活,最难的其实就是这部分。 剩下的,只需按照图纸一步步往下做,哪怕不是木匠,换心细够机灵的一样能来。 眼下您看得到,主体构架基本建好,只剩下部分地方需要打磨插板,最后再刷桐油,以前当天刷,当天用,十个时辰够桐油干的,但那船不下水。 如今不行,桐油完全干燥、固化,至少要一个曜日期,接下来大头时间全会用在等料干上,进度基本是能确定的,所以请梁大人放心,十一月上旬之前,必能完工!” 梁渠非常满意。 作为河泊所官员,水利需知晓一部分,船只建造亦要懂得一些。 不说对各类船只结构如数家珍,至少一艘大船要用多少人力,多少木料,多久完工,全得拎得清,以免日后布置出荒唐任务。 除去部分用宝材搭建的船只有所不同,正常造一艘大船,材料,人手充足情况下,保底三月。 《使琉岛记》里头记载的大舟,从朝廷下令到建造完成,用的时间正是三個月。 不过那是八丈大船,比梁渠的福船要更大一圈。 考虑到刘全福本来不算内行,纵然有河狸帮助,两个多月能够完成,已经相当不错。 “福叔能在十一月交船,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刘全福笑道:“多亏河泊所那边有大师傅帮衬,九月份提供不少人手,亲自指导经验,否则说不得要手忙脚乱一阵。” 梁渠转身:“大师傅?什么大师傅?” 刘全福怔住:“大人您不知道?” 梁渠摇头。 “娄应极,娄师傅!不是说河泊所里每个七品以上官员,朝廷皆会派造船师傅帮忙建造自己的专属船座吗?大人不知?” 有这种事? 梁渠自己身为都水郎,居然不知道都水郎的待遇福利? “那天娄师傅领上十好几个帮工来,我们也纳闷,但娄师傅确实是河泊所造船师不假,许多图纸上写得不明的地方,他全懂。 娄师傅还和我们说,他儿子如今在平阳县里头当河长,大人您一点有印象没有?” “河长……” 梁渠咀嚼词汇。 自己手下河长共有九人,没记错,里头正好有一个姓娄的年轻人,年纪二十有一。 “福叔你说的娄师傅,年纪多大?” “他说自己属牛,天生劳碌命,为家里几个小子操碎心,我瞧面相,应当有四十五。” 梁渠挑眉:“那我是有印象。” “对嘛!”刘全福松一口气,担心自己真让人给骗了,“那娄师傅教我不少东西,朝廷的师傅跟咱们乡下的就是不一样,不少手法我听都没听过,怪厉害的,半点……” 刘全福徐絮絮叨叨。 梁渠知晓前因后果,心如明镜。 哪有什么帮忙造船一说,分明是那娄师傅借机会,上赶着示好。 四十五,二十一。 两人多半为父子关系。 刘全福口中的娄师傅,恐怕有使不少银子,方把自己儿子塞到梁渠麾下。 上头的人关注梁渠。 下头的人一样注意。 混到谁手下当差,上司性格如何,对日后自身前景全有说法。 尽管河伯河长的分配发生在洪水之前,但清缴鬼母教一事,连跳两级的梁渠早已崭露头角。 真是腐败。 社会的不良风气不知不觉就吹了进来。 冉仲轼拟定名单时,估计不声不响收不少回扣。 梁渠暗暗记下娄姓河长,从满是桐油味的福船上下来,回顾福舟,心头甚慰。 一切皆有条不紊地进行。 稍微算算,十一月上旬,恐怕是所有奖励集中爆发的时间段。 大概率获得价值五大功的天材地宝,半卷《青龙杀经》,外加福船。 大事全凑一个节点上,颇有过年等红包的期待意味。 蒸蒸日上! 好! 大泽。 水波卷动长草飘向远方,鳝鱼探出泥洞,吐露气泡。 礁石后,龙平江,龙平河二人隐藏身形,目视河流中看似钓螃蟹,实则一直左顾右盼的大鱼。 那日抢完螃蟹,美滋滋吃上一顿,隔天大早,兄弟二人便发现抱住鱼篓,专捡大螃蟹的异种怪鱼重新出现。 只是对方意图过于明显,重回故地不说,还斜着鱼眼钓螃蟹,时不时回个头…… 这哪是钓螃蟹,分明是钓龙人! 龙平河愤愤不平:“大哥,那鱼实在嚣张,咱们再抢它一回吧!” 一连数天,全能见到那鱼意图明显地钓人,实在令人愤慨。 龙平江面露犹豫。 “不太好吧?” …… 翌日清晨。 秋水萧萧,鱼篓空空。 肥鲶鱼生无可恋地漂浮水面,泛黄落叶贴上白肚。 梅开二度…… 哀莫大于心死。 獭獭开立于塘石之上,发出尖锐爆笑。 肥鲶鱼大怒,一记甩尾把獭獭开抽入水中。 每日拍砖三百,一点用没有! “事已至此。” 梁渠叹一口气,端出铁锅安慰肥鲶鱼,“今天开蟹宴!抓不到就抓不到,随缘吧,来尝尝刚出锅的蟹黄面!” 抓蟹第八天,整个池塘全是鱼篓,用来待客绰绰有余。 浪云楼的师傅也是天不亮赶到,总共三个大师傅,二十个学徒,一同工作,拆蟹,做准备,银子流水一样使出去。 大锅蟹黄面刚从灶房里端出来,让东道主先尝尝味。 龙人的事,怪不得阿肥。 肥鲶鱼精神一振,两根长须甩甩,顾不得后脑作痛,凑到塘边,张大嘴巴。 梁渠铲出一碗,一股脑给它倒嘴里,热气腾腾的咸鲜香味炸开。 肥鲶鱼用须子刮干净碗底油脂,合拢嘴巴大口咀嚼。 烦恼全消! 不能动,拳头,全都有。 “狸总工,吃饭!” 早注意到分饭,不好意思上前的大河狸扁尾巴拍地,立马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木桩,带上自己的木碗迈步跑来。 河狸,江獭,每只兽皆领到属于自己的一份。 所有兽大快朵颐之际。 一只蛙头顶开荷叶,探出池塘。 “你们吃的什么好东西?” 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恶不作简县令 “蛙公!暌违日久,风采依旧!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老蛤蟆头顶荷叶,抱住池中巨石,正对河狸手中的蟹黄拌面流口水,陡然间听到有人招呼,东张西望,方察觉梁渠立于池边,立马挺直腰背,背过爪蹼。 装高手。 荷叶从蛙头上滑落,老蛤蟆一掌拍开,淡淡道:“梁卿啊……许久未见,听池塘里的老砗磲说,到那什么华珠县治水去了?” 梁渠喟然长叹:“为二两薄银效命朝廷,哪里有灾去哪里,奈何德薄能鲜,恨不能解百姓之苦。 深夜居于帐中,常辗转反侧,思念蛙公之德隆望尊,引领蛙族欣欣向荣,无论去往何处,皆为水族座上宾,蛙蛙敬爱,蛤蛤称赞,俨然湖中仙矣。” 老蛤蟆蛙头高仰,挺出白肚,展露高洁的圆下巴。 一点没错! 久未相见,梁渠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 然不待回应,老蛤蟆余光瞥见梁渠身旁铁锅,以及稀里哗啦一通吃,尾巴拍地的大河狸,暗自着急。 不是,说话功夫,半碗没了? 一点不留? 老蛤蟆欲言又止,恰在此时,梁渠指向池塘,打断话头。 “蛙公对池塘扩建可还满意?余虽身在华珠县,却心系平阳,时刻未敢忘蛙族之宏图伟业! 为争夺光阴,余动身去往华珠县前便与官府交涉,拿下土地红契,安排工匠事宜,位于华珠县期间,更是寄雁传书,常与工匠书信往来,完全掌握扩张进度,确保蛙族霸业稳步前进! 可惜,回来得太匆忙,未把那数叠书信带来,实在是一大遗憾。” “辛苦梁卿,无须信件,我亦知你为蛙族肱股之臣!有先生大才,我蛙族称霸大泽,种三千里荷花,指日可待!” 老蛤蟆一心二用,嘴上说着场面话,目光却左飘右晃,它给池塘里的肥鲶鱼使个眼色。 肥鲶鱼用须子刮干嘴角蟹油,放进嘴里咂摸两下味道,对老蛤蟆的暗示不明所以,眨眨鱼眼。 干蛤? 老蛤蟆心中恼怒,这无足蛙忒不知礼! 有好东西,竟不想着先孝敬族中长老! 吃独食的蛙,开除蛙籍! 梁渠见老蛤蟆目光,如何猜不到其心中所想。 老贝说过老蛤蟆间三差五过来,他一早打好腹稿。 “蛙公是否困惑池塘中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鱼篓,螃蟹?一众河狸、江獭又在吃些什么?” 老蛤蟆见梁渠终于谈到重点,打起十二分精神,趁无兽注意,抹掉嘴角口水。 “哦,虽不是太过在意,既然先生提及,倒想知道有何说法?” “此事说来话长。” 梁渠面露哀色,徐徐道来。 “土地交易,想要红契,必须经由官府同意,否则无有法律效应,那蛙族据点,自然要白纸黑字,有官府背书,否则岂非自欺欺蛙?” 老蛤蟆盯着铁锅,不住点头。 “谁曾想那平阳县令简中义,完全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长得一表人才,名望在外,实则一个十足十的大贪官! 平日欺上媚下,奸淫辱掠无恶不做,餐餐要吃一百零八菜,连每日洗脚盆,都必须要全新的柚木桶,只为热水冲泡时,能嗅一嗅那柚木清香! 他见我势在必得,狮子大开口,公然索贿受贿,开口便要我三千两白银作好处!” “什么!”老蛤蟆目瞪口呆,“三千两!?” “没错,整三千两!拢共三条宝鱼,留一条买地,剩下两条只值二千,犹有缺口。 最后实在拿鱼不出,狗县令知我依船为生,转头索要一场尖团大宴!去犒赏治水官员,故有蛙公今日所见! 哎,大顺开国不过六十载,如今第二位天子治下如此,实不敢想,第三代第四代又会如何?” 梁渠痛心疾首,悲愤交加,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为大顺的官场腐败感到悲哀。 反正简中义听不到,由他乱编。 “蛙公所给宝鱼三条,本可以再扩一亩,事到如今,全进那狗县令的肚子里啊!” 大河狸埋头舔碗,闻声露出脑袋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宝鱼进了狗肚子。 啃蟹钳的乌龙听到狗字,抬起脑袋,见没人看自己,重新啃咬。 一想到自己宝鱼为人贪墨,致使蛙族霸业大大推迟,老蛤蟆气得上蹿下跳,呱叫不停。 “哇呀呀,欺蛙太甚,快取我刀来,今日我势要斩那狗官狗头!” 乌龙烦躁抬头,只觉得老蛤蟆吵闹,没事乱叫狗。 它叼上蟹钳,换一个地方继续啃食。 梁渠赶忙劝住老蛤蟆。 万一老蛤蟆过去让简中义当场做成干锅蛙,自己如何向肥鲶鱼的大哥交代。 “蛙公,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怕官贪,就怕官不贪,咱们蛙族要壮大,必定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正是贪官横行无忌,蛙族才能扩展陆上地盘啊。 且我得知,明年夏耕之前,平阳县便会划成平阳府!那无耻县令正是看准这一点,知晓其中好处才敢漫天要价!” 老蛤蟆万分窝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你是答应了?” “为蛙族未来,我只能应下,苦一苦我不要紧,蛙族未来甚重之!”梁渠义正言辞,“只是秋蟹何其之贵,为了如期办上宴会,无足蛙数天数夜未曾合眼,一直于大泽中捕蟹,甚至二度遭人贼手,为人所夺,险象环生。” 肥鲶鱼不断点头,用鱼鳍指向自己后脑上的肿块,再扶上额头,示意自己累得头晕眼花。 它,无足蛙! 为蛙族不辞辛劳! 老蛤蟆望得真切,那伤的确是让人打的,心头一酸。 属实没想到,小小扩个塘,曲折故事如此之多。 蛙族在陆地上,举目皆敌,寸步维艰啊! 岸边包围大泽,任重道远! 念及此处,老蛤蟆一时间都不好意思提出自己想尝一尝。 等等。 老蛤蟆忽然意识到不对,它低头看向啃蟹钳的乌龙,舔碗的河狸…… 梁渠马上解释:“既然办蟹宴,自己人还是能留几口的,好处不能全让外人占去,蛙公放心,一早备有您那份。” “这……不太好吧?” 老蛤蟆嘴上连叫不好,身体已经跳到岸上。 梁渠劝诫道:“此等设宴大事,自要让蛙公把把关,尝尝味道如何,趁宴会未曾开始,抓紧时间改进啊!” 老蛤蟆爪蹼大动,白肚皮咕咕叫起来。 早上从村头美蛙那回来,接连唱了两首蛙之情歌,的确肚饿。 老蛤蟆面露难色,唏嘘道:“本不欲食,平添负担,但先生言之有理!为了蛙族,蛙蛙皆要献上自己一分力!快快呈上来吧!” 等梁渠再回来。 两个大碗,蒸笼数屉,依次铺陈,于秋风中散发出浓郁蟹香。 蟹黄汤包,蟹黄馄饨,蟹黄面一应俱全。 老蛤蟆坐在池边,拎起一个汤包塞入嘴中,蛙目大亮,端起整个蒸笼,一股脑倒进嘴里。 包里竟然有汤! 绝美! 痛快痛快! 老蛤蟆急头白脸一顿吃,看得肥鲶鱼口水直流。 梁渠换下蒸笼,拌好蟹面:“蛙公以为如何?” “唔唔,好吃好吃。”老蛤蟆含糊道,“我本以为虫子蘸酱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比它更鲜美的东西,你们陆人真会享受。” 它不是没吃过螃蟹,但全是硬壳,满是泥沙,跟今天吃到的完全不同。 见老蛤蟆吃得兴起,梁渠趁机提出要求。 “蛙公,此番池塘扩建,是我低估难度,蛙族复兴,需要更多支持啊。” “支持支持,先生尽管放手施为,老蛙我全权支持!” 这老扣货,又装糊涂! 梁渠暗骂。 “蛙公,无足蛙的伤不吃宝鱼好不了啊!” 老蛤蟆言之凿凿:“瞎说,世上没有这种伤。” 梁渠大怒,夺走老蛤蟆手边的蟹黄包,高高举起。 “蛙公,岂闻为蛙族办事之蛙,办事之人,流血流泪乎? 为蛙族复兴,焉有抠搜之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汝忘哉!” 老蛤蟆垂下蛙头,老脸一皱,圆肚皮上叠出层层褶皱,手里蟹黄包半点不香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领队分红 时间一晃,临近中午。 浪云楼大师汇报前期工作全部完成,该包的全包好,该改的全改妥,旋即范兴来揣上梁渠给的地址册,坐板车去县城里挨个领人。 梁渠灶房内吩咐过诸多事宜,重回池塘等待。 半个时辰前,梁渠费九牛二虎之力,劝得老蛤蟆答应再给一条宝鱼,用以支持三千里荷花霸业。 没想到老蛤蟆吃干抹净留下一堆空笼,一溜烟到快开宴仍不见踪影。 “不会放鸽子吧?” 万幸,梁渠念叨之际,池塘中飘出两个气泡,迸出水沫。 霎时间水花四溅。 老蛤蟆破开水面,带得小雨一阵,成功赶在宴会召开之前给花圃浇上一次蒙头水。 低头刨土埋蟹壳的乌龙全身一凉,呜囔两声,跑到老蛤蟆脚边甩动毛发,抖去水珠,然后立马跑开。 老蛤蟆不以为意,它腮帮子一鼓,吐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大声叫嚷。 “七彩流虹!小子,响当当的好宝鱼!” 大河狸等兽投来目光,梁渠面上不动声色,弯腰掐住鱼尾,感受宝鱼挣扎迸发出的力道。 确实不差,与上回至少是同一级别! 先前口舌没有白费! 不过……欣喜之余,梁渠敏锐发觉老蛤蟆所给宝鱼与上回三条又有不同。 鱼鳞细密,流光溢彩,尾巴如若金鱼缥缈,从没见过。 老蛤蟆家里究竟藏有多少条宝鱼? 四条宝鱼,四個品种? 价值上千精华的大宝鱼,不是说找能找到的,老蛤蟆绝对在家里圈养不少。 但宝鱼长时间圈养会散逸灵性,由此可知,老蛤蟆家中宝鱼处于一个较大的动态平衡当中,那经手数量会更加恐怖…… 刚刚离开那么久,不会是家里头挑挑拣拣吧? 梁渠眼神微眯。 老蛤蟆有多抠,相处越久感触越深。 作为整片大泽大概率唯一一只成妖的多宝蟾蜍,绝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改天非得让肥鲶鱼去老蛤蟆家做个客,探探底…… “瞧瞧这花色,瞧瞧这尾巴,多漂亮,多好的宝鱼,若不是为了蛙族……” 老蛤蟆正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宝鱼难得,为蛙族付出太多,没有它蛙长老,就没有蛙族今天云云,说着说着,话头戛然而止。 聒噪兀然消失,梁渠视线从宝鱼上转移:“蛙公?” 老蛤蟆摸摸蛙头,没有回答,它刚刚忽地脊背一凉,心头涌出悸动感。 环顾四周。 风平浪静,干活的干活,晒太阳的晒太阳。 不对蛙,上月刚用玄龟壳测算过运势,六面铜板全正,一枚不反。 放别蛙上是足以庆贺的大吉大利,放自己身上,说明运势十分正常。 怪哉怪哉。 老蛤蟆犹豫半晌,打个冷颤。 此地不宜久留! 陆上危险太多,总有刁民要坑蛙! 老蛤蟆心里瘆得慌,摆摆爪蹼:“无事无事,尔等好生努力,待日后荷花开遍三千里大泽,蛙族定重赏有功之臣,我洞里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老蛤蟆留下宝鱼,跳入池塘,匆匆离去。 梁渠目视背影,陷入沉默。 “不会感觉到什么了吧?” …… 中午。 厅堂内全部收拾妥当,梁渠安置好宝鱼,冉仲轼率先登门。 打工人,打工魂,相较于时常缺勤的梁渠,冉仲轼可谓兢兢业业,每日必去点卯,傍晚方回,今日亦不例外。 范兴来前去招呼时,冉仲轼正在府衙里处理公务。 离得最近,自然到得最快。 二人闲聊几句,聊聊宅第院落,梁渠招呼落座。 没多久,项方素与柯文彬一同登门,他又再赶去前门。 一连两拨皆是同僚,明显不是巧合。 同僚,师门全要请,但两方人马相识度有限,聚到一起反倒放不开来。 至少梁渠自己碰上吃席时候是这样的,总共两桌,一半人不认识,多别扭。 水兽加渔栏供应,家里螃蟹堆积如山,索性安排成中午与晚上两顿,各自痛快。 范兴来牵走两匹大马,领对方进入庭院。 甫进门,项方素左右张顾:“我外头瞧得真切,足三进的院子,阿水住得快活啊。” 柯文彬笑道:“整个义兴镇上,最大的家宅恐怕就是你家了吧?” 众人从帝都过来,本地压根没有地产,基本上是选择购置。 但太大空空荡荡,买的多是一进,二进院子,远没有梁宅宽阔。 梁渠笑道:“都是乡亲们抬爱。” 柯文彬咧嘴:“怎么没人来抬爱抬爱我?” “说起来,今个我俩是头一回上你家。”项方素搓搓手,绕过影墙,见到堆成小山的秋蟹大吃一惊,“霍,那么多螃蟹?仲轼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刻钟前,没早多少,来,坐下吃。” 冉仲轼夹起蟹黄蘸姜醋,旁边已然有两个空壳。 项方素凑上前,翻出几只往手上一掂:“真全是七两往上的大蟹啊!” “骗你不成,说到做到,再说小的有什么好吃,今个就当小会,没规矩,敞开吃。” “嘿嘿,我喜欢!” 二人闻着香味,胃口大开,不等其他人,坐下跟冉仲轼一同拆蟹。 平日小会,一到饭点,管谁没来,该吃吃该喝喝。 三人后,冉璎,白寅宾,任毅鹏等人陆续赶到,围满长桌,徐岳龙则忙于公务,晚上不少。 和项方素等人去江陵县游玩导致晚归不同,徐岳龙前天才从华珠县回来,一直有后续事情需要处理。 他一进门便卷起袖子:“阿水,最大的蟹搁哪呢?” “早备好了!” 梁渠来到灶房,从帮工手里端出一个大托盘,里头只有两只蟹,一公一母,但个头大得出奇。 “公蟹一斤五钱,母蟹九两三钱!我专门一个个从蟹堆里头特意挑出来的!” 柯文彬从罗汉床上跳起:“我糙,阿水你这样子讨好上司?” 项方素痛心疾首:“谄媚!太谄媚了!” “屁!先前说好的,岳龙大哥帮我预借大功,最大的蟹就得归他!” “预借大功?这玩意能借?”白寅宾放下蟹腿,“我也要借一个!” “滚蛋。”徐岳龙自觉坐到中间,推开凑脸上来的白寅宾,“阿水预借的是年底绩效考核的那个,能不能成暂且不说,你们有吗就借?谁有?我一样帮他打条子!” 柯文彬大吃一惊:“他娘的,还能这样?” 绩效考核全是同级官员,多数世家子弟位置全在七品以上,高手如云,和梁渠那阶段的完全是两种情况,几人真没法保证能拿到考核前列。 “早知道我应该让我爹给我弄一个河伯当当!” “呸,狼烟高手当河伯,伱不害臊?” 众人吵吵闹闹。 伴随着徐岳龙的落座,梁渠知会一声,厨房里的热菜一个接一个端呈上来。 蟹黄包,蟹黄面,蟹黄饭,香橙……除此之外有一些当季时鲜,用来调剂口味。 在场多是帝都人,头一回如此畅快地吃螃蟹,喝上黄酒,宴会氛围迅速攀升,好不热闹。 乌龙低着脑袋穿梭桌下,尾巴晃出残影。 冉璎自个不吃,剥了壳一点点喂给黑狗。 徐岳龙絮絮叨叨说上一堆,嘴一秃噜,连和卫麟在华珠县打了一架都说了出来。 众人伸长脖子。 “谁输谁赢?” “咳咳,说那么多干什么,吃饭吃饭,哦对,阿水,我们准备把船厂办起来了,马上你有的忙了。” “什么船厂?” “仲轼,你解释一下。” 冉仲轼吐掉蟹壳碎片:“河泊所来平阳县足一年,方方面面大致熟悉,如此一来,我们得着手开发大泽,第一项便是组建船队去深水区捞宝鱼。 说来不算复杂,大抵是咱们出人,出物……” 一番介绍,梁渠恍然。 大抵意思为河泊所另建一个“公司”,每月固定时日,组织船队进入大泽深水区,捕捞宝鱼,再拉回到岸上贩卖。 缓解巨大财政压力同时,促进底层武者进步。 当然,组建船队需要人手,深水区危险重重,包括护航,避免水妖侵扰等一系列问题,故而要人带队。 “阿水,以你实力,到时候或需每月单领一次!放心,不是白干,领队的武师有红利拿!” 第三百六十四章 浅水出真龙(4k) 梁渠心头一动。 朝廷官府抓宝鱼,必然比乡下泥腿子有招。 再不济,用的那也是好网,宝鱼有进不出,不像渔夫动不动让拖水里去。 唯一问题在于,自己进到深水区,会不会让蛟龙发现? “深水区,有多深?” 徐岳龙张开五指:“少说五百里,一趟去个七八天,一旬日,要是船上待得住,补给够,本事大,半个月亦有可能,至于去什么地方捞,能捞多少,看船队自己本事。 能耐大的,去大泽中心把那头蛟龙钓上来,煲龙肉汤都没人管你,不过领船者要对船队负责,若是未尽应有职责,擅自把队伍往死路带,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那分红有多少?” “暂未确定。”冉仲轼答道,“西边水庭湖那的河泊所是一成半,江淮大泽北边的池州府是二成。 每片水域情况不同,危险,机遇不一,分红得看具体情况,危险、少鱼多分,不危险、多鱼少分。 故头几个月,利润多少先记下,暂按一成红分,等多去上几趟,河泊所探明具体情形,再定下一個具体的数,同时补偿先前几月试探。” 梁渠问:“卫麟那呢?” 冉仲轼道:“一样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夫如此,武者亦不例外,组建船队不是咱们首创,各地河泊所全如此。 只是头半年,咱们初来乍到,人手不足,扎根不深,许多深港没开出来,况且武者数量不够,宝鱼抓上来也卖不上价。 我眼下正忙活的就是和多家商会定好供销协议,里头最大的你见过,天舶商会。” 政策施行需要基础。 大西北内陆,压根不会有河泊所存在。 当地百姓只知缉妖司,不知河泊所。 反之,靠近大泽大湖的地方,河泊所的权力要比缉妖司大得多。 进深水区捕捞,不是徐岳龙突发奇想。 每一处河泊所皆会针对大泽开发罗列计划,组建船队是最基础的。 而进深水区捕捞宝鱼,属于官产官销与官产商销合并。 平阳县没发展起来,有府的影子前,底蕴不够深厚,河泊所出一趟船,说不得会亏损,赚到的银子不够抚恤和损耗。 如今诸多大商会,大家族的陆续试探性扎根,明显引发诸多连锁反应,让平阳县这棵大树加速生长。 五百里开外,七到八天,大致不会超过三千里…… 梁渠眸光闪动,以江淮大泽宽广的水域而言,此等距离尚且没有太触及真正的大妖核心,多是精怪与大精怪盘踞,偶有妖类出没。 肥鲶鱼它们时常结伴前往,至今没遇见过妖,只和大精怪有几次照面。 况且大泽中央对付水妖,河泊所里应当有防范手段。 梁渠小功兑换簿上见过用特殊妖兽血制作的捻香,价值二百小功一根,点燃后能驱散各类精怪。 河泊所手里必然有效果更好的精品。 柯文彬大口吃面,咬断半截吸溜干净:“到时候人就忙喽,北边大泽里的鱼怪厉害得不行,那里河泊所每月组建船队没什么人愿意去领队。 我看咱们这不一样,听说是一群蛤蟆,没怎么惹过事,地盘里的妖兽一脉相承,全不咋动弹,偶尔碰上几头大精怪,纵然麻烦也不至于手足无措,说不得到时候让人带队要相互抢着带。” 梁渠想到大蛤蟆。 确实没怎么闹过事,还挺好说话。 角蛙模样,不得不说,很难有什么威慑力。 “妈的,最烦这个,听说西边的妖王是一头千年王八,手下妖王想见都见不着,那河泊所里的衡水使带队抢着来。 他妈畜生的是,领队的自己压分红!从一成半压到一成三,听说现在连一成都不到了。” “靠,有这事?” “咱们南边倒不至于真安全。”徐岳龙扒开蟹壳道,“妖祸有没有另说,人祸必然有,你们忘记鬼母教了?” “嘶,差点忘这茬!” “鬼母教几个月不闹事,给我整忘了,说起来咱们挖了他们一个支脉,居然如此安分?” “安分不至于,整个淮阴府里一直有暗戳戳的行动,只是全汇总到我这,你们不太清楚罢。 我估计他们担心平阳里藏埋伏,一直不太敢动,等咱们组建好船队,他们不会放任我们捕捞宝鱼。 所以我和仲轼说,咱们的领队分红暂未定下,就是有鬼母教的缘故,情况跟其他地方全然不同。” “那真有点麻烦。” 鬼母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躲在大泽龟缩不出,确没什么好办法。 上回支脉属于献祭中出力最大的一脉,如此多的人数死亡,留下痕迹太多。 再加上平阳县扣下两个关键人证,一个直系血脉,又是搜索又是占卜的,好不容易挖出根据地。 何况人祸与妖祸不同,面对妖祸,有许多避免交锋的手段。 碰上人祸,那是真死盯着你,半点喘息机会不留,一旦落入下风,极可能全军覆没。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俺不免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柯文彬豪气干云唱上一句曲词,转头望向项方素,“方素,如此大好升官发财机会,兄弟我怎好意思跟你抢?今后领队的任务全交给伱,我不跟你抢!” “那么好吃的蟹黄包,堵不住你的嘴!” 项方素筷子夹起一团蟹黄包,硬往柯文彬嘴里塞。 “来来来怕你不成!” 武者胃口颇大,梁渠准备足八日的螃蟹宴,仅一个多时辰吃掉过半,厨房里的大师傅累得满头汗,好在在场众人相继吃饱。 乌龙自个挺着肚子,别过头婉拒冉璎递到嘴边的蟹黄,跑到庭院里横躺晒太阳。 如此热闹到下午未时末,众人于梁渠家中闲逛一阵,看过池塘,各自离开。 灶房内,尚未熄灭的火坑涌出余热。 师傅和帮工们满头大汗,各自坐在板凳上休憩,地上空空的红蟹壳堆得到处都是,大把蒸熟蒸透的葱姜蒜裹着螃蟹腥味涌入鼻腔。 拆蟹最费时间和功夫,尤其是耐心,大把大把的消耗,给人累够呛。 但眼下只是暂时休息,候上一阵,捯饬完毕的师傅帮工们立马腾地方,带好家伙事赶到平阳县城内的杨氏武馆,开始新一轮忙碌。 傍晚,红霞漫天。 墙壁上倒映人影,结束一日锻炼的学徒们陆续从馆内走出,向梁渠纷纷问好,一口一个梁师兄。 此举立马让梁渠辈分高出许多,听得分外亲切。 胡奇与向长松一直等候在武馆中,于后院桂花树下搬出桌子,铺设桌布。 梁渠进到灶房。 武馆里,除去最低档次的学徒外,不少学徒都是管吃管住的,大几十人要吃饭,每顿饭菜要的分量不少,故而灶房要比梁渠家中大得多,人手也多。 三十多个帮工忙碌,一点不显拥挤。 但里面却有一个“帮工”格格不入。 梁渠上前搭住肩膀:“师父都没来,徐师兄怎么一个人偷吃啊?” 徐子帅半点不觉羞愧:“师弟此言差矣,师兄是想先替师父尝尝味。” “那尝出什么没有?” “鲜!鲜甜!”徐子帅竖起大拇指,“不过蟹酿橙我还没吃,我得替师父尝尝,师弟拿来那么多大蟹,不能糟蹋材料不是,有问题要赶紧指出来。” 说罢徐子帅走到灶前,掀开橙子盖子,夹出里头蟹肉大口吞吃。 梁渠笑问:“师兄又觉得如何?” “好好好,绝!这个最好吃!大师傅本领高啊。” 做菜的大师傅笑道:“蟹酿橙是我们浪云楼的拿手好菜,二者皆是时鲜,莫说手艺,只两样材料新鲜,做出来的都不会差。” 所谓蟹酿橙,就是把大橙子切去顶,挖掉果肉,只保留一点汁液,再把蟹肉、蟹黄、蟹油放进去,最后用酒、水、醋调和成的水来蒸熟,出锅撒点盐就可以吃。 橙子同样是十月中下旬成熟上市,故二者皆是时鲜,吃起来端是绝美。 “好哇徐师兄,我们在外面忙,正要找你搭手,没想到在灶房候着,我要告诉师父你偷吃!” 向长松跨过门槛,嘴上嚷嚷。 徐子帅矢口否认:“什么偷吃,是试吃,向师弟莫瞎说!” 胡奇门外听得好笑:“徐师兄,现在偷吃一只,是要拆十只作偿的。” “试吃,师弟,是试吃!” 徐子帅持续嘴硬。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散开。 胡奇去拿拆蟹八件,梁渠去数蟹,向长松去关门,紧接着三人团团包围住徐子帅。 徐子帅忙放下香橙,靠上灶台。 “三位师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忘记当初的誓言了吗?不得同门相残!不得同门相残啊!” …… 月上枝头,蒙蒙白光透过树冠,照下婆娑枝影。 杨东雄与许氏相携而来。 类似场面早经历过不止一回,梁渠轻车熟路,让二老入座。 杨东雄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规矩,先给许氏端一份蟹酿橙,自己再端一份蟹肉馄饨,让大家赶紧动筷。 “莫等蟹凉,螃蟹一凉,那就有腥味,没热的好吃!” “对对对,快吃快吃,师父师娘,快尝尝我亲手剥的蟹做的蟹黄包!” 徐子帅卷起衣袖,把中间一屉蟹黄包抽出,专门放到二老面前。 杨东雄犹疑,迟迟不敢下筷:“你能有这份心?” 向长松道:“师父,我作证!真是徐师兄剥的,只是原因嘛……” 徐子帅打断:“甭管什么原因,师弟就说这蟹是不是我剥的!” “的确是。”胡奇点头,“偷吃被抓,吃一只剥十只作偿,真是徐师兄剥的。” 杨东雄闻言大笑。 曹让笑道:“是徐师兄能干得出来的事!” “正好十只蟹黄包,我们一人一只,尝一尝,徐师兄剥的蟹是不是要更鲜美。” “唔,真是,真要好吃不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应和。 徐子帅半点不尴尬:“好吃多吃,下次想吃,叫我给你们剥蟹,放心,大家是师兄弟,肯定给你们便宜价!半两一只,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大嘘。 卓绍琴活动五指,环视一圈,对螃蟹的个头颇为惊奇,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个好:“师弟,你这些螃蟹个头全不小啊?我瞧着没一个七两以下的。” “师姐慧眼如炬,母蟹没一只小于七两的,公蟹没一只小于八两的,小于这个数的,全拿来做蟹黄包了,师姐是喜欢吃黄吃膏?” 卓绍琴不假思索:“吃蟹当然要吃黄,蟹膏糊嘴。” “那这只,七两八,大母蟹,师姐尝尝,姜醋,香油,酱油,喜欢什么料,自己调。” 梁渠挑上一只,给卓绍琴呈上。 “厉害,如此大的蟹宴,我这个江淮人居然是头一回吃,师弟大手笔!不愧是得圣皇口谕者,大气!”曹让扒开黄酒罐,给自己斟上一杯,“而且我觉得,既然是师弟请客,那是不是要敬一敬师弟?” “霍,差点忘了。”徐子帅端起酒杯,“来,祝小师弟前程似锦,早日飞黄腾达,成宗师,作武圣!” “哈哈哈,徐师兄说得对,祝小师弟前程似锦,早日飞黄腾达,成宗师,作武圣!” 席面上,十只手纷纷靠拢,些许酒水洒落。 灶房里的大师傅再度忙碌起来。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呈,肉香与桂香混合,令人食指大动。 席间,众人吃喝一阵,各自分享起近况,梁渠讲得最多。 在场十人,就属梁渠的近况格外精彩,又是治水,又得口谕,干得上一部志传。 同时梁渠跟一众师兄说了河泊所组船队捞宝鱼一事。 “师父应当知晓。” 杨东雄点点头:“岳龙跟我说过,倒是知道不少,不止是官产商销,若是有商队乐意,可以自己组建船只,跟随河泊所一同前往深水区,河泊所只抽利二成。” “二成?那么低?” 向长松霍然抬头,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许氏放下筷子:“长松,你再仔细想想,天上不会白掉馅饼。” 向长松思忖片刻,隐隐有所明悟:“挡灾?” 杨东雄点点头。 向长松恍然大悟,难怪。 水域情况复杂,许多妖兽闻所未闻。 别的不说,仅是水域带来的视线隔绝就是个大麻烦,说不得妖兽就在船只正下方都没人知道。 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遇到熊,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需要跑得比同伴快。 寻常危险不用说,河泊所对得起自己的抽利,但真正遇到危急时刻,保全自身犹有困难,无关紧要的商船,只能沦为挡灾对象。 说来残酷,但出船的商人心里不清楚吗?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但高风险,高回报,河泊所抽利如此之低,注定商人会趋之若鹜。 何况有河泊所顶着,只需要找些寻常武者,真出事,成本尚能接受。 双方各取所需,跟上来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赚钱不易啊。”徐子帅长叹一口气,再举酒杯,“诸位师兄师弟,日后发达,万不能忘记小徐师兄,小徐师弟啊!” 俞墩笑道:“门内所有人里,恐大师兄,小师弟才是明日之星,甚至和小师弟比,连大师兄都略逊一筹,你向师兄求,那是求错了人。” “九师弟当真恐怖,入门一年,恐要触及狼烟了吧?” “我便说当初命格没有问题,谁说浅水里养不出真龙,小师弟就是真龙!” “来,为真龙再干一杯!” 刚下高速 初一去的时候一点半走,六点半到。 今天提前了一个小时走,十二点半启程,没想到高速路上堵成狗,现在刚刚到家。 回来累够呛,所以请假一天。 我外公家属于比较偏僻的乡下,家里只有老人住,也没有什么写字桌,我是坐在单人床上,然后趴在纸箱上码的字,每天上午就要起床,出去吃饭,走亲戚,然后赶紧催回来趴大几个小时,实在腰酸背痛。 睡眠不足,精力又消耗不少,码字和别的工作不太一样,一累脑子里就一团浆糊,剧情一发表就不能大改,少写也不能错写,所以最近几天更新全不太稳定,作了一次承诺也没做到。 主要是不得不去,之前疫情三年没去过,23年前放开又基本阳了一遍,半死不活更没去。 今年我表哥结婚生孩子头一年,肯定要回娘家,正好大家团圆一次,住了五天。 之后没什么活动了,明天正式恢复正常更新。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刚下高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五章 转世龙君 星星点点的细光漂浮水中,哗哗的水声填满整个洞穴。 龙平江探出水面,环顾四周。 四通八达的地下河分出不知多少支流,隐约有无数的洞口在周围,像是蜘蛛的巢穴。 「你确定走的这条路?我怎么记得先前来过?」 龙平河矢口否认:「大哥你记错了,地下河就是这样,长得全差不多。」 龙平江不信。 记忆里同样的路口出现过两次不止。 他随手抓住一条粼粼泛光的小鱼,贴到岩壁上映照,半晌搜寻,赫然找到一处深半寸,长二尺的箭头痕迹! 几尾荧光蓝鱼从龙平江身侧游过,映得龙平江脸色发青。 龙平江幽幽地望向龙平河。 见到箭头,龙平河仍然嘴硬:「前人划下的说不定……」 紧接着便是一些之乎者也,龙人不会迷路的话来。 龙平江长叹一气。 追责无用,两人已经迷失在了繁杂的地下河流体系之中。 此地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参照物辨别东南西北,水位还高,留存的空隙不足半尺,万幸龙人能水下呼吸。 龙平河梗长脖子:「我真是跟着那条鱼进来的,它肯定是沿着其中的一条道走的。」 龙平江强忍住用二弟的嘴锻造无双神兵的冲动,揉捏眉心。 「先出去再说吧,填个肚子,一筐螃蟹压根不顶饱。」 二人从大泽深处来到南岸有小半月,对转世龙君没有任何线索,不急一时。 吃饭先。 地下河口就在这,对方总要出入。 自从真龙消失,他们这些真龙点化诞生的异种,通通让蛟龙赶出龙宫,四处流浪。 蛟龙则独自霸占龙宫,吐纳龙珠,继承大半真龙遗泽,试图掌控整片大泽。 本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此大泽换主人。 谁曾想今年夏天,事情突然出现转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遑论蛟龙召集妖庭四柱动静何其之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诸多真龙点化异种团结起来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有心打听之下,终于知晓缘由。 是为杀贼! 但贼是人是妖不知道,具体在哪也不知道。 只说在南边,还可能在岸上。 蹊跷得很。 蛟龙久无动静,本身作为原妖庭四柱最强的一位,更有铁头走狗辅佐,彻底消化真龙遗泽,日后化龙当是板上钉钉,突然来上那么一出,任谁皆会浮想联翩。 一心要当二代龙君的蛟龙如此郑重其事,只可能是突然出现的那「贼」,影响到了它的图谋。 能影响到当今蛟龙的,放眼天下,或许只有大顺。 但若真是大顺,蛟龙绝不敢喊出杀贼一说。 里头东西越想越值得深思。 族中长老一番跳大神,沟通上苍,宣称南岸有龙君转世之身,是故蛟龙如此大动干戈。 没人不信。 太合理了。 哪怕觉得转世一说虚无缥缈,没有任何根据的龙人,也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流浪够了,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要去力图争取。 诸多长老当即派出众多龙人,要赶在蛟龙之前,率先找到龙君转世,恢复往日荣光。 龙平江与龙平河兄弟二人,正是诸多龙人中的两位。 昨天气怪鱼不过, 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异种怪鱼的主人, 会不会与龙君转世有关? 长老没有给出任何转世之身线索,二人和无头苍蝇没两样,只能根据龙君过往特征苦苦寻找。 依靠精血点化水兽,使其变为龙属异种,正是曾经江淮龙君的拿手好戏! 故有今日跟踪怪鱼一幕。 龙平河亲眼见到怪鱼进入裂缝,谁料里头错综复杂,等带大哥龙平江一同进来,摸索一阵,七拐八绕,直接迷路。 龙平江万万不敢再让龙平河带路,自个做好标记,选择一个洞口前进。 三个时辰后。 龙平河触摸岩壁,张望四周完全不同的地貌,心里头暗暗发笑。 大哥带路,一样不靠谱。 龙平江脸色发黑,来回三遍,没走出去不说,反倒越陷越深。 龙平河深呼吸两口,绷紧神色:「大哥,现在怎么办?再不出去,天快亮了。」 「还不是你当的好差!」 龙平江狠瞪一眼。 他逐个探查黑漆漆的洞口,实在不知道哪一条是出去的路线。 出路找不到,唯一的办法只有…… 「向上!」 「早该如此。」 龙平河摩拳擦掌,狠狠一拳砸上岩壁。 轰! 蛛网蔓延。 大块碎石下落,砸入水中,惊走聚群的小鱼。 江淮附近地下河流岩层普遍较浅,哪怕不浅,上百米的岩层凭两人实力也能给它打通。 地下河流再复杂也没法困住龙人。 唯一需要担心的,水养万物,水多的地方,人也不少。 谁知道头顶上面是什么情况? 万一砸通后发现对面是大顺府衙,惊动到什么知县,提领,那问题相当大条。 所有势力和大顺比起来,全是小势力。 纵然能躲进大泽,依仗天险活命,亦免不了一身骚。 龙平江望着龙平河快速开凿出的洞口,默默祈祷龙君保佑,上面是一片田地,亦或者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龙平江的祈祷似乎真的有用。 等龙平河打通近三十米的岩层通道,扒开泥土探出脑袋,附近光秃秃一片,收割过的稻茬戳在脸上,难受得很。 二人运气不错,头顶上方是一片宽阔的,收割过稻谷的田野。 东边泛出蒙蒙亮光,眼瞅天明。 两个块头极大的「巨人」来不及掩埋洞口,迅速奔行于田野之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晨起收菜的农夫肩挑空篓,脚步一顿,对不远处的晨雾揉揉眼,失笑摇头。 「大清早的,出了幻觉。」 良久。 「呦?老李家怎么往自己田里打了口井?说一声不是,正好,借点水。」 龙平江,龙平河做好事不留名。 二人穿梭密林,体会空气中的水汽浓度,一路向东狂奔,接连跑出去十几里地方见到宽阔大泽。 不少渔民归船提篓,两人闪身避开,从边上的芦苇荡进入大泽。 水波荡漾,芦苇触江。 待水没过头顶,二人彻底松一口气。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龙平江思索一番。 「去地下河的入口等!」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送上门来 兄弟二人来南岸找所谓的龙君转世,完全是瞎猫去碰死耗子。 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 龙人外貌与人族颇为相似,除去肤如白玉,部分地方有鳞片外,基本没差。 唯一较大的区别在于,天生的高个! 男性少说高出半截身子,女性也得高出一个脑袋,纵然修炼功法,亦缩小得有限。 只此一点,就让他们难以上岸,打探消息。 太过引人瞩目。 眼下好不容易有条线索,总得亲眼见上一见。 龙平河觉得大哥说的话在理。 于是乎,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蹲伏到地下河流的入口,屏气敛声。 如此候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得河水泛热,金光粼粼。 怪鱼没出来,反倒是一群江獭排成长蛇,从远处快速游来,瞧那方向,目标俨然是地下河的进口。 其中领头的一只江獭极为特殊,脸上带疤,身披黄色衣袍,宝相庄严。 奇怪…… 龙平河挠挠头,自己为何会觉得一头江獭宝相庄严? 人族里的悬空寺传教传到大泽里来了? 疤脸江獭实力有限,完全没发现收敛气息,掩藏于巨石后的两位龙人,领着一大家子相继进入地下河。 队伍中央的一只小江獭见到不远处有一条大鱼,化作一道水箭冲出队伍,双爪并拢拍晕大鱼,呲牙叼住,转身归队。 其余三只小江獭竖起脑袋,见兄弟得手,纷纷上前抢夺,后头的两只大江獭一爪一个,把它们全部拍进洞穴。 待江獭消失,龙平江与龙平河对视一眼,陆续跟上。 那江獭身披黄袍,与人族中的僧侣颇为相似,怪模怪样。 一個小地方,哪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多半是一个人搞出来的。 十二只江獭排成一排,游动前进,殊不知队伍后头缀上两个大块头。 …… “磨剪子喽,磨剪子喽,铁刀,铁剪,铜镜!磨一磨,锃光亮!” 青石街两侧满是摆摊的小贩,吆喝磨铁的老人得到回应,穿进一旁的弄堂,摆开小板凳,接过刀,提起陶罐,往磨刀石上抹清水。 梁渠扫上两眼,继续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道路,传来一声声问好。 路人的一道道眼神,好似一根根无形的细毛触碰到皮肤上。 若稍稍带些恶念,那更是化作细刺,感触明显。 归家足有九天,老和尚给的两式法门梁渠一直勤加修炼。 保命的技能谁不积极学,脑子有问题。 放在梦中,梁渠已经至少修炼《眼识法》半个月,如今终是把握到些许窍门,来到街上尝试一番,果真感受到人世百态。 梁渠转头,望向几道细刺目光的发起者,对视上,纷纷低头。 仔细一数,里面什么人都有,买菜的,路过的,乃至玩闹的孩童,只是数量不多。 有几个初时有恶意,待真切看清梁渠后,恶意便烟消云散,化作软毛,不过也有的恶意始终不散,只是程度高低。 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人见人爱。 或许只是觉得梁渠太过风光,使得周遭避让的人群挤到自己,便生出少许恶意,于脑海中幻想着暴打一顿那些大人物的痛快感受。 梁渠没有太在意。 除去没法以你瞅啥为原因,暴打别人一顿外,此等恶念无足轻重。 软毛,细刺,尖针。 此三者依次递进,按《眼识法》上所言,到第三者的刺痛程度方需重视,对方或真有害人之心,需多加防范。 “这下真能看出别人眼中的怨毒了。” 梁渠心想。 他沐浴众人目光,走出百米,感知倏然消失。 软毛,细刺,全部不见。 《眼识法》堪堪入门,与当初的《耳识法》一样,时灵时不灵,开启需集中注意力,且一旦长时间使用又会心神疲惫,稍不注意便丧失感应。 待日后深入练习,方能改善情况,乃至于炉火纯青之际,将此法门练作本能。 今日又有所得。 梁渠心中喜悦,转身回家。 《眼识法》入门,想来《鼻识法》不会太远。 …… 庭院内。 乌龙头压傻鸡,吐露舌头晒太阳,黑色毛发流淌着一层浓郁银光。 听到门口脚步,乌龙翻身跳起。 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傻鸡收起舌头,趁机逃跑,但没跑出去多远,它又呆愣在原地,忘记自己为何而跑。 梁渠绕过影墙,抱住扑上来的乌龙脑袋猛揉。 五月出生的乌龙长到今天初露峥嵘,相貌上仍有大半幼狗品相,但体格已经和成年土狗一般健壮,皮毛油光水滑,跑到街上能吓退不少路人。 多亏乌龙一点不挑食,平日里吃剩下的剩菜剩饭,乃至部分宝鱼残骸,精怪肉,全进它肚子。 梁渠去武馆里时,见过两条乌龙的同胞兄弟,远不及乌龙高壮。 “再吃胖成球咯。” 梁渠狠狠捏住乌龙的腮帮子肉,把它的脸往横向拉长,恰在此时,西厢房门洞开,疤脸江獭领着家人从西厢房失望走出。 老和尚仍没有归来。 梁渠倒不奇怪。 老和尚找邪僧的范围是整个淮阴府,此行说去华珠县,估摸会顺带去一趟周遭县域,一来一去,时间久很正常。 道明缘由,疤脸江獭双爪合十,领上族獭折返池塘。 得道高獭范十足。 梁渠放下乌龙,拍拍它脑袋。 一人一狗跟上队伍。 梁渠担心獭獭开不自量力,再打得血流成河。 那家伙猿拳练得有模有样,整日战意沸腾,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地下河流连接池塘入口处。 龙平江,龙平河透过光亮张望,清楚感知到外面有不少水兽气息。 “大哥,那里面有只好大的螃蟹!” 龙平河指向池塘里的大坑。 “我看到了。” 龙平江严肃点头,他实力比二弟更强,感知得更真切。 整个池塘里,大半水兽全是没见过的异种! 尤其是那鳄鱼,竟然头生双角! 唯一奇怪是,这些异种气息,与龙君精血点化的龙属异种,不太相同。 思忖之际,龙平河低喊:“大哥!有人来了!” “嘘,后退!” 龙平江拉上龙平河,撤退进地下河流,藏匿好身形。 紧接着二人暗中观察,发现先前跟随前来的江獭又排成一队,沿原路折返,隐没不见。 四周恢复平静。 龙平江敛息片刻,见无人出没,正要回池塘入口,忽觉背后一冷,幽幽然响起一道人声。 “抢我螃蟹的,就是你们二位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谁?我? 地下河流冲过洞穴带起轰鸣,突兀的人声骇得龙平江、龙平河瞳孔猛缩。 什么时候? 然不待二人思考,梁渠念头一动,蜿蜒流淌的地河转瞬汹涌扭曲成水龙卷。 龙平江折身不及,仅用余光瞥见身后之人挥动小臂,整条地下河仿佛活过来的长龙,挺身咆哮。 梁渠站立水面,身下大河奔腾不歇。 流动活水中,【赶水】能发挥奇效,从池塘到大泽,整一里多的路径完全“苏醒”,卷动起的浪沫仿佛层层白鳞,剐蹭岩壁,碰撞出闷响。 池塘中,晒太阳的老砗磲感受着地下震颤,慌忙闭紧双壳。 “先生误会!” 龙平江感受天地伟瀚之力,肝胆俱裂,他大吼一声,伸手欲抓攀岩壁,稳定身形,但水流速度远比想象的更快,眨眼间裹挟二人,一路朝洞外冲去。 龙平江,龙平河两人搏浪拍水,拼命挣扎。 可无论手脚触碰到哪里,哪里的水流便会自动退开,根本无从借力,谈何稳定? 身处水中却如高空坠落,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空无一物。 什么怪招? 两人惊骇欲绝。 龙人身处水中,竟感受不到丝毫安全感,与被扒光衣服,赤裸裸的展于人前无异,恨不得钻入地缝当中。 伴随着控水量与精细度越来越高,梁渠如今能做到的事情越来越多。 甚至于和土生土长的水兽相比,依然能称得上一句主场作战。 在水中游蹿,漂浮,行动,终究凭借的是身体与水的反作用力,一旦切断与水的接触,所有的力量皆会化作虚无。 而切断接触,并非控制水流隔离开一片真空区域,那样消耗太大,操纵起来也多有不便。 只要对方宗师以下,没有什么奇怪能力,亦或者力大飞砖,行为速度超过梁渠的控水反应速度。 梁渠完全能通过控制水流,趁对方摆动四肢,提前让水流顺着肢体方向流散,彻底消力。 此时旧力略过,新力未发。 只需在躯干上略施小力,敌人任凭摆布。 梁渠管这一招叫“抽水马桶”。 龙人好比两条倒入马桶的金鱼,梁渠按下按钮,洪流席卷,奔涌浩荡,转眼把两人冲出地下河口,滚入大泽。 二人翻滚出洞口,重重地砸落水底,腾起大片淤泥与银色气泡。 池塘下,梁渠施展水纵跃,呼吸间来到洞口。 他站于水中,抱臂俯瞰龙人,身后伏波顺乘水流徐来,横于身前。 不能动,肥鲶鱼,拳头自背后一字排开,虎视眈眈。 大泽中的江豚收到传讯,自四面八方全速赶来。 从地下河洞口冲出去的刹那,两位龙人早已暴露自身气息。 实力比程崇要高出不少,狩虎不至于,气息厚度略胜于陆刚师兄,与项方素类似。 两个狼烟上境高手! 按道理,两人如此实力,存心隐匿气息,正常奔马武师绝对无法发现,除非专门修行勘破法门,且练到较为高深的境界。 但梁渠并不需要感知到二人气息,他只需要借助水中感应,察觉到池塘底下的地下河中多出两个“庞大”的人形生物即可! 地下河中岩壁常年经受冲刷,石块大多平整,少数水位常年不足的地方,顶壁略有钟乳石形成,略为嶙峋,但形状也基本固定。 混入两个会动的人形实在太过独特。 若于陆上,不得不说,一個程崇施展出真罡,梁渠都难以对付。 遇上两个比程崇厉害得多的龙人,梁渠会转身就逃,但到水下,不说手拿把掐,倒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把龙人从地下河流中赶出,只是不想动静闹得太大,破坏屋宅,引起他人注意。 地下河口。 龙平江,龙平河吐出满嘴泥沙,强忍住身体与感知上的错位与不适,试探性地伸出手搅动水流。 泥沙飞扬,掌中传来的阻力清晰不假。 坠空感消失,龙平江,龙平河赶忙爬起,稳定身形,可心中的不安仍没有消散。 龙人竟然会对水产生不安! 龙平江与龙平河对视一眼,心中大骇,可恐惧过后又有雀跃。 原因很简单。 此招与龙君一模一样! 眼前之人同样对水有超高掌控! 此等规模的控水,以对方实力,绝对不是修炼功法修出来的。 龙平江环顾一圈,长断角的猪婆龙,甲壳上带黄色花纹,有大地气息的螃蟹,先前抓蟹的怪鱼,仅眼前足有三头异种! 小地方哪有那么多异种! 点化异种,掌握控水,两相叠加…… 龙人思忖之余,梁渠同样打量老砗磲口中的龙人。 从外貌上看,龙人的确和人类没什么不同,甚至肤如白玉,五官英挺的缘故,从长相上看属于优质人类。 但二人躺在地上尚且不察,一旦站起,左边那个个子足足有两米五出头,右边那个稍逊一筹,也有两米三四的夸张程度。 梁渠手下天生壮骨的寇壮仅仅两米一到两米二,与寻常百姓相比,说龙人高出半截身子丝毫不夸张,完全是两个巨人。 只是…… 梁渠《眼识法》全开,微微皱眉。 没有细刺,没有尖针,说明龙人没有太多恶意,但两人的目光未免太过热切。 如同站在了烈阳之下。 “说罢,你们两个龙人,不好好待着,跑到岸上来作什么?又抢我两筐螃蟹?” 肥鲶鱼甩动鱼鳍,左边一根长须从自己的脖颈上反复摩擦,眼神狠辣,意思直白。 君鱼报仇,十年不晚! 龙平江与龙平河瞧见怪鱼动作,神色一僵。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龙君回宫!为我族主持大局!” 梁渠:“?” 水草飘摇,江底静默。 老砗磲背负大壳,从地下河流口中一点一点挪出。 它按捺不住吃瓜的心,着实好奇两个龙人过来做什么。 谁知一进来就看见两人跪地磕头,大惊失色。 什么情况? 纳头便拜? 梁渠顺势坐在老砗磲的贝壳上,伏波插入河底,直言不讳。 “别掐头去尾!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与此同时,江豚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圆头上午出发寻找宝鱼,并未离开太远,带领族豚包围住娓娓道来的龙人。 龙平江见到领队的圆头,更加笃信转世一说。 单个河口,足足四头异种,同时归顺一人,哪会那么巧? 一刻钟后。 梁渠挠挠鬓角。 “龙君转世?我?”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真不是龙君! 大泽,气泡幽幽上浮。 梁渠摩挲下巴。 老砗磲陷入沉思。 肥鲶鱼骄傲地仰起鱼头。 龙平江,龙平河二人趁机打量包围自己的水兽,愈发肯定,全是异种! 异种难寻,想驯服更难,眼下一个小河口,同时出现四头,归顺于一人,绝非巧合! 点化! 一定是点化! 错不了! 只有自身位格远超寻常水兽,方有点化之能。 整个大泽拥有如此位格的,唯有龙君! 如今继承真龙遗泽的蛟龙或许能算半个,但归根结底出自龙君。 故两人才会秉持瞎猫碰死耗子的想法,来见一见怪鱼主人。 尤其梁渠本身实力似乎不算太高,那更能证明其位格恐怖! 对上,全对上了。 龙平江与龙平河难掩兴奋,族中一下子派出上百位龙人寻找,两两一组,遍及南岸,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正好碰上! 梁渠屁股底下的老砗磲听得满心嫌弃。 传说中江淮龙君温文尔雅,情趣高雅,赏赐大方,面对者无不如沐春风,哪怕是大顺武圣亦对其礼敬有加。 但它泡池塘那么久不说,昨天亲眼目睹梁渠为一条宝鱼,对老蛤蟆又骗又哄,那骗来的宝鱼现在就养在庭院水缸里呢。 真龙没看出来,毛猴子倒颇为相似。 梁渠拔出伏波,用枪攥敲击老砗磲的外壳,他通过《眼识法》感受到老砗磲心里的不敬。 警告一次。 老砗磲闭壳不言。 两位龙人跪倒在地,视线与坐在老砗磲背上的梁渠持平,神色恭敬。 肥鲶鱼偷偷上游,占据高层,面露倨傲之色。 它! 阿肥! 从龙之臣! 鲶国公! 梁渠摇摇头:“我是人,不是龙。” 啪! 鲶国公美梦破碎。 龙平江不急不忙:“既然转世重来,那是人是龙,一切皆有可能。 且眼下龙宫为蛟龙霸占,大泽四方遍其爪牙,大人转世成人,背靠大顺图谋发展,另辟蹊径,潜龙勿用,实在为一招妙手啊。” 龙平河猛猛点头:“妙,真妙!” 肥鲶鱼恍然。 梁渠继续否认:“我对所谓转世,没有任何印象。” 龙平江抱拳:“长老说过,转世之时,灵肉相融,忘掉一些东西很正常,待日后大人实力高强,自然全能记忆起来。 何况小龙听过一句诗,山本无愁因雪白头,水本无忧因风起皱。 知道的太多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平添心境愁绪,日后破关之际难免诞生心魔,说不得此举是大人转世时故意为之。” “是极是极,故意为之!” 肥鲶鱼跟着点头。 梁渠指向肥鲶鱼:“但这些异种不是你们说的龙属异种,气息上和你们不同。” “大人眼下是人,未有龙躯,龙血,点化有所差异十分正常,不足为奇。族中曾有龙人与人族繁育子嗣,气息上同样有所差别。” “大哥说的太对了。” 什么情况,自有大儒为我辨经? 梁渠本来不想和所谓的龙君转世扯上关系。 他向来不大骗人,顶多隐瞒部分真相。 尤其同一件事上,要欺骗的人数量一多,想完全瞒住非常困难。 再者谎言一旦说出,需要时时刻刻注意,未免日后漏嘴,牵扯精力太多。 心头装着太多事,如何能武道精进? 老蛤蟆那样的蛙是個例,最关键的蛤蟆大王那里门清,说肥鲶鱼是蛙,甚至是蛤蟆大王自己提出来的。 最后老蛤蟆真发现真相,顶多闹腾一阵,无伤大雅。 大不了日后梁渠发达,种它百八十里荷花稍作补偿,没有太多心理压力。 但龙平江与龙平河二人一唱一和,言语之中认准了梁渠是龙君转世。 肥鲶鱼都让唬住了,两根长须“眉飞色舞”,不知道想些什么。 思虑再三。 梁渠仍是摇头。 “我真不是龙君,你们二位认错了人。” 龙平河大急,伸长脖子正要说话,却让旁边的龙平江一把拉住。 龙平江作揖告歉:“大人所言极是,是我们兄弟二人纠缠不清,多有冒昧,告辞!” 龙平河愣住。 龙平江没有解释,用力一扯,拉上龙平河径直离开地下河口。 梁渠目睹二人离去,立于原地,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 半晌。 肥鲶鱼用须子戳戳梁渠,两侧鱼鳍抱于胸前,再指指消失不见的龙人背影。 梁渠猛然惊醒,狠拍大腿。 “我的两筐螃蟹!” …… “大哥,为何要走?” 水中,龙平河分外不解,明明找到了龙君,龙平江为何要拉他走? 蛟龙没有对龙属异种赶尽杀绝。 当初的老龙君干得不错,有恩大泽,蛟龙不敢做得太过分,只赶出龙宫,未有追杀之举。 龙人本可以投靠妖庭四柱,老乌龟,大蛤蟆,全是不错的去处。 但双方终究不是同一种族,远香近臭。 人族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暂时栖息尚且安定,时间一长,数年,数十年下来,利益必然会有冲突。 如今大部分龙属异种,全生活在南边与北边的中间地带,已经多有不便。 难以想象真住进去会有怎样的情况。 庭柱不说,手下也会闹别扭。 曾经阔过,与其寄人篱下,不如漂泊流浪。 凑合凑合,一直以来倒也能接受,但那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的选择。 有山珍海味,谁爱吃糠噎菜窝窝头?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龙君转世,有重铸荣光之希望,怎么能轻言放弃? 龙平江解释道:“恶蛟龙一样在派手下寻找龙君转世,眼下大人潜龙勿用,不愿承认是有顾虑! 族中人多嘴杂,真搞得人尽皆知,难免走漏消息,惹得恶蛟龙前来,那真是塌天大祸,故而眼下还不是出头的日子。” 龙平河恍然。 原来如此! 不愧是龙君,所思所虑,就是比他们这些族人深远。 龙属异种当中没有扛鼎之人,眼下蛟龙碍于曾经的龙君面子,不好赶尽杀绝。 但龙君真的出现,还是一副弱小模样,那完全两码事。 蛟龙绝不介意抛开脸面,扼杀危机于萌芽之中。 龙平河浮于水中,望向茫茫大泽,一时间不知去往何处。 他们找到了龙君,然而龙君不是曾经的龙君。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告诉长老们吗?” 龙平江陷入沉思:“龙君不愿承认,我觉得我们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长老,免得坏了龙君计划,先把这件事烂肚子里,至于龙君那……” 翌日清晨。 池塘边。 梁渠带江獭一家打上一遍猿拳,活动筋骨。 肥鲶鱼忽地腾出水面,吐出一条二尺长的大宝鱼,通体泛涌橙光。 “黄头尊?” 梁渠一眼认出,河泊所《鱼相录》里有画,属于较为顶级的宝鱼,一斤价值上百两白银! 眼前的黄头尊长约二尺,小臂粗细,少说七八斤重,蕴含的水泽精华绝不会少。 没想到大清早起来,肥鲶鱼如此出息能干。 梁渠不吝鼓励。 “阿肥,干得不错!” 不料肥鲶鱼听到梁渠夸奖,摇了摇头,示意宝鱼并非自己捕获。 它晃动长须,勾勒出两道人形,还用鱼鳍拍了拍自己的后脑。 梁渠见到后脑立马明白过来。 “那两个龙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 福船下水,奖励到账(4k) 黄头尊活蹦乱跳,浑身鳞片流淌着黄金般的柔和光泽。 獭獭开一爪拍晕鱼头,掐住鱼尾背上一甩,带上它赶到庭院,跟老蛤蟆给的七彩虹流一同养入大缸。 龙人送宝鱼,属实意外之喜。 抢走两筐螃蟹的介怀烟消云散,两筐螃蟹价值哪比得上一头数百两银钱的黄头尊? “解释不听啊,怪不得我。” 梁渠再三向龙平江,龙平河阐述,自己不是江淮龙君转世,否认的十分果断,绝没有任何含糊暗示。 龙人如今一切行为,皆属自愿赠予,与自己无关!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硬要给宝鱼,没办法。 肥鲶鱼见天神收下宝鱼,长须垂落,略显失落。 鲶国府家奴无望。 报仇龙人,难了。 此后半月。 龙平江,龙平河陆陆续续往梁宅送来两条宝鱼,自己不出面,全候在地下河口,等每天进出的水兽托带。 平均下来四五天时间一条,数量虽不及肥鲶鱼它们每天捕捞得多,但胜在质量奇高,全为《鱼相录》上最好档次的宝鱼。 每一条拿出去贩卖,至少价值上百两白银! 钱真好赚。 梁渠什么没干,莫名有龙人来送宝鱼。 蛟龙,干得好啊! …… 十一月上旬。 立冬。 树池积满落叶。 七彩流虹摇曳长尾,层层水波反射荧光。 池缸旁,江獭们搬抬巨木,河狸赶工,通力协作制造新船模,往小龙骨上插入肋板,一片欣欣向荣,繁华之景。 唯独獭獭开,不帮忙,不练拳,不思进取。 自个抱住大河狸一比一复刻出的疤脸江獭木雕,呲牙啃咬,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昨个打架,它又惨遭疤脸一家蹂躏,只得对木雕撒气。 疤脸,实乃獭獭开一生之敌! 相比于梁宅中,獭獭开的苦大仇深,刘全福家中庭院喜气洋洋。 梁渠,查清,范子玄齐聚一堂。 周遭船工,学徒围拢,观望三人要如何搬抬。 从八月末夏天着手,至今日入冬,偌大的福船终得完工交付! 空气中桐油的清苦味弥漫。 刘全福身披棉衣,指引查清拆开架住福船的层叠木架构。 待托架松动,一侧巨木滚落,船侧的范子玄上前一步,低喝着用肩膀顶住倾倒下来的大船。 查清趁机松开其他地方的衔接结构,整个巨木支架仿佛抽去脊骨,纷纷散落。 福船摇摇晃晃。 围观船工惊呼。 查清立即跳下船头,与范子玄一同托住船底,方稳住要倾倒的福船。 梁渠来至船头,双手摸上船底龙骨。 “一二三,起!” 三人听得口令,齐齐用力,整艘近六丈的大福船摇摇晃晃地平飘起来。 刘全福及一众徒弟帮工目瞪口呆。 他们搬抬厚木板皆需合力,然仅仅是三位武师,居然能托举起整艘福船! “梁爷威武!” “听说武师能拉停几十匹奔跑中的大马!如今见到真的了。” “什么如今,今年夏天,梁爷抓的那头水兽,从西举到东,你给忘了?” “哦哦,想起来了。” “武师有如此神力,难怪不要船坞。” 正常人造大船,需先在岸边挖一大坑。 等船造好以后,掘开一道口子,引水入坑,船漂起,驶入河中。 其中大坑则称之为“船坞”,越成规模的船厂,船坞越好,方便快速批量造船,如此最为方便。 但武师全不是正常人,以奔马武师动辄拉停几十匹高头骏马的膂力,莫说三人,两人托举一艘六丈福船都绰绰有余。 甚至于作为奔马中的怪胎,梁渠一人足矣,完全不用讲究什么船坞不船坞的问题。 只是梁渠担心一人搬抬,受力面太小,容易摇晃。 放进大泽前后有一段路途,难保不会磕碰。 一艘耗时两月半,辛辛苦苦建好的大船,未曾下水就磕碰破损,需二次修补,未免太不吉利,故喊来手下两位河伯过来帮忙。 眼见福船抬起,梁渠大喊一声:“福叔,前面开门!” 刘全福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忙带领徒弟,帮工上前拉开大门。 梁渠比较一番门口宽度,侧头望向中间的范子玄:“门口窄,过不去,两位手抬高些,小心船底下磕碰到围墙!” “我们二人瞧得仔细,不会有错。” “梁大人放心,只管往前走!莫说一艘福船,今個河泊所的那两艘楼船要来,我们两个也得把它托住喽!” 查清,范子玄相继回应,中气十足。 梁渠见两人没什么问题,迈动双腿,向前移动。 期间三人始终保持一条直线,高举双臂,托举福船从院中走出,转出一个大弯,从小路上拐上青石街,于路人惊诧的目光中,缓步赶至上饶埠。 福船长十八米,接近六丈,加上宽高,一艘相当夸张的大船,吸引来大片围观群众。 “娘嘞,好大的船!” “福船吧这是?河泊所里有样式差不多的,当战船用的。” “梁老爷平步青云啊,一年前坐的小舢板!明年今天会换什么船,我都不敢想,说不得那河泊所来时的楼船,都归了梁爷了!” “舢板?梁爷以前用舢板?” “你们外乡来的?” “我家就隔壁南浔乡里的,十三四里路,知道的少,今个来平阳镇上采买些东西。” 几个本地乡民见有外乡人,脸上不免显出傲色。 上饶埠。 供大船停留的深港早早建好,长栈桥自岸边向大泽深处蔓延出百米,离原来停靠渔船的地方偏得不多,两侧各泊有一艘大商船,往下搬货。 入冬之后,田里不忙,鱼获渐少,乡民基本处于吃存粮的状态。 常有农夫,渔夫上埠头出个把力气,搬货挣钱,竞争十分激烈,工钱已经压到三枚铜板一天的程度。 梁渠总怀疑他们挣到的铜板,不够一天劳累下来多吃的那几口米饭油水钱。 临近栈桥,梁渠望见候在道上的林松宝,他身边跟有渔栏里的二位伙计,怀中各自抱着红布与香炉,还有一食盒的鸡鸭鱼肉。 “大人不必下水,我来!” 范子玄大声喊喝,脚步一跨,与查清默契地调转方向,不顾梁渠阻拦,把他别到后头去,先行一步跨入水中,江水沿顺裤腿往上蔓延,形成暗色。 前边的查清回头喊:“梁大人松手吧,放心交给我们,不会出差错。” 范子玄应声:“对,梁大人放心吧,这点小事办不好,我们也没脸继续当什么河伯!” 梁渠盛情难却,只好松开手:“行,辛苦你们。” “哪有什么辛苦,半点不累!” “梁大人身为都水郎,换船那是公事!我们二人应当尽力!” 范子玄,查清二人托举福船进入大泽,浑身衣物让翻浮出的泥水浸湿。 水位渐深,淹没胸口。 范子玄与查清深吸一口气,齐齐蹬地,整艘福船顺沿水流向前滑出。 轰! 整艘福船完全入水。 船肋碰撞大泽,溅涌出层层水沫,向远处扩散,又与江浪抵消。 静候片刻。 福船不斜不倒不沉,稳稳漂浮于水面之上。 “好!” “好船!” 岸边响起欢呼! 梁渠不禁鼓掌,浑身轻上三分。 刘全福紧张的心稍稍松懈。 船身两侧,范子玄与查清抹去脸上水渍,踏着泥沙回到岸边,脱去衣服拧干。 刘全福忙道辛苦,转头喊上自己身后的徒弟:“快,进船看看,有没有地方漏水。” 纵然有娄师傅帮忙,头一回造船的刘全福仍心里没底。 不过他同样雀跃。 一方面梁渠给的多,每回干活,工价基本要比旁人高出不少。 另一方面,真造出船来,那是他刘全福的一份资历。 造船必要会木工,但会木工的不一定能造船。 刘全福从娄大师傅那学来不少东西,有如此造船手艺,今后去哪,都不再是普通木匠。 即便日后梁渠不需要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刘全福日子也必然要比以前过得更好。 吩咐之余,一名矮个徒弟乘坐舢板来到船边,抓住船边绳索上甲板,旋即从上头抛出浮木和绳索制成的浮桥,把梁渠等人全部接引上来。 范子玄与查清回到岸上,面对梁渠一同上船观览的邀请连连摆手。 “我们二人身上湿透,上船多有脏污,就不上去了。” 范子玄与查清二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举一动谦恭至极。 梁渠明白两人想法,略有唏嘘。 自己当河伯时,压根没觉得要去讨好谁。 时也命也。 梁渠没有勉强,跟随刘全福挨个船舱检查。 确保没有任何舱室捻缝不到位,造成漏水情况发生。 趁梁渠检查之际,渔栏里的两位伙计在林松宝的指挥下踏上甲板,铺设木桌,架好香炉,垒放起鸡鸭鱼肉,于桅杆与船沿之上挂满旗幡。 凡大船下水,必要祭祀河神。 祈祷日后航行,一帆风顺,平安无事。 只是此等祭祀与一整个地方的河神祭比较起来,并不复杂,规模也小,没有那么多规矩,多有糊弄,安慰自身之意。 检查舱室完毕,梁渠从船内满意走出。 林松宝引燃长香,上前三步递上。 岸上人头攒动,泽上风起波澜。 白烟袅袅。 梁渠接过长香,面对浩瀚无垠的江淮大泽,道上几句未来期望,希望河神眷顾己身,对准江淮大泽鞠上三躬,把香插入香炉之中。 至此,彻底交船。 在场众人心中无不松下巨石。 梁渠万分高兴,他绕上甲板一圈,俯瞰大泽与埠头,神清气爽。 畅快,真畅快。 大船的感觉与舢板完全不同,空间视野开阔,相当自在! 舢板,乌篷,舫舟,再到如今长十八米的大福船。 大就是好,大就是美! 乌篷,舫舟固然有一番江南烟雨朦胧滋味,但适用度上,仍要看大船! 日后带队进入大泽深处捕捞宝鱼,有自己的大船,行动做事不知要方便多少。 不过江獭的船工训练要早日提上日程。 不晓得獭獭开在池塘里做什么,舒服的日子马上到头。 梁渠心情高兴,再给渔栏伙计五两银钱,去请岸边乡民喝茶水。 自是再引得一片欢呼。 一阵阵梁爷大方的恭贺。 林松宝趁机提议:“水哥喜得新船,不妨升帆掌舵,去大泽里转上一转?” 梁渠心头微动,船好不好,的确得转上一圈才能知晓。 “船如今能动吗?” 船工赶紧道:“梁大人放心,能下水自然能动,虽说造船与行船是两码事,但我们多少懂得一些。” “也好,那就转上一转!回头请大家吃饭!” “好嘞。”回话的船工挺直腰板,望向身后众人,“谁去升帆!” “我来!” “我去掌舵!” 河泊所的帮工们自告奋勇,重回繁忙,各自充当起临时水夫,将大船所有的风帆全部升起,巨大的阴影投在所有人身上。 白帆鼓胀,整艘福船如展翼巨鹰,猛然加速,顺着水道越过了重重的波影,飞一样漂行于阳光之下。 梁渠站立船头,衣袂猎猎飞扬。 放眼望,一片水光粼粼。 裹挟着浓郁水汽的江风扑面而来,深深地沁入肺腑,再伴随着吐气散出。 废气尽出! 岸上,范子玄遥望福船,心生艳羡。 自己何时能有如此大船? 查清见同僚神色,自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谁不是呢? 一番热闹到中午,福船徐徐靠港。 众人相继下船。 梁渠出资,附近找家酒店,请刘全福,一众船工,以及来帮忙的范子玄,林松宝等人吃喝一顿。 顺带给刘全福结账。 一张好的架子床要大几十两,别说一艘十八米的大船。 贵的离谱。 算上最近时日请客,请人,购置家具,开挖池塘,增添花圃的开销,不知不觉,梁渠又花出去小二千两。 不过梁渠不太在意自己的大手大脚。 有出有进。 背靠大泽,来钱的路子始终存在,只是好东西全让吃进肚子里罢。 赚钱的目的是让自己舒服。 不舒服,钱与白挣无异。 下午。 梁渠递给老砗磲一本船工手册,让它好生教导江獭,演练熟悉船工技能,争取早日上岗,自己则持握伏波,于庭院中修行。 伏波补全灵性后,梁渠越来越喜欢修行枪法,一天不练浑身不得劲。 傍晚未至。 灶房燃起炊烟。 陈杰昌登门,告知梁渠河泊所里的李主簿找,说有关奖励一事。 梁渠听到奖励,当即明白怎么一回事。 “双喜临门!” 今天不仅收到福船,治水奖励一样下来了! 赤山来去如烈风。 梁渠顾不得栓绳,翻身下马,留下一句别乱跑后快步进入卷牍室。 李寿福见到风风火火跨门槛的梁渠,没有半句废话,转身从卷牍室小房间里搬出一个大木箱,从旁边黄主簿那接过钥匙,打开锁扣,退开半步。 梁渠迫不及待地掀开箱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写着两件天材地宝名字的宝匣。 朝露虫! 枯风水仙! 再往下,则是收入锦袋中,映照出名字的《青龙杀经》! 三件宝物,全部到账! “放眼整个淮阴府河泊所,梁大人是头一个能预借到的大功的。” 李寿福心悦诚服。 第三百七十章 第二真罡(4k) 李寿福区区从八品主簿,没有查验之权,事先压根不知道箱子里有什么。 如今见到宝匣上的两个名字,自然明白其中含义! 梁渠真预借到了大功! 当主簿有七八年,年近而立,李寿福从没听说过哪个人能预借大功,提此建议,自己心里一样没底。 圣皇口谕果真非同凡响。 口谕最为实质的好处仅一条:任何事上,只要不太过分,上头皆会大开方便之门。 能行方便,自有利益。 办事、升迁、留任、申报……诸多无形壁垒一一消散,好处极大! 梁渠时任七品都水郎,继续往上得升得六品衡水使,衡水卫。 掌故杨东雄再想利用大武师关系庇护,多少存在坎坷。 谁想到梁渠自个争气,去上一趟华珠县大展才华,得圣皇口谕,逐渐颠簸起来的小路重改成坦阔驰道!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水缸粗的老杨树,比不过碗口粗的紫檀木啊! 李寿福庆幸梁渠头一天上任是自己当值。 多少人想鞍前马后,没那個机会。 吧嗒! 梁渠合上箱子,环顾左右。 李寿福心思灵敏,从身后挂板上摘下一串钥匙:“大人不妨进书房详观?” “书房?”梁渠抬头望向府衙后方,“我的书房建好了?” 七品以上官员,理应拥有自己的书房,即办公室。 自清缴鬼母教黄姓支脉后,诸多底层官员填补上空缺,府衙再度大兴土木,处于扩建当中。 李寿福数数日子:“月初五号扩建完工,陆陆续续要往里头添置桌案,书架,铺设地毯之类,尚未收拾妥当就没告诉大人,只是差不出太多。” “走!妥不妥另说,带我去瞧瞧!” 梁渠抱上木箱,跟李寿福来到府衙二楼,东边靠后的一个房间门口。 李寿福寻出对应钥匙,打开方锁。 甫进门,流淌浓郁霞光的墙壁显出倒影。 梁渠环视一圈。 书房内视野通透,采光良好,靠近大泽一侧有两扇窗扉,全部敞开通风,好散去新案上的油漆味。 位置不错,风景绝佳。 换到西边,必然没有那么好的采光。 估摸是冉仲轼特意安排的,他管后勤。 梁渠跨出几步,度量尺寸。 面积不小,有个二十多平,铺满地毯,踩踏上去无声无息。 里头布置简单,一张书架,一张桌案,对面靠墙有张罗汉床,桌案后更有一个五平左右的小静室,静室墙壁上半挖空,留有壁橱。 两处地方相加,让梁渠的书房达到近三十平大小。 “本想等彻底完善后告知,不过既然来了,大人不妨看看有无不妥之处,一些常用家具,全能让后勤负责添置。” “没必要,够用。” 梁渠转过一圈,觉得足够使用,他没有冉仲轼那么敬业,不会天天来书房。 箱子放上桌案。 梁渠先查验小的那个,一入手,晃晃荡荡。 里头有水。 抽开匣盖,清香扑鼻。 宝匣里不出意外蓄满清澈透明,带清香气的水液。 半截拇指大的碧色长虫浸没其中,一动不动,团缩成球。 朝露虫。 梁渠回忆介绍,认为那水液多半是某种植物上的露水,闻起来提神醒脑。 手指戳戳,朝露虫表壳偏硬,不似虫躯,外形质感倒接近一颗碧色丹药。 见状,梁渠吞服虫子的心理负担减轻不少。 相比于朝露虫,枯风水仙则显得颇为奇特。 甫揭开,夕阳涌入漆黑木匣,照露出淡金色水仙花的同时,整朵枯风水仙如同沙漠中暴晒数日之久,骤然枯萎! 整朵宝植从小臂长,眨眼间萎缩到手掌大小,通体生出烤焦般的褐黄色。 任谁见到都会觉得是一株脱水到发脆的死植! 梁渠晃晃宝匣,生出几分趣味。 他不担心枯风水仙的突然“枯萎”。 正常现象,和动物装死一个道理。 证明枯风水仙新鲜,有活力,只要重避开阳光直射,自个会恢复过来。 梁渠来到无光静室。 枯风水仙避开阳光,花朵上的褐黄果真慢慢褪去,花朵逐渐舒展,片刻间重化作一朵淡黄色的美丽水仙花。 没问题。 梁渠阖好盖子。 两样天材地宝的收获值得欣喜,如今只差最后一样。 《青龙杀经》! 梁渠解开锦袋绳索,取出《青龙杀经》,翻开封面,蒙蒙之中自有一股独特神韵衍生。 宗师神韵! 梁渠到手的书籍书页崭新,明显不是原本。 但宗师神韵能够通过神韵石,进行截取复制,类似于金石传拓。 且和金石传拓一样,神韵拓印之时,难免会对原著造成些许影响,但只要不是成百上千的大批量拓印,完全能忽略不计。 大顺不是小气的朝廷,兑换的功法留有神韵,能复制必然复制。 李寿福见到武学,识趣向前一步,双袖合拢,观览窗前景色。 夕阳碎金下,渔船往来,好不繁忙。 更远处,奎阁耸立,矮山上间或存有几棵褪光树叶的大树,大部分仍泛着深绿。 不知不觉,冬天到了。 梁渠坐上木椅,大致翻阅一遍《青龙杀经》,眉头紧蹙成几字。 “奇怪。” 所谓《青龙杀经》后半卷,跟司天野,司申甫说的一样,压根不是枪法,只是要说没有任何关系…… 梁渠从怀中掏出两本册页,《青龙七杀枪》! 既然知道要领赏,他自然把对应的武学秘籍带在身上。 一一对照翻阅。 “立意相同?太清龙罡?” 良久。 李寿福见梁渠没有动静,余光见其紧皱眉头,不由出言问询。 “梁大人,有什么地方不妥?” “不,没问题。” 梁渠合上《青龙杀经》,与《青龙七杀枪》叠到一起放入锦袋。 不是枪法,却有意外收获。 李寿福不清楚什么状况,识趣没有多问,确认赏赐没有差错,他顺手摘下铁环上的书房钥匙,同箱子钥匙一并交予,送梁渠出门。 梁渠肩担斜阳,径直回家。 天色已晚,没必要去打搅师父,先自个琢磨琢磨。 静室内。 书页哗哗。 河泊所书房里,梁渠已经察觉到蹊跷。 《青龙杀经》除去本身武学内容外,上头有不少见解注释,正是那些注释之处,散发神韵。 但其中有两段注释较为特殊。 不写于上边与下边空白处,偏偏在侧边,且并非横列写,是较古老,被淘汰的竖列写! 梁渠记得清清楚楚,《青龙七杀枪》上同样有竖列注释,不多,三段! “有点东西。” 两本武学全是横排注释,特意留下几段竖列写的注释,梁渠不觉得是巧合。 抄录武学,原封不动是共识。 哪怕标点,间距,最好都不要改,能一比一复制最好。 除非抄录者本人为创造者。 故尽管梁渠手上几本全不是原文,但与原本没有太多差别。 翻开来一一对照,两相比较,首字相连,尾字相连,梁渠尝试各种办法,终于在《青龙杀经》上挤出一个地名——流金海。 同理又在《青龙七杀枪》上挖出第二个地名——苦木涯东三里。 流金海,苦木崖东三里! 一个相当明确的地址信息! “居然真有……” 梁渠后仰,靠上椅背。 没想到书里隐藏信息的轶事真能让自个碰上。 大佬全爱这样做? 梁渠摩挲纸张,想到木雕里的《唯识论》。 “朝廷应当知晓。” 朝廷能人异士那么多,不信有人察觉不出蹊跷。 竖列注释,藏头字,要看出来太简单。 唯一的问题在于,《青龙杀经》上能琢磨出来的只有一个流金海。 而流金海非常大! 大得离谱。 甲子之前,流金海是整个北庭最大的内陆湖。 甲子之后,大顺建国,与北庭曾有过一场旷世大战,正是位于流金海! 那一战,纵横捭阖,足有数位武圣陨落。 最终结果可喜可贺,曾经始终归属于北庭的膏腴之地流金海,彻底纳入大顺版图! 大顺疆域达至历朝历代之极! 如此大的内陆湖,为一部真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搜寻,完全不值得。 有那功夫与人力,说不得进流金海捕捞几趟宝鱼,能获得更大的好处,故大顺知道也懒得动弹。 但梁渠不同,他手上有《青龙七杀枪》! 横坐标与纵坐标集齐了! 从淮阴府到流金海,一路上要跨越大半个大顺,正常一来一回没三个月压根不可能。 梁渠自己去找不大可能,三个月太久,偏偏有一个人在那! 大师兄杨许! 流金海一战,大顺打赢北庭,自身损失惨重,无力再进。 因此流金海自成边疆之地,西军驻扎之所! 梁渠只需让师父写封信过去,让大师兄杨许帮忙找一找。 那里的秘密,唾手可得! “《青龙七杀枪》脱胎于《青龙杀经》,故立意相同,留下神韵的宗师,或许是七杀枪的创造者。” 梁渠猜测,否则一个具体位置,不该出现在两份武学上。 所料不差,自己恐怕会一下子得到两门真术级别的武学! 血赚! 更别说青龙杀经中的太清龙罡,颇为玄妙,梁渠十分感兴趣。 “明天找师父商议。” 梁渠不急。 书信一来一回少说四月,多一天晚一天无所谓,吞服天材地宝方为当务之急。 梁渠跑去庭院,处理好七彩虹流,再从卧房地砖下摸出一个小盒子回到静室。 先吞元窍大丹。 药衣破裂。 澎湃药力薄发。 吐纳吸收之中,体内生出一股冥冥气机,与玄灵气似是而非。 最后的阳窍与中宫二窍于气机冲刷下,竟是一下消磨大半! 梁渠趁热打铁,吞吃七彩虹流。 【水泽精华+1623】 沸意升腾,但离开窍仍有差距。 枯风水仙! 轰! 伴随着枯风水仙入肚,一股浩瀚热气升腾。 泽鼎冒出一条精华信息。 梁渠顾不得查看,体内气血奔涌如大江大河,蒸腾出氤氲高温,整个静室爆发出灼灼热浪。 无数气血轰向最后两窍,阳窍,中宫! 阳窍,亦名“灵台”,属气展阳。 位居头顶“百会”与“囟门”之间,它是气与劲合、统一于“灵”的关键, 阳窍洞开,气顺劲合,阳气升灵台,周身劲利! 中宫,亦名“泥丸宫”。 位“上丹田”与“玉枕关”的中间,居阳窍上下垂线之上,故称“十字”,它是意与神合统一于“空”的关键。 凡开此窍,神意交合,真气归正,整体统一,全面平衡,达成质变! 上境三窍,最为难开,但同时提升最大! 一旦开启,梁渠奔马之内恐再无敌手,当初的程崇说不得也会成为手下败将! 与此同时,枯风水仙相似相非的特性汇聚,更是牵引出《降龙伏虎金刚功》。 丹田之处,缕缕金光汇聚。 刹那间,整个静室风从虎,云从龙,金光纵横! 一尊金光小人雏形,徐徐展露! …… 翌日清晨。 梁渠神完气足,精神奕奕,骑上赤山,早早赶至杨府,掏出《青龙杀经》与《青龙七杀枪》,向师父讲述前因后果。 杨东雄翻阅几页,面露恍然。 “说来《青龙七杀枪》确是我从军征战之时,从他人身上缴获,其余部分位于流金海倒也正常。” 杨东雄两位子嗣会去西军,根因在于杨东雄曾服役于此,为两人留下诸多人脉关系。 奈何后来二儿子牺牲,造成杨东雄退隐,如今仅大儿子杨许一人留于军中。 杨东雄不用枪,专用刀,缴获七杀枪后没多上心。 仅仅是门下弟子徐子帅与梁渠用枪,方把此门武学传承下来。 徐子帅学枪又不专一,到梁渠这,杨东雄才算上心,动关系找补回四五两式。 如今梁渠获《青龙杀经》,再找杨许寻找前半部,兜兜转转,可谓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我马上写信差人带去驿站,让你大师兄帮忙找寻,他所在军团,印象里离苦木崖不是太远。” “多谢师父!” “礼尚往来罢,师弟给师兄三识法,师兄帮师弟找武学,应有之意。” 杨东雄抚须笑道,笑着笑着,他忽地一怔,抓住梁渠手臂。 “九窍皆开,极境?” 梁渠嘿然抱拳:“昨日治水赏赐下来,弟子服用宝植,夜间突破,加上元窍大丹,连开两窍,是为奔马极境!” “好小子!”杨东雄靠回椅背,连声道好,“进入极境,狼烟也不远了吧?” 一年多有此等进展,以杨东雄狩虎大武师的眼界,那也只听过,没见过。 凤毛麟角! 此等天赋,他不觉得会有什么破境之难。 “如无意外,师兄送来功法之日,当是弟子破境之时。” “哦,为何?” “弟子尚有一朝露虫未吞服,要为《万胜抱元》迈入存神作准备,存神对进狼烟的帮助,师父应当知晓。 再加上流金海路途遥远,等师兄送来功法,弟子习得其中太清龙罡,该是突破之时!” “太清龙罡?我先前问询过你,不是说自有真罡准备吗?怎么,准备换一门真罡法?” 杨东雄对弟子自然上心,他问过梁渠准备凝练何等真罡,得到的回复是自有准备。 梁渠抱拳:“弟子想试一试,看看能否一鼓作气,练就出第二真罡!”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说个数,十成十! “第二真罡……凝聚出来可不容易,弄不好,真罡破灭,功亏一篑,损伤根基。”杨东雄放下茶杯,“你有几成把握?” 梁渠敛神正色。 “弟子认为不低于十成!” “十成?” 杨东雄扬起眉宇,他知晓梁渠优秀为一众弟子之最,才情横溢,做人务实本分。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六成,七成的回答,万没想到如此自信。 “我且问你是哪十成?” “功法三成,武骨二成,青龙杀经二成!” “三者相加不过七成,何来十成之说?” “如此七成,再添一分弟子命格运道,便有八成!常言又道,八九不离十,岂非十成把握?” 梁渠言之凿凿,侍立一旁,端茶递水的丫鬟怔住,侧目于厅堂中央。 九少爷同四少爷厮混日久,未免太不着调。 此等大事,哪能用上八九不离十之说? 本以为杨老爷会斥责几句,未料杨东雄大笑三声,不吝夸赞。 “好一个八九不离十!你有此心态,当为十成不假!你未及弱冠,大有本钱,放心去试吧!” 丫鬟木然。 换作旁事,杨东雄必会训斥梁渠不着调,但破境狼烟,真就该有一往无前之态势! 狼烟一境,与四关,奔马全不相同。 四关,实为五关,皮肉骨血加之腑。 奔马九窍,三田,三关,三窍。 两大境界,皆属向内求索,打熬根基,强壮体魄。 人与人之间,无有太大差别。 然至狼烟,全不相同。 不再为简单的求索于内,吞服宝药,大丹,水磨积累,而是映外于内! 皮肉骨血腑,九窍,全属体内自有。 突破狼烟,却需观想,凝脉,成脉,再牵脉搭桥,于无形中构有形,自成内天地! 此等冲关,无他。 七分劲,三分势! 谋事未成势先泄,已然输上一半! 故杨东雄对梁渠此刻的“混不吝”大加赞赏。 桩固,势足,水到渠成。 梁渠的自信亦来源于此。 按他个人理解,武道修行,自狼烟境起,逐渐从“客观”转为“主观”。 大武师以目杀人,一眼瞪得人肝胆俱裂,亡命呜呼。 宗师下笔留韵,启发后人,遗泽子孙。 武圣意志长存,身死神不灭,“遗祸”百十年。 凡此种种,相当“主观唯心”。 狼烟算往上面发展过程中,一個较明显的承上启下,过渡阶段。 也正是有此转变,一旦进入狼烟,武者内气,血气,力气……皆会迎来一个十分巨大的蜕变。 置于任何地方都能成为一方小势力之主,生活环境截然不同。 固向来有狼烟高手之称谓,旁人不敢有丝毫小觑,为人世间中流砥柱! 二十五岁前能入此境者,无一不是天赋异禀或家境豪横之辈,担得上天才二字! 而从寻常地主大老爷到小势力之主蜕变的重中之重,毫无疑问在于真罡! 真罡入体,奔马突破狼烟后,标志性境界产物,亦是一位狼烟武师实力的重要构成部分。 梁渠认为,真罡称得上破产版的法天象地。 没有大神通法天象地那般夸张,效仿天,模仿地,跟天一样高大,地一样宽广,能与天地同高,却也能大幅度增强己身。 沙河帮三帮主程崇的虎形真罡足丈高,疑似反抗之心不强下,仅仅依靠拳脚功夫加真罡,打得一众阵法修持,奔马上境,极境高手憋出内伤,哭爹喊娘。 梁渠全力爆发,用伏波神兵于关键时机偷袭方成功打败,否则压根拿不下来,得到抓获贼凶的大功劳。 不带武器,仅高出一境,差距如此之大,可见一斑。 真罡显现,宵小之辈自屁滚尿流,逃遁千里。 重要性比四关突破奔马,借助玄灵气连开数窍,省却数年苦工更高得多。 窍开不出来无非多浪费几年,真罡没凝好,几乎没机会更易。 至于真罡形态修成,与武学脱不开关系。 中乘武学,需凝聚真意方能得果。 上乘武学,按部就班,无需真意便有大概率修成对应真罡。 修持武学不同,凝聚出真罡自然形态万千。 鹰隼,鹏魔,恶虎,神人,乃至于神枪,神刀,云层,溪流! 品质越高,破产版法天象地越强。 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世界之广博,能人辈出,奇人异事众多。 质量到顶,再涨数量。 有一尊真罡,未必不能衍生出第二真罡! 所谓第二真罡,好比凝聚出人形,再聚出一把长枪,以人罡持兵罡,相辅相成! 个中效果绝非一加一那么简单。 不过凝练一尊上乘真罡殊为不易,两尊难上加难,比之突破奔马,连开三窍更难! 万幸,《万胜抱元》有路子! 杨师传下此法,除去延年益寿外,自有妙法。 其第三层存神之境对凝脉,凝真罡有巨大帮助! 功法三成里,《降龙伏虎金刚功》仅占半成,进入存神的《万胜抱元》独占两成半! 存神,亦名思神。 顾名思义,存思人体之中、天地之间各种“神灵”。 通过存想内观某一物体或神真的形貌、活动状态等,以期达到集中思想,去除杂念,效仿威能之果。 其中存思对象非常广泛,包括存思天象:日、月、五星,云雾。 景物:气、水火。 乃至于曾经见过的强者:杨东雄,老和尚。 通过存神,修持者自身暂时性往他们身上靠拢,倍增威能。 颇似请大神,通过请“神”上身爆发威能。 只是存神不需要“神”同意上身,仅观摩到几分威能,便能于心间存“神”。 属于一种另类的透支手段,但副作用极小——乏力萎靡数天。 不伤身,不伤脑,不折寿。 性价比高。 《万胜抱元》的宗旨为延年益寿,连里头的透支手段都相当“克制”。 此等存思手段,显然与狼烟凝脉,聚真罡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故梁渠一早有计划的进行铺路,增强自身底蕴。 以存神作基,凝练真罡难度大降。 且修持第二真罡是比连开三窍难,却难不过连开四窍。 四窍他开得,第二真罡修不得? 十成十!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师回归 时光飞逝。 十一月下旬,小雪节气。 两颗枣树褪光树叶,枝丫光秃,干枯的落叶剐蹭石板,摩挲出声。 乌龙趴在门槛上,两只大黑眼盯紧树叶从左飘到右,再从右飘到左。 范兴来裹紧身上衣物,跑去扫掉屋檐角落下最后的落叶。 梁渠今早起来练枪,带起的枪风刮走了枣树上最后几片树叶。 好在今个全掉光,明年秋天前不会再有。 范兴来用簸箕铲起落叶,准备埋进树池里头,忽听得敲门声,把笤帚压在簸箕上,跑去开门。 甫拉开,身披百衲衣,背负行囊的枯瘦老僧映入眼帘。 范兴来大喜。 “大师!?” …… 静室内。 梁渠端坐不动,周身金光缭绕。 一个大周天过后。 梁渠停止吐纳,溃散金光,结束晨日修行。 内视己身。 丹田处,一尊模糊的金色小人影影绰绰,莫说五官,连肢体都是模糊的,将现未现。 即便如此,梁渠仍心满意足。 三大功的枯风水仙非同凡响。 半月前服用,龙虎金身狂飙猛进,直接自丹田处凝聚出一尊金身小人! 此等表现,正是《降龙伏虎金刚功》有所成就的象征! 金色小人越凝实,意味金身越强,周身防御无有漏洞。 而除去金身收获之外,水泽精华收益更为恐怖! 梁渠沟通泽鼎,意识下沉。 泽鼎之中,青灰长气与赤气交相缠绕。 两道长气下,蔚蓝色水泽精华起伏,碰撞鼎壁,发出旷然潮声。 梁渠积攒水泽精华最多一次,是为突破奔马之际,足有一万四千点。 但仅仅枯风水仙一株宝植,当下便贡献出一万三千六百三十二点精华! 加上七彩虹流,龙人陆续送来的宝鱼,每日老砗磲贡献,其余所获。 梁渠总积累达到前所未有的一万九千二百零三点! 逼近两万的水泽精华! 富,巨富! 如此巨量的水泽精华,梁渠用来进化水兽,完全能生造出一名狼烟级别的大精怪出来! “可惜,呼风唤雨暂时没法尝试……” 枯风水仙,每月满月之时能引起小范围的雨水降落,具有祈雨功效。 梁渠服用之后,疑似得到其部分能力,增益到呼风唤雨之上,有所变化,时间越久,感觉越明显。 不过平阳县卧虎藏龙,梁渠没有冒然实践。 “改天去大泽上试试。” 定下计划,梁渠从怀中翻出另一个宝匣,朝露虫。 从药性上分析,朝露虫与枯风水仙没有相冲之处,但具体有没有,实践出真知。 没人那么奢侈,接连服用总价值五大功的两样宝物只为验证药性关系。 保险起见,普遍做法是面对珍贵宝植,宝物,隔开半月服用一次。 今日节气小雪,服用枯风水仙时是立冬。 中间正好隔开十四天,差不太多,时机已到。 梁渠拉开木匣,惊讶发现存放朝露虫的宝匣里水液下降不少,整体清香味散去三分之一,里头朝露虫仍是蜷缩模样,除去更显青翠外,没有变化。 宝匣为玉骨木,敲击有金铁之声,闭合状态,不太可能蒸发水液。 朝露虫吸收的? 梁渠想到自己到手时晃晃荡荡的状态。 从南直隶送到平阳下要大半月,如此说来,送来时水液应当是满的,途中有所消耗。 再养两天? 服用告知上没说明水液成分。 但朝露虫的色泽变化让梁渠觉得水液是個好东西,泡虫子的水,喝又不大能喝,撒又不太舍得撒。 思忖片刻。 宝匣合拢。 再等两天,等十五天满。 梁渠离开静室去灶房吃早饭,穿过抄手游廊,突然发现西厢房门敞开,上前两步看了一眼。 “大师?” 老和尚正整理书架,归顺书籍,闻声向梁渠致礼。 梁渠跨进门槛:“大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回来不久,听兴来说施主正在闭关,便没有打扰。”老和尚打量梁渠两眼,“恭喜施主金身又有长进。” “大师慧眼如炬!吞服了一株宝植。” 梁渠不觉奇怪,他适才运功结束,身上气息未散。 老和尚肯定有修行《降龙伏虎金刚功》,辨别不难。 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有大气运在身。” 梁渠打个哈哈,转移话题询问正经事:“大师此行去往华珠县内,可有收获?抓到邪僧了吗?” 老和尚道:“老衲赶往之日,华珠县内部分地方,确有少许敛气痕迹,至于邪僧,未曾找到。” 溃堤一事,果真有黑手! 梁渠忙问:“收集的是厄气吗?” “不知。” 时间过去那么久,不少痕迹模糊,老和尚纵然接触过邪僧,如今也瞧不出来。 不过梁渠清楚,多半没错。 老和尚说不知道,单纯出家人不打诳语。 食气那么难,收集需要特殊容器,必须提前作准备。 一个遭灾的大县,里头能有什么好气? 哪怕梁渠自个的枯木逢春气,也得先枯过一遍才行。 思绪万千之际,老和尚突然出声:“对方虽有敛气,却并未成功。” “没成功?”梁渠抬头,“大师何以见得?” “长气难以捉摸,一旦敛气成功,于容器之中便为有形之物,衍生气机,华珠县内空有敛气痕迹,却无丝毫气机留存,似于将生未生之际,功亏一篑。” 梁渠留个心眼。 收集成功会留下气息? 衍生气机? “华珠县内,一点气机没有?” “没有。” 咦。 自己收集枯木逢春气,没有留下气机? 莫非收得太干净了? 思来想去,梁渠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但旋即他意识到另外一个严重问题。 “对方此次没有成功,日后有机会,岂不是会再来一遍?” 老和尚盘动念珠,并未出声。 不说话表示默认。 梁渠眉头紧皱,知道淮阴府里有一个搞风搞雨的巅峰大武师,怪膈应的。 谁知道下一次邪僧出来惹风惹雨,会不会殃及自身。 这一次是溃堤泛洪,于武师基本无碍。 下一次说不得是那邪僧搬弄是非,惹下血债,故意引大妖上岸,那狼烟高手也得难绷。 “得去告诉师父。” 梁渠以拳击掌。 他想这玩意有个屁用,多半只差食气一步能迈入宗师之境的大武师,压根对付不了的大高手。 朝廷能人多。 轮不到一个狼烟未至的奔马武师瞎琢磨。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家书万金,水兽上任!(4k) 流金海。 河源府。 作为整个大西北最为庞大的边城,交通枢纽,楼宇林立,繁花锦簇,无有出其右者。 过去此城,便是茫茫草原大漠。 南来北往的生意,莫不从此地经过补给,天气稍稍转暖,马帮的铃铛声能从清晨响到子夜。 不过时至今日,城楼上负责勘验放行的守卫军晃荡两圈,粗略扫上两眼便重回楼堡烤火,驱散沁入骨髓的严寒。 冬天到了,城外连日的积雪已经没过马胸。 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太阳都瞧不见,环境恶劣至此,根本没有商人出行。 连渝北河和漯河上都结了厚冰,站到门楼上,只能望见不怕死的牧民跟随渔夫一同化作黑点,于茫茫的白地上缓慢挪动,砸冰捕鱼,实在冻得坚硬,那连冰带鱼一块挖出来。 守卫常常看到三四尺长,数十斤重的大鱼冻死在冰窠里,让渔民们一点一点挑着从小门进城。 明明大鱼死了不知多久,弓身展露出的鱼鳃却是血一样的鲜红。 守卫别过腰刀,盘膝坐下,双手探入橘光,活动僵硬的五指,抱怨起天气的恶劣。 “今年雪真厚,落脚下去能埋没大半截!楼上女墙都高出几尺,非得扫干净才能看清下面。” 此言一出,引得周遭军士共鸣。 “可不是,入秋开始白毛风没停过,北边草场的琅草成片成片的倒,冬草都来不及收,每天睡醒开门,先得铲一遍门口的雪。” “妈的,开半天门,连个鸟影都见不着,半个铜板的过路费都收不到!” “没办法,昨個不是来了一伙马帮,货全丢大漠里头了,靠一匹老马才找到回来的路,六十多个人,只回来三十二个,活下来一半不到。” “那么冷的天,寻常武师都顶不住,甭说普通人。” “按我说,该让武师们来值守,耐得住寒的人不来,被窝里搂着软乎乎,水唧唧的热娘们,让咱们几个二三关的人来挨冻叫什么事?” “少发牢骚话,你有能耐当个百夫长,现在一样搁被窝里抱娘们取暖。” 篝火上的铁锅里清水沸腾,一只大手穿过士兵间隙,拎起铁锅给自己灌满水壶,拧上盖子,顺手塞入怀中取暖。 “把总,那不是咱没本事才发牢骚嘛。” 小兵不觉恼怒,嘻嘻哈哈地接过铁锅给众人倒水。 有人起哄:“天冷了,把总啥时候带咱们一起去抱娘们暖和暖和?太久不露,大鸟长褥疮了快!” “滚蛋。”把总一脚踹翻起哄之人,“我哪有那闲钱,要取暖,自个去暗巷里找窑姐。” “水没了!”最后一个士兵倒空铁锅喊道。 把总扫视一圈,盯住起哄之人:“就你,你去取冰烧水,再捧一捆干柴来,别拿雪来糊弄,里头全是灰渣子!喝着一股锈味!” “成!小的给把总带一块冷丝丝,水汪汪的老冰来!” 守卫于众人笑声中端上铁锅,拿上凿子,顺着城楼甬道下来,钻出小门没走多远,人远远的从风雪中瞥见一抹黑影,风中隐隐有铃声传来。 守卫脸皮一紧,喊喝道:“来者何人?” “送信!” 声音穿透朦胧,旷然有力,喊得风雪一停。 送信? 送信! 守卫顾不得凿冰,忙往回跑:“送信的来了!送信的来了!” “甭喊,老子楼上就听见了。” 把总从小门钻出,其后守卫军全部涌出,翘首以盼。 风雪满满,马车似远实近。 身披厚棉的信差面色红润,身后几个随从气势不凡,全是实力高强的武师。 “常大人!” 把总上前一步,拱手问好。 军事重地,往来连送信的差事皆不是寻常人,也很少换人,看门的守卫没有不认识的。 信使微微点头,手一挥,身后自有人送上公验符券。 确认无误,足三辆马车的书信从一众守卫面前驶过。 守卫们吞咽口水。 窑姐常能找,家书难得见。 驿站信使到来的消息飞一般传遍整个北门城楼,再往外扩散,甚至于比信使的马车更快。 等马车来到驿站时,门口已然围满闹哄哄的士兵。 一个接一个书生冒着严寒搬来书桌,冻得通红的手掌执笔,于冷风中代写书信,挣得几个辛苦钱。 冬天,驿站会缩减运输次数。 军士们的书信只能等数量攒够,信使到来,由驿站打包一同送出。 隆冬时节,年关将至。 谁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信使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 路途遥远之人今日不趁信使到来的机会提前送信,一来二去要赶不上趟了。 “让一让,让一让,别堵在门口!” “写信去别地写去,别堵在门口!” “等信分好再来,信分好再来,信使要补给两天,不着急,大家慢慢写!” 驿站的吏员维持秩序,好不容易让出通道,让马车进去。 头两车上的信笺用麻布袋装,褐布上落满白雪,来到驿站,吏员们上前搬送,捏住袋子两角,连信带干雪一股脑倾倒出来,让差役负责分类发放。 直到第三车,差役们有明显区别对待,除去大半用麻袋装的,一如既往的倒出,其余小半全用木盒装。 打开来,一叠叠书信整齐堆叠。 里头信纸明显比旁人的好出不少,洁白,细腻,有的封面更有烫金花纹,火漆封口。 正当吏员们处理书信之时,驿站吏员们听到前堂传来交流声。 “杨参领今日怎么亲自前来取信,找个人跑个腿不就是?” 一道充满中气的男声响起。 “最近几日我当值北门,正好要去城楼上看看,望见你过来,便顺路问问有没有我的书信。” “杨大人来的巧,下官没记错,还真有您的书信,从淮阴府来的,应当是杨大人的亲眷寄送过来。” “哦?月前我才收到一回,今日又有?” “那下官便不知晓了。” 后院里。 指挥分信的吏员听得声音,打一个激灵,挥手催促众人:“快快快,翻一翻翻一翻,有没有杨许杨大人的书信!杨许杨大人的书信!” “快找快找!” 其余人等得到命令,立马放下手上工作,全跑来瞧第三辆马车上的木盒名字,挨个翻找,很快有人在马车底部找到一个写有杨许名字的木盒。 “找到了,这里,在这里!” “给我给我!” 恰在此时,一名长扣黑袍的中年男人踏过门槛,与信使闲谈中步入后院。 “南方真的很少下雪吗?” “少,淮阴府里一年有三四场薄雪已相当了不得,五六年方有可能出现一回大雪,但也比流金海差得远。 整片江淮大泽结冰的日子屈指可数,我长那么大,只从地方县志上听说有过两回,范围还不算很大。” “杨大人,您的信件。” 拿到信件的吏员快步踏出,双手捧持,恭敬地呈递上前。 “辛苦!” 杨许说话间喷涌出滚滚热气,他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赏给吏员,接过木盒,里头只有一封信件。 跟随过来的信使退开数步,让出空间。 杨许对自己收到信件还是比较诧异的,因为月前他刚刚收到过一回。 淮阴府往来河源府的书信,路途时间至少要两月之久,若天气恶劣,三月亦有可能。 如今间隔不到一月再有,恐怕家中有事,以至连发书信。 故没有太多顾忌,杨许当场拆开详阅。 半晌。 “流金海,苦木崖东三里?半部秘籍?” 杨许细细阅读,确认不是什么变故后放下心来。 原是小师弟有事相求。 杨许已有五年不曾回家,父亲五年来收的三个弟子全未见过。 但家中书信不断,大致也知晓情况。 尤其是今年三封,自己素未谋面的九师弟占有不少篇幅。 头一封讲父亲喜得弟子,品性纯良,出类拔萃。 中一封说九师弟天生武骨,拜入河泊所,成就奔马。 后一封言其治水有功得圣皇口谕,伴送来三项法门。 内容差距之大,若非笔迹真实,杨许真想寄一份满是疑问的回信。 了不得的天才人物。 此等水平,杨许自己亦差出不少,特别是前不久九师弟送来的三项法门,用途极大,全是保命,识人心之恶的本领,但端是难练!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份小册子,练起来似乎比那些上乘武学更难! 近一个月以来并无多少要事,战事,杨许几乎放下手头一切事物,更用上不少增添悟性的熏香,宝材,专心修炼册上法门,堪堪把握到少许《眼识法》窍门,连入门都算不上。 不过即便如此,好处已显。 练出窍门的当日,杨许站立城楼之上,用半吊子的《眼识法》足揪出八个探子,一个内奸。 事后验证,除两个探子是误会外,全无差错。 尤其是内奸,比探子更可恶,让杨许身上记了一笔不小的功劳。 此事一出,整个北区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给杨许起上一个鹰眼的绰号。 也是此事,让镇守北门的天人大宗师觉得杨许是个抓奸细的好苗子,本该昨日换岗休息的他不得不延长半月,调换休息日,继续抓探子与内奸。 念及此处,杨许转头望向信使:“常兄准备何日启程?” “天气严寒,大雪封路,我固然不惧,但车马难行,废了不少功夫,准备先在城里歇上两日再走。” “那常兄不妨多留两日,城内气象观师测算过,再有四日大雪停,那时候路更好走一些。” 杨许知道苦木崖位于何处,距离河源府不算太远,半天足矣。 但连日大雪,路途淹没,方位不明,要多增一至两天不等,再加上搜寻…… 让信使多留两日,说不得正好能赶上送出时间。 九师弟凝聚真罡在即,又送出珍贵的三识法,难得有所请求,作为大师兄自然不能备位充数,早到五六日也好。 信使大致知晓杨许意图,略作思量,答应下来:“自无不可。” 以武师与黑铁马的脚程,积雪问题是小问题。 关键在于大雪漫天,遮蔽天空,辨别不清方向耽搁下的时间。 多留两天等雪停,的确对赶路更有帮助。 “多谢!” “杨大人客气。” 得到承诺,杨许赶到府衙请假,再去到营地,召集手下。 二刻钟后。 城门洞开,三十六骑化作一股长风,跨出城门,消失于漫天飞雪之中。 …… 淮阴府。 平阳县义兴镇上饶埠。 夜幕中繁星点点。 栈道旁的大船伴随水流上下起伏,停泊不动。 其中却有一艘福船,于夜色下升起风帆,乘上夜风,摇摇晃晃地驶出港口。 獭獭开四肢着地,从楼顶上跳下,嘴里叽叽喳喳地叫嚷。 梁渠听不懂,但甲板上的江獭听得明白,立马跑到桅杆下,解开捆系上的绳索,拉动两根长绳,调整风帆方向。 一个多月的训练,在老砗磲的耐性教导下,獭獭开自认掌握了高超的驾船本领,终于在今日迈出坚实一步,进行实操! 整六只江獭齐上阵,初时手忙脚乱,但在一系列的磨合与操作下,福船从开始的无头转向,原地漂转,渐渐地平稳行进起来。 河狸一家站在甲板上看得目瞪口呆,眼下每一颗展露出的门牙都显示着对兄弟变化的目瞪口呆。 河流之上。 龙平河与龙平江探出脑袋,对福船上江獭们啧啧称奇。 “不愧是龙君,点化的江獭都那么聪明,还会驾船!” “是极是极。”龙平河点点头,“我认识的江獭只会打架。” 从来只会打架的江獭竟然能顺从的驾驶船只,着实突破两位龙人认知。 半个时辰后。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整艘福船风帆鼓胀,徐徐前行,安安稳稳行驶在水面之上。 梁渠立于甲板之上,心中放松。 让江獭充当船员,能不能成,梁渠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看来,经由泽鼎点化,獭獭开实力没有太多变化,灵智实打实的提高不少,真的掌握了驾船技巧。 江獭们上蹿下跳,对自己动动风帆,转转圆盘就能让一个如此巨大的家伙移动起来兴奋不已。 獭獭开立于船头,浑身毛发飞扬,丝毫不觉寒冷。 疤脸能打又如何,它会开船吗? 梁渠见福船远离埠头,亦是念头一动,跟随身体感应,使用出呼风唤雨。 刹那间,晴朗的夜幕为之一黑。 乌云似无中生有,遮盖住整片夜空。 河流中的龙人神色一怔。 第三百七十四章 唤雨变化 星光黯灭,繁星点点的夜空乌云密布。 大泽上泛起朦胧薄雾。 大河狸竖直身子,层叠出的肚皮圈消失,圆墩墩变长条条,左顾右盼。 两只小河狸惊讶地挥舞爪子,拖拽出缕缕雾丝。 獭獭开抱住桅杆,耸动身体爬上顶点,俯瞰四周,探头探脑。 整片大泽漆黑涌动,只围绕福船附近生出薄雾,裹挟有浓厚水汽,再往外一片晴朗。 獭獭开探出脑袋叫唤几声,立马有江獭上前半降风帆,降下船速,以防发生意外。 “要下雨了?今个明明是晴天,怎么会下雨?” 龙平河胸膛起伏,低气压带来轻微的压抑感,配合浓郁的水汽,呼吸间像有什么粘稠的东西灌进肺里,呼不出去,吐不干净。 薄雾弥漫不过数个呼吸,听不见任何的雷声,细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雨滴打在龙人身上,溅起了水花,仿佛沿着轮廓照上一层微光。 龙平江心中困惑不比龙平河少。 天气变化哪有如此之快? 龙平江仰头望天,静心感受,面色微变。 “不是寻常雨!” 不是寻常雨? 龙平河经由大哥提醒,沉浸心神,惊诧发现身体与雨水触碰间,一股祥和平静感油然而生! 什么情况? 非比寻常的降雨,必然有个缘由。 一念至此,龙平河不由自主地偏转目光,望向船头人影。 凝视许久。 龙平河低头,正巧与龙平江的视线对上。 二人眼中尽是释然。 不足为奇。 思绪变化间,雨大了起来,于白雾中拉出长长的线条。 大颗冷雨打在身上,激得河狸一家止不住打颤,抱住脑袋互相拥挤着跑进舱室。 “呼!” 梁渠不惧风雨,吐出热雾。 浑身体力如长河溃堤般倾泻消耗,但尚能维持。 奔马九窍,前身属阴,含蓄于内,运化周身。后身属阳,扩延于外,卫护形体。 阴窍属水,主静,阳窍属火,主动。 泥丸宫居中,中为定,守此一窍,即可联系其它八窍。 九窍相合下,武者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会大幅增强。 好比穿针引线,易如反掌,自然不会像头一回那样控制不住,一头栽落大河。 梁渠散去薄雾,仰头观天,窥得雨天分界。 去华珠县路上,呼风唤雨控制范围仅小几平方公里。 奔马极境后,整個范围再扩展出一半,有大几平方公里! 换言之,万亩田地! 常言道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大顺粮种不差,一亩半多不到两亩,风调雨顺下,日子过得艰苦些,足够养活一个人。 灌溉万亩的水平,至少能保证大几千人,约一个人口大乡的稻谷种植! 且田不需要天天浇水,考虑到体力恢复问题,覆盖一个小几万人的镇子不算太难。 那便是能保一镇之地风调雨顺,说一句义兴镇龙王不过分。 验证之余,梁渠也敏锐察觉到雨水的变化。 “枯风水仙没有帮忙扩大引雨规模……” 梁渠先前感知对一半。 枯风水仙的确对他的【唤雨】有所改变,但不在量上,而是在质上。 回忆起枯风水仙的描述。 【生长于北方荒漠的水生植物,每月满月之时能引起小范围的雨水降落,具有祈雨功效,服之润筋补骨,增益气血,亦能作疗伤之药】 “疗伤之药……” 梁渠感受淋雨后,自身心境变化。 一株宝植,自然不可能让他的降雨变成什么疗伤圣水,却让雨水多出几分静气宁神之效! 若是战乱时期,民不聊生,梁渠时不时露上那么两手,分分钟拉起一支大部队。 不过眼下貌似没多大用。 大顺整体国力处于明显的上升期,蛋糕一直做大,且南直隶属于发家之地,朝廷对地方掌控力较强,乱象少见,百姓生活也还算可以。 陈叔当年交不起粮,根因在于小孩生病,花销陡增。 但正常家庭,若孩童真的得一场大病,多半不会去求医。 七天风,八天扔。 三岁前孩童夭折率高得离谱。 家家户户哪个不生个四五六个,完全是放养,活下来全看命。 梁渠思来想去。 降低敌方士气? 稳定军心? 敌对方冲锋陷阵,血涌上脑,忽然来一场平心静气的大雨,心气一泻,整体战斗力少说下降一成。 自己人军心不稳时,来一场雨,同样能稳定军心。 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好。 拿来装神棍一等一。 现成的案例都有。 梁渠低头,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江河中,张开双臂淋雨的龙人。 相处那么久,龙人对梁渠的身份认知没有丝毫改变,反而越发笃定,每月固定送来四到五条的上等宝鱼。 梁渠实际很纳闷,为什么两人一直能拿来品质那么高的宝鱼? 家中拿不大可能,往返一回就拿一条,那效率忒低下,纯浪费时间在赶路上。 不至于那么蠢笨。 直至梁渠让肥鲶鱼一同去过几回,发现这两货居然是用自己的血在钓宝鱼! 分出一些血,混合部分肥鲶鱼看不太懂的材料做成丹丸,再放置在特定角落,便会吸引来品质不低的宝鱼。 此外两人下饵的地方也不是胡乱下。 按照肥鲶鱼的说法,走走停停,好几次方向拐得相当离谱,十分有针对性,似乎知晓高品质宝鱼躲藏在哪个地方。 俨然两个寻踪探迹的老猎人。 森林中的老猎人常能掌握一些非凡跟踪本领,追踪宝鸡,宝兽,生活在水中的龙人也不例外。 两人追踪一条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五天,所以每月宝鱼的数量与品质相当稳定。 用血捕鱼。 整得梁渠每回收到宝鱼,总感觉怪怪的。 龙血馒头? 验证过唤雨,做到心中有数。 梁渠让獭獭开再熟悉熟悉福船航行,自个钻进舱室里服用朝露虫。 过去那么久,朝露虫彻底吸收完水液,整体翠绿度比送来时高出有小二成,生命力更显旺盛。 显然到了最佳服用时机。 梁渠拈起朝露虫,如丹丸一般吞咽入口。 没有想象中的嘎嘣脆,鸡肉味。 朝露虫接触唇舌的刹那,化作一滩清新味十足的水液滑入喉间。 梁渠像喝了一大罐浓缩薄荷汁,整个脑袋彻底清醒空明起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脖颈一凉 梁渠瞳孔放大数倍,思维高度集中,船外滚涌的浪潮声骤然消失。 眼球转动。 窗外飘动的雨丝放慢数十倍,水珠自云层中闪现,坠落进漆黑大泽。 只要自己想,梁渠能专注于任何一滴雨水的运动轨迹,将其从千千万万的雨线中抽离,纤毫毕现。 思维转动得无比迅速,没有任何凝滞,恍若身处蜃虫梦境,自身与世界流速完全割裂。 视线下沉,内视己身。 《万胜抱元》行气井然有序,伴随运行周天扩散入四肢百骸,温养周身,心神合一,怡然自得。 梁渠修行此法有不少时日,早已对第三层有所领悟。 他紧闭双目,着手体会起第三层存神。 “天地立身以靖,守以神,兴以道。” “若以神同城而善御之,神明佑之。” 梁渠默念功法纲领,服用朝露虫状态下,神清脑醒,许多曾经未解的困惑化作云雾,消散无踪,一路高歌猛进。 有序的周天行气躁动起来,逐渐朝更复杂的经络范围覆盖流转。 “所谓存神,并无诸多神神明明,此神即本心,无非是另类的自我催眠,更深层的挖掘。” 梁渠心中泛起念头。 力量不会凭空出现,想要给人一碗水,自己就要有一缸水。 事物想要长久存续,绝不能满负荷运转。 一点余地不留,崩溃只在朝夕之间。 《万胜抱元》,核心在持人之精、气、神,使之不内耗,不外逸,长期充盈体内,与形体相抱而为一,以心内理,阴明反洞于太阳,内独得道要。 第一层定神,即为心神相合,不胡思,不乱想。 念少则神完,做事的专注度提升,消耗减少,效率增长。 第二层内视,更进一步,洞察微末,调整自身。 来到第三层存神,则衍生出相反变化。 不再一味节省,取而代之为释放! 由心神牵引,调动身体所能承受之极限! 存思对象,无论风雨雷电,宗师武圣,仅仅是作为一个开关与目标存在,让自身朝其默默靠拢! 至于以何等对象用作存神,激发自身潜能。 梁渠早有决定。 川主! 轰隆! 血气停驻于眉心瞬间,梁渠只觉得心头落下惊雷一道,直震得他精神一散! 咔咔咔! 下一瞬,梁渠肉身仿佛失去了控制,骨骼摩擦碰撞间,发出绵密脆响。 浓烈的汗气自周身毛孔中挤压蒸腾,带着滚烫与血液之中特有的铁锈味道,一下弥漫整间舱室。 唰! 血液的沸腾,催发了浑身血气暴动,周而复始下,整个舱室都似被染红。 悬挂于墙上的伏波兀自震颤,回荡起清越脆鸣,穿透雨幕。 舵室内。 闻得长枪颤鸣。 推动横杆,控制福船前进方向的獭獭开毛发根根直立。 大河狸抱住自己的老婆孩子,蜷缩在桌子底下。 龙平河几乎下意识触摸凉飕飕的脖颈。 龙平江心有所感,抬头望月。 朦胧夜幕下,一道人影忽地穿透雨幕,跃上船首,长枪倒卷,匹练长光飘飞,自下而上,犹如月光逆流。 银光掠过,虚空之中都似荡起了水波涟漪。 山呼海啸般的力量至手腕,手臂,肩背扩散,眨眼间,就在梁渠全身内外一并炸开。 世界有刹那黑白显现,未待见个分明。 歘! 白光纵横十丈,雨幕退散,整片大泽无声息地裂开,久久不合。 良久。 浓雾翻涌。 雨声再现。 两侧波涛聚拢冲撞,溃散成纷纷白沫,涌向四方。 梁渠一口长气吐出,踉跄几步,直直向后倒下,仰天大笑。 两次斩蛟经历。 没有比川主更好的存神对象! 成了! 桅杆上獭獭开探头下望,翻身跳下,揪住肩头,把梁渠拖回舱室。 大泽里的龙人目瞪口呆,长发湿漉漉地贴紧周身。 龙人经络俱通,亦是天生的修炼种子,套得人族武师那一套。 梁渠龙潜于渊,比二人低出一個大境界,龙平江刚刚却在梁渠身上感受到致命之危! 明明威势并没有太夸张,偏有面临天敌的危机感…… 不愧是龙君! 月光垂流。 渔民双脚分立,扭腰带跨,抛出大网。 整艘渔船摇摇晃晃,漾出涟漪。 水波破碎月光,起伏中映出一抹水下黑影。 渔民汗毛直立,他揉揉眼,定睛望去。 水下一片混沌,哪有什么黑影。 渔民小心地蹲下身子,扶住船沿环顾四周。 寂静无声。 观察良久,紧绷脊椎的渔民长舒一气,拿起干饼就水啃食起来,松缓神经。 隆冬时节,大泽近岸根本没有鱼获,冒险出船进到深处,当真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水怪出没。 太疑神疑鬼了。 然视线放远。 整艘小舟微若米粒。 平静漆黑的泽面下,长逾百丈的黑影自船下游过。 墨绿大蛇吐露长信,搜集水中消散气机,突有一抹冷意掠过脖颈,翻腾心绪。 忽如其来的心血来潮让墨绿大蛇蜷缩身子,盘踞水底,惊疑不定。 又是这种感觉! 今年夏日,睡梦中的大蛇心血来潮,好似失去了什么。 作为一头妖兽,实力之高强,绝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 没有招惹仇敌的情况下,它只能想到自己为响应蛟龙号召,派到浅水区寻找贼人的两位子嗣。 怅然若失之感让大蛇心中有所猜测,自己的某位子嗣多半罹难,存活的可能性极小。 但人族势大,事已至此,当时它以妖兽上岸,易遭注意为由,内心说服了自己。 毕竟自己有三个子嗣,仅派出去两个,且不在同一地点。 然而,夏日的心血来潮只是噩梦的开端。 那日过后,入冬,隆冬,同样的心血来潮竟再各来一次! 整三次! 实力到达妖兽层次,繁衍子嗣十分困难,大蛇有且仅有三位子嗣! 难以想象,为何仅派出两个,会接连来上三次心血来潮? 派蛇寻找,本该待在深水区的大子洞穴空空如也,据其手下讲述,早已消失数日之久。 大蛇不敢再等,匆匆从深水区赶出,来到浅岸寻找答案。 谁料还没怎么开始寻找,又赶上第四次! 第三百七十六章 突飞猛进! 大泽茫茫,福船漂转。 梁渠脑袋昏沉,四肢无力。 气力伴随着存神一击挥空,释放入大泽之中。 整个人被抽去脊椎似的,只能让獭獭开拖放到舱室内的罗汉床上。 獭獭开跳下罗汉床,从旁边木柜中找出棉花枕头,垫住天神后脑。 柔软包裹,梁渠长舒一气。 过度疲惫沾上枕头,实在想眼睛一闭,睡觉休息。 奈何修成第三层存神,朝露虫的效果仍未消失,犹有余韵。 一觉睡过去,残余药效恐全部浪费。 不能浪费! 两个大功不好攒,梁渠强撑意志,让獭獭开去书桌下掏出药瓶与莲藕,再传唤随船游行的“不能动”爆发【复苏】,给自己奶上一口。 “不能动”紧闭双目,双角凝聚出一道绿光自水中飘出,跨跃舱室,涌入天神体内。 绿光消散。 “不能动”浮于水面,耷拉眼皮,神色萎靡。 与之相对的,梁渠四肢百骸中涌现出澎湃精力! 仿佛一块风干海绵泡入水桶之中,久旱逢甘霖,眨眼间恢复弹性与柔软。 “呼!” 梁渠猛然坐起,接过獭獭开递来的补气丹与莲藕,吞服入肚。 恢复大半的精气神再度上涨。 不一般,真不一般。 存神爆发下,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包括超越自身保护极限下引发的细微损伤,酸痛。 “不能动”一记【复苏】,梁渠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关键时刻备好后手,岂非能来上两回破产版“二郎斩蛟”? 一张底牌,打出两次! 舒坦! 梁渠运转《万胜抱元》,止住心绪发散。 他从舱室墙上摘下渊木弓,灌输气血,生出血弦。 朝露虫说能增益气血,实际感觉此方面效果寥寥,重点仍在于帮助服用者破境冲关,暂时上一個开悟增益。 梁渠修持武学不少,正好趁此机会,梳理一遍所学。 …… 薄雾蒙蒙,福船靠岸。 冷风带着潮湿水汽钻入江獭的皮毛之中,江獭哈出热气抖擞毛发上的白霜收拢风帆。 两只小江獭拧干毛巾,铺到地上,从前跑到后往复,擦拭甲板上留下的脚印与水渍。 一觉到中午。 舱室内无形气机流淌,威势迫人。 福船所过,天空飞鸟退散,水中鱼群仓皇。 梁渠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梳理脉络,花费有数刻钟,方彻底收敛气血波动,浑圆如意。 他走出房门,迎着盛午阳光站上甲板,好似一杆笔挺长枪,吐露浊气,满是锐利昂扬。 “拨云睹日~” 朝露虫效果好得离谱。 《万胜抱元》进入第三层存神境,此行最大收获,让梁渠对凝聚第二真罡把握大增。 青龙七杀前三式全部大成,四五突破小成,使用间罡风流转,几乎成青龙浮现。 《雷字印法》不止有爆发更强的阳雷符,连侵蚀更强的阴雷符一并凝出。 落星箭更是接近圆满,几乎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进阶为逐月箭! 追星逐月,配合渊木弓,梁渠远程手段能再上一个大台阶! 至此,治水奖励全部消化! “摄衣更上一层楼,才到层霄最上头!” 梁渠目视繁忙起来的埠头,手扶船沿吹风。 雨滴落向地面,马有方向,人有归宿。 妥。 看过一阵,梁渠没有下船,他让獭獭开重新升帆出航,拐去平阳县东二十里方向。 清江船厂! 自十月份徐岳龙透露过河泊所着手开发大泽的计划后,不到半月,十一月前,清江船厂走马上任。 如今平阳县可谓四处开花。 那边的文武庙尚未竣工,这边的船厂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下饺子。 从形式上看,清江船厂算是平阳河泊所的下属机构,以官督商办的形式建造。 负责承办的几个商会梁渠基本听过,天舶商会位列其中,此外还有淮阴府内的数个商会。 说是商会,实际全由家族掌控。 南直隶作为当今皇家起家地与自留地,控制力之强,寻常家族根本无法反抗,也容不得反抗。 淮阴府改为平阳府,乃大势所趋。 一纸令下,船再大,不想等着衰败,此刻也得跟着掉头。 平阳县里头的各种利益,哪怕这些人没来齐,亦是早早的吃上。 不过官督商办,既占个督字,所内自然要有专门官员负责。 卫麟与徐岳龙各派出一人,徐岳龙出的是冉仲轼,冉仲轼则交给梁渠。 梁渠没法再下沉压力。 底下几个手下级别太低,只得亲自抽空督查。 督办船厂,算是梁渠升任以来,负责的比较多的一件事情。 上回去过,负责的工头说第一批船只最近两天就能下水,昨晚练功太晚,倒头就睡,忘记提醒獭獭开。 獭獭开不得不重新升帆,钻进舵室推动横杆,朝东行进。 整个清江船厂占地范围极大,濒临宽圖的大泽。 福船到来之时,举目四望,沿岸皆是挖造出的船坞,诸多大船龙骨高翘,两侧船板如肋骨般层层张开。 前方河面上更有两艘飘散出浓漆味的新船漂转,船上船工穿梭,检验成果。 福船靠拢上前,工头见到熟悉的身影,不敢怠慢,忙派人搭建跳板。 梁渠登上船头,去两艘船上大致看过一圈。 没什么问题。 办事的全是来吃好处的大家族,但不至于搞得一塌糊涂。 事办不好,什么也吃不着。 梁渠转身看向工头:“目前建造完成的船只有多少艘。” “如您所见,全在这了。”工头解释道,“头一批是慢不少,主要附近会造大船的师傅和帮工不多,战船还要设置弩台,再往后就快不少,四月前保证能组建起一支船队来,不会耽搁日程。” “载重呢?” 梁渠随口问上几句,工头一一作答。 事后。 “残余的木料有吗?” “有,一早给您备着。” 工头早有所料,领梁渠来到一处角落,掀开油布,码放整齐的树木堆叠。 梁渠念头一动,獭獭开带领江獭把木头通通搬进福船。 工头见怪不怪,显然梁渠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船厂里建造的全是大船。 对龙骨,船板大小全有要求。 不是所有的木料都符合要求,有虫蛀的不说,太小的没法做船板,拼装起来的强度远不如一体化,此外还有处理剩下的枝丫,故总有用不上的木料剩余。 但梁渠造的全是微缩模型,以枝丫的大小,绰绰有余。 如此一来,正好便宜手头紧张的梁渠。 哪怕是船厂里不要的,那也全是好木头。 谁吃不是吃? 梁渠总让工头给他留一部分,拉回家给河狸造船用,如此又省下一笔银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合擒大蛇! 地下河口。 獭獭开往河里扔木头,大河狸抱住木头,往洞里拖拽,穿过地下河流,全部堆积进池塘。 两家忙碌之际,梁渠自个上岸回家,途径陈家,外头大门敞开,五六名劳力进进出出,更有人推着独轮小车,里头堆满青砖。 倾倒下来,扬起烟尘一片。 陈庆江撸上袖子,帮忙做工,见门口张望的梁渠,手往裤腿上擦擦,不好意思道:“今个家里乱,没地落脚了。” “没事,陈叔你这是要修屋?” 陈庆江点点头:“这不天冷了,草棚里毛驴天天冻得哆嗦,我寻思给它砌个小屋,阿娣说不如请人来,多砌两间,把家里扩一扩,日后孩子大了有地住。 我觉得有道理,冬天活计也便宜,今個上午去寻了人来做工,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事叔,正好路过,进来看两眼。” 梁渠摆摆手。 寻常捕鱼人靠天吃饭,技艺,时令,运气,全有影响。 但陈庆江几人每日捕鱼,靠的不是天气,是圆头手底下的两条江豚每夜赶鱼。 纵然冬天鱼少,反而也因为涨价卖的和夏季差不多。 故每日收入稳定有二钱左右,一月下来少说能挣个四五两银子,一年便是好几十两,稳赚不赔的营生。 去年过年陈庆江抓来的宝鱼,梁渠给的也不少。 两相叠加,陈庆江手上现银怕是有百两之巨,是该住好点。 目视梁渠背影离去,做工的劳力们对陈庆江敬畏有加。 未料梁渠走到今日地步,陈庆江竟还能以叔侄相称。 平日一声不吭,当真不显山露水。 …… 又过去几天。 龙平江,龙平河前来辞行。 他们要回大泽深处过年了,此去一走,没半个月回不来。 梁渠好奇:“你们龙人也过春节?” “回龙君大人的话,龙人也过春节,只是不放鞭炮,没有人族那般热闹,此前族中长老也曾在我们出发前定下过,不管找没找到龙君,春节那日全要回族中,汇报搜寻情况。” 梁渠矢口否认。 “我不是龙君。” “明白明白,您不是龙君。” 龙平河,龙平江连连点头。 梁渠沉默良久:“你们族中一共派出多少人来找转世龙君?” “算上我们兄弟二人,总共六十队,合计一百二十人来南岸找您……咳咳,来找转世龙君。” “一百二十人,全是狼烟高手?” “全是,我们兄弟二人实力不过位于中流。” 梁渠闻言颇为心动。 一百二十位狼烟,这个数量比眼下平阳县里的还要多啊! 统合起来,一股相当夸张的势力,放淮阴府里,能横扫除去淮阴府和平阳县以外几乎所有县城! 龙平江大致猜到梁渠心中所想,抱拳道:“大人,龙人与人族不同,我们身怀龙血,天生强悍,修行起来比人族要快得多。” “没有掣肘?” “有,不仅有,掣肘相当之多,龙人经络走向分布与人大致相同,但终究有少许差别,许多人族功法贸然使用,会有极大风险。 且达到血系极限后,龙人再往上走要比人族难得多,自从真龙逝去后,单凭修行,我族已经很少再诞生宗师高手,记录寥寥。” “血系极限?” “大人能理解为血脉论,族谱树上离龙君越近,极限越高,若与人族通婚,那更是会一下隔开两代不止。 不过有利有弊,与人通婚,血系极限掣肘同样会减小,还能避免近亲畸形,毕竟龙人数目有限。” 梁渠目视龙平江两米五的超大高个。 龙人的体格不是病态的瘦长形,几乎是人族的等比例的放大,走起来不亚于一堵墙壁横移,压迫感十足。 这玩意能和人通婚? 龙平江咳嗽两声:“多是龙女通婚,龙女体格通常为五尺五到六尺之间,算是般配。 龙男数量较少,倒不是有何问题,只是一旦怀孕,女方会有极高的难产风险。 龙人出生时基本在十五斤往上,十七八斤是正常水平,族中记录最大的更有四十二斤之重,女方若实力低微,再为胎儿摄取养分,憔悴之际,几乎不可能存活。” 梁渠了然。 胎儿体重超过八斤,产妇的骨盆又不够大,则有可能发生难产,若体重超过九斤,自然分娩的可能性已经相当小。 四十二斤…… 半个成年女性了都! 压根下不出来。 梁渠对龙人的风俗习惯好一通了解。 离别之际,龙平江再度出言询问。 “大人,您为转世龙君的消息,是否要告诉族中?亦或者单独告诉几位长老?” “我不是龙君转世!” 龙平江与龙平河面露了然。 不是时候! “大人放心,我们兄弟二人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 认死理的龙人兄弟离开,每六日一回的宝鱼供应戛然而止。 梁渠叹口气,自个拿起长枪,站立于庭院之中,研磨枪法。 …… 与此同时。 同龙平江,龙平河两兄弟一样,整个南岸搜寻转世龙君的龙人纷纷往大泽深处赶路过节,汇报数月来的找寻信息。 淮阴府附近也不止是龙平江,龙平河两兄弟。 香邑县附近。 某位龙人忽然从急流中停下,下落至河底,凝视淤泥。 同伴问道:“怎么了?” “你看这条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沟?” 同伴落到地上,仔细观察,惊诧发现眼前的沟壑分外绵延,宽度几乎相等。 “蛇!?那么大的体格,定然是妖!蛟龙手下找过来了?它来找我们?” 最初发现痕迹的龙人翻个白眼:“我们两个有什么好找的?肉没二两,全是骨头。” “那妖突然靠岸做什么?” 江淮大泽龙君在时,便有过妖不上岸,大妖不靠岸的规矩。 不过大妖带了头,妖也很少会靠近河岸。 如今哪怕真龙逝去,诸多水兽也习惯了这条潜规则,轻易不会打破,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两位龙人皱眉苦思。 “莫非它有龙君的消息?” “倒不一定,你记不记得,前天咱俩偷听渔民的交谈内容?” “渔民?” 同伴思索片刻,眼眸一亮。 “好像是浅水区有大蛇游蹿,让什么张家的人合力给抓住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第一个荣光计划 严冬的正午仍有一丝暖意,太阳在水面烫出一层淡金色。 老蛤蟆四仰八叉,躺倒在岩石上呼呼大睡,白肚皮起伏不定。 池边肥鲶鱼左漂右晃。 两个白肚皮仰天睡觉,倒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抛开悠闲午睡的几兽,江獭和河狸两家忙前忙后,分别往造好的船模上佩戴大红花,绑红绳,贴春联。 梁渠送船之新春特别版! 自十一月福船下水,刘全福及一帮学徒作为平阳县本地人,全受到河泊所征召,跑去清江船厂造船学技术,没空建造小船。 梁渠麾下的造船队伍只余河狸一家。 但得到清江船厂粗加工的木头补给,不必再亲自寻找木头的河狸一家火力全开,牙齿快啃出火星子来,三个半月里爆出整两艘战船来! 甚至于速度快的同时,兼顾到质量,没有丝毫马虎,诚意十足。 造型上与先前几艘完全不同不说,整体体积更大,两艘战船长度全在十米左右。 莫看长度只增加两米,作为一个整体,船只宽度与高度全要增加,视觉效果上会大上好几圈。 尤其此次船模上额外增加的攻击模块! 担心蛤蟆玩腻船只模型,梁渠从河泊所额外搞来一份渔船猎弩图纸! 让老砗磲教导文字,河狸按尺寸安装到两艘船的甲板上,并往启动开关上连接拉绳,确保蛤蟆大王不会因为爪蹼太大,不方便使用。 此举极大的增强了蛙与船的交互性,匠心之作! 唯一缺点是材料与图纸上的要求差距比较大,报废率或许会有点高,威力也差出不少。 不过没关系,有足一個月的保修期! 至于过了一个月再坏。 没办法,谁让小弟穷,买不起好木材。 甲板上,獭獭开爪上糊弄浆糊,双眼紧盯船弩。 待大河狸双爪张开,贴好春联,獭獭开双腿一蹦,蹿动出去,迫不及待地赶至船弩旁。 獭獭开浑身皮毛波浪般起伏,肌肉隆起,缓缓转动船弩方向,对准池塘底部,猛地拽动绳索。 “嘭!” 机关牵动,弹力释放,足丈长的大箭飞出甲板,刺入水中,同长矛般旋转着扎进塘底,击穿碎石,扬起大片泥污。 半泡入水中的老砗磲闭上双壳,吐几口沙子,嘟囔着爬上河岸。 眼见船弩威力如此之巨,江獭一家兴奋欢呼,奔走拥抱。 然獭獭开兴奋之余多有遗憾。 若疤脸正好从地下河流出来该多好。 江獭一家的欢呼闹腾,刺破了老蛤蟆收缩的鼻涕泡。 噗! “唔,发生什么事了?” 老蛤蟆睁开眼,从岩石上坐起身,揩去脸上的鼻涕沫,迷茫地四下环顾。 梁渠上前一步:“恭喜蛙公,先前江獭正在测试战船船弩,一切完备,两艘特级大船,全部竣工,没有任何问题!” 老蛤蟆挠挠头,突然想起来造船是荣光计划的一部分,立马起身称赞。 “不错不错,梁卿不愧为我蛙族肱骨之臣!” “渠有今日所为,仰赖蛙公支持!” “好好好。”老蛤蟆喜不自禁,咧开大嘴,快速从睡梦中复苏清醒,“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船比以前江上游过要小不少啊。” 梁渠拱手解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荣光计划以五年为一阶段,眼下蛙族正进行第一个荣光计划,总不好太过张扬。 凡事要谨走,慎走,以免船大难掉头,走错了路,毕竟咱们没有前蛙参考,非得摸着石头过河不可!” 大蛤蟆不管大小,只要是船,足够精美,全喜欢。 老蛤蟆不同,它把船当做日后大泽荣光复兴的一部分。 此话不是梁渠讲的,也不是肥鲶鱼说的。 是肥鲶鱼的蛤蟆大哥不想听老蛤蟆耳提面命,自个解释的。 此乃蛙族内政。 不干涉。 老蛤蟆沉吟良久,虚空抚须:“唔,梁卿此言不无道理!” “长老英明!” “既然造好,能下水了吗?” 老蛤蟆打个哈欠,眼皮重开始下垂。 中午的阳光惹蛙眠。 “适才贴好春联,稍加烘烤便可。” 梁渠指向甲板,上头大河狸手持火把,轻轻燎过春联,烤出浆糊中的水分。 它身边还跟着两个身上烧出两块黑疤,垂头丧气的小河狸。 老蛤蟆抬头望去。 上联:一年四季行好运,下联:八方财宝进家门。 横批:蛙和万事兴。 老蛤蟆见到横批,老怀甚慰,一下有了过节的喜庆。 梁渠见老蛤蟆高兴,趁机询问:“渠亦有一事想询问蛙公。” “什么事?” “蛙公是否熟悉龙人一族?” 龙人与老蛤蟆不是天天来,或许寿数悠久的缘故,两者全没有太强的时间观念,一个月只来四五趟,相当于一周一回,那么长时间以来倒一直没碰上过。 “龙人?熟啊,怎么不熟。” 老蛤蟆揉揉眼睛,“你从暗流里出来,往西游上两个多时辰,龙人就搁那住着,不少龙人常来蛙族交易物资,蛙族有什么需要也会过去。” 梁渠了然。 跟兄弟俩说的差不多,龙人当下的确住在西南交界处不假。 “怎么突然问起龙人?” “前不久遇过两位,相谈甚欢。” 龙人觉得自己找到了龙君,梁渠得到了免费宝鱼。 相谈甚欢没错。 “哦。”老蛤蟆恍然,“说起来龙人最近是经常离开聚落,上回去他们族里,里头龙人消失不少,你要去找他们?” “暂时没有想法。” “你要去可以说上一声,我让大胖二胖带你,省的路上遇到什么妖兽。” “多谢蛙公!” 梁渠抱拳告谢。 正好大河狸烤完春联,肚皮挤在船沿上翻身下来。 “阿肥!搬船!” 晚上梁渠要去师父家吃年夜饭,没空拖延,他让肥鲶鱼带上一艘,跟老蛤蟆一同把船送过去。 至于这一次要换什么东西。 渊木弓,伏波等级足够,用到大武师绰绰有余。 防具上面梁渠修炼有金身,没有太多想法。 梁渠目的简单直接,就换宝鱼!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52.6%)】 【水泽精华:23202】 【河流眷顾度:1.0276】 水泽精华两万多,全加融合度上,融合度能上涨到75.6! 接近八成! 再换两条宝鱼,突破到水王猿指日可待! 第三百七十九章 爆裂矛 大泽深处。 暗流汹涌。 一阵天旋地转,老蛤蟆稳稳落地,扬起轻微沙尘。 肥鲶鱼背负大船,同梁渠从甬道内钻出。 梁渠望向老蛤蟆、肥鲶鱼的云淡风轻,强忍住头晕从地上站起。 还是经历得少了,不怎么适应通道传送。 老蛤蟆晒过太阳,困得厉害,先一步离开,迈动两条蛙腿游蹿出去,消失不见。 梁渠自个扛上大船,跟随肥鲶鱼的步伐,见到久违的大蛤蟆。 蛤蟆没有立即和一人一兽打招呼。 它从洞穴中探出脑袋眺望,确认远处的老蛤蟆消失不见,这才喜不自禁地收下新船,小心翼翼地用爪蹼擦拭船身。 “你们这回真慢,有大半月没来新船了!” 蛤蟆嘟嘟囔囔抱怨不满,说得梁渠一愣。 大半月? 自八月下旬送过一回,他去华珠县治水,刘全福与河狸造福船,此后直到今天一月底再送来两艘。 中间间隔快五个月了吧? 肥鲶鱼见怪不怪,它甩动须子,示意蛤蟆大哥一觉睡醒算一天,一次能睡小十天。 梁渠恍然,抱拳解释:“大王莫要生气,慢工出细活,不妨看一看船上的新物件。” “新物件?” 观摩船上红底黑字大春联的蛤蟆平放战船,一眼望见甲板上转盘式的船弩。 肥鲶鱼解下身上的布兜,从里头倒出三十多根“长矛”,矛头寒光朔朔。 蛤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此前收集的不少战船上全有类似装置,但上面没一个能用,七零八碎,全是坏的,它一直想拥有一個完整能用的船弩。 难不成…… 蛤蟆心中欢喜。 它上下左右来回观察,结合此前见过,拆过的船弩构造,不用人教,自个上手起来。 先拈起牙签似的长枪,塞进船弩机的炮筒里,随即拉动转盘,听到吧嗒一声固定后,捻起长绳,轻轻拉下。 “噗!” 长弩破开水流,击出百丈有余,最后一头栽入土坡之中,所落之处扬起烟尘。 蛤蟆险些跳跃起来。 它抓铁签似的一把抓起肥鲶鱼身边“长矛”,捡出两根,分别塞进两艘船的船弩之中。 扭动转盘,拉动长绳,一气呵成。 长矛齐齐飞出,又是两阵浓烟扬起。 “噗!” “噗!噗!” 蛤蟆不停拉绳,玩得不亦乐乎。 梁渠知晓自己的决断没错。 老送船有什么意思,再喜欢,送得多一样会腻,得弄新鲜玩意出来。 而且送船弩不能是摆设,得真的能用,好用。 但太好用又会亏,送船的目的是赚钱,且长远的赚钱。 故梁渠下了不少心思。 寻常箭矢自不可能于水下射出多远,不远就没意思,没有暴力的快感。 因此三十几根船弩箭头材质全是玄水铁。 跟梁渠当上河伯后,河泊所送的制式武器玄水矛为同一材质,后来转送给李立波、陈杰昌二人使用。 这玩意硬度一般,韧性一般,但最大的优点是水阻影响较小,而且便宜! “拳头”自池塘里进入【穴居】状态有好几月,背上花纹逐渐明显,防御能力开始变得超模,感知范围也蔓延出去不少。 梁渠自家几亩地下面都有玄水铁矿,只是玄水铁价格不比寻常玄铁高出多少,与其找人拆墙挖坑,弄得住都住不了,不如忽视。 基于便宜,水阻影响小两项优点,河泊所船弩上的弓箭几乎全用这种材料锻造。 当然,正规军的弓弩质量好得多,再次也是十炼往上。 大顺炼器,有一门独特的手艺名为叠锻,能够通过把较为低级的材料叠加,变为质地上乘的宝器。 十份叠加,为十炼兵,一百份叠加起来,即为百炼兵。 梁渠曾经的玄铁大弓就是这么来的,为刘节斥巨资打造。 不过给蛤蟆的一堆,明显是最基础的一炼。 整三十多根,打包价只用四百多两,人工费钱没多少,陆刚麾下名为黎渊的学徒出品。 一连射出三十多次。 蛤蟆把爪蹼边的长矛全部射空,仍意犹未尽。 它跑到山坡旁,一把抹平山头,把长矛从泥土里头重新挑出来。 梁渠见蛤蟆跟捏橡皮泥似的塑造地形,沉默不语。 捡回长矛,蛤蟆心情大好,直问梁渠要换些什么。 结果听得梁渠索要宝鱼。 蛤蟆犯难,它挠挠头。 “今个过节,好吃的宝鱼全拿去做年夜饭了,手头上没多少……” 好家伙,龙人过春节,蛤蟆也过是吧! 梁渠一时语塞。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正常。 除去边疆地带,深山老林,哪个地方不是人族势大,武学昌盛? 强者崇拜哪里都有。 大顺强盛,周边一众小国就以过大顺的节日为荣,甚至要送来贺礼。 妖一样。 人族文化就是强势文化。 于妖兽来说,要念书,先学人族文字。 什么启蒙最好? 自然先从节气等启蒙读物学起。 文化入侵一群没有跟脚底蕴的妖族,引得模仿,成为妖族习俗再正常不过。 “无妨,大王不如让我先瞧上一瞧,我挑宝鱼,无所谓好吃不好吃。” 蛤蟆眼里,好吃的才是好宝鱼。 但梁渠只要好用的。 蛤蟆不解归不解,一样从身后搬出两个大贝壳,透明的阻隔中共有八条宝鱼游动。 仔细瞧过一阵,梁渠拿捏不准,挑了两条体格最大的宝鱼。 事后。 梁渠望向大贝壳:“大王,不知此贝壳为何物,缘何能禁锢宝鱼?” “没用的,贝壳能禁锢宝鱼不是贝壳的能力,它只是一个壳子。” “好吧。” 梁渠抬头望天,见水色泛黄,提出告辞。 “等等,战船很好,再送你一样东西。” 蛤蟆跑出洞穴,伸爪从一艘断成两截的战船船腹里掏上一掏,拿出三根一米五左右的“短矛”。 “短矛”造型颇为奇怪,通体漆黑,非常粗壮。 “大王这是……” “‘爆裂矛’,以前战船里留下的,不知道能不能用,等等,正好试一试,让你瞧瞧。” 蛤蟆用手捻住一根,离梁渠百米左右,轻轻按压两头。 短矛弯曲变形的刹那。 轰! 狂暴的水流迎面袭来。 整个水底泥沙飞扬,犹如狂风过境,黄雾贴地流动。 梁渠跟肥鲶鱼胸口好似遭受重锤轰击,相继翻滚飞出,摔倒地上连啃数口泥沙。 蛤蟆凑头过来:“太久没玩,今个见到船弩才想起来,有点忘记它威力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 梁渠吐干净嘴里的泥,从地上站起,接过蛤蟆剩下的两根短矛,战战兢兢道谢。 “多谢大王赠矛。” 第三百八十章 黄州行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尽头传来,家家户户门前皆是挂挑鞭炮的长杆,碎红纸贴地纷飞。 赤山晃动脖颈,伸舌头舔开嘴角的纸屑。 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熏得它直打喷嚏,一时不察,脸上贴了好几张迎春花纸。 杨府门口,徐子帅百无聊赖地踢动碎纸,间或眺望长街,见骑马赶来的梁渠放声高喊。 “阿水!说好酉时到,怎么真踩着点啊?” 梁渠翻身下马:“下午遇上点事,耽搁少许,大家全到齐了?” “可不是,只等你一个!”徐子帅拍拍赤山屁股,让这匹聪明的龙血马自个进马厩,转头望向门房,“福伯,人齐了,放关门炮!帮我好好去去晦气!明年过的痛快些!” “一早备好!保管给四少爷您去得干干净净,前程似锦!” 门房老头福伯笑容满面,到宅门下拎上三挂鞭炮,高高挑起,用长香一一烫燃。 噼里啪啦! 爆炸炸响,淌出浓烈的硫磺味。 饭前的关门爆竹,送走旧的一年的所有不愉快! 大门于热烈中轰然闭阖,挡住红纸屑。 梁渠走下阶梯笑问:“师兄今个怎么特意站门口等我?无事献殷勤啊。” “哪個要等你?外头冷风呼呼吹,师娘见你不到,让我出来瞧瞧,说你再不到,给你关门外头,不准进!” “真假,前面我信,后半句师兄自个编的吧?” 二人谈着天穿过抄手游廊,步入更为热闹的厅堂。 整个厅堂门口春联全部换新,贴上红纸,满地的瓜子花生碎壳。 暖炉烘出的热气吹得人浑身放松。 梁渠脱下外套,旁边服侍的丫鬟顺手接下,挂到一旁的龙门架上。 堂内众人见得梁渠到来,一阵闹哄。 “师弟就等你了!来得好慢!” “说酉时到真酉时到,半点不早啊!” “师弟,四品龙血马该换了,什么连影子都追不上,吹得居多啊。 这样,师兄照顾师弟,吃点亏,拿我的赤眼马跟伱换上一换!如何?” “我的我的,没算好时间。” 梁渠连连告歉。 蛤蟆送的两根短矛威力骇人,他一时间没想好什么地方安置。 放家里,放船里,一个不注意全炸上天,好不容易建的。 思来想去,梁渠亲自给安置在了曾经找到阿威和水灵芝的巨岩里。 下午送船过去,时间本就卡得紧张,一来二去,无奈晚点。 好在不算迟到,只是卡点,离吃饭的时间尚早,众人一并坐在厅堂里吃闲食。 梁渠上前给师父师娘见过礼,落座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正好,难得人齐。”杨东雄放下茶盏,“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声。” 听得师父有话要说,一众弟子挺直腰背,正襟危坐。 俞墩问道:“师父,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今年九月,我和你们师娘准备去一趟黄州。” 六师兄曹让怔住:“黄州?师父师娘去黄州作甚?” 徐子帅机敏道:“是不是师娘要回娘家?” 许氏点头:“过了今年,到十一月便是我父亲八十九寿满,俗话说过早不过晚,家中准备今年九月操办一场寿宴。” 众人恍然大悟。 预料之中。 黄州要出南直隶往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不是特殊情况,不会去那,在场众人,唯独师娘跟黄州有关系。 至于寿宴。 杨东雄崛起于微末,参军博前程,待有所成就,父母早过知天命之年,分别于七十三与八十二岁之际寿终正寝。 师娘许氏不同,出身黄州许家,不说位列三公,皇亲国戚,好歹为名门望族。 父母亲人养尊处优,无有太多积劳,自然寿数悠久。 古语云,七十岁为【大寿】,八十为【上寿】,九十岁为【老寿】,百岁为【期颐】。 梁渠觉得大抵为“男庆近,女庆满。”“逢九要大过。”之类的说法。 单数为阳,双数为阴,而男为阳,女为阴。 所以来说九为最大的阳数,十为最大的阴数。 因此,男人过生日的时候,要提前一年。 这八十九的寿宴,实际等同于九十岁的大宴,要大办,喜办。 不过老实说,类似规矩太多,加上不清楚黄州当地风俗,梁渠自个分不大清什么原因,反正最终结果如此。 许氏四五年未曾回去,作为亲生闺女,九十大寿必然要回。 不入宗师,无有天寿三百,日后见一面少一面。 “那大师兄是不是也要回去?” 梁渠脑子里灵光一闪。 大师兄为杨东雄亲子,外公过大寿,理应回来一趟。 杨东雄肯定道:“你们的大师兄自然会去,他已有五年未曾告假探亲,正好借此机会出来一趟。 所以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一块陪同的,正好去见识见识黄州的青年才俊,博物风姿。” 胡奇问道:“师父师娘打算如何去黄州?” “坐船,沿江淮一路往西,一来一回少说要两个多月,时间不短,你们若是没空,不必强求。” “去啊,为什么不去,正好去见见中原啥样,好久没见到大师兄了。” 徐子帅头一个响应。 他无事一身轻,不在任何地方当差,想走随时能走。 向长松,胡奇对视一眼,同样点头。 “我们也去,见一见大师兄。” 向长松,胡奇和梁渠三人入门最晚,从没见过大师兄,理应见上一见。 至于武馆,学徒学武是有周期的,离九月尚早,完全可以提前暂收学徒,停歇几月。 “你们呢?”杨东雄望向其余弟子。 俞墩不太肯定,他入门最早,不像一众师弟没怎么见过大师兄:“尚有半年时间,弟子不太好说,夏耕之前,平阳县会撤县改府,届时不一定得空。” 梁渠自己当然是想去的。 但和俞墩一样,估摸不准自己有没有空,到时要另作安排。 “的确如此,你们多半有差事在身,半年后的事,估摸不准,不必着急给答案,到八月再说一样,先吃饭!” “好!开饭开饭!” “今年师父准备了什么好菜!” “自然是饿不到你们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可浓艳,不可枯寂。 与去年相同,上桌之菜,皆非凡品,丰盛至极。 众人大快朵颐,酒酣耳热。 氛围最浓之时,杨东雄一如往年,依次给众多弟子布置下今年的修行目标与要求。 从俞墩开始,一路顺延往下皆无问题,唯独轮到梁渠时,杨东雄沉吟良久。 九位弟子,修行路径皆有迹可循。 偏偏末了收下的老九,快得非人。 杨东雄犹记得去年此时,给梁渠定下的目标是破开三关,当时梁渠自信能破开四关。 哪曾想一晃眼,放下豪言要凝练第二真罡! “师父别给小九定要求了!”徐子帅大喊,“小师弟注定是要一飞冲天的,师父你给我们拽根线,那是手拉风筝越飞越高,给小师弟那就是根绊线,师父您随缘素位就对了!” 杨东雄让徐子帅一打岔,张了张嘴,摇头失笑。 “子帅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倒还有两句话要送给你。” “师父请讲。” 梁渠站起身子,作洗耳恭听状。 “爵位不宜太盛,太盛则危;能事不宜尽毕,尽毕则衰;行谊不宜过高,过高则谤兴而毁来。 好动者,云电风灯;嗜寂者,死灰槁木;须定云止水中,有茑飞鱼跃气象,才是有道心体。” 梁渠咂摸两遍,百味滋生,然不待回话,杨东雄手举杯樽。 “来,光阴如驹,又迎新年!诸位举杯!” “举杯举杯!” “来来来!” “徐师兄别吃了!你是不是又饿了一天过来?” “瞎说,我有吃早饭好吧!” 徐子帅抹抹手,扔下骨头站起。 梁渠不再琢磨,加入其中。 十杯相碰。 “日月其迈,时岁盛新,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日月其迈,时岁盛新,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 大泽深处。 龙人聚落。 整个部族洋溢出浓浓喜乐,简单的房屋之间连接红绳,红灯笼顺着水流起伏。 幽会的龙男龙女碰头于水藻之中。 相比于前些年的愁云惨淡,今年得知龙君或有转世,整个部族呈现出少见的积极之态。 长老们站于前方,趁热打铁,鼓励族群中的青壮年再接再厉。 尽管尚未找到转世龙君,但日子好歹有了盼头。 龙人一族蒸蒸日上! 众多龙人之中,龙平江,龙平河二人更是透着一股别样自信。 没人知道,龙君已经让他们找着了! 他们为龙人一族立下旷世大功! 唯一遗憾的是,龙君尚幼,部落里人多眼杂,暂没办法告知其他龙人,不然今天的热闹会更甚。 落寞之际,有两位龙人朝龙平江,龙平河方向游来。 “阿江,阿河!” 龙平江转头望去:“子建,子和!什么时候回来的?近两天一直没见到你们。” “昨天才到,没怎么出来跑动。”龙子建解释道,“刚才我和子和喝酒,正好看到你们两个,想着过来提醒一下。” “提醒什么?” “我们在香邑县附近发现一头蛇妖,暂时不知道是哪条,记得你们两個也在淮阴府里吧,所以过来告诉伱们一声,多加小心。” “此言当真?” “蛇行那么明显,不会认错。” 龙平江,龙平河神色肃穆。 无缘无故为何会有蛇妖靠岸? 整个大泽里的蛇妖,有一条算一条,全是蛟龙手下! 龙君发育的紧要关头突然有水妖靠岸,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难不成龙君的风声走漏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龙子和不解。 龙人一族是和蛟龙有矛盾,但终究是被赶,不是被追杀。 小几十年过去,固然两看生厌,有所提防,不至于见面就打生打死,担心忧惧。 “没事没事。” 龙平江连连摆手,然而面对桌上的佳肴,却再无心下咽。 “不是,你们哥俩有事全写脸上,哪像没事人的样子。”龙子和嘲笑,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目露怀疑,“抓蛇精的,不会是你们两个吧?” “蛇精?” 见龙平江,龙平河二人不解,龙子建松一口气。 两个狼烟武师对付一头蛇妖,难度还是挺大的。 “不是你们就好,先前我们在岸边打听到,大概是有人族抓住了一条大蛇,死没死不清楚,但那蛇妖靠岸,多半是来找那条大蛇的,或许是子嗣什么。” 原来是这样! 龙平江,龙平河对视一眼,松一口气。 那就和龙君没什么关系了。 龙子建见两人又紧张又放松,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总感觉你们两个有事瞒着啊。”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是啊是啊。” 良久,龙子建以拳击掌。 “你们两个不会是看上哪家人族女子了吧?棒打鸳鸯?货不对板?” “额……” 龙人聚落往南。 整个蛙族族地陷入狂欢。 到处都能听到大蛙在唱歌。 蛤蟆大王坐在中央,喝得不省蛙事,身下垫着一张巨大的荷叶,旁边围满服侍的大蛙。 老蛤蟆怀抱金银盏,痛饮玉液琼浆,从大蛙脑袋上一个接一个跳过,整个白肚皮泛起一层淡淡酡红,嘴里大声呱叫着什么岸边包围大泽,第一个荣光计划等等。 一众大蛙吃好喝好,觥筹交错,脑袋突然一沉,埋进盆里,谁能受得了? 但抬头一看,发现脑袋上的是老蛤蟆,再想到老蛤蟆拉扯养大大王的辉煌履历。 忍了。 至于老蛤蟆说了什么,大部分蛙不太在意。 长老胡言乱语又不是一天两天。 不过也有大蛙对老蛤蟆口中的词语颇感兴趣,好奇询问与老蛤蟆最为亲近的近侍,大胖二胖。 “大胖,长老说的岸边包围大泽,第一个荣光计划是什么?” “呱~~”大胖打个酒嗝,摇摇脑袋,“荣光计划不太清楚,只晓得五年一个,现在是第一个,是长老为了实现蛙族伟大复兴搞的。” “那岸边包围大泽呢?” 大胖沉吟片刻:“好像是长老掏钱,跑去岸边购置了一套大宅院,隔三差五去一趟……” “长老掏钱?” “宅子?” “岸上?” 大蛙们的关注点各不相同。 “长老不是经常去大王那吗?” “没有,大王那有个甬道,长老是钻过甬道,到岸上晒太阳去了。” “真的假的?” “宅子有多大?” “俺们能去吗?” 大蛙们七嘴八舌,全勾起了好奇心。 第三百八十二章 立体养殖 正月初六。 雪顶延绵成山,屋檐下挂有半尺冰棱。 昨夜平阳县难得下一场大雪,一晚上下来能陷半个脚掌,二三年难得一见。 梁渠静坐于屋檐之下,目视盐粒大的冰晶从石幔地弹蹦,跳落进积雪。 没有练功,没有读书,没有琐事。 呼气,吐纳。 胸膛起伏间,体味冬日严寒。 那无半分难受的冰冷感沁入肺腑,于闲暇中化作一种别样的清醒。 人生在世,追求的无非稳妥二字。 初六日。 兀坐听雪溜竟日。 “大人!范河伯,范大人找!” “让他进来。” 梁渠扶膝起身,拍拍肩膀,掸去薄薄一层霜雪,回厅堂迎客。 初七上工。 为期七天的河泊所春假即将结束,查清等人相继从老家回赶,各自带回来不少特产。 故昨日起梁渠便再收了一轮周遭各县的土特产。 自从成为都水郎,梁渠再没去购买过茶叶,只查清一人不间断送来的“心意”就包了圆。 “一元复始,梁大人吉祥安康,万事顺遂!” 范子玄绕过影墙,穿过垂花门,嘴上说着祝福话,手上两只飞龙扑腾。 今年依旧去打了两只野味送来。 “如此破费作甚?” “大人误会,今年回家陪几个小辈进山野密林历练,正巧抓住一窝,有六只!就花了个把子力气。” 一番推辞谦让,梁渠“勉为其难”收下,让范兴来带进灶房。 好巧不巧,范兴来拎鸡跨门之际,一只花尾榛鸡扑棱翅膀,从门口抄手游廊经过。 傻鸡翅膀交替,来回挪动,从厅堂门口一点一点爬过。 后边乌龙甩着尾巴,时不时一個猛扑,激得飞龙跳飞出去。 “呿!” 梁渠喊喝一声,赶走乌龙,傻鸡这才得以喘息,趴到门槛上吐舌头。 范子玄怔住,尽管那鸡胖出许多,隐约之间仍有几分眼熟:“大人,这只飞龙……” “哦,就你去年送的那只,中间出了点变故,后来就一直养着了,有大几个月。” “哦。” 范子玄不明白里头有什么变故,但大人物的事,谁说得准呢? 说不得梁大人就喜欢养鸡? 瞅那飞龙发胖的身姿。 寒暄几句,范子玄带着有所明悟的眼神离开了。 梁渠《眼识法》中感觉到几分不对劲,但张张嘴,保持沉默。 算了。 几天溜走。 春节氛围渐淡,上工的上工,铲雪的铲雪。 正月十五傍晚,梁渠点卯回家。 年前绩效考核适才评比为第一,获得大功奖赏。 尽管大功已经提前用掉,余下的小奖励尚没领到,但新一年头几天,出勤仍然要有所保证,免得落人口舌。 大门口,陈庆江一家人从大到小陆续经过,个个手持竹竿,顶头还绑有捆扎好的稻草。 梁渠见得奇怪,问上一句拿草把去做什么。 “‘放烧火’啊。” “放烧火?” 梁渠更为纳闷。 正月十五“放烧火”的习俗他知道。 俗称“照毛虫”、“照田财”,是希望除尽害虫,盼望来年丰收。 乡民把田头的稻根杂草堆积燃煨,称之“煨百虫”,另将路边、坟地、沟岸、荒地乱草烧掉,谓之“剿虫窝”。 入夜再用芦苇或茅草,扎成碗口粗的草把,沿田边挥舞,喊上几声“正月十五放烧火,别人家的菜长得铜钱大,我家的菜像简篮大……”等等。 唯一的问题是。 陈庆江家祖辈渔民,吃穿用度全靠一艘乌篷船,哪来的田去烧火? 去年过年都没见有这事。 陈庆江道:“去年秋天收稻之后,买了十五亩田。” “十五亩田?陈叔你不捕鱼了?” “捕啊,要捕的。” “那田谁去种?” 十五亩田不是个小数目,以如今地价来说,至少要七八十两银子,此外还有对应的每年两笔赋税。 摊丁入亩,名下有田是要多缴税的。 田越多,税越重。 陈庆江捕鱼,两个孩子年纪太小,最大的顺子才六,哦,今年涨一岁,已经七岁,压根不是劳动力,家中只一个老人陈仁行和妻阿娣,怎么种得过来? 陈庆江道:“不种,只自个留下两亩,种点瓜果蔬菜,其他的全租出去,收的不多,除去缴税的剩不来多少。 不过我打算把这笔钱全攒下来,过上四五年,顺子十一二岁,攒下来的钱差不多能送他去念书,念过两三年,再把田卖出去,送去练武。” “倒也不错。” 梁渠没想到陈庆江一介渔夫,投资意识不错,懂得利用手里的钱购置资产增值,连小孩的未来都早早规划好。 有自己明面关系在,不必担心遭吏员剥盘使坏,到手就是到手。 思索片刻。 “陈叔,你有空租赁,不如全留下来,雇人种植,不全种稻,去镇上的长春医馆分堂,问里头的陈掌柜,用我的名义采买些活的黑斑蛙和金线水蛭,学一学如何饲养。 夏耕之前,试一试把稻谷和黑斑蛙,稻谷和金线水蛭一同种养。” “黑斑蛙和金线水蛭?” “对!” 这两味药,梁渠皮肉骨血四关之时常抓来泡药浴,对活血化瘀,增益气血非常有用。 各家武馆配方不同,但药理相通。 两者全属于底层武者会大量使用的药材。 按照平阳县的发展前景,至少十年内,武者数量会是一个不断增量井喷的阶段,对基础药材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稳赚不赔的生意。 “能成吗?” 陈庆江没有太多信心,他田都没咋种过,一下子要又种田,又养蛙的,稍显犹豫。 “试一试,算我一股,再拉陈掌柜一同入伙。 今个天太晚,明天吧,明天我让立波和杰昌来,和陈掌柜一同商量商量,拉两个药材商垫资。” 养黑斑蛙,养水蛭肯定没问题,武者那么大的需求量,必然是有养殖的,否则供应不起。 但立体养殖,能不能相辅相成,梁渠自己也不太清楚。 如果能成,扩大规模,日积月累下又是一笔好进项。 左右十几亩田地,实验成本亏得起。 “行,试上一试。” 陈庆江自个没信心,但他相信梁渠。 第三百八十三章 独有心得 池塘里。 肥鲶鱼等兽抬头,间或能望见乡民举着草把从围墙外走过。 两只小河狸小江獭趴在围墙上,遥望田野间亮起的憧憧橘光,翻滚下来,拽住大河狸的尾巴。 大河狸思索一阵,抱起一根木头,眨眼间啃成四根木把,分给四只。 小河狸小江獭抱起木棍,绑上草绳,排成一排学义兴乡民围绕池塘甩草把。 肥鲶鱼很想加入其中,奈何它没有四肢。 悲伤中,龙平江,龙平河探出脑袋,两人环顾一圈,找到和小江獭抢夺草把的獭獭开,表明有要事相告龙君。 良久。 梁渠坐于岩石之上:“淮阴府附近有蛇妖出没?” 龙平江点头:“族中探索淮阴府北的龙人告诉我的,应当不会有错,龙君近来进入大泽,需多加小心!以免对上那蛇妖。” 梁渠坐直身体。 人族对妖兽实力有大致划分。 小精怪,精怪,大精怪,分别对应四关,奔马,狼烟。 成妖,必然为大武师范畴,能如老砗磲,老蛤蟆般言人语,智慧不比人差。 大泽深处或许较为常见,但浅水区基本不会出现! 浅水区人族易于开发,资源少为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容易起人妖冲突,费力不讨好的地方,对于有智慧的妖而言属于蹚浑水。 除非有足够的利害关系,例如曾经的鲟鱼妖,为安全吸纳半截断裂的龙骨,甘愿蜗居于一个小水塘。 “大人慧眼如炬!发现蛇踪的两位龙人此前曾听得香邑县渔民说有地方高手合力擒获大蛇,故猜测那蛇妖与此事有关,或许就是来找寻子嗣的!” “子嗣?” 梁渠心头一跳。 他貌似也斩过一条大精怪级别的蛇妖? “那蛇妖什么颜色?” 龙平河摇摇头:“这倒不知道,没有照过面,只是从痕迹判断。” 龙平江心一跳:“大人何出此言,您该不会……” 梁渠思忖片刻,摇摇头:“我夏天斩过一条大蛇不假,但就在平阳县本地,没去过香邑县。” “夏天?那关系应当不大。” 龙平江放下心来。 蛇妖痕迹新鲜,显然冬季才出现,香邑县的大蛇也是冬天抓的,两者之间关联明显更大。 再者香邑县位于淮阴府最北面,平阳县则位置靠南,两者距离较远。 龙君所斩那条,多半是个巧合。 问过事情细节,梁渠换上一个话题。 “你们两個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到,过完节休息有几天,一刻不停。” “你们离开部族,来近岸打探消息,平日多住于何处?” “龙人没有太多讲究,大多水下找个洞穴之类,水里无所谓干净不干净。” “洞穴?”梁渠摩挲下巴,“不妨今后住我家吧,正好空房间有不少,你们两兄弟一人一间。” 池塘里偷听的肥鲶鱼瞪大眼睛,透露出难以置信。 完蛋,贼人住家里来了! 龙平江龙平河激动地浑身发颤。 “这这这,太僭越了!” “是啊,是啊,打扰到龙君修行,我等罪该万死!” “多余的担心。” 三进院就一个优点,大! 梁渠平日里叫住三进院的范兴来要靠喊,不然压根听不见。 不知道龙人兄弟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狂风骤雨,龙人两兄弟最终答应下来。 只不过两人拒绝进入正房,表示让大河狸在池塘边搭建两个小木屋即可。 兄弟两人间或过来歇个脚便已万分荣幸。 梁渠没有强求,他只是觉得两个龙人天天送宝鱼来,怪不好意思的,才提了这么一出。 任务转交给大河狸。 大河狸用凿子拍拍胸脯,表示包在它身上,木料足够,半个月竣工! 翌日下午。 獭獭开驾驶福船去清江船厂拉木料。 梁渠让李立波,陈杰昌两人喊来义兴镇长春分堂的小陈掌柜,以及两个饲养黑斑蛙和金线水蛭的药材商。 当然,少不了当事人陈庆江,七人齐聚一堂。 梁渠坐于首位,发下五份册页。 “今日叫来大家,目的是什么不用多说,诸位索性瞧一瞧,上头写的东西,大体有没有问题,要修改,该如何修改。” 梁渠连夜根据记忆中的立体养殖要求,写的一份初步计划书,上午又找两个书生,多抄了几本。 陈掌柜与药材商不敢大意。 三人虽对梁渠把水稻和黑斑蛙或水蛭一同养殖增产的想法不置可否。 养殖药材,尤其是活体药材,里头门门道道非常多,若是处理不好,一死一大片,裤衩子都要赔掉。 但梁渠的地位摆在这,能让几人登门喝茶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恭敬地接过册页翻看。 陈庆江不识字,他翻了两页,只能大致看懂上面的图片,间或还要询问李立波和陈杰昌两人图片上的标注什么意思。 李立波、陈杰昌也不是当年大字不识的泥腿子,颇有上进心,常去书院听课,拼音法学的不错,大致能读书。 “田埂加宽并夯实,宽度大于二尺,高出水稻种植平面一尺半以上。田埂与水稻种植平面之间筑高出平面一尺的食台,宽约三尺,食台连接田埂和稻田并绕田埂一周。 在筑好的食台上搭建投料台,投料台由竹筒和长方形网布构成,用与网布等宽的竹筒将网布撑起。网布两边埋入地下,防止蛙钻入,形成类似‘蹦床’的投料台。 根据稻田的形状,在稻田中间开挖蛙溜,蛙溜深三到四尺……” 两位药材商看着看着,一时间竟入了神。 梁渠见两人看得认真,知道事情妥了。 他是不太懂如何养殖黑斑蛙和金线水蛭,但前世桑,蚕,甘蔗稻之类立体养殖的地理题做得都要吐了。 这玩意的关键不是要弄懂每个东西要如何种,如何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两个药材供应商自己懂。 关键在于控制成本,循环物料,资源,往有限的空间里,提高数成乃至一倍的养殖效率! 无非照猫画虎。 至于两位药材商看后明面不答应,自己回去试的情况,梁渠不在乎。 不说压迫不压迫,两个人不敢有那个心。 药材利润高,一亩地多挣一两银,一千亩地,一年下来两茬那就是两千两。 并且梁渠在养殖水生物种方面,有一些独有心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到手!(4k) “诸位觉得如何?” 梁渠见几人把册页翻到末尾处,出言提问。 “妙,大妙!” “梁大人学究天人,略一出手,非同凡响!” “素来听闻梁大人多有奇思妙想,学堂里开创拼音法,河泊所里新创船锚,未曾想连种田亦有妙法,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义兴镇长春分堂,掌柜为平阳县总堂陈掌柜的儿子,故称小陈掌柜,对梁渠的合种创意推崇备至。 梁渠今非昔比,听别人夸奖听得耳朵生茧,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全是前人智慧。 “大家无需顾忌,有问题尽管说,实不相瞒,本人对饲养黑斑蛙与金线水蛭了解不多,有没有利害冲突之处,暂且不明。” “梁大人太过谦虚,老儿认为仅从稻-蛙,稻-蛭的养殖方式上来看,并无太多不妥之处,至少处理得当,互补互养的情况的确能够实现,困难度不大。” “一旦实现共同养植,那原先的每一亩蛙田,至少能凭空多出一亩地的稻谷产出,增收同时,减少肥料,饲料使用,降低成本,大大提高产出率!” 两位药材商越看越高兴,对梁渠的设想心悦诚服。 此番前来,二人本没有抱太多期望,只当“陪太子读书”。 不过分的要求当场答应,只当博一地豪强好感,太过分,花钱去找药材商会从中斡旋。 混药材圈,哪少得了与武者打交道,没人是泥捏的。 万万没想到,能从一个世代渔家子手中收获如此大的惊喜! 种田讲究极多,首要为肥料。 何为肥水不流外人田? 拉屎撒尿要往自己田里沤肥的地方堆! 无论河底淤泥,沤肥过的粪便,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肥料外,种田的另一大问题为虫害。 大顺没有农药,不意味着不治虫,较为常见的方式是使用嘉草、莽草。 沿海地区更会把蛎壳煅烧生成蛎灰,利用蛎灰的碱性当作除虫剂。 使用的方法包括混入种子收藏、伴同种子种植、浸水或煮汁喷洒、点燃熏烟、涂抹虫蛀孔等。 一桩桩一件件,全要人力与投入。 稻-蛙共同养殖不同。 蛙粪即肥料,蛙自己还会吃虫! 稻蛙共养,减少肥料使用同时,变相解决掉虫害问题且降低饲料投入! 此外二人还怀疑,蛙田里种水稻,对提高黑斑蛙的产量一样有帮助。 寻常养蛙,无非开凿出浅水塘,把所有蛙种集中养进一片淤泥地里,用网围住。 养的稍密一些,几天不注意水质,动辄闹上几场传染瘟疫,成塘成塘的病死。 养殖环境无论如何比不上郁郁青青的稻田。 至于稻-蛭,相比于稻-蛙较为复杂,不过大体情况仍差不多,无非细节差别。 见两人没意见,梁渠拍板。 “既然二位没有问题,我可当真了,只是煮好饭后,饭要怎么吃,两位有没有说法?” 两位药材商对视一眼,私语几句,年龄偏长的一位站起身来。 “梁大人,不妨如此,那十五亩田经营算我们头上,由我们的人来种植,此外我们二人各出一百亩,共凑二百一十五亩整。 不搞什么夏耕,从春耕起试验效果,亏了,由我们二人自负,赚了,十五亩田收益全归……这位……” “陈庆江。” “全归庆江阁下,余下两百亩按往年平均利润,所有多出来的收益,梁大人自取一半。 日后扩大规模,全部如此,多出的利益五五分,成本,人工,经营皆由我们承担,如何?” 梁渠思索一阵。 “善!” 种田养殖,最大的成本实际是时间。 一旦错过时间段,只得等来年。 两位药材商实力雄厚,试验阶段便如此大手笔,梁渠自然没有意见。 何况多出来的收益五五分账,梁渠完全是无本买卖,不会牵扯到任何精力。 双赢。 最关键一点,养殖是资产,能拉动大范围百姓致富! 许多地方豪族,为什么不能轻举妄动,哪怕他犯事。 正是其扎根之深,与地方整体利益休戚相关。 动一发牵全身。 简单商量好利益分配,梁渠留众人吃上一顿午饭。 正好范子玄送来的飞龙没吃。 接下来数天,稻蛙,稻蛭养殖于两位药材商手中得到进一步完善,同时双方拟定好协议,委托药材商会找中间人担保,签字画押,只是中间人身份让梁渠始料未及。 “山长!?” 赵记抚须微笑。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梁渠恭敬作揖:“学生确有惊讶,实没想到山长您会来当中间人。” 小陈掌柜拱手道:“赵山长德高望重,素有名望在身,再合适不过。” “你们之间的协议我事先看过,稻-蛙,稻-蛭种法若真能提高每亩田地产出,推广开来,实乃利事,古今之争,无非田地里的那点产出罢。” “山长真知灼见!” 中间人有好处不假,赵记爱惜自己的羽毛亦真。 单纯的利益协商,赵记绝不会出现在此。 杨东雄其实更好,本地豪雄,且和药材商会一样有关系。 但谁让杨东雄是梁渠师父,亲疏有别。 中间人全认可,协议没有问题。 梁渠干脆利落,当场签字画押,按下自己的爵印,名印,一式两份,由双方各自保管。 数天后。 陈庆江的十五亩田野在水牛的辛劳下开垦出田垄,蛙溜,田埂边杂草上挂着的冰霜尚未完全消融。 梁渠身边有养殖户陪同。 “如梁大人所见,所有田地预计至四月份开垦完成,装好竹筒和围栏。” “新田要养蛙,一般会做什么?” “会先消杀。” “消杀?” “即每亩地先用一百四十到二百四十斤搅拌成浆的生石灰泼洒一遍,以杀死敌害和虫卵,覆灭疫气,防止黑斑蛙生病。 清塘十二时辰后加水淹没田面,如此再浸泡十二时辰排干水分,最后重注新水至八分满,大约三天时间,方能投放黑斑蛙种。 待夏天移种稻谷,大概便是蝌蚪长出四肢的生长阶段,按照大人计划,与我们平日养蛙本无太多区别,只是中间加上一个插秧环节,改变蛙塘地形。” 见养殖户讲的头头是道,梁渠不禁点头。 创意给了,剩下的由他们去搞,坐等收钱,扩大规模,成为豪强。 搞定养殖大业,此后半月梁渠皆无太多要事。 池塘边,一栋二层木屋崭新出炉,而龙人说过的蛇妖始终未曾出现。 安逸得很。 直至出正月。 梁渠终于收到远自流金海的大师兄回信,骑马赶去驿站接收包裹。 包裹入手,分量不轻。 梁渠心砰砰直跳。 他搓动指腹,紧张地揭开包裹。 布包正中,两本历经岁月沉淀的黄皮古书映入眼帘。 《青龙杀经》! 《青龙七杀枪》! 观摩前后,封皮封面俱在,皆无太多破损! 整的! “哈。” 梁渠呼出一口大气,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一屁股跌坐在交椅上。 不容易。 太不容易了。 从治水兑换武学到今日,时隔有小半年! 历经诸多波折,两份武学完整到手! 自寄信之日起,梁渠心头的不安没消停过,始终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他。 一个两本书共同拼凑出地点,变数实在太多。 谁能知道历经漫长岁月变迁,起初设立下的地方是否仍在? 说不得钻进去两只老鼠,破坏得一塌糊涂,亦或者有奇人跌落悬崖,先行一步。 万幸。 “梁大人,这还有一份您的包裹,全河源府送来的。” 驿站伙计捧出另一份物件,方方正正。 打开来,两個木盒。 梁渠不着急打开,因为跟两本秘籍一同送来的有一封书信。 拆开火漆,撰信人正是大师兄杨许。 信件开头一番问候,旋即杨许讲述起了此番寻物的前因后果。 原来梁渠给出的地点是一个水下洞府。 洞府完全淹没于流金海中,开凿于苦木崖峭壁之上,分外隐蔽。 纵使杨许有准确地点,亦于冰天雪地中,带领手下寻找有足两天之久。 水下洞府里头东西不多,只部分生活用品,一些家具,剩下便是两份武学秘籍加两株宝植。 杨许猜测宝植是后来生长的,因为根系全从家具缝隙中钻出,挤得木质开裂。 留下根系,带走东西,杨许马不停蹄赶回河源府,委托信使寄送,可谓紧赶慢赶。 两个木盒里装的则是那两份宝植。 其中一份杨许特意解释,里头三百年份的血参为什么只有半截。 他拿了部分,用来分给弟兄当辛苦费,剩下一半则和另一份宝植跟随信件一同送来。 信件末尾杨许写下几段激励话语,说若有机会,希望两人能于黄州会面。 梁渠收好信件,打开木匣。 血参,名字带血,似乎该通体全红,实际只泛着淡淡的橙红。 属于很不错的疗伤宝药,常用来制作救命丹,狼烟境以下,保命吊气效果绝佳。 先前同鬼母教大战,每人一粒的不寂丸,主要成分就是这个。 另一份…… 木匣内,三枚通体黑皮,鸡头大小,上边还有一圈肉皮的果子滚来滚去,表皮略有皱缩。 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导致三枚果子略有干瘪,不少地方有溃烂迹象。 梁渠手持木盒,哭笑不得。 竟是三枚鸡冠果! 难怪信中未有丝毫提及,压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流金海长出来的鸡冠果和江淮大泽里长出来的鸡冠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这三个玩意千里迢迢从流金海送到江淮大泽,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然超过其本身价值! 的确,左右一个小洞府,偶然能长出血参此等不错的疗伤宝药已经相当了不得,哪会一下出现两株。 阖上木匣。 梁渠按耐住激动心情,收拾好包裹赶回家中,关门进静室。 今日起。 闭关! 静室中。 梁渠点亮金明油灯,打开两本古籍,认真研读。 一晃数日。 除去吃饭洗漱,梁渠几乎没有踏出过静室,日常作息变得和老和尚相同。 然今日出了点意外。 池塘里,老蛤蟆颇为不满,它面对池边木屋,询问得知木屋是龙人居住后,吵吵嚷嚷要见梁渠。 “怎么让龙人住进来了?谁同意的?谁允许的?” 倒不是老蛤蟆不乐意。 拳头,不能动,江獭,河狸全住一个池塘里,此地俨然水兽乐园模样。 兽多热闹,蛮好。 老蛤蟆不高兴的是,梁渠没有告知过他! 讲好蛙族才是此地主人呢? 拳头,河狸,先前便有,住便住了。 但有后来者,竟是知会也不知会一声! 肥鲶鱼抱住老蛤蟆,忙呼使不得,同时往精神链接中传讯天神,寻找破局之法。 密室中。 没有太多成果的梁渠正揉捏眉心,听得传讯,打个激灵。 坏事。 龙人住进池塘,的确没和老蛤蟆说上一声! 百密终有一疏。 忘记老蛤蟆是名义上的塘主。 一时间不太好意思当面解释,不过…… 池塘里,抱住老蛤蟆水桶腰,拖延它不进内院的肥鲶鱼眼神一变,忽地放开老蛤蟆。 老蛤蟆腰间一松,猝不及防下整个贴脸摔到塘石上,它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斥责无足蛙不讲蛙德。 然此刻的肥鲶鱼挺立出水面,两根长须随风飘动,肃穆之中,竟有一丝威严之感! 肥鲶鱼舞动长须,指指点点,严厉斥责,同时暗瞥一眼老砗磲。 老砗磲有所明悟,清清嗓子,朗声传话。 “多宝蟾蜍!你忘了蛙族历代先王一统大泽的大愿了吗? 老蛤蟆被唬住了,忙趴到地上。 “一刻也不敢忘啊!” “既然如此,那就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组成最广泛地统一战线!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老蛤蟆咂摸两句,挥舞爪蹼。 “继续说,继续说!” 池塘里一片喧嚣。 旁边观摩的獭獭开若有所思。 静室内。 烛火幽幽。 好不容易让肥鲶鱼劝住老蛤蟆,梁渠注意力重回两本秘籍上,颇感头痛。 三天时间,通读两本秘籍全篇,更从完整版《青龙七杀枪》的前言上得知有前因后果。 此枪法创立者,正是《青龙杀经》上留下神韵的天人宗师! 完整版的《青龙杀经》,属于一门总纲式的武学秘籍,学刀的能用,学剑的人亦能用,主杀伐之法。 《青龙七杀枪》则是天人宗师观摩《青龙杀经》有感,额外总结出的一套枪法招式。 由于两者同出一源的缘故,所能凝聚的真罡,俱为太清龙罡! 是故,梁渠不用犯选择困难症,但两者想入门到修炼真罡,却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要把青龙七杀枪最后两式完全练入小成境界。 好在拥有蜃虫的梁渠时间尚且充沛。 唯一问题…… “神韵有那么难感悟?” 第三百八十五章 收入更易! 河泊所。 梁渠环顾一圈,扣响桌案。 “寿福人呢?” “今个李主簿休息,不知梁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黄平昌主簿放下手上纸页,起身回话。 梁渠没纠结,递出章印:“帮我换三瓶神思丹。” 找熟人换东西主打放心,找不到也无所谓,黄平昌一样有过几面之缘。 “稍等。” 黄平昌拢起衣袖,双手接过印章,上书架翻找出梁渠档案。 根据神思丹需要小功数目,黄平昌划掉账上小功,写明用途,再打开红泥,盖上双方章印,发出条子。 不消片刻,有吏员端来托盘,里头稳稳立有三个圆肚细颈的小瓷瓶。 梁渠打开瓶塞,晃一晃,一瓶五粒,药香浓郁。 新鲜货。 感悟宗师神韵通常要以神思丹配合,据说服用后有身临其境之效,事半功倍。 梁渠本以为按自己三倍武学天赋,能跨过外物辅助,省下一笔丹药支出。 没想到三天下来,事情比想象的困难。 沟通秘籍神韵,貌似不完全由天赋决定。 黄平昌翻看两页功劳簿,提醒道:“梁大人,三瓶神思丹总共要四十五小功,兑换后,您账上剩余小功数目便不多了。” 梁渠怔住:“用那么快?” 黄平昌道:“按功劳簿上所写,您每天必换三枚鸡冠果,间或兑换补气丹,能攒下的小功实际不算太多。 此外您有换过船图,船弩,一头江豚,中品丹药若干,皆为大项,动辄数十,上百。 而您去年八月到十月于华珠县治水,获得小功不多,花销却未停止。 到十一月收获略有上涨,可一月至今三月初,许过节缘故,再度下降,收入支出堪堪持平。” 梁渠听得黄平昌报账,一时间陷入沉默。 没想到自己花销如此之大。 说来不止小功。 差刘全福打造福船后,手头银两也不剩多少。 好在每一笔钱皆有它的去处,不外乎化作实力,资产。 钱和小功没有消失!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 黄平昌继续道:“此外有件事必须和您告知一声,我见功劳簿上,梁大人的大部分小功来源皆为猎杀精怪,清理浅水区所得。 本来没什么问题,但自今年四月份起,清理浅水区精怪的常规任务不会再有,仅个别县区有所保留,其余皆转为出船捕宝鱼获得。” 黄平昌与梁渠谈话之际,卷牍室里不少人支棱起耳朵。 大消息啊! 清理浅水区获小功的任务竟然要撤销了! 梁渠若有所思。 意料之中。 浅水区精怪不会杀一茬刷新一茬。 精怪多少比寻常野兽聪明。 杀得多,知晓厉害,全往大泽深处逃窜,收缩范围,数量自然慢慢减少。 猎杀精怪,清理浅水区,本身目的即为开拓捕鱼区,提高产出。 一年下来,目的达成,自然不再保留。 平日靠河伯河长的日常巡逻,足够维持状况。 寻常武师武者想要继续获得安全稳定的小功收入,只能参与接下来的深水区开发,即变化为跟船捕捞的常规任务。 任何事物皆有自己的时效性,总会发生改变。 “行,我知道了。” 梁渠拱手道谢,转身之际,再让黄平昌叫住。 “梁大人请留步!” “还有事?” “大人勿怪,是还有两件。” 黄平昌打开桌案下的长柜,根据姓名贴条搬出一個木箱,“头一件事是年前绩效考核的奖励,昨天跟随船队全部到账,这是您的剩余实物奖励。” 梁渠绩效考核第一,获得的奖励为大功一,小功一百,白银三百两,与年终奖类似。 其中大功提前透支用掉,小功地方河泊所有权力直接到账。 只剩下白银三百两。 梁渠打开一瞧。 上下两层,总计二十个银元宝。 一份官银价值五十两出头。 “怎么有一千两,不是说好三百两吗?” “因为剩下七百两与另一件事有关,梁大人,去年您贡献的宝植莲藕,是否留有印象?” “有印象,来消息了?” 大顺上供未曾记载的宝植是有奖励的。 梁渠去年上交过莲藕,他都快忘记自己什么时候给的了。 大概去年春天? “没错,和昨天下发的奖励一道给了回复。” 黄平昌递出一本小册。 梁渠接过小册,翻阅几张,大致明白为何一件宝植会拖拖拉拉那么久。 宝植,尤其低品级未记载宝植。 其主要研究目的不是宝植效果多么多么好,药性如何,这只是一小部分。 更为重要的是宝植本身效果环境之下,大规模种植的投入与产出比。 要验证这些,必然要种进地里,水里,等待宝植自然生长。 其后根据产量,能否培育改进等商讨价值,给予奖励。 既然涉及到种,没一个时间短的。 特别为确保准确,宝植无法催生不说,要得种不止一茬,至少两茬,尽量三茬。 梁渠的莲藕,上头便种了足三轮。 小册子上各类批注密密麻麻,看得人头大,梁渠径直翻到最后看结论。 “此莲藕有可取之处,种植环境要求简单,无需太多料理投入,且依照土壤成分不同,疗伤效果能得到部分增益,丰富了下位疗伤水植品类。 然无论产量,亦或产出比,于同类水植中仅能排到中游,经由商讨,特此奖励白银七百两。” 梁渠四关之际,陡然收获七百两白银会欣喜若狂。 非常庞大的一笔收入。 但他现在奔马极境,七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有总比没有好。” 梁渠心情愉悦。 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快忘记此事。 不抱希望的事情在某一天突然给了好处回馈,感觉属实不赖。 算一算账,刨去大量开支,少量薪俸收入。 梁渠手上白银重回两千六百两之巨。 抱上白银,丹药,梁渠骑马回家,进入静室,继续闭关。 嗑下一粒神思丹。 药效发挥,梁渠头脑不仅没有变得如服用朝露虫那般神清气爽,反倒越发昏沉。 “?” 然当梁渠集中注意力到武学之上,其上忽有青光变幻。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贯通! 《青龙杀经》平展于桌面,散发独有神韵,文字间涌现大片青光。 青光摇曳间,一道凌厉的环形锋芒荡开。 梁渠不避不闪,任由锋芒触及己身。 恰为头脑昏沉的缘故,锋芒入身,四周光影陡然变化,如潮水般彻底淹没梁渠。 如梦似幻。 “原来要反其道行之?” 梁渠念头跳动。 此道锋芒并非他第一回触及,但此前神志太过清明,反倒沉入不进来,还以为要感悟其中锋芒…… 心神彻底沉没。 光影扭曲间逐渐稳固,梁渠神志稍有清晰,定神观凝,一方栩栩如生的世界跃然展现。 大漠、长空。 平原,黄土。 斜阳普照。 光影斗转。 “好真实的幻境。” 梁渠抓起地面土壤。 平阳县湿气重,土壤黏黏糊糊,抓一把会黏合成团,能揉捏出各式形状。 这里的固然也是土团,但用力一捏,落地皆为纷纷土屑,随风飘扬。 漠北? 梁渠想到秘籍由来,大致猜到所处位置。 杨东雄得到《青龙七杀枪》的地方是在漠北,两本秘籍上透露出来的位置同样是在流金海。 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七杀枪》最初的创造环境在哪。 指腹搓开土屑,梁渠正欲四下观摩,目光忽地一闪,转头望向夕阳。 刺目的斜阳把大地照得白闪闪,白里透着点红,由上至下整个像一面巨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是火镜的焦点。 而所有白光的最中心,蒙蒙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让梁渠心跳加速。 有人! 梁渠不是真的看见白光里有什么人影,不过强烈的感觉仿佛针扎在背后,有人的目光能把他整个洞穿。 白光微微摇晃。 一个人影镀上金辉从光圈中徐徐走出。 梁渠眯住眼睛,白光中完全瞧不真切,只觉得那人身材明明与自己相仿,却高大至极,仿若一柄顶天立地的长枪。 似为验证,此人背后确有一杆长武器,以白布包裹。 然不待梁渠仔细观摩,无声无息间,沐浴白光之人脚踏七星,手中一晃,白布飞扬。 飘展中,忽有一道白线飞来。 轰! 雷落眼前,劲风扑面,骇人气息升腾。 距离是如此之近,梁渠全身的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下意识地往后躲,可根本躲不过。 罡风流转。 长枪在那人手中扭动,仿若化作一条活的苍龙,横亘于长空之下大地之上,仰天咆哮。 刹那间,锐气横扫长空。 苍茫原野所有野草齐根断裂,草屑纷飞,荡起满天黄沙! …… 光影溃散。 “呼!” “哈!” 梁渠冷汗淋漓,大口喘气。 哪怕脱离神韵包裹,视线之中仿佛仍能看到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 然死亡恐惧下的收获值得惊喜。 伴随着这一枪,诸多武学奥义隐约浮现心间。 可惜距离明悟仍差上一丝。 “继续。” 梁渠终于明白神韵的正确用途,难怪被誉为学习武学的捷径。 只需拉入幻境,无太多危险的体验一遍,比练上几十遍上百遍更加有用! 趁热打铁。 梁渠嗑下丹药,喊上一声。 “胖虫!” 趴在桌上的蜃虫心领神会,蠕动身躯,喷涌出一股白雾,只是这白雾的量比以往要少得多,缥缈到梁渠身前,更是只有丝丝缕缕。 白雾缭绕。 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梁渠收入白雾同时,光影变化,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改变。 大漠、长空。 平原,黄土。 斜阳普照。 光影斗转。 与此前所见所闻没有任何改变,然而这一次,世界的流动明显变慢。 长风呼啸之中,野草仿佛被按下了慢镜头,摇晃地无比缓慢。 梁渠抓起一把泥土握碎,细沙随风飘扬,连成沙幕,他抬头望去。 盛大的白光之下,晃动的人影同样放缓,梁渠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光影在其中变化。 有用! 蜃虫带来的思维加速带到了神韵之中! 念头跳动之际,人影一如既往的脚踏七星,白线再出,大地动荡,苍龙咆哮! 梁渠睁大双目,不放过任何一個细节。 …… 时光流逝。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天气由严寒转春,世界多出几分生机勃发之意。 “呼!” 三瓶神思丹空空如也。 梁渠呼吸变得沉重悠长,气息流动于口鼻间漫卷,引得整个静室微微颤动。 浑身状态越发完美无缺,正应上外面生机勃发的春景。 “太清龙罡。” 梁渠默默念诵纲领,咀嚼其中精义。 经由一个多月的体悟,无论是朝廷给的,亦或者大师兄从流金海送来的两本秘籍。 梁渠把其中神韵体会了个遍,尽管三者没有太多区别,但让他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体悟。 太清龙罡,本身为至大至刚,兼顾护体与杀敌之效,不但能护持己身,更是能短暂脱离己身,伤敌于百步开外! 破甲、破罡、破横练! 强横无比! “是时候了。” 梁渠睁开双目,金目之中神光浮动,摄人心魄。 全身心投入学习,配合蜃虫不间断的梦境训练,实际操练时间早有数月之久。 《青龙七杀枪》全部掌握,哪怕六七两式亦为小成,触类旁通,《青龙杀经》尽得其中含义,两相映照,理解更为深刻。 如此状态,配合梦境中的存神演练过数遍,着手太清龙罡不会再有太多意外。 不过还有最后一点。 梁渠念头一动。 池塘中的拳头豁然起身,从一旁鱼缸中夹出三条大宝鱼,熟练地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除去过年换来的两条宝鱼,梁渠熟悉摸索太清龙罡的日子里,大河狸又额外造好一艘船模! 梁渠手上的高质量宝鱼已经足足积攒有三条! 拳头处理好宝鱼,生好篝火的獭獭开铺上铁网,备好盐袋。 刺啦! 鱼肉表面残余水珠与铁网触碰,转瞬间化作水蒸气,给蒜白的鱼肉烫出一层淡淡焦黄。 先前换来的三条宝鱼,便是最后关键! 【水泽精华+8765】 【水泽精华+8234】 【水泽精华+9064】 鱼肉下肚。 澎湃的能量扩散爆发。 梁渠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青)(融合度:52.6%)】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二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纵跃,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涡窍,驱水病,呼风唤雨招雾,遏风止雨定雾,赶水。】 【水泽精华:51202】 【河流眷顾度:1.0276】 不止狼烟。 梁渠要一鼓作气,全部打通!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凝脉!(4k) 悠长低沉的呼吸回荡不歇,燃烧的金明油灯不知何时于激荡的气流中黯灭。 筋骨交击出龙虎之鸣,血液奔涌现拍岸之声。 狭小的静室中仿佛趴伏着一头上古大妖,仅仅呼吸便引得烛台摇晃,灯油泼洒。 然作为一切事件的中心,梁渠只觉周身滚烫,虚妄的火焰自腑脏生出,似要由内而外的将他彻底焚烧成灰烬。 这不是错觉! 内视己身。 梁渠能清晰感知到自己体温在不断攀升。 血液奔涌如岩浆,全身皮膜殷红如血,寸寸鼓胀,一副初次突破皮关的骇人景象! “哈!” 张嘴吐气。 枯焦味弥漫。 梁渠头脑低沉,本能的呕吐感令他咽喉不断吞咽。 自昨日中午起,他没吃过一顿饭。 宝鱼消化一空变成精纯气血,反胃间只剩下胃酸翻涌,漫进嘴中化作酸涩。 身体在自救。 皮肉骨血腑,三田,三关,三窍,一切早已开发完毕,圆融如意。 浑身血气,精气壮大到难以提升的饱满程度,如同一个蓄满水的大池。 以至宝鱼消化带来的恐怖血气反复冲刷,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容纳,来把血气缓慢释放,化作养分。 眼下再不快速吸收血气,等待梁渠几乎只有两条路。 要么把气血全部释放出去,化作虚无! 要么硬生生承受其爆发,憋出内伤! 然而前路未绝! 前赴后继的先人早已于非左即右的为难中,开辟出一条继续向前的通天大道。 凝脉搭桥! 凝练内息,聚为脉络,再合脉成桥,自成内景天地,继续挖掘潜能,冲破人体桎梏! 人为开辟出新的蓄水池! 故梁渠体内情况糟糕,心中却无太多惊慌。 预料之中。 一切正常。 当下唯一要做的是凝结气血,聚现出《万胜抱元》三十六条脉络中的第一条关键大脉——冲脉! 夫冲脉者,五脏六腑之海。 冲脉贯通全身,能一举联结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足三个窍穴,形成共鸣,完成蜕变。 成为身体气血中枢,以调节周身气血,蕴养四肢百骸,贮精藏气! 梁渠沉下心神,默念功法口诀。 不仅不释放血气,反闭合全身毛孔,锁住全身气血。 此行为极其凶险。 倘若体魄差上几丝,凝脉失败,反噬之下,不死也要重伤! 但梁渠浑身体魄早已如铜浇铁铸,无法撼动。 泽狨带来的龙筋虎骨不谈,自身亦修炼有《降龙伏虎金刚功》,持龙虎金身,于丹田处凝聚出一尊模糊的小金人。 同一境界下,肉身强横到没有道理! “聚气,搭脉!” 静室内风起云涌。 西厢房阳光普照。 老和尚破天荒的没有给疤脸江獭讲经,端坐桌后,默默转动念珠。 疤脸江獭有样学样,不知从哪串来一串菩提子,握在爪中,跟随老和尚一同盘珠子。 独后面的小江獭不知闹出什么矛盾,互相撕咬得一嘴褐毛,嘟嘟囔囔的在打架。 “奔流聒地响,平野到天荒。一如既往啊。” 老和尚收好念珠,念诵一句。 四窍者世所罕见,闻所未闻。 突破狼烟,哪怕练就二座真罡,亦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水到渠成罢。 打架的小江獭以为老和尚在说自己,稍稍松嘴,见老和尚没看自己。 四爪并用! 低低的嘶吼中,断毛飞舞。 日光南移。 在血气进一步横冲直撞,伤害身体之前,梁渠意志牵引,终是无形之中化有形,扭转血气成为丝丝缕缕的银白细线。 来了! 梁渠按捺住喜悦,下探意志,与那银白丝线相连,利用心法口诀,徐徐引动丝线,聚集于上丹田之处。 漫长努力下,无数丝线汇聚,绞合成一团,缓缓炼化成一滴滴精华,自上丹田一路下沉至中丹田,最终落入下丹田。 精华所过之处,淌出一道淡淡白痕。 如此往复。 白痕愈发清晰,隐隐散发银色光芒。 有了前路,血气精华的流动越发顺畅,越来越多横冲直撞的血气被带动吸引,汇聚于此。 静室内澎湃热浪逐渐消退,肿胀的皮肉如泄气的气球,重新贴合。 梁渠紧皱的眉头得以平复。 白痕引动气血,意味着冲脉雏形已现,最危险的一关已过,换言之,准狼烟高手! 然而整個破境才刚刚开始。 聚脉是为破境基础。 凝脉后,方立真罡! 聚出冲脉雏形,梁渠一刻不敢停歇,引动体内残余气血,按《青龙杀经》凝练真罡方式运气,并于脑海之中观想出苍青大龙! 体外。 筋骨齐鸣,皮肉碰撞。 粘稠的赤红气浪包裹全身,道道罡气如流光浮动。 初时杂乱无章,却隐隐间朝一霸气形体逐渐靠拢,分外摄人。 罡气一词,本意为刚劲,浩然之气,后化入进武道,用以形容奔马六窍后形成的独特气机,强横特质。 持此气机,武师用凡兵亦能削铁如泥,斩金断玉,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若于灵兵,更是如虎添翼! 放眼天下之大,无论去往何处,皆会有立足之地。 而真罡,比之罡气更进一步,不仅无坚不摧,更有护体神效! 狼烟武师,不论身处哪地县域,乃至是部分州府,皆称得上是高手。 那沙河帮帮主程崇,凭一己之力,一双肉手,用再普通不过的猛虎真罡,即可打得帮中一众高层抬不起头。 而太清龙罡脱胎于《青龙杀经》。 不谈杀伐效果如何,仅凭天人大宗师得到后,亦靠此武学参悟出一门真术级枪法,就比之那普普通通的猛虎真罡,高明到不知哪里去! 连杨东雄看后,亦言自己手上所有凝练真罡之法,皆不如《青龙杀经》! 一门完整且极为强横的真罡修持之法! “太清龙罡,至刚至大。” 梁渠放空心神,全身心的投入观想。 静室内罡气流窜变化,错乱中闪现的形体,愈发清晰。 血气亦于冲脉牵引中徐徐蜕变。 无知无觉。 …… …… 春风拂过新芽。 万物生机勃发,带有植物清新味的空气流动,令人胃口大开。 “吃饭吃饭!” 范兴来兴冲冲跑进灶房,卷起袖子往碗里添饭。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十二三岁,正长身体,早饭吃过没两个时辰,范兴来已经像头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饿熊。 “东家,大师全没来呢。” “没事张婶,水哥说了,最近两天有要紧事,不出来吃饭,大师也说不饿,我一早去喊过了。” 张婶哦上一声。 武师的事她不懂,反正东家说啥就是啥。 范兴来抄起筷子扒饭,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 畅快享受中。 咚咚咚! 大门扣响。 “谁啊,吃饭时候上门。” 范兴来抹掉油,嘴上抱怨,双腿一点不慢。 “李大人?” 大门外,李寿福手捏册页,气喘吁吁:“兴来?梁大人在家吗?有要紧事,快去通报一声。” “大人闭关呢,说没要紧事不要打扰他,咦?” 说着,范兴来轻咦一声。 现在好像就是要紧事? 李寿福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梁渠会在这个时候闭关。 香邑县来活了! 梁渠反复叮嘱,香邑县有事第一时间告知,却没说是否重要到闭关也要进去的程度。 以梁渠年纪,闭关必然是有重大突破! 到底要不要进去? “李大人今个忙吗?不忙先进来吃饭吧,吃好饭等一等,我家大人昨晚就没出来,应该快了吧?” 范兴来见李寿福犹豫不决,提出建议。 “这……” 李寿福张张嘴,恰逢此刻,庭院中一股青光迸现,似水氤氲。 其后现悠然长吟,啸声激荡,如困龙升天,笼罩住整个三进院。 范兴来后撤一步,沙尘迷眼,他低下头,诧异发现所有灰尘贴地飘转,往外流动扩散,层层荡漾,神异非凡! 真快出来了? 李寿福心中一凛。 思索间,一只个头极大的江獭从院子旁边跑出,身上揣着一块木板,一番张望,江獭四肢着地跑到两人跟前,放下木板,用一块黑木炭写写画画,举到李寿福面前。 上边歪歪扭扭写有三个大字。 “了一卞。” 李寿福和江獭大眼瞪小眼,良久方明白过来三字含义。 等一下! 早听闻梁渠训练有一群江獭会开大船,没想当真如此神异。 会写字! “看来出关不远,既然如此,先吃饭。” …… 狭小的密室内狂风骤起,青光如水光涌动,层层交织,隐隐形成一盘身青龙,流转着危险强横的气息。 青光蔓延在骨骼之上,更是金玉交鸣,不断强化周身! 真罡入体,精气满溢! 太清龙罡初显! 存神基础在先,又有数月研学,与宗师神韵沟通。 梁渠称得上铺垫已久,一切水到渠成! 至此,寻常破境当已彻底完成,只需后续稳固,真罡自会越发清晰,反哺肉身。 但梁渠要得更多! 凝练出太清龙罡,远非极限! 让獭獭开出去留住李寿福。 梁渠沟通泽鼎,念头转动。 整四万八千点水泽精华化作一道蓝色洪流,汇入己身。 如此庞大的数量,前所未有。 不消片刻,密室内再现一白猿虚影! 丈高大猿透照万物,气照方圆。 周身凛冽的白色毛发随风流动,威武不凡。 此白猿非是真罡,乃梁渠一次性融入大量水泽精华后方能显现的泽狨虚影。 亦是梁渠准备的又一真罡! 一时间,密室中同时挤有两道巨兽身影! 不待梁渠观想凝练,聚出白猿真罡。 异变陡生! 虚影中的白猿忽地仰天咆哮,竟如活过来一般,双臂挥舞,一把握住苍青大龙! 变化之快令梁渠始料未及,但他未有担忧。 体内气血流转,罡风流动再度变化,依然朝预想中凝聚真罡的方向前进! 第二真罡在自发生成! “竟会有如此变化!” 梁渠思索之余。 让白猿掐住的苍青大龙不甘示弱,扭动身形,缠绞住白猿,寸寸迫挤,凌厉的罡气肆虐。 白猿盛怒暴锤,双拳犹如星辰坠地,排空气浪。 青白光影交错。 两头巨兽于狭小的空间中展开原始搏杀,山崩海啸。 凶猛狂暴。 霸道至极! 然而伴随融合度的不断上涨,泽狨身影越发凝实,散发出的气势逐渐盖过青龙,硬是于捆缚中一点点将大龙撑开! 此消彼长,青光节节收敛。 青龙彻底陷入被动。 终在融合度上涨到七成之际,白光暴涨,溢满整个静室。 太清龙罡哀嚎一声,溃散出大量罡气,任由白猿拉扯,踩踏于脚下。 白猿得胜仰天咆哮,声浪涌动如海潮。 大猿乘龙! 梁渠心神下沉,身后罡气稳中有序,流动间汇成全新罡象。 精气再度暴涨,反哺肉身! 强大! 前所未有的强大! 两大真罡。 成了! 真正的狼烟高手! 待反哺蜕变彻底完成,打一只手的程崇都不是问题! 不过…… “犹有余力?” 梁渠目光闪烁。 真罡自成,设想中的心神俱疲完全不存在,甚至于消化水泽精华的缘故,体内血气在进一步增长! 可凝聚第三真罡又不太可能,真罡凝聚难度呈指数上升。 两道真罡已经惊为天人,第三道不切实际。 梁渠观摩大猿乘龙罡象,闭目思索,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 【泽狨泽灵融合六成,天赋技能水纵跃更易为水行。】 【泽狨泽灵融合七成……】 【泽狨泽灵融合九……】 伴随泽狨彻底融合。 原本常青色的泽狨二字彻底易为深青色,深邃无比。 【完全融合泽狨,领悟天赋技能——化灵】 【泽灵晋升条件:获五点河流眷顾,完全融合泽灵泽狨(青)。】 …… 梁宅外,行人纷纷。 大家各自忙碌,未对梁宅多投一眼。 里头的接连异响似乎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厅堂中,李寿福吃过午饭,撇去茶沫,喝上两口消去嘴中的油腻,心中亦默默计量着时间,免得错过休息时辰,落人口舌。 一盏茶后。 李寿福逐渐无聊,跟门槛外的黑狗默默对视。 “嘬嘬嘬。” 窗前闪过人影。 梁渠踏过门槛,进入厅堂。 刹那间。 真好似一座熔炉倾倒! 熊熊血气翻涌,炙热的风拔地而起,漫卷厅堂,层层扩散。 使得四周的温度陡升,料峭春寒一扫而空! 李寿福忙起身作揖,对梁渠身上尚未消散的强悍气势心惊不已:“恭喜梁大人武道精进!” “让李主簿久等,适才运功,尚不能完全收敛,不知究竟是何要紧事?” 李寿福不敢多言,从袖中取出一份册页,恭敬递上。 “香邑县,原称血石县有急报传来。” “香邑县?” 梁渠神色不动,接过册页。 结果不看不知道。 香邑县的家族,武德竟如此充沛? 第三百八十八章 春天到了,绷不住 梁渠去年收服野生江豚族群时,曾获得过不少宝贝,里头包括一粒透明水滴形珠宝,贡献水泽精华两千六百多。 老砗磲见多识广,一眼认出珠宝是鲛人泪,更言真龙尚存时,血石县附近曾有过鲛人部落。 故梁渠对或许有所留存的鲛人遗迹垂涎已久。 奈何血石县距离太远,位于淮阴府最北。 一来一回,加上无具体方位的寻找,想有答案,少说半月打底。 不想太引人瞩目,只能借河泊所的外勤任务。 谁料一等小一年,梁渠从未找到过机会! 淮阴府共一十三县。 未改名前的血石县背靠血石山,赚得盆满钵满。 加之靠近淮阴本府,哪怕血石山枯竭,改名香邑县,底子在那。 其武道实力不算淮阴府本府,亦能于十三个县里稳居前三,保二望一。 强县弱县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都大! 优势富集效应下,血石县里的狼烟武师,比未曾遭遇鬼母教大难的华珠县多出两倍有余,足两位数之多! 实力强,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 要河泊所插手,挤占自己的威望和权力? 同理,能难住血石县的事,那都不是一般事。 李寿福此次前来,不是香邑县里有豪强霍霍百姓,只一个原因。 曾经的血石县,如今的香邑县,其附近水域,来了一条大蛇妖! 大蛇妖还不是偶然路过,它指名道姓要张家,李家交出其擒获的子嗣! 一切全跟龙人年后说的情况对上了! 只不过李寿福手里的东西更详细。 梁渠两相对照下,心如明镜。 原来年前一月,隆冬时节,香邑县附近水域已然有蛇怪出没,撞漏了张家鱼塘,两艘大船。 张家得知消息,没有废话,出动两位狼烟高手,前去宰杀蛇怪。 谁知水下失利,头一回埋伏失手,让那蛇怪负伤逃遁。 本以为事情就此消停,谁料没过几天,那蛇怪竟找来帮手,另一条实力更强劲的蛇怪。 两蛇联手报复! 水下不是武师主场。 张家不敌,但也不甘失败,许以重利,同县里李家一道设下陷阱,对付它们,终于一死一伤。 杀一条,抓一条。 再之后第三天,被抓住的蛇怪遭受折磨时,蛇妖赶到。 真是打了小的来大的,连绵不绝。 相比于两条小的,蛇妖颇显聪明,没有冒然行报复之举,它只要张家交出来仍存活的子嗣。 只要交出来,两相作罢。 连死去的那一头都不再计较,可谓是相当克制情绪。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出于人的意料。 张家的选择是,不交! 不仅不交,还当场把蛇妖的最后一名子嗣给宰了! 蛇头滚入大泽,泛出红血。 张家家主放出豪言。 大顺地界,轮得到你一头蛇妖吆五喝六? 有种上岸! 至此。 蛇妖大怒,彻底盘踞在香邑县近岸。 商船,渔船皆不得出。 张家半点不怕。 打不过归打不过,气势不能输。 商船不说,水上营生本就大半是张家的。 百姓渔船全拖上岸,以十文钱一天的价格“买断”,过一天,给一天钱。 总之,一个态度。 耗! 看谁耗得过谁! 直至耗到今天…… 梁渠仔细算算。 一月出事,中间拖拖拉拉半月波折,即春节期间就开始对峙。 换言之,张家和蛇妖的矛盾,从年前闹到今天,已经快超过三個月…… 梁渠知晓香邑县民风彪悍。 香邑县起家靠的是血石山,血石山如今又枯竭。 在资源有限且越来越少的情况下,自会衍生出一种普遍的资源争夺情况。 械斗。 抱团械斗! 尤其水系丰富地区,宗族气氛本较为浓厚,地方组织性非常强。 万没想到彪悍至此! 用一整个冬天,花如此大的代价和不敢上岸的蛇妖耗持。 事实上,李寿福见到简报时,心里的惊讶比梁渠只多不少。 只能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 “张家态度如此强硬,为何时至今日又来河泊所求援?” “非张家求援,求援的是香邑县县令,刘世勤!”李寿福作揖解释。 梁渠合上册页:“那更奇怪,这件事香邑县县令应该早就知道吧?早不来晚不来……” 李寿福指向庭中枣树。 枣树斜长的枝杈上,点点绿芽摇晃。 “梁大人,春天到了啊。 张家给渔民的钱,一文未涨。” 梁渠当过渔民,略作思索,明白过来。 冬天鱼获少得可怜,渔民没法出船捕鱼,张家以一船一天十个铜板买断,不说多赚,至少是白得的,躺家里就能拿到。 但现在是春天! 鱼获渐丰。 一天出船绝不止十个铜板,张家却不肯提价,民怨渐涨。 张家自己估摸也不好受。 县令刘世勤担心再僵持下去会出大事。 “香邑县县令倒是个拎得清的?” 李寿福笑道:“去年年末刘县令政绩不错,今年继续保持,打点得当,有升迁希望,肯定不愿意治下出现什么乱象。” 梁渠点点头:“所里怎么说?” “暂未有决议,几位大人皆觉得棘手,不好解决。” “淮阴府呢?香邑县和淮阴府非常近吧?” “唔,淮阴府说,水里头的事该归河泊所管,他们没有余力……” “明白了。” 如今四月,离夏耕只有两个月不到。 换言之,淮阴府更易为淮阴县,左右两个月内的事情,吃饱了撑的费功夫去对付一头水妖。 何况蛇妖相当鸡贼。 水下是纠纷。 上岸是入侵。 入侵了那就有的说道。 如今蛇妖盘踞在水中,证明它知道谁是大小王。 而水下作战与陆上作战完全两码事。 蛇妖为妖,本身实力等同于狩虎大武师,放水下环境有增幅不说。 仇恨缠扭到如此程度,非你死我活不可,绝不能让对方逃走,万一没杀死,惹得蛇妖疯狂报复,大过一件! 如此一来,难度又要上升。 想要完全锁住水下方位,避免蛇妖逃窜,至少得三位同层次大武师。 故淮阴府就一个态度——关我屁事! 至于河泊所。 明面上所内大武师数量足够,然而想卫麟,徐岳龙两人在鬼母教以外的事情上合作,不如奢望蛇妖自己退去。 蛇妖不上岸,没闹出大祸,反倒使整个事件陷入僵局。 一个不动没事,动了会炸的地雷。 “巧了不是。” 梁渠递出册页。 “劳烦李主簿走一趟,说我梁某人或可一试!”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你立字据! 厅堂内气血熊熊,烘得人感受不到半分春寒。 李寿福脱口而出:“梁大人此言当真?” “骗你作甚?” 梁渠一句反问让李寿福哑口无言。 蛇妖,蛇怪。 发音差别挺大,总不会听错。 蛇妖啊,等同于狩虎大武师! 纵然突破狼烟那也是天差地别啊。 “放心,我自有妙法,李主簿尽管去传话,梁某适才突破,尚需巩固,稍后会去解释。” 不知为何,梁渠信心十足。 话已至此。 李寿福不再纠结,只当梁渠有什么特殊手段,告辞离开。 目送李寿福绕过影墙,大门关阖。 梁渠长身而起,浑身骨骼劈啪作响。 呼! 屋内骤起的狂风顶开门窗。 炙热血气犹如熔炉,烘得厅堂温度再涨三分。 乌龙打个哈欠,抬起后腿瘙痒,靠在门槛上低垂下狗头。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吃好饭的乌龙受热浪一激,困意上涌,没一会趴到地上睡着。 梁渠从屋内走至庭院,摆开拳架,徐徐引动,牵出道道透体青光。 青光流动,如泻如瀑。 每涌动流转一回,梁渠气息上涨一截。 筋骨摩擦现金玉之鸣,血气升腾如缥缈狼烟! 凝神内视。 青光无处不蔓延,游走之处,筋肉生长,骨骼夯实,脏腑蠕动。 所有变化分外细微,可相互组合,让梁渠本就强横非人的体魄,精气,越发壮大与蓬勃! 虎入山林,困龙升天,尽脱枷锁之感,实忍不住一声长啸,激荡于十里开外。 大自在! 大自由! “恭贺施主武道精进!” 啸声激荡,老和尚双手合十,立于门口。 疤脸江獭身披黄袍,恭敬侍立。 “大师!实在情不自禁!” 梁渠神色振奋,然手脚不停。 他的精力过于旺盛,体内肌肉蠕动,骨骼震颤,酥痒难耐,非彻彻底底地挥洒出来不可。 老和尚见怪不怪。 凝脉聚脉,真罡入体,意味突破人体桎梏,开辟出全新前路。 双双反哺下,会有一个大幅上扬阶段。 故适才迈入狼烟,绝非武师巅峰状态。 需全身内息,血气经大脉荡涤,加之真罡炼体完毕,方彻底稳固。 整个过程大致要三到五天时间。 院中,梁渠猿拳不歇,青光过后,又现白光。 老和尚盘动念珠。 聚拢出第二真罡,或许会再涨两天。 于是乎,在老和尚的观摩下,梁渠打上十数遍猿拳,体内燥热感堪堪有所消退,他长舒一气,收拢气势,重向老和尚行礼。 老和尚双手合十:“老衲听闻淮阴府北有蛇妖作乱?” 梁渠拭去热汗,大口喘气:“谈不上作乱,盘踞一地,不让百姓大族从事生产罢。” “能应付吗?” “大师放心,渠自有妙法,定能妥当解决此事!” “善哉。” 老和尚踱步进屋。 疤脸江獭躬身一礼。 梁渠微微颔首。 时至今日,家里人已经习惯疤脸江獭一家进出自由,随意走动的情况。 哦,獭獭开除外。 池塘底至今沉有数個疤脸木雕,全让肥鲶鱼收拢,安放进拳头的洞穴中,不知准备干嘛。 梁渠重回静室,一脚下去,石幔齐齐碎成不足米粒大的碎屑,扬起蓬尘。 两大真罡拼杀,散逸出的罡气足以开金裂石,整个静室饱受摧残。 当初的石幔地,如今像走在沙滩上,完全立不住脚,需找工匠重修一间。 “平复下气息,下午去找天舶商会。” 实力上涨,突破的动静越来越大。 得置办点好材料。 下午。 收敛住气血的梁渠停止运功,先去一趟天舶商会。 静室修炼,武师的普遍性需求,且需求条件相差不多。 天舶商会号称贯通南北,无物不有,里面有一整套的方案和价位,连预计完工日期都有。 梁渠犹豫许久,忍痛选择一个广受好评,价值八百两,由青金石混合青松木,清心玉打造的静室,留下地址后赶去河泊所报道。 不出所料,徐岳龙没有出去钓鱼,独自坐在书房里凝视情报,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对梁渠的到来置若罔闻。 梁渠立于桌前,小声提醒。 “提领?” 徐岳龙这才抬头,目光幽幽,来回扫视。 “突破了?” “承蒙提领照顾。” “既然突破,好歹称得上一方高手,那你知不知道水妖意味着何等实力?” 梁渠正色道:“知道,等同于狩虎大武师,跟提领大人一样高手中的高手! 只碍于蛇妖仰仗地利,龟缩水中不出,若在陆上,提领大人岂非手拿把掐?” 徐岳龙本来想绷一绷脸,让梁渠知难而退,闻言差点没绷住。 “你既然知道,那告诉我,一个狼烟武师凭什么去对付一条蛇妖?” “渠自有妙法。” 徐岳龙眉头一挑,他想了片刻。 “不能说?” “不能说。” “那你知不知道万一失手,会有什么后果?” 狼烟武师没办法杀大武师吗? 不举老迈之年初入狩虎,青壮狼烟巅峰的极端案例,甚至能说不少。 毒,陷阱,偷袭,围攻,祸水东引,绑架妻儿老小威胁就范。 诸多下作手段存在的意义,便是以弱克强! 狩虎与狼烟差距是大,却没大到狩虎虚弱松懈状态下,全力以赴的狼烟高手捅不进刀子的程度。 但下作手段有一个致命缺陷,意外性极高! 徐岳龙理所当然的认为梁渠要用什么下作手段,去对付蛇妖。 蛇妖妥协性很强。 这一点,从第一回让交出仅存活的子嗣,既往不咎上能够看出。 但妥协性强,不意味着不会狗急跳墙! 失智的人都能做出糊涂事,遑论失智的妖! 面对徐岳龙的质问,梁渠当然不能说实话,说自己完全融合泽狨,多出来一个牛逼哄哄的杀手锏。 此去香邑,不止为探索鲛人遗迹。 所有人不愿意办的事,他办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 出门在外,机会是自己争的,功劳是自己挣的! 念及此处,梁渠双手前推,长拜而下。 “徐大哥信我一回,凡有意外,所有后果,梁某愿一人承担!” “你一个都水……” 徐岳龙本想讥讽一句,突然想起来眼前这小子有圣皇口谕,不比寻常七品。 静默长久。 砰! 徐岳龙撕下一张白纸,拍到案上。 “你立字据!” 第三百九十章 神威初显 窗外阳光正好,书房内熏香清雅。 洁白的书页边缘呈锯齿状,半掩住盖住的文书。 梁渠二话不说,提笔叙写,哈气沾泥。 落印之际。 徐岳龙一把抓住梁渠小臂,恨得牙痒痒。 “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 梁渠正视徐岳龙,用力下压。 啪! “立军令状!” …… 青灰色的屋顶上露出一片远空,探出水面的早荷迎着风摇曳,晃动的荷梗处沾满细碎的浮萍。 老砗磲晒太阳,享受春风吹拂,荷叶清香。 獭獭开率领全家收拾东西,准备今年第一次家族远行。 小江獭试图往行李里塞风干鱼头,让獭獭开察觉,一把夺过,两三口吞咽下肚,惹得小江獭大叫。 大河狸拖动尾巴上前劝架。 水兽们各自忙碌,梁渠盘膝坐于池底,衣衫逐水流动,不为外物所扰。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平静的池底出现有一条静静流转的暗流通道,无声中卷动泥沙。 半晌。 暗流扩张,肥鲶鱼率先冲出暗流,一个翻滚打挺,稳当着陆。 其后,圆头,不能动,拳头三者接连蹿出,逐一失衡,趴倒在地,扬起大片沙尘。 肥鲶鱼捧腹嘲笑。 梁渠叫来肥鲶鱼,询问它通过暗流时的感受。 “一模一样?” 肥鲶鱼使劲点头。 天神构建出的暗流甬道,和平阳县水域下通往蛤蟆洞穴的一模一样! 梁渠眸光闪烁。 果真如此!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深青)】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二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天赋技能:水行,水呼吸,水牢,腾水驾浪,威慑,涡窍,驱水病,呼风唤雨招雾,遏风止雨定雾,赶水,水枪,潜行,涡流水道,化灵。】 【水泽精华:3678.5】 【河流眷顾度:1.0276】 【统御水兽:略】 【评价:显化真灵,神威初显。】 泽狨一跃至完全融合,总共带来五个天赋能力。 水纵跃蜕变为水行,效果不再局限于自身,双手触及范围,皆能水中跃行,数十里范围眨眼便至,极限距离尚未可知。 水枪:凭空捏合出湛白色水枪,威力非凡,穿透性极强。 潜行:天生水灵,弗受水深影响。 涡流水道:经由肥鲶鱼亲历,即构建出与平阳县到蛤蟆洞别无二致的暗流甬道! 当前全力构建一条涡流水道,能蔓延出三十里,持续数天之久! 泽灵每衍生出一项全新天赋,酷似身上多出一项器官。 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心里没个数,如何敢去签军令状? 获得涡流水道天赋,梁渠自有所感悟,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通往蛤蟆洞穴的那条暗流。 纵横上千里仅需数個呼吸,除去颠簸外几乎没有毛病。 没想到真一模一样。 梁渠小臂一挥。 池底水道轰然溃散,暗流中裹挟的泥沙纷纷下落。 “龙君拥有类似能力?” 暗流甬道,妖庭四柱之一的蛤蟆亦不知底细。 结合蛟龙恶意,龙君必然拥有一定程度的江淮眷顾,创造一条暗流…… 猜测终归是猜测。 梁渠没有验证手段,放在心上无济于事。 他目光下移,落到最后一项天赋能力——化灵! 彻底融合泽狨时获得的最强天赋技能! 存在感比所有天赋都要强! 【化灵:凭依水脉,显化泽狨。】 泽鼎最后评价无疑指的是它! 老蛤蟆,龙人全不在。 梁渠闭上双目,顺应心中所感,激发能力。 霎时间,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蒙蒙中似有诸多无形之物从水中抽离,不断附着己身,旋即整体视野不断拔高。 在岸边的老砗磲,大河狸等兽的视角当中,只看见无数道白绸缎似的水流包裹住梁渠,缠结成一个巨大球形,不断膨胀。 待白绸缎散去,显露的竟不再是人,而是一头形体硕大,足有丈高的威猛白猿! 大河狸慌张乱叫,推搡獭獭开。 好心人让白猿吃了! 獭獭开挠挠头,左顾右盼。 白猿? 啥白猿? 大河狸指向水中。 獭獭开揉揉眼,不明所以。 然等它望向自家小獭,发现崽子们全瑟瑟发抖,缩到它身后。 獭獭开挠挠头,愈发困惑。 梁渠无暇顾及岸边河狸江獭的反常表现,他握住拳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力量! 无尽的力量! 倘若从奔马突破到狼烟,带来的跃迁自在感是一。 那化灵后,跃迁感是十,乃至更高! 如此伟力! 梁渠闭上双眼,感知无尽蔓延。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一里,二里,三里…… 直至感知延伸到十里范围堪堪停止! 整个义兴镇,所有地下河流,尽皆纳入掌控,犹如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甚至于…… 梁渠不禁咽口唾沫,弹动手指。 他好像能控制住整个义兴镇的地下河流,把它们抽离出大地…… 念头浮现,梁渠一时间手痒难耐,生出些许尝试之心。 等等。 梁渠心头一惊,立即运转《万胜抱元》,强行克制住心中的破坏欲。 把整个义兴镇的地下河抽出,非闹个地动山摇不可!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陡然膨胀的力量,竟让自己生出陶醉之感。 冷静下来,强烈的虚弱感忽地由内而外遍及全身。 拔高的视线重新降低。 梁渠无意间低头,竟从水面上瞥到一头萎缩中的白猿。 不待细细观摩,池水将他彻底淹没。 大河狸眨眨眼,见到瘫软水底的梁渠。 白猿把好心人吐出来了? 老砗磲怪叫一声。 “娘嘞,开了眼!” 良久。 缓过劲来的梁渠从水底爬出,大口喘息。 所谓化灵,依旧要消耗体力。 以梁渠如今境界,竟然仅仅能维持片刻。 此外…… 自己是不是变成泽狨了? 梁渠想起大河狸,江獭的异常表现。 找来众兽一番了解。 “我和统御水兽的视角中,我依然是我,但其他水兽眼里,我是一头白猿?” 泽鼎真是玄妙无穷。 自己以后岂不是能打入妖族了? 人族吃人饷,妖族吃妖饷? 梁渠摩挲下巴。 傍晚。 梁渠走去灶房吃饭,路上见到西厢房出来的老和尚,念头一动,主动上前交流。 “大师,一个人突然获得力量,控制不住心中的破坏欲该怎么办?” 老和尚看了一眼梁渠。 “那就尽情破坏。” “?” “你本性纯良,非穷凶极恶,得意忘形之徒,骤然获得力量,涌出破坏欲望,无非想尽情挥洒一番。 好似那会学会走路的三岁婴孩,非要对世界认识个遍,等挥洒了,熟悉了,业障自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妖庭四柱 实力陡然增长涌现的破坏欲,是自身与世界定位失衡所至。 一如三岁稚童借由破坏,来探索世界边界。 如是而已。 梁渠醍醐灌顶。 突破狼烟加泽狨化灵,两相叠加,数十倍的放大了自身与世界的失衡感,本能的要大肆破坏,来重新界定自身处境,无需压抑,尽情释放。 换做旁人一样如此。 只不过常人倍数往往较小,感触不够深刻,过上一段时间,自会磨合适应。 所谓力量使人迷失,大抵一样的道理吧。 失衡感出现,想重新认清自己与世界定位,却在破坏中无法以道德加以自限,沉沦其中。 梁渠心想。 “施主何时离开?” “收拾妥当,子夜前出发。” 老和尚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两块木质小令。 小令中央刻有一盘膝小人,轮廓纹路中散发着道道柔和金光。 “遇到危险,掰断或捏碎一枚,凭肉身硬抗那蛇妖数下当不成问题。” 嘶! 还有这种好东西? 梁渠大喜,接捧过拇指大的小令,郑重道谢。 老和尚双手合十。 “权当居此赁资罢。” 吃过晚饭,备好路上干粮。 水兽们从地下河道往来,纷纷涌向埠头福船待命。 江獭们肩扛伏波,河狸怀抱木箱,逐个搬抬上船。 “拳头,走了!回来给你重找个好位置!” 拳头碰碰双钳,依依不舍地离别洞穴。 半年时间的【穴居】,让它对洞穴充满感情,此去再回,无疑要重新开始。 没办法的事。 梁渠家附近显然没有什么好矿,黏土居多,正好借此机会腾一个位置。 热闹的池塘转眼间变得冷清许多。 独剩下梁渠没有离开。 他坐在老蛤蟆的御用石块上,运功使得冲脉荡涤全身血气,内息的同时,静静等候。 月挂枝头。 忙碌数天的龙人探出头,一眼望见盘坐巨石上的梁渠。 “大人?” “大人在等我们?” “嗯。”梁渠点头,“找你们问些事。” “大人有何疑问,尽管发问,我们兄弟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于香邑县的那条蛇妖……” 梁渠不着急出发,正是专门等候龙平江,龙平河兄弟,想对蛇妖有进一步的了解。 毕竟节后二人曾提醒过一回。 听闻“龙君”疑问,二人顿感羞愧。 “淮阴府北与平阳县相距甚远,只春节时与龙子建他们碰过一回,获知消息,此后再未有过往来,具体如何,我们二人并不知晓。” 梁渠默然,好在心里事先有过准备,没有太多失望。 龙平江抱拳:“大人莫非是要去对付蛇妖?” 龙平河经由大哥提醒,环顾一圈,方才注意到一向热闹的池塘冷清不少,那群最活跃的江獭消失不见了。 “嗯,今日出发。” 龙平江,龙平河二人大惊失色。 梁渠今日突破,用一個下午收敛住气息,二人尚未看出,颇为惊慌。 “大人万万不可啊,眼下正是韬光养晦之际,缘何要去招惹那蛇妖?” 老龙君的实力能转世重生,不意味着新龙君还能啊! 万一真噶了怎么办? 龙人一族真要慢慢消亡于大泽之中了! 梁渠目光幽幽:“我与那蛇妖,早晚是要对上的,倒不如趁此事件抢先一步。” 龙平江怔住:“小人愚钝,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我问你们,大泽东南西北分布的妖庭四柱,是哪四柱?” “自然是南蟾北鱼,西龟东蛇,后真龙逝去,东蛇蛇王蜕变为蛟,率领全族迁入中心龙宫,除去仍持有的部分东边水域,大半让给了北鱼和另外一不知名大妖。” “我从未见过所谓北鱼长的何等模样,不过……” 梁渠跳跃到岸上,从河狸一家木屋附近翻出一块木板,再从江獭烤鱼的篝火中拔出一块木炭。 粗略画出华珠县内曾经宰杀过的那条酷似邓氏鱼,浑身长满板甲的怪鱼,抬起木板。 “北鱼是不是长这样?” 龙平江与龙平河扫过一眼,目瞪口呆。 “大人您见过!?” “去年华珠县治水,偶遇过一条。”梁渠放下木板,“去年夏天我亦斩过一条蛇怪,今年香邑县又有两条蛇怪出没,以至惹来蛇妖。 北鱼来南岸,浅水区出没蛇类大精怪。 实际上…… 全是来找我的吧?” 龙平江与龙平河讷讷无言。 梁渠不傻。 当年蛤蟆让他少去东边,北边,没说具体缘由。 梁渠始终记挂在心上,治水得到口谕之后,更是能触及到许多隐秘。 上回要造船队,冉仲轼就提到过北鱼厉害,导致北边船队的分成高,有过粗略描述。 如今和龙人一印证,果真是曾经华珠县宰杀过的怪鱼。 南北相对。 怪鱼千里迢迢跨越至此,能有什么目的? 浅水区出现那么多蛇类大精怪,又能有什么目的? 更别说整个大泽所有蛇妖,几乎全属蛟龙麾下! 它们来到南岸的目标实际非常浅显易懂。 结合蛟龙此前召集大妖的大动静,大泽里的蛟龙同龙人一样,其实早就行动起来。 只是此前的梁渠没有意识到,直至今年方串联起全部事件。 龙平江满脸忧虑:“大人您既然知晓,为何要主动前往?万一让蛟龙……” “因为整件事明面上与我无关。” 梁渠语气淡然。 蛇妖闹腾,原因在于同张家李家有夺子之仇,且理亏在先。 若非蛇怪撞破鱼塘,毁坏大船,又碰上武德充沛的香邑县,事情根本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但既然闹到此等地步,纵然让梁渠宰杀掉,蛟龙也不敢放一个响屁,甚至由于同大顺有关,着急撇清关系。 绝不敢跑到浅水区探查! 真龙在时,江淮大泽尚且要和王朝约法三章。 莫说眼下蛟龙没成真龙,纵然真成,也轮不到它吆五喝六。 蛟龙好歹属于半龙,效果没有真龙那么夸张,一样大补! 南直隶的几位坐镇武圣不介意抓上一头冒然冲刷上岸的滋补大药,让家族中多出一两位武圣之资。 “换言之,蛇妖在当前关头,死了属于白死。” 对于一个足够广阔的天地,足够庞大的朝廷。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而对蛟龙,凡与大顺沾边的事。 少惹。 第三百九十二章 第二点五真罡 龙平江,龙平河二人知晓梁渠去意已决,单膝跪地,请求追随一同前往。 龙人本为近卫,诛杀蛇害,理应护卫前行! 梁渠坳不过,他思量再三,答应下来。 说不得龙人见到泽狨显化,不再单方面认死理? 再者两个狼烟龙人,实力不容小觑。 龙平江,龙平河大喜过望,回到独栋小木屋,收拾起行囊,跳入水中,去埠头上找福船。 龙人一走,整个池塘更显空旷,独老砗磲留守。 月光斜照,投下落寞阴影。 连向来宅家啃木头的河狸一家也跟着登船离开。 按大河狸说法,它期盼来一次全家远途旅行。 梁渠没有拒绝。 帮忙建造那么多船只,总不能自个一次没坐过。 说不过去。 “老贝,家里全靠你了,你年纪大,经验足,疤脸和老蛤蟆过来帮我招呼一下。 哦,大泽里有几条江豚留守,栖息在莲藕那边,你要是太无聊,可以去找它们,有事也能和它们联系,我能收到。” 江豚族群里有几只小江豚,梁渠每回“出征”全不带,免得分心照顾,顺带往平阳县留两只大江豚看护,赶鱼,让鱼帮继续维持运行。 那两只大江豚,梁渠全建立有精神链接,等于往平阳县扎下一個锚点。 老砗磲不太明白为何告诉那两只江豚,梁渠能收到消息,但还是答应下来。 “安心去也,汝庭院,吾看之。” 子夜时分。 梁渠骑上赤山来到埠头,让赤山踩住跳板,跃入福船。 江獭们左奔右跑,拉帆掌舵。 夜风微凉。 白帆鼓胀。 船只徐徐驶离深港,诸多水兽相随,搅起道道水线。 待船只远离河岸,望不见人影,梁渠让江獭们半降风帆,立于船头上尝试几回,成功让船下水流交替往复,托举大船前进。 悠哉悠哉畅游的肥鲶鱼不得不费点力跟上福船,暗暗记上獭獭开一笔。 泽狨的完全炼化让梁渠控水越发娴熟。 他结合腾水驾浪,涡流水道与水行三者特质,控制船只底部水流形成履带一般的自推式前行。 行进速度不如水行,腾水驾浪,胜在无需时时刻刻分神控制,算一个能力融合产物。 船首位置。 河狸一家齐齐趴在船沿上享受江风。 大河狸抓住木板,眯着眼,脸上毛发飞扬,呲出一对长牙。 第二天。 獭獭开托举罗盘,观摩地图,认真校对方向,间或挥动爪子,让龙人推动横杆,拉动风帆,改变前进方向。 龙平河拉动长绳,郁闷不已。 “大哥,让江獭掌舵,真的靠谱吗?” 龙平江耸耸肩。 “龙君点化是这样的,化腐朽为神奇,你见过不打架,会做饭的江獭吗?” 龙平河回头望去,再多无语也哽咽喉中。 獭獭开负责校对方向,余下几只小江獭热火朝天地做早饭。 烤鱼,烧鸡,鱼粥,炊饼…… 种类丰盛。 凡烧烤,乱炖类的,难不倒它们。 大河狸左顾右盼,从桌上抱起一只烧鸡悄悄来到船边,挪动步伐,对准“不能动”张开的巨口投掷下去。 “不能动”甩身接下,大口吞咽。 肥鲶鱼见状甩动尾巴,上前挤开“不能动”,用须子指指自己的大口。 大河狸转身再去拿。 另一头,拳头迈动八足,敲响房门,喊天神吃饭。 梁渠简单填饱肚子,没露几面,又钻回屋内运功修行。 去香邑县预计得五天到六天左右,他要抓紧时间,争取在抵达之前消化所得。 奔马入狼烟,变化太大。 不少东西放进了盘子,却没办法一口气全部吞下。 首先为冲脉。 狼烟境的关键在于凝脉搭桥。 血气积蓄到顶点,可于身体不同地方凝聚出大脉,小脉,重新纳气,运气,开辟蓄水槽。 大脉不同,效用不一。 足脉轻身,手脉刚健,心脉难灭,阳脉通气。 贯通上中下三丹田的冲脉则为荡气,连续不断地荡涤全身气血,使之凝练祛杂,更上一层楼。 如今荡气进程堪堪四分之一。 尚有一段路要走。 至于凝脉后续的搭桥,暂与梁渠无关。 各家功法凝聚的脉络与顺序会有部分差别。 如《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功》的第一大脉皆为冲脉,第二大脉皆为心脉,到第三脉则开始有不同。 但无论凝聚什么脉,顺序如何,终要搭成天地人三桥,以此构建内景,大幅度稳固自身的“本”。 自身“本”增强,则对外界“本”影响增大。 实际表现为杀伤力,破坏力,强度,抗伤害,抗干扰能力大幅提高。 此为狼烟三境,人境,地境,天境的主要划分依据。 不过脉有小几十条,桥仅有三座。 故要搭桥,至少得以三条大脉为主,数条小脉为辅,如此方稳固。 梁渠离搭桥差得远。 而除去冲脉荡气进程需消化,真罡入体反哺肉身进程亦不到一半,且真罡本身仍在蜕变当中。 舱室内。 两大真罡化作青,白双光,交替冲刷肉身。 道道流光汇聚为苍青大龙,白色巨猿,且身影越发凝实。 两兽双目如夜空星辰,熠熠生辉。 昨日中午突破,真罡尚且仅有两道粗浅轮廓,今日已然增添不少细节。 再过两天定然能到“栩栩如生”之地步。 不过相较于白猿,青龙身影逐渐凝实当中,形态略有变化,时而盘曲,时而笔直,如一根盘龙大柱。 如此怪异的表现,自然是梁渠大胆想法下的成果。 他的设想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大概成功有三分之一。 凝聚出第三真罡不切实际,莫说没听说过有谁成功,梁渠作为凝练者,本身能模糊感知到其中难度。 强行凝聚说不得会反噬自身。 梁渠又不舍突破狼烟时的机会,便基于白猿与青龙的根底,试图让两者演化出另一幅真罡象。 青龙化枪,白猿化人,于大猿乘龙的基础,构建出神将持枪! 无支祁象变为川主象。 正好对上泽鼎的兽人两面! 谁料变化是有变化,仅变化出太清龙罡一个。 变得也不是枪,是棍。 甚至严格来说,是柱。 大猿持盘龙柱! 总之不亏,称得上第二点五真罡。 梁渠完美利用了突破狼烟带来的好处,让自身真罡达到极限,没有浪费一丝底蕴。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鱼两吃! 四日后。 “轰!” 水面平阔,十数米高的白柱轰然升起,开出水花化作雨沫纷纷。 潮湿江风扑面,千斤大鱼腾浮出水,血窟窿贯穿前后,染红大片。 肥鲶鱼上前一口咬住尾巴,拖回来当午饭。 梁渠放下渊木弓,吐出废气,神清气爽。 伸手再握。 几个呼吸间,又一杆通体沫白,仿若有水波流动的“长枪”浮现。 【水枪】,凭空捏合出湛白水枪,威力非凡,穿透性强。 先前那一发,少说能钉死一位奔马武师! 不过说是凭空捏合,不同环境下仍有影响。 水中捏合,几乎没有延迟,心念一动,转瞬浮现。 空气中则需等待数个呼吸,方便抽空周遭水汽。 江淮水汽充足,置身大漠,西北说不得更久。 好在有替代办法。 梁渠能用掺杂黄水祸毒的涡水直接捏造,且穿透力更强,威力能达到寻常水枪威力的数倍有余! 【水枪】最强力的搭配,应当是用涡水捏合水枪本体,配合阴雷符,让水枪侵蚀性更上一层楼,再把黄水祸毒压缩进矛尖,最终利用渊木弓发射! 那该是何等光景? 真想尽早试一试。 “獭大副!到哪了?” 桅杆上充当斗手的獭獭开咬住牛皮地图,抱住木杆一路滑下,落到甲板上后飞速奔跑到梁渠身前,展开地图用爪子点住某个方位。 梁渠低头辨认。 涟水县! 行进速度跟预计的差不太多。 涟水县再往北即为香邑县。 当前福船位置适才跨入涟水县范围,再过不到一天,即能抵达涟水县与香邑县交界处。 届时需停船换路。 香邑县内,蛇妖以张李两家控制的茂名港,顺风港为中心,盘踞不走,断绝一切水路商运,生产活动。 大摇大摆过去,无疑会有波及风险。 一艘大船价值斐然。 梁渠没有富到挥金如土的程度。 想安稳进入香邑县,必须从水路转陆路。 到那时…… 梁渠挺直腰背,浑身充满精力,圆融如意,再无刚突破时的间歇性“漏气”。 龙平江,龙平河数天相处下来,也是知晓龙君有所突破,起初紧张不安的心略有放松。 或许真能斗上一斗? 事实上,梁渠比两個龙人想得更加自信。 四天时间,荡气基本完成,两大真罡栩栩如生,彻底消化所得,整体实力和奔马境时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少说翻有十倍! 这还仅仅是陆上,水下主场更加夸张。 眷顾度、赶水,两者完全是基于梁渠自身实力为支点的杠杆,等比例增幅,且能互乘! 配合蛤蟆给的“爆裂矛”,老和尚给的“金身小令”。 一攻一守,哪怕不用化灵,梁渠亦自信能和那蛇妖过上两招! 显化泽灵,仅是一道保险! 深夜。 河岸若隐若现,水兽各自散开。 梁渠根据地图信息,找到一处位于涟水县境内,距离香邑县最近的大埠头,停泊福船。 江獭们收拢风帆,放下铁锚,清扫好甲板,穿上遮掩的黑袍往河岸上搬运行囊。 小屋内,守船人见有陌生大船进港,抓起火把上前,对船沿上摇晃的人影喊话。 “大船泊一天一两银,五天四两,往东半里地有集市,有快活林,打尖住店找窑姐的可以去……” 喊话间,船上人影一跃而下,走入橘光范围。 守船人话语一滞。 对方分明穿着官服! 意识到不妥,守船人立马轻扇自己两下嘴巴。 “大人,您泊,随便泊,小的不该多嘴,马上滚。” “欸,老乡莫走!本官有事问你。” 梁渠叫住对方,抛出几两碎银。 守船人下意识接过,摸了摸,瞥见闪光,心中大喜。 梁渠穿官服,那福船就是官船。 谁敢收官船钱? 东家知道亦不会责怪,换言之,银子全自己的! 得了银子,守船人忧惧消散大半:“大人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香邑县闹蛇妖,听说过没有?” 梁渠问话时,一群披黑袍的小个子从身后经过,陆续搬东西下船,往赤红大马上挂载。 守夜人连连点头之际忍不住瞥上几眼。 “听过!怎么没听过,咱们这往东走十几里,那就是香邑地界,离得多近! 早两个月前就知道张家不知干了什么祸事,触怒到河神,遣一大蛇堵门,惹得天怒人怨。 甭说香邑人受影响,我们涟水人也受!南边的船要北上,北边的船要南下,如今非得绕一大段路。 一趟多一天,五趟多五天,五天功夫,够再跑一趟的,那得少挣多少,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我听说,张家有给补偿?” “补偿?有是有,那大蛇到处触船,张家和李家就把船全拖上岸,一条渔船上岸一天就给十个铜板,没怎么拖账,起初还有人叫好呢!” “起初?” “可不,冬天没什么活计,出船捕鱼一天也就十几来文,倒不如在家躺着收钱。 但谁让四月中,湖里大片大片的鱼群,前两天中午天气热,我都打赤膊!一天十文哪够,全是骂的!” 守船人见梁渠面善,不似那些大腹便便,嘴上抹两撇细胡须,最爱板脸的老爷,渐渐打开话匣,说起张家过去如何威风,如今好不憋屈。 “你见过蛇妖吗?” 守船人摇摇头:“小的哪见过那玩意,只听说有上千丈长,盘起来比涟水县里的石山还高,一顿饭得吃百头牛!” 梁渠一听就知道瞎扯淡。 蛇妖比寻常水兽长肯定,但绝不可能有上千丈,那得有三千多米,蔓延出六里多地。 了解过大致情况,梁渠让守船人好生看船,翻身上马,消失于夜色下。 守船人再回头,发现那群穿黑袍的小个子也跟着消失不见。 “奇怪。” 赤山踏岸疾驰,化作烈风。 行进过一段距离,裹得严严实实的龙人从水中跳出,无声跟随左右。 肥鲶鱼等一众水兽亦是散入大泽,化整为零。 有精神链接在,不怕分散迷路。 天蒙蒙亮。 梁渠三人一路越过诸多镇乡,来到官道旁的小树林,寻找方位。 龙平江掏出地图,与周遭一番对比,指向前面矮山。 “大人,前面就是张家坞!” “好!那我们先去认识认识张族长!” 处理蛇怪,不能只吃所里功劳。 对付蛇怪,张李两家收益最大,哪能让他们白占便宜? 一鱼两吃,方物尽其用。 梁渠要借张家的手,让“不能动”一举突破到大精怪! “不能动”的【复苏】可是对付蛇妖的关键一环! 第三百九十四章 声名远扬 坞堡。 天高云淡,上百支旌旗几乎遮蔽整个天空,投下海潮般涌动的黑影。 张家的血虎旗和李家的浪纹旗于风中纠缠在一起,呼啦啦地作响。 人群的喊喝越来越激烈,演武场内兵刃交击尖锐刺耳。 这本该是一场正常比武,独偏有一点不同,围拢演武场作边界的不是砖石,而是两条血肉干瘪,首尾相连的蛇尸。 蛇尸晒得干瘪脱水,表皮半蜕半烂得如成熟的开鳞松果,遍布密密麻麻的狭长伤口。 张家家主张文虎一步跨出,来到演武场旁的高台上俯瞰,正逢李家狼烟高手抬头,两人目光隔开人群碰了一下,各自点头。 “胜负如何?” 张文虎二弟张文豹递上名册,上面各有圈画。 “赢二输一,还算不错,比昨个情况要好,再赢一场,今日渔民补贴由李家出。” 张文虎指向角落里两个鲜血淋漓,躺倒接受包扎的年轻人:“那边两個人怎么回事?” “年轻人,打出了真火,阻拦及时,些许皮肉伤不碍事,蛇妖闹事,大家伙心里都憋着气。” 张文虎点头。 片刻。 胜负分晓。 比武二人相对作揖和解,抽出刀刃,各自往蛇尸上砍上一刀,回归队伍。 蛇尸新添的伤口里,半分血水没有。 从隆冬暴晒至今,足有三月,哪怕是龙血也得晒干。 张文虎视线越过矮墙,跨过大泽,注视天空中的飞鸟,目光幽幽。 “让一头爬地畜生逼我张家人有气不得出,是我失职。” 蛇妖触毁大船一十八艘,中船三十六艘,小船倾覆数百,更盘踞大泽,致使张家商路断绝,收入锐减。 然各项开支依旧不少。 年轻后辈要培养,年长族老要供养,上上下下几千张嘴要吃饭,甚至补贴渔民,修补大船缘故,开支变得比寻常更多。 每天大把银子往外撒,却得不到任何收益…… “大哥言重!平白让一头畜生骑到头上,任谁都不能忍!当初宰蛇也是我们的一致决定。” 张文豹神色肃穆,“如今族中困难是困难些,终究脸面没丢,脸面没丢,人心就不会散! 事到如今,县令刘世勤已向河泊所发出求援,朝廷不会干看着,事情早晚会解决。 反而当初要真选择交出去保平安,平白散了人心,下面人不服家主,那才真是大事!” “倒不是真的有想法,一时感慨罢。” 船只,财产损失重大不假,但年轻的后辈还在,狼烟高手还在。 青黄有接,那就没有伤及根本。 “大哥向来明理……” 两兄弟交流之际,灰衣小厮从走廊尽头匆匆赶来。 张文豹后退半步,闭口不言。 张文虎责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 “启禀老爷,外头来了一位姓梁名渠的年轻人,身上穿有河泊所的官服,说要见您。” “河泊所?”张文虎眉毛微挑,才跨出半步,转而察觉不对,“就他一个人?多大年纪?” “一个人没错,哦,还牵了一匹枣红色,长鳞片的大马,年纪的话……望之二十上下,分外年轻,不过体格高大,容貌俊朗,很有风采,门房张先生说瞧不穿对方实力。” “你确定他叫梁渠?” 张文豹于一旁插话。 小厮使劲点头:“不会有错,小的看到对方腰牌,是梁字不假。” “二弟,你听说过此人?” “有印象,但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是我正月访友获悉得知。 说去岁深秋,华珠县丘公堤溃堤发大水,河泊所里有一人也叫梁渠,仅用一天时间,把水灾泛滥的华珠县梳理的井井有条,划分灾域,抓获元凶,救助百姓。 以至百姓称他为小池王爷,事后更得圣皇口谕,说他是搭桥梁,筑水渠,所以我对他名字印象颇深。” “同名同姓人多见,但同一地方衙门少见。”听得对方来头不小,张文虎又生起希望,“此人实力如何?” “额,去岁时是奔马武师,大概上境或极境?因为溃堤元凶乃一狼烟武师,正是那梁渠和其余奔马武师一同抓获,颇有威名。” “奔马武师?那有何用?能解我张李两家燃眉之急?” 张文虎眉头紧皱。 去岁奔马武师,今年撑死入狼烟,大概率人桥未立。 那蛇妖实力非凡,少说狩虎中境,中间差出一个大境有余…… “无论如何,总不能怠慢对方,说不得人家是脚程快,先行一步,好让我们准备迎接河泊所的大武师?” “言之有理,文豹,你去设宴!” 张文虎当机立断,先让二弟去设宴,再让小厮跑去引人进来,他抄近路,先一步来到厅堂等候。 大门口。 梁渠与赤山分别。 赤山甩动脑袋,脱开牵马小厮手中缰绳,昂首挺胸地往前迈步。 牵马小厮震惊回头。 梁渠笑道:“我这马有些傲气,你往前带路即可,它自会跟上。” 牵马小厮震惊之余赶忙上前引路,见赤色大马果真跟上后松一口气。 来到马厩,赤山环顾一圈找到一处干净地方,先吓走里面的公马,把它赶出去,又踢踢食盆,朝地上吐口唾沫,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遭马夫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神骏有灵的马匹,听得小厮解释为贵客骏马,赶忙取出上好灵草,一寸铡三段喂给赤山。 厅堂内,梁渠由下人引荐,穿过游廊,终于见到张家家主。 双方互相打量。 梁渠觉得张文虎平平无奇。 身材中上,相貌不太好看,侧脸有一长疤,以耳识法估量,实力不如自家三师兄,大概人境到地境之间。 反观张文虎望梁渠,却是心中大赞。 身材高量,容貌甚伟,关键在于,实力竟然看不穿! 瞧不出一人境界,多半意味对方与自己身处同一大境乃至之上! 结合文豹说法,面前年轻人显然已经入了狼烟。 以此年纪入狼烟大境,族中后辈拍马不及。 当真后浪推前浪,令人艳羡。 念及此处,张文虎起身相迎:“梁水郎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在下已让人设宴,你我二人不妨边吃边聊?” 梁渠时间紧,任务重,他作揖回礼,开门见山。 “谢过张家主一番好意,不过梁某向来有话直说,我有办法使那蛇妖不再作乱,只缺少几个关键物项,全看张家舍不舍得!”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我们河泊所是这样的 阔展的厅堂静得生凉,飞挑的屋檐遮蔽住大部分阳光,把整个室内切割成明暗两块。 梁渠立于中央,投下长长阴影,纵然要好处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张文虎指甲弹动钢针般的短须,诧异于梁渠直白的同时,察觉到弦外之音。 “梁水郎的意思是,仅你一人退敌?” “今日来张家坞的只我一人,自然由我退敌。” “那是蛇妖!” “对付的就是蛇妖!” “偌大一个府制河泊所,灭得掉前朝宗师余孽,治得住洪水滔天,对上一条蛇妖,连位大武师都派不出来吗?” “杀鸡焉用牛刀?平阳河泊所里,狩虎能灭臻象,狼烟自然能灭水妖!对付一条蛇妖,我一人足矣,缘何要有第二人来?” 张文虎见梁渠紧要关头仍逞口舌之利,眼中再无半分欣赏之色,转为对世家子弟不知所谓的偏见。 熟络的气氛转瞬僵硬。 “不知梁水郎要以何种方式退敌?” 死寂中,忽有一人从阴影中走出,同梁渠相对而立,站于阳光之下。 梁渠侧头打量。 来者比张文虎高壮少许,面容中有三分相似,气机深沉,同为狼烟高手不假,乃至实力比张文虎更高一点,或立地桥。 “不知先生是?” 张文豹拱手自介:“张家,张文豹。” 梁渠目露了然,拱手作揖:“原是血豹当面,多有失礼。” 河泊所里的张家情报,小辈无足轻重,说话有分量的人必须记住。 “徒有虚名,真有本事,还能让一爬地畜生逼迫我张家至此? 梁水郎,实不相瞒,那蛇妖困扰张家数月之久,纵然伤不到我张家根本,却也多有不便。 我大哥言辞难免急切,故见梁大人成竹在胸,着实好奇要以何种手段解决蛇妖?” 梁渠摇头。 “不可说。” “不可说?” 张文虎眉毛几乎倒竖,张文豹上前一步,挡在前方,暗中示意大哥稍安勿躁,交由他来交涉。 张文豹思忖片刻。 “蛇妖称之为妖,实力自然等同大武师,水下非我人族主场,多有拘束,要想对付,非得两位同境大武师不可。 且要确保无后患,三位大武师联手最好,我瞧不出梁水郎境界,那必入狼烟无疑,却也听闻去岁不过奔马武师,时至今日,恐人桥未立吧?” 梁渠没想到自己治水之事,连远在淮阴府北的张家都能知道。 静默。 见梁渠不置可否,张文豹继续道。 “既然如此,倒非说梁水郎实力不济,以如此年纪入狼烟大境,凤毛麟角,我张家没一个儿郎比得上。 遑论得圣皇口谕,前途无量,绝不似那穷乡僻野冒出来,未知天高地厚之徒。 所以,万一失手,惹得蛇妖狗急跳墙,后果之严重,想必梁水郎十分清楚。” 梁渠语气不变:“惹得蛇妖狗急跳墙,张家基业毁于一旦,香邑百姓承受天灾,于我却基本无碍。 是故两位前辈担心我办事轻浮,无可厚非,我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辈。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索要物项,也正是为确保斩蛇万无一失!” 见梁渠言辞恳切,清楚后果,也没有想象中的桀骜自大。 张文豹望向大哥。 良久。 张文虎开口道:“不知梁水郎所求,是哪些物项?” “一切与水属有关的宝植,宝鱼,品质越高越好,品质不行,数量亦可相凑。” 水属宝植,宝鱼? 张家大半基业在水上,否则不会让蛇妖一堵难受至此,长久积累下,确有不少。 “梁大人所要求,我张家有是有,倒反要问问梁水郎,要如何保证收下宝植会去对付且能对付蛇妖,而非诓骗我等?” 收好处不办事的官吏,两兄弟年轻时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 “因为我今日来香邑县斩妖,曾立下过军令状!不知如此,两位能否放心?” 梁渠不怕张家知道军令状一事后有恃无恐。 军令状一立,再无退路,光脚不怕穿鞋。 何况他从没限定过期限,半個月是解决,一个月也是解决,只要没闹出大祸,一切损失是张家自己的。 作为家主,张文虎不会想不明白,同时没底的心略微摸到些底。 军中无戏言。 纵使梁渠背景滔天,贵为皇亲国戚,立下军令状也没有转圜余地。 能立军令状,还让梁渠过来,也算有河泊所变相背书。 张文虎拨弹胡须良久,终是答应下来,喊来下人安排房间,让梁渠稍作等待。 待梁渠离开。 “大哥认为如何?” “谈吐,实力,腰牌,不似作假。” “我也认为如此,来厅堂前我见过他乘骑的赤马,额上,胸前长鳞,气息强劲,是四品龙血马无疑!” 张文虎点头。 找一个狼烟高手,一匹四品龙血马冒充朝廷官员,造假成本未免太高。 身份上不会有错,那河泊所背书就是真的,也的确只派了一个人来。 蛇妖狗急跳墙,闹出祸端,河泊所一样要吃挂落,不会如此不智。 事到如今,只能由对方一试。 “圣皇口谕之人,总该有过人之处?” 下午。 梁渠成功收到“定金”。 一朵幽水花,两颗碧玉果,三粒莲子。 碧玉果沙河帮里吃过一枚,以此类推…… “不够!” 第二回,又送来两枚洙果,一枚潮生果。 “还不够!” 如此三回,张文虎亲自上门。 梁渠立马心中有数。 过犹不及。 闭门谢客,梁渠五心朝天,敛神运功,一一服下宝植。 【水泽精华+3762】 【水泽精华+1762】 【水泽精华+1562】 【水泽精华+2867】 …… 诸多宝植陆续入肚,空旷的泽鼎再度响起海潮之声。 水泽精华的积蓄迅速超过一万多点,结合此前剩下的三千,逼近两万之数! 实力越强,能参与的事件越来越大,获取的好处也越来越多。 换做奔马之时,何德何能参与进水妖的事件中来,更别说敲张家这种有多位狼烟高手的大家族竹杠! 夜半。 一条大鳄从水中爬行上岸。 梁渠没有迟疑,沟通泽鼎,巨量水泽精华尽皆涌入“不能动”体内! 泽鼎之中,同此前相同,又有数道精光冉冉升起。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全部拉满!(4k) 明月悬垂,黑潮涛涛。 树林静谧,苍青大鳄卧伏,与周遭灌木融为一体,乍一看去,仿佛长满青苔的古木。 泽鼎内淡蓝虚影晃动,四道青色精光冉冉升起,熠熠生辉。 【神木复苏】、【风雨不动】、【猛牙利齿】、【死亡旋风】。 意识触碰,精光绽芒。 首项【神木复苏】。 角木生长一尺,效果不变,依旧是范围性体力和生命恢复。 光环笼罩下,植物生机盎然,生物延年益寿,连独有的爆发手段也一模一样,事后陷入数日“冷却”。 毫无疑问,【神木复苏】是【复苏】的进阶版! 唯独一点与【复苏】有异,【神木复苏】多出一个“爆发”和“持续被动”的中间产物。 【凝聚神木烙印,于一刻钟内大幅恢复个体生命力或体力。】 即“不能动”花费一定时间,编织出神木烙印,附着于恢复者身上,副作用同“爆发”一样,“冷却”数日。 除去要花时间编织,没有“爆发”的即时性,快速性外,神木烙印的恢复总量无疑会更高,功能性更好。 前者适合吊命,爆发。 后者适合持久,拉锯。 第二道精光【风雨不动】,类抗性能力,增强自身“本”。 能让【复苏】多出另一个分支能力,增强范围笼罩下群体的防御与攻击。 但有【化灵】神技,梁渠当前缺的不是爆发,是续航! 有续航方有容错。 至于最后两项【猛牙利齿】、【死亡旋风】,不出意外归属于肉身强化的攻击天赋。 梁渠逐個看过,没有太多纠结。 【神木复苏】! 泽鼎内首道精光青芒大盛,另外三道逐渐暗淡,剥离出丝丝缕缕的青光,混合进【神木复苏】,仿若被抽走灵性。 待吞噬完毕,【神木复苏】精光膨胀两倍不止,化作光核,倏然间投进“不能动”体内。 光茧包裹大鳄。 片刻,光茧破碎,崩碎成无数荧光蝴蝶撒向大泽。 一头体长超过五丈,达十六米的恐怖巨兽映入眼帘! 大精怪! “不能动”甩甩尾巴,月光层层流涌,片片鳞甲犹如大师雕凿出的青玉甲,散发油润柔光。 整体气息更显安宁祥和,全没有寻常水兽强大带来的恐怖压抑,仅仅靠在身边,诸多繁杂愁绪尽皆消无。 乃至化作蓝镯的阿威都忍不住抽伸翅膀,舒展身躯,享受柔和的生命光环。 当得上一句瑞兽。 感知气息。 “不止初入狼烟,气息强度比程崇强不少,与三师兄类似,狼烟中境? 用水泽精华进阶,进程同寻常进阶略有出入啊……” 梁渠若有所悟,他拍拍“不能动”脑袋,底气大增。 有【神木复苏】,【化灵】持续时间至少延长一倍! 当初统御之际从来没想过,一条凶神恶煞的猪婆龙会往治疗方向上一骑绝尘…… 沟通泽鼎。 梁渠查看起“不能动”进化的下一阶段要求。 不看不知道。 第五次进化居然要整整两万五千点水泽精华! 手下精怪进化要的精华点数越来越多。 这让梁渠不禁担心起下一阶段的水王猿要多少? 水猴子一百点,泽狨十万点,水王猿…… 希望不会倍数相同。 泽狨进化到水王猿仅有两个条件。 一是获得五点河流眷顾度,二是完全融合泽灵泽狨。 当初水猴子到泽狨,一样有眷顾度要求,只不过被提前完成。 如今后者已经达成,前者……也不算太难。 自身实力不断增强,意味着祭品品质会有所提升,加上即将竣工的水神庙,必会进一步扩大祭祀规模,五点眷顾,正常来两次差不多就能凑齐。 唯一的问题在于蛟龙…… 害的梁渠只能少量多次。 “下次造船,不换东西,让蛤蟆帮忙跳两下?” 去年整个下半年都没有大妖出没,导致冬天没办河神祭。 义兴镇上的老人全夸梁渠夏天那场办得热闹,办得好,讨了河神欢心。 主动整点幺蛾子,说不定今年一年内能全部搞定。 黑潮涌动的大泽里,肥鲶鱼对“不能动”雄壮魁梧的身躯目露艳羡。 输得彻底。 梁渠瞧出肥鲶鱼心思。 突破大精怪要的精华太多,敲过张家是有部分剩余,用来再进化一头则完全不够。 “张家不够,李家来凑!” 翌日。 四月一十六,天气回暖。 梁渠来到李家,同张家一样,说辞不变,当着李家家主李晓恒,和其他几位族老的面“索要解决蛇妖的关键物项”。 结果没商量几句,李家族老们血压高涨,茶喝一半,接连告退。 见过要好处的,没见过这么要的! 一谈解决蛇妖,自有办法。 一问什么办法,无可奉告! 话从任何一个骗子嘴里说出,全是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话术。 偏偏梁渠河泊所身份不假,四品龙血马就在自家马厩里大口吃灵草,嚼宝肉呢! 毕竟圣皇口谕之人。 死马当活马医。 李晓恒捏鼻子认下这笔账,回头不忘宽慰几位族老。 “张家昨日打探过,去年河泊所征讨鬼母教,是有大武师杀了两位臻象宗师不假。大武师能对付宗师,说不得狼烟也能对付水妖?” 族老们:“……” 下午。 丫鬟扣响房门,得到准许后打开大门。 家主李晓恒一步跨入,往房间里领进三位手捧托盘的小厮。 揭开红布,头两样俱是高品质水属宝植,一果一草。 第三样却是一条黑色左手金属护臂。 梁渠不解,抬手指向黑色护臂:“李家主,这是?” 李晓恒解释道:“我李家和张家营生不同,多做血石矿生意,水上生意前几年适才开拓,底蕴稍浅,积攒下来的高品质水属宝植并不多。 故带来一件我县特产,梁水郎不妨看看,若不合适,我再去遣人搬宝植。” 香邑县几大家族多做血石生意起家。 李家来水上,属于矿脉枯竭下的无奈转型,远不如本就半扎根水上经营的张家。 虽说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真拿数量出来,难免有刁难之嫌。 梁渠闻言拿起护臂。 护臂本不该分左右,但眼前这条护臂不仅能包裹住整个小臂,还能把手掌和半指保护住,如此就区分出了左右。 颇为少见。 不过造型上最显眼的,当属护臂内贯穿前后的一条暗红色的血线。 护臂侧面完全张开,梁渠将左臂放进护臂内,灌注气血。 嚓嚓嚓~ 咔! 黑色金属鳞片层层涌动,自然合拢成一片,恰到好处的完美贴合。 梁渠活动五指,没有任何艰涩感,非常轻薄,区区几十斤同羽毛无异。 非常具有美感的护臂。 一条条火红色纹路自血线处往外蔓延,仿佛有一个熔炉在其中燃烧。 且灌注气血越多,蔓延血线越多,越有气息相连感,如同量身打造的灵器,让梁渠不禁想起自己的渊木弓。 “活体灵器?” 活体灵器比寻常灵器更加宝贵。 不是威力更强,而是不挑主人,契合度上限比量身打造的差,却有下限保底,非常方便流通买卖。 “梁水郎果真见识非凡!”李晓恒面露讶然,但还是自得之色居多,“掺入两颗极品血源石,用玄武钢打造的一体式护臂。 总重三十六斤八两,造型轻薄,兼具美感与效用,佩戴身上,平日里能自然吸收武者散逸气血,对敌时能增添足一成半的威能!” 一成半? 梁渠心头微惊。 竟然是高贵的增伤防具! 李晓恒担心梁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极品血源石的宝贵,补充一句。 “二百三十方的血石方能出一粒拇指大的血源石,半升血源石,才能出一颗上品,平均五粒上品,方能出一颗极品!堪称珍宝! 护臂自生灵的来源,也正是这两颗极品血石!县内素有极品血源石会逃跑一说,开采时不能闹出丁点声音,颇似那药农采人参。” 自然资源是经济发展的基础。 难怪血石县那么富,那么强。 宝山啊! “要是吸收不到气血该怎么办?” 梁渠修持《万胜抱元》,力不内耗,气不外逸,加上金身固体,平日散逸气血比寻常武者少得多。 “唔,平日可以主动释放一些,供其吸收,不知梁水郎认为此血石护臂如何?” “非常好!” 梁渠张合五指,心中甚喜。 来一趟香邑县,什么都没干,已经吃得满嘴流油。 不枉他千里迢迢赶来。 舒坦。 “不过……要对付那蛇妖,还差上几样东西。” 李晓恒满脸愕然。 怎么年纪轻轻,比那些大员还贪! “咳咳,李家主放心,余下我所求,并非什么贵重物品,而且由你们两家合出!” 李晓恒默然。 四月十七日上午。 贩夫走卒,渔夫书生,三教九流汇聚在告示栏前,熙熙攘攘。 茂名港,顺风港附近乡镇今日一早贴出告示,言明河泊所府衙派来治水都郎梁渠剿灭蛇妖。 听得官府终于派来人讨伐蛇妖,乡民们口口相传,不少人不去忙农活,一早过来凑热闹围观。 有的更是从别乡走上十几里路来瞧告示。 “来人了,真的来人了,有官印!那妖从年节前就闹,眼下都快入夏了,终于有救了!”跛脚老人高兴大喊。 挎菜篮的农妇抱怨:“渔民不出船,粮价都涨了两文!” 平日没觉得鱼肉多好吃,干巴巴,没油水,闹也就闹到渔民身上,怎么也没想到,鱼没了,菜价粮价蹭蹭往上涨。 尤其张家给了钱,却没鱼肉进市场,涨上一文,那也难受得很。 “我就说,一头大蛇如何能难得住朝廷!手拿把攥!” “那先生,都水郎是几品啊?” 帮忙念诵告示的书生一番回忆:“河泊所都水郎,大概七品吧?” “七品?那不和咱们县老爷一个品吗?能治得住大蛇?” 听得人说品级,有人脑子活络,意识到问题。 虽说品级不代表实力,但两者不是全无关系,尤其在武职中。 “没听告示上讲,这梁水郎本事多大吗?去年华珠县闹大水,就是他治好的!还得了皇上鼓励呢!” “日娘,一个人治好大水,那么牛?” “诶,前面的,告示上说的什么,刚才我们没听见啊!” 议论间,又有新乡民往前挤,惹得告示栏下哄闹成一团。 兵丁忙架起围栏,恐吓百姓:“退后,都退后!谁敢闹事,全给我进大牢里转一圈!” 梁渠站在李家二楼上看热闹,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来了十几波乡民。 他知道张家李家还是害怕,害怕自己收了那么多好处跑路。 坐拥数名狼烟的大家族,一般县令都能不叼。 梁渠虽同为七品,却以能对付蛇妖为由,扯河泊所虎皮,把持住了两大家族的收入来源,肆意拿捏,由不得两家人不慌。 “梁水郎当真有办法对付那蛇妖?年纪大了,实在担不起惊吓,不知可否向老夫透个底?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夫绝不外传!” 香邑县县令刘世勤坐于梁渠对面,信誓旦旦作保证,顺手接过李家下人递来的茶水,道一声谢。 梁渠看向一旁的下人。 刘世勤心领神会。 “你们先下去。” “是。” 片刻。 房间内仅剩下梁渠和刘世勤两人。 “倒不是不能透给刘老先生。” 梁渠端起茶水,轻抿一口。 今日一早,刘世勤就赶来李家见他,目的不言而喻。 有升迁希望的刘世勤比张李两家还着急。 至于作保证的说辞,无所谓,事到如今,该透露点风声。 “一个狼烟如何能对付蛇妖,其实道理很简单,真正要对付那蛇妖的,不是我。” 刘世勤怔住:“不是梁水郎?那是谁?” “届时刘县令就明白了。” 刘世勤对梁渠年纪轻轻,爱当谜语人行为非常不爽,却没法发作。 河泊所总共来了你一个人,你不对付,谁来对付? 沉默之际,房门轻敲。 刘世勤双指扣响桌面:“进来!” 下人开门,张家家主张文虎同李家家主李晓恒联袂而来。 “梁水郎,刘县令。” “嗯。” 李晓恒招呼完,侧开一步,让人端上托盘,掀开红布,里头摆满药瓶。 “梁水郎,按您吩咐,丹药全部备好,此外我们两家还额外备了一份解毒丹。 那蛇妖两子俱身怀猛毒,虽没正面对付过那蛇妖,可两者一脉相承,毒性上总该有相似之处,是故找来丹师,针对蛇毒配了一款解毒丹。” 托盘置于桌面。 梁渠打开瓶塞用鼻识法轻嗅。 增元丹、疗伤丹、蛇毒丹、黄石丹……全没问题。 其中增元丹居多。 回气丹,补气丹,增元丹,分别对应四关,奔马,狼烟境使用,药效相同,用来回气,回体力。 除去丹药,托盘里还有一个类似牙套的工具,是专门用来放置丹药,含进嘴里的。 生死搏杀,哪有时间掏瓶子服丹药。 有此工具,缩小每枚丹丸大小,放进对应格子当中,只需舌尖轻触,对应丹药滚落,属于边打边补,还难以察觉。 这下子,梁渠自认为是全副武装,没有一处遗漏了。 “不错,全齐了。” 李晓恒大喜:“既然已经备齐,不知梁水郎准备何时动手?” “就今日!” 第三百九十七章 偷袭(4k) 四月一十七日,连日晴天。 江淮大泽上不见只影片帆,群鸟飞翔,鱼跃出水,徒粼粼波光涌动,一片了无生机的死寂。 大蛇盘踞,莫说船不得游,寻常鸟鱼皆不敢出。 数百兵丁立于江口之上,高搭法台,投下连绵阴影,中心圈往外,围聚大片百姓,对高台上的数道人影议论纷纷。 “老乡,老乡,俺刚来,能不能说一说,哪个是治水都郎?” “喏,听说是县令左边,个头高高,最好看那个。” “咋那么年轻?没我家老大显老呢,能治得住大蛇?” “你懂甚么,读书人话咋说来者,有志不在年高!人家是皇上看好的人,皇上看好,懂不?” 听得是皇上看好,问话之人不作声了,转而伸长脖子凑热闹。 奈何离得太远,看不到法台上究竟发生什么,只见几人交头接耳。 法台上,香邑知县刘世勤上前一步,问询道。 “道长,卦象如何?” 老道士面色严肃,白须颤动:“履虎尾,咥人,凶!大人,今日不宜动刀兵啊,会有血光之灾!” “啊这……”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望向梁渠。 梁渠不忿。 本来不想搞什么占卜,知县刘世勤非要搞上一出,说什么远近闻名的道长,结果搞就搞了,当着大伙面整出個凶。 张家李家,该再凑一个刘家。 梁渠掏掏包裹,从中抛出一物:“道长不妨烧烧这个看,重占一次。” 老道伸手一接,到手的赫然是个乌黑龟壳,指腹摩挲一番,看似光滑的龟背上却有十分粗糙的颗粒感。 “这……玄龟壳!?梁大人竟有如此宝物?” “偶然所得,道长帮我重新算上一卦。” 老道长没有废话,让人撤走法台,找来柴火,香灰铺地,再以收集到的赤阳火引燃干柴。 噼里啪啦。 火焰正旺,老道士一把掷入玄龟壳, 火焰裹缠舔舐龟壳,龟壳以背线为中心,枝杈般蔓延开道道裂缝。 待火焰熄灭,老道士用木剑挑出龟壳,观摩上面纹路。 众人伸长脖子。 刘世勤再问:“道长,卦象如何?” “履虎尾,不咥人,亨!” 李晓恒插话:“亨,那就是吉喽?” “非也,踩着虎尾巴,老虎不咬人,意为凶中带吉,暂时困难重重,但是有惊无险。” “那也算是好卦吧?” “好卦。”老道士轻拭额汗,“老道学艺不精,险些耽误大事,惭愧惭愧,不知梁大人能否割爱,把这玄龟壳转让于我,老道愿出高价!” “完事再说吧。” “梁水郎,我张李两家也是有绵薄之力,是否需要……” 张文虎和李晓恒上前一步问询。 掏宝贝时心不甘情不愿,真事到临头,对上大蛇,还是希望能多几分胜算。 “不用了,大蛇在水中兴风作浪,你们那些人跟我一道,只会徒增伤亡。” 说罢,梁渠不再理会众人,把装满丹药的牙套塞进口中咬住,拎上长枪,独自来到江口,纵身一跳。 哗啦。 岸边泛起泡沫。 众人再围上去,视线从泡沫浮动处往前延伸。 大泽粼粼,哪还有半个人影? “好快的速度!” “几位大人,现在该怎么办?等吗?” “去奎阁!”刘世勤转身指向临江的一座高阁,“本县最高之处,纵览大泽无余!” 一行人匆匆调头。 李晓恒,张文虎脚步尤快。 万一没干掉大蛇,惹得穷鼠啮狸,他们两家人要先做好跑路准备。 外面的乡民们紧跟其后。 奎阁立于矮山之上,纵然官兵所挡,上不了高阁,视野也要好得多。 ———— 哗~ 梁渠坠入水中,二话不说施展水行,周遭摇曳成一片蓝光。 待变化的光景稳定,无数银白气泡散逸上浮。 水下水兽察觉到气息,相继抬头。 “大人!” 龙平江,龙平河二人手捧爆裂矛上前,肥鲶鱼,“不能动”等兽依次靠拢。 梁渠口含牙套,不便言语,收好爆裂矛,看向两人身后大网。 两兄弟心领神会,让出身后两张渔网。 渔网极大,里面挤满密密麻麻的各类小鱼,水中残余的蛇妖气息让它们拼命挣扎。 梁渠绽放璀璨金目,仿佛有熔岩流淌的瞳孔释放出澎湃威压,无形扫过。 刹那间,渔网中本胡乱挣扎的小鱼不再挣扎,调转方向,齐齐对向梁渠,好似那随时听从号令的千军万马。 龙平江,龙平河瞳孔微缩。 直至此时,两人方才明白梁渠让他们捕鱼是为了什么。 梁渠五指张合,水流拉开网口。 无数小鱼白腹闪烁阳光,汇聚成银色风暴,从网内钻出,化整为零,向四面八方游蹿,寻找大蛇。 按张李两家说法,大蛇至少狩虎中境,气息感知敏锐,让肥鲶鱼,龙人他们去寻找太过危险,差出一个大境,稍有不慎命丧当场。 泽狨完全融合,诸多水下手段皆有增强,纵然让小鱼脱离金目笼罩,控制也能至少持续半天,听从懵懂指令,用来当炮灰寻找大蛇,再合适不过。 然未待派遣出去的诸多小鱼有所回应,两条黑色大蛇率先察觉到水中异常,从远处游蹿而来。 黑色长影交相缠绕,体型全在二十丈开外,浑身气势恐怖至极。 两头大精怪! 大蛇能堵住大片香邑县水路,惹得百姓哀声哉道,显然不止靠它一个来回奔波! 梁渠侧头。 “大人放心,交给我们!” 龙平江,龙平河二话不说,飞身上前阻拦,“不能动”等兽相继跟上。 腾挪间,诸多身形翻涌的水泡遮蔽了龙人,水兽,蛇怪三方厮杀的身影。 然蛇怪体型庞大,远不及龙平江身形灵活,他侧开一步,拳头狠狠地击打在下巴上,轰得蛇怪脑袋一晕。 “不能动”趁机张开大嘴,狠狠一口咬住蛇妖尾部,挤出大片黑血,紧接着用力撕扯翻滚,竟是照面间将蛇怪的小半截身子扯下! 龙平江万没想到龙君点化的大鳄如此凶猛,快意之间想到让蛟龙驱赶出龙宫的屈辱,战意猛烈上涨! 梁渠扫上两眼,心思更多放在鱼群上。 龙人,不能动,三打二,实力本就占优,加之圆头等兽辅助,打不过才是稀奇事。 一时间,沾血的黑色蛇鳞在水中飞舞,大量蛇血从断裂的蛇躯中淌出,晕染出大团血水,腾浮出水。 双方厮杀正酣。 梁渠派遣出的小鱼忽有信息传回,他精神一凛。 “来了!” 话音刚落,抱住蛇头暴捶的龙平河身形一僵,凶猛的威压携磅礴杀意自四面八方逼来,抬头遥望,一道长逾百丈的庞大黑影自浑浊的水下飞速逼近! 可当梁渠聚焦金目,看清黑影的刹那,一股强烈的眼熟感浮上心头,不禁握紧伏波。 那大蛇,颇似在哪斩过…… ———— 奎阁下,人头攒动,嘈杂一片。 事关身家性命,越来越多百姓们爬上树头眺望。 许多承受不住重量的大树断裂,垮塌,仍阻挡不住上山的百姓,面对江面上泛出的血污议论纷纷。 “有血!有血!半截尾巴甩出来了!好长的尾巴!” “好长,那就是蛇妖?朝廷派来的人果然厉害!” “不对,不是蛇妖,我先前见过,蛇妖比这大得多!至少有百丈多长!” “喂喂喂,快看南边,看南边!好大的浪!” 众人转头望去,惹得一片惊骇。 银白色的细线出现在水天交界处,看起来像是泽面上镀了薄薄的一层银。 那其实是接天的大潮,潮头举着滚滚白浪! 青天白日,为何会出大浪? 有眼尖之人呐喊:“浪下面有东西!” 众人再度爬高,赫然发现连绵的白沫下,是掩盖不住的绵长黑影! 好大! 令人惊惧的大! 一名百姓手脚酥软,两股战战,再抓不住树枝,从上面跌落。 “怪怪,哪是蛇,分明是龙!是龙啊!” 奎阁顶楼,李晓恒,张文虎从窗口处望得更为清晰,不由紧握双拳。 纵然狼烟高手,面对那骇人体型仍不免心惊胆战。 长逾百丈。 哪是蛇,分明是龙! 正待众人惊惧恐慌,大泽上忽有蒙蒙大雾升腾,如牛乳般泼洒弥漫,遮盖住整片大泽,不断往外扩散。 刘世勤愕然,他探出脑袋,抬头望天。 晴天朗日,正午时刻,分明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天气。 为何前有大浪,后有大雾? 泽上,大浪与浓雾相撞,激得浓雾升腾翻滚,但也仅此而已,转瞬间大浪便被浓雾覆盖,好似泥牛入海。 水下。 大蛇的浩瀚威压如山岳倾倒,层层激涌,沿路为梁渠金目控制的小鱼纷纷碎裂成血沫,与湖水混杂,再无痕迹。 龙人紧绷住浑身肌肉,心底涌现出莫大恐惧。 这是面对强大生物无法抑制的本能! 唯独梁渠统御的一众水兽没有太多异常,“不能动”松开奄奄一息的精怪大蛇,头顶双角绽放青光,编制起神木烙印。 面对来势汹汹,远在十数里开外,携大浪狂袭而来的大蛇,梁渠金目熊熊,激发渊木长弓,涡窍打开,一道水枪浮现。 罡风流转,数米高的盘身天龙浮现,鳞片层层开合,长须飘动间,为水枪附上一抹青光。 其后缕缕暗蓝电芒闪烁,湛白水枪的枪头蜕变为蜡黄。 渊木弓上血痕弥漫,弓弦炸响,一道白芒飞蹿,连一旁的龙人兄弟都察觉到莫大危险。 水枪在水下完全没有任何水阻,眨眼便至,然而这威力绝强的一箭,大蛇竟不闪不避,迎头撞上! 轰! 狂暴水流如鞭子般抽打水底,这一击水枪竟是擦着鳞片滑出,金目之中,仅仅留下一道淡淡划痕! 龙平江暗道不妙,蛇妖比想象的还要强! “大人,我们赶紧跑吧!” 他知道梁渠有一招能够在水中纵跃,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用来逃跑绝对没问题,蛇妖拍马也赶不上,不然早就以死相谏。 奈何梁渠恍若未闻,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对付蛇妖,浑身筋骨连珠炮似的炸响,水枪接连浮现,箭出连环。 一时之间,水下闷响一片,大片的箭雨如鱼群出巢,铺天盖地。 已然逼近至三里内的蛇妖不得不合拢眼睑,凶戾的蛇脸上暴怒更甚。 箭矢滚滚如潮,纵然没有伤害,也如蚂蚁撕咬般惹得不快! 可就在蛇妖闭目,遮挡弱点的刹那,梁渠小臂一晃,往渊木弓上搭上一根极为短粗的实箭,混杂于无数水枪中一并射出! 大蛇心中闪过一丝悸怖。 它猛然睁眼,短矛临头,再想避让已然不及! 激流猛然擦过仓皇扭动的狰狞蛇头,一击砸中腰间。 爆裂矛层层开裂,骇人气息如鲜花绽放。 轰! 白球乍现,狂暴水流扑面。 龙人挺身下沉,死死扒住河底淤泥。 江面上,为大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水面胀起山包,待积蓄至顶点时,火山喷发般轰然炸裂! 千吨水流溃散奔涌。 粘稠的浓雾鼓出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巨大泡泡,又似被不知名的存在一针戳破,短暂暴露出波涛汹涌的江面。 然而几乎不分先后,第二个泡泡鼓起! 爆裂矛有两根,可能用出来的机会只有一次! 梁渠果断乘胜追击! 龙平江头一回见识到爆裂矛的非凡威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根短矛威力如此惊人,一时间怔怔无言。 龙平河不禁发问。 “死了吗?” 然等待他的不是回答,而是狂暴凶猛的水流! 大蛇闯入感知圈的瞬间,梁渠念头瞬动,涡流裹挟住龙人水兽,向两边暴力拉开。 一颗巨大到恐怖的狰狞蛇头从乱流中探出,扑空之余带起大片白沫! 被涡流远远抛飞的龙人回头观察,大喜过望。 原先赶山驱海般的大蛇气息下降了一大截,整个腰腹右侧鳞片全部消失,犹如生生挖去大片血肉,距离暴露内脏只差一层血膜! 短矛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可如此一来,无疑彻底激怒蛇妖,一双暗黄蛇瞳弥漫血丝,死死盯住罪魁祸首。 梁渠长枪一卷,没有废话,当头既劈! 第三百九十八章 白猿神!(4k) 大蛇脖颈粗有数米,狰狞如擎天凶魔。 梁渠悍然无畏,罡气流转,枪锋上卷出青龙一道,身后白猿浮现,手持盘龙大柱,咆哮中,同梁渠一道悍然挥下大柱! 内劲狂吐,浪潮炸裂。 铮! 伏波呼啸,钨金长刃撕出绸缎般的白色汽带,盘龙大柱当空砸下,轰出水沫莲花。 大蛇猝然探出浊雾,正值旧力略过新力未发,本能地腾水避让,谁知周遭水流翻涌出大量气泡,腾水之力霎时消失大半! 电光火石间,真罡,灵兵双双与蛇鳞相碰,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 大蛇避无可避,欲强顶攻势,一口吞下使诈的卑鄙小人。 岂料一阵清音过后,长枪青光流转,竟是斩皮切肉,硬生生凿进大蛇颅骨之内! 碎裂骨片四溅,断裂面猩红一片,白猿持柱,无尽罡气轰进伤口,侵入其中。 痛彻心扉! 伴随着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大蛇仰头咆哮,血雾蓬散炸开! 远处的龙人瞧得清楚,分明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枪痕自蛇头划开,硬顶着白骨,切开丈长皮肉! 不愧为龙君转世,做人都这么猛! 梁渠长枪一卷,红缨翻飞,闪烁至大蛇腰腹伤口,转身再劈! 伏波完全消化赤火鸟精粹,纵然他气力不够,如此神兵,又哪是一头蛇妖所能阻挡? 大蛇强忍剧痛与腾水无力的错乱感,翻滚身躯,堪堪避开腰腹伤口,游走中,长尾悍然砸下。 涡流席卷,梁渠擦身避开。 一时间,水下如狂龙过境,泥污翻涌。 梁渠依仗水流控制,伏波锋锐,身形腾挪闪烁,和大蛇交相缠斗,双方你来我往,化作青白两道模糊光影,交错相攻。 然激斗正酣,数息间多出数道伤痕的大蛇忽地收缩身躯,盘踞如山,对梁渠攻击不闪不避,张开蛇吻,喷出滚滚绿雾! 绿雾翻涌,针刺般危险感涌上心头。 梁渠快速退开包围,舌关轻叩牙套,吞下解毒丹,增元丹,五指张合,本欲控制毒雾,使其倒灌入大蛇伤口,火上浇油,岂料毒雾弥漫之处,周遭水流尽皆失去掌控! 梁渠心中一惊。 猝不及防下,一道长尾划破毒雾,于水下抽出大片真空,狠狠轰中梁渠。 咻! 于远处龙人兄弟眼中,只见得大蛇长尾一甩,旋即抽出一道模糊黑影,拉出大片白汽,轰飞数十丈之远,狠狠砸入河底,扬起大片尘沙。 不好! 大蛇身躯盘动,蠕动全身肌肉,闭合爆裂矛于腰间制造出的恐怖伤口,竖瞳狠狠盯住蔓延飞扬的泥沙,快意非常。 虽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操纵水流,惹得它借不到半分水力,多有错乱之感,昏招频出,但境界是硬伤! 水中毒雾弥漫之处,全部掺杂了它的气机! 按照人族武师说法,即混合了它的“本”,除非境界高出数筹,强行以“本”来碾压,否则对方无从操纵水流! 一个小小的狼烟武师,双方的“本”天差地别! 刚刚那一击,非死即伤! 然没等泥雾散去,显露战果,道道金光穿透浑浊,照得霞光一片。 大蛇心头猛沉。 断裂成两半的木质小令穿过烟尘包裹,摇摇晃晃向上漂浮。 一道斜持长枪的金光身影从烟尘中漫步走出。 无数金光涌入体内,裹作璀璨金身,前所未有的安定感涌上心头,令人金刚不动。 连手持龙柱的真罡大猿于气机笼罩下,亦是化作一头凶暴金猿。 梁渠一把扯下破破烂烂的上衣,伏波横指大蛇,浑身上下,金光烁烁,竟是半分伤口没有! 处心一击未立寸功。 大蛇暴怒异常,紧盯住那残留气息的漂飞小令。 实力一般,各种手段不少! 且看你外物能坚持到几时! 没有废话,盘身冲锋! 梁渠不闪不避,双手持枪,欺身再上! 青白身影再度交错,龙吟嘶吼频频。 梁渠无法控水干扰,却仍能凭借涡窍中炼化的涡流纵横四方,捏碎老和尚给的护身小令,更使金身大涨,面对大蛇进攻怡然不惧! 与此同时,远处躲避双方争斗的“不能动”终是编制好神木烙印,正要发出,却从链接中听得梁渠传令,暂时积蓄不动。 …… 奎阁自上而下眺望大泽。 原先牛乳般的白雾中掺杂上几丝邪意淡绿,且有愈演愈烈之态势。 些许受江风影响,飘动上岸,惹得树木泛黄,枯萎,幸得众人皆在矮山之上。 百姓心中惊惶。 “雾怎么变绿了?” “怎么回事?” “家主,所料不错,应当是那大蛇喷毒了!” 李晓恒身边一位狼烟高手抱拳提醒。 李家先前派出和张家联手对付精怪大蛇的武师正是他,如何能不知那些畜生手段。 李晓恒微微点头,眉头紧锁。 张文虎也差不到哪去,眉宇中皆是忧愁。 刘世勤实力稍差,距离太远,仅能察觉到水中有气息流转,却分不出具体兴盛衰败,未知情况如何,左看右看,心有惴惴。 “张家主,李家主,为何此般表情,水下情况究竟如何?” 张文虎,李晓恒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尽皆摇头。 “不容乐观。” “这……这是为何?” “水下气机先前出现许多,至少有七到八个,虽不知是人是兽,但眼下独两道搏杀散发,如烈日盛阳,互相碰撞,其中一道正是先前自南边举浪而来,为那大蛇无疑。 起初水上有大泡生起时,大蛇气机明显下落一截!如今亦是缓慢下落之中,而另外一道,略微有所上涨,算是此消彼长。” “如此说来,我方气息上涨,对方气息衰败,不是好事吗?” “非也!知县大人,缘何水下对付妖兽,尽可能要三打一?是人族武师实力不济?绝非如此! 根因在于,陆上仅东南西北四面,水下却有东南西北上下六面!且环境加持,彼快我慢,水兽更易逃脱! 除非实力碾压,否则我人族武师面对水中水兽,一对一,二对一,往往只能胜而不杀!唯有三对一,呈包夹之势方能稳灭!” 张文虎补充道:“眼下水中气息固然是此消彼长,却变化缓慢,显然已陷入拉锯之战,纵然能赢过大蛇,又如何能杀掉大蛇? 杀不掉大蛇,香邑县危机分毫不减,况那大蛇急眼,兴许情况会变得更糟!” 李晓恒叹息道:“不知梁水郎在诸多气息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眼下来看,再不出现什么意外,恐无法解决香邑大患!” 刘世勤脸色一白,满是懊悔。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当初就不该信那小子! 上他娘大当! …… 白汽汹涌,碰撞间,挤压出千条细蛇流窜。 梁渠卷动伏波,身上金光逐渐暗淡,却是打的酣畅淋漓。 什么硬顶大蛇数下,老和尚太过谦虚。 从爆发到现在,足足坚持有十数息,一分多钟,至少硬顶了十多下,大蛇只有挨打的份! 宗师手段,非同凡响! “痛快,痛快!” 梁渠硬顶大蛇甩尾,翻飞出去,他吐出牙套,一口吞下全部丹药,仰天大笑。 “兀那蛇妖!去年季夏,我在平阳县斩过一条碧绿长蛇,分肉于百姓,实力差不多初入大精怪,望之形貌和你颇为相似,且问你,到底有几条蛇子蛇孙啊?” “季夏!季夏!啊,是你!原来是你,我的幺儿,我的幺儿!” 大蛇瞳目淌血,仰头悲吼。 听得那蛟龙号令,它派出二儿,三儿接连来到南岸,寻找贼人,季夏之时便有心悸,隆冬时节,又有二儿遭创,回大泽喊大儿助阵,双双被擒。 如今…… 三子尽皆殒命! “我要伱死!我要你死啊!” 大蛇翻滚身躯,状若疯魔。 恰在此时,梁渠护体金光彻底崩裂,气息陡降。 大蛇狂喜。 然而梁渠咧嘴一笑,护臂鳞甲涌动,推出第二枚小令,手掌按压,咔嚓掰断。 炽烈金光再现! 白猿真罡重镀金毛! 大蛇凝视金光,悲愤异常,然而仅仅片刻。 狂舞发疯的大蛇突然收敛声息,不再进攻,转而盘曲身体,全力收缩愈合伤口。 它看出来了。 金光时效极短! 且看贼人能坚持几时! 躲在远处观战的龙人兄弟大急。 好狡猾的大蛇! 然而梁渠面对全力防御的大蛇半点不急,甚至主动松开伏波,操纵涡流把长枪递送到肥鲶鱼身边,于水中哈出森然热气。 “一家蛇,就该整整齐齐!” 大蛇强忍怒火,正欲讥讽,忽感对方全身萦绕出蒙蒙气机,旋即一道青光从不远处飞来,融入其中。 但那青光绝非关窍! 大蛇竖瞳轻颤,牢牢盯住散发金光的梁渠。 伴随着周身气机流转,似有什么从水中接连抽出,具现成无数条白色绸缎,完全包裹住梁渠,构成一个白色大球! 不对!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大蛇,心中万念俱空,有且剩下一個——绝不能让对方成功! 会死! 大蛇游动身躯,顾不得伤口飙血,淌出一条深痕化作狂龙冲撞向白色大球,企图阻止梁渠行为。 大蛇张开蛇吻,悍然咬住白球,一路向前推移,犁出数里有余。 然而仅仅刹那之间,大蛇前进的态势猛然一滞,浑身蛇鳞片片张合,纵然费尽浑身气力,伤口崩裂,仍不得寸进! 大蛇心脏剧烈跳动,瞳孔战栗,视角下移。 一头数丈高的庞大白猿映入眼帘! 白猿双脚踏水,浑身白毛飞扬,长臂牢牢擒住自己的上下两颚。 双目对视,金光轰入脑海,身为下位者的本能惊恐充斥大蛇心室! 什么东西!? 为何,为何令我如此恐惧? 龙君? 白猿哈出森然冷气,突露出嘴的犬牙咧出极具嘲讽的笑意,猛然抱住长蛇,狠狠朝水上掷去! 霎时间,驱山赶海般的磅礴巨力袭来,头颅与身体几乎要被撕裂分离的痛楚弥漫全身。 光影无限模糊。 大蛇只觉鳞甲与水流高速摩擦,随后身体猛然一沉,蒙蒙视线内,天光大亮,无数水液蒸发,带来彻骨凉意。 噗! 浓雾翻涌奔腾。 岸上群众齐齐抬头,集体失声。 长逾百丈的大蛇被硬生生抛出水面,飞出大泽,拉扯出万千丝状白汽,于天空之中,投下大片扭曲阴影! 长风呼啸。 未待大蛇下坠,又一只浑白大猿从水中扑跳,撕裂罡风,追赶上半空中的仓皇大蛇,拽住长尾,背身猛甩,力透蛇躯,狠狠砸下! 轰隆隆~~~ 大泽浪头高涨,无尽潮水溃向四面八方,溢出一层又一层细腻白沫,层层叠叠! “白猿!” “白猿神!” “那是河神!河神来救我们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 刘世勤猛然想起梁渠去时所说。 对付蛇妖,另有其人!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张文虎,李晓恒齐齐仰天,大脑中空白一片,旋即难以言表的狂喜涌上心头。 大蛇浸水下沉,剧痛缠身,它被摔得七荤八素,然而没等大蛇反应过来,白猿流星坠地,从千米高空纵跃入水,居高临下地俯视。 蛇鳞齐炸! 白猿张开双臂,遮蔽了阳光,在蛇脸上笼下一道十字阴影。 无尽洪波涌入白猿双掌。 上万吨水流汹涌汇聚,凝成一根擎天巨柱,白猿抱住巨柱,高声怒吼,对准蛇头,直直轰下! 成千上万道蓝波崩裂成无数乱流,似白龙狂舞! 大蛇瞳骤缩成狭长竖缝,殷红如血! “不……” 咚! 巨猿敲钟。 蛇眼泛白。 浩瀚水底荡出一圈透明涟漪,向无尽的四野八荒扩散,大地震颤,淤泥飘扬,无数断裂水草纷飞。 白猿金目熊熊,没有片刻停歇,闪身下沉,落到大蛇头顶,双手轮流捏攥出湛白长枪,如天神掷雷,骤起骤落,大片鲜血飞涌。 墨绿色的长鳞片片开裂,难闻的腥臭味涌入鼻尖。 远处好不容易赶来的大精怪小弟见状,不敢有半分停留之心,调转身形,急忙逃窜。 然而一切根本逃不出白猿感知,随手一道水枪,飞奔如雷,扎穿整条大蛇! 不知过去多久。 水草漂浮上岸,叶片上沾满绵密白沫。 零星的水鸟低翔,啄食漂浮血丝。 笼罩大泽的白雾逐渐淡去。 岸边人头攒动。 忽有人大喊。 “那边!” 众人望去。 只见两个小巨人足踏大地,拖拽百丈长蛇,徐徐上岸! 第三百九十九章 左右逢源(4k) 狰狞的蛇头皮开肉绽,白骨,墨鳞,红血糜烂一团,极度恐惧下炸开的鳞片难以平拢,竖瞳更是呆滞无神,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可即便如此,长逾百丈的身躯上仍散发出令人惊惧的骇人气息! 乡民们吞咽唾沫,腿肚发软,因一时胜利而热血上涌的大脑快速冷却,向后退开。 于是乎,龙人所到之处,如滚水浇雪,人潮无声退散。 “退开,都退!” “把路让出来!” 兵丁们害怕大蛇,更害怕得罪县令,壮着胆子逆流而上,撕开人墙,围绕糜烂的大蛇头颅拦出一条道路。 小道尽头,刘世勤红光满面,不觉蛇血有半分腥臭,只觉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他领两位家主,一众狼烟高手,快步上前。 面对身高超过自己一大半,鹤立鸡群的龙平河,龙平江二人,刘世勤不得不抬头仰视,拱手问好。 “不知二位壮士如何称呼?与梁水郎又是……” 龙平江本想说下属,又考虑到梁渠交代,话锋一转。 “龙平江,朋友关系,此前于水下调查大蛇行踪,故未曾上岸。” “原来是龙壮士,牵使受累,惭愧难当,梁大人言信行果,义所当为者,我朝有诸位英士,实乃大幸!” 刘世勤好话不断。 本以为是个轻浮世家子,仗有口谕胡乱揽功,万没想到早在水下布下天罗地网,轻松拿捏困扰香邑数月之久的蛇妖! 大武师斩臻象,狼烟杀水妖。 河泊所能人辈出,传出去不失为一桩佳话! 李家张家武师应和不停。 几番寒暄,吹捧,刘世勤望向死去的大蛇,见那伤口肌肉仍在跳动:“不知这大蛇……” “如知县所见,蛇妖已除,再无起祸可能,眼下不过死而未僵,只是梁大人于水下尚有要事处理,是故特命我等二人上岸报喜。” “龙大人,那今天之后,是不是可以出船了?” 龙平江转头看向胆大喊话的乡民。 “不用明天,现在就可以出船!” 霎时间,整片埠头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 那治水都郎,真有天大的本事! 刘世勤通体舒泰:“快快,本官要设宴浔阳楼!代表香邑县的乡亲们,好好犒劳梁大人!” 李晓恒,张文虎清楚又要自家掏钱,不过大蛇解决,双方没有半分不快。 合当庆贺! 江淮水底。 岸上热闹传不到此处。 泥沙沉落,断裂水草纷飞。 梁渠呈大字型躺倒在地。 他浑身瘫软,连走路的体力都消耗殆尽,背后本该坚持一刻神木烙印黯淡无光,堪堪恢复出来的那点气血,也全用来和蛇妖的绿毒抗衡。 与大蛇一战,梁渠几乎没受什么皮肉伤,除去浑身力竭,仅沾染到少许不断侵蚀的蛇毒。 蛇妖绿毒异常猛烈,波及范围又十分宽广,激烈搏杀时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些。 张李两家准备的解毒丹有一定作用,然其药性终究是根据蛇妖子嗣毒液所调配,效果上有所出入。 好在都是小事。 梁渠服用过两生花,此花有百毒不侵之效,一定程度上抵御了中毒效果,加上大范围的稀释,以自身实力,耗过一阵就好。 不远处,拳头八足爬动,打扫战场,根据梁渠指示,前往特定位置扒拉泥土,翻出渊木弓,血石护臂。 东西一样没少,一样没坏。 拢齐全部武器装备,梁渠让圆头把自己顶起,盘膝运功,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好不容易战胜大蛇,得趁热再捞点。 天高云淡,日光炽烈。 四月中旬,中午的阳光让人体会到一丝燥热。 大泽之上鸟兽密布,各自收拢翅膀,啄食飘散于水上的肉丝。 龙人坐在角落之中,默默喝茶。 越来越多的百姓听闻大蛇已除,赶来埠头附近,见到远处横亘如高墙的长蛇,无不发出惊呼,更对斩蛇的梁渠好奇万分。 打听来打听去,只确认一点。 斩蛇的是个俊郎君! 身边有头大白猿! 刘世勤左等右等,听百姓夸奖的耳朵起茧,仍不见梁渠人影,不好提前离开的他索性派人把整条长蛇全拖上岸,摆正体态,算量长度。 有兵丁拿着丈长布尺刻下记好,走在蛇背上,依次重叠布条来回测量,记录下数目。 来回三遍,确认无误后高喊。 “知县大人,合计一百一十二丈三尺半!” 凑热闹的百姓们哗然一片,口口相传中,汇成叠叠声浪。 “怪怪,真有一百多丈!开了我的眼!” “老子这辈子没见过那么长的蛇!” “之前两条就小几十丈吧?” “那肯定,儿子哪有老子大?” “还有,还有,你们看见没,刚才那两个拖蛇上来的人也好高?” “不会也是水下的吧,我感觉这水下长的玩意,全比岸上的要大得多!” “那郎君真是奇男子!驭得白猿,斩得大蛇!” 书案旁,府衙下人研好墨水,获知蛇妖具体信息的刘世勤亲自舔笔记录,往书页上记录下大蛇尺寸,又抬头望天,写下天气,时令。 对香邑县而言,杀一头祸害乡民的蛇妖,那是一等一大事! 往前推小几十年都见不到一回,自然要详细记录于县志之上,现在记下关键信息,过两天全要写成文章,录入县志! 文思泉涌之际,岸边兵丁响起骚动,一名兵丁快速穿过人群。 “知县大人,梁大人上岸了!” “上岸?立即随我去迎!” 刘世勤晒得头晕,听到梁渠上岸,立马搁下笔杆,迈动双腿上前迎接。 刚到埠头,刘世勤就看见赤裸上身的梁渠不顾形象地翻身上岸,大口喘气。 后头乡民蜂拥而至,踮脚眺望。 “梁水郎,梁水郎!”刘世勤满面笑容地上前,喊声分外亲切。 “刘知县。” 梁渠拱拱手,也不起身,刚祛蛇毒,腿脚酸软,实在不想多动弹。 刘世勤半分不恼,转身喊人去找身合适的衣服来,顺道领辆马车。 张家和李家也相继送来两瓶恢复体力的增元丹。 梁渠收下丹药,没吃。 眼下没有危险,不至于要吃丹药来恢复。 换好衣服。 “真俊!” “神气得勒!是我女婿该多好?” “酒喝多了白日做梦?” “怎么没见白猿?你说的白猿呢?” 岸边百姓交头接耳,梁渠波澜不惊。 义兴镇里听得太多,倒是对旁人报出的大蛇身长更为惊讶一些。 一百一十二丈,那就是足足三百七十多米,接近四百! 一头狩虎蛇妖就有如此,再往上呢? 梁渠不禁想起二郎斩蛟时的大蛟,大半淹没在水中,又没有参照物,不好考量,但光两只眼睛就跟火炉似的,恐怕至少数百丈有余。 妖族技能全点肉身,個头一个比一个夸张。 马车到来,刘世勤邀请赴宴。 梁渠欣然同意,没吃中饭,又同蛇妖大战一场,腹中空空。 龙人兄弟则婉言拒绝,提出告辞,他们两人实在不适应这样的氛围。 刘世勤见梁渠默认,没有勉强。 众人跟随转移,来到席间,梁渠毫不客气,坐下首位,大口吃菜。 众人面面相觑,催促上菜之余,全把目光投向知县。 刘世勤心中百爪挠心,试探问道:“梁大人,那大猿……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猿兀然出现,硬生生把大蛇抛飞出水,巨力恐怖到骇人。 此后众人更是亲身经历到大蛇气息伴随着一声闷响,断崖式下跌,直至溃散!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酣畅淋漓,扬眉吐气! 梁渠面色不变:“去年下水偶然碰上,帮了它点小忙,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让它帮忙解决一头蛇妖,不是什么大问题。” 梁渠话不说全,言语中仅透露出只言片语的碎片式信息,众人自动在脑补了一出大戏。 梁渠下水救白猿,白猿知恩图报…… 难怪。 张文虎,李晓恒心中不禁吐槽。 你水下有猿早说嘛,当时给好处不至于给的那么难受。 给完跟被骗了似的。 刘世勤继续问道:“还有那两位拖蛇妖上岸的好汉,似乎……” “哦,也是水中异族,不必惊奇。” “水中异族?” 果不其然! 寻常人哪有个头那么高大的,尤其是体型匀称,绝非畸形。 又是水中异族,又是白猿。 眼前这位梁大人,水下吃得很开啊! 众人敬畏更甚。 刘世勤艳羡道:“梁大人福缘深厚啊!” 岸上有圣皇口谕,水下有白猿助阵。 何愁仕途不顺? 众人纷纷表示羡慕,没人怀疑那白猿与梁渠的关系。 人变妖,太过离谱。 何况本朝成事前,不一样与龙君往来,培育出来了龙血马? 梁渠能和水妖交好,引得助拳,解决蛇妖,就是天大的本事! 填个半饱。 李晓恒主动询问:“梁大人,埠头上的那条蛇妖,您打算如何处理?” 梁渠不假思索:“蛇胆单独保存,蛇骨炼成丹药,蛇鳞背上一条脊骨面的蛇鳞我全要,再来三分之一的蛇肉。 剩下的部分全留给你们,我在本地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需你们两家帮我处理一番。” 大精怪到妖之间,不止是称呼的改变那么简单,本身价值会大幅提高! 梁渠要把能拿的收益全部拿走。 蛇胆以其重量和体积与整条蛇相比,几乎达到可以忽略的程度,可单就经济价值来说,恰恰相反。 一条蛇的价值,过半都在蛇胆上! 除去蛇胆,加上蛇骨,最硬部分的蛇鳞,梁渠一人就拿走了七成以上的收益。 而且让张家和李家处理,也正好以此为借口逗留。 两家找人炼丹,没十天半月弄不完,正好趁此时间寻找鲛人遗迹。 “可惜了。”张文虎叹气,“眼下是初夏,若是大人早来三月,那蛇胆方为极品。” 蛇胆效用,一年中以冬季的最佳,秋末、夏初者次之,夏季的胆汁质量最差。 如今正是春末初夏,虽不说最差,可蛇妖是隆冬出现,要是那时当场斩杀,便能得一颗极品蛇胆。 “无所谓可惜不可惜,只要不是最差,那就值得。” 众人纷纷称赞梁渠的豁达。 梁渠应和几句,敞开肚皮吃菜。 他不爱喝酒,也没人敢来劝酒,独几个家主,知县和狼烟高手畅饮。 酒过三巡。 刘世勤喝得醉醺醺,脸色泛红,趴倒在桌上大吐苦水。 “真是倒霉催的,说来也奇怪,以前十几年,几十年,大精怪靠岸的都少见,就今年突然冒出来,还一冒冒两个,打了小的来老的,此前听得隔壁的涟水县也冒过,只不过没待多久,我看,该让武圣大人打上龙宫,杀杀那蛟龙锐气!” 梁渠挠挠鬓角,默不作声。 他肯定不能承认这些大精怪来南岸的真实目的…… 妖庭四柱,蛤蟆,乌龟两个听调不听宣,那也有另外一半是听的。 他要是在北边,东边,说不定情况更甚。 吃好饭。 外头热闹依旧,乡民们敲锣打鼓不解喜气。 张家李家各自派人前去处理蛇尸。 下午梁渠就收到一颗墨绿色的蛇胆,相比于大蛇的庞大身躯,蛇胆就要小得多。 只需一人怀抱就可以拿起,放置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清苦味。 梁渠抱住木箱,心中不免有所感慨。 去年对付鲟鱼妖,尚且需要师父帮忙,如今仅仅隔开一年。 自己已经能独立对付一条大蛇妖了。 时光飞逝啊。 回去再吃。 梁渠收好蛇胆,不急一时。 相比外界欢庆,龙平河,龙平江陷入了罕见的迷茫时刻。 今日之前,两人一直认为梁渠真的是龙君转世,哪怕梁渠一直否认,二人也只当作是记忆未曾恢复。 否则一个小小的奔马武师,哪能展现出点化精怪,控水等种种神异之处? 可如今看到那神威盖世的硕大白猿,两人彻底迷糊。 难不成,真搞错了? 白忙活小半年? 真是龙君,为何会显现出如此迥异的变化? 龙君与猿…… 实在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啊! “大哥,你说,龙君真的会转世吗?” “长老说会。” “可哪怕是人族武圣,也未曾听说能转世重生啊。” 龙平江听得弟弟反问,回答不出,陷入沉默。 妖族肉身天生强悍不假,可人族天生启灵,各类武学功法招数层出不穷,身体固然差上几筹,却能以功法,武学弥补,功能性远超妖族。 人族都没有的东西,龙君真的会有吗? 念及此处,两兄弟突然不知人生意义何在,陷入虚无。 龙君不在,龙人消亡仅是时间问题…… 恰在此时,正逗一窝龙虾玩的肥鲶鱼似乎感受到了龙人兄弟的落寞,游动上前,用鱼鳍拍拍两人肩膀,两根长须一番舞动。 龙人兄弟一愣。 “另投明主?” 第四百章 肥鲶鱼巧立奇功 肥鲶鱼的建议十分大胆。 龙平江仿佛触摸到烧得通红的烙铁,弹跳起身,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吾等龙人对龙君忠诚无二,日月可鉴!” 龙平河连连点头。 “是极是极!日月可鉴!” 龙人反应之大,言辞之坚决,属实在肥鲶鱼意料之外。 追随天神不香吗? 想到以后龙人离开,再没有上好的宝鱼吃,它啃咬长须,冥思苦想,忽地灵光一闪。 肥鲶鱼挺起白肚,上前用鱼鳍压下龙平江,龙平河二人,鲶须飘颤。 “你问我们为何要来南岸寻找龙君?” 龙平江不假思索,“当然是为延续龙人一族!没有江淮龙君就没有江淮龙人!你同为梁大人点化而来,如何能不明白?” 龙平河点头:“对,没错!” 整个龙人一族的出现缘于龙君点化,绝对的强绑定关系。 大树没有树根,积蓄不到养分,树冠再繁茂,枯萎也仅是时间问题。 肥鲶鱼恍然大悟。 它不禁想起自己和其他六须鲶鱼迥异的俊美,威武,雄壮,帅气……鱼鳍相碰,长须弹抖,一番沾沾自喜。 龙平江,龙平河不知为何肥鲶鱼突然咧嘴傻笑,相视无言。 半晌,肥鲶鱼回想起自己目的,收敛神色,游蹿出去,喊来“不能动”,圆头,拳头。 “不能动”浮在水面上眯眼晒太阳,本不想理会,奈何肥鲶鱼一直在使眼色,只好慢吞吞地游过来。 肥鲶鱼挥舞鱼鳍,让众多水兽一字排开。 龙人兄弟不明所以,肥鲶鱼却趁机依次介绍起来。 螃蟹,猪婆龙,江豚…… 它再拍拍自己。 六须鲶鱼! 两兄弟还是头一回知晓怪鱼品类。 这胖乎乎的玩意原来真是鲶鱼? 他们把六须鲶鱼同肥鲶鱼的形象对比,生出某种荒诞之感。 “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龙平江本来心情郁闷,见肥鲶鱼拐弯抹角,东拉西扯,说不上重点,颇为烦躁。 肥鲶鱼长须一一点将。 龙平河道:“让我们猜你们之间的彼此关联?” 龙平江闻言抬头。 那么多水兽,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完全不同。 龙平河不解:“你们之间哪有什么关联?鲶鱼,猪婆龙,江豚……唔,全是水兽?” 此言正中肥鲶鱼下怀,它兴奋地揭开谜底。 没错! 最大的关联就是没有关联! 不管鲶鱼,猪婆龙还是江豚,天神什么都能点化,龙人也不例外! 哪怕没有龙君,另投明主,接受天神点化,龙人存续的问题一样能得到解决! 听得肥鲶鱼手舞足蹈的比划,龙平江,龙平河愣在原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嘶! 龙平河以拳击掌:“大哥,这胖鲶鱼说的有道理啊!” 胖? 肥鲶鱼斜眼盯住龙平河,心头掠过一丝不爽。 胖和壮都分不清,龙君点化出来的东西真蠢,不及天神万一。 念及每五天就有一回的可口鱼泡泡,肥鲶鱼暂时忍耐,等待龙平江回复。 龙平江眉头紧皱,心绪复杂,怪鱼的须语,真给他的内心凿开一道裂缝! 龙君转世太过缥缈,有没有先不论,要找到也无疑是大泽捞针…… 大半年下去,其他龙人一点消息没有。 反倒是梁大人的点化,以物种本身为基础,一样能解决龙人繁衍下,血脉淡化,实力一代不如一代的问题。 “哎~” 龙平江唉声叹气。 一头是龙人未来,另一头是心中信仰。 难难难! 心急吃不了鱼泡泡。 肥鲶鱼用两根须子钓过不下万只螃蟹,知道钓蟹不能急于一时,否则容易脱钩。 它拍拍龙平江肩膀,在离开与另投明主之间,给出一个折中建议。 反正龙君转世没有线索,不如同过去一样,留在天神身边,间或抓来宝鱼供奉,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做好打算再说。 良久。 龙平江沉重点头。 “只好如此。” 肥鲶鱼大喜,搓动长须。 又有上好的宝鱼泡可以吃了! …… 梁渠不知道肥鲶鱼三言两语留住龙人,立下奇功,他正找李家家主李晓恒,商量血石矿脉一事。 “废弃矿脉?梁大人找那种地方作甚?” 以前全叫梁水郎,姓加官职,礼貌之余带点平视意味。 如今解决大蛇,一個个全叫起大人。 梁渠也不在意。 “李家主若是愿意,把地方暂时提供给我,派人围住,我自有妙用,如有收益,愿意和李家主五五分成!” “倒不是不行,不瞒梁大人,血石矿脉挖空后,其实会有部分血石残余,我们把它叫做‘碎银子’,‘碎银子’不外乎两个去处。 一是买断,把差不多枯竭的矿脉,低价折卖给愿意买下来开采的家族,事先可以派人进去勘探,自凭本事,买卖敲定,盈亏自负。 二是给旁的愿意进去碰运气的武师,交钱,自己进去挖,一天多少银子,能挖多少,挖到什么全看自己本事,此前确有人好运,挖出来过上品血石。” “相当于赌石?” 李晓恒没有粉饰:“没错,相当于赌石,其他几个家族也大多如此作为,利润不算太高,主要是省时省力。” “碎银子”开采需要人手,可开采出来价值又不高,索性找其他人来承担时间和人力成本。 躺着把钱赚了。 “既然如此,李家主能否腾出一条废弃矿脉给我?派人把守住出入口。” “梁大人有所要求,自无不应之理,我马上让人安排,不过梁大人也无需与我们分账,所有血石矿产出,朝廷要拿大头,剩下的部分没多少,梁大人自留便是。” 李晓恒不在意梁渠的那点分账。 对方左右停留一两个月,自己挖能挖多少? 少赚半个月的“碎银子”罢。 “不知朝廷要多少?” 李晓恒伸出手指,比出一个数字。 梁渠吓一跳。 “要那么多?” 李晓恒苦笑:“血石矿是暴利,真正的好矿压根没有烂石头,真要赚下来的钱全留给自己用,我们就不会是狼烟家族,而是狩虎家族,乃至出两个宗师说不定。” 梁渠思索一番,摇摇头:“不必如此,还是五五分账吧。” 他不是贪心的人。 独门生意做不长久,有拳头感知地脉,万一赚得太多,引得嫉妒,更会平白得罪人,名声也不好。 又不是只来一次血石县。 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 人生的大部分坎,实际多能自我避免。 第四百零一章 一刀穷,一刀富 李家手脚麻利,第二天便派人腾出一条枯竭矿脉。 三面环山,一面靠泽,十分隐蔽。 里头仍在挖矿的人,退钱的退钱,过去这段时日要继续挖的就发凭证,霸道行径惹得来碰运气的武师敢怒不敢言。 梁渠随小厮来到矿洞口,环顾一圈,就定下这里,让小厮赶紧离开。 丛草摇晃。 确认四周无人,梁渠盘膝而坐。 一刻钟后,一头高两米多的庞然巨蟹从水中爬出,满背黄色纹路显得威猛不凡,在阳光照射下泛涌精钢光泽。 梁渠拿起一块有少许红色纹路的石块。 “一刀穷,一刀富,拳头,看你的了!” 拳头碰碰铁钳,发出金铁交击之音。 身负重任的它迈动八足,进入到矿坑最深处,再挖出一条通道,进入山体,正式【穴居】。 梁渠见拳头进入状态,丢掉手中矿石,来到大泽一侧,纵身跃入。 岸上全部安排好,接下来该是重头大戏——鲛人遗迹! 为了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阳光穿透水域,散成线性光柱,在梁渠身上投下涌动蓝光。 放眼望去,零星小鱼游动。 大蛇盘踞三月之久,不加遮掩的释放气息,惊得附近鱼类几乎全部逃离消失。 仅仅一天过去,附近水域尚未完全恢复生机。 梁渠绽放金目,一路游蹿。 走到哪,控制到哪。 所有小鱼对视上金光,鱼尾一颤,旋即涌向四面八方,展开地毯式搜索。 未经统御,开启灵智,小鱼能理解的指令非常浅显,却不妨碍寻找鲛人遗迹。 真龙逝去不超过百年,纵然沧海桑田,也不至于把一片聚居地给完全遮掩。 让小鱼寻找一片“较大的地形迥异处”,还是能做到的。 …… 涟水县。 守船人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咂摸滋味,抬头瞥见福船上升起的炊烟,暗感奇怪。 好几天了,每到饭点,船上必会升起炊烟,显然这艘官家福船上是有人的。 可那么多天,他从来没见船上人下来过。 那么大一艘船,少说要四五个船工方能平稳运行,里头肯定有男人。 是男人,怎么也得去一趟快活林吧? 船上纪律竟如此之好? 守船人回想起先前遇到的年轻人,摸了摸怀里银子,肃然起敬。 连手下都如此,肯定是个好官! 甲板上。 大河狸扁尾巴拍地,抱住一块金属矿石啃食,些许金属粉末纷纷扬扬,给胸口染上一层白色粉屑。 惹得獭獭开颇为烦躁,不得不反复派出江獭,用扫帚耐心清理出落进木板缝隙间的粉末。 它在心里暗暗发誓,再碰面,一定要让天神下道指令,今后河狸不能在甲板上啃矿石! 獭獭开发狠之余,不忘翻动手上烤鱼,拿出调料盒正要撒盐,精神链接中一道讯息传来。 数个呼吸后,悠远的尖啸传遍整艘福船。 停泊不动的大船从睡梦中苏醒。 数头江獭从房间内蹿出,来到自己岗位上各司其职。 两只小江獭四肢着地,闪过厨房门口,结果没过多久又退了回来,对里头的烤鱼流口水。 獭獭开顾不得烫,张嘴叼住烤鱼蹿出厨房,给了两只小江獭两個暴栗,拎住它们的后颈肉扔到船岗上,其后快速爬上桅杆,边啃烤鱼边下达一道又一道指令。 啪嗒! 花生米滚落。 守船人遥望桅杆上的大江獭,目瞪口呆。 怪怪,难怪不用下船找女人…… 察觉到目光,獭獭开五爪并拢,做出一个标准的水夫礼,转身继续发号施令。 船锚收起,竹竿撑水。 大船从船坞中滑出,待离开埠头,进入深水区,风帆哗然张开,承接住浩荡江风,推动船只徐徐加速。 清凉江风扑面,消去四月下旬的燥热。 大河狸拍干净胸前粉屑,把啃掉小半的金属矿石放进随身小木箱,来到船头位置,张开双臂,浑身毛发飘扬。 快哉! 正午。 梁渠控制过上万条小鱼,顺带让獭獭开驾驶福船赶到香邑县,回到岸上,取来大块蛇肉,放在肥鲶鱼等兽面前,让它们敞开肚皮吃,管撑! 肥鲶鱼面对蛇妖肉,鱼鳍触碰,面露难色。 犹豫再三,它闭上眼睛,撕咬下蛇肉,只吞不嚼。 水兽蕴含的水泽精华远不如宝鱼,同样大小的一块肉,占肚子不说,得到的水泽精华还少,也就是胜在量大。 但这不重要! 关键在于,蛇妖尸体沾染了它自己的毒! 厮杀时,水下大片毒雾弥漫,梁渠都难免沾染到,蛇妖自己体型那么大,更是只多不少。 尤其是腰间爆裂矛造成的伤口,本身只剩一层肉膜,后来的战斗中更是完全撕裂,毒水倒灌,堪比用来腌制肉块的盐水,入味了都! 吃的越多,肚子越痛。 味道还不好,可谓边吃边拉。 从来没有一顿饭让肥鲶鱼吃得如此难受。 可一想到“不能动”的硕大体型,它强忍腹痛,含泪吞咽。 肥鲶鱼如此,“不能动”,圆头等兽也好不到哪去,吃得面目扭曲,浑身难受。 唯一适应的只有阿威,本身具有不错的毒抗性,猛吸蛇血,腹部鼓鼓囊囊,打个嗝后又干瘪回去,继续猛吸。 至于梁渠,给拳头送上属于它的一块后,对余下蛇肉敬谢不敏。 又干又柴,沾染毒液之后还略微有些发臭,怎么做都不好吃。 他选择去酒楼。 昨日宴后,张家又派人送来一批水属宝植,外加五千两白银,当做事后酬谢。 李家同样如此,不过没送宝植,总共送有一万两白银整! 大蛇死亡,两家人完全没必要再给好处。 没有小气,全是格局。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别的鱼妖,草妖闹事? 巴结河泊所的“未来高官”,不会有错。 临时抱佛脚不可取。 眼下送是酬谢,日后有难,想送都没得送呢。 如此一来,梁渠手中积累的财富,陡然增加到两万两之巨! 下几顿馆子,洒洒水。 吃好饭,梁渠茶叶漱口,让小二擦干净桌子,铺上白布,端来砚台,当场撰写册页,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如此悠闲到第三天中午,四月二十日。 蛇妖的骨架终于让张家人完整拆出,整理蛇皮,炼化蛇骨。 无数条探索大泽的小鱼,也有一条传了回信。 第四百零二章 掘地三尺! 数十万条大鱼分布香邑水域各处,于梁渠识海中化作一张绵延大网,从浅到深,从近到远反复「捕捞」。 凡有发现之处,大网节点皆会荡漾出细微波动。 三天下来,梁渠收到的类似波动不下十数个,结果无一所获,白欢喜一场。 普通小鱼认知有限,三天里尽是误报,错报,浪费不少精力。 以至让梁渠怀疑,靠小鱼寻找鲛人聚落到底靠不靠谱,亦或者老砗磲未衰先呆,给了他假消息? 不管如何,得去一趟。 浩瀚平静的大泽,仿佛流星掠过天空,兀然拉扯出一条漫长的白色水带。 挥舞蟹钳求偶的河蟹大惊,四足爬动缩进洞穴,未待堵上洞口,惊天异象消散无踪。 螃蟹晃动眼柄,夹住飘来的水草,一时忘记自己为何要躲。 数个呼吸后。 哗 白汽溃散,显出人影。 水草丛中,胖头鱼摇曳尾巴,全神贯注地给予脑中神光回应,殊不知无上神光早已到来。 梁渠低头俯瞰。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只一眼,他便解除了所有鱼类控制。 由十数万鱼类构成的大网轰然崩溃。 重获自由的胖头鱼僵立片刻,惊觉身边有人,甩尾逃窜。 「真不容易。」 梁渠眸光闪烁,环顾四周。 越过一道水底山脊,沟壑之中,古老聚落如画卷般展开。 历经数十年的水流冲刷,聚落中大半房屋化为废墟,断壁残垣坠入深沟,唯独零星的数栋房屋固执矗立,彰显出曾经居住者的地位。 屋宇连绵,尚且完好隆起的卷棚硬山顶上铺着铁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卷云和水浪,飞檐与飞檐之间,挂有半透明的残缺绸缎,在水流中无声起伏。 从瓦片上的花纹之中,不难看出聚落曾经的繁华,唯有脱离艰难求存,方能聚焦于艺术创造,追求美观。 梁渠拿起一块瓦片敲敲。 清脆的颤音荡开。 金属。 有钱。 水下建造房屋,难度极大,寻常材料轻易会被腐蚀,尤其木材。 毫无疑问,眼前的聚落正是曾经老砗磲说过的鲛人部落! 难怪那么多鱼,寻找那么久,此地距离沿岸至少有二百里之远! 拨得云雾见青天! 胖头鱼,干得好! 梁渠召集水兽赶来,独身进入聚落。 浮动的身形惊走缝隙中觅食的小鱼。 整个鲛人部落全沿深沟建造,扩张。 一半房屋建造于地面,一半洞穴开凿于峭壁。 洞穴照耀不到阳光,却有诸多荧光藤蔓交相缠绕,营造出不错的视线范围, 梁渠猜测,居住在地面上的,多半为鲛人中的强者,食利阶层。 居于于峭壁洞穴的,多为底层。 透过门窗,里头留存的各类家具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观点。 洞穴中的诸多陈设,远不如上头房屋中的精致。 然而数十年过去,反倒是底层人居住的峭壁洞穴,依石而造,保存的更为完善。 人要饭撑,屋要人撑。 老屋住人百年不塌,无人居住五年就垮。 人气是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一所无人居住的土屋,几年下来便会破败不堪。 尤其水下,侵蚀要比陆上严重得多。 「巅峰时期,两千多人。」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梁渠迄今为止去过地方不少,见过的乡镇繁多,以眼下房屋数量,规模,大致能推算出曾经有一个二千到二千五百人的鲛人部落生活于此。 不会超过三千,整体规模比曾经的义兴市稍大。 「不知道能捞到多少好处。」 鲛人不是让人灭掉,而是龙君消逝后,有计划,组织的撤离。 希望收获不会让人失望。 转悠一圈,把整个遗迹大体摸样记入脑海。 梁渠心念一动,蒙蒙气机扩散。 顷刻间,无数条丝绸般的白带从虚空中伸出,把他裹缠成一个白球,再消散,威猛白猿现世! 白猿紧闭双目,水流感知数十倍扩张往外,笼罩住整个鲛人遗迹。 屋脊,墙壁,地砖,窗棂……水流弥漫之处,清晰如掌上观纹! 两相映照,所有隐藏的暗阁,密室显露无余。 清楚结构,关键点,梁渠结束化灵】,体虚之余,盘膝运功,不断强化记忆。 良久。 龙平江,龙平河两位龙人,外加肥鲶鱼,不能动,圆头等一众水兽相继赶到。 两位龙人见到水底遗迹,颇为惊讶。 他们并不知晓梁渠来香邑县斩蛇的真正目的,但见诸多水兽四处寻找也未曾阻止。 全是无主之物,有什么不能拿的。 一众水兽钻洞的钻洞,掏窝的掏窝。 圆头率先有所发现,从洞穴中衔出一枚透明泪滴状宝石,熠熠精光闪烁。 鲛人泪! 好东西! 梁渠大爱鲛人泪,不仅有水泽精华,完事还能卖给天舶商会,赚两份! 遗迹之中果然有好东西残留! 哗啦啦 大片泥沙从另一个方向腾起。 梁渠收好鲛人泪,临高俯瞰。 垮塌的屋檐耸动两下,如涌动起伏的洪波般骤然破裂,从中钻出肥鲶鱼的身影。 烟尘弥漫,肥鲶鱼连打两个喷嚏,不满房屋的脆弱,把断裂的梁柱拍成木屑。 不小心磕碰一下,竟然倒了! 有前车之鉴,水兽愈发小心。 肥鲶鱼,不能动,圆头一个个体型庞大,进入鲛人居住的房屋搜罗东西,确实碍手碍脚。 正巧,精神链接中獭獭开的位置越来越近。 江獭,河狸的体型偏小,手也更巧,必然是挖掘好手。 梁渠让獭獭开改变航线,向鲛人遗迹的所在地赶来。 鲛人遗迹有近千个房屋,有的好找, 没几天搞不定。 三百里开外。 獭獭开收到命令,爬上桅杆有条不紊的发布新指令,舵室内的江獭推动横杆。 操纵风帆的江獭双臂肌肉隆起,呲出尖牙,调整风帆,继续保持全速前进。 向新的目的地进发! 与此同时。 圆头很快找到了第二枚鲛人泪,挺胸抬头的上交给天神。 「不能动」瞥上两眼,老神在在地用爪子扒拉废墟,保持自己的节奏。 肥鲶鱼见圆头接连立功,十分嫉妒,不小心撞到房梁,整栋房屋摇摇晃晃,吓得它仓皇扶住。 时间推移。 水光渐红。 诸多水兽耐心寻找。 梁渠手上的鲛人泪很快从一到二再到三…… 免费阅读. 第四百零三章 龙灵绡 【水泽精华+2786】 【水泽精华+2846】 【水泽精华+3147】 泽鼎中,淡蓝色水泽精华稳步上涨,碰撞出悦耳潮声。 两个时辰,遗迹挖掘进度不过一小部分,梁渠轻松入账八千六百点水泽精华! 舒服!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袋子,梁渠把三枚鲛人泪分开放置,免得互相之间剐蹭,留下划痕。 品相下降,吃亏的是自己。 “此地鲛人部落离开的略显匆忙啊。” 接连三枚鲛人泪入账,让梁渠多出几分思考。 他找到一同帮忙翻找的龙人兄弟,询问起鲛人的诸多事项。 两个种族同为水族,相互之间应当了解颇多。 “鲛人自己对鲛人泪怎么看?” 龙平河思索一番:“伤心物吧?鲛人泪颇似精血,没有一定实力,一生中几乎不会有。 加上人族无底线的追求,不少鲛人把它看成鲛人诅咒,不过大多还是比较珍惜的,视为亲人遗物,留作纪念。 按理说不会轻易丢弃,多半离开的比较急,或者碰到什么事。” “鲛人同龙人,形貌上有何区别吗?” “区别很大!”龙平河单手抬起一根横梁,回头解答,“梁大人别看我们都是水族,实际我们龙人单纯的个头大,跑到岸上,很多武师会误以为我们天生武骨,但鲛人绝对不会被误认。” 龙平江点点头,他拉开书柜抽屉翻找之余,摸向脖颈两侧。 “鲛人的下颌两边有数层鱼鳃叠合,平日看不大出,独情绪激动,气息短促时会高速颤动,扇出白汽。 手趾间长有一层半透明膜蹼,从腰间往下是一整条长鱼尾,多为蓝色,青色,总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人。” “差别那么大?我怎么听说过鲛人和人相恋的故事?” 龙平江陷入沉思:“唔,多半为读书人编纂吧?龙人与人通婚确有,鲛人……反正我没听说过。” 龙平河好奇道:“梁大人哪看来的?鲛人和人,没法繁衍子嗣的啊!” “哦?没法繁衍子嗣?” “龙人是龙君点化人类胚胎,而鲛人半人半鱼,天生如此,何况它们诞生子嗣方式和咱们大相径庭,反倒和鱼类差不多,在体外。” “体外!?” 梁渠大惊。 鲛人体外繁殖? “额,没那么夸张……和鱼类有所差别吧,体内孕育一段时间,然后体外再孕育一到两月,方能破开胎膜,繁衍出小鲛人。” 梁渠恍然大悟。 胎卵生。 世界的奇妙。 “如今江淮大泽里,还有鲛人部落生存吗?” “有的……吧?” 龙平江语气迟疑,充满不确定。 “没有龙君庇护,印象里来江淮大泽的鲛人大部族全部离开,但多多少少会有生存在较为偏僻地方的小聚落,大概会留下一部分吧?” “以前大泽里的鲛人非常多?” “非常多!”龙平江眼神满是骄傲之色,然而更多的是唏嘘,“当年的大泽有龙君在,繁华无双,绝不仅仅是江淮大泽为天下第一大湖的缘故。 那时候的江淮,是头一個能与人族互通有无,开展商贸的大泽。 龙君大寿,还邀请过不少武圣来龙宫做客,留下过墨宝。 对水族来说,放眼天下,没有比江淮大泽更安全,更充满机遇的地方。 甚至有许多大妖顺流而下,到大泽中图谋发展,跟人族武师离乡到镇,离镇到县一样。 此前鲛人空有编织鲛绡之力,却无化作财富之能,来到江淮大泽,方能与其他水族,人族互通有无,日子过的要比海里好得多,自然越聚越多。 只不过如今看不到了,我们也很少再去和鲛人联系。” 龙人一族如今自身难保,存续都成问题,哪有功夫去找鲛人? 梁渠能明白商业对一个地区的发展作用有多大。 合理的商业,实际上是对效率的拔高,进行功能分化。 但商业要繁荣,离不开大背景支持。 龙君在,秩序能渗透到底层,有安定的环境,自然发展快速。 龙君不在,渗透到底层的秩序崩塌,以动物天性,全是黑吃黑,奴役与被奴役。 当然,龙君本龙必然是个相当开明的家伙。 讨论间,梁渠头顶笼下大片阴影。 一艘挺阔的福船停留水面,掷下黑铁船锚,勾中河床,拖拉一阵后彻底泊停。 噗通噗通~ 接连几道身影从船上跳下,水花消散,露出獭獭开,大河狸的柔顺毛发。 没有寒暄,梁渠让江獭一家,河狸一家全部加入挖掘。 有“心灵手巧”的两大水兽家族加入,整个挖掘工作顺利许多。 不一会功夫,獭獭开搬来两个木箱。 木箱不知是何材质,没有腐朽。 梁渠掰断锁扣,打开第一个,里头是几匹绢布,又与寻常布匹不同,纤薄异常,轻若无物,没有半点湿透迹象,颇为神异。 “鲛绡?” 龙平江见多识广,一眼认出布帛材质。 “这就是鲛绡?” 梁渠触摸一番,十分柔和,可惜没有水泽精华吸收。 掌中无力舞衣轻,剪断鲛鮹破春碧。 布是好布,入水不濡,全然没有寻常布匹入水变色,贴身的尴尬。 但没什么用,太薄,透视装,情趣过头,完全不是男人穿的。 只能拿出去卖,不知道能卖多少。 打开第二个木箱,依旧是布匹。 “龙绡!” “龙绡?和鲛绡不一样?” “不一样,寻常人大多把龙绡当作鲛绡的别称,实际这两样一个是男人穿的,一个是女人穿的。” 梁渠恍然,仔细看,龙绡确实没有第一个木箱里的轻薄,非常厚实。 不透视! 那还可以,龙绡没那么薄,自己也能穿。 夜幕降临。 獭獭开不负众望,率领一家獭一通掘地三尺,总共找出来十八匹鲛绡,十五匹龙绡,外加三枚鲛人泪! 另一边,肥鲶鱼吭哧吭哧挖半天,终于挖掘出来一个大箱子,兴冲冲地抱过来。 梁渠本以为又是龙绡,鲛绡之流,哪知打开一看,里头的确是布。 但这布会动! 打开瞬间,里头的白布轻轻摇晃,梁渠还以为是逐水起伏,谁料没一会,布匹竟然顺应水流起伏,飘出木箱缠绕上来! 整个一八爪鱼的姿态! 梁渠当机立断用水牢控住布匹,喊来龙平江鉴定箱子里的是什么神奇物种。 肥鲶鱼在一旁惴惴不安,长须互戳,以为自己不小心挖出来什么脏东西。 龙平江凫水过来,也没费多少功夫,一眼认出。 “龙灵绡!” 第四百零四章 发达! 龙灵绡? 肥鲶鱼扬起长须,全神贯注地倾听。 “你的意思它是一件灵衣?” 梁渠望向水牢中动弹不得的白衣,从名字上窥出一二。 “大人慧眼如炬!”龙平江抱拳,“寻常龙绡与龙灵绡相比,同那银丝衣,金丝衣间的差距更大上百倍不止!” “为何?” “大人可知鲛绡、龙绡要如何生产?” “不知。”梁渠好奇起来,“我只知‘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以为服,入水不濡’,具体如何制作,未曾在书上见到过。” 旁边龙平河听了半天,伸长脖子插话。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鲛人自己的鳞片!” 鳞片? 肥鲶鱼浑身一颤,鱼鳍紧紧贴住身体,但马上想起来自己没有鳞片。 联想到鲛人因鲛人泪被捕杀,梁渠仿佛看到残鳞片片的惨象,一阵牙酸。 “梁大人想岔了。”龙平江看梁渠表情,立即猜到对方所想,“非生拔鲛人鳞片那般残忍,如此行径,完全是涸泽而渔的做法。 鲛人未曾年老衰弱,一年会蜕两次鳞片,分别在每年三月,九月。 期间鲛人会把蜕下的鳞片收集拆分,去除掉坏鳞,残鳞,利用秘方,往鳞片中掺和进部分宝鱼鳞片,水中草药,共同熬煮成鳞胶。 再用海花枝于水中把鳞胶拉成薄薄纤丝,韧而不断,纤而不利,如此经由鲛女日夜编织,方成鲛绡,龙绡,有入水不濡之奇效。 故全天下,唯有鲛人自己能生产鲛绡,其他人纵然获得秘方,没有鲛人蜕鳞亦无法制作。” 梁渠恍然。 “那龙灵绡呢?莫非使用的鳞片有所不同?” “正是如此,鲛人生长到少年至中年阶段,腹部会有部分鳞片呈七彩之色,彩鳞越多,越能得异性青睐。 每年蜕鳞,这部分彩鳞并不会跟随整体一同蜕下,一旦有所损伤,数年内无法恢复,而用来制作龙灵绡的,正是这部分彩鳞。 再者彩鳞一旦剪下,灵性会随时间逐渐流失,非得短时间内集齐足够彩鳞制作成品不可,条件苛刻。 通常要五千人以上的大聚落,拥有足够的青壮年,才有能力制作龙灵绡,加上前后工序,损耗,价值千金! 此处部落中能出现龙灵绡,实乃意外之喜,大人福泽深厚!” 福泽深厚! 肥鲶鱼挺胸抬头,对视上远处挖遗迹的圆头,长须甩动,好一番扬眉吐气。 圆头不予理会,用脑袋顶开瓦片,找到密室,自己挖自己的。 梁渠有了一个基本概念,他指向水牢中动弹不得的龙灵绡。 “既然是灵衣,为何会自己扑身上来?” 灵器有灵,见面就扑,未免太过热情。 “私以为梁大人天生非凡,龙灵绡有所察觉?” 龙平江沉吟片刻,道出一句。 肥鲶鱼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大泽里哪条鲶鱼不对自己侧目? 梁渠侧头:“阿肥,你从哪找到的箱子?” 肥鲶鱼甩动鱼鳍,指向远处一栋尚且保存完好的鲛人房屋。 位置基本是整个遗迹的中心。 梁渠记得【化灵】探查时,这栋房屋下面有一個地下密室。 想必告诉水兽时,肥鲶鱼记了下来。 众人转移位置,进入屋中,果真看到敞开的地下密室。 整个密室入口经过肥鲶鱼的鱼为“拓宽”,满是裂痕。 它是强行挤进去的,探进脑袋,用鱼须挑了一个最好看,最华贵的大箱子出来。 “拥有龙灵绡,屋主多半为部族族长。” 龙平河环顾一圈,有所猜测。 让肥鲶鱼折腾一回仍没有倒塌,质量比别的房子好太多。 “獭獭开!” 獭獭开从诸多水兽中钻出,身先士卒,率领一大家子钻进密室翻箱倒柜。 一番搜集。 总共找出龙绡,鲛绡共一十一匹,精美瓷器两箱,少许腐朽,流失药性的丹药,草药若干,鲛人鳞少许,外加鲛人泪六颗! 鲛人泪六颗! 梁渠手捏诸多小袋,心潮澎湃。 发达了! 七月在即,今年丙火日不会有二十三到二十四年一回的三日凌空,却仍有两日凌空的盛景。 不奢望十天一缕,唯求整个二十多天的丙火日下来,能收集到一缕,那他手上的赤气又增加到两缕! 配合两万水泽精华生成灵鱼,足够让川主泽灵提升到第三重! 泽狨对付蛇妖的轻松写意,离不开川主那两成对水兽特攻! 收好鲛人泪,梁渠目光聚焦到龙灵绡。 龙平河建言:“左右一件灵衣,奈何不了梁大人,不妨试上一试?” 龙平江点头:“龙灵绡为活体灵衣,溅落鲜血或能有心意相通之效。” 略加思忖,梁渠放开水牢控制。 重获自由的龙灵绡飘晃游动,像朵凫水的白云,舒展不定,仿佛在确认有无阻碍。 灵性颇高。 梁渠用青狼划破食指,弹出两点鲜血。 血珠晕染。 蒙蒙气机牵连,平整的线条如水流动,龙灵绡化作一股白色旋风,以躯干为中心,向四肢蔓延,包裹。 放开感知,无数丝线断裂重组,游走间不断叠合,涌动。 从柔和变得笔挺,从宽松变得收束,从一件飘柔白衣,彻底变成梁渠身上原本穿着的深蓝常服! 入水不濡。 飘逸,蓬松。 没有任何不适。 衣服质地比丝绸更为顺滑,多余的布料全化作一条厚实腰带收束腰身。 “它还会变色?” 梁渠拽动袖口,袖口自动宽松几分,心念转动间,连棉布的哑光和丝绸的反光都能调节。 “鲛人彩鳞会变幻颜色,龙灵绡继承了这一特性,加上变形之能,几乎能幻化出任何衣物。” 梁渠让獭獭开从福船上拿来他的河泊所官服。 展开官服。 龙灵绡色泽涌动,重变作一件靛青官服,胸前布满云纹,居中一条云锦白鱼。 更为奇特的是,上头白鱼逐浪而起,恍若活物游动,栩栩如生! 白鱼从胸口游曳至肩膀,又一个甩尾纵跃落入后背。 厉害啊! 龙灵绡能变色,自然能通过控制不同部位的颜色,让云锦白鱼呈现出动态之感! 梁渠脑子里冒出一个点子。 龙灵绡展开成单层厚布,岂非能制造出不用投屏的电影幕布? 第四百零五章 再进化 福船停泊不动。 水鸟落上桅杆,收拢翅膀暂做歇脚。 接下来数天,梁渠率领水兽全力挖掘鲛人遗迹,好东西一箱一箱地往福船上搬。 草药,丹药时间过去太久,药性基本流失,吃了没用不说,反而容易闹肚子。 瓷器,金银,矿石尚且有用,大河狸一天啃一个矿石,不带重样的,见谁就冲谁呲牙笑。 出门一趟,收获诸多风光不说,还拿到了啃不完的矿石。 其中收获的最多还是龙绡,鲛绡,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一人送一匹绰绰有余,下半年去黄州的寿礼也有了。 可惜收获集中爆发在头一天,挖掘的是各个房屋和洞穴中的隐藏密室。 密室挖空,发现好东西的几率大幅下降,不仅零散,价值还不高。 福船上。 梁渠盘膝而坐,胸前云锦白鱼游曳,掌中依次盘过挖掘出的鲛人泪。 【水泽精华+2456】 【水泽精华+5432】 【水泽精华+2364】 嗯? 梁渠眉头一挑,从前面吸收过的泪形珠宝里挑出一颗,仔细观摩。 鲛人泪精华大多在两千五左右,偏偏这颗精华有五千多。 恁特殊? 翻找出对应的小布袋,梁渠回想起来。 这颗鲛人泪是自发现龙灵绡的密室里挖出来的。 梁渠吸收掉余下几颗,又有一颗跳动出五千多点水泽精华,堪比一条深水宝鱼。 两颗鲛人泪与其他比较。 大小上没什么差别,色泽上……貌似更为纯净。 “鲛人泪中水泽精华的多少,同鲛人的实力有关?” 梁渠眸光一闪。 遗憾找不到活的鲛人验证。 什么时候一统大泽,让鲛人天天进贡鲛人泪,龙灵绡。 一天吸一盘,穿一件不带重样。 梁渠畅想美好未来,手上盘动珠子不停。 从挖掘到今天,总共发现一十六颗鲛人泪,加上此前进化“不能动”后剩余的水泽精华。 沟通泽鼎。 【鼎主:梁渠】 【炼化泽灵:泽狨(深青))】 【泽灵垂青:武道通神第二重(川主帝君);应龙纹:一层;天吴:一层】 【水泽精华:五万六千三百二十四点】 潮声碰撞间前所未有的宏大。 鼎壁之上,白沫纷纷。 赤气与青气交相缠绕。 梁渠意识下沉,恍惚间来到一片海洋之上,满耳水声,清新的水汽倒灌入肺部,润泽四肢百骸,神清性空。 斩蛇后,张家给的部分宝植还没吃,又至少是五千点精华,总共加起来能有六万多。 前所未有的富裕。 一波肥。 渔夫辛辛苦苦捕鱼一年所挣银钱,不如钱庄掌柜一天滚动出来的息银。 梁渠迈入狼烟之境,更有化灵在手,水中实力堪比狩虎圆满,本金雄厚非常,能赚取到的利润自然越来越高。 寻常狼烟,哪有本事对付蛇妖,自然榨不到张,李两家好处。 可真到了狩虎,非三位齐至方能胜且杀之,区区两个狼烟家族给出的诸多好处一番分润,又显得寥寥。 水中陆上的差价,暴利啊! 幸好,能做这桩独门生意的,有且仅有自己一人。 中午。 獭獭开抓住绳索,爬上甲板,上交出两颗鲛人泪,同时向梁渠汇报今日份挖掘情况。 最后的一部分遗迹全部挖完,大大小小地方,没一处遗漏。 梁渠听闻此言,跳入水中检阅。 肥鲶鱼瘫倒在碎裂的砖瓦上,神色恹恹。 重复工作太消耗精气神。 每天不是挖就是挖,还要瞪大眼睛找一点点大的鲛人泪,挖完又要吃难吃的蛇肉,生活充满苦痛。 恰好“不能动”从“冷却”中恢复。 神木烙印附身,梁渠化作白猿,一番详细的水下感知,确实没有遗漏之处。 江豚十头,江獭河狸两家,三者加起来共有二十位。 加上龙人,肥鲶鱼,三天时间,足够把整個鲛人遗迹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眼前真的只剩下废墟。 梁渠招手。 “走了!” 肥鲶鱼蹭一下从废墟中跳起。 “不能动”陡然趴下,扬起大片灰尘。 大河狸挺直的脊椎一下子松软垮塌,叠出厚厚的肚圈。 啃木头是爱好,造木船乐此不疲,挖东西可不是,给河狸累够呛。 终于挖完了。 江獭一家抓住绳索翻身上船,迫不及待地掌舵拉帆,离开伤心地。 水鸟展翅翱翔。 一个时辰后,福船靠上废弃矿脉沿岸。 梁渠找到在废弃矿脉中埋了七八天,不停采矿的拳头,查验收获。 成果喜人。 上等血石矿三方,中等血石矿一十六方! 听起来不是太多,但梁渠清楚记得李晓恒曾经跟他说过,废弃矿脉里的碎银子,一天能挖出来半方中等血石矿已经相当了不得! 除去要上交的,剩下部分至少能打造出一到两件上等血石装备! 不仅如此,拳头外壳纹路同样有变化。 埋入血石矿前,拳头外壳上全是黄色纹路,现如今却多出许多红色纹路,外表上看更为威猛霸气。 “矿种区别?潜力很大啊……” 从气息上观望,拳头往血石堆里埋七天的变化,要比之前埋池塘里大得多,不止有厚实的安全感,更多出几分锐利。 【穴居】状态下,拳头越来越超模。 寻常精怪里绝不会有对手,说不得个别先天较弱的大精怪也能掰掰腕子。 凝视纹路良久。 梁渠沟通泽鼎,从鼎中划出一万五千多点水泽精华,投入到拳头体内。 霎时间,四道精光从泽鼎内浮现。 意识下沉。 【金刚磐石】,【遁形迷彩】,【休戚与共】,【地脉律动】。 同“不能动”一样。 两项身体强化,两项能力强化。 第三项【休戚与共】效果为沟通地脉,汲取大地之力,大幅强化自身攻击,防御,同之前的【磐石】差不太多。 第四项则为【穴居】进化版,通过穴居,感知矿藏,吞噬矿金,不断强化己身。 无论范围亦或效果,对比【穴居】下皆有相当大的提升。 世上矿脉诸多。 何况梁渠刚学会制造涡流通道。 哪怕距离和时间有所限制,完全能用数量弥补。 今后往来平阳与香邑,会非常方便,拳头的能力大有可为。 一万八的精华需求,拳头自己也存了三千。 手头富裕,日子该过得爽快一些。 精光绽放,流星般坠入拳头体内,偌大光茧成型。 河边的肥鲶鱼看到光茧大惊失色,本以为第二个进化的会是自己。 谁料竟然会是拳头! 它生无可恋地翻出肚皮。 第四百零六章 改弦易张! 悲莫过于无声。 肥鲶鱼上下沉浮,随波漂流,大河狸上前拉拽它的长须,拍拍脑袋。 岸上光茧破碎,皲裂成片片耀斑。 剪影投下,遮蔽矿洞。 年仅一岁半的拳头高举双钳,展露雄躯,健硕的体格再大出一圈。 腰间绒毛好似腰带,胸前铠甲块块叠合。 偌大的背甲上,杂乱衍生的黄纹、红纹彻底消失,重变回深岩色,仅背甲边缘一圈泛出暗红。 “不错!” 梁渠敲敲拳头外壳,厚重的闷响荡开。 麾下水兽,各有各的特色,论及威猛,刚硬,拳头毫无争议当属第一! 蟹大将军! 拳头敲击双钳,来回爬动,八足晃动残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钻回矿洞,两双金刚大钳无往不利,坚硬岩块如嫩水豆腐,触之即碎,崩成满天烟尘碎屑。 为天神献上更多血石! 拳头干劲满满。 肥鲶鱼甩动长须,愈发唉声叹气。 大河狸从贴身木箱中掏出凿子,铁锥,碰撞敲击,示意肥鲶鱼也可以跟它学一门手艺。 梁渠一早注意到肥鲶鱼的落寞。 拳头能力固然是好,但他怎么会忘记忠心老臣? 没吃的宝植加蛇胆,存量精华至少有两万,从没打过那么富裕的仗。 当即宣布。 “五月回平阳县之前,大家抓到的所有宝鱼不必上交,自己抓到自己吃!埠头上的蛇肉敞开用,谁攒满五千精华,谁就能被点化!” 拳头进化时梁渠额外补了一万五千多点,它自己存有小三千,加起来凑够一万八的总量。 几大水兽同吃同住,存款相差无几,换言之,剩下来几天,吃够两千就能获得点化!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水兽响应纷纷。 肥鲶鱼率先跳出,鱼鳍指向圆头及它一众江豚手下,赶江抓宝鱼,一个抓不过对面十个啊! “你能吃呀!你一顿吃圆头三倍的蛇肉量!阿威都没说什么。” 阿威舒展身躯,落上梁渠肩头,轻轻晃动脑袋。 肥鲶鱼陷入沉思。 圆头标准的行动派,得到天神承诺,兴致勃勃,二话不说率领江豚部队冲向大泽,行那翻江倒海之举,势要拔得头筹! 肥鲶鱼来不及思考赶江抓宝鱼和吞吃怪味蛇肉哪个更划算,见江豚离开,赶忙跟上。 潮水翻涌上岸,留下白沫一线。 福船周围逐渐冷清。 梁渠喊来赤山,翻身上马,准备前往县城找刘世勤,一只爪子伸出,拽住龙灵绡裤脚。 “嗯?狸总工?想吃矿石第三舱室里的自己拿,不必特意通知我。” 大河狸摇摇头,指向船首上拉长望远镜,观察水鸟的獭獭开,好一通比划。 梁渠沉吟良久,忽有所悟。 “你想接受点化?” 大河狸双爪合十,连连拱手。 它亲眼目睹只会打架的蠢蛋兄弟,经由天神点化,变成如今会开船,会练拳,会对它在甲板上啃石头说三道四的模样,万般羡慕。 蠢蛋兄弟变了,变聪明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啃无止境。 木头啃得越多,大河狸越明白,想要啃出完美的木块,造出完美大坝,非狸力所能企及,唯有借助外力,方能突破瓶颈! …… 狸总工为追索啃木头大道,寻求天神点化是個不足为道的小插曲。 梁渠随手补全一波,让狸总工毛发油亮,聪慧有灵,骑马赶回县城,预备出手部分鲛人泪。 珠宝越稀缺越珍贵。 永恒不变的真理。 即便自留几颗,总数超过两位的鲛人泪,带到平阳县一次性卖出,必然会出现跌价。 亏。 不如往香邑县先散点货,头一个出货对象,梁渠选中香邑知县刘世勤。 战前问卦找个无甚本事的老道士,卜出个凶,令人“印象深刻”。 街道上热闹嘈杂,空气中多出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县衙门口张贴满数张告示,围满百姓。 梁渠撇上一眼,没有细看,乘骑赤山跃入县衙后院。 县衙吏员远远望见一股火风袭来,自知何人降临,早早开门相迎。 胥吏一面招待梁渠,一面赶去告知县令。 礼房经承躬身相迎:“不知大人降临,有失远迎,快请到里面用茶。” 梁渠跳下马来:“茶倒也不消用,但请问刘知县在不在衙内?” “一县之长哪有不在县衙的道理,梁大人,多日未见了!” 人未到,声先至。 刘世勤从内房快步赶出,衣衫略显凌乱。 梁渠望向院中日冕,告歉道:“一时兴起,忘了时辰,打扰刘知县午枕。” 以前一日三餐锚定,尚有午休概念,如今突破狼烟,一天下来不觉饥饿,时间上总有错乱之感。 “梁水郎亲临,难有共叙雅事之机,刘某求之不得,谈何打扰?快快入座!” 刘世勤满面笑意,亲自引梁渠进入后院厅堂落座,上茶。 堂内。 丫鬟上前点燃熏香,合上炉盖。 刘世勤深吸两口醒神,笑道:“大蛇事毕,刘某本想邀大人一同欣赏我香邑风光,岂料神龙见首不见尾,听闻李家主谈及,去了大泽之上?” 梁渠不置可否:“是有些事要处理。” 刘世勤喟然长叹,拎起茶壶,躬身给梁渠沏上一杯香茶。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梁大人兢兢业业,刘某顾景惭形,无怪乎梁大人以舞象之年,得圣皇嘉奖。 不过可惜,梁大人孜孜不倦,却也错过外头大好风光,昨今两天有大热闹,算算,足两,哦,三件大事!” 梁渠双手接捧茶杯,本想就此掏兜把鲛人泪拿出来,听闻此言收回动作。 “什么热闹大事?” “梁大人来时未曾看过衙外告示?” “来的匆忙,瞥过两眼,不知具体内容。” 刘世勤恍然,撇开茶沫道:“首要一件,平阳县改弦易张,正立为平阳府,淮阴府改为淮阴县,从属平阳府。 原平阳县知县简中义升任为平阳府知府,原淮阴府府衙班底大半迁往平阳府,少部分平迁,限期一月完成交接。” 梁渠怔住:“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即四月二十日正式更易,今日二十一日上午,县衙里方收到传报,中午适才派人张贴告示,贴到门外。 今后香邑县不再是淮阴府香邑县,而是平阳府香邑县,恭喜梁大人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零七章 武圣点兵 梁渠去年华珠县治水,听闻上使提过一嘴,清楚夏耕前淮阴府会改弦易张,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恐怕自己来香邑县的同时,使者同样在赶来的路上。 遗憾未能亲眼见证镇变府的历史时刻。 蓦然回想。 平阳县内早已冒出多个大商会,诸多高楼林立,围绕县城,兴土木者无数。 许多地方家宅规模比杨师的更为夸张,围墙层层叠叠,三层起步,许是淮阴府来的诸多家族。 幸好自己事先买过不少土地。 上使告知过后,梁渠早早购入大把地契。 担心老蛤蟆摸到消息,一直没声张。 义兴镇离县城有十几里,彻底合并进主城区尚有一段距离,少说要两到三年,但其本身属于平阳府内大镇,地位,发展必然水涨船高。 帝都脚下的大兴、宛平两县,同别地方的县能一样吗? 两地知县,知府不换。 是故刘世勤出言恭贺。 人在家中,馅饼天落,谁不羡慕? 不过正式更易,无疑又要来一波过江猛龙,并且不止是个体,而是一个個大族。 上一波梁渠站稳了,靠师父关系打入二代圈中。 这一波能不能把持住原有地位,越混越好,尚且要看自己本事。 梁渠记在心中,询问起第二件热闹事。 “第二件更为特殊,昨日获悉,我朝圣皇昭告天下,册封威宁侯为柱国上将,开府于淮南宁江!” “威宁侯?” 梁渠觉得耳熟,记忆却相当模糊。 刘世勤提醒道:“我朝新晋武圣,去年大脯天下,梁水郎没印象吗?” “哦!记得。” 梁渠猛然回忆起来。 去年威宁侯悟道成圣,大脯天下五日,自己正和师兄们吃席,第二天醒来顿悟更适合自己的猿拳,获大造爵,还是同一个人来报的信。 此后袭杀鬼母教,用的两柄武圣玄兵,其中一把枪形玄兵,正是威宁侯的。 倒是有些渊源,算间接见过面。 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威宁侯才获封? 刘世勤见梁渠记忆清楚,继续道:“凡为国效力之武圣,皆可获封柱国上将,拥有开府之权! 此番威宁侯获封于宁江府,紧挨南直隶,正式向周遭州府广发求贤贴,意为组建府衙班底。” 梁渠听闻宁江府紧挨南直隶,顿时明白为何会拖延那么久了。 南直隶为本朝自留地,天下丰腴之所。 大是大,可没有任何一个武圣,柱国上将,能有资格在南直隶里求得一块封地。 宁江府虽不在南直隶范围内,然其紧贴! 淮南府翻过池州,就是宁州府! 池州已经是南直隶的边界州,作为州,它的规模只比寻常县大一点。 南直隶周围一圈,虽没有明确不能分封的说法,却几乎是默认的。 能分出去,必然有理由。 梁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鬼母教,亦或者来自蛟龙的威胁。 鬼母教老生常谈。 蛟龙要化龙,必将走水,朝廷不会不知道,恐怕亦有防范。 有江淮大泽在,往旁边安插一个武圣作为先锋,配合南直隶明面上的两位,要安全得多。 不过安全是相对的,武圣寿数绵延,纵然不世袭也和世袭无异,朝廷里恐怕为此吵破了头,争执个一年半载很正常。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刘世勤默默喝茶,不打扰梁渠思考。 梁渠年纪轻轻,做事风格完全不像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 毕竟一般大世家出来的天才,不会想到做事之前,先去要好处……从小锦衣玉食的人,脸皮往往比较薄。 半晌。 梁渠眼珠活动。 刘世勤放下茶杯:“梁大人若去响应求贤贴,我相信宁江府内必会奉为座上宾,少说从六品起步,若让武圣看中,身份比那大宗门中的真传更为显赫啊。” 开府衙门同朝廷衙门之间的官员能够互相迁调。 朝廷内迁过去的,往往能升任,迁出来则降任。 梁渠过去,以他实力和功绩,的确少说从六往上。 “刘知县说笑。” 梁渠有圣皇口谕,脑子昏头跑去宁江府限制自己发展。 一时之内固然地位颇高,未来前景却完全比不上。 再者说是能平调,具体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极少听说有人能反复横跳,同时位居高位的,除非那人本身为朝廷委派,行辅佐(监督)之权。 没想到自己挖两天遗迹,外头发生那么多事。 有种跟不上时代的错觉。 不知一位紧挨着淮阴府,哦,平阳府的武圣,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饮尽杯中茶。 “第三件事呢?” “前两件事与梁大人算间接相关,第三件就直接相关了。” 梁渠听得与自己有关,心一跳。 “什么事?” “应香邑百姓,庙祝请愿,为本县水神庙更易神像!” 梁渠心有所感,但还是问了出来:“要改成什么样?” 刘世勤笑而不语。 “白猿?” “正是白猿!此前刘某本想找梁大人寻那白猿王商议一番,谁知一连数天未曾找到……” 梁渠不等刘世勤说完,连连摆头。 “万万不可,陡然换一白猿坐于庙中,岂非变成淫祀?” 刘世勤一愣:“梁大人为何会这般想?所谓‘淫祀’,是指‘非其所祭而祭之’,意为不能祭不该祭的。 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白猿救民于水火,有功社稷,上报上去,如何能为淫祀?” 一县县令,科举考出来的,掉点书袋子没什么问题。 梁渠却听得有点糊涂。 最近读的书全是古来贤臣传记,这一段没听过。 刘世勤解释道:“圣王制定祭祀的原则:凡是被百姓树立为榜样的就祭祀,凡是因公殉职的就祭祀,凡是为安邦定国建有功劳的就祭祀,凡是能为大众防止灾害的就祭祀,凡是能救民于水火的就祭祀。 否则许多祭祀古之贤臣的都是淫祀了,毕竟他们属于天神、地祇、人鬼中的人鬼。 人鬼之类,以祖先、宗族为主要,然百姓祭祀古之贤臣,显然无宗族之关联。” 梁渠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还没坑刘世勤呢,怎么感觉要先被坑了? 刘世勤无奈。 “梁大人回复河泊所的信件应当还在路上,事实上这件事本身要河泊所批准,实在不放心,大可再书一封,问一问同僚,上官。”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零八章 不作头首作将首 梁渠上下扫视。 眼识法没觉察到恶意。 不过既要河泊所同意,刘世勤作为本地知县,必然要上书获批。 “刘知县一早写好公牍了吧?” “不错,大人既与白猿交好,成与不成,自然要先与您过目,故未经同意,一直没有上报。”刘世勤喊来丫鬟,“书房桌案左手位置,第一份公牍,替梁大人取来。” “是。” 不消片刻,丫鬟小步快出,递上公牍。 梁渠翻开册页,摩挲纸张。 墨迹水分干燥,确实写好不发。 整体浏览,字迹工整,措辞不说多优美,比梁渠自个写的那份白话文牍要好不少,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大抵意思为,蛇妖自春节前闹到春末夏初,百姓积怨已久。 白猿众目睽睽下,斩杀作孽妖蛇,还出一个朗朗乾坤,更暴尸数日,百姓情绪得到释放,先抑后扬之下,高涨到极点。 况此白猿诛妖,非野兽相争,乃奉命行事,当下设立神像,实属顺应民心之举,多有裨益。 梁渠从文牍内容上咂摸出味来。 怪不得老小子那么积极。 想留个政绩出来吧? 来时李寿福曾言,香邑知县刘世勤升迁在即,担心闹出民怨,特发书求援。 换做自己升任在即,肯定会尽可能顺着民意来,反正不用自己掏钱。 做得好,离任之际说不得能蹭一把万民伞,极有谈资。 结合眼识法反馈,单纯想捞点名声的可信度颇高。 梁渠眸光一闪,合上文牍:“原先香邑河神庙供奉的谁?” “江淮龙王。” “龙王?有何典故?” “典故……香邑县供奉龙王超百年历史,前朝由北往南撤离之际,沿路焚毁文献众多,香邑县志本地留存资料极少,多口口相传。 我上任数年,未曾听闻太多龙王显圣传说,倒有老人说,过去香邑附近有鲛人,倘若真是如此,大抵为鲛人所传颂,传得多了,地方百姓就供奉起江淮龙王。” 有理有据。 梁渠摩挲茶杯。 他对进到庙里当石头不太感兴趣,但对大泽眷顾度颇有兴致。 祭祀江淮有眷顾度,供奉水神庙有没有? 祭祀一年数量有限,水神庙天天在,年年有。 迄今为止梁渠总获得过四次眷顾度,义兴镇两次,华珠县两次,独一次引得蛟龙注意,其余三次未有异常。 少量多次,蛟龙或许无法察觉? 但天塌下来,先砸高個的事,梁渠也不想干。 好动者,云电风灯;嗜寂者,死灰槁木;须定云止水中,有茑飞鱼跃气象,才是有道心体。 有没有既要又要的办法…… 良久。 梁渠开口:“刘知县,不如这样,不作头首作将首。” “不作头首作将首?” “河神庙里格局如何?” 刘世勤以手拢袖,端起茶杯,倒出小团茶水,食指从晃动不歇的饱满水团中引出一道水迹,于褐色桌面上牵出一身穿宽袍,持笏端坐的神龙,周遭以竖线作壁,横线作台。 梁渠抬手,也从水团中引水,三两下,于龙王左侧画一约龙王三分之二高的白猿。 刘世勤恍然:“不易改增?” “正是如此。” 谁说河神庙里只能供奉一个? 河神没有下属吗? 世人皆知川主帝君,哪知梅山六友姓名。 往龙王旁边悄悄添一尊小白猿像,姑且试上一试能不能捞到好处,同时法理名义上的存在感大降。 今后万一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端,龙王首当其冲,往下纵有影响亦不会太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坚决不做最高个。 “那一大一小两神像,二者关系该如何向百姓解释?” “刘知县自行决断即可。” “自行决断?”刘世勤抚须迟疑,“白猿不会有意见吗?” “我替它同意。” 梁渠和白猿关系比想象的更好啊。 刘世勤心想。 稍作思量,刘世勤道:“既然如此,我另书一封,请增白猿为龙王麾下属官,添立至河神庙中,水郎以为如何?” “善!” 得到准许,刘世勤当即找人端来笔墨纸砚,要当场撰写文牍。 易神变增添属官。 沿河地方大事一下变小事,百姓情绪有发泄不说,河泊所那事情也变简单起来,甚至无需找徐岳龙,佐领冉仲轼都有决断权。 “知县可还有热闹要说?” 刘世勤摇头:“最近几日,只此三件大事。” “我倒有一件事。” “梁大人但说无妨。” “不是什么大事,就想卖些东西给刘知县。” 梁渠从兜中抽出白布,铺到桌上,旋即掏出一枚透明珠宝。 珠宝极小,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透射出来的布面倒影波光流动,给人以宁静祥和之感。 刘世勤不知梁渠为何要找他卖珠宝,却觉东西奇特。 “能否上手一观” “自无不可。” 刘世勤拈起泪珠置于阳光下观瞻,越瞧越觉得珠宝透明,形同泪滴。 哪怕不是珠宝鉴定师,联想到梁渠消失数日,适才说过的香邑县鲛人传说…… 刘世勤瞳孔一缩。 “这莫非是鲛人泪?” “不错。” 嘶! 乡民们口口相传竟然是真的? 本事忒大。 自己在香邑县担任知县足七年,半点不知真假,反倒对方来半月。 收拢思绪,刘世勤没有片刻犹豫:“既说卖,梁大人准备作价几何?” “三颗。”梁渠掏出另外两枚,“一万五千两!不二价!” 庭院风声一静。 远处的丫鬟暗暗吃惊,什么小东西要五千两一颗? 要知此价格比梁渠当年在天舶商会卖的三千两一颗多出足两千两! 抛去天舶商会利润,近一千多两的溢价,正常人纵使喜欢也不会出手,梁渠却胸有成竹。 刘世勤沉默良久。 “稍等。” 下午。 梁渠确认文书无误,盖上印章,怀里揣着一万五千两银票,在门房小厮引送下离开,骑上赤山,化作一道烈风离开。 恣然快意。 当官。 尤其当文官,政绩足够,没有关系,意图升迁少不了上下打点。 刘世勤年过四十,说上面有人,梁渠不信。 既要打点…… 给门房塞五十文铜板不一定给过,但送一包价值三十多文的烟熏猪头肉,一杆塞好烟叶的细烟枪多半能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零九章 成了! “梁大人,蛇妖背脊蛇鳞尽数在此,蛇骨我们已经找炼丹大师谷池制备,臣佐使辅料尚要准备,决计五月前能全部炼成。” 张家管事找到梁渠,上交剥下来处理好的蛇鳞。 打开木箱。 鞣制过的蛇鳞整整齐齐叠放,涌泛墨绿光泽。 梁渠看出不对:“就一个箱子?” 虽只要脊背处,最为坚硬之地,以蛇妖躯体长度,也不该只有一个木箱吧? “大人误会。” 管家赶紧让人搬来另外两个方箱。 打开一看,梁渠眉头一扬。 箱子里的蛇鳞刺猬似的扎起,细密连绵的鳞片看得人密集恐惧。 管事解释道:“那蛇死前炸鳞的厉害,死后完全僵化,许多地方经由鞣制,鳞片依然无法合拢,我们的师傅还在想办法处理,争取泡化。” 梁渠伸手按下去,转眼蛇鳞又弹起来。 可想而知鳞片主人生前遭受了何等惊吓。 生前打杀不过,死后顽强不屈。 梁渠没有强求:“再试试吧,不行就算。” “大人宽宏大量。” “哦,还有,我房间床底下有一枚蛇胆,你去取出来,帮我蒸透。” “大人稍等。” 众人离开,独留梁渠在庭院活络筋骨,舒展气血。 …… 平阳府。 义兴镇。 酒招在高阁处飞扬,行人比肩接踵。 背着行囊的他乡武师自客栈门口往来,欲博一個大好前程。 易县成府,变化无形,许多没见过的店开得如火如荼,光义兴镇上便多出三家搭建中的客栈,两家字花店,日夜点灯。 甚至有勾栏,里头傀儡戏、影戏、杂技……闻所未闻,每日挑鱼去卖的贩夫总忍不住看上两刻钟,再去过龙河的入泽口饱眼福。 满江画舫,白天常能望见睡醒的船娘坐在船侧,掀开裙摆,白净细腻的小腿没入水中,荡漾出圈圈涟漪。 倘说这些与普通人关系不大,那大量商队的到来,一样让每斤米价跌了一文,每捆柴火跌了一文。 或许跌价只是暂时,却也足以让乡民们真切体会到变化喜悦。 河泊所府衙前。 大泽商船往来,河吏依次登记信息,检查货物。 岸边驿卒挥鞭纵马,跃过青石长街,进入后院。 包裹拆下,经由主薄分发到各个书房。 良久。 砰! 冉仲轼冲出书房,化作残影,直奔三楼。 底楼不少武师注意到,议论纷纷,不知出了何等大事。 书房门洞开。 徐岳龙整理鱼钩,没有抬头。 “什么事慌慌张张?鬼母教武圣打来了?” 冉仲轼扬起手上信件:“阿水回信了!” 啪! 徐岳龙合上木盒挺身,见冉仲轼表情,心头一跳。 “成了?” “成了!” “我测!” 徐岳龙豁然起身,来到冉仲轼前接过书信,一目十行浏览。 通篇白话,是那小子写的不假。 “怎么做到的?快说!” 冉仲轼炮语连珠:“据说年前水下帮了一头白猿大忙,此后和大猿成了朋友,此次解决香邑县大蛇的,压根不是阿水,是那白猿出手! 大蛇也压根不是对手,已经拖上岸,做成耗材了,阿水还说要请我们喝蛇胆泡酒,哦对,信袋里塞了一片蛇鳞。” 徐岳龙倒空信袋,一片墨绿色,半个手掌大的蛇鳞掉出。 隐隐残余的气息证明蛇妖无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白猿?”徐岳龙神色精彩,捏住蛇鳞,“这小子够能瞒的啊,怪不得敢立军令状,妈的,害老子白提心吊胆那么久。” “军令状?” “自己看。” 徐岳龙来到书架前,抽出一份保证书。 他压根没把梁渠立军令状的事说出去,只把任务包揽下来,连知道是谁去香邑县解决蛇妖的人都没几个。 倒不是要替梁渠顶锅。 自推自跌自伤嗟。 去年华珠县溃堤徐岳龙已经停奉过一次,蛇妖再发疯,一样难顶,至少要降职处理,但想着能拖一阵是一阵,真出事再用军令状甩锅。 这样万一梁渠玩脱,知情者不多,转圜余地还能大一些。 杨叔毕竟劳苦功高,未发酵之前,说不得能动用人脉,保住弟子性命。 冉仲轼扫过保证书,瞠目结舌。 此举太过大胆。 说难听点,兄弟有时都靠不住,更别说妖。 白猿到底是白猿,妖到底是妖,梁渠立军令状,等同把生死寄托给一个有过交情的畜生! 冉仲轼收好军令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阿水这下又立大功了!” 赌徒赌输了一无所有,赌赢了应有尽有。 朝廷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蛇妖解决了,这就是结果。 三个狩虎大武师对付一头蛇妖,功劳分润也就那些,属于苦差事,换到一个狼烟武师身上…… “这小子又要升了。” 徐岳龙双指扣桌。 斩杀蛇妖,能拿到多少大功他也估摸不准,但升官已成必然。 “把书信润色一下,张贴出去,让卫麟那边人看看。” “好!” 冉仲轼扬眉吐气,正要出门,忽然又让徐岳龙叫住。 “怎么?” “白猿是水兽吗?” 徐岳龙突然问道。 冉仲轼面露迟疑。 “应该?” 半晌。 冉仲轼拿上润色好的信件来到一楼,在居中的告示板上抄起拆信刀,一刀扎穿蛇鳞,连鳞带信钉在板上,转身离开。 如此怪异的举动,引得大量武师围观。 片刻。 巨石投水,浪潮滚滚。 夭寿! 姓梁的又双立功了! 香邑县。 梁渠尚不知自己的一份书信在河泊所掀起轩然大波,引得无数人艳羡。 他正盘膝而坐,对一团需要环抱,散发浓浓“苦味”的巨大蛇胆面露难色。 闻且如此,吃又如何? 可想到鲟鱼妖龙筋的巨大精华量,梁渠动用鼻识法,让苦味变成阵阵清香,用勺子挖下一块,一口吞下。 “呕~” 浓烈的苦味直冲天灵盖,全身汗毛直立,舌头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跳动。 梁渠额角青筋暴跳,止不住干呕,他大口喘息换气,猛一仰头,强行咽下。 吃得苦中苦~ 梁渠忍住苦涩,抱住蛇胆,大口吞吃。 【水泽精华+86】 【水泽精华+92】 …… 蛇胆入肚,身体温热。 中枢冲脉吞吐大量气血。 梁渠吃的满头大汗,终于在啃掉小半之后,心血来潮,有开脉之感。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章 弹指神功! 开脉感来的猝不及防。 气脉构建,离不开强大的精神意志与厚重血气,两者缺一不可。 往往一脉充盈,方能开凿下一脉。 贯穿三田的冲脉为大脉之首,一下子把蓄水池凿得非常深,以梁渠自身为标尺比较,血气远远谈不上厚重…… 难道自己天赋异禀? 曾听闻精神力足够强大之人,或可先行一步,贯彻意志,凝聚气脉! 川主青睐,天赋增二倍,服用过金锣鱼等增强神魄的宝鱼。 种种相加,梁渠猜测自己极有可能抵达这一神异层次。 如此说来,自己果真天赋异禀! 脉感来之不易。 梁渠放下半颗蛇胆,抄起桌上茶杯漱口消苦,大吐绿水进唾壶。 谁料一连漱掉整壶毛峰茶,苦水仍止不住地从喉间泛涌。 他又抓起桌上时令枇杷塞进嘴里。 接连两串。 没味。 味觉苦得完全消失,对照铜镜吐出舌头,整根全让胆汁染成了墨绿色。 苦。 真苦。 头一回吃宝材吃得那么痛苦。 梁渠啐出两口唾沫,不停吞咽,过了半盏茶方压下恶心感,止住流涎,平复心境。 “呼~” 抹去嘴角水迹,梁渠深吸一气,闭上眼顺应心中感觉,运转功法。 浑身温热。 半颗蛇胆带来的药力雄浑异常,气血一波接一波地从体内涌出,收拢于窍穴,荡涤于冲脉,流转间越发纯净。 它们本该被纳入四肢百骸,温养周身,一点点拔高肉体上限,眼下却被截留,先用以开脉。 烘~ 有过一回凝脉经验,梁渠驾轻就熟,搬运荡涤后的浩瀚气血,引导其流过夹脊关,又以此窍穴为枢纽中心,一点点向双臂深处蔓延,拧结。 《万胜抱元》,《降龙伏虎金刚功》中所要凝聚的第二经脉俱为一条过夹脊关,贯穿双臂的手脉! 手脉刚健,凡贯通者,气力猛烈,臂劲大增。 使刀兵,擒拿,拳脚者,无不青睐此脉。 倘若说凝聚冲脉,是造成实力的相对上涨,以内功致胜。 那手脉便是武功的绝对体现,以刚猛外功见奇效。 意志贯彻,血气成团拧结,渐化银白,流淌不歇。 雁过留痕, 风过留声。 一条模糊脉痕自双臂之中徐徐浮现。 有条不紊。 “刚健手脉,今日可成!” 是夜。 梁渠端坐居中,五心朝天,一动不动。 直至天边浮紫,响起鸡鸣,方张开双眼,吐出一口长长白气。 其形笔直如剑,飞窜数尺,凝而不散,震得窗纸一鼓。 “如此简单?” 梁渠睁开双眼,难以置信。 内视己身。 一片耀眼银白。 漫长时间的吐纳搬运,大量精神力的消耗,血气于双臂之间尽数收敛,凝结出一条银白脉络! 气血催发,银白色泽交织! “比想象的要容易啊……” 凝脉,要在体内原有循环上,构建衍生出一套自循环的上层建筑,稍有不慎,上层建筑垮塌,受内伤是轻,根基毁坏是重。 谁知手脉凝聚几乎没什么困难,按部就班,时间一到就出来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不过一想到自己最先凝聚的是冲脉,梁渠又有释然。 由实入虚非空中楼阁,凝脉搭桥,不谈旁门左道之流,多要经由奔马九窍。 以自身九窍为枢纽,打下基柱,锚点,如此脉才不会歪,不会塌,日后搭出来的桥也更为稳固。 “寻常武师修炼,多半不会从冲脉这等一举贯通三窍的紧要大脉入手,而是从小脉起步,例如先连接尾闾关,构建足脉之流。” “普通武师由易入难,追求稳定解。” “天才武师才喜欢由难入易,追求效率解。” “上乘功法的开创者,作为天才,考虑的往往也是效率解,传下来的功法基调一般也定得颇高。”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梁渠又有领悟。 他抬起双臂。 肉眼下,手臂没有任何变化,可那种充沛,温润感不会有错。 捏合五指,沛力无限。 相较于敛气荡涤的冲脉,手脉表现无疑要张扬得多。 屈指微弹,一道肉眼可见的半月形罡气从指间飞出,似慢实快地落上地砖,切开一道数寸深的凹坑,淡淡灰尘翻涌。 无声无息。 没有使用任何武学,单纯凭借指力,便可弹出罡气! 开砖裂石的一击,打在人脑之上,少不得脑浆崩裂! 一举一动皆可伤人。 四关武师二十年的功夫都比不上! 催发真罡,毛孔内外,丝丝缕缕的青光荡漾。 梁渠再度屈指,更为惊人的力量流转,气息氤氲恐怖。 一念之间配合真罡,小小的弹指,怕是三关以下武者皆可杀! 四关全神贯注下,亦要遭受重创! 想想陈杰昌和李立波两人还在两关徘徊。 大家前年还在同一个武馆站桩,眨眼间,自己可以一个隔空脑瓜崩…… 咳咳。 弹指尚且如此,挥拳呢? 非人哉! 梁渠收敛气机,手臂上青芒溃散,快意非常。 …… 晨风清爽,煦暖的阳光从墙外照了进来,一片柔和。 梁渠立于院中,舞动伏波,龙灵绡包裹的肌体似那锻打后的铁胚,涌动精光。 筋骨皮膜,无一处不蠕动,不灵活,浑身暖洋洋,如泡入温泉。 唰~ 伏波化作残影,枪刃撕裂空气,发出低低的龙吟之声,泥土中的虫蚁纷纷避让,钻入更深层土壤。 熟悉过后。 梁渠五指张合,催发气血,似蛟龙走水,蓬勃而出。 乌金枪刃锐光流动,划开长空,隐隐流化一虬首青龙,龙须,龙角,龙鳞,栩栩如生。 七杀相合,可作龙首! 那沙河帮帮主程崇,如今绝非一合之敌! 伏波轻点,大龙如画龙点睛,随枪涌动。 梁渠控制住伏波,蓄而不发,否则青龙所过,整个小院都会毁于一旦,溃成废墟。 来香邑县半月,他不住客栈,全住张家安排的独门小院。 虽说一处屋子不值什么钱,但也不必如此作为。 良久。 青龙自行溃散,化作清风拂面。 太阳越过围墙,铺洒整個小院。 “狼烟之境,不同凡响,三十六脉俱成,建出三桥,又是何等光景?” 梁渠活动完筋骨,忍不住畅想。 至少三十六脉齐聚,泽狨显现的时间会大幅延长。 岸上不说,水中可称大妖之下无敌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请神入庙 正房。 梁渠洗上一把脸,振作精神。 半个蛇胆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少许墨绿胆汁流淌。 沟通泽鼎。 【水泽精华+10345】 半个蛇胆一万出头,完整的就是两万,大概会到两万一。 “远不如鲟鱼妖……” 梁渠犹记得前年自己所获的鲟鱼妖龙筋不过五分之一,贡献出的水泽精华却有小八千,即整条龙筋精华总量能达到恐怖的小四万! 蛇胆之于蛇妖,不如龙筋之于鲟鱼妖? 还是鲟鱼妖吸收了半块龙骨,导致水泽精华量暴涨的缘故? 梁渠摩挲下巴。 嘴里隐隐残余的苦涩让他越发想念鲟鱼龙筋的滋味。 不说效果拔群。 龙筋生吃起来恶心度也要比蛇胆好得多,炖个汤,爆炒一下大葱,多是一件美事。 成妖的蛇胆,里头苦味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有点突破生理极限。 尤其中间断过一回,一鼓作气,再而衰,但为了水泽精华…… 梁渠想了想,用青狼把蛇胆切下十分之一。 “先切一部分留作泡酒。” 十分之一的部分,够泡不少酒。 片刻。 他又切了一块。 然后第三块,第四块…… 最后剩下半個蛇胆三分之一都被切了下来。 “朋友多,没办法,大度一点。” …… 废弃矿脉附近。 一蛇死,万物生。 半截蛇躯从茂名港附近转移到废弃矿脉沿岸,以每天一截的进度飞速消失。 暂且不知龙宫众蛇会作何反应,梁渠麾下一众水兽吃得满嘴流油。 阿威张开翅膀,咬住蛇尸血管,努力吸血,半晌,挺着圆肚子跌倒在地。 “不能动”爬到岸上草丛晒太阳,蜃虫趴在它的头顶翻滚。 一翠绿一乳白,极像掩埋在草丛中的翡翠和白玉。 十天太阳晒下来,两侧狗尾巴草都拔高了数节。 圆头则率领江豚部队全力捕捉宝鱼,休息时间吞吃蛇肉,有条不紊,每天水泽精华稳步上涨。 甚至于开始搜罗野生江豚族群,只待进化成功,一举纳入麾下。 肥鲶鱼对此不服,可惜不服没用。 此前也想过抢圆头手下宝鱼,试了两次,让打了两顿。 抓宝鱼抓不过对面十个,只好接受现实,多吃两块蛇肉。 不远处,獭獭开高举药包,逐水而来。 肥鲶鱼见状,扬起脑袋张开大嘴。 獭獭开连纸带药,一股脑丢进肥鲶鱼的大嘴里。 上好的巴豆! 吧嗒。 药包落入嘴中,肥鲶鱼大口吞吃,眼神中闪过几分壮烈成仁的坚毅之色。 拼了! 矿洞中,轰隆不断。 拳头挥舞双钳,大力开凿,边吃边挖,下品血石全进了自己肚子,中品,上品血矿石,通通留下,甲壳边缘的红边越发明显。 目前开采出来的中品血石矿,在外面已然堆积成一座小山。 努力工作中,突然有一抹耀眼的红斑闯入拳头感知范围。 好浓郁的血石! 拳头当即调转方向,全力向感知方向靠拢。 谁知走出去没多远,血石似乎偏移了几分? 拳头挠挠头。 四月二十九日。 县衙内。 一尊栩栩如生的汉白玉雕坐落院中,雕刻的正是那伏妖白猿! 雕像不算底座,约莫一人高,可其中的悍然威武气势,任谁经过都能感受得到。 有那么一二分当日亲眼见到白猿时的震撼。 几位经承,主簿纷纷夸赞:“代先生巧夺天工,技艺非凡啊。” 代继传连连摆手:“恰好当天去埠上凑了热闹,瞻得几分神猿风采。” “代先生塑神猿像,也算是薪火相传了。” 甲子前,大顺开国,香邑县龙王庙翻新,操刀者正是代继传的爷爷。 如今添设属官,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恰众人议论,梁渠跨门而入。 “梁大人!” “梁大人!” 县衙胥吏纷纷行礼,梁渠一一点头。 至于那白猿,昨天早就看过了。 “刘知县说的书信呢?” “俱在此处。” 一名经承手捧文书,匆匆上前。 梁渠展开一看,正是数日前刘世勤发给河泊所,请求为龙王庙增添属官的文牍回应! 翻到最后。 “可!” 没有任何多余言语,其后跟了两方印章。 梁渠认得,冉仲轼和徐岳龙两人的官印。 添加属官,果真没有丝毫阻力。 “梁大人以为如何?” 刘世勤得到通报,从府衙中走出。 如今可谓万事俱备,只等河泊所文书。 文书已到,那么…… “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 “后天,五月一日!” “那就五月一日!” “好,我这就派人去经办!” “有劳刘知县。” 各地有各地风俗。 梁渠不知香邑县本地要如何请神,插不上手。 两日后。 夏风拂过江面,漾起粼光。 整个香邑县的乡民躁动难耐,激动心情不亚于春节后的正月初一。 先有张家李家事先张贴告示。 后白猿伏妖之日,纵跃千米之高,加之大蛇庞大身躯,至少有上万乡民亲眼目睹。 这上万人的口口相传下,梁渠压根不知道今天能吸引来多少人。 万人空巷。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水神庙附近,听说早上已经有不少人被挤下水,受了伤。 嘈杂之下,刘世勤不得不放声问。 “梁大人,当真不当那初献官?” “不当,刘知县为一地父母官员,当初献官再合适不过,我当个二献官就好。” 梁渠连连摇头。 场面太特么大了。 万一真有眷顾度,他害怕蛟龙急眼,直接冲到岸边。 请神要三请,故分初献官,二献官和三献官,地位从高到低,眼下他当个第二就行。 刘世勤心中欢喜。 没想到梁渠会把为民请愿的大好事让给自己。 才被溢价卖了鲛人泪,现在一想,蛮值得的。 刘世勤欣然领梁渠一同进入水神庙。 梁渠进去后才发现,水神庙里头比想象的更大。 东西宽深各五间,四周有围廊,俱是重檐歇山顶,檐下元塑二门神峙立,威严肃穆。 正殿内大小塑像九尊,中央为水龙王,两侧各四个童男童女,塑工极为精美,神态娴静,形象逼真。 连四周的墙壁上都满是壁画。 西边一面祈雨图,东边一面降雨图,内容扑朔,场面宏大。 本以为单单两三间小屋,中间放置一个石龙王,哪曾想如此夸张。 不愧是大县,富县。 玩那么花。 水神庙庙祝一早安排好祭台、摆放好祭品,周边几人铺好席子。 做好准备,赞礼、读祝及各执事盥手,拭净。 整个大体事项和梁渠先前在义兴镇做过的差不多,只不过更加繁琐,各种不知名用处的人也更多,全没听说过。 义兴镇小地方里头哪有那么多说法,一个主祭,一个司祭就包揽了绝大部分。 张文虎,李晓恒等人相继进入到参祭者列队。 一一就位。 太阳南移。 所有人全部正立,就位,外界的嘈杂逐渐平息下来时,忽又有哗然声从外界传来。 刘世勤面露不满,正欲呵斥,一身披云鹰服的缇骑骑马穿过拥挤人群,发现怎么都挤不进来后,不得不在人群外放声高喝。 “河泊所梁水郎何在?” “梁某在此!” 梁渠从席上起身,朗喝回应。 “淮阴县遭伏,前府主罹难!特此命都水郎梁渠,务必于五月十日之前,赶回平阳府!此令如山,不得延误!”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吉时已到 云鹰缇骑的到访让水神庙的请神事宜不得不暂时中止。 兵丁们听从刘世勤号令,上前阻隔百姓,拦出道路,好让缇骑进庙与梁渠详谈。 庙祝领人单独安排出一个小房间,关阖大门,隔绝视线。 阳光穿透烟雾,漫射成细密光柱。 水神庙里的参祭者们个个伸长脖子,等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后,交头接耳,一片嘈杂。 李晓文挺直腰板,斜歪到张文虎,张文豹兄弟身旁。 “张家主听到了吗?” “不聋。” “凡事总得开個头。”李晓恒回正身子,“淮阴府刚削成淮阴县,就出这档子事,张家主认为会是谁干的?” 张文虎看向张文豹。 张文豹道:“那缇骑既说淮阴县遭伏,而非苏府主遇刺,那罹难的恐不止前府主一人,只是苏府主之死最为要紧。 且据我所知,淮阴府府内宗师足有两位,苏府主贵为其中之一,想被刺也绝非易事,对方来势汹汹。” 武道一途来到狩虎之境,刀光动辄纵横数十丈。 大武师如此,宗师更不必说,除非打杀发生在茫茫大漠,渺渺大泽,亦或有武圣出手,猛地跳出来一指头给摁死,否则难以在不惊动另外一人的情况下单独袭杀。 换言之,对方袭击淮阴县,有充足把握对付两位宗师! 如此势力…… 此时后方一名小家主插话。 “鄙人倒曾听闻,另外一位宗师为逍遥散人,受家族供奉,不吃朝廷俸禄?是否未曾……” 李晓恒摇头:“是听闻为逍遥散人不假,但苏府主真出事,同为宗师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有机会帮助的话,又怎么会不帮?” 张文豹笑道:“黄家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哪有真正的逍遥散人? 纵为武圣,不过滚滚红尘中的一人罢,功名利禄,王权富贵,不想要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除非当真举世无敌,或许非要那化虹之人罢,化虹而去,得脱大自在,我行我欲。” 小家主默然。 李晓恒侧头:“张家主?” 张文虎道:“两京一十八省,帝都为脑,南直隶为心,敢太岁头上动土,要么失心疯,要么光脚汉, 淮阴府上不承北庭,下不接南疆,唯一有能耐联攻两位宗师,当这失心疯,光脚汉的,除了鬼母教也没别人了吧?” “所见略同啊。” 张文豹点头:“只是不知具体有多少伤亡。” 李晓恒仰头叹息。 “倒是好耐心,朝廷易府,原淮阴府衙班底大半需要搬迁,一路蔓延,正是情见力屈,顾此失彼之际,鬼母教突然打上一个伏击……”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小家主深感认同。 “自前年之后,鬼母教始终没动静,又平白让杀了一道支脉,本以为偃旗息鼓,没想到在这等着,千里迢迢过来,隐藏自身,怕费了大功夫,说不得一早安插有接应。” “这样下去不行啊,光脚汉什么都不怕,鬼母教时不时来上一个突袭,淮阴府高手岂非越打越少,以后府内越来越弱?” “朝廷易淮阴府为平阳府,目的不正是如此?用一府之地拦住外敌,好教更多人安享太平,世家子又有军功拿,两全其美。” “自古以来,边疆大城多出英雄不假,可里头的寻常人又哪个好过?” “慎言。” 一时间,整个参祭者队列陷入静默。 众人能当上各家家主,少说四五十岁,境界停滞,血气不涨,早不抱有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历史英雄的想法,只想带领家族安安稳稳发展。 “以后如何尚说不准,眼下淮阴府遭袭一事,我看暂时倒不会有什么大碍。” “李家主何出此言?” 李晓恒道:“云鹰缇骑统一配有绝影马,用来传递紧急消息,可你看那缇骑说话,五月十日! 不算今天,足留九日功夫赶路,河泊所里不知梁水郎骑的四品龙血马?时间分明宽裕得很。” 龙王像下的老庙祝耳朵一动,上前两步。 “李大人,既然不着急,为何要特派一名缇骑差梁大人回平阳府?” 李晓恒哈哈一笑。 “老庙祝,你家八岁大的小孙子学堂里挨了揍,两只眼睛让人打得肿张不开,你儿子还在外和朋友吃花酒,你怎么想? 不说马上领自家小子回去找先生评理,以眼还眼,起码要先回家,领孙子去瞧大夫吧?” 老庙祝恍然。 众人低声议论。 良久。 庙祝老头瞥向两眼日冕,见梁渠同缇骑仍没有出来的意思。 “刘大人,还有三刻钟,吉时就过了。” “不急。”刘世勤心平气和,“这不还有三刻钟吗?到时庙祝你流程快上一些,不碍事。” 商议间,小屋大门豁然洞开。 参祭队列为之一肃。 “梁大人忙完此事,宜尽早回府。” “多谢告知。” 言罢,缇骑告别梁渠,骑上堂中黑马,匆匆离开。 梁渠回到席间,一众家主顿时凑上前来。 “梁大人!” “梁大人淮阴县内情况如何?” “能否透露少许?” 梁渠摇头:“吉时已到,劳烦庙祝先请神,淮阴县一事之后再说。” 听闻此言,众人只能按捺心情。 门外张望的百姓逐渐静默。 濒临大泽,不敬水神是万万不能的。 赞礼引三献官到献官席位前就位,三人分别为刘世勤,梁渠以及老庙祝。 其它参祭者在祭者席上挺直腰身,神色肃穆。 梁渠眼观鼻鼻观心。 祭引环顾一圈,上前一步。 “有司谨具,请行事。” 司献高亢之声响彻神庙。 “迎神!” 大椎捶击巨鼓,鼓乐声冲天而起,越来越见沉雄。 庙外人头止静,丝毫不乱。 “鞠躬~” “拜~兴~” “拜~兴~” “平~”。 参祭者皆行两拜之礼。 庙外万人齐齐下拜。 肃穆氛围弥漫。 梁渠亦趋亦步。 没有事先彩排,但经历过几次祭祀,上面祭礼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倒也没有差错。 拜完,开始“奠币”。 初献官刘世勤站出,来到奠席前,拜上三拜,共上三次香。 司祭捧币,授予刘世勤,刘世勤再奠币于神位前。 梁渠看不懂这一步的意义,直到赞礼唱“行初献礼”,知道重点来了,集中起精神观摩。 赞引引出刘世勤到洗爵位前,刘世勤搢笏,在司洗帮助下洗爵、擦拭爵,又把洗好的爵授予司献。 所谓爵,就是一个酒杯。 “诣水烈公神位前”。 刘世勤来到神位前。 旁边的司献进香,刘世勤上香,再将香奠于香炉。 司献斟满酒爵,进爵,刘世勤接过,祭酒于地,奠于祭台。 “读祝!” 神像下方,读祝官面向神主位,跪于读祝席上,诵读祝文。 梁渠竖起耳朵,大抵是讲述一遍白猿所作所为,救民水火,故今日百姓愿请入神庙,日夜供奉,以求神明庇佑,风调雨顺。 懂了。 流程就是这么个流程。 到二献官,祭引来领梁渠。 梁渠从参祭者队伍中跟随出来,同刘世勤的所作所为一样,上香,祭酒,只不过没有读祝一段。 其后是老庙祝,也是来上两次。 三轮过后,整个香炉里密密麻麻插满了长香。 淡淡白雾弥漫,笼罩住龙王,缥缈中看不清样貌。 如此三献,即为三请。 事毕。 鼓乐冲天。 总共八位壮汉,肩挑白猿神像,徐徐入场。 恰在此时,泽鼎之中跳出一条信息,惊得梁渠险些跳脚。 【初入淮江,万民虔诚,河流眷顾度+1.2315】 第四百一十三章 极品血石 1.23! 比0.97更多小0.3! 0.97尚能激得蛟龙恶意涛涛,1.2蛟龙会作何反应…… 烫手! 真特么烫手! 梁渠辞掉初献官,屈居第二,正是想少量多次,偷上一点,安稳进阶到水王猿,万没想到会一下跳出那么多眷顾。 初入淮江? 梁渠望向顿上祭台的白猿神像。 白烟弥漫,帷幕遮掩。 两尊神像样貌模糊不清,添出数分缥缈之感。 此前四次皆为祭祀淮江,获得眷顾,这回却提示为初入淮江。 初入淮江。 白猿入主淮江? 主体不在为主祭? 初献,二献没差? 梁渠牙酸。 蛟龙会不会一下锁定目标? 平时不小心偷多,尚能用时间苟过去,同义兴镇一样,只知南岸,不知具体方位。 眼下白猿斩蛇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蛟龙视角,自己手下刚被不知名白猿斩杀,无法报仇,心情不快,同一个方位不到半月,又让抢走一点眷顾…… 白猿,眷顾度,几乎强关联起来,且明面上白猿与自己交好。 梁渠不奢望蛟龙智商低于三岁小儿,尚跟手下呀呀学语,入主龙宫全靠力大飞砖,只企盼蛟龙容忍度比想象得要大,不会按捺不住,亲自来到浅水区。 今后水下变白猿,非得万分小心。 梁渠面色复杂,连上面唱了什么都没在意,直至众人再拜,他也跟着躬身。 哎。 为一点多眷顾,让白猿暴露于蛟龙目光之下,不知是喜是忧。 “礼成!” 赞礼一声唱罢,鼓乐声骤消,白烟漫得更高。 外头欢呼如潮,群情激奋。 从此龙君麾下多一位斩蛇妖的白猿属官! 听得礼成,肃穆站立的参祭者活动开手脚,放松下来。 反应灵敏者,顾不得观摩神像,第一时间冲到梁渠周边,重询问起淮阴县事宜。 “梁大人,祭礼已毕,可否告知些许细节,好让我等知晓?” “没错,淮阴府离香邑县素来相近,猝然听闻老府主遇袭,心中着实紧张。” “如若有碍公务,当我们未曾问过。” “事已发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梁渠面露哀色,悲恸莫名,“缇骑来报,鬼母教趁苏府主搬迁外出,派出两大宗师暗中埋伏。 其后散人宗师翁立均从府城内赶来助拳,奈何为时已晚,苏府主身负重伤,于之后战斗中当场身亡,临死之际只拼死抱杀一位鬼母教宗师。” “翁宗师呢?” “未占先机,赶来后同样不敌,重伤垂死,后让城内大武师所救。” “那另外一位鬼母教宗师呢?” “重伤逃遁。” “啊这……” “欸,何以至此啊。” “梁大人节哀,鬼母教诡计多端,实乃我朝大患!” 众人见梁渠神色悲哀,不似作假,心中惊讶之余,多出几分钦佩。 忠君爱国之辈啊! 张李二人本以为梁渠是个小油条,今日此般表现,不得不承认略有走眼。 独知县刘世勤悄悄拉住梁渠衣袖,眼神左右晃动。 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真没问题吗? 梁渠摇摇头。 报信的云鹰缇骑没有让自己隐瞒,反倒说有人问起,但说无妨。 他觉得蹊跷,又不知哪里蹊跷。 旁的不说,鬼母教宗师有“死而复生”之能啊,单靠大武师能救下来吗? 总之上面怎么说,自己怎么做。 “苏府主,当年玄衣都尉多大的威风啊,骑一玄龟横跨大泽,莫不敢犯,我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的,一晃眼,哎~” “人死如灯灭,纵是臻象宗师,不可避免啊。” “苏府主惊世之姿,一命换一命太过可惜,还是鬼母教余孽的烂命。” 众人哀叹神伤,各自思绪复杂。 臻象寿三百,仍不得大自在,裹缠于尘世。 前朝余孽组成,一个小小的鬼母教,说干你就干你。 “诸位大人,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是否要分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老庙祝手托大盘上前,上头是一块肥厚的五花肉。 “分吧。” “多切五花给我。” 能进庙宇的人物不是狼烟高手便是行业翘楚,有头有脸,对祭品不太感兴趣。 但分祚分的不是肉,是脸面。 庙里下人切割分肉,其后来到庙门口,把边角料分给百姓。 刘世勤张望两眼。 庙前呜呜泱泱,万人不止,那点肉完全不够分的。 “老庙祝,来者有份,太少不像话,再杀几头吧,怎么得能吃上几片,回头去府衙上领钱。” “刘大人仁厚。” 分完祭品,新杀的猪送来。 庙外热火朝天。 各大家主等得无聊,告辞离去。 张文豹找上梁渠:“蛇骨丹今日上午炼好,稍后我派人送来。” “有劳张兄。” “梁大人为香邑斩妖,我等实力低微,未曾帮忙,事后应当尽绵薄之力。” “日后有事,张兄可来平阳府找我。” 张文豹心头一喜,连连道好。 那日梁渠登门,张家自然于事后搜罗更多信息,不说如日中天,那也相差无几。 整個淮阴府里,年轻一辈里没有风头更甚之人,日后不夭折,大有作为! 张文豹一走,李晓恒紧接凑上。 梁渠知道对方意思,同样留下一句半承诺性质的话语。 两家人为斩蛇“助力”不小。 投资当有回报。 展露天赋的最大好处,便是能“融资”。 天赋好,性格好,不冲动,未来夭折率低,总能找到天使投资人。 下午。 树荫遮掩的小院中。 梁渠收到张家炼制的十多瓶蛇骨丹,外加部分水属宝植,后半部分显然属于中午承诺的投桃报李。 先前斩蛇结束送的那部分还有小部分没吃完呢。 开始五万六,其后搜罗到的两颗鲛人泪加五千,拳头用一万五左右,蛇胆加一万六,吃掉的宝植加六千。 六万八的存量加六千左右没下肚的宝植! 水泽精华头一回多得不知道怎么用! 可惜,以后怕是难找到如此好的机会了。 “该回去了。” 梁渠摩挲怀中银票,心中无比踏实。 收拾好东西,背上伏波,从小院后门骑马离开,回到废弃矿脉附近。 阿威挺着肚子,摇摇晃晃落上肩头。 “不能动”,蜃虫轻嗅花香。 肥鲶鱼挺着肚子一脸疲惫,满怀忐忑,到底是它能吃,还是圆头能抓? 圆头带领一众手下回到沿岸,一字排开。 五月已至。 能否进化,今日见分晓! “先不急,再给你们一点时间。” 梁渠摆摆手。 离开前,他要让李家人过来分润血石矿呢,此外要上交不少给朝廷。 众多水兽闻声潜回水中。 梁渠来到矿洞前,门口闪烁红光的中品血石矿堆成一座小山,少说有上百方! 价值斐然! 此等规模的“碎银子”,零散武师花一年都挖不出来那么多! 却让拳头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做到了! 一万五的精华投资回报相当丰厚! 收到传唤。 挖矿中的拳头兴冲冲地爬出矿洞,未待它出来,一抹红光率先涌出洞穴。 梁渠眯眼,从红光上察觉到了熟悉气息。 等拳头钻出矿洞,高举双钳,梁渠方瞧清楚,一枚暗红色血宝石正夹在它的巨钳中间,似用筷子夹住米粒。 阳光投射,穿透血色宝石,涌动层层红光。 梁渠情不自禁握紧左手。 那颗血宝石,同血石护臂上的气息一般无二! 极品血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四章 拜求授方 野草萋萋。 谷间风吹散了漫生的蒲公英,无数小伞在风里旋转,大半洒落在水面上。 胥吏们翻出矿石,挨个比对成色,称重,计数,登记。 每过手一块,心中不可思议的情绪越盛。 “一立方丈!” “少了小半。” “至少还有两方丈没称……” “怎么会一下子那么多?上个月不是才来结算过吗,那时候零头都没有。” “我听说是这处矿脉是梁大人包下来的。” “梁大人,哪个梁大人?” “还有谁,斩蛇的梁大人!今個上午水神庙没去?” “不是说李家自留吗?” 带头清点的矿监目光扫视,眉头紧皱:“录目上记载的枯脉?缘何半个月挖有如此多的中品矿?李家瞒报?” 边上陪同的李家子半低身子:“可不敢欺瞒圣上,三一七矿脉里的‘碎银子’挖了两年有余,大人此前亲眼见过,况且真要瞒报,今日缘何要领大人前来清点?” “倒也是。” “需要告知李公公吗?” 矿监摇头:“两三立方丈的中品矿,没有后续的话,倒不必麻烦他老人家。” “后续……” 李家子闻言回头。 岸边,蒲公英种受潮水退积,像一场小雪。 梁渠站立在福船下,只等胥吏们清算结束,拿走自己的那部分血石。 “梁大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能否透露半分,好教李某知晓。” 李晓恒遥望远处小山似的血石矿,躬身下拜,虚心请教。 明明一处废,枯矿,让那些碰运气的武师挖有两年之久,是有东西留存,但不多。 为何梁渠来半月,能挖出如此多的中品血石矿? 起初梁渠要一处废弃矿脉,李晓恒只以为外乡人对血石好奇,怎么也没想到,家族里那么多勘探师,挖坑师,竟然比不上一个年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三立方丈的中品矿在血石开采全盛时期固然不多,但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尤为重要,莫非勘测到了新脉? 梁渠笑道:“李家主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挖到了一条新矿脉?” “略有猜测。” “那就错了,我没有挖到新矿脉,只是用了一点不寻常的办法。” “不寻常的办法?”李晓恒不解。 梁渠没有回答,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一枚红光熠熠的血色宝石映入眼帘。 李晓恒瞳孔猛缩:“极品血石?梁大人这?” “不止。” “不止?” 梁渠瞥两眼矿监,从兜里一番掏弄。 再展开。 红光更盛。 又两枚血宝石! 足三枚! 没错。 拳头发现的极品血宝石,不止一枚! 先前从洞里跑出时,巨钳夹着的已经是挖到的第三枚! 李晓恒呼吸一滞,心脏砰砰直跳。 一条未枯竭的血石矿脉,一年不见得能挖出一枚极品血石。 整个李家,足有三年之久未曾见过新的极品血宝石。 怎么会…… 梁渠见李晓恒呼吸急促,面色微微泛红,十分得意,却也不免惋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他问道:“朝廷对血石矿的管理和登记十分松散?我要走了才过来记录?” 此前听闻朝廷要大半,梁渠还以为会审查非常严格,没想到事后才来。 李晓恒不知梁渠问话目的,心头一跳,瞥一眼远处的矿监,小声道。 “以前严,每个矿洞口皆有胥吏把守,专人记录,搜身,任何人不得私自窃矿,藏匿指头大小一块中品矿,受杖二十,近几年来越来越松。 一方面矿脉产出越来越少,不值得维持那么大的体系,矿口要有胥吏,胥吏要受管理,胥吏和管理系统外要监督,监督之外有检察。 一环套一环,上上下下全要吃饭,过去血石产出多,养得起,不是什么负担,产出一少,已裁剪八成有余。 另一方面,血石矿的开采归南直隶矿课提举司管。香邑县地方总领是一位八十余岁,还根的老太监,从南直隶直接委派,打通三桥的大高手。 以前常能望见,亲自主持开矿礼,定时抽查,如今尚能大规模开挖的,独那几条,李公公就不再露面,上行下效,多有松懈。 梁大人莫非……” 李晓恒以为梁渠要独吞,眼下机会大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等等。 要独吞,为何要让自己知? 梁渠一把将三枚极品血石塞到李晓恒手中。 “李家主去记录在册吧,剩下来的,咱们再对半分。” “啊?”李晓恒愕然,“梁大人当真?” “当真。” 梁渠面色如常,心中哀叹。 他做这个决定,相当艰难。 上百方中品血石矿,藏是藏不住的,必然要分账,不用想,但极品血宝石,指头大一点。 内心着实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乃至矿监众人到来时仍在犹豫,适才下定决心。 算了。 好好交税,安心做人。 血石收获,拳头居功至伟。 有它在,日后常来,多挣少挣,就不再给自己添堵了。 武道步入狼烟之境,心境澄澈,比两块血宝石带来的裨益更大。 为了前途! 梁渠念叨不止,强忍住不看,不想。 李晓恒反复确认梁渠真要登记造册,没开玩笑,心神受到了巨大冲击,茫然地跑去登记造册。 胥吏们一片哗然。 矿监反复确认,不敢置信一处废弃矿脉中居然能挖出三枚极品血宝石? 兴奋之余,小心翼翼地记录在册。 等李晓恒再回来,三颗血宝石有且仅剩下一颗…… “按照约定,李家主和我五五分,这颗血宝石你我一人一……” 梁渠话没说完,李晓恒双手作揖,高过头顶,长拜而下。 “余李晓恒,拜求梁大人赐方!今后我李家旦血石产出,不论大小,不论品质,愿同梁大人对半相分!” 梁渠扶起李晓恒:“不必如此,方子非常简单,李家主听说过寻宝鼠吗?” “有所耳闻。” “我麾下有一只颇为类似,可寻矿藏。” 何等神兽! 李晓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半晌。 李晓恒喟然长叹。 “如此,倒是李某不是,夺人所爱。” 不管真假,话已至此,自己都要不到方子了。 “不过。”梁渠话锋一转,“倒有一事可以告诉李家主。” “梁大人但说无妨。” “先前李家主所言,极品血宝石同人参一般有灵,听到声响会跑,非是空穴来风。”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五章 避避风头 “李家主留步。” “恭送梁大人!” 夕阳西下,福船扬帆,乘上粼粼碎金,淌水渐远。 岸上。 李晓恒长拜而下,几位李家子相随左右。 不知过去多久,一名李家子悄悄抬起头来,提醒道:“家主,梁大人已经走远了。” 李晓恒不为所动,又过十数息,方挺身站立。 江风徐徐,掀动衣摆。 凝望大泽上的黑点,李晓恒思绪飘远。 几日相处,体会到年轻人的独有朝气,正气,一时都觉得自己年轻许多。 左右再看几个族中年轻后辈,好不是滋味。 “你们凡有梁水郎三分才华,三分品德,我便可对列祖列宗们烧高香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人家不到二十岁的狼烟高手,水下交好白猿,水上河泊都水郎,又得圣皇口谕,屡屡立功,名声大噪。 族里几个最有天赋的,二十左右不过奔马,他们拿头比啊? 奈何几位后辈只能腹诽,万不敢把话说出口。 风帆鼓胀,排波逐浪。 獭獭开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遣派其余五位船员,维持福船运行。 主帆巨大的阴影投影到梁渠身上,享受惬意的江风之余,把玩起唯一一枚完整的极品血宝石。 耀眼的红光波动不歇,倒映在甲板上引人入胜。 血宝石,中品矿,李晓恒全没要。 甚至不知通过何种手段,把三颗血宝石中最大的一颗留了下来,只上交了两颗较小的。 只因梁渠送给李家的消息,价值要比一颗血宝石大得多! 据拳头所言,挖矿时,那三颗血宝石全聚不远,会缓慢移动,一刻钟能移动半尺,速度颇快,若非它蟹钳坚利挖得快,非让血宝石逃走不可! 既然血宝石真的会移动,随便一处枯脉便有三枚留存。 那绝大多数的枯竭矿脉中,一样会有不少极品血宝石残留! 此前挖出来的血宝石,多为偶发性! 李晓恒如何不喜? 枯脉不再为枯脉,只需寻找到正确的开采方式,完全能变废为宝! “极品矿石仍会有一天消失,却足以撑过李家转型的阵痛期。” 梁渠把极品血宝石握攥入左手之中,血石护臂牢牢吸附住血宝石,缓缓吸收其中精华。 一山不容二虎。 极品血石装备之间,鉴于灵性不同缘故,往往会属性相冲,一人通常只能佩戴一件,然同一件装备,却能消化吸收多颗极品血石! 颇似伏波吸收赤火鸟金羽,转为自身灵性。 一件融入极品血宝石的武器,能让狼烟高手对敌时增添一成威能,两颗达到一成半,三颗会无限逼近两成! 再往上的四颗,五颗,性价比开始大幅下降,逐渐得不偿失。 香邑之行,吃得满嘴流油。 要钱有钱,要精华有精华,要装备有装备。 良久。 极品血石小了一圈。 梁渠环顾左右,见距离足够,摘下血宝石,贴到腰腹位置。 龙灵绡自行衍变出一個大小相当的口袋,包裹住血宝石。 獭獭开心有灵犀,降下风帆,抛下船锚,停泊下福船。 得等龙人他们。 最近两天龙人兄弟跑去和香邑县附近的龙人朋友交流,叫什么龙子建。 说好天黑前汇合。 除此之外,梁渠还要下水办两件事。 构建涡流通道,确认蛟龙急没急眼。 全是大事。 有过上次的恶意警告。 梁渠做足心理准备,深呼吸数次,从船头跃入水中。 哗啦。 嘶! 霎时间梁渠全身有电流涌过,肌肉拉紧,寒毛直立,视线几度恍惚。 澎湃汹涌的恶意犹如千万根银针刺痛十万八千毛孔。 整个水泽好似全在针对一人,天上地下无处不心惊胆战,头晕目眩。 饶是梁渠有所准备,亦险些呛上一口江水。 急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真急了! 梁渠按住大脑,平复心情,忍受住针刺般的浩瀚恶意。 比起上回水中涌动的淡淡恶意,这次杀意已经强大到如坐针毡,影响行动的地步! 身处水中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必然。 手下死亡消息传回,蛟龙两相确认下,白猿暴露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蛟龙不敢来近岸,但它有大批手下。 需尽快回去! 强烈的危机感刺激下,梁渠不敢拖延,盘膝水下,闭目搭建涡流水道。 夜幕降临。 整片水泽为黑暗笼罩,围绕恐怖的恶意,添出几分阴森之感。 梁渠初始多受杀意干扰,无法集中精神,但伴随时间流逝,紧蹙的眉头逐渐平复。 不是没法适应。 甚至梁渠发现,他与蛟龙的恶意对抗下,似乎让精神得到了极细微的增长,添出几分韧性? “错觉?” 分心间,梁渠身前的水流终于有了反应。 体力断崖式下跌,一条暗流悄无声息地出现水中。 横跨数十里,不维护可持续数天运转的水道构建完成! 砂石卷入甬道之内。 梁渠从蛟龙的杀意中回过神,念头一动,水道入口闭合,飞涌的砂土落下。 涡流通道十分特殊,抛去入口与出口外,中间不会有任何异常,且不使用时,出入口也能隐蔽,防止敌人顺流而上,掌控权全在自己手上。 有此通道,拳头随时能自由出入平阳南北! “要想富,先修路,拳头努努力,何愁没有极品血石?” 梁渠心情稍缓。 恰在此时。 龙平江,龙平河兄弟赶到。 两人不知梁渠构建水道,还以为梁渠特意下水等候自己,一时心生感动。 “大人*2” 梁渠点头:“赶紧上船吧,出来颇久,是时候回平阳府了。” “好!” 目视龙人兄弟上船,梁渠思绪浮动。 自己变为白猿,没想到龙人兄弟仍不离不弃,龙人都这么轴? 福船旁。 寻找宝鱼,争分夺秒试图给自己开小灶的肥鲶鱼见到龙人背影,用须子挠挠头,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梁渠皆会下船。 一为经受蛟龙的杀意锤炼,看看是否真有助长精神韧性之效。 二来则是构建水道,如同连接水管一样,搭建出一条贯穿平阳府南北两岸的漫长通道。 如此五天。 梁渠承受着蛟龙杀意,不知构建了多少次的水道彻底相连,并成一条有数个出入口的南北快线! “成了!” 喜悦之情涌上心头,梁渠顿觉蛟龙杀意又削弱几分。 尽管通道连绵下,维护南北快线需要的体力大幅增长,每四到五天几乎要抽空一次体力,犹有不够。 然而回报值得! 从此只要水道维护不断,整个平阳府的南北方向,梁渠随处可去! 吞下一枚增元丹,梁渠跳上船头遥望见灯火中的江岸奎阁,安全感油然而生。 回来了! 与此同时。 几条大蛇连夜赶到香邑县附近,吐露长信,寻找起同僚气息。 蜿蜒庞大的身躯淌过泥沙,留下条条沟壑,纵横交错,不敢有丝毫怠慢。 龙子建落上河床,低头凝视不见首尾的新鲜凹痕,陷入沉思。 “什么情况?蛟龙要搞香邑雅集?” 龙子和借着月光,细数前后细数交错的蛇路,眉头紧皱。 “至少有四条蛇妖,六条蛇怪,咱们留在香邑县是不是太危险了?” 二人不过狼烟,实力固然不错,放在如此多的蛇怪面前根本不够看。 尤其蛇怪蛇妖聚集,显然有事。 “总感觉上回龙平河有事瞒我们啊。” “不如咱们也去平阳县吧,去避避风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家中来客 奎阁灯火通明,五重楼宇透照夜色。 大船凭依长风,顺着水道越过了重重波影,飞一样飘行在月色中。 梁渠来到甲板最前方迎风眺望。 细如纤丝的歌声在行驶的风中忽地拔起,婉婉地转了几圈,顺着夜风飞向大泽。 梁渠转头看去。 平阳府过龙河口,橘光柔莹,连绵成片。 送客的竹扦破开圆月,撑渡小船的篙工在满江画舫间时隐时现。 船娘怀抱琵琶,独坐舫头唱曲,江风把她的裙裾和头发柔柔地吹起来,像是随时会随风飞走。 肥鲶鱼从未见过此般盛景,张大嘴巴,满眼橘光。 福船行过,船娘欠身一拜,抬首间,只瞧见甲板上的人隐约颔首。 梁渠收回目光,舒展身躯,生出淡淡的惬意。 两年前,义兴镇仍为义兴市,入夜后除开渔栏灯火,唯有漫天星光,寂寥水声作伴。 今日却满江画舫,衬得月色暗淡。 完全不同。 无怪乎有隔江犹唱后庭花之说。 此情此景,连淮阴遇伏,蛟龙狂怒都能一时抛之脑后。 行至上饶。 獭獭开抱住桅杆下滑至甲板,收拢风帆,放下船锚铰链。 福船徐徐减速,成功滑入专属船坞,带起的大片白色沫花冲刷到栈桥上,留下淡淡水印。 渔栏里的两个年轻伙计放下手中吊牌,望见船上赤山,抱上跳板跑出小屋。 “梁爷!” “梁爷夜安!” 梁渠跳上栈桥笑问:“怎么老是你们两个,晚上没人来换班?” “换班?不换班!我们俩天天就住小屋里面,等打完两轮牌,马上就睡了。” “梁爷这回出去时间挺快啊,上回有两个月,这回只用了半月吧。” “肯定是去办利国利民的大事,梁爷哪回出去,回来不高升?” 梁渠哈哈大笑,他一手一块跳板,搭上船沿。 “也有大半個月,没赶上平阳县变平阳府,听说镇上,府里变化大得很?” 听到这话,两个伙计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起来。 “大!大得吓人!梁爷您从北边乘船过来,瞧见过龙河口没,白天,夜里好多画舫,游船! 全二层楼,有的还三层,不比陆上房子小,上面载着的全是漂亮姑娘,可惜漂亮是漂亮,死贵,上一回船少说要五十两银子。 除开府里,咱们义兴镇变化那也大得很,镇上开出好多新店,还有两家字花店,四月中时我们俩瞧着新鲜,去买了三注,再过十天要击罐开奖了!” 另一个伙计插话。 “不止!府里的文庙,水神庙,四月底前全建好了,全在咱们镇附近,等明年科举,文人学子一来,指定热闹。” “咱们平阳水神庙里头供奉的谁?” “平水大王。” “平水大王……” 梁渠若有所思。 平阳府以前是平阳镇,本地压根没有水神庙,找水神得追溯到潮江县里去。 但潮江和平阳隔得比较远,一东一西,相关影响逐渐削弱,导致附近地方实际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标杆。 每个乡主体信得比较不统一,各类说法都有一点,包括不限于金龙王,平水大王,白龙母,还有义兴镇这种就光叫江淮河神的…… 平水大王算是里头一个比较主流的说法,府里应当是综合考量,选了一个最广泛的来建造。 “行,你们去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成,梁爷有事只管招呼。” “嗯。” 梁渠递还两人跳板,来到赤山旁翻身上马,没有回家,先去一趟河泊所府衙报道。 淮阴县遭伏,定了五月十日前到,不能真的卡线。 河泊所府衙,灯笼照亮方圆。 偌大的院落内只两名主簿,几位河吏值守,颇为冷清。 听到门外马蹄响过,河吏抬头,只望见阴影延伸,漫过门槛,一个高个青年跨步间穿过庭院,英挺感扑面而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主簿黄平昌一眼认出来者,面目惊诧。 “梁大人?您从香邑县回来了?” 梁大人?香邑县? 几个小吏听得关键,心头一跳。 莫非…… “刚回,船靠岸就骑马过来了,不耽搁吧?” “不耽搁,不耽搁,缇骑给您定的时间应当是十日之前吧?” “是。” 梁渠从腰间抽出文书,放到桌上,正是让他五月十日之前赶回平阳府的令条。 黄平昌翻出官印,舔墨给梁渠登记:“梁大人雷厉风行,无怪乎年底考校第一。” 考校第一! 几位小吏面面相觑,彻底确认真是那位梁水郎! 自从进入河泊所为吏,梁渠大名如雷贯耳,从渔家子到都水郎,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大功。 前阵孤身处理蛇妖,更是达到顶峰,没想今天得见真人! 梁渠抬头环顾,二楼三楼一片暗淡,不见灯光。 “府衙里没人?” “四月下旬淮阴府遭伏,大家忙的焦头烂额,近两天方处理好大半事端,今天一过时辰便都回去休息了。 哦,徐提领最近两个晚上去大泽上钓鱼去了,应当不会太远,梁大人不妨去附近找找,说不得能碰上。” “钓鱼?” 梁渠没想到出这么大事,徐岳龙身为提领还有闲工夫出去钓鱼。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淮阴县遭伏,消息传到平阳府,再派缇骑召回各地办事官员,别人不说,等到梁渠回来,时间少说过去十天,早过了紧要关头。 这次急匆匆把他喊回来,纯属流程。 待会去大泽上晃晃,看看能不能找到徐岳龙了解情况,找得到就聊,找不到就算。 黄平昌处理好文书,边按印章边恭贺。 “告示张挂前,任谁皆认为香邑县蛇妖一事棘手,能者不愿办,愿者不能办,未曾想梁大人会愿前往,更是顺利解决,升任之喜,恐已近在眼前。” “大家全知道了?” “此等喜事,值得庆贺,冉佐领亲自张挂,无人不知。” 梁渠上前两步,庭院告示板居中是淮阴县遭伏一事,旁边靠左的就是他解决蛇妖的回信,上面还贴有一片蛇鳞,连带信件一同钉上。 嗯,不是他写的那封。 完成报道。 梁渠没有理会窃窃私语,目露艳羡的河吏,从府衙门口找到一艘舢板,飘向大泽。 月光流淌。 徐岳龙挑起鱼竿,唉声叹气,余光忽地瞥向一旁,笑道。 “呦,这不是我们的斩蛇英雄吗?四月中旬就解决了蛇妖,今天才回,是有人给你送小娘子,待在香邑县里不思返乡了吧?咦,你这衣服……” 徐岳龙话到一半,目视梁渠胸口的云锦白鱼,摩挲下巴。 “龙灵绡?哪来的?之前没见你穿过吧?” “斩完蛇妖,恰在附近水域发现一处鲛人遗迹,搜刮了少许物资。” 徐岳龙身子微微后仰,握紧啥也没钓上来的鱼竿,颇不是滋味。 良久。 “怎么水下什么好事你都能碰上?白猿,鲛人部落,我来淮阴府一年多了,也没碰上一回啊。” 甩甩鱼竿,徐岳龙意兴阑珊。 钓鱼真没劲。 “说吧,半夜找我什么事?” “淮阴府遭伏一事,告知我的云鹰缇骑让我但说无妨,颇觉蹊跷,想来问问怎么情况。” “伱还没回家?” “没。”梁渠不清楚徐岳龙什么意思,“回来就先过来报道了。” “你回家一趟就明白了。” “我家?”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三老齐聚 自己家能有什么事? 梁渠百思不得其解。 见徐岳龙情绪低落,不欲解释,他告别对方,划桨上岸,换乘赤山。 没等到家,半路上又有诸多水兽传信,梁渠勒马停步,浮想联翩。 “家里来了头老乌龟?” …… 月华涌动,荷叶漂浮。 獭獭开把装有龙绡的箱子搬运上岸,肥鲶鱼探出脑袋张望,认真倾听。 岩石上。 老蛤蟆背手挺肚:“我今年一百九十有六!” 老乌龟不屑一顾:“我今年二百七十有九!” 老砗磲默数一番:“吾年岁之忘,或过一十六个甲子?” 老蛤蟆,老乌龟大惊。 一十六个甲子? 岂非九百多岁? 如此能活? 老蛤蟆眼珠一转,摆动蛙蹼:“不作数不作数!当以年岁小为长!认我为兄长!” 老乌龟不忿:“你这小蛙出尔反尔,论资排辈,何曾听闻以岁小为长?” 老蛤蟆一时语塞。 肥鲶鱼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从池塘中挺身而出,两根长须交替挥舞,指指点点。 “蛙族地盘,赶我出塘?” 老蛤蟆蛙头大悦。 不错,寄蛙篱下,该伏低做小! 哪知老乌龟半点不虚。 “我家主人付了定钱,赶我出塘,先退定钱!” 付了定钱? 肥鲶鱼转头望向老蛤蟆。 呱呱呱~ 呱~呱呱~ 老蛤蟆目光上移,白肚皮起伏,哼唱起不知名歌谣。 吱嘎。 门轴响起。 老蛤蟆轻嗅气味,大叫:“是梁小子回来了!” 老乌龟嚷嚷:“莫要打岔!说好岁大为长!” “你这老龟,越老越不知羞!” “小蛙!” “老龟!” “小蛙!” 院落外。 梁渠打开锁扣,推开房门。 黑影闪过。 一头“蓬松”的黑毛大狗踩踏高墙,从围墙上一跃而出。 “嘿,乌龙!” 梁渠一把抱住乌龙,把它脑袋上的毛发揉成一团。 半个多月不见,乌龙又长大一圈,比寻常土狗要高壮得多,怕不是马上能肉搏虎豹了。 “大人!” “兴来!那么晚还没睡?” 从内院匆匆赶出来的范兴来上前领赤山:“养马的睡得都浅,习惯了。” “没必要,灵马和普通马不同,晚上不用特意起来喂。” 赤山打個响鼻,扬起脑袋露出长颈。 范兴来点头:“小时候养的习惯,以后慢慢改。” “正好你起来。”梁渠放下乌龙,“家里最近是不是来人了?” “大人知道啊?” 听闻梁渠说起家里来人,范兴来猛松一口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前天府上是来了个老人,领着一只大乌龟,说是您上官,要住进来。 我开始不太信,但是后来大师出面作担保,就领他住进东厢房了,那头大乌龟也住进了池塘。” 乌龟,老人…… 听得描述,结合时间,过往事迹,梁渠眸光闪烁,心里已然有底。 “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事?哦,家里的静室商会派人来修好了,另外还有很多请帖,全是什么张家,李家,黄家,说要设宴请您吃饭,我全给您放在书房里,过期的在右边,没过期的在左边。” 梁渠听得范兴来介绍,对离开的半个多月里发生什么大致有了解,跨步绕过影墙。 树荫婆娑,磨光的青石在月光下镜子一样的反光。 东西两厢房内俱亮着灯火。 此刻已过亥时,仍不睡觉的人,要么刚从江上吃完花酒回来,要么是实力高强,对睡觉的需求大幅减少。 梁渠转头看向范兴来:“家里来人的事,记得别说出去,谁都不行,听到没有?” “知道了。” “行,快回屋休息吧。” 目送范兴来离开,梁渠环顾左右,思忖片刻,决定先去拜会东厢房。 先去西厢房,难免有怯弱探底之嫌。 跨上石阶,梁渠轻扣房门。 “进来。” 范兴来说是老人,声音却不显苍老,中气十足。 梁渠推开房门。 屋内。 身穿白服的银发老人背对书案,也背对梁渠,伸手从一个油纸包中捻出细料洒落,受阻于水面张力漂浮其上。 梁渠微微仰头,是一缸小乌龟,有七八只的模样,挥舞四肢浮游水面,争相爬行,吞食洒落的龟饲料。 老人捋直油纸包的边角,折叠起来:“知道我是谁了?” 梁渠恭敬作揖。 “淮阴府府主,臻象宗师,苏大人,下官梁渠,拜见大人。” “淮阴府府主,老黄历了。”苏龟山把龟食放到缸边,转过身递出一个蒲团,“来,坐,不必拘谨,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说话间,苏龟山还提起水壶,给梁渠斟了杯茶。 梁渠虽看不懂老府主“死而复生”,突然来他家里住下的路数,但老和尚就在左边,更让对方住了下来,也没太担心,接过蒲团,借着书案倒影暗暗打量。 苏龟山面相一点不老,身量挺拔,面色红润,皱纹很少,独一头银发显眼,年轻时想必是个大帅哥。 “年纪大了,就喜欢和充满朝气的年轻人聊天,路上听他们都叫你阿水,我也如此叫你,如何?” “苏大人是老前辈,我是后辈末学,您随意称呼。” “还是拘谨了不是,伱从一介渔家子走到今天,殊为不易,也善看人脸色,不过本性纯良,倒非什么坏事……” 苏龟山撇去茶沫,送到嘴边又放回桌上,“行了,时候不早,你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估计累够呛,且问你,见到我,有无意外?” “很惊讶。” “那就对了。”苏龟山合上桌案上的半卷书卷,“鬼母教知晓淮阴府变迁,府主,大武师接连搬移,守备薄弱,物资又充沛,是个偷袭的大好时机。你觉得我们会不清楚?要知道六十年前,赢的可是我们,不是他们。” 梁渠恍然。 “守株待兔?” “不错,可惜事情本无法样样如意,当中出了点差池,未毕功于一役,逃了一个。 于是我联合翁立均,演了一出假死戏码,想把剩下那人骗出来杀。” 梁渠不知具体细节,却也一下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原来如此,还以为鬼母教突然支棱起来了,结果仍是那个蹩脚货。 “苏大人心思缜密,奈何,渠只是一个小小都水郎,实力不过狼烟,为何要称是我上官,且……” “且住进你家,告知你实情?” 梁渠不置可否。 宗师博弈啊,与他一个小小狼烟何干? “府主让给简家那小子做了,我还不能当一个水河巡抚?怎么就不是你上官?” 靠! 梁渠惊愕失色。 水河巡抚,从二品! 这官比徐岳龙的还要大好几级啊! “既然我身为河泊所巡抚,来见一见麾下最得力,能获圣皇口谕的年轻人,住上两天,不行吗?” 梁渠语塞:“自无不可。” 苏龟山抚须轻笑。 “开个玩笑,见你是兴趣使然,其实我和隔壁的老和尚更熟一些,此前听闻他住在你家,一直想来看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两大宗师伺候我一个人,福气不小吧? 梁渠跨出门槛,转身阖上房门。 交错的窗棂投下阴影,月光洒满了游廊,枣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哗哗的叶子在风里发声。 恰到好处的微凉夜风,拉满人生的舒适感。 梁渠仰头望月。 老和尚同曾经的玄衣都尉,前任淮阴府府主苏龟山竟然是多年好友! 实属意料之外。 宗师认识其他宗师再正常不过,却未曾想会正好同自己的“上司”有交集! 我真牛。 真的。 小小一个三进院,刨去池塘,占地两亩二分。 左厢房里住大德高僧,右厢房里居水河巡抚。 两大强者伺候我一个人,福气不小吧? 整个平阳府,南至丰埠,北至香邑,找不出第二個更有含金量的宅第来! 乌龙跳上台阶凑过来甩尾巴。 梁渠搓动狗头:“养你多余啊!” 乌龙不满甩头,靠上小腿躺地。 “哈哈,开个玩笑。”梁渠抓抓乌龙后颈,“明天让张大娘买连筋带肉的牛骨头给你啃!” 乌龙翘尾巴又甩起来。 拍拍脑袋,让乌龙自个去玩,梁渠穿过庭院去西厢房。 得到准许,推开门,屋里头靠北边位置,疤脸江獭一家整整齐齐趴伏睡觉。 大的埋头蜷缩,小的四仰八叉,轻轻打鼾。 书架旁,疤脸江獭身披黄衣,用一把鸡毛掸打扫书架,依照次序整理书籍。 梁渠见怪不怪,定居就定居,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不少,平时还能帮着打扫卫生。 他坐上蒲团,相当自然地翻出茶杯给自己沏茶,又给老和尚蓄上。 “大师同淮阴府前府主原是老朋友,怎么不早说?” 老和尚放下手中书卷,语气微讶:“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 有问题? 梁渠放下手中茶杯,试探道。 “苏府主说,他同大师您是共参大道的多年好友……不对吗?” 老和尚沉吟片刻:“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梁渠没听懂。 二象性朋友? 老和尚思忖良久,指尖沾茶,往桌上写出两个字。 圭、龟。 “淮阴苏圭山,少为纨绔子弟,耽于浮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华灯,年近三旬,武不过狼烟,文不过童生,俱未有成。 然二十有九,逢乾顺二朝水师交兵,救一福禄玄龟,顿有所悟,始发愤,四十有三入臻象,五十有六中进士。 因好蓄龟,时人称苏龟山,久而久之,彼亦以龟山自居,不复用旧号。” 梁渠恍然大悟。 《大戴礼记》云: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 凡卜祀者用龟,卜它事者以骨。 龟从来不是骂人的话,代表长寿与福禄,趋吉避害,一等一的灵物。 王八才是,王八本为“忘八”谐音,谓忘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字也。 感情苏龟山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半外号性质。 “那大师同他关系……” 疤脸江獭上前一拜。 梁渠半起身,移动蒲团挪开位置。 疤脸江獭拎上茶壶去添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老和尚点头致谢,继续道。 “来淮阴府前点头之交,入淮阴府后,正式拜会过两次,交流中互有所得,去年到华珠县,亦绕道一趟淮阴府,告知邪僧消息,是为第三回。” 言语至此,梁渠已经理解两人的交集关系了。 实力强大,一举一动皆需注意,不得随性为之。 作为宗师,老和尚来淮阴府里追查邪僧,自然要到府里“登记报备”,而非不声不响闷声做事,万一日后打起来,伤及无辜,再解释就晚了。 既然两人俱为宗师,此前又见过几次,难得正式拜会,少不了武道体会交流。 从互有所得上看,两人的确熟,只…… 梁渠思量措辞道:“为何苏府主口中,大师您……” 老和尚的措辞和苏龟山差别不小。 苏龟山的话语里,他和老和尚的关系那是相见恨晚,亦师亦友…… “如他所言,共参大道吧。”老和尚盘动念珠,“丹田损毁是大伤不假,可你知我为何不急于修补?” 梁渠摇头。 能治狩虎大武师丹田损伤的药,不一定能治宗师,两者的“本”天差地别。 所以他其实不太清楚这伤到底有多严重,是否严重到老和尚束手无策,只得天天住小院研读经书。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你修炼金身,当知金身之法练至高深处,可化解要害,分摊外来侵害入全身各处,以消恶业。 我意图以丹田破灭为契机,借此入道,一举证得罗汉果位。”!!! 梁渠听闻此话险些站起。 佛家境界称谓与世俗不同,他清楚记得老和尚曾经说过。 佛家罗汉果位,意为武圣之境! 老和尚憋这么大? “大师要入武圣了?” 老和尚摇头否认:“远矣,一个雏形,一个想法,如梦幻泡影,若非你此前给我唯识法,我不会动此心念。” 唯识法? 这法门那么牛? “去岁华珠大水,顺道拜会苏府主,我们二人曾交流过此事,苏府主对行破立之事颇感兴趣。” 听完老和尚的讲述,梁渠终于理解为何苏龟山要特意留宿在自己家。 压根不是看望得力下属,更不是和老和尚互为至交。 两人关系说朋友不满,说陌生人也不合适,恰遇一个关键节点,作为熟人来蹭经验! 正好,老和尚住的还是自己下属家,有了一个合适借口! “如此说来,苏府主马上也要入武圣之境了?” 梁渠感觉自己身边一下子多了好多武圣。 威宁侯,老和尚,老府主…… “非也,伱可知宗师分几境?” 梁渠摇头:“不知。” “总分三境,第二境常称大宗师,第三境方称天人宗师,苏府主如今应为二境大宗师,只是他未达知命之年入臻象大境,日后得证武圣的概率不小。” 未达知命之年入臻象,日后容易得证武圣? 梁渠暗暗记在心中,又问:“那大师您现在和苏府主,哪个厉害?” 老和尚瞥一眼梁渠。 梁渠挠挠头,尴尬一笑。 “非要比个高下,全盛时,他不如我,如今,我不如他。” 梁渠点点头。 今天一晚上,收到的消息真够劲爆的。 信息量极高。 等消化完,梁渠才想起来造访目的。 “大师上次给的两枚小令大有用处,一枚能硬抗那大蛇十几下,根本奈何不了我,若非有两枚小令,斩蛇一事恐会有波折,今夜特来道谢的。” “小令以金身为根基,你有龙虎金身,事半功倍,使用出来效果自然不同,换做旁人,效果多要减半。 只是那令制备颇费功夫,无法长期留存,至多一月,下次若要,来寻我便是。” “多谢大师。” 梁渠再度道谢,恭敬退出西厢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一十九章 近泽之王! 月色正好。 梁渠穿过二院,步上栈道。 苏龟山的意外到来让他没法偷懒,准备按照约定,让麾下水兽打照面前先进化一波。 池塘里,某蛙清亮的大嗓门独树一帜,震得荷叶飘晃。 同老乌龟争执不休的老蛤蟆瞥见人影闪过,大喊:“梁卿!” “蛙公!”梁渠抱拳行礼,“日久未见,蛙公风采依旧,雄风不减!” 舒坦! 老蛤蟆抱住石头,蛙头后仰。 某老龟为老不尊,哪有梁渠说话好听! 有对比,老蛤蟆越来越好哄,几句话下去乐不可支,梁渠转头望向老乌龟。 星月光辉流泻,圆润的龟背仿佛流淌着一层稠密水银,整体体型只比老砗磲稍小,两个大家伙一齐塞进池塘,并上两栋木屋,让整个空间略显狭小。 心想这就是苏龟山当年救下的那只福禄玄龟,传闻中不过大精怪,如今俨然成了妖。 东西两厢房宗师成双,池塘里也不遑多让。 多宝蟾蜍,福禄玄龟,吉祥砗磲……全是天生灵物。 天下福气全到自己这来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梁渠拱手一礼:“龟……” “打住!”老乌龟伸出五爪,打断施法,“俺有名有姓,乌沧寿!” “寿爷!” 老蛤蟆不满,呱呱乱叫:“什么寿爷,就叫老龟!老龟!” “小蛙!” “老龟!” “小蛙!” 一蛙一龟嘴里没新鲜词,不比五岁小孩斗嘴强。 梁渠听上两轮,不作打扰,悄悄下水,忍住无处不在的汹涌恶意,从地下河流游蹿入大泽,号令诸多水兽汇聚一堂。 大泽涌动。 拳头,不能动两兽趴伏水底观望。 圆头胸有成竹,肥鲶鱼惴惴不安。 阿威从手腕上脱离,落到圆头脑袋上,耷拉翅膀,显得无精打采,似乎猜到自身情况。 梁渠指头敲敲阿威脑袋,沟通泽鼎,探查几兽进化需要。 大将圆头。 【可消耗10924水泽精华,使之进化。】 老将肥鲶鱼。 【可消耗12344水泽精华,使之进化。】 小将阿威。 【可消耗13656水泽精华,使之进化。】 三大水兽,圆头不负期望,圆满完成任务,不止攒够五千,七千有余! 肥鲶鱼堪堪破线,五千七百点,能吃终不抵能抓,没有五天时间赶路时间作缓冲,说不得不到五千。 独阿威吃了体型小的亏,攒有四千四百点,差六百,遗憾落选。 梁渠清清嗓子,宣告道。 “满了,满了,全满了” 阿威翅膀一振,扬起脑袋。 “圆头攒了八千多,阿肥攒了六千多,阿威运气不错,刚刚好五千整!全能点化!” 芜湖! 肥鲶鱼接连翻滚,长须探出,卷住到处游蹿的阿威,抛飞水面。 阿威下落一半,张开翅膀滑行转圈。 一片欢腾。 梁渠定下攒够五千计划,无非想让水兽多吃蛇肉,激发主观能动性。 诸多水兽养那么久,到底有感情。 吃完张家赠送的宝植,梁渠的水泽精华储量已经达到七万四千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穷抠有穷抠的过法,富裕有富裕的活头,富了还抠搜,不白富了? 泽鼎潮声大作,三万七千点水泽精华一涌而出。 十二道精光相继浮现,梁渠意识下沉,一一接触。 大差不差。 多项躯体发展,一到两项能力发展。 阿威,前三项侧重飞行,隐匿,生存。 梁渠依旧青睐有特长选特长,有天赋选天赋,不过这次的第四项颇为特殊。 【毒雾】蜕变为【黄冥祸毒】。 不是一种毒名为【黄冥祸毒】,而是【黄水祸毒】与【冥水祸毒】两种毒素! 【黄水祸毒】自不必说,名称不变,毒性却更为凶猛,大精怪莫敢近身,近则消解血肉,寻常灵兵不得沾染,染则灵性溃散! 【冥水祸毒】有点差别,注毒入死亡者体内,或一定概率操纵为水尸,生前实力越低,地煞之气越浓厚,操纵率越高,水尸随时间腐烂消解。 巫蛊之术? 怎么突然跑出来这个? 梁渠摩挲下巴:“阿威你是不是把那条蛇妖的毒囊给吃掉了?” 阿威连连点头。 黄水祸毒吞吃毒囊,有吸收成长之效。 它吞吃蛇妖毒囊后,没察觉到太多变化,还以为一头妖的毒囊不够。 “原来如此。” 冥水祸毒不一定是蛇妖绿毒的效果,毕竟搏杀时没见蛇妖操纵过什么水尸。 更有可能是水泽精华把蛇毒里的某些特质提取了出来,进化阶段专门来了次强化。 或许蛇妖都不清楚自己毒素有这方面效果。 好东西。 操纵尸体的法门,多流传于南疆之地,邪是邪,亦有其独到之处。 从此梁渠水下能控制小鱼,探路寻死,陆上也有办法制造“死士”。 再配合水枪的强穿透,一個字,猛! 意识下移。 相较于阿威多出一个巫蛊手段,圆头和肥鲶鱼变化不大,一个群体路线,一个控制路线。 圆头【首领】蜕变为【首领律动】,族群共振范围扩大,能促进其余江豚成长,蜕变。 效果和拳头的【穴居】,吸收地脉成长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再为单一的进攻,防御手段,圆头的老婆和孩子也有希望能跟上圆头步伐。 肥鲶鱼【漩涡】蜕变为【墨雾缠流】,漩涡控制力更强,墨雾状态下,抵御伤害能力大增,恐怕能和寻常的水妖进行些许缠斗! 念头一定。 三枚精核吸收其他精光,膨胀后如流星坠落,融入水兽躯体。 光茧破碎,巨兽浮现。 灵豚王,六翅天水蜈蚣,背墨腹白虎头大鲶! 梁渠让所有水兽排成一排。 阿威,肥鲶鱼,不能动,圆头,拳头。 点兵点将。 足五头大精怪,且不是堪堪摸着边的入门大精怪,而是相当于地桥狼烟! 从吃不饱饭的小小渔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势力之大,堪称近泽之王! 梁渠突然发现,受阻于蛟龙时不时发癫,去年无意间给老蛤蟆说的岸边包围大泽计划,蛙族没在搞,反倒是自己认真在实施。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拳头,从水道回香邑县吧,走之前我让李家主留好了位置,每月月底一结,血石五五分账。” “圆头,带上别的豚,去把香邑县附近的野生江豚族群纳入麾下,通通带回来,壮大部队!” 涡流通道构建完成,往来数个呼吸,香邑县近在咫尺,回家一样。 “阿肥,池塘老乌龟见过你了,你刚进化……” “没怎么注意?也不行,最近两天不要回去露面,可以去蛙族晃一晃,找找老蛤蟆的家。” 子夜时分。 梁渠处理好诸多事宜,回到厨房里给张大娘留一张纸条,几块银两,言明早饭内容,回屋睡觉。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章 苏舅爷 天未亮。 狗窝里的乌龙摇晃两下尾巴,又倒下来。 张大娘穿过小门,见到灶房里的纸条,叠好塞进围裙,拿上银两前往菜场买菜。 天光浮紫,雄鸡报晓。 刺啦。 白色浓汤铁桶里咕嘟咕嘟沸着,干花椒下入油锅,煸炒鳝鱼丝,辣香溢满整个庭院。 清早起来给赤山洗澡的范兴来冲干净马厩里的枯草,闻着浓烈辛辣的香味过来,同乌龙一道趴上窗口,口水直流。 “张婶,吃什么?” “面!” “什么面?” “刀鱼面,鳝丝面,加两个小菜,春笋雪菜,青豆咸菜煎老豆腐。” 范兴来听得肚子咕咕叫。 梁渠不在家,老和尚多吃素,伙食费留是留,顿顿有肉,但总归没有平时丰盛,不会下什么花椒,八角,桂皮大料。 “那汤呢,里面炖的不是牛骨?” “吊汤用的,骨头连筋带肉炖给乌龙吃的,阿兴你要?给你捞一块?” 张大娘说罢插起一块大筒牛骨。 乌龙耳朵立起,转头望向范兴来,目光幽幽。 范兴来讪笑两声:“算了算了,乌龙自个不够呢。” 庭院里。 梁渠舞动伏波,锐光流转,流畅写意。 夜晚子时入睡,天亮闻鸡起舞,神完气足,不觉丝毫疲惫,家中一觉更洗去数日来的颠簸风尘,却也饥肠辘辘。 自昨天中午路上下过一顿馆子,此后再没吃过饭,乍闻到花椒香气,食指大动。 放下手中伏波,梁渠擦去一头热汗,披上衣服来到灶房,想问问何时开饭。 “东家!”张大娘见到梁渠,忙开口解释,“说了我一人能行,您舅爷非要来帮忙,拦也拦不住。” “舅爷?” 梁渠一愣,旋即看到灶台后帮忙添柴烧火的苏龟山,面色古怪。 苏龟山折断细木柴,塞进灶炉,乐在其中:“闲着也是闲着,不能吃白饭不是?” 张大娘忙打岔:“舅爷说笑,哪能是白饭……” 梁渠木然。 苏龟山假死藏在自己家中,知道的应该就徐岳龙几個高层,但也不可能不露面,毕竟家里光范兴来,张大娘,李大娘就有三个外人,感情是这么对外称呼的? 算了。 梁渠想了想,无所谓。 反正苏龟山二十九岁观乾顺水师交战顿悟,奋发图强,如今立国甲子有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叫一声舅爷不吃亏。 “什么时候能好?” “炸完这锅黄鳝,马上就好。” “成。” 梁渠见盆里满了大半焦熟鳝鱼,也不离开,坐桌子旁等,昨天晚上留信,特意为这一口鲜。 等菜上齐,张大娘下漏勺烫面,铺开大碗。 大碗里先放姜丝垫底,炸过的酥黄鳝盘成条,再舀上一勺热高汤泡软,放入面,最后铺上一层刀鱼或鳝丝,撒上葱花。 范兴来过来端碗,乌龙跑去喊老和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人到全,面上齐。 老和尚先端碗,动筷咥面。 苏龟山抽了双筷子,拨动两下,他从没见过这般粗细的面,说细面,比寻常面要更细,说龙须面,又要更粗一些。 甫入口,口感略特殊,弹牙,一咬便断,颇为怪异,但习惯之后,别有一番风味,爽利,干净。 尤其最底下炸过起酥的鳝鱼,骨头和血去得干净,手指粗细,姜丝去腥,泡得酥酥软软,吸饱汤汁,一口下去,连着那股热乎劲,从头鲜到尾。 无怪乎要边烫边吃,苏龟山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这种口感的面,稍微放久一点就截然不同,吃的就是这股子爽利劲。 一口气吃掉一碗,胃部暖融惬意,浑身毛孔舒展。 苏龟山望向张大娘:“这种细面和带菜的做法是淮南独有?此前怎么从未见过。” 张大娘笑道:“全是东家教的,这次还没做好,正常吊汤要晚上准备,炖三四个时辰,东家昨晚回来的匆忙,我买骨头回来已经晚了,只炖了一个时辰半,老舅爷您将就。” 苏龟山诧异回头:“你教的?” “平日没什么爱好,自己琢磨点喜欢吃的。不时不食,正好刀鱼和春笋上市,黄鳝差了点,不过小暑也快,想着要招待一下您,特意弄了一顿面食早饭。” 西军开拓,引入外来品种颇多,大顺美食处于一个蓬勃发展的兴旺时期。 梁渠属于站在巨人肩膀上,时不时出一个点子,让张大娘实操。 两年下来,香料,材料管够,论手艺,已经不输于寻常酒楼厨子,且胜在菜谱繁多,犹有过之。 为此梁渠特意提高了工钱,开始是一月八百文,后来经历被人打探一事后,涨到一千五百文一月,如今已是一月二两三钱,作为妇女,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甚好!” 美味当前,苏龟山不再言语,筷子大动。 小两刻钟。 刀鱼,鳝鱼,春笋雪菜,三种浇头苏龟山全尝一遍。 连汤带面,吃了足足十多碗,脑门上浮出一层细密热汗,总结出一条。 春笋清爽,刀鱼鲜美,鳝鱼满足! 碗底找到一条完整不断的肥鳝鱼,几口吃下,半酥半软,入口脆皮间挤出浓醇高汤滋味,混合弹牙鳝肉,最为过瘾! 张大娘人看懵了。 东家能吃正常,远近闻名的武师,怎么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也这么能吃? 不过一想到面相更为苍老的大师也不差,张大娘又习惯了。 空碗撂了一摞,苏龟山红光满面,哈出一口热气。 给他吃舒服了。 “痛快!老夫吃了几十年好物,不说宝鱼,宝肉,少有一顿寻常早饭能给我这样的新鲜感!会吃!我府上的厨子不如你。” 算上池塘不过四亩地的小院子,淮阴苏府十分之一不到,没什么值得新奇,未曾想有如此意外之喜,且听梁渠话里意思,显然还有不少菜谱。 苏龟山抽出手帕,擦去热汗,心情愉悦,他从腰间抽出一个苍青色小木匣,轻放到桌上。 “舅爷,这……” 梁渠认出来,这种宝匣一般是用来存放宝植的。 “你也修了金身吧,听老和尚说,修行金身,有相似相非属性的宝植辅助最好。 我来时从府里挑了挑,发现正好有一株水火藤,昨天太晚,没给你,正好今天当做见面礼,也作租金。” 老和尚并拢筷子,平放到碗上:“是块好料。” 言下之意,可以收。 梁渠大喜。 他昨天晚上听肥鲶鱼说,老蛤蟆自居池塘主,收了苏龟山的礼,一朵上好的宝莲花,还想着怎么找个由头骗过来,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舅爷认得不冤!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说巧不巧 上午阳光大好,枣树嫩芽抽生,颜色渐深。 乌龙压住傻鸡当靠枕,啃咬牛骨,黑顺油亮的毛发闪烁银光。 范兴来哼着不知名的唱曲,抱起琅草回马厩铡段喂马。 灶房余香未散,大碗浸没在铁锅里。 张大娘用火钩子拨开炭火,细细的火星飘起来,水温渐热,泛起一层七彩油光。 打入肥皂,洗出泡沫,温软的老丝瓜瓤涮洗,冲两遍,干净透亮。 苏龟山无所事事,搬出躺椅晒太阳,半梦半醒。 静室内。 青金石段作基的地面平整光滑,间或镶嵌的青松木散发出温润的宁神气息。 梁渠打开角落木箱,收好水火藤,回到池塘。 圆木堆积,木屑耸成小山。 香邑县玩了小一个月的河狸一家回归天性,紧锣密鼓地建造新船。 狸总工尾巴拍地,爪持细长炭笔,写写画画,间或指挥众江獭搬运木材,昨天晚上见过满江画舫,狸总工灵感大增,有诸多创意想法要付诸实践。 池塘中央圆石不见老蛤蟆和老乌龟踪影,为三只乌龟霸占,一个压一个,呈宝塔状。 水里还有一大串,脑袋咬尾巴,连成一串游来游去。 昨天晚上没仔细瞧,本以为只有玄龟一個大家伙,没想到藏了那么多普通乌龟。 “得扩建池塘了。” 梁渠摩挲下巴。 肥鲶鱼,不能动,圆头,拳头,进阶后体型大增,加上玄龟一大家的到来,两亩地的池塘不够看,颇有逼仄狭小之感。 寻常园林占地少说大几十亩,自己连屋带院,加起来堪堪五亩,进步空间极大。 思忖片刻,梁渠要来大河狸的炭笔,画出一张新图。 初步计划池塘扩成五亩,呈椭圆,中央建上一个四角纳凉水亭,连接三进院的栈道。 账让老蛤蟆出。 老蛤蟆都挣着回头钱了,一亩地少说要它三条宝鱼! 定好计划,梁渠叫上獭獭开一家,没雇旁人,拉走陈叔家的毛驴和板车,装上几箱龙绡,鲛绡,再去埠头上搬酒。 四月出发香邑,梁渠闷声发财,除了李寿福,徐岳龙不得不告知,几乎没旁人知晓。 现在事情解决,河泊所里贴了告示,杨东雄必然门清。 昨天回来太晚,今天指定要去“赔罪”,顺带把香邑县制作的蛇胆酒和鲛绡送出去。 陈家的毛驴十分乖顺,不吵不闹不倔,拉着梁渠去到埠头,候在福船下。 獭獭开从水里钻出,扒拉绳索上船,带领船员从福船上搬下十数坛酒水,紧挨着放到板车上。 许多生面孔瞧见抱住大酒坛上上下下的江獭,当场惊掉了下巴。 “水狼?” “额滴娘,搬的那是啥,酒?” “昨个俺只喝了两碗,平阳府的酒劲这么大?” 茶肆里几位船帮汉子揉揉眼。 众所周知,水里什么都能逗,唯独水狼! 逗了那是真要出事,追着船游三百里也要上来挠你一爪! 反倒周边做生意的本乡人见怪不怪。 老早以前就注意到梁爷福船上有江獭跑来跑去,初时以为哪里来的野獭做了窝,想着得知会一声梁爷,后来瞧见有江獭拉帆,方才明白,那江獭就是船员! 梁爷养的,习惯就好。 改天排出十个大子,和帮工一起围着铁锅“十铜板吃好”都不稀奇。 船帮汉子们初来乍到,见周边茶肆伙计,掌柜没反应,显然习以为常。 为首的也不想表现得太没见识,落人鄙夷,旁敲侧击问道。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伙计,你们镇上那条栈道,独第一个位置不能停船,感情给人特意留的?专门买的还是怎么?” “什么买,人家渔栏送的!大家伙全知道。” 汉子顺下话茬:“这么大面?” 伙计毛巾一甩,搭上肩背:“旁的老板想送,还得看咱梁爷愿不愿意收呢!就这么大面!” “兄弟,再上一壶茶,细说,细说。” 几人排开铜板聊着天,打探消息,旁边几人已经吵了起来。 “你问是谁?咱们义兴镇上的小河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跟圣上爷见过面,能不厉害吗?” “养两只江狼能说明啥,说明梁爷能耐!狗屁的外乡人,没见识。” “嘿,怎么说话呢?”大汉敲下茶碗,豁然起身,“开个玩笑你还喘上了?关你屁事啊?” 伙计忙上去劝和:“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大家南来北往的,几千上万里路,总会碰上新鲜事。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我,莫伤和气,莫伤和气!” 狼烟武师耳聪目明,茶肆里的吵闹梁渠一一收入耳中,不以为意。 自身实力越来越强,能展露,护住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一个狼烟武师,有两手独特的养兽技巧,不行吗? 有意见? 让世人慢慢习惯,习惯了,就不足为奇,主打一个落落大方,不加遮掩。 有秘密,做好核心的工作后,最要不得的其实就是心虚,觉得自己蝎子粑粑独一份,藏着掖着,万一哪天遇上事,瞒不住,一下爆出来才令人蹊跷。 拉上酒水,鲛绡,梁渠往府城去。 十多里的小路,随处可见拉砖石的车夫,赶车队的行商,赶牛的农夫,输血一般涌入周遭乡镇。 梁渠顺路先到武馆。 “阿水?”向长松听到传报,从武馆里出来,“大半月没见你人了,一个人忙活什么呢?” “接了任务,去别县办点事,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一早赶过来送师兄两坛蛇胆酒。” “什么蛇胆酒要伱特意跑一趟?让立波他们帮忙不就好了。”向长松接过酒坛,半开玩笑,“难不成是蛇妖的胆?” 梁渠一拍大腿:“欸,向师兄猜得真准!” 向长松动作一滞。 “买的吧,怎么乱花钱,师兄们在乎你这……” “没花钱,宰的!上个月香邑县闹蛇妖,我去处理的,当天杀!当天取!泡是晚了两天,不过新鲜着呢,一人一坛,别私吞啊!” 向长松心一梗,痛地无法呼吸,半月不见,怎么师弟能宰蛇妖了呢? 他抓住梁渠小臂,颤声道。 “师弟,跟师兄说句实话,你到底什么境界?” “狼烟啊!” 狼烟! “吓到我了,还以为你狩虎了呢。”向长松猛缓一口气,旋即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什么时候破的狼烟?还能解决蛇妖!?” “狼烟四月破的,蛇妖嘛,也是赶巧。” 梁渠讲了一遍白猿的故事。 向长松木然。 良久。 他幽幽叹出一口气,瞧见板车上的木箱。 “箱子里的也是给我们的?” “哦,龙绡和鲛绡,我准备先给师娘,让师娘做成成衣再给你们。” “龙绡,鲛绡?不是鲛人产的么?” “对啊,师兄说巧不巧,斩蛇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挖到一个鲛人遗迹,全里面淘出来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二章 智慧者恒智慧 武馆内。 胡奇,向长松并排相坐,拎坛相碰,痛饮蛇胆酒。 苦酒入喉心作痛…… 吨吨吨~ 演武场上,两位学徒犹豫许久,上前询问:“胡师兄,能指点一下我们的虎拳吗?” “行!” 胡奇抖动衣裳,散去浑身酒气。 不就小师弟突破狼烟,出门半月宰了头蛇妖,顺带发现一个鲛人遗迹吗? 习惯了! 厅堂内。 刺激完两师兄的梁渠绘声绘色,诉说起白猿斩蛇的壮举,恰巧找到鲛人遗迹的幸运。 杨东雄静静旁听,许氏则端起茶碗,以茶盖掩脸,微微眯眼。 良久。 话毕。 梁渠端起茶润润嗓,暗中观察两眼师父师娘表情,忽地瞥见许氏眯眼,心头一跳,措辞道。 “大致经过是这样,立军令状一事,弟子承认多有冲动,未曾提前告知师父师娘,怕师父师娘担心……” 杨东雄笑问:“你当真觉得自己冲动?亦或者只是面对我与你师娘诘问,准备好的措词?” 许氏放下茶盏,冷笑一声:“我瞧着倒像专门搪塞的措辞,嫌我们两个老的话多,提前来认个错,好教我们轻拿轻放。” 梁渠尴尬一笑:“师父师娘慧眼,弟子知错。” 杨东雄摇头。 “我与你成为师徒快满两年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师娘不说了解的十成十,也看了有八九成。 纯良之余不少滑头,颇类子帅,不是利字当头不要命的主。 敢立军令状,你和那白猿交情比常人想象的更深,恐早有十足把握拿下蛇妖。” 梁渠不置可否。 的确。 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性命相关,同生同死。 常人压根想象不到。 杨东雄继续道:“当今天下太平,武者晋升之路,要快,要稳,没有王公世家的背景,只得依靠功劳,但立功劳的机会不会白白落到头上来,该争就要争。 我参军数十载,亲眼见过不少人立下军令状,从此青云直上,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 “师父也立过军令状?” 杨东雄点头:“立过,不得不立,无论什么样的上官,终究喜欢使用资深靠谱的下属,纵然再敢打敢杀,位居末排,如何找到机会让主帅青睐于自己? 心腹下属间尚要竞争立功机会,遑论无亲无故之人,此时军令状是唯一能下的筹码。 我从军以来,共立下过两份军令状,运气颇为不错,顺利完成,但我也曾见过只立了一回却命丧当场之徒。 成了,不必多说,不成……也不必多说。 伱只需牢记一点,燥性者火炽,遇物则焚;寡恩者冰清,逢物必杀;凝滞固执者,如死水腐木,生机已绝;俱难建功业而延福祉。 对付蛇妖,你一介入门狼烟,说破天也无法得到立功机会,但凡心中有数,情绪不炽,该立则立,事成就是事成,我不会说你。” “师父明鉴!” 梁渠抱拳大谢。 许氏补充道:“凡有拿不准的,莫要去硬争,错过也就错过,无非快些慢些。 你有你师父,你师父还有文烛将军,徐大将军,隔开两层,是不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应有尽有,但亦非什么光脚汉。” “是,师娘,弟子牢记于心。” 作为杨东雄亲传,梁渠享受到了师父的人脉关系,天然和上司徐岳龙同一派系,不是无亲无故的末尾之徒。 仅从这点,已经比杨东雄参军独闯的日子好太多。 事实证明,立军令状一事,杨东雄和许氏表现得相当开明。 到底行伍出身。 “师父,师娘,弟子还有一事。” “何事?” “鲛人遗迹里弟子挖出不少鲛人泪来,特意挑了两颗品相好的,送给师娘和师姐,师姐那枚,还请师娘代为转交。” 梁渠从怀里掏出两個小盒子,里面是他精挑细选,两粒外形上最为贴合泪滴形态的鲛人泪。 “怎么又送?上回砗磲珍珠……” 许氏刚想拒绝,梁渠转头看向后方,侍立门口的下人心领神会,搬抬进数个木箱。 “这又是……” “龙绡鲛绡一十二匹,箱子中总共十匹龙绡,二匹鲛绡,弟子心想几位师兄师姐拿了布也没有用,便自作主张,全送到师娘这里来,做成成衣,再转送给几位师兄。” “你倒是大方。”许氏上前摩挲布匹,“知道一匹鲛绡市面上值多少钱么?” “书上言,一匹龙绡,价百金,弟子认为,读书人对此有所夸大,往鲛人身上寄托了情情爱爱,实际一匹布几十金,大几百银两?” 许氏叹气。 “一匹鲛绡七百到八百两不等,你这两颗鲛人泪,十二匹鲛绡,龙绡,加起来少说一万五千两。” 梁渠语气轻快。 “师娘生分,弟子拢共收获一十八颗鲛人泪,龙绡、鲛绡相加,合计有四十四匹,今日给师娘,师父,师兄们的只算个零头,做成秋衣,无非一人两套。” 一匹布约长四丈,宽二尺左右。 听着长,实际只能做二到三套春衣或一套半的冬衣,留下部分边角料能用来缝制手帕,香囊,锦袋。 许氏翻个白眼:“一人两套,你还嫌少?” “不得替换嘛,今年咱们十月到黄州,师父师娘师兄全穿龙绡,鲛绡,那多有面? 再者上回砗磲珍珠个头太大,师娘也不好打个首饰戴在身上啊,回头让师父拿鲛人泪找三师兄做个发簪,亮闪闪,岂不美哉?” 杨东雄赞同道:“有道理,做发簪,必然是极好看的。” 听得两人如此说话,许氏略有心动。 回娘家,到底是风光些好。 “成,小九有大出息,那我先收着。” 梁渠笑道:“师娘高兴就成,日后弟子下水摸到龙珠,那也是舍得送的。” 许氏用力戳戳梁渠脑门,轻笑两声。 “行了,你们爷俩聊吧,我找人做衣服去。” 说罢,许氏拿上小盒,让下人搬抬箱子离开厅堂,独留师徒爷俩二人。 两人对视。 杨东雄喝口茶:“第二真罡成了?” 梁渠咧嘴一笑:“弟子既说十成十,哪有不成之理?” “倒是如此。”杨东雄哈哈一笑,放下茶杯,“走,院里说话。” 梁渠心头一动。 两人挪步到庭院之中。 乌龙的老爸黑齿正晒着太阳,见到梁渠尾巴甩甩。 杨东雄问道:“我知你养有一批水兽,也对付过不少水兽,但你可曾注意到,同一境界,有的水兽大,有的水兽小,有的水兽无论何等境界,体型仍旧不变?” “注意到了。” 梁渠一早发现,肥鲶鱼,不能动都属于越长越大的典型,拳头则比较收敛,至于阿威,一开始多大,现在还是多大,基本没怎么变化,没说从手镯变成腰带。 至于完全不变的。 当属人了吧? 杨东雄扫两眼梁渠手腕:“此乃优势发展,小巧者终小巧,魁梧者终魁梧,智慧者恒智慧。 虎能呼啸山林,自依靠其庞大体型,尾扫树断,日啖肉百斤,反之则为家猫,毒虫大如山斗,亦会失其隐蔽之能。 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利,大家齐往大处发展,缘何天地间生存有如此多的虫蚁?天生万物,皆有其存在之理,适应之道。 然智慧者恒智慧,爪不如虎,则制长矛以御敌,人为万物之灵,使功法,武学,却能兼顾多方!真罡即为彼之长矛!是映内证外,接连天地,化大之始! 狼烟与奔马天差地别,狩虎武师动辄刀光百丈,原因正在于此!” 杨东雄伸出手臂,五指捏合,白汽流转,好似荡漾起无形水波,涌泛光芒。 梁渠正紧盯手掌,瞥见地面光影变化,忽有所感。 仰头望去。 气流翻涌,罡风爆震。 无尽白气汇聚,化作一柄横跨整座庭院的长刀! 第四百二十三章 锤炼真罡 庭中风起云涌。 梁渠只觉劲风扑面,空气如滚水沸涌,白色气流剧烈升腾,化作巨大的旋涡旋转,从云眼处垂落下一柄长逾十数丈,横跨整个小院的长刀! 阴影流动,覆盖,无形的压迫感充斥每个角落。 犬屋里的黑齿稳如泰山,周遭适才睁眼不久的小狗尾巴竖得笔直,嗷嗷叫唤,惊慌失措地从各个方向涌出,边走边摔地爬回狗窝,团成一個个蓬松的小煤球。 梁渠这才意识到春天过去,黑齿今年又生养出许多小狗崽。 目光回落。 长刀凝而不散,威风八面,地面灰尘飞扬。 “这是师父的真罡?” “不错,大辟伏魔刀!乃文烛将军所传,亦为我之长矛! 人高不过丈,修为精炼,亦能发出十数丈罡风,然借助真罡,连接天地,可发百丈有余!” 梁渠凝视“四十米大刀”,心潮澎湃,自己的太清龙,白猿,不过丈高,哪有那么夸张,登时明白师父所言真罡即为彼之长矛含义。 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利,草木鸟兽鱼,无不往优势处发展。 智慧者亦然。 面对妖兽天生强悍的体魄,人自然羡慕,羡慕如何,拿来便是,效仿便是! 十米粗的脖颈,用四十米长的刀砍! 假于功法,武学,智慧者多者兼备! 听上去颇为不公,然世界本没有策划作平衡。 猛虎大而凶猛,智慧者亦可! 不愧为破产版法天象地! 持此长矛,对付奔马那等“手无寸铁”的汉子,可不碾压吗? 放常人眼中,百丈罡流,摧山裂石,更是足以视作神迹! “无怪乎鲟鱼妖向往人身。” 梁渠唯一一次见杨东雄出手,是对付鲟鱼妖,此后对付鬼母教,未曾亲眼目睹。 偌大一个“池塘”,几刀下去,刀光纵横近百丈,密如织网,斩而不切,压得整个水塘排出大半水流,迫使鲟鱼妖改变身形,上岸作战。 遗憾没练到家,两不沾边。 庭院里,杨东雄伸手一抓,纵横十数丈的长刀垂落入手,俨然收化作一柄正常大小的长刀,通体莹白,似羊脂白玉。 梁渠凝视长刀,从刀刃上感受到迫在眉睫的锋芒,移开目光。 久视伤神。 “此前你为四关,奔马,由胡奇子帅教导倒也足够,如今不然,子帅那小子,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了。” 梁渠也不反驳,只是笑。 “是故今日让你来庭院,本意让你感受真罡真谛,知晓关窍,好进一步凝练,温养。” 言语间,杨东雄迈动步伐穿过圆门,来到池塘。 塘中鳑鲏游蹿,闪烁七彩鳞光。 手中白玉刀轻轻划过,从来不及逃窜的鳑鲏身旁擦过,当场带起一条白肚小鱼浮于水面。 梁渠蹲下身,捞起小鱼。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然其鳃盖不再启合,呼吸,捏在手中,毫无生机可言。 “死了?” 杨东雄点头:“死了。” 梁渠眸光一闪,立马想明死因。 吓死! 狩虎境,血气澎湃如潮,气力激发,常人望之生畏如弱兔遇猛虎,肝胆俱裂。 肝胆俱裂,焉能苟活? 这压根不是个修辞,而是一个客观描述! 好家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狼烟弹指崩杀常人,狩虎更进一步,无需弹指,仅凭意志,一眼瞪杀! 梁渠扔下丧失生机的小鱼,目睹它漂浮水面,为其他大鱼追逐吞吃,倒不算浪费。 “明白了?” “明白了。” 杨东雄问:“那你可想明白,为何凝练真罡,是从武学中来,而非功法中得?” 梁渠眉头微蹙。 他倒不是思想懒汉,没对此现象进行过思考。 真罡的凝练不依靠功法,反依靠武学,的确十分违反常识与认知。 按照道理,此等深度影响武者状态的能力,应当与功法绑定才对。 联想到杨师杀鱼举措…… “真罡凝现于狼烟大境,狼烟与奔马境间的显著区别在于,凝脉搭桥,精神意志占据一定作用。 弟子猜测,真罡凝形,或为意志强弱所影响?连接,交互天地的关窍,需意志主导。 功法……太过平和?达不到凝现效果?反观武学,需有杀人破坏之心,意志更坚?” “你有天赋!”杨东雄大赞,“虽有出入,但大致相同,功法与武学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主和,一个主攻!一个是道,一个是术!我再问伱,何为道?人为何要修道?” “何为道,弟子不敢回答,为何要修道,弟子私认为,或为贯彻自身意志?” “何解?” 梁渠言语缓慢,边想边说。 “弟子少时失怙恃,不善捕鱼,无求生之能,幸得邻居施舍,接济,方捡回一条性命。 此后得了宝鱼际遇,又不想凭此娶妻,过一般人生活,便交钱入武馆习武,得些本事好出头,摆脱一艘乌篷小船的桎梏,不再靠天吃饭,动辄饿肚。 义兴镇大多渔民,其实也都和弟子有一般无二的想法,奈何他们没有钱粮,没有际遇,实现不了自身想法,只得娶妻生子,忙碌疲惫,困顿一生。 弟子心想,唯有入了道,修了道,得了道,方能想吃肉吃肉,想吃三百年的肉,便吃三百年的肉,今日想登山看雪,独坐数日听雪也无妨。” “善解!”杨东雄继续道,“何为道,为何求道,本无确解,挣脱束缚也好,追求自在也罢。 如你所言,想活多久活多久,想吃什么吃什么,这才是求道之根本!是为自在超脱! 你修行《万胜抱元》,最应当清楚其宗旨。” “活得安逸,舒服,长久。” “故功法为求道,俱讲究四平八稳,纵有例外,也必为旁门左道,极易走火入魔。 此等心境,太过平和,如何能以顽强意志沟通天地,发挥真罡威能? 要迸发威能,唯有靠术!护道杀生之术!” 梁渠恭敬作揖。 “弟子明白了。” 道理不变。 打杀是过程,非结果。 没人生来是武痴,修行目的单单为了比旁人更强,打赢别人。 真罡属于术,为护道而生,与功法的追求相性不符,反与武学追求过程相应。 尽管求道路上多要与人相争,道与术几为一体,但深究终是有所区别。 “话已至此,你想明白真罡之术要如何锤炼?” 杨东雄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又道又术又意志,只为点明关窍。 梁渠略加思索:“生死搏杀,意志锤炼?” “然也!边疆,乱世多英雄,多强者,关窍正在于此,战场上一刀一枪,也许明天就没了性命,进展自然神速!” 梁渠了然。 不过说到意志锤炼,他突然想到水下的蛟龙恶意…… “你的两大真罡,施展让我看看。” “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这下不得不喝了 “呼!” 演武场上,身影交错。 待光影定型,梁渠立于场边,胸膛剧烈起伏,精悍的身体上挂着一粒粒汗珠。 难以言喻的压力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紧绷中,体力断崖式消耗殆尽。 然重压之下,梁渠身后青色苍龙愈发凝实,运用间,体积进一步扩增,继而反馈到肉身之上。 对面,杨东雄注视梁渠,静静的仿佛有大山的压力。 片刻。 他五指张开,手上长刀溃散,化作缭绕白气。 “行了,看你累够呛,今天先到这里吧。” 压力如潮水般退去,梁渠胸膛忽地轻快起来,他猛松一口气,跌坐在地,抹去淌入眼睛的汗水。 杨东雄的压力训练可没那么轻松,死不至于,但真会受伤,稍有不慎,少说骨折。 水下和水妖打得有来有回,陆上同真正的顶级大武师还差得老远。 边上下人递上清水和毛巾。 梁渠洗上一把脸,当头浇下。 冲刷干净,穿衣之际,他听得杨东雄道。 “明日起,没有事,每天过来一趟,你才凝聚真罡不久,各方面未曾熟悉,锤炼效果会十分明显。 且天生武骨,气力恢复要比旁人快得多,为师预计一个月内,你的太清龙会有大幅进步,两个月,两门真罡俱能增长。” 梁渠默默点头。 四关时,胡师兄教。 奔马时,徐师兄教。 如今狼烟,几个师兄不太能胜任了,自然轮到师父亲自上手。 杨东雄恐怕未曾想到过,短短两年时间,梁渠会一跃而上如此之多。 诸多弟子中,单论境界足以排到第五,真实实力恐怕要第四。 “此外,我观你不只凝练了一条冲脉?” “弟子手脉亦成。” 杨东雄微讶:“何时凝聚?” “四月末,弟子香邑一行收获颇丰,冲脉未曾蓄满,便有了开脉之感,提前拓出手脉。” “未蓄脉先开脉?” 杨东雄一惊,没想到梁渠天赋如此之好,不过又一想到他的修行进展,好似也不该太意外。 如此说来,恐怕三十之前,有望大武师圆满,运气好,四十再入宗师…… 杨东雄从不怀疑自己最小弟子的运气。 福缘深厚~ 嘶~ 未知命,入宗师。 自己弟子竟有武圣之姿? 杨东雄怔怔失神。 去年梁渠入奔马,诸多弟子多以武圣之资夸赞,但那时毕竟距离太远,是为玩笑。 现如今实力越涨越高,入了狼烟,反倒真像有几分希望? “师父?” 杨东雄思绪断裂,回过神来。 “适才忘记问你,为何要凝聚两尊兽形真罡?既有能力和把握凝结第二真罡,自然一兽,一兵,相为搭配最好,你当知晓吧?” “弟子知晓。” “那为何一青龙,一白猿?” “师父请看!” 梁渠不作解释,念头一动,浑身清白二光涌出,氤氲其上。 眨眼间,盘身青龙,白毛大猿俱现。 念头再动,青龙旋飞一圈,竟缩化成一盘龙大柱,落入白猿手中! 白猿肩扛龙柱,毛发飞扬,威势不尽! 杨东雄瞳孔猛缩。 成形真罡竟能有如此变化? 梁渠面露得色:“师父以为如何,大柱亦为长兵,且太清龙罡有破罡,破横练之奇效,所化龙柱,不比寻常兵罡差!弟子称之为第二又二分之一真罡!” 杨东雄陷入沉默。 半晌。 “倒也不错。” …… 下午。 梁渠在师父家吃过午饭,休息一阵,拉上毛驴和板车去找好匠人挖池塘,再去往河泊所送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今天总算找到些人,忙完淮阴县的事情,大差不差全在。 书房里,柯文彬正和任毅鹏,陆凯云打牌,边上放着盆冰镇杨梅汁。 新的一年到来,任毅鹏,陆凯云自然按照约定,降职一级,继续留任。 推开门刹那,大家一個个见到梁渠,全大惊小怪起来。 柯文彬放下手牌:“阿水!伱什么时候回来的?” “诶诶诶,回来,马上输了不认账是吧?” “草,我是这样的人?看爷我绝地反杀!把你裤衩子给赢掉!” 梁渠顶住大门:“昨天半夜回来的,上午去了我师父家,吃好饭就过来了。” 柯文彬几人七嘴八舌,其他人也从书房里钻出来,闹闹哄哄凑热闹。 “好小子,藏的够深的啊,水下认识一头猿妖,半点风声不漏啊你?” “这过去一趟,不是吃个嗨爽?” 柯文彬从牌局中探出脑袋:“带好东西了没?有福同享,有福同享!” “带了带了,香邑特产血酒泡的蛇胆酒,龙绡和鲛绡,龙绡不多了,一人只半匹啊,鲛绡倒是还有,半匹龙绡或者一匹鲛绡,自己选。” 梁渠出手招呼,手下几个河吏从门外抱着酒坛和箱子进来,挨个放到桌上。 项方素抓起布头,指腹摩挲:“龙绡,你哪来的龙绡?香邑县产这个?” “害,斩蛇时候碰巧挖了个鲛人遗迹。” “啥玩意?” “鲛人遗迹?” “碰巧?” 众人脸上冒出问号。 柯文彬挤开项方素,合上箱子,满脸惊诧:“你丫真挖到了?” 梁渠耸耸肩:“难不成我特意去买了送给你们?那不太吃亏了?” 嘶~ 房间内温度骤升。 “弟子方素,拜求梁师授寻宝之法!” “弟子凯云,拜求梁师授寻宝之法!” “别传他们,传我!寻到宝,我和梁师五五分!” “我三七!” “我一九!” “我文彬一分不拿,只想学本事!还愿给梁师养老!” “畜生啊!” “打他一顿!” “夺命剪刀脚!死来!” 众人摁着柯文彬暴锤一顿,热闹才算消停,纷纷坐下来瓜分起好物。 柯文彬拿起半匹龙绡,卷到身上:“瞧瞧,做成猎装,帅不?” “丑。” “嫉妒是吧。” 梁渠环顾一圈,给自己盛了碗杨梅汁:“仲轼兄和璎姐呢?怎么没见人?” “哦,闭关呢。” “闭关?” “你不知,哦,是不在,仲轼要入狩虎了,忙完淮阴府的事,前天就开始闭关不见人了。” “仲轼不来,冉璎也不会来,要看着她大哥,而且夹我们一群大老爷们里,她也不好意思。” “哦。” “不来正好,蛇胆酒,那么好的东西,仲轼无福消受喽。” 项方素往窗外倒空碗里的酸梅汁,倒了半碗酒,香气扑鼻,一口闷。 “噗。”项方素一口喷出,“啥玩意,怎么那么苦?泡坏了吧?” “没见识。”白寅宾大肆嘲笑,“蛇胆酒本来就苦,这玩意还是蛇妖的胆,更苦,你还想有多好喝?” “那这玩意还有人喝?难不成喝了壮阳?” “诶,你说对了,蛇胆酒,滋阴补阳,你不知道?” 房间内众人一怔。 柯文彬起身,端起整盆的杨梅汁往窗外倾泻而下,看得白寅宾一愣一愣的。 “你要干什么?” “喝酒啊。” “碗呢?还有没有,给我递一个。” 项方素凝视碗中酒水,闪过一丝坚毅。 “这下不得不喝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五章 暴富! 吨吨吨~ 听闻蛇胆酒有滋阴补阳之功效,本因项方素反应而却步的众人又自告奋勇起来。 结果一轮“劝酒”,个个五官扭曲。 不信邪的缓上一阵,再尝一遍,依旧苦得呲牙裂嘴。 项方素捏鼻子硬干下一整碗,恶心地直想扣嗓子眼,浑身浮出一层细汗。 “哈,文彬手也忒快了,杨梅汁留下来,好歹能混一混,缓一缓。” “对啊,全倒空了,应当混着杨梅汁一起喝,多放糖。” 柯文彬不服:“我不去倒,哪来的盆和碗?全喝上了赖我?” “欸,千万不能混!”白寅宾难得说句公道话,“加了杨梅汁,冰糖,那就不是一个效果了,谁家败火凉茶里放糖啊?放了糖的是凉茶?就得苦着喝,越苦越有劲!药效好!” 项方素斜眼:“我医理不好,你不是在诓我?” “诓你我是阿水家的小黑!” “你先叫两声我听听是不是,要不我怀疑你就是。” 梁渠摇摇头,转身出门,抱上两坛蛇胆酒去三楼找徐岳龙,询问奖励何时能够下达。 徐岳龙收下蛇胆酒,没喝,楼下一群人那么热闹,他不想听到也难。 “我四月下旬一收到消息,当天发书上报,南直隶离得不远,走個来回,预计六月前功劳一事能有回信,快些五月下旬亦有可能。 但这次你多半不止能收获大功,更有望升任衡水使,年龄劣势,圣皇给你填补了,狼烟大境,实力上也差不太多。 七品以上官员,必须让帝都吏部登记批准否则不得上任,如此一来,职位之事会相对慢上不少。 不过正好,我听闻南直隶五月末会有两趟‘快马’,伱的文书应当能赶上其中一班。” “快马?” “狩虎及以上人员调动,不跟车队,速度要比寻常驿站要快得多,为方便南北交流,多会捎带文书,你此前搭乘过一回,忘了?” 梁渠略一回忆,记忆涌现。 “武圣玄兵?” “没错!” 对付完鬼母教,河泊所内曾把文书,战报系上玄兵,一并送回南直隶。 武圣快线,使命速达! 可惜这样的机会少有。 “其实按理说,巡抚已然有资格给你下发大功,不必专门去一趟南直隶申领,但眼下毕竟情况特殊,不能给你写文书,按官印,下达奖令……” “省得!” 梁渠清楚顾虑。 苏龟山是为水河巡抚,权力极大不假,但其假死诱敌,仍处于“冻结”期,灰色状态。 得等引诱出那名鬼母宗师,竟到全功,方能真正走马上任。 梁渠用按有苏龟山官印认证的功劳簿,去兑换宝物,速度快得不符合该有流程不说,还容易让中间大量的经手官员瞧出端倪,走漏风声。 暂时也没什么东西要着急兑换的,快些慢些无所谓。 “你能明白再好不过,这件事连柯文彬他们亦不清楚内幕,狩虎以下,独你一人知晓,记得切莫说漏,少则一月,多则数月,不会太久。” 梁渠郑重点头,正要起身告辞,徐岳龙又问。 “对了,上回去你府上吃蟹宴,记得有几个下人吧,你怎么解释的?” 梁渠挠挠鬓角:“我没作解释,倒是苏大人自称我舅爷。” “舅爷……”徐岳龙哈哈大笑,“蛮不错,多少人想和宗师去攀亲戚都没门路,你倒好……” 话到一半,徐岳龙笑不出来了。 他又瞥到梁渠身上的龙灵绡,继而想起昨天晚上一条鱼没钓上来。 没劲。 梁渠没看懂情况。 一会笑一会不笑的。 有蹊跷! 又和卫麟打架了? 为避免触霉头。 先走为上! 告辞离开河泊所,梁渠没回家,他驱赶驴车赶到天舶商会,准备先把剩下的二十匹鲛绡和鲛人泪出手。 门口招待瞧见驴车往自家后院去,认出车上来人,紧忙喊同僚去通报。 认出本地豪强,属于招待的基本功,何况梁渠去年来过两回。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管事亲自下楼接待,得知来意,叫来两位珠宝鉴定师交叉鉴定。 “真!品相中等。” “真品,品相中等。” “这颗也是真品,五颗鲛人泪,全是真的。” “我这也是,两颗品相较好,三颗中等。” 另一旁管事上手鲛绡,浸没水中,观察形态,手感,色泽。 相较于珠宝,鲛绡的鉴定要容易得多。 “二十匹鲛绡,五颗鲛人泪,梁大人准备如何出手?” 梁渠一脚把皮球踢回去:“不知管事有何建议?” 管事同两位珠宝师一番私语。 “大人您若卖给我行,五颗鲛人泪总作价一万七千两,二十匹鲛绡,共一万五千两。 若选择进我行售卖,则要抽取一成五的收益,其余归您。 此外再过四十多天,六月十八,即我行第二次年度拍卖,大人您还可以选择上拍场,珠宝类要抽取二成五的收益。” 梁渠眉毛一扬,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成五?” 管事解释道:“珠宝类向来是抽取比例最高的,平日拍卖便要二成,年度拍卖,珠宝类更会上涨半成,但若是功法,天材地宝,则多为一成半或一成不到。” 梁渠陷入沉默。 他粗略一算,二成五的抽水,即一颗鲛人泪要卖到四千二百五十两以上,获得的收益才能比卖出的高。 反之则亏。 得遇上刘世勤那样的买家才行,甚至不止。 刘世勤有需求,且想讨好自己,才接受了五千一颗的报价。 奇怪。 年度拍卖,天舶商会不该降低抽成,好收揽更多的宝物上拍卖,进一步吸引拍客吗? 不过转念一想,梁渠明白了。 以天舶商会如今体量,早已成为庄家,优秀的渠道早就牢牢掌握。 有渠道,不怕卖不出高价,给客人开出的收购价能做到比旁家高,把握住这一点足够立身。 管事道:“其实梁大人不妨试上一试,珠宝类抽成比例固然有所提高,然一年一次的盛会,拍客云集,开出高价的可能也比平日高得多。” 梁渠思忖片刻,又从兜里掏出另外五颗。 “大人这……” “验上一验。” “俱真。” “真品,品质与上一批基本相同,总价可以……” 总共一十八颗鲛人泪,五颗用掉了,三颗自留。 梁渠本想把剩下十颗分别卖给两个商会,以免压价,想了想太麻烦,直言道。 “卖五颗品质最差的,拍五颗品质最好的,鲛绡全卖。” 管事同两位鉴定师一番商议。 “五颗品质最差的鲛人泪,总价定为一万六千两,您看如何?” “可!” 一刻钟后。 梁渠从天舶商会出来,怀里揣着数张超大额银票。 总计三万一千两! 超大额收入! 至此,香邑县一行收入基本消化完成。 梁渠粗略合计一番,张家给有五千两,李家给有一万两,县令给有一万五千两。 自己那部分血石矿,一大半他带了回来,准备送给三师兄,用作偿还上次锻造伏波的酬劳,剩下来的李家在帮忙提炼,预计能有小几千两,承诺五月底前送过来。 加上自己原本有的五千两…… 七万两白银! 暴富,巨款! 拍卖会上,他要大展身手! 上次站如喽啰,这次倒要瞧瞧,到底有什么好宝贝!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人是物非 陆宅。 炽热火炉烘出层层热浪,屋内温度比盛夏三伏天更为夸张。 陆刚赤裸胸膛,擦干净汗液,体魄一如既往的魁梧,高大,给人以强烈的安全感。 “三师兄,事情经过大抵如此,血矿石太多,全堆在我停埠头上的那艘福船船舱里,搬起来太费功夫。 我事先跟渔栏里的两个伙计打好了招呼,师兄差几个人拉上板车,全拖下来就是。 还有武馆那的蛇胆酒,顺路可以去拿走,一人一坛,或者等胡师兄,向师兄派学徒送过来。” 火炭爆裂,飘出火星。 静静地听梁渠说完,陆刚哈哈大笑。 笑声洪亮,周遭学徒,帮工全把目光投射过来。 梁渠不解:“师兄笑什么?” 陆刚摇摇头:“忽有所慨,饶记得小师弟前年拜师,我为师弟打造一柄伏波,没记错当时有小一百斤,师弟拿起来尚不能灵活使用,非得腰胯合力方能圜转。 去山上剿灭山鬼,亦要留心看护,一晃眼,步入狼烟不说,伏波我观你亦蕴养的有好几千斤,灵性锋芒更甚以往。 变化真快……当年的法华寺现今全拆了,立了座奎阁,平阳镇也易成平阳府,拢共两年,人是物非,变化大得我认不出来……” 向来寡言少语的陆师兄絮絮叨叨,一口气说了不少,着实是感慨良多。 末了。 “当年师兄们一起送的礼物,梁师弟大多用不上了吧?” 梁渠摇摇头,认真道。 “杨师兄的匕首,俞师兄的大氅,陆师兄的伏波俱有在用,助力良多。 曹师兄的清玉始终佩挂在身上,每日睡醒神清气爽,胡师兄的腰带也常常佩戴。 只徐师兄的护臂,向师兄的蚕衣用得少,卓师姐的云虎靴略有些不合脚,但俱仔细收纳着。 几位师兄送的礼物是极用心的,师弟自然极用心的在用。” 陆刚点点头,不再言语。 气氛沉默。 梁渠环顾一圈,见陆师兄不说话,提醒道。 “师兄记得差人去埠头上搬血石。” “好!” 傍晚。 炊烟袅袅,义兴镇上空飘着条条烟火气,远方大泽上一片水光潋潋。 驴车慢慢悠悠,晃晃荡荡,颠簸得不得了。 毛驴没有赤山跑得快,却让梁渠乘出一种别样的悠闲享受。 鞭子轻打毛驴屁股,板车拐进到陈家。 小顺子趴在院子里数蚂蚁,见到梁渠叫一声水哥就呲牙笑。 梁渠摸了摸裤兜,发现啥也没有,无奈摊手。 小顺子嘴巴张成o形,身体后仰,拉出长长剪影。 刺啦~ 一股浓烈的煸炒肉片香气从窗口飘散出来。 灶房里做菜的阿娣瞥见人影,忙出来招呼,她接过缰绳,解开绳索,牵驴进棚,再出来,忽然发现有个大黑坛子落在板车里。 她抱起来一掂。 摇摇晃晃。 满的。 忙叫住门口的梁渠。 “诶,阿水,板车里剩了一坛酒!你忘拿了。” “没忘!”梁渠挥挥手,“香邑特产,大补!记得一天别多喝,只半碗,喝多了燥得慌!要流鼻血的!” 话撂下,阿娣再想叫,人已消失不见。 “这小子。” 阿娣摇摇头,也习惯梁渠做派,抱起酒坛回屋。 “顺子,别玩了,洗把脸,擦擦鼻涕,吃饭了!” 小顺子吸两下鼻涕,拍出两蓬灰尘进屋。 到家。 苏龟山在灶房门口晃悠,一只大乌龟跟在脚边爬来爬去。 中午烧过一回柴火,张大娘无论如何不敢让东家的舅爷进灶房帮忙了。 梁渠拍拍蹿过来的乌龙脑袋,往水井里洗個手,只觉生活惬意。 人生啊~~~ 梁渠躺到躺椅上,假寐片刻,乌龙甩动尾巴咬住裤脚来喊吃饭。 一眼望去,小炒黄牛肉,水煮肉片,农家一碗香,剁椒鱼头,蒜蓉酥香烤鸭,红烧牛蹄筋,清蒸刀鱼,再加数道清炒时蔬。 香气扑鼻。 足十二道菜,每一盘分量极多,皆用大盘盛,异常丰盛。 梁渠特意让张大娘加的。 一个狼烟高手,两个宗师,里头还有一个爱好美食,那是一点不多。 苏龟山接过筷子,没有半点拿腔捏调,痛快扒饭,别样舒畅。 桌上菜式说有多精致,远不如府中的山珍海味,偏那股子粗犷,香辣鲜的锅气…… 下饭! 一顿酣畅淋漓,满嘴油光,五脏六腑填饱的欢喜感涌上心头。 吃好。 苏龟山喝着浓茶,消解腻味,嘴角不自觉挂上笑意。 “今晚吃什么?” “今晚?”梁渠纳闷,晚饭不是才吃过吗? “我说宵夜。” “您还吃宵夜?” 梁渠愣住,他没想到苏龟山一日三餐不够,还想着吃夜宵。 自己都没这习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宗师才有“熬夜”习惯。 “唔,没有吗?” 一旁张大娘插话:“东家,别怪我多嘴,老舅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吃啥就吃啥呗,我再来一趟,不碍事!” 梁渠:“……” “这样吧。”苏龟山道,“你安排一顿,我吃着舒坦,再给你一株宝植,如何?相似相非的的确不太好找,我听说你命格属水,给你一份水属宝植?” 梁渠眼睛一亮。 这感情好,舅爷早说啊。 不过宵夜的话…… “舅爷爱吃带壳的吗?” “伱说螃蟹?喜欢是喜欢,不过现在才五月……” “不是螃蟹,小龙虾!” “小龙虾?”苏龟山思索,“哦,你说蝲蛄?” “对!蝲蛄!正好五月,肉质丰满。” 苏龟山点头:“我吃过蝲蛄豆腐,觉得不错,可以试试。” “张大娘,今晚上辛苦你一点,做一份蒜蓉,一份麻辣,再做一份炸鸡,五香啊,另外调两份乳饮,这个月给你加工钱,就三两吧。” 张大娘听得涨工钱,面露欢喜,不过转眼又迟疑起来。 “东家,工钱不工钱的倒无所谓……” “张大娘有事你说,咱两认识那么久了,你怕我不成?” 张大娘大胆开口:“东家,您这大院里头,还缺人不?我有个丫头,也没个什么正经活计……” “行啊,让她来做工。”梁渠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大手一挥,“平日里给你打下手,烧火,没事到处捯饬捯饬,掸掸灰尘,有人来烧个水泡个茶。” 张大娘兼顾烧火,做饭,尤其菜式一多,相当麻烦,要分心二用。 如今院子里有疤脸江獭打扫,衣服有李大娘洗,看似不缺人,实则确实少一个打杂的作为填补。 尤其家里各种各样的兽和人越来越多,没点跟脚,真不敢随意往家里带。 张大娘干活规矩,为人本分,尤其探听一事之后,印象极深。 俗话说女儿看娘。 娘好,女儿不会差。 “不过工钱照涨,每月三两,张大娘女儿的话,一个月先八百文做着。” “诶,好,谢谢东家!” 张大娘连连道谢。 正常女子做工,一个月六百文算不错,八百已经不少,洗衣服的李大娘如今一月才一两二钱。 做得好,大可再涨。 夜幕笼罩。 老乌龟趴伏不动,享受月光沐浴。 今日没有老蛤蟆的聒噪,池塘小是小了点,环境倒也清幽。 噗通~ 梁渠纵身跳入水中。 无穷无尽的针刺感从各个角落侵袭而来,惹得他眉头紧蹙。 蛟龙带来的压迫感没有杨东雄那么强烈,却胜在充满恶意和杀意,同单纯的施压有区别,尤其本身位格加持,稍一想象,令人忍不住神经紧绷。 “试一试。” 梁渠绽放青光,苍青大龙盘旋。 上午杨东雄的锤炼效果着实不错,希望蛟龙不要让人失望。 一个半时辰后。 沉入池底的梁渠没有一次上浮换气,气息依旧平稳。 老乌龟略感诧异,探出脑袋:“这小子,好能憋气,莫非学了龟息术?” 狼烟武师敛气静神,不运动,秉持心静平和,憋气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是什么难事。 但一个半时辰,那就难多了。 不是正常身体极限所能办到的事,天赋异禀之外,多得修行什么奇特法门,例如龟息术,屏息术,乃至更为高深的内呼吸术。 梁渠清楚老乌龟在看,一点不着急,因为他清楚感受到,青龙真罡涨了一分! 有用! 与此同时,横跨南北。 香邑县附近。 拳头专心致志地挖矿,浑身甲壳颜色越发红艳,透露出一丝不凡的威慑感。 尤其挖矿,愈发游刃有余,矿石不比豆腐强多少。 虽没挖到血宝石,但也有几方中等血矿石,收获颇丰。 水下。 圆头一样努力,它孤身一豚,闯入陌生大泽。 一整天下来,身后总共跟了十五个或背或衔着各类物品的江豚小弟,无形波动层层扩散,每一个江豚小弟皆露出一副舒坦模样,连其中个头较大的“前头领”亦是如此。 它俨然在短短一天时间里收服了一整个野生江豚聚落! 然而圆头却对自己的缓慢效率感到不满。 按照事前一众手下探查到的,整个香邑县附近该有两个野生江豚部落,总数有三十二只。 它本计划今天一次搞定,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却不知为何其中一个江豚部落消失不见了! 空空荡荡,好似连夜搬家。 圆头正试图重新找到它们。 搜寻中,十五个小弟中的一个突然停下,叫住圆头。 圆头跟随小弟指引落到水面,注意到地形变化。 数条交错蛇路不见首尾,蔓延到漆黑的水域深处…… 难以想象走出这条路的水兽是个何等巨大的家伙。 对比体型。 圆头大惊。 又有蛇妖?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七章 树挪死,人挪活 水底鱼群逃散,游蹿向四面八方。 圆头穿过鱼群,一一辨认蛇径数目,满目担忧。 至少三头以上,大概率四条,同墨鳞大蛇一个级别的蛇妖水兽! 逃散的鱼群重新汇合,江豚们却开始躁动不安,上下游伏,打乱了整齐队列。 它们终于明白隔壁族群为何招呼不打,突然消失不见。 前首领游蹿上前,连声叫唤,俱是惊慌,示意新头领抓紧时间离开。 圆头摆动鱼鳍,让手下稍安勿躁,它先带领队伍找到一个隐蔽位置,随后联系天神,以观后续。 荷叶飘晃。 塘底。 锤炼意志,凝练真罡的梁渠睁开眼,眉头紧蹙。 圆头一向聪明,水兽团队的智力担当,认错概率极小。 即是说,四头蛇妖,大精怪若干…… 梁渠叹口气。 该来的总要来。 化身白猿杀一头蛇妖本不是大事,偏后续得了一点多的眷顾值…… 四头蛇妖,压根不是自己一人能应付。 一头尚且有把握,两头相互配合,必然捉襟见肘,遑论四头。 除非蛇妖一个一個来送,最好每个间隔六天时间,等不能动恢复好【神木复苏】。 太理想化。 不敢做这样的梦。 万幸事情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好歹蛟龙没来,仅是选择派遣手下。 何况一个一个送不现实,梁渠可以选择找机会一个一个偷啊! 树挪死,人挪活,大不了暂时换个塘待! 淮江不行,有黄沙河,黄沙河不行,掉头入海! 敲定计划。 “圆头,野生族群找不到就算,当务之急先去浅水区打探香邑县状况,观望那群大蛇有无行动,闹事…… 万一不小心碰上,你赶紧亮身份,说自己是河泊所种豚,蛇妖晓得轻重。” 梁渠接连吩咐下几条命令,更给圆头立下保命之法。 河泊所养江豚,天下闻名。 蛇妖有灵智,能口吐人言,自身繁育困难,不会不清楚“种豚”的含金量。 香邑县。 圆头收到命令,忠诚执行,带上小弟,继续活跃于敌占区。 奈何一众野生江豚未经统御,愈发仓惶,队形凌乱,前首领更是异常活跃,大有带领族豚逃窜之心。 圆头开启族群共振也无法安抚情绪。 江豚不是白眼狼。 忠诚,强悍,聚群,聪明,优点极多,战斗到最后一头的情况屡见不鲜,如此方能让大顺看中,选中培育。 可圆头以武服豚,仅仅一天时间,没有巩固好感情,把它们送回平阳,撒手没。 “多事之秋。” 得知蛟龙行动的梁渠无心修行,他拨开莲花茎秆,从池塘中起身,龙灵绡自然褪去水分。 老乌龟伸长脖子:“少年,你修的什么呼吸法?下水待足两个时辰!” 梁渠信口胡诌:“水呼吸法。” “水呼吸法?” 乌沧寿纳罕,它走南闯北,听说过内呼吸法,屏息术,龟息术,蟾守玄术……独没听水呼吸术。 它望向老砗磲:“何为水呼吸法,莫非指人无鳃,亦行呼吸之事?” 老砗磲心中嗤笑。 没见识的外地龟,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人变猴子见过没? 丈高的大猴子! “不知。” 老乌龟大为失望,活得久,总有爱好,读书,钻研各类武学,便是它龟生的一大兴趣。 月光如水,冲刷地砖亮结白霜。 疤脸一家的两个小子嘶吼着翻出门槛,从游廊打到庭院,骨碌碌滚下台阶。 灶房门口。 两大桶处理好的小龙虾颜色鲜红,吐露小泡,间或甩尾扑腾出水花,仔细看,每一头红虾细足,前半个虾头全部剪掉。 台阶下,一个姑娘正打井水冲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哗啦一声。 大盆水倒进去,卷出绵密泡沫。 听得脚步声靠近,小姑娘抬头看一眼,局促起身,手往围裙上擦擦,躬身道:“老爷!” 梁渠牙一酸,浑身起鸡皮疙瘩。 “梁爷,九爷,少爷都行,独别叫老爷,或者你跟张大娘一样,管我叫东家!” 张大娘听得声音从灶房钻出,忙介绍。 “东家!我家丫头,陈秀!想着早些带来让您看一下,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尽管教训。” 梁渠眉头一扬:“姓陈?” “对,我家那口子就姓陈,跟东家隔壁庆江兄弟论起来沾点亲,要叫他声小叔。” “哦!” 梁渠了解,张大娘根正苗红的义兴镇本乡人,他当年去牙行时特意要求的。 陈家又正好是义兴镇里头的大分支,故乡老兼族长陈兆安坐得上乡老的头把交椅。 张大娘嫁个陈姓汉子不稀奇,和陈庆江同为本家也正常。 一个小乡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说不得祝飨时招的一个祖宗。 梁渠打量两眼,十五六岁的模样,典型农村人,干的粗活,皮肤麦色,扎个大麻花辫,说多好看不至于,普普通通,五官端正。 “行,那工钱从这个月开始算吧,要干什么,张大娘你说了没?” “说了说了,东家放心。” “成!” 至此,家里有了第四个下人。 “宵夜什么时候好?” “马上,料全配好,只等下锅,晚上买蝲蛄不容易,耽搁了些。” 两刻钟后。 油锅爆香,为寂静的夜添出几分火热。 獭獭开头顶木椅,率领族獭往院子中搬出一张大方桌。 乘上清凉夜风。 两大盆小龙虾上桌,冒着袅袅热气,此外有两小盘拍黄瓜,炸花生,蒜蓉烤茄子,外加一盘炸鸡腿,半盆酪浆。 苏龟山深吸一口香气。 是这个味。 对喽! “舅爷,尝一尝,保管您府上的厨子再好也没做过这样的菜式。” 苏龟山也不客气,撩起袖子,先尝一口酪浆润润嗓子,未料入口的口感颇为顺滑,咂摸几番。 “你这酪浆如何做的?红茶,牛乳?” “煮过的红茶加入新鲜牛乳,配少许蜂蜜混匀,冰镇,舅爷觉得如何?” “还行,颇为新鲜。” 看来苏龟山对奶茶接受度不算太差。 要不是梁渠目前控水做不到打入二氧化碳,不然高低给苏龟山整个气泡水出来。 “舅爷尝尝蝲蛄,今晚上的重头戏。” “好!” 苏龟山撩起袖子,光是浓郁的扑鼻蒜香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剥开一只龙虾尾。 甫入口,咸香的蒜味迸发,极入味的弹牙龙虾肉混合高汤的汁水…… 苏龟山眸光大亮。 鲜! 香! 小小蝲蛄,竟有这般鲜美滋味? 见苏龟山手上不停,梁渠知晓水植的事妥了。 为陪苏龟山,他也跟着剥了几只。 每一只油焖虾都体型肥硕、虾黄鲜艳丰腴饱满,虾肉不散不软,自带回口鲜甜,当宵夜一等一的美味。 奈何蛟龙的事,让人心事重重,实在没什么胃口。 不过,看到面前朵颐的苏龟山,梁渠灵机一动。 “舅爷,问您几件事成吗?” “说!” “朝廷怎么看江淮蛟龙的?真龙为什么会消失?妖庭四柱大概什么实力?” “好小子,伱是个会问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生真灵 铁青色的星辰高悬。 夜风吹过庭院,新长的枣树叶无声摩挲。 苏龟山手指轻捻,在毛巾上揩干,没有选择正面回答,反把问题抛给梁渠。 “你认为朝廷如何看待江淮蛟龙?龙君为什么会消失?所谓妖庭四柱又是哪般实力?” 有戏! 梁渠心中一喜。 苏龟山没有立刻否决,就证明有透露的意思! 机会! 术业有专攻,老和尚实力强是强,奈何本不在江淮修行,了解不多。 蛤蟆又属于妖族,角度不同,且不少问题较为隐私,肥鲶鱼同蛤蟆关系如何没法猜,梁渠觉得自己和蛤蟆关系要差一些。 后来关系曝光,肥鲶鱼的问题要和自己画等号,代问也不合适。 数来数去,苏龟山属于梁渠能接触到,咖位最大,对江淮大泽了解最多的人。 且骑玄龟横渡江淮大泽,风光无二,了解的绝对比一般人深刻。 一番思忖。 “江淮大泽绵延万里,资源无数,朝廷必然是想获取的,可惜不论挖矿,亦或寻宝,皆需大量人手。 且不是一般人,非得屏气高手不可,否则纵然获得,也开发有限。” “嗯。” 苏龟山不置可否。 底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宗师,武圣不是凭空出现的。 像梁渠自己,家里有下人,什么都不要操心。 自己洗衣服,未免太浪费资源和时间,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能大幅节约效率和时间。 挖矿,寻宝,这种低劳动也不可能让宗师来,甚至到狼烟高手这一层次,去苦哈哈地挖矿已经不太现实,但奔马武师下水,怎么挖? 狼烟武师敛息不动,能憋一个时辰,动起来,也就坚持个一两刻钟的事。 奔马更为不堪。 难不成挖两下,浮出水面喘两口气? 挖矿通道稍长一些,迷個路就得憋死在里面。 进洞一瞧,全是尸水。 人力资源才是最有价值的资源! 因此河泊所为了华珠县溃堤发大水一事,几个大武师要接连忙碌小两个月,鬼母教过来霍霍,朝廷会大发雷霆。 水下宝物多是多,奈何没有人力资源变现! “与其把难以使用的大泽资源掌握到自己手里,能看不能吃,倒不如让占据水利的水君差遣精怪做工,代为开发,朝廷再用各类加工品与之商贸,获得双赢。 从这方面看,朝廷应当是以合作,安抚蛟龙态度为主。 只可惜蛟龙无老龙君实力,不敢轻易冒头,且想不明白朝廷杀了自己,只一次获利,留住自己,方能长久获利。 事实上,当下朝廷什么都不会做,反而会静等蛟龙化龙? 至于走水,或许有别的办法解决?例如提前搬迁民众?” 梁渠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随后暗瞥两眼苏龟山,观察反应。 苏龟山不动声色,拆开小龙虾扔进嘴里,吮两下指头,悠哉悠哉道。 “不错,继续说。” 梁渠眼识法,耳识法齐用,压根感觉不出来苏龟山态度,以此判断自己所言对错,只好继续。 “龙君为何消失,如何消失,小子实力浅薄,所知所闻着实太少,没有头绪。 而妖庭四柱实力…… 道理上讲,应为四位天人宗师,毕竟整个南直隶,明面上不过两位武圣坐镇。 江淮大泽纵然水域宽广,有上下空间生存,也不该一下冒出五位之多。 然现在,小子觉得当为武圣不假。” “哦?”苏龟山诧异,“说说理由?” “其一,南直隶明面两位武圣,实则多少不清,不敢妄言。 其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淮阴府有两位宗师,然其他县城,最高不过狼烟高手。 妖也不例外,在下前阵得知,龙君在世,不少大妖会顺流而下,来到江淮大泽发展。 故江淮大泽明面上有万里之遥,实则是整条江淮河力量最为巅峰之处,就不该把目光局限于大泽一地,还要考虑其他大湖。 且……小子若没猜错,妖庭四柱里的北妖王,应当是海里来的吧? 如此一来,淮江自身发育出三到四头武圣大妖,小子觉得颇为合理。” 梁渠的一通分析让苏龟山端正神色,放下手中鸡腿。 “我记得你是渔民出身,没读过书吧?” 梁渠强调道:“上过半年多的书院,平日也坚持在看书。” “没上过书院,有此等贯通的思维逻辑和见解,殊为不易!” “上过半年,有坚持读书……” “好了。”苏龟山打断梁渠辩解,“我且问你,你以为,当今世上有几条龙?” 当今世上有几条龙? 梁渠一怔,犹疑道:“有好多条?” 苏龟山哈哈一笑,他摇摇头,伸出三根指头。 梁渠大惊。 “三条?” “不错,就三条!” “可只有三条,它们如何繁衍?莫非全同蛟龙一样,全由蛇化龙?” 梁渠展开头脑风暴,他知道功能性灭绝,所以真龙繁衍不太成立,那么只有…… “不用乱想,我直白告诉你,这三条真龙,一条在淮江,一条在黄沙河,一条在北庭鄂河,哦对,淮江和黄沙河的已经没了,即眼下,世上有且仅有一条真龙!” 一条淮江,一条黄沙河,一条北庭鄂河? 分布得未免太均衡了…… 梁渠眉头紧皱。 “小子,现在你觉得龙是什么?” “莫非……河流自然孕育,天生灵物?” “没错!天生灵物,宝鱼吃过吗?” 梁渠瞳孔猛缩,脱口而出。 “真龙是宝鱼?” “莫要激动,仅为主流推断,真龙到底如何出现,我们实则没有完全弄清楚,唯独确定三点。 第一,唯有过天山之大江大河方有真龙,海中未曾听闻。 其二,一条河一条龙,除非黄沙河的来淮江做客,那就暂时算两头。 其三,真龙一旦逝去,两个甲子年内会重现。” “那蛟龙怎么回事?我听闻蛟龙曾是一条大蛇,进了龙宫方蜕变成蛟!且一直试图变龙?” 苏龟山颇为诧异:“伱知道的不少啊……” 梁渠尴尬咳嗽。 “无妨,从龙人或者你的白猿朋友那知道的吧?” “舅爷慧眼!” “真龙出现,我们认为有两种方式,一为自然孕育,二为继承遗泽,蜕化真龙!那蛟龙所行,正是第二种! 关于朝廷对待蛟龙的态度,实则与你猜测的大差不差,只部分细节略有出入。 一个有龙君的大泽,相比于一个群龙无首的大泽,对大顺的确要有利得多。 只要偏向大顺,谁来当这个龙君,大顺不在乎,可以是蛟龙,可以是我的玄龟,哦,你那头白猿朋友日后有机会,说不定也行。” 梁渠心头一跳。 “但蛟龙……一是后天化真龙,存在走水问题,二是,这条蛟龙,对我大顺略有敌意……” “敌意?” “过去蛟龙身为大蛇,就曾因鬼母教,即大乾余孽同我大顺闹过不愉快,虽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但……蛟龙一头妖,能理解吗?” 苏龟山着重咬住“一”字。 梁渠懂了。 大顺疆域太大,武圣层出不穷。 旁的不要说,大顺发家前,家族里就有好多武圣。 只一家如此,旁的零散的呢? 再加上其他武圣过来抱团,互相结合,拉拢,圣皇要考虑的是整体利益,非一家之得失。 以前闹过不愉快,能挣钱还是可以放下芥蒂一起挣。 偏偏一个小地方,蛟龙化真龙后,更是顶尖个体,想合作就合作,不合作,窝着也没办法。 怪不得一直龟缩,不止是不信任的问题。 有嫌隙! 大顺为保稳妥,能逮着机会下死手,换一个龙君再好不过,契合利益。 苏龟山继续往下说:“有关真龙为何消失,我不知道,或者说,整个大顺或许都没人知道。 江淮龙君是三头龙君中实力最强的,强出一个档次那种,两大龙君联手方能匹敌。 按理说,妖庭四柱,联合谋反也不会是它对手。 偏偏真龙消失了,更把龙珠留在了龙宫里,让大蛇借此化蛟,我们就当它死了,是也不是,全看蛟龙能否真的一举化龙。” 梁渠点点头,默默消化苏龟山抛出来的信息。 有点撑。 “至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妖庭四柱实力……”苏龟山微微眯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确定,北妖王是从海里来的?” 因为它长得像邓氏鱼,邓氏鱼是海里的。 梁渠吐槽。 “猜测,小子在华珠县治水,偶然间遇见过一回北妖王的手下,重甲,铁嘴,当时觉得不像是江淮大泽里的水兽。” 苏龟山讶然:“你在华珠县见过北妖王的手下?有笔吗?画给我看看。” 梁渠去灶房取来炭笔,画出一副简笔画。 苏龟山眉头紧锁。 “真是,南边是蛤蟆地盘,同北妖王不和,为何会有铁甲鱼跑来南边……” 当然是听从蛟龙命令来找我的。 梁渠赶忙道:“说不得就是不和,特意派来的细作!准备对蛤蟆动手,铲除异己呢!” “细作?” 苏龟山陷入沉思。 梁渠岔开话题。 “舅爷您话没说完呢,妖庭四柱,是不是武圣实力啊?” “唔,你猜得不错,妖庭四柱,北妖王的确是从海里来,来了三百余年,不只是它,蛟龙亦然,它更久,有五百多年,东北妖王俱为海妖王。 此外西边的乌龟是从淮江中游的洞天湖里来,真正江淮大泽孕育出的妖王,独南边蛤蟆一个。” 梁渠惊讶。 蛤蟆这么根正苗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从龙之功 庭院内,月光皎皎。 梁渠剥食小龙虾,思绪飘远。 闹来闹去,感情江淮大泽四大妖王,只蛤蟆一个本地妖,三个外地妖。 外地里头更有两个是海妖。 这不止外地,跑外国去了都。 不过一個定居三百年,一个定居五百年,说外地不太恰当。 梁渠抬头,好奇问:“舅爷,如此说来,妖庭四柱,您是不是认识西柱乌龟……” “认识,沧寿属于龟族一员,身为异种缘故,地位颇高,故关系尚可。” 苏龟山喝口酪浆,夹起两块拍黄瓜解腻,“龙君消失后,整片江淮大泽,唯有西边同我大顺仍有不定期商贸,里头有我功劳,这也不奇怪吧,你不一样认识南边的蛤蟆?” 梁渠摸了摸后脑勺,打个哈哈嘿笑。 苏龟山嗤笑。 “你池塘里的多宝蟾蜍,运势比沧寿强上数筹不止。 沧寿作为福禄玄龟,在龟族都有一定地位,那老蛤蟆只高不低。 何况前天夜里,它从地下河里蹿出来,非嚷嚷着池塘是它的地盘,要赶沧寿走,我只好送它一份宝莲作租金。 都能把自家池塘卖给它作窝了,我不信你小子和南柱没交流。” 梁渠脚趾扣地。 那天老蛤蟆和老乌龟在池塘里吵架,他料到会有今天一幕。 但真被当面戳穿,仍有一种扯下遮羞布的羞耻感。 不过他隐瞒此事,非是担心让人扣上人妖私通的帽子。 朝廷还和龙君做生意呢,有啥? 梁渠主要担心造船模的独门生意被抢! 自己小本经营,野路子。 朝廷造船局里,造船大师要多少有多少,多线开工不在话下,竞争起来,会被爆杀。 习惯上山珍海味,蛤蟆会瞧得上粗茶淡饭? “行了,你小子甭担心,老夫不请自来,知道了什么都不会出去嚷嚷,还指望老和尚给我漏点东西出来呢。” 苏龟山看出梁渠从蛙族那利用手段,得了不少好处,但他不在乎。 谁没有自己的运道呢? 自己当年救下福禄玄龟,间接和妖庭西柱搭上线,利用信息差,一样赚的盆满钵满。 妖王指缝里漏点,就是好大一块肥肉! “不过我要告诉你件事,朝廷一直想同南柱交易,扩大份额,你有办法促成,就是大功一件!” 梁渠点点头。 苏龟山不知梁渠点头是知道还是同意,也没在意。 “江淮大泽是天下数得上的灵湖宝地。 莫看当前只一个本土妖王,三个外来妖王,实则过去远比如今强盛。 最为巅峰之际,江淮大泽里足有六柱,里头五个淮江妖王,三个本土妖王,独一个逆流而上的海妖,但那已经很久之前的事。” “六柱?算龙君?” “不算龙君。” 梁渠咂舌。 六个妖王加龙君,那得多强悍的一股势力? 真要如此,大顺的态度恐怕就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了。 苏龟山抿出虾肉,丢掉虾壳,靠上椅背。 “小子,问了我那么多,我倒要问问伱,突然问这些作什么?” 梁渠心中一凛,低头剥虾。 “小子好奇。” “我看不尽然。” 苏龟山咂摸着花生滋味。 “真龙消失年月,正值天下多事之秋,大顺同大乾打得火热,无人关注大泽,故时间上估摸不准,大致为八十到一百年前。 以两甲子推算,新龙君的出现,为近二十年到四十年之间。 实际两个甲子为满估,有记载的大多用不上一百二十年,基本一百一,一百一十五左右,取中间九十年,即左右二十五年的事。 二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从狼烟走到宗师,一共也不过一十四年。 平凡之家中,足以让新生稚儿成长为家中顶梁柱。 誉为大顺第一武圣的张龙象,一十五始修行,四十有八入武圣,从头到尾更只用三十三年……” 苏龟山说得口渴,喝光手边酪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梁渠起身再盛一碗。 苏龟山继续道。 “每值关键时日,能人,妖辈出,不难想象水下是何等暗流涌动,又有多少大妖窥伺机缘,渴望化龙。 无论是争当龙君,亦或从龙,皆为莫大功劳。 其中机会最大的,自然是那些天生异种。 异种,即异数。 猿本该为陆兽,偏为水兽…… 你那朋友白猿,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吧?” 梁渠嘴里吸着龙虾,伸出小拇指挠挠鬓角。 他总算明白苏龟山絮絮叨叨那么多的意思。 老舅爷想象力怪丰富的。 啊对对对。 白猿让我问的。 梁渠的沉默让苏龟山以为自己猜对了。 他大笑三声,埋头剥虾,边吃边建言道。 “你那白猿,应为天生神力,四肢健全类人,故对付起蛇妖颇为容易。 然未入大妖之境,接下来二十五年,要争那位置,够呛。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未到关键时刻,尽量少冒头为好,以免教蛟龙看出端倪,故意针对。 日后白猿真有机会同蛟龙较量,展望龙君宝位,有你这层关系在,朝廷定然是会倾向于它的。” 不出意外,蛟龙已经看出端倪了。 梁渠心中哀叹,明面上还是神色肃穆,一脸听劝模样。 “忠言逆耳,老舅爷说的是,回头我一定转告它。” “嘿,今天晚上给你小子抖了不少东西,纵然升任衡水使,许多事情也不是你该知晓的。” 梁渠一本正经道:“全是舅爷疼甥孙。” 苏龟山心情不错:“别以为两句好话就能混过去,天下没有白得的馅饼。” “那舅爷您说咋办?” “水植就不给你了,听了那么多东西,总要有代价,正好省得我去拿。” “啊?” “啊什么?你要真想要,下次再找机会不是?” 梁渠心领神会。 月光投射在院落斜垄的青瓦上,舒爽的夜风幽幽地穿过庭院。 乌龙趴在地上,找到鸡骨头啃得咔嚓咔嚓。 杯盘狼藉。 “张大娘,快回去歇息吧,明早再过来收拾。” 收拾到一半的张大娘收起抹布,瞧瞧月色,没有坚持。 “好!” 梁渠点点头,独自回静室,拿出纸笔,总结今日收获到的信息。 水属宝植飞了,但换回来的几条信息价值要高得多。 纸张上圈圈画画。 “蛟龙,真龙……天生真灵……海里没有,水脉化形?” “为何主导百姓祭祀,会有眷顾度?香火?” 梁渠写下香火二字,想了想。 打个叉。 不对。 眷顾度获得后,从未有过起伏,波动。 真要是所谓香火,不该如此稳定,而是同百姓有关联。 如此看来,眷顾度显然不会是这般绑定关系。 梁渠本人也不喜欢这种捆绑关系。 做善事是乐意做。 强迫我。 不行。 “祭祀是仪式过程?通过仪式过程获得后,获得的事物归属自己,不再变化?” “走水,是否为一种江河的认可仪式,后天化真灵的条件之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章 尔欲行僭越之事乎? 梁渠端坐静室,拿上狼毫圈圈画画,梳理脉络。 另一边,肥鲶鱼没事乱逛,跑大泽里晃了一整天,不加遮掩地释放气息,沿途精怪仓惶逃窜。 一头成精大鳄察觉危险,浑身鳞片竖立,找到机会,钻出泥潭,并拢四肢疯狂甩尾。 肥鲶鱼早早发觉大鳄,卷动水流,一溜烟追上,同大鳄并排前行,贴脸上去。 足足数倍的体型差距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摄人气势,大鳄余光瞥见足以咬掉自己整个脑袋的巨口,身体忽地失去了知觉,滑飞出去数十米,栽落泥坑。 哗啦。 肥鲶鱼甩动鱼鳍,扇飞泥沙,须子戳戳。 大鳄一动不动。 晕死了。 芜湖~ 肥鲶鱼吐出一连串泡泡,甩动尾巴摆出几个造型,化作一团黑雾到处游晃,尽了兴,方掉头往浅水区跑,一路拍飞大鱼。 光影变化模糊。 待天蒙蒙亮,浮起一层紫光,肥鲶鱼找到涡流甬道,一头钻入,一溜烟飞到蛤蟆洞穴附近。 打个旋,平稳落地! 水底鼾声震天。 肥鲶鱼进到洞穴,拍上两下蛤蟆肚皮。 晃晃悠悠,没有反应。 肥鲶鱼又跑到藤蔓前,舞动长须。 藤蔓伸出枝丫,指向某個方向。 得到指路,肥鲶鱼全速前进,一路风驰电掣,扬起大片白汽。 听从天神号令! 去康康老蛤蟆家里到底有什么好宝贝! 一路“翻山越岭”,爬坡上游。 肥鲶鱼停下尾巴,远远望见远处山坡,诸多石穴依次连绵,顶峰上接天的荷梗摇晃。 好大的荷叶! 肥鲶鱼昂起脑袋。 天神池塘里也有,可它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 一路从水底通到水面! 扩蔓的荷叶遮挡住清晨阳光,摇晃间投下涌动的金色流光。 大清早,各类大蛙拍动双璞,或背负行囊出门,或手持山字船锚巡逻,游蹿于水层之中。 有巡逻的大蛙注意到肥鲶鱼的造访,一个扑腾翻身落到水底,扬起大片泥沙。 大蛙手持船锚触地,呱呱几声盘问。 肥鲶鱼甩个须,转个圈。 巡逻大蛙震惊后仰,露出鲜红色蛙腹。 它围绕肥鲶鱼走一圈,挥动爪蹼,难以置信的呱呱呱。 肥鲶鱼点点头,尽显自信风采。 巡逻大蛙沉默。 它呱呱几声,游蹿进山谷。 肥鲶鱼原地等待。 山谷间。 两只体型更为庞大的青皮蛙蹲坐在地,听得巡逻大蛙呱呱呱。 大胖疑惑。 “无足蛙?” 巡逻大蛙点点头。 大胖面露苦色,它不记得族群中有此种类别的蛙,天天让长老拍脑袋,自己记忆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倒是一旁的二胖若有所思,片刻,思绪如电划过,脱口而出。 “从小蛇口逃生,失了四肢!” “嗯?” 经得弟弟提醒,大胖再度回忆起作痛的后脑。 “快快去迎!晚了长老要不高兴了。” 大胖二胖相继跳出,漫游水中,投下阴影。 居高临下的俯瞰间,两蛙迅速找到等候在原地的肥鲶鱼。 甫落地,大胖惊疑起来,绕着肥鲶鱼仔细观察。 “无足蛙,你长大了?” 二胖深有同感:“对对对,长大了。” 大胖二胖跟随老蛤蟆,送兵器去大王洞穴时,曾见过肥鲶鱼。 印象里的无足蛙只有如今一半大。 肥鲶鱼听得两蛙惊诧,马上甩起尾巴,接连摆出几个造型,洋洋得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不错! 长大! 威武! 且自己有名有姓! “凶牙将?” 大胖二胖愣住,两蛙对视一眼,猛地鼓起腮帮。 后跟来的巡逻大蛙定力不强,松开了船锚,砸到地上扬起尘埃,笑出呱叫。 肥鲶鱼面露不爽。 大胖二胖赶忙岔开话题。 “凶牙来得正好,一起吃肉吧!” 吃肉? 肥鲶鱼长须一扬。 大胖二胖挥爪,示意肥鲶鱼跟上。 三蛙来到山谷。 肥鲶鱼惊讶发现,山谷间竟横躺有一条硕大红鱼! 气势上比香邑县蛇妖更强三分,许多大蛙正对它进行切割,分成大鱼片。 大胖道:“大王昨天入海,杀了两头红斑鱼,留了一条给族里,今天正要烹饪,全族的蛙都有份!” 肥鲶鱼大喜。 一来就有好吃的。 不错,它是蛙,合该分一杯羹! 大蛙们切割下厚厚鱼片,把鱼片叠成一叠,放入托盘,大胖顶在脑袋上,游蹿出水面。 肥鲶鱼紧跟其后,环顾一圈,张大嘴巴。 晨光照下,偌大的翠绿荷叶上露水滚动,许多蛙族各司其职,当中更有一个架锅烧火。 火焰熊熊,烧不透荷叶半分。 领头掌勺的大蛙脑袋上顶一块白被子,嘴里叼着串晃晃悠悠的莲藕,颠勺抄锅里头的香料。 旁边有帮厨蛙接过大胖送上来的鱼肉,撒上秘制香料,蛙蹼接连拍打,腌制处理。 肥鲶鱼闻到香味,口水直流。 香邑县经历了快一个月的蛇肉摧残,它嘴里只有苦味和腥味,恨不得马上跳进锅里尝尝咸淡。 观摩一阵,距离鱼肉制备尚要一段时间。 肥鲶鱼转身下潜,询问路过的大蛙,老蛤蟆的家位于何处,引得一众青蛙愣神,指明方向后,三三两两聚团,窃窃私语。 几只蛙询问起巡逻蛙,黑背白腹的家伙是谁。 巡逻蛙放下船锚,挥舞爪蹼。 “蛙族新种,无足蛙?” “无足蛙?真有这样的蛙?” “大王亲口说的?” 听得为大王所说,不少将信将疑的蛤蟆立马相信。 大王说是蛙,那就是蛙! 再看肥鲶鱼。 “像大蝌蚪!” “是蛙!是蛙!” “蛇口逃生,真是可怜,呱呱呱。” “蛙族与蛇族不两立!” 众蛙瞩目。 肥鲶鱼挺胸抬头,在一众热心蛙的指路下,找到了老蛤蟆独门独栋的大洞穴。 甫一靠近,覆盖洞穴的藤蔓舞动不定。 肥鲶鱼绕开藤蔓,贴上脑袋。 透过缝隙,正好看到老蛤蟆抱着一朵宝莲,躺进石头里乐不可支。 洞穴内。 老蛤蟆爪捧宝莲,爱不释手。 开发池塘,真有回报! 见着回头钱了! 兴奋之余,藤蔓外突然闪出来的黑脑袋吓老蛤蟆一跳。 看清来者样貌,老蛤蟆大惊,忙把宝莲收到身后,跑出洞穴,挡在门口。 “无足蛙!怎么是你?” 肥鲶鱼绕过老蛤蟆,试图挤开洞穴观望。 老蛤蟆慌忙挡住去路,厉声呵斥。 “大胆佞蛙!尔欲行僭越之事乎?”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天水朝露 啥僭越? 听不懂噻。 肥鲶鱼装傻充愣,摇头晃脑。 老蛤蟆掐住肥鲶鱼的胖脸往上顶,用身体挡来挡去,然见肥鲶鱼冥顽不灵,大怒,猝然跃起! 视线一清,肥鲶鱼大喜,不料阴影投下,急速放大,马上脑袋一沉,砸到地上。 老蛤蟆骑跨肥鲶鱼脖颈,伸出爪蹼,狠狠揪住肥鲶鱼的长须,一把拉起。 嘶~ 痛痛痛~ 肥鲶鱼浑身鱼皮一紧,没来得及看清洞穴布置,痛得扬起半个身子,眼前一片水光涟涟,头顶老蛤蟆的怒吼震耳欲聋。 “大胆佞蛙!” “大胆佞蛙!” “久不出手,稚子安敢当我病蛙乎?蹬!蹬!蹬!” 绑!绑!绑! 老蛤蟆怪叫三声,拉住肥鲶鱼的脑袋,蛙腿力蹬三下,旋即后仰身子,一个狂暴头槌! 咚! 水波扩散,泥沙翻涌。 洞穴附近水草断裂几根,飘飞出去。 噗噜噜~ 肥鲶鱼吐出大量气泡,顿感世界天旋地转,浑身乏力,半边身子恹恹砸倒在地。 临昏前,它努力睁大蛙眼,试图透过门缝,窥得一丝真相…… 啪! 老蛤蟆再呼一巴掌。 肥鲶鱼双眼一翻,彻底瘫软,再无动静。 出师未捷。 身先死…… 老蛤蟆怒火中烧,揪住肥鲶鱼长须,爪蹼乱穿,打了个复杂绳结。 啪! 绳结弹到嘴上。 小小无足蛙! 大不敬! 大不敬! 老蛤蟆气得蛙腹鼓鼓,它跳到半空,鼓出全部空气,呐喊出声。 “大胖!二胖!” 雄浑蛙音,穿透层层水幕。 荷叶上的大胖,山谷间的二胖蛙皮一颤,一個跳水,一个蹬地,化作两道流星,眨眼间刷刷赶到。 “长老!” 老蛤蟆拉住肥鲶鱼的须结,拖到青皮蛙面前,怒锤两下大胖肚皮。 “刺客!蛙族里有刺客!你们两个蛙统领,天天只知道吃吃吃!倘若教贼子行刺成功,你们自戕事小,蛙族再无未来事大!” 大胖看一眼肥鲶鱼,心想好大误会,内心可怜,耐心解释道。 “长老,误会,它不是刺客,是无足蛙,上次去大王那见过的……” “我是长老!我说刺客,就是刺客!就是刺客!” 老蛤蟆又怒,它跳上大胖脑袋,揪住两边嘴巴皮,使劲拉长。 “正是有你这样玩忽职守的无能废蛙!我蛙族才不是蛇族对手!迟迟不能称霸大泽!取下蛟龙首级!为真君报仇!替大王分忧!笨蛙!笨蛙!” “张~老~,窝~错~了~,哈~此~蹼~敢~了~” 老蛤蟆蛙腿用力,连蹬三下,突然松手。 啪! 蛙皮回落,弹出清脆回响。 二胖心惊胆战,爪蹼扩张,不自觉后退两步。 老蛤蟆猛地转头。 “还有你!二胖!蛙族副统领!” 老蛤蟆从大胖脑袋上跳起,又一跃扑到二胖头上,一模一样的手法,蹬蹬蹬大踹三下,拉起蛙皮,听得二胖自己承认错误,这才放手。 啪! 白汽消散。 老蛤蟆跳进洞穴,拳头猛砸一下藤蔓,藤蔓缩一下,又重新蔓延,结笼洞口。 泥沙沉落,洞口恢复安静。 “哎~” 大胖二胖揉揉嘴巴,齐齐叹气。 半晌。 大胖伸出蛙蹼,抓起肥鲶鱼的大尾,甩到背上,领着这头可怜的无家小蛙回去。 长老记性比自己还不如,才多久,已经忘了无足蛙,还当成了刺客。 日光横移,天光大盛。 肥鲶鱼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漂浮在一片布满祥云的天空之中,尾巴轻轻一甩,身体游出去好远。 浑身轻飘飘,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大为畅快。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欢乐间。 一条浑身赤红的大宝鱼从云中游过。 肥鲶鱼眼神大亮,它甩动尾巴,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抓到了大宝鱼。 宝鱼香气浓郁,肥鲶鱼长须甩动,沾点白云,划下几条线。 鱼腩,鱼肚,两鳃献给天神,鱼头,鱼尾留给自己,鱼骨丢给不能动,鱼肠给圆头。 不不不。 肥鲶鱼抬起鱼鳍擦掉线条。 鱼肠给阿威,鱼鳍给圆头。 对对对。 好香,好香~ 肥鲶鱼张开嘴巴大嚼,嚼着嚼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须子,剧痛袭来。 刹那间,眼前一切烟消云散…… 肥鲶鱼睁开眼,陷入无尽空虚,然后,同宝鱼一般无二的香气钻来。 “你醒了。” 肥鲶鱼抬头。 大胖蹲坐在荷叶上,抓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它从旁边拿下一片王莲盆,放到肥鲶鱼面前。 绿叶衬托下,里面是两块多一半的肥美红斑鱼肉! 鱼肉油脂自截面缓缓流淌,煎肉一面色泽金黄,飘出热气。 大胖张开爪蹼:“红斑鱼按蛙的高度分,我个子高,能分五大块,你个子比我矮,所以只有两块半。” 饥肠辘辘,肥鲶鱼连连道谢,埋头大吃。 香,好香。 和梦里的宝鱼一个味! 大胖边吃边说。 “伱须子上的绳结,我找蛙给你解开了,之前忘记和你说了,长老的屋子,不经过允许,谁也不能靠近的,靠近三丈都不行。 哎,都是我的错,应该领你过去的。长老再不擅长打架,也比你厉害。” 肥鲶鱼大口吃肉,深感认同。 它错误的估算了老蛤蟆的实力,没想到那么强。 吃着吃着。 肥鲶鱼动作放缓。 天神麾下五大战将。 拳头能帮天神挖矿,实力越来越强。 圆头豚多势众,从香邑县回来,指不定带回来多少个小弟,捕鱼不过,打架更打不过。 不能动,天赋独特,整天躺小院,啥不用干,一样能派上大用场。 阿威…… 肥鲶鱼听闻岸上有一种人,名阉人,叫太监,本身不足为道,没什么用处,却因时刻亲近大人,深得宠幸。 只自己…… 天神交代的任务都没法完成。 哎~~ 肥鲶鱼咽下鱼肉。 鱼肉入肚胃作痛。 嗝~ 撑到了。 作为一条鱼,和蛙比身高分鱼肉,肥鲶鱼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两块半,超过了它的食量,吃得肚子发胀。 二胖端着盘子过来,见肥鲶鱼闷闷不乐:“是胃口不好吗?” 大胖闻言低头,这才发现肥鲶鱼盘子里还有一整块鱼肉没动,欲言又止。 肥鲶鱼瞧出端倪,灵机一动,把剩下一块送给大胖。 大胖大喜,反复确认肥鲶鱼真的不要,拿起鱼肉,和二胖一蛙一半。 “无足蛙,你蛙真好。” 收获一张好蛙卡,肥鲶鱼趁机提出问题。 “长老什么时候出门?想要当面道歉?”大胖咀嚼鱼肉,陷入沉思,“不知道啊,可能明天,可能后天。 长老的智慧太高深,一举一动全有深意,它的事,别的蛙很难琢磨的,可能只有大王知道。” 肥鲶鱼大为失望。 等老蛤蟆离开,偷摸进去的计划得再找机会。 二胖突然道:“昨天长老不是邀请了龙人,要卖朝露的消息吗?好像就是今天下午,说不定能找到机会道歉。” 朝露? 肥鲶鱼好奇询问。 二胖不假思索。 “天水朝露,一种看不着的奇怪东西吧,对龙人非常有用,说是吃了能变成大象。 大象你知道吗?我以前在淮江上的大船上见过一次,比你还胖,腿粗粗的,龙宫里的柱子一样。 走起来又笨又慢,不知道变成它有什么好的,我一口能吃一只! 反正长老每回出去,总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宝鱼就是矿石,用不到的全卖掉,那朝露好像还有十多天就要有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二章 捷径! “今日到此为止。” 风扫着树叶,哗哗的一片。 演武场内。 杨东雄松开手掌,伏魔刀笼作白烟溃散。 梁渠放下伏波,浑身暴汗,他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干,张嘴哈出一口闷气。 临近盛夏,天气越来越热。 再过半月,蝉也要钻出泥土,到时候不仅闷,还燥。 梁渠坐上石墩,不经意看一眼师父空荡荡的右手,咧嘴笑问。 “师父,伏魔刀适才是不是让弟子劈出个小豁口?” 杨东雄呵上一声。 “你那长枪,大妖赤火鸟金羽生灵,墨龙金作骨,寻常大武师都求不到这样的好灵兵,锐气烈得惊人,加上善于破罡的太清龙。 同等境界,碰上你这么个蛮力怪胎,指不定一枪能把人真罡捅个窟窿!” “嘿,不带伏波,打不痛快。” 梁渠颇为得意。 杨东雄摇摇头,站到阴影下招手。 “外头晒,进来歇。” “成!” 接过毛巾擦汗擦身,梁渠收拾爽利,穿上衣服,同杨东雄进厅堂,坐等吃中午饭。 接下来一到两個月,他要每天来杨府锤炼一上午真罡,自然顺带解决午饭问题,短暂脱身间,亦能缓一缓苏龟山的“催菜”压力。 自个菜谱不是无穷无尽,早晚会掏空。 饮茶补水间,梁渠盯住墙上山水画,突发奇想。 “师父,修持真罡,除去感受压力,生死搏杀外,有没有其他法门?” “有!” 杨东雄言语肯定。 梁渠一愣。 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 他坐直身子,洗耳恭听:“师父请教。” “观天象,识地法,见鸟兽之文。” “观天象,识地法……见鸟兽之文?” 梁渠前面半句尚能听懂,后面半句不明所以。 整个合起来,对真罡会有何促进也不太懂。 “你之前不是小顿悟过一次,领悟猿拳吗?” 梁渠点头。 那次小顿悟,令他突破不久的血关一下圆满,更领悟出一套略有不同的新猿拳。 顿悟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比原法门更好。 猿拳作为杨东雄放在武馆里的三大基础拳法之一,打基础相当不错,作为入门教材,普适性上进无可进。 新猿拳拿出来,对入门学徒而言,反倒不如原来的好。 但针对个人,新猿拳绝对更适合梁渠自己。 每日晨练,他皆会打上一遍活动筋骨,其后操持伏波,浑身舒畅,反观旧猿拳则没有。 “所谓观天象,识地法,通俗讲,即观摩天地异象,奇景,以致类似顿悟效果。 以心神牵引天地灵机,冲刷己身,达到蜕变真罡目的。 我西北参军间,曾亲身观摩过两次奇景,一次风雷天柱,一次长河血原,第二次更有异宝现世,一缕玄血长气,半柄武圣玄兵。 虽未曾获得机缘,俱为事件旁观者,却也从中获益匪浅,得天地灵机冲刷,真罡均有所长。 尤其长河血原,正逢血战过后,百感交集,险些蜕变为相,奈何天资愚钝,差上几分。” 相? 梁渠虚心请教。 “师父,什么相?何为相?” 杨东雄指沾茶水,一笔一划,写出一个“相”字。 “你有两大真罡,一为白猿,二为青龙,若能于某次观摩天地异象,奇景,有所领悟,成功显化异象,搬融到你的真罡中去,那即是相! 如我领悟风雷天柱,则大辟伏魔刀会带风雷异象,杀伐凌厉三分。 反之领悟长河血原,则出手间现长河落日,刀势威猛三分。 此方法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得之者甚少,裨益极大。” “假如天资够高,能全领悟吗?” “能!天下惊才艳艳者众多,我曾见过一人,身负三大异象。 长河涛涛,气势不尽;落日低垂,荡威生云;圆月清辉,杀意森森。 只不过,领悟太多,并非全为好事,反有杂糅败乱之感,出手间威势不增反减,不如二相乃至一相者。 奈何顿悟突如其来,人会陷入蒙蒙内景,大多不由自主。” 怪怪。 天赋太好也有问题,乱刻东西进真罡。 梁渠咂舌。 “师父,天地之间,异象少吗?” 杨东雄摇头。 “不少,天南海北,时有发生,只是十分短暂,多半刻钟或一刻钟,稍纵即逝,难以赶至,待听到时,早已结束。 像我从军半生,整个大西北异象发生过不下两手之数,频繁时,几乎每隔一两年便有一次。 然天地宽阔,武圣亦难以顷刻间从西北南赶至西北东,故我只碰到过两次。 不止西北,寥无人烟处多有异象,如江淮大泽,数得上的异象有好几个,海月潮生,云上仙岛,碧波琉璃,风语回音…… 我曾见过一次海月潮生,当时一无所获。 大西北拼搏半生,所获所得所拼所感,大多在那,对水上的东西,为师反倒没什么触动。” 梁渠明白。 杨师从军半生,初时籍籍无名,后拼搏奋发,小有成就,又偶然间救下徐文烛,一路青云直上,与许氏成婚,中间经历有丧子之痛。 当中心酸,苦楚,得意,欢喜,不足为外人道也。 留下的深刻记忆,全是塞外西北,自然更容易对西北奇景触景生情,感悟天地,得灵机冲刷。 反之…… 从奇景的名字多能看得出来。 西北奇景,充满铁血,豪放风情。 淮南的则多飘渺,仙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所谓杂糅,或许正是添一份水波飘渺,又多一份铁血肃杀。 不搭。 “那观鸟兽之文呢?师父,这个是什么意思?作何解?” “蛟龙走水,你长于淮南,不陌生吧?” “耳熟能详。” “这就算‘鸟兽之文’。” 梁渠恍然。 世界当真奇妙。 杨东雄继续道:“天象、地法奇景成相,多增势与威,鸟兽之文成相,则添灵与性。 且……天地之间,遍布灵性,有时观摩寻常景象,大雪天山,长河落日,性觉敏锐者亦能有所领悟,只是有此等本事与天资的,尤其要当心杂糅。” 梁渠点头,相当于灵性太高,啥玩意都能往里塞,塞成个四不像。 杨东雄见梁渠点头,他想了想,犹疑着补充道。 “其实也不尽然,天下之大,总有奇葩怪胎。有一人,名徐文霞,遍访名山大川,成大相一十有二,小相三十有六,名山河相,誉为天下第一磅礴大相。”? 梁渠莫名觉得事迹眼熟。 “告诉伱此人事迹,绝非让你好高骛远,追求什么磅礴大相。 徐文霞成就第一山河相,震惊世人不假,却也浪费太多岁月,未入宗师,寿尽而亡。 为师只想让你知晓,有时绝路亦为出路,出路亦为绝路,万事万物,种种可能皆有。” 梁渠恭敬下拜。 “诲尔谆谆,弟子受教。” 拜师杨东雄,梁渠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绝不止各方帮助。 “对了,师父,弟子还有一件事。” “说!” 梁渠望向一旁。 等候已久的下人心领神会,递上托盘,里头是厚厚一沓请帖。 “师父,昨天来时没想起来,不少原淮阴府的势力搬迁过来,到我宅上送请帖,邀请赴宴,有十好几份,我对他们全没太多了解。 哪些要去,哪些不要去,哪些值得去,心里没个数,打听起来又麻烦,来平阳府的大族我全不认识,问文彬他们也一样不知道,师父能否给个建议?” 杨东雄扫一眼请柬。 “你去问你师娘,我从来不操心这些。 她让我去我就去,她说不用去,我也懒得去。” 阿巴阿巴。 梁渠闻言只好收起请柬。 饭后。 梁渠找到师娘,铺开请柬,言明请求。 许氏接过请帖,一一翻开浏览,看一本放一本,发牌似的分开。 总分四类,依次错开,言简意赅。 “第一叠,未逾期,值得去;第二叠,未逾期,不值得去。 第三叠,已逾期,你尽可能差人登门说一声,作个解释;第四叠,已逾期,你大致回一下就好,写个婉拒,把请柬还回去。” “登门要送礼吗?要送,送何物较为合适?” 许氏伸手。 “纸笔。” 梁渠从旁边书桌上翻出墨宝,研好墨水,恭敬奉上。 许氏舔墨,边想边写,写了几个物品名,依次分条撕下,夹进对应请帖里。 “不想动心思,按我写的去买就好,买什么价位的礼物,我也给你标了上去,你照着来,单纯客套不失礼,要想搭关系的,你动些心思,自己看着办。” “左右走个过场,免得人发牢骚就好。” “已经比旁的几个强不少了。”许氏发牢骚,“子帅从来没问过,哪天想吃顿好的,他就翻一翻,找个没逾期的去一趟。” 梁渠乐出声:“四师兄随性而为,自然是潇洒的,每人心中权衡不同。” “就你惯会说话!” 梁渠嘿笑。 一个人不可能总一帆风顺,也不可能总坎坎坷坷。 如何走,能选。 梁渠选择最省力的走法。 《内经》言:治未病而不治已病,治未乱而不治已乱。 平时多费心思,遇到事不费心思,且他有本事做到。 大部分矛盾的根源本质是利益冲突。 除非有本事做大蛋糕,且有权力分配自己做大的那部分,否则资源那么多,想要往上,只能存量竞争。 但梁渠发家基本盘在水里。 从来不和人抢蛋糕! 自己摘菜,自己做菜,自己吃自己的,偶尔还能分一口给别人。 此为其一。 其二,便是平日做人。 出门挖个鲛人遗迹,自然有人嫉妒,但挖了遗迹,一人一批鲛绡,大家就是亲兄弟。 只盼着你多挖点。 离开杨府。 梁渠骑上赤山,慢速穿梭于树林下,精神链接晃一圈。 圆头安然无恙,拳头精神奕奕,不能动昏昏沉沉,可能还在睡觉,獭獭开精神亢奋,不知是不是在和谁打架。 肥鲶鱼…… “阿肥怎么还没好。” 昨晚和今早,梁渠通过链接,探查过两次肥鲶鱼方位。 第一次在深水区瞎晃,大几百里的模样,蛮远,应当刚进化,撒欢在玩。 第二次在蛤蟆附近,多半听从命令,找老蛤蟆探底去了。 结果清晨到下午,大半天下来,没半个回信。 让老蛤蟆揍了? 老蛤蟆实力不明,但能说话,至少成妖,只是平时容易让人忽视实力。 梁渠好奇,顺应链接,主动问起肥鲶鱼情况,立马得到回应。 “谋大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三章 窃听风云 肥鲶鱼神神秘秘,半遮半掩,纯谜语鱼。 话里话外只一个意思,准备偷个大的。 梁渠不清楚它是真有东西,亦或单纯自己也糊里糊涂,听风是雨,想了想,没去细究,放任肥鲶鱼发挥主观能动性,策马往南。 不急回家。 昨个查清,范子玄,颜庆山等河伯听闻上官回来,相继拜访,今天他准备去各乡镇巡查。 不能老不干事。 都水郎加大造爵,河泊所每月发一百六十八两的月俸呢。 正好找两個人给自己跑腿,去采买礼物。 赤山扬起四蹄,化作熊熊烈风,驰骋八方,扬起树叶飞旋。 与此同时。 精神亢奋的某獭…… “八铜板吃饱,十二铜板吃好”的脚店招旗飞扬,剪碎的旗脚乱舞。 埠头上,路人驻足,围成人墙,窃窃私语。 店门外,獭獭开蹲坐小马扎,手捧大木碗,用筷子叉起肉块,拨去上头艳红辣椒,塞入口中,吃得大汗淋漓,直呲尖牙。 几个小的有样学样,抓住筷子往铁锅里头插来插去,搅动间,浓郁肉香飘散,全然不在乎路人目光。 掌柜的从屋里走出,端来一盘处理好的下水,腱子肉,慢慢加进咕嘟咕嘟沸着,飘满鲜红辣椒的大锅里。 沸汤渐止。 有人再忍不住,指向獭獭开,悄声询问掌柜什么情况。 掌柜的倾斜托盘,边倒边说。 “今个中午准备收摊,哪知道梁爷养的江獭过来,往桌上倒了一袋铜板,有好几百枚,伸爪就指炖菜的大锅! 我做这辣锅炖小半年,码头人见得多,但没见过这般架势,再一数桌上铜板,足四百六十多文! 嘿,四钱的银子! 多阔气! 挣谁钱不是挣? 想着新摆一锅呗。” 众人啧啧称奇。 梁爷养的玩意,绝了! 掌柜的补充道:“大伙也甭担心,和外头卖的不是一个锅,这锅是我自家用的。” “掌柜的讲究是讲究,你也不嫌弃?” “有啥?几十年前我太爷爷从南边逃难来,还跟野狗抢食吃呢!” 众人哄闹成一团。 獭獭开只觉得周围人稀奇古怪,捞起烫熟的下水大口吃肉。 辣!辣!辣! 痛快! 吃完这顿辣卤肉,涨上力气,再去找疤脸报仇! 今日誓要一雪前耻! “梁爷牛,养的玩意一样牛,太机灵了!” “怪想摸上一摸的……” “小心把你手咬掉,掉锅里正好炖了吃!” 几个外乡人啧啧称奇。 “大地方,就是不一样。” …… 水底,肥鲶鱼鱼肉吃饱,全身暖洋洋,四处游蹿,摸索,往山谷间找到一个绝佳位置,卧伏于水草之中,遮蔽气息,偷望向不远处的山坡。 此地偏僻,地势低洼,水草丰茂,又正好能观察到老蛤蟆洞穴有何异动,大妙! 万事俱备,眼下只等老蛤蟆行动! “呱~” 肥鲶鱼吓一跳。 一只红皮小蛙不知何时落到身后,它连忙甩动尾巴赶走对方,重新合拢水草,遮掩住自己,确认没引起旁蛙注意,继续潜伏观察。 一等…… 等得犯困。 肥鲶鱼垂下脑袋,躺进水草丛里直想打盹。 不知过去多久,半梦半醒的肥鲶鱼眼前光影闪烁。 仿佛有电光流窜。 肥鲶鱼鲤鱼打挺,仰头望去。 几条箭形白鲟游蹿,背后拉着飞梭似的小舟,从远处疾射而来,拉长出大片白色气流,闪烁般跨跃山谷,遮蔽阳光,悬停于蛙族上空。 来了! 肥鲶鱼精神大振。 它扬起头,环顾左右,整片水底泛漾起层层橘光,竟是一等等到了傍晚! 二胖说的下午未免太下了些。 飞梭下沉,垂落于白鲟下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几名身材高大的龙人从飞梭中坐起,翻身入水,龙绡飘飘不濡,配合上汉白玉似的肌肤,颇具仙气。 有大蛙爪持山字锚,上前盘问,几声听不太清的呱呱呱。 只见得龙人躬身一拜,从宽大衣袖中偷偷拿出两条宝鱼,塞给大蛙。 大蛙小心环顾,悄悄塞进嘴里,转头落到老蛤蟆门口,不敢靠近,只远远地呱叫两声。 噼里啪啦一通响。 藤蔓收缩,露出洞口。 老蛤蟆探头探脑,望见远处悬停龙人,回身砸一拳藤蔓,重新笼罩住洞口,这才出门。 路过盘问大蛙,老蛤蟆忽然停下脚步,狐疑扫视。 大蛙双眼望天。 半晌。 老蛤蟆收回目光,往前两步,正待大蛙浑身松懈之际,老蛤蟆突然一个回头,捶上大蛙肚皮。 咚~ 大蛙肚皮水波般震颤荡漾,两条宝鱼被迫吐出,大鱼慌忙逃窜,老蛤蟆眼疾手快,一把揽下,塞进自己嘴巴,白口袋鼓鼓囊囊。 大蛙肩扛船锚,揉动肚子,恹恹坐倒。 呱~ 长老的感知太敏锐,每回收点好鱼,总是逃不过长老法眼。 天上龙人一愣一愣。 几个小年轻悄声问。 “蛙族长老……一向如此吗?” 头领回瞪一眼:“没你们说话的份!” “……” 老蛤蟆踢腿上游。 肥鲶鱼钻出草丛,悄无声息地贴地游动,它上前拍拍大蛙肩膀以示安慰,没有趁老蛤蟆离开进洞探查,反缀在老蛤蟆身后,竖起耳朵。 探明老蛤蟆的家底,是为更好的开价。 但眼下老蛤蟆和龙人的交易,似乎有更直接的利益好处? 肥鲶鱼始终认为自己要比圆头聪明得多,自己才是天神麾下所有水兽中,最值得器重,最富有智慧的一个! 证明! 龙人注意到了肥鲶鱼的靠近,但那大大方方,还拍了拍大蛙肩膀的样子,让他们没有太在意。 此地是蛙族腹地,如此大方出现,必然全是自己人。 何况长气对妖族的重要性不高,否则老蛤蟆哪会轻易卖出来。 老蛤蟆游到身前。 “蛙长老!” 领头龙人恭敬作揖,面对蛙族族柱的老蛤蟆不敢有丝毫不敬。 老蛤蟆轻嗯一声,扬起脑袋,却没有作声,徒两条宝鱼在它的白口袋中不断挣扎。 领头龙人心领神会,从飞梭中搬出两个大箱,恭敬奉上。 “还望蛙长老告知,此次长气位于何处?又是否有天地异象?” 老蛤蟆接过大木箱,一一打开查看,确认无误,心满意足的收起,敲晕口袋里的两条宝鱼,指向南边偏东位置。 “一千六百五十里到一千七百里左右,两侧水山谷中间位置,会有异象,大概海月潮生,云上仙岛中的一个,半个月之内会现世。” 领头龙人赶忙记下。 多宝蟾蜍的寻宝能力,大泽里独一份。 头领虚心再问。 “蛙长老,此长气要如何收服呢?” 找到气是一方面,收服气是另一方面。 老蛤蟆又扬起脑袋,背过爪蹼。 龙人头领牙疼。 显然。 告诉地址是一份价钱。 如何收服长气,那是另外的价钱。 好在龙人不是第一次和老蛤蟆交易,又一个木箱搬出。 老货抠搜是抠搜,还小心眼,但做生意是有诚信的,除非买的时候没说清楚货物要求。 老蛤蟆接过木箱,打开一看,眉开眼笑。 “用冰!两百年份以上的老冰!保险点,三百年最好。” “用冰?” 头领面露苦色。 莫说两百年以上的老冰,这个季节寻常冰都不好找。 好在距离长气现世,尚有一段时日。 族中派出不少年轻人到南岸,看看有无办法从人族那里搞来足年份的老冰。 另一旁,肥鲶鱼偷偷把内容全部记下。 它不清楚啥是长气。 但直觉告诉它,龙人用三个大箱子买的不是个便宜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分钱不花,消息带回家 关键消息到手,龙人寒暄一二。 肥鲶鱼装作若无其事,转身甩尾,晃晃悠悠离开,不急不缓,彰显自信。 临别之际。 龙人头领龙宗银躬身道谢。 “蛙长老得天地垂青,福运昌隆,诸事皆顺,令人艳羡,只是今日水泽长气一事,万望长老切莫再卖消息给人族或妖族了。” 嘘嘘嘘~ 老蛤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龙宗银叹息,挥挥手,又一个大木箱送上。 “蛙长老,我族实属危急存亡之秋,龙君消失,突破本艰难无比。 唯有寥寥数位有晋升希望,任何一位宗师出现,皆为莫大助力,一缕水属长气,至关重要! 蛙族与龙族向来交好,本该守望相助,共抗长蛇……” 老蛤蟆听闻此言,挺直腰板,难得正经起来,肃穆点头,抱起四个大箱。 “龙护卫放心,旁人开价不超过你们两倍,我是不会再卖的!” 噗! 龙宗银心头中箭,淤气梗胸。 想了想,老蛤蟆又补充道。 “是封口费的两倍。” 噗!噗!噗! 赤诚之心扎成刺猬。 龙宗银盯住最上头的木箱,颇想收回“封口费”,让老蛤蟆爱咋卖咋卖,思忖良久,终是放弃,拱手道谢。 “蛙长老……高义!” “龙护卫高义!” 老蛤蟆高喊一声,抱住箱子,迫不及待地抱回洞穴。 大丰收! 大丰收! 呱呱呱! 白鲟晃动身子用飞梭蹭痒。 龙宗银目视圆胖背影消失,水中橘光溃散,笼上一层黑幕。 “炳麟!廷瑞!娥英!” 三位年轻龙人应声站出。 “族中狩虎不少,然血脉上有希望晋升臻象的,独你们三位,今天全看到了?为一缕长气,殊为不易啊……” 夜幕降临,三位龙人脸上蒙上阴影。 没有丝毫获得宗师机会的喜悦,唯有沉甸甸的压力涌上心头。 龙宗银点到为止。 “走吧,回去召集族人,想办法尽可能多的弄来两百年份以上的老冰。 炳麟,廷瑞你们两人留下,去蛙长老说的地方探查情况。 娥英,你去统计族中狼烟以上的年轻龙人,蛙长老说或会有天地异象,机缘不可错过。” “是!” 龙人们得到命令,依次躺入飞梭,合上梭盖。 白鲟甩尾冲刺,兵分两路,化为利箭消失于夜色之下。 山谷处。 龙人付出巨大代价获得的珍贵消息,草丛中的肥鲶鱼正通过精神链接,一五一十地远程传递给平阳府中的梁渠。 夜幕降临。 青光流转。 梁渠端坐池底,接受肥鲶鱼带来的消息,神色精彩。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一分钱没花,消息带回家! 天水朝露,看不见摸不着,吃了变大象! 肥鲶鱼口中大胖二胖的话语非常抽象,却不妨碍进行理解,结合龙人反应…… 老蛤蟆竟然能感知到一缕天地间自然生成的长气下落! 梁渠离宗师差得远,但升华垂青对长气的需求一点不少。 不属刚需,但属弹需!多多益善! 好东西和自己人藏着不是? 不过隔开半个月提前感知,老蛤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多宝蟾蜍恐怖如斯? 梁渠推开荷叶,浮出水面,询问老砗磲,天生异种为何能有寻宝之能。 老砗磲颇感诧异,它颤了颤壳子,调個方向指向池塘另一边的老乌龟,示意为什么不问当事龟。 哦,对。 老砗磲的吉祥如意,属于寓意寄托,真假难说,老蛤蟆和老乌龟才是真异种。 梁渠转头。 “寿爷!” 乌沧寿沐浴月光,慢悠悠转过身,伸长脑袋,面露傲色,没卖关子。 “有两种,一种,牛马仰首,鸡犬声乱,即震验也。 第二种,冥冥之中,气机牵引,如我遇圭山,初时未曾有感,然十数年一晃而过,圭山成就臻象,得以庇护于我方有察觉。” 梁渠咀嚼两番,明白过来老乌龟前半句说的是地震。 地震到来,牛马躁动,鸡犬不宁。 稍一类比,梁渠登时理解。 原来如此! 至宝出世,对福禄种而言,和地震类似,能“未卜先知”! 老蛤蟆当真天地垂青! “寿爷,您最近下水没有?” “今天下午适才畅游过大泽。” “您没感觉出来什么?” 乌沧寿愣住:“感觉?我该有什么感觉?嗯……水温变热了?” “没,想知道最近大泽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引得寿爷心神。” 乌沧寿没好气:“小子,好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碰上。” 苏龟山说得没错,福禄玄龟比多宝蟾蜍差出数筹不止。 的确。 按照老乌龟所言,它带出苏龟山,得到宗师庇护,属于福缘一种。 那老蛤蟆可是…… 梁渠又问:“寿爷,妖族修行,进入大妖之境,无需同人族一般食气吗?” 老蛤蟆对长气表现满不在乎的模样。 貌似不只是因为收集麻烦。 “无需不太恰当,该说,不那么需要。 你们人族那一套修行功法,然后食气的法子,好是好,各类神通术法层出无穷,奈何流程太过复杂。 找气,抓气,食气……妖族,妖族,听上去好似同你们人族为一个相区别的群体。 实则蛇为蛇,龟为龟,细分下来,完全没有伱们人族的庞大基础,纵然有,也无法同你们人族一样天生智慧,互通有无。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故妖多独自修行,偶尔有手下,不过几十上百,要它们去食气,到处取材,搜寻,太过困难,只好一直沿用古法,引天地灵机冲刷己身。” “引天地灵机冲刷?岂非和我们炼真罡一般?” “不错。” 梁渠托举下巴:“两种方法孰优孰劣?” 老乌龟吐槽:“人族本质亦为兽,一样能修行妖族古法,你看有人修吗?反倒多引用真罡承接,两全其美。” “为何?” “听过武道‘本’说吗?” 梁渠点头。 胡奇师兄许久之前就曾说过。 武道修“本”。 自身“本”越强,外界相对越“弱”。 差距拉到某种地步,自然不怕刀劈斧凿。 “你们人族修行的武道,为强化自身‘本’,进行‘我’与‘它’上的区分,区分性越强,体现出来的破坏越强,抵御亦然。 妖族古法恰恰相反,是为与天地同韵,谐律,韵律越相合,举手投足间威势越强。 非要区分优缺,前者适应性强,手段多,后者主场性强,威力猛。 你们人族不善水战,不只天生陆兽,对水兽有劣,更有修行差异缘故。 此外真罡修持,实乃一绝妙想法与神通,让你们人族修行之余,一样能以自身‘本’为基底,意志为桥梁,撬动天地,承接灵机,虽不如妖族夸张,却为一种极佳的弥补手段。 反观妖族模仿人,学习武学,同样为弥补,奈何远不如你们人族成体系,高效率,甚至能将弥补手段融入成境界中的一环,后来者按部就班突破,皆能无师自通。” 梁渠获益良多。 老乌龟的说辞相比于师父的解释,要更加追根溯源。 粗暴来讲,一个由内而外,一个由外而内。 人族上古时期一样由外而内,却在不断的开创中,发明了由内而外的法子,一条与古法截然相反的道路。 从优胜劣汰上讲,显然是无比成功的。 道一声谢。 梁渠连接中沟通肥鲶鱼,让它回来。 此次虽没有探明老蛤蟆的底,但这次收获比单纯探底要大得多。 谁知肥鲶鱼提出想再待一阵。 不止是为未完成的探底任务,肥鲶鱼今日发现,蛤蟆大哥不定时会出门狩猎,带好东西回蛙族! 它要留在蛙族深造! 猛猛吃! 好! 梁渠表示支持阿肥的深造理念,鼓励它赶超圆头,不能动,成为水兽中的第一个巅峰大精怪! 第二天一大早。 梁渠跑去天舶商会,问询三百年份以上的老冰。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泽里有寻宝之能的绝不止老蛤蟆一个,据他所知玄龟一样有趋利避害之能,或许只是距离问题。 有备无患,两手全抓,全硬。 届时好静观其变,万一真要拿出来,有迹可循。 天舶商会号称无物不有,商会管事表明有货,要十日之内,梁渠为保证时间,额外添利一千二百两,压到五天内。 此外。 圆头传讯回来,一切安稳。 经过多方打听,潜伏。 它确认后来的大蛇们没有同先前的蛇妖一样闹事。 香邑县甚至没人意识到浅水区来了数条蛇妖。 蛟龙带来的压力大减。 不怕怕事的,就怕不怕事的。 梁渠稍作放心,按照请帖,应邀参加了两家晚宴,同“过江龙”打了些交道。 氛围尚算融洽。 直至第四天,龙平江,龙平河带来一条宝鱼回到池塘小屋,向梁渠请辞,表示兄弟二人要离开一段时日,族中召回,具体事宜不知。 手握信息差,梁渠洞若观火,欣然同意。 天地自然凝聚长气,或伴随有异象。 龙人一族必然是想召回好手,看看有无机会让族人凝炼真罡,能成相再好不过。 只是人多眼杂,龙人族为保消息隐秘,多半未曾告知具体事宜。 …… 树冠中响起零星的蝉鸣,宣告夏天的到来。 今天是梁渠接受杨东雄特训第六天,在和蛟龙恶意的双管齐下,太清龙罡肉眼可见的粗了一圈,长了一截,原先盘曲起来丈高,如今足有一丈二尺! 威力猛不少。 待在里面,跟被元气罩包裹一样,安全感十足。 杨东雄消散伏魔刀,对梁渠最近几日表现有所察觉。 “你好像很高兴?” 梁渠接过毛巾擦脸擦汗:“师父过两天就知道了。” 杨东雄略一思索:“水下又寻到宝了?” “大概,还拿捏不准。” 沉默片刻。 “小心为上。” “弟子省得。” 下午。 商会管事送来冰块,放置与一个大木箱中,半人高,通体淡蓝,冒着森森白气。 “这是三百年份的老冰?” “不错,梁大人有所不知,冰冻得越久,里头气泡越少,越坚硬致密,颜色越靠近幽蓝,所以冰块老不老,全看它的颜色,这块大冰年份在三百到四百年之间。” 梁渠点头:“多少钱?” “您用了加急,一共是一千八百两。” 梁渠愣住。 不是贵,而是便宜。 里面大头甚至是他加急的路费一千多两。 “梁大人,只是些老冰,那高山之巅上,几千几万年的都有,蓝得发光,只是派人取用费事,本身不值钱。” “倒是。” 梁渠爽快付钱。 小两千两,洒洒水。 拿到冰块,万事俱备,梁渠却不急着带上,他要先去目的地探上一探。 一千六百到一千七百里,先到蛤蟆那再转,路线更近。 梁渠收拾好行囊,背上伏波动身离开,正好同门口来的陈兆安迎头撞上。 “陈老?找我有事?” 陈兆安见梁渠行色匆匆,快言快语。 “今日前来是想和梁大人商议一下今年的河神祭该如何操办,毕竟有了水神庙,距离颇近,不过不要紧,还有一月时间,梁大人尽管先忙,我明天再来。” 坏! 这茬给忘了。 马上又到六月六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世上竟有如此能龟! “陈老进屋说。” 梁渠撤回一步,让开身位。 “大人不着急吗?” 陈兆安上下扫视,心里没底。 梁渠背跨长枪大弓,手戴半甲护臂,一副要出门同人火拼模样。 真能耽搁? “我事也不着急,有小半月的转圜,正好陈老你今天来,省得白跑一趟,明天去一样来得及。” 话已至此,陈兆安不再浪费时间推辞,道一声打扰,跨门而入。 院子里,陈秀放下鸡毛掸,转身去灶房烧水沏茶。 陈兆安留意两眼,迟疑道:“这是陈大军家的闺女吧?” “陈大军我不清楚,不过她妈是张红娟,前些日子找我讨了个活计。” 陈兆安了然。 “那没错,是陈大军家的,能到梁大人手下做事,是她的福气。” 梁渠笑笑,没多回应,来到厅堂放下伏波与渊木弓,领陈兆安坐下。 陈兆安手持拐杖,接过热茶,没喝, “镇上几位武馆主前些日子派人来问过老儿,询问祭祀位置,按以往说法,本无需商讨,向来是咱们本地上饶埠办。 且冬天埠头扩建过一回,地方够大,纳得下本地和外地乡民。 偏也是今年,水神庙落成,就落在咱们镇南边。 老儿听闻不少乡民有意愿,想把河神祭搬到庙里头去办,故今日特为此事过来,问问梁大人意见。 如若要改,又会不会同别镇碰上?府衙那边能不能同意……” 陈兆安没有询问梁渠要不要担任主祭一职。 两年下来,梁渠做河神祭主祭,已然成为义兴镇乡民共识。 其本人热情也相当高涨,去年更特地下水,捕了三头水怪。 梁渠略作思索。 “不换。” “仍旧上饶埠?” “仍旧上饶埠,一地知府每年春秋两季,皆要亲自进庙祭祀,宣讲教化。 六月六虽说不属时日,但今年水神庙毕竟头一年落成,情况特殊,多半轮不到咱们。” “倒是如此。” 陈兆安点点头。 梁渠见这反应就知道,老头心里门清。 特来商量,估摸是乡民们确实声音大,有想法,不能不告。 加之知府来不来,属于猜测,没人清楚,得找个能话事的人定基调。 “今年就同往年一样,不去原因,劳烦乡老去和乡民们解释清楚就好。” “责无旁贷。”陈兆安承揽下来,“另外有一……” “梁卿!” 一声大叫从池塘后传来,打断话语,声音悠扬得让人想起夏天的青蛙。 陈兆安抬头:“梁大人,这……” “无妨,后院有个友人,陈老继续。” 梁渠面色不变,精神链接让大河狸赶紧去招呼,依旧坐于厅堂同陈兆安商议。 陈兆安张张嘴,没多问,继续说事。 倒不是大事。 主要今年镇上人口再度增多,听闻梁渠连续两年主祭,身份地位特殊,不少大户投其所好,主动“支持”,“活动资金”一下子富裕不少,商讨该如何花销的问题。 “钱财足够,可以办個流水席,请两个帮厨,多杀两头猪,边角做成臊子面……” 事情一一商讨,敲定。 没有问题。 陈兆安饮干茶水,告辞离开。 梁渠让乡老稍等,取来一张一百两银票,五个小锞,交给陈兆安。 “今年河神祭规格极大,陈老需多费心思,好生操持,一百两是我私人出资,另十两,算作乡老辛苦费……” “使不得使不得,老儿我亦是义兴人,哪能……” “乡老收下便是!我尚有要事,就不必推辞了!若有欠缺之处,随时来找我,我不在,就给兴来,陈秀他们留个话。” 陈兆安这才收下银子,更做出保证。 “梁大人尽管放心,老儿五十有六开始操办河神祭,从未出过差错!” 几句寒暄。 梁渠目视陈兆安绕过影墙。 一地祭祀主祭,不能反复横跳。 今年当,明年不当,后年再来。 除非真有要事,暂时换人,例如服丧,亦或者有更好的选择,同梁渠一样,异军突起,展露光芒,否则乡民会觉得心不诚,要出祸端。 不过这些理由仍不足够。 五月之前,梁渠仍对眷顾度抱有小心翼翼的态度。 然前些日用一顿小龙虾和苏龟山畅谈半宿,梁渠对蛟龙处境越发清晰。 一个词,内忧外患。 蛟龙当前不过是成为龙君的头号种子选手。 稳不稳,难说。 水泽外头,大顺保险起见,想扶持一个偏亲近的龙君,磨刀霍霍,伸头就剁。 水泽里头,一样多方势力,大妖蠢蠢欲动,饥渴难耐。 梁渠引蛟注目,纯属意外之下,背刺出了真伤。 再者,自己偷眷顾度,会不会导致龙君出现的时间延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苏龟山的消息,加上圆头传来数头蛇妖没有闹事,相当“克制”的事实。 梁渠觉得今年主祭,是可以当一当的。 处理妥河神祭的事,梁渠再跑去池塘。 “老龟!” “小蛙!” “老龟!” “小蛙!” 龟蛙声阵阵。 老乌龟和老蛤蟆万年不变的拌嘴。 见到梁渠进来,老蛤蟆眼睛一亮。 “梁卿!” “蛙公!” 老乌龟嗤笑。 老蛤蟆没理会老乌龟,爬上巨石:“今天我可给你带好东西了!” “好东西?” 梁渠上下扫视,老蛤蟆身上空空如也,连黄皮袋都没拿来。 老乌龟笑得更大声:“你个老抠搜的,兜比舔过的碗都干净,能带什么好货?” 老蛤蟆大怒:“我可是带来了宗师至宝的消息!” 宗师至宝? 老乌龟一愣,梁渠眸光一闪。 老蛤蟆见全场一肃,得意洋洋地伸出五指:“只要梁卿给我扩五百亩的大池塘,再往里头种满荷花,我就把宗师至宝的下落……” “蛙公所言宗师至宝,莫非是大王方向,南边偏东一千六百五十里到一千七百里的天水长气?” 老蛤蟆话语滞塞,触电般后撤一步,露出汹涌起伏的白肚皮。 “你!你怎么会知道?” “寿爷告诉我的,前日寿爷畅游大泽,心有所感,告知我了这一消息。” 谁,我? 起初听得宗师至宝,本懵逼的乌沧寿更加懵逼,但看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的老蛤蟆,它脖子一伸,面露倨傲之色。 “不错,就是我!我前日畅游大泽,心有所感!” 老蛤蟆大惊。 本以为大泽里唯有自己一蛙,能提前半月以上获知消息。 玄龟竟然也能? 消息再卖一份的计划流产。 老蛤蟆难以接受,捂住剧痛的心脏,忽然灵光一闪,又挺起腰杆。 “那你可知那气要如何收服?我知道!伱只要扩三十亩……” “用冰!两百年以上的老冰,三百年最好!” 梁渠拱手一礼。 噗通! 老蛤蟆张开双臂,仰天栽倒入池塘,溅起大片水花。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乌沧寿放肆嘲笑,乐得两条前腿交替起落。 完全不理解,但会看好戏! 良久。 老蛤蟆头顶荷叶,失魂落魄地爬上圆石,浑身蛙皮耷拉下来,娟娟细流从荷叶边角滴落。 失意~ 梁渠趁热打铁。 “蛙公,渠近日又获得些许门路,准备把蛙族池塘再扩出三亩多。 奈何朝廷官员吃拿卡要,加之平阳县变平阳府,地价上涨,虽说吏员答应,却已经要价到了一亩地需三条宝鱼方能开拓的地步!” 老蛤蟆心头中箭,意兴阑珊。 “蛙族池塘一事,再说……” “蛙公!” 梁渠义正言辞, “昔日我曾言,平阳县会变平阳府,如今岂不应验?” 老乌龟捧哏:“不错!” “岸边包围大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方才开拓出两亩池塘,已然吸引来两位宗师高手,岂非一股大助力?” “对头!” “蛙公切莫因收获一朵宝莲而心满意足,止步不前啊!如今有回报,不正证明了开辟陆上池塘,大有可为吗?眼下正是加大投入,大量买进之机啊!” “是极是极,要加大投入!” 老砗磲亦开口:“大善!” 池塘边,搭建船只的大河狸捡起木板,啃出“有付出方有回报”七个大字。 獭獭开高举双臂,叽叽喳喳。 不能动咬断荷梗,送一朵含苞荷花。 一时间,暗香袭来。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竟映出荷花朵朵! 打开一看,里面蹦出三个大字! 投投投! 老蛤蟆呜呼一声怪叫,趴倒在岩石之上。 “我投!”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访大泽 噗通! 白沫翻涌,荷叶摇摆。 老蛤蟆跳入池塘,几个蹬腿,消失无踪。 荷叶恢复平静,涟漪渐消。 芜湖! 大河狸旋转抛飞木牌。 獭獭开跳入水中,四处游蹿。 不能动趴到地上,舒展四肢,五根爪子张开。 一片欢欣鼓舞。 梁渠挺直腰板,浑身舒畅。 几天前约定好的,终于能让工人来动工。 同先前一样,先挖土方,挖好再砸通围墙,连成一片,尽可能避免长时间影响生活。 乌沧寿大为惬意。 两亩半变五亩半,狭窄的池塘要变成稍宽松些的小屋了! “小子,怪不得你前两天忽然问我异种如何寻宝,进大泽有没有感觉,原来早知道有长气现世?” 梁渠拱手道歉:“寿爷见谅!” “哼,要不是我机灵,险些穿帮。” 乌沧寿初时的确没反应过来,蛤蟆一走,不消说,大致能猜到前因后果。 倒没太生气,毕竟初来乍到。 “寿爷智慧!”梁渠嘿笑,“只是长气现世,您老当真没感觉?” 乌沧寿摇摇头,一声叹气。 “同寻灵机,福禄确实不如多宝,感知范围不说,它至少提前大半月即有觉察。 换做我,至少得前三到四天,异变在即方能知晓,且无法准确估量需要收纳长气,对应容器材质。” 梁渠摩挲下巴:“三到四天?那也不错啊,不算短。” 他此前有所猜测,如今正好印证。 “此言差矣。”乌沧寿摇头,“食气有五难,你小子知道吧?” “知道,寻,收,食,化,争。” “争?欸,差不太多……难寻是一,难收是二,找到长气后,收气才是关键。 否则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无能为之,但长气容器的制备,多费时费力。 旁的不说,三百年的老冰算简单的,淮阴附近哪里能有?提前四天感知,留下的时间太紧张,多半要擦肩而过。” 倒是。 天舶商会送块冰要五天,这还是比较容易获得的材料。 万一整点需要炼制的法器,三四天时间完全不够用。 梁渠又问:“那气一般要如何收找?世上成妖的多宝蟾蜍少有吧?” “何止是少……”乌沧寿欲言又止,也没说尽,“你们人族收气,主要靠测算和经验。 测算方面,占星、卜卦,观天文,测地理,再根据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之类的理论,推算出收气需要的容器,属于基础。 只要有相关信息,信息越足,越能提前卜出。 记得楼观台的前楼主,曾提前一十六天,算出一缕紫气将于三千里大川外诞生,服之破境,名声大噪。 经验方面,同样一缕长气,并非只出现一次。 大家族里几乎俱有一本内容不同的《服气录》,里头记载有各类长气效果,可能出现方式,地点,规律。 有条件的,多会提前制备好易长久保存的容器,有的长气甚至能人为制造!不过天下最全的《服气录》,应当在朝廷手里。” 图鉴是吧。 前人的智慧。 人为制造的……梁渠想到厄气,灾气和自己的枯木逢春气。 自然出现的……则为赤气或再过不久的天水朝露。 朝廷那边,更有能每年稳定产生的玄黄气,诞生方式不明,数量不知,全用来嘉奖能臣。 “咳咳,说那么多……” 梁渠抬头,他知道老乌龟要开价了,静等不语。 “见者有份!”乌沧寿伸出龟足,张开五爪,“我要五个鱼头!” “太多,两个!” “三個!” “成交!” 乌沧寿缩回壳中。 “老蛤蟆到了叫我,我要吃新鲜鱼头。” …… 蛤蟆族腹地。 老蛤蟆双腿踩水,跨越山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谷底的肥鲶鱼探头探脑,见到洞穴藤蔓包裹严实,大为失望,重回草丛,思索起今天上哪家吃饭。 洞穴内。 上百条宝鱼彩光流淌,皆若空游无所依,映得石壁五光十色,波光闪烁。 同上一次相比,宝鱼俨然全换了一遍! “三亩地,一亩三条,三三得六,给五条,嘿嘿嘿……” 老蛤蟆掰动爪蹼,沾沾自喜,笑着笑着颓然下来。 拿五条,最后自己害得多跑一趟。 瞅一眼床头上的大宝莲,老蛤蟆心一狠,闭上眼,伸出爪蹼乱摸一气。 歘歘歘! 九条宝鱼塞进黄皮袋。 老蛤蟆捏紧口袋,蛙心砰砰直跳。 它小小翼翼地张开袋口,贴脸窥视,一番端详,又掏出两条,重换两条进去,反复对比,袋子往背上一甩,跳出家门。 大胖二胖坐在山谷中央,仰头遥望跨越头顶的老蛤蟆,蛙口张开。 “长老又送东西出去了……” “哎,什么时候,长老能送给我,每回只能吃剩鱼,吃条新鲜的,我能耕一万亩水田……” 二胖倒地。 …… 庭院内。 大河狸认真工作,眼睛时不时斜飘,手上的木头渐渐啃歪,沾上口水。 獭獭开抱着木头撞到墙上。 老蛤蟆挺出肚子,递出黄皮袋,万般不舍。 梁渠按捺住情绪,抓住袋口,用力一拽…… 黄皮袋轻轻摇晃,仍在老蛤蟆手里。 没拽动…… “蛙公,蛙公!” 老蛤蟆沮丧抬头。 “早给鱼,早开工,早回报啊。” 老蛤蟆松开一根蛙趾。 “今天不舍,明天不得,后天不乐啊。” 老蛤蟆松开两根蛙趾。 “投入多,回报大,孤注一掷,受益终身!” 三根。 “为了蛙族!宝鱼一袋,小蛙一窝!” 四根! 梁渠绞尽脑汁,一连憋了好几句,终于蛙趾全开,从老蛤蟆手里夺过黄皮袋。 收走九条大宝鱼。 梁渠叠好袋子归还老蛤蟆。 “蛙公放心,今天晚上我让他们连夜动工!两班倒,不休息!” 宝鱼已给。 是非对错,老蛤蟆已无心过问,它背上双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为了蛙族。 它付出太多…… 荷叶轻晃,触景生情,老蛤蟆神伤心哀,转身跳入池塘,离开这个伤心地。 梁渠让獭獭开十里相送。 再抬头,日落黄昏。 不知不觉,又一个下午过去。 融资真不容易,累够呛。 “寿爷,宝鱼明天吃成吗?晚上我有事,吃了不好消化。” 乌沧寿闷声闷气:“行!” 月上枝头。 梁渠消化晚饭,穿上龙灵绡,戴上护臂,伏波大弓一应俱全,找老和尚要上一枚小令。 这是两天前特意预约的。 万事俱备。 梁渠领上不能动,穿过地下河流,暗流甬道,一路跑到蛤蟆洞穴。 小山般的身影蹲坐于大量战船之间。 蛤蟆蹲在地上,正试图拆卸两艘船模。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协同开发! “嗯?” 蛤蟆放下木头块,侧过脑袋,目光扫过梁渠,盯住“不能动”,最后又落回到梁渠身上。 “不能动”甩甩尾巴,趴到地上老神在在。 梁渠麾下统御水兽,碰上无恶意大妖,全感受不到生命层次上的压迫。 一回生,二回熟,梁渠上前问好:“大王,别来无恙。” 蛤蟆站直身子,探出蛙头,左右环顾。 “船呢?” “教大王失望,今日过来,并非为送新船……” 梁渠尴尬地说了一遍天水长气的事。 “故我想穿过涡流,从大王这里出发,距离上更近些。” 老蛤蟆的一千六百里到一千七百里距离,是以蛙族腹地为从出发点估算。 梁渠从义兴镇周边水域出发,少说要走三倍以上路程,费时费力。 听得没新船,蛤蟆顿感无趣,它躺靠上洞穴石壁,掰上蛙趾头。 “十好几天没新船了。” 蛤蟆一睡一醒算一天,梁渠见怪不怪,但最大金主的半问责,不得不妥当回应。 “新船在造,这回是长四丈,足六桅的大帆战船!两侧各有三十六个腹洞可供伸长桨,全部探出如鸟翼展开,壮观……精美非常,月底前一定能送来!” 造船厂的边角木料取之不尽,加上造船技术的纯熟,江獭帮忙,大河狸接受统御后的智慧提升,四丈大船,河狸一家产能已然爆发到一月一艘! “能不能再大点?” 蛤蟆单手托举船模,投下阴影,略显袖珍。 “再大?” 梁渠面露难色。 “再大……涡流通道能不能通过暂且无法确定,即使能通过,超过四丈,船体结构太大,太沉,部分连接处稍显脆弱,经过时容易造成毁坏……” 大不是问题,梁渠福船有近六丈。 运输才是。 为节省成本,造船用的多是寻常木头,经过涡流通道,天旋地转,尤其桅杆,十分容易断裂。 蛤蟆知晓船只脆弱,大为失望。 梁渠道:“大王放心,在下正尝试研制可拼接的船型。 届时拆分成龙骨,船肋,桅杆等部分,分批带来,拼装,或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必能造出五丈以上大船!” 嗯? 五丈大船? 蛤蟆大感兴趣:“多久能好?” “暂时无法确定……正在努力尝试。” 梁渠一直有在搞研发,创新,只是平时没什么功夫,遇到难点就搁置一段时间,断断续续。 如今这方面已经全权交给狸总工。 统御前大河狸仅能看图,统御后,能写会画,相当不凡。 蛤蟆催促:“再快些,一艘拼装大船,可以换两样东西!” 梁渠眼睛一亮:“必不辱使命!” 得让大河理加把劲了。 没新船,蛤蟆重新趴窝。 梁渠识趣告辞。 肥鲶鱼能和蛤蟆称兄道弟,他却只是一个送船工具人。 一人一鳄走出数里地,跨过山峰,光景陡变,大地荧彩流动,照得水底生亮。 梁渠望见通天的荷秆,也见到荷梗下游蹿的各色大蛙,颇具视觉冲击,尤其里头不少蛙,手上拿着他发明的山字锚巡逻…… “制式武器?” 梁渠陷入沉思。 没想到自己的发明会意外产生连锁反应。 半晌。 卧底蛙族腹地的肥鲶鱼收到讯息,抱着什么东西,从族地中匆匆赶出。 梁渠眉毛一扬。 总觉得几日不见,肥鲶鱼胖了一些,又不明显,无法肯定是否是进化后的生长阶段,就连游动姿的都一起一伏,颇似蛙跳…… 蛙族深造效果如此明显? 算了。 时间紧,任务重。 顾不得寒暄,梁渠让肥鲶鱼指出当日老蛤蟆所指方向。 肥鲶鱼立马绷直身体,化作一根指向针。 梁渠来到肥鲶鱼上方,掏出防水罗盘。 一番对比,用指甲往肥鲶鱼所指方向掐出一道深印。 比划完方向,肥鲶鱼松开鱼鳍,抛下一件半透明的薄膜。 梁渠一早注意到肥鲶鱼带着东西,他捡起薄膜,指腹摩挲。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半透明,坚韧,联想肥鲶鱼卧底蛙族…… “蟾衣?” 肥鲶鱼使劲点头。 梁渠不解:“有什么用?” 肥鲶鱼舞动长须。 “你从大胖统领那拿来,拿上它,等于蛙族大统领亲临,南面大妖皆不敢冒犯?” 梁渠恍然。 蟾衣效果类似于腰牌,官服。 持有“腰牌”,南面水域畅通无阻! 混得不错啊! 听闻夸奖,肥鲶鱼得意洋洋,特地瞥一眼“不能动”。 “不能动”不屑转身,爪子挠屁股。 万事俱备。 梁渠手持防水罗盘,认准方向,盘坐到“不能动”头上,抓住肥鲶鱼长须,施展水行,留下大片白汽,消失无踪, 光影变化。 梁渠燃起金目俯瞰,间或发现。 三百里内,有零星蛙族部落点缀于水底。 超过三百里,蛙族聚落数目变少,其他种族增多,各类大鱼常能见到,气息不加丝毫遮掩。 更有一头水虎鱼,牙齿比人都大! 水虎鱼瞥了一眼流星般疾驰而过的梁渠,似乎感受到蟾衣波动,没有动弹。 梁渠心惊肉跳,吃下一粒增元丹,边恢复体力边趁此机会益小心观察。 “妖庭四柱,不意味着把整片大泽完全瓜分,对应水域下,有其他强力水兽……” 大半夜一晃而过。 梁渠不遗余力地赶路,嗑掉一整瓶增元丹,终于在天亮前成功赶到老蛤蟆所言范围。 阿威脱离手腕,一行人兽兵分四路寻找所谓山谷。 天光渐亮。 地势较高,水层较浅处已然散布下光柱。 一直搜索到中午。 阿威终于找到具体地点。 梁渠给另外两兽传讯,朝同一地点汇合。 大地开裂,山谷绵延,深不见底,水流缓慢。 不能动,肥鲶鱼相继赶到。 梁渠让两兽藏好,莫要出来,在外面随时接应,自己带上阿威往山谷中游去。 谷内一片漆黑,然游动一段距离,黑暗中忽有少许光芒涌现。 发光藤蔓犹如蛛网般蔓延,遍布山谷两侧,提供了尚算不错的视野。 突然来一段青光藤,不太正常…… 梁渠贴上岩壁,小心靠近,果不其然,此地已然有龙人驻守。 空旷的山谷两侧开凿出了不少洞穴,从洞穴里往外攀生青光藤。 粗略一数,洞穴有十多个,并且还在增加。 龙人的先头部队? 气息全部收敛的不错,看不出谁是领头的。 不过…… 梁渠目光投向其中一位龙女。 在场十几個龙人,独一个龙女…… 女武者数目一般都比较少,杨东雄九位弟子,只一位女弟子,必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有了区别目标,梁渠着重观察龙女。 不出所料,数刻钟里,时常能望见有龙人主动去找龙女“接头”,应当为汇报。 种种迹象表明,龙女大概率是这批先遣部队的领头人之一。 “个头真大……” 梁渠粗略一扫,绝大部分龙人身高在七尺以上,即超过两米三,有的有两米四,甚至两米五。 那位龙女算最矮的,但瞧上去比梁渠自个还高上几公分,整个身材比例相当高挑。 俊男靓女啊。 荧光下,龙人汉白玉般的肌肤如同沐浴一层牛乳。 梁渠不同,他日常大泽晃荡,晒得十成十,肤色基本呈小麦色。 除去龙人外,梁渠又看到两只蛤蟆。 一红一黄,正互相呱呱呱,应当是在聊天。 “龙人族和蛙族一起?总感觉不止……” 梁渠脑海里浮现出老蛤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八章 顶级水瓢,请客吃饭(5k) 山谷间幽幽青光起伏,无声如海浪。 两头大蛙旁若无人,你一呱,我一呱。 周遭龙人习以为常,汇报之余偶尔上前一通手舞足蹈的比画,做简单交流,惹得两蛙大笑,龙人自己也觉得有趣。 “三个头领,两男一女……” 梁渠目光移动。 他以龙女为突破口,关注半天,把龙人的先锋部队等级结构摸了个七八成。 上下级之间有个明显体现:两方存在交流,下级必然主动靠拢上级,上级多半驻足不动。 相反,平级之间相互靠拢,至少一位上前时,另一位会走上两步,相对而行,且行走距离会达到总距离的三分之一左右。 靠交流差别和龙女这根裸露出的明晰线头,摸清十来個龙人小团体的绳结关系不算困难。 “龙女同另外两个龙人有平级倾向,没有额外下级表现,其余龙人皆表现出下级态度,三个领导者……” 带领先锋部队。 模样年轻。 更优秀的敛气水平。 全部叠加起来。 “龙人族有希望得到长气,晋级宗师的狩虎大武师?” 梁渠摩挲下巴。 按照龙平江,龙平河所言,龙人出生伊始,同人族一样修武道,然实力境界却多半要视血脉浓度。 族谱上越接近龙君这条主枝干,修行进展越发神速。 代价则为从狼烟境界开始的突破难度指数上涨,相当于正常突破外,多出一个龙血浓度的隐形门槛。 故作为大武师,龙人年轻完全能理解,越年轻的大武师,意味天赋越好,越接近族谱枝干,晋升希望自然更大。 当前龙人一族容错率历史最低,给了长气没突破,那真寄中寄。 三人中如何选择,族里估计有的说道。 猜丁壳? 无端联想。 “身材长相倒是极好,种族优势真大……” 梁渠多扫两眼龙女,记住三人容貌,转身往山谷间的其它地方探索,熟悉地形,状况。 水流扰动。 龙女抬头。 龙炳麟余光觉察:“怎么了娥英?” 龙娥英凝视漆黑水域:“先前好似有人在看我。” “看你?” 龙炳麟,龙延瑞心中一凛,眼神扫向两侧。 周遭龙人心领神会,相继分散,结成无形大网,往黑暗中探查。 良久。 几位龙人凫水回来,禀明未有异常。 龙炳麟皱眉:“再远些,莫要放松大意。” 龙延瑞道:“把附近水域,上下,前后,重新探查一遍,不,交替巡查!不得有任何遗落,此乃军令!” 经龙娥英提醒,龙炳麟,龙延瑞警惕回想,发现自己先前同样有被投来目光的异样体会。 本以为是自己族人目光交流议论,偶然投来…… 龙娥英猜测:“长气出现在即,保不准有其他异种感知到?” “任何情况皆要重视!” “不错!” 听闻三位头领交流定论,纵然先前排查过数轮,众龙人亦不敢有丝毫大意,应一声是,再度出发。 龙炳麟上浮数丈,故意放话喊喝。 “龙人不至于霸道赶走所有来者,触犯众怒,天材地宝,本无主之物,各凭手段,有德居之。 可至少要弄清楚有哪些人和妖来竞争!认识一番,做个竞争朋友也好,不一定非要见血!” 岩石缝隙间幽幽浮出几粒气泡。 寂静无人。 龙娥英抬头道:“或许只是我太敏感。” 龙炳麟下沉:“凡事仔细错不了。” 年龄最小的龙延瑞环顾四周,叹口气,坐上岩壁洞穴。 “真希望长老们收拢天水,发现我和那气相性不符,让炳麟哥和娥英姐来,倒是能轻松些。” 龙炳麟上前抓住延瑞肩膀,捏揉两下,没有言语。 龙君在时,有机会突破宗师那是天大的好事。 一缕长气,相互之间亲兄弟都得竞争的头破血流,翻脸不认人。 然值此时刻,三人没一个想要这个机会。 不是不想承担责任。 父母生养,亲人朋友,为龙人死战到底,没有二话。 偏这种希望寄托,带来的压力着实太大。 族中花费大代价“找”和“收”,接下来仍有如何“食”和能否“化”的两大难关。 纵使不考虑未来第五难,食气四关全部闯过,对龙人来说也并非一定突破。 成功尚且能接受。 万一失败,自裁亦难以面对族人厚望后的失望。 “怕什么!” 蹲伏一旁的红蛙突然开口。 听得红蛙突然说话,边上几个开凿洞穴的龙人震惊回头,手上碎石跌落谷底。 不是。 你们能说话? 那刚才一直呱呱叫,害得他们比画半天,相谈甚欢的场面…… “就是就是。”黄蛙高举双蹼应和,“我们大王天纵奇才,又得一代能臣蛙公辅佐,眼下只是暂时打不过长虫和笨鱼联手!潜蛙在渊!” 红蛙补充:“还有岸边包围大泽这样的宏图大计!水下水上都有蛙! 再过十年,大泽里面归蛙族,外面也归蛙族,定然是大蛙吃长虫!事后让大王再封你们龙人做禁卫军!又和以前一样啦!” “对,蛙吃蛇!封禁卫军!” “多谢两位蛙老好意。” 龙炳麟抱拳相笑。 虽不知岸边包围大泽计划是个什么奇怪东西,也觉得老蛤蟆颇不靠谱,但让两头蛤蟆一打岔,心中轻松不少。 龙延瑞跳下平台:“两位蛙老,要帮你们开辟出容身之所,挖两个平台出来么?” 红蛙摆摆蛙蹼。 “你们弄伱们的,不用管我们,到时候蛙蛙们自己会找地方,再说,异象不大会出现在山谷里,多半要凫水的,挖了白挖。” …… “大武师感知真敏锐……” 梁渠潜伏黑暗,望见头顶凫水而过的龙人,一动不动,静若顽石。 探寻的龙人搜索一圈,从头顶掠过。 梁渠继续往前,无太多担忧。 除去控水,感知两大神技外,他在水下有一个大优势。 存在感低。 加上《万胜抱元》的敛气,同境界除非贴脸,不然基本发现不了。 山谷绵延,阳光散射成光柱,透照不进,切开来的黑暗绵密如针。 初时,石头被水流磨的圆滑,难以落脚。 迸裂开的岩缝中偶尔能见到扎根水草,完全不需要阳光似的狂野生长,庇护住游蹿的小鱼。 然越往下,水流越缓慢,石头逐渐变得嶙峋不规则。 超过一里,两侧凸起凹陷几乎大半能无缝啮合。 愈发狭窄。 深度超过两里,再挤不进去。 梁渠燃起金目,抬起手腕。 让阿威再潜出百米,山谷底部一层细沙铺底,左后宽不足半尺,前后几里皆是如此。 作为一处即将诞生天地长气的地形,山谷没什么特别的。 许是无形之中,天地灵机漫长的积累迸发? 宽阔的山谷地形给了一定程度上的孕育条件? “不知能不能收上来两缕气?” 梁渠大胆猜想。 老和尚加老乌龟,让他如今对气的了解不少。 一缕天地自然生成的长气无人收集,不意味着完全溃散,消散天地之间。 相反,长气无人收集,自行溃散,近几十年内有六成概率会于同一地点再现! 有概率重现,是否证明催生出长气,或组合出长气的物质一直留存原地? 唯有取走后,基础量锐减,再次出现方变得遥遥无期? 可基础物质,真的刚好只能够催生一缕长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靠某种材质的容器收纳,真能完全收集,没有半分损耗? 梁渠清楚记得,老和尚曾说天地万物,山川水泽皆有气。 然其气乃渣木,淤泥,无法建房,唯有特殊节点方能找到良木,坚石! 体会之中,整片天地好似一个高低不平的大池,里面蓄满一层质量较差的“水”。 有的凹地“水”深,有的凸地“水”浅,有的地方干脆太高,没有“水”,形成阻断,互不干扰。 偶然间“水”深之处,刮上一阵原因未知的大风,骤起浪涛,碰撞反应出的那朵白色浪头,就是高质量的长气! 整个变化期间,凹地“水”的份量多寡充满巧合。 可能会遇上降雨,变得更多,也可能会遇上连日晴天,变得更少,处于无法预知的叠加状态。 风的形成则相对简单。 故一次不成,即使晴天少“水”,也往往能在“水”量少到一定程度前,再掀浪花。 人取长气,如手握水瓢,抓住机会,舀了一个浪头出来。 挖走后,凹地内“水”量锐减,哪怕风来亦无法变化成“大浪”。 同一个洼地,再现浪头,非要水量与风速两个条件重新匹配吻合不可。 但水量多少无法预估,自然遥遥无期。 而整个“取浪”过程,人需要在起浪的片刻内完成,损耗按理会非常大,有的与水瓢碰撞,没盛出来,或干脆没盛到,有的盛出来,又顺着水瓢往下滴落。 对别人来说,取一勺出来已经手忙脚乱,殊为不易,无法更进一步,只能如此。 但梁渠有泽鼎! 瞧泽鼎造型,方方正正,一点不漏,顶级水瓢! 全机械自动化处理。 快,准,狠。 去年的赤气,放到今年一点没变。 “走一步看一步吧,溅起的‘浪’,不一定够两瓢用的……” 梁渠拔出青狼,往岩壁上切豆腐般切割下一块平整岩板,又从兜里掏出一小块细长滑石,往平整石板上绘制大致的山谷地形图与走势图。 画到一半。 头顶数条白鲟甩动长尾,拉上大批飞梭跨越山谷,留下快速消散的白汽。 梁渠上游浮到谷口位置,远远望见年轻龙人从飞梭上跳出,下饺子一样落入幽深山谷,与先锋部队汇合。 “白鲟?水里的马么?” 白鲟和有龙筋的鲟鱼妖皆带个鲟字,但两者长相完全不同。 白鲟颇似剑鱼和旗鱼,头顶狭长尖刺,一看就属于速度高手。 同为大精怪,先前那一手,比肥鲶鱼它们速度要快得多,连圆头都要差上少许。 年轻龙人下落完毕。 两男一女三个领头人游出裂缝,主动走向一银发老者,口唇嗡动。 梁渠听不大清。 头发花白,实力不明,三个大武师的上级,靠太近,有让发现的风险。 四人一番交流,银发老者坐回飞梭,梁渠赶紧下沉,附着上岩壁,收敛气息。 待白鲟跨跃山谷,梁渠重探出头,目视远去的白鲟思索。 “龙平江,龙平河口中的长老?不知道有没有宗师实力……” 一个族群,选择领袖方式大致有四种,“暴力式”,“阅历式”,“魅力式”和“繁殖式”。 梁渠听龙平江两人讲过龙人一族的政治模式,以三位长老为首,统筹安排一切。 相当原始,就属于象群“阅历式”选举领袖。 不一定最强,但最富有经验,好似再厉害的壮年象一样要跟随老象,听从老象,寻找水源和食物。 很合理,龙人当前确实迷茫,需要拥有足够经验的阅历者带领整个族群度过难关。 不过武道修行,老的不一定弱,可能老强了。 记录完山谷地形,走势。 避开第三个路过巡查的龙人,梁渠收好石板,往岩壁上挖出一个小洞。 “阿威,辛苦你一下,最近暂时留在这里,有情况马上汇报,遇上危险,保全自身为主! 逃不了就爆身份,说你是河泊所提领徐岳龙,国公亲孙饲养的水兽!等我来赎你。” 阿威从手腕上脱离,爬进小洞中,晃动脑袋,表示自己记住。 大泽里找一片地方不容易,得留个位置锚点,同时负责监控接下来十天情况。 肥鲶鱼,不能动体型太大,独阿威体型小,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前期探索完成,梁渠带上石板,找到潜伏在外的肥鲶鱼和不能动,施展水行,一路风驰电掣往回赶。 …… 香邑县。 拳头奋斗不停,采出大批红色矿石。 期间它本来想回去一趟,奈何听闻水下不安全,只好留在岸上等待消息,继续干活。 相距不远的大泽里,圆头带领十多位小弟“明察暗访”,再三确认状况,朝涡流水道入口靠近,准备回平阳府。 七八天的时间,香邑县渔民,来往商船,没有发觉任何蛇妖到来的迹象,足以证明此次来的那么多蛇妖,同上次情况有所不同。 甚至因蛇妖闹事造成的鱼获减少,都没进一步恶化,渐渐恢复过来。 显然是蛇妖加以收敛了气息,避免惊扰鱼群,惹出异常。 没必要再留。 察觉到新老大的离开意愿,紧张好久的江豚旧首领终于放心,放弃逃跑念头。 来到旋涡口。 圆头联系天神,闭合的通道张开,卷起泥沙。 野生江豚没见过这架势,但在新首领的催促下,仍一头接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甬道,翻江倒海间,横跨南北。 圆头任劳任怨,多方求证。 蛇妖们一样没闲着。 通过偷听渔夫交谈,七拼八凑,它们终于把事件的完整脉络拼凑得七七八八。 去年碧虺派遣子嗣,遵从蛟龙命令,来南岸寻找贼子。 张家,李家打伤碧虺第二子,第二子不甘,回家找大子帮忙,结果双双殒命。 碧虺大怒,盘踞浅水报复数月。 其后白猿杀死了碧虺! 白猿同河泊所都水郎梁渠是为好友! 诛杀碧虺,正是梁姓都水郎奉命,派遣来白猿! 清晰明了。 “碧虺不是有三个小子吗?只死了两个,没绝嗣吧,闹那么大火?” “谁知道,它本来脑子就不太正常。” “蛟大人要找到的贼子,莫非是那白猿?” “不管如何,得先回去告诉蛟大人。” “我去吧。” 一条黄鳞大蛇闷声道。 商议一番,众蛇认为没有问题。 其余几条大蛇继续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隐隐居中的赤鳞大蛇开口:“不如咱们先去平阳府?” “平阳府?” “会不会太危险?” “为什么要去平阳府?” 赤鳞大蛇解释:“白猿多半是蛟大人口中贼子,咱们找它不到,不妨去寻那与白猿交好河泊所官员,他必然认识!” 一条幽蓝大蛇不停地滚动身体,好似急不可待,它吐露长信,竖瞳狰狞:“不错,咱们绑他过来!注入蛇毒!逼问出白猿下落!” 其余几条大蛇沉默。 赤鳞大蛇甩尾怒斥。 “蠢货!那官员面见过皇帝,更得过口谕,不是普通人!他因公杀碧虺,你绑了他,大顺怎么会善罢甘休!” 黄鳞大蛇响应:“忘记碧虺怎么死的?它发疯是儿子死光了,你儿子又没死光!” “不是你们说要去找他?找他不绑他,难不成要请他吃饭?” 蓝虺压抑住怒火,越发不耐,大肆滚动,鳞片层层开合,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钻动。 碰撞上一块岩石,更有数枚鳞片径直蜕落,细密如蛛网的白色触须在皮下快速收缩,消失不见。 “你要是挺不住网大人炼身,就趁早回去!” “是不是网大人钻到你脑子里去了?” 蓝虺怒斥:“我挺得住!我会变得更强!” 众蛇陷入混乱。 独赤鳞大蛇吐露蛇信,静默不语,待众蛇恢复冷静,开口道。 “蓝虺说的不无道理,找朝廷官员办事,不一定非要威胁,请他吃饭,不失为可行之计!” 众蛇愣住。 “你说清楚!” “人族贪婪,官员尤甚……这官员咱们是难动,但那官员与白猿的交情,又价值几何?” 众蛇一番私语,面露恍然。 蓝虺左看右看,怒火喷薄而出。 “到底什么意思?”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人多势众! 哧溜哧溜~ 梁渠手捧大瓷碗,大口咥面,圆筷夹起煎鸡蛋,橙黄溏心淌出,趁着滴落前,满口塞入,脂香四溢。 咕嘟~ 混口清茶顺下。 苏龟山夹起油闷蚕豆,丢进嘴里品味,见梁渠吃相发笑。 “你小子是一天没吃饭呐?” “何止一天。”梁渠两三口扒拉干净碗底碎肉,平放长筷,拭去嘴角油脂,“就昨个晚上吃过一顿,之后到您跟前,一口东西没吃。” “探明白没?” “差得远,去太早,瞧不出什么,估摸要前两到三天,现出什么征兆才看得出热闹。” 梁渠嘴上说话,旁边陈秀收走空碗,重上一份,他抄起筷子,低头继续干面,祭五脏庙。 回来太晚,晚饭没赶上,只赶上宵夜。 金蒜炸排骨,油焖蚕豆,香辣鸭头,要啃要吐皮,吃起来忒费劲,又让张大娘简单下了两碗面条。 熬制好的鲜肉酱,清水烫过的小青菜,两颗煎蛋,撒上葱花。 细面煮好过冷水,稍微和一和,裹满酱汁不烫嘴,吃得痛快舒服。 两碗下肚,梁渠也问苏龟山。 “舅爷您呢?钓到鱼没?” “江淮鱼聪明,也早得很,怎么,要赶我走?” “舅爷说笑,哪有赶自家亲戚的。”梁渠竖起筷子,搅合挂上剩下的肉酱,“只担心您老别给我这小院整没了,左右几亩地,是不值几个大钱,但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 苏龟山吐出蚕豆皮,靠上躺椅:“鱼逃了一次,嘴让铁钩划了个大口子,莫说回来吃饵,自個找食养伤都不利索。 想再钓上来,少说得先花上一个月等它愈好自己的鱼唇,大差不差,要到六七月份。” 陈秀不解:“江淮大鱼那么多,舅爷您为什么偏要盯着一条钓?我倒是知道有一片好荡口,大鱼不少,我爹常去那抓鱼。” “哈哈哈!”梁渠笑上两声,挺起身,递出空碗,“干活去,别偷听。” 苏龟山笑而不语,静静地吃蚕豆。 陈秀本欲说自己没偷听,自个说话大声,想了想,抿上嘴,端碗离开。 梁渠问:“那鱼受了伤,下一次会不会不上钩,自个回巢呢?”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划,会也不会,待到八月份都钓不上来,我就收杆,谁会真白白耗着?” “舅爷,我听说,河里头不止有大鱼,还有大鳄,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按理说,上岸来一趟,吃两只鸡,一头猪,马上遁逃,没人拦得住吧……” 苏龟山摇头。 “听过心血来潮没?” “知道,实力到达一定境界,冥冥之中,或会对某件已发生乃至未发生的事物有所感应,我师父和我讲过。” “一个道理,民间流传的志怪里,有‘屏蔽天机’之说,目的正在于反其道行之,好行埋伏之举。 可惜到了某个层次,要‘屏蔽天机’,行大事而不引人注目,太难太难,往往未动先觉,一旦出手,反会露出破绽,制造机会。” 梁渠眉头一挑。 那么玄乎? “朝廷花大力气,耗费巨资,给钦天监打造的四野经天仪,主要目的之一正在于此。 南直隶那边也有一个乾坤万象轮,且大乾当年逃跑,特地带走两个星辰命盘保命。 你们上回能打出如此精彩的战绩,明面上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等对面反应过来,整个支脉完全覆灭。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暗地里是另外两个因素,一,武圣未动,只动玄兵,二,经天仪与万象轮发力……” 苏龟山话到一半,陈秀端面过来。 梁渠不着急听,大口吃面,自行思索。 吃到一半,他左手腾出两根指头,咬断面条。 “再来两碗面,你和张大娘回去歇息,明天再来收拾。” “好。” 待陈秀离开,梁渠思索明白。 所谓四野经天仪,不就是雷达和卫星? 武圣存在感太强,跟建造出来的导弹发射井似的,别家雷达,卫星全防着你,天天瞅着你照。 发射井一打开,立马察觉,没等发射,或飞到一半,对面轰隆隆先趁着守备空虚炸过去。 不过大概率是双方互相觉察,冲动之余望着卫星地图上全部打开的发射井,脑子一凉,又你压我,我压伱,站起来的身子相互给摁了下去。 南直隶武圣同鬼母教武圣,两方指不定经历过几轮心理博弈,刀把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大顺体量大,敌人也多。 北边守军不可能突然撤离边境,彻底南下,等打完南边,北边也完全乱套,要再一头调回去,那尚未彻底同化的南边又会死灰复燃。 多方对峙,出手需谨慎。 武圣修行来之不易,除非真的多打少,有大优势碾压过去,谁乐意去冒险? “光让你小子问话,倒要问问你,好大一桩机缘,准备怎么处理?” 老乌龟之于苏龟山,好比众水兽之于梁渠。 让老乌龟上台唱戏,肯定瞒不过苏龟山。 梁渠也不在乎苏龟山知道,作为大宗师,老和尚的感悟比一缕长气重要得多。 “过去蹭个异象就跑,别的小子没能耐,也没资格参与,而且我准备多叫些人。” “哦,为何?” “现在靠过去的势力不多,只龙蛙两族,但真到了前两三天,能察觉到的异兽不会少,消息传出去,附近大妖,精怪指定要过来,我一个人去太危险。 再者观摩异象的位置要抢吧?我听闻,离天地异象越近,周遭人越分散,荡涤真罡的效果越好?否则聚得太密集,会分散灵机?” “这倒是真的。”苏龟山赞同道,“每回遇上天地异象,那些凑巧碰上的家族子弟,往往会让族中长辈或亲卫围拢清出一片空地。 狼烟境的话,最好能做到一亩地只一个人独处,方能充分独占区域内的浓郁灵机。” 梁渠若有所思。 吃好喝好,回到池塘。 月色朦胧,池水荡漾出圈圈银色涟漪。 水缸中,足九条大宝鱼游蹿,显得颇为拥挤。 老乌龟精神一振:“你小子,让我好等,说好明天吃,这都什么时候了?” 梁渠伸手掐出一条,抬手指月亮,笑道:“这不还没到子时吗?小子可没失约。” 乌沧寿撇撇嘴:“你小子不老实,骗完蛤蟆骗乌龟,我得小心着点。” “寿爷真冤枉人。”梁渠掏出青狼,把宝鱼放到地上,刀尖从鱼头上比画,“那小子给寿爷多分些当赔罪,鱼头从胸鳍后边过,带一小块鱼腹,肥美得很,这样总行吧?” 乌沧寿眼睛一亮。 “好好好,就这样分,就这样分!错看你了,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成,獭獭开,去烧火!”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人多势众! 哧溜哧溜~ 梁渠手捧大瓷碗,大口咥面,圆筷夹起煎鸡蛋,橙黄溏心淌出,趁着滴落前,满口塞入,脂香四溢。 咕嘟~ 混口清茶顺下。 苏龟山夹起油闷蚕豆,丢进嘴里品味,见梁渠吃相发笑。 “你小子是一天没吃饭呐?” “何止一天。”梁渠两三口扒拉干净碗底碎肉,平放长筷,拭去嘴角油脂,“就昨个晚上吃过一顿,之后到您跟前,一口东西没吃。” “探明白没?” “差得远,去太早,瞧不出什么,估摸要前两到三天,现出什么征兆才看得出热闹。” 梁渠嘴上说话,旁边陈秀收走空碗,重上一份,他抄起筷子,低头继续干面,祭五脏庙。 回来太晚,晚饭没赶上,只赶上宵夜。 金蒜炸排骨,油焖蚕豆,香辣鸭头,要啃要吐皮,吃起来忒费劲,又让张大娘简单下了两碗面条。 熬制好的鲜肉酱,清水烫过的小青菜,两颗煎蛋,撒上葱花。 细面煮好过冷水,稍微和一和,裹满酱汁不烫嘴,吃得痛快舒服。 两碗下肚,梁渠也问苏龟山。 “舅爷您呢?钓到鱼没?” “江淮鱼聪明,也早得很,怎么,要赶我走?” “舅爷说笑,哪有赶自家亲戚的。”梁渠竖起筷子,搅合挂上剩下的肉酱,“只担心您老别给我这小院整没了,左右几亩地,是不值几个大钱,但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 苏龟山吐出蚕豆皮,靠上躺椅:“鱼逃了一次,嘴让铁钩划了个大口子,莫说回来吃饵,自個找食养伤都不利索。 想再钓上来,少说得先花上一个月等它愈好自己的鱼唇,大差不差,要到六七月份。” 陈秀不解:“江淮大鱼那么多,舅爷您为什么偏要盯着一条钓?我倒是知道有一片好荡口,大鱼不少,我爹常去那抓鱼。” “哈哈哈!”梁渠笑上两声,挺起身,递出空碗,“干活去,别偷听。” 苏龟山笑而不语,静静地吃蚕豆。 陈秀本欲说自己没偷听,自个说话大声,想了想,抿上嘴,端碗离开。 梁渠问:“那鱼受了伤,下一次会不会不上钩,自个回巢呢?”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划,会也不会,待到八月份都钓不上来,我就收杆,谁会真白白耗着?” “舅爷,我听说,河里头不止有大鱼,还有大鳄,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按理说,上岸来一趟,吃两只鸡,一头猪,马上遁逃,没人拦得住吧……” 苏龟山摇头。 “听过心血来潮没?” “知道,实力到达一定境界,冥冥之中,或会对某件已发生乃至未发生的事物有所感应,我师父和我讲过。” “一个道理,民间流传的志怪里,有‘屏蔽天机’之说,目的正在于反其道行之,好行埋伏之举。 可惜到了某个层次,要‘屏蔽天机’,行大事而不引人注目,太难太难,往往未动先觉,一旦出手,反会露出破绽,制造机会。” 梁渠眉头一挑。 那么玄乎? “朝廷花大力气,耗费巨资,给钦天监打造的四野经天仪,主要目的之一正在于此。 南直隶那边也有一个乾坤万象轮,且大乾当年逃跑,特地带走两个星辰命盘保命。 你们上回能打出如此精彩的战绩,明面上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等对面反应过来,整个支脉完全覆灭。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暗地里是另外两个因素,一,武圣未动,只动玄兵,二,经天仪与万象轮发力……” 苏龟山话到一半,陈秀端面过来。 梁渠不着急听,大口吃面,自行思索。 吃到一半,他左手腾出两根指头,咬断面条。 “再来两碗面,你和张大娘回去歇息,明天再来收拾。” “好。” 待陈秀离开,梁渠思索明白。 所谓四野经天仪,不就是雷达和卫星? 武圣存在感太强,跟建造出来的导弹发射井似的,别家雷达,卫星全防着你,天天瞅着你照。 发射井一打开,立马察觉,没等发射,或飞到一半,对面轰隆隆先趁着守备空虚炸过去。 不过大概率是双方互相觉察,冲动之余望着卫星地图上全部打开的发射井,脑子一凉,又你压我,我压伱,站起来的身子相互给摁了下去。 南直隶武圣同鬼母教武圣,两方指不定经历过几轮心理博弈,刀把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大顺体量大,敌人也多。 北边守军不可能突然撤离边境,彻底南下,等打完南边,北边也完全乱套,要再一头调回去,那尚未彻底同化的南边又会死灰复燃。 多方对峙,出手需谨慎。 武圣修行来之不易,除非真的多打少,有大优势碾压过去,谁乐意去冒险? “光让你小子问话,倒要问问你,好大一桩机缘,准备怎么处理?” 老乌龟之于苏龟山,好比众水兽之于梁渠。 让老乌龟上台唱戏,肯定瞒不过苏龟山。 梁渠也不在乎苏龟山知道,作为大宗师,老和尚的感悟比一缕长气重要得多。 “过去蹭个异象就跑,别的小子没能耐,也没资格参与,而且我准备多叫些人。” “哦,为何?” “现在靠过去的势力不多,只龙蛙两族,但真到了前两三天,能察觉到的异兽不会少,消息传出去,附近大妖,精怪指定要过来,我一个人去太危险。 再者观摩异象的位置要抢吧?我听闻,离天地异象越近,周遭人越分散,荡涤真罡的效果越好?否则聚得太密集,会分散灵机?” “这倒是真的。”苏龟山赞同道,“每回遇上天地异象,那些凑巧碰上的家族子弟,往往会让族中长辈或亲卫围拢清出一片空地。 狼烟境的话,最好能做到一亩地只一个人独处,方能充分独占区域内的浓郁灵机。” 梁渠若有所思。 吃好喝好,回到池塘。 月色朦胧,池水荡漾出圈圈银色涟漪。 水缸中,足九条大宝鱼游蹿,显得颇为拥挤。 老乌龟精神一振:“你小子,让我好等,说好明天吃,这都什么时候了?” 梁渠伸手掐出一条,抬手指月亮,笑道:“这不还没到子时吗?小子可没失约。” 乌沧寿撇撇嘴:“你小子不老实,骗完蛤蟆骗乌龟,我得小心着点。” “寿爷真冤枉人。”梁渠掏出青狼,把宝鱼放到地上,刀尖从鱼头上比画,“那小子给寿爷多分些当赔罪,鱼头从胸鳍后边过,带一小块鱼腹,肥美得很,这样总行吧?” 乌沧寿眼睛一亮。 “好好好,就这样分,就这样分!错看你了,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成,獭獭开,去烧火!”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章 天才亦有差距! 青狼划过,鱼头分离。 三条宝鱼鱼头一一剁下,掏出内脏。 老乌龟不在乎生不生,口味不口味,一口一个,大满足! 梁渠让獭獭开把剩下三条全部烤掉。 獭獭开铺开炭火,处理好的宝鱼夹进铁丝网里,娴熟翻面,刷油,撒料,激发香味。 不知獭獭开是不是给肥鲶鱼,“不能动”烤鱼烤多了熟能生巧。 一手烤制技艺,炉火纯青,水平之高,放外头支个烤鱼摊,卖烤鱼饭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三条宝鱼下肚,鱼骨头给“不能动”当零嘴。 【水泽精华+1024】 【水泽精华+1254】 【水泽精华+1879】 三条鱼,四千精华。 “九条鱼,恐怕有一万多精华入账。” 简单换算,梁渠甚是欢喜,他目光下移,望向最后一条泽鼎信息。 这条宝鱼蕴含精华比另外两条明显增多! 靠水泽精华判断宝植品质的方法不一定准确,但不是完全没关联。 尤其宝鱼,几百上下属于正常范围波动,但第一条和第二条,差一千,结合老蛤蟆的扣…… 大有潜力可挖啊! 消化掉宝鱼药力。 梁渠浑身上下暖意融融,冲脉荡涤不歇,搬运气血,纳入自身与手脉之中,徐徐充盈,进一步填满水池。 “第三条脉是过下丹田和夹脊关的心脉,又一条大脉……” 心脉凝聚难度颇大,它要过窍穴同时与冲脉相连接,但十分重要。 万胜抱元的前几条脉非常注重平衡和全面。 冲脉增长气血质量,手脉增加武学强度,心脉则增加活命几率,凝聚成功,能做到不漏气血,持续性假代心脏搏动。 心与脑,人身两大要害! 心脉凝聚,哪怕心脏被挖出,仍能存活一天以上,强横者更能坚持三天之久! 在此期间若有办法找到什么有神效的天材地宝或丹药疗伤,说不得有活命之机。 虽然心脏被挖,整个人几乎半废,虚弱之际很难逃出多远,但怎么说都是一分活命机会,万一是同归于尽,对方死亡呢? “阿肥它们没来,剩下六条下次再吃。” 合上缸盖,“不能动”甩尾离开,咂摸两下香酥鱼骨的味道,贴上冰凉地面沐浴月光。 梁渠拎起纱布,拿上鱼内脏来到大泽。 地下河口。 圆头领一群新小弟拜码头。 面对头领的头领,还不是“豚”,是個“人”,一众野江豚内心忐忑,紧挨依靠。 故梁渠特意带来宝鱼内脏喂食,好增进感情。 简单的食物喂取加上先驱者疤头安慰,众多江豚心情稍缓,相处还算融洽。 能结合成一个大团体,竞争力总是更强的。 粗略一数。 不算两个族群里繁育的小江豚,总共有二十三只成年江豚,其中三头疤头实力的大江豚。 “数量不够,对付妖……够呛。” 江豚强是强,优点繁多,但也不是全无缺点。 成长得慢,繁育得慢。 生长周期几乎和人差不太多,并且一胎就一两个,小江豚要长成青年江豚,少说十年。 圆头的儿子江小豚,去年多大,今年几乎没怎么变,像乌龙,一年变化就非常明显,哪怕作为灵犬生长缓慢,也就两来年的事。 梁渠想快速扩张,只能依靠合并种群。 “圆头你多努力努力,平阳附近找不到,就去丰埠,海盐多找一找。” 统治二十三只成年江豚,远不是圆头极限! 河泊所两头大江豚,大精怪巅峰,实力比圆头强不少,但没有断档式强,已经可以控制百头以上,硬抗妖兽不落下风! 这才是梁渠对圆头的期待! 喂食过宝鱼内脏,关系逐步融洽,新族群江豚纷纷献上自己从香邑带过来的见面礼。 有珍木,矿石,价值不菲,卖出去是一笔好进项,恐怕有接近万两白银,不能说不珍贵,此外各类宝鱼四条,一条价值大约几百点精华,和龙人给的相仿。 可惜对比于疤头的族群,江豚们没有携带如虎噬人卣,佛雕等奇怪古董,颇为失望。 码头拜过,梁渠让圆头再接再厉,自己上岸回家,返回静室,从木箱中取出水火藤。 “舅爷”赠送,修炼《降龙伏虎金刚功》的上好相似相非宝植,放好几天,他还没吃呢。 吞服下肚,口感偏似甘蔗,汁液充沛,略甜,带不少渣滓。 比蛇胆好太多。 【水泽精华+7425】 浓烈药劲上涌,炽烈如火。 “呼~” 梁渠五心朝天。 静室内白气如龙。 …… 清晨,天气微热。 梁渠起床洗漱,热身,伏波倒插入水,银光闪烁。 内视己身。 丹田处,一尊金光熠熠的小人浮现,龙虎之气交相流转,宛若祥云,如梦似幻。 仔细观摩间,已然可以从小人脸上窥探出少许细节,与梁渠有诸多神似!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大进步! 金身没有明确的阶段划分,但有七个较为明显的标志现象。 涌金光,现金人,凝五肢,浮五相,披宝衣,活似人,端宝相! 七大特征飙到第四步,那么多宝植砸下去,金身进展相当迅猛啊! 握拳,力量,防御,均有长足进步! “等会炼罡去找师父试上一试,看看金身到底有多强!” 金光涌动,梁渠拔出伏波。 范兴来从门外匆匆赶来:“大人,垂花门那来了一窝蜂搭巢,要不要叫人来套走?” “蜜蜂?” “对,垂花门那。” 梁渠放下伏波,跟上去看一眼。 影墙前的垂花门处,黑乎乎一大团蜂巢挂在门下,周遭大量蜜蜂飞舞。 看上两眼,梁渠摆摆手。 “没事,不用管。” 范兴来挠头:“为啥?”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它立在垂花门下面,两面通透,不挡风,蜜蜂不喜欢这种地方,多半原来蜂巢蜂太多住不下,到咱们地方暂时落个脚,后面再找好地方搬。 四五月份天气热,花开得多,这时候搬家不容易冻死饿死,待几天自己就走了。” 范兴来恍然。 “大人懂得真多。” 梁渠失笑。 他抬头望天。 蔚蓝如海。 不知不觉,初夏了。 “这两天天气热,给赤山剪毛了没?” “今天正准备剪!” “剪好些,能卖不少钱,到时候给赤山饲料里添点好的。” …… 日上三竿。 赤风卷到杨氏武馆门口。 天边的云懒洋洋的舒卷,大地静馨,花坛内茸茸的青草钻出。 演武场上,黄尘一震,腾空扬起。 “诶诶诶,喝药了喝药了!拿上牌子过来领汤药!喝了练武有劲,过时不候啊!过时不候!” 灶房里的厨子遣两个帮工,搬动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来到场边,顿放到案上,敲动铁勺吆喝。 听闻喝药,胡奇和向长松挥挥手,让众多学徒各自解散,自由活动。 许多学徒结束今天第一轮早炼,排队上前,领取一碗热补汤药。 演武场对角角落。 买不起伙食药补的麻衣学生三三两两凑到一起,靠坐在花坛边沿,对领药的学徒目露羡慕。 他们没体会过喝完药汤练武是个什么感觉,只听家境富裕的学徒说喝完有使不完的劲,效果比自己空炼要好得多,进步明显。 一个学徒折断半根树枝,往地上磨出绿痕:“今天杨师来指导修行,你们想好问什么问题了吗?” 什么!杨师要来? 其他学徒大惊。 右边高个难以相信:“你记错了吧,不是说月底来吗?现在月中啊。” “记错的是你们,陈师兄前两天都说改了,以前杨师月底来三四天,现在是上旬一天,中旬一天,下旬一天,固定一月三次,你们没听见?” 花坛角落陡然寂静。 “哈哈,让你们走神!问得好,表现好,说不得咱们也有机会得到杨师看中,成为亲传弟子,学更高深的功夫!伱们倒霉了。” 一名满脚黄泥的学徒心中懊悔,面上却嗤笑:“白日做梦,早有那本事,你会坐在这?” 学徒扔掉树枝,很不满:“你笑个屁!杨师的九弟子,梁渠,梁师兄不就这样?现在到河泊所里当了好大的官,足七品!和县令老爷一样!县令啊!多高的官!而且我听说之前又立了大功,还要往上升!” “还要升?那不是比县令还大?这梁师兄什么实力啊?” “狼烟!大高手!” 几个面生学徒不解:“狼烟,那是什么境界?” “好高好高的境界。”学徒又捡起树枝手舞足蹈,“李师兄和我说过,咱们练武,首炼皮肉骨血,基础四关。 后面要突破脏腑关,就能借一口气吹开窍穴,入了真道!成为一只手拉几十匹壮年大马的奔马武师! 不过这奔马里头足有九个窍穴要开,每一个都比开腑关更难!难得多!这样再往上,才是狼烟!大高手! 咱们胸里头一缕头发丝粗的气,人家能涨到和狼烟一样冲天!” 众多布衣学徒哑然, 四关,奔马,狼烟,光听听就觉得是好漫长的一段路,遥遥无期。 高个闷声:“狼烟在奔马后头,梁师兄岂不是比向师兄,胡师兄厉害?” “可不是!梁师兄是真天才!瞧见那边的施绍仪没,他花了半年,交了两轮学费,如今堪堪入了一关,打十几个人不在话下,咱们这一批里最快的头名!但就他,连给梁师兄提鞋都不配!” “胡师兄和向师兄一样是天才吧?还是梁师兄的师兄,为什么差那么多?” “因为天才之间亦有差距!” 持枝学徒言之凿凿,“同梁师兄比,胡师兄,向师兄就是咱们这样的普通人了。” 胡奇,向长松耳聪目明,听闻几个学徒小声议论自己,脸一黑。 思索要不要给几个小崽子加加担,免得好高骛远时,惊哗传来。 “龙血马!御赐龙血马!” “梁师兄!” “梁师兄来了!” 学徒们豁然起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演武场内一片哗然。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产业危机!(4k) 阳光正好。 赤山高昂马首,打个响鼻喷出热气,流线肌肉跳动间,血红短毛涌泛银光。 梁渠甩开脚蹬,翻身下马,教门口两个伙计进去通报。 适才跨过门槛。 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飞遍整个武馆。 武馆第二演武场上的学徒无心休息,潮水般涌出。 领药队伍蠢蠢欲动,全想上前见一见武馆传说。 几個学徒付诸实践跨出,立马有人趁乱见缝插针。 队伍中闹出几分不愉快,争吵声渐大。 灶房厨子用铁勺不停敲桶,大声嚷嚷让插队的排后面去。 坐花坛的穷小子离门口最近,第一时间抢占位置。 人头攒动间,直望见一高大青年朝演武场来,相貌堂堂,身材高量,腰坠两块腰牌,昂首阔步间充满朝气,光卖相上便胜出日常教导的几位师兄数筹! 那就是梁师兄? 目如炬火,手牵赤马。 强人气势扑面而来。 完美契合上心中幻想。 传说中的梁师兄,大丈夫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待人靠近,学徒面色微红,局促问好。 “梁师兄!” “梁师兄早!” “梁师兄好!” “嗯,早!好!” 梁渠穿过游廊,一一点头作应,却见后面学徒源源不断地围上来,一时纳罕。 大家那么热情? 自己不外出时,武馆不少来啊? “全凑一起干什么?春日生发,计在于晨,今天站了几遍桩,打了几遍拳? 周志勇,张晓明!你们两个早上迟到一刻钟,还不抓紧时间练功,在这里荒废时日?你们两个花钱进来,首要对得起自己! 还有宋一飞,于发先,你们几个全是二院的,跑到前院来凑什么热闹?” 声音凿进哄闹。 胡奇板住脸,一一点名呵斥。 向长松挥挥手,让前面几人赶紧回去。 “听到胡师兄说的没,回去站桩,练功,年计在春,日计在晨,晨日精力充沛,莫要耽搁大好时光。 今日破了关,练好本事,明日就去投身河泊所,指不定能分到你们梁师兄手下干活!” “两位师兄说得对,大家快回去练功。” 梁渠应和几声。 陈杰昌和李立波从二院过来,帮忙疏散人群。 凑热闹的学徒哄哄散去,演武场的秩序重新恢复。 梁渠笑道:“今天馆里好生热闹,得百多号人了吧?比我前几天来只多不少啊。” 胡奇摇头。 “师父下午要来,所以人到的齐,都想露个面,留个好印象。平时只七八成,再加上你突然过来,二院的全跟出来凑热闹,看起来才多。” 向长松笑道:“咱们门里,独师父和梁师弟那么大面,换陆师兄,俞师兄,包括徐师兄来都没那么厉害。” “我?”梁渠走下台阶,转身低头掸灰,“我有那么大面?” 胡奇,向长松两人各自上前一步,掸走黄尘。 师兄弟三人全坐到廊道台阶上,肩落树荫,搭话闲聊。 光影参差。 向长松手指一片站桩排队的学徒。 “从义兴镇上来的学徒呗,平阳府旁边大镇有好几个,每个镇上都有自己的武馆。 独义兴镇出来的学徒最多,愣是不去自家镇上武馆,情愿每天走上十几里路,也要坚持来咱们这学。 地方来的学徒一多就会抱团,义兴镇人多,抱团厉害,就比旁的地方人显眼,嗓门更大。 你的事就这么传开了,还越传越广,特别家里不太富裕的,全拿伱当目标和榜样!” “哈?” 梁渠失笑。 从渔夫到都水郎,诸多事迹一一历数,的确为人称奇。 不曾想听两位师兄意思,在来学武的义兴镇老乡推波助澜下,俨然成为了杨氏武馆里的一代传说。 “甭说,效果不错。”向长松拍拍梁渠肩膀,大拇指翘向外头,“有你名头在,平阳成府之后,武馆里的人愣是没怎么少,反倒别的几家……远的不说,庞馆主你记得吗?” “忘不了,他那个壮骨弟子在我手底下当差呢。” “庞馆主那边学徒数量几乎腰斩。” 梁渠一怔。 “腰斩?” “嗯,大家选择多了。”胡奇在旁补充,“成府之后,各家镇上不消说,府城里,光新开出来的武馆足有八家。” 向长松道:“师弟不妨猜猜,八家武馆里面,有几家武馆有大武师?” 梁渠想了想。 “三家?” 向长松张开五指。 梁渠一惊:“五家!怎么那么多?” “就那么多!五家武馆,名义上全有大武师,不过大多没咱们师父厉害,属中境或下境,只一个旗鼓相当,且和咱们师父一样,一个月只来几天。” 胡奇补充:“师父改了指点日子,以前每月底来,如今十天一回,我觉得应该是一种应对举措。” 梁渠皱眉:“八家武馆,五家有大武师,比例也太高了些吧?” 府城竞争如此激烈? 莫不是家里有大武师的,全出来开武馆? 向长松道:“因为他们武馆和咱们还有庞馆主的不太一样,里头优秀的学徒能被选中,不是作为亲传,而是去对应的大武师家族担任职务,去做工。” 擦! 分配工作! 梁渠心惊,登时明悟为何师父的武馆会于竞争中落入下风,周遭武馆一片生意惨淡。 “压根不是武馆,分明是职工培训啊。” 平阳镇到平阳县,再到如今的平阳府,明面上经历过两轮过江龙。 实际上,两轮情况截然不同, 第一轮是缉妖司,三法司,河泊所的人奉命前来,厉害是厉害,全二代,明面暗面实力绝不比第二轮的弱,甚至更强。 但他们作为个人前来,不涉及产业利益,吃的是朝廷的饭。 相反,第二轮多为家族搬迁,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自然而言的带来产业入侵,理论上情况要比第一轮更加复杂,且涉及到利益,攻击性更强! 诸多本地武馆的学徒变少就是直观体现之! 各自家族的产业链要扩张,不可能全靠自家人,得合理吸收外人。 故大家族开武馆,本质目的和杨东雄这种开武馆营生的完全不同。 不是要靠武馆盈利。 这份收益可有可无。 关键在于自己培养人才,吸纳进自家来,保证新鲜血液和活力! 梁渠问:“师兄,他们学费是不是比咱们便宜?” 胡奇侧头:“师弟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目的不是挣钱,是招人……我猜,平时教的质量很一般?” “不太清楚,我们总不能进去偷学,不过我和长松注意到,里面很松散,听别人说只有老学徒摆架势,让下面跟着做,学得怎么样完全不管,甚至有练伤了的,除非交了几十两银子那种,会一一搭手。” “倒是一分钱一分货……” 作为宗门平替,武馆优点繁多。 面向广大百姓,增加底层武者基数,难以形成地方势力,降低集权难度,同时能坐享其成,吸纳武馆出来的头部人才。 可惜人才不可能完全吸收。 尤其是有点天赋,但不够的人。 大家族自己开武馆,正是为吸收这一部分人才,并借此扩大影响力,拉拢各方团体。 只要初步筛选出来,剩下的人哪会管你,照着老学徒练练错了,本身就是一种“不聪明”的体现。 奈何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筛选式武馆,会对杨东雄这种专门开武馆盈利的造成巨大冲击。 毕竟便宜,明面上看还似乎更有出路,至于剩下练伤了的人…… 人本驱利,没人会去在意,更有侥幸心理,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或自己孩子恰巧是那个没天赋的淘汰者。 “咱们武馆不能安排职务吗?” “上哪安排?师父又不是豪门大族里出来的,产业一大堆,平日就开开武馆,不做什么生意,单和药材商会那边有点联系,难不成全塞进官府里去?” “这样不行啊。” 梁渠纳闷。 两位师兄教得多好,他是知道的。 偏偏劣币驱逐良币,世道如此。 有梁渠事迹作为榜样,武馆固然可以坚挺一段时间。 可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没有复制可能。 往后过几年,没人效仿成功,作为一座摸不着的空中楼阁,吸引力自然而然开始寡淡,逐渐考虑现实。 杨师比其他武馆馆主厉害是不假,实际参与教学的部分却很少,不能作为一个武馆吸引力的关键部分。 向长松和胡奇明白这点。 良久。 梁渠眼前一亮。 “我倒有两个主意!” 向长松问:“什么主意?” “一个是咱们和上湖书院合作,让他们派两个老师,让学徒休息之余,顺带能学一学拼音识字!” 向长松不解:“请书院教习,咱们成本不就高了吗?” “学费也提高啊,不用提太多,上书院不便宜,因为学的东西多,要作文章,教练字,学旁的经史子集。 咱们只多增一个项目,收二三两银子,只教识字,不教其它! 且开设大班,一个老师教几十个学生那种,老师自己讲自己的,学生自己在下面学,不用因材施教,管谁学得好不好。 但凡自己能努力点,三个月够识不少字,这和武道修行不一样,武道不一定学出头,识字受用终身的!” 胡奇,向长松若有所思。 不少学徒不像梁渠,作为亲传有机会去书院进修,医馆学医,专门开阔视野和见识,全面发展。 进武馆,许多人完全只学了套拳法。 反正手把手,怎么教就怎么做,不用看懂什么秘籍,经络,出来还是个文盲,高不成低不就。 相反,识字大有用处,这是真的一技之长! 胡奇问:“那第二个呢?” 梁渠挠挠鬓角。 “师弟其实也有一个产业,种地。” 向长松纳闷:“种地?种一亩地能种几个钱?不少学徒家里就是种地的,真学出来还回去种地,不是白学了?” “我种的药材地,黑斑蛙、金线水蛭和水稻一起种,只是目前规模比较小,还在尝试,马上天热播种。 等今年一过,出了成果肯定要扩张,到时候说不定要去别县买田买地。 大批药材运送,保护,分发,看守全要人手,要能从师父这里招人,用人,倒也不错。 私以为,两个办法双管齐下,又教识字,学出头又有别的发展门路,加上名声大,优势肯定比旁的武馆大不少!” 胡奇出声:“师弟,我倒有一问。” “师兄请说。” “咱们能教识字,别的武馆不一样能抄吗?给他人做嫁衣,有优势吗?” “所以要拉上湖书院一块办啊!让书院派教习过来,或者不派教习,单把名头借给咱们用。 识字的事,别的武馆是能学,可平阳府上湖书院就一个。 咱们要重点宣传是和书院联手教字,对外头的普通学徒来说,感觉上不一样的。” 向长松和胡奇陷入沉思。 师弟总有妙点,两人是知道的。 说能扩大产业,一定能扩大。 向长松喃喃道:“听起来不错,反正最近一两年暂时不会下落太多,师弟的药田发展又要时间……” 胡奇再问:“那万一别的武馆,一样去借书院名头呢?” 两位师兄问题真不少…… 梁渠手一摊。 “我没想好,赵山长和师父是朋友,指定比外来户谈起来容易。 要么约定几年几年内,咱们独用,每年付一笔大钱,或者有什么旁的办法,让书院那边跟着收益。 总之稳住头几年,平阳府发展的差不多,基础印象就烙上了,后面等师弟产业彻底起来,不怕那些外来户,大家全一样。” 向长松,胡奇对视一眼。 “择日不如撞日,咱仨去找师父说说吧!” “行,正好要去找师父炼罡。” 梁渠起身,拍拍衣服上灰。 “哦对,还没问师弟,今天特地来武馆做什么?” “哈。”梁渠一拍脑门,“差点忘记,师弟水底下发现一处宝地,左右一个曜日期的功夫要现天地异象。 特来让两位师兄提前准备准备,处理好事情,一同过去凑个热闹。” 胡奇,向长松:“?” …… 厅堂内。 胡奇,向长松默默喝茶,听梁渠诉说计划。 “主意倒是不错。” 杨东雄抚须,对梁渠想法颇感兴趣。 梁渠道:“三个月时间,利用习武休息时间只教拼音,对成人而言弟子认为绰绰有余。 届时武馆里放两本拼音标注的书,可供借阅,熟读之下,慢慢的就会识字写字了,对教习而言同样轻松。” 杨东雄点头:“改日我去找赵山长谈一谈。” 平阳县变平阳府。 武馆的确到了要做出改变的时候,若等到真正势微,印象定型,那就来不及了。 “走吧,我们去后院。” 杨东雄起身,梁渠抱拳。 “师父稍等,弟子还有一事。” “什么事?” 胡奇,向长松精神一振。 来了! 两人挺直腰背,双双抬头望向师父。 杨东雄余光瞥见两人神色,眸光一闪。 “弟子前些日子得到消息……” 梁渠讲上一遍天水长气,以及天地异象现世可能,期间隐瞒了消息获得过程,只谈结果。 静默。 杨东雄眼珠转动。 “你前几日所言大事,就这个?” 居然没反应! 胡奇,向长松大为失望,重靠回去。 梁渠点头。 “单麻不成线,双丝搓成绳。异象现世,水下必定鱼龙混杂,来碰运气的妖兽只多不少。 今个找师父,等会还要去找岳龙大哥,到时候帮帮忙,水下给弟子围个几亩地出来。” 有高手帮忙,梁渠体悟天地异象一事就妥了,且对其他人也有好处,互利互助。 至于长气争夺是否会因此增加异数。 梁渠不知徐岳龙到达什么层次,但没有宗师帮助,想去水下和水族争夺长气。 够呛。 多半不会纳入考量。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三万两的船票(4k)! 演武场上罡风纵横,黄土龟裂。 树冠里,零星的蝉鸣也吓得不敢吱声。 胡奇,向长松蹲坐在靠边的牙子上,手捧香瓜啃吃,眼珠紧随转动,啧啧称奇。 武馆有李立波和陈杰昌帮衬,暂时不急回去,心想见识见识师弟如何炼罡,炼的什么罡。 未曾想越看越感慨。 快。 太快了。 怎么就那么快? 两年前拜师的场面历历在目呢,一转眼,真罡都炼了出来。 反观自己,奔马下境打转。 “香瓜怪甜的。” 向长松从冰水桶里再捞一个,一切四半,和师兄化悲愤为食欲。 咔嚓咔嚓。 一口气啃掉三个香瓜,消暑去热。 杨东雄喊喝:“休息半刻钟!” 梁渠身形一止,口喘粗气,转身接过下人递来的凉水。 他解了衣衫,只穿一条过腰长裤,露出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热汗顺沿缝隙滴落到黄土中。 凉水冲刷而过,如同奔腾于岩石中的小溪流。 杨东雄脚步一踏,无形长波扩张。 松散不平的沙土齐齐崩裂,沉降入底,眨眼间重新夯实稳固。 梁渠口中含水,体会真罡变化,心中欢喜。 “强度又长不少!” 苍青大龙盘转高度超过一丈六,凝现间,龙首威严,青鳞层层,灵动之余气势骇人。 小半个月的修行。 杨东雄炼罡,外加蛟龙锤炼,可谓付出就有回报,进步飞快,月底保守两丈有余! 向长松好奇:“师弟,你炼的真罡叫什么?” “太清龙罡,破甲,破罡,破横练,师父传的青龙枪法上来的。” “青龙枪法不是只三招吗?” “说起来满复杂的,反正靠朝廷和大师兄帮忙,已经补全了。” 二人了然。 向长松不无羡慕:“怪威猛的,长得和真的一样……来,吃香瓜!” “不吃。”梁渠拒绝,“吃了东西练武提不起神。” “也是。” 向长松没有硬塞,和胡奇两人一人一半分而食之。 半刻钟一晃而过。 梁渠止了热汗和粗气,重新站到演武场上。 杨东雄五指虚握,正要凝聚真罡。 “师父且慢!弟子近日有一门功法小有成就,想向师父请教!” 杨东雄没废话,散去真罡,招招手。 梁渠哈出一口长气,流转血气。 刹那间,雄浑金光透体而出,映照晨阳,龙虎二气环绕周身,宛若两朵祥云飘转,荡开沙尘。 细沙飞扬,贴地流淌。 胡奇,向长松直眉楞眼。 金光笼罩下,一时竟分不清师弟盘转身外的是青龙还是金龙。 好生神异! “这是什么武学?莫非横练?” 梁渠尽收入耳。 “不是武学,龙虎金身!” 龙虎金身? 胡奇,向长松尽皆不解。 完全没听说过。 杨东雄则猜到眼前异象来源。 和尚教的《降龙伏虎金刚功》! 寻常人修持,独炼出不动金身,偏龙筋虎骨者,能得龙虎金身! 有事半功倍之效! “来!” 梁渠捏住拳头,力量涌动不歇。 以往施展金身,唯体表隐约有金光浮动,如今不止金光,龙虎二气完全具象化…… 足尖点地。 轰! 地面炸出大坑,罡风拉扯,强流扑面,奔涌浩荡如万马奔腾。 胡奇,向长松几乎抓不住人影流动。 然下一刻,所有浩瀚流动为之一静。 杨东雄须发飞张,独以一掌接住拳头,不动如山,默默感受其中力道。 “所谓金身,不止抵御,力量同样有所增强,约莫二成,抵御……” 思绪如电。 杨东雄抓住拳头,手腕下扣,硬生生将梁渠拉下,一拳捶上胸膛。 咚! 天雷闷响,空气中无形波纹扩张,梁渠整個人身形暴退。 先前冲得有多快,现在退得就有多狠,直落到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胡奇,向长松两人豁然起身。 “咳咳,没事!” 两道咳嗽传来。 大坑里的梁渠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蹦跳两下抖落簌簌土块,跟没事人一样,再冲而上。 两人讶然。 相视片刻,默默坐回牙子吃瓜。 香瓜真甜。 演武场上金光涌动,夯实过的黄土接连粉碎。 雷霆似的闷声不断响起,如有神人擂鼓。 杨东雄逐步加大拳头力道,接连几拳试探下去,惊奇发现,金身力量涨幅不多,抵御性却强得可怕! 自己三成力道的拳头轰出去,竟然造不成多大伤害! 梁渠什么实力? 狼烟! 即使是人桥未立的狼烟,放平阳府一样可圈可点,但和狩虎上境大武师相比,差距大过天地! “好小子!” 杨东雄没有层层加码,否则破开金身,一拳下去非死即伤,他改变策略,轰飞梁渠,顷刻间凝出伏魔刀。 金光纵跃,骤起再至。 银线兀然画过。 梁渠浑身汗毛直立,脚步踩地转向,然这一刀太快太利,纵然身负应龙纹,有周游六虚之效亦躲闪不及。 伏魔刀划过,龙虎二气接连上前扑击阻挡却被打散,刀锋直逼而上。 电光火石间,杨东雄突然散去真罡,收手站立。 梁渠扭转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骤起骤落。 胡奇,向长松两人瓜都忘了啃。 梁渠低头。 胸口一道浅浅刀痕浮现,些许鲜血从切口处盈溢,汇成两滴血珠滴落,与黄尘沾滚作圆润珠球。 冷汗津津。 杨东雄开口。 “你这金身,对钝攻抵御效果绝佳,锐器寻常……不对,不好说寻常,只能说,没那么惊艳。” 梁渠抹去血痕,肌肉蠕动间并拢伤口。 “金身的奥义在于化摊周身,拳头和锐器,两者化摊难度不同。” 杨东雄点头赞叹:“非同凡响,横练当中,据我所见所闻,无有出其右者,方方面面俱有兼顾,且……似有意志进攻手段在内?” “不瞒师父,龙虎二气按理该有冲击心神之效,尤其面对邪魅,只是师父境界太高,恐怕没什么感觉。” “如此说来,此功法当真为你量身定制,依我推断,地桥以下,除非修行特殊进攻法门,否则当真无法和你相较量。” 梁渠咧嘴一笑,心中畅快。 投入那么多宝植修行,该有丰厚回报! “今后凝脉呢?准备走《万胜抱元》,还是《金刚功》的路子?”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弟子想全走。” “全走?” 杨东雄语气略带反问,实则没有太多惊讶。 梁渠抱拳:“弟子反复比对过,两门功法不止能同时修炼,许多地方更有互补之效。 凝脉上,虽说两者脉络循环的构建顺序,数量上有所差异,但观其脉络效果,应有办法相互调配,妥协。” 杨东雄认同。 “以你如今境界,或可一试,迈入狼烟,对武学功法该有自己的理解,栽上一棵小树苗。” “弟子所思亦然。” 听闻两人交流,获悉梁渠师弟地桥以下难逢敌手的可怕事实。 向长松猛啃两口大瓜。 甜。 甜如蜜。 同师父几轮探讨下来,梁渠逐渐对金身的强度有了个清晰概念。 杨东雄忽然道:“此前未曾问过你,伱学的什么身法?” 梁渠挠挠头:“有问题吗?” “跟不上了。” 跟不上? 梁渠沉思。 “依我来看,你这身法立意颇高,好似随波逐流,凭风而动,你来我往,灵活性极好。 只目前来看,你需在身法境界上多下功夫,人桥境尚且还好,再往后,恐怕会跟不上敌人行动,身法本就难练,得早做准备。” “弟子明白。” 身法类武学,学起来容易,要融入自身体系,贯通战斗,相得益彰十分困难。 现实并非加减法,原来的身法不行就换一套。 真正战斗中,走位与灵活度的不同,会导致整个体系发生改变,转修其他身法要深思熟虑。 杨东雄不知道的是,梁渠压根没往身法上投入多少。 所谓身法,大半依靠应龙纹带来的天赋能力——周游六虚! 一点就会,狼烟以下直接拉满,刀刀避开,间或以半吊子雷步辅佐进攻性。 杨东雄的话语,以梁渠视角翻译过来很简单。 一层的应龙纹跟不上版本了,闪避跟不上地桥狼烟的进攻速度。 “长气不够用啊。” 梁渠苦恼。 川主帝君要用两缕气到第三层,应龙纹从一到二也要一缕。 各升一层,加起来足要三缕长气。 让外人听去,恐怕要吐血。 太能造了。 日光南移,人影渐短。 杨东雄活动手腕。 “休息好了没?好了再来!” “是!” …… 炼罡修行完毕。 梁渠,向长松,胡奇留在师父家吃了饭,各自分别。 两师兄回武馆教学,梁渠去河泊所找徐岳龙。 府衙三层楼处,书房大门敞开。 余香未散,里头空空如也。 带人来的吏胥左顾右盼,挠挠头。 “奇怪,今早上见徐大人上楼的,没出来过啊。” 梁渠心领神会,让吏胥离开,自己走出河泊所,到河岸边解开一艘小船,一路往大泽上去。 深入前,左右无人,金瞳一闪,几条凫水大鱼身体僵直,默默下潜,跟随舫舟两侧。 翘首眺望。 波光粼粼,孤帆远影,头戴斗笠遮阳的徐岳龙独身垂钓。 梁渠拿起船桨。 徐岳龙瞥见舫舟到来,微微眯眼。 “什么事?” 梁渠靠船过去,嘀咕一阵。 徐岳龙诧异转头:“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梁渠环顾左右,“我从玄龟那听来的消息!不会错!” 徐岳龙双眼明亮。 “玄龟?” 他知晓淮阴县遇袭一事的内情,清楚梁渠家住着谁,说是玄龟,那肯定是那只…… “等等,你刚才说几天?” “七天内。” 徐岳龙皱眉:“玄龟能提前七天察觉异象?没听说过啊。” “或许从别的朋友那知道的呢?比如蛙族什么的。” “唔,不无道理。”徐岳龙拇指摩挲鱼竿,转头问,“你小子告诉我,是想干什么?” “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踩出阳关道。水下异象出世,方圆几百里都能看到,那么多妖兽汇聚不好抢。 我一个人过去,独木难支,作为人族,恐遭水兽排挤,只好找徐大哥帮帮忙。” 梁渠化身白猿能匹敌妖兽不假,但那毕竟“一次性能力”,用了还会暴露自身与白猿联系。 “你想把河泊所的人全拉过去?” “我还叫了师父,师兄,冉大哥马上破狩虎,到时候咱们这边就有三个大武师,小二十个狼烟。 固然水下不善水战,但此等实力,加上徐大哥背景,按理够资格分上一杯羹。” 徐岳龙摩挲下巴。 梁渠静静等待。 “我觉得不止。” “不止?” “有钱不赚王八蛋!天舶商会六月中办拍卖会,淮阴府的大家族全往咱们这来。 听说南直隶的天舶商会特地调了一批好货过来,价值指定比上次多,手上得备点银子。” 梁渠不解:“徐大哥的意思是?” “卖消息!咱们把消息卖出去!缉妖司,三法司,包括卫麟,全卖! 天地异象灵机充沛,多来十几个,少来十几个,完全没影响,到时候咱们人多,可以把其他小妖全赶出去!赶得远远的!” 从未设想的道路,梁渠忙问:“怎么卖?” “唔……不告诉他们时间,地点,只说有异象,等日子一到,安排几艘大船,接人上去,你领罗盘,带去异象发生地,想上船,就得花钱买船票! 奔马一人两千两,狼烟……一人六千两!狩虎……一人三万!卫麟要五万!咱们俩七三分! 我七,你三!我去找他们聊,你去备船,怎么样?够意思吧!” 徐岳龙拍拍梁渠胸膛,得意洋洋。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 奔马一人两千,狼烟一人六千,狩虎一人三万。 自己瓜分三成,这他妈得多少钱? 黑还是提领黑啊! “没问题!我马上去准备,只是徐大哥,消息来源,就不要提我了。” 梁渠担心给自己拉仇恨,那钱不如不赚。 “放心,我晓得轻重。” 得知此等大事,徐岳龙没功夫继续钓鱼,正要收竿。 鱼线一沉。 嗯? 徐岳龙眉头一跳,抖动手腕。 几个拉杆,一条二斤多的翘嘴跃出水面,跳入鱼篓,甩出连串水珠。 “好好好!你小子有点门道,今天一上午都没钓上来!你来就有,你先去忙,我再下一钩,再下一钩!” 徐岳龙本来要走,突如其来的鱼获又给他按了回去。 梁渠深藏功与名,划船离开。 第二天。 大泽中有异象现世,船票难求的消息,便在缉妖司,三法司,河泊所范围内传开。 砰! 茶盏碎成粉末,嵌入木板。 “狩虎三万,独卖我五万两?” 河泊所内,卫麟大怒。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三章 风云变化(4k) 卫麟目光中迸出锐烈的火星,扫过之处,众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一片死寂。 提领与副提领,两方恩怨由来已久,自祖辈即为这般,互相恶心是常态。 无人不知。 凉国公锋锐,骄躁,卫麟酷肖,两边总势如水火,作为下属,早该习惯。 轰隆隆~ 天空中滚过响雷,闪电交织,银光稠密,乌云中飘落大雨。 缉妖司三楼。 雨滴溃成纷纷白点。 徐岳龙阖上窗户,挡住窗台上溅落的水沫与嘈杂,回到座位,热情揽住缉妖司副统领隋鸿燕的肩膀,吹嘘天地异象难得,荡涤真罡,提振心神,好处繁多。 三万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银子花了可以再挣,异象错过不会再来! “若能借此机会生出灵相,当真三万两黄金不换啊!” 隋鸿燕挑眉,没有正面回答,反饶有兴致地晃动茶水。 “我听人说,你给卫麟报价五万两白银?” 徐岳龙承认:“不错!我和他那点破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正统领左珩双手交叉,压上桌案,前倾身体,笑问:“河泊所里,你是副手,不怕卫麟拿提领身份拿捏你?” “所以来找你们不是?”徐岳龙张开双手,脸上浮起笑意,“你们和我一条心,上船表个态,旁的大武师三万,我给伱们折扣,两万八!怎么样?” 左珩嗤笑。 “两千两要帮你说话,打发叫花子呢?你徐岳龙和卫麟有宿仇,我又没有,反倒挺欣赏,脾气是臭,性格是坏,但就是够强,咱们一辈里,他少说保五望三。” 徐岳龙咧咧嘴。 “两万!”隋鸿燕放下茶杯,“买你一张船票,另一万两帮你这个忙。” “两万五!不能再低!”徐岳龙同样交叉双臂,身体前倾,“三法司那边已经同意,你们不来,我是棘手,但几个大武师加起来,够用!” 隋鸿燕低头思忖,与左珩对视。 良久。 “两万三!” 徐岳龙拍桌:“成交!” 隋鸿燕撑地起身。 “我去拿钱!” 三法司。 徐岳龙喝上一口浓茶,侃侃而谈。 “两万五!不能再低!缉妖司隋鸿燕和左珩已经同意,你们不来,我是棘手,但也不是没办法!拉上你们,是为壮声势!” “两万五……” 三法司一二把手对视一眼,心中反复计量。 “两万四!” “成交!” …… 清江船厂。 雨水顺沿斗笠折出的褐枝滴落,梁渠跨过水坑,抬头远望。 视线跳出方寸,天地灰蒙蒙一片。 到处是抱出油布的船工,冒雨抓开四角,从上笼下,罩住切削好的板材木料。 管事与几位船工擦肩而过,带头领路,一一介绍船只,从宽肚船到数层大船,各式性能齐全。 梁渠俱不满意。 “有没有速度快的,大小不重要。” 想了想,梁渠补充一句,“不用太快,日行千里的足够使用。” 此番入泽,人数不会太多,撑死一百来号人,多来几艘就装得下,他要一個性价比之王。 这趟他和徐岳龙两个人卖船票牟利,有点算出私活,不一定给报销。 管事思索一番,领梁渠来到另一个船坞,里头船只俱泛着淡淡青光。 “青云风舫!整条龙骨以青水木搭建,船肋以紫灵竹为主,轻盈灵巧,速度飞快。 寻常双桅帆船,每一更,若值顺风,约行七十里,青云舫可倍半增之,便是逆风逆水,亦能日行千里有余,不若寻常船只双逆砍半!” 梁渠微微点头。 船只航行不讲时速,讲更数。 一昼夜约十更,一更约二点四小时。 顺风时一更行七十里,速度为三十里一小时,即日行七百里。 青云风舫倍半增之,一天下来差不多一千七百多里。 观察两边开口与船上的拉绳,可以预料到有人力,兽力加持下,船只速度会更快。 以平阳府到阿威间的距离推算,顺风顺水,用不了三天就能抵达,能有不少空余时间。 性能卓越! “不错,就它!” “梁大人尚为都水郎,要调配船只用度,一次共计能遣……” 梁渠伸手摘下腰间腰牌,抛给管事。 管事伸手接过,抹去牌面水渍,明晃晃的徐字闪烁清光,心头一惊,忙递送回去。 梁渠道:“我代徐提领来用船。” “既然是徐大人要求,凡船厂当前建造完成,尚在港内的,梁大人具有调度权。” 梁渠粗略一扫船坞中船只数量。 “十艘青云舫,每艘配小梭十,装载好十天生活物资,明天辰时二刻停到河泊所门口,能做到?” “十艘青云舫,分配小梭十,共计一百梭,装载十天物资,明日辰时必定送达!” “好!” 第二天。 天地阴沉,清一色的青云舫整齐停泊于河泊所府衙门口,随波逐流。 主簿们遣军汉河吏上下检查,查漏补缺。 对面府衙二楼冉仲轼的书房里此刻闹成一团。 所有人齐齐围拢,出声恭贺。 冉仲轼出关了! 冉大武师! 消化掉最近两天来发生诸多事情,冉仲轼猛松一口气。 “幸好早出一天,赶不上异象那就亏大了。” 柯文彬掰指头数:“咱们这边算上阿水师父,那就有三个大武师了!无敌!” “好好好,咱们河泊所蒸蒸日上!” “冉大武师!宗师在即,武圣在望!” 白寅宾起哄:“出关就碰异象,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你,这不请客吃饭,说得过去?” 冉仲轼大手一挥:“请!要吃什么,现在报菜名!我立马让人去准备!回来就开张!” “三千年份的朱果淡淡嘴!” “增寿二十年的蟠桃来两个!” “再来两缸天仙泉漱漱口!不要兑水!要浓浆!” 冉仲轼撩起袖子:“诸位太客气,想吃这些哪用得着等回来,我现在就把你们打晕,梦里马上能吃到!” “切,小气。” “我成大武师,不是成武圣!” 白寅宾梗长脖子:“扣扣索索,武圣的气魄都没有,今后怎么成武圣?” 冉仲轼大怒。 “今日神功在我,本不欲见血,汝等偏要试之锋芒!” “岳龙大哥,救我!” “好了!” 众人热闹不停,徐岳龙出面制止。 “既然仲轼提前出关,能早去尽量早去,原定明天下午,提早到今天下午。” 长气何时浮现,没人说得准,未免偏差,能早两天到最好。 异象事大,众人顾不得道贺,相继散去。 待书房一空,徐岳龙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银票,拍到梁渠手上。 这叠银票和普通千两,百两面额的银票截然不同。 手感异常厚实,颇似兽皮,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印章和各式深浅不一的青色花纹,光视觉上就觉得非同一般。 “不算你师父师兄,仲轼他们,共狩虎九位,狼烟六十有八,奔马二十有七。 期间有部分人我给了点折扣,算你三成,合计十八万九千九百两,我给你凑了个整,十九万两!” 梁渠:“!!!” 多少? 十九万两!? 夭寿! 一时间,听到这个夸张数字的梁渠心脏加速泵动,血往上涌,头晕目眩。 梁渠香邑县拼搏半月,不过七万两,徐岳龙一转手,十九万两? 这钱特么的这么好赚? “卫提领交了吗?” 徐岳龙点点头,又摇摇头。 “算交了吧。” 啥叫“算”交? 见徐岳龙没有解释欲望。 梁渠不好刨根问底,小心收好银票。 明明只十九张皮纸,揣兜里却让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左右环顾。 “我能不能先回去一趟。” 徐岳龙挑眉:“仲轼提前出关,下午就出发,你东西已经备好,还回去做什么?” “头一回揣那么多钱,带出去不放心。” 梁渠真怕自己不小心给别人爆了金币,即使叫人偷了一张,掉了一张,那也心痛要死。 这辈子没见过的巨额财富! “放家里你就……”徐岳龙想了想,话锋一转,“瞧你那样,没见过钱似的,快去快回。” 梁渠忙叫来赤山,一溜烟回到宅院,小心翼翼地把十多张银票收进静室木箱中的暗匣,反复观摩。 爽!!! 暗匣里头还有几十张面额不同的银票,加起来总共七万两! 一番合计,梁渠总财富超过二十六万两! 富裕! 前所未有的富裕! 这钱用来买宝植,少说价值十多万的水泽精华! 二十多个奔马不值钱,但那大几十个狼烟,九个狩虎,真是富得流油。 梁渠以前就幻想过,人人给自己一点钱,他就能成为大富豪。 眼下依靠徐岳龙,也算是变相的实现梦想。 “呼~” 深呼吸。 梁渠平复心情,没有马上回河岸,他收拾好东西,问大师再要两枚小令,告别家中众人,转头跑去府上叫上诸位师兄和师父。 听闻提前一天出发,武馆里的两位师兄没有磨叽,背上包裹朝船队方向前进。 未入狼烟,不成真罡。 奔马过去,实际收益不会太多,但跟过去增长见识总没错。 眼界高低决定对事物的判断水准,也间接决定人生选择。 多开阔有好处,反正自己人不要钱。 “立波,杰昌,这一趟出去,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武馆里全靠你们了!莫要让他们惹出事端。 尤其二院,有几个小子关系不对劲,像要因为田金媛争风吃醋,你们多看着点!” 临行前,胡奇反复叮嘱。 陈杰昌郑重点头:“放心吧胡师兄,我们会多留意的。” 梁渠顺手递出两瓶蛇骨丹,一人一瓶,这丹药他有十几瓶。 两人受宠若惊:“水哥,这……” “同乡人不帮忙,谁帮忙?努力修行,争取早日突破三关,好当个河长,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查清他们帮忙。” 胡奇赞同:“对,去找你们河泊所的同僚帮忙。” 武馆扩张后,不止小白学徒,一关二关的也收,教一些低级武学。 光靠陈杰昌和李立波两个人,闹出大事来真不一定镇得住场子,但有奔马同僚帮衬就没问题。 处理好多项事宜,众人朝河泊所出发。 天空飘散细雨。 大泽口的画舫停歇岸边,独零星渔船出行。 五月份中旬,气温变化剧烈,不断攀升,已然开始出现频繁降雨。 再过一个月,差不多要进入梅雨季…… 梁渠站立船头眺望,能望见四面八方的人从街巷中跑出,冒着细雨朝岸边汇合。 保底奔马,多半狼烟,以三大衙门的人居多,少部分府城人,例如以前的平阳县令简中义,如今的平阳府知府,剩下一小撮人不认识。 其中梁渠还见到了上次一同围剿鬼母教的缉妖司副统领隋鸿燕,恭贺冉仲轼成为大武师后登船。 江河入海,悄无声息。 十艘大船,每艘船上具有船工和军汉,但额外装下一百多个人,依旧绰绰有余。 直至河岸人头几无,梁渠看到了从府衙内走出的卫麟,连带他的一众手下进到船中,瞧不出喜怒。 到底是咋交的? 徐岳龙高兴又没完全高兴的样子颇惹人好奇。 奈何没有功夫留给梁渠深究。 军士们上前汇报人员到齐,他转身跑去调度船只方向。 出发! 船锚收起,十艘青舟渐渐地滑进深水,两侧探出船桨,飞速蹿出。 两百多头江豚在各自首领的带队下,相随船只左右,劈波逐浪。 江风渐大,大船拉开风帆,奔向大泽深处。 半个时辰后。 梁渠让船只变向。 军汉略有诧异,但没有多问,推动横杆,忠实的执行命令。 甲板上的向长松察觉到异常,跑到船舱中问询:“怎么改了方向?” 大泽上没有障碍物,确定地点,一条直线过去不就是了么? 梁渠十分淡定:“不变方向,万一有人趁着距离岸边近,用什么法子传消息回去,想借此避开购买船票呢?离得远了,看不见船,他们就没法再跟,且即使收到了讯息,也是错误位置。” 天地异象广大,有人偷偷摸摸蹭,真不一定能发现,那可是从他兜里偷钱! 嘶! “现在是正确方向?” “不,等会要再改一次。” 军汉心悦诚服。 又一个时辰。 军汉们搬出木桶,往船身两侧涂抹驱妖膏。 船只再度变向。 两次变向,一次过左,一次过右,眼下才行驶在真正航道上! 到了半夜。 军汉们自船头燃起捻香。 膏,香,双管齐下。 除去江豚受过专门的抗药训练,没有不适反应外,船队几乎没碰上过水中精怪。 同一水路。 数条颜色各异的大蛇远远望见船队飘过,及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调头避开。 驱妖膏和捻香,寻常精怪本能厌恶,然对妖的效果差上许多。 口吐人言者,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但气味仅却是一个象征,象征船队由大顺庇护。 “走吧,马上就到平阳府了。” 红鳞大蛇远远望上一眼,埋头前进。 第四百四十四章 坏事,玩出问题来了!(4k) 漆黑大泽涌动,间或闪电齐鸣。 甲板上的雨水紧随船体摇晃,齐刷刷涌向一侧冲入大泽,待船只回正,又蓄起一层薄薄水膜。 再大的船,在汪洋大泽上不过是一叶扁舟。 上头的船员同赌场里的骰子一样装进罐子里任人摇晃。 梁渠放下罗盘,卡入盘槽,指针颤动,朱砂描红的方向清晰可见。 “继续前进,有行进问题随时找我,其他问题找冉佐领,莫因有驱妖膏放松大意!” 军汉挺直腰板:“大人放心!” 河泊所里的军汉全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梁渠放心得很,嘱咐两句便走出舱室,回房睡觉。 以目前行进估算,船队抵达要两天半左右,距离异象足有四天缓冲,时间宽裕,没什么压力。 翌日一早。 清晨时分尚有细雨蒙蒙,辰时一刻,天光大亮,一派风和日丽。 七色彩虹一端没入大泽,另一端投入云端,零星有飞鸟跨过虹桥。 穿过走廊来到灶房吃早饭。 豆浆,油条,白粥,皮蛋瘦肉粥,炒鸡蛋,鲜虾蒸饺,肉烧饼,素包子和肉包子各三种。 适才离岸,各类物资准备齐全,菜蔬新鲜,菜式丰盛。 船舱最底层还有个小冰窖,以保证十天内的伙食供应,甚至能和厨子点菜。 梁渠没富贵病,拿上几盘来到靠窗位置,边吃边下沉意识,探查阿威位置。 青舟飘晃,劈波逐浪,距离异象所在方位越来越近。 一切正常。 灶房对角位置的柯文彬见梁渠坐下,三两口啃掉包子:“阿水!吃好饭有活动没有?” 梁渠摇头,顺带提醒。 “你们要做什么?离太远,跟丢了船队可找不到你们。” “不下船,外头天气好,我们几个想去放风筝!问你来不来?” “放风筝?” 梁渠转头望向舷窗外。 天朗气清,放岸上,的确是个不错的踏青日子。 只是…… “你们带了风筝?” …… 甲板上,船工洗刷甲板。 柯文彬等人抱出一堆细金属棍,按照次序依次组装,再套上一层纤薄,但坚韧不透风的特殊布料。 显而易见,几人预谋已久,早早的把东西带上了船。 杨东雄站到一旁凑热闹。 待组装好的风筝完全展开,梁渠战术后撤,目露警惕。 “怎么风筝那么大?” 整個风筝形制上没有什么任何特别之处,单一个大菱形,尾巴尖拖两根布条,换三岁小儿一样能制作,没有任何审美可言,怪即怪在——大! 非常大! 菱形风筝展开双翼,宽度足足有十二米之多,横跨出整个甲板! 长度更不必说。 若非柯文彬死死压住风筝头,早让江风吹走。 如此巨大的风筝太过显眼,附近几艘大船有人好奇探头,陆续靠向一侧。 柯文彬抓住风筝,抬头望天。 “难得好天,谁先来?” 白寅宾提议:“阿水吧!他肯定没玩过!” “我没玩过!所以得有人先来打个样!” 梁渠担心有坑,灵机一动。 “唔,有道理。”柯文彬环视一圈,“谁来打样?” “我来!” 项方素自告奋勇,站出人群。 他紧了紧腰带,单手抓住风筝下连接双翼的金属长柱,面向柯文彬。 “抓紧没有?” 柯文彬拉起长绳,翘起大拇指:“妥妥的!” “起飞!” 余音未落,项方素双腿蹬地。 稍稍扬头,整个风筝在江风拉扯下,疾速乘风飞起! 扶摇直上! 梁渠视线上移,风筝远去,登时明白几人缘何热情巨大,这哪是放风筝,分明是放人! “稳!” 柯文彬后撤一步,控住风筝,松开虎口,整根细绳化为残影。 待绳堆消失大半,项方素飞至约莫七八百米处。 柯文彬手腕一绕,牢牢缠住长绳,让整个风筝远远缀在青舟后头。 迎着盛大阳光,梁渠眯眼凝视。 见风筝稳定,天空中的项方素有所行动,他抓住金属杆,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巨大风筝的背面,抬手抓起一根控制方向的长绳。 左边一拉,风筝左斜,右边一拉,风筝右斜,好似控制一头菱形巨鸟,畅游天空! 放风筝方式过于新奇,吸引来大批其他船上武师。 一传十,十传百,顷刻间,几个衙门的人全来到甲板上观望,哗然一片。 “那是谁的部将?如此勇猛?” “我认识,河泊所的项方素!” “真会玩。” “我也想玩……” 甲板上的柯文彬听得周围人议论,得意洋洋。 “江上风大才玩的起来,陆上不行,除非风筝造得更大,但太大不好放,死沉,骨架容易折。 这飞人的法子是我们从帝都过来的路上琢磨出的,当时手上没材料,后来特意遣人做了几套,用八方金作骨架,天黄布作面,又硬又轻,只是造出来后没玩过几次。 今个运气不错,风向没怎么变,老项蛮稳当的,正常一般要栽个几次跟头才能飞起来。” 梁渠以手遮阳,能听见头顶项方素的大笑声,冯虚御风,玩得不亦乐乎。 此娱乐方式对正常人来说太过危险,没有可行性。 可对狼烟武师…… 几百上千米摔下来,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兴许外头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徐岳龙从二楼窗户探出身子,正想说话。 视线顺着柯文彬手头的绳子一路往上,瞧见了天上的项方素,眉头一挑。 “你们搞什么?空中飞人啊?” “启禀提领!我们正在侦查敌情!”柯文彬一本正经,“站得高,望得远,项方素是咱们河泊所青舟大队的第一飞翼斥候!尽忠职守!唯望提领挖掘下属优点,举贤不避亲,好早日擢拔!” 徐岳龙:“……” 欢乐间,一艘青舟迎头赶上,船头一褐衣青年高声喊喝。 “喂!有没有多的!借个给我们也耍耍!” “我不叫喂,我叫柯文彬!” “谁还不认识谁?痛快点!” “有是有,三千两一个,买不买?” “滚蛋!你吃我家的金鸡蛋都没找伱要钱呢!” 柯文彬哈哈大笑,转头招呼白寅宾:“把剩下几个拿出来,借给他们耍耍。” 白寅宾遣军汉去拿,两船间搭上跳板送过去。 两刻钟后,旁边船只经历几番尝试,成功放飞第二个大风筝。 见真有多的,不少船只上前凑热闹。 徐子帅跟着借上一个,跑到俞墩的大船上,让陆刚给他牵线,一样抓着飞到天上去。 “芜湖!” 一时间,整片天空飞了足四个大风筝。 摇摇晃晃,好不热闹! 柯文彬喊道:“船散开些,小心缠线!” 青舟逐渐散开。 “惹到什么鸟妖,你们自己当心着点吧。” 徐岳龙摇摇头,从二楼缩回身子,只是窗户没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此后又有一人前来借风筝,不如其他熟人隔空喊话,派手下亲自登船,颇为礼貌。 白寅宾照样给了一个。 柯文彬转头:“那人谁啊,怪客气的。” 白寅宾回看一眼,摇摇头:“不认识。” “靠,不认识你借鸡毛?” “有什么问题,那人上了船,应该是什么家族里的人吧?” 冉璎觉得眼熟:“好像是翁家的?” 冉仲轼闻言瞥上两眼:“哦,就是翁家,我认识,翁少平。” “翁家?哪个翁家?” “淮阴府不有两个宗师么,一个原先的苏府主,一个散人翁立均。” “哦,这个翁家啊。” 梁渠心头一动,说到翁立均,他不禁想起家里的苏龟山。 淮阴县遇袭一事,就涉及到这两位宗师。 明面上是苏龟山战死,翁立均重伤,鬼母教一死一遁。 实则苏龟山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一天四顿还要吃饭后点心。 翁立均情况不明,大概率真受了重伤,且相当严重。 否则如何引诱遁逃的鬼母教宗师出来? 冉仲轼道:“三法司,缉妖司,河泊所外加府衙的人占大头,剩下能来的家族没多少,里头翁家的占了三四成。 听说撤府改县后,大半翁家人搬到了平阳府来,只消部分留在淮阴县处理生意,不知算不算作分家。” 梁渠好奇:“翁家做什么的?” “炼丹,制药。” 想了想,冉仲轼补充道,“大头炼丹,制药,小头种植,采药,药材贸易,整个上下游皆有涉足,多多少少的问题。 原淮阴府本地药材商会的会长,就是翁立均的儿子翁景国,好像有八九十岁,我见过几次,面相瞧着比他老子还老。” 柯文彬纳闷:“你什么时候见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冉仲轼翻个白眼。 “咱们河泊所用的那些个消耗丹药,朝廷供给五成,另外五成当地生产,采购,里头有差不多三成是翁家提供,我怎么没见过? 不过岳龙大哥没给翁家多少名额,好像就九个,里头翁少平是翁立均嫡孙,此外有两个奔马一道过来,估计是什么老来子?” 众人恍然。 梁渠点点头,没觉得不对,徐岳龙肯定不会敞开卖船票。 不入朝廷任职,终归属于外人,给几个家族那点名额,已经算合作的一点利好。 自己人吃肉,小弟喝汤,再往下,闻个味吧。 玩有一刻多钟,项方素远远挥手。 柯文彬逐步收线。 等到几十米高度,项方素用力压下,风筝切向一变,顺势栽落甲板,精准降落。 项方素从地上跳起,脸上残余兴奋红晕。 “阿水,打了样了,上不上?” “试一试。” 梁渠搓搓手,生出兴趣。 “我来给你拉!” 项方素接过细绳。 梁渠有样学样,站在船头上,双手抓住风筝骨架,用力一跳。 呼啦! 江风浩浩,眨眼间,一股巨大推力从双臂上传来,把梁渠整个人拉离甲板,急速上升! 项方素松开虎口,快拉慢放,越升越高。 低头俯瞰大泽。 视野中世界不断缩小,青舟化为飘落大泽的窄叶,越来越多的青叶挤入眼帘,甲板上的船员是片片青叶上爬动的蚂蚁。 快意长风呼啸耳畔,模糊万里潮声。 数片风筝浮动游梭,白腹水鸟擦肩而过,筝尾长带飘动,恣然快意! 甭说。 爽! 梁渠衣袂飞扬,心脏擂动如鼓,他学着项方素的动作,抓住骨架,翻身上到风筝背面,见到一根连接两翼的长绳抽动不止,伸手握住,踩着筝面站直身子,好似骑马拉缰。 项方素见状,一口气把绳子放出去五分之四,比其他所有的风筝都要高! 连其他风筝一道压至身下! 扶摇乘风,快哉千里! 梁渠双足踩踏飘晃不定的风筝,双手牢牢拽住绳索。 目光下落,一时间双臂竟有些肌肉紧绷,下意识的生出几分本能的高空恐惧! 然放眼遥望。 无垠天空瓦蓝一色,虹桥瑰丽,长风扑面,托举住飘有两条长尾的风筝高飞。 低眉俯瞰。 水泽粼粼,海阔鱼跃,两头灵豚王于船首交替前进,天地间唯蓝白二色。卷云低回飘荡,波光涌动相接。 放马冲锋的豪迈涌上心头! 畅快! 天地间有大自在! 纵使不小心摔下去,无非痛上一阵,无关紧要! 修行意义在于此处啊! 梁渠举头望视青空,身与心俱澄澈,兴奋长啸! 激荡间,忽有一抹冲动浮上心头,浑身气血骤然暴动,融汇奔流成银白气团,浩浩汤汤,越过夹脊关,百川入海同冲脉相合! “这是……” 梁渠结跏趺坐,气势浑变,冥冥中忽有感悟。 他猛然念起自己先前顿悟猴拳之景! 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那小子在干嘛……” 甲板上。 柯文彬等人对梁渠突然行盘坐之举感觉奇怪。 五心朝天…… 莫非是运功? “这小子在天上凝脉啊!” 徐岳龙摩挲下巴,不知何时他半边身子重探出窗户,语气中充满惊讶。 柯文彬抬头:“凝脉?” 项方素接上:“什么凝脉?” 徐岳龙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什么什么凝脉,狼烟修行,凝聚脉络,搭建桥梁,你们两个一个天桥,一个马上天桥,放个风筝给自己放傻了?” 柯文彬,项方素:“???” 卧槽! 真突破啊! “快!快把风筝放下来!不能让他成喽!” “坏事,玩出问题了!收绳,快收绳,晚了来不及了!” 两人大呼小叫,可没一个手上有动作。 徐岳龙大笑:“怎么话术变了,方素是一号斥候,阿水怎么不得二号斥候?” 柯文彬痛心疾首:“今日起,把梁阿水逐出斥候大队!” “不得了,飞个风筝,飞出东西来了。” “那小子真顿悟了?” “这谁家的孽障?不当人子?” 其余几艘青舟武师陆续察觉到异常,相互询问交流,俱得出相同结论。 顿悟突破! 陆刚拉动风筝线,视线从梁渠身上移开,落到同在天空的徐子帅身上,目露希冀。 徐子帅:“……?” 天空澄明。 其余几个挂风筝上的人离得更近,感知清晰,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他们咋啥也没感觉出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入云霄,追日月 天地无间,蓝水无垠,落叶无根。 十艘青舟化作青叶,迎风飘晃。 过半船尾拉有一根长细绳,目光顺绳一路往上,卷云舒展,五只风筝乘风游梭。 大半齐平浮动,独一只素雅有如山水墨画的风筝飘凌绝顶,筝尾缀两条长带高飞,似奔跑荒原上散开的马鬃和马尾。 筝背上的人一袭靛青长衣,银鱼溅跃,衣袂飞扬。 “越万壑兮峰叠嶂, 峰叠嶂兮入云霄。 入云霄兮追日月, 与子共游兮岁月遥。” 梁渠盘坐当中,稳若峰岳,气息悠长,体内奔涌气血扭结,化作一条银白脉络。 疾风掀起了他的长发和他的长衣,向着两侧猎猎招展。 湖面青叶上爬动的蚂蚁尽皆抬头,无不羡慕。 好一个乘风顿悟! 各个衙门里的英杰走出船舱,站至甲板,于猎猎响动的旗帜下议论点评。 隋鸿燕双指并拢,指骨关节有节奏地叩动船栏。 “能得圣皇口谕者到底不同,放个风筝都能顿悟。 我十七岁时登临太山,有幸见过日月双辉台,却没什么感受,只觉得紫气东来蛮好看,将来碰上喜欢的人,一定要再来一趟。” 左珩大笑:“栽花种竹,玩鹤观鱼,亦要有段自得处。若徒留连光暗,玩弄物华,亦吾儒之口耳,释氏之顽空而已。有何佳趣?” 隋鸿燕哂然,转头望向另一侧的黑衣年轻人。 “洪源,上去飞一飞?你也天生武骨,琉璃骨不比龙筋虎骨差,上去说不得一样能顿悟,轻易省却半年之功啊!” 左珩摇头:“顿悟与否同個人悟性,心境遭遇有关,和武骨又无太多关联,你少打趣他。” 戚洪源没太多反应,望向对面,目光幽幽。 “关从简,宗丽婵他们有动静吗?” 隋鸿燕探出身子张望后头几艘大船,回过头来。 “我觉着没有,跟你一样站甲板上凑热闹呢,哦,关从简在啃包子,瞧着像牛肉大葱馅的。” “这河泊所的梁水郎陡然来上那么一出,不少人全被架住了啊。”有人插话道。 隋鸿燕,左珩不禁点头。 顿悟与否,同武骨天赋关系不大。 反与每人阅历,遭遇相关联,其次为悟性。 可旁人不这样想。 世人唯爱煽风点火。 俱为天生武骨,人上去顿悟,你上去纯玩,没半点反应,多尴尬? “可惜了,梁水郎不来那么一出,骑风筝天上兜转一圈,倒是个消遣赶路时光的好法子。” 左珩面露遗憾,撂下一句,转身踱步回舱室。 “谁说不是呢,我想玩也没得玩喽。” 隋鸿燕哼唱小曲,相随离开。 正副统领不见,徒留一众缉妖司下属。 几个青年盯住自家船头上的大风筝,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正好,没人玩我玩,我没天才包袱。” “是极是极!” “欸,猜丁壳,排个一二三出来!” 其他船上。 “他就是河泊所的梁水郎?此前听说过,未见过,没想到,怪俊的。” “哎,人比人,气死人……” “一个渔家子,能到今天这般,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乘风顿悟,真他娘的牛逼,够去画舫白嫖几次的了!” “嗤,狗屎运。” 十艘大船上的人心情不一,或慕或嫉或无感。 天上四人情绪则简单许多——无一例外的感到不自在。 太特么扯了! 换个时间地点顿悟,他们都不会如此尴尬! 一时间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翁少平侧头凝视梁渠,懊悔自己借早了,上早了,应该让自己的阿弟先上来。 徐子帅坐在筝背上,一会回头凝视虹桥,一会转头望见太阳,又朝飞过来的水鸟啐两口唾沫,挠挠胸口,啥心绪没有。 哎…… 相视左右,再望头顶。 实在高兴太早,不该和小师弟一起飞。 众人齐齐落寞间,一抹箫声混杂潮声,漫漫而起,仿佛水波溢出,从极低的地方逐逐升起,一直升到云层间的风筝那么高。 五月小满本带燥热,骤闻此曲,心中竟生出凉爽之意! 舒服! 某人乘风顿悟带来的不自在消散大半,放风筝的简单快乐重回心头。 “谁吹的箫?” 徐子帅探出半截身子,来到风筝边沿往下望。 视野巡视间,自靠右侧的一艘青舟上,找到一个熟悉身影。 “简中义?” 青舟甲板上,简中义独立船头,手抚长箫。 青云舟长帆鼓胀,浪涛与船身碰撞,破碎成纷纷水沫。 淡如流水的曲音并未盖过风声与潮声,反倒混为一体,和谐相随,纵使数百上千米外的亦听得清清楚楚。 悠然扩扬,怡映生趣。 风筝上的几人听不懂曲子名头,却能感受到它对心境上的平和与帮助。 登时明白曲子为谁而鸣。 “简知府竟有如此丝竹造诣……” “不愧为大家子弟!” 领队青舟上。 徐岳龙半倚窗户,往嘴里抛两颗油炸蚕豆,咬得嘎吱嘎吱响。 “仲轼,简知府吹的什么曲子?怪好听的,我还觉得有点耳熟。” 项方素,柯文彬等人投来目光。 显然大家感觉一样。 “《幽篁悟心》。”冉仲轼抬头,“青州青山上的篁竹箫名冠天下,色泽温润如碧玉,制作成丝竹,音色清亮不浊,如青山之风,青山之水,天下独一份。 青州简家也曾出过数个丝竹大家,留世名曲众多,《玉笛飞花》,《云苍海》皆是,《幽篁悟心》是为其中之一,听闻此曲有助开悟之效。 觉得耳熟……三年前曾有一位丝竹大师简龙图,受邀到畅音阁演奏,咱们那天一起去听过的。 只不过当时用的古琴奏曲,你嘲笑邱之士穿得像个阉人,半分男子气概没有。 气得他转头就回家把衣服烧了,听说还打了换衣侍女一顿。” 徐岳龙恍然:“我说怎么耳熟,又不太对得上号。” 冉仲轼笑道:“简中义吹奏此曲,对阿水算得上是锦上添花吧。” 柯文彬怒锤大腿。 “可恶!我要剪线!不要拦我!” 项方素麻溜递刀。 “我支持!” 风卷云舒,薄雾蒙蒙。 清扬音律浮现,梁渠如临海潮,心境更上一层楼,无数念头碰撞迸发。 奔涌变化的气血再快三分,凝出阵阵银雾,势如破竹地蜿蜒流淌,以夹脊关为基汇入冲脉,构建搏动心脉。 数只白羽飞鸟相伴两侧,借助气流滑翔。 省力之余,忽有一股锋锐升起,惊得水鸟脖颈绒毛炸起,惊叫两声,失去平衡,跌落下去。 落至一二百米处,失魂飞鸟大梦初醒,振翅逃遁,恐惧不已。 梁渠睁开双眸,瞳孔倒映煌煌大日。 交相辉映间,金目燃起,熔铁般的色泽流淌,雄浑威压惊走更远处的水鸟。 他低头扫视,目光每有触及,皆似有无形利箭贯穿,骇得水鸟从空中跌落。 徐子帅诧异站起。 好雄浑的箭意! 落星箭? “落星,逐月,贯日……” “接连领悟两层吗?” 杨东雄腰板挺直,精神奕奕。 梁渠找胡奇学了落星箭,但这门箭法的源头,同样为他所传,故对后续的进阶逐月贯日,杨东雄再了解不过。 未曾想,胡奇尚未领悟,反倒是梁渠,后来居上,短短一年时间内,把这门中乘武学推演到上乘顶尖地步! “武圣之资……”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杀熟 雨后初霁。 淡淡白雾弥蒙。 “呼~” 一口长气吐出,数尺白气利剑出鞘,撕开雾布,凝而不散。 梁渠回正视线,目光灼烈,浑身血火萦绕,熔炉炼铁一般,丝毫不觉天高风冷。 乘风端坐。 绵密白雾飘散身后,沿着每一寸衣服曲褶流动,拉出长长丝线,与风筝尾带相合为一。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顿悟啊! 梁渠站立起身,踱步筝面,长发长衣飞扬。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 被发缓形,以使志生。” 全身毛孔松放舒展,汗液倾泻而出,又于长风呼啸下干涸,留下一层薄薄盐粒。 心旷而神怡! 容光焕发! 梁渠立于筝头,挺立不动,迎风展臂,目视曜阳不觉晃眼,层层光晕渲染荡漾。 “入云霄兮追日月! 痛快哉!” 短短两个月。 手脉,心脉俱成! 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吗? 梁渠放下手臂,浑身惬意,颇似经历一场春日暖阳下自然苏醒的午梦。 顿悟没有世人传唱的那么玄乎,并非所有顿悟一定要大彻大悟,立地成圣。 像这种小顿悟,一下开一条脉,圆满关窍,间或来上两次。 不赖。 点缀人生的小惊喜。 吐露出浊气。 梁渠扶住右胸,内视感受心脉流动。 心脉同心脏正好相对称,一中心偏左,一中心偏右。 心脉一凝,他的心跳频率骤降许多,足有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 呼吸更为平稳,浑身仿佛脱去一层铁衣。 握拳…… 力量涌动不断,如浪似潮。 “不止不漏气血,假代心脏,多出一个副心脏……耐力亦有极大提升!” 换言之。 梁渠的气变得更为悠长! 泽灵诸多天赋皆以体力为根基,心脉一成,【化灵】时间应当有所延长! “可惜,渊木弓不在身边,无法印我绝学。” 梁渠五指虚握,虚空搭弓,以阳为靶,拉上几次,兴致寥寥。 第一次顿悟,他领悟新猿拳,血关圆满。 第二次顿悟,他乘风而起,贯通逐月贯日,凝结心脉。 偏偏渊木弓不在身边,圆满中的少许缺憾。 “那小子还在装!” “我忍不了了!干他!” “剪剪剪!” 船上众人听不清梁渠自言自语些什么,但见他立于风中,又是“搔首弄姿”,又是“摇头叹息”,大为恼怒。 全一副得了便宜卖乖模样! 噌! 项方素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对准细绳快劈而下! 先前顿悟剪线是为玩笑。 顿悟完了——当断则断! 周遭几艘船上人大声叫好! “沃日!” 梁渠傲立风头,余光注意到几人动作,大惊失色,但已经来不及。 刀光一闪。 细线断裂。 整个风筝失去牵制,恰一阵大风吹来,摇摇晃晃地飞速升天! “丫来真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梁渠脚步绵软,难稳平衡,他目视左右,顿时盯住身下四個筝面,其中离得最近的…… 徐子帅瞳孔一缩。 “你不要过来啊!” 眼瞅风筝即将飘远,梁渠当机立断,纵身一跃,朝徐子帅的方向上跳去。 然长风呼啸,风筝游梭,梁渠不幸偏离少许,没落到风筝中心,堪堪伸手抓住一条侧边! 正中靶心尚且无事,巨大的风筝承受得住二人体重。 偏偏梁渠只抓住一侧! 整个风筝迎风切向骤变,重心当即失衡,倒头栽下,直直朝水面栽落! “干!” 徐子帅的喝骂模糊在风中,只听得梁渠大笑回应。 两人全往一侧斜斜坠落,中间细绳还不幸牵挂到了另外一个陌生青年。 两个风筝相互纠缠,三个人一同从高空自由落体,或笑或骂。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朵水花接连炸开,扬起的水沫足有十数米高。 两只风筝徐徐贴住水面,粘黏不动,断线一只消失天际。 陆刚跳上船头,不紧不慢地收缠细线,把风筝从水上拖拽回来,抖落水珠。 边上几个军士放下小船,乘坐梭舟下泽捞人。 咕噜噜~ 梁渠头晕目眩,后背火辣辣地疼,五脏六腑都有点移位,水里乱摆一阵才回过神,凫出水面,朝军士小船靠拢。 徐子帅吐两口水,环顾一圈望见梁渠,奋力前游,后来居上,剪刀腿一夹,骑到梁渠腰上,双手抓住肩膀往水里按,嘴上骂骂咧咧。 “左右两个风筝,非往我这边跳是吧?” 梁渠反抓住徐子帅肩膀,一个扭腰把他反压下去:“旁边那人我又不认识,跳过去多不好意思?” “靠,你还杀熟!” 两人扑腾打闹,翻来翻去,转成了水陀螺,扬起大片水花。 军汉靠近不得,扭头见船队渐行渐远,忙道:“两位大人快上船吧,再晚船队就跑远了!” 二人抬头,发现青舟船队已经驶出好长一段距离,方才停止打闹,翻身进到小船。 接过军汉递来的干毛巾,梁渠擦干头发,瞧见另一艘小船上同样坐了一个浑身湿透的青年,正是先前被两人一道带下来的那个无辜人士。 仔细一看。 嘿。 不算完全陌生。 翁家翁少平! 梁渠拱拱手:“实在抱歉,翁公子,一不小心玩过头,连累到了你。” “无妨,小时带几个族弟放过风筝,离得近了,长线牵绊,就是容易一道扯带下来。”翁少平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倒是很好。” 徐子帅正帮忙划船,闻言不忿:“已经不好了!” 梁渠没有理会:“有翁公子这般大度兄长,想必翁公子同族弟们的感情不会太差。” 翁少平摇摇头。 “小时候尚且还好,什么都不懂,长大了要争机会,争权力,就有些两看生厌了,此次来大泽,更是翻脸了几个。” 此话过于直白,梁渠一下不知如何接话。 “害,亲戚嘛,就这样,远香近臭,资源这东西,各凭本事。”徐子帅随口道。 翁少平笑笑,不再言语。 小舟进到船队中央,梁渠能体会到诸多视线投来,情绪不一,回到船上,更被围得水泄不通。 乘风顿悟,真露了大脸! 柯文彬一把揽住梁渠肩膀:“刚才忘了说,风筝不是白玩的,上一次天三千两!” 梁渠挑眉:“那你剪绳怎么说?我还没问你索要赔偿呢!我要是普通人,那就摔死了!没五千这事没完!” “伱又不是普通人。” “我不是普通人,那是我本事,和你剪绳一码归一码!” “嘶!”柯文彬麻爪,他灵机一动,“那是方素干的,让他给你赔!但风筝是我弄的,你该付还得付!” 项方素直眉楞眼。 怎么说倒戈就倒戈? “那你问他要,五千两,你要到多少全归你!”梁渠不粘锅的同时望向四周,“对了,先前吹箫的是哪位?” 没有那一首幽幽箫曲,真不一定能接连领悟逐月和贯日。 冉仲轼道:“是简中义简知府。” 知府? 梁渠闻言回头。 独立船头的简中义挥挥手中碧箫。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五马同槽 日光渐移。 十艘青舟以河泊所为首,其余两侧呈羽翼散开,偶尔船尾有风筝飞起,消遣时光。 梁渠乘风顿悟的事仍为人所乐道,但时间淡化下,远不如当日热烈。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两天一夜。 河泊所的人尚且还好,吃的水上这碗饭,晕船说不过去。 其余缉妖司,三法司,乃至各个家族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难受。 船上晃得着实厉害,晚上压根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一个不小心,从左晃到右,后脑勺磕一下就给磕醒。 听说有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嚷嚷着要回去。 “我不要去看异象,我不要看异象,我没病,我要回家!呜呜呜~” 哭闹声从旁边大船上混着风声传来,声音颇显年轻。 项方素双脚靠上木桌,听到旁边大船吵吵闹闹,丢一粒桑葚到嘴里,匪夷所思。 “哪里来的巨婴,我儿子要这样,我当场给溺死进厕桶里,生出来丢人现眼。” 白寅宾跟过来抓了一把:“听说是什么刘家刘长峰的嫡孙,奔马五窍境界。 家里一共拿到两个名额,那刘长峰愣是挤出一個送自己的奔马孙子过来涨见识。” 项方素挑眉:“他就一个孙子?” 白寅宾耸耸肩:“不清楚,我哪能知道的那么细?” “有两个,只这一个比较特殊。”冉仲轼走进来,跟着抓上一把紫果。 “两个?” 众人诧异。 两个那么宝贝干什么? 项方素伸长脖子:“怎么个特殊法?” “我是听说啊,不保真,据说是不能节制,有癔症。 十二岁让自家奶娘尝了鲜,一直到十四岁,开始不能节制,一日不近女色,双目赤红,不能自已。 刘家请过不少道士,和尚,大夫来看过,全说是邪气入脑,生了癔症,没法子治。 后来刘长峰不知从哪听来观摩天地异象,引灵机冲刷,能荡涤邪气,净化心灵,这才力排众议,让出一个名额给自己孙子。” 梁渠摩挲下巴:“这不就是那玩意成瘾了么?” 冉仲轼摊摊手:“差不多。” “感情是治病来了啊。” 众人知晓缘由,一下理解,亲孙子能不管不成? “不对啊,他上船两天了,怎么忍下来的?难不成另外一个名额……” “哦,那倒没有,另一个名额给了刘家年轻一辈的头名,不然怎么看得住那个小子?怎么忍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靠勒贯?” 陆凯云唏嘘:“及冠之前如此纵欲,能到奔马五窍,不容易啊。” 世界上的人真是形形色色。 同一异象。 有人来增长修为,有人来增长见识,还有人来治病的…… 梁渠摇摇头。 砰! 灶房门轰然洞开。 “聊什么呢?纵欲不纵欲的,别带坏阿水啊。”徐岳龙踏步进来。 “靠,头儿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聊旁边船上那小子呢!” “哦,他啊。”徐岳龙显然清楚船队里有那么个奇葩货,没在意,转头看向梁渠,“阿水,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适才我问过位置,不到五百里,以当前风速,差不多半天。” 众人坐直身子:“那么快?” “听见没,不到五百里,别坐这里闲聊扯谈,全打起精神来。回去调息的调息,补觉的补觉,确保状态。 咱们少不得要和龙人,南蛙打交道,说不定会有怪鱼,那才棘手,多半要见血!” 龙人,南蛙尚且还好,听闻怪鱼,众人神色严肃起来。 南蛙,北鱼,东蛇,西龟,大泽最强大的四股势力分布。 其中,南蛙,西龟,龙人三方尚算安稳,没闹过事,属于好打交道,能商量的人(妖)。 北鱼截然不同! 谈及北鱼凶残,北边的河泊所最有发言权,它们绝对比东蛇更难缠! 本来南北不相接,大家不该去担心怪鱼问题,偏偏大泽局势变过一轮,北鱼和东蛇渡让过领地,至此东边一样有怪鱼! 此次异象南偏东,虽大致仍在南蛙范围内,但距离东边相当接近。 遍及东区的怪鱼注意到情况,绝不会无动于衷。 水域势力划分,不像陆上国境线一样明明白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你来我往几百里属于稀疏平常的事,不得不认真对待。 冉仲轼等人相继离开。 梁渠落在最后,凑到徐岳龙面前:“提领,咱们到时候的计划,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 “倒不是不行……毕竟你发现的。”徐岳龙见左右没人,思索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水中情况复杂,计划多不相同,需随机应变。 最理想,同样也最可能的情况,是北鱼来抢机缘,咱们和龙人,南蛙三方携手,赶它出去,吃掉北鱼原本该有的这部分好处。” 梁渠点头。 北鱼来,几乎板上钉钉。 蛙族加龙人,不说龙人本身同四柱比有差距。 哪怕相同,二打一仅仅有相对优势,无绝对优势。 三方厮杀起来自身亦难免伤亡,迫于损失与收益,必然会让怪鱼进来分一杯羹。 但加入河泊所众人,情况完全不同,三打一,局势非常明朗。 相对优势立马变成绝对优势,站着把你打了。 此情况对河泊所的好处显而易见,肥了自己,削弱了不友好势力。 对龙人,蛙族道理相通。 河泊所中立,北鱼为敌人。 肥河泊所肯定比肥敌人要好。 说不得有了这次合作基础,中立关系能发展成朋友。 “长气位于水下,咱们是很难抢到的,一方面时间太紧张,调来老冰数量有限。 另一方面,咱们真要抢,面对龙蛙两族联手,极有可能两头捞不着,还平白恶了关系,倒不如毕功一役,盯住异象这块肉,占据最好的位置!” “那其他情况呢?” “怪鱼不来,咱们单和龙人,南蛙抢,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到时候需根据情况进一步商议,我希望尽量能不要生出矛盾,大家和气生财。 不过除此之外,或会有第三和第四种情况。” 梁渠思忖道:“鬼母教?” “正是!” 不算零星的独立大妖,整个大泽成规模的势力不算多,就那么几家,不难猜。 “鬼母教来,鱼怪没来,和对付鱼怪一样,只是咱们要让渡一些利益,最坏的情况是……” “全来?” “嗯。”徐岳龙点头,“你应当知道,我朝和东蛇生过矛盾吧?” 梁渠点头,他听苏龟山说过:“矛盾根源是鬼母教?” “不错!以前有几件事,发生的颇为蹊跷,我们始终怀疑鬼母教和北鱼,东蛇,有说不清的暧昧关系,只是三方明面上始终否认,我们没有证据, 他们要全来,劣势的就是咱们,或者说所有人,三打二,多半得相互妥协,五马同槽,那吃到的就都少了。” 梁渠大致明白。 河泊所赶走北鱼,属于“帮忙”,龙人,蛙族,理所当然的要让渡好处。 相反,鬼母教来,那这部分利益让渡荡然无存。 几百里开外的水底。 上百名龙人往石壁上开凿出密密麻麻的洞穴,栽种的荧光藤蔓蔓延出数里地之多。 许多蛙族有样学样,往山谷上开凿出蛙洞,只等异象出现,大肆吞吐一波灵机。 花开两朵。 东边几条大鱼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珊瑚晶虫说,南边有异象发生?” “南边,不是那群蛤蟆的地盘吗?” 第四百四十八章 以静制动! 夜幕深沉,刁斗三更。 风急旌旗乱。 青舟船队收拢风帆,没有点燃火把,静静地行驶于黑暗中,淌出两行浊浪,间或浮出江豚的光滑脊背。 军汉站立大船两侧,目如星火,巡逻警戒。 听得刁斗敲响,诸位府衙高层踏上搭建好的跳板,依次来到领船甲板,等候斗手测算方位。 梁渠恰在船上,有幸旁听。 桅杆顶部望斗,斗手站立疾风当中,手护一盏油灯闪烁,仰头观望,依照过洋牵星术,圈点勾画。 半晌。 斗手吹灭油灯,抓住揽绳下落至甲板,单膝跪地。 “回禀诸位大人,此处距离目的地约莫两百里水路,以时下风速预估,正常行驶需一个半时辰!” “两百里……”杨东雄抬头仰望星辰,“此等距离,异象若为云上仙岛,或能直接观望。” 缉妖司正统领左珩倚到栏杆上,伸个懒腰,招手逗一逗水里江豚。 “久居帝都,偶有听闻仙岛妙景,遗憾未亲眼目睹过盛况,此行若有收获,日后回去亦不虚此行啊。” “景再好看,进不去有什么用?想要异象有效果,至少需近到二十里内,于此基础上越近越好,咱们兴师动众,跑人家水族手里抢饭吃,能不能吃到尚且两说。” 甲板上,众人七嘴八舌,却无太多压力,还有人打个哈欠,与站岗军汉相比,显得慵懒。 两百里,不远。 观察周遭状况,异象显然尚未发生,只要未发生,便有商量机会,一切好说。 隋鸿燕望向徐岳龙:“要继续前进么?” 徐岳龙摇头。 “暂时停止前进,静观其变,距离异象现世尚早,怪鱼或许适才有所察觉,未动员赶至。 咱们眼下过去,来势汹汹,大概率会与龙人与蛙族发生直接冲突。 不妨等上一天,让龙人斥候先行发觉我们,主动与我们接触,待观望出個二三与态度出来,怪鱼多半抵至,届时咱们出个后手,黄雀捕螂如何?” 众人眼神对视,又望向夜幕下的卫麟,却见卫麟静立不动,一副让渡指挥权的模样。 面对天地异象,提前获知取得的时间优势差,的确是个巨大资本。 加之十艘大船,平均几乎一船一个狩虎,压迫感极强,任谁皆无法忽视。 按他们当前状态与实力,完全能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谁先开口,谁先怯。 谁怯谁让渡,谈判获优,非常简单的道理。 况且徐岳龙不想展示出太强的攻击性,同蛙族,龙人关系闹僵。 任职河泊所不过一年,以后打交道的地方不会少,来日方长。 左珩道:“水上的事,河泊所比咱们懂,我们只买了船票,其余一概不清,自然全听你的。” “我们和左统领观点一致。” 缉妖司,三法司的人相继表态,事情定了大半,几个家族的不必去问,听从吩咐即是。 徐岳龙转头:“简知府意下如何?” “一样。” “好!”徐岳龙朗声道,“诸位即日起,切莫再熟睡修行,时刻警惕,以免出岔!更不要私自出船远行,造成一切后果,我所概不负责!” “理当如此。” 一个简单的小会开完,各位高层相继回船,传下消息与命令,安排人手轮流值班。 船锚依次抛下,沉入水中,暂停行进。 江豚族群环绕护卫。 安排好船队,徐岳龙进一步指挥梁渠等人工作,意图迫使龙人主动接触不假,自身亦要对周遭环境有清楚认知。 “方素,你带人往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凯云,你……” “阿水,你去……” 水山谷间。 龙人乘水游梭,布置环境。 龙炳麟手持褐色图纸,整个山谷走势一览无余,部分地方用蓝点与红点标记。 “全布置好了没?” “回鳞大人,所有长气收集地点皆安排妥当,风水山势亦统合一致,自山谷间爆发规模战,狼烟及以上族人,或能有半成加持!” “半成……”龙炳麟摩挲地图,心中暗叹,“有总比没有好,先下去吧,有情况随时汇报。” “是!” 龙娥英,龙延瑞处情况相似。 异象出世在即,三人命令发布越发频繁,建设完成后,几乎大半龙人全派出去作斥候。 蛙长老为蛙多有不耻,寻宝一事上没得说,只怕有其他人窥伺。 “切忌放松大意,探查范围再扩五十里,凡有妖兽动向,第一时间汇报!” “牢记三人一组,切莫孤身行动!” 无人知晓的山谷某处角落中。 一个数寸大小的狭窄洞穴里,蓝色蜈蚣稍稍探出脑袋,一一细数龙人与蛙族规模,传递回去。 青舟船队十数里开外。 肥鲶鱼,圆头浮游水中。 不能动,拳头趴伏水底,更外围清一色的江豚小弟。 难得齐聚一堂。 拳头甲壳鲜艳,气势惊人,红色背壳尽显不凡,显然在香邑县生养的不错。 河泊所组建的船队前进赶路,梁渠麾下水兽一样没闲着,从蛙族腹地抄近路,抱上蟾衣赶来接应。 梁渠接收到阿威信息,让肥鲶鱼把蟾衣分成数块,分给大家,往周边四散探查是否有妖兽聚落。 有蟾衣在,摸索环境轻松安全。 同时圆头率领部众往东边去,负责侦查怪鱼动向。 天光大亮。 梁渠趴伏水草丛中,亲眼目睹两位龙人从船队方向离去,急速赶往山谷。 带队巡逻的圆头,亦传来有“穿着盔甲的鱼”靠近的消息。 “倒是凑巧。” 梁渠抬头望天,天光蒙散成一片。 他带上汇总好的情报,登船汇报。 另一头。 龙炳麟接连得到汇报,心情沉重。 “南边来了一支船队,疑似为大顺河泊所!” “东边有怪鱼出没,两头大精怪!疑似先遣斥候!” 独吞的好事果然轮不到自己头上,但来得也太快了! 长气的收敛要对应容器,怪鱼多半没有,但不意味着没法搞破坏。 龙延瑞见到情报心惊不已。 “铁头鱼来不奇怪,它们离得近,距离不超过一千里,感知强烈,为何河泊所也来那么快?他们距离那么远……莫非比铁头鱼还早知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去找长老商议!”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四十九章 没有选择! “放开我,我没病!我没病!” 哐哐哐! 剧烈的挣扎带动整张铁床与船板碰撞,发出巨响。 铁床上用青钢链五花大绑的青年殷赤双目,颧骨红得要喷血,浑身大筋跳动,五指缩成鸡爪。 肤欲裂,筋欲抽。 完全不似口中“没病”模样。 船上隐隐有嗤笑声。 梁渠也想笑,但他绷住了。 徐岳龙翻阅情报信息之余,目露担忧。 此前知晓刘家第二嫡孙有瘾症,没想到如此严重,同服乌香没两样。 真让人担心会不会暴毙到自家船上。 铁床侧边一个长相更为成熟的青年听闻众人笑声,尴尬地脚趾扣地,脸庞通红。 他头晕目眩地接过军汉递来绳索,接连绕上几圈,捆住了刘家嫡孙半张脸,捂住嘴巴,又用麻绳把铁床四角包住。 “唔~嗬嗬嗬~” 咚咚咚! 巨响变闷响,世界一下清静。 两个军汉把铁床搬到甲板上,好让“病患”晒到太阳,时不时传来几句“抑制邪气”,“治病”之类的言语。 杂音消失,徐岳龙收回心神,注意力重放到面前简报上,看到一半,目光猛地跳到梁渠身上。 “你小子有龙人内应?” “我哪有那本事!” 梁渠连连摇头。 安插一个针孔摄像头罢了,可从没有搞过什么卧底内应。 何况龙人族形成原因特殊,族群内凝聚力非常强,难以渗透。 “那你这……” 徐岳龙翻动简报,复看一遍。 整個简报仅有寥寥数张纸页,三图一表,内容却极为丰富。 一张山谷走势图,一张怪鱼斥候位置图,一张龙人,蛙族山谷分布图。 另有一表,为龙人与蛙族的数量统计,大致实力范围。 完全摸了个底朝天啊! 情报之详尽,就差说龙女穿什么颜色的裤衩! 徐岳龙真怀疑,自己要布置一个类似任务下去,梁渠是否也能办到…… “准确性有几成?” “八成左右,不低于七成,龙人派出了大量斥候,来回巡视,具体数量始终处于波动当中。” “八成,不少了。”徐岳龙心中估算,“短短一天时间,你是如何做到?” “属下自有办法。” 梁渠不愿说,徐岳龙没有强求。 他不免想到去年治理洪水,梁渠同样一天摸清走势,制作沙盘…… 或许为一样的办法? “你小子,天生做斥候的好料啊,今天又立一功!”徐岳龙猛拍梁渠肩膀,“可惜这单是私活,不上功劳簿,若分得一杯肉羹,我做主,引灵机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摸清楚实力,对谈判获利可太重要! 等同于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 梁渠道一声谢。 徐岳龙拿上情报匆匆离开,敲响云板,召集诸位高层,重新商量计策。 “没有白忙活。” 梁渠靠上船栏,迎风展望,有此承诺,自己收获不会太差。 欲引灵机冲刷,非靠到异象二十里内不可,于此距离基础上,越近越好。 且狼烟武师,最好能做到一人独占一到两亩范围,方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狩虎更要十倍不止! 假若中心一片地里待两个,反倒不如去外围圈层独占。 如此一来,中央核心区域的容量就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参与势力越少,竞争越少,获得的好处越大! 谁都不想放弃到手的肉。 半个时辰后。 左珩,隋鸿燕等人离去,面容带笑,看得出来,大家心情全不错。 本来就妥当的局面,配合这么一手详细情报。 稳了! 傍晚。 天空火烧云,夕阳透着一层薄云铺洒,一片水光粼粼,洒满碎金。 龙人未至。 冉仲轼讶然:“龙人这么沉得住气?” 徐岳龙没有迟疑,转头望向军汉。 “传令下去,开拔,前进三十里!再候半夜,若仍不上前,继续往复!” “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船锚拔出水面,停泊一天的船队徐徐前进。 数里开外,监视船队的龙人辨认出船队方向,大惊失色。 情报再度交接到山河谷内。 “长老,怎么办?真是冲咱们来的!” “这该如何是好?” 洞穴内,一众龙人略显慌张。 南边有河泊所靠近,东边亦有铁头鱼虎视眈眈,可谓前狼后虎。 今天一天下来,东边过来的大精怪数量已经达到五十之巨,领头更是两头妖兽,组织力暴涨! 这支先锋部队依赖一只珊瑚晶虫,不断搜寻具体方位,异象现世之前,势必会找到山谷! 给龙人做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龙宗银眸光闪烁。 问询蛙族,实在得不到什么良策。 一句话,不服就干。 问题是,打完河泊所再打铁头,两翻轮战下来,得牺牲多少族人? 本就岌岌可危的种群数量…… 半晌。 龙宗银叹一口气。 他望向族中俊杰。 “炳麟,娥英,陪我走一趟,咱们去见上一见河泊所的大人物,延瑞,好生看顾,莫要出差错!” 龙延瑞知晓此刻不是推辞的时候。 “请长老放心!” 夜半。 铁青色的星辰高悬夜空。 长香袅袅,灼断对应位置上的细棉绳,铁块坠入铜盘,发出清脆声响。 徐岳龙拾起铁块,指尖盘转。 “再进三……” “报!” “进来!” 军汉进门,单膝跪地:“启禀徐提领,前方十里外,有龙人乘渡小舟造访!邀河泊所大人上大泽一叙!” 房间内众人精神一振,喜上眉梢。 到底来了啊! “我说他们沉不住气!” “按照阿水探索,北鱼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地方,他们自然着急。” “傻子都知道不好两线作战,龙人和蛟龙有嫌隙,蛟龙又与北鱼交好,龙人只能倒向我们,没得选择。” 北鱼南蛙素有矛盾。 龙人看似有选择权力,事实上,河泊所船队抵达之际,一早注定结果。 徐岳龙问:“对方有几个人?” “九人!八男一女,领头为一银发老者,实力不明。” 梁渠起身道:“那女子身量是否与我相仿,容貌端美?” 军汉汗颜:“身高是与梁大人相仿,只是天色昏暗,属下并未看清具体长相。” 梁渠转头道:“此龙女实力当为大武师巅峰!食气人选之一,为首银发老者应为龙人一族三大长老之一。” 他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探索峡谷时的所见所闻。 当时正是一银发老者造访,为三人上级。 冉仲轼道:“如此说来,对方至少两位大武师巅峰!或许不止,需多加小心!” “无妨,他敢杀我不成?”徐岳龙浑不在意,“既不敢动手,带的人越多,说明他们越是慌张心虚。” “不可不防。”冉仲轼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龙人内忧外患,精神紧绷,万一怒上心头,没人说得准。” “也对。”徐岳龙是个听劝的,“那仲轼,杨叔,另请缉妖司的隋统领陪我走一趟吧,方素,文彬,阿水,寅宾,冉璎随船,这样咱们人数就一样了!” 梁渠心中细数。 四个大武师,五个狼烟,大致和对面相差不多。 自己更同龙人照过面,信息上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速去备船!” “是!” 点到名的几人带上家伙事,下到小船上,梁渠顺手把伏波投入水中,以备不时之需。 待杨东雄与隋鸿燕到来,船桨入水,小船朝船队前方靠近。 夜幕下。 月光破碎。 体量高大的龙人影影绰绰。 双方接触之际。 靠南位置的一队巡逻蛙水中游窜,撞上了铁头鱼的先锋斥候。 “呔!兀那笨鱼,想做什么!入侵你蛙爷爷的地盘!再往前一步,小心炖伱做鱼头汤!” 红皮蛙叉腰大喊,手中船锚重重砸地,扬起大片泥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章 没送到也能谈! 怪石嶙峋,泥沙飞扬。 铁黑色的船锚砸穿岩石,震得地面一颤,少许水草断裂漂浮。 领头怪鱼铁雄扫两眼船锚样式,颇感意外。 许久未见,蛙族不知何时换上这怪模怪样的武器。 然面对红皮蛙质问,铁雄气势上不输分毫,不仅不退,更往前游动半个身位,出言挑衅。 “你蛙族族地距离此处少说千里开外,何时成你地盘?雄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止要来,还要抓两只小蛙回去香煎,炭烤!” “呱呀呀,欺蛙太甚!今日我誓要取你鱼头!” 铁头鱼厚颜无耻,红皮蛙大怒,猛然从岩石中拔出兵器,锚指怪鱼,其后群蛙激奋,上蹿下跳,呱声不断。 铁雄身后小弟不甘示弱,一字排开,弯钩似的铁嘴闪烁寒芒,凶相毕露。 “呱呱呱!(打打打!)” “吼吼吼!(杀杀杀!)” “呱呱呱!(炖鱼头汤!)” “吼吼吼!(生吞活蛙!)” 气氛到了,没有二话,红皮蛙纵身一跃,抓住铁链,挥锚砸下! 轰! 波涛翻涌,层层叠叠,跃至最高处的浪头相碰,碎裂成朵朵水沫。 大泽之上,数艘小船聚于起伏中心,两相靠近。 北边三船,俱为龙人,八男一女。 南边三船,亦为八男一女,只是身量俱要小上一大圈。 龙人的高大身躯让他们在气势上显得更胜一筹,事实上却截然相反。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 河泊所作为后来者,蹭到就是赚到,赚多赚少的问题。 梁渠跟在师父后头,双方离得不足百米之际,目光扫上一圈。 对面领头小船上站有一老一男一女,中间满头银发的老龙人特征鲜明,为“长老”无疑。 剩下两个也是先前山谷中发现过的龙人上级,然再往后两艘小船上…… 陌生面孔。 另外一个不在? 梁渠微微晃动上身,凑到杨东雄耳旁告知状况。 杨东雄点点头,站上徐岳龙的小船,趁双方未曾靠近之际,嘴唇翕动。 徐岳龙心下了然,未等双方碰头,爽朗大笑。 龙宗银立于对面小舟,随波靠来,闻声拱手。 “大人何故发笑?是有何喜事?” 徐岳龙抬手回礼:“徐某久闻龙人一族得天独厚,天赋高绝者繁多,不惑年前洞开玄光,熔炼百经者比比皆是。 此行收拢水泽长气,更有三位俊杰相争食气,今日某有幸得见两位俊杰,自然欢喜,只是另外一位呢?怎么未曾见到?” 此言一出,其余两艘小舟上的龙人勃然色变。 龙炳麟,龙娥英低下眉眼。 龙宗银笑容不变。 “徐大人谬赞,龙人有甚天赋?多仰仗龙君,为世人以讹传讹,族中有食气资格的,只此二位,没有旁人……” “不对。”徐岳龙摇头,“长老莫要消遣于我,分明是有的,第三位比您左右二位臂膀更为年轻,正为龙人一族蒸蒸日上之证明,缘何要否认呢?”!!! 龙人心头哇凉哇凉。 对方不止知晓,甚至见过! 什么时候? 怎么做到的? 族里有叛徒? 龙宗银袖中不禁握掌成拳。 短短两句话,透露出的消息连续重创龙人。 河泊所明确知晓龙人一族在收拢长气!甚至清楚龙人一族的大致实力! 连延瑞,炳麟,娥英三位头领的情况都摸得干干净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徐岳龙身后的两艘小船上,项方素偷偷给梁渠竖起大拇指。 牛逼! 边上几個龙人明显沉不住气,全说对了!这情报准得没谁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岳龙仗着梁渠的一手消息,先声夺人,直接震住了对面龙人。 轻松拿捏! 梁渠亦松一口大气。 自己去过山谷,推断出先锋部队中的三人为食气候选者不假,但龙人族里有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没人能肯定。 徐岳龙知道仍一口咬定,说出准确数字,显然在赌。 食气之前,尚有洞开玄光,熔炼百经两步,以龙人种群规模,加上龙血限制,能做到这一点的年轻人绝不会多。 搏一搏,舢板变乌篷。 赌对了,进一步压缩龙人转圜余地。 赌错了,恰恰相反。 有利有弊。 从个别龙人反应来看,运气不错,眼下是利好一边。 “龙长老。”徐岳龙盘腿坐下,“我河泊所出发数天有余,一行人候得百无聊赖,你我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北鱼已逼至山谷二百里内,不比我河泊所动作慢,与其龙人,蛙族双线作战,不妨你我蛙,三方携手,共抗强敌,岂不美哉?” “双线作战又如何?” 龙炳麟冷哼一声,正要按照计划出来唱白脸,龙宗银抬手制止。 “说得对,你我双方既要携手御敌,当坦诚相见,不必浪费时间,徐大人想怎么个合作法?” 徐岳龙反问:“收拢长气的老冰,不知龙人一族准备有多少?” 龙人再是一惊。 怎么连收拢长气的容器是什么都知道? 龙宗银沉默片刻:“不劳徐大人忧心,数目不多,够用。” “我看不尽然。”徐岳龙从怀中掏出一份册页,“按天舶商会记录,近来半月,离得最近的高山……” “勉强够。” “那正好,我所此行携带有三百年份老冰一百二十万斤,愿以一斤二两的价格同盟友合作,如若钱不够,可用等价宝鱼、宝植交换,同时异象宝地我们要分一半。” “绝无可能!” 龙炳麟断喝,这回不是唱白脸,是真恼怒。 勉强够用不是假话,老冰能多一部分自然更好,不多也行,偏伱开口要二百四十万两! 这也太他妈贵了! 明显强买强卖! 何况收长气,哪用得着那么多老冰? 河泊所此举行径意思明显。 你不买,谁收长气可说不准! 甚至于卖冰基础之上要一半宝地! 龙人一族只占有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为蛙族,合计他们得倒贴! 龙宗银摇头:“一斤二两着实太贵,不若四斤一两,买一百万,宝地我族让出六分之一。” “太少太少!”徐岳龙摇头,“一斤一两五钱!一半宝地不变!” “四斤一两一钱,六分之一宝地。” 双方谈判开出一个头,立马陷入扯皮,互相砍价。 梁渠凑到冉仲轼身边,纳闷道:“咱们带冰了吗?” 从徐岳龙得到消息再到组建船队出发,总共几天? 自己花钱加急尚要五天送达。 船上也没看到啊。 冉仲轼低声道。 “临行前天舶商会那边订了一批,还没送到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此子竟类龙君? “一斤一两!三成宝地!核心圈层尽数归我们,这个价格是底线!不能再低! 山谷中龙人总数不到三百,狼烟更仅有一百出头,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宝地!” “三斤一两,购一百万斤,二成宝地,核心圈层至多给你们一半! 徐大人莫要欺龙人太甚,同等价码,我族大可花来请求其他水族出手相助!” “哦?”徐岳龙前倾身子,“不知龙长老要请谁助拳?是七百里开外的水虎鱼?亦或一千五百里开外的蝠鲼,请过来,保得住自己那份吗?” “不劳徐大人担心。” 龙人,水师围成的包围圈内,龙宗银,徐岳龙同菜市场的大妈一般无二,狂喷口水。 每每给出一个数据,加上一大段论据,谈及这是自己底线,下一刻就又能抛出一个更低的报价出来。 先前所谓底线忘得一干二净,相当灵活。 只是不同于买菜几個铜板往来。 二人每砍下一钱银子,乘以一百万,合计十万两的流水即从手中溜走,听得人心惊肉跳。 梁渠望天数星星,唏嘘不已。 当年自己为多挣几个铜板,非得特地跑去酒楼卖一条大黄鱼。 一转眼,俨然能够参加几十万两白银起伏的大生意,事后少说能分得一部分。 轻轻松松。 人生啊。 利益获得不一定非得打打杀杀,生者通吃。 那高手忒不经造。 几十年培养下来的高手,为两场争夺死掉,值得吗? 任何修行到一定境界的武师,皆为既得利益者,绝不轻易梭哈冒险,能不死就不死,能少死则少死,得不到好赖活着。 同百姓吃饱饭就不会造反道理相近,本质上有一种“软弱性”,“妥协性”。 河泊所不来,怪鱼一样要来。 同河泊所联手,三打一踢出去,取代份额,于龙人总体利益而言反倒是好事,只要把价格砍到面对怪鱼种种后果的代价内。 胡思乱想之际,梁渠忽然感觉自己脚后跟让人踩了一下,回头看去。 “冉姐?” 冉璎收回小腿,悄声笑道。 “梁弟抬头,对面龙女看你呢!” “嗯?” 梁渠闻言抬头,视线正好同对面龙女碰上,凝在半空中。 两相对视,龙女不仅不避,反而灼灼地盯着。 冉璎发出调侃的呦声。 让一个美人盯住,梁渠怪不好意思,他摸摸自己脸庞,绒毛微立。 啥情况? 真看上自己了? 《眼识法》仅能辨别恶意,杀意,情意啥的倒觉察不出。 周遭人听到冉璎言语,纷纷反应过来。 柯文彬撞一下梁渠肩膀:“可以啊你小子,给对面龙女迷得。” “我支持这门亲事!能食气的大武师诶,长得好看,身材又好,阿水你有福了!” 项方素紧跟调侃。 岂料话音刚落,对面龙女目光不动,朝旁边青年耳语几句,旋即青年一样朝梁渠方向看来。 目光灼灼! 嗯? 众人怔住。 怎么事? 男女通杀? “不对劲!” 冉仲轼低喝一句,朝侧边跨出半步,大半身子将梁渠挡住。 项方素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左右交错,完全遮挡住对面视线。 两位龙人跟丢目标,收回目光,隔空点头。 冉仲轼朝对面龙人点头致意,见二人不再关注梁渠,上半身稍稍后仰。 “是不是先前阿水传消息,让对面看到了?” 项方素点头:“有可能,阿水和杨掌故交流过一次,许是那时候?” 众人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叫梁渠来是为辨认对方。 没想到对面那么敏锐…… 柯文彬摩挲下巴:“我道是桃花运呢,吓我一跳。” 冉仲轼提醒道:“阿水初入狼烟,人桥未立,你们几个别发呆,全悠着点。” “放心。” 梁渠陷入沉思。 对方为什么突然看他,真是因为注意到自己“通风报信”? 亦或者…… 梁渠莫名联想到蛤蟆老大一眼认出自己是为蛟龙所寻找的“贼人”。 “难道龙人对我身怀江淮眷顾有所察觉?不应该啊,大武师能感觉到?老蛤蟆明明没感觉,蛇妖也没有。” 中心位置。 龙宗银和徐岳龙二人嘴炮正酣,激情辩价,全然没意识到身后情况。 只隋鸿燕和杨东雄察觉龙宗银身后两位大武师目光变化,却担心是为对方转移心神的阴谋,不好随便回头,露出破绽。 一切如旧。 独梁渠冥思苦想。 恰为此刻,数百里开外的圆头自精神链接中发来传讯。 “蛙族的巡逻队已经和怪鱼的斥候队打起来了?” 梁渠从苦思中抬头,环视众人,完全找不到传递消息的好法子。 此等重要消息,理应事前告诉。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现在告诉,既无法解释为何和众人站一起的自己会收到消息,又显得太“即时”。 天蒙蒙亮。 众人神经绷张许久,颇有惫意。 龙宗银和徐岳龙两人说的口干舌燥。 龙宗银喘口气:“徐大人真是议价好手,二成宝地,购冰一百万斤,三斤一两二钱,合计四十万两,成与不成,已是我龙人一族极限。 我龙人是不想出现伤亡,可徐大人自己也不想自己的下属平白送命吧? 你我两方应当携手共进,不该再浪费口舌于此。” 徐岳龙下意识要驳斥,仔细衡量,及时住嘴。 价格的确谈得差不多,再多不礼貌。 正欲答应,一条江豚离开船队,朝众人方向游来。 徐岳龙眼眸一转,到嘴边的成交咽了回去。 江豚摇曳长尾,来到梁渠身边,递上一张纸页。 正是圆头老婆! 众人目光集中到梁渠身上,尤其龙炳麟,龙娥英。 梁渠不敢露头,他把纸页交给柯文彬,柯文彬上前转交徐岳龙。 展开一览。 徐岳龙咧嘴。 “情况比龙长老想象的更为严峻啊,北鱼目前集结有十二位鱼妖,上百名大精怪。 斥候队更是同蛙族巡逻队于一个时辰前,山谷一百一十里开外发生战斗,互有损伤。 看来差不多今天就该找到长气现世位置,河泊所再不介入,恐怕……” 龙宗银惊疑不定。 一时间分不清是对方为加价抛出恐吓的假消息,亦或真有此事…… 龙炳麟当即回头,目视两位龙人。 没有言语吩咐。 噗通! 噗通! 两朵水花溅起,下潜数十米,进入游梭。 水中白鲟甩尾游蹿。 徐岳龙静静不语,气定神闲,全凭对方验证,彰显自信。 洪水一次,今日一次,经历两次,徐岳龙对梁渠的情报拥有极大自信。 然徐岳龙越是淡定,龙宗银越不淡定,心有惴惴。 消息为真,铁头鱼迫近是一方面。 河泊所展现出的强大情报收集能力是另一方面! 水下情况,人族竟比龙人得知的更快? 打架一事暂且不说,连铁头鱼纠集了多少怪鱼都清楚…… 合理吗? 龙宗银想见见那头江豚的主人是谁,却被对面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漏半点。 这才是一个真正积极向上的盛烈种族啊。 能人辈出。 龙宗银心中叹气。 江风徐徐。 阳光大盛,天朗气清,青舟上许多人站立甲板眺望。 白鲟浮水再现。 先前两名离开的龙人凑近汇报,面露惭愧。 “发生斗争为真……怪鱼纠集数量,暂且不明……” 龙宗银长叹一声。 “另添十万两!” “龙长老爽快!” 晨阳下。 二人弯腰作揖。 两边龙人,水师齐齐拱手。 “终于成了!” 徐岳龙目视龙人离去,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浑身轻松。 又谈成一笔大买卖! 自己当真有做生意的料! 自得间,冉仲轼靠前,谈及先前发生之事。 徐岳龙皱眉:“江豚来之前?” “来之前。” 江豚为河泊所标志,来送信证明不了什么。 反倒送信之前…… 徐岳龙提醒道:“阿水伱千万当心,莫要独自行动,平日里至少跟三位以上狼烟,或一位大武师行动!” “好!” 水底。 白鲟停止行进,缓缓甩尾环游,其他龙人离散巡逻,确保四周无敌人偷袭。 中心位置。 气泡幽幽上浮。 “你们说此子颇类龙君?” 龙宗银听闻龙炳麟和龙娥英所言,惊骇抬头,下意识转身才想起自己早已离开。 为时已晚。 龙宗银眉头紧锁。 万没想到先前传信之人会如此特殊。 联想至河泊所总快龙人一步获知消息,繁多思绪涌上心头。 “快快道来,缘何你们二人会有此感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范围交战! 龙炳麟凑到龙宗银耳畔私语。 龙宗银瞳孔收缩,一把抓住龙炳麟手腕,指节捏得发白。 “千真万确?” 龙炳麟郑重点头。 “不会有错!娥英先发现,经由提醒,我亦有同样感觉,对方是身怀眷顾之人!” 龙宗银环绕踱步。 江淮眷顾! 一介人族水师官员竟拥有江淮眷顾? “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龙炳麟犹疑片刻:“长老,龙君转世……” 龙宗银欲言又止,半晌,低下头来陷入思绪回忆。 不承认。 不反驳。 龙娥英,龙炳麟对视一眼。 长老此举无疑在说确有可能! 整个江淮水泽,能拥有江淮眷顾的,有且仅有三类! 龙君! 龙君血脉一代内的龙属异种! 蛟龙! 但若从根源上细究,真正拥有江淮眷顾的,其实唯有龙君! 一代内,即龙君亲自创造龙属异种,属血脉沾光,间接恩赐。 蛟龙眷顾则源于霸占真龙遗泽,日夜吞吐龙珠所获。 同为眷顾者,相互碰面,自生冥冥感应。 龙炳麟,龙娥英不属一代龙种,却属与一代种较接近的三代种。 自身没有眷顾,却得益于天赋血脉,对眷顾者有微弱感知。 碰上此等重要大事,二人不会信口开河。 龙宗银大为遗憾。 自己当时正和徐提领据理力争,能砍一钱是一钱,多占一地是一地,未太在意身后众人。 江豚送信那会又为人故意阻拦,未亲眼目睹…… 龙炳麟抱拳:“对方身量于普通人当中十分挺拔,然放龙人一族却只与龙女相当,自身完全没有龙属气息,是人族无疑!” “河泊所的水下情报收集能力比我们更强,颇为蹊跷,江豚送信对象亦为……” “唯一疑点,对方真为龙君转世,缘何不来找寻我们?” 念及此处,龙炳麟黯然神伤。 难道龙君不相信自己的禁卫? “许未勘破胎中之谜?” “未勘破胎中之谜?”龙炳麟精神一振,“倒是如此,未勘破胎中之谜,却已觉醒少许龙君天赋?故于水下有玄妙之能?如此即解释得通……” 龙炳麟,龙娥英相互提问,解答,讨论,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给犹疑不定的龙宗银越整越糊涂,心头种种猜想不禁往单一方向靠拢,颇有被下自我暗示的苗头,连忙叫二人打住。 “停!停!莫要妄下定论!是或不是,眼下谈论尚早!” 二人闭口。 龙宗银思忖道:“当务之急,先去通知大长老与二长老,处理好与河泊所合作一事,把实在的东西拿到手中,再去深究探讨,决定接触与否。” 龙人一族三位长老。 大长老,二长老实力最强,三长老多处理杂事,真碰上龙君转世的大事,毫无疑问要同另外两位商讨。 尤其是两个小辈你一言我一句,下了暗示,龙宗银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失之偏颇,许会射箭画靶,做出错误定夺。 陷入困境之人,想法往往会失准,极难不把一件事的猜想往自己希望方向靠拢。 龙宗银召集周围龙人。 登船之际。 龙宗银忽然道:“南岸河泊所位于何处?” “平阳县,唔,据前些日子回来的龙人说,南岸淮阴府已经改为平阳府。” “咱们有派人去那吧?” “有,沿岸每县二人,再沿着数条河道渗入大顺周边数府之地寻找龙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去往平阳县的龙人是谁?” “貌似是……” 山谷中央。 龙平江,龙平河两兄弟手握长镐,奋力开垦峭壁,把开垦下来的石块抛进山谷。 龙子建,龙子和两兄弟观望一阵,扛上镐头一同过来。 龙平江抬首间瞥见二人,放下手中工具。 “子建,子和?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几天没见着你们。” 龙平河猜问:“不会才到吧?” “害,甭提了。”龙子建一脸晦气,蹲坐到石块上,“我那地界又来好多蛇妖,跟开雅集一样,多危险啊,心想过去找你们两兄弟避避风头。 谁料族里召回的时候,我们俩正好在路上,压根没碰着面! 信使去平阳也只找了你们两兄弟就走,我和子和到了地界,一连几天愣没找到人影,去旁边两县一看,还是没人。 这才觉得情况不对,猜是不是族里有事召回,连忙赶回来,好悬错过异象洗礼,流年大不利!” 龙平江怔住:“香邑县又有蛇妖?” “有,少说四条蛇妖,好几条大精怪!”龙子和绘声绘色,“有两条宽度比之前那一条更长!” 龙子建道:“说起来我们还想问你们呢,那么多蛇妖,怪奇怪的,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过年那阵就觉得伱们俩有心事。” “没有没有。” “怎么会,哈哈哈。” “唔……” 龙子建挑眉,正欲说话,山谷外,无形波纹掠过,带起阵阵清音。 龙人们游蹿出山谷,浮于水中。 一群鼻青脸肿的大蛙小蛙从远处游蹿过来,个個身上带伤,手持大锚,有的锚头都断了。 此情此景,一众蛙族,龙人纷纷上前关心。 领头大蛙握着半截断裂沾血铁锚,坐倒地上,疲惫不堪,大声嚷嚷。 “铁头鱼来了!”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目睹族蛙受伤,一众大蛙义愤填膺。 黄皮蛙大怒:“好大胆的铁头鱼,敢来犯我蛙南域,定叫它有来无回!” “呱呱呱!” “呱,呱呱!” 各色大蛙上蹿下跳,个个扛锚,要去找铁头鱼报仇。 龙人一族抬头望向龙延瑞。 龙延瑞正迟疑,天空中数条白鲟急速逼近,大喜过望:“蛙游击稍安勿躁,待我族长老回来,先行商议再说!” …… 同龙人谈好合作意向,河泊所船队全速进发。 不再是渐进施压,而要一口气抵达目的地。 舱室内。 徐岳龙贴好梁渠送来的信纸,环顾一圈。 “分润一事,暂且等钱财到手再提,大家有无意见?” “没有。” “确实,拿到手再分。” “那好,既然如此,我作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凯云,毅鹏,寅宾,你们三人分出一支队伍往西行进二百一十里,附近有座小岛。 我和天舶商会的人约好在那交货,算算日子,应该就这两天,现在就可以出发。” 舱室内三人领命离开。 “仲轼,马上去准备材料,给大家画墨阵,蛙族巡逻队已经和北鱼斥候队做过一场,预估今天之内会陆续爆发范围性小规模交战。 咱们多少要过去出点力气,但以保全自己为主,尽可能不要一对一和二对一。 画墨阵记得大武师优先,其次咱们自己人,随后缉妖司和三法司,那些家族里的人放到后头,能画多少画多少。” “是。” 命令一条接一条颁布。 待到日落时分。 浮出水面的龙人望见船队,回去传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三章 正面交锋! 大泽渺渺。 怪鱼结成的大队朝南边稳步探索,伴随着时间推移,数量越聚越多。 少部分速度缓慢的落在后头,它们身上布满伤口,有钝器伤,有利器伤,有的板甲里还卡了零星的金属碎片。 同蛙族巡逻队的交战,铁头鱼的斥候大队没讨得太多便宜,更有少许伤亡。 换上新武器的大蛙意外凶猛。 四柱里,从来干架第一的铁头鱼竟落入下风,以至两败俱伤。 头顶板甲碎裂成三块的铁雄强撑眩晕的脑袋,仔细勘查地形。 “继续向南,我记得往前八十里有一处峡谷裂缝,蛙族巡逻队多在这一带晃荡,异象位置极有可能在那!” …… 怪鱼轰轰烈烈的进发。 河泊所几位高层正同蛙族,龙人族进行友好会谈。 画好墨阵,得到增益的梁渠沐浴斜阳,面朝大泽。 他双臂搭在船栏上凝视飞翔的海鸟,手里畅快地扒拉煎鱼饭。 出来几天,他发现船上的厨子做普通饭菜水平中规中矩,不好不坏,反倒做鱼意外有一手。 新鲜的牛角鲳剃掉头尾,只保留中间肥厚的大肉段。 剃出的鱼骨煎烤至焦香酥脆,闷入锅中炖汤,鱼肉稍稍煎过,溢出油脂后打成肉糜,和米饭混在一起,少水,蒸得偏硬。 最后淋上金黄色泽的鱼骨汤,盖上一层油炸好的酥脆鱼皮,味道极其鲜甜! 汤泡饭不利消化,架不住它好吃。 冷冻水平有限,放冰窖里的菜和肉逐渐发蔫,只有鱼天天现捕,足够新鲜,更显美味。 鱼皮咬一半,另一半浸没汤中,吸满鱼汁,口感弹牙,梁渠大口干饭。 哗啦! 几道水声响起。 徐岳龙,卫麟,左珩从水面接连冒头,抓住船上抛来的绳索上船,召集众人。 梁渠两三口扒拉干净,收好空盘上前凑热闹。 “成了?” “成了!”徐岳龙拆开发髻,拧干头发,甩到后头,“比想象的容易。龙人一族基本听命于长老,全没意见,他们筹备物资要一段时间,正好咱们老冰也没送到。” “蛙族那边呢?” “一样,南蛙比想象的好说话,毕竟它们那份一分不少,和谁一道干活没区别,里头领头的是一头黄皮斑点大蛙,我估摸大武师巅峰。 实力蛮强,说自己是蛙族游击将军,距离成为大妖或许只差一步之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蛙族用的武器有点奇怪……全是船锚。” 徐岳龙顿了顿,目光落向梁渠。 梁渠挠挠头,装作惊讶的样子:“船锚?” “就你发明的那个‘山字锚’,几乎蛙手一个,好像跟咱们的玄水叉一样成了它们的制式武器,什么材质都有,算了,许是蛙族看到咱们船锚,觉得新奇有趣吧。” 徐岳龙岔开话题,“仲轼,去把咱们的人全喊过来,挨个发牌子,领了牌子编個队,我们任务是同龙人一起,到山谷北边偏东位置巡逻,阻挡铁头鱼的先锋部队。” “好!” 冉仲轼转身离开,拿起大椎敲响云板。 众多军士,人员快速集合。 “全来领腰牌!一人一块,万不能弄丢离手!弄丢了需额外三人作保方能上船,一旦出现任何意外,连坐追责!听明白没有?” “明白!” “好,排队来领!一人一块,不得代领!需登记姓名!” 梁渠靠近师父。 “这腰牌是防鬼母教的吧?” 杨东雄点头:“灵纹木制作,贵倒不贵,主要是少,难找,短时间光靠材料便难以仿造。 缉妖司,三法司人数众多,平时虽有合作,但底下人终归少碰头,相互认识有限,容易被人乘虚而入,做个腰牌方便辨别敌我。” 梁渠点头。 蛙和龙人不需要类似信物,易容很难易掉种族。 十艘大船上的汉子们不一样,同鬼母教外貌上没有区别。 梁渠领上一份腰牌,正面有个一零二三数字,加上少许纹饰,别的什么都没有。 其他家族子弟待遇相同。 分发完毕。 “好!”冉仲轼站上高台,伸出一只手掌,握成拳头,“现在根据腰牌上的首位数字,大家分别到对应大船上集合!这艘船是一号船,往后分别为二三四五……” 人群乱哄哄,初时像无头苍蝇,但很快按照要求来到对应船上。 站好。 梁渠左右环视。 两边只有河泊所同僚,领队人是徐岳龙,没见到师父和师兄师姐。 “巡逻两队一组!奇数为正,偶数为副,跟随前进!” 两队一组? 梁渠回头。 水鸟低翔,夕阳铺洒。 甲板流淌一层沉郁的深红,长长的斜影晃动交叠。 二船上的徐子帅跳上船栏朝自己招手,陆刚微微颔首,胡奇打量腰牌,向长松和旁人闲聊,注意到梁渠目光,跟几位师兄一同抬手。 梁渠咧嘴一笑。 嘿! 又到一起了。 自山鬼一事,自己还没怎么和师兄们一起行动过。 水鸟从桅杆间穿梭而过,飞向碎金起伏的大泽。 “全拿好,保命的东西。” 冉仲轼拎上药桶,走过甲板分发丹药。 “一人三瓶,疗伤丹,回气丹和避水丹看清楚名字,关键时候别吃错了,多要的自己掏钱买,有特殊需要的跟我说。” 每一次集体行动,对后勤都是一个巨大开支。 卖冰所得五十万两,估摸要填一点点在里头。 梁渠手捏药瓶,依次把丹药装进自备牙套里。 紧张肃穆的氛围无声中弥漫。 冉仲轼跳上桅杆高声朗喝。 “奔马及以下武者,尽量待在船上,少下水,听从指挥,可以利用船弩进行辅助攻击。 一定要下水,先含一枚避水丹,能帮你延长水下活动时间,彻底融化之前,都是安全的。 咱们碰上北鱼,以伤敌为主,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叫人,叫蛙,莫上头,杀了鱼,你也拿不到军功! 所以不要想着去拼命,留存体力,实力!尽量控制住争斗烈度,关键时候多留一口气,能保你一条命!” 冉仲轼说完,徐岳龙跳出来接茬。 “我再次强调,咱们来此目的是和龙人,蛙族联手,迫使北鱼无法争夺异象灵机! 故围而不破,只需削弱不用消灭!咱们这点人手做不到消灭,做到了也要付出惨痛代价,不值当!更会引大妖出手!届时情况就复杂了!” 大部分人回应尚可,家族里多有懒散,回应稀稀拉拉。 冉仲轼和徐岳龙全没理会,反正混编到一块,行动一致,几句话交代完毕,十艘大船进发,配合江豚往山谷东边靠近。 夜幕降临。 船上静谧漆黑。 水上点火,照不透水下情况,反倒容易吸引敌方注意。 同碰头的龙人简单交流,确定好合作方式。 冉仲轼待在船上和一部分江豚留守。 徐岳龙,杨东雄领两边狼烟和一部分江豚,乘上小舟紧跟龙人,探查怪鱼踪迹。 龙人负责水下巡逻,他们负责水上跟随。 一旦遇上情况,随时下水提供武力支援,尽可能的利用彼此优势。 双方主动交汇之下。 跟在师父后面的梁渠很快碰上一群铁头鱼先锋。 “比上次遇到的铁头鱼个头要大不少啊……” 水下光线昏暗。 梁渠躲在岩石后燃起金目,能清楚观察到怪鱼模样,每一头体型都和肥鲶鱼它们差不多大。 领头的更为奇特,模样和寻常铁头鱼完全不同,反而有手有脚,拖一条大尾巴! 化人的妖! 梁渠蓦然想到遇见过的鲟鱼妖。 眼前这头明显熟练地多,不是什么半吊子选手。 “师父,岳龙大哥,咱们上不上?” 杨东雄望向徐岳龙,他是偶数,决定权在正领队身上。 徐岳龙没有犹豫太久。 “上,就一头鱼妖,怎么不上?早削弱一分是一分,早打早轻松。” 第四百五十四章 贯日! “杨叔,你带人绕后,水兽感知敏锐,靠远不靠近,注意隐蔽。 没有机会,以我行动号令为准,有机会,自行决断是否出手,我作策应。” “嗯。” 杨东雄领命离去。 俞墩,陆刚,徐子帅等人压低气血,依次跟上,紧随龙人引导,包抄绕后。 梁渠身为都水郎,归属一队,手持渊木,腰挎箭筒,背负伏波,同徐岳龙停留原地,隐蔽自身。 铁头鱼尚未察觉到埋伏,直愣愣地向前冲,无丝毫防备之心。 天之生人,各有偏长。 套到妖上同理。 铁头鱼得天独厚,高攻高防,厚重板甲取代全身除小腹外的几乎所有皮肤,故对水纹感知远不如其他水族灵敏,连人都不一定比得过。 众人得龙人引导辅助,反倒潜伏能力更上一层楼,齐齐化作寂静大网,目睹领队铁头鱼手持一柄锯齿砍刀,率两位副手,一十六位部下闯入埋伏圈,完全包裹。 埋伏侧下的杨东雄手持黑刀,双眼微眯,注意力集中到领头怪鱼及左右两位副手上。 默默屏息。 先锋头领体型庞然,生化出的虬结四肢贴身并拢,甩尾游动,搅乱大片水流。 石缝间攀附的细密气泡伴随颤动相互融合,脱离岩壁,幽幽上浮。 头领右位副手摇尾摆身,展露一抹无甲鱼腹。 轰! 杨东雄骤然蹬地,雷出山中,岩石地面龟裂如密麻蛛网,崩碎溅起,右手提刀上撩! 甩尾怪鱼骇然大惊,浑身紧绷试图翻身抵挡,一切都为时太晚。 刀芒闪过,锐利罡流倾泻而出,跨过道道水流,砍入板甲缝隙之间,划破鱼腹! 刺啦! 充满韧性的鱼皮被暴力撕扯分裂,竟发出布帛断崩般的声响! 杨东雄亢阳鼓荡,力量再起,粘稠阻力赫然一空! 哗! 整条铁头鱼一分为二! 断裂两截! 大泼鲜血泼洒炸开,模糊战场,浓郁血腥味裹挟一抹温热余温扑面而来,钻涌进口鼻。 同一时刻,徐岳龙应声而动。 剑光滟滟似水,罡流水浪叠叠涌起,犹如长河滚走,大海涨潮,涛涛不尽冲刷而过。 第二蓬鲜血炸开,蓬散! 源头正是先锋头领的左副手! 千层剑罡轰入鱼目,一路深入绞毁鱼脑! 惨叫戛然而止。 所有铁头鱼亡魂大冒,收拢队列。 “鬼祟之辈,该死!” 左右副手猝死,领头先锋勃然大怒。 犹见偷袭之辈是为两个小人,浑身肌肉膨胀,板甲舒展,猛然跃起,锯齿砍刀挥舞,甩身劈下! 血雾裹挟扩张,一支支奔若流星,足以洞穿金铁的箭矢透出血雾飞来。 先锋大将不管不顾,锯齿砍刀前压。 其身前大片空间都好似被齐齐推动,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 一霎间,烟尘泛起,泥沙乱舞,所有水流,血雾都被蛮横的挤压出去。 轰! 液流被压成实质水墙,呈扇形散射开来,把所有箭矢全部撞碎于半空之中,再朝徐岳龙,杨东雄二人奔涌而去! 只一鱼,竟如千军万马奔腾! 好猛! 梁渠瞳孔收缩。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他一连发出十多支落星箭,混两支逐月箭,竟是仅为其余波完全碾碎! 比遇到过的鲟鱼妖、蛇妖要强大太多! 先锋头领携锯齿砍刀来势汹汹。 大辟伏魔刀现。 梁渠见识过许多次,不足为奇,眸光一转,一轮圆月升腾,照透血雾。 嗯? 相? 梁渠惊觉到一抹灵机流动,同寻常真罡完全不同,却来不及看徐提领的真罡究竟为何,匆匆瞥到一抹鱼尾,混战一触即发! 项方素,柯文彬口含避水丹,奔流上前。 俞墩,陆刚等人紧随其后,纷纷找上对应的鱼怪厮杀战斗。 整个战场自死亡的左右副手为槛,完全分割成前后两半。 这也是为何杨东雄不偷袭领头先锋,反杀副手缘故。 杨东雄大武师境界,同实力层次下偷袭以防御,攻击著称的铁头鱼,难立大功。 反倒偷袭低出一个大境界的右副手,一刀斩杀,于团队整体裨益更大! 从中偷袭,更能直接截断战场! 徐岳龙显然抱有类似想法出手。 转眼间。 先锋部队里的左右副手尽皆殒命,项方素等人应对压力大减,厮杀起来得心应手。 头领,左右二副手,一十六位部下,整体数量少于众人,亦给了梁渠游离于战场之外的机会。 尤其两位副手炸开弥漫的血雾,天色本暗,给所有人提供了不便,却为梁渠创造出最为合适的战场。 他压根不用眼睛,仅凭水下感知即可轻松锁定每一头怪鱼,每一個人具体状态,提供精准支援。 河泊所战时不限量提供的玄水精钢箭不要钱似的泼洒,划开水幕袭击向怪鱼们的薄弱之处。 项方素等人身处血雾之中混战,时不时见一支利箭突刺进来,心惊肉跳。 血雾如此浓厚,这小子不会在敌我不分的盲射吧? 然配合过几次,众人发现利箭无一例外,全部对准了怪鱼,担忧之心转为欣喜,加入战团全力厮杀。 多打少。 几乎没有悬念。 相同境界实力,水下环境之所以要三对一,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防止敌方逃遁,养伤再来。 想赢或者单纯杀伤很简单。 二对一都不用,五对三,或者三对二即可。 期间梁渠更看到几人脱离战场,吞下两粒避水丹后重新加入。 游刃有余。 梁渠余光扫向前方战场。 瞥上几眼才看清,徐岳龙的真罡竟是为一头通体澄红,背脊闪烁金光的大鲤鱼! 整条鲤鱼充满勃勃生机,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蜕变感混在其中,好似随时能够鱼跃化龙。 眼下金鲤畅游于灵相当中,更显不凡。 大河涛涛,圆月低垂。 梁渠头一回见到自己上司真罡,只是不知大河与圆月,是一个相,还是两个相? 战斗未曾结束。 梁渠斩断思绪,手持渊木,注入蓬勃气血,渊木弓力快速上升。 金目扫视,盯住一头怪鱼。 正与徐子帅激斗的怪鱼忽地狂躁不安,感受到了巨大危机,摇头甩尾试图突破围攻,避开危机。 徐子帅汗毛微立,生生拽住出手利刃,同样感受到一股骇人气势自身后升腾。 游步间避开怪鱼攻击。 仓促回首。 一抹赤光迸射而来,其速绝快,所过之处,罡流漫卷,生化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长龙之影!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瞬秒! 吼! 红光乍跃。 龙吟之声心头炸响。 危机大盛的铁头鱼疯狂摆身,震碎周遭罡流,甩尾朝侧边滚去。 然红光纵横,犹如贯穿辰日,自九天飞来的炽龙,映亮怪鱼瞳孔。 轰! 大日坠落! 铁头鱼狂怒嘶吼,目眦欲裂,偏无济于事。 那脱离大泽,陷入沙漠承受烈日灼烤的煎熬感轰然爆发,其后狂猛巨力袭来,犹如一柄攻城巨锤当头砸下! 这一瞬间,从来以防御见长的铁头鱼竟然无力抵抗。 厚实如千锻铠甲的板盔被彻底贯穿。 玄水铁锻叠二十炼以上,几无水阻的玄水精钢箭头寸寸崩裂,化作无数亮银碎片于怪鱼体内炸出一个血肉空腔,罡风沛力水潮般层层涌现! 噗! 环形水流扩散翻涌,飙出淡红丝线。 铁头鱼同断了线的风筝跌落水底,撞断数根嶙峋石柱仍未停下。 在周遭怪鱼及诸多人的注视下,自布满岩石与淤泥的水底拉扯出足十数丈的沟壑来! 泥沙冲天。 血雾滚滚。 徐子帅张大嘴巴,瞠目结舌。 游蹿出去,查探生死。 铁头鱼侧颅伤口处一片焦黑,洞口外板甲蛛网般龟裂,轻轻一敲,碎屑簌簌掉落。 再无生机可言。 “贯日箭……” 徐子帅回望立于岩石上的梁渠,一时失语。 一门上乘武学,传家足以立身,福泽后代,偏箭术难练。 他也练过落星箭,却连逐月箭都未曾领悟,没想到威力如此骇人! “呼!” 梁渠吐出一口长气,耸动肩胛,浑身骨骼鞭炮般炸响。 周遭为气血烘得微热的水流于搅动中缓缓散去。 落星,逐月,贯日! 一经领悟,绝非小成那么简单。 落星奥义在于密,出箭密如满天繁星! 逐月奥义在于寂,拉弓无声,杀敌无痕,寂冷如月! 贯日奥义在于力,箭出如煌煌大日,横贯长空,摧枯拉朽! 配合青龙真罡,雷字印法,龙虎二气食用更佳! 尤其青龙真罡。 梁渠头一回使用贯日神箭,却能领悟其本该为一道贯日长虹,然融汇入自身真罡,竟化作一条赤色长龙! 青龙真罡,破甲,破罡,破横练! 一下将贯日箭的威力倍增,正面瞬秒铁头鱼! 同徐子帅对战的怪鱼气息强度不过大精怪初境,换算出来狼烟人桥上下。 可铁头鱼能得名铁头,同境界防御不冠绝水兽,如何能得此名号? 痛快! 膨胀的破坏欲满足大半。 纵然体力消耗颇多,梁渠仍忍不住金目扫视,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时间,所有怪鱼鱼心惶惶,不得不分出心神防备岩石上金目煌煌的可怖人影。 柯文彬腾出手来,指一指和他对战的铁头鱼。 对面铁头鱼大惊,赶忙收缩攻势。 另一边,项方素和引路龙人配合,同样留下一头怪鱼性命。 继左右副手外,战场上接连出现减员,颓势尽显。 前方战场的先锋头领愤怒之余,在周身伤口的刺痛下恢复些许理智。 对面人多且有备而来。 再战不利! “该死,以多欺少,给我等着!先撤!” 锯齿砍刀逼退二人,肌肉虬结,板甲下满是细密伤口的先锋铁头撂下句半狠不狠的话语,招呼小弟逃窜。 困兽犹斗,围三阙一。 徐岳龙,杨东雄没有阻拦,相继退开,放任先锋头领带上小弟离去。 待周遭水域恢复平静,再无铁头鱼踪影,众人凫水喘气,松弛精神,放声大笑。 远处漆黑小船上的军汉闻声燃起火把,朝几人位置靠近。 一次极其成功的退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共留下巅峰大精怪二头,中境大精怪一头,初境大精怪一头,其余水兽皆带伤。 烈度不高。 战果可喜可贺。 引路配合的龙人更为惊喜。 河泊所没有出工不出力! 如此大一股有生力量加入,面对铁头鱼的攻势,龙人压力大减! 柯文彬大口喘息,嚷嚷道:“阿水别只帮自己师兄啊,下次多注意我这边!刚才那样的箭法,来个十几二十下。” “哈?十几二十?能连射两箭不错了,除非时间拉长,吃点丹药,或能用三箭。” “嘿……三箭。”柯文彬呲牙笑,抬手竖大拇指,“牛!” 十几箭他是开玩笑,但三箭,着实出乎意料。 换言之,有人帮忙拖延,梁渠能一战干三头大精怪初期的铁头鱼! 有一個洞察全局,随时能提供武力支援,一箭毙掉同境界铁头鱼的大箭师,那可太有安全感了! 上回围剿鬼母教,大家尚要注意护持,防止高手突围斩首,转眼梁渠已经能够帮上大忙。 “你那天乘风顿悟,就是这门箭法?” “对。” “很强!” “师父传我的。” 项方素闻言抬头,目光扫过杨东雄的其他弟子,落到徐子帅身上,笑问:“久闻杨师有一弟子姓徐,天赋绝佳,刀枪剑戟俱通,想必这门箭法……” “学是有学。”徐子帅抬头望天,“只我心思在弓箭上花的少。” 陆刚无情拆穿:“没参悟出来罢。” “哈哈哈!” 众人大笑。 共同作战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一场战斗下来,双方关系升温不少。 徐岳龙拍拍梁渠肩膀:“回头找仲轼领几筒五十炼的玄水箭。” 梁渠眉毛稍扬,念头又转:“要记账?” “哈,不记,算出征损耗。” 梁渠大喜。 河泊所有战时物资份额配给,例如先前一人三瓶的丹药,全不要钱,免费的,吃不吃完,战后不用还,或者说剩下要还,实际上没人来收,也收不上来,给出去就作损耗。 依据每人境界和官职不同,物资配给份额,品类有所差别。 此基础之上,多要多拿需自己掏钱或用小功兑换。 徐岳龙意思明显,免费用,全作战役损耗,尤其“几筒”这个量词,值得推敲。 “走,上船休整,等会休息好,再去其他地方巡逻。” 其后两天。 蛙族,龙人,河泊所三方联手,化作一张刀片铁丝网,把从东边来犯的怪鱼通通阻拦回去,凡有试图翻越者,无不遍体鳞伤。 铁头鱼遥望山谷,酷似面对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下面的腹肉软嫩可口,偏外头俱为硬刺。 期间梁渠等人遇见的敌人也不止是铁头鱼…… “那是灯笼鱼?刺豚?” 远处同蛙族对峙的铁头鱼群里,混杂不少头顶“灯泡”,长相丑陋,满嘴尖牙的大怪鱼,以及全身布满尖刺的刺豚。 “大人所言不差,灯笼鱼族和刺豚鱼族俱为铁头鱼盟友。”引路龙人开口道,“通常铁头鱼行动遇上困难,会叫它们来帮忙,事后多少留一口汤。” “蛙族有吗?” “有,白鲟族即为蛙族盟友,此外为蝠鲼族,严格说来,如今我们龙人一族亦然。” 龙人细细道来。 近两天,河泊所展现出了自己的合作态度,钱收不少,但事的确有办,龙人不介意多说一点,以示诚意。 同梁渠猜的一样。 妖庭四柱,分布四方,不意味只有四个种族。 一方水域,通常分布一个有妖王的大种族,再团结几个中等规模种族,其后夹杂零零散散的小种族。 “河狸一族有吗?” “河狸一族?”龙人思忖道,“有是有,只河狸一族本为龙君从北方迁移而来,数量不算太多。 后蛟龙入主龙宫,不止赶走一众龙属,其他工匠种族差不太多。 河狸一族至此分散,偶尔去浅水区方能见到,多以家庭关系出没,少以群体聚居方式出现。” 梁渠点点头,扫一圈对面族群实力,不禁再问。 “说起来,咱们这两天打了两三只小部队,从没见过大妖?” 徐子帅侧目:“怎么滴,膨胀了,想和大妖扳腕子?” “不是好奇么……” 徐岳龙摇摇头:“不会有的,出来大妖性质就变了,铁头鱼族一出,蛙族也要出,你出一个,我肯定要出两个,大妖全部出来,妖王坐得住? 最后局面要么上层相互对峙,全不动,要动,从上到下全得打起来。 我一直说控制烈度,真打出火来,演变成族群之争,得不偿失。 是故寻常灵机争夺,见不到大妖,否则我也不敢带你们出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货很纯 山谷中央幽蓝波光闪烁。 浓郁灵机夹杂于温暖水流,缓缓流淌。 异象尚未出现,整片山谷已经变得不同寻常。 零星的石缝水草短短几天里疯长成丛,栽种数里的荧光藤扩张出几倍有余。 傍晚时分与霞光对应,太阳仿佛从天边沉入山谷。 越来越多的鱼类遵从本能趋拢,却碍于蛙族,龙人一族威势不敢靠近。 最为焦躁的当属铁头鱼,灯笼鱼和刺豚两族次之。 三族差不多的时间从海洋里逆流而上,依附关系紧密,隔开十数里虎视眈眈。 光北鱼一族,纠集有十九位铁头鱼妖,里头足一十二位能拟化人形,手持板甲炼化成的粗犷武器,威势赫赫,实力绝非寻常水妖能比。 倘若添上灯笼鱼及刺豚,这个数量能涨到恐怖的二十五! 水妖如此,大精怪,精怪自不必多说。 此等空前力量,横推一座弱小府城不在话下。 偏偏对面人更多! 无论高层亦或底层,数量全被碾压。 近两天交锋里,三族没沾到丝毫便宜不说。 损失惨重! 大精怪死亡小几十,鱼妖都折进去一头! 山谷外。 防线总分三层。 大大小小的蛙族囤聚,围成第一防线。 它们颜色各异,手持大锚或钢叉蹲坐水底,凡有铁头鱼靠拢即挥舞手中武器无畏冲锋,折掉的铁头鱼妖即为蛙族手笔。 昨天黄皮蛙游击以一拖二,付出重伤代价,给同僚侍卫长创造出绝佳机会,怒斩对方一员大将! 骇得铁头鱼当天“鸣金收兵”。 鱼妖尸体至今插在钢叉上,头尾垂落,悬于山谷中央示威。 蛙族之上,即为构成第二道防线的数百龙人和白鲟。 龙人族下限高,上限低,数百人里以狼烟武师居多,即与大精怪层次相同。 他们大多悬浮于水层中央,白衣飘飘,依仗灵活特性,与第一防线的蛙族和第三防线的河泊所沟通合作,盘活整个防御体系。 顶层水面,第三重防线。 河泊所的大船小舟遍布,错落有致,好似有人往水面上撒了一把干菜籽,浮而不沉。 相比于龙人和蛙族,河泊所人数稀少,但胜在质量奇高,十位大武师砸下来,配合蛙族,龙人族,高端战力人数比对面高出小一倍! 特别是这十位大武师,有过半位于洞开玄光,熔炼百经的巅峰状态! 卫麟身披红袍,蹲坐于一根竹竿之上,起伏间凝视散发蓝色光晕的峡谷。 “异象快现世了。” 左珩点头:“今天之内必定做过一场,不会一直僵持下去。” “赌不赌?” 左珩挑眉:“赌什么?” “谁能留一头鱼妖的命。” “唔,先且容我细细思量。” 甲板上。 冉仲轼发放今日战略物资。 梁渠领上一个箭筒,抓出里头十二支箭矢,耐心检查每一根箭矢质量。 五十炼的玄水箭极为不凡,箭头侧面光滑如镜,能映照出人的头发丝来。 稍稍斜侧,似有水波流动,银光滟滟,寒芒锋锐,看得人不胜欢喜。 一天两筒,前两天的压根没用完就又囤一份。 甲板靠左,徐岳龙依在船栏上,见卫麟,左珩蹲在一根竹竿上嘀嘀咕咕,总觉得二人在说自己坏话。 左珩,隋鸿燕这两苟货,自己砍了大几千两船票钱,说好帮忙站队。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站是站了,转头同三法司的几人一起给卫麟凑够了银子…… 徐岳龙对几人脚踏两条船的行为深恶痛绝,腹诽之余,一名军汉从水中爬出,匆匆赶来,向冉仲轼汇报情况。 见冉仲轼表情惊诧,徐岳龙好奇:“出什么事了?” 冉仲轼转头回道:“四、六、七、八四艘青舟上的船锚让人给偷了!” 徐岳龙眨眨眼。 “偷船锚?什么时候?” “不太清楚,军汉说今早起来就消失不见,水底找半天没找到,铁链像是被人暴力扯断,应当昨天晚上没的。” 旁听的梁渠挠挠鬓角。 昨天半夜和铁头鱼干仗,他隐隐见到一头大蛙肩膀上扛的船锚和自家青舟上的非常像,柄头拖半截铁链,还以为错觉…… 冉仲轼,徐岳龙齐齐沉默。 两人全想到了“罪魁祸首”。 “算了,咱们当没发现,船上有备用的吧?” “有。” “平时叫人看着点,别让人摘了钩都不知道。” 左右一個船锚,不值几个钱,为此费劲巴拉和蛙族掰扯,坏了印象不值当。 下午。 山谷蓝光闪烁的愈发频繁,带动了空气中的焦灼味。 龙人浮出水面,同徐岳龙耳语几句。 整个队伍逐渐躁动。 梁渠往牙套里填装好丹药,背好伏波,徐岳龙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目视远方。 一艘小舟自水天交际处快速飘来。 白寅宾站立船头,待靠近后,纵身跃到船上,气喘吁吁。 徐岳龙快步上前:“货到了吗?” 白寅宾用力点头。 “到了,四艘阔肚方舟就跟在我后头,陆大哥和任大哥看着,共一百二十万五千四百余斤,我和毅鹏检查过,瓦蓝瓦蓝的,纯得很!” 白寅宾环顾一圈,见众人磨刀霍霍,搓搓手:“咱们要去干仗?” “是去干仗,你不用来,带上船队直接去找龙人一族长老交易!” “啊?” “异象出现要么明天,要么后天,越快交货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白寅宾颇不情愿,但听从命令:“是!” 转头要走,徐岳龙一口叫住:“等一等,阿水你跟他一块去。待会真打起来情况混乱,不一定顾得上你。” 梁渠皱眉:“我如今也是……” 马上一起干仗,这懒可万不能偷。 “不是担心你安危,特殊照顾,是你不在,我们才放心和龙人合作。”徐岳龙道。 近两天,他们不止一次和龙人族高层碰过面。 经由提醒,徐岳龙仔细观察下,总能发现几个高层目光经常飘向梁渠! 从徐岳龙视角里,这是梁渠偷偷传消息让龙人发现的铁证! 等一下大战起来,乱糟糟的,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冉仲轼赞同:“不错,阿水你和寅宾他们一起行动,安全一些,再者运冰船靠过来,说不得会进入到部分人的视线里,需要更多力量保护。” 听完冉仲轼的话语,徐岳龙大感赞同。 “鬼母教尚未露头,说不得始终在等机会,万一运冰船靠过来,正好闯入他们视线确实不安全,仲轼,伱跟他们一起去一趟吧,有个大武师更保险。” “啊?” “啊什么啊?快去!给运冰船提提速!” 话已至此。 冉仲轼,梁渠两人全部跳上白寅宾的小船,远离战场中心。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七章 软柿子上门了 大泽之上,四艘阔肚方舟吃水极深,飘飘晃晃地往山谷方向行驶。 梁渠和冉仲轼从两侧楼梯进到船舱中央,穿过一层狭窄走廊,寒冷白气扑面而来,缥缈下沉。 “呼,里头比外头舒服多了。” 梁渠哈出一口热气,抬脚跨入流淌白雾的藏冰室,舒展肩膀,浑身痛快。 外头五月下旬,满是灼眼的阳光,热得惊人,稍稍动弹,人就忍不住淌热汗。 船舱里头却跟冷库一样。 进来走两步,白气蒙蒙,消去酷暑,惬意万分。 人从幽蓝色的冰块侧边穿过,冷气沿着衣服褶皱流淌。 整个船舱周围贴有一层保温的棉质材料,地面洒满硝石粉末,用来保证老冰尽可能少的融化,另有几台机器,呜呜呜地冒冷气。 原理看样子和冰台类似,伸手过去,吹出来的温度更低。 大部分冰块表面与水蒸气结合,生长出白色冰霜,要刮掉寸厚一层,方能见到里头幽蓝色的老冰。 梁渠用青狼挖出拳头大一块,放到阳光交界处观摩,淡蓝色的光影投下,纯净无暇。 白寅宾说的没错。 这批冰非常纯。 管事陪同道:“开采出来时接近一百二十五万余斤,紧赶慢赶,仍不免融掉了小几万斤。” “损耗率相当小了。”冉仲轼指尖抹过,弹走冰霜,“管事的知道我们来是干什么的吧?” “明白明白,陆大人,任大人说过,请诸位大人放心,我们天舶商会有口皆碑。 今日带来的任何人,绝不会进入到异象二十里范围内,送完即走。 但凡有人违规,经由发现,无需过问我等,任凭大人们处置。” “倒不必如此严肃,你们四艘货船,拢共才多少人……后头没跟人过来吧?” “没跟!”管事斩钉截铁,“我们采上冰,一路经由黑水河顺流而下,沿途从未进行过补给。 没人知道我们要去哪,更不知道船上装的什么货,为何经过,大泽上每日往来商船那么多,基本没人注意到我们。” “不尽然。”梁渠突然插话,“我倒瞧着船上混进来不少老鼠。” 冉仲轼几人侧目。 管事略有不解:“大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冉仲轼两步上前,低声问:“有发现?” 梁渠把青狼插回后腰,摸出一支玄水箭。 “上船时候,有几道目光对我充满恶意,确切说,是对‘咱们几个’。” 陆凯云,任毅鹏,白寅宾:“?” 他们船上待有小半天,怎么啥没感觉? 冉仲轼斟酌语句:“目光中……充满恶意?你没开玩笑?” 武者的确能通过目光施加杀意,恶意,但需主动为之。 对方既偷偷摸摸跟混上来,怎会如此光明正大? 生怕敌人不知道? “我修有一项特殊法门。” 冉仲轼挑眉:“准么?” “没出过错。” 冉仲轼目光落向管事,手掌微微后下探。 梁渠抓住冉仲轼手腕:“管事的没问题,要不然我不会进来说,单外头几个,实力奔马左右,没强人,应该为探子之流。” 白寅宾眼眸一转:“鬼母教?” 管事听了几句,逐渐明白过来情况,虽说自己撇清了关系值得高兴,但作为商会一份子,出了这档子事难咎其职。 “不应该啊,诸位大人,我们的船和人手采集到冰块,一路上没有任何停留,每天甚至要派人划半天船桨,没有任何人事变动,紧赶慢赶……” 梁渠打断道:“说不得就是运送途中,要不然还没那么容易呢!” 白寅宾道:“李代桃僵,羊易牛死?” 梁渠抬头盯住管事:“正常水运,船队不会横跨大泽中心吧?” 管事躬身:“大人所言不错,江淮大泽纵横极深,水兽绝多,寻常水运商队,多沿浅水区绕远路行驶。 远是远,胜在安全,同我们一般横穿,固然路线短出数倍,却要花费更多钱财购买驱妖膏。 甚至即便如此,仍有让水妖袭击风险,我们此行行驶到一半,也是挂上了河泊所的旗帜。” 治不了朝廷,还治不了商队? 没有背景的商队,运气不好,完全是行驶在水上的金银罐头。 开上一個,赚的盆满钵满。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陆凯云道:“现在如何?” 梁渠望向冉仲轼。 “阿水,你能把人全认出来吗?” “只要他们看向我,能!” 冉仲轼没多犹豫:“尽量抓活的,看看能否拷问出线索,管事你以即将抵达目的地,搬运冰块为由,把人全部召集到甲板上!” “是!” 管事匆匆离去。 “真有意外收获啊。” 白寅宾感慨。 徐大哥钓鱼不行,钓别的蛮准。 增派梁渠和冉仲轼,完全临时起意,没想到真能挖到脏东西。 “传闻东蛇,北鱼与鬼母教有隐秘联系,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哪怕真清白,蛙族和铁头鱼对峙那么多天,他们得知消息也不会闲下来,只是不清楚,来的人是哪一脉?” “嘿,不管哪一脉,武圣难动为其一,想在大泽继续厮混,不敢遣派宗师又为其二。 止此两点,再往下,来多少那都是咱们的军功!阿水今个不在,鬼鬼祟祟藏起来尚能添点麻烦,如今,添麻烦都做不到。” 梁渠想了想。 “有道理啊,鬼母教蜗居大泽,不敢完全恶了南蛙,缩减自身纵横空间,偏自身青黄不接……” 寻常修行为金字塔式,越往上人越少,和食物链一个道理。 独鬼母教基于历史遗留问题,情况不同。 上一回的黄姓支脉,两个大宗师为首,下面居然仅有两个大武师! 大宗师寿命悠长,一人传十代,爹走爷还在。 大武师不服用延寿至宝,撑死活个一百三四,过去奔逃大泽的余孽早早死光。 然新生一代人口基数小,资源有限,难以培养,能成为大武师已经极为不易,多中下境…… 真派人过来,仅此水平上下。 “软柿子送上门了!” 几人思绪转动,精神一振,快速以梁渠为中心,相继行动,一艘船一艘船的清理躲藏于黑暗中的大老鼠。 送冰的忙忙碌碌,收冰的也没闲着。 龙炳麟,龙娥英同龙延瑞一起,准备毕功一役,一举将铁头鱼赶出山谷范围。 独龙宗银自己带人来接收货物。 “到底是也不是……” 龙宗银盘动手腕上的珍珠串,思绪繁多。 两天快三天,足够龙宗银找到龙平江,龙平河二人,再乘坐白鲟同大长老,二长老商议一整天,拿出一个初步方案。 “你们两个啊,如此大的事,居然都不和族里说一声。” 龙宗银身后,龙平江,龙平河面露羞愧。 初时二人连蒙带猜,觉得梁渠是为龙君。 龙君的意志自然高于龙人一族的意志。 直至对付完蛇妖,二人意识到自己可能猜想有误,却也不好意思将梁渠事情抖落干净。 梁渠待他们不错。 没有因与龙君有相似之处故意利用两人,口头上始终否认自己是龙君。 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 故纠结之下,始终搁置。 没想到回来才几天,长老点名道姓找到了他们,咋呼一番。 没瞒住。 秃噜出不少东西。 独白猿的事,两兄弟没说,单咬死显化出的真相同龙君大不相同。 龙宗银没去逼问,他不需要知晓具体结果。 真相究竟为何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不是龙相”,加上龙平江和龙平河二人态度,对方是不是龙君已经存疑,需要时间和证据去慢慢推验。 至于当前与对方关系…… 与另外两长老商议,三人皆认为此事不难处理,甚至能说简单。 来来回回龙人族只一条路。 交好准没错。 横竖全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八章 河泊所真是太热情了 “需找机会,当面聊上一聊。” 龙宗银盘坐巨石之上,盘动珍珠手串,思索寻找见面机会。 龙炳麟,龙娥英两人到底年轻,意图太明显,以致河泊所察觉异常,不知闹出何等误会,导致那天故意遮挡,有所防备。 私下想再单独接触不太容易啊…… “平江,平河!” “长老!” “待族中收拢长气,你们二人打道回平阳府,专心留在梁大人身旁,当个侍卫吧。 不说鞍前马后,起码当个得力下属,我去河泊所里试上一试,看能否给你们二人求个一官半职,争取明面上同样调到梁大人手下当差,如此最好。” “一官半职?”龙平江犹疑,“长老,恕平江直言,河泊所会同意吗?我们龙人毕竟外族,进到朝廷任职是否……另外,去当差后,平阳府内还需寻找龙君踪迹吗?” 龙宗银摇头。 “外族才好,河泊所同龙人族合作,给予几個下品官职,加深联系,恰能借此机会打开大泽局面,以咱们为跳板和蛙族接触。 即使不行,龙人主动来投,亦能当做一项为官政绩,利大于弊,拒绝可能不大。” 同河泊所合作过一次,对面开价高是高,可作为收拢长气这般大事,不算太离谱。 双方已然有信任基础。 信任基础意味一后面跟着二三四,这让龙宗银的尝试逐渐大胆起来,他边思索边说道。 “唯有调任到梁水郎麾下一事……河泊所有防备,需事先和梁水郎通个气方能办成。 而平阳府里的搜寻任务,不能荒废,交给龙子建和龙子和他们,香邑县我另派人去,如何?”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单膝下跪。 “权听长老安排!” “嗯。” 水底陷入寂静。 片刻。 “对了,平江,梁水郎,他好女色么?” “女色?”龙平江思忖片刻,摇摇头,“不好,梁大人洁身自好,居处是个三进大院,除水兽外,独两位老者居住。 有三,哦,四位佣工,里头一个十多岁的小子养马,两个妇女洗衣做饭,前不久才安排一年轻女子进来帮衬,长相普通,更为当中一位妇女之子。 为人基本没有不良嗜好,且对自己人行事较为正派,多有扶持,对外人和敌人……外勤任务我等只跟随过一次对付蛇妖,接触得少,所知不多。” 龙平江回想起梁渠去香邑宰蛇妖,“敲竹杠”一事。 不坏,但沾点灰。 毕竟不算自己人,此事两人没法去定性是非,只好故意装作不知。 龙宗银点点头。 “不好色……倒能遣派两位龙女过去。” 那日听闻梁渠的点化之能,似乎无碍种族。 他和另外两位长老全觉得玄妙非常。 江淮广阔,谁知会不会诞生什么不逊色于龙君的奇珍异兽出来? 不能妄自尊大。 故龙人一族对交好梁渠一事,重视程度极高,几乎列为族中几项最为要紧之事。 万一龙君真找不到,神陨道消,亦或让蛟龙成功夺位,说不定梁渠真会成为龙人族的一线生机。 但即便如此,龙宗银也不会送龙女上塌,行那谄媚之举。 龙人一族数量不多,每家每户全沾亲带故。 哪家龙女论辈分,不得叫他一声宗银伯伯,太公? 俱为葭莩之亲。 对方好女色,为人邪异,无情,断不能推族人入火坑。 不好女色,反倒能放心安排两个去做侍女,培养培养感情。 成与不成,没有坏处。 “尽量找两个体态娇小的,不好太过张扬……” 针对另两位长老议论提出的交好战略方针,龙宗银思索出种种交好举措。 良久。 阵阵波纹自山谷对面扩散,汹涌澎湃的水流远在几十里开外的众人都能感受到。 山谷那边打起来了! 遥遥望去。 蛙族,铁头鱼化身黑点,撞到一起,武器挥击,白色乱流狂舞。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边上龙人和人族各显神通,展露出的真罡各色各样,青蓝红绿金,什么颜色都有。 中间更有一头赤红大鹏鸟,其头后缀三枚烈阳,极为醒目,威势不凡,展开双翼足…… 太远,比对不出多大,但比周围真罡要大上一圈! 不禁令人想起蛤蟆大王宰杀过的赤火鸟。 地动山摇,乱流横飞。 龙宗银稳若泰山。 长老如此,年轻龙人们只好按耐住焦躁的心情,继续等待。 那么大片战场,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注意力集中,放到接应河泊所运冰船上。 战争渐渐白热化,水层中央密密麻麻的黑点变得稀疏,受伤的蛙、鱼、人雨滴一样落入水底。 “长老,船来了!” 龙宗银抬头。 四艘阔肚方舟自江面上徐徐驶来。 “走,上去!” 从磐石上跃起,龙宗银向上漂浮,数十位龙人应声而动。 阔肚方舟甲板上。 一排“船工”脸上“浓妆淡抹”,船工们挨个用水冲刷干净。 管事上前一个一个摸索,有假皮的全部撕下来,露出真容。 有一个算一个,全和本来模样不同! 冉仲轼大武师坐镇,悄悄动手,四艘船上的探子压根掀不起半点浪花。 梁渠没来得及用自己的五十炼玄水箭,只用几根普通箭矢射断敌人四肢,战斗已经结束。 他低眉扫一圈。 “这批斥候质量不低啊!” 甲板上捆缚着的“潜伏者”里,足一十二位奔马,两位狼烟高手! 冉仲轼点点头,望向两侧:“分开审讯一下。” “得嘞!” 陆凯云,任毅鹏等人各自拎上一个,带到管事准备的房间里审讯。 剩下两位陷入“香甜的梦境”的狼烟高手,冉仲轼亲自询问。 两刻钟后。 多方情报汇总。 略有出入,却林林总总汇集出一条比较清楚的脉络出来。 人的意志面对酷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武道高手会强一点,但不多。 梁渠凑上前。 “一个狩虎中境大武师,一个狩虎下境大武师,两人带领一十六位狼烟武师等候在北边四十里开外?他们是准备隔岸观火?” 四十里,远不远近不近,帮又不帮的,显然是在观望局势。 任毅鹏托住下巴:“鬼母教和铁头鱼的关系,貌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白寅宾环顾左右。 “两个狩虎武师,一十六位狼烟,咱们人手不够啊,大武师只仲轼哥一个,不说大武师,光狼烟武师,咱们一个人就要打四个,除非等山谷里的大战结束,再去借人,那时候尘埃落定,鬼母教会不会跑了?” “倒不一定。”梁渠脚掌踏动船板,“龙人不是要来收冰吗?应该会带不少人手。” 陆凯云眼前一亮:“让龙人和咱们一起去打鬼母教?” 白寅宾回望山谷:“我之前见山谷对峙时,貌似没有那位龙人长老,说不定正是那位长老过来收冰,他肯定是巅峰大武师!一打二都不是什么问题,加上仲轼大哥……有搞头啊!” “人家长老能答应吗?” “龙人族五十万两都出了,应该不介意再帮盟友一个小忙吧?”梁渠估摸道,“咱们动作快点,说不定能包抄鬼母教,再掉头杀入战局,支援大家,那两份功劳全是咱们的。” 出来收拢长气,和铁头鱼干仗是私活。 杀鬼母教可不是! 几人出来护送冰块,不仅抓住了鬼母教的探子,要还能以薄弱的实力,干掉对方一个小部队,一人一个大功绝对有! 冉仲轼当即拍板。 “按阿水说的办!好不容易轻松抓到一波探子,摸清对方情况,机会不能白白错过。” 阔肚方舟外。 龙宗银尚未登船,便看到冉仲轼向自己热情招呼,亲自下放悬梯。 “河泊所,怪热情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五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空瓦蓝,流云在半空悠悠地飘着。 水天连色的大泽上,晴天朗日微风,偏江面波涛汹涌,惊得水鸟盘旋不落。 船工们往甲板上倾倒少许食醋,用毛刷清理缝隙中的血渍残余。 “三日不弹,手生荆棘。 自任族内长老一职,老夫久疏征战,又未熔炼百经,武学进则不退。 现今空有一身境界蛮力,实力大不如前啊……” 龙宗银抬手作揖,面露惭愧。 白瞎上船前的触动。 本以为对方热情相待,谁曾想是要拉他上马作战,借力乘风。 真是…… 瞌睡了送枕头啊! “欸,龙长老,不妨事。”冉仲轼不知龙宗银心思,盛情相邀,“未曾熔炼百经,洞开玄光总进行了大半吧? 对面两条中境,下境小鱼,您老甩甩膀子,他们就得抖三抖!生疏技艺不妨事!咱们联手,压都能压死他们!” 龙宗银眉头紧皱,抬头望天,陷入“纠结”。 冉仲轼给白寅宾甩个眼色。 白寅宾拱手上前。 “龙长老,龙人一族得天独厚,天人水兵不过如此,您老境界摆在那,配合仲轼大哥的墨阵,对付一群故步自封的前朝余孽,苟延残喘之辈,岂不手拿把掐?再者我们河泊所千里迢迢送来四船老冰,太不……” “欸,寅宾。”冉仲轼语气略有责备,转头仰视龙宗银,张开五指,“不妨如此,我作主,额外再送五万斤老冰给龙人族!全是上等货!” 河泊所总共拉来了一百二十万斤老冰,龙人一族只买一百万,剩下二十万斤,河泊所不准备收气,完全没用,最后只能拉回去倒手转卖,或塞进各家冰窖里补充冰块,不如作顺水人情。 龙宗银眉头稍松,低头正视冉仲轼,长叹一气。 “冉佐领,五万斤冰就不必了,收拢长气,百万老冰已有冗余,老夫倒有一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冉仲轼眉心一跳,先打个预防:“我只是一小小的河泊佐领,没有太多实权,长老要求太过分,我可做不到……” “冉佐领放心,不是甚么大事,只我龙人一族,想与你们同寅协恭!” 同寅协恭? 冉仲轼惊疑不定。 “龙长老想来河泊所任职?” “不是我,是为二三后辈求几个河泊所官职。”龙宗银环视左右,“无需太高,八九品的末流小官即可。” 两侧位置,龙平江,龙平河带领几位龙人齐齐上前,单膝下跪。 “万望冉佐领收留!” 嘶! 这葫芦里的药好生复杂! 面对下跪的狼烟龙人,冉仲轼顿觉棘手,心里清楚自己着了道。 龙人要来河泊所任职,绝非是脑子一热,突发奇想,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早有想法。 自己让对方帮忙对付鬼母教,恰给对面一個开口机会…… 倒霉催的。 撞上了! 帮,情况不明。 龙人和大顺,不单单是外族那么简单,一举一动全牵扯到政治。 尤其提议者为龙人族三大长老之一的龙宗银。 对方真有合作倾向,大好事,政绩杠杠的! 倘若不是……大锅一样黑黑的! 不帮…… 剿灭鬼母教的这支队伍也甭想,早点回去歇息吧。 一个轻松到手的大功,自己保险起见舍得放弃,寅宾,凯云他们呢? “龙长老你这请求,太让我意外了。”冉仲轼措辞缓慢,“此事干系重大,我一人,恐怕做不了主……” “无需冉大人立即做主答应,只需将老夫的想法汇报上去,帮忙引言几句即可。” 龙宗银本没寄希望于对方当场答应,对方想也没这个权利。 相反,他仅需通过这个小忙,换得对方的口头支持,好让整件事进行地更为顺洽。 一件事,内部人提出,和外部人提出,完全两个阻力。 “唔……” 冉仲轼沉吟些许,正欲说点官腔废话,回转一下余地。 队伍后头的梁渠跨过陆凯云,任毅鹏,上前两步,拉拉衣角。 冉仲轼侧目,忽见梁渠微微点头,眼前一亮,心领神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差点忘了。 阿水的玄奇能力! 适才对付鬼母教斥候展露过,神乎其技! 得到梁渠确认,冉仲轼念头大定。 功绩加政绩,双重好处,没有迟疑。 “自无不可,某愿为徐提领引荐龙长老。” “如此,老夫先替族中后辈谢过冉佐领。” 龙宗银抬手回礼,眼神余光全落到站出来的梁渠身上,一种蒙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顿起滔天波澜。 娥英,炳麟没说错。 真有大泽眷顾之人! 千百年来未有听闻! 一瞬间,龙宗银脑海中浮出良多,但脸上强行克制住情绪,稍稍点头。 梁渠颔首作应。 他躲后头观望许久,等到龙平江,龙平河两个老熟人一出来,就明白了大半。 龙人入河泊所,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己应当才是那个造成一切现状的根由。 加之感知到龙宗银没有恶意,这才主动现身接触。 见船上几人对大功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谈拢,冉仲轼道:“龙长老,事不宜迟,尽快出发吧!” “且慢!老夫多问一句,除去两位狩虎,对方还有多少人马?” “一十六位狼烟,咱们两方人马相加,绰绰有余!” “怎么去?” “大船目标太大,先坐小舟,待离得近些,潜水靠近!” “好!” 至此,龙宗银,狩虎巅峰,洞开玄光的大武师,率二十位狼烟高手成为剿贼助力。 形势立即逆转。 众人不再需要每人对付四位鬼母教狼烟武师,反倒鬼母教要一人对付小两位! 给龙人一族画好墨阵。 阔肚方舟上放下小舟,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往北边冲去,其后弃船下水。 紧接着,冉仲轼尴尬发现,他们凫水没龙人快…… 整个队伍被陆凯云,任毅鹏和白寅宾的速度拖累了,就连自己也堪堪跟上,没快到哪去。 龙宗银瞧出情况,早有所料,一声令下,各自由两位龙人携河泊所的官员一同前进,速度陡然加快。 正好。 给梁渠和龙平江,龙平河创造出接触机会。 “你们那个长老什么情况?冲我来的?” 龙平江大为尴尬,低声解释。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最后就这样了。” 龙平河补充道:“大人放心,我们两个没说您的真灵法相是什么,长老也没逼问我俩。” “说不说全一样……” 梁渠不在乎,但他没想到龙人一族竟有感知对方身怀眷顾的能力! 蛤蟆凭硬实力观察获悉,那龙人一族是全凭天赋了…… 说起来梁渠自己应该也有,只是他从没碰到过同样拥有眷顾度的人。 蛟龙算一个,不过双方“神交已久”,却没亲眼见过。 “是故宗银长老想同梁大人见个面谈一谈,如今目的也算间接达成。 长老让我们俩来您手下当差,也是希望今后梁大人再同龙人密切往来,不会显得奇怪。” “怪仔细的。” 龙人族长老反应果断又迅速。 “行,也不必当面找我详谈,情况我知道了,回头去说一说,把你们两个调入麾下,正好我马上升任衡水使。” “多谢大人!” 一行人凫水十数里水路,远远望见一艘扁身小舟停泊于水面之上,通体刷蓝漆,用了不知道什么木料,存在感不高,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船上武师巡逻,丝毫不知道大难临头。 “冉佐领,如何进攻?正面硬取还是……” “龙长老,劳烦您去把船凿沉,咱们下水作战。” 龙宗银没有二话,独自上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百六十章 赤魔大鹏 龙宗银没携带任何武器。 他来取冰,压根没想到会发生战斗。 不过,无所谓。 扭腰带胯,蓄力一掌。 嗡! 掌锋浮现,层层水波荡漾出伞盖般的激波,抚上船底,整艘扁舟大船吃水陡然变浅。 未给船上人反应之机,龙宗银掌出一半,回臂收肘,于水流狂飙之间又自然一个回拉,这一收,就好似连水带船抓在了掌中。 继而,船板的挤压摩擦令人牙酸。 龙宗银握掌成拳,猛力轰出,直似战场之上的武将纵马挥锤。 只此一拳轰出,整艘大扁舟都被生生推动,好似那强压下水的松木板,猛地浮跳出来! 白衣猎猎,如困龙升天。 龙骨刹那崩裂,两侧木板条条绽放,裸露船肋,仿佛一个眨眼间被剔去血肉,徒留骨架的凌迟者。 然骨架亦未坚持多久。 咔嚓擦。 砰! 整片大泽之上爆发冲天雨幕,条条不足尺长的木刺爆裂开来,混着十数道人影砸落。 霸道! 强大! 冉仲轼太阳穴跳动,觉得自己来的完全多余。 只龙宗银一个人就足够收拾这支隔岸观火的鬼母教部队了。 待船上的鬼母教众明白有人袭击,早已开始自由落体,拍向水面。 两道锐利罡风于木屑漫天的半空中划向水面。 鬼母教大武师作出反击。 龙宗银侧身一闪,顺应水流闪至一旁,轻松避开。 噗通! 噗通! 大片碎木浮于水面,鬼母教众下饺子一样尽落水中,迸发惨叫。 “冲!” 冉仲轼不能真让龙宗银一個人唱独角戏抢风头,一马当先找到同为下境的大武师。 梁渠张弓搭箭,燃烧的金目盯准一个气息较弱的狼烟教众,趁对方未于水中浮稳身形,逐月箭出无痕。 唰! 噗嗤! 玄水箭穿颅而过,箭羽带出一蓬散逸鲜血。 失去生机的尸体直直朝水底坠落。 对峙龙人大惊,下意识后仰身体,闪躲要害,转头见是梁渠,反应过来,转身支援其他同伴。 梁渠搭上第二支箭,扫视战场寻找时机与目标。 他不找高手,全挑狼烟中境以下。 实力弱,用逐月箭,找准偷袭时机,很容易实现一击毙命! 此后抽出空来的龙人又能回援其他人,二打一或三打一,利滚利一样形成更大优势。 惨叫声不绝于耳。 放眼望去,满目鲜血染红大泽,零星的大块断木沉浮。 除去两位大武师勉力支撑,化作残影争斗厮杀,炸出大片白色乱流,整个战场完全呈一片倒的状态。 己方狼烟数量本就更多。 龙人又占绝大部分,以水下为主场作战,一个龙人能顶一个半人用! 倒过来三打一,莫说死,想受伤都难! 十几道惨叫过后。 梁渠放下手中弓箭,插回箭筒。 三箭三命,此后已无对手,全部清空! 简简单单,大功到手。 战场中央,冉仲轼到底初入大武师境界,水下作战不适,在龙宗银帮助下,费劲吧啦地干掉一个下境大武师,此后又偷偷补刀,方生擒住第二个。 整个过程龙宗银一人没杀,只负责正面牵制。 全是人情世故。 “呼!” 冉仲轼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龙人们依次下潜,把鬼母教众尸体打捞上来。 拢共三个活口。 两个狼烟高手,一个狩虎大武师。 他们至此都没理解,为何会被河泊所的人发现。 更不明白,整个河泊所都和铁头鱼干仗的同时,怎么还能抽调出那么多力量围攻自己? 回到运冰船上。 “一百万斤老冰全部送到,龙长老自行查验,此外这两位鬼母教众,暂且麻烦龙长老看顾,小心莫出意外,我等前去支援战场!” 冉仲轼神色振奋。 “好!平江,平河,你带一半人,跟大家一同去!” “遵命!” 为连吃两头。 众人匆匆调向,再一头闯进山谷中央,战场最为激烈之处。 梁渠金目熊熊。 四面八方俱为显现的庞大真罡。 飞鱼走兽,刀枪剑戟,颜色各异,简直是光污染。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居中靠左位置的一头赤色大鹏鸟! 赤色大鹏身后,三枚烈阳熊熊燃烧。 大鸟之下…… 梁渠微微眯眼,看清红色真罡下同鱼妖厮杀的大武师。 卫麟! 他的真罡也有相! 整头赤红大鸟同徐岳龙一样充斥莫名灵机,然风格上大不相同。 徐岳龙的长河圆月,给人一股清冷之感。 卫麟的三日凌空,充满煌煌威势,炙灼万物,光是对视,就忍不住汗流浃背。 尤其大鹏鸟夸张的体型! 自己师父的大辟伏魔刀,十多丈,四十到五十米左右。 大鹏鸟展开双翼却足足有百数十米之宽,是所有真罡之中最为庞大的一个! 梁渠自己的青龙真罡一丈多不到两丈,对比起来,完全和菜青虫一样…… 其中固然有鸟本身体型特殊,展开翅膀更显宽大的缘故,但足能彰显不凡。 难怪卫麟脾气不好,大家全忍着,该叫还得叫上。 整个平阳府全部二代大武师里,光从真罡表现,卫麟应该是最能打的,目前一对一在水下和一头上境鱼妖打得难舍难分。 其他人要么挑下境,要么和龙人,蛙族联手打一个。 “莫非丙火日领悟?” 梁渠注视大鹏鸟,心有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像。 丙火日太阳一大两小,体积上的差异非常明显。 赤色大鹏鸟身后,三个烈阳俱大小相等。 “不会是一个太阳,化相三次吧……” “阿水,冲了!”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梁渠思考,他抽出弓箭,紧随众人加入战场。 手中渊木弓赤红纹路蔓延,闪耀红光,结成长弦,一一点杀,专挑落单怪鱼下手。 尤其是灯笼鱼,头顶一个发光灯笼,特别好认。 战斗中罡流对轰的徐岳龙注意到梁渠到来,稍稍留意,重收心神。 此一时彼一时。 战斗进入后半段,不少人战胜对手,能够腾出手来,分散心神,四处支援其他人。 眼下龙人真有心思,一样不敢动手。 多累积战果,事后分润那五十万两资源,能凭此分得更多。 梁渠手持渊木,顺应水流侧滑,躲过头顶上砸下来的刺豚。 天上地下,到处“下鱼”。 时不时有一头鱼妖或大蛙突然从眼前坠落,亦或有人腾出手来,从下面游蹿上来偷袭或支援。 此时抬头低头,方能觉察不知何时自己上下两侧先前也发生着一场战斗。 整个感觉和围攻鬼母教时截然不同。 陆地上对战,仅需观察自己前后左右,水下却得时时刻刻警惕上面或下面,眼观四路远远不够。 对许多不适应水下作战的武师而言,过于危险。 长时间训练形成的战斗习惯,很难一次改变。 稍有不慎,便会被偷袭得手。 为避免引鱼瞩目,梁渠全使用逐月箭,无痕,无声。 偷偷地打枪。 第四百六十一章 傀儡鱼妖,震惊四座 “杀!” “吼吼吼!吼吼!” “救我!” “一个不留!” 气血激荡,血烟升腾,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无数人、妖的血勇被激发出来,脸色涨得通红,握着斩刀的手滚烫滚烫,破闸之水一样冲锋碰撞。 真罡浮现,仿佛蛮古荒凉的黑色大地上,有一群骇人的巨兽在起舞。 每有一头巨兽倒下,自升起一蓬醒目的血色狼烟,向四周氤氲扩散。 大混战! 轰! 激波翻涌。 体长数十米的白鲟摔落在地,方圆半里的大地齐齐颤抖,岩石层层塌陷,蛛网蔓延大片,黑石被震的四散疾射。 腰腹处足一人长的撕裂性伤口汩汩流血,然倒地白鲟跟没事鱼似的,抖一抖身上碎石,甩尾再冲。 白鲟左右腾挪,自从头顶疾驰飞掠。 箭矢划破水流。 梁渠看准机会,插回弓箭,负上长弓,纵身一跃,单手牢牢抓住白鲟鱼尾。 白鲟回头一眼,不管不顾,吊着不知哪来的小人,全速往战场前线俯冲。 游梭到山谷前方。 梁渠松开手,划出一道白气,笔直朝下坠落。 山谷岩壁,一柄钢叉凿入岩石缝隙,双插矛头上挑一头弯曲垂落的庞然怪鱼,毫无生机。 正是先前小规模交锋下,由蛙族游击和侍卫长出手,使北鱼方第一头付出生命代价的铁头鱼妖! 其死亡后,一直被蛙族悬于山谷中央示威。 两天过去,除开头顶寸寸碎裂的厚重板甲,这头铁头鱼妖没有任何腐败迹象,威势犹在。 虎死不落架。 阳光穿透水层,死不瞑目的鱼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龙灵绡随环境变化作隐蔽的铅灰色,梁渠徐徐飘落到钢叉长柄上,前走几步,借助铁头鱼尸体掩护,探出右手。 蓝镯裂开缝隙。 幽蓝鳞甲流光闪烁,金色足节层层张开。 威风凛凛! “阿威,试一试你的冥水祸毒!” 阿威爬动一圈,张开翅膀,挺立身子,趴伏到怪鱼板甲碎裂的脑门上,张开口器,鼓动腹部,往伤口内注入大量暗紫毒液。 【冥水祸毒】! 注毒入死者体内,或一定概率操纵为水尸,生前实力越低,地煞之气越浓厚,操纵率越高,水尸随时间腐烂消解。 自进化后,阿威获得两项毒素,这第二项梁渠从未尝试过! 正好有一头死亡不久的怪鱼尸体,不用白不用。 放眼望去,血烟滚滚。 地煞浓不浓厚不知道,血煞必然是拉满了。 暗紫毒液徐徐渗透。 良久。 原先毫无动静的铁头鱼尸体,忽地绽起全身青筋,空洞的鱼目里闪烁淡淡紫光…… 山谷顶上大混战不歇。 徐岳龙、杨东雄两人打一头化人形的铁头鱼妖。 冉仲轼随手处理掉两条大精怪,从后面冲来,边游离边缘辅助,边诉说鬼母教一事。 徐岳龙大喜过望。 自己未雨绸缪的决断,竟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指挥有功啊! “不错,干得好!待挖出对方位置,说不得能再一举消灭一条支脉!” 对战的铁头鱼铁擎勃然大怒,浑身肌肉膨胀。 同自己战斗,竟有闲情逸致探讨其他事? 欺鱼太甚! 然狂怒无能。 冉仲轼撤出几步:“多亏阿水,要不然真没那么容易揪出探子,我上船时完全没察觉到。” 谈及梁渠。 徐岳龙下意识回望。 “咦,阿水呢?阿水在哪里?” “阿水?不是在那呢吗?” 冉仲轼紧跟回头。 先前岩石凸起之地空无一人,偷摸放箭的梁渠消失不见。 嗯? 先前还在,一眨眼没影了? 冉仲轼上浮少许,扫视搜寻之际。 闪烁蓝光的山谷深处,忽有一头体型庞大的铁头鱼从谷中冲出,向着前方战场横冲直撞,沿途留下大量银色气泡,裹挟骇人威势! 怪鱼刮起的急流掀飞数头小蛙,所有注意到异常的龙人,蛙族大惊失色。 怎么让一头铁头鱼妖绕过防线,突围到了大后方? 徐岳龙,杨东雄尤为惊诧。 因为两人发现,那从山谷中游蹿出的怪鱼,竟是朝他们冲来! “不好!” 冉仲轼大叫。 谁都没想到,战斗的后半段会出现意外状况,有怪鱼潜伏绕后偷袭! 陷入一打二苦战的铁擎大喜。 帮手! 终于有鱼来帮忙了! 周遭二打一的大蛙赶忙尝试抽身,试图回援盟友,可后发后至,其他铁头鱼拼了命阻拦,寄希望于绕后的铁头鱼能取得战果,打开战局! 一时间,所有人、蛙都陷入泥沼,无法抽身回援! 徐岳龙,杨东雄只得自救,各自拉住冉仲轼小臂,朝一侧闪躲。 铁擎忙挥舞砍刀,逼退二人。 三人不得不往调身转向,往另一侧闪避,却也正是这次躲闪,视角改变。 一道熟悉人影跃入三人眼帘。 人影蜷缩身体,紧紧附着在铁头鱼侧边鱼鳍下方,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阿水?” 三人心中生出一股荒诞感。 怎么回事? “快,兄弟!宰了他们!” 铁擎尤未察觉,大声喊喝对方和自己一起围追堵截。 然真当对方游蹿到百米之内。 铁擎怔住,余光之中,对方竟毫无停顿地跨过几个人族,直愣愣地朝自己袭来! “?” “蠢货!那是铁弘,有诈!躲!” 后头一位铁头鱼挥舞链锯刀,甩开大蛙,怒吼出声。 铁弘? 铁擎脑子嗡一下炸开! 铁弘不是早死了么? 想明白的刹那,为时已晚! 阿威操纵水尸,一路加速前冲,铁擎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举措。 电光火石间。 两头巨兽猝然相撞! 轰! 雷霆炸响,激流翻涌。 附近的水流被瞬间排空。 徐岳龙等人被冲刷出数丈开外。 剧痛猛烈袭来,铁擎侧边板甲开裂,整个鱼身完全侧翻,露出破绽。 水尸无惧头颅雪上加霜的痛苦,张开大口,狠狠咬住腹部血肉,甩头撕扯。 刺啦! 犹如布帛开裂。 血烟升腾! “芜湖!” 成了! 阿威狼烟中境,竟一次就把隔开一個大境界的铁头鱼控制成水尸! 梁渠抓住鱼鳍,翻身跳到怪鱼头顶,握住伏波,人如鹞鹰飞腾,从水尸头顶纵跃跳下,对准敌人眼睛,浑身肌肉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悍然下刺! 乌光闪烁,似水流波。 刺目的寒芒裹挟腥风,无数白汽从咆哮吐刃的虎口流出! 嗤! “啊!!!” 水底惨叫迸发。 猩红的血随着长枪拔出而喷涌,溅了梁渠一身。 第四百六十二章 酣畅淋漓的大胜 梁渠怒吼一声,转动长枪,把整个眼球搅得糜烂,拔出伏波。 血烟升腾,扑面而来,在微冷的水里带着一股异样的湿热,中间混杂浓郁的血腥气。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要你死,要你死啊!” 铁擎怒吼连连,不顾水尸进攻,强行挥舞锯齿刀,砍向梁渠。 冉仲轼惊骇不定,正欲上前,却被杨东雄,徐岳龙牢牢挡住。 砰! 一个“血团”从两头铁头鱼的厮杀中飞出,仿若一颗血色流星,拖拽出长长的血红尾焰。 鱼,蛙,人。 三方齐齐傻眼,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 铁头鱼绕后包抄了! 铁头鱼围追堵截了! 铁头鱼避开了河泊所的人,袭击了另一头铁头鱼! 铁头鱼上跳下来一个人,一枪刺瞎了铁头鱼一只眼! 瞎眼的铁头鱼暴怒,舍身一击,跳下来的人被打飞了!炸成一团血雾…… 等等! 众人定睛再看。 血雾与水流急速摩擦,快速流散,道道金光犹如晨曦刺破黑暗,绽放流淌! 金明炬火升腾! 人影再显。 竟然…… 毫发无损! “狼烟?” “竟然是狼烟!” “那是河泊所的人?” “哈。” 梁渠抹去脸上血液,断裂的木质小令从手甲中飞出,浮向水面。 龙虎二气攀升,缠绕周身,如云似雾! 五指捏合,指尖拉扯水流暴鸣,掌心水团炸成一团白汽! 金身进步后,使用老和尚的令牌,效果更强了! 梁渠转头看向一副果然如此的徐岳龙和师父,抬手招呼。 “师父,岳龙大哥,一起上!咱们河泊所今天也宰它一头!” 话毕。 梁渠旋转伏波,青龙真罡绕,欺身再上。 恍惚间,似有神人长乘青龙,凌空而下! 龙人,蛙族士气大涨! 徐岳龙,杨东雄没有废话,抓住大好时机,紧随左后。 唯独冉仲轼落在后头,一头雾水。 想跟上,却又没能力,以他实力境界,但凡挨上铁头鱼一下,就救不回来了。 初入狼烟能上,狩虎上境能上。 偏他初入狩虎的不能上是吧? 一点也不递进啊! “操蛋!” …… 罡流漫卷,化作乱刃丛林。 两鱼三人打到哪,哪就清出大片空地,倒逼周围精怪,大精怪逃跑。 断草飘转。 碎石飞溅。 梁渠衣衫猎猎,逐水而动,他立于水尸头颅之上,乘龙起伏,间或寻找机会,往板甲缝隙中狠刺一击。 龙虎二气升腾,白气裹缠枪刃。 蓬蓬血流,倒卷而上。 伏波挥动间,直似一柄赤色大旗迎风猎舞! 杨东雄,徐岳龙位居两侧,更借助水尸掩护的绝佳机会,狂飞各类武技! 他们相互配合,比寻常三打一更为轻松! 水尸无惧痛苦,损伤,悍不畏死,抗住了铁擎的全部反扑! 本为一头死物,会害怕自己残疾,受伤么? 除非拆的只剩骨架,否则水尸一样能爬起来,恶咬对面一口! 有水尸扛顶,杨东雄,徐岳龙二人尽情施展自己手段。 嗤!嗤! 剑芒,刀锋吞吐,割裂水流,荡起大片尘埃,血雾。 每从铁头鱼身上划过,总能扬起一蓬血烟,冉冉向上。 这是血只会向下流淌的陆地上,绝无法看到的奇景! 瞎了一只眼的铁擎怒吼连连,挥舞砍刀阻挡,体力却越发不济,每一次的挥舞砍刀,都像在挥洒自己心气。 水尸甫登场,俨然给它撕咬出难以挽回的重创。 眼下一打三,另加一個伤害不大,偏怎么都打不死的小鬼骚扰。 铁擎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昏沉,手上砍刀渐渐无力,能坚持下来,完全是凭借皮糙肉厚的天赋硬抗。 铁头鱼和铁头鱼打,此等奇怪景象放眼整个战场,那都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完全成为整个战场关注的焦点。 其余北鱼试图挣脱战场前去支援,龙人,蛙族自不会如对方所愿。 初时铁头鱼从山谷中冲出,北鱼全力阻挠,不让大蛙,龙人脱身。 短短几个呼吸,形势完全逆转! “啊!” 惨叫再次迸发。 铁擎的另一只眼被徐岳龙挑瞎。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它发了疯似的甩身挣扎,再不敢留恋战场,拼命往外逃窜。 偏梁渠早有防备,水尸死死咬住尾巴,不让其逃跑。 一拉一扯间,几欲疯癫的铁擎竟拉断了自己的尾巴! 大片鱼血遮蔽视线,所有怪鱼都被铁擎的仓皇恐惧感染。 杨东雄,徐岳龙趁热打铁。 伏魔刀,金鲤鱼交相进攻,锐利的罡流庖丁解牛般把铁擎身上的板甲撕下。 鲜血淋淋,惨叫不绝。 此情此景,北鱼们浑身发寒,心生退意,与龙人,大蛙的进攻变得凌乱没有章法。 铁弘,铁擎,铁凡……代价俨然超过了怪鱼们的接受范围。 打到现在,完全没有获胜,亦或倒逼蛙族,龙人一族妥协接纳,共享异象的希望,反倒不断扩大战损。 “咱们打不过!” “撤!” “快撤!” 族中精怪率先往北奔逃。 有一有二。 片刻功夫,北鱼,灯笼鱼,刺豚出现大面积溃逃。 几位铁头鱼妖试图赶去救援铁擎,偏有许多腾出手的大蛙、龙人汇聚于前方对峙。 铁雄,铁魁只得眼睁睁目睹铁擎哀嚎痛骂,再无挣扎之力的摔倒在地。 “走!” 救不回来,北鱼彻底放弃,齐齐向外退散。 铁擎视野一片漆黑,察觉到族鱼远离,气息愈发衰弱,胡乱攀爬逃离。 “鱼头汤,纳命来!” 黄影闪过,浑身浴血的蛙游击手持大锚,从高空坠落,一记泰山压顶。 轰! 梁渠让水流掀飞,腾空翻了几个跟头,稳住身形定睛一瞧。 铁擎的整个脑袋都被砸的凹陷下来,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游击大人,快,那边还有!” “哪呢哪呢?” 蛙游击蛙目环绕,立即找到山谷东南侧,同赤魔大鹏鸟打得难解难分的铁头鱼妖! 卫麟竟以一己之力,硬生生阻挡了对方逃窜! 猛! 蛙游击大喜,纵身一跃,船锚挥舞地虎虎生风,同几头大蛙合力制服住落单的铁头鱼。 大锚压住铁头鱼的脖子,压得它喘不过气来,骂骂咧咧。 四周大蛙游蹿,一一搬运来铁头鱼妖的尸体。 浑身缠满固定板的巡逻红蛙粗略统计一番,蹦跳上前。 “启禀游击大人,总计斩获三头铁头鱼妖!生擒一头!咱们的大蛙没有战损!”巡逻红蛙低头注视骂骂咧咧的铁头鱼,“请问这头鱼妖要如何处理?” 铁头鱼立马闭嘴。 蛙游击扫视一眼。 “留下,卖钱!” “好!卖钱卖钱!” “一百条宝鱼!” “一千条,要一千条!” 一众蛙族上蹿下跳,呱呱大叫。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蛙游击肩扛大锚:“莫要放松警惕,红蛙,你带队,把铁头鱼继续往外赶!” “遵命!” 红皮蛙点兵点将,再领一队大蛙游蹿出去。 各家清点战损。 水尸头顶。 梁渠纵身一跃,飘落到地面。 浑身七零八落的水尸再坚持不住,扬起大片烟尘。 第四百六十三章 意外收获,再覆一脉! 巨兽贴地倾倒,整条脊骨从中间断成两截,碎裂的板甲木屑一样凋零。 人影双臂张开,跨出一步,灵绡绢布飘飘然,稳稳落地。 泥沙沉降,烟尘散去。 伏波斜指苍天,猛虎刻纹中残存的血水随水逐流,拉扯出一面鲜艳的赤红旗帜。 梁渠站于铁头鱼前,目如炬火,倒真似哪个降服了作乱水妖的世外高人一般。 众人视线落向水尸,再移向梁渠,紧接着重落向水尸。 血骨模糊,皮开肉绽。 铁头鱼让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经历了鞭尸一般。 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板甲,裸露的血肉伤口处森白骨茬戳出,尤其颅骨位置。 铁头鱼,铁头鱼,全身上下,自然头最铁。 然眼下整个颅骨从中间裂成两半,白花花的脑髓混着凝固黑血变成恶心的粉红色。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皮肉下大片蔓延,暴起青筋似的紫色纹路。 一种毒? 许多人观摩尸体上渐渐消退的紫色纹路,心有猜测,对梁渠的实力评价再上一个台阶。 年轻就罢,手段亦层出不穷。 难怪能得圣皇口谕,到底不凡。 无法以常理度之! 道道目光如有实质。 直接或间接的上下打量中充满惊诧与叹服。 梁渠携水尸冲锋,同师父,徐岳龙斩杀一头铁头鱼妖,着实技惊众人。 本身实力境界或许不算突出,但联想到香邑县斩蛇妖一事,其能力冠绝在场一众狼烟高手! 说不得比個别初入大武师的人都强! 冉仲轼见总有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过自己,体会到些许冒犯。 “小子,手段挺多啊你。” 徐岳龙拍拍梁渠后背,大为惊喜。 他老早知道梁渠善于用毒,有点阴恻恻的旁门手段傍身,早年丰埠县处理鲸帮一案,不少帮众尸体上全有注毒伤口,没想到一转眼发展如此迅猛! 没有突如其来的“铁头鱼倒戈”相助,几人真不一定能把铁擎留下来。 大概率会是重伤亦或其他情况,让铁擎于集体撤离之际,全身而退。 梁渠抬手谦逊。 “因缘际会,一次就成了,平时撑死弄点小猫小狗,上不得台面。” 他没胡说,阿威本身实力和铁头鱼妖差得远,能一次成功过,多半归咎于战场血煞浓郁缘故。 旁边有龙人开口:“东蛇里的虺大人也有类似手段,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反过来成为咱们助力。” 徐岳龙抬头:“虺大人?” 龙人见几人不知,解释道:“蛟龙手下的一头蛇族大妖,有令妖兽死而复生,再起作战之能,只不过为夸张之言,实际是其炼化了自身毒囊,化作的一项大妖神通。” “啊,我记得!”红皮巡逻蛙大叫,“上回大海商队来,咱们去中庭见到过!阴森森的,我一瞧……” 冉仲轼赶忙竖起耳朵。 有情报啊。 记下来记下来! 梁渠若有所思, 阿威的冥水祸毒能力,正是吞吃香邑蛇妖毒囊后进化出来的分支。 如今无疑进一步验证。 估摸蛇妖自己没开发出来,反倒泽鼎进化时,提取出了这个特质。 徐岳龙听闻众人言语,忍不住按住梁渠脑袋摇晃。 蛙族的锚。 蛇妖的毒。 鲛人的泪。 龙人的气。 白猿的情谊。 怎么老有种下属在水下“搞风搞雨”,身为上司的自己完全蒙在鼓里的错觉? 长蛟走江命格真那么玄乎? 说好命格只是参考,不能过分迷信呢? 明明自己命格也亲水…… 徐岳龙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某个风雨雷电大作的夜晚,梁渠抓住龙角拖蛟龙尸体上岸,站到脑袋上朗声高喝“蛟龙无道,阿水当立”,从此大泽水君之位由我坐的荒诞画面。 唔…… 三两下驱散画面,徐岳龙张张嘴,大泽上,四艘阔肚方舟驶来,宽帆鼓胀。 满头银发,身材高大的龙宗银立于船头,须发飞扬。 冉仲轼上前拉一下徐岳龙衣角,眼神暗示。 徐岳龙一拍脑门。 差点忘记。 有个鬼母教的大功,和龙人主动来投的政绩落在船上,等待领取呢! “行了行了,少凑热闹,全忙自己的去,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有价值的东西记得收起来,异象要么明天,要么后天,不会太晚,尽快做好准备,调整状态!” 说罢。 徐岳龙不等众人回应,匆匆登船,寻找龙宗银,商议龙人入职一事。 梁渠紧随其后。 龙平江,龙平河两人的任职和他有关,缺不了席。 卫麟目睹徐岳龙率一派匆匆忙忙离去,总觉得又有什么东西从手上流失了。 黄影一闪。 蛙游击跳到卫麟身前,大加鼓励。 “怪鱼是你拦下的,那头怪鱼卖到的钱,我作主,分你一半!” 卫麟面无表情,默默点头。 …… 傍晚。 忙活半天的徐岳龙带领冉仲轼,梁渠走上甲板,不觉丝毫疲惫,精神奕奕。 冉仲轼尚未回神,嘴里喃喃。 “太巧了!” 梁渠同样觉得荒谬。 “如此说起来,咱们不知不觉,把另一条鬼母教支脉灭大半?” 徐岳龙摇头:“话不能说绝,另外一个宗师不知道在哪躲着呢,或许还没觉察到自己下面的徒子徒孙死了大半。” 半天下来,龙人的事初步谈妥。 梁渠自己一人担保不够,但加上掌故杨东雄绰绰有余。 那么久过去,杨师的《眼识法》不可能没入门。 能令几人感到意外的,显然是拷问鬼母教后得到的情报。 无他。 先前偷袭淮阴县的鬼母教宗师,与今日异象观望的,竟是同一条支脉! 巧! 太巧了! 这条支脉的实力同上次黄姓支脉的相差不多,配置基本相当。 其中宗师一死一逃,大武师一死一擒,狼烟武师大半相随。 误打误撞下,这条支脉的鬼母教顶层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中坚高手空出大半! 运气好,苏龟山再逮住另外一位宗师,彻底击杀,整条支脉完全称得上名存实亡! “可惜,按对方所说,他们和另外一条支脉的人守望相助,秘密联络,这些人被咱们擒获,长久不回信,应该已处于转移途中……” 徐岳龙左右纠结。 当前赶过去,大概率能追上逃跑的支脉余孽,截获一批丰厚物资。 但很容易遭到另一条支脉的伏击不说,一来一回,大泽这边异象机缘肯定赶不上。 一个是能明确到手的,另一个却缥缈不定。 第四百六十四章 老蛤蟆亲临 惊喜来得太突然一样令人纠结。 好在需要纠结的人不是自己。 梁渠的大功安然落袋。 实在没想到,自己等人出来寻觅个机缘,一不小心把主线任务给顺带点了! 鬼母教总共才几条支脉? 这下几人不单单是剿灭了一支厉害部队。 相当于追击穷寇,亲手消灭了整条支脉的绝大部分有生力量! 里头是抓住一个小偷,和破获一个犯罪团伙的区别! 冉仲轼笑道:“咱们追上了,无非一些狼烟,奔马,群龙无首,抓住了没多大意义,没有强者领导,要么并入其他支脉,要么默默消亡。” 徐岳龙摇头。 “我在乎的不是人,是他们带走的物资。” 梁渠清楚,徐岳龙说的物资,不是什么丹药,宝植,而是类似于他们上回发现的黑龙万方鼎。 真正的重器。 搬上一個回去,意味着更多高品质的丹药和兵器,是生产线。 思索良久。 徐岳龙下达指令:“先派遣一部分军士前去探索,千万当心鬼母教伏击,它们脉与脉之间相互隐蔽方位,却有信息联络,万一被下套就麻烦了。 有希望的话,尽量虚张声势,留住人为其次,一定要让他们不敢携带太多物资,等我们去收拢!” “我马上去安排。”冉仲轼点头。 徐岳龙不无遗憾:“说到底人手不够,早知今日,当初该多卖点船票出去,说不定能多抽一部分人手出来。” 梁渠吐槽:“谁能想到这档子事?本来没想针对他们,自己非要撞上来。” “咱们能不能再让龙人一族,帮帮忙?”冉仲轼尝到甜头。 大泽里有个亲近己方的水下势力,办起事来真的舒服。 如鱼得水! 徐岳龙摩挲下巴:“试可以试试,不过几率不大,仲轼你去问问看?条件让长老自己开。” 冉仲轼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找到指挥龙人运冰的龙宗银,阐述大致经过。 “不行,让冉大人白跑一趟了。” 龙宗银断然否决,压根没想过去开什么条件。 帮忙处理一支小队无所谓,几个族人加入河泊所亦无关紧要。 前者可以是为了老冰,半胁迫条件限制下不得不答应。 后者可以是个别族人的私人行为。 偏率领族人帮河泊所料理一整个鬼母支脉,截获物资,赶尽杀绝,性质截然不同! 龙人一族起到的作用太显眼。 万一鬼母教其他支脉恼羞成怒,拿龙人族开刀怎么办? 鬼母教是前朝余孽,辽阔帝国下的“残余结晶”,实打实的过江猛龙。 龙人一族情况本就不好,绝不乐意给自己雪上加霜! 至于条件,对龙人来说,什么资源条件全不重要,种族延续方为头等大事。 当前能给得起延续条件的,唯有梁渠一人。 要是梁渠亲自请求,龙宗银多少考虑衡量一下,出手值不值得。 现在…… 先前冉仲轼,梁渠,徐岳龙三人是一块来的,事后必然一起商议。 如今唯有冉仲轼来询问,不见梁渠,已然说明一切,龙宗银想都不会去想。 “看来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收到回应的徐岳龙反应平平。 他虽不知梁渠和龙人一族关系如何,却也觉得龙人族不会轻易去给他们站队摇旗。 交情没好到那份上。 “阿水,去叫人!把缉妖司,三法司和卫麟那边的人全叫过来,我要开个小会。” “是!” 夜晚。 河泊所,缉妖司,三法司的人齐聚一堂。 卫麟听完脸色铁青。 果然! 他就知道徐岳龙匆匆忙忙过去是憋着什么坏! 不声不响瞒着他干了鬼母教一记大的! 左珩问:“按你说的,仲轼初入大武师,是怎么做到的面对两个有境界优势的大武师,一死一擒的?” 徐岳龙瞥了一眼脸侧肌肉拉紧,传来微微杀气的卫麟,决定暂时不说龙人来投一事,刺激对方,单说送冰时的龙人帮了点忙。 “所以你叫我们来想干什么?” “问问你们三方能不能再抽调出部分人手,并入到前去拦截的队伍里去?” “你这……不好办啊。” 三法司的人面露难色。 异象现世在即,就那么片刻时间。 现在叫人去追击,没两三天回不来,无疑要作出取舍。 “全凭自愿,能抽则抽,有高手去更为保险。不能抽,只好让军士们独自前往,我保证,凡是愿意去的,船票全额返还,若截留途中获得战利品,可自行留存一部分,只要不太过分。” 左珩点点头:“行,我回去问一问,能来多少不确定。” “劳烦左统领。” 对付鬼母教,是大家来平阳府的根本原因,没有什么讨价还价一说。 尽量争取。 不得不说,船票全额返还,截留途中获得的战利品,可自行留存一部分,这个条件是相当优渥的。 一次真罡洗礼,一次资源收获。 对天赋好的人自不必说,真罡收获更大。 天赋差的,孰轻孰重真不一定。 如此拼拼凑凑。 “师兄师姐,你们也去?” 甲板上,梁渠颇为诧异。 向长松,胡奇,曹让,卓绍琴四人点头。 曹让道:“我去问了徐提领,咱们几个过去,哪怕没有交船票,一样能拿两千两!稳赚不亏的,至于真罡洗礼。 我们未入狼烟,反倒不如去抢资粮实在,再者要是云上仙岛,说不得我们远在几百里外,一样能看到,那眼界也开阔了,钱也到手了,何乐不为?” 梁渠点点头。 几人上船免费,属于师门福利,来看异象是为开阔眼界,不看白不看。 眼下有真金白银拿,的确更赚。 梁渠嘱咐道:“师兄师姐千万当心,遇到危险,就往水里跳!我会派遣一队江豚暗中跟随,届时伱们水下遇到江豚,只管抱住,逃命就是。” “师弟放心。”卓绍琴笑道,“上次你送我们的法门俱有修炼,一有危险,绝不迟疑!” “好!” 半夜。 两艘青舟驶离,前去截留鬼母教支脉残余教众。 舱室内。 鬼母教大武师的尸体瘫倒在铁笼里,徐岳龙手持蜡烛上前问询。 “有迹象吗?” “暂时没有,死亡有好几个时辰,没动弹,会不会是只有宗师才能抽取其他教众的生命力?大武师是顺带复活?” “不可掉以轻心,上次我们遇见的怪物,经历足有一天一夜复苏,眼下才半天,说不得是时间未到。”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全有条不紊的处理,行动。 翌日清晨。 空气温润,沁人心脾。 梁渠洗漱好,来到船边观望。 整片山谷蓝光闪烁不歇,似水流波,美轮美奂。 昨天半夜,简直像在水里装了一个蓝色的荧光灯,照得方圆数十里全部荧蓝。 即使异象不出世,仅凭闪耀整个山谷的蓝光,也堪称奇景。 目光眺望,波澜渐兴。 一道宽阔水纹由远及近地扩散翻涌。 眨眼间,庞然阴影穿透水层,映上大地。 蛙游击手持大锚,踢动水流从远处游来,脑袋上还趴一只“小蛙”。 梁渠定睛一瞧。 嘿! 老蛤蟆! 梁渠手肘顶一下旁边啃包子吃早饭的项方素。 “别吃了,异象要来了!” 抱歉,真的很累。 朋友都叫我冷处理。 编辑也叫我冷处理。 读者也叫我冷处理。 我想着那就冷处理。 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我也知道大家为了我好。 冷处理才是利益最大的做法。 但看着一个一个加我qq的跑来骂我的人,一个一個在评论区带我节奏的人,我从四点忍到凌晨,看着始终写不下去的文章。 我忍不了。 我第一本书,均订个位数,几乎没有任何订阅收益,照样写了五十万字。 第二本书追订到后面,只有一两百,写过书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低的成绩,可以说后面没有人看了,完全看不到起来希望,一样写了一年多。 我从来不是一个因为成绩不好,就随便切书的人。 我是经常因为这样那样或者单纯卡文的原因请假,但绝对会尽最大可能的保持作品的完整度。 我可以保证。 不管多难写,剧情多难推进,一定会给一个大差不差的结尾。 事实上这本书快一百二十万字的,但整体构架依旧非常稳。 因为每一个剧情分叉,我都在认真的琢磨,处理,尽可能的让前后事件有所关联,减少路上捡到钱这样的巧合,让它变得顺滑,自然。 好比蛇妖出现送宝,从前到后,再到武圣到来。 其实是主角自己祭祀获得眷顾度,故事背景下,自我行为引发的蝴蝶效应。 你在许多书里,是看不到如此顺滑的,合理的推进的。 或许没有什么大高潮,但水猴子就是这样一本娓娓道来,轻松向的玄幻小说。 并且是主角有一票强力师父,高人看护下,依旧能成为故事中心,不会被喧宾夺主的原因。 我一开始就说过。 我不会写任何恶心人的桥段。 这是我作为作者,也是读者的承诺。 并且因为不换地图的方向发展缘故,诸多人物基本不变。 即便你养了一段时间,许多东西和记忆有些模糊,也能很快,很轻松的捡起来。 靠着这样的风格,才让我在卷如牛马的玄幻赛道吃上了一口饭。 许多人觉得我懒。 成绩那么好,还不努力更新。 其实恰恰相反。 就是因为这本书成绩太好了,好到让我患得患失,以至于我每次下笔,都要认真琢磨,一千字就足以让我写上小两个钟头。 哪怕是发出去,后续发现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添上大几百字都是十分正常的。 当然剧情肯定不会变,这个和落子无悔的道理一样,是对看过读者的极不负责,但转场,文字润色,我时常会做。 有时候你们看到楼层一下消失几十层,其实不是删除,而是没有及时刷新段落,导致评论在了原来有评论的地方。 所以不管你们往下看后,会有什么看法。 会不会弃书。 哪怕因为这件事,导致我成绩下滑,或者停止上升。 我都要说出来。 因为我实在憋得难受,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四月一十四。 书友群有书友陆续发投票截图,某人在群里跳出来带节奏,说写得太水,不投,投其他书。 我看到了。 心里有些烦闷。 几张月票,你觉得水,不投就不投,别人投票关你什么事? 要挑读者投票发截图的时候故意出来说? 为何说是故意,因为四月十四,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月底才是双倍,我,运营,管理,没有任何求票行为,群里当时聊的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就是在有人晒截图之后,特地跳出来说的。 那时候是半夜,夜深人静。 我苦于卡文,心情不好,本就烦躁,突然间被这么难堪了一下,索性踢了。 眼下一群人喷我,说我说水就踢,完全是避重就轻,省却中间前因后果,春秋笔法。 群里经常有那么两个读者出来说水,我什么时候踢过??? 整个书友群,我记忆里一共只踢过他这一个人,至多不会有两个! 而这个时候,我只踢了人。 没有进行任何额外处理。 没有对起点账号进行禁言。 没有任何口角纷争。 然后呢?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对方突然发现自己被踢出群了,不服气,跑到书评区来阴阳怪气。 因为是四月份十多号的事,说了什么我完全记不得了,也没有截图保留证据,这是我最大的不利之处,只模糊记得是说我如何,格局小之类,连续几个质问和问号,然后放言不看。 或许我踢人是因为心情原因做的过分了,但这个时候,看到阴阳怪气和质问,我肯定不会低头认错,甚至火气蹿了上来,非常恼火。 我他妈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不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凭什么惯着伱? 想着反正你也不看了,直接永封。 但我没有管理好自己情绪,想到对方故意跳出来带节奏的行为,在qq面板里找到了对方,骂了一句“你是傻逼吗?” 甚至当时有着想加上好友,和对方好好辩驳到底哪里水的想法。 但这个就是灾难的开始。 我知道我做错了。 我不该骂人。 骂人就是原罪,没有可以辩驳的。 我不会标榜自己是白莲花,错就是错了。 我的情绪当时就是失控了。 因为每天熬夜,醒来看到一条质问,肝火往往非常大。 结果发出去了。 没有回应。 到有回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头绪了,只记得我踢过这个人,加上好友,对方就是三句起手式。 “老子艹你妈。”“出生东西”“你也配?” 于是对线就这样开始了。 接连骂了一大段,我删了对方好友。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 有个作者忽然私聊找到我,说我完了,然后发了一串聊天记录给我看。 原来是对方截图对线内容,发在了那个作者的书友群。 紧接着噩耗连连。 凡是我知道的,我认识的作者,全部都有,消息传的比闪电都快。 我的书友群也转进来了,许多读者上来就问我怎么回事。 不停的有人加我qq,骂脏话。 我已经气傻,气懵了,感觉事态完全脱离控制。 有书友群里问我是谁在搞我,我就直接发了,说,就是这个人。 时间先后证据在段评论。 谁知群里有战地记者,又一次转发出去了,聊天记录几乎是下一刻就又光速一样飞了出去。 这下瓜完整了。 消息转遍各大群的前提下,最不希望事态扩大的我成了网暴发起人。 “说水就禁言,追着上去骂。” “不投月票就追着骂。” “下等盟。” “万订作者召集粉丝网暴。” 你们可以看到,我热搜第一。 书评区一分钟能跳出来十条类似上面的评论,在书评区骂,在章评里骂。 我六神无主。 我找朋友,找编辑,找书友。 他们告诉我冷处理,提到的就删,让我保持沉默,不要说话,不要回应。 还打电话安慰我,说这种热度只要不理会,几天就过去。 我非常感谢朋友的支持。 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删评,一边忍不住想要辩驳,可怎么都辩不过来。 吃饭吃了两筷子,几乎是白饭一样塞了进去。 于是。 十四号没有更新。 凌晨的时候,我看着写了五百字的章节,想继续往下动笔,但神经一直在跳动,整个肺腔都像是泡在了水里。 非常抱歉。 我的情绪管理很糟糕,影响了其他读者的阅读体验。 但我今天真的很累。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