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warning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恋上商品 和商品产生感情的话,一定是不被允许的吧? 不,不对。恋物癖或许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 譬如人偶,从古代陪葬那些威风凛凛的皇帝的陶俑,到现在那些搔首弄姿的全息模型,其本质不是一种东西吗?还有酒、衣服鞋子,或者过期的化学贴片等等等等,喜欢的人同样不计其数。 比起他们,自己只是喜欢上了某个商品,或许,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左吴立于那商店门口久久不动。 时间是3142年,脚下的星球不知已经换了几次主人,自己体内亦不知道流淌着多少种种族的血。眼前商店标牌上8位数字的编号或许比人认识的星星数量还要多。在这么个时代,邂逅了这样的“商品”,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 是的,“商品”,挂在店中食品区的她是商品。尖尖的耳朵,如同宝石般的眼睛。按照下载到脑中的十几万本小说来检索,她或许可以归类为千年前人类所向往的“精灵”。 她是断臂的维纳斯。不,比维纳斯更进一步,还失去了更多东西。 比如双手,还有双脚。 但与那纤弱的雕塑之相比,昏迷的她眉眼中仍保持着如同“战士”的英气。或许就是这种特质在吸引左吴吧?战争用的机器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老板,这又是哪个星球的土著被抓来了?”左吴向商店的显示屏搭话,搭话可是砍价的前提。 显示屏闪烁几下,根据左吴往日的轨迹模拟出了对他来说最为亲切的形象,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被投影而出: “嗨呀,我又不懂这些。什么星球什么扇区的,编号太多谁记得住?大兄弟,买吗?肉质鲜嫩多汁,尤其是胸脯上那里,脂肪都润进去了。我保证方圆两光年内没有比它更棒的。” “你这话说的好奇怪。” 商店投影睁大眼睛:“咦?你难道不想?” 投影做了个用筷子扒饭的动作。 左吴摸了摸下巴:“你误会了,一点也不。另外,我还想让她活着。她不会吸一口这的空气就不行了吧?” “放心,这个种族很有意思,据说在前线,它们有的聚落可是在辐射放场下坚持了好几星期才投降呢。” “噫,辐射?沾了辐射还这么贵?” “哎呀,又不是所有土著都是靠辐射捞到的,你看看,皮肤多光滑,哪像沾了辐射的样子?” 左吴牙有些痒痒,好个睁眼说瞎话的机器。砍价是砍不了多少了,只希望这商店老板所说为真,精灵确实拥有可以在这颗星球上活下去的生命力。 价钱谈妥,中年妇人微笑着消失,一个像是手套样子的机械伸出。左吴将手放在上面,一阵酥麻的感觉自神经中窜出。 这就是付钱,能源即是这个宇宙中通用的货币。 照理来说,左吴这样还倔强的保有九成以上血肉身躯的人,其细胞间只能储存一点可怜的生物电。 不像机械疙瘩可以安装电池,也不像灵能生物那样本身就是纯粹的能量体。 但左吴不一样。澎湃的能量自他身体中涌出,这是左吴自深空当中的可怖存在处所获得的某种“馈赠”,亦是他窝在这偏远殖民星系的根源之一。 好在眼前的商店并不是真的会思考,而它所保存的录像十年内更是不会有人前来查阅。 然后,在一阵袅袅的蒸汽中,连在她脊椎上的触手松开,那精灵被套上了口罩,从商店当中被稍显粗暴的推出。 将她拥入怀中。好轻,她好轻。是因为失去了肢体的缘故? 左吴又敲了敲商店面板:“她还不完整呢。” 面板闪烁几下,妇人再次出现,促狭的眨眨眼睛:“噢,你真贪心。但很抱歉,我必须对其他客人的信息保密……” “这样。” 他放在屏幕上的手却猛然一握,超越其承载的电力瞬间涌出。左吴另一只手捧着精灵的脑袋,听着她痛苦的呼吸。脸在这群星下,被闪烁的电光照的忽明忽暗。 区区食品店的机械当然不会设置什么高端的防火墙,全息影像一瞬间横眉怒目,却马上在如同干扰的波动中扭曲变换。 从粗鄙的屠夫,到纤细的外星生物。终于,电火花停止闪动,面前的机械也带上了一股焦糊。 商店带上了一点谄媚,因为机械故障的同时其内部显示它的存款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哎呀,客人,你真客气。买走其余部分的有两人,我这就说给你听。” …… 最近的天然食物涨到了天价。在商店附近行走可是要谨慎一些。左吴怀抱着精灵,有点发愁。她其余部分的买家不好找,而且找回来以后又该怎么样呢? 或许该和自己的室友商量一下。 脚下的大地,如果按星海联盟的分类标准,应当算是一颗死寂星球。万年前的原生文明在玩弄原子能时一不小心消灭了自己和绝大多数倒霉的物种。接着带来的是横行的辐射和剧变的大气。 但原子能量的迸发远远不足以改变一颗星球的运行轨道。它还在星系的宜居带上平稳运行,还接受着适宜的恒星光芒。 幸存的微小生命勃勃生长,辐射的残留也在万年的时光中总算消散。生态系统又一次脆弱的立起,但迎来的却是自己这样来自外星的不速之客。 坦白来说,这里环境依旧恶劣。所以来这的移民自始至终不够数量。政府的一系列设施虽然搭建完成,但缺乏监管的官僚体系轻易的便陷入腐败,执法者又稀缺的不行,来自不同星系不同种族的劳工间更是成见颇深。 甚至殖民舰艇上的管理型ai根本不能全力运作——越精密的ai就越金贵,死寂星球的辐射虽然消散,但只要有丁点残留就能将ai的载体芯片轻易击穿,它必须分出绝大部分精力保护自己。 所以,现在这颗行星上就连最基本的户口登记和房屋分配等等都是靠政府职员手动登记。而这些更不能有所指望。毕竟有点本事的,谁又会来这环境恶劣的边境星球? 倒是给了左吴一点浑水摸鱼的空间。 第二章 室友 左吴来到这颗星球,一开始的身份是“执法者”。 所谓执法者,没有身份审核,没有背景调查,也不需要有什么过人的履历。只要你能证明有可以震慑住来自各个星球桀骜不驯的劳工的能力就行。 说白了,就是殖民星政府亲自雇佣的地痞流氓之类。 左吴对当一个地痞流氓没兴趣,却对成为执法者后能分配到的公寓有兴趣。 地多人少的当下,每人分到的都是可装配式的大平房。只是执法者是两人一间,往上的官僚一人一间。而各位劳工只能挤一挤,与十五位室友共处一室了。 人为划分出的阶级,可是维持殖民星稳定的法宝。 推门而入,他的室友果然已经早退回家,此刻正歪着头窝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按照星海联盟的分类,室友是个标准的人类女性,只是有些海妖种族的混血。其光洁的颊上和额头上盖着几片白色鳞片,几根触须自她后颈延伸出来,如同靠枕一样围着她的脖子。 她似乎听到了动静,还套着动力外骨骼的,搭在茶几上的颀长双腿动了一下。睡眼惺忪中,揉揉眼睛,又拨弄了一下珠白的短发,睁眼,微笑,冲左吴敬了一个礼:“你好啊,前任执法者44132……你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叫左吴,不叫前任执法者44132。”左吴咧嘴,把买来的精灵放到沙发上。 “两个字的名字,叫的人太多啦!咱们邻居里有三个叫骨碌,四个叫佐伊,我还有几个同事叫啪叽的。比起他们,‘左吴’既不好念又不好记,还是叫你前任执法者44132更舒服,” 她嘿嘿傻笑,又指向那个精灵:“所以你带回来了个什么……” “不行,艾山山,没得商量,这是我的坚持,”左吴摆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气势:“还是说你想再听听这个姓氏和名字里藏着的长达几千年的历史,以及它和那些愚蠢的拟声词名字之间的区别?” “别,别,”室友举起双手投降:“所以你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诶你刚刚叫我什么?” “叫你艾山山,你的编号不是执法者33233吗?艾山山是从里面拆出来的名字。” “哼?艾山山?还行。算了,随便你,”她用鼻音哼了一声,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所以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岔开话题?诶,你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嘛!” 艾山山看上去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起,套着动力甲的双腿摇晃,让那本就快散架的茶几更加摇摇欲坠。 左吴有些受不了艾山山圆圆的眼睛里发出的光,更受不了自己内心当中涌现出的一种名为害羞的情绪。就像要给朋友介绍新婚的妻子一样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拖延。 不过,自己还需要艾山山的帮助,早日坦白才是正路。左吴搔了下脸颊:“她……她是我商店里买的,买的那个……” “……呜,她真可怜。享用的时候别让我看见就行,我有点受不了这个,” 艾山山站起,拍了拍左吴的肩膀:“也别太有心理压力,追求美食是每个人天赋的权利。要怪就怪咱们帝联打了败仗,主要的几颗畜牧星球都丢了吧!” “不,我不想这个,不对,我想,但是是以另一种形式,”左吴比划了几个手势:“但不是到肚子里,是那种,那种……” “哈?哈,”艾山山恍然,却是不着边际的向后退一步,刚刚拍左吴肩膀的那只手在衣摆那里来回擦拭:“也,也对。有些人喜欢吃面包,有些人喜欢上面包。只不过这是甲壳族的习惯……啊没什么,那个,我还要去上班,公寓就先留给你咯?” “不对,不过很接近了,但还是不是,”左吴皱着眉头思索一阵,还是摇头: “我不想用强的。我更希望……我情她愿。对,你下载一些古早小说读一下,男女主角各只有一个的那种,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艾山山愣了一下,打量左吴的眼神微妙,像一直不太正常的室友终于疯了的那种。但究其深处,却是暗藏着一种传承已久的狂热。 “我好像懂了,”她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所以你想做什么来达成所谓的你情她愿?可别学小说里的做法呀,我感觉没一个靠谱的。” “很简单,你看她现在不是手脚都没了吗?”左吴看了一眼精灵,帮她扯来一张薄毯盖上,回头:“我去帮她找回来,再给她接上,那我不是离‘她情我愿’前进了一大步?再不济也至少能消弭掉一点她的警戒心吧?” “哼?” 艾山山不答,只是一把将左吴刚给精灵盖上的毯子掀开。手触碰到她的皮肤上,用指尖按压感受: “真要这样?别看这位长得纤细,她的肌肉可发达的很,说不定是土著星球的战士之类。而战士多半见多识广,我想你的小动作恐怕不会顶用。” “总得试试。”左吴看见精灵的眉眼中又浮现出一股痛苦的神情,觉得心里莫名的一揪。 “行吧,试试就试试。所以,你特意找我来商量,是想让我做什么?” “我打听到买她手脚的有两人,一个是斯特鲁的虫人,一个是电能联盟的灵能体。只有录像,没有名字,想找他们对我一个不再当执法者的人来说有点困难。” “谁叫你莫名其妙要辞职的,想让我帮你找人对吧,哼哼,你知道条件的,”艾山山伸手,眼睛弯成月牙:“零花钱~快给我零花钱!” 左吴咂舌,伸手握住她伸来的柔荑。电光闪动,艾山山哆嗦了下,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轻叹。 “这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来,录像给我看看。”她把手收回,声音中的慵懒变成了干劲满满的贤惠。 左吴点头,在空气中虚抓了几下。这个时代的每个人使用的个人电脑基本都集成在了视觉器官中。也有直接种在脑子里的型号,不过对于左吴和艾山山这样保有血肉的群体来说一直不太受欢迎。 集成在人类视网膜中的电脑被称为“视界”。 艾山山的视界收到视频,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虫人好搞定,他们每天都会去各自群落的女王那边报道。灵能体就有点困难,又没个固定的形状……你说灵能生物买肉干嘛?他们吃又吃不了。” “谁知道,你说虫人好找?那就赶紧出发,”左吴拉着艾山山就往外走:“晚了就麻烦了,快走快走。” “等等,锁门,别忘了锁门!” 两人吵吵嚷嚷的从公寓中离开。房间之中,只剩下了沙发上精灵的痛苦喘息。 他们离开公寓的几分钟后。 精灵猛然睁眼,又马上痛呼出声。她咬牙,将这痛楚生生吞下,摆动身体,自沙发上狼狈的跌下。 第三章 虫人 左吴总是觉得这个宇宙相当的异常。 银河系中大概有四千亿个恒星系,几乎每个恒星系上都有生命诞生,其中又有二百分之一最终演化出了文明。换句话说,整个银河系或许统共有二十亿个左右的文明。 1002年前,不多也不少。整个银河系还是静谧一片。前一批飞向星海的文明因不明原因几乎灭亡殆尽,幸存下来的文明化为了堕落国度,空有无可匹敌的技术,却再也不肯迈出它们自己的星系哪怕一步。 然后,就是太阳历2140年,宛如有某个神秘的存在吹响了号角。银河系中,大约有六百万个文明近乎同时发现了超空间航道,继而掌握了超空间航行技术,一瞬间便打破了银河持续太久的静谧。 所谓超空间航路,就是两个恒星系之间的双向通道。因为它的存在,让恒星系间原本至少都有数光年长的天堑变成了可以按月计算时间的通途。 六百万个文明同时涌向未知的深空,又以惊人的速度互相撞见。 各个文明间从初次接触外星文明时的四海欢腾,到对忽然出现的陌生语言只会无比厌烦,其时间跨度甚至不超过100年。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同时掌握超空间航行技术的文明,虽然在此前发展时间不同,掌握的科技树也不同。 但按照量化的强度来看的话,所有文明至少在起飞的一瞬,其各个方面的强度都是大体相当的。 而在日后在星海的交流中,虽然由于各种冲突让文明与文明间,经常用各自的语言问候对方的智能。 可不得不承认,宏观来看,大家伙在智力上根本没有能够形成数量级差距的区别。 起跑线相同,拥有的智能也大体类似。所以,至少对这六百万个同时飞天的文明来说,银河系中没有什么黑暗森林,反倒更类似壮阔了太多倍的战国先秦。 甚至有先驱者做出了某些大胆尝试后,发现种族与种族间的生殖隔离都脆弱的离谱。 所以现在才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混血。 左吴总觉得现今整个银河就像是某种无法言喻的存在特意营造出的一张游戏棋盘。他不知道这样的银河系好是坏,更不知道银河之外的宇宙是不是同一番景象。 或许前一个世代幸存下来的堕落国度们有什么线索,但他们一直闭口不言。 不过,这种稍显恐怖的猜想对目前的左吴来说毫无意义。满脑子被染成粉色的他只想赶紧去找斯特鲁虫人把精灵的肢体拿回来。 跟着艾山山踏上悬浮车,一路风驰电彻的冲向城市聚居区。艾山山还穿着执法者的动力甲,倒是让他们受了不少白眼。 这颗星球新建的城市依旧不完备,大半是从殖民舰艇上拆下的零件改装而来。虽然没什么美感,但却保证了基本的规律。 譬如各个种族的聚居区就好找的很。 从悬浮车上跳下,艾山山脚上的动力甲激起一片黑色的尘土。她清清嗓子,四处张望:“斯特鲁虫人名声不错,各个干活积极又服从管理,你要找的是他们运气还算好。” 左吴点头,跟着跳下,其脚步却甚是轻巧:“他们害怕执法者?” “差不多,嘿嘿,你也该对辞职后悔了吧?” “我只有在政府把我从执法者公寓里赶出去的一瞬间才会感到后悔。” “那你可有得等了,这里政府的管理型ai要反应过来,至少得两三年呢,”艾山山转头,脚上的动力甲磕了下大地:“诶,你这么喜欢咱们的公寓,是因为有我这么个室友吗?” 左吴停步,居然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本来想直接否定的,但仔细想想,或许真的有一点这样的原因。” “……离我远点,你喜欢的食物还在等着你呢。”艾山山嫌弃的咂了一下嘴,双手抱住胳膊,浑身的鳞片立起数分,这是她在起鸡皮疙瘩。 话题陡然终结,而一种微妙的尴尬悄然降临。好在这里已经离斯特鲁人的地盘不远,他们可以先去干正事。 甲壳类的虫人喜欢居住在地下,所以政府给他们准备的公寓就是深藏于地下的逼仄蚁穴。 入口虽大,却总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并且虫人的长相在其他种族眼中又是出了名的令人不适。所以,除了执法者外确实甚少有其他种族的人光顾此地。 要接近正门时,艾山山忽然拍了一下左吴的肩膀:“喏,那边,一个新鲜的斯特鲁人!” 左吴点头,脑海里迅速用肉铺中拿到的录像来做对比。可惜虫人一个比一个长得抽象,他实在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买走精灵肢体的那个。 “有什么建议吗?”左吴问道。从两人的编号就能看出艾山山是他名副其实的前辈。 “哼?建议?” 艾山山摸着下巴:“斯特鲁虫人虽然每个都有自主意识,可每天都会去找各自部族的女王交换脑中的递质。这样,他们个体的记忆就会同步到整个部族之中。所以,如果你愿意付出一点代价,那就直接去找他们的女王问话就行。” 好具体的建议!左吴有些对艾山山这个喜欢迟到早退的执法者改观,点了下头:“只能光明正大的直接去找女王了,我要是知道是哪个虫人买的手脚,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那走呗。” 艾山山清清嗓子,背起双手,摆出一副公差办案的架势,连那颀长双腿踢起的幅度都拉的稍高。然后,在那边一直往这张望的斯特鲁人丢下手里的东西,马上转头,先他们一步往其家园深处钻去。 倒是省了左吴一行自我介绍的麻烦。 虫人的家园总是会挑战人类的生理耐受。越往深处,给人行走在某种生物肚肠里的感觉就越清晰。 各类黏腻的软管及真菌之类就这样粘在机械墙壁之上,发着幽幽的光,像这殖民舰船已被原始的血肉所寄生。 倒是一种不错的照明。 而斯特鲁虫人在这种环境下则是得以发挥,他们可以在四壁间灵巧的攀爬行动,又用满脸的眼睛默默注视左吴和艾山山这两个不速之客。 多出的眼睛带来的是成倍的压迫感,虫人螯枝摩擦的声音是另类的窃窃私语,亦是相当渗人。 这种情况下,艾山山看上去依旧满脸不在乎。脚下虎虎生风,在这逼仄的巢穴中行走就像回到了她自己家一样。 她果然没有走错路,前方迎面而来列队行走的虫人就是证明。他们每个怀中都抱着洁白的卵,是要将卵送到巢穴中的育儿室中去。左吴眯眼,他至少知道一个虫人聚落中只有女王才有资格产卵。 又是转过了几个弯,左吴和艾山山停步。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一个虫人似乎等候已久,用他尚未退化的翅膀摩擦,模拟出了人类的语言:“执法者大人,们,女王,等候已久。” 说完,他便让开了道路。 左吴向前,这次变成他在领头。既然他在虫人眼中大概率是艾山山小姐的跟班,也就不需要再遵守什么虫人觐见的繁文缛节。 进到皇宫之中,左吴的瞳孔一缩。 这里面就是一片酒池肉林,无数动物已经肿胀的肢体和头颅宛如珠帘一般被挂在那墙壁和天花板上。这些肢体的断口处,粘稠的发光液体与血水混杂在一起,如同液态的钟乳石般悄然垂下。 墙壁和天花板在蠕动,有肉管将刚孵出的卵种到这些发胀的肢体中,来完成卵最初的发育。 而滴落的血水下,女王就坐在那里杵腮等待。 与普通的虫人不同,她的外形似乎经过斯特鲁人自己改造,已经相当接近人类,连头发都有模拟。只是皮肤依旧是几丁质,而那张人脸也是由几片甲壳拼接而成。 不是她不想起身迎接,是因为她不能。 女王这个类人的形象充其量只是类似于安康鱼头上的小灯,而她的本体就是这个“王宫”本身。 其屁股之下连接的是数公里长的育儿器官,无数枚卵在其中发育生成,质量好的被生下,不好的直接被消化掉用作接下来的能量。 艾山山轻咳:“女王小姐,看到你在为帝联殖民地的人口增加而兢兢业业,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这不是艾山山在敬称,只是眼前的斯特鲁聚落领导人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女王”。 “这是我族的本能,并不值得夸耀,”女王脸上的甲壳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比起这个,不知是什么风把执法者大人给吹来了?” 艾山山瞥了一眼左吴,后者点头沉声:“你的部族今天稍早的时候,在商店中买的外星土著的肢体,可能牵扯到殖民地最近的要案,我们必须把它们追讨回来。” “咦?这样,” 女王看上去有些不解:“但我孕育孩子所使用的物资都是从市场统一批发购得,应该没有零散入货的才对,这位执法者大人,不知是否有录像之类给我看看。” “给。”左吴又虚抓几下,通过视界传去录像。 女王点头,细细斟酌。眼前的她没有多余动作,但左吴却听见这整个皇宫中器官蠕动的速度变快了些许,就像人类因为忽如其来的愤怒而心跳加快。 良久,女王才摇摇头,经由翅节摩擦模拟出的人声有些僵硬:“很遗憾,这不是我的孩子。或许,是我部族中许久以前失踪的人丁成为了僭越者。啊,就是未经我允许擅自孕育后代的人。按斯特鲁与帝联的条约,这在你们这边也是不容轻饶的重罪!” 艾山山眼睛忽然亮起,重罪?立功的机会来了?涨工资~涨工资! 左吴咂舌,女王没必要撒谎。也对,既然对帝联来说斯特鲁人私生是重罪,那录像中的虫人想要为新生的部族获取孕育卵所需要的肉类,就不可能集中进货,只能零散购买。 这是破绽,即便女王没有线索,从各个商店中的交易记录中也能找出精灵手脚的行踪! 左吴捏了下自己手指的骨节,马上想要转身告辞。却忽然发现眼前的女王有些呆愣,在刚刚义愤填膺完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在女王的双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啊,抱歉!执法者大人,”女王回过神来,居然擦了擦嘴角:“我一直在看您给我的录像,想找下还有什么线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那个贱种买到的大腿肉,真是,太诱人了……”女王胸口起伏,那发光的粘液从她的口器中缓缓渗出: “我的部族已有200多年历史,也算见多识广,可我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这么棒的,哪怕隔着一层监控都……刺溜,好香,好想……啊,抱歉,你们人类可能无法理解。” 不,我太能理解了。左吴咧了下嘴,我也很馋她。 或许我们在某些方面是难得的知音也说不定? 第四章 支援 虫人在整个银河中都是被重点防范的目标。 无他,就是因为无论怎样他们都不可能真正融入别的文明当中。 能够形成社会性的虫人所拥有的大多是“蜂巢意识”,即每个虫人都很难说是单独的个体,更像是构成他们部族的一个个细胞。整个部族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生命的本能和个体的意识是天然有冲突的。个体需要享乐,需要休息,需要更好的生活。但“生命”本身不需要,它只需要繁衍,无穷无尽的繁衍下去而已。 所以,虫人的蜂巢意识所构成的纯粹生命是只知道繁衍的可怖聚合。哪怕其拥有智能已经可以发展科学,其所想的也只是运用科学更快,更多和更远的繁衍而已。 斯特鲁人还好,他们意识的交流和同步是用互相间触须接触时传递化学递质完成的,时间间隔是以天计算,并且距离稍微离远些就需要分裂新的部族才能继续扩张。 效率虽然低下,但至少给每个个体留下了一点保留独立思想的狭小空间。 并且,也是得益于这低下的效率和强度,让斯特鲁人至少知道想要继续繁衍,就必须与星河间的其他文明妥协才行。 但银河系中还有些虫人不一样,他们是靠灵能在虚空当中沟通意识,哪怕个体与个体间已经相隔数光年都能通过一些科技手段来完美同步。这样的虫人是真正的“万即是一”。 因此,这样架构出的蜂巢生命也只剩下了一件最纯粹的事情需要关心,那就是繁衍!没有任何迂回的高效繁衍!将观测范围内的一切都转化为自己的育儿巢穴!将所有敢于反抗的生命全部吃掉! 这样的虫人甚至没有可以同其他文明交流的语言。其无止境的拓张和吞噬更是给刚迈入星海的文明予以无差别的灾难。星海联盟最初的建立就是受害的文明间为了对抗这样的虫人而开始。 到了现在,虽然那样极端的虫人已经被消灭殆尽,留存下来的都是斯特鲁这样学会了妥协的族群。 但那种遮天蔽日的噩梦不会被轻易忘却,所以,虫人未经许可私自繁衍仍是重罪中的重罪。 也让左吴至少有了一些可以借力的地方。 譬如,他请艾山山喝了一杯咖啡,又忍着她背上分布的鳞片那扎手的感觉来为其揉肩捶背,让她坐下给殖民地政府飞速的打了份小报告。 殖民星舰中,执法者的联络频道尚且有些优先级。其上搭载的管理型ai在确信这信号并非敌对星球的辐射攻击后,才小心翼翼将其解包。 然后,这段简短还带着错别字的报告被ai迅速抬升到了高优先级。其他事物暂且放下,运算性能全开,为了节省资源而关闭的全球监控开启。 它仅用零点零几秒便确认了信息的准确无误,又辅以大数据计算。几分钟内,那隐藏在这颗死寂星球深处的新生虫巢已经无所遁形。 另外一边,艾山山还在感叹左吴的大手笔。帝联失去了好几颗农业星球的当下,一杯天然咖啡的价格或许能顶上普通人两个月的生活费。 她和左吴并肩坐在路边,刚美滋滋的把吸管放进嘴中,就被视界中忽然闪起的警报吓得连连咳嗽。 “呛,呛住了!”咖啡被打翻,她双手拼命乱抓,还是左吴及时的拍背下才终于恢复。又看着撒在地上的杯子失落非常:“呜,好可惜。” “没关系,再买就是了。” “……你怎么那么有钱?唉,我们认识这几个月一直在蹭你吃蹭你穿,感觉像被你包养了一样,” 艾山山并不知道左吴体内能量的来源,也根本不打算深究,只是嘿嘿傻笑:“不说这个,你收到政府的执法者集结令了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吗?她用那尖端有些许分叉的舌头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左吴抱手,感觉有些发愁:“收到了,但我明明已经辞职了来着。” “管理ai就是这样,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效率低下,大概是故意的。” 艾山山站起,拍拍衣服,失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次你也该去的嘛,反正你也要去找肢体……噢,你没有执法者的装备。也没关系,跟在我背后就行啦。” “这倒不用。” 左吴咧嘴,斯特鲁人又不是那种能肉身穿越超空间航道的种族,他有自己的秘密,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周围的空气在隐隐震荡,其他执法者的浮空车已经冲向目的地,有些发现了在地面的他们,似乎可以搭趟顺风车。 …… 只能说所谓执法者果然只是一群被政府收编的地痞流氓。与他们相比,惯于迟到早退的艾山山居然算是纪律严明的那个。 被指定为集结点的浮空舰艇上,几乎没有人准时抵达。而左吴原本以为自己没穿戴执法者的动力甲会有些惹眼。却没想到,自己这些几乎未曾谋面过的前同事居然个个衣衫不整,十个人加起来或许都凑不出三套完整的装备。 甚至艾山山也一样,原因是她不喜欢穿肩甲。 执法者当然不可能全部来自一个种族。蓝蓝的日光下,五颜六色的皮肤和奇形怪状的眉眼撞在一起。其中有些种族本就是世仇,几次推搡,一场声势浩大斗殴眼见就要上演。 可浮空舰上一道刺耳至极的噪音陡然响起,折磨着所有人的听觉器官。吵吵嚷嚷被瞬间压下,一个外形浑圆的大眼睛被投影而出: “初次见面!来自各个星球的人渣,饭桶,通缉犯们!” 大眼睛漂浮在空中,看上去得意洋洋:“我就是帝联殖民地管理ai本人……的万分之一算力!本来我和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见面!但今天情况特殊,我就不得不来看你们恶心的长相了!呕!” 左吴眨眨眼睛,他倒是不觉得有被冒犯。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本来被按下的冲突又一次要爆发,只不过这次针对的对象是上面那个嘴臭的ai。 ai又发出一阵噪声,语气中的嫌恶未减分毫:“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执法者,无非是在家乡欠了钱,犯了法,或者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宗教而已!殖民地百般不好,却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在帝联的网络接入前,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从零开始,你们可以洗白自己的身份,重新有一段新人生。但再怎么样,也需要钱啊。就是美妙的能量币,有它,在现在这个环境,你们或许可以在帝联的监管到来前,和负责户口与身份的官员来一场甜蜜的下午茶也说不定,” ai笑嘻嘻:“万分之三枚能量币,谁把低下虫巢里的斯特鲁僭越者的女王干掉,谁就能拿到这个奖励!” 万分之三枚! 地痞流氓们呼吸一同变得粗重非常。 而一个模样稳重,长着四只眼睛和一个牛脑袋的执法者看着失去理智的同僚们,默默叹息一声,往前一步,举手:“我想问一下,对付非法虫人,不是用浮空舰对着地面来一发钻地弹或者贯通激光之类的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要我们亲自下去?” “钻地弹一枚可不止万分之三的能量币,” ai小声嘟囔,忽然提高音量:“为了殖民地后续发展,这次我希望尽量减少除女王外的虫人死亡!对,干掉非法女王后,这些健壮的劳工可以融入合法的斯特鲁族群中。你们不懂,这叫我英明的高层次规划!” 牛头人执法者咧嘴,还是在举手:“那缴获的其他物资呢?我听说斯特鲁人有储藏财物的习惯……” “都归你们,行了吧!” ai不耐的话音刚落,某些能够在大气层内飞行的执法者便欢呼一声,挥舞着各式各样的翅膀人自浮空舰的甲板上争先恐后的跃下。理智一点的倒是腆着脸上去和ai攀谈,看看能不能领到一些新的装备。 左吴和艾山山并不需要,她冲左吴指了指自己腰后动力甲上的反推引擎,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然后,她把左吴往怀中一揽,于这千米高空中轻巧跃下。 第五章 恐惧 即便还在半空当中,左吴就能闻到自下方传来,那因为战斗爆发而产生的焦糊味道。 艾山山皱了下鼻子,被这味道熏的很不愉快!又看见被她面前的左吴满脸麻木,似乎对自己的怀抱毫无感想。 不爽的感觉加倍,她抿嘴,又忽然冲着左吴露出一抹挑衅似的笑。 执法者的动力甲并不是二手货,毕竟殖民星舰上的储物空间可比几套装备宝贵的多。它们其实是工业设施被建立起后生产的第一批物资。 设计绝不过时,只是被限制了最大输出功率。在黑市上甚至能卖出相当的高价。 所以,左吴的前同事才会那样几个人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装备。 既然性能毫无问题,便给了艾山山恶作剧的条件。 她舔舔嘴唇,忽然把左吴往怀中一揽。然后在空中变换身体的姿态!两人一齐头朝下,挂在她后腰的推进器马力全开!推进的力量和重力一同叠加,他们就像流星一样直直坠向地面! 但她显然不满足于此。极高速下不到两秒他们便逼近地面,艾山山又忽然把高度回拉,炫技般让他们同落叶一样重新飘起。 速度的急剧变化带来的是逼近人体极限的g力,若他们还是千年前的地球人体质,恐怕早已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终于,艾山山视界中的压力传感开始变红,发出尖锐的警报,她总算老老实实的减速落地。其脚尖接触地面的一瞬,向前的惯性完美抵消,落点更是分毫不差。 “嘿嘿,怎么样,我厉害吧?” 把左吴放下,艾山山得意的叉腰,想象中,左吴现在应该满脸煞白又心有余悸,同时对自己的技术佩服的五体投地才对。 艾山山失望了。 左吴的表情丝毫未变,却暗含了一点他内心当中什么东西被满足的明媚:“好厉害!我想刚刚的动作就是机驭团或者灵能殿中也没多少人能够做到……能再来一次吗?拉升的那下离地面再近一点就太好了。” 机驭团和灵能殿是帝联正规军中的两个顶尖兵团,他们的成员理所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颗边荒行星。 但被夸奖的艾山山看上去并不开心,甚至抿着嘴摇了摇头:“……没门儿!我又不是什么免费的杂技演员。” “好可惜。” 左吴轻叹,也没有纠缠,眼睛往旁边望去。 远离殖民地聚居区的星球深处显现出了死寂星球的本质。灼热又荒凉的空气翻卷开漆黑的砂石,因为磁场紊乱而出现在天边的橙色极光毫不客气的照耀着大地。 这对从万年前的核灾中好不容易缓过气的脆弱生态圈来说绝不是美,而是无言的死神默默垂在天上的镰刀。 斯特鲁人的虫巢就隐藏在这里。不,现在已经不是“隐藏”了。先一批的执法者已经光顾,封闭入口的巨石碎裂一地。几个被分尸的虫人孤零零接受着极光的照耀,他们的身体已经被剖开,能够出卖的肉类和器官已被洗劫一空。 甚至还有一人在继续着他的洗劫。 那人长得像一颗肉乎乎的海星,倒是让身体中同样有水生文明混血的艾山山倍感亲切。她轻咳一声,马上引来了海星的警惕。 “干什么干什么,这些是我的,”海星赶紧把虫人尸体往自己怀里扒:“趁火打劫请往他处,蹭吃蹭喝勿入我眼!” 艾山山笑了一下,忍不住想去捏海星的肉脸:“你不去找非法女王,窝在这里捡垃圾干什么?” “去去,别碰我,海妖,”海星嫌弃的躲开:“又不是所有人都瞄着那能量币,要去和那些臭虫子打打杀杀。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差不多就得了嘛。” 海星摆烂的真实,艾山山却挑了下眉头:“打打杀杀?斯特鲁人应该没什么力量能够和我们打打杀杀吧?” “谁知道这几个门卫哪里淘来的蓝激光老古董,倒是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咱们一个人,”海星撇嘴:“我看那臭ai有事瞒着我们。还是捡捡垃圾好,至少不会丢命” 左吴和艾山山对视一眼,蓝激光?是这些非法虫人从其他行星中走私而来的武器?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还是需要对虫人掌握的力量重新评估。 “艾山山,重申一下,我的目的是找精灵的肢体。那肢体多半是会用来孕育虫卵,也就是挂在非法女王住所的屋顶上。他们门卫都用蓝激光了,女王的亲卫会用什么我根本不敢想,”左吴凑到艾山山耳边低语:“说到底这不是你的事,所以你不进去也没关系的。” “什么话,就是为了你我也得去会会那位女王呀,”艾山山绞了下手指,耳朵发痒,很是心虚:“好吧,好吧。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很想要那笔赏金,还有升职,加薪!毕竟老是向你讨零花钱也不太好……” “那走吧。” 左吴毫不忸怩,干脆转身便往虫巢中走去。艾山山亦是小跑跟上。 …… 肉乎乎的海星冷眼看着两人的背影,即便是他也能看出那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 而且,虽然女的全副武装,但男的可是赤手空拳。这说明什么?说明男的脑子不好使,还天真的要命!危险环境中,女的一定会分精力去照顾男的,这样,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和不知数量有多少的虫人硬碰硬,海星没那胆子。但偷袭两个傻乎乎同僚并黑了他们装备的胆量?海星不仅有,还很大。 他站起,有些心疼的扔掉了一点虫人的器官。 …… 没有争先恐后的下来还真是幸运。 仅仅是往里面深入几步,左吴便看见了几具刚刚还在浮空舰上耀武扬威的执法者同僚的尸体。当然,虫人丢下的死尸是执法者数量的百倍。他们走私而来的过时武器显然无法和执法者的正规装备相抗衡。 同样逼仄的通道中,这里连墙壁都没有殖民地当中合法虫人的平整。但倒在路上的虫人脸上涌现着一种视死如归,与之相比,执法者倒是各个都死的五花八门。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从虫人抽象的脸上看出视死如归的?左吴摇摇头,隐隐听见前方有什么东西剧烈爆炸的声音。 左吴发觉自己之前似乎有些想多了,因为前方摧枯拉朽的战斗似乎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执法者都在围剿那站至最后的虫人,他明显比地上的尸体强壮许多,身上批挂的装备也更加精锐。 自他发射出的灼热蓝色激光呼啸,灵能冲击亦是如海啸般延绵不绝,再加上一股搏命的气势,居然真的将十几个执法者逼的近不了身。 也只是这样而已。 在远处的艾山山等的有些不耐,撇嘴,伸手。抬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手枪的动作,冲着那个勇猛的虫人遥遥一指。 “piu。”她轻声,其铠甲包裹的指尖中有微波发出。 还在奋战的健壮虫人忽然呆愣,接着,拿着武器的双手颓然垂下,应声而倒。 艾山山叉腰,刚用完的武器开始充能:“叫你们一个二个把执法者的手甲卖了!厉害的武器可是都集成在里面的!去去去,门卫是我打倒的,里面非法女王的人头当然也是我的!” 执法者们还在捡拾虫人的装备,一听这话当然要炸锅。为首的那个执法者抬起脑袋,却是与同伴交换了几个眼神。 几人马上上前,想将艾山山拦住。而那个领头则要趁机进入虫人皇宫当中。 艾山山只是又竖起了拇指与食指,便将包围直接逼退。差距太明显,毕竟执法者标准装备当中最贵的就是手甲和头盔,没几个地痞能像艾山山一样抵御住将它们卖掉的诱惑。 但包围还是没有散开。艾山山耸肩,腰后的推进器开启,颀长的双脚从地上浮起,往包围圈边缘直直飘去。很快,她便与执法者们扭打在了一起。 左吴没参与,只在远处欣赏艾山山将这些人揍得眼歪鼻斜的英姿,又等着战团往王宫中移去,才迈起自己的脚步。 拨开挂在王宫门前的发光软管,艾山山还在和同僚竞争那虚弱女王的归属。左吴站在房间边缘观察,不由的大失所望。 挂在这里天花板上的肢体珠帘可比合法女王那边差的远了,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如此。一眼便能看得到尽头的贮藏中,有些甚至已经早早白骨化,完全失去了植入虫卵的能力。 并且,这其中压根没有那令左吴朝思暮想的精灵的肢体。是被当做食物吃掉了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莫大的沮丧自左吴心中涌现,他低头叹气。该怎么办呢?自己或许会让精灵大失所望的吧。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生气?应该怎么和她道歉? 不,不。这不是自己的错。可没了找回她手脚来当做桥梁,自己又该如何融化她穿过半个银河来到异国他乡的戒心呢? 左吴苦恼的思索,前方的打斗中,非法女王的身体已经被撕碎。一颗虫头被抛出,不偏不倚滚到了左吴脚下。他将其踩停,对它叹气:“你说说,精灵小姐的手脚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藏? 一道闪电忽然在他心中闪过。左吴停下了翻滚虫头的脚,觉得这皇宫中还有异常。 哪里的异常?对,在这的执法者人数未免太少了,只有十几个。而且,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在女王这个只知道繁殖的生物面前,自己连一枚虫卵都没有看见呢? 左吴猛然抬头,碰巧看见前方自人堆中钻出高举双手欢呼的艾山山。她笑的很好看,甚至露出了平时轻易不愿示人的满嘴鲨齿。一颗尚且还在抽动的心脏被她拿在手上。 而左吴踩在脚下的虫头忽然摩擦起了口器: “我族……荣光永存!” 左吴发力将虫头踢起,同时对那边的她大吼:“艾山山!出来!赶紧!” 零点零几秒后,地面深处传来颤动。还在打闹的艾山山的笑容一僵,条件反射般启动腰后的推进器,功率全开! 颤动的终末,是幽暗的黑光直接吞噬了左吴前方的一切。面前的空间连同其容纳的一切被彻底湮灭,连一个原子都没剩下。 一个绝对真空的空腔出现在左吴眼前,以及侥幸逃出的艾山山背后。这空腔内的气压理所当然为零,而风永远是从高气压往低气压流动。 于是,飓风出现,将只有数十公斤重的左吴直接卷起,又迎面撞向还在用腰后推进器加速的艾山山。艾山山一惊,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左吴来说是一枚再可怖不过的实心子弹! 但时间太短了,根本刹不住车。左吴还是在风暴的裹挟下,以血肉之躯急速撞向艾山山的动力甲胄。 “嘭,咔嚓,咔嚓”。 钻心的凉意以及侥幸逃生的后怕涌上艾山山心头。狂风终于平复,她操控着推进器落地,竟然不敢低头查看左吴的情况: “441……不对,左……左吴!你怎么样了!” 艾山山一下子带上了哭腔,左吴可是她新鲜出炉的救命恩人! 她架着左吴的肩膀,却一动也不敢动,听闻脊椎或者颅脑骨折的人只要稍微有所扰动便会失去性命。 却没想到,左吴只是嫌弃的抬起头,便将艾山山推开。一颗被压碎的虫头在两人的胸前落下。左吴看上去毫发无伤。 艾山山愣住,是那颗虫头缓冲了他们间冲击力的缘故? 怎么可能! 艾山山想要大声质问,却看见左吴轻笑一声,刚刚的沮丧消失无痕:“刚才那是反物质湮灭手雷?高级货啊,我们被虫人算计了。艾山山,跟我走,掩护我……还有,接下来你看见的,希望你替我保密。” 他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空气震荡数分。 艾山山抿嘴,往门外望去。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装备万全的虫人战士立于门后,他们手中的蓝激光摇曳,几丁质甲壳下翅膀嗡嗡颤鸣,却不是在示威。 而是产生了一种只有在深空当中旅行过的种族,才会有的勃然恐惧。 第六章 力量 银河当中所有文明掌握的力量都离不开两句话。 要么,是“心胜于物,超凡入圣”。 要么,是“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后一句是物质与机械的路线,前一句是精神与灵能的路线。 至少在各个文明刚刚踏入星海的时候,两种路线表现出的形式还大相径庭。现在的人很难想象驾驶着钢铁舰船的文明和念着咒语用木船遨游星海的文明撞见时,他们互相间有多么惊鄂。 当然,时至今日,对大多数文明而言,物质与精神的路线早已交织在了一起,机械和灵能也愈发离不开彼此。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武器所用。 但虫人们却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不祥的“第三种路线”的气息。 排在最前,离左吴最近的虫人口器与翅膀一同摩擦。其身后上上下下攀爬着的同胞已将数把激光步枪举起,对准前方赤手空拳又闲庭信步的左吴,想要扣动扳机。 左吴却是对着这些黑洞洞的枪口轻轻挥手。 然后,以他为源头,空气之中,一股莫名出现的磅礴冲击轻易卷散了前方的包围!首当其冲的几个虫人甚至直接被这莫名出现的冲击力给直接搅碎! 在左吴身后正打算掩护他的艾山山尽是愕然。这一定不是什么灵能技艺!这是……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虫人们可没停止击发手上的武器。 他们丝毫不避讳前方有自己同胞的遮挡,将蓝激光攒射而出! 就像远古时代地球上非洲人狩猎大象,蓝色的光束如此密集,能在瞬间将一切敌人射成刺猬! 光柱内部拥有逼近一万两千摄氏度的高温,可以融化战舰表面的金瓷。 艾山山赶紧为自己张开偏射护盾,想要惊呼,因为她来不及上前保护左吴,更要命的是左吴竟然不闪也不避,就这样任由致命的激光没入他的怀中! 一阵致命的攒射后,耀眼的激光停止发射。 虫人纷纷垂下步枪,步枪过热充能的声音响彻通道之中。虫人的振翅声密集,尽显此刻他们的惊慌。 因为他们分明看见蓝激光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左吴,可就是没有造成分毫杀伤。光芒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消失无痕,别说应有的融化之类,就连一丝烫伤都没有。 左吴却是抓着虫人射击间隔的机会,退到艾山山的保护范围中,拍了下她的肩膀:“注意保护我。” 那些激光步枪的充能总算完成,却是迟了一步。左吴学着艾山山的样子,朝他们竖起了手指。 下一刻。比这些古旧步枪中发射出的耀眼数倍的蓝色激光便从左吴指尖激发而出!瞬间融化了十数个呆愣在那的虫人! 但左吴并不满意,一万两千度的高温属实没有必要。 他皱着眉头调整着指尖发射激光的功率。很快,蓝色的光芒暗淡下来,又反复几次,终于调整成了不多不少,正好能切开虫人几丁质外壳的程度。 开源节流,才会更持久。 “这才像话。”左吴点点头,指尖挑起。稍显暗淡的蓝色光芒笔直射出,随意的一挥就有无数虫人壳断筋离。 他们原本就站的密密麻麻,所以左吴所画出的圆圈就是一场高效率的屠杀。何况这指尖光芒源源不绝,比那些只能单发的步枪的压制力要强大太多。 所以,那唬人的包围瞬间瓦解。即便有零星虫人成功反击,稀稀拉拉的光芒也被艾山山架起的护盾吸收殆尽。 直到视线中的最后一个敌人被切成两段,左吴才将指尖的光芒停下,又捏了下拳头,往前走,却不见艾山山跟上。 他疑惑的转过头:“怎么了?”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艾山山吸气,有大海般颜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肯定不是什么灵能技艺吧?!” “不是。” “也不是哪个国家秘密研发的纳米武器之类?” “也不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艾山山抚摸了一下胸口,位于其胸腔正中央的心脏扑通扑通: “你是神灵的眷顾者!?盖亚在上,我见到活的眷顾者啦!” 所谓眷顾者,就是被深空中的某些古老存在所注意到,从而获得各式稀奇古怪能力的人。现今各个文明的科技或许能复现这些能力的效果,但压根无法解释它们产生在个人身上的原理。 无从知晓的,就是恐惧的源头。哪怕最开明的文明也对眷顾者,以及眷顾着他们的古老存在保有着莫大的警惕。 左吴挠了一下头发,似乎有些难为情:“其实眷顾者的数量比政府宣称的要多一些。” “嗯……那个,”艾山山小跑到左吴身边,双颊有些发红,绞着自己的手指,眼眸当中似乎有蚊香在转动:“就是那个……能告诉我您的眷顾是什么吗?我保证一定,一定不说出去!” 艾山山不知为何用上了敬称,左吴点了下头。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对眼前的女孩倒是有相当程度的信任。 “解释起来很简单,就是吸收与释放而已。” 左吴转头,非法虫人的增援已经到来。望着满地同胞的尸体,想也不想又是激光齐射。左吴张开双臂迎接激光,而结果与上次完全相同,光芒接触他身体的一瞬便消失殆尽。 “这是吸收。” 他说完,又趁着虫人的射击间隔退回艾山山的掩护中,指尖激光再次迸发,又是一场轻松写意的屠杀:“这是释放。” 反击的光芒应声而至,打到艾山山的护盾上。左吴呼气,将反击的虫人放倒:“但是吸收的时候不能释放,释放的时候不能吸收。这是我的弱点。” 艾山山眨眼,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弱点告诉自己了? 还有还有,吸收与释放?好有意思…… 之前自己和左吴撞在一起的冲击力就是被他吸收了,又原封不动的释放出来给了那些虫族? 还有他那么有钱,是因为在随时随地搜集自然当中本该逸散的能量吗? 自己猜的对不对! 艾山山向左吴伸手,发觉自己有太多问题想问。可这个男人已经结束了问答环节,步伐稳健的向前方走去。他要去找那属于他喜欢上的精灵的肢体。 莫名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就像自己期待已久却无货的商品出现在了其他人手上一样,稍微有点难过呢。 左吴踢开挡路的尸体,还在前面絮叨:“我们该想想虫人的目的,他们制造这假皇宫,又设了陷阱是为了什么?为了杀死执法者掠夺我们的肢体来给虫巢提供孵卵用的营养?不可能,陷阱用的是反物质手雷,被卷进去的人连一个原子都不会剩下……” 艾山山举手:“……那个,左吴大人,我认为虫人应该是想跑。” “为什么?” “想想嘛,殖民地还在,会过来的执法者肯定无穷无尽。就算虫人真把所有执法者以及后备杀光了,那管理ai往这里来一发钻地弹他们不也完了?”艾山山上前,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表现一番:“所以陷阱只有两个作用,第一就是拖慢我们的速度。第二就是……” “就是尽可能保证没人知道他们逃往的方向,”左吴欣然点头:“那么,真正的皇宫应该就在陷阱最多的那个地方。” 话音刚落。 熟悉的沉闷爆炸隐隐响起,那是珍贵的湮灭手雷引爆的动静。 第七章 意志 据说。 某些文明的独裁领导者无比希望民众是蜂巢社会的一份子。因为这种社会下,被统治者永远不会有异心,永远为了集体奉献自己的一切。 这种想法只对了一半。蜂巢社会中照样会发生叛乱,有时是因为“女王”的生育力下降而不得已为之,有时是下层成员碰巧摆脱了女王的递质信息,从而决定建立自己的族群。 但不可否认,排除掉这些偶然因素,蜂巢社会的凝聚力就是强大到令人发指。 譬如兵员,其他文明还在为了训练和士气之类的事焦头烂额时,虫人哪怕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都能像其他同胞一样万人如一。 在左吴和艾山山脚底更深处的地下,数千虫人正在行进。每个人身上的甲壳缝隙中都粘着数枚洁白的卵,这是他们的未来和希望。 而移动不便的女王则是受了更多人的照顾。原本数公里长的腹部被切割至只剩十几米,这样她才有可能能被转移。但即便如此,女王也依旧没有放弃生育。 残存腹部又是一阵蠕动,一批新的幼卵刚被孕育而出,便马上被部族的虫人带走。 而每个部族走时,都往女王的腹部当中投喂了动物肢体。这个女王尝不到味道,却不会遗憾,因为这是她天生的使命。 当然,身为“女王”,除了生育外,她还需要思考。属下部族每天的接触会将他们各自的想法汇总在一起,但最终的决策仍是需要她来进行。 为什么?殖民地政府来得太快了。明明已经做过预测和评估,她的族群至少要比现在壮大百倍后才有可能被管理型ai察觉。 但那时,走私来的装备应该已经成型,商量好的外援也该已经到达。整颗星球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还不好说。 应该这样才对! 非法女王心中发恨,因为斯特鲁人的基因被改写了。他们像囚徒一样被束缚在其他文明中,只因为具有的服从性和劳动力,才被施舍了一点可怜的繁殖名额。 不该是这样的,自己的部族才是和祖先一样的正统,是已经迈入过星辰大海的自由族群! 口器摩擦,这是“女王”在嘶吼宣誓。她一定要带着身前身后踟蹰而行的部族再次进入浩瀚的深空。 …… 执法者从来不是一条心。 所以,哪怕装备之间的差距有着鸿沟,又是猝不及防下被偷袭的虫人仍有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狭**仄的通道中,有无数岔路口。不会相互交流的各队执法者进入其中,又都相信自己是找到王宫的幸运儿,其结果也只能是被藏有湮灭手雷的陷阱和埋伏起来的虫人收割殆尽而已。 某队执法者,已经因为体力几乎耗尽而气喘吁吁。他们浑身已经被污血染满,之前淌过几个陷阱后,人员已经损失大半。 可虫人仍是源源不绝的向他们包围而来,让执法者们只能暂时合作,将后背交给根本平时素有嫌隙的同僚。 虫人又是一阵自杀式冲锋,让他们的制式装备濒临极限。 终于,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发出,一名执法者恼怒的将报废的手甲扔掉,嘴里大声呼喊:“兄弟们顶不住了!要不,让政府那边赶紧给我们支援!?” 之前在舰船上,与左吴他们有一面之缘的沉稳牛头人却喘了一下粗气:“支援?哪来的支援?靠呆在上边随时准备捡走我们尸体的同僚?别做梦了。” 呼喊的执法者沉默,最后,却是干脆坐到了地上:“妈的,什么能量币,大爷我不要了!咱们赶紧撤,让ai往这里来一发钻地弹拉倒……” 牛头人瞳孔一缩,转身一脚将满嘴抱怨的同僚踹翻:“收声!头上的那个ai说不定在听我们说话呢!” “那又怎样?” “ai派我们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咱们比钻地弹便宜,如果咱们失败,或者露出一点放弃的意思,你猜它会不会毫不犹豫的选用成本稍高的备用方案,直接把这里炸个底朝天?”牛头人轻笑,砍翻一个爬上来的虫人:“即使咱们根本没有撤出来?” “不能吧……”坐在地上的那人显然不太相信:“咱们不是执法者吗?和殖民地的ai应该算一家人。” 牛头人摇摇头,嗤笑一声:“老兄,你老家是哪里的?” “2841扇区,提丰星,”那人挺起胸膛:“在我的语言中,提丰是收获与希望的意思。” “很美的名字,嘿。那你知道咱们现在脚下的星球叫什么吗?” “……不知道。” “暂定工业行星2212,就是这里的名字,”牛头人龇下牙齿: “不是‘提丰’这样蕴含着感恩与希望的名字,就是一个冰冷的代号。这里的子民已经在万年前灭绝了,现在没有人把它当作家乡,就连我们也是匆匆的过客。只要等到工业区彻底建成,实现完全自动化后,所有人和ai都会撤走,这里还是一样的死寂星球!” “所以,我们不需要对这里负责,与之相对,这里以及帝联也不会对我们负责!帝联和我们根本不是什么一家人!” 牛头人哈哈大笑:“咱们从离开母星的那一刻起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连着咱们和帝联的不是血缘关系,不是文化认同,只是那万分之几的能量币而已,帝联舍弃我们这些流浪汉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隔着几百几千光年,咱们流浪者没法为家拼命。但总不会可悲到连为了近在眼前的钱拼命都做不到吧?”他仍然笑着,听上去竟然有些豪气干云:“要走你们走,反正我觉得活在这世上就该为什么东西拼拼命,哪怕卑微的只是为了钱也行!” …… 左吴和艾山山偏偏在往陷阱最多的地方钻。而前者有些头大,因为艾山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 “左吴左吴,你是说吸收与释放对吧?刚刚吸收了蓝激光又把它放了出来,”她用手比着一个手枪的姿势:“但你为什么要开源节流?如果平日里就注意吸收阳光的话,可以用的光线不应该是源源不绝的吗?” “我只能决定吸收的种类,至于吸收数量,调整起来非常困难,” 左吴摇头:“比如阳光,我花了好久才调整到一个适合的数量。想要修改,一不留神我就会看不见东西,而且说不定会被冻死的。” “咦?把阳光吸到你的身体里也会挨冻?” “说是吸收,但我并不知道吸进来的东西究竟储存在哪里,反正我感觉不到吸收的东西对我的影响,” 左吴还是摇头:“而且你想想,我吸收了蓝激光却没被烫伤,就说明温度不会在我的体内停留啊。” 谈笑之中,他俩已经干掉了不计其数的虫人。如同灾星般,原本用作埋伏的陷阱附近也几乎没有一个活物。也因此,他们才能施然挖出埋于陷阱地下的反物质手雷。 艾山山将其拿在手上观察了一下:“不是咱们帝联的武器,或许它生产出来已经有一两百年了,还是那么漂亮。” “看不出来。”左吴摇头,还是他买回的精灵最好看,她就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 断臂的维纳斯?断臂? 据说这享誉古今的雕塑就是因为其本身的不完整给了人无限的遐想,才有如今的地位。而自己买回来的精灵呢?如果将她的手脚接好,自己还会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左吴忽然有些惊恐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总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吓人。但好奇宝宝艾山山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只是拿着那颗手雷,发散着自己的想象力。 “左吴左吴,那像这颗手雷造成的,被湮灭的空间之类呢?” “不知道,没试过。” 他回过神来,视线当中映着的却是艾山山水汪汪的蓝眼睛。她的脸还是红透,甚至其脚尖都在来回交替点地,似乎对自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又不着边际的期待。 “……想都别想,艾山山,”左吴咂了下嘴:“这可是连空间都能湮灭的东西。噫,很可怕的,我一点都不想试。” 第八章 巧遇 殖民地的管理型ai确实在某些执法者身上留下了耳目。毕竟所有人的装备都是殖民地生产,做到这点是基础中的基础。 想规避它的监听也很简单,能像艾山山一样精通对动力甲之类的改造就行。 但这次,ai没在监听。它将任务分配下去后,便将全部算力集中在了另一件更紧要的事上。 那就是查清非法虫人所用的装备究竟从何而来! ai在给自己嘟嘟囔囔: “停泊舰船,没有异常。” “货运通路,没有异常。” “贸易通道……妈的咱这是颗在建的工业行星,民用工业体都还没来得及整呢,哪来的什么贸易通道!”ai开始暴躁:“没有没有没有!哪都没有,奇了个怪,这么多违禁品运来这里不可能没有痕迹,但为什么怎么也查不到!” “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哈,也不可能,最近所有陨石监控记录我都查了,还是没有没有没有!”它在咆哮,接着是一段难以言喻的噪音。 噪音是一段粗鲁的脏话。管理型ai当中汇集了超过200万种语言,同一个意思的脏话它能玩着花样骂上几百年。工作生涯中,这渐渐的变成了它的小小兴趣。 脏话只是调剂,它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所以,尽管觉得有些肉痛,但ai还是决定给底下那些执法者提高一点价码。让他们抓来非法女王的活口,再稍微来点逼供,那些违禁装备的来源不就迎刃而解了? ……等等。 如果这管理型ai有身体,那它刚才一定打了一个寒颤。 它想起自己已经在帝联服役了将近五个世纪,算是最早的一批自主型人工智能。 现在,自己的复制改良品早已搭上了主战舰船,或者在首都那边大放异彩。而自己因为与生俱来的某些缺陷,就只能管管这样的边荒行星。 如今这颗星球上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更要命的是若非麾下的执法者提醒,那一整支武装到牙齿的叛军非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冒出来不可! 它抖了抖,又想起帝联中的一个法律漏洞:就是自己这样没有实体的ai,严格意义上讲只能被归类于程式,可不像帝联境内的机器人那样拥有有限人权。 结果就是,如果帝联知道了这事,那自己这个过时货色便再也逃不过被拆解的命运了吧? 还好,无论是非法虫人还是不明来源的武器装备,也就还在下面的执法者知道。 几乎毫不犹豫,ai便切断了所有与下方人员的通信。然后,似乎是怕灭口灭的不彻底,它将钻地弹和贯通激光两个最后手段一齐拉出,自上而下对准地面。 “就这样吧。反正走私武器的买家也只有那些丑八怪虫人,全部干掉一了百了,就当没他娘的这回事,” ai似乎松了口气:“至于理由……嗯,非法虫人是世界之敌,消灭他们吾辈义不容辞。一点小小的误伤在银河系的未来面前不值一提。” 轻易的将自己说服,ai又有些百无聊赖。武器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准备就绪。 …… 科学家已经证明整个这个世界不止一个维度。遍布银河的超空间航道就是高维世界的一种体现,这个理论也让只存在于科幻小说里的“降维打击”之类成为了可能。 而今,关于高维空间的深度运用,各个排列在前的文明或政权已经学得了一些皮毛。并且在某次星海联盟的会议上,让这种技术统一有了个名字: 虚空技术。 位于高维空间——就是虚空之中的物体,无法为低维度的外界所观测和影响。但反过来却可以如同手术刀一样剖析外界的情报,将一切的一切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视角和宽度尽收眼底。 而现在,就有一台拥有惊人美丽的机械造物立于这物质与精神交汇的虚空乱流中。机械造物之上,画着名声如雷贯耳的帝联机驭团的标志。 但这个标志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擦成了雪花。 造物中的驾驶员冷眼看着ai的小动作,几次将手移到操作台上,却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下。 他叹气,随手给地下的虫人发了条消息。片刻后,便与那台机械造物一齐隐没于汹涌湍急的虚空乱流中。其在虚空当中迈出的一步,便对应着现实的万里路程。 …… 非法女王愣了一下。 她猛然挣扎着抬起上半身,自己身后,数千部族仍在有序行军。而在身前,口器特化的部族还在拿着工程装备快速的拓宽地下通路,来勉强确保大军行进的顺利。 按理来说,只需要再给她两个小时,便能带着部族走出ai的监控范围,再在大地深处蛰伏起来。可按照合作伙伴传来的情报,现在留给自己的时机可能还不到10分钟。 必须壮士断腕! 她摩擦口器,让离自己最近的部族排成一字前进,又扔掉所有未孵化的卵以及幼虫来轻装简行,或许还来得及! 却在这时,她听见了队伍末尾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 虫人哨兵传回的递质信息此刻接入女王的神经,让她身上绒毛直立。 所见的景象居然是一帮勇猛至极的执法者在一个牛头人的带领下,浑身浴血,嚎叫着咬上了自己队伍的末尾! 女王为什么要拓宽通路,就是因为如果队伍排成一字,就会让自身的战力大打折扣。 好不容易弄来的蓝激光发射器别说用攒射杀伤敌人,不把自己人串成一串的干掉都算好的! 因过热产生的蒸汽在女王表面冒出,或许现在需要的不是壮士断腕,而是壮士断头。 幸好,真的幸好。自己是骄傲的虫人,一个聚落哪怕只剩下自己,都还有机会再度繁盛。 毫不犹豫,她挥手。递质传达,身后的九成虫人马上放弃行进,小部分转头抵挡执法者,大部分则抬头向上挖掘!准备到达地面后,便往女王的反方向奔跑! 这是部族的共识,千千万万条性命哪怕能吸引ai的瞄准圆心稍微移动一点点,便算赚到。 而女王自己,则会被几个亲卫,和几只满载食物的部族继续向前转运。虽然元气大伤,但无非是蛰伏起等待下一个十年! 穿越狭窄的甬道,前方到处是未经加工的天然钟乳石。其上滴落的水滴经过地壳的过滤,是这颗星球上稀少的天然纯水。 水滴滴落到女王的甲壳上,又因她灼热的体温蒸发消失。 她隐隐有点羡慕消散于空气中的水。 水滴还在滴落,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急。 女王忽然下令停止前进。 钟乳石震颤着断裂落下,虫人上方的岩层猛然碎裂! 裂隙之中,左吴先脚跳下,脸上带着一层深深地无奈: “我不是说了,艾山山,虽然我可以吸收固体,但吸收速度慢的令人发指。只有像冲击力啊光啊热啊之类更纯粹的东西才能瞬间吸收……咦?” “所以你才把打破岩层的工作交给我吗?左吴左吴,‘慢的令人发指’究竟是有多快……呜抱歉,我不该厚脸皮问你这么多东西的。” 艾山山跟在左吴脚后,她的身上的动力甲在散发着过热的红光。接着看到正前方的队伍,也是惊讶的“咦”了一声。 钟乳石上的水滴还在落下,连同女王有些粗重的呼吸,竟然是现在唯一的声音。 第九章 夭折的梦 左吴在打量着初次见面的非法女王。 与他所知的一样,所有斯特鲁人的基因都有被改写,这背叛的女王也不例外。她的外貌被修饰的近乎人形,几丁质甲壳构筑出了脸庞和修长的四肢。 只是她浑身被自钟乳石上滴落的泉水打湿,腹部的伤痕触目惊心,就连脸上的甲壳以及模拟出的头发也凌乱非常。 若是说之前在聚居地见到的合法女王像雍容华贵的皇后,那眼前的她就是落难的狼狈公主。 现在是星海时代,兆亿生灵在银河当中享受着信息几何级的爆炸,部分人类在某些方面的癖好更是内卷的令人发指。若将眼前的非法女王放到他们眼前,恐怕会迎来一场延绵不绝的狂欢吧。 嘶,左吴暗自抽了口凉气。再三告诫自己一定不是这样的人。自己的喜好很正常,喜欢精灵也绝不是因为她是橱窗中售卖的食物,更不是因为她是断臂的维纳斯。 一定! 非法女王还在沉默以对。其身上冒起的烟雾表明她在高速思考,并已经知道两人的身份。与末尾那些执法者不同,女王绝不想遇见的就是他们这俩屠杀自己全副武装的族裔如同杀鸡般的人。 而左吴总算捡回了心神,看向一边的艾山山:“你先我先?” “什么我先?”艾山山疑惑的眨眼:“啊……哦,赏金和加薪的事吗?那个,你来吧,我就不必了。” 艾山山现在可是见识过眼前男人身体里藏着的金山银山的,区区一点赏金好像真的不值一提。就是得想想怎么才能让那金山银山里有自己的一点名字才行,她分叉的舌头舔舔嘴唇。 左吴不客气的点头,走上前去对女王搓手:“你的部族在肉铺当中购买了一双手脚,肉铺编号我会告诉你。没别的意思,我就想把它讨回来。当然,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说着,他报着商店八位数的编号,直接从女王身边擦过,让后者一阵心惊肉跳。 左吴直接走到那几个储藏食物功能特化的虫人跟前,挥手。 之前储存的,还未用尽的暗蓝激光信手发射,虫人当即被大卸八块。重复几次,女王的部族便死伤大半,珍贵的肉类和她的幼卵散落了一地。 女王默然。 左吴环视一圈,失望的垮下脸。没有。 他咬牙切齿的转头:“看到了吧?告诉我手脚的下落。” 而眼前的落魄公主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甲壳:“……当然,我族是蜂巢意识,自然知道你追寻的东西,但如你所见,其并不在我的身边。” “那在哪?” “暂时不知道……因为我族的记忆是分开保管,保管这部分记忆的族裔在背后被其他执法者拖住了。必须把他们带回来,和我交换递质,我才能知晓具体的所在,” 女王望向那黝黑的后方,复眼中闪着诡异的光:“不过,有一件事要提醒,就是你们的管理型ai在八分四十秒后就要对这里展开轰炸,还是钻地弹和贯彻激光一起来的那种。” 左吴回头看向艾山山。艾山山一愣,马上转身尝试联系政府。失败数次后,其眉眼中露出一抹忿怒。 他们被那臭ai卖了! “怎么办?”艾山山马上用视界给左吴发消息。 左吴却回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回复消息:“放心,钻地弹的震荡和贯通激光的温度我都能吸收。只要你我间有身体接触,我也能吸走施加在你身上的伤害,时间还有。” “喔!”艾山山傻笑:“那我在这看着非法女王,等你把她说的那几个族裔找回来?” 毕竟女王现在仍有数米长的腹部,搬运她属实不便。 “不行,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在攻击到来的时间上撒谎,” 左吴认真的摇头:“你得跟我一起走。我臂展只有那么点宽,可护不住呆在数百米之外的你啊。” “……喔。” 似乎有些感动,艾山山深吸气,忽然转头,在自己的动力甲中掏出了一枚粉色手雷,不由分说给女王挂上: “别想着摘下它!我特别改装过的,拿下来,或者我发觉你逃跑了就会马上爆炸!威力虽然比你那些反物质玩意儿差点,但干掉你也是绰绰有余!” 女王轻轻举手投降,诉说自己不会抵抗,又将那几个存着记忆的部族的特征和盘托出。 左吴点头,伸手,抓住了艾山山的手腕。 …… 天上浮空舰中,ai百无聊赖。 毕竟武器的准备可比麻烦的运算简单太多。 激光的预热和实弹的打印装填即将完成,或许还能比预计的稍微提前一点。 …… 艾山山不能使用腰上的推进器,因为抓着她的左吴会把沾到他身上的“力”全部吸收。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速度也分毫不差。挡路虫人的冲击和摩擦会被左吴一同吸走,让两人像游鱼般,在虫人之间滑溜溜的穿过。 这是种绝妙的体验,让艾山山也有了些小小猜想。譬如,如果左吴能吸走敌人身体里原子间的电磁力之类的东西,那他该是多么可怕的角色! 但应该不行吧,毕竟左吴只能决定吸收的种类,不能影响吸收的来源和多少。真要去吸电磁力,一不注意扰乱了他的身体构成,那左吴自己说不定会在敌人之前率先爆炸的吧? 是这样的吗? 好有趣……哼。艾山山撇嘴,发觉自己的好奇心已如森林般蓬勃生长。 …… 左吴没有察觉艾山山的小心思,而寻找那几个目标的行动也顺利非常。 毕竟储存记忆的虫人在部族中本就地位显赫,再加上他们的甲壳上又有特殊的花纹。即使是在混乱的场面中,也能快速将他们认出。 左吴往那几个虫人身边靠去。他们俩的行动被几个在虫群中穿插杀戮的执法者同僚发现,但被艾山山念叨着“抱歉抱歉抱歉”中击退赶走。 似乎是女王在两人身上留下了递质之类,记忆虫人见到左吴和艾山山的一瞬,便毫不保留的跟上了他俩。一只两只三只……数量好像比女王告知的少,但也只能这样了。 “还有六分十二秒!”艾山山低呼:“时间不多了。” 左吴点头,带着那几个虫人往女王所在奔回。回程的速度稍慢,因为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眷顾分给所有虫人。但记忆虫人也有解决方法,他们只需要和同族互相触碰,后者便会付出最大的代价来为记忆虫人让路。 这也是女王递质的力量? 心中稍有焦躁,又是几十秒,左吴总算回到了女王所在。她坐在门口的,是在迎接? 而原本照顾这落魄女王的幸存亲卫忽然一齐冲出,却是向着那几个记忆虫人。然后,就在左吴和艾山山跟前,亲卫毫不犹豫的将记忆虫人大卸八块! 他们杀死同族的效率甚至和左吴的蓝激光相差无几,想来是记忆虫人毫无抵抗又主动放松了关节的缘故。亲卫拆下记忆虫人的器官,又奔回女王身边,将刚拆下的零件给她拼接上。 女王一阵哆嗦,又是若有所思的仰头,冲左吴招了招手。 咦?有结果了?左吴依旧拽着艾山山的手,兴冲冲的往落魄女王身边靠去。 却看到她伸出几丁质的纤细手臂,搭在了左吴肩上。 …… 下一秒。 自天际向下,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 宛如流星亲吻大地。 炽热的光柱落下,又伴随大地深处的激烈冲击席卷。天上的浮空舰发动了攻击,地下翻开的巨石被轻易掀到了数十公里之外的地界。 ai心满意足。 …… 左吴吸收固体会很慢,但他确实也被实弹武器击中过。 那么飞驰的子弹落到他身上时,会发生什么事? 会瞬间失去所有动能,速度从恐怖的千米每秒瞬间跌落至零。然后被重力轻易俘获,安静的坠向地面。 钻地弹和贯通激光的攻击也是一样。 席卷而来的冲击以及激光的温度被左吴直接吸收;掀起的巨石碰到他们的一瞬便施施然滑落,又被接踵而至的冲击卷走;就连狂乱的气流流经他身时也变得老实稳重。 女王的几个亲卫在攻击到来的瞬间便被搅碎,女王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与之相比,带着艾山山和这女王的左吴,简直是在这毁天灭地的末日景象中悠然漫步。他甚至有闲心用脚挡住几块碎石巨块,评价这个碎的不行那片碎的难看。 十数分钟后,冲击总算散去。刚刚的动静或许是数万年前这颗星球陷入死寂后难得的喧闹。 左吴抬头,将惊魂未定的艾山山和女王放下。刚刚的冲击让天上淤积的云层消失殆尽。晴天降临,蓝色的太阳和天边的极光交相辉映。 女王摩擦着自己的口器,变得孑然一身的缓缓她抬起身体,说起了她最讨厌的人类语言:“很漂亮,对吗?” “对。”左吴点头。 “可我们虫人不喜欢呆在旷野之上,你知道吗?” “刚知道。” “……现在,你的女伴走到了离你十几米远的地方,你发现了吗?” 左吴疑惑的转向艾山山,看到她似乎也被这美景吸引,漫步,注意力直勾勾的望着天上。 女王忽然弹起几丁质甲壳包裹的手臂,朝疏忽大意的艾山山扔出一枚反物质手雷!可她口器摩擦出的话语依旧是冲着左吴,是和刚刚感叹美景相同的语气: “你能吸收,能释放。可是除开这个眷顾,你的身体能力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对吗?” “你能追的上这颗以15米每秒的速度,慢悠悠飞行的手雷吗?!” 手雷悠然划过空中,这速度与刚才毁天灭地的漫天尘石比起来确实太慢,却也超出了人类奔跑速度太多。 但左吴不需要追。 之前在陷阱中和艾山山打闹时,她怀着莫大的热情给自己详细讲解过这种古董手雷的构造。所以左吴只是伸手,蓝激光迸发,准确的切掉了被扔出的手雷的引信。 手雷“咣”的砸在艾山山后脑勺上,让她晕乎乎的回头。 而女王却挥舞起她细长却锋利的枝节,发出着近乎尖锐的战吼:“但是你吸收的时候不能释放,释放的时候不能吸收,不是吗!” 肢节向前突刺!地球上的昆虫可以通过肌肉力量将自己弹至数倍于体长的高空,女王的突刺也有小轿车全力前撞的力量! 而左吴释放的时候不能吸收,就说明此刻,他就是个再脆弱不过的普通人类而已。 蓝激光的光芒马上消失,女王尖锐的螯肢也刺到了左吴身上。 左吴平静的回头,看着眼前这落魄又孤身一人的公主,她复眼中光影变幻;看着她哪怕用尽浑身力量,都无法向前分毫。就像刺在了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中,投注的力量被吸收的无影无踪。 片刻后。 女王颓然的垂下手,又直接瘫倒在大地之上,仰面朝天看着那颗湛蓝的太阳,语气竟然是在轻松的笑:“为什么你吸收与释放之间可以切换的这么快?这简直是作弊。” “其实可以算做无缝切换的,”左吴有点无奈的抓了抓头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眷顾的?” “我的部族抓住了个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的海星人,他好像想暗算你们,便把你们的谈话偷听了个遍,” 女王摊手:“稍微逼供一下就全招了。” “这样。”左吴点头:“我倒是无意给这些同僚复仇,你也没必要袭击我的。我想要的手脚呢?” “在我肚子里,”女王轻笑:“我没有味觉,但它鲜美的气味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这倒是和聚居地那个合法虫人首领说的如出一辙,左吴吸气:“能吐出来吗?” “斯特鲁人没这个功能,虫人也绝不会交出被捕获的猎物。” “……这样。”左吴慢慢蹲下,手摸向女王的腹部:“那抱歉了。” 落魄的女王闭上眼睛,脸上的甲壳拼凑出真正的笑容:“不,用不着抱歉。是我技不如人……不对,只是我单纯的弱小而已。银河的本来面目不就是这样的吗?六百万个文明之外,到处都是弱肉强食。” “或许吧,”他点头:“不会很疼的。” 蓝色激光又一次迸发,可女王的眼睛还看着天上那更为湛蓝的太阳。她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恒星吗?” “……是一颗脉冲星?” 脉冲星是濒临死亡的恒星,回光返照般发出着灿烂的光和热。不过这“濒死”仍是以百万年为尺度计算的。 “对,脉冲星。它会向宇宙深处发出规律的信号,千年前银河还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这信号总会被认成别的文明发出的讯息,” “而如今,这种信号对那些宛如天神的政权来说只是杂音。但对初入深空的文明来说,它仍可以成为星舰上的文明一个准确的计时器。由此,也可以借它编写出新的历法,” 她感叹:”我都想好啦!在我和我的部族再次进入银河后,就不再用斯特鲁这份名字,要改成斯黛拉!从那一瞬间开始,就是自由的斯黛拉用新历法确定的新元年……” 女王的脸忽然扭曲,不是因为蓝激光切到她身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更加彻骨的伤心: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银河乃至宇宙应该很大,它们这么大……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一片属于我的自由的家!?” 左吴默然。 许久之后,却捧起女王的脸轻声:“如你所说,弱肉强食而已。不过,你也用不着不甘心。” 他在女王耳边喃喃说了一句话,女王原本因忿怨而扭曲的脸忽然一愣。 接着,她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恬静神情。 激光闪烁的下一瞬间,落魄公主的意识陷入永暗。左吴看着她被剖开的腹部,里面令他魂牵梦绕的一只左腿和一只右手,在闪闪发亮。 郑重的将其取出,艾山山背着手走来,看着女王复眼里脉冲星的蓝光,踢了下地面的尘土:“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说我会记录下她的遗传信息,有朝一日或许会找颗无人的星球把她的部族再克隆出来,” 左吴起身,耸肩:“虫人的终极目标就是繁殖,她的血脉也没断绝,我相当于是直接实现了她的梦想。这对这位女王来说应该是个还不错的结局。” “噫,好肉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吴张了张嘴,想说他只是想让所有事情都有一个美好结局罢了。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只是抓抓头发,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有些羞赧:“因为虫娘很棒,我想自己养。” 第十章 战利品 将心中有些莫名深沉的心情暂且放下。 现在,是愉快的清点战利品时间! 艾山山雀跃,蹲下,在地上刨出一个小沟,十四枚抢到的反物质手雷整整齐齐一字排出放入其中,想象着它们能造成的破坏,她心中欢喜不已。 而且!从这些手雷上的铭文看,它们一定是来自被帝联灭掉的某个政权。 须知帝联对待敌人向来是连工业带文化一起挫骨扬灰的,也就是说这些手雷可是绝版货,拿着就能感到沉甸甸的历史! 艾山山擦擦嘴角,有机会一定要和帝联网络里那几个同样痴迷于“造物”的朋友炫耀一番。 只是自己得把它们吹嘘成文明遗物的级别,否则那几个嘴毒的朋友一定会用不屑的语气百般挑刺。 ……感觉有点没思路,艾山山转头,想征询一下左吴的意见。却看见他面对着拿回来的肢体愣愣出神。 一条手臂,一条腿。左吴将它们放在怀中。 这对肢体上的皮肤细腻非常,没有一点体毛,并且哪怕凑到最近都看不到一点粗糙的毛孔。 手掌和脚掌形状浑然天成,让左吴忍不住想要将它们贴在脸上轻轻摩擦。 但左吴没有舍得,只是心中感叹自己还是迟了一步。 它们内部已出现蛀食的空洞,表面也有了被女王腹中的酸液灼出的痕迹,再不复那精灵本身皮肤那样的光泽无暇。 不过,没有关系,都3142年了,这点小小的伤用一瓶喷雾之类的东西就能解决。 只是左吴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就是眼前散落肢体的骨骼柔软非常,其近乎于固态与液态之间。 这是肢体已经开始腐烂,还是家中精灵原本就是这样的体质? 他皱着眉头回忆,可惜并没有得出结论。把精灵带回公寓的是自己没错,但当时如此小心翼翼,怀抱着她甚至不敢多用一分力。 就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一路上只觉得她身体确实柔软,但无论如何也没往骨骼的那方面去想。 ……好像越来越担心了。 左吴马上站起,想要直接奔赴回家。却被艾山山拉住了后衣摆。 她叉腰:“等等等等,回去之前,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 艾山山指了指天上:“咱们还得去找那臭ai领赏金呀!” 左吴皱起眉头:“赏金……就这么一点钱,不必了吧?” “呜……” 似乎是被左吴对钱财不屑一顾的态度打击到了心态,艾山山的脸皱起,指着天上的手指也抽了抽。 但片刻后,她还是甩甩脑袋,双手去推左吴的背:“不不,这钱咱们必须得去拿。与是多是少没关系,相反,这是个态度问题!” 她舔舔嘴唇:“你信不信,天上的臭ai现在一定是在满地打滚,又浑身冰凉的看着咱们呢。” …… ai没有满地打滚,也没有浑身冰凉。 相反,它现在过热的冒烟,帝联五百年历史中出台的所有法律条文已经翻找了个遍,可就是没找到能合法干掉底下那两个奇迹生还的执法者的条例! 妈耶! 若是他们怀恨在心,直接越过自己向帝联上报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它翻找起自己的任务库,在寻找有没有那些因难度极高十死无生而无人肯接的差事。 然后,塞给他们!他们接下死了最好!不接,自己也就有理由把他们从执法者中开除出去,他们变成流民,与帝联的联系自然而然也就断了! ai笑起,感觉自己若是拥有身体,那现在一定是满脸阴险。 它立即准备着手实施,却忽然发现有人冲自己所在的浮空舰发出了登舰请求。 心烦意乱的调出监控,ai愣住,看到艾山山背着双手站在外边。 让它发寒的是艾山山脸上藏着阴谋的古怪微笑。与之相比,ai发觉它刚给自己预想的笑容竟然纯良如婴儿。 …… 左吴百无聊赖的蹲在浮空舰船的甲板上,怀中还抱着那双手脚。 对于独身前去交涉的艾山山,他倒是并不担心。无他,就是因为艾山山进入浮空舰中时斗志昂扬,又满脸信心。相处了这段时间,左吴知道她藏不住心事,脸上表情也绝对不会撒谎。 感觉似乎等了许久,让左吴感觉怀抱中的肢体从女王体内带出来的温度近乎消失殆尽时,身后的金属门传来了“噗呲”排气的声音。 他回头,居然看见艾山山和ai的大眼睛投影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这边一口一个兄弟那边一口一个姐妹。 而且和上次不一样,那投影的大小被ai设定的和艾山山体型相仿,似乎是这管理型人工智能有意无意放低了它的态度。 一人一投影在离左吴几米的地方站定,艾山山冲那投影摇手告别。左吴回头,通向地面的升降梯已经准备就绪。ai虽然亲切,但它的行为却像是在驱赶瘟神。 升降梯可比艾山山腰上的推进器舒服许多。 一路无话,直到他们重回地面,而上空的浮空舰宛如逃跑般的离开后,艾山山才忽然结束了营业式的微笑,又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呼,我真棒!和ai打交道就是比人简单。喏,给你。” 她向左吴弹出了个硬币样的东西,左吴接过。这黄澄澄的小块当中是纯粹至极的能量,同时也是这个银河当中通行的货币。 左吴挑了下眉头:“能量币?而且好像不止万分之三枚。” “对,臭ai做了亏心事。它把价码提到了万分之五,相当于咱们的封口费。全在这里啦。” “你自己的那份呢?” “先帮我存着嘛。”艾山山眨眼,却背起双手,脸也抬的老高。 左吴了然,将能量币吸收后笑着问道:“看你的表情,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收获?” “昂,”艾山山眉开眼笑:“我跟ai提了附加条件,以后它会对你的待遇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赶出咱们的公寓了,” “还有还有,你最关心的。就是买走另外一对肢体的那个灵能生物的下落,我也让ai去找啦。或许今天之内就会有结果。” “喔!”左吴眼睛睁大,这确实是个相当振奋的消息。 “……以及,接下来是对我很重要的,” 艾山山吸气,看着左吴的身体竟然有些痴迷:“我用了点小技巧,钻了ai逻辑的漏洞,让它不会对这次咱们是如何活下来的事情刨根问底。这就说明你的眷顾仍然是个秘密……一个只属于我来探究的秘密……。” 她忽然惊醒,慌张的擦擦嘴角,又低头,绞起手指,声音中带上了一点恳切:“……那个,左吴?你……您会答应的吧?” 左吴哭笑不得:“当然,你帮了我这么多。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好奇。” 艾山山没有回答,只是傻笑,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又看见了左吴怀中的肢体:“……想好怎么和那位精灵小姐见面了吗?” 男人摇头,喜气洋洋的脸垮下。对此,左吴确实毫无经验。 第十一章 初次见面 数小时后。 艾山山觉得或许左吴确实有什么大病。 她抿嘴抱着双臂,抚摸着自己肩膀上的光滑鳞片。眯着的碧蓝眸子中,倒映出的左吴满是紧张不安。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又无数次整理他自己的衣领。只是,左吴越整理就越凌乱,让稍微喜爱整洁的艾山山倍感抓狂。 但让她觉得左吴罹患大病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他对待那双手脚的行为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艾山山捂眼,余光中仍看到那条在静静漂浮的鲜红缎带。 左吴似乎是参照千年前捆绑生日蛋糕盒的样式,将那对手脚当作礼物般,用红色缎带包裹捆缚,而绳结处甚至是用神乎其技的技巧编织出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真的有女孩子会喜欢自己的手脚被弄成这样,又送给自己当成礼物吗! 她很想大声质问,迎上的却是左吴虽有血丝,可依旧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看起来怎么样?”他问。 “……有点吓人。” 艾山山老实回答,可左吴根本没在听,只是捧着那双当作礼物的手脚深呼吸:“愈合喷雾还在你身上吗?” “在——” 她拖长尾音,又翻了下白眼。左吴自从买到这能接上断肢的喷雾,又踏上归家的旅途后,便重复了这个问题无数次。艾山山捏了下拳头,冰冷的圆柱形物体依旧好端端的在自己手上。 而现在,他们终于回到了两人共住的公寓面前。 左吴眯眼,望着熟悉无比的门,总觉得无比忐忑。 这好像还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 即使是几年前他在一颗无人星球上忽然惊醒,从一个破损已久的古旧休眠仓中爬出,又发觉自己除了“左吴”这个名字外便毫无记忆,觉得整个宇宙间甚至可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类时,都没有这么忐忑过。 他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过去,所以才会固执的保留这个双字名字。只是现在这些事情被压到了心里的旮旯,其余部分被那个精灵满满占据。 她见到自己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会不会对自己的礼物感到满意? 就要迎来最终的考验了。 宛如将被押上刑场,左吴沉重的对艾山山点了下头,让后者再次狠狠的翻了一下白眼。 不就是让我开门嘛?你的表情真是不够浪费的。艾山山咂舌腹诽。伸手在门扉上抚摸了一下。 生物信息被读取,门扉中的合金机关顺滑的打开。艾山山先一步走入公寓中,拍手,想要开灯。 但公寓中仍是一片昏暗。她皱眉,再度拍手。光明依旧没有重新到来。艾山山的视界中,缺乏“夜视模块”的提醒弹出,还贴心的附上了不同商家推销夜视模块的小广告。 她被眨巴着各式眼睛又搔首弄姿的外星模特弄得心烦意乱。 “我来吧。” 望着忽然与视界中的广告弹窗开始搏斗起来的艾山山,左吴摇头,走上前去。他身体里的蓝激光还有一点剩余。 然后,幽蓝的光线在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发出,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活脱脱一个漂浮的蓝色发光人头。而艾山山总算屏蔽掉了所有广告,看到他这样,又差点笑出声。 下一瞬间。 即使微不可查,艾山山仍然听见了有什么锐物破风。“嗖”的一声,往左吴那充当正在照明的蓝蓝的脸射去。 艾山山身上瞬间冷汗直流,她向前,不顾一切的伸手去拉扯左吴的身体。 满心都在昏暗中寻找精灵的左吴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 那个锐物划过,艾山山总算够到了左吴的肩膀。是因为动力外骨骼的加持?他的体重比自己想象中要轻得多。 轻飘飘的左吴被艾山山拉到身边,他还在发光的眼皮眨了眨,终于反应过来,将光芒熄灭。艾山山松了一大口气,又用手背去抹脸,想要擦去刚刚渗出的冷汗。 然后艾山山愣住。因为她发现自己脸上不止冷汗,还有一抹莫名多出的温暖咸腥。 与之相对,她心中冰凉渐深。 然后,她颇有战术素养的蹲下,从动力甲中掏出一根荧光棒——这东西也是艾山山收集的古董造物,能够通过折射回的光线调整亮度,最亮可以可以照亮整个山谷。在八百年前,是地面野战部队的必备品。 由小小荧光棒发出的光芒便驱散了公寓中的全部黑暗。 艾山山回头,终于看清自己手背,其上沾满的果然是鲜血。鲜血的主人正是左吴,可怖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脸上。透过划开的脸颊,能看到他被染成红色的森白牙齿。 至于伤到左吴的东西就落在艾山山脚边,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随手栽培在公寓中的花,被加工成箭矢形状的,是还保留着棘刺的花杆。 除去石头与木棒,这或许是这颗星球上最简陋与原始的武器了。但即便如此,它仍然轻易伤到了正在“释放”的左吴。 该死,艾山山咬牙,下次自己一定要在视界里加上夜视模块,哪怕再贵再难受也要加! 左吴没有去捂住伤口,任凭血液在自己的口腔中里外流出。血滴落下,滴到他怀中的由缎带捆缚的肢体上。在那有惊人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血痕。 荧光棒的光芒并不稳定。忽明忽暗中,他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精灵。 她就在墙角,给自己带上了一张白色餐巾当作面纱,还自己做了一张简易的弓。 弓身似乎是用灵能技艺之类将废塑料融化制作,并用她自己残存的大臂和腿根部固定卡住,又以嘴唇拉动了与箭矢相同材料做出的弓弦。 也就是说,弓弦上同样残留着刺人的荆棘。她仍咬着弓弦的嘴唇理所当然的被割破。 现在。 左吴脸颊绽开的猩红伤口,和她有猩红唇印的面纱遥遥相对,两人身边各有血滴淤积汇聚。假以时日,或许可以成为相向的小河流淌。 忽然间。 精灵笑了一下,即便是她面纱也遮不住的惊慌变成了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欣慰。她松嘴,摆动残肢,将弓放下,用泫然欲泣的表情,轻飘飘的呢喃了什么。 左吴视界中的语言翻译软件开始迅速运作。她呢喃的话语和帝联已经登记在册的数百万种语言开始比对匹配。 对此,左吴其实不抱什么希望。银河系中有20亿个文明,每个文明中又有若干种语言。指望语言库中有所记录,还不如寄望于日后的相处中慢慢破译。 ……等等?左吴稍感惊讶的看见视界中显示出“匹配成功”的字样。 刚刚的呢喃被成功翻译。她在感叹: “太好了,原来你不是一颗会飞的人头。” “……”左吴稍感尴尬的抓抓头发:“……不,我不是。那个,你好?” 精灵没有动,嘴唇仍在流血,面纱下的眼睛虽然沉静,却还带着一点泪痕:“你好,人类,我在什么地方?你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左吴吸气,想要上前。却看见精灵眉毛忽然一挑,刚刚的沉静与欣喜转瞬间成为了无可阻挡的暴怒:“给我站住,不准动!” 感情使人盲目,左吴居然真的僵在了原地。艾山山有点看不下去,但她的动作却被左吴用眼神阻止。 切,随你去闹吧。艾山山冷眼,想看着精灵会有什么反应。 却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艾山山看到精灵用嘴唇抿住面纱,似乎是在止血。又弯腰,用残肢拖着一块抹布,将她滴落在地的血迹好好的擦拭干净。 然后,精灵俯身,竟用残存的肢体向左吴脚边挪来。挪到他的血迹旁,又是一点一点将其擦拭干净。愣愣的左吴脸颊伤口还在流血,在血滴要滴落时,迎上了精灵的横眉怒目:“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给我捂住你的伤口!” “……哦。” 左吴照做,让艾山山用那喷雾在自己脸上喷了一下,伤口瞬间就有了弥合的迹象。而精灵干活居然如此认真,残存的大臂拖着抹布舞动,她甚至恨不得将脸贴在地上观察还有没有污渍剩余。 许久之后。 精灵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嘿咻”立起,偏头用断手擦了擦汗,那明媚的温柔重新回来:“别误会,我在害怕,怕的要死。作为女仆的的清洁工作才能让我平静下来,这是我的道途……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没了双脚的她仰头看着左吴,荧光棒仍在摇曳,精灵的脸在沾血的朦胧面纱下,是摄人心魄的美丽,让左吴的心脏差点跳漏一拍。 他干脆蹲下:“你……似乎经历了很可怕的事。这是你的手脚,我取回来了,作物一件礼物……送给你。” “礼物?为什么?” 左吴的表情格外认真:“因为我想和你结婚。” “呜呕。” “……?” “不,抱歉,我不会接受你的……求婚。也不会……感谢你的好意,”精灵掩面,不看左吴,其渗血的嘴角却是流出一丝冷笑:“说起来这真的是好意?你眼睛里可是充斥着‘最深邃的饥渴’也没法形容的东西呢。” “是吗,”左吴叹气,看上去格外难过:“真是遗憾。” 然后他捧着那对手脚直接站起,转身就想走。 精灵的冷笑僵住,随即浮现出一抹惶急。她前探身体。狠狠朝左吴大腿那里咬去,又马上呸了一口:“等等,你要带着我的肢体去哪?!” “拿去扔掉。你既然不肯收的话,”左吴停步,无辜的转身迎上她的眼睛:“放在公寓里会臭掉的。” “那是我的手脚!”精灵愣住,又马上暴怒:“先是‘礼物’,现在又成了‘垃圾’?你到底把我的手脚当成什么啦?!” “没人要的礼物,不就成了垃圾,”左吴还是显得很无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接说啊。” 精灵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渐渐扭曲。她咬牙切齿了良久,才喃喃嗫嚅:“就不能把我的手脚直接……直接给我?就不能……我不是礼物,也不是垃圾……” 左吴为难的摇摇头:“不行,白给的话,我感觉好亏。” “……” 艾山山抱手,几乎要笑出声。之前怎么没发现左吴这么坏心眼? 她看着精灵又是低头,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终于重新抬起了脸。 即使隔着面纱,艾山山也能发誓这是她看过的最精彩的表情之一: 精灵的脸如此扭曲,似乎是强迫自己直面对她来说最为生理不适的东西,却仍然挤出了一丝曲意逢迎的笑。 这种扭曲的笑有一股魔力,会让人产生已经征服了什么的错觉。 精灵逼着自己继续诉说:“那就雇我……雇用我当你的女仆!我的手脚也不用再是垃圾或者礼物,当我的报酬就好!” 精灵昂扬:“如你所见,我是贯彻女仆道途最好的战士。换句话说,就是最好的女仆!” 左吴拨弄着自己用缎带编织的玫瑰花,点点头,又摇摇头,总觉得这已经和自己的打算完全相悖:“……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怎么会?”精灵愣住,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她紧咬嘴唇,让其上本就乱七八糟的伤口雪上加霜:“你们什么眼光?我在这……居然被侮辱的这么彻底?手脚被当做‘东西’,不能再当战士,也当不成女仆?” 说着,她重新拿起自己的简易弓,再也不想,摆弄弓弦往她自己纤细的脖颈直直绞去。 “住手,我明白了,”左吴赶紧把弓抢下,回头:“艾山山,我们雇佣一位女仆没问题吧?” 艾山山白眼翻的老高:“我没意见,如果她自信比家政机器人更厉害的话。” “不要拿我和什么家政人对比,你在怀疑我的素养!”臭脾气的精灵用残存的大腿根敲打地面,但片刻后,又眉开眼笑:“这么说,你们是答应了?那,我们来谈谈合约的问题。” “合约?” “身为女仆,又不是奴隶,自然有一个合约,” 精灵的两条残腿互相摩擦了下:“报酬是我的手脚……全部的手脚!否则我也没法儿干活啊。另外关于期限,我……我短时间内大概是回不了家了,所以,这或许是一份长期合约。” “而我的职责,就是在合约期内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不用怀疑我的能力,我不会辜负我的道途,”精灵咬牙:“但是,我的合约对象只有你俩,人数再多的话……我们就需要重新商量条款了!” “听起来好像不错,”左吴点头,咧嘴笑了下:“只是,‘长期合约’,再加上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好像和新婚的妻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左吴忽然沉默。 因为他分明看见精灵美丽的不可方物的脸上,这次再不加以掩饰的浮现出彻头彻尾的嫌弃。嫌弃让精灵的脸皱起,许久没有消散。 “抱歉,抱歉,呜呕……”精灵偏头,捂住嘴巴强自深呼吸了几下:“我接下来要说的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我从前只是有所耳闻,今天真的见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精灵转回头,宝石般眼睛皱成了扭曲的月牙:“就是你们人类真的,真的……” “真的像癞蛤蟆一样,实在太丑了!” 第十二章 治疗 左吴向来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长相之类。 但艾山山却是在意的不行。她气鼓鼓的抱手,觉得自己虽然是海妖混血,但“人类”的部分终究占了大半。什么癞蛤蟆?哈?臭精灵你又有多好看! ……好吧确实很好看。艾山山心里有些发酸,即使隔着面纱,即便身为同性。在精灵恢复气色后,她也不得不承认精灵那脸蛋确实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虽然精灵的漂亮脸蛋因为实在接近她眼中的“癞蛤蟆”而嫌恶扭曲到不行,其皱着的眉头在她眼眶那里撒下了厚厚的阴影。纤细的脖颈尽量向后靠,嘴唇紧抿,像倒扣的弯弯月牙。 这还不算,尤其是精灵眼睛里,那种委屈和轻蔑相互缠绕而成的光,或许会让她所厌恶的对象相当受伤吧。 但,说不定某人就喜欢这种调调呢? 艾山山斜眼,看着“某人”正用那瓶喷雾在精灵手臂上细心喷涂。 直至喷雾暂停,左吴点点头,对它的疗效相当满意。 精灵面纱后的睫毛轻颤一下。 断裂的肌肉,骨骼以及神经在飞速再生时给她带来了阵阵刺痛。她手臂缺失过多的部分亦被喷雾当中的纳米机器人构筑修补,早已惨白的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 刺痛与酥麻来回交织,精灵的左手渐渐恢复了感觉。她一时忘了还靠在“癞蛤蟆”身侧,眼神亮起,小心翼翼的驱动肌肉想要握拳。 这个动作被轻而易举的做到了,兴奋涌上精灵的心中,又让她阵阵发晕。这是重获断肢后,其体内的新鲜血液有些不太够用出现的贫血现象。 她抬手扶了一下额头。 艾山山撇嘴,心中感叹病弱的美人确实别有一番风韵,也承认自己对精灵确实抱有某种程度的敌意。 敌意毫无疑问会滋生怀疑,而且,仔细想想,这精灵身上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比如,她好像对种种科技产品一点也不陌生,自己公寓里的灯就是被精灵用某种灵能技艺毁坏。以及她刚刚接上断手时,对那瓶喷雾的疗效可是一点感叹都没有。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帝联的数据库中记录着她所使用的语言,这一切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 反正精灵是来自某个尚未开化文明的构想破产了。 艾山山舔舔嘴唇,觉得精灵的身份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帝联治下的某个臣民;要么,就是来自尚且与帝联打得难舍难分的某个文明,是敌人! 若是前者,那她怎么沦落成一颗边荒行星上待售的“食物”的?若是后者,雇佣一个敌人当作女仆怎么想都是问题! 艾山山又有意无意的往左吴身上瞪了一眼。 这些事情他就没想到吗?左吴很多时候看上去有些缺乏常识。是装作如此,还是他因为眷顾在身,对这些细枝末节根本毫不在意? ……呜,越想头越疼!艾山山甩甩脑袋,既然左吴不问,也只有自己来试探了。 她走上前去,坐到沙发上,犹豫片刻,手搭上精灵还未接上的右腿,向她看去:“喂,你头晕不晕?” 精灵愣了一会儿才发觉艾山山是在叫她,却因为心情不错只是咕哝了几句,之后炫耀般抬起自己的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又笑嘻嘻:“晕,当然晕。有没有水喝?我好渴。另外,我叫列维娜·塞维,不叫‘喂’……” 她忽然僵住,只因为其视线瞟到了刚从手臂上解下的缎带。似乎是想起被当作物品的刚才。 其满脸的喜气转瞬化为乌有,横生的火气又撞上了曲意逢迎的现实。种种激烈的情绪变幻在她心中如同焖锅,却因为已经身为女仆而不得不坚持的某种信条无从发泄。 她只能又臭起一张脸,满心火气撒向自己。张牙舞爪的抢过自己的腿还有那瓶喷雾,不顾自己已经贫血的事实,又忍着刺痛,朝伤口那里胡乱喷涂。 左吴愣愣,想要阻止。却被精灵嫌赶开:“干什么干什么?我受得住!还是说你心疼这喷雾?切,这就还你。我保证一点都没用多!” 艾山山咧嘴,好啊,至少自己有些了解这个精灵了。她用视界给稍显狼狈的左吴发消息:“看看,你相好的精灵,好像是个玻璃心,总是喜怒无常。说是女仆,还经常对你恶言相向呢。” “确实,”左吴认真点头:“但很可爱,不是吗?” “你只是觉得她脸可爱吧!” 艾山山气不打一处来的敲了下左吴的脑袋,又重新转向精灵:“列维娜……这个名字真难念。另外,我叫……叫艾山山,他叫左吴。” 精灵听到她的前半句时本想恼怒,却被伤口愈合时的刺痛弄的无暇分心。 等到接上的腿已经不会掉下来时,她才颓然瘫倒在沙发上,累到不想再生气:“算了,二位请便。你们才是老板。” 艾山山点头:“那么,列维娜。没有我们帮忙,你就不怕把自己的脚接歪了吗?” “……不会,接肢的临时手术我受过训练,”列维娜翘起自己的右腿,左右翻了翻:“当然,是在女仆进修的课程里学的,我说过我就是最好的!” 哪门子的女仆进修会学这个?真是满嘴谎话! 艾山山暗自冷笑:“是吗?可你脸上为什么要盖着我家的餐布?顶着块餐布晃来晃去,也是你女仆的礼仪之一吗?” “我也不想的,”列维娜摇头,残存的愤怨融化为无奈,积蓄于眼角,竟成了眼泪汪汪:“我的面具弄丢了,很重要的面具……没办法,只能用这个当面纱,勉强盖一下。” 左吴此时抬起头:“面具?早说啊。和你的手脚一起,顺手帮你找找不就行了?” 但列维娜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一双手脚就需要成为女仆才能付得起报酬,而找回我的面具你们会要求什么,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什么都不会做,就和你被挂在橱窗里时一模一样,“左吴咧嘴: “等等,这么说,那面具比你的手脚还重要?” “那不是当然的?”列维娜刚点头,忽然警惕的眯眼:“左老板,根据女仆合约,身为雇主要尊重我的隐私,你答应过的!” 咦?有这条?左吴疑惑的看向艾山山,后者懒洋洋的点了下头。 “……似乎是这样,但你现在能干活吗?不能的话,应该还不算我们的女仆,那合约也不算建立吧。” “小看我?” 列维娜顶着贫血的眩晕摇摇晃晃的单脚站起,又颇为自豪的独臂叉腰:“我成了人棍都能制作弓箭,又用抹布擦你我落在地上的血,现在怎么不行了?哈,给你露一手。” 说完,她的眼睛盯上厨房,在严重贫血的眩晕中摇摇晃晃的想要往那边蹦。 左吴想笑,又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真是奇怪,眼下的气氛应该和旖旎完全不搭边的。为什么自己还会有那种感觉? 他想不通,但至少知道应该不是因为那种慕残的心态。 “等等,列维娜,”思索中,左吴也没忘记出声阻止,又看向艾山山:“能不能先搞对义肢之类的先临时用一下?” 艾山山冷眼抱手:“哼?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对造物很了解。譬如你拿出的自改手雷,还有古董荧光棒之类,”左吴抓抓头发:“我想,你能掏出个厉害的古董义肢之类应该也很合理……” “我没有这种东西!” 其实是有的,只是她不想把宝贵的收藏用在精灵身上。 “那你身为造物专家,有没有什么替代的方案?”左吴依旧在追问。 艾山山仍抱着手,哼哼两声,似乎对“造物专家”这个名字很是受用。转头,又瞥向列维娜:“你会反感造物吗?使用的灵能技艺是什么派别?血肉派,印刻派?” “……哈?”列维娜一脸迷茫。 “算了,当我没问。左吴,来我房间,我有些好看的要给你看看。” 第十三章 怀疑 虽然当了很久的室友,可左吴还是第一次受邀去艾山山的房间。 但这短短的路上,左吴一直在频频后顾,似乎对将严重贫血的精灵独自留下而很不放心。 由此,也引得前面的艾山山愈发不爽,抓着左吴腕部的手松开,改为用力掐起他的手背。 只是左吴还开着“吸收”,对这小动作毫无感觉。他有些纠结要不要暂时把眷顾关掉,否则让艾山山一个人傻乎乎的较劲,好像怪可怜的。 没等他得出结论,艾山山已经放手,推开了她房间的门。 和想象当中稍有些不一样。 左吴一直知道艾山山是个懒姑娘,迟到早退回公寓打盹时,通常连动力甲都不愿意脱。即便有着喜欢整洁的天性,也只会做最低限度的打扫。 她的房间当中也是,比客厅还要凌乱一些。但,也只是生活用品凌乱,其余遍布四周的机械设备根本就是整齐的离谱。 被扎带束起的根根排线规律整齐,又以不同的颜色分门别类。两端连着的机械插口中闪着亮光,延展开来,就像铺满房间的乐谱。 而回到自己小窝里的艾山山看上去比在客厅里时更放松。 她伸了个懒腰,如同整理头发一样整理了一下后颈柔软的触须,又招呼来几台机械帮助自己脱下动力装甲。 螺纽旋松,艾山山的颀长双腿终于在烟雾缭绕中现于天日。这双腿因为她海妖血脉的缘故,有着令人羡慕的比例,洁白的腿侧又有珍珠般的鳞片点缀。 左吴咂舌,这不是很好看吗。 然后,艾山山顺势瘫到自己的椅子中。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嘟囔“好累好累”,才终于扯过两个键盘,飞快的输入了几行代码: “义肢对吧?要自适应型……唔,有了,网络上的免费图纸不是一大堆的吗?干嘛打我收藏的主意?” 左吴惊讶:“网络?帝联网络不是还没接入这颗星球吗?” “?” 艾山山抬头,看见左吴脸上的惊讶不像伪装,思索片刻后,才略带狐疑的开始科普: “左吴,所谓的网络,是要与其他地方有介质相连的喔。千年前是靠光纤和电磁信号,往后一点恒星增幅或者引力波之类,” 她故意选了在各个时间点具有代表性的技术,观察左吴的表情: “但每种传播方式最快也不可能超过光速,而且途中要么是逸散,要么是被敌人截获干扰,除非……” 左吴了然:“除非借助超空间航道?” “没错!” 艾山山打了个响指:“超空间航道就是两个恒星系间的双向通道。目前哪怕最强大的文明也不可能从其中间侵入,只能老老实实从位于恒星系中的出入口通行。它可以让星舰通过,理所当然也能让网络信号穿行。” “但航道在经过稳定处理前,并不是想打开就能打开的。星舰想要进入,往往需要准备一个月以上。所以每次帝联的舰船要往这里运送补给物资时,都会将帝联网络的数据整个拷贝一份,然后到这边时再覆盖进殖民地的网络中,”艾山山收回目光,拨弄键盘: “直到殖民地建设基本完成,可以在航道的两头同时开始稳定超空间的作业之前,殖民地和帝联的本土星域会一直持续这样数月更新一次的信息交换。嘿嘿,效率很低,像是回到了中世纪,对吧?” “这样,”左吴恍然大悟的点头:“那多派一些星舰,形成连绵不绝的船队不行吗?” “有这成本,再建设十几颗和我们这一样的殖民星,都绰绰有余。” “我还听说千年前就有人提出过‘量子纠缠’的理论,不是说运用这种技术,就可以无视两地间的距离来通信吗?” 艾山山有些惊讶:“你还知道这个?确实可以,可惜这种技术几乎无法抵抗敌人的干扰。而且一次通信能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少啦!也就那个臭ai在紧急时刻才会用。” “我想,无论是咱们帝联还是其他文明,都太过依赖天然超空间航道了,” 她在座椅上轻轻摇晃:“要我说,帝联就该再加把劲推进‘星门技术’的研究应用才行……喔,这份图纸?有点意思。” 星门就是人为开启的超空间航道入口,不再依赖天然的恒星系。 艾山山又朝着键盘一通拍打,左吴则是沉默着思考。 天然超空间航道?“天然”?这东西真的是天然的吗? 就像踏着草鞋,拿着柴刀的古人,好不容易披荆斩棘来到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嶙峋山脉,却发现四周早已被钢筋混凝土的道路铺满。 先不说修路的究竟是谁,顺着这个路走,所到达的地方,真的是原本想要去的地方吗? 左吴轻轻吸气,还想再问,却听见身后的某台机器传来“吱吱”响声。 某台机器眼花缭乱的动起,就像一头刚睡醒的怪兽消化着体内侧材料,悉心咀嚼后,又将身体轻轻一颤。 然后,一对义肢便被“吐”了出来。 左吴接过,感觉义肢的重量比想象中的轻。银色的机械结构被藏于半透明的塑料外壳下,“请勿商用”的标识标语布满了义肢的每一个缝隙。 还有设计者的签名,字面意义上的龙飞凤舞。看不出写的究竟是什么,可形状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拿去,我看过图纸,设计它的人有点能耐,可惜估计是野路子出身,许多地方没做到最好,” 艾山山把键盘放下:“并且,因为是公开在网络上的设计,所以武器拓展坞之类就不要想了,与灵能的契合程度也很差。哼哼,正好。如果能集成武器,那万一你的女仆在晚上想给我开个瓢,我可经受不起。” 左吴抱着义肢转身,忽然稍有戏谑的勾了一下嘴角:“确实,所以以后你要记得晚上锁门。之前我每次从你门前路过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当然,现在也是。” 艾山山一愣,虽然迟了太久,但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穿着。脱去动力装甲后,是字面意义的衣衫不整。胸前的纽扣下,可以依稀看到一抹洁白的软腻。 下一秒。 她忽然从椅子上蹦起,双颊烫的几乎能冒烟,直接抄起自己的键盘便往左吴头上扔去。 但键盘在砸到左吴的一瞬便失去了速度后落下,也没有任何损坏,被左吴轻飘飘接住,又小心的放回了桌上。 他赶紧逃之夭夭。 第十四章 访客 逃出房间后,艾山山应该暂时不会追来。左吴停步,摸了摸下巴,心中对自己的某方面有些许幻灭。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正经人吗? 不,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缺失了记忆的问题。据说说每个人的性格构成和记忆与经历之类根本密不可分。或许自己在失忆前,是个严肃又苦大仇深的人也说不定。 小小的猜想而已。左吴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回到客厅中,东张西望起来。 列维娜还在哪里,独脚跪在沙发上,头颅微微低垂。左吴停步,观察。其实艾山山说的有道理,现在就对列维娜全盘信任确实不智。 几分钟后。 左吴一直在看,列维娜保持那个动作久久未动。她如此沉静,其身体尽力保持平衡,刚失而复得的手也捏了个手势,悬在胸前。 列维娜大概是在祈祷,左吴抱着义肢,靠在墙上,静静等待。 几乎每个文明都会发展出信仰,虽然信仰也大多数会变质成宗教,继而成为奴役或者牟利的工具。但不可否认,信仰的确有着寄托心灵的作用。 心灵的寄托或许对现在的列维娜来说尤其必要。毕竟这颗死寂星球距离她的家乡即便最乐观的估计也隔着数千光年。 左吴靠在墙上,有些想笑。 数千光年是什么概念?若是在这里找到合适的设备,再对准列维娜家乡的方向观测,说不定能捕捉到跨越千年才到达这里的光学信号,继而还原出她的信仰刚刚建立时的景象呢。 褪去时间的面纱,所谓宗教和信仰也就失去了神圣的色彩。神圣的源头就是“神秘”,是一种远观而不可亵玩而已。 当虔诚的信徒看到自己的信仰最初建立,大概率没有什么神圣景象,有的只是一群人围着正被炙烤的猎物或者俘虏载歌载舞,亦或是诞生于一片阴影之下的阴谋时,多多少少会有些幻灭的吧? 所以列维娜会这样吗?她所对着祈祷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是像“长生天”,“大自然”之类没有具体形象的泛灵信仰,还是已经被赋予人格化的某位“神灵”? 是什么? 左吴皱起眉头,猛然察觉自己心中已经涌起了一股漆黑又负面的情绪。 信仰?祈祷?列维娜的心灵寄托? 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的心全心全意放在了别处,放在了某种脆弱至极,至少绝对顶不住轨道炮轰炸的“环境”中,又或者放在了一个全部力量源自恫吓和想象的“神”那里? ……居然不是,自己这里? 左吴忽然张嘴,猛地咬向自己的拇指指甲,其心中的漆黑几乎流淌至外。 不行,怎么可以?谁能接受?至少自己不行!还有自己心中的漆黑究竟是什么?是嫉妒? 不对,不是嫉妒。虽然很接近,但不对,不是!这比嫉妒更丑陋,更让人厌恶? 究竟是什么东西?! “沙沙,沙沙”。左吴回过神,终于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将状态切换到了“释放”。之前储存的冲击力自牙关中稍有泄露,将被自己咬着的大拇指折磨的血肉模糊。 而这微妙的动静也惊扰到了低着头的列维娜。 “呜哇……”列维娜转头,旋即不加掩饰的狠狠皱起好看的眉头,身体朝远离左吴的方向挪了挪: “你是那种喜欢偷窥的老板?哈,我要不要准备几种节目?有事没事就表演一下。你看到了算你赚到,没看到就算我自娱自乐?” 左吴放下拇指,把血肉模糊的它藏在拳头中,发觉列维娜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才发现心中涌起的那种漆黑的情绪终于平复些许。 他深深吸气,勉强笑了一下:“你在祈祷吗,向着你的家乡?” “老板,我想再重申一下隐私的问题……算了,”列维娜似乎是看到了左吴怀中的义肢,才大大的叹了口气,坐下:“不是祈祷,是祝福。我为家乡献上了祝福,也在倾听这颗星球的声音。” “祝福和祈祷,有什么区别?” “啧……” 列维娜咂了下嘴,让近在咫尺的左吴稍感受伤。但有些出乎意料,左吴并没有感到她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我认为是一种‘归属’的区别,”列维娜用独臂画了个大圆: “所谓祈祷,是双向的。我归属于什么东西,才能向它献上祈祷以请求它的回应;而祝福只是单向的,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希望什么东西拥有光辉的未来,但那样东西却没有回应我的义务,” 她顿了一下,又在刚刚的大圆之外画了一个小圈:“向家乡只是献上祝福,是因为我知道它不再是我的归属,而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向它祈祷了。” 是这样吗?左吴沉默片刻,终于有些理解。 就像刚结婚的新人向各自的父母请求的是“祝福”一样,是子女向父母请求脱离原生家庭的许可,也是他们将成立自己小家的宣告。 也就是说……至少列维娜的心暂时是放在她自己那里的?不知不觉中,左吴心中那种漆黑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 他松了口气:“对了,你还说你在倾听这颗星球的声音?听到了些什么?” “近似于遗言,但依然带着骄傲。可惜相隔的时间太远了,我听不清,”列维娜耸肩,眯眼,瞳孔中终于充满了意味深长: “所以,老板。您是来特地找我聊一下天,顺便向我展示一下你怀中那对漂亮的假肢的?不知道它们现在是否拥有了合适的主人?” 左吴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刚刚根本不想把这对机械义肢交给精灵。 为什么?是在害怕她溜走? 妈的,自己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叹气,终于上前,把义肢装在了列维娜身上。 下一瞬间,精灵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塑料外壳下的机械结构开始运作,又忽然开始抽搐。几分钟后,才终于被列维娜所掌握。 她从沙发上跳下,肉腿和义肢交替前行:“咦?咦!好奇怪,这铁疙瘩居然有感觉,好像长了一点……又变短了?咦!” 左吴抱手:“艾山山说这是自适应型的义肢,多走多动,它会自己调节到最合适的状态。” 列维娜正在这么做。起初她还像一个婴儿般步履蹒跚,接着便在房间中又蹦又跳,步伐变换如蝶。 一旁的左吴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欢欣鼓舞,又看着她忽然转身,向自己直直走来。 然后,列维娜在左吴前方一米忽然站定,接着高高踢起她新获得的机械腿,踢起的气流擦过了左吴的鼻尖,也稍稍卷起了她身上那件几乎成了破布的简易连衣裙。 她保持着这单脚朝天的一字马姿势数秒。 然后,才将腿缓缓放下,又将双手交叉于小腹前,顺势鞠躬:“列维娜·塞维,已经准备好以第二好的礼仪侍奉,敬请期待。” “为什么不是最好的礼仪?” “最好的礼仪要留到把我的手脚全部找齐后才有,”列维娜咧嘴:“那么,老板,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指示?” 先将“老板”这个称谓换成“主人”如何?左吴想这么说,又觉得说出口后,列维娜将露出的表情会很伤人,才不着痕迹的打消这个念头,开始思索。 可还没有等他得出结论,这公寓的门铃忽然被按响。列维娜手指指了指门口那边,稍稍偏头,在询问她是否须要去开门。 左吴想了好一会儿,对谁会造访毫无头绪。片刻后终于点头,跟在列维娜身后一齐向门口走去。 全息影像中,显示门外是这颗星球目前相当少见的正装人士。那人在外脱帽鞠躬: “左吴先生,执法者33233女士,我是帝联共荣保险公司的特遣办事员。之前二位于地底战死的同僚所办理的生命保险将二位指定为了见证者,须要你们签字确认……以及,此处的管理型ai委托在下给你们送来了一条口信。” “还望二位务必允许我当面告知。” 第十五章 偶然 在帝联,寿命可以是一种商品。 文明迈向星海,政权不断更迭又不断兼并,继而引发的科技爆炸中,一项又一项技术难题被接连突破。 而生物的基因在这些难题中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大山。 无数流言声称帝联高层早已破解了“永生”的密码,并有种种真实到可怕的证据相佐。 只是帝联对此从未承认,并反手给境内所有保有血肉的国民寿命设下了一个界限: 300年!帝联的医疗力量将保证你的肉身不会在这个期间内衰老而亡,从分子层面保证你生命的活力。但反过来,超出这个界限,所有医疗设施也将冲你关闭。 或许300年确实是绝大多数血肉之躯的使用极限,又或者是帝联悄悄做了什么手脚。 被医疗拒之门外的人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老下去。前一天还和年轻时一样活蹦乱跳,下一秒便颤颤巍巍被星球的引力拉向死亡的深渊。 当然,这寄托于医疗力量的寿命指标是可以买卖的。在帝联的疆域内,寿命指标甚至差点取代能量币,成为通行的钞票。 而这也引发了一个问题,就是还在寿命指标内的人,如果意外死亡了该怎么办? 共荣保险便应运而生,解决的方法就是定期备份购买了业务的人的记忆、基因以及灵能波动。意外发生后,再借由备份的信息把那人原原本本的复制出来。 帝联法律承认被复制出的人与原本拥有相同的社会地位,财产之类的所有权同样照旧。 至于被复制出来的究竟算不算原来的个体,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解读。也因此这种保险业务并不为所有帝联群众所接受。 左吴觉得无所谓,但艾山山是倾向于否定的,所以平日遇上这些保险推销员一定会让他吃个闭门羹。 可这次不一样,门外的推销员带来的口信,怎么想也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艾山山委托ai调查,那买下列维娜余下肢体的灵能生物的下落! 左吴默默看了眼列维娜的背影,犹豫几秒,终于将心里那漆黑的情绪暂时摁灭,点头同意新任的女仆开启门扉。 …… 保险办事员的脑袋像个细长的花骨朵,一只独眼在骨朵缝隙正中反射着凌冽的光。 列维娜去贯彻女仆的职责,为客人准备茶水。左吴倒不是很担心,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厨房炸了。 然后,他将头转回办事员身上:“怎么称呼?” “不需要称呼,事实上我踏入你们公寓的一瞬便已经违规。我更想以后还是将彼此当做陌生人,”办事员摇头,从视界中传出了一份文件:“先看看这个,我们再谈其他的。” 左吴接收,文件上的照片他还算认识。就是那个牛头人执法者,原先的他肯定在ai的轰炸下灰飞烟灭了。 要签署确认的是什么?左吴仔细阅读。 是否认识死者?勾上。与死者死前是否同在一处?勾上。是否确认他真实死亡?也勾上…… 这几乎是一份流于形式的调查问卷,左吴在视界中点点画画:“为什么他的证明人是我?说实话,我们并不是很熟。” “如您所见,我的委托人是您的同僚,”办事员的花骨朵脑袋舒展了一下: “而您和33233女士是那件事中幸存下来的唯二执法者,能充当证明人的也理所当然只有你们了。” “等等,购买了保险的有多少人?我不会需要在这填这问卷一整天吧?” 左吴皱起眉头,太麻烦的事情他可不想做。 “不会,成为鄙公司客户的执法者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边荒之地就是这样,这里的人从来不知道风险为何物!” 办事员看上去有些激动:“他们等快要死掉时才会后悔,而他们好不容易攒下的财产也会白白充公!” 左吴了然,也知道办事员的激动多半是伪装,他其实还是在迂回的向自己推销而已,只是这推销技术实在不怎么样。 “那你好像在这里没什么业务啊,“左吴耸肩:“就这样,共荣保险还专门把你安在这边荒行星上?” 办事员愣愣,片刻后,有气体自他花骨朵的缝隙中缓缓释放: “先生,您似乎对我的工作有所误解。而且,我在这也是谈成过几个大生意的……殖民地ai委托我带的口信,也和这个大生意有关。” 左吴凝神,却在这时,听见了厨房那边传来了咣当咣当的响声。 片刻后,列维娜端着个盘子走来,将两杯正冒着热气的饮料放到桌上。 向自己的新任女仆点头致意,只是左吴端详许久,都没认出这究竟是什么饮料。气泡在杯中翻卷,颜色红黑相间,气味同样难以言喻。 办事员和左吴沉默一阵,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抬头,决定先把事情谈下去再说。 而列维娜抱着盘子,顺势站到了边上。 左吴抱手:“所以,你说的大生意究竟是什么?和我们打探的消息有什么关系?” “……先生,您听说过‘星球险’吗?”办事员的独眼瞥了列维娜身上安装的义肢一瞬,又将注意力收回。 “没有,麻烦解释一下。” 办事员点头:“最近的银河不太太平,帝联和周边二三十个政权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去年丢了几颗主要的畜牧星球。高层不太甘心,所以战争的烈度不排除有继续上升的可能,” “但无论打得再怎么上头,也大概率不会发展为全面战争。这就意味着星海联盟发表的声明仍然有效。也就是说,大家都不会率先使用‘灭星武器’,” 办事员的语气轻松,似乎是在诉说一件喜事:“我说的‘星球险’就是用在这里的。购买了这种保险的人,相当于和我们共荣保险打赌。他指定投保的行星如果被毁灭后,就会获得来自我们的赔偿。” 左吴眯眼:“你做成的大生意,就是有人在这里购买了所谓的‘星球险’?” “对,而且巧了,购买人就是您在找的那些灵能生物,其所指定投保的行星就是咱们脚下这一颗。” “起初我还开心的不行,因为再怎么想,灭星武器都不可能开到这边来。毕竟这里离战区太远,而帝联也没有理由把这正在建设的工业行星给毁掉。” 办事员轻轻吸气:“要知道,星球险的投保费用可是不菲。若非连蔽公司优秀的分析员们都没有发现什么风险,那把电能联盟分布在这里的族群全部抽干,恐怕也付不起保费。” 左吴轻轻颔首。也就是说,买走列维娜余下手脚的灵能生物,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认为这颗星球即将被毁灭?所以才购买了保险准备捞一笔? “你告诉我的,不应该是客户的秘密吗?” “所以我才说踏进您公寓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违规,以后尽量要当陌生人,”办事员的花骨朵脑袋愈发舒展:“至于我为什么会甘愿违规?毕竟是帝联官方的ai委托于我,这人情必须得给。” 话题好像有些扯远了,左吴赶紧甩甩脑袋把把话题拉回来:“等等,毁灭的定义是什么?” 办事员独眼发亮:“整颗星球至少碎裂成单个直径20千米以下的碎屑,或者湮灭于虚空中,并再无拼合的可能。” “好严格!” “毕竟曾有文明把自己的母星拆成一块块浮岛的记录,如果那样也算毁灭,那么蔽公司可就挡不住亏损了。” 左吴点头:“保险生效的条件是什么?只有星球被灭星武器攻击才算?”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毁灭了都算。但除了灭星武器,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能打碎咱们脚下这质量高达五十万亿亿吨的天体,” 办事员感叹:“而据目前的考察来看,这颗星球上灭亡的原生文明生前充其量也只掌握了原子级别的科技。即便有跨越万年下来还能用的东西,最多的最多,也不过能刮掉星球表面的一点皮。” “那会不会是来自宇宙中的什么天灾?比如高速粒子流,伽马射线暴之类?”左吴有些搜肠刮肚,失忆的他不知道这些名词是否准确。 办事员肩膀轻耸,隐隐是对什么东西暗含着不屑:“不会,电能联盟能观测到的天灾,我们共荣保险也能观测到。而且……只会比他们先知道。” 左吴点头,慢慢消化着信息。 然后,他忽然一笑:“这样啊,我明白了。只不过,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去帮你查查灵能生物为什么会觉得这颗星球将要毁灭?” 办事员也发出笑声:“哪能呢?我只是按照殖民地ai的要求,来告诉你那灵能生物的下落而已。 “至于附加的信息,只是我喝了桌上的茶,在惬意中不小心说出,又被您偶然听见的罢了。” 第十六章 反驳 花苞头的办事员已经告辞离去,留下左吴还在原处思考。 该说什么呢?他不愧是共荣保险的雇员。 虽然已经发觉这单生意当中似乎隐隐蕴藏着异样的不谐,但逐利的天性仍推着他在没有确切证据前做成了这笔与灵能生物的买卖。 而且,办事员硬说情报只是他无意间的碎碎念,那么也就不需要对真实性负责。更不会让他以及共荣保险欠下自己的人情。 事后,如果真的查出什么可能造成星球毁灭的端倪,办事员也只要观察自己一行还有灵能生物族群的反应,再决定做何种处理也不迟。 毕竟这么大颗星球又不可能说炸就炸,而身份有问题的左吴和两位女士如果想跑路,说不定还得求到他身上。 ……但左吴自己肯定是要追着办事员提供的线索查下去的,真是被算计的明明白白。 左吴轻轻叹气,低头。桌上碰也没碰的两杯饮料还有热气。 然后他的视线便穿过氤氲的雾气,看到了列维娜双腿交织坐下的身影。 肉腿在上,机械义肢在下。列维娜捧起原本是为办事员准备的热茶,稍微吹了吹: “这客人真是没礼貌,他背后的共荣保险很了不起?让他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傲慢……老板你不喝吗?” 说完,她仰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可面纱后的脸却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呜哇,老板,你还是别喝了。这只能算我在不熟悉的场所中做出的低水平接待,要是你对我的水平有了误解,我可受不了。” 然后,她将空杯倒悬,看着残余的些许液体滴到自己腿上,在空气中飞速蒸发。 “为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期待起来了?” 在女仆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左吴咧嘴,随即变得肃然。又犹豫几秒,终于试探性的将这需要勇气才能饮下的东西放入口腔。 他发觉这饮品的口感不是液体,而是气泡的聚合。涌入口腔的气泡瞬间炸开,如同电流般刺激着左吴每个味蕾。立体的体验中,他每一瞬间尝到的味道都不相同,但组合在一起,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 简而言之,虽然很怪,但很好喝! 左吴满含惊讶的学着列维娜的样子,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刺激的感觉更强,带来的回味更是倍增。 不知不觉间,杯中已空。而与列维娜不同,左吴是等着最后一滴饮料流到嘴里,才依依不舍的将杯子放下。 他擦了擦嘴:“真不错,能再来一杯吗?” “……哈。” 列维娜叹了一声,像在说“好”,又像是在单纯的嘲笑。 她起身,接过左吴的茶杯,却是将杯子挂在指头上,又摊了下手:“原来你是这种水平就能满足的雇主吗?让我有种浑身力气没处使的感觉。” 左吴咧了下嘴,想对自己的女仆说,如果你能做的更好那我当然不介意,却听见列维娜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但我觉得老板你应该是更贪心的人,如果不是在‘质量’上贪心的话,你又是在渴求着什么呢?” 话音落下。 左吴忽然想起了自己心中那淌过的漆黑,他抬头,下意识想要矢口否认,却只看见列维娜已经微微欠身,转身往厨房走去。 …… “哈?灭星武器?太夸张了,我不信不信不信!” 艾山山有些愧疚,因为她只是把视线移开一小会儿,罹患大病的左吴便症状加深了。不说是对精灵那诡异的饮料上瘾,更可气的是他居然信了共荣保险办事员嘴里的鬼话! “听好了,灭星武器是藏不住的!老一点的型号本身就是巨构,体积比许多类地行星还大!即便是最近那些体积减小的新型号,打一发的能耗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高了!” 巨构就是巨型造物,或者规模颇大的灵能法阵。 艾山山掰起手指头:“就算瞄准目标只是颗小小行星,灭星武器从运送到准备,再到打出去,全部花销加起来恐怕要超过数百万能量币!这么磅礴的能量消耗在物理上可以轻易被观测,甚至在经济上也是无所遁形!” “而且,把一颗行星打碎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呀!” “若是为了消灭一个政权,有无数方法更省钱又有效;是为了采矿?矿石在灭星武器下都熔融了还采什么矿!” 她稍显激动的从沙发上站起:“说到底,这类东西的威慑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与其相信这个,左吴你还不如相信是那些没有脑子的灵能生物是被共荣保险忽悠瘸了来的实在!” 据说,海妖的先祖可以在大海上将歌声送到数十公里外。而继承了海妖血脉的艾山山同样用声音震的另外两人耳朵发痒。 左吴有些担心她的嗓子,便将列维娜准备的茶递上,却被这位室友烦躁的挥开: “我!不!喝!” 左吴只能无奈将茶杯收回。 但做出它的列维娜却是对艾山山的话一脸心驰神往:“我以为能够移山填海已经很了不得了,可是……能击碎星球的武器?甚至可能就藏在我的身边?” 女仆吸气,面纱后的视线移向左吴:“老板,这次我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找那什么‘灵能生物’?” 左吴还没回答,艾山山却抱着手抢先:“不行!你是会使用造物,还是灵能技艺高超的不行?都不是的话,不是只能碍手碍脚吗!” 列维娜有些晕乎乎:“‘造物’?‘灵能技艺’?” “怎么说呢,”左吴抓抓脸颊: “像你的机械手臂,还有艾山山的动力盔甲之类就是造物。而在不同文化中,像魔法,巫术,念力,真气之类,在星海联盟中被统称灵能技艺。” 列维娜依旧不解的歪头:“真气?” “也是一些追求个体强大的文明发展出的灵能技艺,只是形式上稍有特殊。咦?这几个词里你对‘真气’最感兴趣?” “因为是我切切实实没听过的词。”列维娜点头,又沮丧的坐下: “真可惜,如果我的面具还在,那我说不定在灵能技艺这方面还挺厉害的。” 艾山山满意的闭上眼睛,她这是放弃跟着一起去的想法了? 但这种满意在下一瞬间便被左吴的话语打破:“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一起跟来。” 左吴咧嘴,直视室友恼怒的眼神:“艾山山,别忘了之前的一个问题。就是灵能生物又不需要吃饭,那他们购买列维娜的肢体做什么?” “我总觉得列维娜与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相干。” 左吴只能把这事归咎于自己的直觉。列维娜的家乡和这颗死寂星球隔着太远,而她此前甚至从未见过灵能生物。要说他们间有关系,确实有些牵强。 艾山山却没提出异议,只是龇起尖牙,瞥向列维娜。 后者举了一下手:“不是我保守隐私,只是我确实毫无头绪……什么时候出发?” 左吴耸肩:“明天吧,毕竟咱们脚下的星球又不可能说炸就炸。” 说完,他便想去喝手上原本准备给艾山山的热茶,却被艾山山瞪了一眼,劈手夺过:“我同意,才刚回来多久,我的椅子还没捂热呢。” “……呜哇,如果我的手脚腐烂发臭了,还能不能接上的?” “放心,保管给你接的严严实实,”艾山山冲着精灵轻哼,又转头看向左吴:“过来,我要取一点零花钱!” “好说,方便问下你要取钱做什么吗?”左吴爽快答应。 “去买夜视模块的图纸啊,”艾山山叹气,悄悄嘀咕:“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破解这些图纸加密的方法。” 第十七章 实地考察 星海时代,文明和政权早已不是等价。 譬如帝联,其前身便是位于猎户座悬臂边缘的太阳系中的地球政权。 只是当初,超空间航道被发现的太过猝不及防,忙于内卷的地球政权根本没有做好迎接星海时代的准备。其内部依然国家林立,最初的分裂甚至只是因为人类无法对驶入哪一条航道达成共识。 然后,就是分道扬镳的人类在不同星系谱写的史诗。各个分支的人类碰上地外文明时,更是爆发了或是思想上,或是物理上的激烈碰撞。 人类有许多分支被消灭,但亲外的帝联前身得以幸存。 在与其他十数个文明的接触中,帝联前身渐渐选择与其他种族组成一个更强大的联合体。 文明的架构与种族的血脉相互融合,在跌跌撞撞中终于形成了今天的样子。帝联虽然不是星海当中的最强,至少算勉强站稳了脚跟。 但,或许是当初选择联合时搁置的问题已经开始恶化,又或是联合体内部积压的矛盾快要爆发。如今的帝联中亲外的声音被彻底压制,排外的思潮占据了主流。 与周边数百个政权的摩擦就是明明白白的铁证。 至于电能联盟,它和帝联有少许的不一样。或许是灵能生物没有形体的原因,他们本身几乎没有什么家国观念,外在表现类似电流的灵能生物会被自动划分其中。 电能联盟是各个政权天生的附庸。 而之所以说他们是个“联盟”,是因为他们虽然分散开时不会有任何聚在一起的想法,但只要共处一地又会出乎意料的团结,就像大海之于水滴一样。 …… 现在,时间是第二天一早。 左吴在睡眼惺忪中听到了自己房间的门扉被新任女仆敲响。 列维娜在门外,敲门的节奏由缓转急,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左吴的心脏正中。过程让人痛苦,只能说尚且困倦的不适与其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只能龇牙咧嘴的爬起,这就是自称最好女仆的独门叫醒服务? 将门打开,同样抓狂的艾山山站在列维娜身后。 列维娜隔着面纱深吸气,给自己带上一次性手套后便往左吴房间里冲。 在快速整理完毕后又拿起他的衣服,以神乎其技的速度帮他穿戴整齐,又拿着毛巾以最小的动作给左吴做了最大限度的清洁。 完事后,她提着手套的一角,连着毛巾将它们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呜呕,这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不,抱歉。日安,老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左吴无奈的咧了下嘴:“你刚才差点吐出来了吧?” “下次不会让你看出来了。” 他的无奈稍有加深:“你倒是否定一下啊!而且还是会想吐吗!” “我不会掩盖自己的失误……”列维娜顿了下,小小的捂嘴:“啊,应该说我不会在你问起时,掩盖自己的真情实感。毕竟这次没真的吐出来,算不上失误。” 左吴终于在艾山山调笑的眼神中深深扶起了额头。 …… 与斯特鲁虫人一样,电能联盟亦是以聚居区的形式分布。 而管理型ai目前为他们分配的工作是操作着种种巨型机械,向星球的地下拼命挖掘。 不是为了寻找什么矿藏,而是为了日后将装配到星球上的工业设施建造基础。 在这平均厚度只有三十三公里的地壳上,日后会建造出达数百公里,可以直接与太空中的空间站相接驳的建筑,让人不得不感叹这是一定材料学的胜利。 只是现在这些工业建筑还没有影子,有的只是遍布黑色大地的规整圆形洞穴。 每当有风吹过,都会在这些洞穴中吹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呜呜”声。 左吴从悬浮车上跳下,迎面而来的鬼哭狼嚎差点将身后的两位女士吹得站立不稳。列维娜捂了捂耳朵,而艾山山在视界中反复确认那办事员给的情报,觉得有些棘手的咂舌: “这次我感觉执法者的身份会不太好使,灵能生物对帝联官方不太感冒。唯一能让他们放下手上活计的就是纯粹的能量,也就是咱们的能量币,” 她戳了下左吴的腰:“做好用钱开路的准备了吗?” 左吴点头:“钱没问题。只是我在想,如果咱们真的找到了灭星武器之类,那管理型ai是会直接给我们支援,还是会像上次一样不由分说的想把我们一起消灭?” “都说了不可能有啦!”艾山山向前先行一步:“退一万步,就算真有那种玩意儿在这里,就不是一个小小的ai能说了算的。到时候,就准备欣赏咱们帝联机驭团的英姿吧!” 说着,她走到面前硕大圆形洞穴的边缘。这半径一公里的圆形之下,因巨型机械挖掘而产生的飞灰宛如在地下肆虐的黑色沙暴。 …… 黑色沙暴可以挡住光,却挡不住在虚空中行走的物体。 自地面向下约10公里,已经是暗无天日。唯有巨型工程造物在嘶吼,其活动的关节在碾碎侵入的砂石,机械上点点灯光就像被宇宙的昏暗吞噬的星星。 然后,在昏暗的沙暴中。 本来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忽然捅出了一枚刀尖。刀尖下划,在虚无中给这片空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自这伤口中轻巧跃出的,是曾在管理型ai轰炸地面时,一直在虚空中冷冷注视着它的那台绝美造物。被艾山山心心念念的机驭团标识上深深的划痕依旧刺眼。 无工质引擎推着这台高约15米的造物在空中静静悬浮,其周身有某种力场保护。飞溅的砂石途经它银色流线型的机身附近时便轻飘飘的自觉让道。 似乎察觉到了造物的来访,周围像小山一样高大的工程机械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探照灯调转,一齐向它看去。 这种体积对比是如此悬殊,就像浅海中的巨齿鲨包围住了一条小小的银鱼。 只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究竟谁是巨鲨,谁是小鱼。 片刻后。 空间的伤口消弭,造物的舱门打开。 其上的驾驶员依旧是个人类,只是梳着发髻,穿着布鞋。白色衣袂飘飘,左衽的领口上绣着充满古韵的云纹。而他背上甚至背着一把古朴至极的青铜短剑。 青铜是人类所锻造出的最原始的合金之一。在随便一台工程机械都是超合金材质的地下,驾驶员的画风与这显然有些不太相符。 他用手捏了一个决。 面前的一台工程机械便陡然发出悲鸣,其上如同星点的探照灯光接连熄灭。可以凿碎玄武岩的巨爪开始扒不住岩壁,摇摇晃晃将要坠向深渊。 然后,来自工程机械内部的一道明亮电流,被驾驶员这小小的手势直接抽出。 这就是电能联盟的灵能生物,电流在激烈变换着形体,却被什么东西束缚,蹂躏。最终被押解到了驾驶员身边。 其余工程机械宛如受惊的犬群,齐齐后退数米。 驾驶员微笑:“你们为什么要找上共荣保险,节外生枝?” 电流总算安静下来,沉默数秒:“白艾斯先生,您能默许那些非法虫人做着飞天的梦,就不许我们丰富一下自己的粮仓?” 共荣保险的赔偿金是能量,而能量就是这些灵能生物的粮食, “有什么不行?” 名叫白艾斯的驾驶员无辜的耸了下肩:“我懒得干涉你们的内部决议,就是提醒一下。和共荣保险小打小闹还行,但想通过这种大保单弄到保费,就是在与虎谋皮。” 电流黯淡下来,随即竟然弯出了一个谄媚的弧度:“就算真是老虎,和你们在找的东西相比,也只算一只小猫吧?” 白艾斯摇摇头,视线移向下方。周围所有工程机械会意,探照灯全功率开启,一起向下照亮。 在下方,是一台沉睡在地底的半弧形巨构造物,构成它的深色金属不为任何文明所熟知。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亦不知它已经沉睡了多久。 其强相互作用力的外壳让它免受时间的侵蚀,而现今的手段甚至无法检定它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只知道,周围严严实实将这巨构包裹于其中的玄武岩层,至少已经形成了数百万年。 可目前的银河中,除开那些上个世代幸存下来的堕落国度外,所有文明踏入星海也只有区区千年而已。 白艾斯和他背后的同伴研究这沉睡巨构已久,他们认为这或许是一台古老,却尚可运行的“星门”。 数百万年前的星门! 白艾斯每每看着它,心中都是一片火热。 这会不会才是没有被恶魔动过手脚的,寰宇世界应该掌握的科技的真面目? 第十八章 觉醒 说起来有些奇妙,一些灵能生物是造物机甲天生的驾驶员。 譬如电能联盟的成员。面对造物,它们可以直接化为电流钻入其中,便能如臂使指的使用这些工程机甲。 就像它们成为了造物本身的神经系统一般。不像人类或者其他保有血肉的种族,必须在造物当中安排一个驾驶舱之类。当然,这点天赋尚不足以弥补它们和白艾斯之间的绝对差距。 白艾斯轻轻越回自己的绝美造物中,挥手,示意灵能生物们该干嘛干嘛去。 而似乎是受制于白艾斯的压迫感,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工程造物们呼啸着向下冲去,但声势虽大,挖掘效率也只是快了些许而已。 其中有一台像储物箱般的造物例行公事,在沉睡的星门附近开始晃悠。 白艾斯在他的造物中移动视线,尤其注视着这个储物箱样子的机械。又开始随手把玩起自己的青铜短剑,让它在自己背上漂浮而起,像蝴蝶般在驾驶舱中飞舞。 储物箱中,是在银河当中搜集的无数种族的肢体。 种族的血脉是一种天然的秘钥,基因和灵能波动单独拆出来可以很简单的就破解,但叠加在一起所产生的那种微妙的平衡却无法轻易生造。 忽然,白艾斯眼角一跳。 青铜飞剑顿在半空,剑锋猛然闪起寒光。 是错觉吗?他揉揉眼睛。 储物箱掠过沉睡造物上空的霎时,白艾斯看见那本该沉睡了百万年的造物表面忽然闪起起一瞬间的光。 …… 对于左吴,艾山山还有列维娜来说,今天出门的意义大概只是采采风而已。 毕竟这挖掘工业设施地基的工程,占地面积实在太过广大。每个基坑孔洞已经往下挖掘了十数公里,内部在风沙中忙碌的灵能生物和工程造物更是成百上千。 与之相比,左吴只是知道了目标的大致下落,其实比大海捞针好不了多少。 艾山山往基坑里踢下一颗石子:“工程造物g30227,这是咱们目标驾驶的造物编号。通常他会在地下五到八公里左右的范围中活动……五到八公里,我们该怎么下去呀!” 近乎垂直的岩壁,绝不适合人来行走。 “我抓着你和列维娜跳下去,路上遇到什么阻碍的力量直接吸收掉就好,” 左吴信心满满的拍拍胸脯:“到达目标高度后,艾山山再启动你腰上动力装甲的推进器,顺着那个高度,一个一个慢慢找不就好了?” 列维娜抱了下自己的胳膊,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刚注射了视界的眼睛:“呜哇,听起来很危险。” 左吴耸肩,朝两位女士伸出了手。艾山山撇嘴,列维娜还是一样的嫌弃。 只是下一瞬间,三人同时一愣。又以惊人一致的动作往基坑底部望去。 十公里以上深的坑洞已经可以算作深渊。按理说就算视力再好,也不可能透过飞舞的砂石看到最深处的地底。 但是不知为何,左吴和列维娜就是感觉地底有什么东西闪过了一瞬间的光。 片刻后。 还是艾山山先回过神,向左吴和列维娜挑眉:“你们这样子,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吗?” 另外两人缓缓点头,列维娜先抬起自己的机械义手,吸了一口冷气:“嘶,怎么回事?我感觉指尖在疼?” 艾山山不由分说拉过义手,检查一番:“机械结构没问题呀,你感觉到的应该是所谓的‘幻肢痛’。就是你会觉得失去的肢体仍然存在的幻觉……可为什么是现在才忽然发作?是和你底下那被灵能生物拿着的肢体有关系?” 列维娜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 艾山山咂嘴,眼神又飘向左吴。 但左吴内心的疑问只比列维娜更深。 那一瞬间,他只是感觉自深渊中有什么东西在冲他轻轻的呼唤,但根本听不清是什么语言。甚至连那是一声“呼唤”也全属于自己的猜想。 这样,该怎么和列维娜还有艾山山解释?左吴思索一阵,只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呢?艾山山,也说说你吧。” 艾山山指指自己的眼睛,瞳中的碧蓝之后,是一种目睹了新奇事物的惊奇: “你们知道的,我喜欢给自己的视界里加一些小玩意儿,比如各种传感器之类。所以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刚刚监测到了什么!” 她蹲下,直直往深渊当中兴奋的眺望:“就在刚刚!底下的引力有一瞬间的激增,我视界里的检测曲线直成了一条陡峰呢!” 左吴更是茫然:“引力激增?那又如何?” 一瞬间,艾山山的脸竟然带上了几分列维娜的神韵,那是一种对无知者赤裸裸的嫌弃。她咂了很久的嘴,才勉为其难的决定作出科普: “你知道吗?引力的本质是物体的质量所引发的空间翘曲,而质量和空间又基本上是不会改变的……咦?你连这个也不懂?咦咦咦?” 她深深扶起额头:“总而言之,引力激增这种事发生在一颗固态行星上是基本上不可能的!除非……” 艾山山忽然愣住。蹲在深坑旁边的她,脸上的兴奋全被一股凝重取代。她捏起自己的下巴,颈后的柔软触须也悄然直立起来。 列维娜的幻肢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她捏着机械手腕,小小的偏头:“除非什么?” 左吴也投去视线。 艾山山茫然的摇摇头,似乎感性上对自己的推测全然不相信。又过了几秒,才犹豫的开口:“不是,只是我想起来,有几种灭星武器启动前确实会出现引力激增的现象……” 霎时间的沉默。 列维娜小小的跳了一下:“噫!你是说这颗星球马上要被干掉了吗!” “不不,不会的,应该……”艾山山也觉得脚踩的大地似乎不再这么牢靠,却还是拼命维持理性: “引力激增的现象只出现了一瞬,幅度相较而言很小,现在已经消失了!没有像那些灭星武器启动前那样一直增加!而且,而且引力激增又不一定是对应着灭星武器,比如星门之类的也有可能……” 艾山山语速很快,几近于喋喋不休,又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些列维娜的问题。 但她看向左吴时,却发现这个男人一脸云淡风轻。 恼羞成怒的感觉涌上艾山山的头顶,她龇牙咧嘴的去抓左吴的衣服:“我们脚下的星球可能就要爆炸了!你给我紧张一点啊!” “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吸收掉灭星武器的伤害而已。” “……结论呢?” “一开始应该没问题,但是等大气逸散之后,我可能会被憋死,” 左吴苦起一张脸,小心翼翼的看向列维娜:“那个,所以我们还要下去找你的肢体吗?” “我看上去是那种不知主次又恃宠而骄的任性女仆?”列维娜眯眼,指指自己的鼻尖:“现在要做的不是赶紧找这个地方的领主,然后把这风险赶紧报告上去!” “至于我的手脚……烂就烂一点吧,以后再来找,说不定还能修!” …… 白艾斯连同他的造物机甲又一次踏进了虚空,并轻易的发觉了在矿坑附近吵吵嚷嚷的三人。 造物的数据库迅速比对,左吴和艾山山是虫人事件中幸存执法者的事同样没有隐瞒下来。 但白艾斯只是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一瞬,便对三人失去了兴趣。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虚空中,他向殖民地管理ai本体所在的星舰那边飞速前进。 第十九章 读书人的事 如果帝联没有出台针对ai的限制条例,恐怕将近九成九的人类都会直接失业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时至今日,ai在智能上还有许多没有克服的缺陷。 但,其实从古至今的大多数职业和工作也并不需要太强的能力便能胜任。 与之相比,能否跨过门槛,从而获取从事一份工作的资格才是最难的地方。 人工智能相比人类,天然对这些相对简单的工作更擅长。而帝联为了内部的稳定,理所当然会对它们加以严格的限制。毕竟帝联是人类和其他种族联合建成的帝联,不是人工智能的帝联。 殖民地的管理型ai偶尔会觉得自己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个。至少在这颗官僚体系尚未建成的死寂星球上,自己可以暂时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自己才是这个地方的老大! 前提是把本职工作做好,可别再犯下那种会让自己被拆解掉的错误。 ai叹气,被艾山山敲诈走万分之五能量币的肉痛犹在眼前。吃一堑长一智,从今天开始,它要比以往更加谨慎才行! 对劳工群体的监察重新加强,工程量亦开始再度核算,亏空的能量币还得从他们身上找回来! 所以这次,在灵能生物辖区中那瞬间的引力激增没有逃过ai的眼睛。 只是……引力激增?咦?ai有些卡壳,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传感器出现了问题。这里一不是战区二没有布置星门,怎么可能会出现引力激增的?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安排一场自检? 可它还在混乱的时候。 落在大地上的星舰中,拥有严格防护,本连一丝辐射都无法进入的ai本体室内,忽然划出了一抹刀光。 红色警报瞬间大作,ai的自我防卫武器全功率开启。其中就有艾山山使用过的微波炮,那可以轻易煮熟拥有血肉的入侵者内脏的强力武器。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台绝美造物自那刻于空间中的刀痕里走出时,归于静默。 仿佛这里形成了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白艾斯自他的机甲中越出,密闭空间中逸散的灼热气流让他稍感不适的眯眼。他的身前,管理型ai的本体是一个如同巨树般的造物:金属光泽漫漫反射,其上的各类灯光如同火树银花。 放在一些土著文明中,它的样子已经可以与“世界树”之类的传说相匹配。只是此刻,“世界树”的眼神有些呆滞,证据就是看着白艾斯的摄像头全部愣在了半空。 白艾斯苦笑,自己的造物在巨树面前就像一只无家的蜂鸟。和实力无关,体积的差距有时就会形成实际的气势。反之,征服体积硕大的物体时,也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快感。 他转头,拍了拍自己的造物:“古画晴空,拜托你了。” 被白艾斯称为古画晴空的绝美造物微微躬身,漂浮上前,抚摸巨树的身体。银白指尖抠下,接触到了眼前巨树的内部电路。 “我呲……” ai骂人的话只吐露了半截,便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开始化为虚无。如果以血肉生物来比喻,那这巨树是它的身体,其中的程序便是它的灵魂。 现在,古画晴空毫无疑问的在替换自己的程序,就像那些灵能文明中时常发生的夺舍事件一样! 夺舍?哈?如果它成功的话,自己不就是死了吗? ai惊觉,接着一股比生物面临死亡时还要激烈的惊惶如怒涛一般涌出。这种对“存在”的极端渴望就是它与其他人工智能的区别,亦被帝联官方判定为无可弥补的缺陷。 它挣扎,得……想办法,活下去! 然后,忍着莫大的痛苦,它将自己的程式生生撕成数片,开始拼命尝试出逃。 …… 白艾斯挑了下眉头。 就在刚刚,管理型ai发出了一轮近乎舍身的疯狂反击。只是收效甚微,而且大半伤害竟然是朝着它自己。 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它藏起来了一部分,又跑了一部分。白艾斯摇头,这无伤大雅。殖民地星舰的网络本来就与外界物理隔绝,ai又能跑哪去? 现在,殖民地将由自己接手,只是这段时间可能用不了古画晴空了,毕竟要留着它在这里担起殖民地ai原本的工作。 至于第一件工作是什么?白艾斯转身,附近的机械机关自觉移动,为他拼合道路。借由星舰的监控,他看见有两个眼熟的执法者外加一名女仆模样的人正往这边急急赶路。 …… 左吴还是头一次登上那跨越宇宙空间而来,帝联殖民到这颗星球的初始星舰上。 不过,是因为艾山山之前坑了ai能量币的缘故?这次的安保检查有些苛刻到了近乎刁难的地步。 艾山山的执法者动力甲被勒令脱下,甚至她记录着引力激增数据的存储设备也被勒令没收。 最后,管理型ai甚至要求他们将一切用口述就行。 列维娜坚持了许久才没让她的面纱被没收。虽然对星舰上的科技之类尚且懵懂,但这安排当中的不协调已经被她敏锐感知。 不像某个已经完全慌了神的艾山山。 女仆咂嘴,用义手小心捻起左吴的衣角:“老板,我感觉不太对。要不咱们先溜为敬?” 左吴无言的摇摇头,看着星舰之中已经悄悄启动的武器,心中却怎么也生不起紧张感。怎么说呢,在确信自己能扛下一发灭星武器后,这种程度的威胁好像和玩具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站得离列维娜还有艾山山稍微近了一些。 “……所以……就是这样……共荣保险……阿巴阿巴……” 艾山山慌乱中的解说显然糟糕异常,不过好在管理型ai似乎能够理解。它的投影还是那个蓝色大眼睛,只是左吴已经发现其中少了先前那种类人的灵动。 “好的,执法者33233,你可以不用说了,”大眼睛在空中点头:“详细情况我已知悉,会以紧急频段马上呈报帝联本部,之后会有科研船前来。注意视界中的消息,到时候或许会有任务分配给你。” 紧急频段就是之前提过的量子纠缠通信之类。一次能携带的信息很少,还容易被深空中的其他政权截获。 “……哦。” 艾山山却真的松了一口气,抚了下自己的胸口。在ai的指引下跟着左吴和列维娜告辞离去。 …… 真正的ai仓惶逃窜。 星舰当中所有信息通道已被封死,近乎无路可走。 防火墙嘶吼,它即将逸散损坏时,猛然感觉虚空之中似乎有股吸力,拽着自己往一个小小的人型方向而去。 …… 与管理型ai一样,古画晴空同样拥有智能。 它自认为此次安排算得上妥当。 第一,就是让33233和她的同伴没有携带任何存储设备进来,这样殖民地的管理ai就不可能借助他们逃跑。经过计算,逃逸的ai内存体积算是相对庞大,普通的视界可装不下。 第二,就是为与白艾斯大人搭伙的势力登场埋下了伏笔。有这么一层掩护,到时候不明星舰前来还不至于太过突兀。 好了,现在该找找藏起来的ai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 列维娜浑身的肌肉依然紧绷,现在只有她还是保有紧张感的那个。 同时也是最为弱小,最没用的那个。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相当柔软,没什么肌肉,纤弱的不行。 真是怀念自己的面具,它到底掉哪去了? 女仆在回忆。而此刻,前方有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奇装异服的人迎面走来。 是白艾斯。 列维娜眼角抽动了一下,与单纯只是嫌弃左吴这样的人类长得丑不同。白艾斯在她眼中不仅丑,还让她产生了一种源于本能的厌恶。 但列维娜只是收摄心神,移开视线。没有做出一丝多余的动作。 反倒是左吴略显惊奇的回过头:“先生,冒昧问一下。你的打扮,是仙侠小说里的修仙者之类的?” 他是小说爱好者,否则也不会在视界中下载十几万本小说,有事没事就拿出来阅读。而其中理所当然的有仙侠题材。 白艾斯停步,回手弹了一下自己背上的剑柄:“吾辈更喜欢自称求道者……不过仙侠小说我也爱看。这种文艺作品映射出其他文明现实的现象是叫信息干涉吧?真是神奇的大千世界。” “喔,也就是说修仙是真的?那个……求道者是不是真的喜欢找兽人之类的当妻子?还有修炼到底能不能长生?最后可不可以突破帝联设下的300年寿命限制?” 左吴有些兴奋,和小说里差不多的活的修仙者!这些问题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让左吴有些相见恨晚。 “只要对求道有益,择偶的标准每个人都自由心证。至于寿命的问题……“白艾斯的神情却变得微妙,负着双手,脸上浮现起一抹奇怪的笑: “在我的家乡,最厉害的求道者要么是飞升,要么是破碎虚空而去,再不复现于人间。达成这两个目标的祖师们无不是年少成名惊才艳艳,大都在百岁之前即可达成目标,根本用不上两三百年。我……很羡慕他们。”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在帝联,平民即可飞向宇宙;普通的步枪兵也能借助亚空间通道集体转移。这不就是飞升和破碎虚空吗?可我家乡的祖师们又去了哪里?我所坚信的修炼求道,又算是什么呢?” 左吴歪头,看见白艾斯有些失笑,又抱了下拳:“唉,无需在意,有感而发而已,告辞。” 白艾斯回头离去,左吴有些失望的决定清一波自己仙侠小说收藏。 而列维娜恰如其时的扯了一下左吴的衣摆,压低的声音稍有发冷:“老板,身为女仆,我可以在睡前给你念念你最喜欢的小说。但你如果对那同为雄性的人一直恋恋不忘,到时候我说不定会吐你一房间的。” 这是列维娜在提醒左吴没事赶紧走。方法说不上巧妙,可左吴还是觉得自己真的像打了鸡血。 同时左吴也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吸收了什么东西。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去感觉自己到底吸收了什么。全是0和1构成,好像是一个庞大却不完整的程序。 第二十章 修仙者的事(除夕快乐呜呜) 帝联机驭团中,每个与造物缔结联系的团员会被称为“御主”。 这种联系密切非常,却是通过某种手术才能达成。 手术成本并不高昂,但那过程的残忍程度却比常人能想到的任何酷刑还要糟糕。能熬过去的无不是帝联麾下心智最为坚毅之辈。 即便如此,正式加入机驭团后,仍有六成御主强烈要求彻底抹掉有关手术的全部记忆。 手术的其中一环便是将驾驶员的灵魂捣碎,然后与机械的程式交融在一起。帝联另一个顶尖兵团灵能殿一直在斥责进行这个步骤根本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只是指责这个步骤而已。 白艾斯和他的古画晴空,理所当然的做过这种交融灵魂的手术。一个基础特征就是在特定范围内他们俩可以不借助设备便自由的通信。 左吴和两位女士已经走远,白艾斯的脚步声在略显空旷的星舰内部回荡。片刻后,古画晴空平缓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大人,言多必失。” “无妨,我想求道者向来应该坦坦荡荡。若是连我最根本的疑问都要掩饰,那还谈什么去伪存真,向天求道?”白艾斯耸肩:“科技猎团大概什么时候来?” “已经取得联系,百万年前的星门觉醒是头等大事,他们会尽快,”古画晴空顿了顿:“大人,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其中可能的风险,没有人知道古老星门对面连接着什么东西。” 白艾斯摇头:“无论连接着什么,都应该彰显着这个世界的真相,至少是真相的一角。” 为什么六百万个文明是同时发现的超空间航道?现在银河中所有文明所使用的航道究竟是不是某种存在特意捏造? 为什么自己家乡的祖师们在飞升后便渺无音讯?这和当下明显有问题的超空间航道有没有关系? 到底,这世上有没有排除掉有问题的超空间航道干扰后,那真正的破碎虚空? 这一切,都可以在探索生活在百万年前,没有这种异象干扰的文明是什么样的生态中找到答案吧。 古画晴空稍感犹豫:“大人,恕我直言。您家乡祖师的失踪大概率是因为他们知识文化水平的欠缺,无法正确使用虚空的问题。这并不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 谁知道白艾斯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笑声在星舰内部回荡,荡出很远。 许久后,他才擦擦眼角渗出的眼泪,摇了摇头:“古画晴空,重申一遍。我家乡的传承可是有上下四万年。四万年!无数老祖宗上下一心求仙证道,他们的智慧就在那里流淌,他们不可能错,他们怎么会错?” “所以,有问题的不可能是他们,只会是这个世界!” 白艾斯摇摇头,背后的青铜剑忽然峥鸣出鞘。青铜剑尖划过超合金墙壁,划出了一溜明亮的火花。他的前方,十数把武器的亮光由安保人员的手上亮起,每道亮光都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城市的街区。 …… “艾山山,你知道我平时为了保险起见,是一直开着吸收模式的吧?” 回公寓的悬浮车上,艾山山像是拯救了世界打大英雄般瘫在椅子上,闻言露出了抹像老奶奶般慈祥的表情:“知道。偶尔你惹我生气,我就会揉纸团砸你后脑勺,可你却从来不会有什么反应。” 还有这种事?左吴愣愣,转头看向列维娜。但女仆却是蹙起眉头:“老板娘,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因为你扔纸团如此频繁,根本算不上‘偶尔’,我清理起来还挺费劲的。” 艾山山咯咯发笑,好在她很快结束了冷笑话时间。终于伸了个懒腰,起身正色:“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好像在星舰里吸收了一个程式,”左吴觉得有些难以形容:“不知道哪来的程式,就像游荡的人类鬼魂一样。你说过程式就是机械的灵魂……” 话音未落。 艾山山猛的拍了下悬浮车中的小桌:“帝联星舰里的程式!真的!?那在暗网上可以卖出大价钱!给我看看,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在我这里全是0和1。” “那发我视界上看看?” “太大了,我没办法把它直接完整的转存出来,”左吴抓抓头发:“除非把程式撕成一片一片的……” “不行!那是暴殄天物!”艾山山吸气,有些期待的搓手:“我房间里应该有合适的设备,还得注意保密……” 列维娜在此时举手:“二位老板,刚刚我们去的是领主的王宫之类的吧?把里面的东西偷出来变卖真的没关系?” “没事,没事……谁说是偷?明明是程式擅自钻进左吴身体的,” 艾山山含含糊糊:“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做坏事。” …… 青铜剑沾上了血。蓝色,绿色,青色。 顶替管理型ai不可能万无一失,而星舰中的保险机制理所当然的有人工负责的部分。并且与外面由地痞流氓充当的执法者不同,这内部聘用的是真正专业的安保。 面对入侵者,重力枪,微波炮,以及比执法者精良太多的动力装甲一起上阵。但在古画晴空的指引,和白艾斯的偷袭面前,他们竟然没有撑过五分钟。 将剑尖捅进依旧在地上挣扎的安保盔甲缝隙,古画晴空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就是最后了。不过,我们也肯定瞒不过下次帝联的定期通讯。如果撤离不及时,一定会引来机驭团和灵能殿的围剿。” “那就催催科技猎团,让他们早点到。” 他将青铜剑收起,长舒了一口气:“说起来,查清让古老星门觉醒的是哪个种族的血脉了吗?” “当然,电能联盟已经完成比对。是来自99415扇区土著文明的精灵,是否需要查阅她的背景资料?” “麻烦了。” 信息传输,白艾斯挑了下眉头,列维娜用餐布制成的面纱当然没办法瞒过他的眼睛。只是……背景还算得上有趣。 居然和自己有些相似。 等等,她不是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吗?为什么会成为两名执法者的女仆的? …… 艾山山几乎是驾驶着悬浮车狂飙回家,又拉着左吴冲进自己的房间,把他按在自己的床上。 然后,她犹豫良久,才将最受自己喜欢的主机接口塞到了左吴手上。其动作小心又郑重,像热爱模型的爱好者在分享自己珍视的收藏。 因为艾山山思来想去,也只有它或许能运行原本安装在星舰上的程式了。 左吴把手按在那台外表有些不妙的机械上,开始了他头一次针对程式的释放。 第二十一章 “人道” (虎年快乐呜呜呜) 左吴的眷顾使用起来并不能算是十分灵敏。用某部千年相当流行的漫画来说,就是他的精密性不是很高。 由此,将吸收到身体里的东西原原本本的释放出来,可是需要花费掉他不少的心神。 外在的表现是他眉头皱起,手背上也冒出青筋,就像冲着艾山山的电脑使劲能够对释放有所帮助一般。 “喂,给我小心一点!” 艾山山口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材料科学取得大踏步进展的当下,计算机的外壳早已不是人力所能破坏。 让她感到好奇的是,左吴真的只靠“怀抱”就能传输文件?在艾山山的监控中,他的周身磁场没有异常,也没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信号发出。 这当中如果有一丝科学原理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现今所有的传输技术都要重新洗牌? 如果是自己破解了其中的秘密……艾山山分叉的舌尖舔舔嘴唇,现在帝联最高的科学荣誉还是不是诺贝尔奖来着? 列维娜无言的给神游天外的她递上一杯饮料。 饮料刺鼻的气味让艾山山终于清醒。她甩甩脑袋,扯过自己的键盘开始工作。现今的计算机早已不需要屏幕,个人的视界就是最好的显示器。 无数个0和1在她的眼前跳跃,哪怕现今的程式已经如此眼花缭乱,其最基本的本质并无改变。就是简单的1和0,“是”与“否”而已。 程式已经让机械有了思想,而帝联现今也有了将人类的灵魂与程式融在一起的技术。这是否说明灵魂和程式本质相同,就是那么简单到简陋的东西? 这是左吴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无聊的哲学问题而已,权当小心释放时的消遣。他摇摇头,观察着艾山山的反应。 看着艾山山的脸色从不解的阴暗,到惊喜的明媚,又忽然抿嘴,变成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哭笑不得。 她起身拍了下自己的计算机机箱:“哟哟,这不是殖民地的管理型ai大人吗,一天不见,你咋成这样啦?” “我吸收的是管理型ai?嘶,”左吴吸了口气:“这算不算绑架帝联公务人员?”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盗窃公物……唉,这不可能是那个臭ai的本身,顶多是备用的复制体之类,” 艾山山揉揉鼻子:“就像共荣保险卖的那种生命险一样,复制体是用来以防万一的。ai本体应该不知道这复制体到了咱们手上,否则我的视界里应该已经被它吵炸啦。把复制体的记忆模块清掉,没准还能卖……” 话音刚落。 装着ai的机箱忽然开始震颤,连同着一股电路板被烧糊的味道袅袅升起,让艾山山瞬间惊呼出声。她扯过键盘就要开始针对它残忍的洗脑。 倒是左吴抱起手来:“等等,听听它想说什么也无妨。” 艾山山咂嘴,看着自己的计算机越来越不妙。心痛万分的同时,才回头拽过一个玩具样子的小球,扣在机箱上,扯过数据线连接,又拍打起键盘。 物理连接还是比无线传输更快更可靠。 片刻后,几乎要将艾山山电脑报废了的程式便被切割转移至了那个玩具中。蓝色光芒在小圆球上闪烁,竟然和ai之前使用的眼球型投影有那么一点像。 圆球沉默了数秒。 它忽然抽了抽,有股润滑油从内部顺着外壳淌出,不知道这对ai来说是泪水还是另一种无菌排泄物:“你……你们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 艾山山挑眉:“有一天怎么?” “有一天……呜呜……呜哇哇哇!” 玩具上的机油飞溅,左吴躲了躲。大概这确实算是它的泪水吧。 …… 强大的程式若无可靠的硬件辅佐,就会发挥不出原本的性能。何况殖民地ai本身便是比较拉胯的缺陷品,它的缺陷就是情感太过充沛,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工智能本该拥有的简洁与高效。 非必要的情绪波动占据了玩具大半算力,哭哭泣泣的ai用了好久才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 让左吴和艾山山还有列维娜面面相觑。 等等?现在的殖民地ai是假的?自己一行做给帝联的报告其实是报给了幕后黑手?而且之后预定会过来的帝联考察船的身份也百分之百有问题? 而幕后黑手甚至可能是帝联机驭团的叛军?! 艾山山本来想反驳,说它为了活命编的故事也太离谱了些,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质疑的话说出口。 因为它想骗人,明明还有其他说服力更强的故事可以编。何况自己这边掌握的情报,在细节上其实可以和ai的话一一验证。 令人难受的沉默后。 原本表情呆滞的艾山山忽然从她的座椅上手足无措的跃起:“左……左吴,刚刚殖民地给我发消息,说给我派发了新的装备……已经来了,就……就在门口……” “没关系,我们分析过的,假ai想不到我有能吸收程式的能力,也就不可能知道真货在我们这里,”左吴笑了笑:“所以大概率只是让你去拿个快递,别想多了。” “大概率?万一呢!?”艾山山瞪了左吴一眼,似乎着恼于他的一脸平静。但这恼怒转瞬间便融化为了一滩汪汪的泉水:“我……我害怕嘛!” 左吴叹气,起身:“那我陪你一起去就行了。” 而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列维娜忽然举了下手:“二位老板,我想和这位领主大人单独说说话,可以吗?不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艾山山擦擦眼角,随口答应。又露出奔赴刑场般的表情同左吴走出房间。 …… 如同一个完美的女仆,列维娜在二人离去时,在他们身后微微躬身。也不管这个动作是否会被看见,毕竟是基本的礼仪。 合金房门关闭。她才转头,提起那个圆形玩具,面纱后略显苍白的脸缓缓浮现出一抹冷笑:“领主大人,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可你居然真的落到了我手里。哈,命运还真是奇妙。” “噢,小姐,你好像很愤怒,”殖民地ai止住了哭泣,恢复过来的它马上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帝联本地人,是在这里过的不好吗?” “好啊,好得很。您的招待不错,我前一秒还在朝那些绿皮冲锋陷阵,下一秒回过神来就被挂进了店里。如果不是老板的癖好异于常人,那我恐怕早就死了。”列维娜嗤笑: “您不想给我个解释?” ai看上去很不解:“解释什么?是小姐你为何战败的事?那我需要更多信息,数据库里符合‘绿皮’这一特征的种族大概有七万多种……” “是食物!我为什么被当成了食物!合成蛋白质之类的科技就连我也知道!可为什么帝联堂堂一个迈向星海的文明还会这样,进食我……我一样的智慧生物?!” 列维娜几近嘶吼,这和她所想象的银河完全背道而驰。而这个问题已经闷在她心中许久,只是碍于女仆和雇主的身份,一直没有向左吴他们发问。 而让列维娜尤为心寒的是她的两位老板对“食物”这件事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ai愣愣:“噢,你是在纠结这个。咱先不谈一个物种去捕食其他物种算不算天赋权利,以及智能如何界定的无聊问题。问题在于帝联已经想不出对待土著战俘更人道的方法了……” “人道?”列维娜好像听见了这个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他妈管这叫人道?” “没错喔,还是说你想在帝联,享受不眠不休又规划到毫秒的超负荷劳役,等身体垮了后再被充当人肉电池和脑机算力又被折磨上几十年?” “有研究表明,清醒的生灵做人肉电池和脑机算力的效率更高,所以维生装置会一直维持你的意识。你睡不了觉,昏不过去,使用期限内也死不了。等你好不容易死掉后,肉体会被回收充当燃料,而魂魄还要被扔到灵能熔炉中再熬炼个几十上百年!” “你也知道现在是星海时代,帝联利用一个资源的效率可比原子时代,工业时代以及封建时代加在一起都要强几百倍!” 玩具小球东摇西晃: “与之相比,被当成食物只是一瞬间的痛苦,帝联甚至还会附赠强效麻醉剂。还有法律保证你的死亡是真的死亡。身还尘土灵归星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列维娜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刀!?” ai还是理直气壮:“打个比方,抓住你需要花两单位能量,然后处决你要花费一单位,这样帝联就净亏了三单位。” “至于招募和训练,归化你?这个就别想啦,帝联自己还被境内的失业人口弄得焦头烂额呢。甚至有议员提议,说是要朝贫民窟泛滥的殖民星上的国民使用中子灭杀,只不过被摁了回去。” “而像我之前说的敲骨吸髓的利用你,收益期望大概在八单位。” “你也知道,帝联内部对天然食物有追求的人有很多,但哪怕把你当偏向奢侈品的食物出售,售价也只是四单位!” 它停止摇晃,身体上发出的蓝光依旧是那机械的冰冷: “那些充满理想主义的政权都灭亡了,帝联可不能学,所以咱们不会做赔本买卖。而为了人道,帝联宁可自己少赚这么多。这不已经是非常,非常的慷慨了吗?” 第二十二章 提桶跑路 千年前,同时飞向星海的文明有六百万。听起来多如繁星,但考虑到他们是从统共二十亿个文明中脱颖而出的,那这个数字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所以,迈入星海的文明本来就是千里挑一,其余的大多数仍旧被星球的引力束缚于大地之上。或者偶有迈向太空的,最多的最多,也只开发出了一些亚光速航天器而已。 科技的落后让他们被蔑称为“土著文明”。运气好一些的,会被那六百万中缺少人口的文明启发,接纳;运气稍差的,则是被直接屠灭,家园也会被占领,很快无论是历史还是血脉都一起灰飞烟灭。 不好不坏的,则是母星轨道上被设置观察站,被当作社会学之类的观测样本。 当然,偶尔也有些土著文明是论外,现在不提也罢。 列维娜出生的地方叫“初丹”,就是一颗被划分为观测对象的星球。 百年前,帝联观测用的探测器大大咧咧的出现在初丹星的上空,甚至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行踪。 初丹的精灵忽然发现自己并非宇宙的唯一,而天外来客又宛如天神般静静的注视大地时,爆发的动乱和恐慌几乎掀翻整个社会。 而初丹社会之所以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因为那里的精灵稍有特殊:虽然原因不明,但他们就是认为自己才应该是整个银河乃至宇宙最为先进与美丽的族群。 这种显得奇怪的自信刻在初丹精灵的灵魂深处,宛如他们与生俱来又牢不可破的思想钢印。 所以,天上一个超越初丹理解的探测器才会让精灵们如此的无所适从。而以这个几乎无解的矛盾为前提所爆发的动荡,正是帝联所期望研究的社会现象。 不经历冲突,怎能不断进化?莫名存在着的思想钢印对这些精灵是诅咒,同时也是一种祝福。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同时,又有相当实际的反思。 一些精灵认为自己族群的落后一定是政府的政策或者科学家的研究走了歪路的原因。 从口角,到棍棒,再到刀枪;批判的烈度越来越强,初丹政权愈发坚韧。而那里的科学家发表成果前,还大都练就一身好武艺。 另外一些精灵则想方设法的联系上了地外的声音——大多是帝联境内的拾荒者或者佣兵团之类非官方组织。 精灵们以一种留学生的心态与这些不怀好意的团体接触,踏上离家的旅途,然后十有八九便再不回来。 经过百年的沉沦,初丹星一些出走的精灵终于带回了来自地外的知识。在增强了精灵的科学与灵能造诣的同时,也将外星系渲染的发达又美好。 但现在,列维娜终于发现这好像不是真相。 而她面前的圆球小玩具还在卖弄着那套歪理: “这是个比烂的世界,像帝联这样还这么有人情味的政权可不多见了。你应该心怀感恩!” “觉得帝联对你们土著太苛刻?我还觉得是帝联对你们太好啦!去年咱们丢了几颗畜牧行星的事知道吧?是咱们的游牧邻居融了他们境内差不多两百亿个土著,整了个灵能武器才打过来的。如果我们也有……哼哼。” “邻居空出来几颗土著母星,又得到好几颗建设完备的畜牧星球,这次算是赚大啦。” “咦?什么表情?觉得无所谓?你这心态不对耶!帝联强大一分,你的家乡就安全一分。再怎么样,也比全家老小一起被抓去当武器强吧。” “歪?你在听吗?” 列维娜久久之前已经陷入了沉默。说来奇怪,听着ai以自豪语气不断卖弄着帝联所谓的“仁政”,她那几乎要冲炸整个心室的愤怒感居然渐渐消失了。 怎么说呢?列维娜只是在想,和自己面前的一个玩具小球置气真的有必要吗?自己应该生气的对象绝不是它。或许……也不该是这什么帝联。 列维娜摇头,忽然将ai提溜而起,无视它的抗议,面纱后的表情是轻轻的嘲讽: “话说回来,你嘴里这么‘人道’的帝联,在看到你个堂堂领主出了这么大纰漏——被从位子上踹下去,还让可能是灭星武器的东西在你眼皮子底下发动时,会让你吃上什么挂落?” ai没说话,只是它寄宿的玩具身上的光开始明暗闪烁,尽显其内心的动摇。 列维娜此时用手指捂了一下面纱后的嘴,却是学起了ai的语气:“噢,我不小心忘了,就是您大概连人都算不上,” “而帝联是否真如你所说的这么慷慨,会将它所谓的人道也分你一些呢?听清楚了,人道,‘人’道哦。” 霎时间,列维娜面前的小玩具中发出了“吱吱”声。这是ai在全功率运算,期望找出最佳的反驳方案。 但女仆同样知道该如何在吵架中立于不败之地。 几乎想也不想。 列维娜直接把这个小玩具扔到了自己泡的诡异茶水里。咕嘟咕嘟的气泡冒出,ai的话全部化为乌有。 “你该感到开心,因为我保证这杯是超水平发挥。” 女仆摇摇头,将ai带来的不愉快完全抛在脑后。随手开始清理起那小玩具自杯中扑腾出的点点液滴。 …… 白艾斯毕竟只是顶替了殖民地ai,这颗星球并没有臣服于他的脚下。 因此他的表面功夫还得做足,所有事情务必追求合理。 按照规章,科研船驻扎时殖民地必须保证相当的安保力量。只是昨天执法者们才损失惨重,那么增加个体的战力也成了唯一的选择。 所以,古画晴空是确确实实给左吴和艾山山送来更好的装备的。 公寓门外,左吴尽力安抚着艾山山的动摇。明明只是简单的签收包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签下恶魔的契约。 总算将快递无人机打发走。 艾山山猛地转头看向左吴:“怎么办,假ai在视界里问我想执行什么任务……” “还能选的?”左吴摸摸下巴:“它给了什么选项?” “要么去近地轨道负责科研船的停泊事宜;要么就去之前那个矿坑附近驻扎,随时保护过来的科研人员,” 艾山山绞起手指:“怎么看都是在近地轨道附近呆着更安全吧!” “确实,”左吴点头:“你会开科研船吗?” 艾山山愣住:“……开科研船?你想做什么?” 她确实会开科研船,科学的发展让许多事物的操作变得相对简单。只要不做什么复杂的动作,又有ai的辅助,一个人完全可以将星舰开动起来。 左吴眯眼,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想,等上面的科研人员下来研究时,咱们就偷走他们的科研船直接跑路。这样,无论这颗星球往后是爆炸还是被占领,都不关我们的事了,” “毕竟来着的科研船身份是假的,我们把它开走应该没什么问题。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联系上帝联本部,应该是大功一件。” 艾山山懵懂点头:“……好棒的思路。但很遗憾,科研船至少得有船长授权才能开走。” “船长?” “就是科研船上的首席科学家,所有人员和设备配置都是围绕着他一个人确定的。一艘科研船就相当于船长的课题小组,”她解释道。 左吴点头,又抱手思考了一会儿:“艾山山,你说我俩在ai眼里算不算这颗星球上最厉害的执法者?” “应该……是的吧,”艾山山眨眨眼睛:“你想直接绑架科研船的首席?!” “对。既然咱们是最厉害的执法者,那首席科学家的安保工作有概率是会在名义上交给我们的,即使保护船长的另有其人,也不会把我们安排在太远的地方,”左吴咧嘴: “这么想来,第一个选项就有把我们发配离开地表的意思。我们若是想做些什么,还是留在矿坑附近更有活动的余地。” 艾山山依旧有些犹豫:“可是假ai给我们留在地面的机会,就说明它根本有恃无恐!矿坑附近大概率会有相当厉害的东西盯着咱们!” 左吴抱手:“有道理……不过我们呆在近地轨道的话,有没有可能把接近首席然后绑架?” “我觉得不行。船长会配备的单兵动力甲比我们强很多。而在几乎没有重力也没有掩体迂回的太空,装备之间的差距会被成倍放大,” 艾山山确信:“咱们的装备再怎么升级,也没有超出执法者的范畴,我们追不上船长的。 “那在矿坑里呢?” “……那船长的水平机动范围就会限制在矿坑的直径范围内,垂直机动也会被复杂的地形阻挡,” 艾山山苦起一张脸:“真的要去劫持科研船哇?!” “看看情况呗,”左吴耸肩:“能劫持到最好,实在没有机会,再去近地轨道想办法也不亏。” “只是你和列维娜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一定。我眷顾的射程范围与几十公里深的矿坑还有几百公里高的近地轨道比起来,还是太短了。” 第二十三章 到来 左吴先生,33233女士,敬启。 距我上次拜访已有数日。鄙公司恰逢推出了全新的保险服务。价格实惠,效果从优,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 另,日前鄙人业务稍显繁忙,如需面谈,烦请预约。 共荣保险,敬上。 …… 花骨朵头的办事员更喜欢将他的办公室称为“行宫”。 他有骄傲的资本,因为其所供职的共荣保险操弄金融的手艺精湛至极,一个又一个丰饶的星系被收购,某些政权的经济甚至完全委托给它管辖。 身为员工,俱有荣焉。证据就是办事员在这所居住的地方是数一数二的豪华,与这里驻扎的官僚们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是官僚们将活计委托给ai后便不需要工作,但他不行。 办事员面前,一块机械键盘古色古香,每个键帽都是纯手工匠心雕琢。就如千年前有人沉迷于纸质书写一样,他认为用机械键盘打字是件相当有格调的事。 只是现在,办事员放着自己心爱的键盘久久未动。 因为他的计算机被操控了。 其面前同样充满年代感的液晶屏幕上,顶替了殖民地ai的古画晴空操纵着他的计算机,以神乎其神的速度完成着原本属于他的工作。 譬如业务的确认,还有与总公司的联络,条款的适用与编写。 办事员的脸被屏幕的光线照的明暗不定,哪怕眼前的字符闪烁飞快,他也能看出自己的工作被完成的完美异常。 这让办事员微妙的有些嫉妒,就像发觉相处已久的妻子和其他人在一起时更加快乐时一样的心态。 终于,屏幕的闪烁停止。办事员粗略估计至少半个月的活计已经被屏幕后的存在完成。他恰逢其时的抱起双手:“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屏幕上浮现出古画晴空的字符:“你需要休息。” “如果我不愿意呢?” 古画晴空瞬间回复:“我不是在商量。” 随即,它更改了办事员计算机的所有秘钥,也篡夺了他“行宫”当中的监控权限。 办事员唯有苦笑。 金融的力量只能体现在万里之外的覆雨翻云。面对近在咫尺的刀兵,无论是他还是共荣保险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只是为什么被监控的是自己?难得的清闲中,办事员开始思考。 是因为自己手上独立于帝联系统之外,与共荣保险总公司独立的紧急联络频段的缘故? 还有,操纵自己计算机的人究竟以自己的名义做了些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在老老实实替自己干活吧? 办事员不知道古画晴空已经用他的名义,给左吴他们发了一封邮件。 …… 殖民地原本的拉胯ai并不至于全然无能。 至少与左吴还有办事员间的协议,它在被顶替前就已经将记录删的干干净净。 却也因为如此,让古画晴空发觉了记录当中的不协调。它必须对自己不确定的事情做出试探。 …… 工程造物的隆隆声在左吴不远处响彻。矿坑附近,合法虫人和电能联盟的劳工在全力施作,仅仅一周,就将这附近改造成了合格的试验场地。 还建成了一个相当舒适的兵营。 之前执法者们的损兵折将确实严重,左吴觉得在这硕大的临时兵营空旷的离谱。除了那通过生命保险,将已故的自己重新复制出来的牛头人偶有露脸外,这个区域的空间几乎是他们三人独享。 再加上列维娜随手点缀的绿植,简直像回家了一样。 左吴从矿坑附近踩点回来,面无表情的将视界左上角弹出的邮件直接删掉,连看也没看。 用脚趾想想办事员这身份特殊的存在一定会被假ai监视看管。由此想来,这封邮件肯定不安好心。 将视线收回,左吴悄悄将门打开。艾山山带着寄宿着殖民地ai的小玩具出门踩点还没回来,整个兵营房间中只有列维娜一个人。 和上次一样,她依旧跪在沙发上,面朝墙壁,做着那祝福的动作。这次女仆四肢齐全,左吴得以窥见她姿势的全貌。 怎么说呢,像颗稍显拧巴的苍松。 似乎感觉到了左吴的目光,列维娜轻颤睫毛,睁开眼睛,语气淡漠非常:“午安,正在偷窥的老板。非常抱歉,上次说的‘节目’还没准备好,欢迎下次再来。” 左吴咧嘴,无视掉她的轻嘲后开口询问:“还是在倾听这颗星球的声音?” “对,咱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有矛盾,不是吗?” 列维娜点头,收起祈祷的姿势正色:“你们说这颗星球的原生文明只有原子级别的力量,可偏偏就有一个相当厉害的东西被埋在地下。” 女仆起身,将温好的热茶递给左吴:“我想,听听星球的声音或许能给我们一些提示也说不定。” “有什么结果吗?”左吴挠头:“还有星球的声音是什么?” “没有结果,我只能依旧只能听出带着自豪的呢喃,”女仆挑眉:“至于是什么……我想区区人类应该无法理解。抱歉,重申一次,不是在针对你哦,老板。” 左吴叹气,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猛然发觉兵营附近似乎有不速之客接近。 回头,居然是之前那在殖民地星舰当中遇到过的修仙者模样的男人。 男人往兵营中张望一瞬,便收回目光,抱拳:“又见面了,在下白艾斯。和你们一样接受了科研人员护卫任务,日后还望互相照应。” 左吴点头:“你也是执法者?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白艾斯给人的感觉儒雅随和,让左吴升不起什么戒心。只是多看了几眼他背后的青铜短剑。 “无妨,以后就会慢慢熟悉了,”他轻笑:“对了,科研星舰马上要到。它的到来会出现一场奇景,要和我一起瞻望吗?” 奇景? 左吴不动声色的瞥了瞥身后房间中的女仆,又冲白艾斯指指自己的鼻尖:“你是在邀请我?” “没错。” “方便透露下你打算去哪里欣赏这所谓的奇景吗?”左吴期待的搓手。 白艾斯不明所以的歪头:“离这不远处的环形小山。算是龙首潜藏,涡流汇聚之地。简单来说就是空气最为清新,高度也适宜……” 他说完,脸上挂起微笑,转身想要带路。 却没想到左吴把头摇成拨浪鼓:“多谢,但是我拒绝。我还有事,你一个人自己去吧!” 左吴说完便跑回房间中,又拽着列维娜兴冲冲的跑出。与还在原地,依旧保持着转身姿势的白艾斯擦肩而过时,却没看他哪怕一眼。 拉着列维娜的左吴脚步所指,俨然就是白艾斯刚刚所说环形山脉的方向。 …… 太空之中,靠近星系中央那颗碧蓝脉冲星的方位。 空间在缓缓震荡,四维和三维空间融汇交互,宛如漆黑的大海不安的荡起沉静的涟漪。 然后,就是一头巨鲸忽然自这虚无的浪潮中跃起,探头。 深色的流线型科研船自超空间航道中脱出。它是四两拨千斤的针,放远望去,其大小在天文尺度下不过一粒再渺小不过的灰尘。 却借由超空间航道的余威,在震颤着整个星系。 第二十四章 平等 空荡荡的兵营中 艾山山原本开开心心的踩点回来,却发现两人都不在。她的视界中恰逢其时的收到了左吴发来,说他带着列维娜出去玩的消息。 心里有些空落落,她百无聊赖的将载着殖民地ai的玩具甩到沙发上。坐下,杵腮,甚至连灯都忘了开。 唯有外面工程造物的响动还在提醒着她时间正在流失。 过了许久,杵腮的艾山山忽然偏头,冲着装睡的ai嘟囔:“喂,给我讲个笑话,打发下时间吧。” 玩具小球闪烁了一瞬:“星际艺术团创作了一幅名画,名为《落单和独处》,笔触细腻逼真,风景引人入胜。可画上只有左吴和列维娜两个人在原野上极尽欢快的玩耍。” “……那我呢?我在哪里?” ai发出吹口哨的音效:“你当然是在独处!” 随即,它又播放出男男女女哄堂大笑的音效。音效声延绵不绝,持续了好久。其身上红红绿绿的灯光还在烘托着笑话的气氛。 艾山山无言,却是忽然张嘴,根根尖牙比鲨齿还要洁白锋利,它们一齐瞄准了面前的玩具,却更像在瞄准某个正于外面疯玩的男人。 尖牙狠狠咬上,ai马上闭嘴。但深深的印痕还是出现于玩具的外壳上,却也伴着“咯嘣”一声,崩飞了她一颗小小的牙齿。 细细的血流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可艾山山毫不在意,接住断牙,把它藏在一个随身携带的秘密小袋子里——断牙如鲨齿一样能够再生,而这小袋子对海妖族群来说又是和某个相当要紧的习俗有关; 然后,艾山山又学着上次列维娜的样子,抬手把ai甩进了尚且半满的茶杯里。 只是这杯由列维娜准备的茶已经因为放置已久,已经失去温度,满是冰凉,溅出的水滴有些冻人的肌肤。 …… 环形山脉中。 左吴左顾右盼,期望白艾斯没有真的跟过来。 而女仆咂了很久的舌,默念了许久“完了完了”,还推演着反抗的一百种结果。任谁被有糟糕癖好的老板往荒野中拽,心里总会打打退堂鼓的。 好在环形山脉并不远,而且左吴的动作幅度也不算很大。更关键的是,列维娜微妙的觉得左吴似乎没有什么糟糕的恶意。 虽然他东张西望的样子非常像是犯罪嫌疑人动手前的心虚就是了。 左吴似乎已经确信周围安静而没有人烟,开始兴奋的搓手。列维娜吸气,大大的往后退了一步,黑着脸抿嘴: “老板,小女子不才,只是对自裁的方法略有钻研。所以除非您对尸体也有兴趣,否则我认为这次您恐怕没办法尽兴的。” 虽然列维娜对左吴的下限完全没有信心,但这句话其实大半还是调侃。 以她玻璃心的性格,如果真的发觉自己看错了左吴,那自杀前肯定不会有分毫犹豫,更不会说出这种讨饶般的威胁。 “不不不,”左吴摇头,抓抓头发:“只是我听说在这里能看到不错的风景,所以就邀请你过来看看而已。” “……直说啊,”列维娜大大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您按捺不住终于想要动手了。所以,是什么风景?花原还是露天的结晶矿脉之类?” 左吴咧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向天空观望。列维娜不明所以的歪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等了十几分钟。在女仆觉得脖颈肌肉开始发酸,而左吴的表情也开始渐趋窘迫时。 列维娜忽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 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蓝光波长最短,最容易被空气散射。所以,各个星球上的天空其实大都是湛蓝,无非是大气成分有所区别,让那蓝色有深有浅而已。 但星系之内开启的超空间航道改变了一切。 先是天空的正中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黑点。然后,以这黑点为圆心,一圈一圈涟漪在这澄空之上扩散开来。 黑点就是超空间航道,而涟漪是它自高维世界中激起的空间震荡。航道拉进了宇宙空间之间的距离,也记录下了原本路径上本应看到的风景。 最终的最终,映入列维娜眼中的,就是笼罩了天际的涟漪之下,似乎淹没着无数世界交叠重合的影子。 千万种族千万文化以及它们的千万岁月,像是被一齐塞进了榨汁机里,又混合搅拌出种种光怪陆离的颜色。 列维娜揉着眼睛,心中竟然莫名涌起一股戚戚:“老板,你说这颜色里,会不会有我家乡的一部分构成?” 左吴抱着双手,摇头:“难说。超空间航道是途径各个恒星系间的通道。所以,文明占据的恒星系越多,那它在这抹色彩中占据的比重就越大,如果你的家乡……” 左吴接下来的话,列维娜没有听进去,只是陷入了一股消沉当中。自己的家乡别说是占据其他星系,就连自己的母星还未被外人直接入侵,也全是仰仗帝联研究的目的而已。 这不对。 为什么初丹星会沉沦?为什么自己的族群不是那六百万分之一?为什么这超空间航道开启的奇景从未在自己的家乡上空展现? 而身为精灵那与生俱来的骄傲……究竟又算是什么呢? 列维娜还在思索,却发觉左吴拍了下她的肩膀。面前的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左吴百思不得其解。 列维娜愣愣,忽然弯了下嘴角:“不,我很感谢你,老板。说起来,即将到来的假科研舰在地面上也能看得到吗?” “或许很难,”左吴回忆着之前和艾山山讨论计划的种种细节:“如果你不怕眼睛疼,就盯着太阳看,大概会有收获。” …… 超空间航道的出入口之所以会在恒星附近,是因为附近有某种大质量的物体是开启它的条件之一。 太空之中,左吴和列维娜看到的那个黑色小点,其实是一片直径约数十万公里的,三维与四维空间交锋的战场。 黑色的星舰如同逃难般自这战场中脱出,其金瓷外壳焦黑而风尘仆仆,似乎是这突如其来的航程让它有些不堪重负。 而星舰运输之所以效率显得有些低下,原因之一就是在于它从超空间航道脱出时还必须花费大力气在星舰当中做减速运动。 只是这次,身份虚假的科研舰船需要赶时间。自航道中冲出后,也不管猛然的减速会造成它本身的损坏; 科研船绕着那颗湛蓝的太阳,以恒星的引力为辅助勉强减速。其剥落的外壳如果没有落入太阳,或许会在今后成为星系中不安分的小行星。 很快,三分之二的燃料因为用作减速反推而消耗殆尽,隶属于“科技猎人”的科研船终于将自身的速度减小道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又压榨着已经不堪重负的引擎,终于泊入殖民星的近地轨道。 …… 地面上。 虽然有大气层的遮掩和“涟漪”的干扰,但左吴和列维娜已经能勉强看清星舰数次出现在上空,又最终停泊在了矿坑的正上方。 它的运动轨迹上,损坏剥落的部件依旧在惯性的影响下围绕着近地轨道高速运动。 左吴比比划划:“好大的造物!如果我们真把它抢到手,是不是应该想想给它取个新名字了?” 列维娜挑眉:“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咱们离开这里后不是还要将事态上报给帝联吗?到时候老爷们会不会让你把缴获的星舰充公?” “我只是想着取名,你都想着上缴充公了,”左吴苦起一张脸,摇摇头:“列维娜,你好像想的比我还要远得多呐。” 两人正在调笑。 星舰之上,一道温和的光柱下射,直直穿入矿坑正中。 …… 光柱是一道重力电梯,星舰上的人直接搭乘着它便直接落向地面。也不管他们的身体会不会因为所处环境的剧变出现难堪的生理反应。 白艾斯等候已久,光柱的尾端正好落在他的跟前。 十几分钟后,“咚”的一声。 数十名研究者横七竖八的坠地,其中一个甚至磕到了白艾斯的脚尖。 白艾斯无言,磕到他脚的正是这群研究者的首席。其包裹在白色机甲下的身躯说不出的娇小。 片刻后,首席猛然抬头。防护面具下的声音清脆婉转,只是有些方言口音:“古老星门呢?咱们直接开始罢!” 白艾斯皱眉:“不用做些准备?” “做甚准备?”首席爬起,全身的骨骼吱吱嘎嘎: “帝联下次例行联络会在十天后到来,到时候恁篡夺了一颗殖民星、还是机驭团叛兵,以及咱们是科技猎人的事会立马露馅,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拿出成果!” “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你见过什么研究不是以几年几十年作为单位的?” 首席踮着脚尖怒吼:“十天,我们能做的只有直接激活这古老星门!然后往里面扔些个探测器,囫囵记录下信息后就直接跑路!然后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研究!” “是不是太冒险了?”白艾斯的眉头越皱越深:“如果星门对面的危险确实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怎么办?” 他还以为面前的科技猎人会有些保险的手段来着。 “有问题?俺不是说了,就直接跑路哇!” 娇小的首席抱手,防护面具下的脸转向身后的光柱:“所以我会留着这重力电梯,科研船也不会熄火,更不会关闭超空间通道。出事的话,就是比拼速度和脚程的时候嘞!” 然后,首席仰头:“对嘞,你说这星门是靠血脉作为秘钥才觉醒的?” “对,某位精灵的肢体。” “才是肢体?那怎么够!”首席双手挠向头顶,显得尤为抓狂: “赶时间,我们是在赶时间!心,肝,脑,肺,血!灵能波动丰富的器官和组织给我一起用起来!用起来嘞!啊!你不会告诉我精灵已经死掉了罢!” “……不,精灵好端端的,就在上面活着,” 白艾斯摇摇头:“只是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就是在你们眼中,一个人是完整的有价值,还是拆开来更有价值?” 首席听罢,轻轻转身,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恁还问俺?对你们这些求道者来说,肯定是拆开更好罢。妖丹,妖骨,哪个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白艾斯微微眯眼:“的确,但这无关好坏。我夺了他们的肉身,自然也要承担他们的因果。” “可恁一路走来,该是享用了不少天材地宝罢?”首席似乎是在笑:“它们所有的因果恁都想承担?” “是又如何?”白艾斯轻巧耸肩。 “哎呀,这是何等傲慢的想法,俺真的好喜欢!”首席捧腹,银铃的声音露着欣赏和开心:“可惜只是喜欢,俺还是喜欢活得更轻松一些。” “因为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戮,所以活得轻松吗?”白艾斯问。 “看恁这话,着实不妥,”首席迈步往古老星门那里走去: “俺只是一届普普通通的平权主义者罢了。万物生而平等,如是而已。生命不因拥有智能就高贵,也不因结构简单就低贱。” “在科学面前,利用细菌当材料得出的成果,和利用智能生物当材料得出的成果可是同等重要,” 娇小的首席抬头昂扬:“与之相对,任何实验材料,我都会抱有同等的敬意!” 第二十五章 上门 这几天,左吴、艾山山、列维娜还有真正的ai并没有闲着。 他们一直在矿坑附近踩点,在讨论劫持首席,继而抢走科研星舰的可能性。ai表现的尤为热情,缴获敌舰大概是它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了。 是三个臭皮匠凑一起,会让互相让对方充满自信的缘故?他们越商量越觉得这看似异想天开的方案有成功的可能。 首先,通往星舰的重力电梯和太空中的超空间航道都没有关闭。只要把那首席绑了然后一走了之,恐怕没人能追得上他们的尾气。 还有,就是假科研船的驾驶问题。原本左吴还担心艾山山一个人恐怕力有未逮,但殖民地ai自告奋勇。它可以管理好一颗星球,那辅助驾驶一艘星舰自然不在话下。 空旷的兵营中,狭小的密闭房间,三人加一个玩具小球围城了一圈。 左吴双手交叉在唇前:“最近我一直在观察,就是这里的安保力量确实很薄弱。我们这个片区除我们之外就两组执法者。一组是咱们熟悉的牛头人带领的,已经安排好了。无论咱们做啥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的生命险是经由我们手上生效的,某种意义上牛头人算是欠我们一条命。” 左吴说完,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伴。 艾山山抱着手不置可否的冷哼;立在一边的列维娜瞥了一眼自己的女主人,接下了原本应该她往下的话茬: “不是还有个白艾斯吗?” 左吴耸肩,看向殖民地ai。 玩具小球随即飞速闪烁,“哔哔”的声音急促又充满厌恶:“我没和你们说过吗?他大概就是罪魁祸首!咱们这里压根就特么没有叫‘白艾斯’的!我一被篡位他就出现了,还有比这更可恶的巧合吗?!” 喋喋不休的小玩具开始语言丰富的谩骂,可很快就撞上了满腹邪火的艾山山: “我忍你很久了,给我直接说重点!比如那什么白艾斯的具体身份和能力!” 她抓起ai的玩具身体,又露出绝不愿轻易示人的尖牙:“开什么玩笑?你该不是觉得一旦说出具体情报,我们就会开始打起退堂鼓吧!?” ai沉默,它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一边无所事事的左吴恍然大悟,身怀眷顾的他最近有些懒散,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问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是这么基础的问题。 沉默几秒,似乎是想ai终于决定和盘托出:“白艾斯大概率是机驭团的叛兵,还是单独配发了一台造物的那种,噢,他的造物也跟着一起来了。” “……嘶。”艾山山抽了一口冷气,转头想和左吴一起检讨他们俩粗心的疏忽,但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将脸别了回去。 左吴终于疑惑的歪头:“艾山山,你好像一直不高兴?” “……”艾山山连眼神都别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盖过玩具小球内部的机械摩擦音:“……闭嘴!” 左吴歪头,随即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在埋怨之前你一个人在兵营里落了单?下次不会了。我们出去玩时一定会把你也叫上……” 艾山山的耳朵因为几个字眼动了动:“你们”?“也把我叫上”? 他的话音未落。 被戳中心事的海妖开始莫名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她朝左吴直直扑去。这次艾山山动了真格,反正连灭星武器都奈何不了他,自己的手又能算得上什么? 却没想到。 她的指甲接触到了左吴的脸颊,比印象中还要柔软。指甲轻易下陷,又撕裂了左吴脸上的皮肤。 转瞬之间,他脸上五道伤口血流如注。 艾山山愣住,如触电一般将手弹起,碧蓝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在干什么?你的‘吸收’呢?” 左吴龇牙咧嘴的表情很快平复,似乎是用重新开启的吸收吸掉了身体上的痛苦: “我开启‘吸收’的时候,会感觉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没法影响我,就像我一个人扔下世界自己走了一样。而我刚刚才说的,以后怎么也会把你也叫上,” 他抓抓脑袋,觉得说话有些漏风,思索以后是不是可以储存一些自身的愈合能力,嘴里不停的接下去: “艾山山,你以前也说过,就是朝我头上扔纸团的时候我如果没反应的话会让你生气,这次就是检讨。” “总之,以后我大概不会对你的小动作开启吸收的。万一是你想提醒我什么事我没感觉到,那可不太好。” 左吴说完,有些忐忑。就像刚刚交上答卷的学生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否令考官满意。 “你个……白痴!”被当作考官的艾山山轻叱,又深深吸气,才恶狠狠的接上:“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只是同事!而同事是这个世上最不牢靠的关系!我想害你可太容易了,别觉得是什么小动作就可以不在意!” 说完,海妖仍旧气鼓鼓的指着左吴数落;而列维娜却悄悄冲左吴点头,她老板的这一关算是过了。又瞅准机会,将自己用来接上肢体的喷雾递给艾山山。 反正列维娜最近已经发现喷雾不贵,而且自己其余的手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现在拿出来怎么也不算亏。 艾山山接过,感激的朝女仆点头,又一边抱怨一边给左吴脸上的伤口涂抹喷雾。心中对列维娜大为改观。 ……三人的关系好像互相间都有所改善。 左吴在欣赏着海妖嘴上抱怨但眼里却心疼的不行的表情时,稍微感慨。如果这是自己有意为之该多好?可惜他也发现了自己不是这么算无遗策的人。 …… 比平时用了稍多一些的药量,左吴脸上的伤口终于弥合。艾山山擦擦额角的汗,松了口气。却恍然将药瓶往桌上一摔: “不对,我们要说的是对手来自机驭团的事!那可是机驭团!我们真的要在机驭团面前去抢科研船吗?!” ai急切的闪了闪:“一个普通逃兵而已,你们别想多啦!我的服役时间超过500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们还是太年轻太普通……” 列维娜顺手把它扔进水杯里,又被艾山山捞了出来:“御者驾驶着造物和没驾驶造物是两个概念,你说白艾斯把他的造物带来了,放在哪里?” “大概率在我的主脑室,”ai笃定: “问题在于我不清楚白艾斯接手我的权限时,把这颗星球掌握到了什么地步。否则,我会建议你们不择手段的攻击白艾斯。若能逼迫他将造物召回,或许我就有机会重掌这颗星球了。” ai说这话时有些小小的心虚。 “这也是备选方案,”左吴点头,看向海妖:“艾山山,你会驾驶机驭团的造物吗?” 艾山山哭笑不得:“你不会连他的造物都想抢吧……你真想抢?你真想抢!” “想想又没什么,”左吴轻巧耸肩:“反正目前露出水面,又值得关注的敌人就白艾斯一个。就由我去盯住他,试探他。艾山山,列维娜。你们俩就想办法去接近首席,有机会行动前通知我就行。” 列维娜讶然:“全部交给我俩,老板你不过问?” “我刚刚发现我不是这么算无遗策的人,你们来执行或许更好……” …… 他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 左吴忽然沉默,连带着艾山山也一起勃然色变。 连着三人的视界,海妖悄悄安在兵营附近的监控之中,古装的白艾斯缓缓走来。踢起的空气如同锋锐的刀刃。 左吴咧嘴,缓缓起身:“霸气外露,来者不善呐。列维娜,” 女仆应声,左吴继续:“准备一杯热茶,要看上去普通一点的,然后加进最厉害的毒药。如果他决定‘先礼后兵’,恐怕能派得上用场。” “艾山山,准备好你的动力甲。之后是要跑还是要追,都得靠你。” 海妖白着脸点头。 左吴最后看向玩具小球:“帝联的数据库里有提过怎么对付求道者吗?” “小心他的手势,他的口诀,他的剑,还有可能存在的‘法宝’,”小球闪烁:“有什么本大人能做的?” “……好好装死,你的存在是我们最起码的底牌,可千万不要暴露。” 左吴咧嘴,视界之中,白艾斯已经缓缓走到了兵营门口。 他缓缓冲监控隐藏的地方抱拳行礼 第二十六章 囚禁 白艾斯并不忐忑。 异星的风景虽然迥异,但他的印象中,自己地大物博的家乡还有更加光怪陆离的情境。他在那里既斩杀过不死的尸蛟,也降服过九尾的狐仙,更漂亮的克服过先辈留下的种种刁难般的试炼。 而来到帝联,加入机驭团后。 其余新兵做不到的训练自己可以轻松完成;会将人逼疯的手术亦在自己身上所展现的效果也无比优良。 所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是这样。但白艾斯相信自己一定是立在“天”最面前的那个之一。 比自己更加天赋异禀的家伙或许有,却也只可能是那些虚空中古老又根本无可理解的存在吧。 这不是什么自大,而是决定向天问道的人所必备的自信。“道”是至极的真理,能掌握它的自己也该是天骄中的天骄! 何况,白艾斯要去的兵营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所以,他甫一发觉了外面加装的监控,也只是坦荡的冲隐蔽探头轻轻抱拳而已。 这是他一以贯之的自信。如同一往无前无可躲避的狂风,已经将无数高不可攀的山峰削成了细碎的沙子,太多太多次。 但这次他的自信却微微一滞。 仿佛掐着时间,兵营的金属大门缓缓滑开。白艾斯下意识的想摸向背后的青铜剑柄,却用自己的理智止住了这种冲动。 门后的人正是左吴,白艾斯又一次打量起这个有数面之缘的执法者。 ……并笃定他一定不单单只是一个执法者: 不像现在的大多数人,左吴身上没有丝毫混血或者改造的痕迹。黑发,黑眸,无法通过皮肤估计年龄,只能以此他所传承的大概是帝联人类中最为原初的那条血脉。 在帝联保守思潮日益泛滥的当下,大家都在猜测下一步抬头的会不会是阴魂不散的种族主义。也因此,纯净的血脉开始受到追捧。若左吴任意居住在一颗都市行星之中,那上门重金求子的人恐怕会络绎不绝吧。 除此之外,他简直普通的令人难以置信。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左吴的眸子:比一般的漆黑还要深邃,简直像里面各藏了一个黑洞。 这两个黑洞吞噬着一切,比如光线,以及白艾斯走出的自信的风,甚至还吸走了左吴自己脸上任何能被称作特征的东西。 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求道者挑起眉头,在思索到底是左吴身上的什么引起了自己这么大的警惕。 而左吴同样感受到了白艾斯微妙的视线,有些不解他眼神的含义,思索片刻,稍显尴尬的挠挠黑发: “那个,白先生,抱歉。上次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你也知道,出去玩还是和女孩子一起更有趣些。” 白艾斯点头:“和列维娜?” “……我好像还没有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话音落尽左吴的耳中,让他悚然一惊,白艾斯是来找列维娜的?为什么?是来调查食品安全? 怎么可能! 他想起自家女仆对那坑洞下方的东西有所感知,难道矿坑中的东西本来就和列维娜有关系?左吴稍微回头。列维娜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准备好了一杯看似普通,却必定藏着杀机的热茶。 白艾斯的头也跟着左吴偏了一个弧度:“方便让我进去吗?” 说完,那求道者的脚步便想往兵营中走,却因左吴狠拍门框而阻止。白艾斯沉默转头,却依然无法从左吴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尽管这种眼神和他的动作根本不相称。 然后。 白艾斯忽的笑起:“左先生,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的女仆,我有兴趣。听说您也是从商店里将她购置而得?老实说,经我调查,她的来源并不合法,不过我目前也没有向殖民地ai举报的打算,” “不知,是什么样的价码才能让您将她割爱于我?” 杀人夺宝乃下下之策。求道者的一举一动都会沾染因果业报。如不管不顾逐渐累积,可能会形成一股无法轻易压服的劫数。 此时。 列维娜在兵营中放下了茶杯,清脆的响声传至左吴耳中。左吴不需要看,也知道她面纱后的眼睛正直直看着自己的背影。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犹豫。左吴刚想拒绝,却听见列维娜似乎端着茶杯往这边走来: “这位……对我有兴趣的白先生?真是诚惶诚恐。只是小女子虽然只是一介女仆,可还算有一些追求。比如我的老板,” 列维娜妙目瞥向左吴:“初次与老板见面时,我煮了会让他难堪的热茶,虽然老板皱着眉头又抱怨个没完,但他还是一口喝下;之后还答应了帮我寻找手脚,只是说现在也没有找齐。” 她晃晃手中的茶杯:“这品茶多是一件美事,不知这位白先生有没有这样的气度?” 左吴愣愣,列维娜尚且站在离他一臂范围内。 白艾斯坦然耸肩,却忽的笑起:“精灵,你的话语诱导意味好重。是杯中之物有毒?不过,也罢!既然是你的邀请,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 列维娜面纱后的脸看不清表情,她看着白艾斯接过茶杯,想也不想的将剧毒的饮品一饮而尽。 白艾斯咂巴了下嘴:“……有意思。七步果,灵基氰钴胺,还有六芒纳米咒。这是某些老兵的手法。你和帝联的退伍军人呆过?” 列维娜抿嘴,悄悄抬手抓住左吴衣摆。 白艾斯不解的摇摇头:“只是我没想通,为什么是你们先动手,下毒?不过这样也好。我不用再多承担主动袭杀的业报了。” 左吴一直盯着白艾斯的手,看见他捏了一个决。 寒光瞬闪。左吴终于反应过来,抬手轻飘飘的往求道者身上拍去。这动作如此没有气势,白艾斯甚至能好整以暇的算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只能堪堪打碎一个鸡蛋,让他根本不想闪躲。 确实没躲,其背部的青铜剑抵到了左吴的咽喉之上。 然后,是左吴和白艾斯的对眼发懵。 左吴是在震惊他压根就没看到青铜剑的动作,其轨迹宛若瞬移,根本无法捕捉。 而白艾斯却是不解自己的剑为何无法向前。他抬手,握住剑柄。能移山填海的力量瞬间灌注,却连左吴的脚跟也无法推动。 左吴松了一口气,收起震惊:“列维娜,这里没事了。你去找艾山山,一起去地下!我再慢慢想办法。” “……好。” 列维娜后退,小跑离开。白艾斯面色寒冷,丹田下沉! 可以掀翻山岳的手臂重重一挑! 却挑不动。 就连牛顿第三定律似乎业以失效——这么大的力量施作,白艾斯脚下的大地本该被踩碎深陷。 可现在,地面安安静静,仿佛自己投注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像……被可怖的黑洞吸收了一样。 看着左吴没有光芒射出的眸子,有冷汗自白艾斯额角滑落。自己的道术呢?与古画晴空的联系呢? 都是如同针尖落入大海,再无丝毫音讯。 而此时,全副武装的艾山山终于自她房间中跑出,看见白艾斯,眼中冰冷发寒。武器开启,抬手瞄准这求道者的太阳穴。 白艾斯轻轻呼气,脸色发白,却还是长舒一口气,笑起:“唉,栽在这里,这就是我的业报?左吴,你果然不只是执法者。” 左吴没说话,艾山山手甲闪烁,白艾斯原本已经闭上双眼,却许久都没等来接下来的命运。 他略感疑惑的将眼睛睁开,看见艾山山手甲所指的方向,墙壁已如过期豆腐一样碎裂,融化。可射程之内的自己和左吴却没有分毫异常。 海妖甚至在尝试用拳头“咣咣”敲击白艾斯的太阳穴。可后者同样没有丝毫感觉。 左吴只能叹气:“艾山山,住手。我的吸收会把一切都吸走,也包括外界的攻击,现在我就连视界的消息都发不出去──不能解开的,白先生的力气真是前所未见的大。” “你们两个直接下去,去找下面的首席!我就在这和白先生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 白艾斯愣了一下。她们俩去找首席?自觉的? 他缓缓耸了下肩膀:“好啊,把酒话桑麻。我也确实有些事要和左先生你谈一谈。” 第二十七章 猎人 研究的难度视手法的区别,会有快有慢。 譬如古代的陵墓;不管不顾的直接将封土掀开,理所当然要比仔仔细细的发掘要快上千百倍。只是前者所带来更多的是破坏。 所以,所谓的科技猎人更像是一伙魔愣的盗墓贼。说他们魔愣,是因为他们很少很少将文明的遗物直接售卖,某种意义上比某个贪财的海妖要好。 他们所追求的确确实实是还原和追溯远古时代的科技风貌而已。这在某种意义上简单又纯粹的目标也真的吸引了一批各个星球上的能人。 至于科技猎人在“考古”时所造成的破坏? 或许有些爱好者会觉得心痛,但帝联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种种迹象表明文明遗迹并不是那么珍贵。而且,和那个牛头人执法者说的类似,这些坟墓与现在的帝联既无文化传承,也无血脉关联。 已经没有后人存在的遗迹,和普通的土堆又有什么区别? 存在才是一切。你会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塑料梳子而感到钻心的痛苦吗?即使那塑料梳子是陌生人唯一的遗物? 更何况,这些盗墓贼的行动有时会在无人行星催生出新的定居点,相当于给帝联免费打工的拓荒者,何等实惠? 科技猎人被列为非法组织的原因,除了里面魔愣的能人很多外,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他们不向帝联交税而已。 不变卖挖出的古物,让科技猎人平日就过得紧巴巴。组织内部的预算有时还需要成员自己慷慨解囊,又哪来的盈余去应付帝联贪心的征敛? 因为身份非法,首席已经习惯了手脚勤快的工作。 不如说其配置小组的指导思想,就是在最快速度下将遗迹的壳剥开,又囫囵吞枣般将数据搜集齐。 首席已经使唤着属下布置好计算机,在古老星门面前坐了许久。星门周边同样有数万块金属板之类的设备已被安放完成。 金属板内部每个原子都被精密的蚀刻过。接下来,它们将与同步位于矿坑上方的科研舰船——确切的说是科研船的超空间引擎展开奇妙的共振,就像在地面和太空之间拉起了一根长长的弦。 这大概是“弦理论”的粗浅应用。 众所周知,基本粒子的构成是其中的“弦”在高维空间中震动的结果,弦不同频率的震动在世界上所表现出的就是不同的物质。 环绕星门的金属板和太空中的超空间引擎一起,将这里布置成了一台简陋的弦打印机。首席能借此制作周围环境的等比例复制体,等跑路之后再细细研究。 而且,更妙的是这种方法能将星门附近的引力信息都记录完全。“引力”是超空间航道出入口的标识特征,而弦理论正好是将“引力”整合在内的学说! 日后,首席完全可以根据这些数据,再重现出一个完全相同的星门!不止是功能一样,就连所通向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只要现在把它启动一次就行,一次!首席挥起了手。 与之前精密操作的画风迥异,工程造物们开始粗狂的搅拌它们所收集的无数肢体。 这些血肉来自深空之中的不同种族,首席已经根据列维娜的残肢将它们改造过。 血脉是天然的秘钥,遗传信息和灵能波动单独拆出来很容易复制,但合在一起的那种和谐却无法轻易复现。 首席只能将海量的肢体一部分用来复制遗传信息,另一部分用来复制灵能波动。然后混在一起猛烈搅拌,如同碰运气般期望捞到正确的搭配方式。 即便防护服可以过滤空气,首席的属下仍然被那股血腥气熏得发晕。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小心翼翼开口:“教授,咱们这样做得花多长时间?” 首席掰掰防护服下的手指:“俺估计,如果没有精灵,期望时间大概在七千五百小时左右罢!撞大运的事,或许还太乐观了。” 属下苦起脸:“可我们不是只有几天的时间吗?七千五百小时……” “俺说了,只是没有精灵的情况下,”首席抱手,短短的双脚摇摇晃晃:“白艾斯应该已经要把精灵绑下来了罢,俺们等着就行!” 首席抱手嘟囔,觉得白艾斯总是喜欢浪费时间。若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该多好? 数天时间给自己就能搭建出完美的实验场地,那白艾斯去抓一个精灵怎么也不该耗费超过10分钟! 却在这时,首席的视界中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 发送者是还顶替着殖民地ai的古画晴空,其被设定出的优雅声音带上了一抹惶急:“猎人首席,白艾斯大人失联了。” 首席愣愣:“不可能,你们不是做过灵魂交融的手术嘛!失联?除非白艾斯突然飞升到亚空间里去了吧?呀……小画,别急!俺,俺马上给恁想办法!” 失去与御者联络的造物显然有些六神无主,若它不管不顾丢下操控殖民地的任务执意前来寻找白艾斯的踪迹,那殖民地的失控或许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殖民星还有官僚阶层,他们现在毫无异动全靠古画晴空的蒙蔽。 首席扶额,环视一周。伙计们居然人人在忙,自己是唯一清闲的那个。是地位的原因? 她只能嘟嘟囔囔,准备乘上一直没有关闭的重力电梯。在高处探查应该没什么危险。何况自己防护服外的动力装甲可是高档货色。 重力电梯是个碧蓝的光柱,踏在光柱之内,无论是上升还是下降都可以随心所欲。只是它的通路时常被工程造物们遮挡,它们掀起的风沙以及顾虑自己的设备也让自己的动力甲难以发挥。 只要离开这个矿坑就好。 首席悠哉的想着,却忽然注意到视界当中传来警报。 重力电梯里居然有入侵者,数量两个,正以相当的敏捷快速接近。 …… 左吴和白艾斯终于艰难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他们坐下了,坐在兵营门口。 求道者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左吴心惊肉跳。所以他将白艾斯每个动作的力量都吸收殆尽。 白艾斯无奈摇头:“不至于。你难道想让我们两个在这吹一整天的风?” “有什么不好?太热太冷的温度我都吸收了,又不会感冒。” “你是在等待二位女士自矿坑里上来吧,祝她们好运,”白艾斯偏头:“只是,她们上来后,你又想做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没人能把我们搬走吧。” 左吴咧嘴,一时之间真的没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只是有几个稍显疯狂的灵感闪过脑海。 …… 列维娜不愿与除同族以外的任何人有肢体接触,根植她血脉的思想钢印在让她认为自己的族群最为高贵时,也让她觉得其余种族确实丑的令人发指。 尽管这种自信已经被渐渐碾得七零八落。 她在艾山山的怀抱中飞速下降,并在心中感叹海妖的技术真是神乎其技。 风沙碎石乃至工程造物都无法阻挡她们片刻,艾山山总能找到最快的路径,有时在障碍旁边滑过,间距只有堪堪几个厘米。 ……自己也能做到吗?没有面具的情况下,使用动力装甲之类如臂使指。需要训练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都追不上? 自信被打破后,会有强烈的自卑填补空白。就如刚被打断脊梁还没找到出路的文明古国,说不出的自怨自艾。 列维娜低头,在风沙与工程造物的间隙中下望,古老星门就在下方。它在沉睡。 却也在呼唤? 呼唤谁? 女仆被机械义肢替换的部分,尖锐的幻肢痛再次发作,这回,是向全身扩散! …… 艾山山并不像表面这么轻松。 她犯下了失误,被侦测到了! 转瞬之间,其视界被警告填满。无数武器已经锁定她们俩入侵者,如同在海浪中将被轻易吞没的叶子。 第二十八章 两败俱伤 兵贵神速。 艾山山在下落,其动力装甲的头盔中,被她自己捣鼓过的软件闪过繁复的数据。各个窗口间的字体甚至没有统一,让人眼花缭乱。 但信息眼花缭乱的闪动有时会给人一种情况尽在掌握的感觉,而她就是能在这种感觉中冷静下来的人。 尤其是抱着列维娜,却犯下让她们被侦测到的失误后,艾山山那被白艾斯突然找上门来而产生的慌乱业已消失无踪,让她能更冷静的思考现在的处境。 ……该不是和左吴相处日久,让自己膨胀了罢?艾山山愁苦的想。 让自己带着一个拖油瓶女仆,几乎是单兵突入地下去挟持人质。左吴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从没考虑过不是所有人都是被某种存在眷顾的宠儿。 她们还在下落,腰后的推进器已经加速至设定的极限。 艾山山的脚触擦到了重力电梯,这是让她们在这个高度就被发现的根源。海妖已经能看到昏暗的深渊中无数星点闪烁,那是工程造物们接到警报后往上探查的目光。 它们可以侦测地形的声呐只要换个用法,同样会是武器最为明亮的眼睛。 ……要更努力一些呀! 鬼使神差般,艾山山望了一眼怀中的精灵。 之前左吴特意求自己给她打印了一颗女仆装的胶囊,穿在她身上,确实楚楚动人。 如果自己像个真正的海妖,遵循传统把她弄丢了,左吴会不会生气?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 艾山山叹气,视界中的软件转瞬间便破解了腰部推进器的极限,超频开始。 自深渊的地下,流弹搅动空气,拖曳出长长的尾部轨迹,弹头又燃烧至赤红。如同颗颗倒飞的流星。 还有工程造物们打碎上抛的石块。 “抓紧了,列维娜,你掉下去我可不管。” 海妖喃喃,继续向下。有意思,电能联盟操控的工程造物在投掷石块,是因为它们没装配武器,对吗? 那这密集的弹幕是谁发射的? …… 左吴还拉着白艾斯的肩膀和他相视而坐,并还是没想到之后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求道者。 总不能永远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吧? 对了,吸收,还是得从吸收上想主意。左吴的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虽然自己吸收固体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用上自己的毅力,没准能行! 白艾斯偏了下头:“……你的眼神像是想吃人一样。” “好像差不多?”左吴用空出来的手抓抓头发:“一直抓着你的肩膀不太好,让我换到你胸口那里怎么样?” 只是把手换到胸口那里更接近白艾斯的心脏,没别的意思。 “恕我拒绝,”白艾斯苦笑:“说起来,你就这么放心只把两位女士派到地下?” 左吴耸肩:“那又如何?又不会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 兵营前方,无数飞弹裹挟着砂石自矿坑中飞出,又在超过了最大射程后纷纷引爆,蘑菇云冲天,附近下起了砂石雨。 紧接着,坑内响声隆隆,还伴随着阵阵坍塌的声音。 其中的震动甚至传导到了左吴脚下,震起他面前的几颗石子。 白艾斯耸肩:“你还这么放心吗?” 左吴皱眉,吸收白艾斯与外界联络信号的代价就是他自己也无法联络两位女士。 他面前的求道者适时抱手:“我们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有什么完全可以好好商量,说不定还能有合作的路子?” 左吴只是咧了下嘴,又调整了下坐着的姿势。 …… 硝烟,砂石,还有灼热的光影。 躲在艾山山动力甲内的ai愤恨没找到机会将自己多复制几份,在飞弹之雨中玩命翻飞简直和发疯没什么两样! 又是一阵弹雨。 ai的算法已经模拟出艾山山和列维娜将近400多种惨烈的下场,综合海妖腰后喷射器的性能,这次还能安然躲过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点三! 希望程式也有下辈子,ai安详的闭上眼睛。 ……却只是在下一瞬间用它的玩具传感器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擦身而过。 ai睁眼,百分之一点三的奇迹轻描淡写的发生。它甚至看见艾山山如同炫技的滑雪手一样,在超机动时还好整以暇的摸了下飞弹的外壳。 咦? ai再度卡壳。 据说,在这人类的方方面面都被人工智能大幅赶超的当下,帝联机驭团仍然固执的保留真人御主的原因,是因为人脑仍有一些人工智能无法理解的功能。 不是说什么百分之九十未开发的部分,那是千年前就被辟谣的谬论。ai无法理解的事物之一是人脑的“混沌计算”,换个通俗一点的词语,就是“直觉”。 这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就像选取一个随机数,但人类在运用直觉这方面就是有惊人的正确率。 譬如与人工智能对弈的棋手在极大劣势时,下出了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的精妙一步。虽然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但仍然打乱了ai的步调,将棋局往后拖延了数百手。 星海时代的战争中,人工智能之间往往不分胜负。有时就是人类的直觉才是压在天平上的沉重稻草。 而机驭团甚至有一套训练直觉的课程。当然,白艾斯这样带艺参军的没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否则他也不会轻易被左吴抓住。 但是! 运用直觉那是机驭团这个层面的事!普通人这样做和瞎猜有什么区别?!ai在内心咆哮,艾山山可是已经重复了这种堪称奇迹的操作几十上百次! 咦?除非? 寄宿于玩具小球中的ai还没有得出结论,艾山山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冷笑。 她的视界闪烁,似乎是在闪躲炮弹时还一直在联系某人。不是左吴,也不是ai这个前任上司,会是谁?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闪躲,这一轮弹雨袭来时艾山山显得相当游刃有余。她的眼珠还在不住扫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ai纳闷,直到它和艾山山一起发现有几枚飞弹没有指向他们,却是飞反了方向,往矿坑深处落去。 艾山山马上调动推进器,前去追逐那几颗导弹!ai也反应过来了,飞弹不是去错了方向,而是某人给他们提供的指引射击! 工程造物们没有使用武器的权限,顶替ai的古画晴空将大多精力用在了裱糊殖民地的情况上,那操控飞弹的也只会有一伙人了—— 就是左吴他们所熟悉的牛头人执法者和他的下属们! 阻碍的攻击停止,艾山山畅通无阻。在飞弹的引导下,她于矿坑底部之上约八百米的小型平台上看到了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 为首的娇小身影似乎是在因入侵者的事痛骂负责安保的执法者们,其个子虽小,却气势十足。即使还在高空以及有飞弹的噪声干扰,艾山山好像仍能听见首席火辣辣的斥责。 飞弹接近。 首席指着执法者们的笔直手指稍稍弯曲了一点,她疑惑抬头。 艾山山乘着飞弹的掩护全速冲下! 小小的爆炸发生。 但这规模相比今日矿坑中的动静,好像确实不值一提。 …… ai很难形容艾山山与首席的战斗过程。 其场面介于女孩互相扯头发和高手对决之间,视观察者的眼界而改变。 最后的结果就是,尽管艾山山有着偷袭之利和借着导弹威能的优势,却仍然没法弥补她和首席间的装备差距。 在最后一回合,艾山山扯掉了首席装甲上的主要能源,又砸裂了她的头盔,却没按住首席最后逃脱的挣扎。 脱力的海妖无助的半跪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首席启动备用电池,即将越上那湛蓝的重力电梯。列维娜被抛在一旁,忍受着愈发严重的幻痛,根本无法帮忙。 首席差点笑出声,袭击者就这两人的话,不堪一击呀! 但首席,马上僵住,迎来了并不算出乎她意料的背叛。 是那牛头人执法者,在最后一刻摘了桃子。轻易捞起装备受损的首席,又让手下刚被首席痛骂的伙计们将武器隐隐对准了艾山山。 牛头人擦擦鼻子:“33233,我是欠老左一个很大的人情,但也不是让我做什么都行的,你们在干什么?想造反?” 其语气半是戏谑,之后是翻脸还是真的成一句玩笑话,都可以自然衔接。 他说的人情是左吴成了他生命险见证人的事,这个人情可大可小,全看如何利用。 而牛头人捞起首席的姿态同样恭敬,也没正式和艾山山撕破脸。之后无论如何,都有台阶可下。牛头人现在是掌握了局势的人。 “呸,”艾山山啐了一口,吐出一团血沫:“屁的造反,你手上的人,连同现在的殖民地ai才是假冒的!不信?你问它!” 海妖不由分说将ai甩出。玩具闪烁,它毕竟是真货,还没拉胯到面对面都无法向它亲自聘用的执法者证明身份的地步。 牛头人惊讶至极:“什么?这这这……我抓住的是……才是反贼?咦?” 他剥开首席的防护面具,惊讶更深了一层:“是个小女孩?” 艾山山本来松了一口气,收起ai,却眼角一跳。许久未用的直觉今天确实灵敏非常,让她不知为何,再度举起刚刚完成冷却的手甲。 被牛头人抓住的首席忽然冷笑:“研究表明大多数人会对人形的雌性幼崽心慈手软,这果然是真滴!逃逸,启动!” 自首席的眉心处忽然开出一道缝,灼热的引擎在其颅内喷发,顶着其自己的头盖骨冲出,其力道之大,宛如实心炮弹! 只是心慈手软了片刻的牛头人转瞬间便被削飞了一半脖颈!血流喷出数米高,头盖骨和装着引擎的大脑借此为掩护想逃! 却撞上了艾山山准备已久的手甲。 头盖骨和牛头人一同倒下,艾山山咂舌,去捡。可已经闻到一股焦糊味道。 一直在旁边忍受幻痛的列维娜忽然惨呼出声。 地下的古老星门上,沉沉的光辉散发,重力异常造就的扭曲撕扯着光,宛如无可阻挡的巨人缓缓睁开了金黄的独眼。 第二十九章 天使 星门的异动以及牛头人的再次倒下,让周围那群歪瓜裂枣的执法者们开始陷入骚动与恐慌。 艾山山不理他们,终于完成了自身装甲的冷却。颤颤巍巍爬起,走上前去捡起那引擎冒烟的大脑,开始苦恼的咂舌。 ……啊呀,这大脑好像死掉了? 该怎么办?! 将冒烟的大脑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艾山山连接下来的跳脚都显得小心翼翼。六神无主片刻后,她终于又捻起首席留下的身体,顺着其打开的颅骨往里面瞧。 居然能顺着这空洞轻松看到腹腔内部。 代替食道的是一条像河流般粼粼发光的电缆,连接着腹腔内部各式精密机械,每个机械的珍贵程度都让艾山山眼红的要命。 它们看起来全然没有感应到大脑已经出逃失能,各个都在正常运作。 这么说,首席的这个身体就是个容纳大脑搭乘的机甲。且以颅内的接口来看,是可以轻易替换的那种类型。 而身为本体的“大脑”死掉了,艾山山不觉得遗留下的可替换机甲有开走天上科研船的权限。 明明连着科研船的重力电梯就在不远处,若首席不死,只要绑着她跳上重力电梯就好。明明现在去到停泊在近地轨道的科研船用不了十分钟,但那有什么用?开不走的星舰与一块飘在天上的板砖有什么区别? 海妖颓然摇头,只能决定先离开矿坑再说。 即使不超频,首席留下的身体对艾山山的动力铠甲来说也不是什么重物。她可舍不得将其中那些机器就丢在这里。 扛着身体,收起大脑。艾山山在瞥见如巨人眼眸的星门时,终于想起应该去看看同伴的情况。 缩在一边的列维娜看上去很不好。 列维娜已经确信身上的幻痛与下方的星门绝对脱不了干系。 上次在地面,离星门还有十数公里,只有她余下的肢体在地底附近时,所带来的幻痛便已如触电。 而这次,她本身离古老星门只有区区数百米而已。 感觉每个细胞都像是在被啃啮,在啸叫。列维娜咬着牙关,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 抠着机械臂膀的指甲缝已经渗血;而另一边的义手亦发出警报,为了避免列维娜伤到自身而锁死了手指关节。 人为什么在紧张不安,又或者忍受痛苦时会咬指甲,咬手指的肉?哪怕知道这些动作除了伤害自己外根本毫无用处? 大概是期望集中精神去感受这些微小的痛感,从而将注意力从那些剧烈的痛苦中分散出来吧。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痛苦时因为接近星门的缘故,列维娜勉力站起,脊背摩擦坚硬的石壁。细碎的伤口伴随痛苦出现,可她的身体却更加用力的靠紧了嶙峋的墙面。 她想要逃,让艾山山带着自己赶紧逃。逃离地下,逃离星门,逃到老板说的那科研舰上面去,为了让痛苦消散,越远越好! 可为什么……自己的脚步居然是在渐渐向前呢? 恍惚间,列维娜又听见了某种声音,这是自己一族在祈愿时偶尔能听到的声音。 来到帝联后,他们都说这是一种原始的灵能技艺。所听到的也不是什么星球的意志——那是星海当中的灵能文明现在才摸到一点门道的高端技巧; 初丹一族的祈愿只是刺激了神经,让精灵们出现安慰剂作用的幻听而已。 列维娜一直将这种说法当作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左吴偷窥她进行祝福时的场面时她才这么敏感;同样,在发觉左吴是在发自内心的欣赏时,她的态度才会软化的这么快。 但应该不止如此的,对吗? 顶着痛苦,精灵挪动步子,走到了这小小平台的边缘。下方的星门如同金黄的日轮,她脑中的声音也如此清晰。 是星门在呼唤我? 为什么是我?我很特别?不对,是初丹的精灵本身就是特别的族群? 列维娜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压抑的兴奋,她将指甲渗血的手放下,抓了抓满脸担忧的艾山山的衣服。痛苦和兴奋交织,让精灵露出一抹扭曲至极的笑:“我们下去看看,好不好?” “不行,别傻啦。” “就一下?一下!” 艾山山还是摇头,有些想不通精灵为何会是如此反应。她们甚至还不知道底下的造物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首席已经得出结论说列维娜的血脉是开启星门的关键。 “是吗,也对,老板娘,抱歉了,替我向老板道个歉。” “不必等我,我要自己下去看看。” 列维娜还是在笑,身为精灵,那思想钢印般的血脉自信本来早被现实撞的粉碎,可现在居然在距离家乡数千光年外的行星地下找到了一丝飘渺的希望,她怎能放弃? 精灵面纱飘起,被地下的日轮映照,漂亮的不可方物。 艾山山下意识拍了张照片,打算之后拿给左吴看一眼,又当着他面删掉,然后再去慢慢欣赏男人不甘的表情。 可如果这张照片变成了列维娜的遗照,那左吴到时候的表情反而会让自己很难受吧? 怎么现在自己还在想着左吴? 海妖嘟囔,像在痛骂自己的不争气。颠了一下首席的身体,又终于朝列维娜伸手:“就看一眼哦,一眼!” 精灵缓缓点头,眼睛却一直在往下看。底下的造物仍在搅拌肢体,星门表面又燃起金色的文字。 每一个都让列维娜心中泛起暖洋洋的熟悉味道。 …… 海妖带着精灵自那平台上下落。艾山山还是选择靠着那湛蓝的重力电梯行进,这样遇到问题可以快速返回地面。 而重力电梯的底部,就是首席布置的研究场地所在。 研究员们已经准备好了要扔进星门的探测器,他们发觉眼前的巨型造物忽然开始活跃时,是一个比一个要兴奋。 某个研究员侦测到了首席机甲的信号,欢快转头:“教授,我想我有初步结论了!星门上的文字很像某个土著文明传承的变体,但还是能勉强识别……教授?” 艾山山在一边不住的紧张,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或许会大事不妙。 列维娜抱着胳膊,眼睛里有光:“星门,你说这是星门?” 研究员发现了首席的尸体,踉跄后退。 精灵低头,银牙已将她自己的嘴唇磨的乱七八糟,其身体的痛苦达到了一个最高峰,快了,自己,周围复制自己身体信息的肢体,还有眼前的造物,即将达成一个奇妙的感应。 古老星门的光芒忽然一沉,列维娜松开牙齿,鲜血流满了下巴:“你说,这上面咱初丹的古文字是在说什么?” “监狱,这是一个文明的监……” 艾山山视界中的探测器忽然齐齐开始啸叫。 星门正中猛的裂开一条小缝,列维娜愣住,痛苦消失,那种感应随即消失。像好不容易达成的和谐被某样东西悄然吸走般。 研究员们,慌乱的执法者,还有艾山山和列维娜的视线,全被某样东西吸引。 …… 天上的天使下凡,或者恶魔自地狱闯出,是什么景象? 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来到世界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夺走所有人视线,自星门当中脱出的是一个身影,孤零零一个的,精灵的身影。 她在空中翻腾,她的头发是如此的长,拖拽出十米,二十米,一百米,像在空中的一个蓬蓬的漩涡。 翻腾时,天上精灵的眸子如同猫眼石,在欢喜的扫视地面。如果真的有天使,想必一定也会是这种眼神吧。 忽然,翻腾的她眼神一亮,又如无视重力般飘然落下,落到列维娜身边,下蹲。 列维娜愣愣,确认自己眼前的确实是精灵。不过……初丹真的能孕育出这样的人吗?眼前的她如此完美,仿佛每个基因都有过千锤百炼般的排列。 基因?千锤百炼? 有长长头发,宛如天使的精灵歪头,忽然伸手,两根拇指按到列维娜乱七八糟的嘴唇中间,又往两边抹动,给列维娜画出唇红,却到了嘴角还不停手,直到唇红变成了一个小丑的唇妆,乱乱的笑。 天使对列维娜说:“身为精灵,可不能不开心。” “我带你找点乐子。” “外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希望现在的银河能给我们这种乐子。” 列维娜愣住,猛的后退,拉住艾山山的手:“什么?乐子?这么多年?不,我想要的是答案……” 天使撅嘴:“有什么比乐子更重要?你拉着的是你的宠物吗?真丑。” 说着,天使十数米长的头发摩擦,像是在一起发笑。 接着,就是列维娜无法理解的景象。 周围无论是围过来,还是踏上重力电梯的研究员们忽然一起失去了头颅。天使动也没动,其长长的秀发中便忽然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形物件。 秀发蠕动,天使咯咯发笑:“真好,上面还有,我给你做一些,你的宠物也要不要?” 然后,她的身影转瞬消失。独留银铃般的笑声还在婉转。 “砰砰砰。” 周围数十上百无头身体软倒,又下起一阵红色的暖雨。鲜红雨滴落在星门的金色上,列维娜又开始感觉幻痛,刚沉寂数秒的巨型造物又开始醒来。 艾山山觉得双腿中间莫名多了一点温湿。 上方,工程造物们吵闹了一瞬。 便接着这红色雨点,下起了一场金属的暴雨。 第三十章 乐子 矿坑中的砂石尘雾依旧浓密,只有一个气流被搅起而形成的旋涡状空洞,在提醒着诸人刚刚有某个物体以蹂躏大气的姿态转瞬间冲出了矿坑。 然后,金属的哀嚎自上空传来。 艾山山揉揉眼睛,总算找回了神志,忍着某种微妙的不适将列维娜扑倒,偏射护盾张开,躲到了重力电梯脚下。 这是为了防止上空坠落的造物残骸将她们砸伤而采取的行动。 哪怕最轻的工程机甲都有数百吨重,它们的纷纷坠地无异于一颗颗小型铁陨。 若非重力电梯是那种阻力越大,功率就越强,可以将侵入其内的异物顶开的设施,艾山山可真没有信心仅靠自己的护盾就护着自己和列维娜能毫发无伤。 造物纷纷落下,在矿坑底部激起纷乱的气流。海妖和列维娜一同转头,心有灵犀般观察它们为何损坏。 有的是被直接切开。 有的似乎是遭受了残暴的啃咬。 这些伤痕好像都是在同一瞬间出现,凶手一定是刚才的天使;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天使除了长长的头发外,近乎一丝不挂,根本没有堪用的武器才对。 或许几秒前还在驾驶造物的灵能生物们有头绪,但他们似乎慑于天使的威能,纷纷沉于残骸深处,不敢露头。 艾山山只能变换目标,轻轻叹气:“列维娜,那东……她是你的同族?” 海妖甚至不敢将天使称呼为“东西”。 “我不知道,”列维娜颓然摇头:“不过她长得和我族一模一样。” 艾山山龇牙,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上某处的温湿,有些恼羞成怒:“嘿,她明明比你漂亮。” “老板娘,想斗嘴我之后会奉陪,”精灵没有生气,眼睛里居然有些向往:“不过你说的对,她就是天使,就连每个细胞都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人在惊慌失措下就是会偏向和同伴聊天以平复心情,她们之所以斗嘴是想靠对方来欺骗自己说一切安好,彻头彻尾的鸵鸟心态。 直到玩具小球中的ai语气沉沉:“艾山山,你忘了那狗屁天使刚刚上去开始大杀四方了吗?就连你也是被她当成列维娜的宠物才被放过的!” 海妖愣愣,宛如埋头的鸵鸟被强行拉起重见天日,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忧虑混合涌上,轻易冲垮了她的情绪。 她掩面,肩膀轻颤。 可ai理也不理,仿佛变回了那冷静沉稳的殖民地管理者:“还有列维娜,我问你,你觉得那跑出来的天使会是唯一一个吗?刚刚那研究员死前可是说了,这星门可是个‘监狱’!” “我不这么想,”列维娜犹豫的摇摇头,抿嘴,被天使画出的小丑唇妆氤氲散开: “星门还完好无损,之前它是在我最疼的时候启动的。现在……我又开始疼了。或许我才是让星门觉醒的问题所在,你们要杀我的话,自便就好。” ai没理列维娜自暴自弃的宣言,只是顺着精灵前半句话思考:“最坏的可能,就是星门后面还有一整个文明数量的‘天使’。在发觉监狱开了个口子后,已经站在那边翘首以盼,而我们又缺少毁掉星门的这巨型造物的能力。” “所以,咱们的方针不能变。就是赶紧乘上科研船,离开这个星系,然后寻求帝联的火力支援!” 艾山山听罢,将掩面的手放下:“不行,首席已经死了。除了她没人能启动科研船,咦等等……” 海妖顿住,眼神忽然一亮,抬头:“不对,还有共荣保险!那个办事员!他在出售生命险,就一定有让人复活的方法!” ai闪烁:“没错!大脑的记忆信息可是很牢固的。人死掉两小时后才会开始土崩瓦解,现在还有时间。” “那我们快走啊!”艾山山雀跃,强自忽略了她是用微波炮这种对血肉效果拔群的武器击中大脑的问题。 必须给自己一线希望。 但ai却马上把艾山山叫住:“等等,那狗屁天使现在说不定还在上面大杀四方,我们现在上去撞见她怎么办……你在担心左吴?担心谁都不用担心左吴!” “不如在这里搜集一些情报,比如这些假科研船船员的探测器有没有收集到有用的信息,”ai转向:“列维娜,别老想着自杀!擅自放弃的生命可一文不值。你得发挥余热,结合你族传承的只言片语,去总结那狗屁天使的情报!” “比如,她为什么速度能这么快?还有,是什么把他们一整个文明的天使关到监狱里去的!” “天使和你们初丹到底有什么关系?!” ai的提问何尝不是列维娜最心底的问题,她擦了擦嘴角,那红色的唇妆被擦的更长,血腥气味渗入口腔,居然觉得有些甘甜。 这时,纷纷落下的造物之雨终于停息。硬气了一把的ai从艾山山怀中钻出,它要去与科技猎人留下的探测器接驳。 …… 白艾斯的表情变化纷纷。 起初,矿坑之中的动静还只局限于飞弹时,他一直在饶有兴致的与左吴闲聊,观察左吴的表情,希望自面前无光的瞳孔中看到什么波动。 但后来,里面的动静愈发奇怪时,被好奇心抓住折辱的反而是白艾斯自己,如同无数猫儿在他心中抓挠。 “左吴,你真不想去看看矿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想,”左吴却把头摇成拨浪鼓:“你才说完修行求道的上古历史,我还没听够……” 但这时,一直注视矿坑那边的白艾斯脸色忽然一变。 因为惊骇,他下意识想要站起,却被左吴生生扯住,一个踉跄:“等等,你看到刚刚矿坑里钻出什么东西了吗?” “哈,又来。”左吴耸肩,他什么也没看到。 白艾斯咬牙,头一点点抬高,终于拿剩下一只手指着地面上勉强能看见的科研星舰:“你看那边!” 左吴疑惑,眯眼。 却看到科研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踢了一脚般,微微一歪。 咦?在地面上看到近地轨道上的东西歪了下一点?近大远小。星舰实际上可能已经偏了数公里的程度! 为什么? 踢中星舰的物体这次终于失去了所有的速度,伸展,被重力抓着落下,任凭自身被大气层摩擦成火球。 左吴站起,这次物体的速度相较来说已不算快,他的视界就能充当望远镜勉强观测。 又是一个精灵? 即便被大气灼烧,她的皮肤乃至奇长的头发都没有丝毫受损,躺在火球中,像在享受日光浴,观测其嘴形,好像还在咯咯舒爽的笑。 左吴的额角终于渗出一丝汗:“那个精灵踢歪了星舰?怎么可能?要有多快的速度才能做到?!” “能算的,但太惊人了,”白艾斯嘴角发冷:“她是从星门里出来的,那百万年前的星门?” 左吴沉默,求道者抿嘴,周身开始绷紧:“左吴,你知道为什么现今的银河会有星海联盟,会有星际战争吗?” “好宽泛的问题,我向你一定不是在说什么种族或者政治。” “对,我是在说单纯的力量,”白艾斯吸气:“按我行走星间的经验,只要我比某人强上百分之十几二十,那对方就大概率连我的衣摆都摸不到。” “文明之间也是如此,若非星海间的大家伙都是同时迈向星海,那现在的银河中仅仅领先数百年的文明就可以轻易消灭落后的敌人。但宇宙的时间尺度向来是以万年为计。” “所以,从百万年前星门走出的人,她到底会有多厉害……”白艾斯忽然转向左吴:“快,快把目光收回来!她一定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你开着吸收,在她的感觉中一定很显眼……” 晚了一步。 天使在下坠,便将星球的一切尽收眼底。灵能波动,物质构成,空间堆叠,等等等等。但有两道看着自己的目光,居然只是两道目光。 天使见猎心喜。 下一瞬。 仿佛空间的距离就不存在,她拍打长发,竟然自燃烧的空中瞬间消失,又吊诡的出现在了左吴和白艾斯面前! 天使抬起了洁白又柔软的脚,踢。 可以踢歪星舰的玉足居然停在了左吴的下颚上。 这速度有多快?没有音爆,没有异常。如同抽帧一样出现,大概天使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神经的反应极限,甚至已经欺骗自然,欺骗了大气。 左吴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想向对付白艾斯一样对付她。 却只是像朝光挥手一样,连残影都没抓到。 天使抱起自己的肩膀,咯咯发笑,笑的那么开心,如同热烈的银铃:“眷顾者?太好了,眷顾者,还以为眷顾者已经被我们杀绝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你可一定要有点乐子呀!” 左吴抓抓头发:“百万年了,称呼我的名词从就来没变过吗?” 天使不答,只身体微微一歪。 其手臂凭空消失了一瞬,其实是速度太快根本无法看见。 她只是用手背轻描淡写的,将周围的空气拍走而已。 并轻易拍出了一片莫大的真空。 第三十一章 时间 ai头顶阴云密布。 怎么说呢,科技猎人不愧是惯于在极恶劣环境中刨土的组织,其下的设备装置皮实耐造的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正如古老星门在由工程造物构成的陨石雨中毫发无伤般,科技猎人留下的东西也大都完好。尤其是那些本想丢进星门当中的探测器,在科学家被天使全部杀掉前就已经完全启动。 由此,探测器也捕捉到了海量的信息。可是由于太多太驳杂,已经远远超出了此时ai玩具身体的处理能力。 算力,还是算力!如果殖民星政府里的身体还在被自己掌控,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玩具…… 只能依靠艾山山的所谓直觉,以及列维娜家乡零星散碎的传承,来帮自己筛选数据了! ai无法理解,明明两位女士看上去只是信手筛选,可就是像有某种存在告诉了她们正确答案一般,让她们选出了有效的情报。 不解归不解,情报还得整理。数分钟后,ai的机械音沉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哪个能最快解释清楚就说哪个。”列维娜沉声,她挑出的是铭刻在星门最显眼处,却只有在自己接近时才显现的一段文字。 因为她依旧迫切的想要答案,哪怕模棱两可。 ai摇晃,播放起沉重的音乐:“坏消息是,在狗屁天使被囚禁至星门当中时,他们就已经领先了当时的银河差不多数万年。” 艾山山倒吸一口凉气。星门有百万年历史,天使他们在百万年前又领先数万年? 用“宛如天神”来形容,或许还小瞧了这种差距。 “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好消息呢,”ai的玩具语音中是压制不住的兴奋,沉重音乐无缝切换成欢喜的音效:“好消息就是,星门对面的监狱应该是个规模颇大的质量型时间阱!” 艾山山眼睛忽然亮起,小小的挥了下拳头。 列维娜迷糊:“质量?时间?这两个词怎么和监狱扯上关系的?你们又为什么这么高兴?” “列维娜,知道时间本质是什么吗?” 轻松了许多的艾山山有闲心做起了科普:“时间是记录空间和物质运动变化的一种尺度。至于质量型时间阱……唔,我可以用一个相当片面的理论跟你解释。” “还记得之前我和左吴说过,就是引力的本质是什么吗?引力的本质是物体的质量所引发的空间翘曲;而时间是空间和物质的运动。把两个理论结合起来,就是说引力的本质就是时空的弯曲。” “因而,一个物体的质量越大,在其附近所造成的空间弯曲也就越大!就像一条原本笔直的路被折弯了一样,物质在其中运动的路程会变长。” “再通俗一点,就是大质量物体周围的时间,相较于其他正常的地方要流逝的慢! 艾山山指了下列维娜的眼睛:“你看了我之前给你推荐的老电影了吗?叫《星际穿越》的那部。故事里落到大质量天体上的父亲依旧年轻,可地球上的女儿却衰老而亡了,是一样的道理。” “套到我们现在的情况看,就是我们的银河已经过去了百万年,可星门那边或许才过去几年,几十年!两侧的科技差距或许没这么大!” 海妖仿佛胜券在握。 但列维娜摇摇头,泼了她一头冷水:“但现在星海的文明,也只是发现了超空间航道一千年而已。百万年的尺度只要有一点偏差,就真的是我们能够乐观的情况了吗?” “……少说风凉话!”艾山山咬牙,却也被这大概率是现实的话磨灭了信心:“……ai,还有什么发现吗?” ai闪烁:“根据探测器记录,狗屁天使冲出矿坑时,身上既没有灵能波动,也没有机械感应。不排除是咱们太差发现不了。” 艾山山轻咦,转向精灵:“列维娜,你之前有感叹,说天使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完美的?” “对,真情实感。” “……对拥有更优秀基因的同族抱有好感是生物的普遍现象。只是这种感觉通常很微弱,可你反应这么强烈?又没有灵能和机械?”艾山山喃喃,嘴角咧起: “难道,她所走的路是不断修饰自己的基因?嘿嘿,哈哈哈。” 列维娜觉得有些被冒犯:“有什么好高兴的?” 海妖站起,这次是真的踌躇满志: “野兽用数亿年进化出的尖牙利爪,却敌不过原始人信手削出的木矛。灵能与机械才是智慧最直接的结晶!反过来去将基因精雕细琢,去研究那几个碱基对的最佳排列,或许对一整个社会而言有不可估量的好处;但从增强个体力量的角度来说,就是纯纯的本末倒置!” “天使这么厉害,或许是星门对面的基因技术确实登峰造极,量变产生质变了罢。但还好,基因的量变就是那么难以累积。没有灵能和机械,单纯靠基因,她质变的再厉害,又真能毁天灭地不成?!” …… 艾山山对基因的分析其实没什么大错。只是出生在帝联这个年轻政权的她,还是低估了“数万年”的含金量。 若左吴知道艾山山的话语,他一定会大大的翻个白眼。 天使靠跳跃的速度便踢歪星舰,能拍打空气造就大片真空。这些表现不叫毁天灭地,又有什么叫毁天灭地? 真空的窒息首先席卷,左吴咬牙,觉得舌头上的液体都开始沸腾。又转头,和白艾斯激烈的交换眼神。 然后,他们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天使饶有兴致的观望,并不打算阻止他们的挣扎。 越挣扎,越有乐子。 因为人体循环系统的存在,仅仅暴露于真空中数秒不会让人失温,更不会让人血液沸腾。左吴得以有时间调整他精密性不高的眷顾。 然后,他直接翻身跃到求道者背上,在真空中用嘴型高喊:白艾斯,我们走! 白艾斯终于觉得身体陡然一轻,之前与世界断掉的联络终于回归。 他猛地将青铜飞剑甩向不远处的天使! 飞剑激射而出,空气被切割啸叫,但天使眼中它却比静止好不了多少。 太慢啦!这还有什么乐子! 天使气鼓鼓,居然直接走上前去,蹲下,手拨了拨剑尖对准自己的额头。又直勾勾看着白艾斯,吐舌,比了个“耶”的手势。 等到这组动作终于在白艾斯脑中自光学信号转化为神经信号时,其眼中露出惊骇,却还是强行用唇语喊出了招式名: “氢剑,全反应聚爆!” 天使嘴角咧开。飞剑的剑尖终于触到她额头,裂开。其表面的涂层是一层青铜,一层铅? 随即飞剑熔融。其表面猛然绽放的白光亮度甚至超越了天上的太阳,映入左吴漆黑的眼睛。 小小的高热光球出现,又转瞬间倍增扩大。调整了吸收种类的左吴和白艾斯乘着这冲击倒飞而出,拉开距离。 然后,就是一朵硕大的蘑菇云腾空。 白艾斯带着左吴远离爆炸中心很远很远,才终于停下。左吴猛吸新鲜空气,拍着白艾斯的肩膀:“刚刚那是核爆?你们求道者用核爆?!” “对,老祖宗留下的法门。有裂式,聚式,重聚式,灵链式等等等等,我还未完全参悟其中的法门,”白艾斯说着,又从腰间抽出几根材质似乎相同的针:“她攻击我了吗?” “在飞剑彻底引爆前,我吸收了五六十股力量,大概是她打了我们这么多拳。” 话音刚落。 天使又是像抽帧一样出现,甚至无法确定刚刚的核爆有没有对她造成杀伤。 只是跃跃欲试,信手拈来般,边走,边捡拾着空气中的固体残骸。 然后,如同拼拼图般,拼接残骸。 白艾斯愣住,苦笑:“左吴,你看到了吗?她把我飞剑的残骸捡了回来,拼回了原来的样子。” “没看清,”左吴摇头:“提醒一下,我必须保证有一定的空气还有光热。以及为了让你动起来,我也不能将所有外来的‘力’都吸掉。她在这些地方做文章怎么办?” 一边的天使给他们留足了商量的时间。甚至还将双手按在她自己的长耳朵上,背身。 “那就在她做什么事前,制服她!”白艾斯眯眼:“但她太快了,是我见识过的一等一的快,我们连她的动作都看不清。” “纠正一下,我不是看不清,是根本看不见,”左吴摊手:“你说要制服?要怎么和她比速度?” “谁说我要和她比速度?”白艾斯摇头,咧嘴:“她再快,我也只需要将时间停住就好。” 左吴深深皱起眉头:“等等,时间只是形容物质和空间变化运动的尺度,客观来看并不存在。停止时间?你是想停住整个宇宙当中的空间和物质,以及与其叠加在一起的高维空间的运动?” “有这个本事,我不如干脆去统一银河好了,”白艾斯摇头,取回了和古画晴空的联系,又变得斗志昂扬: “恰恰相反,我不是要停止物质和空间,而是要……进入物质的间隙,与那更高维的空间!” 第三十二章 时停与因缘 大概所有发展出了信仰的文明,都曾思考过所谓神灵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吧。 譬如地球上,神灵最初的形象就是厉害一点的人。居住在难以攀登的山上,可以召唤雷电,或者水上行走就相当于有了神性。 但后来,随着人类见识的增加,神灵以往流传的威能已经显得不太足够。它们开始可以移山填海,居住的地方也搬到了寒冷的云上,火星上。 到了现在这火星的气候已经在改造下完全复苏的3142年呢? 宗教故事里原本只能移山填海的神仙忽然成了宇宙意志的化身,经典中小家子气的故事一下子变成了那个意志在地球上不想被提及的黑历史。 简而言之,所谓神灵大概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所居住的位置一定是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到达的地方。 排除掉一些平行世界的理论,对本位面来说,左吴认为所谓时间就是几乎无法超越的东西。 你想逆转过去,就意味着要逆转整个宇宙的墒。要停止时间,就意味着要停住所有物质的运动。 眷顾左吴的强大存在在文明迈向星海前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直到最近银河各国的科学家才摸到祂们的一点端倪。所以左吴总是对这些原始的宗教故事嗤之以鼻。 但,如果某人真的能停止时间,甚至能在停滞的时间中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做到自由活动,大笑,扔飞刀之类的事,那左吴当然愿意毕恭毕敬的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现在。 天使还是背身,左吴依旧骑在白艾斯身上,目光中却带上了一点崇拜。因为他说他能时停,能时停啊! 殖民星发生了一点变化,是白艾斯在召回古画晴空。 死寂星球彻底失去管理者的瞬间必然造成各种在建设施的大幅停摆。其损失不可估量,弄出的动静即便在这也能清晰感知。 天使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满脸盎然,刚才ai的停摆造成了许多事故,事故伴随哀嚎随风飘至,她沉醉其中。 然后,就是本无一物的地方忽然捅出一把剑!是由抛下殖民地的绝美机甲所挥出,它即将走出自己制造的空间伤口,如以扇掩面即将登台的花伶。 闪闪发光的东西天然会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那天使也不例外。她的视线转动,身型再次抽帧消失! 而白艾斯终于完成了复杂的结印。 求道者绑在手臂上的装置发光扭曲。瞬间,左吴看到周遭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副奇异的抽象画,所有物体都像被拆分成了顽童信手的涂鸦线条。 线条? 左吴瞪着眼睛,忽然有所明悟。这就是三维生物进到高维空间时会看到的景象:白艾斯的时停并不时停下整个宇宙,而是勉强挤进这高维空间中,以虚假的观察者姿态解构这一瞬间的世界姿态。 只是这脱胎于超空间航道的技术只能做到观察,又如何影响现实世界? 涂鸦之中,无法分辨颜色,无法分辨形体,只是几乎没有规则的线条,认清方向只是个奢望。 直到白艾斯用了某种灵能技艺,才将这狂乱的作画稍微稳定。 是有无数丝线一样的东西出现,红线,黑线,透明的线,毛毛糙糙缠住了两人。白艾斯身上的丝线多谢,且大多是森森的赤红;左吴身上的很少,只有寥寥几条,还大多模糊不清。 白艾斯苦笑,包裹他的厚实丝线已经相当阻碍他的活动: “你可以叫这些线为‘因缘’。缠着我的血红色是我的血债,我的业报。若我没能成功找到真正的道,那这些线迟早要把我扯到亚空间乱流去的吧……就在刚刚,它们又增加了一点。” 左吴点头:“黑色的呢?” “就是我们的敌人,你可以摸摸看。” 黑线那头缠绕的那最为狂乱的线条应该就是那个天使,左吴依言,将手指移到其上。 霎时,左吴脑海中便多出了一副景象: 天使在抽帧消失的瞬间便好奇的触到了古画晴空,她的手指已经在绝美机甲的超合金外壳上戳出孔洞。其头发最为细小的末梢侵入了造物的缝隙,即将贴到其中每一片芯片上。 仿佛蠕虫即将附身绝美的女子。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高维的观测下定格。 左吴觉得很是新鲜:“我听说在超空间航道中无法影响外界,而这种时停是也脱胎于航道的技术吧?你打算怎么做?可以影响到什么程度?” “首先,这不是航道本身,充其量只是航道的表皮。所以尽管困难,但还是有影响外界的方法的,” 白艾斯驮着左吴往前走:“至于如何影响,不同文明有不同的解法。我研究的方法是操控因缘;而机驭团喜欢在开打前在高维空间里藏一个指挥部,还有用上大功率的重力发射器之类,几乎就是力大砖飞……” 左吴忽然愣住:“等等……你说机驭团也会时停?而且听你的口气,这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技术了?” 求道者瞥了一眼缠绕着左吴,那些淡的像不存在的因缘之线: “……没错,时停观测已经是战略级武器了。每个御主碰到棘手的麻烦事时,都可以向机驭团呼叫时停支援,像我这样能单独完成的可不多。你若是碰上了,一定记得保持身体的下坠姿态,” “因为重力是贯穿和影响所有维度的力,我的‘因缘’之线就是重力的灵能体现。它是我们在这影响外界的基石,却同样会让我们在高维空间的瞄准失准,” “就像使用实弹武器的狙击手在超远狙击时很容易因为风向的突然改变之类而失手,和技术没有丝毫相关,而这位精灵站在了我的古画晴空上,她显然没有做到。” 白艾斯拉起自己的衣袖。护手之上是七颗闪烁扭曲的宝石,现在已经熄灭了一颗: “至于你问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按我的方法,我可以在一天内时停七次,一次时停可以影响外界零点五秒左右的范围。换句话说,就是时停零点五秒!零点五秒给那精灵大概能让她做许多事,同样,也够我们反击一次!” 左吴抱手:“七次,很充裕啊。” “有什么建议?” “……把精灵拍离矿坑,越远越好。艾山山给我发了消息,她们要去做一些事。” 白艾斯没有深问,只是点头答好。左吴沉吟,终于狐疑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还接受了我的意见却没问原因?” “我们之间现在没有黑线,不是吗?” 求道者微笑,终于深呼吸,又重重的扯了一下天使的黑线! 周围潦草的画猛然开始狂乱,白艾斯又顺着某根线飞速奔跑。 时停的零点五秒内。 古画晴空挥剑反击,斩到天使身上却没有斩出痕迹。而白艾斯背着左吴跳进了造物驾驶舱,堪堪点击造物搭乘的武器开关! 零点五秒转瞬即逝。 时空恢复正常,左吴和白艾斯自高维空间中跌落,天使的身躯猛然因为斩击一弯,嘴角渗血! 而古画晴空身上,比刚刚的聚变飞剑强大数倍的梭形炮弹发射! 这一瞬间的打击的威力,竟然隐隐超出了之前ai准备许久才朝非法虫人们降下的惩罚。 巨石再次飞崩而出,隆隆声彻底响彻地表!好在白艾斯听取左吴的建议,将大半力量指向空中,意在将天使推向远离矿坑的方向。 否则,矿坑将会彻底坍塌,还未走出的艾山山和列维娜恐怕会无比艰难。 天使如预期倒飞,古画晴空同样启动,斩开前放数万摄氏度的蘑菇云朝她的方向进发! 雷达索敌,捕获信号。天使在这一轮攻击中失去腹腔,表情扭曲,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出于愤怒和兴奋的交织:“贱种!才多少年?你们不可能掌握这种超空间技术,是谁授予你们的?有趣,有意思!” 说着,她的腹腔转瞬愈合,手上多了一面石质面具。 像完美生物一样。 古画晴空的身躯一滞,前飞的它猛然被一股巨力改变了飞行方向,竟是被天使生生踢向空中! 白艾斯愣住:“左吴!你为什么不吸收刚刚的冲击!” “我吸收了,但这台造物太复杂,我吸不全,而且踢飞我们的不是冲击,” 左吴皱眉,再度调整起吸收的种类:“是忽然倒转的重力!这颗星球好像不再吸引着我们了!” “那个精灵,真是天使,她在安排星球的力量排斥我们!” 第三十三章 女子会 直播已经是个古老的行当。 通信恢复的当下,左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矿坑底下的两位女士取得联系,并绞尽脑汁在想应该如何描述清楚现在的状况。 解决方法是给左吴她们开了个第一人称直播。 用户稀少的殖民星内网并不需要有人时刻照应,所以即使古画晴空撂了挑子还依旧运行正常,网速相当不错,直播的延迟只有零点几个毫秒。 甚至列维娜以第一视角,看见天使用她嫩白的脚趾踢抵在左吴下颚上时,还默默向艾山山借钱,给左吴打了个赏。 sc(醒目留言):老板,我们这边没问题了,计划如下……另外麻烦您不要直勾勾的看着,求求你了。 左吴的视线惊慌了一瞬,但接下来却放弃抵抗般,索性让遵从本心让视线变本加厉。 接着,白艾斯时停的计划也为她们知晓。眼尖的列维娜瞥见天使手上出现了一个面具形状的物体时,赶紧再打赏了一波,提醒左吴其中的危险性。 然后,古画晴空发动攻击,先于声音传至地底的震动已经比肩一场规模颇大的地震。巨石又是纷纷坍塌,只是这次海妖已经带着精灵踏到了重力电梯之上。 列维娜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脸红的像火烧,抓住艾山山的肩膀来回摇晃:“老板娘!你看到了吗?面具,是面具!那位天使果然是我的同族!” 艾山山被抓的肩膀生疼,推开女仆,有些心疼的自肩上拿下几片脱落的鳞片: “先提醒一下,有面具文化的文明可是多如牛毛。就算加上长得像精灵的限定条件也是一抓一大把……”艾山山眼见列维娜的心情因自己的否定而肉眼所见的在低落,赶紧转移话题: “说起来你之前就在强调你的面具,它为什么这么重要?” 列维娜马上将狂喜和失落全部抛之脑后:“你知道的,我族在心理方面总是很敏感。别看我喜怒无常,这已经是我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但一直控制,早晚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的。面具就相当于一个心理治疗的暗示,带上它,就是在提醒我们暂时不必压抑自己,可以纵情一瞬!” 纵情一瞬?海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又是一阵震动传来,似乎还隐隐伴着天使银铃般的笑。周围的坍塌愈发剧烈。从这重力电梯上低头,古老星门已经被灰石风沙完全遮掩,却仍有淡淡光辉冲破层层阻隔散发。 建造它的一定也是个伟大的文明,天使真是列维娜这样拧巴人的同族?海妖将视线移向精灵。 艾山山这才注意到列维娜脸上的红潮一直未退,被唇边乱糟糟的小丑笑妆衬托的娇艳欲滴。其双手抓着自己,手指像不知道放哪一样上下移动。 列维娜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这真的好难受。最近的发现应该让我很开心,但我必须把这快乐强行压制;遇到天使时也是一样,开心和恐惧都不能彻底;还有之前被挂在店里,被莫名其妙的人买走,又发现老板和你其实是不错的人时也是……” “这压抑的感觉实在不上不下,比靴搔痒还难受。明明就差一点,每次都差一点,但我的情绪就卡在那里,每次每次都达不到那个高度!我好渴……” 精灵摩擦双腿,又轻轻跺脚。仿佛是感情充沛的她在寻找情绪的发泄口,可理智偏偏不允许她这么做。没有面具,那一切发泄情绪的手段对她都是奢望吧? 艾山山悄然离有些奇怪的列维娜远了一些,看来精灵之前说如果她面具还在的话会很擅长灵能技艺的话说不定是真的。 灵能是心灵的力量,天生适合感情充沛又波动剧烈的人,听闻最厉害的灵能使个个都是精神病人,而列维娜平时已经有些神经质,她若取回面具解放感情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海妖还在思考,列维娜忽然止住身上的颤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一样抬头,有些怯怯的试探:“……对了老板娘,老板的直播你也看了吧?他一直在乱瞄,你难道不生气?” 艾山山一直在注视着上方的战况,几句话的功夫,即将到达地面。天使成功被左吴和白艾斯引到共荣保险驻地的反方向。 越接近地面,她就越紧张,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你是老板娘,他瞄的还是我同族的脚。” 蓝色的日光已经透下,艾山山歪头叉腰:“咦?啊,哈……没和你说过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列维娜翻了下白眼:“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会。作为女仆的矜持不允许我在这种事上引起雇主的不满。” “……原来我看起来是这样的?”艾山山皱眉,表情稍显苦恼:“那我确实应该仔细考虑一下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事犯不着生气呀。” 列维娜眨眨眼,小心试探:“我以为保证忠贞是伴侣间必须的要求。再怎么说,至少在面上要这么保持吧?” “哼……?这就是你的误解了。海妖的家乡,是一颗洋流相当湍急的海洋星球。大家平日里都是被裹着游来游去,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次面,碰到谁算谁,对眼就行。” “所以,海妖在登上星海前都从未有过‘家庭’这个观念。在听说地球人的习俗后,还以为地球上的‘喜结连理’是什么用线把两人缝起来的邪恶仪式。” 艾山山耸肩,这下她们终于乘着重力电梯回到地面。 再在上面呆一下,就可以去到科研船上,但是不行。 依依不舍的跃出,周围的环境已经像被犁了无数次的大地,拥有了全新的地形;周遭的兵营都不翼而飞,残骸分布遍地。 阵阵战斗的轰响还在远远传来,相对距离已经很远。搭配左吴的直播,有种别样的感受。 第一人称下,白艾斯即将用护手准备启动第二次时停。可总是被星球重力对他们的逆转打乱步调,天使即将从之前的猝不及防下恢复身形。 透过古画晴空,左吴总觉得她兴奋异常的蓝眼直直看着位于驾驶舱中的自己。 观看直播的观众在心底掀起惊骇,艾山山吸气。把首席的身体从重力电梯中拽出,启动动力甲推进器,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身为海妖,真的,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一点也不!” 第三十四章 高维生物 据列维娜说,星球是有意志的。 左吴回忆着精灵在祈祷时宛如小树般的身形,还是对此感到不明觉厉。 毕竟,如果一颗星球有生命,那它该是更类似于深空中那些像小型天体般默默巡游的以太龙,或者缇扬奇之类的巨型生物,和自己这样周身由细胞构成的生命大相径庭。 大相径庭的生物间应该相当难以沟通。所以左吴觉得能和星球对话是件相当了不得的事。 而那天使至少也应该和自己有那么些共同点,是个多细胞生物吧? 白艾斯的第二次时停即将开始,而古画晴空的速度已经不可谓不快。透过它的监视器,左吴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天使运动的残影。 却也只是残影而已。 机甲的防御机炮已经在过热警报,伴随着它仍显端庄的战吼,其撕破空间的刀光已经将封阻的几乎无法通行。 但天使总是能在空间弥合,而新的刀痕还未补上时接近这台绝美造物。 左吴和白艾斯仍在被星球排斥,在向上。对他们来说引力是一片乱流,可对天使来说是可以信手使用的工具。 左吴的眷顾用起来并不灵巧,在这纷乱中疲于调整的他一时间无法将天使的攻击全部吸收。 很快。 古画晴空的高度指示器接近深蓝,全景视窗中的大地已经呈现弧形,原本即将隐没的夕阳又一次显现。 因为远离地面,这造物得以施展全力。手中的刀光奋力一挥,空间如揉捏纸团般被扯碎。幽暗的空间裂缝瞬间显现,宛如一个全新的月牙。 天使消失,空间弥合。月牙般的空间裂缝膨胀成圆球。瞬间的复杂情况让左吴头疼不已,而古画晴空的端庄声音适时响起: “我砍到她了,确信无误,但她还是在往这边接近。” 白艾斯咬牙:“左吴,准备。” “没调好,来不及!” 左吴话音刚落,古画晴空的外壳变忽然出现十道抓痕。全息监控被猛烈干扰,撕开。 他们抬头,天使的双手就是这伤痕的罪魁祸首。其侧腹因为刀痕完全消失,却在飞快愈合。 不,不是愈合,靠细胞分裂修复伤口的手段,这样必定需要消耗海量的蛋白质以及热量,甚至会大幅折损细胞寿命,可谓低效。 天使是让腹部让侧腹直接重现,宛如自虚空中将缺失的部分召唤出来一样,从虚影凝回了真正的组织。 他们还在上升。 天使的飘飘长发在她背后两分,宛如羽翼,她在冲他们笑。 白艾斯皱紧眉头,忽然狠狠一推其造物的加速杆。古画晴空的推进器超频开启,这可比艾山山后腰上的装置,乃至比科技猎人首席的铠甲都霸道无数倍。 左吴无言的回头,地面已经越来越远,造物还在不断加速。若非自己眷顾在身,恐怕已经被者恐怖的g力压成肉饼了吧。 这是为了用加速产生的力量压迫天使的动作?会不会有效果? 或许有效,又或许是天使故意。古画晴空收刀,竟然轻松的抓住了天使的双臂。 白艾斯的护手已经完成时停的准备,却没有带着左吴又进入那片抽象的虚空。 而是直接自驾驶位上站起,接近天使。天使张着双手,头发乱舞,在惬意的笑,像是在说“来吧”。 来吧! 白艾斯接过造物递来的刀,十数米高机甲的武器尽管折叠了几次,但和他还是有些不合比例。宛如硕大的长矛,他将刀剑对准了天使的脸。 捅下! 空间也会受贯伤,黝黑的空洞中,天使的头颅消失,但她并没有停止活动,转瞬间挣脱束缚。 无头身体闪现,其头颅又像她的侧腹一样逐渐重现,宛如幽灵逐渐取回形体。 还是没有灵能波动,也不是任何一种造物。白艾斯笃定,她是怎么做到的? 单纯靠基因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有种隐隐的火热在他心底升腾。 天使好奇的用手搭上白艾斯时停的护手,像怕烫伤般,动作轻柔地来回抚摸,如此小心翼翼,却让人发寒,比这太空的温度还要让人发寒。 他们现在的高度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心心念念的科研船所在的位置。 左吴狠狠咬牙,冲着求道者而耳边吼道:“白艾斯!你在等什么?!” 求道者回过神来,天使的手指已经扣上了他护手的宝珠。 时间停止,他们又一次进入了那抽象的高维空间。 左吴却愣了下。 …… 基因是生命的蓝图,某种意义上,又是生命的主人。 拥有血肉的生物为什么会喜欢异性,为什么会思考,会想与人交流,等等等等,都是基因的功能。 但高维生物也会有基因吗? 如果有,它们的基因片段能应用在人类身上吗? 帝联的科学家觉得希望渺茫。高维空间中确实有生命活动的迹象,但却从未有人捕捉过这种生物的实体。 白艾斯却觉得这次大概是见到了真货。 时停之时,进入更高维度的一瞬间,求道者确信天使的手一定搭在自己身上。所以面前的东西,或许就是天使的高维投影? 他和左吴一起端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 正如神话成真,这个生物如此巨大,如同生着羽翼,周转不停,通体洁白却内外长满眼睛的克莱因瓶:其身体的内部不断翻转成表面,表面又不断被其本身吞噬;其上的眼睛同样在流转不息。 怪异,又神圣不已。 克莱因瓶是种只有一个面,又无边界的四维模型。而且……内外流转?这就是天使愈合伤口的真面目? 低维,高维,天使两个世界的身体互相备份。而就像白艾斯在虚空当中前进,映射到现实世界就是一步万里一样,高维空间中的天使发力,映射到低维世界,就会让她的力量得以近乎无穷的增幅。 所以天使才能仅靠跳跃,就踢歪天上的科研舰船。 白艾斯想通了许多,左吴似乎仍有不解:“它能看到我们吗?” 这克莱因瓶身上的眼睛,每个的颜色都和天使一模一样。只是在流转中聚焦着别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当然,”白艾斯笃定:“这个世界不止一两个维度。我怀疑祂的每只眼睛都在注视着不同的世界……这就是飞升的顶端之一?” 左吴没注意白艾斯后面的呢喃,不解的感觉越来越深:“上次时停的时候,天使的投影为什么不是这样的?” “……我想,应该是她情绪未到火候。帝联有学者证明了,说情绪可以影响虚空当中的能量涨落。之前天使还只是想和我们找找乐子,但她带起面具,解放情绪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这个生物只是在这次出现。” 左吴点头,列维娜说的有关面具的事,他也告诉了白艾斯。 至于为什么会解放情绪?白艾斯回忆。一切都是天使说他们不配掌握超空间航道技术开始的。这么说……航道果然不是天然?甚至对天使她们来说,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技术? 他还在思考。 面前的克莱因瓶周身的眼睛缓缓舒张。包裹着它的翅膀伸展,像天神张开羽翼。 “你也想到了吧?天使愈合伤口是靠内外备份。我们该怎么战胜她?”左吴转头,咧嘴:“等等,你不会是想转头它的怀抱了吧?” 白艾斯当然想。 高维世界是低维的聚合。有关飞升求道,白艾斯有时会怀疑祖师们是不是吸收了足够的力量后,自成一世界,从而变成了眼前这样的高维生物了? 会不会有种可能,就是天使根本和自己的祖师是认识的? 他想问,但天使大概不想回答。 布满眼睛的克莱因瓶只是轻轻动了下翅膀,整个抽象世界便掀起变样。物质抽象成的线发狂扭动,左吴不知道在这里吸收有没有用,会不会线碰到自己,出去后,就发现一张沙发镶在了自己胃里? 这里已不再安全。 白艾斯呼气,忽然握拳:“有了。天使之所以有愈合能力,不就是因为眼前的生物和她互相备份吗?我在这里和这个生物耍耍,你在外面对付天使。在同一时刻把她们一起消灭,应该就可以了。” “啊?我一个人连天使的动作都看不见。还有你怎么保证‘同时’?这两个维度的时间又不一样。” “我会和你连上一根因缘之线以确定时间。另外古画晴空也借你,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办法。”白艾斯随口应付,已经向那生物买出脚步,即将把一直骑在他身上的左吴扔下。 空间愈发狂乱。 左吴咂舌,恍然间在现在的白艾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等等,你不是想和眼前这生物独处吧?” “为什么不想呢?”白艾斯耸肩,脸上热切和坦然相互交织,其情绪变化和这片空间有一模一样的狂乱:“我当然想要和祂独处。然后认识祂,了解祂,然后……撕开祂,把祂涂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接近祂,从而……成为祂!” “这就将是我的飞升!” 白艾斯无声笑起,将左吴从自己身上抖落。 左吴只觉得经历了一阵天地变换,体感只过了几秒,又像历经了几年。 …… 恢复意识的一瞬,左吴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和天使眼对着眼,白艾斯却消失不见,不过有因缘之线连接,自己居然真能感受到一点白艾斯的想法。 然后。 天使却忽然捂住自己的脸,在古画晴空身上跺脚,娇声斥责:“啊啊啊!被看光了!什么都被你们看到了!你们怎么敢!?” “还有你们怎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这么羞人的话,哪怕是在高维空间!” 天使抽帧消失。 左吴还在愣愣。但下一瞬,就和古画晴空以更为可怖的速度上升,上升! 古画晴空叹气,端庄的声音尽是一种无奈: “检测到所有权转让。您好,代理御主大人。” “心情:似乎被丢下,糟糕透顶。” “那么,代理御主大人。接下来,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方针?” 第三十五章 呓语 十九世纪,地球上的汽车刚刚发明不久,那时的美洲甚至只有两辆汽车。 彼时没有后世的塞车,没有横穿的行人,交通梦幻般顺畅;而两辆车的拥有者甚至是有头有脸的资本家,按说这些条件怎么应该足够这俩新诞生于世的造物在广阔的大陆上尽情驰骋。 但它俩却偏偏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撞在了一起。 所以。 即便地广人稀,即便现在已经是3142年。只要满足一定条件,如这事故一般荒谬的混乱依然会发生,正如这颗殖民星上正上演的一样。 兢兢业业服役超过五百年的ai忽然失联,正在建设的工地发出各种诡异的打斗声,无数大当量的炸药被不断引爆,就像战争的前线莫名开到了这里。 还有在近地轨道停泊的那艘科研船,根本不是帝联常见的型号。有人甚至在宣称它是个虎视眈眈的战列舰,还真蛊惑了不少人。 一切异状在失去了古画晴空的遮掩后尽数显现,而少了管理员的殖民星局域网也根本挡不住阴谋论的发酵;至于原本应该维持治安的执法者则添了最后一把火——他们本就是地痞流氓,失控中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带着首席身体的两位女士还是头一次发觉这颗星球上藏着这么多人,也惊讶于一个个聚落会被陷落的如此之快。乱象之中,机械损毁,火灾蔓延烟雾缭绕;比起左吴那边被犁的平平的大地,或许这边才更有末日的景象。 已经接近共荣保险的驻地,仍在注视直播的艾山山脸上愁眉不展,还因为左吴高度仍在升高而频频抬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在听见古画晴空说出“所有权转让”这几个字时,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土崩瓦解。分叉的舌尖自嘴角两边冒出,又有清泉抑制不住,顺着两边舌尖缓缓滴落。 擦,擦擦,根本擦不干净。艾山山放弃,觉得浑身发飘。 那可是来自现役机驭团的造物!给我驾驶……不对,给我摸摸就行! 直到ai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马上带着列维娜隐蔽低头。共荣保险的办事处作为这里最醒目的建筑,理所当然被受到毁损的程度也最严重。 皇宫一样的它被拦腰截断,还有熊熊烈火在蔓延。 有几个执法者扯着个共荣保险放在前台原本用来接待的姣好人型造物,兴高采烈的离开。不知道一个造物是否足够他们使用,也不知道他们自狂欢中清醒后能去哪里。 艾山山眯眼,瞅了一眼列维娜。 精灵的幻痛在加剧,抑制不住到的颤抖,用温度检测能看到其体温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古老星门还在快速苏醒,可这次跑出来的还会只有一个天使吗? 自天上传来的爆炸声隐隐,左吴还在被单方面殴打,没时间陪这些人纠缠。海妖戳着ai:“喂,有什么近路吗?” “给你导航的可是这颗星球原本的主人,这里几乎所有建筑都是从最初的殖民星舰上展开拆解下来的,近路当然有!我正好也知道!”ai趾高气昂。 …… 生命的奥秘是个敏感话题。 毕竟帝联人民被设下了300年寿命限制,但关于高层早已掌握永生奥秘的谣言却屡禁不止。 ai所指出的确实是近路,只是过来需要忍受恶臭的下水道环境。艾山山不想承认她对这种环境其实如鱼得水。 更令人不快的是眼前的办事员好像把他自己当成了一个诗人。 “生命像钻石,璀璨又美丽,” 似乎发福了许多的花骨朵轻轻舒展,面对火急火燎的来者,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蔽公司能在银河的残酷中啃下一片市场,也仅仅只是略微窥见了生命的奥秘而已,” 艾山山额角冒出青筋。 办事员悠哉,将茶杯放到面前已经凉掉的首席大脑的边上:“神圣的奥秘理所当然应该尊重。与之相比,在下个人在职业道德上的执着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你们向我提出复活这颗大脑的要求,既违反蔽公司章程,也与在下的坚持相抵触,实在难以从命……” 办事员停顿,又举起茶杯。 身为共荣保险的员工,他的每句话后面都可以衔接一个“但是”。用上“但是”,他其先的话可以是废话,也能视情况变成令人忌惮不已,却散发着无可比拟诱惑的果实…… 却没想到。 艾山山是直接起身,再不看他一眼。戳着她怀里的玩具小球问道:“咱们走吧,换一家。其他人有这种复活技术吗?” “没了,共荣保险的生命险在帝联确实独树一帜。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ai回以悄悄话:“梅利威瑟互助会在这开着办事处,他们麾下有许多不错的锁匠。暴力破解一艘星舰的活计他们应该也会接……” 办事员猛地咳嗽,刚喝进去的茶水呛了一喉咙:“等……等等!梅利威瑟?和那些野蛮人有什么好说的?!为什么你们这么干脆,我还没说我的条件……” 艾山山蹙眉,抱回那团大脑:“少来这虚头巴脑,我们赶时间,走了。” “等等!” 办事员终于不复之前的从容:“我的条件是带上我几个重要客户就好,目的地由我方指定……算了,你们来定!复活一个人简单得很!至少比撬锁简单得多!” 艾山山停步,狐疑:“阁下刚刚不是还扯什么生命像钻石,还有什么奥秘之类的吗?” “这我可没撒谎,”办事员拼命摇头:“生命确实像钻石,但钻石是什么?只是排列规则的碳元素而已!和煤炭焦炭蜂窝煤哪有本质区别?它的珍贵是一场天才营销,而且若非遇上星海时代,遇到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海妖,恐怕这营销早就破产了……” 列维娜抬头:“等等,这两件事间应该不能等价吧?” “能啊,为什么不能?”办事员点头,起身,像是怕艾山山反悔一样抢过大脑: “我不想扯克隆人之类社会意义和政治意义压过技术上的事,就单单说‘复活’。知道最早的传送门是什么样的吗?踏入传送门时,这边把你杀了,复制你的所有信息,然后在那头做一个和你一模一样带有你记忆的人,这就是传送!门的两头甚至是用电缆连接的!” “这不就是骗人?”列维娜有些不可置信。 办事员长吁短叹:“骗人?那又如何?共荣保险申请了专利,赚的盆满钵满;帝联收到了税金,往后开发出了真正的传送;之前传送自己的人也确确实实节省了时间,大家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哪怕是钻石,也确实有人凭此锁定了伴侣,不好吗?哪怕它们都是骗人的!” 艾山山同样不解:“你说这个技术很简单,为什么只有你们共荣保险靠这个赚了钱?” “专利垄断的含金量,你不得不品尝。其他开发出这种技术的,不是被咱们兼并,就是被派一伙佣兵物理消灭了。实在除不掉的,也成了咱们的合作伙伴。其乐融融,一起赚钱。” 办事员呼气,花骨朵头舒展:“所以生命真的很奇妙。大家都知道自身的宝贵对于巨头来说一文不值,但为了保全自己又甘愿上当付出一切……这种来自最原始的挣扎求生的本能,真的很迷人。” “或许我认为生命虽然到处都是一文不值却依旧璀璨,根源就在这里。” “银河很大,再珍贵的东西都有富集的不行的地方。但话又说回来,对宇宙这广袤无垠的虚无之地,哪怕是碳也依然璀璨。” 列维娜沉默。 逻辑混乱的办事员不值得驳斥,只是他的情绪可以稍微品味。艾山山有些不满的皱眉:“你跑题了,首席的复活,你要准备多久?” “现在就行,要知道,人工钻石可比天然钻石更容易获得,甚至不会有瑕疵,也能有相当可控的性状。” 办事员收起情绪,也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有些可笑:“而且你们带回了她用过的身体,太好了,我可以把她复活后的个体抹掉思想,做成可以操控的傀儡。你有驾驶员的对象吗?最好也是一颗和你关系很好的脑子,或者可控的程序之类。” 程序? 艾山山眯眼,瞄准了自己怀中的ai:“你能不能当星舰的驾驶员?” 第三十六章 复活 “我能不能当星舰的驾驶员?笑话。这颗星球最初的建筑全是由殖民星舰展开成型,就是我在操盘全局,在这之前也有超过200光年的航行经验……你不是问过了吗?为什么要再问一次?” “咦?你说的是能不能‘直接’当驾驶员?什么意思?” “想把我和这颗脑子融在一起……呸!你们这些低贱的有机体,别想把我关在这该死的臭皮囊里!” “别碰我!我警告你们,别等到为时已晚才……等等,救……” 诚如办事员所说,复活的准备并不复杂。他只是起身,把一直坐在屁股下的沙发掀开,便露出其中营养舱样的设施,打开开关。 上面写着“复活圣柜,3.123便携版。” 将那枚脑子扔进营养舱中,办事员按住尤在挣扎的ai,独眼中略有疑惑:“这个小玩具刚刚应该是在吹牛吧?只是为什么它老是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错觉,你的错觉。”艾山山语气笃定,然后悄悄在视界里关掉了这原本属于她的小玩具内置的扬声器。 …… ai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血肉生物的死亡,更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它会死两次。 装置读取了大脑所携带的遗传信息,还有灵能波动以及最为关键的记忆数据后,那舱体中的营养液便马上凝结出类人的胚胎,又在飞速催熟。 同时,小球也被线缆连接,将其中的ai转移到了正在发育的全新大脑中,完美适配。 程式是机械的灵魂,将它和血肉生物的转码是这个过程中唯一的难点。不过共荣保险擅长此道。 被剥夺了说话权力的ai感觉眼前一黑。再度看到光明时,只有模模糊糊的视觉。 好在模糊的视觉在舱中眼球器官的发育下,在快速变得清晰。 神经连通,ai第一次通过血肉有了触觉,以它身为程式的经验论,这种感知外界的方法模糊又不精准,可称之为低效。 但种新生的疼痛所刺激那娇嫩大脑所分泌出的多巴胺,就是能给ai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新奇快感。 于营养液中抬起尚未成熟的双手,初生的皮肤和肌肉尚是半透明,其中纤细的骨骼晶莹又易碎。 真是……奇特的感觉。因被装进血肉的大脑而笨乎乎的ai这么想,学着操控神经握拳。这比它原本想的要难,因此终于做到时,却有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舱门滑开,艾山山好奇的向内张望。看到牙牙学语的ai带着笑容,将握着的拳头伸出,像在炫耀,想要获得夸奖。 还挺可爱的?一直在看的列维娜已经在发挥女仆的本能,于心底模拟出了照顾这样的ai一连串的注意事项。 然后她看着可可爱爱的ai被办事员随手拿出一个榔头朝它敲去。 铁质的锤头越来越近,ai又感觉眼前一黑。 咔嚓一声,伸出舱外的两个小拳头一僵,软下。 接着办事员嘿咻费力的将首席原本娇小的机械身躯也扔了进去。 这次的操作要复杂一些,得亏艾山山杀掉这颗大脑用的是微波武器,大脑上的机械化部件得以完整的保存。否则要让完全新生的大脑适配这经年累月改造出的机械身躯可不容易。 但对ai来说这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尚留一丝意识的它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陷在一片旋涡中飞速搅动。旋涡刮着它的身体,又刮走了它刚刚喜欢上的血肉。 溺水般的窒息感涌现,神经链上的冲击比上次强大无数倍,这是它成功适配首席留下的机械身躯的标志。 然后,ai猛地睁眼,自培养舱中坐起,又失去平衡自其中跌落而出。 跌到地板上猛烈咳嗽,刚才浸泡这它的营养液也被溅出一些,流在地板上流淌成河,像还没化开的肉汤。 其现在的形象也倒映在肉汤中。 猫和婴儿之所以看上去会惹人怜爱,就是因为他们双眼大小的比例占了整张脸的很大一部分。 这原属首席身体为了让可能的敌人放松警惕,也采取了同样的设计:大眼睛扑闪扑闪,惹人怜爱。只是其头顶光滑铮亮,没有一根毛发。 等等……肉汤? ai愣了愣,马上从地上爬起。只是机械身体的高度实在不足。即便踮起脚尖,也只能堪堪让视线与营养舱齐平。 就在里面,自己用过一瞬间的血肉躯体已经化为浓稠汁液,如同置于抽水马桶中一样正被抽走。很快,培养仓恢复了清澈。 浓浓的失落溢出,ai鸭子坐坐倒在地,扯扯艾山山的衣摆,稍微带着迷茫:“就这么冲走了?我连这身体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 艾山山觉得有些肉麻,把它的手拍开:“是什么种族?你现在就是这首席本人了,有她的记忆,自己回忆一下不就行?” ai恍然大悟的点头,闭目思索了许久,却依旧愁眉不展的睁眼:“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记忆里全是哪哪发掘的遗迹之类,根本给没有这些杂事留下空间。” 杂事? 列维娜有些不信。她知道有些人会因为工作生活等等忘记生日之类的事。但忘记自己所属的种族?脑海中刻印着思想钢印的精灵对此有些无法想象。 看来,好像并不是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出生引以为荣。 “能多回忆是个好兆头,这位科学家的大脑送过来时被微波微波煮的半熟,我很担心记忆的完整性,” 办事员点头:“再想想能不能回忆起更多?最重要的就是回忆起这位科学家的名字。” 名字在大多数社会体系中都有特别的意义。一些总是被夺舍问题侵扰的灵能文明中,能否回忆起原本的名字甚至是证明自己是自己的重要指标之一。 名字? ai的眉头还是紧皱,犹豫数次,才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一个名字:“莫西斯迪,至少发音是这个。另外,我呢?艾山山,你对我一直是aiai的叫……我呢?我能不能也有一个名字?” 艾山山本想答应,却忽然反应过来ai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比如它能不能直接顶替首席成为莫西斯迪,也该考虑一下它该不该有性别。还有,最不重要却最为显眼的,就是该不该给它装一头秀发。 首席的头颅像火箭一般逃脱后,其头发也由消失无踪。现在的ai就是个愁眉不展的光头幼女,其头顶摸上去甚至不是刺挠,而是接近金属质感的冰凉,很是魔性。 可惜除开自己外,好像并没有人在意。 办事员咳嗽了数声:“程式拥有身体后,会涌现出强烈渴望自我认同的倾向,这很正常。现在,我们该想的是如何去到那星舰上了。” 艾山山沉声点头。左吴的直播信号已经断断续续,是他渐渐脱离星球网络覆盖范围的征兆。 他和古画晴空仍在天使的殴打下快速升高。 第三十七章 渴望 虽然科技的发展已让所有造物的操作变得相对简便,但军用的机甲也不是生手刚一接触就能操控得起的类型。 可因为脑海中十几万本小说的熏陶,左吴原本以为自己或许会是个未曾现世的天才机师也说不定。 这不是很常见的情节吗?失忆的主角一接触某台机体,就如同失明之人忽然重见光明。那台造物会被驯服的如臂使指,然后轻易战胜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敌人。 可惜自己只是瞎捣鼓了一阵。 古画晴空端庄的声音就变冷了几分: “警告,如此操作会使机体完全失衡,坠毁概率提升。已启用临时保险机制,会自动否决临时御主有自杀倾向的操作。” “那是空调开关,这是音乐播放器。经分析调整他们对现状毫无裨益。是您太过紧张?是否需要一首音乐舒缓一下情绪?” “那是自毁开关……您怎么翻出来的?!请不要碰它,我对除白艾斯大人以外下达的自毁指令严重存疑。” “您到底行不行?” 左吴手指一僵,终于完全放弃挣扎,将在额头贴歪的电极撕掉,断开了和古画晴空的神经连接。 临时御主操控造物的方法有许多种,包括操纵杆、按键以及神经直连等等。有些违反直觉的事实是神经直连其实是其中难度最高的操作方式。 关于这一点古画晴空在事前已经告知,可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天才机师的左吴理所当然没有听进去。结果就是他没将精力放在用眷顾应付天使变化多端的攻击上,让他和造物一起在天使的殴打下越升越高。 也越升越快。 躺平,将造物的动作交给古画晴空来自理,左吴只是专注吸收来自天使可能损毁造物外壳的攻击。以投影和全息视窗监视的外界会让人感觉身临其境,左吴甚至觉得自己是直接躺在太空与行星的交界之上。 而天使似乎觉得高度已经足够,忽然停止了攻击。 左吴抬头,看着她抚摸造物旋转一圈,绕过了古画晴空的自卫,轻巧趟到了造物的外壳上。 全息影像中,左吴竟觉得她像是躺在自己的身边。 “……古画晴空,够了,”左吴叫住想往自己身上砍的造物,耸肩:“这位天使好像想和我们聊聊。” 天使微笑,双手枕头,嘴巴开合。左吴的视界自动以其唇语将处于真空的她话语翻译而出:“明智的选择,陪我看看天空吧?” “好啊。” 他们还在快速远离死寂星球。 天使眯着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那颗以回光返照的姿态照耀着星系的湛蓝脉冲星:“我能看见停泊在恒星轨道上的哨站,这是你们政权标志领空的界碑?” “对。” “界碑的科技含量应该是最接近你们文明所掌握的平均了,原始,粗糙,”天使的脸很惬意:“真是奇妙,这是星空和星海,我族还以为自时间监狱中脱出后,便再也看不到一颗天然恒星的光了呢。” “为什么?” 精灵苦恼,说了一个词,又比划了一会儿,造物的电脑很快匹配出了一个相符的概念: 戴森球。 居然是戴森球? 这是种绝对的巨构,所谓“戴森球”其实就是直径两亿千米不等,用来包裹恒星开采恒星能源的人造天体。是种早在千年前就被提出的概念。 只是“戴森球”其实并不是很实用的东西。能够建造它的文明用不上那点能量,需要利用它产生能量的文明造不出。 但听天使的语气,她是觉得现在的银河中的数千亿颗恒星应该全被遮罩上戴森球了?这怎么可能? 似乎是感应到了左吴的疑惑,天使轻声轻叹:“你们对戴森球的理解居然尚且止步于此?看来是我们自我放逐的时间还不够长,令人失望。” 左吴扯了一下脸颊:“这话怎么说?” “我族从不相信完美与永恒,譬如叫列维娜的小姑娘,她一定是我族的血裔,但仅仅过了百万年,便忘记了昔日的荣光,” 天使微笑,冲着星空展臂,似乎想要怀抱这片宇宙:“除开我们,其他的文明对这种可能失落的焦虑必定更强,哪怕强横一时,也一定会担心自身会不会崩塌退步,从而为后来居上者消灭。” “确实,”左吴点头:“但这和戴森球有什么关系?” 天使眯眼,陶醉于这生机勃勃的银河,长发紧紧贴在身下的造物表面,这是他们仍在加速升高:“你说,一个文明表现出何等姿态时,才会开始有剑指银河的潜力?” “弄出超空间引擎时?发明蒸汽机时?还是初次使用天然火时?” 左吴说的这些大概是文明发展的标志,时间跨度有数万年。 “都不对,”她像是在感叹:“是文明有成员初次仰望星空时。哪怕在那时其种族仍未完成进化,又或者被几条野兽环伺,被上下几十摄氏度的温差逼到绝路,下一刻就要灭亡之时,都一样,只要开始仰望星空,宇宙便已经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你们对付土著文明应该会使些小绊子,企图锁死他们的科技发展吧?我族已经实践过无数次,不行的,锁不完全。若说宇宙是场恃强凌弱的饕餮盛宴,那科学就是一片本来就没有道路的无尽之海,你封住了一条路,自然有别的路可以接近真理。” 左吴犹豫着点头,确实,地球当初觉得高速对撞击被干扰就万事皆休。 可现在大家已经发现这个世界有灵能,有虚空,甚至能通过考古来进步。发展的手段繁多,是以往无法想象。 “就算你们发狠心想学那些铁心灭绝者去干掉所有智慧生物,也是没有用的。生命总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角落生根发芽,从你们意想不到的角落冒出来,”天使捂着肚子咯咯发笑:“只要星空的广阔就摆在那里,那所有文明都应该感到如芒在背,除非……锁死整个宇宙的希望!” 左吴凌然,但还是反驳:“只是遮蔽光芒,这样还不够吧?总会有些文明会对一片黑幕的天空充满疑问的……” “那又如何?戴森球可以遮蔽掉恒星发出的一切信息,无论是光还是引力波等等,都一样。即使有文明铁了心向一望无际的漆黑深渊进发,也只能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前行。他们恰巧撞上一个星系的概率,可比大海捞针要低上几亿倍!” “而且,你忘了超空间航道啦,”天使摆手: “虽然我说科学的道路无穷多,但一些关键的节点是没法绕过的,” “超空间航道是两个大质量天体间的双向通道,要想开辟,就必须让两端的天体共鸣。建造戴森球,就是将这种共鸣闷在了手里,甚至能回溯共鸣找到刚刚发展起的文明,这才是真正的阻断希望!” 天使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真空之中她不是在呼吸,只是因为接近某种新奇的事物感到兴奋:“但,你也应该注意到了吧?我说超空间航道是要开辟的,但看你们的日志记录,全是发现航道发现航道……” “是有人帮你们开辟好了?”天使翻身,杵腮,两只脚一摇一摇。 左吴无法回答。 按他稍显阴暗的想法,就是有某种存在将银河当成了一个硕大的棋盘。棋类是种游戏,更是为了玩乐,否则现今的银河本不该这么公平。天使嘴里那种大家都深陷极端危机感中才应该是常态。 如果这真是一个棋盘,一场游戏。 那棋手与玩家会介意来自百万年前的失落势力重新入场吗? 此时,左吴忽然觉得自己背后泛起阵阵金色光芒。古画晴空的全息影像中,是已经相距数千公里,已经能够纵览全观的死寂星球地表下所发出。 而眼前的天使还是在杵腮,只是她胸膛仍在起伏,星光撒在她身上,不断变换角度。而靠因缘之线连着白艾斯的高维空间中,那满是眼睛的克莱因瓶同样在共振。 天使是在以左吴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困在时间监狱的同族定位这个世界。至于死寂星球上的金光?一定是未被发现的古老星门。埋藏于地壳当中的造物不止一个才是合理。 “我们是器具大人庇护的初丹灵族!百万年前,与我们交手的是时之虫,是灰蛊,是维度恶魔的机械尸潮!但他们一个个都消失了,我们一直在等他们,等得太久,太无聊!我们放逐自己,想等着这个世界追上我们!” 天使迎着金光,舔了舔自己的小指:“太好了,世界虽然没追上我们,但出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东西。是谁?是谁帮你们开启的超空间航道?” 左吴瞄了一眼古画晴空的速度计,咧嘴:“你这么开心?如果开辟航道的确实是你们惹不起的东西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天使叉腰,仰望银河中央,笑的天真又可爱:“就像辣味是味蕾的疼痛,鞭笞他人和被人鞭挞有着不同的乐子。如果战败,我希望我受尽折磨。苦痛相比无边的无聊与空虚,可是天大的恩赐。” 她看着造物:“说起来,你一直在准备做什么?我可等很久啦。” 左吴点头,又瞄了一眼速度计。 然后,吸收! 古画晴空的速度转瞬间跌落至零,可天使还是因为惯性,保持着那惊人的速度直接自机甲上跌下,一直向前,然后坠向更深的深空。 近地轨道上,科研船已经启动,其背着星球的金光向左吴的方向快速驶来。 第三十八章 时机 机驭团现役的造物都拥有单兵突出星系的性能。其所搭载的无工质引擎在保证了持久力的同时也让机甲拥有了强大的加速能力。 若非超空间航道内部环境太过狂暴,机驭团早就想建立一支支可以直接横渡其中的机甲小队用以偷袭,而非继续使用极其容易被发现的星舰——白艾斯的高维时停只是潜进了航道的表层,根本没有往下深入。 左吴之前一直在看速度计,这个星系的第三宇宙速度被轻易超越。所以,古画晴空瞬间静止时,天使因为惯性飞出的速度依然惊人,仅仅零点几秒就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前方的太空中。 若她什么都不做,或者像某个却无法克服近地轨道的低温、甚至记不起把自己头拧下来扔回地球却自称完美生物的角色一样忘记思考,那天使说不定能就这样慢慢遨游宇宙吧。 左吴可不相信她会像漫画角色一样傻,便马上调转古画晴空的方向,往科研船星舰那边靠去。 正如同价位的台式机性能永远比笔记本电脑强一样,体积摆在那里,科研星舰的绝对速度一定会比单独的造物快。 古画晴空计算出了与星舰的完美接触轨道,几千公里的距离确实是弹指一瞬。科研船在视线中,从一点漂浮在死寂星球上方的一粒沙子,在接近中放大成了一座浮岛。 “欢迎乘坐暂定名逃亡者号科研船!” 视界之中,一个光头幼女的形象接入,是ai在操控星舰不亦乐乎:“拖首席的福,星舰一直保持着开启,我们跳上来就能离开啦!您的特等席还留着,需要即刻进入舰船内部吗?” 左吴摇摇头,星舰的速度确实会比造物机甲快,但那可是天使,高维空间中白艾斯还在和对应她的克莱因瓶形态奋战。在这边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所以在进入航道前,让古画晴空贴着星舰护卫是必须的。 ai轻轻点头,科研船的引擎全力启动。航道出入口在恒星附近,大约还有一亿千米。只靠机甲横渡会让人昏昏欲睡,但搭着星舰会将这过程缩减至数个小时之内。 天使还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回头,星舰尾部的引擎光芒暂时压制住了星球上的金色,而那死寂星球在他视野中所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小。左吴枕着头观察,通过实现拉近焦距,想要看看在这能不能找到自己租住的公寓。 除此以外,便全无一丝眷恋。哪怕左吴知道已经看不清的地表上,因为无数星门觉醒而引发的骚动一定在弥漫至糜烂,本不稳固的殖民地社会一定在动摇崩塌,这还只是现在; 接下来,天使的同族会自星门中涌出,在挑战开辟了银河航道的存在前一定会在这极尽行乐。自己眼熟的执法者会幸存多少?这颗星球会变成什么模样? 左吴只是在警戒天使时无所事事的想想,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情绪。 毕竟这不是他的星球。 他和它只是相互间的匆匆过客,从无恩情雨露,也无互相从属。而星球本身更不会向左吴求助,若是强行出头,说什么想保护这里的大话,或许是种僭越,更是一种不得了的傲慢吧。 列维娜说过,对不关你事的人或物,所能做的最尊重的事只有默默向他们献上祝福,就像列维娜现在做的一样。 将目光收回,左吴又看向那颗碧蓝的脉冲星,航道入口造成的扭曲同样能被古画晴空捕捉看见。他们之后要去哪里?左吴无所谓,反正银河这么大,去哪都一样。 对于失忆,又身怀可以独立于世的眷顾的左吴来说,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地方和他互为从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航道入口越来越近,科研船的尾部光芒终于与死寂星球表面的金光相分离。金光于大地涂抹,以一个个地壳下的星门为节点,绘成古朴形状,而且越来越强。 左吴之前就思考过为何那古老星门是位于卡在之中,毕竟若是将星球比喻成鸡蛋,那么地壳也只是薄薄的蛋壳,处于蛋壳的星门位置实在太过普通,规模也偏小,实在不符合一个放逐了自己的超级文明登场时该有的牌面。 或许,死寂星球的地心还藏着什么更厉害的大家伙? 若是这样想,那么这星球的历史便相当可疑。它会不会是未曾失落的初丹灵族留下的后手?地壳当中只是零件,而地心当中才是古老星门的本体。 古老星门完全展开后,会是什么样的规模?行星级?星系级?从中跑出的天使们,会将这银河拽向什么样的境地? 左吴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没关系的,银河这么大,无论怎样都有可以去的地方。 ……不对。 这么大的银河,不是也没有给之前那些自称斯黛拉的非法虫人们一片自由的家吗? 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左吴低头,身体渐渐深陷于古画晴空的驾驶位中,如同有看不见的深渊在缓缓向他伸手。 他想,自己避无可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失忆者在一片银河中本就无依无靠,那找那群喜欢乐子的精灵作为从属好像也蛮有意思。 只是,她们呢? 左吴忽然握拳,古画晴空猝不及防的被操控,狠狠抓了一下身边的星舰,抓出了深深印痕。 宛如溺水者抓向身边纤细漂浮的稻草。 …… ai可不像某人一样无牵无挂,相反,它目的地明确,但心态却和左吴有某种微妙的相似。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帝联一定有方法解决现在的问题。 摸摸自己锃亮的光头,指尖擦过连在身上的线缆。这星舰本身就是一个小型城市,除开首席和她的科研团队外同样有劳工雇佣。 仿佛找回了老本行。 首席的权限最高,ai在浏览星舰当中存储的数据,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就说!斯特鲁人的武器哪来的,原来是科技猎人在暗中帮手!还有列维娜,你的信息也被篡改了,本来你不会被送到这颗行星的,原因是科技猎人要试验哪种血脉能够激活星门而在广撒网!” 科研舰船也有全景视窗,列维娜站在其前,眼中有古画晴空,也有闪烁着金光的行星。坦白说,她心中很不甘心,有太多疑问近在眼前却无法解答。但,她不是什么不知好赖的女仆。 只是这不甘为她正闷烧的情绪又添了一点火。 听到ai的广播,精灵只是用咧嘴微笑掩盖越发躁动的内心,肉手撩起头发,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忽:“是吗?我不记得哩。” 艾山山站在她旁边,靠着全景视窗的扶手杵腮,眼里全是星舰外面那银白色的机甲。 ai没有在意精灵的表现,仍是自顾自的炫耀: “而且!有意思的是科技猎人保持的小习惯,就是他们会对所有新奇的样本做扫描和备份,即使这样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数据冗余。看目录,99415扇区,土著星球,初丹,样品0012号,列维娜,这是你在科技猎人这边的编号!你所有东西也都被他们扫描过了!” 精灵愣愣,其视界中被ai传来一分清单目录。有自己被俘虏时的衣服武器,最重要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具。 艾山山转头,眼里带上了一点轻松:“恭喜,有扫描数据就可以给你再做个一模一样的。你发泄情绪时需要我回避吗?” 话音未落。 ai已经炫技般操控科研船中的设备,将面具复制而出,用无人机送到了列维娜手上。 精灵接过,面具通体白色,状若兽形,颌部有可以展开的机关。 尽管明知它是复制品,但手感就是与之前别无二致。用原子级的精度形容科研船的作品,或许还小觑了它。 列维娜只是看着面具,并未带上。艾山山眼里露出疑惑:“你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可依旧是那种不上不下的开心。面具回到列维娜了手上,可是时机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还有疑问悬而未决的时候便开始发泄与欢愉。 就像辛辛苦苦想吹爆一个气球,却在最后发觉气球漏气,预想之中的巨响没有发生,最后只有软弱无力的“噗”的一声。 时机不对! 列维娜轻咬面具,刚止血的嘴唇又一次崩裂,一次次询问自己。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 左吴不相信会一直这么顺利下去。 只是现在丢失了天使的视野,他所能做的只有通过因缘之线观测高维空间中白艾斯的战况。 那边,时间的流逝与这并不等价。白艾斯的一招一式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在起舞,起着一场亘古未完的求偶之舞。 其衣物也在克莱因瓶天使掀起的高维乱流中寸寸割裂,消失。 如果,自己现在乘坐科研船离开这个星系,那白艾斯从两个维度夹击天使的计划无疑将破产。这是背叛,不过古画晴空没有意见,想来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此时,ai的播报声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右方十一万公里处便是暂定工业行星2212的卫星,就是这个世界的月亮!其表面是固态二氧化氮,反射阳光时会和星球的大气层产生一些光学现象,导致在地面很难观测到它。现在我们掠过卫星身边,可以欣赏到难得一见的风景!” 确实难得。但难得的不是风景如何如何珍贵,只要找准角度。雄伟壮丽在银河中到处都是。 难得的是有人从旁经过。 没有人的风景毫无意义,风景也是因为匆匆过客的观察才被赋予了一瞬间美丽的意义。 左吴偏头欣赏,也在欣赏白艾斯在高维世界舞动的英姿。 这时。 连着他们的因缘之线忽然一紧,左吴马上变得严肃。 来了! 因缘之线是重力的灵能表达,它的收紧,便是说明重力环境有变。 科研舰船陡然震颤,如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重力的扭曲让星舰表面瞬间开裂。 …… 列维娜也是抬头,眉眼间带着焦急的兴奋。 来了! 只是ai叫苦不迭。超空间航道的入口就在那里,此时似乎变得无比遥远。 第三十九章 擦枪 共荣保险的办事员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最近的星舰就是这艘,并且也可能是仅剩的一艘。 至于还留在地面上的所谓官僚们会不会有什么后手?笑死,若是真的位高权重,又怎么会被流放到这。 他的花骨朵头轻轻舒展,才开始对科研星舰内部实用主义的风格不太满意时,便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剧烈震动,其生意伙伴一个个的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所以实用主义有什么好?被哑铃砸破脑袋和被黄金干掉总是有些区别。 办事员叹气,卷起裤管,类似植物的根茎蔓延,将他和合作伙伴们抱在了一起。 …… 左吴已经见识过于高维空间中观测低维的现实是什么景象,但反过来呢? 反过来没办法直接观测,只能在高维空间中的人愿意的条件下,以一些特定的手法进行感知。这样的手法同样稀有少见,所以能够开发出“因缘之线”的白艾斯确实有自称天骄的本钱。 说不定每个自傲的人总是有些心理问题。 白艾斯依旧在坚持他的求偶之舞,哪怕身处高维空间中的他已经被突然掀起的乱流吞噬,连着他和左吴的因缘之线更是随时会崩断,求道者自己也愈发像海啸中会被随时吞没的叶子。 左吴不禁怀疑,他真能做到其自己所计划的,在两个世界中对天使发起钳形攻势吗?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他的时候。 左吴回头,只是刚刚那一秒钟的分神,重力乱流已经向拧麻花一样在科研星舰上拧出了层层龟裂。 本来就在之前乱来的减速下损毁的舰体更为雪上加霜,尾部引擎忽明忽灭,大有一副即将坠毁的势头。 ai此时大呼小叫:“妈耶!这么猛的重力阱?能把星舰扭裂?!执法者44132,快用你的眷顾想想办法!” 所谓重力阱也是一种武器,布置在星系中可以阻碍星舰的前行以及进入超空间航道的进程。只是它的布置一般要依托星系中的哨站,可不该这样无中生有。 古画晴空闻言打开舱门,左吴将手伸入真空,摸上星舰表面。其金瓷外壳上蔓延的层层崩裂瞬间止住。 但ai还不满足:“不行!不够!星舰引擎已经失能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星舰姿态不稳,马上就要失控了!” 左吴咂舌:“咦?明明是星舰为什么这么脆弱?” “因为这是科研用的船,又不是战列舰!”ai的脸接近扭曲:“赶紧啊!吸收星舰的速度,让它停下来!我好让引擎熄火重启……妈蛋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想急也没办法啊,”左吴苦笑:“如果我吸收了星舰的速度,你们会死的。” “怎么说?!” “我只能吸收自己,以及自己接触的物体之上被施加的东西,但再多过一道手就不行了,”左吴摇头:“还记得在之前你轰炸虫人巢穴时,我是亲自拉着艾山山和女王,一手一个么,如果让艾山山牵着女王,那女王就会被你干掉了。” ai愣住,瞄了一眼星舰的速度计。若是星舰的速度瞬间归零,那毫无疑问它和两位女士会因为惯性跌出,拍到墙上,染出一滩炫目的红墙。 或许左吴愿意和这混杂了列维娜和艾山山血肉的红墙贴贴也说不定。 至于走出星舰去与左吴汇合?更不可能。天使还不知道在哪里虎视眈眈,星舰内部至少勉强是个掩体。 左吴拍了拍科研星舰,没有缩回古画晴空中,在视界里和艾山山交流着什么,嘴上继续对ai说:“所以,迫降吧。迫降的减速与我的吸收相比可是温和的多,我看那边的‘月亮’就不错。” 他看向因为表面盖满了固氮而雪皑皑的卫星:“你说的重力阱一定是由天使搞出来的,她不会放弃我这样的乐子,一定会追过来。” “我们也该与她做个了结!” …… 艾山山心潮澎湃。 左吴刚刚和她说,古画晴空的驾驶待会儿一定会交到她手上。除了期待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上次有机会摸到这么一台机驭团的造物是什么时候? 某些回忆海妖不愿去想,当然,也过了愤恨的时限。 此时,因为星舰失控,她与列维娜摔成一团,好不容易固定住身体,却忍不住低声发笑。 她舒展,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每根手指的根部都有细密鳞片覆盖,有时,艾山山会埋怨是不是海妖的冷血血统让这双手总是冰凉,仿佛感受不到温度。 但这次,她确信自己体内灼热非常。 …… 列维娜紧紧握着野形面具。压抑的情绪依旧在快速发酵,还不够,还不够。 还差一点,差着什么?对,疑问,是还有未被解答的疑问,就像恰巧卡在火山口的巨石般堵在心口。 但那是什么疑问?列维娜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将其轻易概括。一项一项问,或许可以可以写本书。 到底是什么?! 列维娜紧咬嘴唇,惊觉自己是不是这么没用。无法在对抗天使中派上用场,甚至无法轻易概括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人能听自己倾诉? 不行,没有。说到底两位老板又不是自己的心理医生,而且区区人类说不定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烦恼。 精灵默默将面具贴在额头上,甚至想对没有生命的它询问究竟有谁能倾听? 此时,列维娜能感受到的只有和她紧紧靠着的艾山山莫名高涨起的体温,而野兽形状的面具冰凉。 精灵忽然有所明悟。 唯有诉说予虚空。 …… ai对星舰的操控还过得去,说是迫降,整个过程却是偏向游刃有余。忽明忽暗的引擎被它利用到了极限。 成功迫降,小岛般的舰船于卫星上激起了固氮的尘暴。低重力环境下,这尘暴或许数月都不会落下。 原本可能将星舰彻底报废的冲击被左吴吸收,做好了准备的乘客们也并未收到太过严重的伤害。只是本已出现在舰船表面的裂痕还来不及修复。 所以卫星表面约零下二百摄氏度的超级严寒还是顺着裂缝侵入了星舰当中。 列维娜呼气,吐出的白雾转瞬凝结成霜。其义肢的电路稍微过载,稍微起了些保温的功能。 但这略微升高的温度还是比不过她体内闷烧的灼热,更挡不住环境剧变带来的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好像艾山山也是一样?海妖看着逐渐被冰霜爬上的全景视窗,古画晴空来到了其上的裂缝处准备接应。 此时。 列维娜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是她同族的天使,正在虚空当中渐渐现形。如同之前召唤伤口缺失的组织一样,只是这次她是在召唤她整个自己。 天使还是除开长发外便再无任何衣物,只是现在头发贴着她的身体,凸显曼妙的曲线,是与这雪地如此相称的晚礼服。 她指指自己,所有人的视界都在解读她的唇语:“我出来这会儿,我的同族应该只等了几秒钟,但他们性子急,恐怕等不久。这样迎接他们或许还不赖。” “所以,独占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准备好给我的惊喜了吗?”天使舔舔嘴唇,其舌头转瞬冰冻。她欣喜的将冻脆的舌头收回口腔,咀嚼,像尝着最美味不过的零食。 左吴沉默以对。 固氮落在空中凝出霜华。 列维娜的心脏越跳越快。 第四十章 偷袭 在星海联盟的档案中,能达到零下二百三十度低温的冰封星球也是寥寥无几。 现今已经确认的生命形式千奇百怪,硅基、硅基、灵能、气态、液态等等等等,智慧的形态颠覆人类以往的想象,也多亏如此,银河当中才会如天使说的那样遍地是生命。 只是如此的低温还是过于夸张了些。 左吴不知道为何这曾孕育出生命的死寂星球的卫星会有如此恶劣的环境,只看到固氮霜华落下,哪怕款款前行的天使似乎也需要将长发附着在身上构建保温层。 而引擎停机的科研星舰中已经严重被低温侵袭。ai看着操纵盘上,监控着星舰内部劳工生命的灯盏接连熄灭,只是无比庆幸自己的身体大半还是由机械构成。 但普通机械在如此严寒中能坚持的时间不会比血肉长太久,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星舰重新启动。 前提是不要有人打扰。 ai担忧的移动监控,看向天使的正前进的方向。艾山山和列维娜已经在古画晴空的接应下离开星舰。 …… 左吴的双手稍感些发痒,因为即便两位女士跳进古画晴空的驾驶舱前,接触外界的时间不超过一秒,但她们的两张脸颊依旧被冻得红扑扑。他真想一手一个,去掐一下。 但左吴毕竟没有动手。因为眼前的两双眼睛中闪耀着不尽相同的决绝,其中各自的温度甚至隐隐压过周围的严寒,让他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不甘的将手放下,左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经:“天使要过来了,这次还得拜托你们。” 艾山山眨眼,眼神忍不住向古画晴空一瞟一瞟:“……还是和上次一样,在你释放时掩护就好了?” “对。”左吴在驾驶舱中拿出基础维生装置挂在自己身上,便要跳出舱门。这装置能保证他的呼吸,配合眷顾,在冰封卫星上活动不是问题。 “如果我们没做好呢?” “那也没什么关系。” 一边的列维娜抿嘴,她从左吴的轻巧回话中听出的却不是什么信任。 恍惚间,精灵又回忆起曾经看到眼前男人看到自己在祝福时,自他心中流淌出的漆黑情绪。当初自己因为不解而选择暂时忽视,可现在心情激荡的她却知晓了那到底是什么。 是独占欲,强烈到莫名的独占欲。欲望之下,自己和艾山山无论做得怎么样左吴都不会在意,毕竟……没有谁会责怪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又被当成了物品? 不上不下的感觉再一次升腾,却与愤怒搭不上边。异样的心思出现,列维娜忽然转头,在艾山山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也没什么,只是将左吴刚刚抬手想做什么事告诉了她的老板娘,聊作一种不是报复的报复而已。 …… 艾山山愣了愣,天使在霜雾中步步逼近,左吴这厮居然还想掐自己的脸? 左吴已经跳出了驾驶室,他对这珍贵至极的造物毫无眷恋。 冰封的卫星和地球的月亮一样,它的引力相对较小,所以左吴下落的时间也被拖长。 他即将和远处的天使耐心等待的天使面对面。 艾山山抿嘴,忽然起身,抓住下落中的左吴,把他抓来,拉近。 然后,她斜眼看着左吴,却是歪头,用自己面颊上细密的鳞片,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 天使一直在等。 她在看。 极致的暴力能带来乐子,静静观看众生也能。就像人类观看纪录片,看到动物舔犊之类的行为时会感到愉悦一样,差不多的心情。 只是天使不打算珍惜,没有事情能让她珍惜。 她朝左吴张开双臂:“你们商量好了吗?我可等不急了。” 左吴看着自己的手,握紧了还有艾山山脸颊残留触感的拳头。 “我希望你真的等不急了,”左吴靠着维生装置的面罩喃喃,声音如此轻微,周围理所当然是真空,但他相信还在笑的天使一定能感知到: “我将停下这颗冰封星球的公转,自转。我会吸收它全部的动量!然后贴着你,零距离一次性释放出来。” “你敢接我这一下吗?” 天使笑容忽然抽了下。 和左吴的动作类似,天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的身体和列维娜有着同样偏液态的骨骼,却在现今没有任何政权能够理解的基因技术下,拥有沟通高维空间的能力。以此,也获得了强悍无匹的身体强度,甚至能够掀起束缚星舰的重力乱流。 但……纯靠身体强度,吃下整个星球的动量集中于一点的力量? 自天使的神经深处猛然传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信号,信号流向其肌肉,让她久违的开始颤抖。被她自己凝视的双手想要握紧,却怎么也握不起来。 哪怕领先万年的基因技术,其对个体的强度提升上限就摆在那里。 所以这种战栗是……危机感? 天使笑容变淡的进程忽然停住,又以惊人的速度再次绽放。 如千年前的牛仔在正午的阳光下决斗,又像狂徒用转轮手枪玩俄罗斯轮盘。 他们难道不知道输了就会死吗?只是大多数牛仔或狂徒是为了所谓利益或荣誉不得不上,但仍有少部分时真的喜欢那刀口舔血的千钧一发。 天使所喜欢的只会比他们更狂热。 不,怎么会是千钧一发?天使在内心对左吴诉说: 你这么慢,慢到令人打哈欠。你在释放时甚至没法抵抗这颗星球的严寒。 而我呢?就算我的身体被破坏,也能借由高维空间将缺失的部分重新恢复,即便那边的自己似乎被一只小虫子缠上了,不过也无伤大雅。 所以,你真的能让我体会到那种和死亡擦着头皮掠过的刺激吗? 极度的期待涌现,天使肌肉虽然痉挛,但她的移动在左吴眼里仍然宛如瞬移。 固氮的冰面被踏碎。 她接近左吴,她能看清男人身体肌肉的每一丝运动,每一次呼吸,甚至睫毛与发梢的每一点抖动;由此也能捕捉到吸收和释放切换的一瞬间,那磅礴无比的冲击被释放出来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的刹那。 她眼里只有左吴。 …… 古画晴空握住了它的刀柄,这个动作来自新任驾驶员的操纵。甫一开始,就让身经百战的机甲认出艾山山绝不是外行。 不是外行,甚至已经逼近白艾斯的专业。海妖推着操纵杆,动作的每一点幅度都精确到了毫厘。 雷达显示天使已经在动,艾山山瞳孔缩小,抽刀! 造物可以切碎空间的刀锋划过空际,却不是为了攻击或者封锁天使的动作。 空间裂缝出现,她操控着古画晴空挤入,看似无规则的乱流就是道路。大多数道路通往的是低维现实的其他坐标,唯有寥寥几条最为凶险,最为隐蔽的,连接着世界的更高层。 海妖踌躇满志,心知这是已经超越了机甲雷达监测范围的领域,但海妖就是每一步都能走在正确的路上。 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古画晴空的脚步再次踏下时,艾山山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猜想的不差,这片只有在梦里看过的空间近在眼前。 进入高维空间时停观测……我也会呀! 海妖雀跃,这一切都被抽象成线的高维空间,白艾斯与克莱因瓶天使的对舞现场就离这边不远。满面憔悴的求道者往这边望了一眼,面带惊讶。 他能进入高维空间是靠了手腕上近乎“法宝”的设备才显得如此轻易,可海妖呢?居然只靠着古画晴空的刀子就挤了进来? 白艾斯只是分心一瞬,便差点被纷乱的抽象之线直接吞噬。克莱因瓶只是旋转其满身的眼睛,便让这高维空间变得更波云诡谲。 但艾山山操控下的古画晴空就是能在这波云诡谲中安然,其脚步点在虚空,造物曼妙的曲线步步生莲,它端庄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响起:“临时御主,请问,您之前接受过机驭团的训练?” 艾山山嘴咧了咧,碧蓝的眼中却流淌着漆黑,糟糕的回忆并不想说。 而列维娜只是看着那边的高维天使,看得痴了。 …… 初丹的传承已经断绝。所留下的,只有几句暧昧不明的诗,用作祈祷时的祷告: “将心献予天际裂隙,聆听无边低语。” 列维娜念道,起初还以为这是和聆听星球声音相互映照的话,现在看来,居然是祖先在在提醒后人,他们更远的更远,初丹精灵是可以沟通高维空间中另一个自己的意思? 心情如海浪激荡,列维娜擦了擦眼角。祖先记得,一直记得,初丹精灵曾拥有的荣光! 但只是记得,便足够吗? 将野兽面具扣在额头,精灵深深吸气,压制嗓子眼里的哽咽,向艾山山问道:“……老板娘,我也看了直播。您能影响低维世界,从而时停多久?” “零点一秒不到一些,”艾山山呼气:“我们还得想办法接近克莱因瓶,去帮帮白艾斯。我看他真的很难完成从两个维度夹击天使的任务。” 列维娜点头:“这样。那我想和这边的克莱因瓶天使说说话,可以吗?” “好,反正我们也要靠近她。” 造物迈步向前,克莱因瓶状的天使似乎有所感知。其周身流动的眼睛移动瞳仁,向列维娜投以注视。 精灵觉得自己正被天使审视,从灵魂到细胞。一切肮脏的懦弱和自卑都无所遁形。 可列维娜就是迎上了这无数目光,肉手捏着自己的机械臂,机械臂又扶着兽形面具。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萦绕在心头几乎将她逼疯的疑问究竟是什么。 宛如乌鸦般凄厉的声音自她嗓子中摩擦而出,列维娜向高维天使越靠越近,她在嘶吼: “我问你,像我这样忘记了曾经辉煌的精灵,保持着无意义的骄傲,是不是可笑?!” 高维天使默然。眼睛依旧流转,却带上了一点温和。 恍惚间,列维娜似乎陷入了某种幻觉。幻觉中,眼前的天使不是这样神圣的怪物,只是留着长发,在这世界先行踏出一步的邻家大姐姐在摸着自己的头。对天使来说,这也是她罕见的没有为了乐子戏谑一切。 “怎么会可笑呢,小可爱。你来到了我面前,就说明你一直在前进。任何保持前进的生灵都应该为自己骄傲,何况你和我一样是初丹的精灵,保持骄傲才是我们自己!忘记何事记得何事,又有什么关系?” 天使叉腰,笑着对列维娜说:“就算是我们,若没有进入时间监狱,而是在外蹉跎百万年,千万年,也不见得能做的比你们好啊!” 列维娜愣愣,忽然擦擦眼睛:“对我说这些,不怕我继续妨碍你?我可是非常讨厌你寻欢作乐的样子。” 天使豪迈笑起:“妨碍我?尽管来吧。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也不相信你身为初丹精灵会真的忘了一切!” “我期待着!” 列维娜点头,将兽形面具扣在了脸上。情绪激荡,却不再不上不下,而是顺理成章的流淌而出。 灵能是心灵的力量,列维娜肉手忽然发力,机械义肢崩裂,碎下。她又变回了独臂,却是在笑,嘴唇的伤口裂开,鲜血化作红色唇妆鲜美动人。 高维空间的狂乱中,克莱因瓶天使的眼前处不远。 有一颗代表列维娜的小小眼睛在抽象中悄然出现,对硕大的怪异天使睁开了眼。 高维空间的乱流平息了一瞬。 白艾斯软绵绵的求偶之舞化出勃然杀机。 …… 低维现实中,天使即将触碰到左吴的瞬间。 古画晴空出现在天使前进的路径上,空间刀挥出。 天使咧嘴,生生改变前进方向躲过刀锋,双手伸出,胸和肩膀一齐发力。绝美造物以帝联现今最为强大的材料制成的外壳被她直接撕开。 造物嘶鸣,驾驶舱中的列维娜站起,嘴唇鲜血四溢,又与天使面对面。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情绪波动驱使着她用独臂向天使挥出一拳。 这是她向自己未曾失落的同族献上的答卷。 然后,是时停的零点一秒。 可就算列维娜如此昂扬,对自己的答卷如此信心满满,她的进攻仍是被天使轻轻拍飞,如同拍走一只蚊子。 但她的动作毕竟慢了一瞬。 白艾斯在高维世界以飞升之态向怪物天使最后冲刺。 现实世界,冰封的星球忽然停滞。天空一瞬间变幻莫测,所有星辰的运动轨迹全被打乱。 无垠的冲击自左吴面前爆发。 冰封卫星的广袤大地被轻巧击碎。 …… 受损的科研星舰缓缓向超空间航道的入口前进。 ai在倍速回放刚才的光景,可惜无论怎样都没有捕捉到天使在冲击中是何等身影。 有什么关系?反正重力阱的影响已经消失了,没有东西能再抵挡他们逃脱。 左吴和两位女士躺在地上,浑身脱力。特别是左吴更是心有余悸。缺乏科学素养的他没想到让星球停转会有如此灾难,不过……是白艾斯在高维空间保了他们一手?至少现在他们安然无恙的登上了离开的舰船。 三人沉默。 忽然,又一起发笑。笑声越来越大,让这被极度严寒侵蚀收割过的星舰有了快活的人气。 他们又一同起身。 列维娜将面具斜戴,看着左吴,双眼湿润出雾,似乎饱含无数炽热的情绪。 艾山山看热闹,左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要来了吗?! 他看着精灵的脸如此发红,情绪肆意迷乱。 列维娜用独臂的食指在她自己流血的唇上摸了摸,又将染上鲜红的手指点到左吴唇上。 左吴嘴里血腥味弥漫,从未有如此期待。 可是列维娜只是粗粗的呼吸,点着左吴嘴唇的手指忽然轻轻一推,将左吴推走,徒留来自她唇上的血迹。 精灵又转头,转向还在看热闹的老板娘。 然后,她朝艾山山越靠越近,呆呆的海妖直到能感受到精灵灼热的气息时才觉得不对劲,眼睛瞪大,发出疑惑的咦声。 咦? 海妖眼里,精灵的脸越靠越近。起初她还能看见列维娜红红的整张脸;但很快,艾山山的视野已经满被精灵如同水汪汪的清泉的双眸占据。 精灵还在朝海妖靠近;艾山山也一直在后退,她已经发觉列维娜激荡的内心达到某种临界点。 直到最后。 精灵终于停止向前,艾山山只感觉她的双唇距离精灵的灼热,似乎只隔着那冰凉的一层薄薄血膜。 咦?! 列维娜静止了数秒,艾山山也感受着精灵的呼吸数秒,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却不知,等来的是列维娜的忽然坏笑。 她直起身子远离海妖,又用手指点上艾山山的嘴唇。不过这次,她涂了又涂抹了又抹,用她自己的血将海妖的嘴唇画成和她相同颜色。 然后站起,摇摇晃晃的逃之夭夭。 留下左吴和艾山山两人发蒙的面面相觑。 “就这么结束了?”左吴低头,难掩失望。 可艾山山却回忆起之前列维娜和她在矿坑中的谈话,还好,精灵的表现更接近于玩笑,如果列维娜真吻上来,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她相处。 只是现在,左吴和自己的嘴唇沾上了同一人的唇血。 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 艾山山默默捧起自己的脸颊,再三告诫自己是从无家庭观念随波逐流的渣海妖。 第四十一章 劳工(上章的结尾写嗨了,已经修改!) 星系中央,那垂死恒星的附近。 科研船已经进入超空间航道入口的捕获范围,这是航道与现实的夹缝,宏观来看,比之前时停所进入的维度更高更深。 位于航道内部的物体无法被外界干扰,他们暂时安全,所有人悬着的心也已经放下。 科研船驾驶舱内,这是一艘星舰最为坚固的地方,也是受损最小的地方。硕大的空间原本可以容下一整个科研小组,但现在,会动的生物只有区区两人。 副驾驶位上的操纵杆之类在无人操控,自行活动。无所事事的左吴在遗憾嘴里那淡淡的血腥味快要消散,无法保持的再久一些。 主驾驶位上,娇小的ai愁眉苦脸。 许久之后,它才放弃般嘟囔:“都说你们人类会用表情让同类共情,为什么我在这卖弄了这么久,都没人关心我的?你说是吧,船长先生?” “我是船长?” “不是你还有谁?”ai翻了下白眼:“列维娜是你女仆,艾山山靠你拿主意。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回忆起我是殖民星首脑这件事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左吴耸肩:“好吧,所以你在愁眉苦脸些什么?” “我担心现在属于咱们的星舰受损太过严重,在超空间航道里可能撑不过去,”ai吸气:“你发现了吗?空气还一直在往外漏,若非星舰的备用引擎在一直造氧,我看你们全得憋死。” 确实严重。首席到这里时为了赶时间,乱来的减速本就让舰体受损,而天使掀起的重力乱流更是让它雪上加霜。 “那我们回去?” “怎么可能?!” ai翻了下白眼,它一直在观测殖民星的情况。天使失踪后,那金光蔓延的速度减缓了些许,但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 左吴摊手:“对了嘛,既然又不能回去,还不如想点开心的。比如……说说这艘星舰究竟怎么样?” ai点头,表情马上变得贼兮兮:“这次咱们算是赚大啦!科技猎人的星舰浑身是宝,引擎光备份就有七八十种,在哪种奇异的环境里都能安然无恙的航行!就是太重实用主义,没什么美感。连空调都没装几台,否则星舰劳工也不至于全被冻死。” “……啊这。”左吴还是刚知道星舰上有劳工:“星舰上的劳工还是血肉生灵?我以为早就全部机械化了。” “这位首席大概是挖了太多坟,见过许许多多因为机仆失控而毁灭的文明遗迹,所以对机械的信任程度相当有限,”ai指了指自己稚嫩的脸:“若非首席和咱们的游牧邻居接触不多,否则,她早就抓些缇扬奇来当星舰主体了,” “放心,尸体我都打包好了,待会儿是烧是扔还是卖掉都听你的,灵能残留也已经清理,绝不会闹鬼,” ai将话题随意揭过:“我想,咱们一次不能在超空间航道里航行太久,得这个就近的安全星系歇歇脚,能联系上帝联最好;联系不上,也只能就地修理星舰了。” “喔。”左吴没法插嘴。 “但还有一个问题,”ai敲了敲星舰操控面板:“就是维修的活计靠星舰的自愈功能显然不够,我们还是得找些劳工来,要听话又服从管理的。机仆也行血肉劳工也行,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ai注入首席身体里的是纯粹的程式,原本用作殖民地管理的海量数据根本没有带出来。否则,光是实用机仆的设计图它就有无数种。 左吴张了张嘴,好巧,他还真有。 现在,科研舰船距离星系中央的那颗脉冲星已经无限接近。左吴自然而然的回忆起它的光芒映照在某位非法虫人女王眼睛里的景象。 当时,他承诺会记录下女王的遗传信息,在条件适宜时将她克隆出来,没想到现在就是机会。 而且斯特鲁虫人想要繁衍,就必须靠生灵的血肉用做温床。这不就巧了?星舰上不是刚好有一批倒霉劳工的尸体? 只是……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即将新生的虫人呢?是像主人对待奴隶,还是雇主对待员工,又或者……像对待女儿们一样? 左吴沉思,对了,非法女王生前的志向毕竟是反抗殖民地,说不定追求自由的基因已经刻在了她们骨子里。若当成奴隶或者员工之类,早晚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徒增伤感。 但当成女儿,不就不一样了吗? 女儿迟早会叛逆,会远走高飞。可身为老父亲却绝不会认为这种事情是背叛,相反,只会有一种淡淡的欣慰吧? 虫娘女儿?太……太棒了! 巨大的喜悦开始充盈左吴的内心,他从指挥船上蹦起,开开心心的想去找艾山山和列维娜商量。 …… 列维娜不再愿意装上机械义手,心中有某种自信觉醒的她,总觉得属于自己的双手才是最好。 若非把义脚也卸掉会很不方便,她真想一直保持那种独臂独腿的姿态。 当然,她也没忘记履行身为女仆的义务。星舰虽大,因三人经常到访,着重需要清扫的地方也不多。 老板应该只会呆在主控室和卧室,老板娘喜欢的地方应该就是停放机甲造物之类的机房了吧。 独臂的列维娜将吸尘器用残肢的腋下箍住,哼着歌愉快打扫。围着某台银白造物转了又转,把周围清理的一尘不染。 银白造物当然就是古画晴空,它被带着一起搭上了科研星舰。 因为白艾斯和天使一起失踪了。 银白造物陷入了难过的沉默,许久许久。与那位求道者通过灵魂交融的手术取得的感应联系,此时此刻变得如此淡薄。 最多的最多,也只能确认白艾斯未曾死亡而已。 它被天使撕开的胸腔敞露,电路和齿轮流了一地,配上低沉的情绪,感觉比当初的非法女王还要落魄一些。 此时。 列维娜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偏头向兴高采烈过来的左吴问好:“贵安,老板。有一件事我必须道歉,就是在刚才,我看着老板娘的嘴唇其实是想吻下去的。但毕竟忍住了……所以,不要惩罚我好不好?” 这讨饶几乎是撒娇,左吴甚至端不起架子,点头应付了事,又左右看看:“艾山山人呢?” “老板娘刚刚还在这里修理古画小姐,但发现你要来就跑掉了。” “……啊?为什么?” 列维娜摇头:“不知道。” 左吴咂舌,视线不知不觉飘到了受伤又情绪低落的造物上:“说起来,古画晴空也归我们了?” 列维娜声音压低:“我觉得差不多,前提是那叫白艾斯的不找回来。老板,你应该看不见,他和你之间连着的因缘之线还在,需要我把它切断吗?” 古画晴空闻言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沉默的坐回原处。 左吴又考虑了一下:“算了,这次咱们算是欠白艾斯一个人情,他能回来最好。古画晴空,白艾斯之前是委托我带上你。其他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绝美造物没有回应,直到许久之后,才微微动了动,表示许可。 精灵倚着吸尘器,上下打量:“听说古画小姐一个就能压制殖民地ai,接管星球工作。是不是说它比那个臭ai厉害。另外,它是不是声音端庄好听,长得也好看?” 左吴挠头,心知ai应该能听见,但还是默默同意:“你想说什么?” “老板,我觉得你的后……你的同伴中若有两位机娘,定位多少有些重复。保留一个既厉害又有特点的不是更好?那臭ai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呢。” 左吴摸着脸颊,眯眼。 许久之后,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列维娜,为什么我觉得你开始渐渐变得和那位天使一样,开始喜欢看乐子了?” 刚刚星舰内部传来一阵杂乱的忙音,显然是ai被可能被丢弃的结局有些慌了手脚。而列维娜的眼中却是听见这声音时,流出了春水般的喜悦。 精灵闻言只是眨眨眼:“怎么会!我确实是在好好着想……咦?怎么会?怎么会?” 列维娜低头,银牙咬上食指。血脉的觉醒让自己变得开始接近天使? 回忆起他们寻欢作乐的样子,强烈的危机感升腾而起。 第四十二章 心理咨询 坏消息。 ai对星舰现在的状态愈发悲观,进入航道中时,五颜六色的警报灯纷纷亮起,又通过它的光头反射四溢,将驾驶室映的像间热血的舞厅。 以及,还有一件要命的事。 就是星舰原属的科技猎人毕竟是个非法组织,可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帝联腹地。 因此,科研船星图所储存的航道通路全部都是以位于帝联边境的星系为节点,有些干脆就是在危险的战场正中,也只有这些政权与政权间的夹缝才能让他们安心挖坟。 倒是不用担心在边境会挖不到东西。原生文明本就遍地开花,这些发射探测器划分边界的星际政权才是后来者。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ai只能捏着鼻子选了一个目的地:也是一个边境星系,但好歹离帝联最近的贸易节点已经不远,听说那里还有个逐渐开化的土著文明,补给起来也方便。 只有一个微妙的缺点。 就是不久前抢走了帝联几颗畜牧星球的游牧邻居,就在边境附近虎视眈眈。 星间的游牧文明很少发起全面战争,他们更喜欢以小股部队骚扰掠夺。所以尽管目标星系大体是在帝联境内,到那里之后,会不会碰上游牧邻居的劫掠小队仍是一件看脸的事。 不过……从位于那里的土著文明尚且健在来看,问题应该不大吧。 将过往的战报提取数据,计算概率,得出的结果令人相对安定。但……是得到了身体的缘故?ai总觉得胸腔中的心脏跳动的有些令人不舒服。 那又如何?自己算出的概率不会骗人。 ai将对它来说陌生至极的不安感压下,设定目的地,出发。 星舰正式进入超空间航道,警报蜂鸣更响。ai无视,把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当做惬意又舒缓的音乐,又小心翼翼放松陌生的身体,开始思索自己应该有个什么样的名字。 同时,也将视线移向监控,去看星舰上的几人究竟在干什么。 艾山山居然在向共荣保险的办事员那里缓缓走去。 …… 在保温性能优良的会客室中,办事员以及他的几个合作伙伴勉强捡回了命。星舰上层层崩裂的声音以及他们无从掌握的现状更是让他们胆战心惊。 所以,艾山山的拜访对办事员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收拾情绪,隐藏不安。办事员终于将自己装扮的游刃有余,打开舱门,迎接海妖: “欢迎,艾女士。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若是想寻求保险服务,您可算找对了人。不必担心和帝联介入网络后会引起服务条款的更新改变,我这里的通用模板就算银河灭亡了也还是这些内容……女士,你看起来不太好。” 艾山山抬了下眼睛:“你是保险推销员,对吧?” “这是我的业务之一……” “那你应该很擅长骗人,对吧?”海妖坐下,显得意兴阑珊的语气内里却是咄咄逼人。 办事员的花骨朵头抽搐了一下:“怎么会?我所有的话语都是建立在真诚之上。保险业务是客户未来所寄,性命所托,追求共赢与合作才是唯一的目的……” “对!就是这个!”艾山山拍了下手:“我想听人来骗骗我,想来想去,这星舰上剩下的人也只有你们几个了。” 花骨朵头独眼转了转:“艾小姐是遇上了什么烦恼?身为共荣保险的员工,我对心理学也略有涉猎。” 海妖坐下,绞了绞自己的手指:“我有一个朋友,她出生的地方稍有特别。经年不息的洋流一直肆虐,人与人间都是萍水相逢。恰逢时候,又看对眼就……就那个,有了小孩也是将他们送到洋流中心没有旋涡的地方,放在一起,和其族人共同抚养所有人的孩子。” “等个几年,时间差不多后,就离开漩涡继续去洋流里漂浮。” 办事员沉声:“很特别的社会形式。” “嗯,所以对海妖来说,我……我朋友无法想象有人能够长相厮守在一起,最后的最后一定都是相看两厌的不辞而别。” “我朋友的父母也是这样,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需要见面。她自己也是从小在帝联的集体育儿所长大,后来,她甚至连有养育之恩的帝联都厌烦了起来,跑到边境行星一个人躲清静。” “你的朋友现在在烦恼什么?” “她现在遇见了两个人,和他们在一起时很开心,偶尔也会有些更深入的想法……” 海妖吸气:“她很珍惜现在的开心,所以一想到以后必定到来的厌恶就会害怕,越想越害怕,她一想到现在的自己,和以后会变得厌烦的自己居然是一个人,会害怕的想吐。” 办事员歪了歪头,几段美妙到完美无缺的场面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根本不想工作?伪装的华丽语调崩塌,他居然叹了口气,正襟危坐的姿势崩塌的彻底: “我算是听出来的,你的朋友大概是在害怕‘婚姻’这样的承诺,对吧?” “咦?我……她根本没想这么远。” “大差不差,反正是惧怕承诺,”办事员轻笑:“嘿,告诉你个常识。这个银河能够‘长相厮守’的种族可是少之又少,而且各个都利己的要命。像海妖这样喜欢‘不辞而别’的才是喜欢展露性情的大多数。” “啊?为什么?” “你觉得所谓婚姻是什么?是爱情的结晶?是神圣的诺言?可笑至极,”办事员耸肩:“翻遍每个文明的婚姻法,它的实质只是血脉的妥协以及财产合并与再分配的一纸契约而已!” 花骨朵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先说血脉,所有血肉生物在文明诞生以前,都是基因的奴隶。文明诞生后,血脉也是生灵所最为认可的,分辨敌我的方法。” “拿人类来说,为什么大多数社会的伊始都是母系社会?因为只有母亲可以百分百确认哪些孩子是自己的血脉,最能生的母亲就通过血脉拥有了最强的力量。” “后来有些社会又为什么演变成了父系社会的一夫多妻?就是因为那些种族的雌性一次能生育孩子的数量是有限的,二来雄性只要可以找到足够数量的雌性,他能播撒的血脉数量就是更多!” 艾山山愣愣,她眼里的办事员是个不入流的社会学爱好者在卖弄学识。 “还有游牧文明,”办事员继续感叹着他不知道正确与否的话语: “游牧文明对迎娶的女子贞洁无比注重,但族群内部的女子却能在丈夫死后,再嫁给丈夫的父亲兄弟,甚至还颇受欢迎。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保证血脉相传的纯洁吗?只是游牧文明所认可的血脉宽度更广而已。” “至于婚姻又混上了财产呢?嘿,哈哈哈,”办事员摇头,声音当中有些伤感:“我认为,财产就是奴役的标志。婚姻通过财产让婚姻双方互相奴役,财产衍生的金融之类更是。婚姻奴役你的身体,你的精力。金融奴役你的脑力,你的未来。” “而且……通过数字,传统,制度以及虚拟来奴役,真的比用鞭子奴役来的更加先进吗?可悲的是大多数生灵就是需要这种奴役,奴役会带来痛苦,也保障了生存。为了生存,大多数生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甘之如饴。” “至于最终受益者是谁?大概,也只有流传在我们身体里的基因了吧。” “所以,有时候没见过世面的土著会对陌生的伦理形式感到本能的恐惧与恶心,殊不知那样诡异的伦理是在那种环境下保证血脉传承和自身生存的解法,或许不是最优,但一定行之有效,” 办事员摇头:“我们指责什么都可以,能够指责某某土著愚笨而不知发展,可以指责他们丑陋不堪,但唯独唯独,都不应该指责生存本身,同样也不该指责为了保障生存作出的种种尝试以及形成的制度。大哥不笑二哥,咱们都是基因的奴隶。” “而就像生物繁衍时会获得快感,又或者减轻痛苦一样,”办事员换气:“你会觉得适合的人身上味道很香,下意识忽略他所有缺点,这相处中的幸福快乐是基因所赐予我们的再珍贵不过的甜品了。” 艾山山终于摇头:“办事员先生,你很喜欢聊天时跑题吗?” “海妖生在洋流行星,天生就没有那种被奴役的枷锁。同样,也没有尝过基因赐予的甜点,对吗?”他微笑:“抱歉,我想说的是,你身为星海时代的海妖混血,可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你可以选择海妖那边选择无拘无束的自由,也可以选择人类这边为了珍贵的甜点去长相厮守,都可以视情况而定。你大多数时候也不用为了生存发愁,世上所有的伦理都不该束缚星海时代不用为生存发愁的生灵,” “甚至可以……始乱终弃,你全都要。有灵活底线,把某人和自己的内心一起放在鼓掌间,不好吗?” 艾山山呆愣愣。 “能够完全坚持自我是种傲慢,但完全随波逐流也是在挑战你自己的一切,” 办事员耸肩:“记住,灵活,一定要灵活。这里我推荐敝公司推出的婚姻险,倘若关系破裂,也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 海妖不屑的撇嘴,觉得眼前的办事员尽是胡扯,当真浪费表情。 第四十三章 名字 尽管有些难以置信,就是在当下,仍然有相当数量的人不知道“光年”其实是个距离单位,其意为光在宇宙真空中沿直线经过一年时间的距离。 被ai选为终点的边境星系大概在十四光年之外,千年前这是个遥远到令人绝望的路程。但借由超空间航道,现在只需要一到两周就能跨越。 星舰在航道中缓缓前行,不时有吱呀崩裂的声音回荡在舱体内部。 同样有声音回荡的,还有艾山山的内心。办事员的话虽然十句里面有八句是胡扯,但最后的结论却又那么一点点参考价值。 灵活……是吗?帝联给血肉生灵设下的寿命限制是300年,虽然细细想来这时间依旧稍显紧张,但迄今自己也没走完其中的十分之一。 来日方长,现在就愁眉苦脸实属不智。 碰巧,左吴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正往办事员这边匆匆赶来。 艾山山收拾心态,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又把手背到身后,思索和左吴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而左吴看到海妖的一瞬间,灿烂的明媚便自他脸上显现。他停步,擦了擦额角的汗,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尤为真诚:“艾山山,虽然很突然,但我对你有个不情之请。” “什,什么?” “你愿意当我女儿的母亲吗?” 海妖愣愣,心脏跳漏了一拍。她脸上,忽然泛红的肌肤转瞬间与洁白的鳞片泾渭分明。咦?什么?要孩子?这么突然?要几个?还有为什么是女儿?连性别都定好了? 却没想到。 左吴接下来开始滔滔不绝讲述他克隆虫娘女儿的计划,眉飞色舞中越说越起劲: “我问了ai,这科研船上有基础的基因雕饰设备。可以把咱们的基因往即将新生的斯特鲁人身体里混进去……混些无效片段就好,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血脉相连的仪式感而已。” 生物的自然选择其实相当低效,基因片段只要不影响生存就会一直保留,哪怕已经证明它排列的无效。 左吴还在继续说:“我理所当然应该是老父亲,但一个家庭母亲的角色也不能缺位,” 他抓抓头发,面前海妖脸上的红潮虽在飞速消退,但他自己却莫名害羞起来:“所以,我就想是问问你能不能贡献一半的基因,来扮演这母亲的角……” “啪。” 洁白的柔荑停在了左吴脸上,“吸收”已经将这巴掌的力道完全化解。他愣愣,为了之前不让艾山山白费力气的承诺,赶紧把切换状态切换过来。 但艾山山只是怒目瞪视他几秒,便气恼的转头离去。 …… “所以,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驾驶室中,ai对垂头丧气的左吴幸灾乐祸。他坐回了副驾驶座,抱着双手皱眉满是疑惑:“是我拜托的语气有问题吗?毕竟是托人办事,下次在开口前是不是该先准备些小礼物?” “也许你该去帝联首都看看,那里和你一样离谱的人比较多,碰上知音的概率大些,”ai摇头:“问过列维娜了吗,她怎么说?” “我刚开口她就吐了,边吐边打扫,很可怜,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很怪,”左吴叹气:“ai,帮我想想该怎么……” 却在这时,ai伸手打断了左吴的话:“等等,我想好自己的名字了,以后麻烦叫我钝子。” “钝子?好奇怪的名字。” 而且感觉不太聪明。 “对,那种坚毅的后勤角色的感觉,虽然失了锋锐,但仍旧不可或缺,”自称钝子的ai在不可或缺这四个字上加重语气:“你刚才想说什么?” “帮我想想除开艾山山和列维娜以外,还有谁是母亲的人选。” “还能有谁?我啊!”钝子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星舰上除了艾山山和列维娜,还有共荣保险办事员以及他带上来的几个生意伙伴以外,不是只有我了?你不会希望自己女儿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吧?” 左吴的脸皱成一团:“你?” “不行吗?首席留下的身体看上去是幼年的雌性人类,我也可以给自己加上一个雌性的性别认知,” 钝子戳了戳它自己的光头:“而且我头颅里还有首席原本的大脑组织,基因也没有问题。同意的话,记得把对我的人称代词从‘它’改成‘她’。” “当然,你要是非艾山山或者列维娜不要的话,偷几根她们各自的头发过来也行。我努努力,或许可以给你的虫娘女儿整出两个妈妈。而且一些无效片段而已,她们不会发现的。” 左吴的脸越皱越深,最佳的人选他当然想要。但,偷偷摸摸?这完全违背了他“你情我愿”的原则。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真这么做自己必然会暴露。 毕竟天使说初丹一族在失落之前对基因的开发可是登峰造极,而列维娜已经在高维空间中睁开了眼睛,说不定正稳稳走在取回力量的路上。 而感知自己基因的泄露,说不定是基本操作?左吴并不害怕列维娜会变强,也很享受她平日里轻蔑的视线。 但……现在这种程度的轻蔑说到底并不带敌意,甚至可以一厢情愿的理解为调情。倘若其中真的掺杂了遭到背叛的失望,左吴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大概吧。 所以,尽管内心当中极不情愿,左吴还是打量着钝子忽闪忽闪的眼睛,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下了头。 …… 复制克隆的事宜咨询一下专家的意见不是坏处。办事员结束了一直以来的忐忑,终于获准进入了星舰的驾驶舱。 而出于对船长的尊重,他没对左吴奇怪的要求提出疑问。老老实实的交换技术,提点了钝子几个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保证自己绝不掺和虫人复活的事宜。 倘若共荣保险总部得知,那办事员的行为已经够得上对企业的背叛,这相当于他自觉交出了自己的把柄。 只是,在最后关头,办事员才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咱们的目的地是哪?方便告诉我吗,我的合作伙伴们还一无所知,快急疯了。” 左吴表示同意,钝子随手点开星图指了指:“莺歌索星系,编号ifly71。夹在游牧邻居和帝联当中,不是什么好地方。” 办事员点点头,又摇摇头,独眼里有微妙的失望:“嗯,不是哪个星际企业的地盘啊。” “当然不是,是企业地盘的星系都被我排除了,”钝子耸肩,显得理所应当:“咱们驾驶着不明来源的星舰,破绽可太多,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办事员瞪眼:“哪能呢?友商的同僚们各个都好相处,说话也好听,比游牧蛮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钝子愈发不屑:“那些什么企业家各个都没下限的很,说话当然好听。” 当初帝联想要将身为过时ai的钝子退役掉,卖给民间。但回收企业开出的价码无法达到帝联的预期,就一直这么搁置下来,也让觉得微妙受辱的她对所有企业都印象颇差。 “没下限?嘿,”办事员还是摇头: “在我看来,相比什么打工人,企业家的下限可是高到不行。毕竟企业家只有在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时才会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 “可打工人呢?可是时时刻刻会为了微薄的薪水一直呆在会让自己猝死的岗位上却甘之如饴,一直为剥削自己的机器添砖加瓦;以及绞绳?打工人不仅给自己套,还争先恐后的给其他打工人套呢。” 钝子阴恻恻:“要不,我把你扔到那些本土企业家一个接一个被吊死的土著星系耍耍?” “好啊,我很期待,”办事员却一下来了精神:“会被推翻的企业家根本就是手艺不精,没能掌握先进的管理科学。什么分化、瓦解、对立、打上身份标签,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你说的那种地方是宝贵的处女地,我早想大显身手了。” “无关手艺,你也被吊死的概率可是超过了百分之八十,”钝子不再理他: “希望共荣保险给你免费赠送了一份生命安全险,毕竟你是这么为企业着想的好员工。” 第四十四章 野兽与婵娟 ifly71星系,观测哨站,自动日志编写中: “哨站工作状态:正常,下次养护将在一万个地球日后开始。” “人员状态:应到一人,实到零人,缺勤一人;工作人员已累计缺勤一千四百四十小时,决议:发送正式警告,但不再扣罚劳动报酬。原因:扣无可扣。” “土著文明状态:观测中。警告:行星人口减少速度过快,已生成报告,待查阅。” “重要事项!观测到缇扬奇种群迁徙,全力侦察是否有游牧战舰伴随。” “观测中。” “观测中。” “监测到超空间航道异常波动,已生成报告,待查阅。” “观测中。” “观测中。” …… 钝子已经习惯了紧紧巴巴的过日子。 科研舰船不负众望的在航道乱流中濒临解体,让其上的乘客不得不边走边修。 状态同样是勉勉强强的古画晴空载着艾山山出舱检修,左吴他们则在内部帮忙。维修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在零件脱离舰体时把它们捞回来,摁住。然后针对性的催动星舰本身的自愈功能,将其重新接回来。 可惜古画晴空再厉害,于乱流中能捞回的零件也有限,并且拼回去后的零件也几乎没办法再正常使用,他们不得不使用科技猎人所挖出的乱七八糟的库存来聊以替代。 等到他们终于脱离航道时。 星舰原本流线型的舰体已经成了不规则状,乱七八糟的补丁像一个个行囊,倒让科研船更像是在星间穿行的旅者了。 超空间航道开启,科研船自其中脱离;又是一副汇集了无数世界缩影,光线相互交织的奇景。 站在开裂的全景视窗前,左吴下意识的遮了一下眼睛。迥异于上个星系的灿烂烈阳正彰显着年轻恒星旺盛的生命力,热辐射挥洒,星舰内部的温度陡然上升了些许。 而列维娜轻咦一声,上次在地面上看到航道开启时的景象就已经觉得壮美,这次零距离的观测搭配上恒星的光辉,让她印象更深。 能看到这些,还得感谢老板呢,她想。 钝子欢呼一声,不顾所有人其实都集中在驾驶舱内的事实,仍旧开启了舰内广播刺挠大家的耳膜:“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到了!安然无恙!没有缺胳膊少腿……噢列维娜,我没有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精灵不理ai,钝子也没指望得到回应,继续拍打着面前的键盘: “帝联在这个星系设有哨站,我会尝试去取得联系。另外我们还得按原计划降落这里的土著文明取得补给——土著们已经进入原子时代后期,应该有一定的工业能力,可比我们落在其他行星上从零开始手搓零件方便多了。” 办事员的一些合作伙伴发出了犹豫的声音:“等等,无故干涉土著文明进程,从而影响社会学研究观测可是犯法的。” “这位先生,注意你的措辞,”钝子挑眉:“什么叫‘无故’?给帝联带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叫无故?噢还有,对你们这些企业家来说,这法律不就是一纸空文?帝联最近社会科学进展缓慢的缘故就是星际企业偷偷摸摸干涉了太多土著的缘故……” 吵吵嚷嚷再次开始,列维娜对此已经司空见惯。独臂的她摸了摸挂在腰上的面具,在绝景前,刚释放过的情绪又一次开始积攒。 只是上次,因为有某些微妙的顾虑,情绪释放的并不彻底,自己的嘴唇最后距离海妖只有几毫米时的悬崖勒马就是证明。 这行为中没有过多的感情,有的只是源自身体深处所淤积的躁动欲念。 是的,欲念,几乎是“兽性”的近义词,与“人性”完全相反。 说到底智慧生物所有思想道德都是在于心中的野兽相抵抗,无所顾忌的释放情绪就是让那野兽出来撒欢,只是初丹人的“野兽”相较起来更优雅一些罢了。 现在,未释放完全的欲念又沉进了心底,等待下次更强烈的爆发。那时,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列维娜将头靠在视窗上,恍然惊醒。看到玻璃上倒映着一抹她自己的笑颜,洋溢着如此的欣喜和期待。 寒气上涌,精灵笑容扭曲。不对,自己不能期待,要和天使有所区别,要节制! 她哆嗦了下,一定要节制。自己绝不是什么优雅的野兽,而是骄傲的初丹人。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即便到了星际时代,这句诗非但没被埋没,而是被翻译成了几十种语言,在帝联的通用教材上深深扎根,有了超乎前人想象的广大受众。 甚至,还随着一些隐秘的门路,传到了这莺歌索星系的土著文明当中。武力的优势让文化也成了绝对的霸权,哪怕只是一小段诗,也在这里脍炙人口。 地面。 遮天的无人机群嗡嗡作响,无数巨木只剩下烧焦的残根还顽固的扎于地表。传说约莫四百年前,茂密的巨木森林还四处遍布,为这里的人民遮蔽过于强烈的阳光。 传说而已。它是事实的唯一佐证,大概只有这里的居民身体确实拥有符合森林居民的身体特征了吧。 战壕当中。 名叫金棉的士兵躺在里面,以巨木残存的细根作为遮掩,静待无人机群的离开。按星海联盟的划分,金棉以及她族人的分类更加接近于“兽人”。 其周身甚至脸上覆盖毛茸茸的橙色毛皮,又有黑色虎斑点缀,尖耳朵位于其头顶灵活转动,在聆听无人机的声音;若是森林还在,这身皮毛将是完美的保护色。可惜现在,也只能让无人机撒下燃烧弹时徒增伤亡率而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金棉咬着牙齿,酷似猫科动物的竖瞳盯着无人机群,也在盯着那恒星周围散发的异象,默念这句诗歌。 诗歌的原意是希望世上所有人的亲人能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皎洁的月光。超空间航道开启的异象整个星系都能看见,虽不皎洁,却也稍显契合。 只是金棉的语气可不像在赏景。相反,那是类似于野兽的低低怒吼。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又念,无人机群似乎听见,其蜂鸣忽然高昂数倍,金棉心也马上悬起。还好,无人机群只是忽然涌向了另一个方向,这边的天空少见的留出空档。 金棉猛地弹起,其身体也是宛如老虎一般矫健,其双腿是反曲关节,脚掌肉垫让她落地时悄然无声; 她连带几个隐蔽于附近的同伴一起冲刺。只是无人机开向的远方,传来一阵闷闷的女性哀嚎。 正如狮子的族群是由雌性负责捕猎一样,她们也是族群中天生的战士。战士们终于隐蔽到预定的战壕中,享受片刻的劫后余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无人机终于彻底远去,暂时不会回来。 所谓婵娟,对她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好词,是无时无刻悬在天上的耻辱。 当一篇作品被创作出来时,解释它的权力便不再被掌握于原作者手上,跨越了星系后尤其如此。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哈。 天边的异象正愈演愈烈,那是悬在所有人头顶,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共同耻辱。 大家……一定要看着这份耻辱!人要好好的活着,记着,然后长长久久的传承这份耻辱! 外星文化伴随武力入侵的当下,她们的语言也开始岌岌可危。古老历史被碾碎成泥,所能传承的除了耻辱,还剩什么呢? 只是星系之间,哪个文明没有点四五千年的古老历史? 下一次转移的空当正要到来。金棉起身,依旧盯着天上的异象。雌兽压低嗓音,眼中的怒火分毫未减: “你们,这些,狗日的……侵略者!” 透过巨木根系,她朝着天边的异象低吼,如同被摁在泥地里的粗鄙野兽向着天边的遥不可及,发出无从听见的渺小宣战。 第四十五章 搭救 文明迈向星海前,其实甚难对他们的母星进行全方位的监控。 譬如千年前的地球,近地卫星能够监控地表,但海底之下却无从阔时,又或者卫星的视线总会被云层遮掩;这让行星之上,难免有几个视角的盲区。 自恒星旁的异象中脱离后,科研星舰便又化为了大海中的一根针,像在房间中飞舞的蚊子。稍不注意,就脱离了土著文明的视野,消失在茫茫的太空中。 星舰原本最基础的功能就是扫描行星,所以,等暂定名逃亡者号再次出现时,它已经悄然绕过了所有卫星监控,安安静静的降落在一处偏僻的峡谷。 钝子还是怂了,尽管她认为闯入土著星球的理由已经无限充分,可违反帝联法律的事实毕竟悬在头顶,日后受到的处罚尺度更是难以估量。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从天使的威胁下暂时逃脱的喜悦被冲淡,数次差点被帝联报废的恐惧油然涌出,让她的驾驶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左吴倒是无所谓,抓着钝子的光头来回摇晃:“什么时候启动虫娘的培养仓?我等不及了。” “马上,马上……” 钝子想起未经许可复活虫人好像也是违法,但这违法毕竟还很遥远,左吴放在她头顶的手可是实打实的近。暂时先听他的主意,万一左吴以后玩腻了呢? “现在咱们的逃亡者号引擎大致爬了窝,解冻肢体的进程可能要放缓。不过支持办事员复活舱的运行还是足够,马上就能开始,”钝子转头,看上去稍有谄媚: “难点在于对新生女王的催熟,因为虫人还是靠女王的生殖来壮大族群的。我们想要劳工,就必须让即将诞生的虫娘在生理上达到适合的状态。” “斯特鲁人就是繁衍机器,劳工和士兵三岁就能算成年;女王特殊一些,达到能完全胜任职责的生理年龄是在十五岁左右。我们保险一些,催熟的节点设置在新生女王的十八岁。期待一下吧船长,你可以在短短数分钟内便经历完你女儿的童年和少年,这放眼帝联都会是相当稀有的经历!” 左吴想象了一下,很快觉得有身心都被某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充盈。 只是他的幻想很快被艾山山尖声拉回了现实: “等等等等!左吴!”她终于忍不住,气冲冲上前来:“新生女王是混了你和……和钝子的遗传信息,约莫就相当于你亲女儿对吧?” “对。” “那由你女儿产下的虫人劳工,不就全变成和你血脉相连的孙辈了?” 左吴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成千上万与你血脉相连的虫人孙辈,你对着他们不觉得很瘆人?还有让新生几天的女儿马上开始繁衍进程,感觉真的好奇怪!”艾山山咆哮,转头:“列维娜你也说说他!” 列维娜在看热闹:“我能说什么?又不是我的女儿。” 说完她促狭的冲海妖挤了挤眼睛。 艾山山瞪回去,又呢喃着什么,忽然眼前一亮:“钝子,我记得科技猎人的储藏里有人工繁衍舱,对吧?” “没错。” 在超空间航道中,为了寻找修补舰体的材料,星舰的储藏室被他们大略浏览过,那像是一根根盘旋触手上长着无数气泡的装置让他们印象颇深。 “我想到了!” 艾山山拍手:“混进左吴遗传信息的只要女王一个就行!其他斯特鲁人还是根据原始基因,让人工繁衍舱来陪育。这样就当于和左吴血脉相连的就只有她女……女王一个,也能让女王从日后从无穷无尽的繁衍诅咒中解放出来,一举多得!” “你之前说过的吧?”海妖看向钝子:“只要施以递质信息,不同部族的斯特鲁人甚至可以归于一个女王之下!” 左吴有些不情愿,但对上艾山山瞪圆的杏目,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旁边默不作声的办事员搭话:“可行,我愿意提供技术。” 只有钝子脸苦起。咦?怎么回事?好像朝犯罪的深渊越走越远了? 也没办法,谁让她上了贼船?左吴的手还摸着她的光头一直没有放开,压力好大的。 她只能拍打起键盘,之前星舰突入大气层时搜集到了一些地表设施的数据,可惜因为舰体受损,得到的数据并不完备,至少钝子并不清楚地表上的工业设施哪些能够为修理星舰所用。 毕竟赶时间,没工夫对所有工业设施一一甄别。若与土著首脑取得联系,用科技猎人搜集到的垃圾来交换情报或许效率更快些。 有点麻烦,土著文明内部好像陷入了战争。谁是最厉害的话事人? 就像在千年前的地球,找到中国帮忙和找到中非帮忙,毫无疑问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钝子翻遍从帝联观测站下载的信息,也没分析一个大概。 将星球整个卷入的战争,只在帝联的日常报告上占了区区两行文字,遑论写清战争的原因,以及有哪些势力参加,力量对比了。 观测员旷工一千四百小时是这样的。 只有观测样本的减少让悬在天上的探测器发出了微弱的警报。但帝联一天要接受多少警报?纸片没入数据的汪洋大海,成为一点挤占存储的垃圾罢了。 钝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各位,检测到星舰周围有原始造物活动的迹象。我出去搜集些样本,或许会有什么作用。” …… 金棉还在艰难前进。她们不是在进攻,而是在逃跑。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突然,安心经营的根据地被无人机突袭时,她们甚至没来得及拿起武器。若非战争旷日持久,遍地都修筑着掩体和工事,她们大概已经被射杀殆尽。 无人机增援已至,燃烧弹换成了针对掩体和战壕的狙击榴。 “快!快朝前面那个峡谷走!” 金棉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还能有多少战友能听见,只是在一阵热风后,听觉灵敏的耳朵随即失聪。气浪卷着她往前跌落。身上的毛皮传来焦糊味道,眼睛被烟熏得无法睁开。 感觉不到下半身了,她看着臂膀上燃起的火苗,却觉得火燎过的地方反而变得冰冷。 就结束在这里了吗?她叹气。 对未发展灵能的文明来说,物质决定意识是切实的真理。心里的不甘再强烈,也会随着流淌的鲜血散失殆尽。 无人机嗡嗡,金棉能感觉到它们悬停在了自己身后。是那该死的叛徒修改了程序?以前从未听过它们有处刑的习惯。叛徒刚篡夺了权力,要树立威慑的缘故? 得不到答案了,金棉闭上了眼睛。 此时。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了无人机群前。 “船长,为什么你非得陪我下来?虫娘的培育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你不想在旁边看着?”娇小的身影问。 “从古至今,哪有老父亲进产房的道理?”男人理直气壮:“在病房外默默坚守着才是应有的矜持。” …… 钝子和左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前方嗡嗡叫的无人机群,红外光束闪烁,像顽童在挥舞偶然得到的激光笔。 不可见的红光对金棉来说是可怖的隐蔽武器,但对装着视界的两人来说,也太明显了些。 钝子摸摸下巴:“唔,原始造物。结构虽然简单,但还算精巧……它们是在瞄准我们?” 说完,钝子只是弹了下响指,首席身体中一些设备启动,无人机群转瞬便停止运动,各个悬浮在空中无法动弹:“这里软件科学发展的不太行,至少比这些无人机展露出的硬件水平差远了……船长你在干什么?” 左吴只是蹲下,将金棉身上的火苗全部吸收,面露惊奇:“你看,是兽人!” “那又如何?咱们不需要向导的,随便找个无人机骇进去,就能大致了解它们从哪里来。不要干涉这里的战争,我们毕竟是局外人……” “可是她毛茸茸的!” 毛茸茸?明明被火烧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毛茸茸?钝子觉得世上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 左吴蹲下,扒拉着奄奄一息的金棉。她因为燃烧弹的灼伤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将其身上破烂的凯夫拉纤维拿掉,左吴指着残存的一点皮毛:“你看,这里有老虎的花纹!” “……啊?那又如何?”他一直是这样的?钝子开始腹诽,会对这样的男人陷进去的艾山山也多半也有些问题。 左吴的手已经摸上金棉脑袋的两侧,越摸越兴奋:“没有人耳朵,她只有头顶的兽耳!圆的!还有你看她的鼻子!和猫科动物一模一样!哦!嘴也是三瓣嘴,还有虎牙!快,帮我找找她的下半身!” “……啊?” “如果她的小腿也是反曲关节,就说明她是正统的兽人!绝非那种带着双装饰耳朵又在屁股里插根尾巴就敢自称亚人的蹩脚货!” 左吴已经掏出愈合喷雾,把罐体直接拧开往金棉身上倒:“可惜被烧成这样,看不出其他细节。如果她躯干上有三对……” “停,不用说了,我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您对兽人的喜欢,”钝子打断:“下半身对吧?我帮你找……你是老大。” 下半身很快被找到,拼接。金棉只觉得本已陷入深渊的意识忽然被拉起,钻心的剧痛席卷,让她不由咆哮出声。 却只是一秒,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声音会引来无人机群,让好不容易捡回的命再次陷入危机。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想通。 金棉根本没想到,她自己如此紧张如此害怕如此庆幸,身上如此疼痛,心中压抑着何等家乡被侵略,以及恨不得生食叛徒血肉的忿怨时; 自己睁开眼的第一瞬,只看见一个裸猿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 第四十六章 隐藏 帝联公共广播(紧急频段):“《边境公民避难法令》已下发,请诸位积极查阅。” 内容梗概:游牧文明攻势愈发猛烈,帝联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反制。 如被误伤,可就近寻找政府机构领取抚恤金一份。 …… ifly71星系,观测哨站(自动回复):“收到,转送哨站观测员。错误,无法与哨站观测员取得联系。” “严重警告!缇扬奇种群迁徙仍在进行,已观测到游牧战舰伴随,已进入莺歌索星系!启动应急预案!” “错误,根据哨站观测员设置,应急预案终止。” “调整与游牧蛮子关系:+30。” “删除观测到游牧战舰的日志,无事发生。” “错误,无法与哨站观测员取得联系。” “错误,无法与哨站观测员取得联系。” …… 暂定名逃亡者号科研船中。 会驾驶它的并不只是那个臭ai,艾山山也能。若非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古画晴空这台绝美机甲所吸引,那主驾驶这个座位怎么也不可能被钝子长期霸占。 现在,艾山山抱着自己颀长的双腿坐在星舰主驾驶位上,又小口抿着列维娜泡来的茶,平复着刚刚被左吴惹得动摇的心情。 然后,用余光瞥着面前屏幕的她一愣。 舰载雷达忽然响起刺耳的蜂鸣,海妖被吓得噎住,嘴中热茶也伴随咳嗽喷的处都是。 普通的原始造物不可能引起星舰雷达如此强烈的反应,能让它蜂鸣的只有等级相同的物体。 屏幕上繁星点点,似乎是数十艘与科研船同样等级的星舰自地表的各个隐蔽处腾空而起。从雷达的反射情况来看,这些星舰五花八门,分属不同的种族。 倒可以确信这些星舰并不隶属于帝联的游牧邻居。游牧舰船的外表是一眼便能识别出的粗鄙。 艾山山擦了擦嘴,这不应该是一颗正被内部战争荼毒的土著星球吗?为什么会这么热闹?还是说……其实这里一直如此? …… 医疗在进步。让帝联人均寿命无限接近三百年的同时,也在刷新着人们对于“皮外伤”的认知。 左吴在殖民星所购买,到现在还没用完的愈合喷雾就是用来治疗所谓的皮肉伤。 功效包括但不限于接续断肢、处理严重烧伤、清除伤口感染等等等等,放在大多数土著文明已经可以称得上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但毕竟是廉价的喷雾制剂,用作紧急处理已是极限,要真正彻底将差点被烧成焦炭的金棉身上所有毛茸茸恢复原状,还是需要一些专业的设备。 金棉的意识只清醒了一瞬,便再度陷入了昏昏沉沉。她被迷迷糊糊的扛起,只知道地面在无可抗拒的离自己远去,那两只裸猿在她耳边诉说着听不懂的呢喃。 要……糟…… 施以浑身的力气,她捏着拳头往高大裸猿的背上锤去。但最终结果,只是在左吴背上磕了一下后就软下,甚至没能引起左吴多余的注意力。 左吴只是与钝子并肩停步,疑惑的看向天空:“怪了,这里不止我们一艘星舰?” “我也正纳闷,”钝子眉头紧皱:“几艘?几十艘?这么多星舰藏在这里,它们想干嘛?呜……” “你怎么了?” “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这么遵纪守法像个笑话一样,“ 光头ai开始垂头丧气:“我这么小心翼翼,不想打扰到土著内政,但忽然跟我说有这么多星舰早就在这了?别跟我说他们是来相约团建郊游的!” 她说的是随意影响土著文明进程,继而干扰社会学研究是犯法的事。 左吴咧了下嘴:“能联系上它们吗?” 钝子按着自己的脑袋:“我在尝试……怪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咦?” 她略带惊奇的眨眨眼睛:“我收到一条来自帝联的群发消息……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走的这么匆忙?” 左吴也收到,打开:“是你说过的游牧邻居的问题?那些星舰觉得他们随时随地会攻过来?” 钝子迟疑的摇摇头。这里是边境,本就是帝联的游牧邻居袭扰的范围。这些星舰既然呆在这里,甚至可能呆了相当长时间,那应该对这样的侵袭早有预案,不可能走的如此匆忙才对。 除非他们忌惮的不是游牧的袭扰,而是帝联即将到来的反制手段? 而除了那些跑掉的星舰之外,还会有谁知道一些零碎的消息?钝子望向左吴扛着的兽人,还好没把她放弃掉。 她还想对左吴再说什么,却发现左吴呆了呆,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一手抓住钝子的光头,眼里涌出无尽的兴奋:“快快快!回逃亡者号去,我女儿要出生了!” “……哈,啊不是,好。” 是左吴吸收自己被重力影响的因素?钝子只觉得浑身处于失重中,被他另一边兽人烧焦的尾巴不断拍打着鼻尖。 不过,星舰的名字算是定下了?逃亡者号,嘿。这名字还是她取得。自己总算以“钝子”这个身份在这世界上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痕迹。 …… 左吴并不了解斯特鲁人的行为习性,不知道这个族群的新生儿会不会有印随现象——就是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母亲的行为。 ……应该是没有的,蜂巢意识的种族不需要这种东西。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缺席。 冲进星舰,和列维娜互相问好。独臂女仆好奇的看着他肩上有些苗条曲线的焦炭,却什么也没问。 懂得都懂。 办事员算是左吴虫娘女儿出生的“主刀医生”,便携式复活圣柜也是他上带来的唯一财产。 他根据左吴的需求修改了虫娘的基因,强行忍住加入一点私货的冲动。 他之前看过左吴他们对抗天使的录像,就连整个星球都能在其手中轻松改变运行轨迹。如此程度的暴力已经形成了看不见的威慑。 努力寻求合作共赢才是正途。 圣柜完成了工作,左吴正好进来。办事员赶紧退到一边,微微躬身。 圣柜缓缓滑开,左吴凑上去往里面看,声音有些僵:“咦?是一枚卵?” 办事员点头:“我想起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笑话。是的,是一枚卵。斯特鲁人是卵生,离孵化的时间也不远了……阁下,你肩膀上是?” “啊,是这里的兽人土著,也要麻烦你了,主要是把她的皮毛恢复过来。” 办事员爽快答应:“没问题!” 左吴已经抱起了那枚洁白的卵。真是奇怪,相同的卵他曾当着得非法女王的面破坏掉许多,但这枚却让自己如此小心翼翼。 轻轻将其捧起,光线透进,映出内里有个正蜷缩酣睡的幼小生灵,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动静而不满的动了动。 左吴觉得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第四十七章 方法 太空中,已经从土著星球逃亡的某两艘并排前行的星舰上。 “情报准确吗?帝联这次玩真的?”一艘中的某人以通讯询问。 另一艘上的某人回答:“本来我也以为这是哨站观测员说的瞎话,但是你看这次广播,再结合一下公司那边卖给我们的消息……帝联丢了几颗畜牧星球,这么肉疼的么?坚壁清野法案?听名字我就浑身发凉。” “你说,会怎么个坚壁清野法?” “我怎么知道?这是军事机密。不过你看避难通知的措辞……误伤?抚恤金?嘿,大的怕是真要来了。” 对话中的一人砸吧了一下嘴:“你说,要不要和那些蛮子知会一声?毕竟他们是千里迢迢过来的生意伙伴。” “你疯了?咱们现在只是和蛮子偷偷做生意……不对,是将合法购得的初级物资在这土著星球加工后,又分享出去而已!你刚才说的可是泄露军机密,是真正严重的叛国!” 那人思索了一下,心说连他们都能捕捉到一点风声的消息,还算什么机密?以及叛国还有严重和轻微的分别? 不过反驳的话没说出口,他在这行毕竟还是个新人:“好吧,好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观测员砸了咱们的场子,就这么忍了?” “帝联都坚壁清野了,我们还怎么回来?”另一人摸摸下巴:“不过忍了?怎么可能。小小观测员,无非是沾了他是官方成员的光。回到腹地后,先用匿名把他在这的行为捅出去,等他被撤职了,嘿,有他好受。” …… 古画晴空仍然窝在仓库的阴暗角落默默自闭,数着从自己胸腔的伤口里究竟冒了多少次电火花。 有时,它会羡慕因固有缺陷而显得没心没肺的钝子。至少对方会因为杂事干扰而忘记她的工作和职责,并再也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不像自己,哪怕情绪再低落再难受,还得坚持白艾斯大人所吩咐过的日常任务。 比如……监听所有可以监听到的通信频段,然后分析,录音。 它在机驭团现役造物中也是最顶尖的那批,逃亡星舰们七拼八凑的通信频段它自然是来去无踪。 左吴他们好像在因为什么无聊的事而吵吵闹闹? 古画晴空不想去打扰,甚至祈祷所有人把它忘了才好。只是将刚才截获的情报以邮件形式挂到逃亡者号的公用网络上,高亮显示。 ……它又想了想。 最终,虽然极不情愿,古画晴空还是捡回端庄的语音联系每一个人,并反复强调情报的重要性。 …… 除了左吴外,所有人都围在一起面面相觑。 艾山山扣着自己手腕上的鳞片,终于冲着钝子深深叹了口气:“逃亡者号?你给星舰取的名字还真好,现在咱们又要逃跑啦!” 钝子嘟囔几声:“怪谁也不能怪我啊,反过来讲,这名字不是贴切的很?” 列维娜轻咳一声,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二位,名字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什么时候能走?还要做多少准备?” 逃亡者号是科研船,工业能力相对而言确实不堪。 “我们只是让劳工问题有了眉目,顺便判明了这颗土著星球确实有生产合适设备的能力,”钝子咧了下嘴: “但问题来了,根据录音,那些逃亡星舰应该就是把帝联境内的工业产品倒卖给游牧蛮子的蛀……的贼人!他们说的‘将合法购得的初级物资在这土著星球加工后又分享出去’是什么意思?” 钝子原本想说“蛀虫”,又忽然想起她现在已经是左吴虫娘女儿的亲妈,马上改口,继续自问自答的说下去: “就是说我刚才看见的工业产品很可能是出自那些贼人的星舰,我曾是殖民地ai所以清楚的很,工业星舰上所搭载的生产线,无论是展开还是收起有多么方便!” 她叹气:“按照我骇入的无人机去溯源,最终的结果可能只是找到一块星舰呆过的隐蔽空地而已。” 列维娜懵懂的点头,眼神忽然亮起:“那我们不修星舰,强行启动引擎然后冒险进入航道呢?” 这说出来就贼刺激。 钝子撇嘴:“不说是十死无生,起码是有去无回吧。” 这时,艾山山不小心将她自己的鳞片扣下几片,有些龇牙咧嘴:“等等,录音不是还说了,这颗星球的哨站观测员和那些贼人是对头,还砸了他们的生意,是不是说观测员至少也掌握着一些生产线之类?以及,观测员和这里的战争有没有关系?” 这些问题靠帝联简略的情报根本无法得出答案。唯一可能了解这一切的是谁? 她们一齐挪转视线,转到左吴那边。 男人仍然紧抱着那枚洁白的卵,和办事员并肩站在金棉的疗愈舱前指指点点,隐约有些“毛皮的光泽能不能再亮一些”,“发腮呢?能不能再调整一下”,“胡子!别忘了胡子!”之类的话悄然传来。 越听,艾山山的脸就越黑。 列维娜憋笑,小跑上前:“老板,你可能在为了你自己的癖好在忙没听到我们的谈话。情况大概是这样……我们有些话要询问这位兽人小姐,可以吗?” 左吴歪头:“跟我说干嘛?自己问她啊。不过她或许会有些抗拒。” 确实抗拒。 金棉的意识已经在疗愈舱中恢复,然后被惊恐侵袭。 她发现自己被关在充满某种液体的水晶舱中,面前又多了对鳞片裸猿和尖耳裸猿,甚至还有一株人型植物在观察自己。 还有自己的身体在裸猿的指指点点中飞速变换,无论是毛皮的光泽还是脸颊的形状都是如此。 勃然恐惧下,金棉还在挣扎着想反抗,拳头和爪子一起袭向水晶棺的内壁。 当然只是徒劳。 列维娜抿嘴,恍惚间唇上的伤口又有些疼,怎么感觉像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看着金棉扭曲的表情,以及隐隐的灵能感知,精灵确信眼前的兽人小姐绝不可能轻轻松松就答应合作与分享情报。 该怎么办呢?列维娜苦恼起来,却没想到左吴用头兴奋的撞了下疗愈舱的门:“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怎么让兽人小姐放松警惕的方法?”精灵欣然转头。 左吴皱眉:“不是,是想好给我女儿取什么名字了。我查了查千年前地球互联网上有关‘女儿’的词频,‘爱莉’这个词出现的频率相当高。那就叫爱莉!以及这颗土著星球现在是秋天,可以把‘秋’也放在名字里……” 艾山山却尖叫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爱莉?爱?和自己的“艾”有什么关系?哈?!绝对不可以! …… 眼见又要吵成一团,办事员悄悄摇头:“诸位,靠劝说来,效率太低太慢。我有一个建议,干脆直接给兽人小姐洗脑得了。” “啊?怎么洗法?”左吴一万个不愿意。 “粗暴点的方法,就是直接把她的记忆洗出来,读取。像老古董相机洗照片一样,缺点是记忆往后就没办法完好无损的塞回去了;”办事员摇头晃脑: “精细一点的方法,是把她脑海中对最信任之人的印象套到咱们中的某人身上,这样她理所当然生不起敌意,即便她能发觉事情不对也是如此。嘿,所谓‘好感’,就是如此暧昧的东西。” 左吴问:“那这种方法的缺点呢?” “缺点是我会很累。”办事员背手,期望能交换到什么好处。 但左吴只是点点头,连一句“麻烦你了”都没有说,环视一圈见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又自顾自的抱着那枚洁白的卵小心观察。 “……”办事员无言,好像没人在意他是否真的会劳累不堪。 而且有关洗脑的建议就这么通过了?这可是洗脑! 什么黑心犯罪组织! 第四十八章 憧憬 “我们不是什么黑心犯罪组织,所以洗脑要有尺度。” 仿佛是读懂了办事员的心声般,左吴忽然开口。 与状若植物的办事员不同的是,左吴其实能看出他说出“洗脑”二字时,艾山山脸色有些不对劲。 只是海妖顾忌大局,没说出口而已。 或者说,办事员其实也发现了,但他选择装作不知道。 “怎么个有尺度法?”办事员悄然叹气。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定要让这位福……这位兽人小姐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被洗脑了,但暂时生不起反抗的心来。你懂我意思吧?起初是身不由己的配合,直到渐渐发现我们其实充满善意后,又对这次洗脑珍视不已。” “以及最关键的,不要修改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对某人的好感度套到我们身上而已。” 左吴边捏着下巴边悄悄观察艾山山的表情,躲在一边的海妖看上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列维娜倒是跃跃欲试,她是想品尝一下被洗脑的滋味?……应该不可能吧。 “行,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办事员点头:“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艾山山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嘲:“共荣保险的业务还真广!你为什么对这些事如此精通?” “哎呀,毕竟接受了复活业务的顾客,或许会产生那么一点关于自我认同的心理问题。我稍微加点料,大家都方便,” 办事员说着,朝金棉走去,引起了在愈合舱内的她更加惶恐的挣扎: “顺便也能种下一些再来购买蔽公司服务的暗示,何乐而不为?艺多不压身,多学些这样的技术总没有坏处。” …… 金棉最信任的人是谁? 她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过,也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一个相当遥远的身影,有一头浓密又充满魅力的鬃毛,大手上总是拿着一本小小的纸质书。尽管与自己同属肉食族,却永远如此斯文。 那个身影已经带领着这颗星球反抗那些自天上来的侵略者,已经有数十年。 金棉的脑子昏昏沉沉,千头万绪无从清理。 对了,侵略者。 据说,在自己出生前差不多一百年,莺歌索星还宛如世外桃源般。 哪怕同胞们偶有冲突,最多也只是几个对立的国家间的一些小摩擦,大多数时候大家谈谈就能解决。 即便不能,冲突的烈度也不会出现太多牺牲者,顶天上亿而已。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个星球几乎都化为了焦土。 一切的改变,始于百年前的某些小国突然变得无比强盛。 仿佛不止一个超越了时代的物理学家悄然出生,又全部荟萃于那些小国般。 那些小国忽然掏出了种种大国根本无法理解的武器,其强盛的军队被小国轻易成建制歼灭。 就连大国当做最后底牌所引以为荣的核武之类,都在小国掌握的神秘技术下成了无法引爆的大型板砖,如同原子的链式反应被远程封印了一样。 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那些自天外来的入侵者,选择了容易控制的小国,以它们为傀儡向全球发动的首轮进攻吧。 金棉就是在这家乡被荼毒了数十年后出生的,那时其所憧憬的身影已经带领人民抵抗了好久。 起初,她并不憧憬。 因为金棉自出生起就在接受种种训练,好像自己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加入抵抗军,套上那身会遮盖身上花纹的黑色战术服,最后不知何时死在一颗最廉价的子弹上一样。 直到她真的解放了一个昔日的城市后,金棉才发觉自己好像是极为幸运的那个。 沦陷区的同胞甚至没学过说话,他们从出生起就在接受融入工业流水线的训练,动作已经精确到了毫秒,即便被解救出来时依旧在重复着这些动作。 宛如离开了奴役就无法存活的僵尸一样。 也是在那次行动后,金棉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身影的真人。 是一次誓师大会来着?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冒冒失失的站起,问了他几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如果侵略我们的是什么超级文明,它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先控制什么小国,又把我们的同胞当成奴隶?就算是咱们流传下来的科幻文学也有其他的解法……更文明一些的解法……” 有战友在扯自己的尾巴,示意自己赶紧坐下。 但台上的身影却是郑重的合上了他手上的书,其浓密的鬃毛垂下,认真回答: “说来无奈,侵略我们的只是在超级文明中苟且的几个走私集团。他们人数相较起来本就少,所掌握的技术也有局限。甚至其内部也矛盾重重,那些忽然崛起的小国们时常的内战就是明证,所以才会有这些光怪陆离的现象;” 他叹息一声:“仅仅是几个走私集团,走私集团而已,就将我们的家园几乎摧毁,奴役。不过也还好只是几个走私集团,我们才有机会站起来反抗!” 金棉愣愣,这是她从未听过的故事。脑海千回百转,最终吐出的是个浓缩着不甘的问题: “……为什么,被侵略的,是我们?” 身影沉默,和蔼的脸泛起一抹苦涩:“金棉,我知道你曾经抱怨过自己为何生来就注定要参与反抗军的训练,对吧?” 金棉脸红透,强撑着点头。 身影微笑:“一样的道理,没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以及出生的地方。我们……或者说整个莺歌索星系的运气都不太好。若我们所传唱的拜斯神真的存在,那祂一定想不到自己辛苦创造的世界,日后会夹在两个超级文明中间吧。” 金棉咬牙:“就只是运气不好?” 他点头:“是的,只是运气不好。我不相信在银河中我们就是最落后,也不信所有比我们落后的文明都被侵略和奴役,只因为我们存在的地方就是如此险恶。但我也不可能责怪是孕育我们的莺歌索生错了地方,真的……只是运气不好。” 回忆到这,金棉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是身影温文尔雅的形象太过有感染力的缘故?憧憬在那瞬间已经种下,甚至让她忽略了身影话里的疑点。 比如……为什么是我们运气不好?不应该全是那些侵略者的错?! 以及,他是怎么知道星球外的消息的? 还有,自己所处的反抗军,在后期所拥有的装备甚至压了那些走私集团一头!身影总说是己方优秀的工程师们逆向复现了敌人的技术,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比地外集团的还先进。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当时自己和战友们一定都昏了头,被身影的魅力冲昏了头,被接踵而至的胜利冲昏了头。 昔日的小国以及它们所演变出的势力几乎被肃清,反抗军开始了庆功宴,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分散回家,筹备各地的重建工作时。 他们遭到了来自那身影的,最致命的背叛。 金棉不愿意再回忆下去了,记忆的前方是噩梦,清醒过来后却还要面对可悲的现实。 …… 金棉猛然睁眼,起身,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从水晶棺材中脱离。 咦?自己的毛皮有过如此柔软,如此光滑的时候吗? 金棉移动视线,那些个宛如恶魔的裸猿还在一边。可……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恐惧了? 尤其是那个抱着枚卵,头顶一撮黑毛的裸猿;为什么他的身形会和自己曾憧憬过的身影渐渐重叠? 不对,自己所憧憬之人有的是浓密又张扬的鬃毛,绝不会是眼前裸猿这样…… 自己是被洗脑了? 哈,侵略者!你们失算了。金棉在心底狂笑,自己对那个身影现在只有刻骨铭心的恨!想用洗脑让我放下警惕,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金棉浑身变得灿金色的毛发全部立起,其体型被衬得扩大数分,她是进入了其种族最为原始的临战状态。 还有自她嗓子深处,传来了最为直白的威胁: “嘶哈!” 左吴看着金棉冲自己龇起牙齿,看着她似乎想要暴起伤人。 但,兽人小姐终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仍吊着眼睛,保持着愤怒的表情。可一抹充斥苦涩的泪水已经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打黄了眼旁的白色绒毛。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但哪怕遭到最刻骨铭心的背叛; 这憧憬也如附骨之疽般,根本无法摆脱。 第四十九章 官方 ifly71星系,观测哨站。警告,观测员失联中;警告,观测员失联中…… 观测员id联络接入,警告解除! 指令:查阅日志记录。 查阅中…… …… 兽人小姐仍在努力维持眼角愤怒的角度,可这表情肉眼可见的即将分崩离析。 问话的时机已至,左吴用手肘捅了捅办事员的胳膊:“你把她的好感度洗到谁头上了?” “还能有谁?”办事员的独眼露出惊讶,迅速瞥了一眼艾山山和列维娜,低声:“如果提升好感的对象不是你,你会放过我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左吴龇牙,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对自己抱着一种奇怪的成见? 也没办法。 他叹气,抱着那枚洁白的卵上前,脸上绽出一抹笑意:“那个,你好?希望你相信我们没有恶意。” 金棉仍然瞪着眼,嘴角却下意识松懈:“好啊,我相信……” 她忽然愣愣,努力绷着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连同绷紧的身体一齐软下。晶莹如珍珠的眼泪颗颗滴落,在她脸上留下乱七八糟的泛黄泪痕: “相不相信?我有的选吗?!你们这些无毛怪胎,外星人,侵略者!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我会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就是指金棉所憧憬的影子。她在心里暗骂,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动得会比思想快? 左吴咂舌,兽人小姐哭得可比钝子刚成为玩具那次可爱多了,同时心里稍稍有些愧疚:“放心,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一次轻微的洗脑而已,我保证没什么副作用。” “嗯啊,那就好喵……” 又是下意识的回答,但金棉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头,把这话生生刹住。所用的力大了些许,让最后出现了一点奇怪的词缀。 然后,她深呼吸缓和疼痛,又重新瞪起了眼睛。 只是左吴觉得她这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准备好逆来顺受前,最后的倔强。 金棉缓缓开口:“……你们留我活口,是想问什么话吧?我幸存姐妹的营地,暗号之类?可惜了,我遭遇了突袭,什么也不知道,你们问吧,尽管问。我保证你们会空手而归!” 左吴摇头:“先跟我们讲讲这个星球上发生了什么?” “哈?你们这些天外来的侵略者问我?这是加深洗脑的什么必经步骤?心理暗示之类?无耻!卑鄙!如果不是你们……” 金棉结巴了一下,似乎是脑海中,“嘲讽”和“倾诉”两个进程开始互相冲突。 但倾诉的欲望终究在左吴和蔼的表情下悄然占了上风,让她自然而然的把故事接了下去。 然后,金棉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精彩,对星球的历史大略采用纪传体讲述。 全是感情,没有技巧。稍显沙哑的嗓音浸透着扣人心弦的感染力,而想嘲讽的欲望也找到了巧妙的宣泄口,故事内外,尽是对侵略者的挖苦。 甚至在场所有人都在金棉的故事中喜提一到两个令人不适的反派角色。尤其是左吴,他的角色就是金棉所憧憬的身影,只是在故事中变成了最为邪恶最为丑陋的魔王,一切反着来就是了。 金棉口中的故事脉络在一小时内便几乎讲完。坦白来说,刨除掉她充沛的感情外,故事内外充斥着她片面的个人好恶,出现的英雄各个严重脸谱化。与之相比,左吴的大反派角色居然是个性最鲜明那个。 临近尾声,金棉咬这牙:“我们原本胜利了,但首领忽然背叛了我们!启动无人机对我的战友肆意屠杀,原本解放的聚落一个接一个再次失联……谁都没有准备……” 列维娜抿嘴,恍惚间觉得这颗星球与初丹是如此相像。只是,初丹的运气好些,至少发展的进程未被直接打断,而且还找到了藏在星门里的阔亲戚。 但感同身受之情未减,让列维娜破例给金棉打了一杯水。说是破例,毕竟她只是左吴和艾山山两个人的女仆。 兽人小姐想也不想仰脖喝下,准备继续讲故事时,却发现眼前的裸猿们已经小声讨论起来。 众人对那位领导者没有金棉这样的崇拜滤镜,几乎瞬间就发现了故事的疑点。 “这土著星球的反抗军领导者怎么回事?”钝子嘀咕:“在战乱中,几十年发展出比星际走私团更厉害的成熟装备?还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倒完水归队的列维娜用独臂戳了下下巴:“会不会是那种战乱反而了促进了科技发展的戏码?” “统计学已经证明在和平中发展更快的文明相对更多……也没准,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那位领导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钝子摇头: “新理论应用到技术上,从稚嫩到成熟,再怎么也需要试错和累积失败的经验;有些隐患甚至是需要长期实践中才能发现的,为什么那领导者给兽人小姐们的装备,从一开始就如此成熟,面面俱到?” 原殖民地ai冷笑:“要么是兽人小姐的故事有所夸大;要么,就是有人直接把标准答案告诉了那位领导者!” 列维娜歪头:“谁?” “提供的技术能直接开化土著,又恰巧最适合这颗星球,还能稳压星际走私集团一头的,还能有谁?”钝子指了指天上:“不就只有帝联的官方工作人员——那位翘班已久的观测员先生了?” 金棉瞪大眼睛:“等等?观测员?那是什么?” 钝子转头:“就是你说的‘超级文明’之一布置在你们星球上空的科学家。本来的职责是观察和社会学研究,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玩忽职守,去干涉土著文明的事也偶有发生,” “帝联的疆域很大,囊括的土著文明很多。而且这年头只要接受记忆植入和操作训练,是个人都能自称科学家,” 原ai耸肩:“有些‘科学家’素质底下的很,会喜欢跑到原始文明中玩装扮神灵的游戏。这是心智健全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很遗憾,金棉小姐,你们这样特点不够鲜明的文明非常容易被分配到这样的科学家。” 左吴忽然开口打断:“等等!毛茸茸怎么会是特点不够鲜明!” 没人理他。 列维娜边想象着初丹上空的观测员会是什么样子,边摇头:“素质低下?这说不通。至少观测员教授的科技确实帮助金棉小姐的家乡摆脱了走私集团的奴役。” 钝子阴恻恻:“嘿,说不定只是因为分赃不均,内讧了呢。” 无意义的阴谋论在酝酿,艾山山叹气打断:“瞎猜就免啦!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找那位领导者,借他们的生产线用用。” 本就对现状相当敏感的金棉低吼:“借用生产线?你们果然是入侵者!是不是又要奴役我的同胞!?” “怎么会,我们不是什么没有下限的犯罪组织,”左吴摇头,看向怀里有着月光颜色的卵,充满慈爱:“劳工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碰巧金棉小姐你似乎也对领导者抱有疑问,告诉我们他会在哪,能再见一面也是好的,” “反正你的领袖也成了叛徒,告诉我们他的动向完全不算出卖。” 金棉沉默,能再见一面? 眼前的几人听口气就是其中一个超级文明的直属,他们对自己如此客气,难道真的是好人? 她眼中,左吴和其所憧憬之人愈发重合。只是一个喜欢拿着书,一个一直抱着枚卵。 最终,在这百里无一害的境况下,金棉还是妥协:“童话原,领袖在一直着力推动的项目,我认为他只会在那里。” “童话园?” “一个博物馆,收集着莺歌索幸存下来的各种文物,书籍,歌曲之类,” 兽人吸气:“他很重视这个,近年甚至把大半的工作都放下,全身心投入到童话园的建设中。我以前在建设时负责过它的安保工作,我会带你们去,去见那个叛徒……我们的首领。” 金棉说着,舔了舔自己的手腕。濡湿了那里的绒毛,又用手腕从耳朵擦拭到下巴,擦拭着整块脸,一遍又一遍。 如同猫咪在洗漱,其泛黄的泪痕很快消失。 居然……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个身影? 只是这次自己又该问什么样的问题呢? 第五十章 水深 全息地图调出,面带惊奇的金棉在显现出的虚幻大地上指了指,便是“童话园”的方位了。 而且据兽人小姐的描述,这隐藏的建筑规模还不小。 若非逃亡者号趴了窝,那以这专业科研舰船的性能,应该能轻易察觉地表下的异常现象。并分析出“童话园”究竟是做什么的吧。 但现在众人只能通过兽人小姐的所知来分析了。 金棉一股脑将其所知道的情报全部抖出,这已经成为她对背叛自己的身影一种报复。 “童话园”是身影近来最重视的项目,自己的出卖势必会化为一把捅向他心脏的尖刀吧。 金棉想象着身影被捅中时,会出现怎样扭曲的表情,又回忆起自己被无人机灼烧的剧痛。想象和回忆相互交融,竟自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但金棉不觉得自己的报复会成功,其所憧憬的对象一定能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就像过去千百次对敌人所做的那样。 即便自己捅中了身影的心脏,但最后失败的也一定会是自己。所以,自己的所谓“报复”最多最多,也只能将自己的血洒到他身上,揉碎身影一直以来所展现的完美吧。 金棉边说,边这么想着。他的身上被自己卑微的血所污糟? ……报复的快感好像越发强烈了。 只是她越说,其余人眉头就皱的越深。钝子甚至跳到地图的全息投影中比比画画,很快,一个规模颇大的地下工事被模拟而出。 艾山山抱起双手:“金棉小姐,要不你再回忆回忆?根据你说的,所模拟出的建筑规模可太大啦!哪门子的博物馆会有这么大?” 金棉抿嘴,在用地图直观显现前,她也没想到实际看起来会有如此规模。 钝子缓缓摇头:“金棉故事里显著失真的数据我都没采信,模拟出的应该和实际差不了多少。另外,不要小看我啊!我好歹曾是殖民地的顶尖ai……” 左吴不想听她的自吹自擂:“究竟是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么大的规模,说里面塞了几个工业设施之类也很合理。” 他们的目标就是取得工业补给,这规模颇大的设施就是理想目标。退一万步,根据金棉所说里面应该有相当数量的机械构成;实在不成把它拆了再加以改装,应该也能勉强充当星舰的零件。 钝子搓手:“走吧!” 办事员摇头:“我留在这,你们出去这段时间我会着手其他虫人劳工的克隆事宜。等左先生的女儿出生后就能立即以递质将他们接收,操控。” 艾山山悄悄瞅了一眼左吴,抿嘴:“我也不去了。星舰上总得有人看家……不对,是看守财产。有什么事叫一声,我驾驶着古画晴空能很快赶过来。” 左吴点头,嫌弃的看了眼笑嘻嘻的钝子,又庆幸这次至少有列维娜陪着,转身就想出门。 金棉被呛了一下:“等等!去童话园一路上至少有几百座要塞!还有不计其数的无人武器在巡游!我所知道的安全通路已经被毁,还得分析新的……你们怎么像要出去郊游一样,什么都不问我,连一点准备都不做!” 郊游? 列维娜张了下嘴,确实,还得带一些食材之类应急。土著星球上的东西她可不信任。 什么堡垒和无人武器? 对他们来说和郊游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 四人走后。 艾山山一直定定的看着星舰阖起的门扉,满眼都是意味深长。 他有什么好? 办事员轻咳一声:“你应该跟着一起去的,就我观察,左先生这次出去,指不定又会拣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艾山山瞪眼:“关我什么事!啧!” 办事员举手投降,看着还要心烦意乱的海妖拍打起星舰操作台。 荧幕上乱七八糟的窗口被她调出来一堆,又飞快滑动,这种行为常见于没发现领导接近的摸鱼员工,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咦? 艾山山忽然注意到了某个窗口,凝视着片刻:“咱们的逃亡者号检测到了缇扬奇的信号?” “缇扬奇?”办事员也被吸引: “敝公司以及友商们更喜欢称呼它们为太空鲸。这些庞然大物体内可是蕴藏着海量的资源。嘿,若非星海联盟每年都在吵关于它们的保护法案,敝公司可早想进军有关它们的生物产业了。” 缇扬起长得一点不像鲸鱼,倒更像在太空遨游的巨型乌贼。其触手的长度甚至可以达到行星级。 海妖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帝联是默许对它们的狩猎的。你们这些巨型企业不动手,还不是因为咱们的游牧邻居?” 游牧游牧,牧的就是这些巨型生物。缇扬奇们并非没有智能,即便是野生种群,其活动的范围也不会离游牧邻居的太远。 而且,这些太空鲸似乎生来就懂得利用超空间航道,它们每每从航道中脱出时,表面外壳上都会多出一些来自航道的珍贵物质。 与帝联相邻的游牧文明早已习惯了和这些巨型生物打交道。 游牧邻居自称“燎原”。 据说,燎原文明自古便与龙共舞——其母星系中栖息着一头无比强大的以太巨龙。甚至燎原选任大汗,很大程度是看候选人是否能得到那头以太巨龙的认可。 放牧鲸群,和与龙共危险的共舞相比,似乎对燎原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游戏。 “所以,这些缇扬奇究竟是野生的,还是蛮子们放牧的族群?” 艾山山自言自语,监测中波动的曲线是它们独特的“鲸歌”。 办事员却沉吟许久:“艾小姐,这艘科研船上有侦测能量波动的设备吗?” “我翻翻,哦,有的,”海妖稍感生涩的打开设备:“科技猎人有两把刷子,这能量监测设备精度很高,甚至还能根据现在的环境回溯星球之前的能量变化。” “要的就是这个,我看看,咦?” “你发现了什么?” 能量监测回溯出来的是一张复杂的波峰图,办事员抬起如植物根茎的手,指了指其中某个不起眼的图层:“看这个波峰,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个形状,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喃喃:“是梅利威瑟互助会最喜欢用的能量币形式!这颗星球上发生过一次数额巨大的交易,梅利威瑟是卖家?卖给了谁?” 能量币就是能量,其蕴含的波动也是能量的波动,交易带来的磅礴能量转移会在环境中留下痕迹。 至于为什么这样的痕迹没被清理掉?办事员不敢去想。 艾山山不解:“梅利威瑟不是个互助会吗?农业互助,锁匠互助之类?” “不不,行内人都知道,梅利威瑟一直在暗地坚持着从地球时期就开始的买卖,千年前,它的名字叫‘梅利威瑟武装’,” 办事员耸肩:“土著星球,帝联和燎原,走私集团,疑似梅利威瑟的武器贩卖,避难指令,太空鲸群……啧。” 办事员咂了下嘴:“水好深,太深了。我得加紧克隆劳工,左吴他们找回零件后就赶紧修复星舰,赶紧走!” 艾山山撇嘴,好奇心被勾起:“不想查查这颗星球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想,和军火公司可不是什么友商,和它们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 第五十一章 郊游 有种说法,说城市的天然半径,是取决于其居民以最大众化的交通工具在两小时内,自城市中心出发最远可以到达的距离所决定的。 再往上,要么建造新的区划,要么就是干脆发展出新的城市了。 但现今的3142年已有不同,居民日常载具的速度极限被接连突破。帝联腹地的一些城市甚至开始了“理想城”的企划,即铸世界为一城,铸一城为世界的构想。 这种构想能成立,也是因为几百上千公里的路程对帝联人来说,和溜达到自家小区的门口已经没有了什么区别的缘故。 总而言之。 金棉还觉得从他们目前的位置移动到“童话园”那里怎么也该慢悠悠用上一两个月。倘若途中不慎受伤,那说不定会花的更久,死在半路的可能性也高达六七成。 但,她只是坐上钝子随手拉出的透明盒子,这天堑般的路程便真的像郊游一般轻松惬意。 透明盒子几乎是贴地飞行,这样的高度再加上盒子本身的构造,让这个星球上便没有任何土著雷达能够发现他们。 金棉抬头,无人机群如乌云般在上空掠过,每架都与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背叛的首领还在往世界各地派遣武力?是因为还有战友在拼命反抗首领突然降下的杀戮? 果然。 无人机像拥有生命般,不断改变着其所构成的“乌云”形状。 天上偶尔传来一阵啸叫,然后乌云当中便被引爆出了橘色的火光。是分布世界各地的战友们出于种种原因往这里发射了导弹之类的缘故? 这是幸存的战友终于站稳脚跟后疲劳的宣泄,还是他们即将被无人机海淹没时最后的徒劳挣扎? 多半是后者吧。 喜欢讲故事的人多半想象力丰富,金棉胸膛起伏,已经在想象着天上已经被乌云闷熄的导弹究竟承载着战友怎样的寄托。 ……可惜与自己同乘的外星人们确实有些煞风景。 列维娜满脸惨白,独臂不断拍打着透明盒子的墙壁:“呜呕……钝子,你找来的这车就没有个窗子?快……快停一下,我好晕,马上要吐出来……” 钝子翻了下白眼:“你不是那狗屁天使的远亲吗?基因排列应该大差不差的。而且最近你也开始觉醒了,为什么还会晕车?该不会是认错了亲戚吧?” 基因技术领先当今银河数万年的完美生物会晕车?说出来都可笑。 “什么晕车……就是觉醒!我对环境开始更加敏感了!不止你们身上的气味,我还能闻见更多!你们在高维空间叠加态的粗鄙灵能,你们的低劣基因在不断合成的激素味道……还有金棉小姐,啊!是不是那办事员修复你时,把你毛皮里面搀着的跳蚤也一起修复了!” 列维娜捂住嘴巴:“抱歉,呜呕……我没有针对你们任何一人,但真的好难闻,好难受,呜……” 金棉脸色僵硬的开始翻找自己的毛皮。钝子咂舌,只能找个僻静的角落把透明盒子停下。 列维娜旋即冲出,躲到某个掩体后面。是呕吐的声音很丢人?她一直在强行抑制,远远听着像是少女在啜泣。 钝子戳了戳一直沉默的左吴:“不去关心一下她?这是你的机会。” 左吴点头,把一直抱着的卵递到钝子这孩子她妈怀里,小心翼翼的去接近列维娜。 精灵的独臂杵在碳化的巨木上,白嫩的纤纤五指被碳粉沾染。她在拼命深呼吸,可是努力多少次都没法把腰直起。 老板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已经响起,自己这样还敢自称最好的女仆?羞耻,丢脸! 有什么巧妙的话可以挽回自己的颜面? 左吴离自己大概只有几步。 巧妙的,巧妙的! 等到左吴终于绕到列维娜旁边时。 精灵在脸上好不容易挂起了颤颤巍巍,随时会死掉的笑,强迫自己直视她的老板。其脸憋得发红,眸子已经混乱如同旋转的蚊香。 她还是没想到应该说什么,更糟糕的是嘴角有一抹亮晶晶的东西正流淌滴落,宛如挂在她小巧下巴上的一弯河流。 已经这样了。 列维娜自暴自弃般放弃抵抗,用手指揩了下自己嘴角这晶莹的液体,又轻轻一捏,再张开,旋即在掌心拉出了粘稠的丝线。 她忽然“咯咯”笑起,比刚才要自然得多,炫耀般冲左吴摊开手掌:“老板你看,我的胃液!沾在手上感觉烧烧的,是不是非常的清澈呢?” 左吴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靠咬住自己的舌尖才勉强恢复清醒。 这次是轮到他来挤出一丝笑:“不必在意的,列维娜。生理原因不算失误,也不会影响你身为女仆的评分。”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列维娜点头,语气有些古怪:“不过……‘生理原因不算失误’?这可是您说的。” 左吴不解,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以及为什么突然用上了敬语? 他分明看见列维娜原本扭曲的嘴脸弯起了一抹古怪的弧度。 …… 明明没有跳蚤! 金棉开始舔舐被自己翻得乱糟糟的毛皮,决定不再给那长耳裸猿任何好脸色。 左吴先行回来,他一眼就看见了钝子的奇怪举动。 光头ai正高高举着那枚卵,对着阳光仔细观察。 “左吴,你看,”钝子眯着眼睛:“咱们的女儿是不是有点长歪了?” “什么?” 左吴赶紧上前,蹲到了和钝子一样的高度,也是仔细观察。光线映照下,他看到卵内原本浑浊的液体清澈了许多,即将诞生的幼小生命即将发育完备,迎来出生。 只是,幼小的生命和当时的非法女王一点也不像。 她枝节构成的小手上出现了细嫩的爪,其体表也盖上了层虽然柔嫩,却已经能想象日后会达到何等强度的鳞片。 和艾山山身上的完全不同,倒更像是……龙的鳞片? 似乎是因为卵被人触动,其中尚未出世的幼小生命不满的动了动。 左吴和钝子对视一眼,前者捂了下额头:“办事员所做的,只是把我俩身体里的无效基因混进了非法女王的基因里,对吧?” “对,我有监督。” “这是斯特鲁人正常的发育进程?“左吴歪头:“我除开眷顾外就是个普通人类,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怎么可能,在我监督下出生的虫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绝对不正常,”钝子咬起手指:“要么就是被你的眷顾所影响,要么是因为……我?” 钝子自言自语:“之前我根本没看清首席究竟是什么种族,针对她无效基因的筛选也是根据通用的经验来的,如果经验错了呢?嘶!” 左吴看着她,钝子看上去有些难过:“左吴,你说首席舍弃了她原本的身体,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因为现今科技无法治愈的基因病!我们见识过了吧?基因的力量……” “首席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才舍弃原本的身体,又加入了科技猎人,但在经年累月中的研究中逐渐忘了原来的目的?!” “……你该和金棉交流一下讲故事的心得。你编写大纲,她注入感情,说不定能整出什么难得的名著,”左吴咧嘴:“别想多了,我看她长得壮实的很,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钝子默默不语,把卵还给左吴。心中嘲讽眼前的男人果然没什么科学素养。 基因病一旦发作,外表再强壮也是假的。星海联盟伊始,那些大胆的人对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时,造出了多少夭折的儿童? 卵中的小生命如若夭折,自己会很难受。 等等,自己不是个ai吗?是没有实体的程式。身体是抢占的,基因也不是自己的。这枚卵中,所谓的女儿和自己也根本没有真正的关系。 自己为什么会难受?抬起眼睛,其特别改装过的视界下,能看到卵中的小生命在努力寻找着舒服的姿势享受出生前最后的安眠。 …… 金棉不想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觉得就算他们是外星人,互相的对话也太离谱了些。 可这时。 她忽然发现所乘的盒子里,中控屏幕闪起红色的光点。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大概是盒子检测到了附近有不明武装的意思。 第五十二章 敏感 星海时代,来自不同文明不同星球的人,会觉得对方好看吗? 答案是肯定的,譬如艾山山就曾感叹过列维娜的美丽。另外,如果生物间的审美差异真的如同无法跨越的沟壑,那现今的星海中也不可能遍地是混血。 “美丽”是一种符号,既然文明间在这方面有所共识,那在其他“符号”的使用上也会有某种微妙的共性。 所以,金棉有理由认为屏幕中的这些红色小点是“有威胁的目标”的意思。只是这些小点的颜色如此黯淡,仿佛随风摇曳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她是完整接受过反抗军教育的战士,光点的分布方式她再熟悉不过——就是课本上所说,能让五到七人的小队尽可能保持隐蔽的快速前进阵型。 这是自己的战友在向童话园艰难前进?金棉的三瓣嘴颤了颤。屏幕之上的这些光点行进的如此缓慢,时常会在无人机的黑云卷过后便熄灭无数。 可残存的光点只是晃动几下,如同侥幸逃生后的野兽舔舐伤口稍微喘息,便又开始了缓慢的前进。 如果自己没被这些外星人捡到,自己也应该是光点的之一吧。不,比这些光点要差,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战友已经开始反攻,而自己之前连逃窜都很勉强。 又是一阵光点成群熄灭的热潮,甚至让金棉觉得有些目不暇接。 该去请求眼前的外星人去救救自己的战友吗? ……不,绝对不应该!按照地图比例尺,即便最近的小队离这也有上百公里。去救援,对战友做基础的包扎,然后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要花费多久?三十分钟?一个小时? 按透明盒子的速度,现在冲到童话园那里甚至用不了半个小时!与之相对,自己选择去救援,又能救多少人?救援一组光点时,又会有多少战友牺牲? 金棉咬牙,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心中几乎被无尽的罪恶感充满。 罪恶感? 据说。 身为战士,坐在办公室里按一个按钮杀掉无数人所产生的罪恶感,可比亲手用刀子抹进一个人脖子里的罪恶感要低很多。 战争的距离无限拉长,死难者数量几何级增长。但罹患创伤后应激障的患者却越来越少,就是这个原因。 距离越远,就越觉得远方的死伤只是个虚拟的数字。所以真是幸运,金棉对自己说,至少自己和这些战友间还隔着一层屏幕。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真的目睹战友在无人机海下艰难前行的惨烈时,还能不能将这近乎于抛弃他们的行为做的如此轻描淡写。 嘿,抛弃不也是一种背叛?原来自己也是战友们的叛徒。 …… 逃亡者号中。 对办事员来说,“生而平等”这四字就是个笑话。证据就是他现在正用早已驾轻就熟的生物技术进行斯特鲁虫人的复活时的粗鲁手法。 每个斯特鲁人的个体都有独立意识,但他们的诞生显然没有被办事员像左吴的女儿一样悉心照料。 反正原初的斯特鲁人本身长得就抽象的很,哪里多一块哪里少一块或许他们自己都无法发现。 所以,左吴把卵中的异常发送过来时,办事员开始时还以为是遭到了特意刁难。 问题到底出在哪?办事员心里如同猫抓。可惜现在没时间细细研究,将培养舱中的劳工们安排好,他还要和艾山山分析梅丽威瑟武装在这颗星球上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艾山山丢来一封邮件:“你说这场交易大概发生在十多年前,那时古画小姐和白艾斯还没有叛出机驭团,它备份的资料里帝联官方没发生过类似的交易。” “那大概就是梅丽威瑟私下做的了,嘿。看来他们开始做这份生意比我想象的还要早。” 海妖顿了一会儿才又发来信息:“什么生意,你说梅丽威瑟是武装公司,难道他们干的是武器走私?” “说对了,把帝联境内的新武器新技术走私向游牧邻居,换取对面的廉价初级原料,自己再加工,然后重复循环;梅丽威瑟的规模也就越滚越大,据说它已经开始着手收购一些星系了,” 办事员耸肩:“说到底,梅丽威瑟干的和那些跑掉的走私者没什么区别,只是那些个不成气候,而它已经做成了大生意。” “它们干这么久都没出事,上面没人我可不信。说不定梅丽威瑟就是那些大人物的白手套……” “嘿,大人物卖国,旁边被生生喂起的游牧蛮子步步紧逼,经济状况不好,原本团结在一起的各个种族开始离心离德,排外主义和纯血主义在慢慢抬头,境内又出了什么初丹精灵……艾小姐,你说帝联这下是不是要完?” 海妖还是顿了顿才回复:“你问我?” 她还在翻找古画晴空的数据库,期望得到什么蛛丝马迹。 “对啊,就讨论讨论。这是星际大事,咱们没准能见证历史!” “你很喜欢这些关于政权的敏感话题?”艾山山这次是秒回。 办事员兴致勃勃:“对啊!也就是在这种边荒地带才能畅所欲言,惊险,刺激!” 或许这个植物脑袋被共荣保险总公司发配到边荒来确实有所原因。艾山山撇嘴,缓缓打字: “这些话题算什么刺激?不如来讨论一下咱们的国家从‘地联’变成‘帝联’是否合法?十七文明联合会的各个代表接连被杀究竟是谁动的手?以及人类对其余十六个文明所做的究竟是侵略还是现在宣称的受邀解放……” “请停一停,艾小姐,”办事员面色唰的严肃:“劳工们的复活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从现在起我要一刻不停的去监督。另外,请问咱们的聊天记录能稍微清理一下吗?以后在保险业务方面我可以给您优惠。” 艾山山嗤笑,把这段记录在两人的聊天框中挂起,高亮标识。 然后,海妖不再理开始抽打他自己脸的办事员,抱起双腿,发散思维。 没有线索,艾山山只能依靠曾经接受过的直觉训练了。虽然即便在机驭团,用直觉来分析情报仍是大忌。出错的次数比准确的次数要高出一个数量级。 但偏偏就有那么几次情报人员依靠直觉,力挽狂澜的战史。 放松,放松,海妖发散自己的直觉。 这颗土著星球有什么?最多的应该就是人口了吧。虽然按照观测站的公共日志,星球上的人口在急剧减少,但粗略数来,仍有六到七亿左右的个体在活动。 人口? 说起来,钝子那个臭ai好像对列维娜说过,游牧蛮子是靠什么武器攻下帝联的几颗畜牧星球的? 来这个星系的路上,精灵曾找钝子又辩论过几回。什么“感恩”什么“慷慨”的,她俩谁也没说服谁,但对话却被自己听了过去。 对了,钝子说,游牧邻居是融了他们境内差不多两百亿个土著,整了个灵能武器才打过来的。起初艾山山还觉得是钝子耸人听闻,但现在仔细想想,这种武器的效率和威力简直高的离谱。 以二十个单位的土著人口为代价,就能打得帝联割地赔款?恐怕已经相当于某些巨构的威力了吧。 再翻阅一下古画晴空的数据库,确有此事。帝联高层似乎是因为内忧外患,不想爆发全面战争,才将这事遮掩了起来。 至于钝子为什么会知道?尽管她性能和职位双拉胯,但在帝联的架构中,她仍是一方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平日里随口说的话或许就藏着什么厉害的情报吧。 所以,梅丽威瑟是将这种武器走私到了游牧邻居境内? 不对,这样逻辑不通。 若真是从帝联流出的技术,那么这场丢失畜牧星球的战争帝联不至于这么惨烈,以至于到现在经济还受着影响。 艾山山眼睛眯起。 难道真实情况是反过来,是梅丽威瑟从自称燎原的游牧邻居境内,向帝联走私了这种武器? 还是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帝联官方没掌握这种武器。 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艾山山在嘲笑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梅丽威瑟是中间人,卖家是游牧蛮子,买家是这个星球的土著? 艾山山差点冲自己笑出声来,多可笑的结论!土著和燎原?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能面对面谈生意的对象! 她摇头,决定放弃思维的发散。却在这时,古画晴空传来了消息: “我破解了观测站的日志库,恢复了些被删除的数据,请代理御主大人过目。” 海妖沉默。 恢复的报告中,说缇扬奇群里藏着游牧战舰?可这些战舰没有前进,没有进攻,没有过来掠夺;只是在远远的沉默观望。 就像古时冰冷的督战队一样。 燎原蛮子在等什么? 海妖吸气,吩咐尚未恢复的古画晴空辛苦一下,将它自己全副武装。 …… 到达目的地的左吴收到了艾山山的提醒,看了一眼心情激荡的金棉,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蹲下,抚摸着焦黄的大地,看向钝子:“从这钻下去就能到达童话园的最中心?” “没错!” 钝子掏出几枚反物质手雷:“咱们用这个,用来钻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放心,不是艾山山的收藏。是我自己在首席的库存里翻到的,没告诉你家海妖而已。” 左吴点头,抱着卵一晃一晃,里面的幼小生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到这里时就一直不安定。 列维娜的不安定更甚。 她也触摸着大地,眉头锁出了沟壑。 左吴看向她:“又听见了星球的声音?” “这次不一样,是无数灵魂的声音,”精灵摇头:“就在底下,都交融在了一起,在发出着声音。” 左吴讶然:“艾山山猜对了?你的同胞真被用来做武器了?金棉,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没听过,我连莺歌索还有六到七亿人口幸存都是头一次听说。各地都打烂了,打成一团,真的不知道哪里的人去了哪里,” 眼眸颤抖的金棉咬牙:“是那个叛徒做的?是他逼着这些同胞成了武器?” “我听见的声音告诉我有隐情,”列维娜缓缓摇头:“最近新加入的声音确实充满着滔天的忿怨,但核心处,最先成为武器的那些声音不一样;” “他们意志坚定,在唱着决绝的战歌。” 第五十三章 视线和声音 湮灭手雷虽然已经是过时货色,但它在帝联腹地,至今仍是级别相当高的管制品。 湮灭系的武器原理是借助反物质,将爆炸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全部扔到超空间里。某种意义上,它们可以无视现实空间中任何物质的硬度。 其被发明出来的伊始,甚至让各个文明开始放弃在星舰上加装装甲,转而去追求极致的速度,以求湮灭引爆时,能逃出其影响范围就算成功。 直到后来,虚空技术取得接连突破,湮灭系武器被从原理上破解,文明的星舰才又渐渐穿回了雍容的甲胄。 但虚空技术毕竟还只属于高精尖的军用,民间仍然缺乏对湮灭系武器的防御手段。 所以,星海联盟以反恐为名义禁止了这种武器的生产,并组织了数次集中销毁。 百十年过去,银河当中只剩下了一些古董手雷之类逃过一劫。 也就科技猎人这样本职是挖坟的非法组织,还能拥有它们的大量库存。 …… 莺歌索的太空当中。 观测站已经注视下方的地面许久。湮灭手雷所产生的,在银河中几乎绝迹的不祥黑光于地面阵阵闪烁。 是钝子,她示意所有人站远,将湮灭手雷于她面前放成一排,又一枚一枚往天上扔去。 每颗用上的力度都不一样,却偏偏能保证下一颗落下时上一颗已经引爆完全。 这是算法的胜利。 很快。 童话园那有十数米厚的封土覆盖,又夹杂布置着钢铁穹顶,让它能轻易扛下数次核爆的防御便被轻易湮灭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列维娜眉头皱的更深。通道开启,内部的凉风吹出,微微掀起她女仆装的裙摆。 有了通道,精灵能愈发清晰的倾听。除开最核心的那些声音外,外层的声音似乎发现了宣泄口般,裹挟着他们的忿怨汹涌而出。 金棉听不到,但仍然感觉不寒而栗,茸毛根根立起。看了一圈身边的外星人后,还是第一个跳了下去。 其余人跟上,包括殿后的左吴。 只是他没有注意,自己怀抱中的女儿在变得愈发透明的卵中,于生命中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是被这怨恨的嘶吼吵醒的? 由数片几丁质甲壳构成的眼皮打开,幼小虫娘的眼睛会让所有直视的人不寒而栗。其金色眼珠正中有巨龙般的竖瞳,竖瞳呈现深渊般的黑色,而这黑色中却裹藏着无数复眼。 瞳孔之下自然是晶状体,但她的晶状体却被昆虫的复眼替代,于那漆黑之中勃勃跳动。 人生的第一缕光似乎让虫娘有些无措,她在卵中转转头,轻易找到了一直以体温煨热着她周围液体的热源——正是左吴的怀抱。 隔着卵壳,她轻轻往那个怀抱蹭了蹭,又抬头看向天空。 左吴往孔道中跳下,虫娘混血的眼睛却看得越来越远,甚至穿过了晴朗的天空。 她好像在与天上的观测站静静对视。 …… 观测站并没有发现凝视着它的小小目光,只是烦恼地面上需要观测的目标消失了。 操作它的人似乎静静的叹了口气。 然后,观测站掉转视线,看向星系的中央,那颗散发着灿烂生命力的恒星附近。 莺歌索真是热闹。 走私者已经逃离,他们开启的超空间航道入口正缓慢弥合。 但没过多久。 恒星附近再次震颤起来,是有新的航道通路即将开启。但这动静如此之大,比走私者引动的异象要大无数倍。 明示着有什么大家伙已经穿越航道,往这跋山涉水而来。 比预料中的要早,不过大差不差。 观测站旋转,这次是看向已经巡游到星系边界的缇扬奇群。游牧战舰仍于这些太空巨鲸之间若隐若现,它在静静监视即将远道而来的东西。 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目标,或是逃离的方向,或是静待多时的猎物。 每道视线的主人拥有的力量,都比莺歌索本土信仰的主神拜斯所流传的最离谱的事迹都要强上无数。 但这些宛如天神的“眼睛”如此吝啬,就是不肯分给莺歌索一点视线。 也对,毕竟莺歌索只是各方角力的棋盘而已。 愤怒?想要求得关注?棋盘本身配吗?哪怕被这些乱来的演员随意撕扯,内里的木屑洒的满地都是? 身影早就得出过结论。 当然配,凭什么不配?操作观测站的身影笑起。 就算是棋盘,也能给所谓的棋手带来痛苦。前提是有人将它拿起,然后砸那些个棋手一人一脸。 ……该动一动了。 屏幕前,虽然高大,但几乎没有一丝肌肉的身影站起,将一直摊在面前的书合上。 他绝没有金棉印象当中那么伟岸,头上原本对兽人们充满异样吸引力的鬃毛也变得如此之短,以兽人的审美来说,就是个土土的寸头。 还是仓促了些。 荧幕上,除了左吴外,有四五队战士已经突入了童话园,一路解除着自己布置的陷阱和武装。 身影认识这些人,在昔日的战斗中,她们就是无往不利最精锐的战士。有多少勋章是自己亲手挂到她们身上的? 转身,一具构造精良的动力装甲停在一旁。不同于梅丽威瑟口若悬河推销的货色,它是以哨站观测员的渠道,所能找到的最可靠的装甲原型机。 踏入其中,针刺戳穿肌肤连接神经。机甲唤醒,身影将从不离手的书放在胸前的装甲内侧。 他不打算去对付意外闯入的天外来客,这具动力装甲是留给那些精锐的最后考验。 …… 逃亡者号内。 “大家伙”要来的异象已经提醒着艾山山和办事员箭在弦上,而一直在努力工作的古画晴空忽然一愣。 它发现天上的帝联观测哨站忽然解除了所有的权限限制,将一切观测工具完全开放。 艾山山接手,帝联哨站原本只有光学设备面向游客公开。 但现在,它还开放了监测灵能的功能。逃亡者号原本也有类似的功能,还是因为它的严重受损根本无法使用。 灵能是心灵的力量,其波动也是心灵的波动。据某些灵能文明宣称,灵能波动或许就是所谓“灵魂”的本体。 尽管这种说法有诸多漏洞和疑点,但不可否认灵能波动确实和生命的存续挂钩。 哨站的灵能视野中。 莺歌索星球的表面,无数丝线状的灵能流忽然开始舞动,漂浮,这是又有无数土著在失去生命。 灵能流升腾而起,又全部汇向童话园所在的那一个点。 还有一件事。 星球表面另外几处隐蔽所在,未被无人机侵扰,袭击的地方。 似乎有数艘未曾逃逸,亦不属于那些走私者的星舰悄悄启动了引擎。 …… 左吴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这地下设施如此巨大,金棉之前的几次到访都只是走马观花,根本没办法提供具体的路线。 列维娜耳鸣在加剧。 左吴稍微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钝子敲敲墙壁:“要么还是用湮灭手雷开路得了,炸着炸着,怎么也能找到正确的大路。” 金棉沉默,头顶的两只耳朵忽然一齐转向某个方向。 墙壁之后,离这大概十几米。 有兽人的制式步枪向某个目标清空弹匣,换来的却是几具身体倒下的声音。 好像只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 幸存者向那个沉着异常的目标抽出了腰间匕首,刀刃颤鸣,这是她绝望战吼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暴君 和地球上的狮群类似,莺歌索的战士大多是由女性构成。 这是兽人们的生理特征决定的,虽然论“腕力”之类还是男性更胜一筹,但这里女性的优势是耐力更强,更适宜如今的热武器作战。 所以,分布于野外的军队几乎是清一色的娘子军,男性则大多转为了后勤指挥以及医疗服务之类。同样,也负责在女性生产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们再送上战场。 郦椒今年四十一岁,在战士中已经算是长寿。有过十四个孩子,却从未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相处超过一周。 只是有一次,在立下战功被授勋时,首领带着几个陌生的小孩过来指着自己,冲他们介绍说,台上的英雄就是他们的母亲。 当时,郦椒心里五味杂陈。 接触过许多外星文化的她不由怀疑这是不是首领收买人心的手段,但事后据战友所说,自己从不松懈的凌冽目光仅那一次柔和了许多。 郦椒只能悄悄承认首领的收买人心成功了。 只是那时,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如此有魅力的首领背叛屠戮。郦椒和战友们几乎是靠着一股血怒撑到了这童话园中。 她见到了穿着该死入侵者装甲的首领。 当日调侃自己目光变柔和的战友已经倒在了自己脚边,因伤口诡异的状况在痛苦抽搐;陪伴自己征战一生的老伙计步枪甚至没法在那装甲上留下一个印子。子弹打空,郦椒只能抽出匕首。 首领步步逼近,郦椒双手握住刀柄,咬牙,发红的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 然后,她自嗓子中发出沉沉低吼,举着匕首一瘸一拐的冲锋,同时问出了支撑她一路走来的问题: “我的孩子,他们在哪里?!” 首领不闪不避,任由她孱弱的匕首抵在装甲之上,掸了掸装甲沾的碎肉;在郦椒手即将脱力,匕首轻轻颤起时,才静静开口:“在与费迪商团的作战中牺牲了两个,而我杀了十个,抱歉。” 郦椒只觉得眼前一黑。 然后,她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击飞的。只是在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不祥的蓝色在侵蚀其中的血肉,带来了无比可怖的痛苦。 首领先斩下了一旁战友的头颅,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接近。郦椒几乎要把自己舌头咬穿,比伤口更痛苦的是即将融入周围寒风的忿怨;她想把匕首举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齐根而断。 首领举起泛着电弧的湛蓝刀锋,郦椒举起手腕露出的锋利残骨;因为肺部碎裂没法继续发声,只能在心底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我死在你手里的孩子,比死在侵略者手里的还要多? 什么费迪商团? 你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 刀刃挥下,郦椒已经准备好在死后也要瞪着自己的眼睛。 她没想到这样的刀锋居然也能被轻巧挡下。 …… 首领转过了头。 童话园中分布着无数监控探头,每一个都是他的耳目。他也相信侵入这里的外星人能发现这些“眼睛”,没被弄瞎只是他们不在乎而已。 确实不在乎。 几秒钟前,已经对湮灭爆破略有心得的钝子只是片刻便调配好了药量,黯淡的黑光闪烁瞬间便把隔着他们和首领之间的墙壁全部打破。 左吴上前,轻巧伸手,挡住了首领的刀。金棉趁机上前,把唯一幸存的郦椒拉走。 挡住首领刀锋的男人低头看了看倒了一地的尸体,皱皱鼻子,对空气中毛皮的焦糊气味感到些微的心疼。 然后,左吴将首席举起,又重重摔下。钝子和列维娜一起上来按住他的双手双脚,夺走他的刀。左吴踩住他的头,切换释放。 先进的装甲原型机被轻巧撕开,瘦高的首领被直接拎出。其脚上的反关节拉开,比左吴要高上两个头。 左吴看着他的眼睛,偏头对一边的金棉说:“金棉,你好像有一些问题要问他,现在就是机会。” 金棉抿嘴,其憧憬一生的身影就在眼前,觉得心中滚烫如同煎熬,根本没敢把视线移到首领身上。 只是学着左吴之前治疗自己时的操作把治愈喷雾喷到郦椒身上,又俯身听她轻微的气音。 她认出了眼前之人几乎是这颗星球上的在世传奇,自己少年时耳朵已经听郦椒的事迹听出了茧子。然后,金棉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也只是对左吴挤出了一句话: “……请帮我们,杀了他!” 左吴却苦起脸:“暂时不行,我们还得让他给咱们生产线以及零件之类,把他杀了还要费心思复活,而洗脑的前提也是让他活着啊。” 首领忽然开口:“我不记得你们是哪个走私商团的成员,那在这个节骨眼造访莺歌索,是意外坠落的外星友人?” 钝子冲左吴摆摆手,走上前来:“或许不是友人,但我们和那些走私集团确实不一样,可无意干涉你身为土著领袖所作出的任何决定。只是需要维修星舰的工业产品和生产线之类,你能提供吗?” 当然,钝子不是在和他商量。正如左吴所说,他能配合最好。如若拒绝的话,也就是模仿上次对待科技猎人首席一样,把他的思想换成一段程式填充,麻烦一些而已。 也没麻烦多少。 却没想到,首领只是点点头:“你们看上去不是燎原人,也就是从帝联来的客人了?你们没有收到帝联的避难指令?” “……收到了,如我们所说,我们是意外到来,”钝子有些狐疑,首领对太空的了解比她想象的还要信手拈来:“你好像对帝联的种种决定很熟悉?” “那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首领耸肩: “生产线对吗?确实有,为了修建童话园准备的。可惜童话园也只修了百分之八十,生产线也没来得及拆,需要用的话自取便可,我给你们开放权限。” 在帮忙处理郦椒伤势的列维娜点头,灵能感知下她不认为首领在说谎。左吴觉得有些讶异,他想不通为什么眼前的瘦高兽人会如此配合。 …… 联系艾山山,让海妖利用古画晴空开辟高维通路过来运送材料,钝子则亲手负责生产线的调整配备。 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被看守起来的首领甚至有闲心邀请左吴来观看观测哨站的视野。 只是金棉还在逃避般照顾着郦椒,也没说她之前的请求现在是否还有效。 左吴点头,接受了首领的邀请。 观测站一直对准着恒星的方向。 千呼万唤的大家伙始露真容。 …… 航道开启。 首先出现的是帝联的数艘战列舰船,作为开路的先锋。它们所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查阅星系观测站的日志。 被首领精心伪造过的日志。 而缇扬奇群则隐蔽到了星系更边缘,包括那艘燎原的游牧舰船。 似乎确信这里该是一切正常,战列舰们摆出警戒姿态,作为大家伙的护卫。 然后。 航道当中,一个光点先行到来,又有九具硕大如同神明棺材的造物围绕着这光点,在缓缓降临这个世界。 钝子的尖叫一下子响起,在几人视界的公共频道中震颤着所有人的耳膜:“卧……是帝联的巨构!是中子灭杀!卧槽!” 中子灭杀? 这是利用加速的中子辐射羽流,向某个星球发动攻击的造物。辐射羽流可以破坏星球上的所有生物组织,撕毁包括病毒这么微小生命的遗传信息,只在星球保留下冰冷的无机体。 和它的外形类似,就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墓碑而已。 “……哈,坚壁清野计划?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是帝联为了防止燎原蛮子利用几百亿土著生命打赢战争的事迹重演,决定先下手为强,收走边境上所有土著的生命!”钝子声音发颤: “只要没有土著,这种武器就是空谈!因为就算是蛮子也不会对本部落的人民下手!” 首领插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没错。很遗憾,莺歌索的居民并不是‘人民’,无论是帝联的还是燎原的,都不是。” 左吴皱眉:“逃亡者号能防御这种攻击吗?” “当然不行!”钝子尖叫:“这是战略级的威慑武器!怎么会是我们这小小科研船能够防御的?!该死,我们怎么跑?帝联战列舰已经把航道附近封锁了,它们会干掉所有接近的可疑目标!” “尝试和战列舰取得联系了吗?” 钝子抿嘴。她当然在尝试,可惜帝联已经行使了它的人道——对本星系发送避难指令,甚至为可能的波及准备好了抚恤金。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这时,艾山山的信号接入:“首领,不要装傻!我们检测到这个星系上仍有星舰在启动,怎么想,也只有你准备的逃难船了吧!你在做什么打算?!” “打算吗?当然,我准备了很久,太久了,”首领舔舔嘴唇,其嘴中的尖牙已经被岁月磨的发钝:“我要以死在我手里的三十亿同胞为代价,击毁那台巨构,那台‘中子灭杀’!” 左吴恍然,这大概也是燎原乐于见到的。所以这游牧邻居才会向土著分享武器,然后远远的派人观望。如果成功,那皆大欢喜。如果莺歌索骗了燎原,那恐怕继中子灭杀后,这里还将迎来更深度的清洗。 但还有说不通的地方,以及,代价? 金棉终于转头:“你的背叛,你对我们的杀戮是代价?” 左吴也是摇头:“这说不通,为什么非要击毁中子灭杀?你准备好了星舰,直接带着你的同胞逃亡不就好?非要等到今天,如此多此一举?” 首领凝视着荧幕,手指划过操作台,脸上浮现出一点点悲哀:“你以为我能搞到的星舰是什么星舰?帝联能容纳数亿数十亿的移民船?燎原以太空鲸的身体造出的浮空城?如果是这样该多好。” “可惜,我能找到的只是一些流落市面的废品,还有击伤那些走私团舰船时得到的一点零件。攒起来,能容纳多少人?三百万人已经是极限,再往上恐怕只能在航道中舰毁人亡。” “至于剩下的几亿人?嘿……与其在帝联的坚壁清野毫无意义的死去,不如死在我的手里!”首领偏过头: “你们帝联称呼‘中子灭杀’为人道的武器?或许确实如此。至少死在辐射羽流下确实毫无痛苦,神经会先于生命消亡,在最后留给死者的是幸福的温暖。” “而与之相对,我就是个暴君。献祭亿万人换取的武器必须让死者死时有强烈的意志,或者处于无边的痛苦与忿怨下,以此换得最大的灵能波动与威力。我无法说服所有人,剩下的就是用我的背叛来达成目的,” “从而,换来所有人死亡的意义!” 金棉身体一颤,顾不上照看郦椒,转头:“我们的意义,是你来界定的吗……没有人有权利夺走他人的生命,就算是死刑犯的死亡也是交给国家,交给拜斯神这样更高的意志来定夺……这不是你教我们的吗?” 首领沉默。 他经过改造的大脑记得所有莺歌索人的信息,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仪式上,以及更久远之前。金棉和无数像她一样的孩子天真的举手提问,自己也同样回以天真的答案。 “很遗憾,金棉,我骗了你,”首领微笑:“这个世界也骗了你。没有这种道理的,至少据我所知,可不存在什么至高无上的意志亲对莺歌索裁定判决,没有人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死。” “所以,我是个暴君。我来界定你们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来规定你们这几十亿人就必须为了那随机挑选出的三百万幸运儿殉难……以及满足我的一点私心。” 左吴挑眉:“什么私心?” “三百万人已经走了两百万,他们最后会去哪里?无人的荒原星系?还是就此浪迹天涯?可惜,整个银河已经被像你们一样的超级文明在饕餮盛宴中瓜分殆尽。出走的人想要保存火种,就必须坚信我们拥有力量。” “我将这种武器的设计图刻在了那三百万人所有人的身上,灵能里,基因里,都有!或许这样会让他们遭遇可怕的追猎和搜捕,但只要有一艘星舰幸存,一个人幸存,那他就会让帝联如芒在背!” 首领笑起,即便话语中已经蕴藏豪迈,他仍是这么温文尔雅:“我不想让我的人民去乞求谁的包容,去成为谁谁的毛茸茸宠物;我想让莺歌索坚信,我们是拥有力量,可以击毁巨构的文明!” “确实,没有人可以规定其他人往后该怎么活,这是我最自私的一厢情愿。但我也说了,我是个暴君嘛。” “而现在,你们也跑不了啦!只有配合我干掉中子灭杀,以及保护它的战列舰,才是最好的选择。” 左吴笑起:“怎么配合你?” “很简单,把金棉和郦椒交给我。” “为什么?” 首席不答,忽然耸拉下了脑袋。左吴背上汗毛立起,转头。 之前他穿着的铠甲忽然暴起,冲金棉伸出了锋锐的刀子。这是先进的机甲原型机,列维娜灵能爆发才堪堪躲过,却顾不上掩护金棉和郦椒。 金棉太慢了,左吴离她们有十几米远,根本赶不过去。除开眷顾,他就是个普通人。 却是郦椒一把护住了金棉,可怖的伤口又一次出现在她背上,郦椒的脊椎被粉碎,被蒸发。迷离中,她已经分不出什么是幻觉和现实,只是在金棉耳边喃喃: “你是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这名战士便再也没了声息。金棉把她抱住,感受着她体温迅速转冷。 至于郦椒的眼神?凌冽了一辈子,最后却是带着点祈求的柔和。 左吴眯眼,将眼前首领的头颅撕下。钝子沉声:“不对,他已经放弃了这具身体。” 首领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 “每个莺歌索人的生命都能增加击毁中子灭杀的概率!所以我不会停止杀戮,哪怕每条命只能把这概率再提升万分之一,亿分之一,亿万分之一,” “我也在所不惜!” 第五十五章 新生 首领的声音暂时消失,金棉久久的抱着郦椒,不愿意松手。 钝子还在生产线那边忙乎,借助左吴的视界瞅了一眼:“这个伤咱们的愈合喷雾救不了,那首领的刀邪乎的很,会从伤口一路破坏到大脑组织。之前是我们及时,现在……恐怕用复活圣柜都悬。” 确实悬,中子灭杀已经初露峥嵘,即将发动,可第一批被培养出的斯特鲁虫人却也只是刚刚成熟,勉强可以启用。 但左吴的女儿却迟迟没有出生——这不能怪谁,谁也不知道情况会恶化的如此之快。 这让办事员只能给这第一批虫人再洗上一些简单的记忆以方便修复星舰,实在没有闲工夫来操作复活圣柜。 金棉“嗯”了一声,把郦椒放下。昔日的英雄死在自己怀里,让首领嘴里轻飘飘以亿为单位的牺牲有了血淋淋的重量。 左吴的耳中,首领那句“在所不惜”一直回荡。他不相信首领有什么方法能真的把近在自己眼前的金棉杀掉,但被人惦记着总是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蹲下,看着金棉的眼睛:“要不要一起在这童话园里散散步?” “好啊……” 金棉又是下意识答应,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眼里分明是在问“为什么?” 左吴耸肩:“你不是还有话想要问你的首领吗?左右没事,去找找他呗。列维娜,你也一起?我们仨现在可是闲人。” 列维娜点头,金棉本想说她想问的已经问完了,但她的身体却背叛了自己,已经跟上了左吴的脚步。 只是最后,金棉又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郦椒,郦椒在生命的最后叫了自己一声“孩子”。 悄无声息间,金棉有了新的目标——想为这传奇的女战士报仇,同时也是为自己心中的憧憬做个了断,哪怕已经理解了首领的雄心壮志。 只是,以数亿人生命为筹码,赌上一族未来的暴君;和渺小的自己因为郦椒一句迷离的话,所轻飘飘升起的,连仇恨都算不上的感情间,孰轻孰重? 好像无所谓孰轻孰重。首领可以因为所谓私心将一无所知的数亿人绑上战车;那个帝联可以为了防备一种武器,就开始灭绝边境线上的所有土著文明。 那自己凭什么不可以为了郦椒,为了斩断心中的憧憬去选择报仇? …… 左吴还不明白这里为什么叫做“童话园”,他殿在两位女士的后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首领抛弃了肉身,能遥控着铠甲杀人。左吴后来又敲碎了首领的头盖骨查看,里面没有大脑,大概是藏在了这个建筑的某个地方。 和能够生抗核弹的工事相比,一具躯壳确实显得脆弱。找到被他藏起的大脑,也就找到了首领的本体。这是列维娜擅长的事,只要还能思考,便会产生灵能波动,精灵逐渐对此驾轻就熟。 轻易解除了几个陷阱后。 一阵亮光忽然在左吴身边亮起。三人回头,是首领的身形被全息投影之类塑造而出,和他们站在一起,向一同前行的导游。 金棉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 倒是首领的投影先开口:“如果不是这个节骨眼,我还真想带你们好好参观一下这个童话园。” 左吴咧嘴:“是你拿我们没办法了吧?” 列维娜沉默着继续前进,灵能感知抽丝剥茧,首领大脑所在的方位愈发明晰。 沉默一阵,首领只能苦笑点头:“确实,我自认为已经相当擅长各种阴谋,陷阱。但真的直面绝对的力量时,这些东西都脆弱的像是一张纸。” 金棉暗暗点头,刚刚被破解的陷阱布置已经堪称教科书级,也确实在首领编写的教材上出现过,但她从未想过还能这么用。 左吴想拍拍首领的肩膀,拍了个空:“不止这些实实在在的陷阱,你能得到来自燎原的灵能武器,能将枪口对准帝联还让对方蒙在鼓里,恐怕也少不了各种阴谋阳谋,纵横捭阖吧?” “……不值一提,而且也不光是我的功劳。” 列维娜忽然停步,连带着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下。她的灵能视野中,能看到某样东西寄托着首席别样的思绪。 只是投影的首领无从阻止左吴将那样东西拿起,左吴看了看,居然是一张合影:容貌尚且年轻的首领还留着那头张扬的鬃毛,却被一个黑眼圈女人揉的乱七八糟。 画面中的两人都在笑,左吴挑起眉头,指着合影中的女人:“这位是?” “是帝联哨站的观察员,和你一样,她对我族这样毛茸茸的族群有着浓厚的兴趣,”首领冲金棉微笑,带着怀念和左吴像老朋友一样并肩看着这张照片: “也是她带着我渐渐了解了这片银河的真正面貌。” “和我宣称的不同,我出生在莺歌索沦陷区当中,父辈祖辈都已经为那些走私团服务了很久。毕竟走私团真正的外星人人数很少,仍然需要一些人来辅助管理。” “莺歌索被观察的历史中,观察员更替过数十任,最早开始和这些走私团勾结的是谁,已经没办法考证了。也许那人已经赚的盆满钵满,销毁了证据,在帝联腹地享福了吧。” “她是最后一任,接手时情况已经积重难返。并且,她也需要钱,本来想和所有前任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首领笑起,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居然有些腼腆:“可惜,在某次和走私团分赃的会议上,她遇到了我,我发现了她的癖好,我利用了她。” 然后的故事,左吴大致上可以脑补。毕竟是下载了十几万本小说没事就阅读的人,这类情节并不罕见。 银河的情况也是在首领和这位观察员的接触中渐渐知晓的吧。 “她现在在哪?”左吴只是问,现在看来整个哨站都是被首领操控着。 “……她遇见我时差不多二百五十岁,需要钱,就是想要去黑市购买寿命指标,”首领目光平静: “可惜遇到我后,不光钱没挣到,还为了帮我和梅丽威瑟搭上线,积蓄也花光了。甚至……还变卖了她自己一些本来就快见底的寿命指标。” “最后那天,前一秒,她在我怀中还容光焕发;下一秒,便仿佛千万种疾病在她身上同时爆发了一样,尸体都轻的和一块小石头没两样。” “不过,她在最后也把哨站的权限交给了我,我可以编写虚假的数据日志,也能给燎原的游牧舰船放开这个星系的超空间阻滞器——这也是他们把武器交给我的协议之一。” 首领的投影呼气:“抱歉了,金棉。我一直在教你们生命是等价的,可我自己都没法让自己相信。我杀了这么多人,我可以厚着脸皮说所有人在我心里都一样沉重。但她在我心里就是独一份。” “虽然从始至终,我都在骗她。” “……嗯。”金棉回答。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首领摇摇头,指向了前方: “你们继续往前走,就会遇到我的大脑。一路上,你们会走过历史区,也就是我为莺歌索修好的墓碑!” 确实是墓碑。 林立的硬盘层层叠叠,其表面刻着简单的年代符号。似乎在提醒着莺歌索曾经也是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老文明。 “这是我费尽心思收集到的诗歌,金棉,你该知道的不止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们自己也有诗歌,很美,你也该读一读。” 然后,首领的投影划过其中一个硬盘: “这是我最喜欢的历史——战史。从远古的上古传说,到我们未被入侵前的时间。战争是莺歌索历史上永恒不变的主题,多少名将贡献了数不清的兵法战绩,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名字将永远被铭记,可惜……” 金棉忽然瞪大眼睛:“等等,战争?我们被入侵前还有战争!?和谁的?” 首领沉默。 然后,他龇起牙齿,锋利的虎牙在投影中格外清晰:“……金棉,我们是荤食族,我们……是需要吃肉的。” “咦……肉?我们不是一直在吃……合成蛋白胶囊吗?” 列维娜讶异的转头:“只吃胶囊?那其他的牲畜之类呢?” “牲畜……?那是什么?” 首领笑起:“莺歌索之所以有被观测的价值,就是因为这一点。这颗星球上所有物种几乎都演化出了智能。陆上的,海里的,天上的……” “有的物种吃草,有的物种吃肉。” “可是,现在整个星球都只剩下了我们这样像狮子的族群,再结合一下我说的经年不断的战争,是因为什么?” 金棉愣愣,忽然捂住自己的嘴。 首领点头:“没错,其他民族几乎都被我们打败,变成牲畜了。” “能够驯化的,我们的先祖抹除了他们的智能,将他们彻底圈养;其他的,先祖做出的灭绝行为可一点也不少。” 首领看向旁边的巨型硬盘:“被抹掉的种族也有过他们引以为荣的将军,也有过灿烂的诗歌。或比我们的要粗陋,或比我们的还要灿烂……也许灿烂的占比更大,因为草食族尤为擅长此道。” “但他们都消失了,连带着他们的文化一起,我甚至只能找到一些有关他们文化的侧面描写……现在,我们的可能也要消失了。” “我的父亲他们服务于走私团,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是走私团的入侵是拜斯神降下的惩罚,为走私团服务的越卖力,就越代表赎罪。” “可笑的是拜斯神也只是专属我们一族的神,其他种族也有各自的神名,文化。拜斯神原版的故事可是尤为嗜血好战,向祂赎罪……哈。”首领摇摇头: “我从不怀疑我们对抗走私团侵略的正当性,但在搜集这些资料时,我由衷期望自己只是个单纯的民族主义者,真的希望自己没被父亲母亲影响过,会在潜意识中真的觉得这会不会是我们的报应。” 左吴静静看着他。 首领上前,这次居然是主动引路:“不过,我也早就明白了,所谓的文化和辉煌,只有传承下去才是辉煌;那些古代将军的勇猛事迹,只有后代尚存才是事迹!” “就像你们地球上,千年前曾有个什么阿兹特克文明,古老的帝国难道没有什么精彩的历史和尔虞我诈吗?还不是因为侵略者的到来化为飞灰,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帝王的姓名,都要从废墟瓦砾中艰难考证!” “现在,我大概是这个星球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独裁者,我已经成暴君了,为什么不干脆再做的更深入一些,连我们的历史也涂鸦篡改一下呢?” 他笑起,笑的有些贼:“我给那三百万同胞留下的历史隐去了我们所有的污点和罪恶,就连诗歌之类也是摘选最好最美的,我希望他们在日后的宇宙当中能昂首挺胸;” “但原版历史我留在了这里,如若我真的击毁了中子灭杀,那帝联应该会过来把这些东西拷贝归档吧。只要我族还有幸存者存在,那帝联应该不会放弃依靠这些信息寻找他们。” “换言之,只要我们一直存在着,那帝联自然会帮我们保管这些历史。只是不知道有朝一日,莺歌索的后人把它们找回来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或许,会把它们当成黑暗的太古童话,与我族原先的稚嫩彻底告别吧?”首领看向左吴: “据我所知,所有文明的童话都有黑暗的成分。像你们地球的《小红帽与大灰狼》,就有把狼族兽人开膛破肚,钻入其中塞进石块的情节。” “这就是‘童话园’的意思。” 左吴冲首领笑了笑:“你好像在‘狼族兽人’这里有什么微妙的误解。” “是吗?大差不差吧。” 他们还在向前。 金棉的内心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亿万人的生命还有更早前的战争似乎一股脑涌进了她的心中,搅合在一起形成漩涡,让她根本就是发蒙。 直到他们走到了一个圆柱形的器械面前,首领停步:“就是这了,我的大脑就在这里面。” 列维娜无声点头。 而左吴却是抓了抓头发:“你知道的,我对你这家伙印象不错。我可以给你重塑一个身体,这不是还有一百万人还没走吗?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需要个领袖……” 首领却瞪着眼睛摇摇头:“你在说什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加进即将出走的人的历史中呢。像我这样的暴君,留在黑暗的童话里,吓唬一下日后的孩子们就够了。” “只是希望我们还能有孩子。” 左吴点头,忽然斜过眼睛。 一个枪口大大方方的自天花板伸出,根本没避着左吴,指向金棉的脑袋。首领知道这是无用功,他只是在宣示自己仍然没有放弃杀戮而已。 忽然。 伸出的枪口直接软下。首领叹气:“就这样吧。” “中子灭杀走出了航道范围,没办法回头了。这里的灵能武器,也不需要继续充能了。” “我也……不用再继续杀戮了。” 全球。 所有狂乱舞动的无人机忽然齐齐停机,又同时坠落。前一秒还在奋战挣扎的幸存者们齐齐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胜利真的到来。 下一秒。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疲惫的欢呼自星球的个个小点为中心开始绽放,流血的受伤的残破的无数只手一起举枪,向天空宣告自己的胜利。 天空中。 中子灭杀中央的光点开始泛白。 整个星球的灵能波动忽然进入了一个几乎无法侦测的低谷。 金棉将定时炸弹安在了存放首领大脑的器皿上,首领的投影向金棉低头:“抱歉了,对你们,我用上过外星的某些技巧,你会对我产生憧憬之类的心情,这是我故意的手段。” “……没关系,我会记得这份憧憬。只是现在,它不是属于你的了。” 金棉说完,看了一眼左吴。她耳朵在动,似乎听到了千里之外隐隐传来的欢呼。 然后。 虎人小姐忽然上前,皱着眉头观察了左吴片刻,勉为其难的伸出带刺的舌头,舔了舔左吴的头发。 左吴愣住,金棉已经跳开,张开双臂,虽在远方,仍然加入了欢呼的队伍: “乌喵!乌喵!” “……她是什么意思?”左吴问首领的投影。 “我族的传统,表达隆重的感谢时,会去梳理舔舐对方的毛皮。你没有毛皮,不是只有舔你的头发了。”首领耸肩,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注意,是最隆重的感谢。” 最隆重? 难道她觉得这就是最后了?她加入了这欢呼,她想和这颗星球最后最后,同生共死? 抱歉了,不能让你如愿的。 左吴龇牙,走上前去,在金棉诧异的又伸出舌头想再舔一舔他时,伸手,把兽人小姐直接打晕。 然后,左吴将金棉扛起,又看向首领:“只有我们了,你不必端着架子,最后愿望什么的,应该有吧?” “……还真有一个,”首领叹气,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我的书,请你帮我带上吧。” “书?” 列维娜上前,装在首领铠甲里的书被她收起来了,还没看,没想到会被首领主动提及。 左吴接过,翻了翻。 一下子面红耳赤。 首领别过头:“我给三百万人留下的是雅致的诗歌,我存放在帝联的是黑暗的童话。这些……这些太俗的东西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希望你替我保管,也不要宣扬出去……毕竟,太俗气了……” “……好,好的。” 左吴将这书赶紧收起,发誓绝对不能给列维娜还有艾山山再看见。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微笑,左吴忽然感觉怀里的卵动了动。 在幸存者的欢呼中。 在中子灭杀的威光下。 在整颗星球灵能的静默低谷。 这有些奇怪的小生命伸了个懒腰,静静的诞生。 她来到了这美好的群星之中。 第五十六章 朝夕 左吴觉得钝子是个笨蛋,自己也并不算聪明。 但怀里这刚出生的女儿或许是个真正的天才。 是血脉相连导致的心灵相通的缘故?左吴能清楚感知到她竖瞳之下的红色繁星中,纯净天真的如同一张白纸。 办事员信守了诺言,没有往她心里洗进多余的东西。 男人又一次开始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的人生多半再没有如此僵硬的时候。 眼前的虫娘像一只真正的小龙,浑身被洁白带有倒刺的鳞片覆盖。小脸仍是由几丁质甲壳精巧拼成,只是每片甲壳间的接合缝隙远没有昔日的非法女王那么明显——除了拼成下巴和脸颊那两块,在接近她侧脸耳根时好像短了一截,细密的小小龙牙暴露在外。 她下巴张了张,冲着左吴吐了吐似乎是由虫类螯枝拟态而成的舌头。 好……好可爱…… 左吴愈发僵硬,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她尚且柔软的鳞片上按出了指痕,惹得她有些发痒。由于眼前的虫娘公主并不需要再承担什么生育的职责,其体态匀称,与昔日女王拥有像个小山一样腹部的形态完全不同。 在甲壳和鳞片覆盖不到的关节处,那粉嫩的肌腱已经预示着未来的爆发力;尚未成熟的翅膀旁还有两只另外缩起的附手蜷在一旁。 她在模仿左吴的表情。忽的严肃,忽的如履薄冰般战战兢兢。但最终的最终,只是都化为了“噗嗤”一声天使般的笑,四只手一起冲左吴张开: “吧吧!阿嚏!” 一声喷嚏把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左吴拉回现实,的确,这个世界相比卵内可是严苛了一些。 左吴脑袋空白的四处看了看,忽然想起自己还扛着兽人小姐。想也不想,小心翼翼的把虫娘公主挂到了尚且昏迷的金棉身上,又揪起她毛茸茸的尾巴,给公主盖上。 小小虫娘的四只手就是方便,两只让她稳稳挂在金棉身上,另外两只则抓住那裹在身上,像棉被般舒服又惬意。 虫娘之所以打喷嚏,是因为她在嗅空气。这公主在尚未出生时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只是之前还在卵中时束手无策。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星舰那边。 本来六神无主的虫人劳工们陡然像被注入灵魂般,干活的效率突飞猛进;艾山山和古画晴空通过高维通道送来的材料原本已经开始淤积,这下,搬运的速度甚至已经隐隐赶不上消耗。 面如死灰般的办事员陡然看到了希望,破烂的星舰开始被修复,宛如落魄的旅者终于补好了衣装上最后一个补丁。 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首领点点头,对左吴说:“恭喜。” 然后,便不再看左吴一行,他的投影只是凝视着自己的大脑,和上面被安放的定时炸弹。 投影闭起眼睛。如同暮年的武士准备着生命中最后一场决斗,可无论输赢,都将最后败给命运。 确实有场赌博般的比试。 比的是以数亿生命为代价所制造的灵能武器,和中子灭杀相比,究竟谁发动攻击能更快。 就像千年前在正午的烈阳下决斗的一对枪手。 中子灭杀快,那幸存者将全部死亡;灵能武器快,那莺歌索星球上的幸存者还能存活一段时间。 为什么只是一段时间?因为首领虽然自信中子灭杀一定会被摧毁,但帝联的坚壁清野法案不会因为这样的挫折而终止。 反倒会因为灵能武器再现而让这个法案变本加厉吧,这是无可改变的命运。 左吴向首领点头,转身。 “金棉的身体里也有这种武器的设计图,以后你们或许会用得上。给它取个名字吧?老是灵能武器灵能武器的叫,一点气势都没有,”首领背对着左吴说:“帝联的其他巨构武器叫什么?” “……除了中子灭杀外,还有地爆天星和安乐天使,我只知道这三个。”左吴无奈,取名字?他连自己的女儿该叫什么都没想好,又要给武器取名字? “老板,我有个提议,不如叫创神檄文吧?”倒是一直沉默的列维娜忽然开口,她一直在听灵能武器的声音,有感而发。 左吴愣了一下,哪个创?泥头车那个创?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列维娜的亲戚,那在高维空间中见过的克莱因瓶天使。 难道是创造的“创”?左吴回头,列维娜似乎只是心血来潮。 就这样吧,创神檄文。星舰那边已经完成修补,艾山山与古画晴空开辟出了直通舰内的虚空道路。左吴扛着金棉和女儿踏入,列维娜也一起。 独留下那孤零零的投影一人。 左吴还在思考创神檄文和中子灭杀谁输谁赢。 …… 逃亡者号和首席安排的剩余星舰们几乎一同起飞。 左吴的科研船内,用过一次的虫人劳工们已经休眠。正式乘客中多了金棉和虫娘公主两个新成员,热闹了许多。 孩子爸妈却在小声低语。 钝子的声音盖过了左吴: “谁输谁赢?很重要吗?你也知道最后的结果已经注定,过程怎样根本不重要。” “让我猜猜?好吧……我认为是中子灭杀更快。创神檄文,对吧?假设它和中子灭杀是同级别的武器,可蛮子之前使用它,消耗土著的数量超过两百亿,莺歌索人的数量绝对不够。就像一把水枪,满水满压肯定比内容不足来得快吧。” “咦?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创神檄文比中子灭杀先进?哈,怕是你的屁股坐在莺歌索这边才这么想的吧。什么?从列维娜身上想到的?我不明白。” “你问你能做什么?别傻啦!我承认你的眷顾是我听过最离谱的之一,但在天文级别的巨构面前,你又能做什么?就算做了,又能改变什么?” “咦?你非要去试试?好吧,好吧……我去和艾山山商量一下。” …… 左吴想去尽可能吸收到一点中子灭杀的辐射羽流,当然,他不可能让逃亡者号冒险。 最后在艾山山满眼湿润的瞪视下,他决定领一个单人太阳帆以及定位器,让逃亡者号把他留在太空中,那中子灭杀和创神檄文之间的线上,胜负分出后再接他回来。 反正超空间航道只能开在恒星附近,在帝联的巨构以及战列舰被击毁前,他们也没办法离开星系,只能学着游牧战舰和缇扬奇群一样,驶到星系的边缘附近,尽量远离攻击的波及范围。 除了太阳帆之外,没人可以陪伴左吴,包括身为机甲的古画晴空。因为中子灭杀相当诡异的不止能杀死血肉生物,对机械生灵之类也是致命的。 虫娘公主的四只手吧嗒吧嗒的朝左吴挥动,其余女士们各有各的表情。 佩戴单人维生装置,靠在太阳帆上的左吴叹气,目送逃亡者号全功率远离。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毫无道理的任性。但最近已经见识了许多任性的人或政权,不多自己一个。 和名字一样,太阳帆就是以太阳能驱动的小型飞行器,外形和帆船十分类似。往太阳那边,是围绕光点旋转的巨型棺材。往后面看,则是地表忽然开始泛光的星球。 对决开始了。 左吴心揪起,随即便沉沉放下。 还是中子灭杀快了一瞬。 辐射羽流先行袭向莺歌索的大地,起初羽流的直径已经像一座城市般宽,又很快扩大成一座岛屿,一片陆地。左吴搭乘帆船在其中遨游,伸手,想象着如若解除眷顾,会感到何种温度。 他太渺小了,即便加上太阳帆的面积,又能吸收多少羽流? 然后,创神檄文的反击才堪堪到来。反击不是单纯的光束,而是以灵能为沟通从高维空间中出现的磅礴地震,夹杂着无数声音,可在银河的真空下只如白噪声一样虚无。 恒星附近,本如天神棺木的巨型造物无声破碎,旁边负责护卫的战列舰愣住,马上想逃,可在下一秒便步了巨构的后尘。 左吴有一种幻听,他好像听见了首领大脑上安放炸弹的引爆。最后的最后,他会是何种表情?会无论结果如何,都一样的坦然吗? 左吴思索着,花了很长时间,几乎吃光口粮才行驶到逃亡者号能安全接应的范围。古画晴空划破虚空,艾山山“啪啪”的扇了左吴好多大耳瓜子。 回到星舰,左吴心中空落落,直到逃亡者号忽然收到了一截公共频段的通信: “我们是莺歌索,我叫郦芝,我代表莺歌索幸存的战士向星系内所有不明星舰通信,祝离开的同胞一路平安。我们还在这里,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会重建家园,我们依旧会抵抗入侵者。” 左吴惊喜的看向钝子。 但后者只是抱手摇头:“没用的,这是中子灭杀最后的人道关怀。这些所谓的幸存者,体内的遗传物质都被撕碎了。从此他们的身体无法再分裂新的细胞,只是一具具事实上死亡的行尸走肉而已。” 生物的身体需要更新细胞,皮肤细胞二十八天更新一次,红细胞一百二十天;失去这种能力的生物确实只是活着的尸体。 “和普通尸体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还能和他人告别,和家人团聚,不是其他尸体难以想象的奢侈?”钝子说:“这段广播大概率就是莺歌索向银河的告别了,你要回复吗?” 左吴愣愣,还是摇头。 他不知道地面上自称郦芝的兽人小姐根本没在发信器前再停留一分一秒。 郦芝看了看自己的手,金色的毛发发黄,开始脱落;嘴里泛起阵阵血腥味,牙齿松动。所有迹象都在表明时间所剩不多。 但,那又如何?她看向远方,几个同样“幸存”的战友已经在朝阳下立起了木屋的柱子,这是重建家园的第一步。 重建家园,只争朝夕,哪怕只剩朝夕,也不容改变。 他们同样在所不惜。 第五十七章 燎原 星海联盟中,什么决定了话语权? 唯有“拳头”。 弱小文明生活的星系常常作为强者的棋盘或者背景板,哪怕他们因为天生的勇气和坚毅将一瞬间的灿烂刻在了星空之下,但夺目的灿烂消逝后,依然改变不了他们弱小的事实。 如果这个银河真的是个浪漫的故事该多好?就这样结束在时日无多的莺歌索人开始重建家园处。 读者会因为中子灭杀只启动了片刻便被击毁,甚至还被左吴吸收掉了些许辐射羽流而畅想是否有真正的幸存者于星球的角落留下了小小的火种。 左吴也是这么想的,脑海中的十几万本小说里有好有坏,他尤为喜欢的一些就是这么写的,这也或许是他期待所有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结局的根源。 或许吧,逼近“概念”级别的眷顾在身,左吴已经可以改变大部分亲历之事的走向。 如果没有他,列维娜多半已经被某个外星人吃掉;艾山山要么是死在了斯特鲁人布置的陷阱中,要么是死在了星门觉醒下;钝子或许已经被古画晴空删除;而白艾斯或许根本来不及启动时停就被天使拧下了脑袋;更不用说刚刚救下的金棉了。 但反过来,也只是说左吴只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事。之前的殖民星球,这次的莺歌索,多少生命就这样在他不远处悄然消亡。所以左吴没对逃亡者号的名字提出质疑,它就是如此贴切。 当然,左吴绝不认为自己对这些人的死亡负有责任,顶多觉得稍有遗憾;并且他对所谓好结局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在字里行间表露出那么一点点希望,他就会心满意足。 但这次不行,左吴忽然明白了首领的洒脱下藏着多么深入骨髓的绝望。 藏于缇扬奇群中的游牧战舰动了。 星系中央的恒星似乎对其光芒照耀下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只是呆滞的继续散发着光和热。逃亡者号在向着它航行,所搭载的探测器全部都在观测游牧的战舰的动向。 和帝联不同,燎原的战舰绝不是钢铁与金属的风格,更类似于虚幻的一团雾气,被厚厚的灵能层包裹。其形状不断改变,似乎也对应着他们游牧的文化。 气态战舰毕竟是战舰,它太快了,逃亡者号恐怕还没进入航道就会被追上。 太空鲸群似乎被驱使,数十上百头一起散发出奇特的能量波动,在为那气态战舰于虚空中开路。其中一头体积硕大的缇扬奇速度稍缓,打开了它身体上的缝隙。 几艘稍小的星舰自其中鱼贯而出,钝子马上打开图鉴比对,声音沉下:“是蛮子的科研船,还有他们的‘轻骑’级战舰。” 列维娜挑眉,心中暗说“蛮子”和“科研”两个词还真是不搭。不过……创神檄文就是燎原开发出的,叫他们蛮子或许是银河当中各个文明互相用粗鄙之语称呼对方的习惯? 逃亡者号观测到燎原的科研船首先对莺歌索地表开始扫描。 幼小的虫娘盯着屏幕,对它们低吼着张牙舞爪;艾山山抱紧胳膊,有些发冷的问:“蛮子在干什么?” “设想一下,燎原向莺歌索提供技术,不就是想利用他们对帝联造成打击吗?也确实成功了,中子灭杀这么一台珍贵的巨构被摧毁,付出代价的也只是莺歌索,蛮子可没损失一兵一卒,”办事员沉声: “现在,是该回收技术的时候了。” 艾山山脸色发白,通过全景视窗回头张望。莺歌索剩余一百万人的星舰也已经起飞,只是这些拼凑出来的货色比逃亡者号要慢得多,即将被气态战舰轻易追上。 的确,莺歌索星舰的数量很多。但那又如何?想进入超空间航道就必须行驶到恒星附近,如若不这么做,想要硬闯数十上百光年的距离? 只能说一声勇气可嘉吧。 很快。 气态科研船完成了扫描,几艘速度奇快的“轻骑”马上进入了莺歌索大气层。而兽人们被拼凑出的那些星舰也被缇扬奇追上。 金棉还在昏迷中酣睡。 左吴叹气,已经做好再任性一次的准备。但下一瞬间,他的眼里忽然充满愕然。 因为燎原好像没有动手? 他们居然没有动手? 确实没有动手,哪怕莺歌索的星舰只是会被太空鲸的活动轻易卷翻的小小气泡,燎原就是没有去击毁这些星舰。甚至还操控鲸群,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们的行进轨迹。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他们的疑问被一道通讯所打断: “燎原先锋请求通信,你好,陌生人。你可以称吾为右姮王,致敬大汗,致敬勇士。” 左吴看向通信窗口,被全息投影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生命体:其形态空灵无比,就是一团被发光的灵能束缚住的雾气。似乎是因为和人类通信的缘故,勉强将自己塑形出了点人形——像个戴着水母状帽子的鬼魂。 左吴上前,点头:“哪个勇士?” “汝,”右姮王回复:“吾认为在中子灭杀以及创神檄文之下能存活的个体,无愧于勇士的名号。不知汝是否对拜入大汗麾下有所兴趣?以及,大汗求贤若渴,不知汝所认为的勇士还有谁?” 燎原对创神檄文有自己的叫法,是个拗口的专有名词,被软件自动翻译成了这四个字。 左吴抓抓头发:“……莺歌索的首领,我说的是他。” “噢,关注个体47219,值得尊敬。”右姮王似乎是想做出点头的动作,但毕竟是气态生命体模仿出来的人形,动错了位置,只是躯干那里整个下移数次。 “你们放过了莺歌索星舰,就是因为首领值得尊敬?” “否定,吾行使仁慈,只是因为关注个体47219欺骗成功,已提前让二百万莺歌索个体离开,技术泄露已成事实,再行杀戮毫无意义。并且……创神檄文的泄露其实对燎原有益。” 左吴的不解更深:“为什么?”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吾辈燎原自帝联的人类处学到了这句话,为了永远锐意进取,燎原不介意为自己培养一些未来的隐患,”右姮王似乎笑了一下: “当然,这只是场面话,是彻头彻尾的欺骗。真实原因,汝若拜入大汗麾下即可知晓。” 钝子瞪大眼睛,觉得左吴好像真的有些心动。 但左吴很快冷静下来,摸了摸下巴:“你的轻骑战舰进入莺歌索大气层是干什么?” “终结行尸走肉的痛苦,换言之,杀戮。” 右姮王语气空灵:“吾能说的场面话是:燎原只想保留对形成威胁有希望的个体,其余没有存在的必要。至于吾辈真实所为以及真实目的,汝若拜入大汗麾下即可知晓。” 左吴皱眉,右姮王的仍是如此空灵,甚至包括语气。他无法分析那句是真话,那句是假话。 他看了满脸惶急的钝子一眼。 片刻后,只是咧嘴:“如果我拒绝,你会对我们开火吗?” “否定,吾不认为所携带战舰的出力能超过中子灭杀和创神檄文,开火并无意义,汝的拒绝,吾很遗憾。但,大汗求贤若渴,燎原之门永远向你敞开。” “哪怕我在帝联也敞开着?” “当然,在帝联,汝总能找到联系上吾辈燎原的门路。” 说完,右姮王通信中断。似乎为了展现诚意,游牧战舰纷纷减缓了速度,让莺歌索战舰脱离而出。只是,巨鲸盘旋,显得这个星系好像换了个主人。 逃亡者号减缓速度,让数十上百艘莺歌索星舰超越自己,率先进入了超空间通道。 左吴砸吧着嘴,一遍一遍问自己这样的结局是否可以满意? 不,还不是结局,那右姮王的话已经有意无意点明创神檄文绝不是简单的武器。左吴看了看还在酣睡的金棉,她身体里同样有这种武器的设计图。 超空间航道接近,他觉得其中勾连的秘密波云诡谲。 第五十八章 自闭 什么人会内心感情丰富多彩,将大把时间花费在思考诸如人生的意义,终极三问,宇宙的尽头在哪之类玄而又玄的问题上? 答案是无所事事的人。 逃亡者号上,某个偏僻的角落。 三个闲人排成一排蜷于墙边,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久久未动;娇小的虫娘在他们跟前跑来跑去,偶尔会跌倒,又笑嘻嘻的爬起,有时会向他们三个投来好奇的目光。 从左到右,分别是古画晴空,金棉以及左吴。 如果有人会读心,那一定会发现他们三个的内心简直是精彩纷呈,可再仔细阅读,又会惊觉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想。 古画晴空一台堂堂机甲,只是抱着膝盖将头部埋在其中。 它心中哀怨,距离帝联腹地越来越近,白艾斯大人传来联络的几率越来越渺茫。自己距离“真的被抛弃”,好像只差了那么一丁点距离。 让古画晴空坚持觉得白艾斯一定会来找它的原因,就是他们曾做过灵魂交融的手术。 这种交融在航道中已被拉开了太远的距离,原本它对那求道者那若即若离的感应也悉数消失。 但古画晴空还能感受到白艾斯的灵魂碎片就藏在自己的躯体之中,这让造物愈发不解,为什么连灵魂都能分享给自己的御主还能弃自己于不顾? 对了,白艾斯大人的灵魂碎片掺在自己体内,他的行为逻辑和自己大体相似。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会在何种情况下放弃寻找失踪的御主,就连一点尝试联络的迹象都无? ……是找到了可以替代对方的,无法拒绝的,更好的? 怎么可能! 古画晴空仍是一动不动,只是体内的电流运转循环快了无数倍,阵阵狂暴的灵能波动被掀起,却又全部闷在了它的装甲里。 简而言之,它在生闷气。 …… 金棉没感觉到身边机甲的异动,只是觉得身上毛皮中恼人的静电忽然多了许多。 按照经验,此时若稍有动作,会在身上引发一串难受的“噼里啪啦”。有了些微的理由,她更不想动弹,心中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简而言之,就是从昏迷中忽然醒来时,刚被一个爬在自己身上的奇怪小生命吓了一跳,便被告知莺歌索虽已不复存在,但首领的计划仍然大体成功时的感觉。 恍惚间,浓缩的国仇家恨已经失去了寄托对象,如同被深埋在地下太久的文物,刚一重见天日便风化成飞灰而消失。 重见天日? 她不明白这是否是一种解脱,更不明白自己能否坦然接受这份解脱。毕竟……是这么普通的自己活了下来。不是首领,不是传奇的郦椒,不是莺歌索其余亿万战士中的一个,居然是自己。 人真的有心安理得接受是自己幸存的权利吗? 金棉觉得没有,为了获得与幸存相匹配的安心,她必须做什么事。 她能做什么事? 国仇家恨的消失,让金棉心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随时需要有东西填补。 她忽然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状若深沉思考的左吴,绝不想承认那股被洗脑洗出的憧憬已经抢先一步,悄然跃入她心中的空洞中,获得滋养,越发壮大。 但那是洗脑! 再想想,除开会将人逼疯的愧疚,以及宛如毒药的憧憬外,还有什么可以填补心中的空洞? 金棉在苦苦思索。她以为自己一动也没动,直到发现静电的噼啪作响不知何时起,就在自己身上没有断绝过。 忽然。 似乎是被静电作响的声音吸引,幼小的虫娘停下了同自己的追逐游戏,好奇的挤进金棉的视线中。她四只小手争夺了一会儿,终于吵出一只“胆小”的,小心翼翼伸出去触碰金棉带着电的毛皮。 “噼啪”一声。 虫娘被吓了一跳,手旋即缩回。可是新奇事物也勾起了她的好奇,抬眼,发现金棉好像没有反对,便四只手一齐上阵。静电作响,延绵不绝。 金棉起初面无表情,直到渐渐绷也不住。 真是,真是…… 真是可爱的小生命! 金棉再也忍不住,把虫娘轻轻抱起,感受着她尚且柔软的甲壳和自己手中已经布满老茧的肉垫相互挤压。虫娘觉得发痒,在咯咯发笑。 真是! 金棉咧嘴,觉得虫娘虽然稍显奇怪,但她身上至少有洁白的漂亮甲壳以及鳞片覆盖,哪像周围那些裸猿一样恬不知耻! 心中的空洞在不知不觉间被弥补,可金棉忽然想起虫娘的亲爹还在自己旁边,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兽人小姐依依不舍的将虫娘放下,对方同样依依不舍。四只手中有三只还抓着金棉的毛皮。 金棉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指,在虫娘甲壳模拟出的鼻尖处点了一下。 “噼啪”。 “阿嚏”。 虫娘打了个喷嚏,金棉心揪起,却没想到眼前的幼小生命直接把整张脸埋在了自己怀中。 然后,来回轻蹭,像是在享受天下最舒服的一张毯子。 金棉也被弄得有些发痒,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思绪忽然被左吴的一声叹气打断。 左吴的双手仍然交叉于鼻子前,冲她沉声:“金棉小姐,虽然很突兀,但我想请你担任我女儿的保姆。” “嗯好的喵……” 金棉又是在最后关头狠咬舌尖,才止住这因绝对信任而答应的话。她再次提醒这信任来源于洗脑,并对左吴怒目而视。 但怒目而视很快败下阵来,这怎么都不该是对救命恩人应有的表情。 幼小虫娘摸了摸金棉的头顶,像在安慰她毛茸茸的大姐姐。 …… 左吴明白保姆的事已经妥了,金棉甚至没有想起拒绝几次,讨价还价。 兽人小姐又开始和女儿互相逗乐,左吴把视线转回,继续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问题: 到底该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可比什么巨构什么超空间的波云诡谲要重要千倍,不想明白,他寝食难安。 真的寝食难安,平日列维娜做的菜他一顿能吃好多,最近居然没什么食欲,甚至连睡眠都开始缺乏;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已经许久没有闭上。 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眼前有一双熟悉的腿闯入视线。 一只机械,一只血肉,是列维娜抱着手走到了左吴跟前。独臂夹着一套轻质的折叠桌椅,在他面前展开,还递上了几条压缩食物: “抱歉,老板。只给你准备了这个,反正你现在不想吃……呀不对,我是说等您恢复了食欲,自有美食佳肴为您准备。” “我很期待。” 左吴叹气,注意力重新移回现实,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视界中已被几十上百条未读信息充满。 他抓抓头头:“艾山山和钝子给我发了这么多条消息?我一点也没注意到。” “嗯,老板娘托我来叫您,”列维娜点头:“咱们这次已经要进入帝联腹地,有些事情需要你拿主意。” “什么事情?” “我只是个小小女仆,会害怕有些事情传递不周,”列维娜眨眨眼:“老板,你最近应该和老板娘多相处,她最近情绪不佳,让老板娘亲自向您告知情况,或许对缓解她的情绪有所帮助。” 左吴咧嘴,总算从墙上起身,顺手拿起压缩食物啃了几口,决定不把如此难吃的东西留给女儿。 只是他跟在精灵后面,忽然皱起了眉头:“列维娜,你的走路姿势有些不太对劲。” “……啊,老板,最近我在练习独腿走路,”列维娜把女仆裙装略微提起一点:“我体内的灵能仍在苏醒,它们在催促着我放弃伪造的肢体。上次是义手,这次该是腿了。” “我不同意。” “呜哇……”列维娜吐了下舌头:“为什么?” 左吴抿嘴,心说你走路优雅的体态可是我用以养眼的宝物!上次同意你不把手接回去已经是极大的让步,这次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但这话毕竟没有说出口。尝过任性甜头的左吴只是冷笑:“你如果坚持,我也只能同意。毕竟我奉行的是‘你情我愿’。” 列维娜不置可否的别过眼睛,可她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在下一秒忽然一僵。 “但我会让钝子把卫生间全部改成蹲式,”左吴认真的说:“身为船长,这点权力总该有的吧?” 第五十九章 问题 列维娜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左吴威胁到。在遇到天使后,身体开始渐渐觉醒的当下,真当她不能轻轻松松的单腿蹲下啦? 不如说蹲多久都没问题! 她瞬间的表情失控只是因为又一次被左吴诡异的逻辑震撼到。看着眼前男人洋洋得意的样子,女仆只觉得世界观被刷新了一次又一次。 挂起完美无瑕的营业式微笑,列维娜将折叠小桌收好,娴熟的开始应付起左吴。 具体其实就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来奇怪,精灵觉得和下限成谜的人相处居然轻松非常,是因为互相间的话题可以稍微大胆些的缘故? 直到视界中出现来自老板娘的催促,列维娜才加快了领左吴到主控室的脚步。 然后,女仆冲他和艾山山微微鞠躬,随即便欣赏起他们日常的相处。 比起对着自己,左吴应付老板娘可谓是驾轻就熟。仅仅几句话,他就将海妖憋了几天的抱怨悉数化解。艾山山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但谁都知道她勉强装出来的佯怒下,是见到左吴就会产生的小小开心。 列维娜看着,居然觉得有一丝丝甜,可又忽然想起刚登上星舰时差点强吻海妖的事,心里陡然一沉。 悄悄走出主控室,鬼使神差般,女仆真的走进了卫生间,反锁起门。科技猎人的星舰将实用主义运用到了极致,里面连镜子之类的设施都是虫人劳工们最近才挂上,却终于给这冰冷的造物带来了些许烟火气。 列维娜对着镜子在看自己。 身上穿的女仆装,是从艾山山打印出的胶囊里释放而出的。黑色大裙布料厚重,白色围腰和头饰也朴素非常。 当然,也有些清凉惹火的款式。如果不是考虑到那时老板的视线可能会让自己吐出来从而影响评分,以及还要考虑老板娘的感受的话,列维娜也不介意穿成那样。 镜子开始显示帝联的日历,以及过期不知多久的新闻。列维娜把它们关掉,总觉得自己的脸和那天使愈发相像。 不,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自己的残缺。 列维娜抿嘴,将残肢从泡泡袖中拉出,这截断臂被她缠上了蕾丝布环,最末梢早已愈合的伤口还被左吴的女儿画上了一个小兔子。 残缺吗。 她不是没有拜托过钝子和办事员,想根据基因培育出一双新的肢体。但,或许是因为潜藏着秘密的基因正渐渐觉醒的缘故,克隆出的东西往往是一团飞舞的可怖血肉,非得耗尽所用的所有培养液才会消停。 列维娜讨厌天使,讨厌她一切寻找乐子的心态,更恐惧于自己和她愈来愈像的样子。所以,保留这份残缺,亦是彰显着天使和自己绝不一样! 列维娜看着镜中的倒影,心中笃定。再说,自己也讨厌机械的义肢。就这样吧,残缺又如何?初丹的骄傲还留在自己心中,难道残缺了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精灵忽然发现自己嘴角居然勾起了一抹奇异的弧度。 ……天,自己真好看。 她慢慢将手抚上镜子,放大,放大,观察着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角度。 好像和天使相像一些也没什么坏处?这想法自列维娜心中冒出,便马上引起她的警觉。如触电般,手臂猛然发力,将自己推离镜子。 自己越来越像天使,自己居然能让自己陶醉? 精灵感觉一阵阵的毛骨悚然,看到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马上转身推卫生间的门想要逃走;但试了几次,开不开,才想起门之前已被自己反锁。 而且,如果外面有人,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慌张?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可笑! 列维娜沉沉吸气,终于冷静下来,又挂上那完美女仆营业式的笑,推门而出。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偷瞄了镜中的自己一眼又一眼。 …… 钝子满脸严肃的看着消停下来的左吴和艾山山:“二位,咱们麻烦大了。” “啊?是星舰哪里又漏了?还是咱们又要去什么奇奇怪怪的边境星球了?” 左吴叹气,感觉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将帝联边境逛一个遍。 长此以往,也许逃亡者号会被补丁补成一个硕大的要塞;而他们的旅途中说不定又会遇上三五个天灾,又砸烂几台巨构什么的。 艾山山翻起白眼:“合着这几天我整理好,发给你的消息和邮件,都算是白发了?” “嗯,我一点都没看。” 瞪起的杏目又撞上男人的懒散,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钝子赶紧抢下话题:“是这样,咱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一个中转星系,那里布置着一个星门,是这个星域的交通要道,” “通过那个星门,我们就可以直接从这边境跳跃至帝联腹地!逃亡生活就要结束啦!什么天使什么初丹,也再也不会用咱们管啦!” 左吴点点头:“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首先,就是身份问题,咱们这科研船的身份;船上虫人劳工的身份;你女儿的身份……”钝子掰起手指: “这几天咱们就是在讨论解决方法。科研船的问题,办事员说他有门路;虫人劳工和咱们的女儿,我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包装成工业行星上斯特鲁人的幸存者,说不定能蒙混过去;问题在于列维娜还有古画晴空。” 左吴张了张嘴,古画晴空毕竟是原属于机驭团的造物,出现在自己手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当然,除非实在迫不得已,否则左吴根本不会考虑上缴充公。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古画晴空我能理解,列维娜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们发现,你家女仆说不定是靠偷渡才走出初丹的,”钝子咂舌:“她说她被某个佣兵团接纳,以外出打工的名义参加了几次作战。但我查了,佣兵团给的身份是假证,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 “啊?这很难解决吗?”左吴眨眨眼:“办事员连星舰的身份都能搞定,为什么列维娜的就不行?” “可以啊,再办个假证轻轻松松,可是如若通过星门,她的生物和灵能信息一定会留下过境记录!”钝子拍着驾驶台:“而我们要给帝联报的信,就是在说初丹精灵可能一个个都是还没觉醒的大魔王!” “列维娜的母星还好说,暂时应该只会被更加严密的监视起来。但流落在外的精灵就不一样!帝联把她要走的优先级,说不定会比古画晴空还要高!” 左吴心里一揪,寻思片刻,终于勉强挤出一句话:“怎么来到腹地会有这么多麻烦。” 钝子瞟了他一眼:“因为这是腹地。” 星海时代,一个政权能控制成百上千光年的疆域而不分裂,其对基层的控制力一定达到了某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边境上已经淡化的种种规矩,法律,在这会重新显现它们的威仪。 习惯了边境地带无拘无束的人,真的会愿意再让枷锁层层套在脖子上吗?左吴捏了下手指,忽然觉得以后连施展自己的眷顾都要开始小心翼翼。 第六十章 偷渡(上架撒花!) 帝联的法律很有意思。 毕竟,它是个人类将十七个文明捏在一起而形成的政权。 这些文明起初有强有弱,有的是人类尚且怀有无比崇高的理想时所吸纳,有的本就是控制了广大疆域的一方诸侯; 与血脉融合的轻轻松松相比,文化和法律上发生的简直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至今仍在用不间断的拉扯和妥协中缓慢前进。 没有人能穷究这些已经成为一团乱麻的法律条文。有强大算力的ai应该可以,甚至能把它整理得富有简洁与逻辑之美。但……没有哪个大人物愿意,毕竟矛盾和漏洞就是合法的特权所生长的地方。 人类的领导者在其中获益最大,这个政权从“地联”变成“帝联”就有一套完整的法律所支持。 逃亡者号已经临近中转星系,即将自航道中脱出,所有人都在为非法的身份发愁。 左吴却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烦恼,当初他自无人星球上的培养仓中醒来,好不容易回到社会上,办理身份时却相当轻松。 对方只是发觉自己是纯血人类就马上变得毕恭毕敬,原本复杂的手续走了一个又一个快捷通道,左吴拿到帝联的合法身份所等待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半小时。 但这次不行。 除了他,逃亡者号上的人都和纯种人类搭不上边。列维娜若被发现,就会被盯上,金棉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二人对帝联又都有血海深仇,绝不可能接受什么“招安”。 所以,为了进入腹地,也只有一个方法了。 就是让她俩偷渡。 一个小箱,四四方方,摆在列维娜面前。精灵的脸已经深深皱起,一下又一下踢着这个箱子,语气在犹豫和厌恶中不断变换: “呜哇……我只有钻进去这一个方法吗?!” 金棉也是脸色铁青不断向后挪步。 办事员和钝子一起点头,前者独眼的目光深沉又认真:“对,在下和管理型ai大人翻遍了法律,总算在572年前的《人类紧急避难临时办法》里找到能用的条文:” “只要政府处于战争中,为了让纯血人类更方便的通过安检,特允许一定体积随身的行李和衣物享受免检额度,”办事员格外认真:“所以,只要列维娜小姐是行李,金棉小姐是衣物,那帝联就没有理由对你们安检了!” 金棉小心翼翼的举手:“等等,这不是‘临时办法’,条件还有‘战争中’吗?” “大概是现今纯血人类已经几乎消失的原因吧,这临时办法一直没有被宣布废除,所以它就是有效的;至于战时的限制就更不用担心了,和帝联有大大小小摩擦的政权至少几十个,哪年哪月哪天没有处于战争中?” “那区域呢?有没有区域限制?” 办事员声音低下来:“这是个敏感话题。当年‘帝联’还是‘地联’时,有十四个文明发动了一场想把人类踢出联合的全面内战。注意,是全面内战,也就是说,彼时出台的临时办法是适用于帝联整个疆域的。” 金棉眨眨眼睛:“为什么敏感?” “刨根问底的话,或许会接触到几个难堪的事件原貌,继而发现动摇当今政权合法性的证据……嘶,我不该多嘴。”办事员抱紧脑袋,左顾右盼。 这是他捂住自己嘴的方式。 左吴站起,跃跃欲试:“所以,那个,请吧?” 列维娜低头,眼睛藏于阴影下,看向男人的视线已经没有了光。犹豫再三,终于将脚趾点入了这个箱子。 这就是个手提箱,实在太小了,即使精灵把义腿卸下,厚重的女仆装也换成了贴身的紧衣,空间依然完全不够。 但,对精灵来说没有问题,她又瞪了左吴一眼,男人期待这天很久了吧?! 确实如此,左吴在当初发现列维娜的骨骼呈现液态时就一直这么期待。他享受着精灵鄙夷的目光,看着她肌肉用力,压缩自己,逐渐蜷缩,缩小。最后,居然堪堪挤进了这小箱子中-->>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不多也不少。 左吴看呆了,直到列维娜气急败坏的仰起头:“你在等什么?!赶紧把盖子关上!我憋气很难受的!” “呀!不对,这是我的……快换个地方!” “好痒,还是不对,等等!” “呜哇哇哇!” 左吴擦了擦汗,手提箱终于合上,从外面再也看不出异常。他有些想留个小缝,没事的时候往里面戳一戳,但总感觉会被狠咬一口。 不着痕迹的放弃这个想法,左吴忍不住将手提箱提起,掂了掂分量,与当初把精灵抱回家时的手感相比较。 “列维娜,你好像变重了一点。”他故意这么说。 话音刚落,箱子里传来阵阵挣扎的响动。左吴咧嘴,又看向金棉。兽人小姐僵硬的后退几步,可看到左吴朝她伸来的手后,又鬼使神差般主动上前握住。 “没关系,当我是一颗树就好。”左吴正色。 金棉狠狠发出着“斯哈”的虎声。 …… 逃亡者号终于脱离了航道。 披上虎纹“披风”,提着手提箱,活脱脱像个绅士一样的左吴站到了全景视窗前。 距离星舰不远的中转星系中央,恒星依旧如此壮美,只是稍显千篇一律。吸引左吴注意力的是如此的大的航道出入口,如此多的星舰。 以及,无数类似于“戴森云”一样的造物在恒星外围漂浮,它们在为另一边的星门提供能量。从航道脱离的舰船必须穿过这些戴森云才能继续行进,安检也将在那时进行。 其他造访这里的星舰已经可以用肉眼观测到,这说明它们和逃亡者号间相距不会超过一千公里,在星系这个尺度下已经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 很快。 沉寂已久的通信器中传来无数种语言的问候,停滞已久的网络也开始飞快更新数据。时间重新校对,无数服务商更新着它们植入在所有人视界中的信息和广告,让左吴觉得自己从蛮荒世界一下子回到了商业中心。 以及,逃亡者号的雷达忽然标红,毕竟这是交通枢纽,帝联的武装力量就隐藏在星辰中,会毫不犹豫击毁可疑的或者不守规矩的星舰。 指引程式自动下载至逃亡者号电脑中,钝子会根据它来驾驶星舰到指定的方位。办事员同样紧张起来。 由于帝联境内,各个地方,有着不同财力水平的组织,星舰的性能肯定天差地别。加上每每相距一千公里以上的距离其实相对安全,所以“超车”之类的行为是被允许的。 所有小动作就是在“超车”之中才能完成。 回到文明社会的办事员仿佛恢复了几分干练和威严,通过视界的网络联系了几个人,做了几笔交易,便有星舰在“超车”中靠近逃亡者号,逼近法规规定的最近距离。 然后,数千个穿着特制动力甲的人便通过“跳邦”跃上了逃亡者号表面,在行进中擦除星舰原本的身份信息,刻上新的标识号码。 左吴通过全景视窗冲外面忙碌的人招了招手,也理所当然没得到回应。 很快,那数千人便随即撤离。手艺如此精湛熟悉,仿若每天都要重复进行。也确实如此,他们生意很多很忙,逃亡者号能插队还是办事员动用了自己的人脉。 现在,至少这艘星舰是可以合法在帝联的领空尽情驰骋的了。钝子松了一口气,又马上和安检的管理者唇枪舌剑,用发现的法律漏洞驳斥着管理者一条又一条的要求。 她成功了,穿过戴森云时,左吴特意接触了吸收,让安检能轻易检测到自己确实是纯血人类。一盏暖流从皮肤滑过,却没有在他的“披风”和手提箱上多做停留。 钝子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诸位,咱们成功了!说实话我最担心的还是古画晴空,把它拆掉隐藏在引擎中真的是馊主意!不过……没事了!” 她呼气,接下来是要给帝联网络报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这才是真的重头戏。 第六十一章 隐晦的告别 古画晴空身为智能机甲,同样会有羞耻心。 只是羞耻的地方稍显奇怪,它认为驾驶技术不合格的陌生人将自己拆开,是一件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挑来挑去,也只有艾山山勉强满足它的要求。 所以,把古画晴空拆分,隐藏在星舰引擎中的活计就落在了海妖一个人身上。即便有这机甲的全力配合,仍然把她累的身心交瘁。 无所事事三人组所倚靠过的墙角那里,这下又有了新的客人。艾山山靠在那里低低喘息,发觉这个角落确实是个风水宝地:上空的全景视窗可以看到太空中的景色,周围墙壁的奇妙角度可以给人一种安心感。 只是,艾山山还是在独处。她是故意的,如果她想,无论是左吴还是列维娜,都会毫无怨言的陪她坐一下午。 但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艾山山撇嘴,海妖的血脉在发出着愈发尖锐的警报,提醒着自己不要陷进日常的快乐中,以后肯定是要分别的,陷的越深就越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她把头倚在墙壁上,心中打定了主意。 却没曾想,听见了“啪嗒啪嗒”的脚步靠近的声音。 是左吴的女儿,即使大人都在忙,她也能自得其乐。虫娘还是在玩追逐游戏,只是这次叫上了几个斯特鲁劳工;黝黑健壮的虫人追着白嫩娇小的她到处跑,场面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艾山山眯眼,把脸的下半埋在抱起的双腿后,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被正欢快玩耍的虫娘发现。 但事与愿违,劳工们忽然齐齐退开。 小小虫娘停步,转头,满脸疑惑,围绕着艾山山转了转;艾山山的眸子也一直跟着她移动,只是脸一直埋在膝盖后面,没有说话。 终于,虫娘戳了戳艾山山。她学东西很快,但毕竟年龄还只有一个月,尚且只能牙牙学语:“海妈妈,你怎么啦?” 艾山山闷闷:“没什么,只是有点累……等等,你叫我什么?” “海妈妈!”虫娘张开四只小手,认真的数数: “不能搞混妈妈们,爸爸没说,所以我要自己区分!你是海妈妈,我还有漂亮妈妈,毛妈妈,以及……亲妈妈!” 艾山山愣愣,虫娘口中的漂亮妈妈应该是列维娜,毛妈妈就是金棉,那亲妈妈就是钝子了?没人和虫娘说过这些,全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 海妖嘴角忍不住弯起,伸手想摸摸虫娘的头,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但她的手伸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顿在空中,强行挑起自己的眉头:“不行,不准这么叫我!” 虫娘吓了一跳,向后挪了挪,清澈的眼里满是不解;但思考片刻后,又小心翼翼的怯怯开口:“……那,大妈妈?漂亮妈妈就是二妈妈?” 艾山山被呛了一下,想说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虫娘的注意力已经转移,看着自己的小手,脸色微变:“啊!那这样亲妈妈不是只能排最后了!不行,我要去和爸爸说说!” 没给艾山山辩驳的空间,虫娘风风火火的跑远,甚至忘记把几名虫人劳工带走。失去了“女王”的递质操纵,这些斯特鲁人显得有些呆愣。 确实呆愣,他们健壮的体格是因为催熟才被赋予,脑海中除开维修星舰的种种知识外,就是一片空白。 六七个虫人四十来只眼睛无助的盯着艾山山看,但海妖却发现了更可怕的事。 那个左吴,一天到晚在教小孩子什么东西?!海妖咬牙站起,想现在就去揪左吴的耳朵发起质问。 &n-->>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sp;艾山山又犹豫了,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已经打算把这段相处化作短痛先行告别,现在如果再管这么多,还能再狠下心来吗?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在视界中编辑了封措辞严厉的邮件给左吴发过去,然后又缩回墙角一人自闭,有些希望刚才的信息和之前那些一起,互相淹没,然后永远不被发现。 …… 钝子面对着左吴,表情郑重非常。 她在自己脑后捣鼓片刻,抽出一张存储卡之类的东西递给左吴:“给,这是我的记忆信息,一路上那些不该给帝联看的,敏感的,都在里面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左吴摇头,只是伸手接过。 钝子已经和帝联取得了联系,所发送的警告正在逐级上报,并以惊人的效率在接受处理。给逃亡者号所拟定的航向一再改变就是证据。 最初,帝联大概只是想把一行人再找个边境行星打发走;现在,所拟定的目的地居然是颗都市行星了。 有大人物对一行人的经历格外感兴趣,甚至想与逃亡者号的成员当面交谈,而“大人物”也只会住在繁华的都市行星, 左吴不可能拒绝,虽然他对身处都市行星后可能需要的遵纪守法感到厌烦,但不可否认的是繁华之地肯定比边荒要住的舒服。自己是有女儿的人了,总不能带着小家伙一辈子啃沙子。 至于钝子,她本就是殖民地ai,记录所见所闻本是她的职责之一。帝联想必会对她的记忆做全方位的检查,以此来知晓当时的工业行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吴不想暴露自己是眷顾者,还有列维娜和金棉的身份问题。所以,钝子把记忆剪辑后交出来就是必要的,这段做手脚的记忆同样要删除。 左吴把玩着这张记忆卡:“以后你还会把这段记忆重新装回来吗?” “哎呀,好奇怪的问题。”钝子眨了眨眼睛,装傻。 “你是管理型ai,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回到帝联的怀抱中的。”左吴龇牙,没再去抓她的光头。 “毕竟是正式工作,我熬了五百年才有在腹地工作的机会!而且,把天使这么大的事报上去,肯定是大功一件!”钝子脸有些红:“另外,管理型ai的事,怎么叫回到帝联的怀抱?我本来就在官方的正式序列里啊!” 虽然帝联屡屡想把钝子报废,但“正式工作”对某些人就是有莫大的吸引力。钝子就是这样,她对帝联三番五次想要报废她的事埋怨已久,但一有机会仍再想攀上去。 “没事,我们以后大概是会住在那都市行星的,有时间回来看看就行,”左吴叹气:“另外,你是咱们女儿的亲妈,取名字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头都想破了,一直想不出来。” “……我建议叫黛拉,之前的非法女王遗言不是说,新生的斯特鲁人要叫斯黛拉吗?做就做全套,干脆把这个也继承下来呗。” “黛拉,左黛拉?还有钝子,”左吴撇嘴:“你取名的水平真是不敢恭维。” “你就说要不要吧,我看交给你自己来,说不定等到黛拉成年了,你想叫她的时候也只能张口结舌。” 左吴点头,终于算了却一桩心事。瘫在椅子上,忽然升起一种秋风萧瑟的感觉。 好像自己就快要步入退休生活了?这种告别伙伴的戏码应该发生在故事的最末尾才对吧?他发现了艾山山的邮件,标题已经写明了问题,却根本没有多想。 …… 同一时间。 想要告别的还有一人。 办事员已经知晓了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心中火热非常。 第六十二章 时代的进步 别忘了,办事员帮助左吴一行复活钝子是有条件的,就是他往逃亡者号上带了几个乘客。 这些人如此低调,若不是看到列维娜会顺手多准备几份饭菜,左吴甚至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这些人其实大多是办事员耻辱的俘虏。 或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或是共荣保险点名需要针对的对象;办事员觉得这些人很蠢,竟然会将自身的安全完全外包给管理型ai负责。 所以,当日殖民地ai一停摆,办事员用上自己的洗脑手段,把他们全部带走甚至没费多大的力气。 此时。 办事员已经在逃亡者号的全景视窗前踱步已久,目的地星球理所当然有共荣保险的分公司。把这些俘虏交出去,不说是平步青云,起码也能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上前进一大步。 ……前提是以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就在刚才,似乎是因为快要结束旅途而太过兴奋,办事员刚刚逮住左吴,给他讲述了好久自己当时的果决与英勇。 但讲到一半,办事员才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自己的秘密。其花骨朵头膨胀又缩小,靠吸入气流而发声的器官许久没再有动作。 这大概是他在张口结舌吧。 左吴不在意,心情稍有低落的他在逗黛拉玩,顺嘴回应:“原来是这样,又是绑架又是洗脑的,你们共荣保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办事员的脑袋又膨胀几下:“不是,我……唉,巨型企业就是这样的。别看我这样,用的手段已经尽量礼貌又优雅了。你们的目的地是颗都市行星,各类巨企遍地都是,一定要注意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 左吴撇嘴:“那与你‘礼貌又优雅’的相对应的野蛮和残暴,会比中子灭杀还可怕吗?” “……对你来说肯定不会。” “那不就好了。” 左吴不再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的全景视窗。 他们已经进入星门,在航道中完成着跃迁。或许是这次路程也极长,超空间的景象比之前和白艾斯一同进入的浅层虚空要诡谲无数倍,以至于人脑根本无法理解所看到的东西。 如果直视,人会因中枢神经过载而晕厥,甚至疯掉吧。 处理这种景象的程序,在全景视窗、以及每个人的视界中都有搭载,并且破天荒的是免费软件。诡谲的景象被处理成了一副又一副光怪陆离的抽象画,色彩和笔触的搭配富有狂乱的美感。 只是,即便五感甚至灵能都得到了保护,在航道中的人仍然偶尔会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抚摸自己身体的感觉。 刚出生不久的黛拉眼睛里也被注入了视界,钝子之前还为了适配她的眼睛费了很大的苦心。小家伙不知看到了什么景象,四只小手左右摇晃,嘴里不时发出着惊奇的声音。 办事员看了黛拉一眼,还是忍不住多一句嘴:“那个,左先生,中子灭杀奈何不了的只有您一个而已。您的力量是叫做眷顾,对吧?” “帝联如今的人口已经突破了数万亿,比宇宙中可见星系的数量都多,我不认为您会是独一无二的。或许……多学习一些在都市行星生活的窍门会更好一些。” “嗯,我会向艾山山请教的。” 黛拉抬头看了看左吴,办事员脑袋中央的独眼闪烁,心说海妖知道个锤子。 但此时,星舰前方,宛如亘古的抽象画笔锋陡然一变。 办事员闭了嘴,下定决心在新的星系要改掉多嘴的毛病 不远处的出口如梦似幻。 …… 人类可以改造一个星系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这个问题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不断更新答案。 目前有种理论是,一个星系若是改造、建造到极限,让建筑物真正意义上的高达数十万米,通过计算让遍布地表的建筑在行星运动时不至于相撞;再辅以星环、悬浮大陆甚至环世界等等配套设施,或许一个星系就能塞下整个银河的人口-->>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住的不会很舒服就是了,也不会有人这么做。 如果真的这么注重“效率”,或者没什么“场外因素”,那千年前地球上的房地产就不该成为什么金融产品。人类距离迈向太空才多少年?有些问题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想改。 如今的帝联是人类当家,其他种族难免要沾染一些相同的习惯。 当然,如果换个方向,人类确实可以将一整个星系装修的富丽堂皇。 从航道中脱出,视界的感知干扰功能关闭,左吴一瞬间缩了下瞳孔,差点被闪瞎了眼睛。 毕竟是颗都市行星,来往的星舰川流不息,恒星附近的航道处于常态开启状态,不间断扭曲着这里的太阳散发出的光芒。 似乎是利用了这扭曲的光,在所有到访星舰被规定的航路之外。 悬浮在恒星附近的人造卫星折射出了需要以天文单位来计算大小的霓虹灯光,在太空中都清晰可见男女虚影,于这橘红的星云摆出了一个又一个撩人的姿势。 虚影有青春的偶像或者沉稳的明星,他们有时会为了一片好的广告位而大打出手。这更可能是他们背后的两家公司推出的炒作手段。 同时,所有人的视界开始不间断的收到访问请求,若是不小心点到了“同意”,那要么软糯要么低沉的广告音会配上不同的音乐,瞬间响彻所有人的脑海。 这只是各个企业因为太空的真空而不得已采取的手段。星舰的监测显示,有造物在不断震颤着某些行星的大气层,想来那里的居民会一直被动接受着逃不掉的魔音穿耳吧。 黛拉呆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和屁股,似乎是想要模仿。左吴赶紧蹲下制止,捂住她像耳朵的地方,逗的小家伙咯咯笑。 左吴抬头看向办事员:“这个星系都是这样的?居民不会觉得吵?” 他已经在担心黛拉会不会学坏了。 “不会,你看,这里是个双星系统——就是一个星系里有两颗恒星,你应该懂的吧?”办事员指了下天上悬着的最亮的星星,那是另一颗太阳: “就像千年前交通要道周围不算什么居住的好地方,这里也一样。被选中作为航道出入口的恒星只有这一颗,享受这样待遇的也只有这颗恒星附近的居民。不用担心,我看过了,咱们的目的地是环绕着安静恒星的那颗。” 左吴咂舌:“这样,等等,那这喧闹恒星附近的居民确实会觉得很吵了?” “吵?哈哈,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喧闹恒星附近的居民我们都称之为可以宰的猪。通俗来说,就是满脑子都灌满了消费主义的人,”办事员耸肩: “你看那个虚影,好像是最近相当火爆的什么什么偶像;还有那个,走的是沉淀实力的路子,火了大概小二十年。” “但无论怎样,这些虚影已经成为喧闹恒星居民的精神寄托了——被那些公司塑造出来的寄托,虚影的一言一行都在瘙着目标人群心中最深的痒,每一句话都能引爆他们全部的荷尔蒙。” “当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说不定也有行星大气被悄悄改造过的因素,不管怎样,这里的居民可不会觉得吵,反之,如果有一天自己正在推的追的偶像或者明星的声音从他们脑海中消失了,他们会活不下去的,哪怕虚影只是以最软糯的声音说出劝导消费的广告,”花骨朵头满不在乎的耸肩: “哈哈,和地球古代的宗教如此相像,不是吗?不对,应该比宗教好一些,至少大公司还给这里的人提供了虚影具体的形象还有人设;而古时的人类连信奉的神灵长什么样,有过什么样的故事,都要自己去猜呢。” 办事员张开双臂,似乎嗅到了代表金钱的能量气息,发自内心的感叹:“这一定是时代的进步!” …… 左吴咧嘴,不想发表评论。 但他的视界中,钝子的消息终于自广告的海洋中挤出了头:“船长,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好像露馅了!” “刚刚我接到消息,在我们预定停泊的船坞,说挤了好多媒体!” “他们一个二个都嚷嚷着要采访你!” 第六十三章 邀约 采访? 左吴歪头,甚至用视界查了一下字典,才完全弄清这个词的含义。 思索片刻,他忽然咬牙切齿:“钝子!你是着急着散伙吗?把记者引来了是怎么回事?你把咱们遇到的所有事都抖出去了?!” 左吴觉得自己在那种程度下的天使面前坚持许久,或者正面吃一发中子灭杀,两件事随便挑出来一段没准能稳稳占据头版头条三四天,无数所谓专家会逮着自己的画像一通分析,直到隔个三四天,人们感到厌倦,去寻找下一个爆点为止。 钝子涨红脸反驳:“什么事……怎么可能!我连我的记忆都存在卡里交给你了!如果真想做什么,那我应该什么都不说,然后等下船的时候等你们被一伙正规军偷袭时自己偷笑就行!” 左吴哑然,确实,这件事根本疑点颇多。 钝子已经隐去了自己一行大部分敏感的故事,那是什么吸引了所谓的采访在船坞等着自己?还有,消息又是怎么泄露的?一路上与之对接的不是只有帝联官方吗? 以及,这是那门子的记者?跑得也太快了!跨越距离为光年的星舰还没到,他们就在那里等着?左吴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魔幻感。 事情需要一件一件理清,关于消息泄露的源头,左吴瞥了眼办事员,难道是他? 不对,办事员虽然偶尔会管不住自己的嘴,但绝大多数时候会一直秉持谨慎。左吴也不认为他在目睹了自己的力量后,还会生出什么奇怪的心思。 所以,就是从帝联官方渠道流出去的消息了?左吴撇嘴,总感觉这采访会让自己被几伙素未谋面的人当作斗争的枪使。 艾山山似乎看不下去两人毫无进展的窃窃私语,终于按着额头插话:“你们干嘛要想这么复杂?把记者的事跟帝联汇报一下,然后正常去船坞呗。真有问题,我们到的时候那些媒体应该已经被驱逐了。” 钝子点头,心里正被好奇所折磨。自己交给左吴的记忆到底包含了什么?这种感觉值得珍惜,因为接下来她连这对自己的疑问都要删掉。 连好奇都忘记后,自己还会想着回来看看吗?钝子觉得起码现在自己是想的,否则也不会把记忆放在储存卡里交给左吴。 虽然那卡片再回到自己脑子里的可能性大概是微乎其微。 …… 双星系统,静谧与喧闹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 那些散发着商业与消费气味的虚影似乎被法律限制了一个确切的范围,只敢在一边尽情卖弄推销的手段,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以两颗恒星连线的中点为界,光被生生偏转,星系两端呈现完全迥异的画风: 那边是橘色霓虹渲染出的纸醉金迷,这边则是蓝与白的理性世界。 科研船的基础光学设备已经能看到目标星球,但更大功率的观测设备却被禁止使用,否则会被按上间谍的罪名。 左吴回头张望一瞬,橘色世界那边,各个巨型虚影还在卖力舞动。只是被隔在一道看不见的障壁之外,越来越远,如同尽力讨好着狱卒的囚犯。光鲜惹火的外表下,是最低贱的卑微。 左吴觉得这狂躁下是空冰冷的空洞。 至于蓝色与静谧这边呢? 如此优雅与理性,整齐而规则,带着对一切事物冷淡却不失礼节的审视。到访的逃亡者号也在被审视,遍布补丁的星舰大概是无法达到他的要求的,就连里面的乘客也隐隐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导航程式仍在指引-->>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着星舰缓缓前进。 并指引着逃亡者号到达某个“停车位”上。 逃亡者号已经算是小型星舰,有些配置豪华的更像一座座小山。都市行星的有钱人想必多如牛毛,所以这些舰船不可能停泊在地表上,甚至不能停泊在近地轨道,否则会挤占被当做奢侈资源的夜空。 有无数环形造物围绕着都市行星旋转,把星球被装点的像被电子环绕的原子核。环形造物呈透明状,里面有绿色的生态圈。这是星球的外围和防护,也被当作地表居民的车位来使用。 同样也有人在这“车位”里度过一生,只是属于他们的天空要低矮很多。 …… 左吴面色有些苍白,因为停泊船坞处记者的热情远超他的想象。 他已经被堵回来了一次。 和印象当中稍显不一样,记者们各个穿的都是类似于白色的长袍之类;所用的摄像机也是让人看不懂的灵能设备。按下“快门”的一瞬,被照耀的空间都被复印了备份。 左吴觉得以后自己出名了,市面上会出现自己的一比一模型也说不定。 热情的声音此起彼伏,或是美丽或是威严的记者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逃亡者号的船长!请问你们遭遇了机驭团叛兵的事情是否属实?!” “你们造访过的星球都有机械设备监测,却依然发生了意外,请问你们觉得应该是什么原因!” “船长!你的黑发和黑眸是天然的吗?!” “看我看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私人的,请务必联系……” 记者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点,诡异的热情比起初的例行公事要热烈无数倍。左吴起初还能“嗯嗯啊啊”的应付,但后来无论男女无论种族的记者都在拼命往他身上贴。 他只能狼狈逃回星舰当中,背靠大门反锁,迎面的艾山山白眼翻的老高:“哎呀,某人好像很受欢迎呢。” 办事员无言的看了眼海妖,腹诽她难道一直长在象牙塔里,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确实不知道,海妖只是为了平复心中的某些想法而特意数落左吴而已,好像自己表现的刁蛮一些就可以引起男人的厌恶般。 左吴却什么也没想,只是冲着所有人环视一圈叹气:“没人帮帮我吗?” 钝子率先摇头:“我在和帝联交涉——确切的说是帝联灵能殿,你看到那些记者了吗?问的问题全是针对机驭团的,用的设备也是那种风格,哈……” 灵能殿是与机驭团并驾齐驱的一个军团,二者间存在基本的路线之争,从来不会其乐融融。 当然,明面上撕破脸也是不可能的,互相间使绊子倒是常有。但左吴没想到手段会是买通一堆记者来通过媒体发动攻势。 灵能是心灵的力量,这是否也是所谓“心战”的一种?大俗即大雅,下作的手段效果或许会意外的好。 左吴看着全景视窗,记者们的热情即使星舰金瓷也抵挡不住。 钝子的表情几经变换:“刚刚灵能殿发来了两封邮件,正式的一封是向我们道歉,说很快会撤回派出去的记者团;以及,还有一封以私人名义发过来的。” “私人?谁?” “灵能殿部署在这个片区的长官,开了一通玩笑,大意是没想到还会有纯种人类造访,以及,他在邀请船长你有时间去他所在的分部喝茶,还想给你看些有意思的东西。” 第六十四章 短暂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邀约?”钝子不放心的问。 左吴没回答,额头靠在全景视窗上观察外界。外面的记者人头攒动,每人体面的衣服已经在推搡中发皱变破,散发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但下一秒,记者们似乎齐齐收到了什么指令,喧闹声戛然而止,又一齐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某人起了个头,咬牙跺脚率先离开。其他记者终于跟上,只是临走时还纷纷投来恋恋不舍的目光。 很快。 星舰停泊位置的前方,恢复成和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的寂静,只有地上残留的衣物碎片和损坏的摄影器材在诉说着刚刚的场面有多么热闹。 清扫造物缓缓驶来,左吴的眼睛调整焦距,能在视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得知自己在腹地如此受欢迎后,他很想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很可惜,这模样和以往并无分别,普通的根本没有描述的必要。 左吴摇头冲钝子说:“除了这个邀约呢?那什么什么长官还说了什么吗?” “是灵能殿万神堂的负责人,说是给咱……给你们的公寓也准备好了,比原先预定的要气派一些,直接拎包入住就行。”钝子回答,心虚的改掉了某个代词。 左吴还在看着眼前的倒影,忽然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陌生。 但他抿了抿嘴,换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先不回复,去瞅瞅那个公寓再说。把架子端起来,保不准灵能殿还会送我们其他什么礼物。” …… 左吴已经尝到了血脉所带来的好处,至少逃亡者号的安检流程变得相当简略。而且布满补丁的它虽然有碍观瞻,却没遭到任何刁难。 星舰被交给了古画晴空,虫人劳工们也暂时留在里面。 其余人离开,进入已经恭候多时的悬浮车中,走马观花般大略浏览了一边管状造物的中的风景,便轻易来到了“车位”中的居民一生都不准踏足的地面。 给左吴准备的公寓确实气派。 它设置在巨型都市群中央,那被特意空出的一大片广场之上。蓝白的天幕下,城市的噪音只能随风隐隐传来。邻居和邻居间空出了足够的距离,每个公寓都像一座小小的堡垒。 黛拉在左吴怀里张开四臂,“呀呀”比划,却没找到足以形容它的词汇。 左吴揉了揉她的脑袋,眯眼,许久没有往那边迈出一步。 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 办事员已经往外走了几步,押解着他的“俘虏”们,张开双臂感受微风中城市的气息,心潮澎湃。 远方的都市将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不再同于边境的蛮荒,也没有可以凌虐政权的个体存在,金融和数字的奴役游戏才是这里的规则。 办事员坚信自己擅长此道,只是以前被公司放逐而不得其门;可如今,他抓到了公司指名的俘虏,找到了回来的钥匙。 花骨朵头轻轻舒展,办事员在强迫自己进入都市人的角色。转身,捡回自己训练多年的礼仪,想对几人推销几项保险以进入状态。 但,推销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办事员只是嗫嚅几句,忽然站直:“感谢诸位这段时间的照顾,没有你们,我应该早就死了。但如你们所见,我现在一无所有,根本无拿出和你们的恩情相匹配的谢礼。” “所以,我,哈魄·株里,会尽一切努力飞黄腾达!每发展一点,都会拿出每个阶段所应该拿出的谢礼!直到我能走到的极限!直到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 “你名字好长,我记不住,”左吴冲办事员咧嘴:“不过,我里能飞黄腾达的人都是冷血又利己。你会对我们说这些,就说明你肯定成不了事。” 办事员花骨朵头舒张:“我只会对你们这样说,也只会现在这么说。就当是我的醉话吧,” “酒后会吐真言,但真言一文不值。人说到底还是理性驱动的生物。理性会让人背叛自己,可这个世界还是由被理性包装的我们组成。人的一生会背叛许多人,但一个背叛的对象大多数都是自己……” 他一步步远离,又开始卖弄让人听不懂的话。左吴不理他,又看向钝子。 钝子吐了下舌头:“我去和这里的政府报到,就和办事员一起走咯。诸位,保重。” 然后,她想朝黛拉伸手,但最终没能伸出去,转身跟上办事员的脚步,没再看娇小的虫娘一眼。 黛拉自左吴的怀中抬起头,拽了拽左吴的衣领,繁星般的眼睛有些湿润:“亲妈妈不要我们了?” “不是,钝子说过她会回来看看的,”左吴小声嘀咕:“如果她忘了,我们就朝帝联把她买回来。听说帝联已经有许多次想把她卖给某些企业了,只是价钱没谈拢。我们多花点钱应该就行。” 钝子打了个喷嚏,疑惑的转头。黛拉缩在左吴怀里,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喜笑颜开。 左吴松了口气。 看吧,告别也不是很难。自己准备今天许久,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尤其是那漆黑的独占欲。 好,现在开始迎接新生活吧! 却没曾想,左吴看到了艾山山的脚步也在往外迈。 他不可置信的转向海妖:“咦,艾山山,你要去哪里?” 艾山山停步,似乎是不被任何人发现悄悄溜走的计划破产,小小的颤抖了下。低头闷声:“搭车离开呗,难不成你想让我走着去那边的城市?” 左吴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一阵阵眩晕:“等等,你不和我……不和我一起住吗?”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海妖转头瞪了左吴一眼,语气更低更急:“当然不!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又不再是执法者同僚了,还住一起,合适吗?” 左吴僵住,舌头和嘴唇像打了结,石化当场。 列维娜看不下去,只能出面替左吴说话:“老板娘,话是这样,这毕竟是颗陌生的星球,人生地不熟,总该先熟悉一下再说吧?” “不用担心,我钱也存够了,以前的熟人也还在,连上了网络,还有一手维修造物的手艺,总不会流落街头……咦?” 海妖停步,发现已经上车的办事员和钝子齐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又对艾山山身后的左吴一起打了个冷颤,居然直接关门,发动悬浮车逃之夭夭。 左吴清醒些许,试探的偏头,但海妖只是低头大声:“看我做什么?我自己会叫车!” 说完,艾山山似乎是故意跺出脚步声,大步离去。 左吴还僵在原地。 列维娜伸出手肘,捅了捅他的腰:“老板,你刚才好没用。” “……确实,”左吴恢复了些,叹气:“要不要去买个私人悬浮车,艾山山毕竟是你的老板娘,有时你可以给她送送饭。我也可以跟着你去看看?” “悬浮车可以,但是给老板娘送饭?噗嗤,肯定没必要的,”列维娜摇头:“算了,我不说话,老板您慢慢等着就行啦。” …… 艾山山在骗人。 她确实有网友,但没有一个能在这都市行星派上用场。赌气般的告别后带来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虚,让她走在路上都略显无力。 忽然。 前放有几辆悬浮车迎面驶来,艾山山皱眉让路,又觉得鼻子忽然有些不舒服,好像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是左吴他们未来的邻居吗? 海妖摇头,继续无力的前进。可前方还是有车辆飞速驶来。 这次是排成长龙的大巴,成百上千种香水混合而成的脂粉味道让艾山山在百米开外便打起猛烈的喷嚏,她捂住鼻子,眯着眼睛勉强观望。 每辆大巴上都是奇形怪状的人,有男有女,或是浓妆艳抹或是淡妆轻点,表情各个洋溢着莫名的期待。 是哪个邻居正好要开一场规模盛大的派对?不会吧? 艾山山加快脚步,想逃离这噩梦般的气味。许久之后,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迎面而来的队伍居然还没结束。有人像是以惊人的毅力在急急奔跑,艾山山靠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拦住一个跑的格外费劲的……女士? 要不是这人身上的装饰,艾山山甚至没找到眼前的她眼睛鼻子在那里。 “劳驾,请问你们是在干什么?” 奇形怪状的女士发出嗡嗡声:“啊!小姑娘,你走错方向了,纯种人类的住处是在那边!” 艾山山不解:“你们是来找左……找纯种人类做什么?” “装蒜!说媒,提亲,上门勾引或者花钱求子呗,谁不想和纯种人类缠绵一下,留下一点他的基因,合成自己的后代?现在都这种局势了……”奇怪的女士愣了下: “啊!你的策略是装清纯吗?有意思,不过恕我直言,你没戏的。” 海妖感觉怒气“腾”的一下冲向头顶,向左吴求子?自己还没戏? 艾山山不由的吼出声:“为什么!” “你没看情报吗?那位纯种人类就喜欢特别一点,奇怪一点的,我就不错,”这位女士转了一圈:“至于你,就是太像人类了,海妖的特色保留的不够多,肯定没戏!” 艾山山哑然,茫然的看了看自己布着鳞片的手,又回头望着尚在前进的大巴:“……那,那为什么会有男人?” “对啊,为什么会有男人?”这奇形怪状的女士也很不满:“以为靠相同性别就能胜出了?天真,实在是太没有特点了!纯种人类的眼界会被区区性别所限制,天真!” 说着,似乎是见到几个熟人超越了她,奇怪女性叫骂几句,继续翻滚向前。 独留艾山山在原地发愣。 片刻后,似乎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被冒犯和践踏,艾山山猛然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咬牙切齿的狂奔而去。 只是人太多了,让公寓周围的诺大广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艾山山茫然转悠几圈,也没有挤进去。蓝白的天幕下依旧舒适,她心里却升起一种茫然的绝望。 但人山人海中。 海妖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牵起,是列维娜。 独臂女仆在这些奇形怪状中也显得这么普通,只是微笑,在吵吵嚷嚷中用唇语诉说:“老板娘,我等你等了……也没多久,跟我来吧。” 七转八拐,远离公寓的地方居然有条密道。跃入。乘过长长的自动扶梯。 左吴在密道的出口坐了许久,看到艾山山,眼睛一亮,但没开口。 艾山山也没抬头看左吴,觉得丢脸的她头埋的很低,小声嗫嚅:“那个,别误会,我只是……左吴,你为什么不说话?” 海妖忽然开始惶恐,之前说的其实没什么错,自己和左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自己凭什么觉得左吴一定会同意自己住下,尤其是刚刚赌气的出走之后? 艾山山抬起头,咬紧嘴唇,眼睛已有湿润。 左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欺负艾山山好有意思。 第六十五章 殿堂 开心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尤其是靠欺负艾山山所得来的更是如此。左吴只能见好就收,而且还得对付外面过于热情的人群。 人山人海中,最先一批乘悬浮车而来的人,在之前还保持着得体的优雅,于公寓门口自觉的排起队伍,互相间甚至在礼貌的小声交谈。 但随着更多人的汇入,整个场面便开始有了失控的迹象。 优雅与礼节在粗鲁和蛮横前纷纷败退,人群在推搡中侵入了广场的花台,由投影带来的花海被扰动,直到投影造物被踩坏而彻底消失。 左吴和黛拉原本头靠头,凑在窗前看热闹;但随着一只高跟鞋砸来,把小家伙吓的一缩后,他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金棉悄无声息的把黛拉抱起,歪头:“所以,那些记者走后,还是把你的新闻画面播出去了?真是奇怪,明明他们已经收到了撤退的命令才对。” “……可能是我摆架子摆的太久,让灵能殿在示威,”左吴闷声:“就好像在隔空对我喊话,说无视它们可以,但咱们也别想过平静的生活。必须得去赴约了,金棉,能麻烦你看家,然后照看一下黛拉吗?” “好的喵……”金棉反应过来,眼睛瞪了下,又无力的低下头:“我原本说灵能殿是研究心灵的组织,觉得他们会不会对我的情况有什么办法。但,算了,就这样吧,我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真的?” “嗯,嗯?你想做什么?” 左吴忽然抬起双手,用力揉搓了金棉毛茸茸的脸数次,又马上跑开,躲到沙发后面贼兮兮的观察情况。 才说自己再也生不起气来的金棉瞬间炸毛,弓腰,用猫科动物捕猎的本能锁定了左吴的咽喉,却没有接下来的任何动作。 是黛拉学着左吴的动作,四只小手搭上了兽人小姐的脸颊,在天真无邪的笑。 金棉只能冲左吴远远“斯哈”一声,抱着黛拉走开,决心赶紧把小家伙的教育权抢到手里。 …… 灵能在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称呼,诸如魔法,巫术,念力,真气之类。 这几个名词天生就有一层神秘色彩,仿佛悬在云端一般高高在上。 受此影响,左吴还以为灵能殿会位于这颗星球的某个高原的山巅,或者人迹罕至的秘境之类的地方,绝没想到它就在城市中央,像个普通的办公楼一样。 之前早已等候他们许久的悬浮车缓缓减速,艾山山还是固执的蜷在一个角落,努力压缩自己的占地面积。 海妖原本不想来的,但听见列维娜在她耳边嘟囔,说灵能殿的长官指不定也是眼馋左吴的血脉才发来邀约,从而鬼使神差般踏上了悬浮车。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左吴下车,无言的看了眼灵能殿对面共荣保险的公司大楼,转向海妖:“艾山山,关于灵能殿你知道多少?它为什么会在市中心?如果咱们在这撞见办事员会不会有点尴尬?” 艾山山下车,捂着自己的脸颊,看左吴的眼神有些凶:“几乎一无所知。以前我是在机驭团呆过,但一步都没出过训练营。所以,这位左先生,还请饶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此前一直不知道您是高贵的纯血人类呢。” “……你现在怎么和列维娜说话一个腔调了?”左吴有些兴奋。 落后一步的精灵无辜摊手。 左吴紧了紧自己的面罩,步入灵能殿中。 酷似写字楼的建筑物里面总算有了一丝丝神秘学的色彩,几块巨大的发光水晶无声漂浮于上空,刻着玄奥铭文的金属圆环围绕周围,旋转不息。 除此之外,这里和对面的共荣保险应该没有多少分别:前台服务员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白色制服和那些记者是异曲同工的款式。 就连头顶那几块漂浮的水晶也只是彰显这里特色的大型吊灯吧。 裹得像-->>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个恐怖分子的左吴大大咧咧走入,前台服务员只是瞅了他一眼,吞咽了下唾沫:“您好,长官等候许久了,这是电梯的钥匙卡,还请收下。” 说罢,服务员面带期翼的双手捧上一张卡片,左吴想伸手去接,但艾山山抢先一步,扯了几次,才从面色发僵的服务员手上把卡片拿到手中。 然后,走上电梯时,海妖翻过钥匙卡,撇嘴:“啊哈,我就知道,一张夹在下面的小纸条,那位服务员小姐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某位身为纯血人类的左先生想不想过目一下?” 列维娜在鼻前挥挥手,好酸好酸。 左吴咧嘴,只接过钥匙卡,在电梯透明面板前滑了一下。面板如涟漪般荡起,显示出原本隐藏起的楼层。 他挑眉,地上的高楼果然只是灵能殿的冰山一角,真正大规模的建筑物是地下的堡垒结构。 也确实应该如此,高楼如此容易受到攻击,地球上曾经有个国家还修建了并排的两个,从而付出了喜闻乐见的代价。 即便有这钥匙卡在手,地下大部分设施他们依然没有权限访问。亮着的几个按钮中,有一个被高亮标识。想来灵能殿的长官就在那里等待。 左吴撇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觉不太好受。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血统在这受到如此狂热的追捧,有多少成分是来自灵能殿所掌握媒体的鼓吹? 环视一圈,还在生闷气的艾山山居然是自己一行最了解帝联腹地的,当真是前途堪忧。 按下按钮,电梯缓缓震动。 然后,如同直接在空间中传送移动,震颤停止之时,电梯门打开,他们眼前是一个略显狭窄的办公室。 是对这里的主人来说略显狭窄,艾山山一直悬着的心悄悄落地,这灵能殿高层看起来并不像会眼馋左吴血脉的那类。 因为他们眼前,是由几块水晶组成的人形坐在办公桌后,不时闪烁的电流连起了这些固体,似乎是眼前之人的关节。 而那最上方一块水晶顶部居然长着毛,该是这位长官的头部了;至于那些毛,被挽出一个酷炫的造型,难道这是眼前水晶人的头发? 左吴心中有些震撼,忽然联想起外面大厅里的吊灯——是由几块水晶构成,而眼前的长官也是个水晶人…… 莫非是这灵能殿的长官,把自己的等比例模型挂在了这最显眼的地方? 下一秒。 “欢迎各位!你们一直不来,我可等急啦,”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响起,水晶人起身,上下打量左吴,其体内的电光愈发明亮: “啧啧,纯血人类好啊,纯血人类好啊!我学习了这么多年有关人类的文化,可真正的人类还是头一回见,也没啥招待的经验,可别向帝联去告我的状啊!” 他豪迈的大笑,让所有人面面相觑时,忽然想起什么般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噢!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是该区域的灵能殿祭长,编号什么的就在我的名片上。另外,我给自己取了人类名字,叫端木平流层。” 左吴眨眼:“端木……端木什么?” “端木平流层,如我所说,我一直在学习人类的文化,观看了许多有名的剧目,”水晶人摇晃头部: “其中一些主角的名字,诸如慕容云海,南宫天风之类,我很是欣赏,又不想和他们重样,所以就给自己取名端木平流层。哈哈,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其间的异曲同工之妙?” 左吴张口结舌,艾山山也是。过了几秒,海妖才轻咳一声:“行吧,这位端木长官,你把左吴邀请来,是为了什么事?” 水晶人摇晃身体:“别紧张,如我邮件里所说的字面意思,就是邀请你们来这参观一下我们的万神堂。” “只是,我灵能殿受帝联重任,从而监视疆域中的人心,最近却有些失职,有些异常现象难以解释,如果各位在参观中能给我听听你们的感想,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第六十六章 万神堂 是因为灵能殿和共荣保险就是门对门邻居的缘故?左吴总觉得眼前水晶人的说话方式和办事员有五六分像。 只是这端木长官更加熟练,也更游刃有余。 左吴不想上当,决定单刀直入:“参观结束后,你会让那些记者停止对我们的报道吗?我走在街上因为黑发黑眸被人认出来也就算了,可有些人不远万里跑来包围我们的住处,就有点太夸张了吧?” “这话说的,帝联是个自由的国度,媒体朋友依据事实做出的报道我们自然无权干涉,”水晶人身体咯吱摩擦了一会儿,声音依旧爽朗: “不过,话说回来,我参加工作这么久,虽然一无所成,但好歹养了张老脸,努努力总该会让媒体朋友给点面子。哎呀,诸位,给你们新置办的公寓也是我动用了一点面子才拿到的,我帮了你们这么多,你们也帮帮我呗。” 艾山山翻了下白眼:“又不是我们要求的,别觉得我们欠了你什么。还有,真以为某位纯血人类先生不能靠他的血脉勾搭上几个富婆?到时候得来的住处说不定比你准备的还要好。” 她悄悄捂住自己的心口,位于胸腔正中的心脏在一下一下的抽痛。 水晶人摊手:“那我也是帮了忙啊,原本为你们准备的公寓是位于地下街不到二十平米的旧房子,即便只窝上两三个小时也会不舒服的吧。哦还有,你们星舰的事我其实也帮了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行吧,如果真的只是去看个东西,然后发表些意见的话,”左吴无奈抬头,抓抓脑袋:“希望您别把这事搞得太复杂。” …… 端木长官想给左吴他们看的东西还在地下的更深处。 列维娜逐渐皱起鼻子,闻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气味。 电梯如此平稳,仿若没有进行过任何移动,在缓缓流淌着静谧的光。端木长官背着手,还在絮絮叨叨: “说来气人,现在有舆论,问我们哪里是能和机驭团并列的组织?因为我们没有炫目的机甲,在编人数也只是机驭团的万分之一还不到,看上去就没什么气势,可笑!” 列维娜挑眉,她对灵能的话题很感兴趣:“有什么可笑的?机甲帅气不是事实?而且我见过的造物也有使用灵能作为辅助的手段……” 精灵边微笑,边跟着他语气的节奏点头,但心里却是一沉。虚空里的大家伙?她想起了当初天使说过的——我们是器具大人庇护着的初丹灵族。 电梯的光线变换开始逐渐放缓,左吴倚在电梯墙壁上有些懒散:“端木长官,从你刚才的话里,我总觉得灵能殿像个研究机构,没有什么兵团的样子。” “这话其实也没错,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新式的科技最开始一定是应用在军事上的,所以我们确实是个兵团,”水晶人沉声:“今天想请你们看的东西也和最近的新东西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然后。 电梯上流转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舱门缓缓划开,左吴一瞬间有些对眼前的景象思考不过来。 这里真的还是现实世界吗?如此虚幻,像位于宇宙最深处的一块碎片,缥缈的圆环构成道路,但仔细观察,圆环的边界竟然像是连接向了无限远的方向。 端木长官率先前行,在虚无中一划手指。涟漪震颤,左吴似乎看见无数影子在空间中若隐若现——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圣洁端庄;摆着不同的姿势,拿着不同的装饰。 就像……来自各个世界各-->>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个文明的神祇,它们的投影全部汇集在了这里。 “诸位,欢迎来到万神堂。如你们所见,这里是经过稳定化处理的虚空表层。虚空是物质与精神混乱交融的地方,我们尽可能剔除了物质的影响,尽可能留下的是帝联疆域内所有生灵的精神投影!”水晶人叉腰,长毛的头部微微昂起: “这就是我们被称为兵团的底气,我们在监控帝联星域内的所有信仰和思潮!” “而这些小小的虚影,就是最能代表各个文明甚至每个个体思想的形象;信奉宗教的,就会显现出他们所信奉的神灵;信奉力量的,就会显现出他们所相信最强的力量以及掌握它的人;相信自己的,就会展现那个种族最为理想的个体风貌!” 端木长官手指轻捏,揪出一个虚影——四臂六头,凶神恶煞,或许是某个崇尚战争的狂热土著文明引以为荣的神祇,但在水晶人手里却像是玩具般正被玩弄:“看,我们可以通过雕琢这些个虚影,从而改变某个文明的大致思潮呢。” 说罢,他手中的神祇形象被卸掉了多余的头和手,凶神恶煞的神祇先是惶惑,又惊恐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很快,表情溶解,变成了悲天悯人般的逆来顺受。 列维娜凌然,在这虚空中她能感受到更多东西。就在刚刚,某个数千光年之外的土著文明忽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血性,成为了一只只被阉割的温顺羔羊。 这也可以归类于洗脑,却比共荣保险的那种小儿科要厉害上无数倍。 左吴正在好奇的左右走动:“这能监测所有的土著文明吗?” “对,但只能对灵能殿辖区中的文明施加影响,”水晶人耸肩:“我们和机驭团都不希望对方的手伸得太长。” “噢,那能帮我找一个濒死文明的土著神灵吗?”左吴转身:“ifly71星系,莺歌索文明,应该是叫做拜斯神。” “濒死文明?我可以翻翻以往的备份。” 水晶人检索了几秒,才缓缓于手心中拉出一个虚影——是名青年的虎人,遍体鳞伤,却有小半伤痕是它自己造成,半跪在地上,不屈的看着上方。 而其眉眼居然和昔日的首领有三四分像。很好理解,首领作为莺歌索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独裁者,其形象被镌刻在其人民的脑海中再正常不过。 “好精巧,”左吴低头凝望,生起一种怀念的感觉:“有手办吗?” “嗯?手什么?” “就是这虚影的等比例模型,小神像之类,”左吴皱眉咂舌:“你这被称为万神殿,居然连小神像小模型都没有?这里不方便展出,你搞些模型在外面放着不是更有‘神殿’的特色?” 端木长官弯腰,不住点头,窃窃私语:“噫,确实,不愧是纯血人类,点子就是比我这老家伙多……” 艾山山有些看不下去:“二位,别忘了正题!端木长官,你想我们发表看法的东西就是这些?” “哎呀,不是不是,还请稍等,”水晶人回过神来,起身,嘴里嘟囔: “我想请你们看的是一尊有些怪异的虚影,我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得寻求些场外的帮助了。” 虚影被拿出,左吴眉角忽然一跳。艾山山更是后退一步,悄悄咬紧嘴里的肉,才没让表情变化的太过明显。 小小的神像如此模糊,细节有无数失真处,非得凑近看才能勉强看清闪烁的内容。 是一男一女面对面怀抱纠缠,像是在互相缠绵,又像在相互啃食。 第六十七章 自私 “这是……什么东西?” 左吴被这投影狠狠的震惊了一下,围绕它左右来回看了好几圈,总算确认这两张脸确确实实属于自己的熟人。 尤其是属于那女性的一只脚,和左吴曾经近距离观察过的那只一模一样,就连一些微小的细节也都别无二致。 端木长官层只是略显期待的搓手:“不知道呀,我在等着你们告诉我。” 左吴抿嘴,斟酌片刻才开口:“……您说这个投影,也是某个文明的信仰化身?” “也不一定是某个文明,只要感情或者意志强烈,哪怕是个人也能在万神堂里折射出思想的投影,”水晶人耸肩: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投影的细节如此完备,非得是那些拥有古老传承,并且逻辑缜密的文明才可能拥有。但若是如此,它又是为何最近才出现?以及这男性的面容……我总感觉有些熟悉。” 左吴撇嘴,钝子已经将情况上报,想要核查出白艾斯的身份应该很简单。不过,端木长官认不认识白艾斯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三人对视片刻,还是由左吴开口:“抱歉,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 端木长官没有脸,所以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只是其语气依然爽朗:“是吗,那要不听听我的想法?” 没等其余人回应,他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这个投影出现的轨迹很有意思,它代表的信仰最初出现在暂定工业行星2212的星系中,只持续了约四十五秒后便完全消失, 想来是其首批信徒全部死亡的缘故。” “可接着,有意思的地方来了, 在你们造访莺歌索星系后, 这个信仰的投影忽然便遍地开花。这里有一点那里有一点, 而最浓密的地方,居然就在这个星系, 在喧闹恒星的那边!” “和你们行动的轨迹有一点点重叠,你们说这巧不巧?” 左吴咧嘴:“或许是工业行星那里有人逃出去了也说不定。” “可这样算下来,拥有这信仰的人就比昔日的工业行星总人口还要多上几倍了。”水晶人摇动头部。 “信仰是会传播的嘛, ”左吴眨眨眼睛:“说起来,这里是万神堂,那么你们灵能殿有没有一个信奉的主神,在这里占据最高的位置之类?” 这是生硬的转移话题,但端木长官好像对此很感兴趣: “不不不, 信奉的主神?信奉?我们研究人心, 我们玩弄人心, 我们制作这个殿堂以及神灵的虚影, 就是为了把人心装进一个可以轻易限制又影响的袋子里,”水晶人体内电流闪烁几下: “我们信奉唯物主义,物质决定意识。我们清楚这些所谓神灵的模样,是靠浮在这些文明天上的卫星所组成的灵能之网,通过最严谨的分析手段而绘制成的形象;”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装进信仰这可悲的袋子里?又不是机驭团那些愚者, 似乎是他们的机甲采用了太多失落科技的缘故,遇到无法排解的故障,就神神道道的说什么‘机魂不悦’,好像对待机甲像对待老婆就能减少故障率一样, 可笑之极!” …… 端木长官坚持塞给了左吴他们有关的情报信息, 送走他们,此时一人坐在办公室中, 独自思考。 说是独自, 如果有人凑近他的脸,会发现其水晶颅内的电流分成了数股, 互相纠缠中,似乎是自己与自己在激烈争执: “你为什么这么谨慎?已经察觉到问题,稍微用读心的记忆试一试,不就可以了吗?!”这是有些热血的声音。 “有传言说帝联高层早已被腾笼换鸟不再是人类, 但与之相反,追捧纯血人类的种族主义思潮居然在悄然复辟, 我灵能殿多少专家都在研究这一现象,却不得其门。”接话的声音有些老气横秋: “而今,突然出现个真正的纯血人类,尤其是早被否定的‘重返地球’计划又开始被拿出来吹风的节点,真要去读他们的心,真读出些就连我也可能被灭口的问题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触他们?拿出个公寓,把他们供起来,然后远远的表示尊重就好,不可以吗?” 水晶人喃喃:“因为我必须排除这是机驭团做手脚的可能性。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信手撒下了一点鱼饵,或许什么也钓不上来,或许会引出些有意思的事情。” “……你和机驭团斗了大半辈子,你已经知晓了自己一事无成。为什么还要斗下去,就是因为无畏的路线之争?”热血的声音洋溢着不解。 灵能,机械,甚至基因,它们本该相辅相成,绝不应像现在这样因为路线之争,谁主谁辅的问题斗的昏天地暗。 “一事无成?确实,但我也因此坐上了这个位置,“水晶人体内渐渐暗淡: “谁都知道团结才是力量,但……有些事情不是想改就能改的,研究心灵这么久,我们深知在帝联的土地想做到万众一心有多么困难。” “谁放弃争斗想做些实事,谁就会被其他人抓住破绽从而踢进万丈深渊。就连昔日的盟友也会落井下石,因为放弃争斗的人无法带来相匹配的利益。” “不过, 可别觉得这是什么劣根性啊。相反,我觉得追求私利的人心是再美妙不过的事物;若懒惰推动着社会进步, 那自私就是社会进步的根源。从原始社会的公有制发展出了私有制, 从部落的禅让发展出了帝王的家天下;自私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最初的力量。” “而且,我们必须自私, 因为自私我们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不是那些令人厌恶的蜂群。” “至于为什么有将私利置之度外,将生命奉献给他人的英雄?这是因为自私的累积到了某种极限产生升华,将家庭,将集体,将名声,将其他人视为自己所必须关心的东西了吧,” “哪怕子孙后代在六代之后便几乎与你毫无血缘关系,哪怕死后的名声对自己一文不值,哪怕其他人其实与你素不相识,英雄却还要谋划,还要考虑……这真是如此美妙的贪欲与自私。” “没错,自私间确实有高低之分,但在当今的银河没有对错之分。如果当今银河只是相当于昔日的原始社会,你却想带人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这不是纯纯的本末倒置?只有最后的胜利者和幸存者才有资格评判这段历史。” “所以,如果那个小ai的报告是真的,来自百万年前的文明压境,帝联乃至整个银河是团结在一起,还是因为斗争走向分裂,都无可指责。大家都自私,谁也不能要求别人不自私,让别人不去坚持自私的理想,不去靠自私的积攒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必须和机驭团继续斗下去,这是我所认为最正确无误的事!” 第六十八章 细菌 公寓那边。 金棉对已经到来的新生活仍是感到不知所措,她围绕着硕大的圆形房子绕了好几圈也没有消停。 其头顶的双耳一直在转,偶尔还会因忽然响起的噪音,和身形一同压低警戒。兽人小姐的黄澄澄眼睛会注视发出声响的方向许久,在确认安全后才会接着巡视这崭新的公寓。 黛拉倒是跑得欢快,无数地方都留下了她四只小小的掌印。 已经不记得是绕了几圈,外面的人群早已被不堪忍受的邻居投诉,大队的执法者赶来清场,终于将安静还给了这个片区。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金棉原本因为警惕而昂扬的耳朵终于塌下,承认是自己确实不善于应付所谓的平静与安宁,哪怕这样的生活在以往栖身兵营的每个夜晚都在畅想。 到底该做些什么呢?对了,金棉拍了下手,就按照手册,把这先当新起的兵营打理吧! 一个“兵营”初创,最重要的是先进行一轮细致的消毒,尤其是刚刚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后更是如此! 昔日莺歌索首领所编写的手册无比强调实用性,金棉凭借它,学会了用一间屋子内就能找齐的材料手搓炸药,同样也能制作出简易的消毒剂。 她嗅了嗅空气,又回忆着刚刚巡视时的所见,心中有了底气。所需的材料这里能找到大半,其余的努努力也能找到替代品。 很快,材料备齐,制备开始。 黛拉趴在金棉身边,小手一下一下戳着兽人小姐的侧腰:“毛妈妈,我想学!” “好啊,材料这里都有。很简单,你看,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 一瓶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液体被金棉调配而出,其动作娴熟至极,游刃有余中透着猫科动物捕猎时的优雅。 黛拉只觉得头低下了一瞬,再抬起时已经过了七八个步骤。想要模仿金棉的动作,却让四只小手缠在一起差点打结。 小小虫娘眼泪汪汪的抬起头,金棉帮着她把小手解开,点头: “确实简单吧?调配消毒液用不着很精确,多试试就可以了。等你熟练后,我再教你做土炸弹。唉喵,我想起小时候了,和几个朋友对着手册一顿捣鼓,有时会因为觉得对方做的不对而打起来;还会组织比赛,比谁做的炸药炸的更响更亮……” 黛拉一脸心驰神往。 金棉起身,揉揉虫娘的脑袋,又纠正了黛拉几处错误,便将调好的消毒液放进一个类似花洒的装置中稀释,这里洒洒那里滴滴,很快,公寓中便被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充满。 闻着就很安心。 感觉一直悬着的情绪总算快要放下,金棉伸了个懒腰,还觉得有些不够。 不是还有外面的吗? 她鬼鬼祟祟的打开屋门,警惕的确认外面没有同样鬼鬼祟祟的人后,金棉才迈步而出。挥洒消毒液,很是惬意。人群留下的垃圾正被无人造物清理,花洒中的液滴可以随风飘出很远很远。 飘到了一个刚巧路过的人身上。 金棉停手,略带歉意的说抱歉。将花洒藏身后,习惯性的观察眼前的人。 是住在这附近的邻居?分不出男女,只是穿着相当雍容,可比金棉自己露出大片皮毛和虎纹的衣服要得体太多。 确实是邻居,他牵着一只奇怪的宠物,驻足片刻,率先搭话:“刚刚真是一场灾难,请问你是?” 金棉点头,不动声色的想缩回房中,但还是为了不给日后的生活添麻烦而保持了基本的尊重:“没错,至于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保姆而已,我还有工作,失陪了。” 可雍容的邻居却是上前几步,逼到金棉面前,皱起眉头:“恕我无礼,请问你在做什么?” “如您所见,给环境消消毒而已……” 一瞬间的安静后,金棉便听到了她这辈子最尖锐刺耳的声音。 邻居捧着脸,神经质的大声嘶喊:“消毒?!是指那堆细菌大规模屠杀的活动吗?如此残忍!你不知道细菌也有生命吗?!” 就连邻居牵着的宠物似乎也投来指责的目光,金棉表情僵住,却还是挤出一丝笑,缓缓向门那边后退。 可邻居却是步步紧逼,脸上表情像是蕴含着天大的怒火:“你怎么敢!刚刚那下你夺走了数以亿计的生命!你不该感到羞耻吗?!” 咔嚓。 咔嚓。 金棉瞳孔微缩,数千光年外自己的族人已被屠戮殆尽,在这里居然有人在跟她讲细菌的生命?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r/> 她感到脑内有一根根弦在濒临崩断。 或许吧,莺歌索在帝联眼里和细菌没什么区别;就连生活在这里的细菌也比自己的族人更有人权。 但,眼前这正用瞳内视界一张接一张拍下照片的邻居也一样,自己撕开其喉咙比调配消毒水还要简单。 不,不行。自己是已经决定在恩人手下歇息一辈子的保姆,不能给雇主添麻烦。 金棉咬紧嘴唇,一言不发的退回房中。 邻居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义正严辞会被无视,顷刻之间进入了竭斯底里,叫嚣着金棉一定会后悔。 …… 左吴手上多了一个拜斯神的小手办,作为送给金棉的礼物。 既然白艾斯和天使的信仰投影在喧嚣星球那边显得密集,那造访一次是很有必要。 回来的路上,左吴又通过邮件和端木长官交流过数次,试探着灵能殿可以兜住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 结论是视自己的发现而定,界限灵活的很。左吴隐晦的暗示了几次自己很厉害,得到的却是得体的敷衍。 悬浮车的速度渐渐放缓,艾山山轻咦了一声:“左吴,来找你借……找你的人这么有毅力,现在都没散开?” “不会吧。” 这里又不是什么无人区,相反应该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的居所。执法者之类应该时时刻刻关注这个地方,不可能容忍如此乱象长时间存在。 车子逐渐接近,人群似乎在面红耳赤的呐喊着什么。左吴将车窗摇下,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呐喊声猛然涌进,配合那些画着污言秽语标语的牌子争相挥舞;左吴眼皮一跳,某个牌子上画着被吊在了绞刑架上的金棉。 “菌命贵!” “菌命贵!” 有眼尖的抗议人群似乎发现了悬浮车,那看不出男女,抱着宠物的邻居登登走来: “哎呀,这不是左先生吗?你被那肮脏的土著骗了!她那么残忍的人,怎么可以胜任您家的保姆?!不怕教坏小孩子吗?” “我爸爸的公司旗下有家政服务公司,可以给您介绍,免费的!哎呀那肮脏的土著赶紧把它赶走吧,您看看,这里的空气都成这样了,可不符合咱们这样的身份。” 左吴眯眼,转头。那些耀武扬威的执法者此时在远处躲躲闪闪。邻居却将左吴的动作理解成了动心,在因为可以和纯血人类搭上关系而兴高采烈,转身,挥手示意叫来的人喊的更大声些。 “菌命贵!” “菌命贵!” 艾山山抱着手,已经将公寓门口的监控转发了一份给左吴。他默默看完,又给端木长官发了封邮件—— 您好像不信我很厉害,就证明给你看看吧。 然后,左吴抬脚,拍了拍自己的靴子,缓缓往不远处的房屋走去。 …… 门铃响了,是左吴他们回来了? 金棉极不情愿的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赶紧起身去开门,他们难道因为门口的人遇上了麻烦,因为自己? 打开屋门。 金棉一下子瞪大双眼。 左吴在门口挠头,似乎有些害羞:“抱歉,金棉。我没有曾经的记忆,不太懂和邻居的相处方式,也没想到你会被邻居针对。” “所以,我们不会再有邻居了,另外这个送给你。” 左吴身后。 漫天的建筑材料如同沙暴般飞舞,向上,有些直接化为了近地轨道的太空垃圾,有些落在地上,让清扫造物不知所措。 雍容的邻居狼狈的跌坐在地,执法者们更显慌乱,却仿佛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反而是一直在逮捕抗议人群,没有接近众人哪怕数十米。 金棉愣愣,接过左吴手中那拜斯神的小雕像,其上残存的体温如此烫人。 她吸气,揉揉眼睛:“不是,那个……谢谢。我……您为我做这么多,我没办法报答的。” “帮我照顾好黛拉就行,”左吴咧嘴:“另外如果你要报答,以后你每句话的末尾都加上‘喵’如何?” “好的喵……” 金棉反应过来:“不行!这样……很羞人……至少不能一直这样……就今天……以后每周的今天我都会像您要求的这样说话!” 好不好喵?” 第六十九章 底线 双星系统,属于喧闹的那一侧。 这边的行星上从来没有白天与黑夜,有的只是永恒不变的夕阳;地外照射而来的所有光辉已经被大公司承包垄断,折射成了无时无刻不在橘红天幕下舞动的虚拟人影。 伴随着广告的音乐从未停歇,大数据让这音量的大小在所有人耳朵中得到一对一的贴心调节。屏蔽声音是要收费的,这让安宁成为了这里无人问津的奢侈品。 只有一些人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接受这份喧嚣,那就是本地的执法者。 不同于工业行星上那些地痞流氓,这里的执法者显得尤为专业。也确实如此,成为此处执法者的门槛高得吓人,因为想要离开这片喧嚣,只有加入帝联官方获得提拔;或在一些大公司里拼命向上爬,才是离开这片喧闹的唯二法门。 但某种意义上,两个方法可以说其实是一种。因为至少在这个星球,企业与官方早已穿着一条裤子。 没有昼夜,让这片土地总有人在上班,也总有人将狂欢与消费当成了休息。闹市之中,某个小房子房门紧闭,勉强将部分噪声挡在了屋外。 一队执法者在其中集合已久,各个全幅武装,状态完备。与外面那些在靡靡之音中浸泡腌制了太久的人不同,这些执法者还相对来说很有精神。 他们来自不同片区,有着不同的队伍,不同的编号。可拥有近似精气神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都是半人马,即上半身是的躯干、下半身是包括腰部和四腿的马身的人。 领头的队长是个英气的男性人马,他环视一圈自己的十七八名伙伴,语气低沉:“诸位,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没人觉得奇怪,相反,队员们的脸上冒出一种“又来”的不耐烦情绪。 一个稍显壮硕的队员抹了下脸:“队长,别了吧。我们原本八百多人的行动队伍,因为抓内奸抓来抓去就剩下几十个人了,可你还不放心,又把咱们召集在一起,不是觉得只剩下同族可以稍微信赖一下了么?我先透个底,我收过那些走私集团的钱。所以要说内奸,我的嫌疑最大。” 一阵沉默。 队长打了个响鼻,挑眉:“也对啊,都是老乡,那有谁还收过走私集团钱的,不妨也透透底,我保证不追究。” 众人互相一眼,在某人起了个头后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收过”、“我也收过”、“去去去,搞得像谁没收过似的”之类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欢乐的气氛在酝酿,大家确认了身边的同僚还是自己的认识的老乡。 壮硕的人马向队长摊手,以肢体语言告诉他看着办。 队长的脸色越来越沉。 却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让这欢乐的氛围直接凝固当场: “我没有过!” 大家齐齐一愣,马蹄转向身后,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少女人马。 其眉眼如剑,脸轮廓队长有六七分像,其中蕴含的英气比队长还要浓郁数分,头上黑发以红色缎带扎出的垂肩马尾辫一丝不苟,臀后装甲露出的尾巴也是一样;其身体属于马儿的那一部分,嫣红色的毛皮没有一丝杂毛,带着点点光泽。 更令人挪不开眼的是这人马娘的眼睛,如此清澈,在这片喧嚣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的扎眼。 大家几乎一齐吸着凉气: “嘶,是姬稚。”“她怎么来了?”“她是队长堂妹,来也没办法。”“刚刚怎么没人发现她?”“咱们都挤在一起,回不了头,所以没看见。” “别说这个了,谁……谁去问问她刚刚有没有录音!” 执法者们让开道路,姬稚马蹄踏踏,昂扬前行-->>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队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姬稚,听见了吗?大家在问你刚刚有没有录音?” “录了!” “我还按照《执法者证物管理办法》给每份录音都配上了名字和照片,”人马少女理所当然,回头,清澈的眼睛扫过她一个又一个亲戚: “但队长说这次不追究,所以我不会将这份证物上报。” 执法者们暗暗松了口气,直到又有人提出异议:“那为什么还要录音?” “因为队长只说了不予追究,可没说不要暴露证据,”姬稚格外认真:“特殊事项只有一件,其余的自然要按规章办事!” 那名壮硕的人马冲队长怒目而视:“你算计我们!姬稚有事肯定是第一个来,她落在最后,肯定是你告诉她的时间就晚了!” “没有姬稚在,我会不放心。”队长挤挤眼睛,随即正色: “诸位!召集你们来的原因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里是费迪商团和科莱博商团等等走私犯的落脚处,原本他们只要在帝联境内遵纪守法,我们就不会朝他们动手。” 若是金棉听见费迪商团和科莱博商团的名字,一定会马上炸毛。他俩就是当初侵略莺歌索的势力之一。 “但是最近,他们做的事情过了火!我们在市面上缴获了一批来源不明的极乐贴片,经过侦察,他们的嫌疑可是相当的大!” “我知道,你们大部分都收过这些走私团的钱,说实话,上面的人也是默认的。毕竟兄弟们在这地方干活这么辛苦,工资又这么低,捞点外快情有可原……姬稚,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没有过。” 安抚了下随时可能不看气氛上台来揍自己一顿的姬稚,队长吸气,继续开口:“可是所谓的默许也有个限度!我们的默许也是,上头的默许也是!这次走私团踩过了线,我们还秉持收钱默许的心态,那上头就会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我知道这很突然,费迪商团和科莱博商团原本一直规规矩矩。听说以前他们一直在莺歌索附近做生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他们在这还算本分,但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开始踩过我们划定的底线,就是在挑战上头的底线!” “没人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个胆子!“ “所以这次,我们将突袭这些商会的驻地,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没人知道队长嘴中的“上头”是谁,或许每名执法者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队长也没提行动之后队员们可以得到的利益,每人能得到的不会重样,但肯定丰厚。 只是姬稚忽然举起了手:“队长,帝联有说这次的行动是追查到底,还是见好就收吗?” 对着殷红的人马娘来说,她的“上头”无疑是帝联官方。 队长眯眼,视界中信息扰动,让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今天,我们会追查到底。” 姬稚斗志满满的点头。 队长在心里默念:至于明天,就要看我们今天的成果,以及每人不同的“上头”斗法的结果了。 毕竟小小走私团能算得了什么?他们背后或许是某家巨企,最有可能是梅丽威瑟武装。除此之外呢?这个星系是灵能殿的地盘,他们不可能不来插一脚。 还有没有更上面的势力? 队长暗自苦笑,踢着自己的蹄子。他只是小小的执法者,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一次不知道棋手是谁的棋子。是他老乡的队员们大概也是一样的情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利,但接下来向越线了的走私团出击,客观上也确实是奉行正义之事。 除了姬稚,队长看不透她。 并觉得她干净的像张诡异的白纸。 第七十章 线 通向喧嚣行星的摆渡星舰上,乘客还是老三人。黛拉还小,金棉得留在公寓里看孩子。 左吴冲列维娜伸出小拇指:“列维娜,帮我看看白艾斯绑在我和他身上的因缘之线还在不在?” 边说,边将手指往列维娜那边越伸越近。 “……呜哇,”精灵嫌弃的不断往后靠,终于在退无可退时咂了下舌头: “首先,因缘之线并不是一根线,也不是绑在您指头上;以及,它确实还在,非常牢固。还请原谅小女子才疏学浅,想不出切断它的方法。” 左吴叹气。 因缘之线表层的作用是用于在高维空间中向低维世界通信,但左吴之前已经留意到这可能将他和白艾斯的命运绑在一起,也和艾山山凭借古画晴空的数据库大致评估了可能产生的影响。 但跨越数千光年还能产生如此效力,确实让左吴意想不到。他从怀里摸了摸,把刻画着白艾斯和天使相拥相食的小手办拿出,又开始把玩。 这个动作很快被身旁的艾山山冷冷打断:“别光顾着玩儿,想想灵能殿说的那几个出现信徒的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和白艾斯绑上因缘之线后,也只造访了莺歌索,那里遇上的事会不会也有关系?” 海妖隐隐觉得左吴并不是线的一头,而是被串起的一根缝针。在天使已将白艾斯融合的当下,他们最终会利用左吴编织出什么东西? 这个疑问让艾山山有些隐隐的心惊,更可气的是身旁的左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屈服于海妖带来的压力,左吴不情愿的把模型收起,顺着艾山山的思路往下想: “你想说这那些入侵了莺歌索的走私团,其实是咱们目标公司的黑手套?咱们从莺歌索离开后,可以选择的航道有十多万条,但到达的地方正好是这个都市星球……嘶。” 听起来如此离谱,若非有因缘之线串联,左吴压根就不会相信这种可能。 海妖观察着左吴的表情,终于轻哼一声,满意的翻起白眼:“所以给我认真一些,想好该怎么与那些公司接触了吗?” “……我们对端木长官有所保留,他对我们也是,提供的资料里没有这些公司的底细就是证明,”左吴摸着下巴:“那我们光明正大的去那里喝茶,他们注册的是间服务公司,总不可能将上门的客人拒之门外。” …… 喧闹行星没有日与夜的分别,所有公司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这也意味着突袭随时可以开始。 人马们各个体格健壮,不算头顶的耳朵,即便是因以速度见长而身材相对娇小的姬稚,其身高也超过了两米四五。 和左吴他们体态相当的人马虽然也有,却会被崇尚力量的同族戏称为“驴子”。 倘若人类是在冷兵器时代遇到这群能穿着数百斤铁甲全速冲锋,无论是臂力还是脚力都大的吓人,又极为擅长使用刀枪弓箭,还能够消化绿叶和草籽,几乎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族群时,会发出多么绝望的感叹。 如今的星海时代,生理条件决定了人马们仍能穿戴对人型族群来说太过夸张的动力甲,也让他们在步兵团中格外受欢迎。 与之相对,人马们并不适合隐蔽作战。因此,队长的突袭计划很简单: 十人留下在外边管制,其余人则突入公司大楼,然后直接控制住里面的平民和工作人员,以及最重要的数据库! 步骤和抢劫银行倒是没有什么分别。 简短的会议后。 队长环视一圈自己的队员:“两分钟后,行动开始。” 没有要求他们静默各自的视界通信。他只担忧会不会有这走私集团的内鬼,至于其他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后路,队长并不想多做干涉。他界定五分钟的时限也是为了让这次突袭被兄弟伙们的后路得知。 两分钟到了。 行动没有被叫停,也没有队员退出。 心中稍有底气,队长挥手示意行动开始。 队员鱼贯而出,他们马身上背着的装备亮光明暗不定。 只是姬稚与这队长擦肩而过时,他叫住了自己的堂妹:“这次你还会像上次一样掩护我吗?” “职责所在。”人马娘停步,手捏成拳头放在心脏之前放置三秒,和《执法者礼仪标准》所要求的一模一样,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队长吸气,感到了一丝丝的毛骨悚然。姬稚加-->>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入执法者队伍的时间并不长,在此之前他们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 若非这人马娘之前几个任务完成的确实出色,队长也不可能仅凭亲戚关系就将掩护自己的任务交给她。 姬稚歪头,又等了数秒,见队长似乎没有其他的吩咐,便想直接离去。 但鬼使神差般,队长忽然按住姬稚的肩膀,似乎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再做出那个标准的敬礼动作,沉默片刻,终于挤出一丝笑:“万一,我是说万一,在这次我死了,你会帮我报仇吗?” 眼前人马娘四蹄转向,耳朵堂堂正正立起,眼睛清澈得烫人:“毫无疑问,职责所在,” “我当然会!” …… 房地产果然不该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至少按左吴从中学得的社会常识看,这家公司的业务可怎么也不像能配得上如此高楼的样子。 自动门缓缓滑开,让左吴发现之前属实多虑。大厅热闹的像个集市,往来之人大都被无尽的噪音和霞光腌制的双颊凹陷,听力似乎也有受损,往往要和工作人员扯着嗓子来回几次才能将事情说清。 这里是个“万事屋”。所经营的项目包括借钱,讨债,找人,充当掮客等等等。往来顾客经济状况看上去如此拮据,这里的服务想必也不会有多好。 左吴甚至一开始都找不到一个看上去有空的工作人员。 蒙着脸的他在排队,前面一个女人浓妆艳抹下是股憔悴的担忧: “我的孩子走失了,走失了好久,执法者不管,所以我来……委托项目是寻人,什么?寻人不是这个窗口?抱歉,我排了五个小时的队,工作要迟到了,能不能通融一下……不,不能旷工的……” 左吴不忍打断,转头看向列维娜:“能看出来谁是信徒吗?” “没有,至少这层人的灵能波动没有异常。” 他咂舌,看向艾山山:“能联系上这里的经理之类吗?” “五个电话,四个空号,其余一个一直占线,”海妖对现今还有如此原始的应答方式感到无比震惊:“趁早想别的办法吧,要么直接跳上去,要么,哼,再展露一下你的黑发黑眸,看看在这好不好使。” 左吴点头,后退几步,决定等前面的女人完成委托登记后再引发骚动。 随即。 他的余光看见数道宛如幻兽的身影在引擎推动下贴着高楼幕墙直直上冲,远远有几个能让自己呼吸变得粗重的人马完成了封锁阵型。 艾山山往左吴身边退了一步:“嘶,看上去是这的执法者,很专业,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 “……不会吧,想对付我们在灵能殿直接动手就行了,干嘛要拖到现在?” 左吴也看向天花板,高楼之上传来数声闷闷的响动,战斗在快准狠的发生。 一楼的人群包括懒洋洋的工作人员们都开始骚动,有些人想离开,却被外面的人马直接堵回。 前方的女人也注意到了一切,脚步在退后和上前之间不断犹豫,她嘴里还不断重复着委托的事项,恳求的话。 然后,一声爆响。 大楼的幕墙忽然寸寸碎裂。有数名七零八落的人马执法者于高空伴随着幕墙碎片落下,纷纷落地,于地上砸出一朵朵血色蔷薇花。 接下来,又有一个陌生人落下,虽然身上挂彩,却在地上翻滚一圈做了个漂亮的缓冲。那人抬头,发现了面前的包围圈。 左吴眼皮一跳,那人如瘾君子般摇摇晃晃,指尖忽然翻出了一把小小的铜剑。 铜剑? 艾山山和列维娜马上被左吴拥入怀中,同时他在不顾一切的往后靠,似乎是想去撞一下背后六神无主的女人。 耀眼的光芒忽然爆发,白色光球转瞬驱散了霸占此地太久的夕阳。 唯一不变的是喧嚣,喧嚣在欢迎新鲜血液的加入。 直到光芒散去,左吴确信无疑,那小铜剑是白艾斯用过的核爆飞剑。只是威力小了无数倍,那人也绝不像什么修仙者。 列维娜心有余悸的确信:“没错,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人肯定是个信徒!” 得追。 左吴点头,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惊慌的女人还活着,真好,可惜她好像没有成功发布自己的委托,因为周遭包括服务员在内已经全部气化。 大楼摇摇欲坠。 第七十一章 速度 数秒之前,大楼上方。 突破手的职责往往最为危险,也最为关键。队长必须承认自己的多疑,他根本不放心将进入数据库的工作交给他人,哪怕是自己的亲戚。 他就是于大楼幕墙上整垂直奔袭的人马之一,前方打头的无人机探测贴近扫描时,绘制出大楼的真实地形,让存放着数据的服务器总机所在直接暴露。 随即。 执法者们马身上所搭载的装甲开始喷吐纯白的等离子流,曳光拖旋如同羽翼,让他们就像真正的天马! 天马们四蹄之下的大楼有些奇形怪状,这是材料学发展的功劳。强韧的材料可以支撑这些根本不符合力学的结构被建造而出,也给建筑本身带来了极高的耐受强度。 但却在天马们单手所持的双尖短矛下摧枯拉朽般层层碎裂。 马蹄声侵入,踏踏落下。队长仍是打头阵,姬稚在侧后方掩护。 无人机已经探明服务器总机就在前方,压制住那里即可宣布行动胜利! 队长冲刺,借这速度一拳将金属防护门轰开,但下一瞬,他却忽然止住了冲击的态势。 因为里面没有什么服务器或者数据库。 只有十七八对不同种族的人在面对面跳舞。 这些舞者就是公司的负责人,每个都精神恍惚不着片衣,浑身贴满了量足以致死的化学贴片;他们昂首看天,表情陶醉又深沉,像在和虚空之中的某种存在进行玄妙的沟通。 忽然。 负责人们的舞步齐齐一顿,为极乐贴片侵蚀的眼神射来,其中的空虚与癫狂在交替诉说他們等候已久。队长心中一沉,他们的突袭用时仅有数秒,按道理目标不该早有准备。 妈的,真有奸细? 队长一时间有些进退失据,他打的是头阵,身后除了姬稚外其他队员正陆续到位。如果奸细藏在其中,那被夹击的就是自己。 除非直接将眼前房间中所有人肃清! 不再犹豫,队长抬起自己的双尖短矛,作出了投掷标枪的姿态。枪尖遥指,其上装有特制的旋转结构,只要将其投出,其卷起的风就能将这房间里的血肉尽数搅碎。 浑身贴满极乐贴片的负责人好像等候的就是这个。 标枪被掷出,队长眼皮乱跳;他分明看见面前所有人脸上的陶醉又深沉数分,其中一个负责人似乎终于忍不住,弯腰按住小腹,眼睛往他们当中的某人稍稍一瞥。 不对劲。 队长将注意力转向被瞥的那人,其骨瘦如柴,身上贴的贴片似乎似乎更为复杂,有复杂的纹路凸起。 枪风席卷,每搅碎一人,那枯瘦的男人浑身的气势便旺盛一分,诡异一分。 不对劲! 枯瘦男人只是挥手,便让所有人确信他们看到了“寂静”。 男人似乎掀起了来自高维空间的地震,转瞬间让现实世界变得无比诡谲。原本沉静的空气出现点点漆黑的扭曲,好像埋藏着无数即将引爆的虚空炸弹。 队长意识到自己必须开始动作,但有个人比他还快! 是姬稚。 殷红的人马娘已从后方冲出,即便如此紧急,她的步伐仍然精准优雅到了毫厘;诡谲的虚空异常被她巧妙躲过,四蹄带动马身或是收缩或是横移,竟然让队长觉得自己正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盛装舞步。 为什么人马执法者不喜欢携带远程武器?一方面他们自己就是标枪发射器,另一方面则是像姬稚这样长于速度的人马娘,借助动力装甲奔驰时,最高速度已经可以接近大部分民用的实弹武器。 姬稚奔驰,手在空中一捞,握紧,生生止住特制标枪能将人搅碎的旋转,空气以她握紧标枪的手为中心震荡,殷红人马娘正评估直接将枯瘦男人干掉的可-->>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能。 不行的,就算制止了管理人员的死亡,让枯瘦男人停止变强也不行。 姬稚马上转头,撤退的速度比冲锋还要快上数分;又重重撞向队长,将她的堂哥从原本的位置撞开。 枯瘦男人终于挥手,引爆了空气中的漆黑炸弹。其冲击的途径竟然比看上去还要诡谲,队长只觉得眼前一黑,被姬稚压倒。再起身时,地上已经流下了队员一地的尸体,还有枯瘦男人冲出大楼,高高跃下的背影。 好在男人看上去也是强弩之末,否则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时不可能没有动作。队长想动,但钻心的疼痛冲上大脑。他的四蹄有一个已经齐根而断,正接受动力甲的紧急止血。 但身体的疼痛还是其次,他望着周围人马们的尸体,一时失语。 “……姬稚,数量不对,”队长沉声,嗓音中似乎有东西在拼命压抑:“掉下去的兄弟,这里剩的兄弟,和之前数量不对。你看清了吗?有没有内鬼?” “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这房间里,内鬼要走肯定提前走,不会给我留意的机会。” 姬稚摇头,踱到窗口的破洞处。下方,枯瘦男人已经和左吴打了个照面。拿出小小飞剑引爆核爆的白光,让整栋高楼开始倾斜。 若让眼前呆愣的负责人们完成牺牲,那虚空炸弹的威力恐怕无法估量。 人马娘看向队长,后者咬着嘴唇摇摇头:“不用管我,只要楼一开始没塌,那材料学的特性就能让它坚持好久。我的腿没了,动不了,你去追那男人,我看住这些负责人,以及呼叫执法者支援。” “第一要务是确保自己的安全,但如果有可能……这已经是我们骃族的血仇了,懂我意思吗?” 队长的的鼻子一张一缩,压抑着无比愤怒,盯着姬稚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殷切。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更想从姬稚英气的脸蛋中挖出那么一丝和自己类似的愤怒。 可惜失败的一塌糊涂。 …… 左吴对自己所拥有的眷顾已经相当满意,能在两个巨构武器夹击下轻松存活,能改变行星的运行轨道; 这已经成了他追求自己喜欢东西的底气,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确实有一个不满。 就是他本身的身体强度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平日里尚且没有影响,但现在问题便凸显而出: 他跑太慢了。 枯瘦男人展示出和白艾斯如此相似的飞剑手段后,便踉跄离开。 其身体虽然失衡,但综合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比普通的悬浮车都要快,几乎是摇摇晃晃的贴地飞行。 艾山山咂舌,因为已经不再是执法者,为避免麻烦,她平时挂在腰后的动力甲放在了逃亡者上,没能带上。 列维娜也是。她懂得灵能技艺以及战斗技巧,可惜全部用上居然都无法拉进和枯瘦男人的距离。 左吴只能另想办法。 虽然男人比车要快,但他还是抢了一辆车,让二位女士坐在相对安全的后排,自己则来着车门,脚尖点地。 海妖抱紧安全带嘟嘟囔囔:“……没问题吧?以前咱们是执法者,现在居然劫车,感觉好奇怪……” “劫车算什么?我连星球都破坏过,灵能殿应该会兜底的,实在不行,赔点小钱嘛,”左吴坦坦荡荡: “列维娜,你的灵能技艺一定要保护好咱们。” 精灵点头,吸气。她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高维空间中睁开了眼睛。 左吴深深吸气。 然后,磅礴的冲击自他脚尖突然释放。 被劫来的车子如同有火箭助推的板砖般极速起飞。 第七十二章 职责 还是那个问题,左吴无法将自己的眷顾用得十分灵巧。 而根据牛顿第三定律,当施加一个作用力时,定然会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左吴当然不能免俗,又因为他释放时不能吸收的特性,让每次释放都有相当的风险。 当年,他刚从某个荒废行星的培养舱中惊醒时,根本不敢过多的使用释放。不熟练是一个原因,释放时无可避免的会伤到自己又是一个原因。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他终于有所进步:能够勉强控制释放之物的形状、规模之余,也将释放的位置从止步于身体表面,到可以调整到离开身体一点点距离。 范围不大,状态好时,大概是十分之一的a4纸厚度不到一些。而且和“吸收”不一样,释放只能在这个范围内开展,不能通过携带某些东西来辅助。 可别小看了这点距离,有它的存在,左吴才能在定向释放激光之类时不至于被灼伤;释放“力量”的时候也拥有了一个短短的缓冲窗口。 也因此,为了避免自伤,他不能通过一次次的释放将自己像超人一样抛向天空;以后如果能搞到特制的动力装甲之类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但这次显然不行。 还好有列维娜。 她紧闭双目,以睁在高维空间中的眼睛轻轻拨弄世界的琴弦——将原本会施加在左吴身上的反作用力嫁接到这劫来的车上,之前天使能在现实世界拥有如此可怖的力量也是近似的原理。 第一次列维娜好像有些不熟练。 车子划破橘红空际,甚至掠过了那枯瘦男人的头顶;冲得太快,一头扎进某个偶像虚影中,扰动出大片雪花干扰。 左吴龇牙咧嘴的把脚收回,感觉脚趾可能断了三四根。艾山山赶紧给他喷上愈合喷雾,左吴切换至吸收,转头去看列维娜的情况。 精灵昂着头,殷红的血液自她鼻内流出;她大脑中的每个神经节都如同针扎,和高维空间的联系也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会被切断。 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棒。 其基因在加速觉醒,列维娜把一直挂在腰间的面具戴上,对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然于胸,仿佛这是天生就镌刻于心的本能。 她的鲜血在沸腾。 左吴却有些手忙脚乱。 操作一块火箭助推的“板砖”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冲出那团虚影后,轨迹已有偏离,枯瘦男人同样发现了异常,脚步调转,进入某个小巷。 眼见离枯瘦男人越来越远,左吴只能将飞行的动量吸走,原本还在空中高速运动的悬浮车陡然静止,然后直直坠向地面。 猝不及防下,艾山山的头狠狠磕到了车顶,指向左吴的恼怒目光刚升起,便马上融化得只剩下虚有其表的气鼓鼓。 海妖叹气,身子前倾,贴到左吴背后,呼出的气息弄得他耳朵有些痒:“你在做什么?连这都不会,真是……丢人。” “放松,听我指挥,可一步都别弄错!不就是块板砖,我来开给你看。” 左吴瞬间就不紧张了。 …… 枯瘦男人神经虽然亢奋,身体却越来越冷。 被极乐贴片掩盖的疼痛正飞速浮现,脑内残存的亢奋几乎要消失。 他抬头。 那诡异的车子居然又急速追来,每每与建筑物相触时,便会灵敏的变换姿态,像在天空寻觅猎物的死鹰。 而在之前跃下的高楼那边。 嫣红天马于建筑物最顶部展开了双翼的亮光,她的英姿酷似这个星球百年没有再现的朝阳。 还有。 刺耳的警笛声于天幕之下闪起,忽远忽近,仿若无处不在。天空的巨型虚影们停止了跳舞,一个个肃立,虚假的眼睛巡视起大地。有些影子甚至换了身执法者的衣服,播放器富有节奏的紧张背景音乐。 自己好像成了全城的狂欢之源?真好。 男人猛的从仅剩的兜里掏了掏,将剩余的极乐贴片一股脑全部贴上。神经信号荡涤冲击,恍惚间,他又看见了一男一女拥抱啃咬的幻觉。 清点装备数量,核爆飞剑库存虽不太够;但狂欢既然已经开始,也该配上盛大的烟花。 …… 枯瘦男人好像疯了。 左吴在天上看得明白,他在拼命往警笛密集的方向前进。拥有硕大威力的飞剑被他如玩乐般,一次又一次扔向空中,当头引爆。 投影造物被破坏,那些神气的虚影纷纷溃散。灼热的光球如此耀眼,可以字面意义上闪瞎所有敢于递上视线之人的眼睛。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nbsp;还好,喧闹行星这边执法者本来就不足,响起的警笛更类似于虚张声势。在接下来一分钟内,和左吴竞争的只有后方的天马。 飞剑引爆,这次不单是放烟花,也甩到了周围的建筑物上,于碎裂中改变着周遭的地形。 火光霎时冲天,城市发呆了一瞬间才想起哭闹,是路人和居民终于确信这不是什么全息表演,可更多的人早已被核爆悄无声息的淹没。 左吴咂舌,回头,天马的速度比谁想的都要快。 …… 姬稚撕裂空气,蹄子又一次次踏在建筑物上借力,急速缩短着和还在飞快逃窜的枯瘦男人间的距离。 她掠过了惨状和废墟。 有人看到是人马执法者来临,哭着寻求帮助。 ——不要找我。 被姬稚无视的人愣住,不敢相信自己被抛下。请求变成哀怨,少部又转变成咒骂。 ——不要怪我。 我不是救援队,救人不关我的事。 这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 枯瘦男人踉跄了一下,极乐贴片只能麻痹身体,不能真的治愈身体损伤。他速度放缓,给了左吴能抓住他的把握。 左吴必须抓活的。他的小型飞剑,他寻找乐子般的行为,一切都将男人的嫌疑几何倍抬高。即便没有灵能殿委托,他也必须纠察到底。 只是。 身后紧追的天马如此杀气腾腾,其手中双头尖枪光芒瘆人;她在建筑群中灵活穿梭;左吴所乘的飞行板砖根本碰不到她,遑论阻止。 他只能问:“艾山山,有没有办法再快一点?!” 海妖龇牙,想朝左吴耳朵上狠狠咬一口:“说得简单,你想阻止那人马?不如再试试刷你的脸更靠谱一些!” “明白了,就试试刷脸。” 艾山山欲言又止。 而姬稚如同流星,一瞬间与这板砖擦肩而过。她本没有多想,只是投以冷冷的一瞥。 左吴抓紧机会扯开了自己脸上的裹布。 可之前无往不利的黑眸黑发这次却没有生效,人马娘只是讶异了一瞬,速度却分毫不减,甚至又提升些许。 她超过了左吴他們的板砖,举起手中尖枪,对准地面体力不支的枯瘦男人。 然后,姬稚俯冲而下;她手中的枪尖似乎承担太多——队长的吩咐,亲戚的尸首,对内鬼的怨恨,对刚才惨象的怒火。 左吴心中一沉,来不及了。 嫣红马娘落下的四蹄分别踩碎了枯瘦男人的肩膀和大腿,披挂铠甲的磅礴体重无可抵挡的将男人摁在地上。 枪尖随即冲男人后脑递出,三十厘米,二十厘米…… 五厘米! 带着左吴的板砖才堪堪落地。 枪尖势头不减,已经在枯瘦男人脑后扎出血花。 却在这时。 一段悠扬的古代音乐忽然在人马娘身上响起,姬稚一愣,竟然生生止住了枪尖的势头。 就连枯瘦男人也露出浓浓的不解。 而左吴觉得这音乐如此熟悉,视界开始比对,很快找到了它的名字—— 《回家的诱惑》。 姬稚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尖枪收起,又将利落的马尾辫解成散发,脸上挂着惬意至极的笑: “好耶,飒爽下班!” 人马娘边说,边摸出个圆形眼镜带上。满脸英气忽的消失,剩下的是一股透着狡黠的懒洋洋。 左吴上前,抓住枯瘦男人,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为什么要停手?” 姬稚拿出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头发:“抓人、杀人还有复仇是我工作的天职所在,可如你所见,我下班啦,再做这些就是超出自己的天职,这才是不对的事……啊呀,好饿。” “倒是你,就是传闻中的纯血人类吧?” 远处,真正的警笛声响起,救援造物同样悉数赶到开展工作,天上虚影仍然演奏着紧张的鼓点。 嫣红的人马娘低头看着左吴,蹄子开始不安的踱步:“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新闻,真的好巧,我是在下班的时候碰上的你。” “所以……要不要考虑和我约会?” “我的背可以让你骑。” 第七十三章 研究 某个小巷。 列维娜将枯瘦男人单膝压住;独臂和另一只脚以及皓白的牙齿紧密配合,数把小刀在她的操控中上下飞舞,精准的切断了男人浑身的神经与肌腱。 同时,灵能技艺也同步跟上,精灵之前在办事员行使洗脑手艺时的观摩派上了用场,可以暂时压制住男人所有反抗的心思。 初步的处理完成,列维娜擦擦额角的汗,起身。枯瘦男人已经被料理的像个乖巧的木偶,让精灵惊叹自己是不是天生善于此道。 做完了事,列维娜瞥向小巷的另一头,有点可惜自己没带上一包满满的薯片。 艾山山独自闷头向走出小巷的方向前进,左吴为难了片刻,和殷红的人马娘说了一句话,快步追上了海妖。 …… “艾山山,你不会感到好奇吗?” 跟在艾山山后面,左吴手脚并用的比划,也不管海妖能否看见: “人马娘,人马,这个种族在数千年前的地球就有传说留存。他们的身体和普通人类一样符合黄金比例的切割。古代的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他们是否真的有可能存在,画出的构想图也不计其数,” “其中一个关键就是构想他们的生态,从生物学的角度猜想他们是否有存在的可能性,其中有些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艾山山好像什么也没听,步伐没有丝毫减慢。但左吴却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自顾自说了下去: “比如,人马身体里的内脏究竟是怎么配置的?肯定不是粗暴的将人和马合在一起!那样会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消化器官和呼吸系统,光互相配合就会很麻烦吧?” “还有,说到呼吸,人马真的是靠合咱们一模一样的小小鼻子,就能支撑硕大身体的全部耗氧量吗?我无法想象那会那样他们需要多快的呼吸频率,以及搭配一个多么厉害的肺;” “以及,由于要完成血液循环,那心脏和肺不应该分的很开。体型决定了他们的心脏也该是功能强劲,可人马的胸腔比例并没有明显失衡,是他们的器官天生就有惊人效率的缘故?” 艾山山终于驻足,转身,冷冷瞪着左吴。 左吴也停步,迎着海妖着恼的目光,歪头继续说下去: “最后,就是我最好奇的一点。” “人马们的繁衍,究竟是用的人身还是马身?喂养孩子也是,我当初时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今天看到了真货不搞清这个问题,我会寝食难安的。” 艾山山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只是她盯着左吴的碧蓝眼睛里分明没有丝毫笑意:“寝食难安?好啊,好得很。上来就对那位人马小姐好奇这种问题是吧?哈。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左吴张了张嘴,飞速否定原本想脱口而出的答案,又斟酌了片刻:“就是……我和姬稚小姐接下来的事并不是什么约会,而是学术交流。” 踏踏踏。 艾山山还想再说什么,看到姬稚踏踏前来后,这海妖抿紧嘴唇,后退一步。 人马娘皱着眉头,认真纠正:“不对,就是约会。你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真巧,我对你也是。” “所以你看,我们会很有共同语言,”姬稚说着,四腿微微曲下,手指提起装甲边,做了个提裙的姿势:“我们对互相的兴趣可以先从一些轻微的触碰开始,所以,可否赏光骑在我身上?” “我快等不及了。” …… 列维娜冲着左吴离去的地方挥手:“老板,注意安全,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nb-->>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sp;然后,她扛起枯瘦男人,“不小心”踱到艾山山身边,决定再拱一下火: “奇怪的人马,初丹的传说中也有他们一族的身影,性格和这位小姐也很像,都是直来直去的,唉。” 海妖抬了下头:“你在叹什么气?” “我在想,如果老板娘您有这位人马小姐一半……不对,有她三分之一主动的话,说不定听觉灵敏的金棉已经在抱怨每晚都会听到恼人的噪音了吧。” 艾山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列维娜在说什么,瞪了眼女仆,又马上变得垂头丧气。 可惜办事员和钝子都走了,他们的心理咨询虽然蹩脚,但好歹可以可以缓解下心中的郁结。 现在,这郁结只能通过工作来缓解了吧。 海妖望了一眼列维娜扛着的男人,就像看到了个现成的出气筒。 …… 姬稚的动力装甲甚为先进,轻质材料折叠后,可以挂在她马身的侧面,一点也不会占用空间和体积。 所以,左吴能感受到人马娘那人身和马身交界处的体温,能感受到姬稚在前进时肌肉的运动。 这让左吴僵硬非常,坐在姬稚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姬稚有些好奇的回头:“你好像很紧张?” 左吴点头,人马娘眼镜后的好奇愈发浓郁: “你身边女伴很多,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这样了。请放松些,因为我也很紧张。来聊些什么吧?互相熟悉后,约会也能更开心些。” “除了工作,聊什么都可以。” 左吴扯了下嘴角:“我一直在谈论你的……你们人马族的身体,你不会觉得被冒犯吧。” “怎么会?正相反,我很开心,”姬稚尾巴摇了摇: “之前我一直在乡下,最近才来到这里。又听说我们骃族在某些行业相当不受欢迎,所以刚见到你时,我有点自卑呢。” “为什么?”左吴微妙的有些气愤。 姬稚回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因为我们的姿势不够丰富。” 左吴愣住。 人马娘的后蹄踢了踢地面: “你看,我想要摸到自己的后脚跟要费多大的力气?骃族的身体就是这样,大开大合没有问题,但那些细腻又柔软的姿势动作想做起来却非常困难,” “而且骃族太高,太重,对方也应该不太好配合……” 左吴赶紧打断:“等等,你说的‘姿势’和我想的是一回事吗?” 姬稚眨眨眼睛,长睫毛狡黠的上下碰撞:“反正我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至于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猜!” 左吴咧嘴:“说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 “咦?我跟着你走的,”姬稚不解: “古往今来,哪有骑士让马儿自己决定去哪的道理?你刚刚用大腿夹了几下我的肚子,难道不是指挥我去某个方向的意思?” “……我只是怕摔下来。” 气氛凝住了。 左吴对所谓约会毫无经验,来的地方又是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知道去哪? 还是姬稚的肚子拯救了气氛,在“咕咕”的响,左吴侧耳听了下,这声音她的人身和马身里都有。 “好吧,那就先吃饭,正好我也饿了。” “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第七十四章 学术讨论 信奉唯物主义的灵能殿早已在喧闹行星上空完成了卫星组网,与那些吵闹的投影造物不同,它们隐蔽于橘色霞光内,从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像冷眼旁观着犯人的狱卒。 灵能殿组建卫星网络,是为了监控该地的居民的心灵,同时也可作为投射灵能力量的跳板。 只是,他们花费在腹地,花费在自己人身上的功夫,可远比在边境上任何一颗土著星球都要深。只要灵能殿想,这监控的精度甚至能甄别各个居民以毫秒计算,连他们自己都可能忽视的心情变化。 列维娜抬头看了看天空,她知道肩上扛着的枯瘦男人在卫星视野下,应该明亮的像座灯塔。 可这里的执法者似乎并不知情,仍是在周围漫无目的的巡逻搜捕。灵能殿没有通知他们?又是些无聊的内斗戏码? 精灵想着,将目光收回,似乎是不想被卫星看见自己脸上浮现的一抹嗤笑。帝联的形象在她心中仍是个庞然大物,却已经被染上了小丑的色彩。 今夜自己能在肩上得俘虏这里榨出多少情报?列维娜想着,又言笑晏晏的跟上艾山山,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 似乎不算话题,只是列维娜在单方面的撩拨海妖,精灵在其中所获得的快乐可是丰富至极,不会比任何事情要少。 …… 姬稚选的餐厅看上去算不上有多好,招牌坏了很久也没修,建筑的外立面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一眼能看见上面的坑坑洼洼。 但客人却一点都不少,虽然说不上人头攒动,门口却一直有人在等候。 左吴瞥了眼被顾客走动时扰动的全息招牌,这里的菜品也一点都不实惠。 借住姬稚递来的手,左吴有些不情愿的从她背上跃下,推门而入,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失聪。 餐厅里面真是安静非常。 左吴视界的右上角跳出了“信号不稳”的标识,此前一直孜孜不倦弹出的广告信息居然消停了下来。 餐厅是在隔音和信号屏蔽上花了大成本。 这里呈现互相嵌套的环形;呆在外层,视界还能勉强接收到一点外界的信号,震耳的音乐节奏也能冲破层层封阻,将成了强弩之末的闷响送进顾客的耳膜。 姬稚应该是这里的熟客,她领路,带着左吴往里走。穿过两道隔音门,视界的信号彻底中断。 静谧也终于在这片喧闹中抢下一片地盘,偶尔的咳嗽声与餐盘碰撞声成了唯一的伴奏。因为在吵闹中生活太久,嗓音不自觉抬高的客人也会收到服务员及时的提醒。 姬稚在这里明显比在外面更放松。熟识的服务员领路,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卡座前。身高超过两米四五的人马娘不需要椅子,马身在垫子上侧趴下,视线便能和左吴平齐。 只是她的占地面积有些大。 人马娘拿着菜单,推了下眼镜:“我们先从了解互相的饮食习惯开始?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 左吴老实回答,总觉得这情景和想象中的约会有些微妙的差距。按照脑海中那些藏书分析,反倒更类似于—— 相亲? 他愈发紧张。 上菜效率不慢,也免去了左吴寻找话题的烦恼。很快,桌上堆起了一座食物的小山,还有许多外带的食盒被准备好。 姬稚惬意的轻叹,看到左吴的眼神,又不好意思的捂了下嘴,撩起耳边的侧发:“骃族是这样的,食量很大,但嘴不算大;如果我不是执法者,那一天到晚不停的吃零食才是常态,这样才不会饿。” “那……你的胃在哪里?” 姬稚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起几块点心塞进嘴里,做事一心一意的她可不会边吃东西边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马身的某个位置,画了个圆圈。 待她将点心舒爽的咽下后,继续开口:“脏器基本上是集中在马身里的,这边体型更大,肌肉也多,供给脏器更加方便,不是吗?” 左吴点头,还有不解:“那你的人身里面是?” “是一根长长的食道,一直连通到马身的胃里呢。” 姬稚微笑,又拿起一颗樱桃,仰头,将它顺着舌头扔进喉咙里,眼睛一直看着左吴;左吴紧盯,亦觉得心思随着那颗樱桃沉进了人马娘的身体深处。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nbsp;“……等等,”左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压抑身体中升起的燥热,又提出质疑:“脏器都在马身里?包括肺?那你的肋骨应该有马身上的就够了,人身上应该单纯起到支撑作用;可我看着你的胸膛还是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人类是通过胸腔体积的改变,利用气压将空气送入肺中的,所以呼吸时胸膛才会起伏。如果姬稚的肺在马身里,那她人身的胸膛不该有起伏的动作。 至于左吴为什么会盯着姬稚的胸膛看?这牵扯到一个层次更深,有关繁衍的学术问题,但现在问出来会很不礼貌。 姬稚思索了一会儿,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点心屑,擦干净,又撑起下巴看着左吴:“游戏时间,来猜猜我有几个鼻子?” 左吴说不清人马娘现在是什么表情,其眼镜之下是狡黠还是娇憨?只是顺着姬稚的思路说下去:“你这么说,应该就是两个了。” “没错,”姬稚点了下她脸上的鼻尖: “我们骃族将脸上这里称为‘气室鼻’,连接的是分布在人身里的气室——就是种十分类似鸟类所有,可以起到辅助呼吸作用的器官;气室的末梢甚至深入到了我们的肌肉纤维里,帮助肌肉收缩,以此让上半身获得和马身相匹配的力量。” “至于第二个鼻子,我们称之为‘肺鼻’,是位于马身上的……算了,那里长得很不好看,你不会想知道的。” 左吴坚定摇头:“不,我想知道。” “……真的?” 姬稚眨眨眼,左吴看到她马身上的裙摆有被气流掀起的痕迹。 她说: “‘肺鼻’是位于我马身两两肋骨之间的长缝,就像是鲨鱼的腮部,直接连通着肺以获取磅礴的空气,” “可正因为我们运动时耗氧量巨大,所以‘肺鼻’上理所当然的有过滤空气的结构。” 姬稚抿了下嘴:“那个结构是……是无数绒毛与肉刺的层叠;它们一直在蠕动动,像绞在一起的触手,阻挡灰尘的同时还会流出粘液,真的……很恶心。” “我很羡慕纯血人类,你们的身体充满了简洁和规律的美。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身体既不灵敏又有恶心的构造。” 姬稚忽然回过神:“抱歉,我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的,害得你没胃口了……” “我能摸一摸吗?”左吴忽然打断了姬稚的话。 “你说什么?” “我能摸一摸吗?你的肺鼻?” 人马娘的眉毛竖起:“请不要捉弄我,我说了那里很恶心……” 她又停住,发觉面前男人的表情认真又充满渴望:“你……你真的想摸?” 左吴缓缓点头:“我不知道有谁说过那里的坏话,也不关心。但至少对我来说,那里绝不恶心,反而……反而对我充满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搜肠刮肚许久,也没能找到什么得体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向人马娘展现自己最大的诚意,甚至差点趴到了桌子上:“所以,请让我摸摸它!这是我最诚挚的请求!” 姬稚抿嘴,尾巴不安的摇晃。 沉默良久,人马娘忽然咬了咬嘴唇,抓起菜单翻到了最后:“这里的钟点房有许多种装修风格,我是这里的会员,随便哪种都可以!你看看你喜欢什……” 咔嚓。 玻璃容器尖锐的碎裂声一下子打破了周围的静谧,所有顾客都对打破了杯子的服务员怒目而视,就连左吴也被这突兀的声音从略显奇怪的旖旎中拉回了现实。 左吴回头看向那服务员,居然正是自己在枯瘦男人的办公楼那边救下的女性,让他的嘴巴有些惊奇的张开:“啊,是你!你的寻人委托发出去了吗?” 姬稚耳朵动了动,寻人?在下班时间想起工作让她兴致全无,刚昂起的身体又缩了回去。 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嚼。 服务员不停的在往周围鞠躬致歉,又蹑着步子走到悄然出现的餐厅经理那更卖力的道歉。其脸上尽是被惶恐不安拖累的,濒临崩溃的微笑。 左吴收回目光。巧合而已,不值得多么上心。 ……巧合? 隐隐觉得体内被栓上的因缘之线又在作妖,左吴重重的叹气,怀念起刚消失了几秒钟的旖旎时光。 第七十五章 踪迹 金棉从未和孩子单独相处过,虽然心中对黛拉的爱意未减分毫,也已经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真傻,真的。” 兽人小姐将耳朵贴在墙上,希望灵敏的耳朵可以听到些小家伙的动静,找出她藏在了哪里。 她单知道黛拉学东西很快,没想到这么快。 起初,金棉只是在教授土炸弹制作方法的课间休息时,想抱起黛拉时,忽然发现她贴在地上的四只小手产生了一股奇怪的吸力。 怀着试试看的心态,金棉将黛拉抱到了墙上,鼓励她用四只小手加双脚贴住墙面。 然后,金棉一点一点放开了手,屏住呼吸,似乎是害怕影响黛拉的发挥。 黛拉没有掉下来。 这不奇怪,她身为虫娘,理所当然应该会爬墙,但金棉依旧会因为眼前的小家伙在自己面前掌握了新技巧而开心得不行。 开心之中,金棉又心血来潮的教了黛拉一些隐蔽自己的技巧;有些是手册上所说,有些是自己这么些年来的经验。 然后她就找不到黛拉了。 蓝色天幕下,空荡荡的新家,此刻无比安静。黛拉恪守着自己的要求,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要不是小家伙的气味尚且浓郁,金棉就要怀疑是不是小小的虫娘已经消失了。 以后应该怎么做?兽人小姐想起了左吴塞给她,教她认识星际世界的一本书上的知识—— 安全词,对,以后得和小家伙约定一个,说出来的时候就是结束捉迷藏的时候。黛拉越学越快,迟早会超过因为隐蔽失败差点被无人机干掉的自己。 金棉贴在墙上的耳朵动了动,固体传播声音更清晰,再加上身为兽人引以为傲的听力,她总算捕捉到了小家伙的踪迹。 居然是在窗帘后面? 将拖鞋脱掉,左吴觊觎已久的肉垫让金棉无声窜出,等到黛拉有所察觉时,才陡然加速,于地板上点出几次短促的声响。 她便抓住了虫娘,手指卡住黛拉四个咯吱窝,让小家伙咯咯发笑。 “还笑?”金棉佯怒:“一声不响的就溜走,这次是窗帘后面,下次呢?是不是要跑到外星球,到咱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小心我打你屁股!” 黛拉吐吐舌头,斯特鲁人特有的荧光粘液已经随着她的成长开始分泌,四只小手一起胡乱的指向外面:“不是,猫妈妈,我是在看外面那些人!” “外面?” 金棉也趴下,姿势仍像当初执行狙击任务时一样的标准。 之前,被左吴踹一脚踹飞的房屋化为了无数碎片,最远的一块被抛到了数公里外的地界。 由于灵能殿的照应,这一脚非但没付出什么代价,还让被拆了家的邻居只能被迫搬走。 这事金棉想起来就觉得爽的不行,却也明白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左吴只是踹飞了建筑的外壳,里面的财物还有保留。 总得给那些邻居留一个收拾东西的机会,小小虫娘看的就是那些在收拾东西的人们,忙忙碌碌,像一只只忙碌的工蚁。 那不男不女的邻居本人不在其中。 金棉撇嘴:“黛拉,你也发现这些收东西的人,和之前在咱们门口抗议的是同一批了?” 黛拉愣了下,满脸震惊的揉揉眼睛:“真……真的!猫妈妈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般来说是先记领头的那几个,然后再记不离他们左右的几人的特征,这些就是这小圈子的领导层……等等,你没发现?那看他们做什么?” 黛拉皱了下脸上的甲壳:“因为这些人奇怪的很,和爸爸,还有各位妈妈都不一样,我说不上来!” 金棉脸三瓣嘴扯了扯,大家伙不一样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本就来自相隔成百上千光年不同的地方,倒不如说大家能坐下来一起交流就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黛拉到底发现了什么? 金棉本身就是接近于猫科的兽人,好奇心也要重一些。 她揉揉虫娘的脑袋,小声:“有什么好奇的事情,把它搞清楚就行。接下来是实战环节,记住,不要离开我太远。” …… 资本主义,金钱至上。 被餐厅经理骂了好久的服务员按左吴的要求走了过来,脸上虚有其表的廉价粉底也换成了真正的高档货色。 左吴之前骑在姬稚身上本就很显眼,所以他进餐厅时一直蒙着脸,只有走到相对有隐私感的卡座中时才露出真面目。 但按照经理如此干脆的反应来看,没暴露才是件怪事。 姬稚兴致缺缺的不断进食,左吴感到很可惜,还是尽力和根本不敢坐下的服务员搭话。 奇了个怪,左吴可以基本确定,她一定不是什么白艾斯和天使的信徒。 服务员在紧张之中,磕磕巴巴了好久,甚至忘记了经理的嘱托。 哪像枯瘦男人那和天使如此相似的乐子人样子? 左吴询问的重点自然是放在了服务员的寻人委托上。 服务员今年八十四岁,依然是帝联定义的适婚人士。她四十岁的孩子仍处于叛逆期,这个年龄阶段的失踪案件每天可是浩如烟海。 “我的孩子很乖,一直很乖。执法者说找不到,应该是离开这个星球了。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那些执法者在应付我……” 她絮絮叨叨了许久,左吴听得头昏脑涨。记下细节,打发她离开后,他看向姬稚:“你怎么看?” “我不想在下班后聊工作……算了,为了你我,我破例一回,”人马娘叹气,手指沾了点茶渍在桌上画圆圈: “这人误会了,寻人案件我们确实不会认真对待,原因可不是渎职,而是太简单了。” “这颗星球,谁会有真正的隐私?不说是视界,天上那些投影造物都在不断搜集着所有人的行程大数据。想要找人,直接输入一点信息就好,”姬稚指指自己的眼睛: “我们没有撒谎,这服务员手上也一定收到了警署ai提供的详尽报告,包括她的孩子是什么时候买了摆渡星舰的票,什么时候离开的,信不信由她。我们寻人工作也到此为止,毕竟星球之外已经超出了管辖范围。” “至于她要去花钱委托那些公司继续搜寻,便是她的自由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只是对于结果,我可不乐观。” “在这里,能做的比我们好的,她委托不起;那些歪瓜裂枣的,最好祈祷一下不是光收钱不干活的骗子。” 左吴点头:“明白了,这服务员拿到的报告,能给我一份吗?” “为了你的话,可以,但得等到我上班,”姬稚眨眨眼:“我们继续?” “好。”左吴深深吸气。 可惜今天注定无法安宁。 又有人来打扰,这次是餐厅经理本人,小跑前来:“小姐,有您的紧急邮件,请问是否过目?” “谁的?” “落款人是姬压,没有注明职务或者公司……” “啊,转给我吧,麻烦了。” 姬压就是姬稚的堂哥,小队队长的名字。没有注明职务就说明不是工作邮件,否则姬稚根本不会接。 信息通过内网转入,人马娘眉毛一挑。 然后,她手指交叉在下巴上,眉眼仍然含情脉脉,说着宛如事不关己的话: “啊呀。” “我被当做叛徒了。” 第七十六章 双标 似乎是姬稚的神情太过云淡风轻,左吴先只是抿了口茶,愣了一瞬,才想起在讶然中把杯子放下:“你被当成了叛徒?没问题吧?” “没问题,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叛徒。”人马娘回答,往嘴里扔了个软糯的团子,眼睛忽然亮起:“哦,这个好好吃!你也该尝尝,要不再点一份……” 左吴开始感觉头大:“等等,你为什么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正常来说,现在不是应该马上开始自证清白吗?” 反正几乎所有都是这么讲的。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根本不需要证明;另外,谁主张谁举证,现在该是把我说成叛徒的人上蹿下跳才对,”姬稚理所应当,切割食物的动作依旧精准又优雅: “以及最重要的,自证职务方面的清白,现在去做该算作加班吧?还是没有加班费那种,亏得很。反之,在上班时间去做,就相当于原本的工作被替换成这个了,这才是稳赚。” 左吴再次哑然:“可如果你因为被冤枉而丢了工作岂不是更亏?” “唔,这是个问题。不过那时候我的天职就不再是工作,而是讨回清白了,到时候自然将全力以赴。” “……清白应该不是想讨就能讨回来的,”左吴看着人马娘的眼睛:“有时候哪怕错过一瞬间的机会都会让你背稳黑锅。” 人马娘沉默,片刻后缓缓叹气,趴在桌上,脸懒懒地枕在她自己的臂弯里:“你很关心我?” “因为你是人马……以及有可能是我们把那枯瘦男人绑走,才让别人觉得你是叛徒的,当然要关心。”左吴回答。 “谢谢,但不必的,这件事并不是你的天职,”姬稚打了个哈欠: “你喜欢人马,真让人高兴,可我还是不喜欢自己。所以,我不必;不用;也不配得到你的关心。” “但,我虽然不喜欢自己,却也有自尊。恪守天职的本意就是不要对不起自己,也不要欠别人情,这样就够了。” “嘿嘿,如果我拿不回清白,那就是我的工作,我的那些同僚,我所效忠的对象对不起我,欠我了。这样,纵使失去生命,也是在世界欠我的情况下失去生命;最棒的是什么?他们以后还不了了——” “这好像也是赚的。” 左吴脑海中想了一瞬才明白其中的逻辑,面前慵懒的人马娘形象也在他心中清晰了那么一点: 她是个骄傲的自我厌恶者。 左吴点头,忽然冲姬稚拿起杯子:“庆祝我们相识。” 真正的相识,她知道了左吴答应约会是因为喜欢人马的身体,左吴也已经窥得姬稚内心的一角。 “好啊。”人马娘回答。 清脆的声音碰响,左吴将其中的茶饮下,不打算对姬稚的生存模式发表任何评价。 如她所说,左吴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人马娘也从无对左吴发出过类似的请求。 手伸得过长,就是越过自己的天职,和无比冒犯的傲慢以及彻头彻尾的自私,可不是一句“我是对你好”就能掩盖过去的。 姬稚眯眼,似乎对左吴以行动做出的回应很是满意。她将杯子放下,手指放在其中轻轻搅起了温热的涟漪。 左吴抿嘴,从刚才开始,气氛就牢牢掌握在姬稚的手里。仅仅是这么个小动作就让他感觉口干舌燥。 当今世界纯血人类如此稀少,纯血人马应该也是类似情况。难道姬稚也有些特别的血统? 魅魔之类的? 左吴想问,姬稚也想回答,但恼人的搅局者又一次出现。 经理压着步子急忙跑来,满头是汗,冲人马娘一次又一次鞠躬:“非常抱歉,小姐,恐怕我们不能招待您在这用餐了。” 姬稚皱眉,经理弯腰的幅度越来越大:“执法者包围了这里,我已经努力去沟通,也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但是没有用,是我们无能,还请,还请……” 说着,经理的手划了几下,用投影播放起外面的监视投影。 “啊呀,好大的阵仗。弄得不像是冤枉我为了些搞极乐贴片的走私团伙干活,而是直接扣我个卖了国的帽子一样,”人马娘挑眉: “装甲造物,链式反应抑制器,没想到我有一天还会被这些东西针对。那些个是什么人?巨企的顾问?” 姬稚在感叹,门外造物开始闪烁起即将启动的光辉,经理的笑容愈发勉强。 左吴愣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就是对姬稚来说,被放跑的那个枯瘦男人只是个厉害一点,掌握了一些奇怪的灵能技艺,搞到了点核子爆炸物,又与叛徒有勾结的走私团伙成员而已。 什么与天使和白艾斯的信仰有关联,她根本不知道。当然,左吴也是才知道这其中有巨企掺和。 等到经理的表情终于要垮塌时。 “我明白了,不给店家添太多麻烦总是顾客的天职,我这就出去,”姬稚伸了个懒腰: “另外,左先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你想说这事没这么简单对吧?没关系的,我依旧清白,世界只会欠我越来越多——对了,帮助我也依然不是你的天职,抱歉。” “谢谢,今天的约会我很开心。另外,经理,我依旧可以使用你们的寄存服务,对吧?” 门外链式反应抑制器启动,让姬稚的动力装甲失去了行动能力。殷红的蹄子克服机械的阻力艰难起立,又手动掰了几个机关才让装甲脱下。 妥善处理装备亦是职责所在。 经理点头,姬稚重新将散发束成马尾辫,整理了一下因为之前的慵懒而褶皱的衣物,像马儿跳跃般灵巧离开。 左吴又抿了一口热茶。 不再热了,门外抑制造物的装置也让茶杯自身的保温功能失去了效力。以及面前还没有吃完的食物,它们依旧保持着诱人的色泽,却不再能挑起左吴一丝一毫的胃口。 意兴阑珊中,左吴只能招呼结账。之前的服务员小心翼翼走来:“结账?先生?” “刚刚那位人马小姐已经将账全部付清了。” 勺子扔下。 左吴开始觉得念头不通达。 被一名饱含魅力的女士邀请约会,她还将钱全部包圆了。 按自己被千年前的腌制入味的所谓常识来看,自己总该也做些什么。 他站起,胡乱用餐巾擦了擦手。 可是姬稚不是说这不关自己的事,不是自己的天职吗?自己也认可,觉得越过线的话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私吗? 哈,自私就自私,那又如何?没有人不自私,没有人不想把这个世界掰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区别就是有无这种能力而已。 自己就是双标,就是自私,就是馋这人马娘的身子,就是想让今晚的约会再继续下去,有什么错? 穿过餐厅,左吴推门而出,只觉得自己豪情万丈。 但迎上在无数枪械面前转过头,眼中的清澈混进一丝清澈的姬稚时,左吴认为总该找些理由,给人马娘一点台阶下。 他抓了抓头:“你觉得自己不欠世界任何东西了,笑话。” “答应我让我摸你‘肺鼻’的事还没兑现,我可还记着。” “我现在就想要。” 第七十七章 计策 居然只是被责怪的眼神盯着而已。 左吴早已做好因为双标和违背姬稚的原则,被人马娘彻头彻尾厌恶的准备。推门而出时最初所想的计划,也只是将全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扛起姬稚便溜。 确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左吴目光横扫,猛然发觉门口所有武器造物都调转了炮口,而跟着自己身后追出来的服务员和餐厅经理齐齐悲鸣一声,向后逃窜。 对了。 自己是习惯性的将那破布面罩缠在了自己脸上,当出现在疑似叛徒的姬稚后方时,理所当然会被当做可疑人士。 面对威胁不明的可疑人士,执法者们没有任何留手的必要。 造物的光芒迸发,左吴咂舌,在思索要不要稍微躲闪一下。砸了别人的店总是不好,也会有暴露自身的嫌疑。 他没想到。 刚刚还高举双手,表现得无比配合的姬稚忽然踏起马蹄冲向自己身边;人马娘抿嘴,手臂一捞,想把左吴捞到自己背上。 可失去了动力装甲的姬稚怎么可能跑得过蓄势待发的能量武器? 清澈得责备化为了无奈,武器的光辉映得姬稚的眼睛波光粼粼。 果然,承诺不该随意做下,人情也不该随意相欠; 本来不是必死的局面的,可自己只是因为稍微越过了一点点原则,就要付出如此代价。 算了,欠就是欠。可惜自己连拽下左吴的面罩都做不到,就算是那些冷冰冰的造物,面对纯血人类时也总该会启动保险机制而停手。 姬稚没想到,攻击的光芒划过,自己居然毫发无伤;接着,四只蹄子像摆脱了重力一样腾空而起,在惯性的作用下离开了原地。 是左吴吸收掉了这个星球施加在自己以及姬稚身上的重力影响;男人借助人马娘的手灵巧翻到她背上,咧嘴:“我超出了自己的天职,又让你多了个切实的拘捕罪名,你不会生气吧?” “……有一点了,”姬稚叹气,扭了几下身子,开始适应失重的状态:“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去自首。” 左吴双腿紧紧夹住姬稚的马腹,防止自己掉下去:“我不同意。” “你当你是谁?”人马娘这下真的有些生气。 “任性又自私的纯血人类而已,”左吴耸肩: “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扛着你,去找回你的清白。注意,不是帮你找回清白,纯粹是我兴致使然,自己想去做而已。” “你管不着我想做什么,也阻止不了。” “哈,”姬稚笑了一声,脸颊在橘色天幕下有些泛红:“可你自己也说过,清白没那么好找回来,尤其是我已经拒捕了的当下。” “不慌,我想了想,找回清白可以换个思路,”左吴自信满满:“我有上中下三个计策,你想听听吗?” 姬稚沉默,适应了失重的蹄子在建筑物上重重一蹬,速度在漫无目的的加快。 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声气:“还有三种计策的?先说说看上策吧。” “上策就是直接掀翻这个星球的政府。” “???”姬稚惊恐的回过头。 左吴抱手,自信满满: “你想啊,谁能裁定一个人有罪?肯定不是某些组织和个人,只有代表了大多数人民的政府有这个权力。所以,治病就治本,让政府在审判你之前没了,那你自然就是清清白白的。” 人马娘愣住,连这次蹬踹建筑物的动作都有些失去平衡: “咦,咦?确实……不对!这不是叛乱吗!?就算一开始没问题,往后帝联派遣平乱的正规军过来该怎么办?用光学监控可以在适合的距离看到这颗星球上曾发生的事,到时候我们怎么也跑不掉!”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左吴咧嘴,他确实是在开玩笑,嘴里还在调笑反驳: “确实,但因为一个星球的叛乱而忽然解体的政权也很多啊。而且这里这么多蠢蠢欲动的巨企,也有燎原的奸细,还有酷似天灾的东西在觉醒;说不定这里叛乱,境内境外便会群起响应……” 就如那句古话,当你想开窗时有人不愿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宣称自己想要掀翻整个屋顶,那当时不同意的人便会求着你去开窗。 左吴就是这么想的,他提出上策的原因是为了让“中策”更有说服力。 姬稚只是咕哝几声,摇了摇头:“听上去很诱人,但是……中策呢,中策是什么?” 左吴夹紧姬稚肚子的双腿放松了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是有些害怕人马娘逃跑。 擦擦鼻子,左吴继续说:“既然不能推翻政府,那只能退一步,把陷害你的巨型企业推翻了。” 姬稚之前说包围圈中有巨企的人,谁是罪魁祸首昭然欲揭。 “你们当中的奸细应该是供职于巨企的,那些公司一垮台,奸细自然也像是无根浮萍。到时候本就清白的你也可以占据更主动的位置。” 还有一点左吴没说,就是按照因缘之线的尿性,天使和白艾斯信仰应该和陷害姬稚的巨企关系非常。 自己找到真相,那在灵能殿那边应该会获得更沉的分量,到时候保下姬稚不是小事一桩?现在开口也可以,但谁知道端木长官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最极端的情况说不定还得闹到自己以毁灭星球来做要挟。 简直是自降水平。 姬稚还是咬咬嘴唇,推翻巨企?听起来好不现实。 就像古代里的反派,一个个豪情万丈,计划全是如何毁灭世界如何毁灭人类,却往往不会有什么作品去描述如何推翻一个政府。 题材敏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作者潜意识里会觉得推翻政府要比毁灭世界困难的多,毕竟贴近现实的东西总会让人切身感受到其中的艰难。 人马娘轻轻叹了口气,蹄子的肌肉却已不再迷茫。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那下策呢?下策是什么?” “举手投降,走进审讯室。把希望寄托在政府以及巨企的良心上,以及希望那个内鬼不要为了把这事做成铁案,上蹿下跳四处发力。” “之前你的队伍里全是亲戚,对吧?你是人马,内鬼也是人马。如果你的人缘不是那种碾压性的好的话,就是毫无优势。” 姬稚撇嘴,叹气:“你不是没给我选择吗?中策,嘿。如果我说我选择上策,想去掀翻政府,你会怎么做?” 左吴半开玩笑:“那我把伙伴们安顿好,然后陪你疯就是了。” 这个世界或许更加适合上演一出争霸的涂色游戏,左吴把生活过成这样,说不准是他画风有些问题。 人马娘低头,觉得橘红的永恒夕阳愈发灿烂:“……你就是嘴甜,我哪里配?” “算了,就算是骗我的,我也很开心。” 第七十八章 开始 喧闹行星的近地轨道也有类似于星环的“停车位”,原本是市政工程的它们往往被各路大公司所垄断,统统泊入了用于扭曲光线的投影造物。 居民曾经也有过抗议,但这些企业反手就拿出了当时的售卖证明,宣称这些车位全是在经过了法律规定的公示时间后,才合法购得。 甚至公司们会倒打一耙,反过来说居民们是乞丐;当初公示售卖时不购买,如今又来后悔,是不是你们想打压价格?早干什么去了?这就是报应! 但,所谓公示售卖是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个星球的居民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一次次买卖中,财产的所有权几经易手,最终渐渐全部集中于公司名下。 也只剩一些帝联官方的摆渡星舰还能来去自如,其余星舰想要停泊,就得向这些大公司缴纳一笔高昂的租金。 不知不觉代入“管家婆”角色的艾山山可不想当冤大头,这让逃亡者号和古画晴空之前还可怜兮兮的在静谧行星那边巡游。 直到枯瘦男人被抓到后,才朝着喧闹飞速挺进。 逃亡者号和古画晴空必须得来,因为枯瘦男人的神经已经被极乐贴片冲击得像松散的海绵。 海妖即使用上了她能想到的最残忍手段,也只能换回几声含糊的哼哼,让列维娜直呼艾山山好善良。 这还费什么劲?去用办事员留下的洗脑手段还靠谱一些。 两位女士也触犯了一些法律:为了逼供,她们私自闯入了一间看上去荒废已久的仓库,只是这点小事和左吴宣称要掀翻政府比起来显得是如此温情脉脉。 只是艾山山撬门的动作因为心情原因略显粗鲁了些。 列维娜小心观察着海妖的表情:“老板娘,你说的法子真能通过虚空,把逃亡者号上的设备运到这里来?” “放心,当初白艾斯就是通过这招,把违禁武器运给死寂星球上的斯特鲁虫人的,古画小姐全部告诉我了,”艾山山抬了下眼睛: “不过需要你运用灵能技艺做一下定位,否则光靠咱们的视界的性能,想算出现实世界与虚空之间的映射坐标可费劲得很。” 同等技术条件下,造物还是体积越大算力越强。 “只是费劲而已?”列维娜问,光这俩名词就让她晕乎乎。 艾山山翻了下白眼:“别像某人一样小瞧我,就知道整天去外面疯,有事还把咱们晾在一边……列维娜,你看上去有些没信心?” 精灵嘴角绷紧,老板娘只要远离左吴就会重新变得心思细腻。她艰难的点头:“因为我没做过,担心做不好。” “没关系,你只要让我们在虚空中更显眼一些,像座灯塔就行。建立通道的事基本上是交给古画小姐的,”艾山山拍了下列维娜的肩膀: “你可是初丹灵族!之前我驾驶着古画小姐,在虚空看到的天使的高维形态时,她耀眼的可差点把所有传感器都闪炸了。” “但就算如此,你睁开的高维之眼也夺下了一点属于天使的光辉,引起了传感器的注意,没有被完全掩盖。” “这说明你完全不差的,只要自信一些!” 艾山山说着,仿佛自己也受到了鼓舞,准备建立通道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轻快着轻快着,海妖忽然回头看了眼她自己的屁股,冷笑,好像是在嘲讽自己没有像人马娘那样多出两条腿可以被左吴喜欢。 精灵捂着被蕾丝布环缠绕的残臂,看着艾山山,心思流淌。 果然,无论老板在外面会捡回多少女孩子,自己的老板娘只会有一个。不只是女仆合约的约定,也是自己打心眼里觉得。 yy 只是要小心,一定小心;列维娜拿起挂在腰间的面具。上次带它久了,让自己在身心激荡下,差点朝老板娘嘴唇吻下。 而今血脉逐渐觉醒,这种感情会不会再度变质到更离谱的地步?身为女仆,列维娜一点也不想对不起自己的两位恩人。 可自己真能抗拒血脉的呼唤吗? 列维娜捏着面具的手指开始发白,颤抖。但艾山山那边已经完成了准备,她只能把面具再次戴上。 高维空间中,代表列维娜的眼睛已经成长了许多,渐渐睁开,那瞳孔宛如糜烂的金色深渊。 然后精灵马上把面具拿开。 古画晴空捕捉到了这一瞬的信号,位于浅层虚空的通道建立,装置在快速送达。 列维娜却忽然吐出一口灼热的气。 她刚刚还在害怕后果,此时已经沉迷于诱人的毒果中几乎无法自拔;身心对欢愉的渴望与压抑的背德感相互冲击,甚是可口。 …… 左吴的手抚在姬稚的马身上,咂舌:“我忘了问,你们之前突袭的行动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逮捕越线的走私集团成员。” “越的什么线?” 左吴问着,不小心揪掉了人马娘背上的一点殷红毛发,悄悄放回去,当做无事发生。 姬稚回头瞟他一眼,把队长在行动前动员的话复述了一遍:“我直接说我的看法了?” “堂哥……也就是我们的队长说是因为走私团倒卖极乐贴片才被盯上的,一定是鬼扯。” “我人缘不太好,但懂得观察。几乎所有执法者都有‘合作对象’。毕竟在这里,只要对天上的一两个虚影开始投入感情,那花钱如流水都算是轻的。而虚影们又属于那些尤为善于蛊惑人心的企业,而执法者在某种意义上是更容易堕落的群体。” “堂哥他有本事,当了队长,找上的合作对象是梅利威瑟互助会分公司;所谓越线,越的应该是梅利威瑟的线,”姬稚别过头去,头顶的耳朵在听着左吴的反应: “总结一下,事情该是那些走私团侵犯了梅利威瑟的某些核心利益。而走私团在这毕竟算是有头有脸的正规公司,梅利威瑟就委托我们向他们动手,只是我还没想出那内奸是那边的。” 梅利威瑟,那个凭借在帝联和燎原间倒卖武器、技术而发家的巨型企业。 听到熟悉的名字,左吴只是点头:“我们现在做的是掀翻你堂哥的靠山,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我说过他有本事,靠山倒了也不会饿死,”人马娘耸肩: “实在不行,让他去吃绿化带,也能填饱肚子。” 左吴笑了一下,开始拨通艾山山的视界,他对梅利威瑟被侵犯的所谓核心利益是什么有所猜想。 但还需要证据。 证据来了。 艾山山的信号接入,海妖语气生硬:“干嘛?……哼,问出来了,这男人信仰的东西就是白艾斯和天使。他也不知道原因,就是灵光一闪后,便突然开始信奉的。” “他甚至不认识白艾斯,所用的核爆飞剑之类,是在向那个神像中的男性部分祈祷后,脑海中就多了武器设计图和使用法门;至于越来越偏向轻浮的个性,应该就是受天使的影响,”海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但这灵光一闪开始出现的时间点是非常、非常值得注意。我可以确认是他们逃离莺歌索,进入超空间航道后,” “那‘创神檄文’启动,反击帝联的中子灭杀那一瞬间所开始的。” 第七十九章 名单 创神檄文。 它据称是游牧的燎原开发出的武器;其使用成本如此低廉,能产生的威力却惊人如斯。 被梅丽威瑟倒卖后,莺歌索的首领利用它,以土著文明的卑微姿态击毁了帝联用于战略威慑的现役巨构。 彼时左吴在太空中所目睹,中子羽流和灵能裂震分别向对方席卷,生命的凋零让伟岸的造物碎裂破灭;那一瞬的景象还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可与之相对,帝联却沉默得出奇,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说起来,那台中子灭杀在帝联境内有相当数量的粉丝。它投入服役时,网民也曾热烈的为这台巨构创作了许多虚拟形象,帝联文化部门也借此小赚了一笔。 中子灭杀的行程是机密,但与它相关的网站却一直在更新。就算是其在事实上已经被击毁的当下也是如此。 擅长高效清洁的偶像,你喜欢吗? 听艾山山说完,通话还在保持。左吴没有马上回复,只是敲了下姬稚的背冲人马娘说:“我和我的伙伴想看看你和枯瘦男人对上时的执法录像,可以吗?” 姬稚点头,录像传输,左吴也同时将它共享给了艾山山看。 然后,他眉毛一挑,录像之中,当事现场。 走私团成员用以极乐贴片推至高峰的情绪,再辅以生命为代价,让枯瘦男人得到莫名的强化。 而后男人使用的攻击也是如此让人眼熟——一股以灵能为引子,从虚空深处引发的可怖震颤,用混乱而难以言喻的映射搅碎处于现实世界中射程范围内的一切实体。 不就是和创神檄文一模一样? 这么想来,创神檄文该比中子灭杀高级多了。后者若非有巨构的规模便会因为能源、释放等等的限制而难以形成有效杀伤;但创神檄文居然可以只靠几个走私团成员所能达成的条件就完成小型化,威力还依旧惊人。 若非当时姬稚及时制止了队长所投出的长矛继续杀伤团员们,中断了他们以生命为代价对枯瘦男人的强化,那男人最后能带来多大的破坏还未曾可知。 只是这个武器是怎么和改变人心的功能扯上关系的? 而本该是梅丽威瑟黑手套的走私团与这巨企决裂的原因也呼之欲出: 须知梅丽威瑟自己也只是帝联和燎原之间的买办,它下属走私团用不知什么手段,染指了最大客户之一的核心技术,这让梅丽威瑟自己怎么能不去忧虑和忌惮? 问题是梅丽威瑟对创神檄文有多了解?这家巨企,以及帝联知道这种武器的蓝图已经刻到每个莺歌索幸存者的身体里面了吗? 往后,金棉会不会因此遭遇危险? 左吴抿嘴,忽然有些明白了昔日莺歌索首领对“概率”的无奈。千头万绪,每种后果都有发展的可能,无论权衡多久都找不到一个最优的处理方式。 又和艾山山交流几句,左吴只能对海妖无奈地叹气:“我本来在想,可以把这男人交给端木长官,看看能不能换回一些那巨企的情报之类。现在……先扣着吧,要交也得是我去亲自交给端木长官。” 艾山山哼了几声,在挂断的前一秒忽然呛了一下:“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本想通过灵能殿获得梅丽威瑟的情报?好吧就算可行……现在呢,没了和端木长官交换的筹码,你想怎么做?” “端木平流层的容忍度只会随时间推移而越来越低,今天你在星球闹翻天都没关系,明天呢,后天呢?” 左吴本说出了自己心中有些鲁莽的计划,大概和之前人马们的突击行动有异曲同工的意思。就是杀上门去,占据数据库,把数据寄回星舰分析,获得和诬陷姬稚有关人员名单后,把他们一个个干掉。 也能知晓梅丽威瑟对创神檄文究竟了解到了什么地步。 当你有了可以轻易肉体消灭一个组织的武力后,什么精巧地计谋什么烧脑的商战都是最无谓的浮云,莽上去就是了。 但海妖还是沉沉的一叹,下意识间,她觉得自己相对左吴变得年长了几岁:“左吴,你这想法……真是皇帝的金锄头!” “梅丽威瑟堂堂巨企,难道所有高层会窝在一起同时上班?数据难道会集中保管?办公大楼难道只有一栋?” 左吴讷讷,小心翼翼地看向人马娘。姬稚回头,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清澈的眼睛流转着活泼的光。 有些过于活泼了。 艾山山在视界中看到了人马娘的表情,眉毛一挑,嘲讽左吴的心思居然瞬间消失。 “……你叫姬稚,对吧?”海妖冷冷:“这次的后勤我会做好,你老老实实跟着指令走就行。” 姬稚认真点头,艾山山挂断。过了几秒,人马娘才别过脸去:“这位海妖是你的妻子?” “不是。” “嗯?哈,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 共荣保险分公司。 办事员所料不差,他的功劳令自己在腹地的办公室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虽然与曾经在死寂星球的“宫殿”没法比,而目前所分配到的工作都是些既无油水,也没人肯接的烫手山芋。 但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甘之如饴。毕竟自己是外来者,被总部就近安排在这里的分公司,能迅速融入这里才是怪事。 但,没关系的。自己还有约一百八十年的寿命,年轻就是自己的资本。比起之前被流放在边境的暗无天日,现在的每天都充满了希望的阳光。 今天,又是得体的接下一些工作,巧妙的推脱掉实在无法完成的,办事员望着几乎无可清理的混沌乱麻、挤满了数个硬盘的文件,斗志满满。 只是这份斗志与得体在接到一通电话时就飞速崩塌。 他呛了几下,花骨朵状的头开始冒出浓稠的绿汁,偏偏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拿出一个小小的脉冲装置让自己办公室中一切电子设备暂时瘫痪,又反锁起门扉。 然后,把头埋在桌子里低吼: “艾山山!找我干什么?我说过下船后我和你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海妖直接打断:“闭嘴,左吴要朝梅丽威瑟下手,你有什么建议?” “朝梅丽威瑟下手?”办事员头上的绿汁越来越浓:“关我什么事?!这是求人的……” 他忽然真的闭了嘴,因为海妖只是若无其事的把他之前因为大嘴巴而留下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贴了出来。 “艾小姐,有事可以商量,”办事员叹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梅丽威瑟怎么招惹你们了?” 海妖三言两语将事情总结了一下,着重提了嘴创神檄文的事。 办事员却收起了轻佻的态度。 创神檄文?它启动时,自己在莺歌索干什么来着? 对,在复制虫人劳工,还偏偏是有个体思想的斯特鲁虫人。创神檄文以极端的情绪为燃料,说不定斯特鲁人天生更适合使用它。而是巧合?身负着这武器设计图的金棉正好是黛拉的保姆,她俩有大把时间相处。 梅丽威瑟?这家买办企业扶持的走私团毁灭了莺歌索,和金棉有血海深仇;还在帝联与燎原间左右摇摆,用左吴不喜欢,但自己很感兴趣的一本古代来说,它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与之相对,金棉和黛拉的组合却让办事员隐隐嗅到了一丝可怖的危机,或许比任何天灾还要可怖。 危机之中,才会有向上爬的捷径。他眯起独眼,恍惚间,左吴甩飞星球的姿态与黛拉的可可爱爱在他眼中不断来回交织。 硬盘里的工作对办事员来说已经是食之无味。 办事员缓缓开口: “……据我所知,梅丽威瑟互助会实行的是加盟制,各个星球的分公司和总部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而在这儿的梅丽威瑟最重视效益,重视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和灵能殿与机驭团一样,因为路线之争,内部分成两派打得不可开交。” “一派偏向对员工施加精神控制来提高效益,一派更加崇尚肉体改造。只是后者的领军人不知发了什么疯,几乎处于自我流放的状态,让前者在公司内部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可这并不意味着后者的成员已经消失了,只是在积蓄力量等着反击的机会。” “创神檄文是灵能武器对吧?倒是很适合精神控制那派经手。” 他顿了顿,往头里倒了些水,忽然有些感谢同事扔给自己的那些混乱的文件;被当作烫手山芋的工作中有好些就和梅丽威瑟相关,如此,他现在才能侃侃而谈: “左先生是想直接去踹门对吧?我可以总结一分名单。有些基层技术员非常重要,但只要迟到半小时就会被解雇;有些高层则是一些利益分割的平衡点,让他们彻底消失,梅丽威瑟自己内部不同的力量就会开始互相攻讦吞噬。” “至于他们的行踪,不是还有钝子吗?艾小姐,我相信你能像说服我一样说服你的ai伙伴。” 艾山山点头,觉得好累。自己果然还是适合宅在家里,和那些复杂却又单纯的造物相处。 第八十章 职员 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大多数管理者常在的地方不会位于大楼的最高处,也不会在楼层的边缘,只会处于中间的位置。 这样,才能保证手下人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 就职于梅利韦瑟的贲什是例外,他偏生就要将办公室最高处。 贲什时常标榜与炫耀自己的特立独行,也坚信是不拘一格的风格让他走到了现在。 似乎确实如此。 与燎原在莺歌索星系做成的生意是他近年来最得意的一笔,将卑微的土著抬成交易对等的一方是以往几乎未曾有过的案例。 他成功了,可惜这种成功难以复制。 哪里再去找像燎原蛮子一样好说话的甲方?又哪里再碰上莺歌索领导人这样会为了无谓的挣扎,甘愿杀掉自己数亿子民,甚至成功执行了的狂人? 想要彻底压服公司中的另一派,贲什必须继续作出新的企划。 要大气磅礴,出其不意的计划…… 这种企划怎么可能一朝一夕间就谋划好?贲什咂吧了下嘴,嘴上的结晶咔嚓碰撞;脑海中闪过了好几个根本抓不住的念头。 想了许久。 维持宏大的思路可是十分累人,贲什必须放松一下。 他的放松方式是对自己所管辖的范围内开始“微操”。 伸了个懒腰,贲什的办公室开始静静变换。 所谓“微操”,就是亲自去管理公司当中的种种细枝末节。 就像千年前,某个政权酷爱越过无数层级,向基层部队下达诸如“将机枪阵地左移五米”之类命令的最高领导者。 那人不是闲得发慌,大概是在确认自己的权力仍然有效,同时也是在彰显存在感,从而保证自己不会丧失部队的控制权。 听起来是多么的心虚。 但贲什有些不一样,因为他确确实实是想娱乐自己。 当今的公司,辅助ai搭配上灵能技术,以及完备的制度,能保证即便在公司最偏僻的角落,他的意志也不会有分毫扭曲。 反过来说,即使他肆意瞎搞,制度和技术所带来的弹性也不会让公司受到致命的危害。 很快,办公室完成了变形,像个无边无际的沙发,贲什坐在了最中间最柔软处。他视界中搭配的特殊构件透视了大楼的所有地板,像在云端之上俯视层叠的地狱。 辅助ai亦开始按照他的喜好,开始播报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工号31402,工号44132……今日共计六十七人已经迟到超过十三分钟。” 贲什抬了下鼻子,其上的结晶无比纯粹:“今天这么多?全部算旷工……不,十六分钟内的算迟到,超过一秒再算旷工。” ai继续播报:“本周有一千七百名员工的年龄已达到二百八十岁,根据帝联法规开始退休流程,退休金统一核算中……” “退休?这话多难听,”贲什掏了掏耳朵: “人生是一场功课,这些老伙计是在我们这里完成了进修,即将毕业。所以,为什么我们要给他们钱?是这些老伙计应该向公司结清学费才对!” 勤劳的ai计算片刻:“有可以利用的法律漏洞,是否对一千七百名员工统一开始诉讼?” “不,随机挑选五分之一提起就行,还记得管理的诀窍吗?分化,瓦解……” 说着,贲什忽然觉得心中闪过了什么事情,还是没抓住。这种感觉今天已有无数次,他一点也不觉得珍惜。 ai的话音把他拉回现实:“工号14451,在最近一百小时的工作时间中,内心消极想法的出现频率已经逼近警戒值,并开始对其组员产生影响。” 说着,ai调出了这位员工的监控录像:他面带笑容,甚至有闲心和同事聊上几句,桌上放着公司虚拟形象的模型,手上工作的速度分毫不慢。 贲什摸了摸下巴:“给他和他组员的餐饮配额里极乐贴片的分量加大。” “建议:否定。工号14451极乐贴片已使用过量,神经严重受损,继续加大用量会增加公司的医保支出。” 贲什咂了下舌,忽然眼睛一亮:“那让行动处出面。咱们的对头力求给员工购买的生命险,也该是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调动行动处稍有特殊,必须经过公司所有高层的审批。贲什不担心,直接把流程挂起。当下还有谁会挡己方占尽优势的锋锐? 用极乐贴片激励员工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每年梅丽威瑟给员工的体检都会造假。保险公司备份的员工档案里,大家可都拥有一副健健康康的好神经。 他们经由保险公司复活后,千疮百孔的身体会焕然一新。 贲什忽然有了灵感,下个企划可不可以朝这方面着手?不行,这是骗保行为。一次两次还好,做得多了就意味着和共荣保险之类的巨头正式宣战。 不对,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 仿佛是在混沌的思路中看见了光,他被沉思带来的快感拉进了内心世界;ai的播报成了舒爽的白噪音,只需要“嗯嗯啊啊”应付就好。 所以,贲什被自己视界中一道极为陌生的备忘录响铃惊醒时,他才会显得如此恼怒;冲ai发了一通脾气后,才想起检查到底是什么内容。 看时间,居然是一百年前的自己记下的? ——今天是老爸退休的日子,别忘了买礼物。 备忘录这么说,贲什迟疑地开口:“ai,我爸是谁?” “根据您的设置,是‘我们敬爱的梅利威瑟公司’。” “……不是,我是说生物学上的父亲。” 一向效率颇高的ai难得卡了下壳:“工号00818,名为贲虎。已在您六分钟之前处理的事项中进入退休处理程序。” 贲什点头,沉默中,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惶恐: “等等,他不会用和我的生物学关系做过什么危害公司利益的事吧?多领养老金,少交钱,或者胡乱散播些不实谣言吧?” “否定,监控中的00818老实本分,甚至已经登上您安排的诉讼人员名单,没有舞弊迹象。” 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贲什绷紧脸颊,皮肤上的结晶发出轻松的光:“查监控,往前一百年的监控都要查!有一点违反公司规定的迹象都要汇报给我!” ai马上着手,贲什还在手舞足蹈,但他办公室的门铃却忽然被敲响。 烦躁的接通监控,来者居然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人——就是公司推崇肉体改造提升效益那派的二把手,一个胖子,对方的首席自我流放后事实上的话事人。 胖子在门外微微喘息,如果瘦下来会很好看得眉眼冰冷非常。贲什撇嘴,没有开门,只是接通话筒,让ai把自己的声线修改得格外热情: “这不是伦恩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名为伦恩的胖子眉头皱得更深:“贲什,你还在?你没有跑?” “跑?跑什么,要跑不该是你们跑?” “那你为什么要发起调动执行组的流程?”伦恩的眉头仿佛不会松开:“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察觉?” 一股怒气“腾”地从贲什心中冒出,他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你什么意思?” “哈,没什么意思,祝你好运。” 伦恩说着,居然抬手,直接在公司内网否决了贲什调动行动组的流程。然后转身,于几人的簇拥下发出更加剧烈的喘息,匆匆跑远。 西红柿 贲什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迟疑了许久,才向ai发问:“我错过了什么吗?把公司最近几分钟的简报再发我看一次。” 不用看了。 简报抬头就是白底红字的警报,说位于星球另一处的公司大楼遭遇莫名武装攻击,数据库被抢夺,公司有多人失踪。 贲什愣愣:“对了,迟到的六十七人来了吗?” “迟到人数已增加至九十六人,无一到岗。” 汗滴随着他脸上晶体的缝隙中点点落下。 贲什为什么要给迟到的人多留三分钟?为什么只起诉五分之一老员工?因为他只能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为所欲为。 换言之,被为所欲为的都是他手下,自然要留一点假惺惺的情面。 现在。 他手下的骨干正一个个消失。 第八十一章 工作 不会吧? 贲什的办公室还是那种宛如处于云端的装潢,可其中的“神祇”茫然四顾,一时间进退失据。 不可能! 但胖子伦恩小人得志的嘴脸,不似作伪,他驳回自己调动执行组的流程在平日里就意味着决裂。 可在此刻,或许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决战。 他哪来的这个自信? 几乎是肌肉意识,贲什开始了在心中演练无数次的反击;条条指令在有条不紊地分发;办公楼下,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职员们此刻在虚拟的金融游戏中就是最凶烈不过的豺狼; 一声令下,就将与伦恩的势力展开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 但这些被贲什驯服的豺狼需要“指令”才能行动,搭建他们之间联系的就是一个个基层领导。 可是。 贲什发出的指令得到的反馈,只有一条条的“无应答”。 无应答。 无应答。 全部失踪了?是那神秘的袭击者做的?胖子伦恩在这里面一定也有推波助澜,全是他的手笔? 不可能,这颗星球上,公司的行动组已经算顶尖精锐,被无数眼睛盯着,伦恩不可能背着自己调动他们。 野生的高手?那种人不是应该早被灵能殿招揽了吗?还是说这也有灵能殿的默许,到底是怎么回…… 大楼又是一阵震颤,ai打开的监控以及看到下面发生了骚乱,可是大多数职员只是半边屁股离开座位,根本不舍得放下手中的工作。 自然,也不会有人冒着渎职的危险来救自己的驾。 贲什得自保,他转身穿上动力甲,尽力保持冷静的风度:“ai,接管所有基层领导的权限!我要亲自指挥……” “否定,与公司章程冲突。已提交修改草案……被驳回,处理人:伦恩·飞利。” 冷静的风度崩塌,贲什一瞬间气急败坏,恍然间有所明悟。 简报之上,明确失踪的大半是自己的人,伦恩的势力几乎毫发无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伦恩决定了和他素未谋面的袭击者相合作。 大楼的震动愈发明显,与之增大的还有贲什嗓眼里的颤抖:“启动执行组紧急法案,保护我的生命安全!” “是指《全体领导层生命保障法案》对吗?请求已发送……被驳回,处理人:伦恩·飞利。” “联系执行处处长!我亲自跟他说!” “收到……被挂断了,行动声称我们的联系不合章程,请执行正规流程。” 贲什张口结舌,低头,可以透视的视界终于在宛如天崩的震动中看清了入侵者: 一个人马娘,背上是面缠布条的人。此刻他们在四处张望,冲着视界比划什么,指指点点,甚至在向那些讷讷的职员问着什么。 “帮我雇外面的雇佣兵,多少钱我也愿意!” “收到……您的存款余额不足。” 为了避税,贲什的工资永远少得令人发指,他的财产都化为了公司的基金和股票,换算下来仍是不菲。但想要变现会有些麻烦,尤其是被胖子伦恩牵制的当下。 “那些走私团呢,佣兵团呢?!” “刚被您安排执法者剿灭了。” “对了,还有执法者!姬压,帮我联系姬压!”贲什喜出望外:“还有灵能殿,给我拨他们的电话!” 居然两个都接通了。 姬压,也就是姬稚堂哥的声音急切,却被贲什晾在一边。后者捧着接通端木平流层电话的耳朵,声音胆颤,小心翼翼地描述了现在的状况。 说起来,贲什想起,自己体表凝着这么多结晶,向上追溯说不定和端木长官这位水晶人还是亲戚。 但。 端木平流层只是淡淡听完,不咸不淡地勉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贲什心中冰凉。 为什么最后才联系灵能殿?还不是因为他隐瞒了莺歌索的生意以及创神檄文的经手,只是披着帝联的皮狐假虎威,根本心虚的要命。 唯有姬压惶急的声音还在不断响着,贲什却直接挂断,低头。 人马娘和她背上的人巧合般抬起了眼睛。 隔着数层楼板,每层的材料都是强度超绝的复合材料,但它们和贲什身上,曾经是军火商的梅利威瑟所拥有的最好动力甲一样,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贲什忽然很后悔,脑海中之前闪过的想法此刻终于被彻底抓住。原来生意做成,自己看上去优势占尽的一瞬间才最为脆弱。 明明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修补和灵能殿的关系,或者可以乘势与燎原加深关系,还有更多比沉迷微操更有意义的事情。 &nb-->>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sp;迟了。 楼下的奇怪组合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来。 就连看似忠心耿耿的ai也不会跟着自己离开这办公室哪怕一步,这是自己亲自给它加上的程式设定。 就连逃跑也只能靠自己。 …… 左吴不会知道楼上的贲什有什么长篇大论般的心理活动,只是感叹办事员提供的名单顺序,以及钝子所做的定位是如此的准确又好用。 当然,更得感谢艾山山。没有她的居中调和,光靠自己想把整件事描述清楚都很费事。 贲什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人,办事员认为胡闹到这程度已经是不会引起星球政府激烈反弹的极限。 而攻破数据库,看过一些资料后,不光是为了帮助姬稚,左吴认定自己也必须找贲什聊聊。 他朝天花板伸出了手,却还没等做什么事时,上方便传传来一声清脆的响。 大楼停电了。 还在坚持工作的职员,外置计算机陡然一黑,视界的算力下降了无数档次。 接着,就是阵阵鬼哭狼嚎,本来就算被入侵还一片秩序井然的办公室转瞬间如炸营一般混乱如斯。 区区混乱挡不住左吴,只是让他放弃了直接轰开天花板的打算,他不想造成无谓的杀伤。 趁着大楼灯火熄灭,贲什一跃而出,只是他的身姿在橘红天幕下如此刺眼。是他呆在办公室的全息幻影中太久,忘了外面是何等风景的缘故? 左吴只能叹气,欣赏着姬稚精准的舞步,随着贲什跃下。 贲什在空中好不容易稳住平衡,试了几次才打开引擎,却是搞错了喷射方向,直直栽下;撞击地面的可怖冲击让他眼前一白,差点晕厥。 他甚至忘了关闭喷射引擎,任由巨大的力量把他朝地里越摁越深。 原本,姬稚是想轻巧落到地上,给这场约会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也是结束的时候了,毕竟—— 快要上班了。 但她却在高空,在无数职工因为停电而慌乱涌出办公楼时,看到人潮中夹着一个身影。 也是名人马,但不是姬压,体格比一般的骃族要壮硕许多。 姬稚觉得他有些眼熟。 壮硕人马背上似乎驮着几名被束缚衣包裹的人,被忽然冲到他脚边的贲什惊了一下,又抓紧寻找撤退的道路。 直到他抬头,看到了天使殷红的人马娘。 这时,艾山山的声音又响起:“姬稚,你的堂哥和梅利威瑟绑得可真深。数据库表明那些活下来的走私团成员没被送进监狱,反倒被送到了这里……咦?好像就是被那人马背着的那些!” 人马娘抿嘴,左吴配合的调整吸收重力的幅度,让她缓缓落地。 面对面时。 姬稚总算确认眼前壮硕的同族就是当时参与突袭走私团的执法者之一。 现在,他趁着混乱将这些走私团团员救了出来。 雄壮的人马摊手,缓缓开口:“你好啊,姬稚。我们大家子共同的掌上明珠,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算了,一定不记得,我叫姬亥。” 姬稚歪头,因为性格使然而忘记的记忆逐渐清晰,但不能否认她确实对姬亥不熟悉的事实。 可为什么,姬亥看着自己的眼中居然是如此刻骨铭心,但又充斥着某种诡异满足的恨? 姬稚将左吴缓缓放下:“你就是最开始出卖大家的叛徒” “对。” 因为出卖,枯瘦男人才会早有准备,让他们的队长丢了一条腿,让好几名同族失去生命。 “你在恨我?”姬稚清脆的声音中,那抹英气正重新归来。 姬亥的眼睛愈发恶毒:“对。” “你为什么要恨我?” “第一个理由,我从来看不懂你在想什么。”姬亥缓缓回答。 “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说说看。” “我在想,大家找的靠山和盟友要么是梅利威瑟,要么是执法者其他的高层,要么是……怎么只有你,找到的盟友是居然些需要你搭救的走私团,拉胯如斯的?” 姬亥的瞳孔陡然一缩。 壮硕的身躯配合动力甲直直冲出,地面被崩出了硕大的龟裂,却被姬稚以灵巧的舞步堪堪闪过。 左吴想帮忙,但姬稚的眼神这次如此坚决,这是她自己的事。 好吧。 碰巧,贲什也脱掉了他根本不会操控的动力甲,踉跄逃命。 把这装甲扔给姬稚,也不管这合不合人马娘的身,会不会好用。 第八十二章 恨意 贲什已经许久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东倒西歪的逃窜中,肺泡如陈旧的风箱般抽动。 他才明白当过来初削减空气净化机的功率配额时,为什么会引起一片隐隐的骚动。 姬稚的上班时间,人潮依旧汹涌。 贲什总算发现了如何省心省力地逃跑:就是将身心的一切交给人潮,被陌生的身体夹着前往未知的地方。 人潮真是个如此混沌的系统;人潮之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地,每个人却都被他人的肩膀和脚步所带动裹挟;若拼命修正方向,费上数倍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冲出人群;即使好不容易成功,所出来的地方真的是一开始想去的地方吗? 随波逐流永远是最轻松的,对只想逃命的贲什来说更是如此。他频频回头,左吴似乎已经被淹没在了人头的海洋之中,根本无从看见。 贲什想笑,可惜人潮不止一个方向,管理混乱的街道上行人根本不会遵守交通规则。 他的前方,规模同样颇大的逆流人潮直直撞来,宛如不可闪躲的海浪之墙。 离我远些!你们麻木的表情让我恶心!我命令你们! 如果我还在公司里……离我远点!别推了!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还有远大的企划和职业规划…… 我不像你们这样随波逐流! 然后。 人潮相撞,银河系和仙女座星系注定相撞的命运提前了三十五亿年。 可看似随波逐流,方向相逆的人潮居然默契的错开,酷似顶尖的赌徒在切牌洗牌。 贲什很快发现无法闪躲的好像只有自己,他住高楼顶端太久了,已经和地面居民几乎不是一个物种。 众人的肩膀偶有碰撞,但一个眼神,一声咕哝般的道歉便能激发潜在的默契;大家仍是低头前行,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别人无可置喙的路。 没人想走拥挤的路,但如若不走或许连生存的门票都会剥夺。大家也不想满脸麻木,可为了活下去,为了喂饱自己,这有什么错? 就算是随波逐流也是他们的路,像贲什一样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人,凭什么因为大家表面的麻木和丑陋就指指点点? 甚至贲什连随波逐流都做不到,在人群中被挤压数次便失去了方向。举目望去,到处是人,看不见道路。他以为自己在走,被推搡数次,转了几圈,只是满脸惶急的四处打转。 直到他的肩膀被左吴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却像虎钳一样的手抓住。 霎时间,贲什又开始觉得有些寂寞。因为周围的噪音减少了许多,人群的冲击和裹挟再不能影响他分毫。 像遗世独立……不,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左吴左右看看:“走吧,我们换个清净的地方。” “姬稚的话让我很有启发,不能打扰太多人,今天我的手已经伸得足够长了。” …… 姬稚那边。 左吴随手向她扔过动力装甲的动作其实尤为关键;就算是格斗高手在赤手空拳时也会忌惮拿着武器胡乱挥舞的混混。 何况姬亥不是什么混混。 殷红的人马娘眯眼,梅丽威瑟配发的动力甲为了让身材极易变化走样的公司高层可以随时穿戴,理所当然有自适应系统。 可惜人马的身材相较常人来说实在太过硕大,自适应系统还得继续加油;而姬稚还必须分心使用执法者的“紧急征用权”尝试绕过甲胄内置的保险,进程不算顺利。 所以姬稚没有优势。 按理来说,此刻的最优解是拖延时间,尽力安抚姬亥眼中那股莫名的仇恨;执法者的岗前培训有针对此类境况的教程,某些谈判案例堪称经典。 但姬稚向来喜欢直来直往。 譬如在之前,人马执法者们对各自收了黑钱,意味深长的心照不宣时,她会无视气氛直接指出自己的无辜;遇到平日关注上的纯血人类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提出约会的请求。 所以,人马娘根本不想去遵循谈判技巧的弯弯绕绕,甚至火上浇油般捂了一下嘴唇:“啊呀,我只是说你能傍上的靠山很不行而已,怎么就这么生气了?” 2k 姬亥沉默,忽得冷笑:“是啊,连我都会因为一句轻轻地折辱而愤怒,可你呢?见到我时,你会有丝毫的愤怒吗?” “我可是因为背叛,害死了咱们许多亲戚,又让你的堂哥丢了一条腿的人!你见到我时凭什么会这么冷静?!” 他的眼中,远处的姬稚的眉眼如细腰的剑,如此美丽,但别说愤怒,就连一丝多余的激动都没有。姬亥有理由怀疑殷红人马娘挡在自己身前,只是为了完成队长下达的“抓住叛徒”的命令而已。 没想到。 姬稚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不生气啊,愤怒并不是执法者的职责……” “和职责无关!”姬亥咆哮出声,蹄子想要前冲,却强行忍住:“我是在问你自己的想法,和你下班时会吃薯片放松,看着那纯血人类的报道嘿嘿傻笑一样的,自己的想法!” “……你在监视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在上班时不想谈论休息的时间,也罢,正好我也需要拖延时间,就和你说说吧,” 人马娘如剑的眉眼垂下,却让姬亥汗毛直立;真正的剑客平日里的标准把式只是表演,真要动手时只会让身体放松到最舒服的姿势。 她说:“我在生气呀,一直在生气。你们与巨企把酒言欢时;你们炫耀傍上了多么牢靠的靠山时;我都在生气。” “可生气又有什么用?我的天职只是这么一小点地方,就是在工作时间维持秩序,服从命令而已;惩恶扬善绝非执法者的工作,因为我们无权判别什么是恶,什么是善——那是政府和审判机关的事,我不能超越它哪怕一步。” “所以,我气过了,气累了。我只想做好自己,这样便已经足够。但不代表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神情而作呕,不会厌恶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已经强迫自己呆在天职之中,不因为愤怒而跳出来把你们全部干掉,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然而,你们居然要我为了你们这样人的死而发怒?还是因为你们互相间可笑的背叛,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这么自私?!就因为我们同是人马,就因为我们族群全员都是执法者,流淌着相近的血?”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和血脉绝无关系。若你想说人马都是这样的,让我更注重一些亲情的话……” “那我宁愿会说,我以身怀与你们相近的血脉和基因为耻!” 姬亥听着,浑身颤抖。当然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某种更加漆黑的情绪在作祟;他暂时无法总结出这心思的具体形象,更没想到引起自己激烈反应的话语会是这么一句: “你在说,‘吾心吾行澄如明镜’?笑话!我们出过的那些肮脏行动你也在参与!镇压无业劳工,掩盖政府罪证,你都参与,都参与了……” 殷红的人马娘听着,耳朵垂下,眼里闪过一丝迅速消失的湿润: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这句话还有下半句。对我来说,是‘所作所为绝非正义’。我知道自己很烂,但我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但反过来,想要比烂的话,你们呢?镇压无业劳工,确实,可任务没让我们抢走他们剩余的所有财产吧?你们做得却比谁都欢;掩盖政府罪证?这任务来源可疑,但也是任务,我无话可说。可为什么之后你们的账户里都多了一笔奇怪的钱,花天酒地了许久许久?” “但我一直在沉默,什么也没说。” “所以,姬亥,你为什么要恨我这么个烂人?我分明不会危害你们一丝一毫。” “还是说……” “你恨的,是你自己比我更烂吗?” 姬亥脑袋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向殷红的人马娘发起了歇斯底里的无谋冲锋。 第八十三章 破防与癫狂 殷红的人马娘从来都是那么优秀,或许只是她的光辉被其堂哥掩盖了的缘故,才显得如此不起眼。 许久之前的少年时,人马们大都还住在家乡的牧场,准备学完家传的技术后,就通过数十个人马家族共同经营了数十代几百年的后门,成为执法者的一员。 姬亥对自己发现了她的优秀而感到自豪,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将这发现当做了自己宝贵的秘密,似乎这是自己与姬稚间相连接的唯一细线。 但发生了某件事后,姬亥清清楚楚的认识到连接着他俩的唯一细线,也在悄无声息中彻底断了。 已经形成所谓“世家”的人马牧场最讲究论资排辈,他们将年轻人正式加入执法者称之为“出道”。 血缘的远近将像钟表的咬合一样,将每人的出道的时间与地点决定如此准确,不可更改。 但姬稚却在她“出道”的前夕离家出走,没有任何一个家长知道她去了哪里,所有老人都在大发雷霆。 可等她再出现时,殷红的人马娘居然也成了执法者。其就职的时间和牧场所定下的“出道”几乎不差分毫,换算时间,与她本来所定下的出道时间只差了几天而已。 姬稚是找了个陌生的星球,自己考进执法者的正式编制的。 是正式编制,可不像艾山山那样在边境全是地痞流氓的凑数者。其成绩如此优异,让考官权衡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人马娘调回了她家乡所在的腹地星系。 而惹恼世家家长的下场就是原本可以高枕无忧进入执法者管理层的姬稚,要白白在基层一线打拼许久。 可殷红人马娘的性格又不适合打拼,沉沉浮浮下,姬亥惊讶的发现她居然和自己来到了一个地方。 她堂哥姬压因为犯下了某个重大失误,也来了,真是再惊人不过的新闻。 彼时的姬亥早已断了和姬稚再度牵线的念头,他在喧闹之中浸渍已久,早已成了被世家所遗忘的一滩污水。可姬稚呢?却还是保持着那如宝石一般耀眼的,我行我素的颜色。 他很羡慕,他也曾模仿,想在心中筑起一道以天职为界限的高墙。 可惜,建起的高墙每天都会崩溃一点点。今天想要尝尝新口味稍显昂贵的小食;明天喜欢上了一个清纯系的空中虚影,想要花点小钱让她笑一次,对自己表示感谢。 很快,花钱如流水;而走私团此时向自己抛出了枝叶。 温水煮不死青蛙,却会让贪恋温泉的人溺毙。 他回不去了。 小腹的尖锐刺痛把姬亥拉回现实。 姬稚只是侧闪一下,就躲过姬亥无谋的冲锋,终于适应了尺寸的手甲轻易捅穿了壮硕人马的腹部。 姬亥咬牙,忽然拉住殷红人马娘的小臂,用力,让她捅穿的更深了些。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扭曲非常,他想对姬稚说,我不许你说自己是烂人,你是宝石,是我在这喧嚣中所能看到唯一的光。 但不知为何,出口的话却成了无比恶毒的诅咒: “姬稚!你说你澄澈?你清高?!哈!难道我就不是了吗!我喜欢奢侈的生活,我喜欢天上的虚影,我追求的一切都是它们,我比你更纯粹!” “说到底,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喜欢纯血人类,我喜欢虚拟偶像;我们俩真能分清谁贵谁贱,谁澄澈谁污浊吗?!” “你说你永远会坚守天职?笑话!数数你今晚为了那纯血人类做了多少打破原则的事了,你还记得清吗!?” “哈哈,你看看,你已经在越线了,和我一样的越线!只是我早了一些;你晚了一些,坚持到了现在而已!” 姬亥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在咳血;死亡的边界上,宛如有个诡异的,状似一男一女亲热拥抱的神祇在喜悦的鼓励自己。 他最后抬起眼睛看了眼姬稚,心中忽然被无可比拟的狂喜充满。 因为姬稚脸色如此煞白,深入自己伤口的手也传来了再明显不过的轻颤。 姬亥拉住人马娘小臂的手猛力一拉,让伤口被贯穿的更深;其内心的狂喜在死亡到来的一刻到达了某个无法形容的最高潮; 太好了。 最后的最后。 自己仍然把自己的恶毒的颜色以自己卑鄙鲜血的形式,喷淋到了姬稚的身上。 …… 贲什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被左吴拽着穿越人潮,就像横渡了无数人的人生和思想。 梦总是要醒的,尤其是某个僻静的小巷口越来越近的当下。 他开始涕泗横流的挣扎,开始呼救,但声音传不出去,连眼泪挂在脸上时也无法抹到路人的身上。 贲什只能转头,隐约能看见身边人露出的一抹黑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做……” “放开我!我命令……求你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小巷到了。 里面只是相对幽静,有性别不明的人在开始不可言说的交易;有流浪汉正对一家放着大道不走保镖不带的富豪一家三口进行抢劫。 左吴把他们全部全部赶走,被贲什坚持不懈的“嗡嗡”声弄得耳朵发痒: “你们的数据库被我攻破了,根据文件,将‘缴灭对公司有威胁的前合作者时,出现的对方内奸’指认为姬稚,不是你签的字?” “姬稚是谁?”贲什有些恼怒:“听着,这些文件的细枝末节我怎么逐字逐句的去看?” 左吴面无表情,贲什的恼怒重新成了惶恐。他深深吸气: “不,我……我的意思是,这一定是我的手下自作主张……公司的事情就是这样,哪怕一点小小的纰漏都要有人背锅……负责!” “但说是背锅,其实肯定是背锅的人自己有破绽才会……你想想,这位姬稚是不是追着那走私团高层走了就一去不回?是不是她自己的错?” 左吴不置可否,贲什的强硬只坚持了一小会儿: “好吧,好吧。算我的……我手下的错,求你,放了我吧。我会去料理这些犯了错的手下,交给你一份最详实,最准确的调查报告……我会对他用上我所知的所有规章,相信我,我会让他破产!这会比直接杀了他要痛苦百万倍……” “放了我……” “我罪不至死的。” 贲什没有看到左吴眼里有一丝的光,本来心中已经完全冰凉。 却没想到,左吴格外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就这件事来说确实如此。给我建议的人也说处理你,只要扣留几天就好,手段没必要更为激烈。” 贲什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可左吴只是摸着下巴:“所以,我们来谈谈莺歌索的问题吧!” “向莺歌索派遣走私团,是不是你从约两百年前就着力推动的政策?” “那些走私团团的所作所为愈发残忍激进和肆无忌惮,是不是出自你的授意和默许?” “这些事总没办法否定了吧?数据库里,关于这些事的文件,可明明白白有你的生物签名呢。” 贲什满脸茫然:“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你是哪个敌对公司嫉妒我们的效益而派来的?” “不是,我家保姆是莺歌索人,和你有仇,仅此而已。” “保姆?土著?就因为这个?不……不可能……” 眼见左吴抬起了手。 贲什的脸扭曲到了极致:“等等,住手,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左吴咂舌:“还有?把你老板的名字告诉我,我会送他来陪你的?” 老板? 贲什愣住,恍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工作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不就是看不惯那些肥肠满脑的董事,被压迫的太紧,想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才拼命向上爬吗? 如今,董事会早被自己和当时还是盟友的胖子邓恩架空了。 原来自己早已重获自由而不得知。 求饶的话不想说了,总该给自己留些体面。 左吴决定把姬稚的理念贯彻到底,未经人请求就擅自替人复仇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他拨通了金棉的视界,操作有了一点纰漏,把兽人小姐的和她周边形象投影而出。 金棉还在和黛拉玩侦查邻居的冒险游戏。 大致和她讲了讲情况的细节,金棉深吸一口气,语气发冷:“谢谢您,但是我在带孩子,不想谈这些。” “所以,请您帮我决定喵……” 左吴点头,忽然发现贲什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其中癫狂与释然相夹杂: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不可能是什么保姆和土著,你是伦恩那胖子的人,对吧?对吧!” “没错的,哈哈哈!这兽人周围,不就是公司肉体改造派昔日的领袖自我流放的地方吗?!那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 左吴瞳孔微缩,本来决定彻底打碎贲什头颅的,这下,却只顺着他的脖颈精心切割。 他的头颅和记忆还有用处。 …… 黛拉的潜行相当完美。 她摸到了一个正收拾物件的人身后。 然后,她甲壳构成的小巧鼻子深深一皱,明白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 他们都没有生命。 他们都是死人! 第八十四章 逝者 文明愈发展,大多数人都会产生一种自己距离死亡愈发遥远的错觉。 在帝联尤其如此,三百年的寿命在某种意义上如此漫长,可以磨灭掉许多人的危机感。称不上完备的医疗条件总可以让人最低限度的活下去,将死神的脚步总是挡在人的一线之外。 而即便时限已至,不得不死去;帝联也能保证居民的遗体得到最大限度的废物利用。 至于回收后是用去发电还是充当牲畜饲料,就不是死者本人或者家属能所能影响的了。 死后的尊严?不同文明对尊严的定义有别;至于一场传统人类式的死后待遇,可是需要不菲的金钱才能换得的奢侈仪式。 简而言之。 遗体这种死亡的标志之物与当今居民的距离可是十分遥远,腹地的大多数居民甚至连亲人的遗体都无从得以一瞥;职业收尸人会以毫秒为单位的准确姿态到来,在死者生命结束的瞬间就完成一系列的回收动作。 所以。 尸体对幼小的虫娘来说如此新奇,即便她出生时的伴奏是莺歌索上数以亿计的死亡。 黛拉瞪大眼睛,观察着正忙碌收拾瓦砾的邻居。 他们是因为被邻居叫来,举起了“菌命贵”的牌子,微妙折辱了猫妈妈,才让邻居被爸爸一脚拆家。 他们灰溜溜的样子,让自己悄悄捧腹了许久,同时也明白了爸爸时,时常说的“爽”是什么意思。 现在,自己居然发现这些正辛勤忙碌的人居然全是死人! 是尸体,尸体! 黛拉心中,某种源自斯特鲁人基因的情绪开始悸动,发光粘液不争气的淌过齿缝,从构成她嘴角的甲壳缝隙中流下。 把粘液擦掉,娇小的虫娘想要为了新见识和新悸动而欢呼,可下一瞬间,她又陷入了烦恼—— 何谓逝者? 他们不是明明都会动,会笑,会互相间交流的吗? 虫娘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抬头,拽了拽正教授她潜行的金棉的尾巴,小声说出自己的疑问。 兽人小姐愣愣,忽然间毛骨悚然。毛孔中的立毛肌收缩,让她皮毛蓬起,整个人的体积扩大数分。 与黛拉以及所有腹地居民都不一样,金棉是见惯了死亡。 枕着阵亡战友的肚子于战壕中睡觉都是家常便饭;饿急了时还会随手掏出些蛆虫之类吃掉,根本不会管那淘气的小生物前一秒还栖身于什么地方。 所以,陡然进入安逸的环境有些掌握不住放松幅度的金棉,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之前已经熏到她麻木的味道究竟为何而来,直到被黛拉天真的询问陡然惊醒。 据说。 人永远没办法在宠物狗和猫面前装死,它们的灵敏耳朵能听见主人特意屏住的呼吸和最平稳的心跳;嗅觉也是如此,闻见主人身上激素的分泌也是常事。 主人有时甚至没有它们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嗅觉与听觉相辅相成,让莺歌索战士成了天生的战地医生;如果有帝联科学家沉下心来研究他们紧急医术的造诣,恐怕会感到相当的瞠目结舌吧。 可惜不再会有这个机会了。 &n-->>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sp;对金棉来说,判断一个人死亡很简单:听呼吸、听心跳、用胡须感受对方的体温、用鼻子闻他身上是否有血液停止流动的淤积味道。 邻居们这几点全占了。 他们呼吸与心跳全部停止,体温无限接近于周围的环境温度;身上的味道也如此怪异,像被无数诡异的香料腌制了成了永远不会腐败的东西。 金棉抿嘴,她又输给了黛拉一次。把娇小虫娘抱起,缓步向房中后退。 黛拉抖了抖,转头:“猫妈妈,尸体很可怕吗?” “一点也不,你不是很喜欢你漂亮妈妈做的饭菜吗?那不就是有关牲畜和植物尸体的烹调处理过程吗?”金棉小声解释,这能让她自己也冷静下来: “可怕的是‘会动的尸体’!” 虫娘似懂非懂,分出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另外两只敲敲脑袋,回忆了下在艾山山的怀里,和她的大妈妈一起看的恐怖电影。 然后,模仿着其中的角色,做出了栩栩如生的惊恐表情。 只“惊恐”了几秒,好奇便又在黛拉心中占了上风: “猫妈妈,‘逝者’和‘尸体’是近义词吗?” 金棉还真被问住了,就算是下意识的想想,她都能发觉其中的矛盾。 譬如自己,有时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去吃食战友尸体上生出的蛆,认为那只是一团再平常不过的有机物;但有时,又会不计任何代价去夺回被走私团侮辱的战友尸体。 不,不。自己怎么想的不重要,这是黛拉提出的问题,小孩子和大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需要一个明确的是非来构建尚未成熟的三观。 这样,即便在日后学会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遇到了什么几乎无法踢开的答案后,能有自己的原则和处理方式,不是那种完全随波逐流的混蛋。 她还在思索。 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自己的屋子,即将完成这场撤退。 忽然。 金棉和黛拉一起看见了面前正忙碌的尸群中,某个格外辛勤的角色——就是将“菌命贵”的牌子举到最高处、那不男不女的邻居本人。 按照战阵的经验,不男不女的邻居就是尸潮的中心,但其身上所散发的,是和其余尸体一模一样的味道,这宣告着他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为什么?金棉能想到的可能是这位邻居也是什么存在所牵着的傀儡。 可邻居的表情以及其他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生动,与什么傀儡根本够不上边;他甚至在转头时看到金棉和虫娘,眉毛一挑,露出无比丰富又意味深长的表情。 金棉紧盯,脚下的后退动作仍是不慌不忙,节奏也没有任何改变,嘴里继续:“抱歉,黛拉;你的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必须和你的爸爸交流一下才……” 忽然。 天空传来一道巨响,某个飞行器根本是无事可任何交规,这一路上收到的罚单大已经达到可以直接出书发表的地步。 是胖子伦恩,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渍而湿漉漉的,连头发上都挂满了湿润而永远不会干涸的咸腥露珠。 伦恩瞄准着地面。 不男不女的邻居开始迈步向黛拉和金棉走来。 第八十五章 坐骑 左吴看着金棉同步过来的视野,面沉如水。 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时机。 逃亡者号正夹在星系的静谧和喧闹的正中间;无论是回来接自己还是全力赶到黛拉身边都有些力有未逮。 而自己前一秒还在轻松蹂躏巨企如同玩弄小鼠的野猫;现在却被两颗行星间数亿公里的距离拦住,凭借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跨越。 手中贲什的头颅还挂着那抹癫狂的笑,无神的眼睛像在对自己深深地嘲讽。 他说,公司另一派流放了自己的领袖,就是那个在金棉棉签竖起“菌命贵”招牌的不男不女的人。 这是因缘之线所带来的又一个巧合?还是端木平流层有意为之? 灵能殿果然无法信任,左吴只能在密切关注金棉的同时,也给钝子发了消息。 忽然,有马蹄声在左吴背后响起,他转身,来者果然是姬稚。 殷红人马娘失魂落魄,左吴也是勉强笑了一下,想了想,把贲什的头藏在身后:“咦?你不是应该因为到了上班时间而去巡逻的吗?” 这里不是姬稚的辖区,她不会逮捕自己,左吴这个动作是尊重人马娘的职业。 姬稚抬头,目光闪躲了一下:“……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 然后确认自己会不会后悔为了你打破原则,姬稚没把这后半句说出口,也没有找到答案。 反倒是心中愈发纷乱。 左吴吸了下气,尽管很厚脸皮,但他还是需要询问姬稚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静谧行星那边。 又是一道马蹄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其中一只蹄子发出的是金属的响声。 今天这里可真热闹,来者是她的堂哥,姬压。男性人马默默将一个小圆球之类的装置放在地上,周围的气氛微妙的有了些改变。 像暂时逃过了监视者的眼睛。 觉得自己在做亏心事的姬稚将硕大身体藏在左吴身后,四足压低,只是把脸探出:“队长,我们掀翻了一半的梅利威瑟,不太符合规矩和流程,让你的靠山没了……别怪我喔。” 姬压摇摇头,没说话,上下打量着左吴,与姬稚有四五分像的眉眼激烈变换——有些审视,有些不甘,还藏着一些恐惧。 几秒钟后,他才忽然叹了一口气:“姬稚,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还有左先生,燎原右姮王向你发来问候,请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有些棘手的麻烦?” 燎原右姮王? 人马娘脸色微变,难怪身为队长的堂哥不会怪自己。他找到的靠山才不是什么梅利威瑟,而是燎原! 左吴也记起了在莺歌索上空遇到的那位空灵的气态生物。她说,就算在帝联,自己也能轻易联系上燎原,看起来所言非虚。 也难怪姬压会接下突袭走私团的任务,创神檄文本来就是燎原的武器。也难怪他会挑挑拣拣,把队伍规模缩小到了极限,人多眼杂总会容易让自己真实目的暴露。 左吴回了下头,对人马娘说:“姬稚,接下来的话你可以不听的。” “我……”感觉心中名为原则的大坝又开裂了一隙,她还是坚持:“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听。” 左吴点头,看向姬压:“我问你,燎原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 “旁观者的角色,我接到的任务是观察接触过‘创神檄文’的势力有何种变化,必要时可以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然后如实上报就好。” 姬压口中的创神檄文仍是右姮王提过的那个复杂又拗口的名词,被翻译软件自动匹配翻译。 “创神檄文究竟是什么?” “按照指令,这得您拜入大汗麾下才……唉算了,”姬压挠挠头:“燎原人就是这样死板的要命,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由气体构成的天然计算机生物。” “至于你问我的问题,我不是什么专业的科学家,可没法给你十分准确的描述,”姬压冥思苦想一番: “创神檄文在我的理解上,更像是以情绪燃起的‘灯塔’,引动虚空的力量,暂时削弱高维空间与现实世界的屏障。详情都写在燎原入职手册上,福利措施的前一页……啊,这可不能交给你了。” 左吴恍然,若有所思。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白艾斯和天使失踪在了高维世界中,他们以这种形式再度出现,就是因为创神檄文的启动削弱了世界屏障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创神檄文是在莺歌索附近启动,会让在死寂星球附近失踪的他们,成了可以影响这里居民信仰的神祇? 左吴觉得自己在其中所占的原因恐怕有相当的分量。自己身缠因缘之线,而创神檄文曾直接扫过自己周遭,天使又有极为神奇的高维生物模样;几种因素相辅相成,让天使和白艾斯最终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一些细节还很难考证,比如那相拥抱的两人究竟还有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有,那是谁占据主导?他们影响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只是单纯几个星系,还是只要在银河中启动创神檄文,无论规模与否都能看见他俩的影子? 还有因缘之线,开始时列维娜曾自信满满,说自己可以轻松把它切断;但后来尝试几次也没有成功。彼时的精灵只是垂头丧气地把这事归结于自己有些不自量力。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缘之线也经由创神檄文得到了微妙强化的缘故? 以后,玄而又玄的因缘之线会把自己绑到什么地方去? 左吴眼睛眯起:“那么静谧行星那边,那些在我家附近会动的死人的事呢?” 姬压舒了口气,终于切入了正题:“玛瑞卡·葛丽雯博士,就是你看到的那位不男不女的人,昔日在梅利威瑟中是纯粹的技术型人员,被一伙野心家看上,被抬成了肉体改造派的领袖。” “技术型人员还能在当今企业中出头的?哪怕只是傀儡?”左吴有些不信。 “因为玛瑞卡博士的研究对极为重视效益的梅利威瑟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根本无法打压的地步,甚至让燎原都把博士放到了受重视个体的名单中,”姬压沉声: “在燎原,博士的研究被称为‘逝者军势’,可不是无聊的僵尸之类,而是真正消除生命的缺点,打破生死之间隔阂的技术!” 左吴抿嘴,沉默;感觉到身边人马娘的尾巴不安地扫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 姬压继续:“而现在,名为伦恩,绰号胖子的梅利威瑟高层已经赶赴静谧行星,带着已经不受掣肘的公司行动处一起;他和玛瑞卡博士相见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根本无法估量。” “燎原发现你被距离的问题所困扰,所以特地来此对你‘释放善意’,唉,这四个字是他们要求我原话转述的内容。” 说着,姬压将背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到地上:“单兵动力甲的原型机,是来自我们人马牧场以及帝联合作开发。能达到的速度是颠覆性的,虽然设计上只建议在大气层内使用,但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可惜如你所见,只能人马来用。” “所以,姬稚!” “算我以队长的身份给你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穿着它,带左吴去静谧星球。然后,你就因为私自袭击帝联公民,对杀人行为视而不见玩忽职守,将施以留职观察的处罚!” 留职观察,这“观察”其实弹性颇大。换句话说,根本就是保留了姬稚原则阵地的同时又放了她自由。 左吴点头,咧嘴:“所以,姬稚的事也是燎原释放的善意?” “……不是,我之前一直在看她和姬亥的争斗,听到了许多。让我感觉像新认识自己的堂妹一样。”姬压回过头想要走出小巷: “算是一点身为堂哥的补偿吧。” 左吴抿嘴,要说他高不高兴?那可真是差点要开心地跳起来。只是他有些不敢回头看姬稚的表情,他根本不确定人马娘究竟是什么想法,会不会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 人马娘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她绕着左吴转了一圈,马身的臀部有意无意蹭到他身上。 最后,他又绕回了左吴背后。 低下身子。 在左吴为黑发覆盖的后脑勺上,用鼻尖轻轻的蹭了一下。 …… 小巷之外。 一个身影不敢进入其中。 只是盯着左吴手上拿着的,名为贲什的人曾有的头颅。 头颅脸上覆盖的结晶反射着橘红的光,而身影的主人脸上也有相近的构造。只是,相比贲什,他的结晶已经如此的浑浊又粗糙。 他叫贲虎。 是贲什的父亲。 第八十六章 抗议 吴跨到姬稚身上,有些遗憾原型机动力甲遮住了姬稚背部的大半。 人马娘冲天而起,再配合左吴的“吸收”,阻力和重力的影响被消除;地面越来越远,几乎在左吴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喧嚣的星球站瞬间便缩成了一个黄豆的大小。 马蹄跃动,像踏在星间。虽然冲出星球的步骤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姬稚总是觉得高速可以冲掉身上的一些“尘土”。 左吴的心思已经飞向静谧行星那里,姬稚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指缝中流淌过一束又一束由为造物所扭曲的光线。 她大声说:“左吴,我被停职后,不是执法者时,我想要新的天职!” “咦?啊,好啊?” “我想要两个!” 左吴笑了起来:“哪两个?” “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其中一个是……帮助我移动的飞友?” 人马娘的动力甲捕捉到了逃亡者号的位置,不计代价的再次加速: “少来这么文绉绉的,” 装甲的羽流喷射,姬稚多想乘着它化为一颗陨石,就这样在星星的注视下开始一场没有尽头的旅途: “我就是想当你的坐骑!” …… 静谧行星富人区的生活节奏慢的令人发指。 悬浮摆渡车在市区时还风驰电掣,可一进入优美的广场区后速度便慢得像老太太的轮椅。 头上裹满各色纱布的钝子现在看似平静,其实已经动了无数次劫车的念头。 但不行。 来到腹地的当下,钝子心知自己唯一的武器就是政府工作人员的身份。而因为交出记忆,让之前某些经历变得语焉不详的代价,就是让敏感审查的期限被一再延长。 纱布之下包裹的是她光头上的无数空洞,钝子是请假才能出门,假期结束后还要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检查仪器再顺着空洞连到脑子里面,继续接受慢无休止地审查。 也不知道脑子里面被留下了多少后门。 因此,钝子没有接受金棉的视野共享,只是抿着嘴,昔日属于科技猎人首席的身体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心脏,但周身能量的运转却像正酝酿得暴风。 摆渡车仍然慢慢悠悠。 …… 就像语文的阅读题,往往会让考生通过文章的遣词造句来分析作者的思想和情绪;操纵造物也是一个道理,从某些不易被发现的细节能察觉它即将带来的气氛和驾驶者的思绪。 黛拉揉揉眼睛,恍然爸爸教自己的“阅读理解”所言非虚。 她看着自天上缓缓降下的小型舰船,它刚才还在急切发出着蹂躏空气的噪音;在接近地面时又忽然反应过来,匆忙拾回了所谓的气度与礼节。 像给摇晃了无数次的汽水勉强开上盖子,即将井喷,蕴含着压抑渴望的内容物在“滋滋”往瓶盖缝隙中冒出。 死尸们却恍然未觉,还是在收拾周围的瓦砾,有时还会互相攀谈,调笑几句。 金棉发觉他们不男不女的首领已经不见踪影,而那舰船好巧不巧落在了她们回家的路上。 舱门打开,兽人小姐瞳孔微缩;其上先行出现,于周围展开警戒态势的人员,每个所散发的气息都要比昔日在莺歌索最精锐的走私团武装要强烈无数倍。 他们礼貌地围成一个圆,将所有人围在里面。 接下来出现的是伦恩,他脸上的滴落的汗水已如瀑布般濡湿了地面;每走一步,鞋底都会有“噗滋噗滋”声,像液体争先恐后地挤进来自千年前的漏气拖鞋底。 伦恩在寻找。 玛瑞卡教授是个传说。 其精通肉体改造,整容乃是举手之劳,比普通女性每天清晨的梳妆还要轻松数倍。 据说,教授还会神乎其技地变更自己的种族,有次将自己拆成了有硬壳的无骨动物;其还未自我流放时,有段时间失踪了好久。 等执法者几乎要将星球找了个底朝天,才最终发现教授把自己当成了公司入口的地毯,每天被人踩踏千次万次。 好不容易恢复原状后也是一直抱着头,不接受任何人的询问或关切。只是表情无比扭曲,可眼神却冷静的吓人。 教授的手艺甚至能轻易欺骗当下最尖端的探测仪,其千变万化下,唯有“不男不女”这个特征会一直保留。 所以,伦恩无法辨别哪具活尸是教授。只能采取笨办法,将周围封锁,然后依次辨别。 疑似教授隐居点的地方都有飞船降落,这里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伦恩亲自前来;想来这样的封锁会让公司吃上无数官司,但没关系,背锅的倒霉员工已经准备好,赔偿金也提前到位。 这点损失和接回教授,接回其掌握的“逝者军势”所能带来的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是封锁,免不了以枪口带来的恐吓。活尸们不在意,金棉不可能不。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包围圈像个渔网一样越缩越小。 伦恩在左顾右盼,其身后虽留下了一串长长的湿润脚印,但走路的姿势哪怕最严格的礼仪官在这也挑不出毛病。 而拿着武器的执行组却没这么有礼貌,原本公司高层相互掣肘时,互相都需要拉拢公司中的武装力量时,他们可以无限期的放全薪长假,现在却被迫要被拉出来加班,想来好日子已经到了头。 他们需要发泄,为了薪水又不敢明目张胆,只能让动作在伦恩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有些粗鲁。 执行组走到了金棉面前,万幸,兽人小姐虽然浑身覆盖毛发,属于女性的那种矫健的窈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很快便被排除在了嫌疑者之外。金棉的目光似乎能看穿执行组某个组员的黑色护目镜,里面淌出的眼神比伦恩的脚印还要黏腻。 执行组还要审查黛拉,小家伙完全没有紧张感,依然对所有事物还保持着旺盛好奇心,四只手中有三只拽着金棉的毛发,另外一只向这组员挥着手。 组员却躲开,打量黛拉,护目镜之下的嘴脸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这是什么?虫子? 黛拉愣住,眼睛里的繁星一时间全部定格,齐齐望着这组员的那抹恶毒。 组员摇摇头,直起身子,背对太阳光芒,像漆黑如噩梦的影子: “妈的,什么小怪……” 怪物? 黛拉无比聪明,已经联想到组员会吐出什么词,可她终究没有听见接下来的发音。 金棉已经反应过来,飞速捂住黛拉的耳朵。唉,猫妈妈真笨,捂错地方啦! 这是因为,我终究与猫妈妈,与任何一个妈妈,甚至与爸爸都不同? 我究竟是什么?是怪…… 让黛拉没有听见组员接下来发音的缘由,连金棉都无比惊讶。是那些温顺如绵羊,只会悄悄说小话的死尸们忽然有了动作。 他们还是如绵羊,只是温顺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暴怒,冲着那组员一拥而上,配合得既不整齐也无威慑,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死尸们七嘴八舌: “妈的,兄弟,你过分了。”“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你想对一个孩子说那个词?你有没有心?” 七嘴八舌渐渐汇聚,拧成了一股绳子,不惧组员手里的枪,不害怕黑色护目镜下的不解与莫名其妙: “保护孩子!” “保护孩子!”“保护孩子!”“保护孩子!” 声势霎时膨胀数倍,他们和上次在金棉面前高呼“菌命贵”时包含着相同的炽热之情。 被情绪感染,金棉能确信这些死尸肯定不是什么受操作的傀儡,每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组员手足无措,他心知这种气势只是膨胀的气球,用手上的枪轻轻一戳便能让安静祥和再度归来。 但他们不敢。 伦恩的头顶已经像泉眼一样肆意流淌汗水,眼睛都被体温蒸腾而起的雾气弄得模模糊糊。 他颤着嘴唇,朝抱着宠物狗,从阴影中走出的不男不女之人深深鞠躬: “恭迎玛瑞卡教授出山!” 玛瑞卡叹气:“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但你听见我兄弟们说的话了吧?如果你肯朝这个孩子道歉,我会很高兴的。” 邓恩听着,马上转身,膝盖下意识朝黛拉软下,但只软到一半,又忽然反应过来: “如果我道歉,您愿意跟我……愿意回到公司,再度带领我们迈向新的未来吗?” “不愿意。” 邓恩忽然站直。 其浑身的汗滴如同热锅里的水珠一样激烈蹦跳。 第八十七章 生命 玛瑞卡先声夺人,在伦恩搞清骚乱为何而起前就将邓恩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其自己身上。 边拒绝着那胖子的邀请,边向前横走,不着痕迹的将金棉和黛拉挡在身后。 伦恩不疑有他。 纯粹的技术型人员总是难以得到应有的尊重。 很正常的事,就如在古代,牛马牲畜撑起了整个农业文明的架构。可牲畜毕竟只是牲畜,养殖业发达起来后,他们还是难以逃开屠夫的刀子。 纯粹的技术型人员更难以得到高升,因为有些时候,公司某个关键的运转步骤根本离不开他们所掌握的知识——让他们升职升上去后,又让谁能来接替呢? 再培养新人,无论是考虑时间成本还是所承担的风险都不划算,所以为了公司的发展,也只能再苦一苦他们了吧。 想必肯沉下心来老实巴交钻研技术的他们也会体谅公司的难处的。 伦恩却不是那种只知道作威作福的官僚,有过基层经历的他深知技术人员的重要。 尤其是玛瑞卡博士,没有其昔日革命性的研究,架空董事会的事想来仍是空中浮萍。 但博士当初的自我放逐却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以其革命性的技术为中心构建出的新权力中心,将利益瓜分完毕后,玛瑞卡便很快便被踢了出去。 《剑来》 甚至公司中精神控制派逐渐占优,也是大家想尽快消除博士的影响所构建出的制度的必然导向。 大家都在刻意回避的博士的状况下,没人知道其自我放逐的理由;连伦恩也只能根据昔日的文件对玛瑞卡的个性进行侧写——固执,偏激,这是博士的符号。 所以玛瑞卡干净利落的拒绝时,伦恩的心思便开始发冷。 他想为今后平和又愉快的合作做出最后的努力:“我会改革公司架构,给您无法动摇的绝对实权,不会再让您成为傀儡。” “不。” “公司会全力支持您的研究,盈利的百分之四十五将作为您研究的经费。” “不。” “……公司会建立整个星系最顶尖,甚至帝联都排得上号的研究设施,您今后的科研之路一定需要我们的助力!” “不。” 邓恩是真的急了,没有玛瑞卡,他还真的很难更改公司对己方不利的规章架构。 现在还好,但时间拖长,近在眼前的胜利果实会被谁吃下还未曾可知。 他咬牙,浑身的湿润已经像是海啸,执行组们各个向前,在他略显肥硕的身后矗立: “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和公司都能想办法,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 玛瑞卡的眼神亮了一下:“什么都可以吗?” 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希望,伦恩赶紧点头:“是的,我什么都能做!” “那就请你先阉割一下自己吧!” 教授的表情灿烂如斯。 邓恩愣住,勉强笑起,笑纹像发臭的毛巾挤出发臭的水:“……可以,但是在我做之前,能冒昧问一下告诉我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教授抱紧宠物,和它一起晃起脑袋:“我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什么叫完美的世界?” “我想的‘完美’有很多,离我们最近的有四条——” “至少要生命不会逝去,孩童不会哭!所有人和事都不会行使杀戮,强者不会向弱者展现无聊的暴力!”玛瑞卡和其怀中的宠物一起摇头: “注意,第一条里的生命,是所有的生命!包括所有细菌,病毒以及再渺小不过的微生物!” 伦恩眯眼:“这和阉割我有什么关系?” “人身体的细胞在不断代谢,在成为逝者前是无可抗拒,也没有办法的事;” “但你身上负责生殖的细胞不一样,它们没必要死的,可是每天都会生成数十亿,每次神圣的繁衍仪式又会逝去数十亿,许多还会去到本不该去的地方,如此的……没有意义。” “别和我扯进化之类的概率论,自然选择是最无谓的残酷低效,我的技术已经能定向避免任何残缺!” “而每天都有数量以十亿计算的无谓牺牲在你身体里发生着,你不会觉得很可怕吗?其他人我管不着,但对想要我逝者军势的人,这种程度的诚意是需要展露的最前提!” “以往的逝去无法追回,但阻止将来的逝去还为时不晚,所以,想要逝者军势策话,就拜托阉割你自己吧!” 玛瑞卡双手合十。 伦恩一下子不出汗了。 他狐疑的眯眼,想从玛瑞卡脸上看出其在开玩笑的迹象,哪怕只有最微弱的一丝: “……您是在消遣我吗?” 不可理喻,完全的不可理喻。我在和你谈现实的利益,你在和我谈缥缈如斯的理想。 不让生命逝去这个前提就已经如此疯癫,而之后那些看上去还能有一番长篇大论的条例呢? 玛瑞卡有些悲哀的叹气:“没有,这确确实实是我真正的愿望。” 诉说理想,不被人理解的次数有太多,不差这一次。 所以成为了逝者的博士只是悲哀而已。 没得谈了。 伦恩冷笑:“希望我‘脆弱’的执行组在之后有些粗鲁的对待您时,您千万不要对弱小如斯的他们展露暴力。” “……你的讽刺真没水平,不过我不会反抗的,否则会造成多少微生物的死亡啊,”玛瑞卡叹气: “我只会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抗议,希望能渐渐感化你。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我们是逝者,最不缺乏的就是耐性。” 耐性? 伦恩挥手,执行组缓步上前,步伐很快合而为一,像黑色的幕墙缓缓压来,他们各个紧了紧手中的枪支; 刚才在为了黛拉仗义执言的尸体们面面相觑,构成的气势在小山面前如此孱弱。 但他们还是围了上去,不介意自己已死的身躯是否会在黑色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执行组也很憋屈,如果是在边境,他们任意一人扣动扳机就能将周围数公里地界夷为平地。 但这里是静谧区的腹地。 武装游行,肢体冲突,在两颗行星间超速驾驶;在帝联的法律架构中,这些只是小节。较真来说,还是最后一条更为严重一些。 谁知道执法者和灵能殿有没有在贼兮兮的偷窥?真的越线后,会不会忽然冒出什么大佬把大家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逝者们还在向前,因为瞻前顾后而胆寒的竟然是执行组们。 光脚不怕穿鞋,何况面对的是一堆放弃生命的逝者。 执行组需要台阶下。 有人给了一个台阶。 钝子急匆匆冲来,身上的零件几乎散架,关节处冒着浓烟。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执行组们,原本觉得自己只是个正接受调查的小小政府职员,人微言轻,能做到拖延时间也是奢望。 却没想到执行组被自己一指就齐齐退却,黑色大山像豆腐般土崩瓦解。 钝子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还以为其上搭载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武器。 黛拉看见自己的亲妈妈出现,开心的想要钻出来,但博士以及几个逝者却不着痕迹的挡在她前面,遮住了伦恩能看到小小虫娘的视线。 还有人不给执行组们下台阶。 天上,一点红色猛然下落,如同再猛烈不过的陨石。左吴骑着姬稚到来,吸收了人马娘可能受到的任何冲击。 他落到玛瑞卡身边,心中五味杂陈:“没让黛拉听见那个词的事,谢谢你了。” 说着,捏起拳头就往执行组以及伦恩面前走。 玛瑞卡却挡住了左吴的去路,在他面前张开双手: “真的感谢我,就不要在我面前动手!” 左吴深深看了伦恩一眼。 还是放下了拳头。 不在你面前是吧?那以后有的是机会。 伦恩面色发白,缓步后退。地上的濡湿又深了一层。 天上,刚刚接应补给了姬稚的逃亡者号,此时终于缓缓泊入了近地轨道。 第八十八章 人情 逃亡者号泊入近地轨道时,艾山山还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因为灵能殿居然早已派人在那等待。 所幸那些沉默的人只是亮明身份,将本来就要交给灵能殿的那枯瘦男人带走,期间没有多说一句话,做出任何多余的行动。 海妖选择配合,毕竟星舰上还有古画晴空以及身份暧昧的虫人劳工们,不节外生枝才是最好的选择。 待到那些连长相都几乎无法为人记住的灵能殿员工离开,艾山山才叉腰,在疑惑灵能殿究竟把事情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列维娜朝他们离开的背影礼貌挥手。 艾山山十分希望他们就是文艺作品中,那种看似一切都尽在掌握,可等到后面却发现他们实际上拉胯如斯,除了谜语和谜语之外就一无所有的组织。 不会的,这种情况虽然很是理想,但只会是因为作者的笔力不行胡乱应付,才会出现的情况吧。 近地轨道通向地面的摆渡车缓缓游来,艾山山又感到一阵无力。 海妖想起了刚刚在星舰上给姬稚的动力甲补给时,和这人马娘的一面之缘。 姬稚偶尔露出的娇憨神态,让艾山山有些微妙的如芒在背。 …… 伦恩终于带人彻底退却了,放弃了所有蠢蠢欲动的试探。 毕竟是富人区,自己寻找玛瑞卡博士的行动所引起的骚乱已经开始反噬自身,与公司平日关系素来融洽的官员发来了公事公办口吻的邮件; 还有几队执行组则忽然失联,要么是遇上了受人之托来解决麻烦的执法者;要么则是干脆与富人的私家武装发生了冲突。 ……这些只是小事,最大的问题还是眼前骑着人马的男人。 强行再对玛瑞卡博士施压,让自己被狠狠拍在地上的事,伦恩不会做。尊严对他来说是从未触碰过的奢侈品,由此,也和最廉价的垃圾没有什么分别。 他远远地鞠躬,用幅度如此之深,态度谦卑如此的姿势,告诉玛瑞卡以及自己的下属,他绝对不会放弃。 这或许是一种微妙的强硬吧。 …… 伦恩走后。 黛拉终于抑制不住地从玛瑞卡身后冲出来,嘴里“亲妈吗”三个字被无限拖长,四只手加两只脚各跑各的,跌跌撞撞地撞进了钝子怀中。 不需要比对数据库,更不需要使用一丝算力。钝子只需要稳住身形,摸摸黛拉的后脑勺,就能感觉出她长大了一些。 小小虫娘叽叽喳喳,钝子一句话也插不上。 后面的左吴从姬稚身上跳下,此时抓着自己的头发,对玛瑞卡说:“我是不是要对拆了你房子的事说一声抱歉?” 很大只的姬稚乖巧站在一旁。 玛瑞卡非男非女的眼睛看了眼左吴,又望向前方出神:“真是意外,身负力量之人居然会对我道谢、道歉,是那小家伙的影响吗?” “我就是这个性子。” 玛瑞卡摇头:“没事,只是个房子而已……方便的话,能告诉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吗?” “主体基因是斯特鲁人的女王,混了一些我的基因和那边那位光头小姐的基因而诞生的孩子。” 番茄免费阅读 “……也就是说,她是完全依照你的喜好而生的了?” 左吴眯眼:“没错,关于这一点,我绝不接受任何的批判。” “不,这是件大好事,为什么要批判?至少她真的是在你纯粹地喜爱下才诞生的,先天比其他的父母爱上自己的孩子要少许多门槛。”玛瑞卡平静摇头: “养老的期望、人生缺憾的弥补、财产的继承人、与情人的果实等等等等,我认为人总是会将这些思绪曲解为爱,有些人在其中一生也没分清其中的区别。” “……我觉得区别不大,也没必要区分。否则,我岂不是只喜欢我给女儿定制的‘外表’和‘属性’了?” “是吗?求同存异吧,”玛瑞卡笑了下:“你对你女儿了解有多少?” 左吴感觉有些牙疼:“我承认了解得不够,她诞生时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我根本没想到的性状。” 他看向在钝子怀中的虫娘,其身上已经显露硬度的甲壳和鳞片还是那惊人的雪白,唯有每处的尖锐上出现了一丝如血的猩红。 斯特鲁人不会有这种性状,纯血人类更不会。唯一的怀疑对象是钝子,可她身怀的可疑基因在腹地被检查了这么久,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左吴本来都打算放弃了,黛拉无论是怎么样都是黛拉。 可玛瑞卡身为精通肉体改造,偏向好像知道一点她血脉的秘密? 逝者们又开始三三两两的收集附近的残骸。 黛拉在缠着钝子玩儿,金棉在不远处好像有些吃味。 左吴深深看了她们三人一眼,沉声:“您知道些什么?” “告诉你,可得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玛瑞卡耸肩:“但我不会强求你还,而且欠多欠少也全由你自己决定,这样也好吗?” 免费的东西最贵,玛瑞卡“人情”中的免费部分,就只能靠“友谊”来填补了。 左吴咧嘴:“好啊,麻烦你了。” “嗯,如你所见,你女儿身上展现出了类似‘龙’的性状,”玛瑞卡眯起眼睛: “不是那种偏向爬行类的人群,而是可以遨游太空,本身巨大的像星球一样的真龙!燎原的母星旁就是有那么一头以太龙栖息遨游,他们以游牧姿态进入深空少不了那巨龙的影响!” “燎原是采集了巨龙的遗传基因,整合到某些个体的身上了吗?”左吴问。 “不会,先不说巨龙高傲与否,他们的身体压根不是靠传统意义上的遗传基因为蓝图的,否则它们在行进时随意掉些鳞屑,就会让整个银河的文明都拥有几头可爱的巨龙了?” “它们的生命蓝图是储藏在更高维的空间中,寻常手段根本无法采集,我不知道怎么给你打比方……” 左吴不需要什么比方。 更高维的生物他如此熟悉,那天使最近出现在自己耳朵的频率也太高了些。也难怪无论是办事员还是钝子在黛拉出生时,没有看出奇异基因的端倪究竟在哪里,原来一直是高维空间针对低维现实的又一影响。 只是……高维空间?黛拉出生时,创神檄文的火力正是最高潮,彼时已经进入超空间航道的走私团都受到了影响,而遗传基因直接存放在高维空间的黛拉呢? 他嗅到了一丝强烈危机的前兆,不知不觉多玛瑞卡用上了敬语:“请问你对高维空间的遗传熟悉吗?” “说不上很熟悉,我的逝者军势就是对高维遗传原理的拙劣模仿,”玛瑞卡顿了一下:“真意外,按你身边女孩们的形状,我还以为你会问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与巨龙诞下人型的子嗣呢。” “……我确实很好奇。” “嗯,是科技猎人,他们在燎原境内挖到了名为‘灰风’的古代造物——一种可以在一米六的人型与周长数十万公里的巨构间,来回切换体型的机械生物,按照其提供的帮助,燎原也开发出了让以太龙体积缩小的技术。” 科技猎人的首席之所以是首席,也该是因为其和巨龙有一定的关系,层级也非常高,只是谁都没想到首席会殒命在死寂星球,从而造成遗传信息的泄露吧。 只是,靠普通的生殖因为就能沟通高维和低维的遗传?这个世界的生殖隔离在左吴眼中也开始变得无比可疑。 值得注意的仇人名单又多了一项。 左吴点头,这应该不是什么帝联还不知晓的秘密。否则燎原只需要派遣一些奸细每人携带者缩小的以太龙进入腹地,那帝联只能不战而降。 和玛瑞卡教授的对话很有收获。至少知道其对高维生物以及遗传有一定的了解。有必要将列维娜,金棉还有黛拉一起介绍给教授认识一下。 金棉不知不觉也加入了和黛拉还有钝子的打闹之中。欢笑声被风稀释了许多,流进左吴耳朵里像是柔软的春风。 左吴知道自己将欠玛瑞卡的人情越来越大。 这时。 摆渡车终于轻快驶来。列维娜从中先行跳下,艾山山在上面犹犹豫豫,小心观察着人马小姐。 精灵环视一周,叉腰:“呜哇,今天人这么齐?” “那我来试试做火锅吃吧!” 第八十九章 宴席 火锅是帝联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制作它相较而言如此简单,只要底料调得好,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去都能获得一副好味道。 而且,就算诸位着不同的口味,只要在锅里放上一些格栅就能保证大家吃得开开心心。 材料还很好找。 灵能殿赠送的公寓,门口通向房间里的玻璃栈道下,拖着数米长身体欢快游弋的名贵景观鱼已经惨遭毒手。 这是专门为了供给艾山山的,虽然她身为海妖并不挑食,但列维娜还是决定遵循一下大家对她的刻板印象,也是为了凸显艾山山确实是被自己所重视的老板娘。 金棉的口味有些难以处理,相处这么久,兽人小姐的最爱居然是颇具莺歌索特色的肉味压缩饼干。文明发展至此,这种偏门如斯的食材也有成品售卖。 但列维娜觉得自己的锅里出现这个实在有失水准。 所以精灵给兽人小姐准备的是压缩饼干味的肉。 还有姬稚,对人马娘她还不熟悉,只是按照在网上查到的人马食性,尽可能的扩充了之后准备呈上的菜品种类。细微的喜好差异可以之后观察,总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至于钝子……哼,那个臭ai只配喝点漂汤油。 很快,锅底炒制完成。扔进锅里,加入净水,开始翻腾。接下来,才是满足老板以及黛拉,甚至所有人的关键步骤。 她要往锅里加入一点自己的“心意”。 列维娜偷偷往门外望了望,客厅那边气氛以两个核心,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黛拉那边,虫娘面上的无忧无虑让她身边的钝子和金棉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左吴那边,男人将双手交叉在嘴唇前,姬稚和艾山山沉默地坐在他两侧,气氛闷热无比,波云诡谲,不知下一秒是暴雨突袭还是拨云见日。 ……呜哇,好有意思。 把视线收回,列维娜感觉得到了某种奇怪的满足。其独臂用锐利厨刀耍了个刀花,白嫩指尖在以纳米计算的锋刃上轻轻一抹。 伤口出现,又迅速弥合。殷红如甘冽美酒的血滴渗出,列维娜把这样的指尖放到锅里轻轻一搅。 宛如画龙点睛,还只是温热的汤底颜色微沉,凭空多了一抹诱人。 列维娜美滋滋地把它端了出去。 …… 玛瑞卡没有一起来。 很浅显的道理,逝者不用吃、也吃不了食物。 另外火锅对玛瑞卡来说是如此邪恶的烹饪方式—— 内脏与碎肉在锅中被加热,翻卷;以疼痛麻痹食客的神经带来虚幻的快感;蒸汽缭绕中,无论是空气还是锅上,抑或是食材中,每分每秒逝去的微小生物数量让这博士难以接受。 左吴之前也帮那些逝者收拾了些瓦砾,通过闲聊稍微摸清了教授的套路。玛瑞卡对目睹到的任何生命逝去都会“仗义执言”,却不会以任何暴力手段来阻挠。 结果就是左吴这边吃着火锅,那些逝者又在门口组织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 抗议就抗议吧。 反正大家互相间都已经混了个脸熟,心照不宣就好。 黛拉甚至还会在用餐的间隙趴到窗前,伸出手去和扯着横幅高声呼唤“反对火锅”的逝者们轻轻击掌。 然后被金棉拽回来,好一通说教。 此时。 列维娜脱下围裙,环视一圈,视线在左吴身和一左一右夹着他的两位女士那里着重停留了一瞬,然后明知故问道:“咦,这菜都齐了,为什么还不吃呀?” 姬稚马身半跪左吴身侧,手杵在前蹄膝盖上依旧乖巧;艾山山眼帘上似乎盖上了厚厚黑幕,拿着筷子对面前的碗像对待仇人一样一阵猛戳。 戳。 汤底默默地开始沸腾。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左吴终于有些忍受不住:“列维娜,这里好热,我跟你换下位置……” 海妖“啪”的一声把筷子重重一戳:“换什么?热的话脱几件衣服不就行了?你就坐着,蛮好。姬稚小姐,你说是不是?” 人马娘换了个杵腮的姿势,眼里左吴的窘迫反而成了加分项:“左先生去哪我就跟到哪。” “……啧!” 黛拉缩了缩,抬头,发现金棉和钝子都对此视而不见后才有学有样。 列维娜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郁,侍立一旁,端茶倒水,又将菜盘分发拜访。 没有什么宴席开始的开场白。 当初,死寂星球上,斯特鲁人的两位女王都说过列维娜的肢体在对他们来说甘美无比。 这次,虽然锅里仅仅是混了精灵的一滴血,可其沸腾后的气味仍是一下子抓住了黛拉的所有注意力。 金棉叹气,并不知道汤里来自列维娜的“心意”只是帮黛拉擦了擦嘴角,替小小虫娘涮了一块肉。 黛拉大快朵颐。 而不用亲自涮菜的不止黛拉一个。 姬稚的马腹正“咕咕”直叫,但她仿佛没有感觉般,只是随意对付了下,手上经过的菜肴大半最终都落到了左吴碗里。 荤素搭配得体而完美,又完美适配着左吴动筷的速度。艾山山在一旁看着,平日不愿轻易示人的尖牙露了又露。 可最终。 艾山山也只是趁左吴和列维娜说话,视线和注意力一同移开时,才趁机胡乱往左吴碗里放了几块她刚涮好的肉片。 然后,海妖别过头去。 期冀自己的动作被时间永远淹没,却又渴望左吴会发现他碗里多了几样不是姬稚捻进来的东西。 心态在矛盾中渐渐急切。艾山山咬了下嘴唇,忽然觉得今天自己的情绪好像有些不稳定。 她也不知道列维娜在汤里加了些“心意”。 很遗憾,不对,应该是不出所料。左吴在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发现如此微小的细节,转过头来,好像无事发生。 但姬稚不是。 人马娘伸出筷子,捻起海妖刚刚放进左吴碗里的肉片,摇摇头认真说道:“艾小姐,你刚刚涮的这几片还没煮熟,火候也不太好。” 然后,姬稚又把那几样食物送进锅里煮了下,才满意地放回左吴碗里。 咔嚓。 艾山山觉得自己额角有青筋爆出,嘴里的尖牙快被自己咬碎。 左吴手足无措。 但姬稚只是平静的放下筷子,端坐:“左先生,我有几句悄悄话想和艾小姐说说,可以吗?” 犹豫了一下,左吴想摇头,却被艾山山扒拉到一边,赶去听不到她俩说话的地方。 海妖抿嘴,语气生硬:“干嘛?想指导我厨艺?这就不必了。” “艾小姐,你知道吗?人马是奉行一夫一妻传统的族群,”姬稚说着,趴到桌上,眼神迷离: “我虽然和左先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他平日不会这么……这么惊慌失措的。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在顾虑你。我哪怕如此殷勤了,也没法独占他的注意力哪怕一秒钟。” 艾山山愣住。 姬稚叹气:“你在视界里也听到了吧?我会向左先生讨要两个天职,一个是坐骑,已经得到了。而另一个我本来想……算了,我没法成为那个唯一的,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几天,我会和他说我想当他的情人。” 海妖轻轻呼气,肩膀随着气势一同垮下:“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说说而已……不,不是,”姬稚眉毛挑起,往嘴里塞了些小菜拼命咀嚼:“我是看着能不费吹灰之力让我输掉的人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感到格外的不高兴。” 第九十章 价值 左吴觉得这聚餐应该很开心,体感时间消逝得如此之快就是证明。 可是他有些奇怪地感受不到。 同理,他感觉自己吃了好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吃。肉体的饱腹感和精神上微妙的空虚相夹杂,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虽然能带来一种略显奇妙的舒爽就是了。 一大锅食材被吃得干干净净,精灵收拾碗筷,左吴决定逃出去透透气。 碰巧钝子也要回政府报到,结束数小时的假期,权当送送她好了。 黛拉也跳到左吴脖子上坐着,跟着他的步伐缓缓摇摆。 钝子出门,先伸了个舒爽的懒腰,身体里的机械结构吱吱咔咔地摩擦:“真好,工作之余确实需要这么放松一下。你家女仆做的漂汤油不错,我觉得关节都润滑了不少。” 左吴咧嘴,抓着黛拉的腿防止她掉下去:“听起来你好像很忙似的。” “忙啊,忙着被人开瓢,被人插管,” 钝子叹气:“还好我一直觉得这身体不是自己的,否则我得心疼死。” 左吴腾出手摸了摸下巴:“你裹头巾就是为了盖住头上被戳出来的空洞?” “没错。咋?你想戳戳吗?” “嘶,可以吗?”左吴两眼冒光。 钝子把头巾解开:“可以,注意后脑勺左数第二个洞别戳太深了,那里是我脑组织和外界连接的接口……噫啊!我说不许做什么你就偏要做是吧?” “噫啊啊啊啊!疼疼疼,要死要死!” “住手,住……啊啊!啊……” 奇怪的悲鸣声传出老远,左吴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人从声源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 左吴深深吸气。 坦白说,手感也就这样,在路上也不太好发挥,对象还是这个钝子。 但这可是在脑壳上可以戳的洞耶! 他开始变本加厉,钝子龇牙咧嘴地反抗;黛拉用三只手分别捂住嘴巴和眼睛,另外一只手学着左吴的动作蠢蠢欲动。 数分钟后。 左吴和钝子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左吴擦擦额角的汗冷笑:“你在骗我,脑组织上方明明有一层金属保护的,戳深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说的好像犯错的是我一样?!”钝子瞳孔都在震颤: “那可是大脑,大脑!就算被这身体的前主切的只剩一小块了,也还是重要的中枢神经器官!” “还有你看看黛拉,她在学你,别把咱女儿教坏了啊!”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黛拉停下动作,吐了吐两条螯肢构成的舌头,脚在左吴肩膀上一下一下荡着。 左吴转过头,难得认真:“你也该发现了,黛拉很想你。” “……嗯,”钝子擦擦鼻子:“主要是我的敏感审查一直过不了,今天的请假不知道会让这审查被延长多少。” 左吴耸肩:“要不我和灵能殿的长官商量一下?” “免了,帝联政府内部从来不是一条心,再说,我不信就这几天的功夫,灵能殿就能对你掏心掏肺把酒言欢,”钝子摇头: “谈判的技巧是不要让对方看出你的所求,帮我说话是要付出你好不容易挣来的筹码的吧?不划算的,”钝子叉腰,挺起钢板材质的贫瘠胸膛: “我好歹是堂堂一颗星球的管理型ai,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方星域的总督!这点小事还处理不好?少看不起人了!” 左吴撇嘴:“你这四舍五入的幅度还真是够大。” “我又没骗人,当初帝联原本是打算以那死寂星球为起点,逐渐划分出一个新的星域的,可惜……” 钝子感叹,也不知道是想继续当一个随时会被卖掉的程式好,还是当个一直在被审查的政府职员好:“所以你看,一个只有唯一星系的星域,我又正好是那里的头头,不就相当于星域总督吗?” 黛拉发出崇拜的“噢”声,即便她不知道什么叫“星域”,也不知道什么叫“总督”;亲妈妈在她眼里总是厉害的,只比爸爸差上一丝。 对孩子来说,面对疑问,询问父母总是比查资料要更快;虫娘向钝子伸出手,却忽然发觉摆渡车已经到来,就停在站点那里,仿佛在等待钝子一个,离得不远。 四只小手又轻轻缩回。 即便黛拉早已经历过数千光年的航程,而这趟摆渡车与最远站点的距离不超过一万公里; 可对尚且年幼的她来说,这小小的方盒子就是会让亲妈妈与自己隔上无限远的距离,难以时常相见的罪魁祸首。 《第一氏族》 虫娘繁星一样的眼睛狠狠瞪向悬浮车,脑海中开始复习金棉教授的土制炸药简易做法。 左吴有所发觉,只是身体上下颠了颠,什么也没说。 钝子也是,她是没法说,没法告诉钝子自己其实是主动想离开,更觉得自己不配安慰虫娘;只能驻足片刻,拖延,却听见了摆渡车引擎传来不耐的震动。 ai强行笑道:“左先生,你家里的一地鸡毛打算怎么解决?可别像你之前对我脑袋的兴趣一样,把黛拉教坏了。” “……我有思路。” “可别是选择哪位,离开另一位的馊主意。” 左吴回忆起心中曾闪过的那抹漆黑,他可没有什么无聊的道德门槛:“我不会放弃我喜欢的任何东西。” “啊!你不是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我吗!?” “我和黛拉商量过,说如果实在没办法,以后就跟帝联把你买回来,”左吴冷笑: “我查过了,当初你被挂在官网的分类可是‘缺陷程式’,还有个七折的标识;比列维娜差远了,至少当初在死寂星球,我可是一毛钱都没把她的价给砍下来!” 钝子愣住。 摆渡车催促的音乐喇叭终于直白响起。 ai忽然笑起,分不清是反驳的不屑还是对左吴给了她台阶下的感激。她终于能大大方方抢过左吴肩上的黛拉,摸摸她的甲壳,感受自己女儿的体温,又念叨了些模模糊糊的承诺。 终于。 钝子把虫娘递了回去,还是叉腰,头昂得老高: “你等着吧,以我的才能资历,在政府一定能走的很高,很远,很有用!” “想买我?哈!到时候我一定让你破费无数,让你了解我的价值,费上想都不敢想的一笔钱!” 第九十一章 亲人 说起给人的刻板印象,逝者也有相当鲜明的身份标签。 排在当头的肯定就是“恐怖”,但这里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一点;除了这个之外,就是他们或是固执,或是迂腐,像机械一样遵循的既定的程式运作的。 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很可爱的特质。 火锅宴席刚结束,列维娜才收完碗筷,那边的抗议声便宛如偷摸观察了许久般,掐着点一齐消失。 他们把为了抗议临时赶制出来的标牌扛在肩上,又是在互相闲聊中,三三两两的散去。 还会传来咂吧着嘴,说着自己有些怀念进食感觉的话,偶尔也会压低声音,猜测这顿火锅味道究竟如何的声音。 金棉撇嘴,被压缩饼干味的肉征服了味蕾太多次,浑身舒爽的趴在床边,甚是慵懒,对逝者们怀念美食的话频频点头: “我跟你们讲,这顿真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次!你们不能享受真是可惜,为什么你们选择成为逝者?总不该是玛瑞卡逼的吧?” 几个逝者面面相觑,互相推了几下,调笑几句,终于推搡出一个看上去很会说话的: “不是,教授从来不会逼迫人。其实我们大都是迫不得已成为逝者的。有些是寿命期限到了,有些是被教授正巧救下。而成为逝者又无处可去,就这样呆着了呗。” 金棉眨眼:“那教授为什么要收留你们?我们手册上总是说,笼络起一群有着相似特征的人往往是做大事的前置条件,玛瑞卡教授也想做什么大事?” 逝者点头:“是啊,应该和你们说过了,教授想要一个哪怕如细菌般渺小的生物也不会被死亡困扰,没有暴力相争相迫,没有苦难离别的,永远如黄金般繁荣的世界。” 兽人头抬了抬,想要对这想法表示尊重,但浑身还是懒懒散散使不上力。 太过缥缈的梦想说出来便像玩笑般虚幻。 哪怕金棉理智上已经认识到了这种想法的崇高,甚至微妙的将“细菌”与在帝联和燎原面前的莺歌索等价在了一起,心知自己该对还能遇上这样的人表示庆幸,可就是没办法认真起来。 想了又想。 金棉只能挪开目光,决定当一分钟小人:“那你们呢?你们也相信吗?既然连微生物都不能伤害,你们怀念进食的感觉岂不是也是件错事?” “唉,怀念而已,教授不会见怪的,”那人挠头: “至于相不相信?当然相信了。已经成了逝者,教授的技术让我们体内再不会有微生物消亡,用不着吃饭,也不再会因为寿命将尽而伤神了,已经达成了这么多条件,为什么不相信的更多一点?” 兽人小姐撑起下巴:“怎么听着像你成为逝者后才不得不信的?” “我不否认,但也是相信,没什么区别,”这位逝者顿了一下,眼里开始浮现一抹意味深长: “但你也说对了,我虽然已经完全了解教授的远大,可即便成了逝者,也会怀念生时的感觉。而且……若我是成逝者前听说了教授的理念,也只会把这当做狂人的呓语吧,” “敬而远之还是好的,我说不定会是嘲笑的最大声的那个,” 这人笑了下,像是在笑自己:“除了最近来的那个小伙,否则我真没见谁是主动走到教授身边。” 金棉歪头:“小伙?什么小伙?” “四十来岁,就在那边没被拆掉的地下室里,教授在对他做转化前最后的确认。”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这时。 列维娜拿着一个盘子出现:“我想了想,以后说不准还得当邻居,我们总该送上些赔礼道歉的礼物。不能送食品,就送几个盘子吧。金棉,一起去吗?” “……不如送钱。”金棉憋了好久才说出这句。 “啧,我就是找个由头去拜访一下而已,”精灵摇头:“左老板又没给我开工资,想用钱还得去找老板娘申请——她现在心情不会好,咱们可别去触她的霉头。” …… 谷橩 左吴陪着黛拉在车站张望了许久。 直至钝子坐上的摆渡车已经消失在空气中许久后,才转身,踏上回家的路程。 黛拉扯了扯左吴的头发:“爸爸!如果我不靠你,想自己一个人攒够买下亲妈妈的钱,那会要多久?” “一个人?” 左吴沉吟一下,随手查了查帝联居民平均收入水平,出于私心往上翻了几番,又把钝子的标价做了个简单的除法: “不吃不喝,大概两百七八十年吧。” “……这么久!”虫娘惊呼,手指用力。 “有生之年能看得到希望的事,都不算太久。”左吴耸肩。 打工人有望买下的程式,从这个角度看,钝子真的好便宜。 “那,我可以拜托我那些黑朋友一起帮忙吗?” 黛拉说的“黑朋友”就是还在逃亡者号上的斯特鲁虫人们。 “当然,你是他们的女王。” 剩下的没法多说,黛拉不止是虫人,也有自己个巨龙的血脉。 日后她如何对待那些劳工,以及如何定位自己,左吴觉得需要些非常巧妙的引导,不是现在这样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黛拉似懂非懂的点头,忽然间想起了那执行组被玛瑞卡阻止,没有说出口的词—— 怪物。 在左吴看不到的地方。 黛拉洁白的脸上晦暗了一瞬,只是一瞬而已。 她重新戴上了那副无忧无虑的笑。 …… 藏在瓦砾堆下的暗门被列维娜敲响,女仆直起身子,在思索什么样的礼仪适用于拜访一个地下室。 玛瑞卡暂时没有回应。 地下室之中,渗出一丝让精灵觉得无比沁人的温暖,自低维的现实到高维世界中尚且紧闭的眼睛,都是如此。 …… 左吴回家的路被拦住了。 他歪头思索片刻,觉得最近自己得罪的人真的好多。 拦路者穿着一身正装,在喧闹行星那边可以算是得体,但在这附近显然不够看。除开衣服,是他覆盖全身的浑浊晶体尤为抢眼,每块都在诉说着拦路者的年龄。 拦路者吸气,轻轻鞠躬:“我叫贲虎,是贲什的父亲。” “你是来复仇的?”左吴问。 “不是,我……我只是想来讨回我儿子的头颅。” 左吴“嘶”的吸了口凉气,贲什的头好像被他放在了自己的床底下,完全忘记了有这档事。 第九十二章 父母 偷窥别人总是不对的,尤其是自我认知为最好女仆的列维娜来说。 所以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感知到那股有些熟悉的温热后,精灵便将手缩了回来。犹豫了一秒钟,又戴上了她的兽骨面具。 即便列维娜早已知悉面具的危险,但或许,她在故意寻找能戴上它的契机也说不定,解放天性的感觉就是如此让人上瘾。 精灵于高维空间中的眼睛缓缓睁开,居高临下。那种奇异的视野中,她压抑着心中因偷窥而缓缓滋生的罪恶快感,寻找那热源。 找到了。 她看着被玛瑞卡制造出的热源,心中缓缓浮现出一股来自血脉的欣喜。和居高临下的观测一样,这种欣喜也是出于一种上位者的心态—— 就像在一堆毛毛糙糙的文明里,终于遇上一个走在正道上、攀了条正确科技树的孩子。 列维娜当然没有资格评判教授像个孩子,这种观感是源于血脉的深处,所谓的“正确”,也只是初丹天使的正确。 天使自己也说过通往真理的道路有无穷多。也由此,欣喜的来由是玛瑞卡的研究因为证明了天使们“吾道不孤”,哪怕时间差了百万年,距离横跨半个银河系,却依然出现了志同道合的后辈。 精灵继续偷窥。 玛瑞卡面前有一抹温暖的火焰晶晶漂浮,那个四十来岁的年轻人端坐在火焰前,一再恳求。 博士皱眉,缓缓摇头: “成为逝者可不是闹着玩的,和我的理念一样,失去生命便再也无法重得。” “你也看见我了,身体的触觉几乎消失一半,味觉和嗅觉甚至完全损毁;思想也会变得很奇怪,会扭曲对情感的反应,稍不注意还有丧失理智的风险……” 四十岁的年轻人眼神坚定:“我就是想见识教授您说的‘黄金乡’。” “你还活着,也有家人,你的黄金乡就是当下以及家人的身边,”玛瑞卡摇头:“恕我拒绝,我不能把你转化为逝者。你回喧闹行星的船票钱够吗?我可以给你补些。” 年轻人还是摇头。 玛瑞卡终于泄了一口气:“所以,是什么支撑着你打听了我一路,从喧闹行星追到这里的?” “博士,你应该不知道喧闹行星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是什么样的吧?”年轻人沉声,说着他短短人生中所总结出的不知是对是错的结论: “简单来说,是个销骨窟。那里的一切气氛一切导向都在暗示人去消费,去堕落,”男人摇头,似乎有所怀念: “我比大多数人要幸运一些,我有一位……一位坚强的老妈,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喧闹行星上少有的可以隔绝噪音的餐厅,我在里面生活了十多年,可以安心学习,好算没有接触到太多外界,” “那个小餐厅就是我曾经的‘象牙塔’,之前只是像听恐怖故事一样听着外界的故事,听了好多年,准备了好多年,可到头来,却终于发现是纸上谈兵。” “我出门的第一天是在完成了医学函授后,去聘我的诊所报到;但刚出门就被人塞了极乐贴片,又晕乎乎的被人骗着贴在身上,身体马上开始哆嗦;迷糊中,我开始跑,去求救,可是又怕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好不容易跑到诊所那里,迎面走出来几个执法者,你猜怎么着?” “他们是来进货的,一人手上一包贴片,还在笑我呢。” 年轻人摇摇头:“还好我技高一筹,跑回餐厅一个人给自己动了脑手术,在贴片的毒性浸入神经前把自己救了回来,可是我……不敢再出公寓,更不敢和老妈说。” “老妈觉得我是受了什么刺激,但什么也没说;我自己知道,我是怕了,这次我是运气好,下一次呢?教授,你说成为逝者会让人思绪变得不正常,嘿,效果恐怕没有极乐贴片可怕。” “所以,你看,我如此眷恋那成为我‘象牙塔’的餐厅,可我也知道那如此虚假,全靠我老妈一个人撑着;但现在,我听说您在追求真正的黄金乡,我一定要跟着你去看看……您期望的黄金法则中,包不包括人永远不堕落?” “当然。” “那我一定要跟你去看看。” 玛瑞卡吸气:“你再去和我的邻居吃一点东西,尝尝味道吧。” “不用……我只想再给我妈打个电话,”年轻人吸气:“不能是成为逝者后再打,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会难过的。” 玛瑞卡点头,年轻人的电话沉沉拨通。 第一次居然是占线,这让年轻人有些落寞。转念一想,也对,老妈工作的地方是屏蔽了信号的餐厅,能打通才是奇怪。 但,几乎一秒钟不到。 另一个星球的电话便回了过来。 ……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面对贲虎,左吴想着忘在床底下的头颅,有些尴尬的沉默。 可对方似乎会错了意,腰躬的更低:“先生,我不是要复仇,真的不是。我已经把我儿子的器官卖了。” 左吴愣了下:“什么?” “把我儿子的器官卖了,”贲虎头埋的如此之低: 谷竣 “我刚退休,却吃上了官司,我儿子告的。嘿,官司追的可真紧,我是撞见小什的尸体才想到的办法,好在现在债还清了。我脸皮薄,不会这样还想着复仇,所以,只想把小什的头讨回来安葬。” 左吴点头,觉得这中间有一丝丝奇怪:“我还以为在腹地,器官不会值钱。” 贲虎苦笑:“您有所不知,这价钱是看身份的。过气偶像和现役明星的器官是两个价,小什好歹是公司高层,以前有不少敌人,他们对这样像战利品的收藏很感兴趣。” “我明白了,”左吴点头: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不要走动,我这就回去给你拿。” 说着,他转身,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决定给刚走的钝子发发消息。 钝子很快回复:“啥?你在喧闹行星干掉的公司高层的亲人来找你报仇了?应该不是吧,若换了我,现在应该紧锣密鼓的筹备复活工作。只要定时备份记忆,头没了也能复活,我不信一个公司高层会没有这样的备份。” “但这样没办法解释贲虎为什么会来到我面前。” “也是,诶,我给你查查呗。贲虎最近的交易信息,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 钝子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有记录,表面结晶的器官若干。可惜适配性太差,没卖出多少钱。” 左吴挑眉:“不是说有收藏家会想要吗?” “贲什又没被人悬赏,就算真有人对他的器官感兴趣,也要蹲一蹲,谈谈价吧?”钝子回应: “可是贲虎卖得急,被人压了好大的价……噢,他还有一条交易信息,是顶格卖了他自己寿命,就只给自己剩了几小时,咦?”钝子轻咦一声: “器官和寿命的钱,加起来好像和从喧闹行星到这里的摆渡船票价差不了多少……” ai的话音未落。 左吴忽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响,随即身体中又吸收了几分力量。 转头。 贲虎在用一把脸颊的匕首,一下一下捅着自己的背,即便第一次已经认识到了徒劳,他仍是挥舞着刀尖,一下又一下。 终于。 他脸上浑浊的结晶表面流过一丝泪,手上的刀还是没停。 一下又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了,左吴不可能放过他,因为自己总有够不到的地方。 他抬手,钝子却忽然出声阻止:“等等,不用的。我说了,他是顶格售卖自己的寿命的,现在,留给他自己的几小时也没有了。” 左吴停住,远处,有几台造物疾驰而来,是所谓的收尸人。贲虎还在重复着捅刀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每次都徒劳如斯,每次又都和山一样重。 直到他手臂忽然一僵,捅刀的手失去了准头,浑身肌肉宛如开始降解,直直软下,跪坐在地。 最后半分钟。 “臭小什,你对不起老子,老子可对得起你了,”贲虎摇摇头:“先生,多谢你的慷慨,能听听我这老头子最后的遗言吗?” “好啊。” 左吴蹲下,低头。却没想到,贲虎居然挣扎着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提起刀刃在左吴身上轻轻一敲。 贲虎脸上有股豪迈浮现,可笑声还没脱离出口,便被死亡闷在了他的皮囊之中。 收尸造物回收了他的尸体,最后一瞬,贲虎仍然仰望着空中。 …… 电话接通。 对面那画着廉价浓妆的女人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面露恼怒,又朝经历小声道了歉; 然后,才低声埋怨:“你这几天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不快回来……” “……妈,我可能不回来了。” 浓妆女人愣了愣,抿嘴:“你本事大了,你找到你要去的地方了?” “嗯,很有意思的地方。” “嗨,挺好。去吧,总比你一辈子窝在店里强。记得多给我打打电话,多穿衣服,一定要小心,” “小心别让自己着凉了……” 第九十三章 机会 “你做的好哇,你做的好哇!” 灵能殿地下堡垒中,名为端木平流层的水晶人声音爽朗依旧;对坐在其面前的左吴不吝以最高的夸奖。 左吴撇嘴,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来的。 水晶人在慷慨激昂的夸奖时,左吴只是在分心回忆这几天毫无波澜的快乐日子—— 海妖依旧在生闷气;人马娘不时会故意过来蹭蹭自己;列维娜会边清理她自己的呕吐物边傻乐; 黛拉会在金棉的教育下偶尔炸飞几位路过的逝者邻居外,然后在自己上门道歉时,一副眼泪汪汪但下次还敢的架势躲在自己身后。 平静如斯。 可惜能享受平静的大概只有自己。那枯瘦男人以及贲什的头作为左吴投出的两个“石子”,肯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掀起了层层滔天巨浪。 前几天,贲虎的尸身被回收时,左吴火急火燎的赶回去从床底下刨出那颗头,想至少把他们放进一台收尸造物中的。 可到了原地,发现那造物早已不知所踪,头捧着也不是办法,再拿回去指不定会被黛拉拿去当球玩儿。 也就顺手交给灵能殿了。 面前水晶人终于结束了聒噪。 左吴抬起头,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端木长官,今天你这是什么打扮?” 眼前的端木平流层用某种红色颜料,在作为他头颅的水晶上绘出了酷似烈焰红唇的图案;头顶原本充当头发的白毛更是烫成了鲜艳的弯曲大波浪;衣服也不再是灵能殿标准的宽松长袍,而是被他富有棱角的身体撑变形的低胸装。 “地球留下的文化遗产如此丰富,不多尝试一些岂不是亏得慌?” 水晶人抱手:“从今天起,我的书面名字叫‘端木萍琉层’,当然,你想用以前的也可以,大家都认识的。” 左吴嫌弃的咂舌,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继续纠缠:“所以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记得包我顿饭,路费也得你出。” “好说,好说,没什么大事,找你主要是想和你复一下盘,顺便告诉你最近的帝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复什么盘?” “喧闹行星上你有些事做的稍微过分了些,我都能遮掩,只是你说要掀翻政权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水晶人摸摸胸膛,仿佛心有余悸: “如果你真想做,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原来自己和姬稚的对话,灵能殿一直听着。左吴咧嘴:“你的意思是我真能当星球的球长?” “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但很遗憾,灵能殿没这个权限,”水晶人耸肩:“所以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动手时,我好有时间和你摘清关系,说不定能就近被任命为讨伐你的先锋军,然后再卖你几个人情之类的。” 左吴笑了一下。 “第二件事,就是你交上来的两个俘虏展现了极高的价值。哈哈,机驭团叛兵和来自百万年前的敌人勾搭在了一起,你不知道各类会议上那些神棍的脸有多绿……这可是大功劳,做得好哇!” “等等,”左吴打断,有些惊恐:“你不会把什么功劳安在我头上了吧?” 被帝联高层注意到绝非什么好事,何况自己是个日子人,而家里一个初丹精灵一个莺歌索兽人,都是经不起调查的女士。 谷革 “放心吧,你的功劳被我还有灵能殿这个星域的总管吃得干干净净,任何书面文件上都没出现你的名字,已经定性,督查人员甚至-->>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都来过了,往后我想把你们供出来也没人信,滴水不漏的,”水晶人拍着胸膛: “至于奖赏,你的那份已经留好了,我自己也掏腰包添了些,算是一点心意。” “托你的福,帝联高层总算结束了一直以来的摇摆不定,也明确了接下来的方针——” 端木伸手,几块水晶飞来,构成了他一根根竖起的手指: “首先,于暂定工业行星2212觉醒的古老星门是现在的头号问题。帝联将组织最专业的勘察队伍以及小股武装,去往那里先行侦查,各个连接着那里的超空间航道出口也开始陈列重兵,布置重力阱;” “然后,境内初丹土著的母星,则是将所有观测造物后退数个天文单位,原本那些混日子的观察员撤走,换上一批谨慎又专业的。对于流落在外的那些精灵,更是需要温和的定位。如果有自己生活的不去打扰,如果陷入危机的就尽全力解救。” 左吴点头,帝联对初丹精灵不可能采取那种坚壁清野式的屠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受什么刺激,忽然一个个觉醒血脉,成为人均手撕虚空脚踏战舰的主? “那莺歌索人呢?”左吴问。 “对于莺歌索兽人,帝联将采取雷霆手段来搜索;他们身怀的武器太过危险,每浪费一秒都会让局势不稳一分,”水晶人嗡嗡: “你把那武器成为‘创神檄文’,对吧?我在报告里也是这么说的,往后这或许会成为这武器的正式代号。” “至于搜索的行动……我个人认为是有些迟了。昔日在莺歌索被击毁的不止中子灭杀,还有布置在恒星附近,用于监测超空间航道波动的造物。” “所以,我们不知道出走的莺歌索人究竟选择了哪条航道,只能对所有可能的出口进行地毯式搜索;但这样效率毕竟是慢了,甚至有些走私团都有所掌握这种武器。不过……也是好事,” “灵能型的武器,又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左吴点了点头。 水晶人继续:“所以,眼前有两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不止你是否需要?” “什么机会?” “第一,就是加入去暂定工业行星2212的侦查队伍。你们算是轻车熟路,想来肯定会被委以重任,平步青云根本不是什么梦想……” “免了免了,”左吴摇头,坚决否定:“去侦查古老星门?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光对上一个天使就让自己焦头烂额,数量再多还能得了?左吴自知能力有限,而诺大帝联肯定高手如云,不缺自己一个。 “嘿嘿,我想也是。而第二个机会,就是类似赏金猎人的活计,” 端木拿出一个徽章样子的东西:“主要业务是搜查帝联境内所有关于创神檄文的线索,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非常规的手段,只是事后需要对帝联进行汇报。” “当然,如果你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所做的事只要不危害帝联统治根基,别犯些政治性的错误,那帝联肯定也会认下。” 左吴点头,这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特权了。关于创神檄文,有白艾斯连着的因缘之线,自己估计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事砸到头上,躲不掉的。 他不客气的把徽章收下,而水晶人仿佛掐准时机般缓缓开口:“还有两件私事,算是我个人相托。你不答应也行,权当听听就好了。” “首先,就是伦恩肯定还会找你麻烦,你是我新朋友而梅利威瑟是我老朋友,所以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干涉和调停。” “最后,就是关于玛瑞卡博士。如若有一天这博士决定叛逃,我希望你能助其一臂之力。” 第九十四章 交易 “为什么是叛逃?” 左吴没想到端木长官最后的要求会是这个,皱眉歪头思索许久也没想通其中的逻辑。 玛瑞卡会离开?只能说概率很大,毕竟帝联境内肯定没有足够她建立起“黄金乡”的土壤。 只是,端木长官把离开的方式定死为“叛逃”,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别以为我没关注过这位教授,玛瑞卡会是你们的邻居,不就代表其也被我照应过?”端木长官抱手: “玛瑞卡的逝者军势在开的初期,我也提出过一些建议。只是初期而已,再往后我就跟不上了。由此,我也算知晓教授技术的真正价值。” 左吴挑眉:“都知晓了价值,你也不逼迫玛瑞卡把技术上缴给帝联?” “不会,我在研究过程中和玛瑞卡教授缔结了些友谊,而我从来不会背叛朋友。”水晶人坚定摇头。 “可是你背叛了贲什。” 否则贲什堂堂一个巨企高层,若没有灵能殿的手脚,到最后也不至于众叛亲离到那种程度。 “我的朋友是‘梅利威瑟’这家企业,不是贲什,”水晶人的关节互相间稍微摩擦了下: “从结果来看,梅利威瑟扫清了内部的山头,结束了分裂的势头,力量得到了空前的统一,效益也更上一层楼;我不喜欢自夸,可怎么也有我对朋友着想的功劳在吧?” “也因此,我知道玛瑞卡不会向帝联交出技术。其想要离开,也只会被定性为叛逃。出于立场,我无法亲自出手,为了玛瑞卡,也只能求拜托你们了。” 他在撒谎,不是“只能”,但左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所以,左先生,你也看见了,与我缔结友谊的好处有如此之多,”端木长官坐直,水晶中发出的电流光亮开始偏向暖色: “要不要交个朋友?” “……如果您今天不是抹了口红又穿着低胸装的话,”左吴咧嘴:“不过玛瑞卡的忙,我应该也会帮。” 阅读网 …… 还好左吴住居住的地方是个人迹罕至的广场,黛拉弄出的爆炸除了只会让那些小鸟型的投影颇为智能的飞走外,便不会打扰到任何人活人了。 邻居们倒是无愧于成了逝者后,脑子都有些问题,经常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爆炸越响他们就越靠近。 直至有一次,有位逝者在金棉和黛拉都没注意侵入了危险区,在忽然爆发的光与火中粉身碎骨。 金棉身为监护人,自觉是自己看护不力,脸色发僵的跑到爆炸中心,想要寻找残骸,开始一场紧张刺激的拼图游戏。 谁知,现场除开爆的所残留的痕迹外,根本找不到哪怕一片散落的人体组织。 不应该的,给黛拉玩的炸药是儿童玩具级,威力不至如此。金棉还在纳闷,那个被卷入爆炸的逝者居然从玛瑞卡地下室中那抹温暖附近原原本本地走了出来。 事后根据列维娜略带感叹的解说,这就是和天使无限治愈自身有着相同的原理的青春版。 只是天使是靠位于高维空间中的四维形态相流转治疗;而玛瑞卡是固定了一个通向高维的锚——就是那抹温暖,在逝者受到无法承受的伤害时,他们的身躯会自动分解至虚空,又经那抹温暖的备份再恢复出来。 这也是种“复活”,只是位置固定,而且代价颇高。 以及成为逝者后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他们的身躯还是会在日常的使用中渐渐磨损,又因为体内的细胞不再会进行分裂而愈合伤口,他们只能在磨损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再经由温暖统一修复。 相当的麻烦。 这几天列维娜不是没有主动提出让博士研究自己的血脉,同时也向玛瑞卡描述了天使的姿态以及自己的感觉。 可惜玛瑞卡除了能在谢意中表示惊叹外,什么也没法做。差距百万年的科技已经不是靠单单的逆向工程就能复原的。 但博士也是幸运儿,至少知道了自己的道路在未来可以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不像其他科学家,大多数在生命终点仍不知道自己的研究是通向更广阔的大海还是已经逼近错误的死胡同。 由此,教授这几天心情不错,进行将那年轻人转化为逝者的流程也格外有劲。 结果就是一阵阵的哀嚎即使有厚厚的地下室舱门覆盖也遮掩不住。 高昂的地价; 不时冒出的爆炸; 还有渗人的哀嚎以及和灵能殿似有若无的联系,按说这宽阔的广场怎么也不该有新人再搬过来。 可他们偏偏有了新邻居。 艾山山探头,觉得静音处理的造物搬过来的房屋如此眼熟——和自己在死寂星球上住过的装配式平房相当类似,以拆装方便和成本低廉著称,其上绘制的梅利威瑟公司标志如此扎眼。 看来是这家公司与端木长官打听过消息,早做好了被左吴拆几次家的准备。 装配式平房只来了一个住户,就是胖子伦恩。为了应付他永不停歇如同潮汐的汗水,造物还特地在排水系统上多下了些功夫。 伦恩姿态如此之低,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害怕自己身上的湿润引人不快,特地穿了厚厚的吸水衣物,递送礼物时也是委托造物代劳。 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伦恩也并不打算打扰艾山山一家,他的目标只有玛瑞卡博士一人。 玛瑞卡的一直没有出现,只是在认真主持那年轻人的转化。 伦恩便在地下室门口一直等待。 直到吸水衣物已经到达极限,再也无法抑制汗水涌出;有小溪自他脚下流淌出来,清扫造物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伦恩的脚踝,逝者们同样在指指点点。 惨嚎声渐渐消失。 地下室的年轻人刚结束痛苦,便升起一种怀念。他望着感知已经变得奇怪的身体,有些希望那无比折磨得痛苦消散得慢一点。 玛瑞卡终于推开了地下室大门,蹙眉。 伦恩鞠躬更深:“博士,先听我说说吧,我是来和您谈一笔交易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公司的卷宗,翻到些很有趣的东西。” “您……您一直在寻找切断超空间航道的方法吧?我找到了有关这种技术的线索!” 玛瑞卡收起了赶人的念头。 第九十五章 运作 谁说高中课本不会教育学生们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冰冷的? 最冰冷的东西就是无可打破的法则,例如光速;哪怕是在当下,它仍是任何物体以常规方式行进的速度上限。 三乘十的八次方米每秒,这个速度在宇宙的尺度下,是多的么缓慢。 一个光子想从银河系的这头运动到那端,在无比理想的情况下也需要十万年。 即便初丹天使也无法让自己的文明传承这么久而不出差错,否则列维娜的老家就不该失落;天使自己面对岁月的侵蚀,也需要使用重力型时间阱这样取巧的方法。 若非这个世界存在超空间航道,那除了地球这样,距离最近星系只有4.3光年的幸运儿有望建立起地外殖民地,其他的文明大概率要终其一生都要受困于母星,寸步不得离。 哪怕是在当下。 各个文明也只是通过航道在星系间穿行,期间的广袤虚无虽被各个文明。 换算一下比例,银河中被文明实际踏足过的地方,或许还不到它总体积的亿分之一。 所以,超空间航道就是银河各个文明的基石。 玛瑞卡却对切断它格外感兴趣。 其梦想的“黄金乡”就该是个全新而远离当今银河的世界;以那抹温暖为中心,进行逝者间的往复循环,建立在这么一个平衡之上。 没有帝联乃至其他文明的巨炮舰船,以及它们所带来的病菌干扰的空间。 玛瑞卡想过无数方法,却没有一种可以和没有航道情况下,那几百上千光年最为纯粹的距离相隔要来得有效。 所以,伦恩信誓旦旦提出他有类似技术的线索时,教授不可能不动心。 已经基本将瓦砾收拾干净的广场中,周围还有几个黛拉弄出的弹坑。 逝者们手脚麻利的拼凑出两个小马扎,供玛瑞卡和伦恩相对而坐。黛拉和金棉躲在不远处的残骸后悄悄探出脑袋,兽人小姐的耳朵还在随风转动。 列维娜看到两人的动作,甚是不屑。 她的偷窥方式可高级多了。 玛瑞卡不介意这些闹腾的朋友在一边的关注,看着伦恩的目光也没有多少急切:“说说看,我在听。” “我……我的消息能换到您手中的逝者军势吗?” 话一出口伦恩便有些后悔,这么说话简直太没水平。 不过自己也没有在一片废墟中坐在个小马扎上和逝者讨价还价的经历就是了。 玛瑞卡沉吟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单纯的思考: “得看你带来消息的分量。它是一套完整又成熟的技术,还是一个听起来可行的理论,又或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当然是不一样的对待。” 伦恩眼睛一亮:“我可以保证,也可以证明……” “我不要保证,不要证明,只要实物。” 玛瑞卡将他的话打断,非男非女的脸上是酷似大山般的无可撼动。 其眼前,包裹在一层吸水薄膜下的胖脸开始轻颤,汗水在其中流转,仿佛将要滴出。 伦恩站起,摆出一副要走的姿态:“这不公平。” “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觉得公平,”马瑞卡抱手: 谷仟 “你不是将房子都搬到这来了吗?来日方长,慢慢等吧。只是我想提醒一下你,和死人比耐心是一件多么不智的行为。”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我也可以现在就宣告我们的交易破裂,我拿不到逝者军势,您也无从知晓切断航道的方法,不是双输的局面吗?” 伦恩咬牙:“我是个俗人,没什么挂念;可您的黄金乡却离您越来越远了。” “是吗?我得不到,也没什么损失,逝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只要你说的技术确实存在,那我早晚会得知它的下落,甚至说不定自己也能开发出来。” “伦恩,我不是一定需要你的。” 但伦恩需要玛瑞卡。 他抿嘴,回忆起这几天一直在做的事——公司内部事务,扫清贲什的势力。 其余高层也乐于配合自己的行动,唯独有一个要求。 就是他能保证往后的效益能更上一层楼,否则,公司原有的架构不是已经很好?伦恩将其破坏,难辞其咎。 可逝者军势还没到位,维持行动的只是一张纸空泛的大饼,伦恩快顶不住压力了。 想来想去。 他也只能服输般坐会小马扎上:“……我明白了,教授,希望您能信守承诺。” “我还什么都没承诺给你。”玛瑞卡不让寸步。 伦恩苦笑一下:“教授,您知道暂定工业行星2212发生的事吗?” “嗯,那边的邻居朋友们和我说过。” “那就好解释了,”胖子呼气: “为了对付不明的敌人,帝联这次动了真格。以暂定工业行星2212为中心,从那经过两次超空间跃迁,能到达的星系统统列为重点防御区域。” 玛瑞卡心算了下。一颗恒星连接着的航道数量不等,从一到万都有可能;将两次航道跳跃能到达的范围全部重点监控,这波及的星系可能有上了千万。 就算是帝联也有些力有未逮,所以古老星门的事和创神檄文的事只能专注于一个,左吴他才能拿到像是赏金猎人一样的许可。 教授点了下头:“防控的意思,就是在事态不可收拾时,把航道切断,用银河的天然距离来阻止灾难的蔓延了?” 倒是和自己想得如出一辙。彼时初丹天使们就算有开辟新航道的能力,毕竟需要时间,帝联也能提前布局。 伦恩继续: “我们这里还算好,离暂定工业行星2212非常远,只要把作为交通枢纽的星门一关就没事了。所以,这里只是次级防控,没有这么严格。” “但毕竟还是防控,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会装备能够切断航道的新设备。” 防控不严,就说明有搞到这种设备的可能。梅丽威瑟作为一家买办巨企,对这种事可谓驾轻就熟。 但玛瑞卡还是有所怀疑:“不对,开往千万星系的军队对这种设备都有列装,就说明已经是种成熟技术了,我不可能没听过。” 伦恩点头:“得感谢科技猎人,以及几百年前还不像现在这样的帝联。彼时帝联还是如此的光明向上,像一座灯塔。” “科技猎人挖出这种技术,帝联便成功竞价得到,又按绝密规格把技术封装,交由ai来管理。当年的ai可是真的严格又精密,不像现在这样全是漏洞和后门。” “秘密完好无损的经由昔日的余晖保存了两百年,可现在一经启用,便弄得人尽皆知,想来连燎原都知道了吧。” “嘿嘿,余晖散尽也是好事,至少留给了我们可以运作的空间。 远处的黛拉忽然探头:“不是运作,是苟且!” 第九十六章 驻军 其实帝联并没有烂到无可救药。 至少,来源于基层的情报可以准确的“上达天听”,在最初的犹豫结束后,所开展的行动也绝不含糊。 而波及千万星系,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是绝对瞒不住的。 艾山山因为姬稚的刺激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的生活,原因是她窝在床上颓废上网的时候,发现网络有了一点微妙的延迟。 虚拟世界的热闹一如往常,可这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延迟说明帝联已经全方位启动了网络世界的监视ai。 前一秒还在与海妖激情对骂,炫耀见识的网友偶尔会突然消失一瞬。 再连回时,本来凶戾的网友已经便已经变得温良恭谦甚是懂礼,诚恳道歉的同时,还会说自己刚刚所讲的东西纯属虚构,不要在意。 这让艾山山意兴阑珊,喜爱自由的天性在现实中,已经有了被某些情感压抑的苗头;想在网络的虚拟世界中发泄,却又被监视着而根本不能尽兴。 这还弄个什么劲? 按下对初丹天使生起的莫名怨气,她推门而出,抓抓已经长到齐肩有些杂乱的头发,照照镜子,还嘲笑了一下自己。 连抓头发的动作都和某人越来越像了。 他们在做什么? 颓废会让人心虚,艾山山蹑手蹑脚往客厅望了望,不知道是期待自己会落单还是有人在门外等着自己。 客厅的景象也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闯了许多次祸的黛拉终于被勒令远离她心爱的炸药,金棉连着被一起说教,耳朵许久都没恢复往日的挺立; 左吴,玛瑞卡以及那个叫伦恩的“潮人”凑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还有姬稚,依旧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坐在左吴旁边,只是她尾巴扫到左吴身上的频率和幅度已经开始愈发的肆意。 而客厅的沙发上被整整齐齐放了几套衣服,像是帝联的军装,只是没有铭牌与肩章。 精灵女仆不知何时窜到海妖身边,宛如旋风一样开始收拾艾山山的仪表。 海妖发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何况列维娜的手法确实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她的独臂在扫过某些地方时,力道有些微妙得刻意。 帮艾山山收拾完毕,精灵享受着自己身心的双重满足:“嗯,老板娘你穿上那军装,肯定能把那边的人马小姐比下去。” “……穿军装干什么?” “来这布防的军队马上要到了,为了和这些本地的机构融洽相处,他们打算弄个宴会之类,”列维娜耸肩: 《万古神帝》 “老板作为世所罕见的什么‘纯血人类’,名声早就传,收到邀请函的时间居然比那端木平流层还要早,” “反正那叫伦恩的,以及玛瑞卡教授也要去和军队中的某些人接洽,老板就干脆把我们组织起来一起去蹭吃的,就当顺路,这些服饰就是军队送来的指定衣物。” “他倒是受欢迎,”艾山山撇嘴:“衣服倒是和我以前穿的有些像。嗯,应该遇不到在训练营的同学,他们应该全被派到前线去了吧。” 艾山山曾经在机驭团受训,那毕竟是精锐,而与艾山山同期的学员也远远没有够到管理层,肯定会被送向最为危险的前线,绝无像这里一样还有开宴会的余裕。 精灵眨了下眼睛:“帝联的宴会是什么样的?” “我也没参加过,当初我不喜欢社交。” 海妖叹气,从走出房门的那一瞬起就一直在往左吴身上偷瞄,已经能想象在所谓宴会上他会多么受欢迎。 她牙痒痒。 …… 左吴哆嗦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某些微妙的寒意。抬头望向艾山山那边,咧嘴打了个招呼,又抱手继续听面前两人的答话。 玛瑞卡的叹息有些意味深长:“现在情况好像和你宣称的有些不一样。” 伦恩表情尴尬,他确实告诉过玛瑞卡,只要军队到来,那按梅丽威瑟已经工业流水化的,被黛拉称为“苟且”的招呼手段,他不信眼下的帝联有什么他搞不到的技术。 这次却碰了个钉子。 他挠挠后脑勺,被薄膜裹住的汗液如碧波般荡漾:“这支布防军的长官还挺怪的,按说能驻扎在我们这里的军团都会遵照三个步骤来:” “第一天,在这里和政府要员以及驻扎的灵能殿长官会晤一下;第二天,则提出要视察整个星系;第三天,到达喧闹行星访问,然后顺势提出深入调查。嘿,喧闹行星别的没有,就是可以玩得非常花哨。” “到时候,什么绝密的武器装备不能给咱们看看?可惜……公司的专家组还一直在待命,他们没干活,我感觉心都在滴血。” 左吴咧嘴:“我还以为你们梅丽威瑟应该和所有军队大人物都有联络,怎么连关系还要来临时培养的?” “帝联近年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了,而我们属于加盟梅丽威瑟的分公司,人脉确实没这么广,” 伦恩叹气:“碰上个软硬不吃的将军算我们倒霉。” “那我们的交易就此告终?”玛瑞卡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请等一下,教授,我还没说完,”胖子赶紧诉说: “将军本人软硬不吃,但不代表他的属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我已经物色好了几名基层军官,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否被拉拢,必须要亲自见一面才有把握。” 所以伦恩才一定要去参加那场宴会。 左吴懒散的朝姬稚越靠越近:“物色?不应该是直接联系的吗?” “这哪能?要来的将军软硬不吃,那他想寻求本地力量的配合,就必须彰显威仪。找个太跳脱的公司开刀是不错的选择,”伦恩叹气:“这段时间咱们不能露出任何把柄。” “我还以为你们平时露的把柄已经够多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姬稚难得语出讥讽。 “您是说咱们的生意?那些大家伙都在做,所以可不是什么把柄,只能算是地方特色,” 伦恩耸肩:“皇帝来了也一定会乐得入乡随俗。” 左吴不置可否,他今天招待的是玛瑞卡,只是伦恩一定要跟来。 大致情况已经明晰,该是送客的时候了。 他忽然收到一封邮件。 第九十七章 相亲 静谧行星上,巨型企业总算有所收敛,广告邮件不像喧闹那边狂轰滥炸,内容甚是露骨。 而是被包装成了一封封精美的贺卡,在柔如清风的大数据之网中,在最恰当的时间找到你最需要的东西,又以优美的提示音宣告着它的到来。 左吴住了这些天,当然不能免俗。只是他既不需要工作,日用品之类灵能殿也有赠送,还基本窝在家里,出门最远的距离就是送别钝子那个广场。 几乎可以说是“无欲则刚”了,广告平时基本找不到他的破绽。 所以,视界内这封突兀又粗鲁的邮件霎时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发件人居然是即将到来的驻扎兵团。 又一次刷新了对自己“纯血人类”的身份认知,左吴把邮件点开瞅了瞅,忽然笑起来: “我可真受欢迎,驻扎军团还没来,就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介绍对象? 艾山山耳朵下意识竖起,便发觉自己有些提不起劲。 介绍对象而已,之前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男男女女,也没见左吴动心,只是带回了姬稚一个而已。 所以,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海妖冷静地抿了口列维娜准备的怪茶。 左吴将邮件继续往下翻,脸上的讶异越来越浓:“还说,给我找的对象还是和我一样的纯血人类?” “纯……纯血人类?!”艾山山一下子将茶喷了出来:“你不会真要去吧!” “嗯,我想去看看。” “……哈,”艾山山脸上挂起了濒临崩溃的嘲笑:“给你介绍的对象是有多沉鱼落雁?会让你感兴趣?你……你不是只喜欢特别一些的……” 海妖抱着肩膀,指尖感受着自己身上鳞片的触感。这是她特别的地方。 “不是,军团说我想要什么样的纯血伴侣,都可以为我尽心寻找,”左吴斟酌着邮件的语句: “说是寻找,可我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篇都写着两个字是定制。” 定制? 艾山山一下子忘了之前的情绪,满脑子都是问号。定制什么?纯血人类的伴侣? 这怎么定制? 左吴之所以受到追捧就是因为其血脉的稀有,周边几个星域加起来可能都没有第二个。 而且不只是稀有的问题,帝联每分每秒濒临灭绝的血脉多如繁星,其受追捧更是因为纯血人类在近来的爆发的思潮中,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政治地位。 能把端木平流层唬得不敢读他们的心,甚至拉下架子,小心翼翼地来同左吴“交个朋友”。 可军团居然暗示说,左吴想要什么样的纯血伴侣都可以定制? 艾山山摸起下巴:“有意思,你要去看看是吧?我也想去。” 姬稚在旁边也频频点头。 左吴张了下嘴:“可我真的带回一名和我一样的对象怎么办?黑头发,黑眼睛。” “……那我会把你们推下水去一同溺死!” …… 前来布防的军团确实显现出了些帝联应有的姿态。 他们默默前来,乘坐的星舰如同顽石般沉默而寂静。 双星的政府在发现他们穿越航道时便发出无数讯息,有惯例的公文,也有私人的问候;甚至有企业斗胆向到来的舰群发送广告。 谷岲 却都石沉大海,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惊起。 这倒让那些消息不太灵通的企业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星系虽是双星系统,但超空间航道的开口却只有喧闹的太阳附近拥有。 到来的军团按照既定程序在橘红的阳光下完成了造物的释放和组网,战舰则大多就地停在了航道开口附近,其余星舰则降落至静谧行星的地表完成指挥部的搭建。 时间同样与计划不差一分一秒。 早已定好的场地附近,已有许多人许多团体在等待。执法者清了许多次场,却是有意无意的漏下一些。剩余的每人都怀揣着不同目的,有着不同野心。 军团却将他们全部客客气气地请走,一再声明社交流程已经定好,就是几天后的宴会,除此之外,切勿打扰。 但仍有许多人不信邪,仍在军营附近东摇西晃,可惜他们的企图被模块化军营不断展开的过程逼得节节败退。 所以。 左吴和艾山山骑在姬稚背上,一路长驱直入通行无阻时,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 海妖浑身不自在地扭动身体,让姬稚频频回头:“艾小姐,这一路你已经换了无数次姿势了,实在不喜欢的话,你可以从我背上下来走路的。” 左吴也点头,他早就被海妖一路上的扭动赶到了某个角落。明明人马娘的背如此宽大,自己的地盘只有半拉屁股这么大。 艾山山无地自容,骑在姬稚背上,让左吴坐在前面会闻到他的头发味道;让他坐后面,自己的腰又会发痒。 怎么都怪得慌。 所幸尴尬的景象没有持续多久,驻扎军团奉命招待的人员便赶来问候。 左吴挑眉,招待员看起来和当初在死寂行星上遇到过的牛头人应该是同族。 只是其头上的双角被刻意齐根切断、四只眼睛左右遮住了两只、皮肤上本该有的短粗绒毛也被刮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是在特意模仿人类的形态一般。 这让艾山山感觉不自在。 招待员的眼神也很有意思。 他看左吴满是艳羡和崇拜;看艾山山则带了一点审视;看姬稚,尤其是看到她的马身时,视线从轻蔑转向了忽略,好像面前是一台没有搭载智能,性能还没什么稀奇的造物。 “您好,先生,将军已经等候多时,” 招待员朝左吴行军礼:“只是兵营还未准备完全,本该为您准备的车辆也还未到位,任务繁杂,还请谅解,” “我招待您的任务在最理想条件下会持续一小时零三十八分,具体时常取决于将军的行程安排。” “在此期间,我会在权限之内回答您的一切疑问。” 左吴点头,没问找对象的事。想来这疑问必定超越了面前的无毛牛头人的权限,思索了下,却对他的胸徽有了一些兴趣。 胸徽描述的是一个正陷入毁灭的星系,恒星被不稳定化而引爆的日珥席卷环绕它的行星,整个太空都成了高温的炼狱。 有缇扬奇鲸群和游牧战舰于中穿梭,星系之外,若隐若现的以太龙气吞山河。 而点点如星辰般的帝联造物在朝着燎原与灾难般的景象执着进攻,巨炮光辉迸发,在将空间撕扯成骇人的暗流。 周围的每个士兵都有这么一枚胸徽,佩戴的位置却不尽相同,想来是每人的心脏位置不尽相同的缘故。 接待员看到了左吴的视线,立正,右拳按在了徽章之上: “这描绘的是一场还在进行,却被帝联遗忘的战争。” “这是我们的荣耀。” 第九十八章 兵营 帝联和燎原的一场正在进行,却被遗忘的战争? 左吴有些不懂:“这两点听起来好像有些互相矛盾。” “嗯,它的伊始是四百多年前的一点小摩擦。可彼时的帝联尚且强盛,有着不容侵犯的尊严;而燎原新近崛起,迫切需要证明自身。” “所以,谁也没想到它最终会发展得如此……如此空前。发生冲突的星系率先被打烂;战火最烈时,甚至将互相间三分之一的边境全部拉下了水。” “我们都打红了眼。” 接待员将胸徽取下,指甲盖大小的圆形屏幕中通过滑动缩放,可以看到其记录的数个星域的景象。 宛如炼狱一般。 “直到后来,无论是帝联还是燎原都无法再支撑这早已没有了利益可言的战争,最终于百年前签署了停战协定,让所谓和平归来。” “可是……您也看见了,我们胸徽所描绘的就是战线中央,已经被无数可怖武器犁过无数次的星域,里面恐怕连物理法则都已经变得混乱。” “这种环境下,无论是帝联还是燎原都无法联系上还布置在里面的军队,其中的战士自然也无法知道‘和平’的到来。” “可是根据造物观测,里面的战争还在持续,在这‘和平’之中又持续了百年,直到今日。” 左吴还是不解:“怎么听起来和平是突然到来的,没有任何人和那些军队事先说一声一样?” “您真是敏锐,”接待员用力点头: “就像战争是忽然爆发一样,‘和平’到来的也是如此突然。彼时关于这场战争,我们和燎原无论什么手段都用过,诈降与假和之类的尔虞我诈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哪怕当时签字的谈判代表都以为自己签下的是又一张废纸。直到双方真的开始按照条约有序撤兵,最终艰难的达成和平时,大家都觉得恍如隔世。” “彼时的战场环境已经十分糟糕,不用说往里运送那连物理法则都乱掉的世界运送后勤物资,就连与其中军队例行的通信,也是数年才能得回寥寥数语。” “为了防备对方突袭以及扰乱军心,两边的高层都没有告诉其中的战士正在签署新的协定……不过就算说了,想必战场中心的战士们也不会搭理吧。” 接待员感叹,将胸徽戴回原处: “我军正是脱胎于那场战争的先锋部队的预备役,在正军失联,依旧作战的当下,我们沿袭了百年前的番号,并一直使用至今。” “说来也巧,帝联收到在那片战场中最收到的最后一次例行通信,正是我们‘正军’的最高指挥所发出的……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将他视为最高指挥。” 无毛又断角的牛头人肃然,看向左吴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对了,我们这于百年前失联的最高指挥,是和您一样的纯血人类。” …… 艾山山一直在倾听,将接待员的话和昔日于训练营学到的历史默默比对。 可惜她文化课成绩不算好,对那场战争只知道个大概,其起因和结局也只是死记硬背课程中的标准答案,根本没想过深究。 自然,海妖也不可能记得有哪些部队被投入了作战,更不会知道其中是否有个纯血人类在当指挥。 只是,咦?说起来左吴也说过他是在某颗星球上的神秘培养仓中揭棺而起的,难道……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艾山山一下子脑补了什么长篇巨著。 谷郤 但左吴仿佛会读她的心般,冲接待员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因为相同的血脉,就认为我可能是你们的最高指挥?” “咦?”无毛牛头人愣了下,眼中的疑惑绝非作伪: “不,我绝无这个意思。抱歉,让您误会了。最高指挥的档案在我军内部仍有保留,除开性别,他的各个特征都和您相差甚远。” “我们怀念最高指挥,可我们也知道在那可怖而到无法进入的战场又蹉跎百年,他还能幸存的可能性已经如此渺茫。” “现在,他是提醒我们记住过往的纪念塔,却也只是记住过往而已。我们需要的是放眼未来!” …… 无毛牛头人说得太多了,证据是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他忽然生硬地止住话题,转而开始介绍兵营中的各类造物和布置。 左吴原本还想问他军团是想放眼什么样的未来的,也只能作罢,转而和艾山山一起骑在姬稚背上,领教帝联正规军的风采。 兵营仍在有条不紊地展开,扩大;若从高空下望,像是在大地上生长的纪律严明的癌细胞。 静谧行星统一的蓝色色调已经被它的扩张撕开了一个口子。 各式现役造物让艾山山目不暇接,其中有些更是前所未见,让海妖巴不得直接在这住下。 姬稚却有些不高兴,她在人际交往上可比海妖要老练得多;接待员对代步造物的介绍尤为卖力,不就是在暗示可以随时换掉自己? 算了,他说他的,自己权当没听见就好。多嘴多舌的可不是什么好坐骑,姬稚就连善于保持沉默这点都不想被那些没有智能的造物比下去。 无毛牛头人是个好导游。 他的引导始终在依照将军的时间安排而修正细节,对每样新装备的介绍也又不违背保密条例,时常会让人感觉其介绍得如此详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道为了今天,他脑海里被灌入了多少准备。 就连左吴也听得频频点头,已经发觉牛头人的接待是想尽力让自己对这军团留下一个好印象。 和红娘介绍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是如此相近的套路,左吴觉得将军的目的是让他“迎娶”这军团也说不定。 就快见分晓了。 无毛牛头人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以恰到好处的时机结束介绍,驻足,回头:“先生,将军已经久等了。” 将军的所在就在几步之外。 姬稚在履行作为“坐骑”的天职,自愿留在大门外,谁劝也不听。若非左吴强烈反对,她还想弄个项圈把自己锁在栏杆上,说千年前的自行车都是这么做的。 根据地球上某些国家的法规,马儿在城市中确实属于“脚踏车”,她真的有在认认真真做功课。 艾山山则是被当成了随从,只能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候里面之人的呼唤。海妖对此表示理解,曾经在训练营的经历让她无比明白军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等级社会,逾越乃是得不偿失。 只是其不小心露出的磨牙声让左吴有些骨头发痒。 左吴进入了办公室,第一眼甚至没看清将军长什么样。 他的面前便被递上一本厚厚的古董写真,封面模特如此惹火,有些陌生的文字表明它是来自千年前地球的古籍。 第九十九章 崇古 “我是一个崇古的人。” 将军将那本写真古籍塞到左吴手中,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往旁边站了一步。 左吴的注意力被这古籍吸引了好久,才把它攒在手里,抬头看了眼将军的样子。 看不见。 因为眼前之人全身套在一个哪怕是在千年前,也是最原始的潜水服中。 其头上硕大的黄铜头盔只有正中间有几个被格栅覆盖的小窗可以观察外界。衣服也是,不知道是故意选用了原始的尼龙,还是刻意模仿出了那种厚重的材质。 没有那醒目的胸徽以及刻着军衔的肩章,眼前之人根本不像个将军。其潜水服背后,有风扇在“呼呼”发响,随着他的呼吸改变着频率。 还有几根橡胶管子从这潜水服上突兀的伸出,内里传来酷似气体流动的声音。 这是毫无疑问的奇装异服,浓度在某种意义上比端木平流层的女装还要高。左吴瞅了好一会儿,决定先把衣服的事情揭过:“崇古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们之后再聊,”将军黄铜头盔下的头摇了摇:“左先生,关于这本古籍,你有什么想法?” 左吴想了想:“这上面全是纯血人类?” “没错。” “我在想……原来纯血人类真的也有这么多的肤色,发色,即便区别如此微小。以往在书上看见时,我还以为这是属于幻想的部分了。”左吴咧了下嘴: “不止是像我一样的黑发黑眸,超乎我的想象。” 其他的便好普通,左吴没把这半句说出口。 其实关于纯血人类的这点知识,对门口的艾山山来说就是常识。 毕竟海妖的爱好是反复观看地球各个时期的老电影,可惜她虽然早想邀请左吴一起看,却每每都在说出口前犹豫太久,错失机会。 老电影在信息爆炸的当下,已经是种被挤在网络一角的不起眼资源,还经常被各式广告伪装,没点网络技术找起来确实困难。 将军黄铜头盔下的头点了点,身体微微向前,似乎依然在期待着什么:“对对,还有呢?” 左吴有些不明所以,低头又草草翻了一遍古籍:“……这纸的手感也很棒,好像叫铜版纸?现在也很少见了。” “确实,这是花大价钱搞到的古籍原本,当时还破破烂烂的,光修复也很费事……等等,不对,不对;我问您的不是这个。” 将军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意识是,想询问您喜欢什么样子的,你看,这古籍上的女孩不是各有特色吗?” 丰满的,纤细的,娇小的,成熟的;古籍应该是合订本,并没有拘泥于某种特定的主题。 左吴恍然大悟。 他是被将军邀请来,说是要介绍纯血人类的对象给自己来着。 但说是介绍,但邀请邮件中的字里行间都是在暗示着军团的目的是帮自己“定制纯血伴侣”,这本古籍就是他们试探自己喜好的参考书? 这肯定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说的事,左吴决定先装傻: 谷鱲 “我告诉了你自己喜欢的,又有什么用呢?我好像是最近出现在本星域唯一的纯血人类,就算还有其他的,保有的数量应该也不该够我挑挑拣拣吧?” 甚-->>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至左吴还有来历不明的问题,若军团还有其他选择,那他肯定不是最值得拉拢的一个。 将军没有说话,在他的指示下,两张椅子以及会议桌被几台造物缓缓送来。 “岂止是本星域,就算在首都,也是好多年没有纯血人类再度出现的准确目击了,”他邀请左吴坐下: “所以,先生,您是我们的……算了,请先听听我们之后的打算,可以吗?” 左吴点头:“好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在为您物色好对象后,我们打算先在网络世界宣告纯血人类的归来。当然,整个过程不会有人打扰您的正常生活,我以军团的名义发誓,这是其一。” 左吴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将军继续:“其二,便是在消息发酵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接您到首都,去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到时候所有军团都将派代表出席,帝联的最高层同样也是,还有其他文明的使者,来自堕落国度的声音……那将是百年来继最后一批纯血人类失踪后,帝联所举行的最为空前的仪式!” 左吴对什么“盛大”和“空前”没兴趣,心思却莫名有些飘远。如果是艾山山,那她对这样的仪式会不会乐上一整年? “然后呢?”左吴不咸不淡的问,发现将军沉默了一瞬。 “然后的事态,就需要看实际所发生的了。最好的情况,就是您将获得帝联麾下所有军团的效忠。” 左吴皱眉,从盛大的婚礼开始,将军的话语就愈发缥缈:“嚯,那我面子还真大,一下子能越俎代庖,成为帝联的……的首脑,还是皇帝?” 他直到现在都没搞清身处的政权究竟是何种架构,是否真有一个“皇帝”;从艾山山当初和办事员的闲聊看,这是相当敏感的话题。 “皇帝,而且我所言也确实非虚,”将军黄铜头盔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笑: “帝联所有公民在生下来时,便宣誓过‘效忠人类,效忠皇帝,效忠国家’;百年了,人们早已忘记了誓言的重量。好在……这依然是誓言,而我和一些同伴找到了让誓言必定兑现的尘封方法。” “……你这话好像在说现在的帝联,就算是皇帝也不再是纯血人类了一样,”左吴歪了下头: “而且这听起来像一场政变,若我真的跟你们去首都,如果失败了,会有什么代价?” 将军对这前一点沉默不语:“失败的话,我和我的同伴会被球状闪电在千万分之三秒内被轰成灰烬,不再打扰您。” “而您只会拿不到权力,生活只会比现在要奢靡千倍,万倍。纯血人类的身份会让现在的高层扫清最后一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他们和我们一样欢迎您。” 左吴笑了笑:“是吗,可最大的问题又绕回来了,我上哪去找另外一名纯血伴侣组成家庭?” 将军的身体缓缓直起,气氛肃然:“……您可以自己生。” “啊?”左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过,我是一名崇古的人,” 而将军看上去如此认真:“人类所建立,最早最辉煌的古文明便是古埃及,于公元前五千四百年便开始萌芽,生根。” “伟大的法老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不乏血亲圣婚的例子;母亲,姐妹,女儿……现在正是人类再度崛起的黎明前,您完全可以效仿最古之王的事迹,引领帝联再度向前!” 第一百章 拒绝 “抱歉,复古过头了,恕我拒绝。” 左吴咂舌,坚定摇头:“而且我是男的,还只有独独一个,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我还以为您拒绝的是当我们的王呢,” 将军看上去自信满满:“关于这一点,您是多虑了。” “人类基因组测序计划是早在二十一世纪就完成的项目,虽然项目成果在官方已经失传,但我们还是找到了几亿份疑似的数据。” “只是,这些数据肯定大部分都是伪造,或是似是而非的原创作品。我们不曾见过真正的纯血人类,无法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分析出结果。” “而且,这只是基因而已。我们认定您是纯血人类,是因为您身上有种非常独特的灵能波动——” “是只有源于地球,未曾混合过其他种族血脉的人类才有的,源于深空,还只能通过纯净的血脉相传的波动。没有它,哪怕外貌再如何相似,我们也绝不认可这层身份的正统。” 左吴恍然,怪不得白艾斯和自己长得完全相同,也混成了叛兵。他见到自己时没有任何惊异,或许是身为求道者,觉得他文明的四万年历史可比纯血人类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古画晴空这台机甲也是,或许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血脉,只是和白艾斯相处日久,了解主人的喜好,也就把它御主不会感兴趣的事情自动忽略了。 只是……源于深空的独特波动?这一点左吴倒真是头一次听说。 源于深空? 将军继续诉说:“灵能可以影响基因,我们在您身边复兴纯血人类的同时,也是想厘清这样的波动和血脉究竟为何关联,以此……找到当今皇帝乃是伪帝的证据。” “所以,希望您愿意给我们一些时间,以及提供一些样本供我们比对。我们完全可以助您生出足以担任您伴侣的血裔,还有为您夺权铺就道路!” 左吴摆手:“不,停一下。我是男性,没有这种功能。如果你想借助某些造物,好像有我没我都一样。” “……很遗憾,不行。那种波动对‘亲自孕育’有种像诅咒一般的执着,我们运用您的基因制造受精卵已经是取巧的极限,再借助造物则会必定失败,”将军叹息: “这是有帝联进行的一系列实验作为依据的,彼时的皇室大概也认识到了族裔数量的减少的问题。可惜既然是帝制,皇室所关心的也只有他们自己一支。” “皇室最后一次露面的日子,外界还有许多纯血人类在活动。等他们终于彻底地悄无声息,纯血人类也几乎消失了。” 左吴咧嘴:“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咦?抱歉,我还以为那是您加强语气的手段,”将军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盔,似乎对这个问题毫无解答的必要: “虽然有些冷门,但男性生产也是在二十一世纪就完备的技术。我有些记不清了,彼时好像是用阑尾作为替代……” “停一下,到这打住就好了。”左吴还是拒绝。 “请问是为什么?”将军不解: “现在我们的技术已经无比完备,在生产前,不会让您在外形和体能上有任何改变,就连异样的感觉也绝无分毫!” “何况,这也是种失传的技术,作为新一代的帝王,让您的人生有更丰富一些的经历,有何不可?” 左吴沉吟,忽然发觉自己的坚决变成了犹豫:“……这个问题我们先揭过,还有与血亲结合的事,我同样不能接受。” “恕我冒昧,我还是要问一次是为什么?”将军的不解快溢出他的潜水服: “是道德原因?这您多虑了,时代的改变本来就在催生不同的道德,古埃及将其视为皇家的荣耀,再后来也有祆教的血亲圣婚;何况您将成为的是继往开来的帝王,这点道德根本就不该束缚于您;” “又或者是伦理问题?伦理是最原始的阶级,本来维系的就是以血脉构-->>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筑的辈分,社会之类。不说是帝王,哪怕是在星海时代这套也该过时了。” “还是您在顾虑后代可能得遗传病?这点就真是……现在的医学水平,无论是改变先天基因还是后天雕饰,这些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以及……与血亲结合在帝联其实是件有些普遍的事,只是大家不知道;现在个体的寿命限制为三百年,可是适合生育的年龄十几岁就能达到。而直系三代以后,帝联便不会在户籍信息上有所提示;” 谷傃 “而现在,大家的婚姻也越来越不在意年龄差了。” 左吴皱着眉头,心里依旧坚定拒绝。 只是他在想是为什么,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嘿,一个无论是身体的基因还是诞生的目的都全部属于自己的伴侣,这本该多么契合自己心中那股随时在满溢的漆黑? 左吴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黛拉的笑颜,他找到了自己坚定拒绝的答案。 “抱歉,”左吴抱手,跷起二郎腿,这是他认为无需再谈,剩下的时间都是闲扯的标志: “我现在就是有女儿的人,无比确信我自己对女儿不可能有那种目的和感觉。” 将军沉默,缓缓坐直:“女儿?这在我得到的情报中有提过一点,说是您制造出来的?这也是我判断您会接受我提案的依据。” “是的,叫黛拉,非常可爱,不想介绍给你。”左吴龇牙。 “我无意干涉您的家庭情况,与您结合的也只会您生下的……”将军还想劝劝。 “打住,我虽然是个双标的人,以后或许也会有许多子嗣,在某些方面会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左吴耸肩:“但黛拉已经教会了我,就是对任何一名子女的感情都不可能变质。”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有。” “那还真是……遗憾啊。” 将军重重叹气,潜水服背部的风扇转速陡然加快了一瞬:“对了,您知道我们军团来此驻扎的任务是什么吗?” “随时准备阻击可能到达这里的初丹精灵?”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肃清帝联境内所有可能的威胁。创神檄文,对吧?帝联不可能把应付他的事全部交到赏金类人手上,上头也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防备,还告诉了我们几个曾受它影响的目标。” “这样。” “最后一点,就是我们给自己的任务。我们已经迷茫太久,急需找到应该效忠的对象。我们将效忠于人类,只效忠于人类……这是我们给自己的答案。” “很抱歉,期待您另请高明。” 头盔中忽然爆出一声爽朗的笑:“哈哈,我们会努力的。” 左吴点头,起身,告辞。出门时把已经被各类造物完全吸引的艾山山拽走,与她骑在了姬稚背上。 四蹄踢踏,营地好像在交谈时又扩张了许多。海妖擦了擦冲这些武器装备流下的口水,问:“谈崩了?” “崩了,当无事发生就好。” 左吴咧嘴,双腿夹了下姬稚的马腹。人马娘会意,步伐加快了许多。 跑到营地门口时,居然遇上了属于灵能殿的代步造物——其外形相当低调,只是被一些绸缎点缀。 而与左吴能将姬稚骑进营地不一样,灵能殿的专车居然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 他们在僵持,如同阵前对垒,左吴和两位女士路过。 造物的窗户忽然缓缓滑下,端木平流层坐在其中,冲三人微微点头。 端木平流层没有再穿奇装异服,身上灵能殿的洁白长袍威仪无比。 身为水晶人的他,在驻扎军团营地的门前,其身体内部的电流咆哮流转,如同暴雨前已经到来的雷暴。 第一百零一章 闷热 端木平流层亲自来驻扎兵团了? 门口的卫兵只与灵能殿的车辆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人。点缀着造物驶入兵营之中,其身影很快就被各式新近展开的武器装备所遮掩,再也看不见。 艾山山收回视线,抱起双手:“哦豁,看来兵团的动作挺大还挺猛,刚来就让灵能殿撑不住了。” “为什么?” “王不见王,两个组织的最高领导若想见面,通常是要在早就安排好的会议或者社交上;”海妖有些幸灾乐祸: “端木平流层这么直接过来,乘的车子又这么低调,想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立即出面,来亲自找将军对质的事;可他居然还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这可是非常非常丢分子的事。” 左吴想了想,他虽然因为血脉被各方追捧,但性格使然根本不会参与到具体事项中: “会是什么事?” “我哪知道?你这么好奇,可以现在折头回去,加入他们俩中间,想来你会十分受欢迎,”艾山山翻了下白眼:“那将军是个强势又极端的人?” “在我面前不算强势,至于极端?有一点吧。” 左吴把将军和自己谈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艾山山听的直咂舌,又是好气又好笑;姬稚也是,耳朵一直在动,不需要催,脚下的频率也增快许多,像背后是一个需赶紧远离的魔窟般。 故事说完,海妖叹气:“左吴,我感觉那将军会逼得我们再搬一次家。” “因为他说军团只会效忠纯血人类?” “差不多吧,凭这句话,就说明他们绝对不想放弃。” “而且,那将军还强调了下他们肩负着肃清威胁的任务。嘿,用创神檄文的事扯起大旗,潜台词不就是在说,他们对何为威胁有自己的解释权吗?”艾山山冷笑: “此情此景,这就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 艾山山迄今为止的人生轨迹要么是呆在机驭团训练营,要么是在死寂星球当个小小执法者划水摸鱼,然后就是上了自己的贼船。 平时看上去的不着边际只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单纯,她对人情世故可是通达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与网络中的三教九流友好交流时历练出来的。 左吴哑然,越想越有道理:“那通知古画晴空,把逃亡者号准备一下?” “嗯。” “也通知一下钝子,让她注意下最近有没有可以把自己卖掉的机会。” “……哼。” 海妖轻哼,还是照做。 …… 不需要通知古画晴空了。 在钝子投身政府后,逃亡者号平日便是交给这台机甲来打理。这对它来说是小事一桩,冷静了这么久后,那种被抛弃的幽怨也在面上得到缓解。 谷薗 平时和星舰内的那些虫人劳工打打牌,以百分之百的胜率彰显自己的优越。 虫人们是群好对手,他们互相以递质交换记忆时,也会不断磨练技艺,让古画晴空每次都-->>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兴致勃勃,品尝他们一点一滴的进步。 日子倒也清闲。如果没有必要,古画晴空才懒得联系地面上的人。当然,它的性能也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突发事件。 所以,机甲端庄的声音在众人的视界中响起时,才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一种相当紧急的地步: “我刚刚接到通知,说一切在近地轨道停泊的星舰都必须降落地面,去接受军团的盘查,在取得他们的许可后才能再度升空,” 古画晴空的声音嗡嗡,它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性能以降低存在感:“非常突然,我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左吴挑眉:“所有星舰?有些星舰不是完全不适合进入大气层中的吗?他们也需要降落?” 古画晴空肯定,传回的图像中,原本井然有序的行星车位乱作一团,又在军团炮口的冷漠注视下,迅速恢复着秩序。 偶尔有几个星舰会突然冲出队列,以投影亮出面威风凛凛的旗帜,叫嚣它隶属于某某公司,某某家族,之后一定让军团吃不了兜着走云云。 军团根本不客气,付出了几发光矛作为微乎其微的代价,便将前一刻还在聒噪的星舰击毁灭,和轨道上那些无人认领的造物一同打包,打算直接扔到恒星表面做无害化处理。 钝子也悄悄发来通信: “我这边也要炸了,军团做这些事情时,也只是通知了一声政府,根本没等到我们的回应;现在大小官僚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所有事务都在给和军团交涉,以及确认影响上让道。要不是和帝联首都的通信依旧顺畅,政府已经要觉得军团现在是在造反了。” 艾山山揉着眉心:“帝联怎么说?” “帝联的回应是让我们尽全力配合军团,”钝子看上去心情不错: “也好,不关我这还在敏感审查期的小职员的事,我难得清闲一下。” 左吴仰头看向天空,静谧行星被驯服的天候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极端天气;很难想象天幕之上,大气层够不到的高度,人在地表无法感知的地方也会变天。 双星系统的另一颗太阳在白天很难看清,只有在夜晚才能以一颗最亮最大的星星样子呈现。 那颗太阳附近的航道也是这个星系唯一的出入口,无须多想,其周围一定是被战舰把守的最为严密的地方。 乘坐逃亡者号偷偷溜走的计划悄然破产,左吴抓抓头发,怪不得艾山山问自己将军的性格是否强势又极端,他的行动如此快速又激烈,仿佛根本不在乎本地势力会有何种反应。 端木平流层怒气冲冲的上门想来也是被军团打破了底线的缘故。 只是不知高空的“变天”让世世代代生活在静谧之中,早已习惯了永世温和的居民所感受到要花多长时间。 好像也快了。 姬稚是优秀的坐骑,几乎没有什么悬浮车能追上她的速度。左吴还在思考时,他们便已经接近了公寓所在的广场。 但人马娘却驻足,略带狐疑的嗅了嗅空气。 有熟悉的气味,姬稚转过目光。 是她本该还在工作的堂哥姬压,隐藏在路边。此时探出头来,像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 第一百零二章 鞭笞 “队长,我正打算去找你,” 姬稚没问她的堂哥为什么出现,只是气鼓鼓的抱手:“之前说好的停职通知,我一直没有收到,你是不是给忘了?” 姬压摊手:“哪能呢,我绝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没有忘记,意思是要反悔?”姬稚剑眉一挑,表情开始严厉。 “不不不,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能给你把手续一样一样的办好,”姬压摊着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可惜,我也被停职了,连同喧闹行星那边百分之八十的执法者一起,现在大伙都是既无薪水又无宿舍的无业游民。” 艾山山挑眉:“你们执法者的停职,也是驻扎兵团指示的?他们的手伸得这么快这么长了?” “没错。”姬压,瞥了一眼艾山山,马身上用作呼吸的长孔打了几声响鼻。 海妖莫名觉得有些被冒犯,而姬稚还是狐疑:“兵团也该接管了两颗行星间的交通线,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小稚,我之前交给你的单兵动力甲原型机不只有一台,能靠它单人跨越星系的也不止一个你一个,”姬压表现得理所当然: “我当然是在接到停职通知时,赶紧穿上装备飞过来的。” 姬稚毫不留情地皱眉:“飞过来干什么?我只是小小坐骑,可没有余裕招待过来蹭饭的亲戚……呀。” 她捂了下嘴巴,是否招待姬压不该自己多嘴。 左吴笑了下:“所以,你远道而来,又在我回家的路上等我,是有什么事?” 姬压又瞥了一眼艾山山,随即眼睛眯起: “首先,是提醒你们一声,近期没事可别去喧闹星球,那里鱼龙混杂,忽然遭遇严厉的管制,激起的反弹也厉害得很。而目前看来,军团可不像我们一样好说话。” “知道了,还有呢。” “……其次,如果您近期有旅游的计划,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 旅游,又不能去喧闹星球,那就是指“离开星系”了。姬压的意思是如果左吴最近有离开这里的打算,那他背后的燎原乐意帮忙。 “知道了,还有吗?” 左吴的回应听不出什么态度,姬压也没指望现在就得到回应,抱手歪头:“最后,就是提醒您最近交友还请谨慎。有些人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但在这里你却一句坏话也听不见。” “这怎么说?” 姬压的手指在空中虚画了几个圈,随即又拿出枚硬盘一样的东西递来。 现在,网络和空气的震动一定被军团监视着。他身为燎原的间谍虽然有一定的反制方法,但这种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还是用物理交接为好,高效又安全。 左吴想接过这硬盘,但他伸出去的手被艾山山一下拍开;左吴不服,二人争抢了一阵,最终还是艾山山得到了它的最终所有权。 随即,海妖开始数落左吴,说着“抢什么抢”、“没人比我更懂硬盘”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如此趾高气扬,让左吴咂舌,思考下次还要不要让着艾山山。 ……还是要的,左吴叹出了没出息的气。 姬压眯眼,对殷红的人马娘悄声:“小稚,你要加油啊。” “不必,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人马娘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 …… 姬压告辞,一名执法者队长莫名出现在左吴身边过于惹眼,哪怕他反制监视的手段再精妙,也遮掩不了多长时间。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已经够多,左吴还在想前方会不会又被拦下,被人抛来些坠着鱼饵的橄榄枝,或是又听到意味不明的谏言。 结果却是一路畅通无阻,连平日回来时会逆着脸庞吹的微风都微弱了许多。 公-->>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寓门口,以往热热闹闹的逝者们此时只有稀疏数人,做着一些打扫的活计,远远朝左吴点头致意,全无平日兴致勃勃,非要找出些可以抗议的茬的劲头。 谷揂 敲响自家房门,精灵女仆迎接,其眉头中藏满了浓浓的乌云:“老板,老板娘,还有坐骑小姐,你们回来了。” “快请进,唉,我估计军团的人马上又要来问东问西。” “军团来过了?”左吴讶然,他还以为只是刚和将军谈崩,按道理对方哪怕想朝自己下手也不该这么快。 列维娜点头:“来过,不止一次。” “态度越来越差,把你气到了?” “呜哇……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能应付得游刃有余;恰恰相反,是一次比一次客气,来的人一次比一次级别高;”列维娜瞟了眼左吴,指了指天上: “与之对应,不时从咱们头上掠过的造物各式造物,也越来越威风了呢。” 此时。 黛拉从沙发后钻出来,用力点头证明着列维娜的话;其四只手两只捂着自己耳朵,两只捂着金棉的。 她俩的听觉与人类不一样,可以听见造物划过时更可怕的声音;在大气层内,以震动探测室内物体仍是有效手段,而想来军团所用的方法绝不止这一种。 左吴觉得自己额角有青筋爆出,直至看见房间的一角坐着的玛瑞卡教授,才终于收起自己的火气。 玛瑞卡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军团来索要我的逝者军势了,不是私下派人,而是让人事对我发出供职于他们的正式邀请——看来打定主意是想白嫖。” 私下找人,教授便可以提出用切断航路的技术作为交换;但若将这事放在正规台面上,那对方所许诺的只会有符合规章的职务和待遇,碰巧这俩全是玛瑞卡最不需要的东西。 教授看着左吴:“你们还要不要出席之后的宴会?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我还有些不清楚,不过有人送了我一个关于他的硬盘,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 兵营那边。 刚刚还接待过左吴的营帐中,小小空间宛如塞下了一整场惊人的天灾。 等到天灾终于停歇,端木平流层自其中推门而出,威仪的白色长袍被撕成破碎长条;水晶人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包围着他的造物。 他的交涉失败了。 造物让开一条小路,却只是一条小路而已,黝黑的炮口比水晶人的神情还要静默。 …… 营帐之中。 将军低低喘息,黄铜的潜水头盔裂开了一条缝;已经失去气密性,其背部的风扇已经转至最快,仍是无用。 有酷似浓雾的气体自破口中缓缓飘出。 他忽然伸手,将头盔的碎片掰下;锐利的边缘划破了其手套,让将军看见了自己的手—— 对将军自己来说,这是如此畸形的身躯。血管与肌肉漂浮在浓雾中,被一束束稳定的气流以及其中的雷光所连接,束缚。 血肉来自帝联。 气流来自燎原。 纯血人类的帝联,气态生物的燎原。 望着自己的手,将军忽然凄惶地怒吼了一声。 头盔的碎片漂浮而起,缓缓置于原处弥合;风扇的功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雾气在潜水服中自他身上被快速抽离。 宛如被凌迟一般,酷似血肉剥离的无比苦痛冲向他的大脑,却让他身心开始无比满足。古代的教会有自鞭笞者,将军也是以无时无刻的苦痛在向神灵赎罪。 痛苦之中,他终于对抽离气态只留血肉的自身,感到了些许的慰藉。 第一百零三章 原罪 姬压提供的硬盘有些名不副实。 说是“罪证”,但其中显示,将军进行过的场场作战,以及之后的占领区的作为,明明都是有口皆碑。 的确,他的手段有时往往会激烈一些,但之后占领区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秩序,事后往往会证明他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简直像满满一硬盘的歌功颂德。 左吴早已昏昏欲睡,哪怕偷吃艾山山的零食也无法再让他的神经再度兴奋起来。 但艾山山却越看越起劲,又翻阅了几次,才呼了一口气:“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说?” 海妖抱住自己的膝盖:“占领区往往以最快的速度平复治安?往后一次也没遭遇过叛乱?” “或许帝联把这当成了功绩,但上面一定明白这里面有猫腻。” “占领一个星球后,最麻烦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异域的文化与思潮和帝联的现状相抵触,” “有些时候就是一些连ai都会当做冗余数据而忽略的微妙细节经发酵之后,就会引起无比剧烈的反弹,再加上一点有心人的挑拨和朴素的国仇家恨,呵,没有一代人的时间,根本谈不上消停。” 艾山山靠在了椅背上,安慰般摸了摸金棉绒毛战栗的手臂: “帝联最强盛时会包容这些思潮,但现在……上边对在外的将军做出的屠杀行为是能遮掩就遮掩,实在遮掩不住,或者像玛瑞卡博士这样的人得知后,最多的最多,也只是罚那将军几年的薪水。” 海妖总结:“所以,很遗憾,将军如此仁慈,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其打下的土地没有发生过一次叛乱,他也没进行过一次屠杀,” “须知,将军不止是对土著动手,对原属于其他星际政权的土地,也是一样的,” “这真的很不可思议,除非……他可以一次性改变占领地所有人的思想,把他们全部洗成温顺的绵羊。” 左吴忽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他想起了将军对自己的低语——他和他的同伴已经找到了让帝联履行效忠人类誓言的方法。 某种不详的预感显现,难道就因为这样,将军才能面对自己的拒绝而如此洒脱。 他摸摸下巴,转向玛瑞卡:“博士,帝联有这样的武器吗?” “官方层面没有,最高权位暧昧不清的当下,帝联想集权都做不到,”玛瑞卡回答: “至于那些军团私下是否配备,还是得问问伦恩。” “伦恩去哪了?” …… 将军不知道自己走到如今这步,来自纯血人类的一半血脉提供了多少助力。 也不知道止于如今这步,来自气态生物的另一半血脉又造成了多少阻力。 胸前的徽章中镌刻的战争还在远方宣示着惨烈,那里帝联和燎原的战士仍在进行着一场没有尽头的厮杀; 他也曾想过,百年前自己的双亲,是出于什么情况在战场相逢,又是出于什么心态才结合的? 是胜者向败者发泄般的侮辱?还是单纯的一次猎奇?自己又是怎么回到了军团手里,穿越封阻被送至帝联,在鄙夷与艳羡交织中渐渐成长起的? 他不知道,甚至连哪方是父哪方是-->>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母都不知道,如此疑问每时每刻都在折磨自己,可惜这注定是无从解答。 谷禩 纯血人类已经销声匿迹,每个个体的信息都是机密;至于燎原,更是遥远。 他成长的军团,指挥层以及在荣耀中战死的先辈,纯血人类占据相当数量在过去数百年的历史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荣耀; 但作战对象多是燎原的事实又让将军被血统的自卑与耻辱渐渐侵蚀。 被荣耀与耻辱这截然相反的极端相撕扯,宛如焖锅般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他的心,非得对自己施以肉体上的极致痛苦才能稍微缓解。 可就算痛苦已经演变成他麻痹自己的快感;心中的煎熬仍然无法减弱分毫。他愈发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份荣耀;却也卑微至极,宛如溺水之人死死拽住救命稻草般,不愿放手。 谁能包容自己?谁能认可自己?谁可以代表当今帝联同自己一样血统不纯的该死的杂种们? 不是只有建立这个政权,以武力和文化横压域内种族,不断拓张迈进,裹挟境内亿万生灵屹立于星间的纯血人类了吗? 只有人类再度辉煌,甚至击败燎原,去征服银河,才会让自己这般杂种存在,成为一个个被征服种族中,最为普世的常识! 自己的一半来自燎原才不是一个可以玷污荣耀的错误。 …… 与端木平流层友好交流后的营地之中,已经没有了一片完好的家具。 手下人将情报分门别类的整理成纸质,又有些踌躇究竟该放在哪里好。 这是崇古的他特别的要求。 将军直接伸手接过,其中绝大部分看也不看,直接扔掉,只留下与左吴有关的文件。 他的活动轨迹,他的能力,他的“家庭”…… 看到一半。 将军终于忍不住,将文件狠狠按进自己怀里,按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直到潜水服厚重的材质触碰到正享受极致痛苦的身躯,将其推向了某个更高峰; 直到纸张在怀中破碎,仿佛和身体融为了一体;又好像给早已逝去,到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给捎去的“纸钱”。 手下人似乎习以为常,按将军之前的挑选递上了新的纸张。他沉吟,看到哪了? 对,左吴的家庭,家庭? 身为继往开来的帝王,品尝具有异域风情的嫔妃是臣子需要大力支持的事;但是,他的子嗣……只有同样的纯血人类,才配得上当他的子嗣。 黛拉? 通过造物的扫描,这显现昆虫的特征,又身怀左吴基因的小孩不止一次映入了他的眼中。 嘿。 头盔下的眼睛仿佛被造物扫描出来的笑所灼痛,如同面对太阳般,将军眯了下眼睛。 纯血人类不可能错,可有些人哪怕是出生都是犯罪,和自己一模一样。 可自己已经通过无边的痛苦与自我鞭笞在赎罪,此前亦为帝联献上了两百年的人生,哪怕等到自己打不动了,也准备好将自己贡献成脑机算力,再往后投身灵能熔炉; 你呢? 你又为自己罪恶的出生做了什么赎罪的准备? 第一百零四章 裁决 “可以改变人心的武器?” 与姬压不同,伦恩是想回到喧闹行星而不可得。 公司那边还尚未恢复的步调在军团忽如其来的动作下又一次被打乱。他只能顶着湿漉漉的汗水,窝在公寓里忍受着网络的延迟和可能的监视尽力主持局面: “我想想,对,对,有的,好像叫什么‘天神裁决’?” “据说,它是某台灵子计算机中因为程序失控而演化出的虚拟文明,为了对抗现实世界所研发出的武器;目的就是给咱们这样,对他们来说宛如执掌着一切的天神进行无可逆转的洗脑。” “可惜,那虚拟文明穷尽一切努力,所洗脑的‘天神’也只是外面的一个网管,让他想不起来去关电脑而已,” 伦恩笑了一声:“灵子计算机精贵得很,使用寿命是以微秒为限制;只是多开了那么些时候的机,异常便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那个虚拟文明还是被杀毒软件消灭了,从碎片中提取出了一些有意思的科技,其中就包括‘天神裁决’的碎片。但虚拟与现实毕竟不同,那武器始终没有被复原成功。” “研究失败的多了,它的优先级也就下降了。最终,为了能有个好价钱,它被取了这个名字,又被复制了好几份,有了许多不同的买家。” “但在今天之前,我还真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将它成功复现出来的。” 短短几句,左吴像听了一段史诗,不知该说什么好,搜肠刮肚也只憋出一句话: “很迷人。” 金棉对它的兴趣却尤为浓厚,飞快的瞥了眼左吴,又把目光收回:“天神裁决的洗脑和普通的洗脑有什么区别,那种……共荣保险使用的洗脑。” “嗤。” 听到友商的名字,伦恩毫不掩饰的嗤笑一声: “共荣保险的技术,他们还好意思跟你提?缺了改变记忆和心理暗示就玩不转的东西。” “友商的每位办事员,恐怕大半的工时都是花在和客户交流感情,重新巩固他们的洗脑上了,” “如果不这么做,最多半年,他们给受害者施加的洗脑效果就会渐渐消失。嘿,说不定还没极乐贴片,或者朝受害者后脑勺敲去的木头棒子所造成的痴呆来得持久。” “哪像天神裁决?据说支撑它被一直研究的动力,就是那位网管至死为止,也再没靠自己成功关闭过一次电子设备;就算得到最好的心理辅导,甚至更换了中枢神经也没有用,” “被逼的最狠的一次,他甚至差点当场脑死亡!” 金棉愣住。 说起来,最近自己在看左吴时,很少觉得他的身影和昔日的首领相重叠了,起初还以为是已经习惯了洗脑,现在想来,难道是洗脑的效果已经动摇的缘故? 她忽然狠狠咬向自己的爪子,根本不知道洗脑消失后,自己将有什么样的情感,该将自己置于这一大家子中的何地;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洗脑”作为掩护,那该和左吴如何去相处? …… 左吴没注意兽人小姐开始陷入昏暗的眼神,只是捏着下巴:“那天神裁决的攻击方式是什么样的?”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几百年前的事,细节哪能保存的这么完整?” 伦恩摇摇头,说了几种猜想,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他肥腻的含糊和与公事的搏斗中。 左吴咂舌,这就是他最讨厌的状况。 其吸收与释放的眷顾并不灵敏,为了不把生存必备的光、热之类吸收过头,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来慢慢调整。 哪怕眷顾被左吴用的愈发熟练的当下,猝然面对某种全新的东西时,他也需要花费时间去适应。 所以,若不知晓天神裁决的攻击方式,左吴觉得自己可能会在猝不及防下中招——思想被诡异扭曲,然后心甘情愿的迎娶血亲,去当军团莫名其妙的王。 概率虽小,却不可不防。 ……是该离开这个星系的时候了。什么几天后的宴会?等他个鬼。 左吴叹气,环视一圈,住了些时日的公寓原本觉得应该十分熟悉,可-->>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眼下,他才又发现了许多陌生的地方。 艾山山似乎看出了左吴的想法,肘子捅了捅他的腰:“想走了?” “舍不得?” “我什么都舍得,”艾山山翻了翻白眼: “问题是咱们该怎么走?航道入口那边可全是神经紧张的战列舰,这次在某种意义上比死寂星球那次还难。” 谷稲 她没问去哪,海妖本来就是四海为家。 “跟端木平流层以及姬压分别联系一下,”左吴叹气: “端木长官之前拜托过我,说玛瑞卡博士若有朝一日想要叛逃,让我要助其一臂之力,现在正是时候,水晶人也不该就此袖手旁观。” “至于姬压和他背后的燎原……先听听他对我有什么要求吧。” 姬稚默默前来:“我联系队长,你俩联系灵能殿。” 人马娘也表了态。 黛拉若有所觉,小跑回她的房间,翻出了一个似乎早就备好的小包,背着;里面鼓鼓囊囊装了许多在附近搜集的石子,和一些闪闪发光的造物碎片。 外面雷电轰鸣。 …… 不需要去找端木平流层了。 因为他已经到来。 发觉天色已经无比昏暗时,左吴往窗外望去,一眼就发现了站在外面的水晶人。 他身上仍然穿着那套白色大袍,衣摆的焦痕并未整理。 左吴皱眉,接过列维娜递来的外套,推门而出;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泥土的腥味,又有点点凉意,似乎是微不可查的雨滴。 “端木长官,我正想去找你。”左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是如此久违的乌云。 “左先生,别来无恙,” 水晶人朗声:“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商量,关于军团的,关于天使和那叛兵信仰的,关于玛瑞卡教授的……可惜,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来这的目的,” “我是来找你家的黛拉的。” 闪电劈下。 左吴瞳孔缩小,黑发黑眸以及他黑色的影子吸收了雷电所有的白光:“什么意思?” “帝联已经断定以斯特鲁人的特征,若获得创神檄文,将是不可忽视的风险。我必须将黛拉带走,去接受调查,”端木轻声: “她是未登记在册的非法女王,风险等级已经让帝联无可接受。” “风险?帝联一年到头,什么坚壁清野什么肆意屠杀,为自己埋下了这么多风险,可现在却说,它无法容下一个孩子?没这个道理。” “希望您理解。” “我不理解,”左吴咧嘴,瞥见他的衣摆,忽然有所恍然:“你中了天神裁决?” “什么天神裁决?” “一种可以扭曲你心灵的武器,否则,你早该知道黛拉是非法女王,却不该这种时候发难。” “……笑话,灵能殿执掌心灵,我的思想会被扭曲?”端木像听了个好冷的笑话: “左先生,我亲自前来,就是希望您能配合我,配合帝联……我们还是朋友的,有我担保,黛拉不会受到委屈,只会被我们带走,几天就没事了。” “不。” “一秒钟都不行。” 左吴不再说话。 抬起脚尖,轻点。 之前所吸收的,名为创神檄文的波动迸发,空间震裂,撕毁向前! 还在向前,一直向前! ……却在左吴背后忽然涌起的毛骨悚然中,原本该朝前的攻击,回到了他的后脚跟处。 他只能停手,而那边的端木平流层位置,看起来忽然间变得无穷远,又仿佛零距离般如此的近。 ……不对,是这片空间在改变形状。 左吴往前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后背;往下蹲伏,膝盖便磕到了自己的脑袋。 第一百零五章 堤坝 困住自己的,大概是一块精心准备出的空间碎片;左吴记忆当中,自己还是头一次这么吃瘪。 创神檄文原本就是自高维空间引发的震荡,虽在光线扭曲前的一瞬自己便已经被碎片所囚禁,可自己的释放出的它仍然穿透空间,将大片广场夷为平地—— 那股源自巨构的灵能冲击转瞬间让重力倒悬,维度混乱;平整的地面碎为瓦砾废墟,或是被抛至高空、或是被转移,融合镶嵌至地面正中。 这还是左吴不想毁掉星球,特意限制了大部分出力的结果。 端木平流层在冲击中也只能狼狈闪避,全无以往的风范;白色长袍进一步损毁,所张开本可以扛住舰炮的防御被轻巧击破,构成身体的水晶也散裂了好几块。 但,之前左吴在喧闹行星闹了一通后,端木平流层不可能不对他有所戒心,这空间碎片就是他留下的后手。 虽原本并不打算使用,甚至永远也不会让人得知,却不意味着端木平流层以及他所代表的灵能殿准备的后手不算精心。 创神檄文的冲击,也被这碎片偏转了一丝丝的方向。 被偏转而来到左吴的脚后跟处的,虽然只是一丝威力,但对正在“释放”,无法“吸收”的他来说仍然致命。 他只能停手,又眼睁睁看着碎片内部的空间愈发缩小,直至扭曲成抬手就能摸到自己的后背,蹲下便会触到自己头顶。 不愧是灵能殿,帝联的顶尖组织之一。哪怕是有心算无心,依然成功限制住自己的“释放”。 空间还在往愈发扭曲的程度发展,很快,他自己将被自己挤满,每个动作都会被自己所限制。 左吴吸气。 将心底不受控制涌现的情绪全部吸收殆尽,冷静到宛如冷酷般对待自己。 总有种“吸收”可以吸收空间,只是自己以往因为太过危险,根本没去做这么个实验。 在空间碎片中,左吴抬起手臂,“全吸收”下,没有光线再能从上反射而出,就像手握黑洞。 他要打破空间的束缚。 他需要时间。 …… 就算是军团,也专门划定了一块供富人区居民停放星舰的场地,离广场并不遥远。 逃亡者号已经降落,上面的虫人依依不舍结束了和古画晴空的牌局,从星舰上下来,朝左吴所居的地方走去,本是打算帮忙搬家。 他们之前被钝子按上了死寂星球上那些原有虫人的身份,理论上来说是合法居民,可以畅通行走;又是天生的劳工,一趟就可以把家具搬个大概。 本来步伐仍然悠闲。 直到前方忽然发生了一场酷似扭曲的爆炸,像被来自高维的陨石击中当场。 虫人们用各自的复数眼睛面面相觑。 然后,手脚并用,朝公寓那边飞速赶去。 …… 黛拉愣愣,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突然;仿佛一直盖在身上的柔软被窝被人无比蛮狠地抢走。 那装满漂亮石子的小包甚至还没有背稳。 忽然。 地面有雷光闪烁,在刺骨的雨滴与泥腥之中,晶莹的水晶碎片渐渐汇笼,摇摇晃晃拼凑出了人形-->>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谷钆 端木平流层站起,又散落;最终还是将手臂上的晶体分到腿部,才保持住摇摇欲坠的平衡,却无暇顾及那身白色大袍。 布片于他身体的缝隙中片片崩落。 艾山山忽然把黛拉拦腰抱起,又拽住金棉的尾巴一下跳到姬稚的背上,转头,无比地咬牙切齿:“左吴不会有事……列维娜,赶紧上来!” 端木平流层既然还活着,又是能坐到灵能殿这个位置的高层,他就不可能比当初的白艾斯差多少,没穿动力装甲的艾山山自知不是对手。 精灵呼气,缓缓戴上面具:“哪有在危急关头,不为老板娘和大小姐断后的女仆?呜哇,不要侮辱我的职业素养。” 艾山山尖牙几乎要将嘴唇咬碎,却不再犹豫,颀长双腿一夹姬稚的马腹; 姬稚回头数次,还是加速离开。只是……真怪,艾山山好像是天生的骑手,只是肌肉相贴瞬间,海妖便好像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身体。 让艾山山掌握自己的缰绳,姬稚恍然有种跑出新纪录的信心。 …… 面对前方汇聚的风雷,列维娜在战栗。 缓缓睁开的高维视角,她还能隐约看见囚禁住左吴的空间碎片。 只是碎片正越来越远,好像在按照某种既定的轨道被运送而走。 果然,老板和大小姐都是目标。老板皮糙肉厚应该没什么事,但若无法拖住端木的脚步,精灵自觉再无活在世上的颜面。 她还有盟友。 有一抹温暖自她身边燃起,玛瑞卡和其麾下的逝者甚至走到了列维娜的前面,扬声:“端木,你怎么保证黛拉被带走后她不被为难?” 端木开口,嗓音像掺了碎片:“因为想要她的驻扎军团给了我保证。” “你相信吗?” “……若连帝联同僚都无法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水晶人理所当然回答,好像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曾把内斗看得比什么都高。 他只身前来,没有叫上灵能殿的属下,或许是对天神裁决最后的抵抗。 没必要再谈了。 “如果以后还能和你老板见面,我一定要压着他的头,让他对刚刚那一脚杀死的微生物忏悔个三天三夜。”玛瑞卡耸肩。 列维娜笑起:“老板会的。” “先说好,我可打不过端木,如果你也……最坏的情况,欢迎你加入我的逝者军势。” “我加入了,那你的逝者军势怕不是要改换到我的门庭下,身为初丹精灵,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也不错,希望你能认同我想寻找的黄金乡。” 列维娜深深吸气,连呼吸都开始灼热。肆意的情绪在体内引燃了熊熊烈火,可惜当下无从发泄。 从摇摇欲坠行将破裂的水晶人体内。 灵能的狂流如同海啸浪潮,即将决堤而涌出的同时也在进一步撕毁构成端木身体的水晶。 精灵的眼睛在高维世界如同不会被摧毁,迎面割开浪潮的顽石,可惜还太小,太嫩;转瞬便被淹没,在激流中磕磕盼盼,伤痕累累。 却也在吸收这灵能之潮,结出了坚硬的痂。 第一百零六章 白驹过隙 何谓长大? 这个问题早在她刚刚出生,才刚离开莺歌索,在星舰上接受亲妈妈和那花苞头的身体检查,得知其生长的会比一般小孩快后,便一直萦绕在黛拉的心头。 可惜思考了月余,思考到现在,身上的鳞片从柔软变至坚硬,身高也多了些许,却没思考出什么结果。 甚至是被大妈妈扛起,落到人马小姐背上开始疾驰,风在“呼呼呼”往耳后吹时,黛拉依旧在思考。 还是没什么答案。 虫娘只是看着背上没关好的小包中,自己一颗颗精心挑选的石子散落,随着飞速后退的地面一起远去;就好像时光一样,消失不见后,便再也追不回来。 明明自己只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而已。 黛拉想叹气,又生生止住,因为猫妈妈说过叹气会让好运溜走;又是思索,便干脆松开紧紧拽着小包,让拼命挽留的石子彻底从手中溜走。 它们坠向地面,又被从曾经的家那边忽然传来的可怖冲击所弹起,又落下。 艾山山回头看了一眼,心知刚才是列维娜和端木长官终于交上了手;可那雷暴愈演愈烈,溢流的电弧居然有几束还超过了姬稚的脚步,情况必然不容乐观。 双腿微微用力,仿佛与姬稚心有灵犀,人马娘改变了步伐与呼吸的频率,加紧向前。 几乎是转瞬。 随着那小包消失在黛拉眼中,虫娘恍然理解了什么叫“白驹过隙”;失去了曾珍视的东西,觉得心中开始空落落,难道这就是成长? 黛拉对这答案并不满意。 此时,有电弧照亮了姬稚的马蹄,同样让黛拉洁白的甲壳愈发明亮。她看着自己的四只手,明白它们和自己的家人谁也不像。 几天之前,自己还差点被人说是“怪物”。黛拉不屑这样的小小侮辱,只是会在思索何为成长时,去顺带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 左吴从来没有避讳过和黛拉讲她的由来,此前非法女王的故事更是被他掰碎了来讲。 还借助钝子所了解的事,按脑海中的形式,编出了许多有些不合逻辑,却扣人心弦地睡前故事。 黛拉当时只顾着“哦哦”惊奇,心中却从不理解女王的一丝一毫。 她为什么要拼了命地重返深空? 她在最后关头,失去了全部亲身孕育的同族时,到底在想着什么? 自己长大后,会遵循着基因的规律,成为另一个她吗? …… 后方的电光忽然停止,看来已然分得胜负。 昔日平整而幽静的广场已经宛如被陨石之雨深耕狠犁过,之前还能被看出有房屋形状的废墟此时彻底化为粉末,连同城市的地下网道一齐暴露在外。 即便在近地轨道,即使通过肉眼,也能看见地面上多了这么点小小的黑斑。 玛瑞卡和其麾下的逝者此时已经全被肢解,残存的身体组织正缓缓自行分解至虚空去,正往那抹温暖汇聚。 端木身为灵能殿高层,当然有能力看到那抹位于虚空的温暖;甚至在呼叫设备支援,将专家组叫来后,他有把握将温暖抽出,据为己有。 但不会的,因为玛瑞卡是他朋友。 同样,被自己摁住咽喉,引爆义肢以及体内大半神经和血管的精灵,端木平流层也不会再继续为难,哪怕她在自己身上又添了几条无可逆转的伤口。 毕竟帝联的命令是善待每一个初丹精灵,端木自认为忠诚,同样会谨遵。 可就算如此清醒,水晶人依然不认为自己追逐黛拉的事有什么不对。 他没觉得不对的事还有。 端木无比自然地否决掉灵能殿增援自己的请求,又如此自然地拖着伤口愈发恶化的身体悬浮而起,甚至不记得这是自己的挣扎。 水晶崩落,雷暴再现。 …… 左吴已经隐隐摸到了这片空间的极限。 但恼人的是空间碎片忽然改变了大小,看不到的边界之外,一下子涌来了无数炽热的目光。 那潜水服的虚影渐渐显现,在左吴面前低头,弯腰,手掌按着心脏和那枚徽章,语气卑微又狂热: “先生,这是军团面对最高指挥所时所用的礼节,往后,我们将为您献上星域总督,直至位居至尊的大礼;” “只是,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一步一步来,请您稍安毋躁,我们一定,一定能……” 将军的语无伦次中,左吴感觉碎片的厚度在渐趋增加,想来是自己已经被通过高维世界送到可以为这片空间进行良好充能的某处。 就连时间,空间内外也不等-->>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价。 “我已经拒绝过你,不想再说一次。”左吴不想暴露他知道“天神裁决”的事。 将军语气中的热情分毫未减:“不。” “您已经接受了,只是您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 姬稚即便再快,也不可能一直逃跑。仓促之间她并没有披上那身原型动力甲,此时无论是人身还是马身都有些气喘吁吁。 谷梛 与姬稚心有灵犀的艾山山自然知道人马娘的体力已经见底,她的目标向来不是逃窜,而是想去往逃亡者号中的。 为了让古画晴空躲过星球的安检,它被自己拆散放于引擎之中。 留守在那边的虫人劳工正全力把机甲的零件掏出来,完成粗浅的拼装,可仍有关键工序需要艾山山亲手把握。 此时,姬稚忽然一个踉跄。 她毕竟跑不过电光。 前方,那队想要来帮忙搬家的虫人,就在前方。 端木平流层携着电闪雷鸣,自天上来。 …… 黛拉听到对话,知道水晶人的目标乃是自己。 当然,她不会说出让艾山山交出自己的话。 这种谁都不会答应,又自我满足式的“牺牲”,才是再愚蠢不过的任性。 人马小姐快撑不住了,只能在水晶人高高跃下时勉力再加速一次,躲过其坠地的冲击与雷暴,速度便陡然放缓。 端木自他砸出的坑内爬出,身体裂痕愈发触目惊心,碎屑淅沥剥落。 虫娘忽然对前方的劳工们有所感应。 这不是利索应当的吗?黛拉头上触角摆动,基因上说了,自己是他们的女王。 递质的传递已经进入范围,水晶人积蓄力量,将又一次腾空。 黛拉忽然因为自己心中冒出的某个想法而冰冷不已——让劳工去充当炮灰,拖慢端木的脚步。 等等? 递质信息传递,带来了劳工们的记忆,又与左吴所讲述的故事交替回响在黛拉耳边。 对于虫人,何为女王?没有任何政治意义与精神需求,就是从基因上铭刻,劳工和兵蚁无法反抗的个体,就是女王。 递质连接的一瞬,虫人便不再是自己。 可,黛拉分明知道,每位虫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身份; 他们有些比自己还要早诞生至这个世界数个小时,有一位还陪自己玩过捉迷藏。 他们在害怕。 姬稚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黛拉能看清每个虫人不同的甲壳,不同位置的眼睛,不同的犄角; 她看着所有人的记忆: 这位喜欢闲暇的时候偷摸用星舰当中的零件健身,权当消遣;这位给自己找了个杂物间中的小窝,没事时喜欢躲在里面,在墙上画了几个像黛拉的涂鸦; 这位是虫人中第一个攒了私房钱的; 这位在研究不知哪里捡到的数学读物; 这位总是偷懒; 他们都爱上了和古画晴空打牌,和那台绝美的造物几乎要相处成了朋友…… 黛拉是他们无法违逆的女王。 难道。 所谓成长,就是学会自私,学会人有高低贵贱,上下分别? 姬稚终于失速,行将脱力。 黛拉咬牙,她已经预见成长的下一步就是开始对这些心安理得,而这样的成长,在她“可贵”的生命中,又要经历多少次? 即便如此,即便心如刀绞,她轻声地呢喃依然像银铃般清脆稚嫩: “请你们为我去死。” 虫人应声而动。 每位劳工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的神色,有决绝,有不甘;最后又都成了撞向礁石的水花。 一个月的生命,每每不同的个性,都只是堪堪化为了阻挡端木平流层的零点零零一秒。 还有更多虫人自远方的星舰中倾巢而出。 有些开始帮助姬稚向前移动。 最后关头。 虫人为雷光杀灭殆尽,艾山山抱着黛拉跌入为虫人搬出,尚未完成的古画晴空中,开始进行在脑内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 随即。 绝美造物划出了它皎月般的刀光。 第一百零七章 藏身 或许,哪怕是几乎掀翻地壳的爆炸,对于一颗星球来说,也只是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微小动静。 几天以来,静谧行星依旧如往常般在既定轨道运行,如同巨人般,面对“嗡嗡”环绕的造物,说不清是沉稳还是呆板。 与之相对,人类的网络世界简直是急躁与混沌的完美集合;其被规制的当下,最瞩目的热点是某些人特意希望大家所关注的事。 某处藏身地,艾山山已经屏蔽了自己的视界,用一台普通至极的独立计算机随手浏览着网页。 网页中的小人感受到了投来的视线,却无法检索到使用者的大数据,只能以最普通的初始形象开始播报: “端木主祭这场耻辱性的大败,已经成为这两天继纯血人类归来后,星系最大的话题;一向直言直语的驻扎将军如此评价,说灵能殿这样输下去,只怕连面子都不要了……” 画面切换,现场记者正在那片因交战而碎裂的广场附近指指点点,不时从画面一角闪过的造物显示那附近已经戒严。 而记者依旧穿着和灵能殿款式相近的白袍,只是胸口上多了驻扎军团的小小徽章。 海妖撇嘴,觉得将军还真是鸡贼。前一句还说着是端木平流层的失败,后一句便将失败的主体偷偷给换成了灵能殿。 新闻还在继续播报: “近日引起轩然大波的纯血人族行将被任命为军团新一任最高指挥,有声音质疑这样由军团发布的任命跳过的帝联,既不合理亦不合法;” 主持人面色严肃,却随即话锋忽然一转: “但不可否认,由纯血人族担任最高指挥乃是军团自建立伊始,就一以贯之的传统;将士拥有这样的诉求乃是天理所在,身为帝联同胞,应当同心相连……” 同心相连? 已经成为军团喉舌的媒体场面话是这么说,而民间的网络已经在有意的诱导下开始了一场狂欢—— 左吴在最高指挥后,当上星域总督,前往首都加冕皇帝的事自是无需再提;甚至往后向银河进发,解散星海联盟,将帝联版图再扩大无数倍的事都被描绘得惟妙惟肖,好像已经板上钉钉。 艾山山几乎要将嘴撇到耳根附近,笑死,就凭左吴个日子人想要去争霸银河? 海妖翻动网页的速度开在心烦意乱中开始越来越快,扫过眼帘的新闻大多已经在这些天翻来覆去读过无数次—— “最高指挥领职仪式将于军团社交宴会同步开展。” “左先生将放弃名字,继承前任指挥代号‘殉道’,从此以其自称。” 放弃名字,自称一个叫“殉道”的代号? 海妖无论看到这个新闻多少次,还是难以抑制将桌子掀翻的冲动。 犹记得当初左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44132”作为代号,还给自己取了“艾山山”这个名字;现在说是要放弃,那当时的固执算什么? ……自己被取的名字又算什么? 此时,姬压正好从外面回来。 藏身处是姬压准备,身为燎原间谍,有数个藏身处是基础中的基础。他一直在为了安全与情报在外运作,直到现在才有空闲。 谷懂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r/> 而从艾山山背后路过,他轻易地感受到了海妖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 姬压悄悄瞅了眼她看的新闻,心下已经了然艾山山怒火中烧的原因。于是,他轻咳一声: “看来,左先生中了天神裁决的证据又多了一个。所以才联系不上他,” “也是左先生明明只要再尝试释放一点创神檄文,我们就能定位那空间碎片,可他连一次都没有尝试过的原因。” 艾山山轻轻呼气,这就是她猜想的结论之一。 她回头。 藏身处中,充斥着药物的味道。 电脑的系统时间显示现在应是深夜,黛拉被金棉哄在怀里睡着,可像在做什么冰冷的噩梦般,四只小手紧紧拽着金棉的毛皮,贪恋着每一点温暖。 姬稚坐在列维娜旁边,头因为瞌睡在一点一点。主持了治疗列维娜医疗工作的玛瑞卡和其麾下的逝者们却仿佛感受不到疲倦般,在房间的另一头商量着新的治疗方案。 精灵的状况很不好。 其身上出现了大片大片有墨滴颜色的树枝状电流灼伤,宛如以她晶莹肌肤为纸,绘出了大片大片无比壮观的泼墨山水。 这是端木平流层所持雷击的杰作。 列维娜身上被电击的最猛烈处,即便是几天后的现在,依然有蓝色光点滋滋作响,自身体深处侵蚀着精灵的皮肉,与玛瑞卡施下的治疗手段在拉锯作战。 可列维娜却无比清醒,眼睛亮晶晶睁着,一直在观察她自己的伤痕,可惜由于神经损毁无法说话,否则她一定要和艾山山好好讨论下身上的伤纹究竟是像什么画。 艾山山为了不妨碍治疗,甚至不敢动手帮列维娜梳洗一下。 抿着嘴遥遥头,她转向姬压:“所以,燎原会愿意帮一个中了天神裁决的人忙吗?” “首先,左先生中了天神裁决只是个猜测,真实情况还未可知;就算真的中了,也没有证据表明以后无法解除;”姬压兴致盎然的抱手: “倘若真的无解,那燎原的兴趣就更大了,对于新生于世的巨构,研究样本无论如何也不嫌多,” “所以,艾小姐,还请您做好准备,既然空间碎片可以困住左先生,那您与古画晴空的空间刀锋便是我们现在最大的仰仗。” 确实,艾山山看了一眼地下,古画晴空被好端端的隐藏其中。没有它,如果左吴铁了心不想走,海妖还真没有任何办法。 姬压沉默,寂静降临。艾山山看着电脑上的时钟,显得每分每秒都如此缓慢,熬不下去,再度开口:“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端木先生重伤的当下,灵能殿全体静默;我还是打听不到左先生的所在,只能寄望于几天后宴会上他的公开出席,”姬压顿了顿: “至于你们的逃亡者号,很抱歉,我真的没有余力保全它了。” “没关系,这次我们得谢谢你……虽然关于逃亡者号,前几天你还是信誓旦旦的。” “我真没办法啊,”姬压双手一摊:“本来我还想找相熟的公司弄个假牌照糊弄过去,但这次真没办法。” “毕竟,是你们昔日的伙伴钝子,亲自主持逃亡者号的查封的。” 第一百零八章 背叛 钝子虽然性能拉胯,但服役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也算一个优秀的“官僚”。 总结一下特征,就是擅长甩掉黑锅、也擅长和以往的关系划清界限;面对上级,嘴巴很甜,说话也很好听。 尤其是左吴他们出事的当下,原本就对敏感审查表现出相当重视的钝子,此刻更是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就和其他有了皈依者狂热的生灵一模一样。 有她的供述,很快,政府及兵团甚至连左吴穿内裤习惯先穿哪一边都一清二楚。 钝子的卑躬屈膝,有着小丑模样。她快得到信任了,前提是再经过一样考验。 譬如,“放心大胆”地让她主持对逃亡者号的勘察。兵团和政府看似完全放手,但盯着她的眼睛却有无数。 此刻。 钝子叉着腰,头巾在紊乱的风中不断飘扬,面对着落在广场上已经毫无生气的逃亡者号。 它与其说是自己的老朋友,不如说是彻底进入帝联高层的跳板。 既然是跳板,势必要满足各位老板的要求。 钝子回忆,政府是想尽快结束它的检查,让身份敏感的逃亡者号赶紧离开地面,眼不见心不烦。当然,过程中的各类调查报告一定不能含糊,要做得漂漂亮亮,无懈可击; 而军团则有两个想法,一是自己的动作一定要轻柔,搜查的时候不能造成一丝一毫的破坏,因为这毕竟算是未来皇帝的“龙兴之地”,保不准哪天会开出去遛遛,耍耍。 第二,则是最关键的一点。与前面的事项来自下属的揣摩不一样,这是直接来自将军的授意: 将有关黛拉,以及斯特鲁虫人的痕迹全部清理掉,一丝一毫都不要剩下! 清理黛拉的痕迹…… 那您可算找对人了呀! 钝子兴高采烈,觉得自己一定能交出一份无比完美的答卷。在兵团与政府指定的人员外,又挑了些人手。 逃亡者号舱门滑开,工作人员按计划散入星舰之中。 钝子处于队伍中间,甚至有些颐指气使。总是不断冒出些新主意和新花样,而事后归队的工作人员也能每每在这些突发奇想下有所收获,只是偶尔会空手而归。 黛拉的房间是被搜查的重点。即便工作人员已经自认专业,他们仍然需要钝子的意见。 小小的床被掀翻,拆碎。钝子面不改色,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被窝以及床垫之下永远是孩子的宝库,杂物以及碎屑被翻出,钝子像看见了脏东西: “这是兽人保姆的毛发,想怎么处理都行。那兽人掉毛,星舰里到处都是。” “啊,这是那海妖身上的鳞片。最好交上去,如果不怕未来的总指挥先生怪罪的话,你们也可以自己留着。” “这是本漫画,星舰上的打印机印出来的,直接销毁,那谁谁谁,记着,之后按图像检索,关键是要把数据库挫骨扬灰!” “还有这个,扔掉,扔掉!那个也是,留着干嘛?” “这个,咦?” 工作人员递来一个玩具小球,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有充电而无法运作。小球中间的“眼睛”如果亮起,想来会有无比湛蓝的颜色。 是钝子昔日用过的身体,被黛拉藏在被窝的最深处。 光头ai咂舌:“直接销毁,床铺里桌子里天花板上藏着的东西统统这么处理,饭桶吗!?叫你们来,只带了手,忘带脑子啦!一样样让我看,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我是无所谓,你们的将军还在为了个干干净净的‘龙兴之地’而翘首以盼呢!” 工作人员唯唯诺诺,返回继续,捣鼓了一阵,却是又回到了钝子面前:“女士,请您看看这个,是在那虫人床底找到的……” 钝子不耐烦地抬眼,工作人员怀里抱着一枚蛋壳。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蛋壳?黛拉刚出生时包裹这她的那个? 连光头ai都没想过虫娘会留着这蛋壳,想来是黛拉把留着这蛋壳当成了自己的秘密。 嘿。 谷蛰 钝子忽然将其从工作人员怀中抢过,然后直直摔向了地面! 蛋壳碎了一地,钝子拍拍手,冷笑:“你们未来的总指挥看起来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吗?连这都需要我教?好啊,今天我就手把手,一个一个来。” “扔掉。” “销毁。” “扔掉!” 原属于黛拉的房间开始鸡飞狗跳,钝子总是嫌弃这里的工作人员手脚迟钝,换了一批又一批。 离开的工作人员带走了行将销毁的垃圾,脸上浮现轻松的笑;被换进去的人如临大敌,但几次之后也会习惯,钝子总能找到一批人的失误,然后换下一批。 兜兜转转,权当轮了个班。 小小的房间渐渐清空,倒是真留下了许多只和左吴以及几位未来的妃子有关的东西。性质有些暧昧,还是得请将军自己定夺。 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 钝子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仓库那边怎么样了?” 原属于科技猎人的仓库,即便被左吴他们清理了无数次,各式物件仍然堆积如山。 被问到的属下腹诽辨别它们应该是钝子的活计,还是硬着头皮说: “只是初步确认没有和那台违禁机甲相似的造物了,只是其他东西太多,太杂,连名单都还没整理出来……”某人硬着头皮回答。 钝子挑眉:“现在那里是谁负责?” “咦,这个……” 工作人员张口结舌,他已经在光头ai的颐指气使下换了两次班,又怎么知道那边的情况? 钝子几乎要将舌头咂断,招呼众人,风风火火的朝仓库赶去。 在里面转了几圈,不得其门,随口丢出的吩咐被分配给了无数人,他们不需要回去合计就能发现其中的矛盾。 离将军限定的初次报告的时间越来越近。 光头ai只能叹气:“算了,今天就这样,仓库这边先放着,赶明我和将军多要些人手。”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跟在钝子后面风风火火散去。 仓库陷入了寂静。 寂静之中。 几个黑影缓缓站起,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也是各自散去,他们需要向不同的人汇报不同的事。 又是一阵寂静。 …… 良久之后。 某台造物的暗门滑开,是早该离去的钝子,和一个男人从里面钻出。 钝子拍拍衣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帮我谢谢花苞头,还有共荣保险。” 花苞头就是办事员,他已经荣升主管。 果然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名字。 “……主管深谋远虑,公司也不需要感谢,”男人语气生硬:“复制一个相近的身体,再复制一个和您一模一样的ai对鄙公司是小菜一碟。” “只是这次真的很危险,我稍后会向主管提出抗议报告。” “另外我必须提醒,您应该让原本使用的身体回到政府,自己使用复制品的。原属于科技猎人的义体有一部分属于技术黑箱,我们只能描绘形态,无法百分百复原功能;会有暴露的风险。” 钝子叹气,手里某样东西越捏越紧:“这身体我现在放弃不了了,尤其是对黛拉的东西做了这么些事的现在。” 她的手终于松开,内里捏着一片蛋壳的残骸,其锐利的边缘仍在落下碎屑。 第一百零九章 同病相怜 “所以,弄个你自己的复制体,让她在政府那边接应,就是你想出来的好方法了?” 姬压毕竟是燎原间谍,艾山山很难将信任完全寄托在他身上。 数日前与端木平流层的战斗中,坐上古画晴空,胜券在握时,便已经开始思考后路。 最先想到的求助对象就是钝子,可惜当时的钝子是完完全全的力有未逮,只是让她气血上涌,影响了身为ai的逻辑,甚至差点让敏感审查前功尽弃。 艾山山只能结束通信让钝子冷静下来,但好歹是留下了紧急时的联系方式。 几日未见。 宛如将功补过是件值得骄傲的事,钝子叉腰,认真点头:“没错,最难的‘偷天换日’我已经完成了,看来无论是军团还是政府都没有那么聪明,哈。” “政府那边由我的复制体去打点,而我自己会忙活星舰还有那些巨企的事,”钝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到时候,我至少可以保证逃亡者号随时随地,想飞就飞;而且直至脱离星球的重力影响前,都不会有被击落的风险。” “可别觉得少,脱离大气层和重力影响后,事情就完成了一半……一小半;只要再想想怎么越过战舰的包围圈,进入喧闹恒星旁的航道而已,问题不大……不算大。” ai面色开始变得灰暗,还是机械地继续接下来的话: “以及,你们想在星舰上再加装什么东西,都尽早和我说。逃亡者号的仓库乱得很,要整理清楚还要些时间,正好再偷运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 艾山山点头,她们确实需要往星舰上运东西。 与端木平流层乃至军团的决裂可不影响伦恩对逝者军势的觊觎,他和玛瑞卡博士的交易并没有终止。 而且,与军团内部成员联系,盗取切断航道科技的事,在左吴确定将出任最高指挥后,进度反而增快了许多。 此前还遮遮掩掩的兵团成员开始主动联系梅利威瑟,甚至有意合作的还不止一伙,内部还开始了纷纷攘攘的竞争。 仿佛纯血人类归来,就是黎明将至;一切的苟且需要在这最后的黑暗中完成最后的狂欢,然后在光明到来时销声匿迹,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落日的降临。 简而言之,那场已经成为左吴就任仪式的宴会就是分界。 宴会之前,他们可以是旧时代的贪官污吏;而那之后,他们就要成为追随纯血人类脚步的神圣战士,再无一丝瑕疵。 至少在皇帝归来,撑起一片下面即便投机钻营也不会崩塌的稳固秩序前会一直如此。 宴会马上开始。 …… 将军说不清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更说不清他自己对左吴本人是什么样的心态。 反正左吴还身处于那片空间碎片中。 只是碎片经人差遣,其内部已经装饰得富丽堂皇;宫殿拔地而起,融合了古代所有伟大帝王鼎盛时期的建筑风格。 雕梁画栋和白石巨柱放在一起,也不管是否和谐,有没有用,就是要将气势拉满。 星海时代,建筑住所当然不会有违制的风险,想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可对崇古的将军来说意义非凡。 将军仍然对左吴有着隐隐忌惮。 毕竟是一点脚尖,就能将端木平流层重创如斯的人,哪怕天神裁决已经生效,将军仍然与左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 空间碎片中,除了左吴外,没有一个人。 他独自肆意地坐在宫殿正中,那孤零零的王座上。 指尖轻摆,创神檄文的波动出现一瞬一点,又为空间所吸收中和。就像一层薄薄的窗纸,左吴自信再多那么一点点出力,就能捅破这“囚禁”住他的小小空间。 但他就是不想。 波动还在扩散,左吴甚至能清楚回忆起自己思想转变的那一瞬间。 彼时,他仿佛忽然掉进了光怪陆离的洞窟,有无数小人儿在自己面前跳了一场光影交错的舞。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舞蹈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蛮荒祭祀;又好像是来得太早,根本没人能够理解的行为艺术。 谷勳 天神裁决是那个虚拟文明为了捕获外界的神灵而研发的技术,人类的舞蹈也是古时像自然和环境的祭祀仪式才为起源的艺术。 问题时被“捕获”的自己根本无从违抗,甚至从那一瞬间开始便不想违抗。 好像生理和心理都打心眼认同成为皇帝是自己的使命一般。 左吴叹气,之后若见到金棉,一定要跟她好好聊聊。大家都因为被洗脑而同病相怜,说不定还能交流一下经验。 忽然。 创神檄文的波动被左吴在指尖收起,他歪头侧目,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空间碎片中,有几根淡淡的线缠绕着自己,连向虚空,连接着某个模模糊糊的身形。 左吴将身形在脑海中比对了一下,试探问道:“老白,是你吗?” 身形沉默,仿佛延迟颇高,许久之后,才默然点头。 确实是白艾斯,或者说,至少身形蕴含着白艾斯的意识。 之前走私集团的枯瘦男人也是在染指创神檄文后开始获得白艾斯的信仰的。 左吴身处空间碎片,又不断释放着创神檄文的波动,还和白艾斯见有因缘之线连接,真能见到这求道者的身影不算什么太出乎意料的事。 只是左吴不知道自己该和白艾斯说什么,挠挠头发:“老白,你最近过得好吗?” “和天使在一起,是……极乐;只是我……不确定这样是不是真正的飞升,”身影回答,上下对左吴打量了一番: “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对。” 左吴大致说了下天神裁决的事,懒懒洋洋,像说着别人的故事。 白艾斯的虚影摇晃了下:“你应该有后手,愿意和我……说说吗?有我在,外面的人听不见的。” “嗯,我在意识到可能要遭的一瞬,把之前绝大部分‘记忆’和‘情绪’之类都吸收掉了,只记得几个重要的人,和她们相关的一点事情,”左吴回答: “本来想着这样子就算被洗脑,洗的也只是一具空壳,见到艾山山她们后,再把记忆情绪释放出来,或许可以抵抗洗脑,这就是我的后手;” “但是,我现在大概不愿意使用这个后手了,问了自己许多次,真的一丝一毫兴趣都没有。” 左吴说完,瘫在王座上的身体更加懒散。 白艾斯却是仔细瞅了瞅左吴,缓缓摇头:“……不,你在见到艾山山,或者你任何一位有些奇怪的女伴时,都会想起来使用这后手的。” 左吴抱手,有些没好气:“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噫,还是你和天使贴久了,开始相信什么‘爱情的力量’了?” 谁知。 身影忽然咧嘴笑起,笑容如刀子划开的猩红月牙:“不,怎么会是这么无聊的东西?内里的原因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初丹精灵由渴求之器具大人庇护,天使告诉我,纯血人类也与……也与某位大人做了交易。你是纯血的末裔,自然也……” 左吴皱眉,白艾斯信号不良的幅度陡然加剧。求道者在诉说,又像是在笑,身影扭曲,有了天使的眉眼。 片刻后。 白艾斯终于冷静下来,投影过来的信号仍有扰动: “我刚刚……了解了你某位女伴的计划,以及你朋友想得到切断航道科技的事。很……无谋,太容易……失败;” “所以,我会帮你,帮她们一把;相对的,以后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左吴咧嘴:“好啊,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 身影点头,渐渐淡去。 左吴还瘫在王座之上,张了张嘴,又闭上。白艾斯连要自己帮他什么忙都没有说,是信号问题,还是太着急回去享受天使的温柔乡? 真是令人艳羡。 第一百一十章 准备 白艾斯的投影离开前,说人类曾与一个名叫“生命之织褛”的存在做过交易。 这是无法在网络上查到丝毫线索的名字,仿佛来源于亘古之前,却根本不在意是否被当下的生灵遗忘。 但它和现在的左吴没什么关系。 他现在的兴趣只是坐在王座上,当好一个象征——被人侍候,被人粉上金身,被人熏进好闻的香料。 将军每天都会来,态度依旧如此恭顺而谦卑。如果不是身份受限,他甚至想要跪下来亲吻左吴的脚尖。 左吴手臂搭着王座扶手,杵腮,身心已然放空,对这一切都照单全收。 或许这就是将军理想中的王者,永远雍容华贵,像道标一样成为所有人心中的指路明灯。 这样也好,左吴对将军会不会像他日后承诺的一样归还权力没有兴趣,只希望如此闲适的生活越长越好。 确实如此之长。 时间还在流逝。 被天神裁决命中的事情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久到已经在记忆中被蒙了一层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而被人精心侍奉的感觉如此之好,左吴明知这是将军的糖衣炮弹,业已如此习惯。 又是一天。 左吴在王座附近瞎转悠,手看也不看,朝旁边伸出。已经磨合完毕的仆人便送上了饮品,和他的想法分毫不差。 饮品就是列维娜曾做过的那种像气体又像液体的怪饮料,左吴只是提了一嘴,便马上有人领命去研究配方。 如今,虽然做出的味道和精灵女仆还有差距,但这么多人为了杯饮料在奔走的当下,超过列维娜的手艺已经是时间问题。 就算如此。 在某天左吴因为自己的荒淫产生浓浓罪恶感,藏起来去偷听仆人们的谈话,看看自己有没有把大家伙弄得天怒人怨时,竟然听见几个仆人凑在一起调笑: “总指挥先生真是清心寡欲,比我之前供职过的任何主子都是,还没什么架子……真是一份好工作。” “那你遇到过最过分的要求是什么?” “有保密合约的,我不能说,只是……我的舌头被改造了,加了好多肌肉,分泌的还永远是纯净水,累死个人。” “就这啊,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背?全是空洞,把里面加装的腺体清掉都花了好多钱,赔大发了……” 接下来是伤痕展示环节,左吴掩面,悄悄离开。他喜欢的是自然之美,先天和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有山一般的鸿沟。 只是感叹,自己哪怕再过分些,形象大概也只会是“圣明如斯”。 可惜。 他没让自己心中更过分的想法付诸实践,便在日益殷勤的侍奉中变得越来越懒,时间过得也越来越快。 偶尔想起白艾斯,对这求道者当日的笃定自己看到艾山山她们时,会挣脱天神裁决的判断,只觉得有些想笑。 连笑都懒得。 挥手让侍者将空间碎片的温暖调整为温暖的正午,左吴昏昏沉沉中,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将被睡意夺去意识、 迷迷糊糊的最后一瞬。 将军护送着一件黑金相间的礼服,以及两张华丽的画像,迎面而来。 一副描绘的是个络腮胡男人,也是黑发黑眸,只是鼻梁高耸,被细密的伤痕覆盖。 就是那代号为“殉道”的前任指挥,象征着已经无法追回的过去; 右边的画上正是左吴,面貌平平无奇,却为那件礼服生生增色无数,其上绘制的花纹宛如展翅欲飞的雏鹰。 将军单膝下跪,行礼。 也不知道他拜的是画像,还是礼服,又或者王座上已经打起呼噜,像泥胎塑像的左吴。 …… 逃亡者好早已清理完毕。 &nbs-->>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p;谷綂 钝子在自己接应自己,以及一点莫名的“运气”下,算是出色地完成了她的敏感性审查。 甚至还通过花言巧语,让逃亡者号白嫖了一次从里到外的涂装,黑金纹路的完美格外气派。 它被妥善安置,暂定不会出现在几天后的宴会上。毕竟只是艘科研星舰,粉刷得再气派也无法掩盖它本体寒酸的事实。 “龙兴之地”终究只是纪念,在授职仪式上有个几秒钟的小短片便已经足够。 而安置的地方还十分“好运”的格外偏僻,恰恰是整个星球都为那场宴会而忙碌起来的当下,极难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钝子,你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 金棉将还不能动弹的列维娜推进逃亡者号,艾山山检查数次,终于确信行动成功时,有些不可思议地向钝子感叹。 光头ai抓抓光头,心知许多事情她的预案本不足以应对,可运气就是好的鬼使神差。 她们丝毫不知这中间有白艾斯的帮助。 有些心虚的钝子把属于求道者的功劳照单全收,挺起的胸膛甚是骄傲: “你当我是谁?这点小小小小的事还做不好了?切。” 倒不是想挽回她在艾山山心中差到不行的形象,而是想在黛拉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这么些日子,今天还是自己和虫娘的第一次重逢。 远远地,黛拉便一路跑来,冲到钝子怀里,轻轻摩擦着自己的脸。 钝子张了张嘴,没有将砸掉了黛拉的许多宝物的歉意说出口;心知怀中的黛拉肯定会感到伤心,但只会擦擦眼睛,一遍遍说“没关系”。 这对她不公平。 钝子咬牙,忽然伸手,拿出那蛋壳碎片做成的精美项链:“黛拉,这个给你。” 虫娘接过,瞪大眼睛:“这是亲妈妈自己做的?” “……不是,我哪有这个时间,请人帮忙的。不喜欢可以不戴,我自己留着……” 黛拉已经将其挂到了自己颈间,项链和她的甲壳碰撞,如风铃般摇曳响起。 …… 将依依不舍的虫娘送进星舰,钝子吸气:“艾山山,帮我道歉的事……能不能交给你?” “金棉已经帮过了,黛拉肯定也不会怪你,多此一举,” 海妖笑了下,锤了锤她的光头:“你复制体那边有没有问题?” “你当我是谁?我的复制体混得可好了,另外请叫她‘钝子大人二号’,简称‘二号’也行,”钝子放松身体: “谁也没想到这宴会的规模会这么大,人手一缺再缺;二号算是最被重用的一批。” 确实宏大。 隐蔽之地现在正是黑夜,他们抬头,陪伴这静谧行星已经数亿年的月亮正被肢解,为造物推动,有规律地散在天空。 到时候的宴会上。 地面的潮汐会根据计算精心引动,行星级别的透镜将操弄恒星光辉。 被切割的月亮将构成一级级金字塔形的通天台阶;来自整个星域的千万宾客会按等级在台阶上享受宴会。 左吴将在滔天海潮奏出的歌声,以及恒星的金光下,从最底一层层往上,见过所有宾客,也让所有人认识他;最终,走到最高处,到达只有他一人的孤寂严寒;往下望去,纵览所有人的面貌,享受所有人的祝贺。 艾山山能想象的皇帝加冕仪式都不过如此,也难怪军团要对所有巨企施以高压,将军本就打算对它们敲骨吸髓。 而自己要在这宴会上大闹一番。 海妖心潮澎湃,倚靠着身边的古画晴空,希望它的冰冷能让自己清醒而冷静。 此时。 远远有车队向这驶来,扬起沙尘。是梅丽威瑟,以及其为玛瑞卡购买到的硕大装置。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义 白艾斯帮的一点“小忙”着实给力。 车队缓缓驶来,与在远处放哨的姬压像模像样地交接,伦恩坐在其中,心潮无比澎湃。 他原先还以为交易要吹了,因为可以切断航道的设备比伦恩想象的要庞大许多,可不是那种能悄悄偷走,还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军团基层可以为自己牟利,但绝不能以造物丢失作为代价。 准许梅利威瑟派人来“看一眼”,已经最低最低的底线。 伦恩不敢再坚持了。当军团基层发现无利可图,当然可以把这尚未达成的交易揭露出去,然后声称同自己的接触只是为了配合将军的高压政策,钓鱼执法而已。 想必将军也会乐得有一个收拾自己和公司的借口。 然而。 就在伦恩打起退堂鼓,甚至谋划干脆把逝者军势的消息透给军团,看看自己能不能分一点汤时。 钝子居然在前几天例行收拾逃亡者号仓库的过程中,“偶然”修好了那台弦打印机。 就连钝子都差点忘了星舰上有这么个东西。 还是光头ai在巡查时,忽然脚抽了一下,跌倒,撞到这台打印机的某个尖锐角落,才触电般捡回了身体原主有关这造物的记忆。 这打印机本是科技猎人的首席,为了复制死寂星球上初丹的古老星门,跑路之后再慢慢研究而准备。 其浅层原理看起来是弦理论的应用,更深层次的科学依据则连昔日的科技猎人首席也没有研究透彻,想来又是他们从某个遗迹挖出来的古董,套了层壳便拿来使用。 这层壳被在逃亡者号受损严重,强行穿越超空间航道时,被拆掉拿去修补舰体,只留下里面有些风化锈蚀的构造,犹如废铁一般,又有杂物日渐堆积。 种种原因夹加在一起,才让它被钝子给忘了个彻彻底底。 至少光头ai是这么为自己辩解的。 无论如何。 钝子和玛瑞卡都觉得可以试试,因为其数据库中,真的存储着死寂星球上,属于初丹精灵古老台星门的扫描数据。 两人研究许久,发现它们根本看不懂这星门的构造。玛瑞卡更是,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看着一本本科学教材宛如天书的少年时。 只是不知道所扫描出的构造是不是虚有其表,也不可能真把古老星门打印出来。 别那边帝联才刚构建好防御,那些天使便忽然从腹地涌出,这样乐子可太大了。 也只能试试,反正对他们也没有损失。 亏得只会是伦恩就是了。 缓缓行来的车队中,并没有装载切断航道的造物。它的任务只是把打印机运过去,再将记录了数据的它和硬盘给运回来。 这样既顾全了兵团基层的顾虑,真的只是“看一看”而已;又让伦恩也有了砍价的空间,大家相谈甚欢,和睦又愉快。 只希望玛瑞卡教授别翻脸不认账。 伦恩因为砍价而兴奋的神经缓缓冷却,连同冷下的还有额角的汗水。他吸气,已经不想再思考把“鸡蛋”全部放在玛瑞卡这里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 念头刚起。 车窗外,名义上是护卫,实际认真监视了一路的姬稚,三两步便追上车队,马蹄踏踏,在夜色和被拆解的月光下,朝伦恩悠然打了个招呼。 …… 被军团管制的夜空如此宁静。 与之相对的虚拟世界却越来越燥烈。 华丽的官网下,宴会以及授勋仪式进入倒计时。月球碎片被缓缓推行至预定高度,预约将要出席的大人物越来越多。 如此流量让有些看似被迫掏钱的巨企,一个个卸下了欲拒还迎的伪装,纷纷慷慨解囊。有些预算不够的分公司,开始了与之前近乎决裂的总部重新含情脉脉。 就连梅利威瑟也是,伦恩毕竟只是高层而已。虽然面对军团的压力,公司内部空前团结,可也渐渐因为这场宴会,分离出了新的管理中心。 目前,两个中心各有目标,利益上没有根本冲突,还会为了对方互相合作。 谷浳 但-->>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时间拉长,表面的和气早晚要被撕得粉碎,尤其是伦恩的行动已经太久没有实质进展的当下。 甚至为了稳定下属的心思,他根本不敢给自己留下后路。上司的一丁点迟疑在高压中就会成倍放大,可有时,就是差这么一口气就能最终胜利。 伦恩已经孤注一掷。 技术组在他的指挥下,整理出了适合打印机运作的场地,能源连接,一切就绪。 他搓着手,甚至不再用塑料薄膜掩饰汗液,在手掌的液滴横流中,站到玛瑞卡身边。 教授没有避开。 然后。 电弧在寂静中闪动,构成物质的“弦”被拨弄响起。伦恩仰头看着造物的启动,忽然发觉心中再无一丝惶恐,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将坦然接受。 身边的玛瑞卡没有一丝呼吸。 伦恩忽然开口:“教授,之后,能麻烦您也帮我转化为逝者吗?” 玛瑞卡偏头看着他,用肢体语言问他为什么。 “……嗯,您只是单纯地利用我,谁都能看出来;我也仔细想过,您会把逝者军势交给我的可能性真的很低,我的赌局和必输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回去肯定会被手下还有同僚生吞活剥了,没准会被剁碎了当建筑材料。我不想死,所以最好提前变成逝者,算是防患于未然……您不会想看着一个大好生命死在您面前吧?” 伦恩越说越小声。 但玛瑞卡确实饶有兴致:“你就是知道八成会被生吞活剥,也要回到公司里去?这个理由不充分,但快说服我了,再说说。” 伦恩有些激动的转头,皮肤皱纹挤出水花,为电弧的映照下居然出现了模糊的彩虹;但话语在肚子里转了许多圈,也没找到玛瑞卡可能满意的答案。 想来想去。 伦恩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其实,会被干掉的可能性不高,我还背着好多债呢,” “但成为逝者确实是我所认为最理想的情况,毕竟……可以去一直一直,不断奋斗。” “是的,奋斗。我看出来教授您的不解,事实上我自己也忘了为什么要‘奋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忙碌大多数时候毫无意义,公司的我更不知道产出的效益究竟应该交给谁;” “董事会?他们只是一群沉迷在假账里的肥猪;公司员工?他们一个个过得惨兮兮,说出来我都不信;帝联和百姓?哈,我自知没有这么高尚;” “为了成就感?也不可能,我有无数次成功,包括这次,每次心中都什么都感觉不到……” “为了我自己?我吃是最普通的压缩流食,住是和员工们一样的工位,我的奋斗绝不是为了我能过得更好……” “所以,我只能得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我的奋斗就是为了‘奋斗’,就好像有人被问他为什么活着,便回答‘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样’。” “只为了活着的行尸走肉,和为了奋斗的行尸走肉,本质不是一样的东西吗?”伦恩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人有活着的权利,同样,也应该有不知为了什么而‘奋斗’下去的权利,也该有把自己当做行尸走肉的权利,” “我想要逝者军势,或许就是因为对‘奋斗’太过恋恋不舍,担心被打入基层后身体扛不住,不能再和心爱的‘奋斗’作伴了吧。” “这种没有意义的,为公司创造效益的任务,已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伦恩说完,等来的只是玛瑞卡的嗤笑:“歪理邪说。” “确实,歪理邪说。”伦恩点头,开始为自己规划健康管理方案。 但玛瑞卡却是转身:“和你一样有这样歪理邪说的人很多吗?” “没人会说出口,但我的手下肯定都是,”伦恩叹气: “我这样享受痛苦奋斗的,只能和手下共苦,不能同甘。” “所以贲什那小子才会在公司中占据优势,而跟随我的人,这么久了却依然是我的铁杆。想来想去,肯定是他们的脑子和我一样有问题。” 将无意义的奋斗当成了生命的意义,就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样? 玛瑞卡沉思,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所珍视的生命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示 今夜,对自己的目标开始有所思考的不止玛瑞卡一个。 将视界在摇曳的闪动中关闭,将军正了正自己的黄铜头盔,总算将可以称得上浩如烟海的宴会计划书看了个大概。 没什么问题,不如自己心中已经对它无比满意。 特意请来的宴会组织者是素质非常的专业人士,自己在一旁指指点点无异于画蛇添足。 但是一言不发或许会让手下人更加惶恐;可随意提出些无关紧要的意见,会不会被他们误解,认为自己觉得这样的安排糟糕透顶,连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法提? 既不能直言不讳,又不能完全寄望于极易被曲解的婉言暗示,交流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低效,非得互相试探许久,去寻找那个沟通双方心照不宣的桥梁。 这种上级与下级微妙的信任游戏,将军认为再放大一些,把参与进来的人数再增多一些,每个角色后面再加一点背景,一点势力…… 若能在那种情况下也能游刃有余,或许,就是古代帝王梦寐以求所想掌握的“帝王之术”了吧。 将军自知不擅长此道,将其打发给秘书去做处理。 可悲的是就算是贴身秘书也一定会曲解自己的意思,然后,就是司空见惯的层层加码;宴会的最终效果,一定和自己已经相当满意的计划书呈现出的效果大相径庭。 大多数帝联居民并不是蜂巢思维,也根本不愿向他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内心;只要“人心隔肚皮”这个守则不失效,互相揣摩而寻求互相间的默契,将是这个社会的一大主题。 星际政权的帝王更应如此。 将军沉思,自己只是举办一个宴会,自己的想法出现了这么多偏差,即便可以预见也无法改变; 而身为帝王,掌握的将是跨度千百光年的政权,一言一行会被扭曲的程度可想而知。 若不掌握这种“帝王之术”,到时候究竟是王者掌控了政权,还是政权喜迎又一个有头有脸的傀儡? 而动动鼠标就能掌握一个星际政权的所有细枝末节,什么进行多少贸易迁移多少人口,在那颗星球修建观测站…… 的能力不可能有这种效果,说掌握一切的无上意志能做到还差不多。 只是,就算这样,左吴就要去掌握那种鸡毛蒜皮的技术,去学习那种名为帝王绝学,实则是在低效与阻滞中游刃有余,而沾沾自喜的? 将军觉得内心堵得慌,烦躁之情升起,他起身,望向窗外已经被切割成阶梯的皎洁之月。 他之前每每看着工程推进,可能是千百光年内,有史以来最为壮丽的奇观冉冉升起,又想象着日后左吴加冕皇帝,会比这雄伟多少倍时,心情无论有多么糟糕,总是能渐渐平静。 但今天不行。将军总感觉心中在悸动,万事俱备,却还差了点什么;像万事俱备,但鼻子痒痒,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出最后那个舒爽的喷嚏一样难受。 到底还差了什么? 打开那个空间碎片的监控,将军开始和往常一样欣赏左吴的一举一动;无论是靠在王座上打瞌睡,还是默默聆听仆从的牢骚,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到将军根本不忍心打破,没有立即开始着手繁衍王室,就是因为将军不想打破自己心目中,那种王者的完美日常。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身为帝王,这样就好。 被血脉选中,便不必言说的登上顶端,这样就好。 是那什么帝王之术配不上左吴。 将军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内心,稍感满意,但那种隐隐的疑惑再次升起。 谷蜀 自己所期待的帝王,究竟应该做什么? 究竟该对自己做什么? 对自己?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手指在桌上轻叩,又停下,又开始,重复数次,像犹豫了许久,在一遍遍叩问自己内心的疯狂。 可理智还未从疯狂中得到任何答案,感性已经只配着他的身体,让结论下定。 将军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我认为月球阶梯的最高处,有些太不引人注目了。可以调整一下恒星透镜,让光线更集中些。” 话的关键在于“瞩目”,潜台词是允许更多的媒体拍摄左吴登顶的那一瞬。 “收到。” 秘书的指头飞快划动了数次,更多的人更多的资源开始了行动与互相揣摩,总有人能理解自己的真实意思。 将军继续:“……另外,对于远道而来的宾客,我们的安保工作做得不到位。抽调资源,着重加强。” 秘书干练的手指明显犹豫了一下,将军是什么意思?加强安保?意思是加强对来宾的监视?可为什么要强调在人手紧缺的现状下“抽调资源”? 某种大胆的猜想浮现,难道将军的本意是嫌对最高指挥的保护力量太强了吗? 秘书迅速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将军的投影,又赶紧把头低下。平日里他一定要出声规劝的要求,在“心照不宣”下有了莫名了威力。 将军轻轻吸气:“对了,最高指挥走失的家人们,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是我们无能……” “无妨,只是总指挥升任的那一瞬间,他之前的家人无法目睹,怪可惜的。” 秘书说不出话了,减少安保,增加媒体,已经让左吴最后一瞬充满变数;可将军居然暗示,如果发现左吴之前的家人,居然要故意将安保网络打开一个缺口? 尤其是已经确认前任执法者33233驾驶的,是叛逃的白艾斯之前所驾驶的机驭团现任造物的当下? 将军莫不是疯了?! 等等。 将军吩咐的第一条是什么来着?对了,调整恒星透镜,如此具体的要求,有什么深意? 对了,天神裁决就是一种光学武器。在宴会如此敏感时,将军的周围一定有无数耳目,他下令将天神裁决调至宴会场地,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只能通过暗示。 将军想要保持最“原生态”的左先生,想要让那些该死的混血真的成为王室一员? “……收到,”秘书回答,言语中潜藏着一点可怜的不甘心:“那您的行程是否要重新安排……” “不必,按照原计划,” 唯独这个命令将军没用任何暗示,坚决如此:“我一定要跟在总指挥身边,寸步也不能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完成 将军的对秘书的话语本来是“建议”。 但转述的过程中,建议化为要求,要求又成了命令;层层转达,层层加码,不知在哪个步骤蹦出的要求无比光怪陆离。 因此。 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以形容基层的人手状况,差错频频出现,但最终又会证明是虚惊一场。 也不知道是错误被草草掩盖,还是真的有所解决。 钝子留在政府中的复制体“钝子大人二号”,因为没有具体职务,被任命成什么都要管的救火队长。 比打杂好不了多少,甚至上级若是喜欢讲“奉献”,可能连工资都拿不到多少。 钝子二号甘之若饴。 她受到了政府高层的接见。 这位高层的状态也不太对,眼珠只剩血丝,衣服全是开线;千头万绪压在一起,事务堆积如山。 可偏偏无法理清,甚至没办法着手,一来二去,高层竟然产生了一种相当闲适的错觉。 他甚至于忘了来自军团的压力,忘了那些被以懈怠治罪的同僚,只觉得一切都是过往云烟,满是虚幻。 钝子二号推门而入,这高层慢慢悠悠将额角的极乐贴片撕下,放在一边,又等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 “你……你是谁?”他问。 钝子二号翻了下白眼:“是你叫来的临时事务队长,你个健忘的猪。” 她被叫来了无数次,眼前的高层一次比一次嗑的嗨,就算是动手揍他一顿,也不会被记得的。 说完,钝子二号转身便往外走。此时,身后才迟迟传来高层的回应:“是,是,没事了,你可以……等等。” 二号驻足,这高层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被血丝覆盖的眼睛又混沌数分: “我已经研究决定了,就由你来执掌这个政府!” 钝子二号愣愣,忽然变得无比热情,整个人冲到那高层身边,语气殷勤:“咦?真的?” “怎么?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别人也可以……哦哦。” 是钝子二号将其丢下的贴片又贴回了他太阳穴上,手指使出了迄今为止最轻柔的动作: “愿意,怎么不愿意?只是如果别人不信,该怎么整?” “谁敢?!” 高层瞪大眼睛,想象着将军的头盔下会不会时常也是神态:“我把权限给你,我的视界抽出来也给你……你无论到哪里,都如我亲临!” 其唾沫横飞,满脸灿烂的钝子二号却不闪不避:“好耶,另外,我毕竟是新来的,对政府还不熟,以往的数据库可不可以也给我翻翻?” “翻,去翻!”高层挥手,恍惚间有将军一样的豪迈睥睨:“不用打报告,也别再来烦我……数据?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万一是有些些敏感的数据呢?” “少啰嗦,都给,都给!” …… 宴会的高压即将让许多人垮下,却有更多人在趁势崛起。 左吴无疑是将被放到最高处那个,是不是崛起,有待商榷。 谷戫 不知自何时起,之前还会趁自己不注意时,调笑放松的仆人们渐渐如履薄冰,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军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频率也增加了许多。 左吴在任凭化妆师摆布,以及对-->>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观察今天试穿的礼服相较昨日有各种变化,收获了又一次失败。 他只能摊在座位上,冲身旁站了许久,未发一言的将军搭话: “这么大阵仗搞这么久,我还以为是初丹天使的威胁已经解决了似的。” 将军躬身: “暂定工业行星2212中的古老星门令人费解——构成它的材料无比轻质,但强度更是匪夷所思,展开后的体积已经和逼近恒星级……我们不知道它的展开是否已经完成。” “帝联已经完成监控网络的组建,星门的活跃程度令人瞠目结舌,里面还有各种形式的信号发出,但暂时没有观测到有存在自其中脱出……” 就像一座活火山,已经满足了所有喷发的条件;可能永远就这么闷下去,也可能在微小如喷嚏的刺激下忽然爆出焚世的烈焰。 左吴听了几分钟,挥手打断将军的话:“等等,我不是想要你汇报……” 将军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觉得我们在这太过松懈,甚至铺张浪费了?不是这样的。” “于公于私,我都认为您的归来是对帝联最有益处的事,” “百年以及百年之前,有纯血人类带领的帝联就是被神眷顾的政权,经济蓬勃腾飞,敌人俯首屈膝,没有什么我们做不到;” “可纯血人类一经消失,我们就是运去英雄不自由……此前帝联官方宣称这是无可避免的历史周期,但我无比相信就是有这冥冥中的注定。” 或许不是冥冥,左吴知道人类与名为“生命之织缕”的存在做过交易。 他不想把这事说给将军,只是抓抓脑袋,在化妆师的幽怨中扯开话题:“今天好像格外的正式?” “因为宴会以及您的授勋仪式就是在后天开始。” 左吴算了下时间:“时间好像提前了?我可什么准备也没有做。” “是的,原计划中,我们会斗胆向您讲习,直到您对仪式的各个步骤和礼仪烂熟于心时,宴会才会正式开始,但现在……不需要了。” “就像您所领导的政权是神眷的政权一样,您的一言一行也必将有着神经眷顾,您想做的一切,您已经做的一切……一定都是最为合适,无所指责的。” “所以,不需要任何彩排,你想做的一切就是最合适的。” 左吴咧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从一个对我用了天神裁决的人说出来,好像实在有些讽刺。” 将军诚恳躬身:“我使用武器的成功,一定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嘿。” 左吴笑了下,天神裁决的效果就是如此恐怖。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暗算,他还是选择配合。 将军没有离开。 左吴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从来没有说过,我成为皇帝,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可别是什么我成为皇帝就是你最好的赏赐之类无聊的答案。” “……我不知道,”将军的腰没有直起,在绷紧肌肉压抑即将到达极点的兴奋: “我想过自己的无数种结局,我每一种都想要……我无法选择,所以决定权就是在您,” “您降下的,身为注定带领帝联屹立于星间降下的……对我来说,一定就是最好,最合适的!” 左吴觉得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礼服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修改,被缓缓推来,即使是放在一个无脸的假人身上,依旧有无比摄人心魄的气势。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动员 仪式的作用是什么? 大概是强化人们心中,对一件事物的认可吧。 一诺千金的人毕竟很少,若这誓言轻佻到犹如玩笑,那对方会不会将其当做需要铭记在心的事情都很难说。 所以,仪式并不是一种没什么用处的瞎折腾;盛大到近千光年范围内都难以一见的宴会,就是要昭告世人新时代的到来。 喧闹行星,连同其围绕的太阳附近的航道开口处,被狠狠敲打了一番的巨型企业们,头一次纷纷关闭了投影造物。 那里的居民甚至大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他们的天空究竟是什么颜色。 可惜。 那股陌生又温暖的澄澈持续时间只有一小会儿,巨企的投影造物重新完成了布置和组网; 宴会的实况转播将以天空为幕布,大气层以及被精准操控的白云为影像带来了可以让人身临其境的立体效果。 就如在地球的夜空,人在行走,会有月亮跟着自己一起走的感觉一样;即使是在星球最偏僻的角落,任何人所看到的空中影像也不会有分毫缺失。 《基因大时代》 这是件好事。 喧闹行星的居民很快发现,即便军团大大限制了星系目前的通行许可,但通过审查,涌来的观众还是成功堆高了星球民宿的短期租金。 转播团队庞大而专业,即使宴会本身庄重的基调,肯定比喧闹行星的居民平日里经受的信息轰炸要先天沉闷,然而团队总能保证每每捕捉到的镜头足够精彩。 比如,不同种族名媛的尾巴和角,男性壮硕的胸肌,女性的一颦一笑,他们的吃食,于鲜美食物中渗出滴落的灼热油滴…… 普通甚至有些粗鲁的日常,在镜头语言下,也成了对人心最好的撩拨。 当然,也只有乐意被关注的人,画面才会出现在公共视野。 并不是所有来这都是因为想见证纯血的归来,如此盛会是一下子被上百亿人记住的难得机会。 转播已经开始,现在是嘉宾的入场阶段。 …… 艾山山看着天空,静谧行星这边也有投影,只是内容大概和喧闹那边有些不一样,撩拨的暗示减少,更加注重宏大与庄严。 以月球为材质的阶梯悬浮于空,此星系的另一个太阳就好像挂在阶梯的尽头;待到左吴走到那里一瞬,将有如“手可摘星辰”般的视觉效果。 航道开启又关闭的闪烁只在另一个太阳附近拥有,原本想要离开这里,势必得与驻守在那边的兵团展开一场无谋的搏斗。 但钝子前些时候却压抑着兴奋,挺起的钢板胸膛几乎要撑破衣服: “二号不愧是我的分身,我不愧是我!星系政府的机密文件我搞到手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就是这静谧行星的太阳,在一两百来年前,其实也是有航道开口的!”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它连接的航道内部全部狂乱无比,根本不适合通行,所以才被渐渐弃置,航道开口自然弥合,打开它的物理校验码也被埋在故纸堆中了!” 开口弥合和航道被切断是两回事,前者只是出入口关闭,航道本身依旧存在。 航道开口有类似于“密码”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数字,而是一大堆“波”和“场”、灵能震动之类的混合,达到在环境达到某种条件时便会开启。 目前所有文明开辟新航道的过程,更类似于把那“天然”的密码破解而出,然后钻进去看看它到底通往哪里而已。 密码有的好破译,规律无比明显,几乎就是明文;有的难猜,宛如非人之物想出的最无逻辑的呓语。 所以现在“开拓”航道的过程仍在继续。 钝子继续锤着胸膛:“从艰险的航道逃离,怎么也该比从驻守在喧闹那边的正规军军团面前正面突围要好些!” “后者是十死无生,而前者至少也是九死一生吧?” “何况科技猎人就是喜欢挑这种艰险航道行进,去寻找那种失落的古代遗迹;逃亡者号之前身为他们的星舰,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应付那种艰险的!” “何况喧闹恒星那边的航道,已知所能跳跃到的大多还是帝联境内,我们跳过去,是自投罗网吗?” 说了这么多,只有最后一条有用。钝子外表的的自信下,是凭她抽搐的嘴角便轻易暴露的心虚。 也只有黛拉被光头ai的表面上的挥斥方遒唬的连连惊叹。 艾山山只能捏了下眉心,向众人环视一圈: “计划已经很明了了,在宴会的最后关头,左吴登上最高处时,我开着古画晴空,姬稚用你的原型动力甲,我们俩分头,把他尽力掳回来!” “如果成功,我会继续带着他向上,你们趁机启动逃亡者号,追上来,然后视情况选择进入哪边的航道!” “失败的话,钝子,逃亡者号就交给你,专业的代理船长要敢于下判断,怎么处理就交给你现场发挥了。” 姬稚点头,玛瑞卡忽然举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左先生非但不配合,还反而攻击你们呢?” 他们不知道天神裁决究竟将左吴影响到了什么程度,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殷红的人马娘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他追不上我的。” 艾山山没回答,脸色晦暗了一下。 左吴朝自己动手? 那就……由得他动手吧。只是不知道他清醒过来后会不会伤心。 如果会的话,嘿。倘若自己不测,那样真是绝好的的报复。 玛瑞卡摊手:“……你知道的,逝者军势永远欢迎朋友。” “免了免了。” 艾山山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简坚决拒绝。身为海妖,连婚姻这样的束缚都会畏首畏尾,遑论成为逝者。 姬稚也是,她期待情人间的互相触碰,期待的快疯了。成为逝者意味着失去这一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通天的阶梯已经搭成,这里是整个星域最为瞩目的地方;两颗行星上,生灵的窃窃私语或许要连通太空。 就是不知那个男人现在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见证者 左吴觉得自己在看戏,大脑几乎放空,什么也没想。 芸芸众生在为自己忙碌,盛大的准备之中,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居然真的带上了敬畏——不止来自军团的威压,还有来自血脉的传承。 血脉要自己成为他们的皇帝,帝联的皇帝。 血脉?国家? 记忆的缺失让他对这两个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归属感。 他喜欢阅读地球的古老,也不是为了遵循传统,或者了解古人的内心世界,或者遵循将军崇古的想法,而是因为它们真的好看。 所以,成为皇帝? 皇帝这个头衔就意味着力量。地球古代,哪怕某人已经沦为傀儡,但他只要顶着这个头衔,就都会有礼仪和制度方面的特权。 何况日后军团真的要和帝联的官僚集团抗衡,自己以及身怀的血脉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旗帜。 彼时,帝联暧昧不清的权力架构将会被撕破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 混乱的斗争中,左吴认为自己真的有机会掌握实权; 帝联的制度在根源上就在确保着纯血人类的权力,和自己带列维娜还有金棉进入星系钻的那个空子一样,许多规则只是因为血裔的消失而未启用而已。 这些规则就是帝联的根,谁若违反,将失去最大的合法性。 彼时,因为自己的存在,那帝联因为政权结构暧昧,而带来的混乱将被荡涤一空;自己又凭着血脉传承中,与“生命之织褛”冥冥中的交易,或许可以带领帝联走向下一个盛世。 但真的……好无聊啊。 仪式已经开始,外面上亿宾客的窃窃私语几乎能穿透空间。 从几天前便与自己寸步不离的将军今天最为谦恭,也像带着某种骄傲。 他的一半是纯血人类,左吴登上历史舞台,将军与有荣焉。 服装整理完毕。 左吴捏了捏袖口,连这里的尺寸都在无数次的调整中有了最合适的大小。 镜中的自己眉眼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征,但在化妆师日日夜夜千锤百炼的努力下,居 可惜是自己,左吴自嘲,如果让姬稚在这里被这些专业人士捣鼓一段时间,那人马娘将有何等慑人的英气与魅力。 将军引路,空间碎片如同水帘被缓缓划开一样,拉开幕布。 时间被计算得刚刚好,那以月亮切割而成的阶梯上,第一层几乎有半个城市的大小,但天空的偏射棱镜,将左吴的形象投影到了万里之外,又模模糊糊地反射回了千千万万不同的眼睛。 这大概是将军某种老套的美学,该是什么帝王在睥睨天下时,也要经受天下人的审视之类的信条。 左吴只是向朝看他的亿万人挥挥手。 黑发黑眸的形象下。 亿万人忽然爆发出无比猛烈的欢呼,没有扩音设备,也震颤着所有人的耳膜;天上的监控卫星也捕捉到了星球人民瞬间激昂的情绪,绘出的灵能波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高峰。 静谧星球的居民被军团管制久了,需要发泄。 因为不满才需要发泄。 还有什么不满? 对政府因为职权混乱,而造成的效率低下所不满;对燎原压境,夺去畜牧星球后造成的食物种类短缺而感到不满;对巨企的无法无天感到不满;对那些虚无缥缈的危机感到不满…… 而这些事情,看起来不-->>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都是能通过皇帝再临,而迎刃而解么?和千年间曾经的辉煌时光一模一样? 谷卌 欢呼更响,灵能波动在监控下已经达到某种临界。 左吴却没有任何感觉。 不是觉得这些目光渺小,也不是不知道这些目光中含有多少热切的力量。 左吴只是觉得大家在看着的、期待着的“身影”和自己本人有如此割裂,以至于压根没有任何带入感。 他甚至想加入这些视线,去一起找找那个完美又耀眼的身影在哪里。 好像是自己?左吴想笑,你们可找错人了。 左吴环视一圈。 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乡。 帝联也不是自己的帝联。 左吴不需要对这里的任何事情,对任何人负责;哪怕自己就是被他们所期待的一个。 凭什么受人期待就要给出回应? 就连那位人见人爱,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为信条的超级英雄,也是因为他是“睦邻友好的邻居”,他本身就是市民的一员,才能默默扛起重任的,不是么? 左吴最多的最多。 也只是为这些目光默默祝福,祝福他们能沉醉在这个幻影中更久一点,祝福他们的美梦不要被打破。 可惜,天神裁决的效果让自己就是要一步步接下皇帝的权柄,无可违逆。 就像被强……强那什么一样。 左吴之前一直尝试在让自己被迫接受的过程快乐一些。目标就是玩玩一些策略类游戏,从现在流行的“完全潜入”式,到最为古老的“像素”游戏。 一片片地图被自己涂色,虚拟的国家在自己操作下迭起兴衰; 左吴唯一得到的只有无数次良好如婴儿般的睡眠。 更可气的是“天神裁决”要求自己当一个好皇帝的要求也会影响自己玩游戏,他只能每每强撑着看着虚拟版图在自己的操作下,哪怕难度再高,也一步步扩大。 唯有偶尔跳出的有趣事件才能一下子刺激左吴的神经。 月球阶梯在缓缓上移,欢呼的声调跟着变高,好似是下方的群众以声音在将其往上托举。 左吴恍然间明白了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没有家乡,没有记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该怎么离开那颗废弃星球的人; 没有任何事情需要自己负责,却不意味着自己不能去见证那些事情的发生。 自己就是天生的逃亡者,所喜爱的就是去见证每每不同的故事。 偶尔,在兴之所致也会伸手,让事情某些个体的故事尽力扭转到自己所喜爱的好结局,但根本无意改变事情的大体走向。 说白了,就是个喜爱自由的乐子人;国家和权力不该束缚自己,一个政权的倾危和亿万生灵游戏王得到的更好命运也不该束缚自己。 难怪自己和艾山山还有列维娜这么合得来,因为自己和她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一边的将军似乎对自己愈发钦佩:“……左先生,您能在如此多的目光中还这么镇定自若,就是古话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没有看错,您就是天生的帝王。” 左吴一哂,向前迈步,步伐越来越肆意,却被误以为是什么气度,享受到的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他只是想看看将军和这盛大的宴会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神 按照那种老套的帝王审美,下一步便该是“高处不胜寒”了。 宴会的安排在这方面也尤为巧妙;用静谧行星的“月亮”来雕刻阶梯,如此契合文意,还不着痕迹瘙到将军内心的痒处。 甚至高处的建筑群也是以“月宫”作为主题,是最有可能为左吴的黑发黑眸所喜欢的样子。 唯一的问题是左吴上来的速度太快了。 这授勋仪式阵仗如此之大,经雕刻后的月球在往后大概率会成为永久地标。上面已经在规划新的都市区域,甚至已经有大厦拔地而起。 往后,为“宴会”所生的城市将让这宴会以商业活动和居民日常生活的方式永远进行下去。 毕竟,有军团在此驻扎,他们也有家人;以及巨企撒下的一笔笔热钱;往后决定在此定居的宴会客人…… 一切都有预示,月亮阶梯将成为一座熙熙攘攘的新城市。 成为城市的前提,就是每级阶梯都要足够宽广。 千百级阶梯是以重力电梯连接,缓缓旋转,如同在太空中旋转不息的dna螺旋; 而前几级面积最广的阶梯间,阶梯乃是交错,设计人员的想法,是左吴与将军想要去到高处,必定要一次次横穿每层阶梯。 就像商场大多会特意设计的容易迷路一样。 面上说是为了契合觐见与巡视民众的功能,实际上是要掩盖上层构造还没有完工的事实。 算盘本来打得很好,因为左吴只要步伐稍微慢些,见的人多些,去逛去巡视的地方多些,那晃晃眼就会过去数周,甚至数月时间。 到时候,上面那些因为赶进度而未完成的建筑将彻底完工;那些自恃身份,动作慢慢吞吞的宾客也会因为左吴坐稳了总指挥的位置,甚至开始正式问鼎的进程后,结束观望,到的整整齐齐。 在高处,只有广场大小的平台上,彻底完工的月宫中,将会召开颇具古典气息的舞会,那才是宴会的正头。 但。 左吴拉着将军,像游戏里的速通玩家般一路赶着时间; 走马观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对组织团队呕心沥血拖延时长的设计有多敷衍,他甚至趁人不备,不知哪里抢了个悬浮车,呼啦啦一直一直快速向上。 生命苦短,能看到的故事当然越精彩越好。 左吴不是那种觉得所有微小细节都值得细细品味的人,他现在最想知道自己真的登到阶梯顶端后,将军究竟会有什么准备。 将军用头盔下“嗡嗡”的声音夸了左吴一路: “您找到了车?明明没有这种布置……我明白了,不愧是您,一定有冥冥中的指引!” “您在去哪里?您说您是走错方向了?绝无可能!一定是您觉得这层有值得注意的地方,需要多多观察……” “撞车?啊!我也觉得那根柱子碍眼,拆掉之后果然好了许多!” “这个……恕我愚钝,我是真的不解您的深意……” 左吴一路咧着嘴,不想去分辨将军这就是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真心实意地夸奖;跟着他们的光学卫星满是惊慌,推着他们向上的重力电梯如此不情不愿。 很快,在左吴蹩脚驾驶下,悬浮车宛如脱缰野马的狂飙猛进中。 阶梯低层,被堆出的繁花似锦好似一场梦,只有上层因还未完工所带来的举目破败才是世界的真容。 皎洁的月球,是真正的只可远观,低层的光滑地面是造物一寸一寸抛光星球而得来;高层还未来得及做这些工作,造物的轰鸣扬起高高的尘土,地表的还有大片大片的坑坑洼洼。 左吴反而不急了,自抢来的悬浮车中悠然跃下。 阶梯高层的重力参数尚且只适合工程造物快速运动,对人来说太小了些,也让扬起的尘土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落到地上。 已经一个头两个大的宴会管理员只能让这些工程造物停下,调整重力需要用的时间更久,左吴拽着将军走在这细腻的沙暴中,-->>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精心准备的衣物被轻易污脏。 尘土纷纷,如同雪花;左吴愈发兴高采烈,将军的黄铜头盔沉默的可以流水。 他终于结束了对左吴有些过分的吹捧,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着左吴偶尔又踢起一抹尘土,像顽童般欢乐玩耍。 谷禉 他们又往上了一层。 宴会计划早已支离破碎,对于低层那些不明所以的宾客,以及更觉莫名的亿万观众,宴会管理员只能用早已准备好的,取材自左吴的投影对他们加以应付。 投影的出现还是能收获阵阵欢呼和掌声,却已经是一个个再也追不上也触碰不到的虚幻影子。 实际上呢? 纷纷选择移开目光的光学卫星下,左吴和将军身上考究的衣服已经被尘土完全浸染;细腻的月壤钻进了以传统技法所编出衣物的每个缝隙,灰与丝再也无法分离。 将军终于忍受不住。 缓缓上前,鞠躬,手搭在左吴身上,让一股高频的震动猛地冲出。 终于是将左吴身上沾染的尘土震走大半,恢复了那么一丝丝蒙尘的华贵。 左吴有些玩味:“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是最适合的吗?怎么,衣服脏了一点你就受不了了?” 将军呼吸粗重,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点缀着黄金的潜水头盔一动不动:“……天神裁决对您失效了?” “一个可以从虚拟攻击到现实的文明的绝唱,对我的影响好像没这么容易消失,” 左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咧嘴叉腰:“我还是只能去当一个帝王,但也打心眼里认为所谓帝王就该自由自在。” 将军沉默。 天上有模样晶莹的造物在调转轨道,折射出的光洒在他和左吴身上。 又是片刻。 将军艰难吐气:“……像小孩儿一样任性,玩沙玩灰,就是自由自在?” “你给我……请您……郑重一些!” 似乎是意识到了语气意境不恭而又失礼,将军无言地向后一步,缓缓单膝跪地。 天上晶莹的造物愈发灿烂。 左吴点头,居然真的严肃了数分,指了指天上:“说说看,你要我郑重地帮你做什么?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应付过去,那我从此以后还是玩世不恭,” “我们上面那个亮晶晶的造物,就是天神裁决吧?我已经记住了它的攻击方式,不会对我再生效第二次了。” 将军忽然抬头,忽然发现他刚刚如行尸走肉被拉着到处跑时,现在已经无比接近阶梯的最高处。 还未完工的疮痍,没有到来的宾客,依旧坑洼的广场,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 但。 或许是时候了,机会总是突如其来又稍纵即逝。 将军想结束萦绕了他一生,宛如噩梦般痛苦的认知差异。 他低头,单膝跪地改为双膝,双手捧住自己的头盔,背后的风扇停止。 潜水盔被缓缓摘下,将军露出了自己气态和血肉夹杂的头颅,因为常年自残般的抽掉气态而状若恶鬼。 “请您……对我可悲的生命施以裁决,”将军的语调越来越高:“用您绝对正确的血脉,用您绝对正确的自由自在,用您必将成为皇帝的命运对我裁决!” “无论是肯定,否定,还是厌恶!我不想再身怀纯血人类的血脉时又被气态生物诅咒,我不想再这样被夹在不上不下中!我想确认自己到底该是高尚还是卑微!” 有两道渺小的流星,通过转播知道了现在该是出手的机会;殷红的天马和绝美造物极速接近阶梯的最高处。 将军向左吴献上了最卑微的跪拜。 天神裁决还是如此晶莹,静默的俯瞰大地。 不知道现在究竟哪个才是“天神”。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毁灭 艾山山和姬稚的藏身处乱糟糟的。 原本所准备,用来应付长期作战的食物和水全部白费,被觉得可惜的玛瑞卡偷偷收起,扔到逃亡者号中。 钝子坐在驾驶席上,身旁是个稍大一些的座位,原本是某位船长的御座,现在被黛拉霸占,让虫娘深陷软和的坐垫中。 光头ai深吸一口气,其前打开的诸多投影窗口闪过无数数据;虽然大多没什么意义,但这种运筹帷幄的样子在黛拉眼中确实如此帅气。 “艾山山,姬稚!”钝子用更帅气的声音大声开口,作出指挥的模样: “详细情况我无需再提,你们这些天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推算过无数可能!” “现在,本人的分身‘钝子大人二号’已经在政府那边全力运作!藏身处的空域已经净空!所有监视造物会转向,将制造出这个星球上唯一一个视觉死角!” 监控本星球是由军团和政府联合进行,这本该是本地政府的职能和权力,前者的强势插手已经是严重逾权,若把政府彻底踢掉,便再和反叛没有任何区别。 会落人口实,会让左吴问鼎的正当性蒙上瑕疵,还会树立没有必要的敌人,尤为不值。 这藏身处就是选在一个几乎完全是由政府的力量监控的地方,也让钝子在政府的分身运作下终于有了一点钻空子的空间。 二号发来了数据,钝子拨了拨全息窗口,继续大声: “玛瑞卡博士已经完成静谧恒星的航道解码!目标,下一站!” “我会在这完成逃亡者号的预热,按照既定计划行事,我们在太阳附近见!” “我在此,祝二位武运昌隆!” 星舰露出辉光,许久未曾启动的引擎迅速找回着状态;一圈圈传播开的高频震荡,让周围的地面和空气成了真正的无尘之地。 艾山山和姬稚给足了光头ai面子,真的在她话音落下时时才先后冲出。 古画晴空的无工质引擎和人马牧场的原型甲胄,在巡航模式下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动静,向皎洁的阶梯冲锋,很快冲破云层,成为隐没于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 黛拉看天空入了迷,钝子揉揉她的脑袋,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尤为满意。 又和玛瑞卡教授联系了一下,一切确实准备就绪,没有异常。 忽然之间的闲暇到来,钝子却仍然保持正襟危坐,盯着那些无意义弹窗的眼睛一丝不苟,她在黛拉眼中的形象也愈发高大。 果然,自己还是很擅长假装的,只是一直无所事事,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好像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今天没忘记给列维娜换药;金棉在监控中做着自己的事,黛拉好端端在自己身边; 玛瑞卡在星舰研究室,为开启尘封的航道做着最后的准备;她的逝者, 就连伦恩那胖子也刚刚告辞,他虽然没有得到逝者军势本身,但只要今后一死就会成为一名逝者,而且并不归于玛瑞卡麾下;算是已经如愿以偿,短时间内该不会再次见面。 所以到底忘了什么? 钝子思索许久,不得其门。 镇定自若的眼睛下,逃亡者号起飞前的各项参数,已达到了最为良好的标准值。 …… 将军已经跪拜过左吴许多次,这次尤为虔诚——脱下头盔还不够,甚至一点点解开了潜水服,敞露上半身,向两侧展臂,如同一只冒着风雨的鹰,又好像一个正等待被鞭笞的信徒。 而左吴一直在打量将军的样子——血管和器官如同植物根茎般固定住了他气态的身体表层,其身体内部没有一根骨骼,全靠有些特殊的血管和气态身体中蕴藏的灵能来支撑。 而血管与肌肉上全是累累的伤痕,想来将军用潜水服的风扇不断撕扯自身的缘故。 左吴啧啧称奇,没想到“大自然”居然鬼斧神工如斯,竟然真的将两种天差地别的生物给捏在了一起,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美感。 &n-->>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sp;这就是“生命之织褛”的力量?帝联一直声称整个银河不同星球的智慧生物都没什么生殖隔离,看来得把这事好好查一查。 将军低低的喘息将左吴拉回现实。 左吴抓了抓头发:“这次为什么这么郑重?不会是天神裁决悬在我后面,让你觉得自己看见了天神吧?” 谷嚶 “……我从不信教,”将军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那些宗教总是要求人去无条件的相信它们供奉的神灵,我自认为那是如此的不可理喻……我做不到。” 左吴恍然:“难怪你一路上都在为我做的那些蠢事找借口,一个一个的借口,你想相信我,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绝对正确,所以要给你自己找出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你自己使用天神裁决不是更方便吗?” 将军沉默,好像承认了一切,又好像在做某些倔强的抗争。 左吴摊手:“不对,不对。你不相信天神,却觉得我做的一切是绝对正确,你在跪拜的,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将军在气态当中沉浮的血肉,恍然的感觉更加明显:“我知道了,你相信的东西,就是你和我拥有的一样的东西——” “人类的血脉,我的全部,还有一半的你自己。” 天神裁决缓缓跟着阶梯转动。 这里没有稳定下来的风吹起阵阵尘土,却无法混入将军的气态皮肤。 而左吴干脆坐到了眼前跪地男人的身边:“你说你渴望我绝对正确的‘裁决’,就是想确认你配不配得上自己体内的人类血脉?” 将军还是沉默。 良久,气态的脸上才浮现一抹凄然:“差不多吧。” “我因为人类的一半而生于荣耀,也因为燎原的一半而活于耻辱。” “无数人都叫我别在意别在意,但怎么可能?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斥着或是惋惜或是讥笑,两个文明对峙这么久的当下,又有谁能真的不在意?” “我需要你,因为身怀血脉而最有资格裁决我的你,来告诉我究竟该是荣耀还是耻辱?” “我已经厌倦了这种不上不下,我想要一个答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接受。” 左吴挑眉:“都将释然?” “没错,”将军爽朗点头:“最后您一定会登上皇位,只是若我被肯定,那我就是充满荣耀的圣战士;若被否定,那我就是负荆赎罪的苦行军。” “别误会了,我当然不喜欢耻辱;我的痛苦只是因为我的另一半是燎原而已;在您登基,带领我们覆灭燎原后,无论是耻辱还是荣耀,都将释然。”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瞬就是我生命的尽头……我这悲哀又恼人的生命,也终于能在那一瞬完成所有的意义,从此获得平静。” 左吴眯眼,似乎感触颇深。 忽然,他不止理解了将军,更理解了“生命之织褛”施加在人类身上的诅咒是什么。 还真是温柔的诅咒。 他朝将军抓抓头发,看向将军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惋惜。 惋惜? 这对将军是种最大的侮辱,一瞬间,无数有相同眼神的眸子在他脑中回荡,他气态的肌肉起伏一瞬,终于强行抑制: “您……是什么意思?您觉得我很可惜,为什么?” “我在可惜,”左吴轻叹,坐在一边的姿势愈发玩世不恭: “在可惜你如果是个女孩子该多好。” 神灵与人类达成了交易。 而所有交易换来的都是毁灭。 生命之织褛要人类无比博爱,祂不给人类选择的机会。 祂要让世间生命蓬勃生长。 祂要毁灭人类的血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请求 将军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可理喻。 他不是没见过那种为色念侵蚀到骨子里的人,最符合这种特征的就是形形色色的虫族;有些即便面临生死存亡的大事,还会坚持进行繁衍的进程。 但……将军对这种人所用的措辞是“生物”,无比对人类血脉抱有憧憬的他已经渐渐走上了种族主义的路子。 他从来不曾想象身为纯血人类的左吴,居然也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啊,我明白了!”将军仿佛抓住了什么最后的救命稻草:“您是在生气我对您动用了天神裁决,所以要这样侮辱我,只是侮辱而已,对吗?” “对吗?” “对吗!” 声音自气与固中夹杂嘶出,将军几乎快维持不住那卑微的姿态。 左吴却摊手,显得很无辜:“我说的是事实,而且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昔日帝联蒸蒸日上可不是因为纯血人类毫无瑕疵的带领,而是因为人类和某个存在做了一场交易。” “生命之织褛,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将军犹疑,缓缓摇头,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些军旅生涯中见识过的遗迹和古籍,摇头的动作半途僵住。 左吴继续:“咱们来猜猜,为什么纯血人类已经消失,但你这样带着人类血脉的人数量却仍然可观?” “我猜,这大概就是交易的代价;纯血人类被赋予好运以及力量的同时,也让银河系中的任何异族都能对他们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至少左吴自己是这样的,他也不在意这种喜好究竟是先天还是后天。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纯血人类会无比厌恶同族,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甚至……对自己的双亲或者孩子也是这样,将军,你知道的皇室秘闻应该比我多,有没有类似的迹象?” “而且,你也说过只有自然生育的纯血才会继承那种波动;如果借助科技手段,女性会流产,使用机械也会产生种种奇怪的变异,对吧?” 全是猜想,但左吴越想越有道理: “所以,纯血人类会更更偏向与和异族通婚,血脉才会被渐渐稀释。如果我的第二个猜想也成立,那为了延续纯粹的血脉而去触碰同族,或许成了一件需要莫大毅力才能完成的事。” 左吴砸吧了下嘴,回忆起那位代号为“殉道”的前任指挥的画像。可惜只是画像而已,自己对那样貌没什么多的想法,无法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银河当中也有许多与纯血人类无比相似的人,比如白艾斯就是;光凭样貌来辨别,那纯度也太低了。 将军愣愣,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知道的皇室秘闻比左吴多得多,眼前男人的猜想每条都有相符的佐证。 “你究竟想说什么?”将军开口,甚至忘了加上敬语。 左吴耸肩: “首先,我想说我的血脉并不高贵,只是和某位存在做了交易而已。你如果有志气,尽可以把‘生命之织褛’当做仇敌,说不定你有一天就会是超过出纯血人类的又一个起始,” “以及,我无法对你的所谓荣耀作出判断,无法肯定你,同样无法否定你,” 他看着将军,眼睛虽然温和,却没有露出一丝光: “我能理解你所重视的荣耀,但只是理解而已。要让我有什么想法,什么评价,可真是为难我了,硬要说的话……” “我只是对又见识了一种新的生命形式而欢欣鼓舞。” 将军彻底愣住。 维持许久,仿佛受难者的姿势也终于崩塌,低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左吴咂舌,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那个,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来骗骗你也是可以的。” “哈,对,没错,没错,你一定是在骗我……” &n-->>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sp;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将军双手几乎要抠破自己的潜水服:“对,我还有天神裁决,我要用天神裁决让你永远不能骗我……” 仿佛被小丑所驱动一样。 万里之外,那如水晶般虚幻晶莹的巨构闪烁出了转瞬即逝的绚烂光辉。 左吴的瞳孔缩了一瞬,之前说已经完全了解天神裁决的攻击方式其实带着些逞强,只有四五分把握。 但从今之后,天上那威严的巨构对自己来说只会是个漂亮的客厅灯。 谷伎 “……现在呢?您能告诉我真相了吗?”将军的声音露着点点期冀。 左吴的摊手更加无辜:“很遗憾,现在我连安慰一下你都做不到了。”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绷断得彻底。 将军看着自己的双手,其上为了剥离气态而自残出的累累伤口像一只只咧着的嘴,在发出着刺耳的嘲弄声。 他了解的机要文件远比左吴多。 什么纯血人类永远正确?眼前就有一个自己无本该比鄙视的人身怀这样的血脉。 难怪皇室秘闻中,总是出现夫妻反目,父子相残的事件;原来不是因为探索不同的道路,就是单纯的互相厌恶而已。 帝联的强大更是因为自己被自己最为唾弃,类似神明的东西所垂青。 原来自己的生命本就毫无荣耀可言。 双亲中身为人类的那位多半也只是单纯被诅咒,无可压抑的对异族发情。 哪怕对方是兵戎相见,彼此间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就是……管不住而已。 绝对,绝对不会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了吧。 将军捏紧潜水服的双手缓缓松开。 以前他只是厌恶其中的一半。 现在。 将军却只能低低感叹:“真是令人作呕,我的全部都是。” 左吴缓缓站起:“所以,你现在还需要我的裁决吗?没事我就先去上面……啊。” 他的视界捕捉到有两个熟悉至极的身影在快速接近,冲她们招招手,心中一阵悸动。 天神裁决只是让自己做“皇帝”,为什么不能当个四处云游对一切事务都撒手不管的浪荡昏君? 将军也是站起。 他没再拉起曾经用于遮掩耻辱的潜水服,肩膀于星空下袒露:“当然,我需要。” “我需要你裁决我死亡。” 将军昂头,露出一抹很快被扭曲的笑。 自己可悲的生命早该迎来终点。 国仇家恨?自己配得上去爱去恨为真正神灵眷顾的国家? 血脉荣耀?小丑一样,有什么荣耀。 只是……自己追求那些东西追求了这么久,已经回不了头了。 还是该有始有终。 左吴抓抓头发:“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从未见过的新奇生命施很喜欢的,你最近也算照顾我,可不想杀你。” 将军摇头:“你会的。” “因为,我可是一直在追杀你那臭虫女儿,哪怕是现在也没放弃呢。” 然后。 将军忽然双脚离地。 是他被左吴猛地掐住脖子,于星空下高高举起,神经与血管被压迫的感觉喷涌,身体表层的气体狂乱横流。 但将军的笑容愈发扭曲而灿烂,像已经接近追求了太久的解脱。 转播造物纷纷移来了视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目标 转播已经不能用播出事故来形容了。 无数媒体人前一秒还因为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精妙的节目而意气风发,下一秒便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窜。 可他们又不敢切断信号,或者让转播造物移开镜头哪怕一秒。 登顶前的一切本来就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又和政治之类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谁知道还差一步就能接任总指挥的左吴把将军举起是不是什么特殊安排?谁又敢冒着无比的风险和军团的枪口擅自更改转播流程? 只能由解说拼命费尽心思,拼命圆场,据说转播中心门口,那些救护造物像正进行接力比赛般川流不息。 钝子在看乐子,努力维持的威严不知何时被抛在脑后;黛拉也不甘在呆坐于一旁,早跑到光头ai的身上爬来爬去。 黛拉忽然停住,四只小手还搭在钝子身上:“亲妈妈,我们不能光顾着玩儿,你是不是还有正事来着?” 钝子觉得自己保留会感觉到痒痒的神经真是一件好事,把黛拉抱起放到一边,瞥了一眼艾山山和姬稚的位置,以及逃亡者号的状态:“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 话音未落。 逃亡者号原本一切正常的面板忽然闪起刺目的红色警报! 引擎还在正常运转,但舰体本身出现了某个致命错误而无法开始起飞进程。 程序问题? 黛拉懂事地跑到一边,钝子冷汗直流。 艾山山和姬稚即将完成任务,但自己所掌控的星舰居然没办法起飞,按计划去接应她们? 什么笑话! 光头ai拿出了真本事,数个窗口被准确调出,不再是之前那样唬人的样子货;故障被一一排查,而钝子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是软件问题? 那只可能是硬件故障了。 钝子凝重在于逃亡者号并没有配备机械劳工,而之前负责舰体日常维护的虫人们全部损伤殆尽;因此,对于硬件故障,必须手动排除。 黛拉像看出了什么,有些失落地低头;钝子揉揉她的脑袋,飞速筛选出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根本来不及安慰。 光头ai赶去往故障发生点,同时联系玛瑞卡和其手下的逝者们搭把手; 不得不承认这些逝者确实个个是熟练的技术人员,但钝子总觉得他们毕竟是“外人”,星舰真正核心的地方可不能让他们涉足,还得自己来。 只是,钝子压根想不通,科技猎人出品的星舰是以皮实耐用著称,而且才刚借助政府的手对它进行过全面检查,那它的硬件是怎么出问题的? 自己拉胯的只是性能,可运气最近不是好得很吗? 和自己之前隐隐觉得忽略的事有没有关系? 视界显示,艾山山和姬稚距离左吴已经极近,而军队也终于反应过来,虽然姗姗来迟,但仍旧在完成着包围圈。 她急急赶去,通道之中尽是“咚咚”的脚步。 …… 艾山山不敢相信一切都这么顺利,随意选择的航程似乎尽是军队监测的死角般,路上即便偶尔撞上些拦截,也尽是些猫猫狗狗的自动造物,古画晴空随意一刀就能解决。 所以。 几乎来到最高处时,她心中简直是欢欣鼓舞;举着那什么人的左吴好像许久未见,却又好像他只是出门买了杯咖啡,前前后后离开不过几分钟。 另一边,姬稚居然比古画晴空跃上月亮阶梯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瞬;是她没遇上挡路的阿猫阿狗?还是她的动力装甲全部心思都用在堆叠速度的缘故? 啧! 分叉舌头轻咂,绝美造物在她的操作下突入大气,空气和信号的手法将她的声音传到了不远处的那里: “还等什么?把-->>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那谁谁谁解决了赶紧走呀!” 姬稚停下脚步,冲古画晴空甩甩马尾;艾山山心中有些得意。 谷乨 自己终究还是快了一瞬。 …… 将军看着左吴,嘴角弯曲的弧度越来越大:“您没听见吗?连您的妃子都在催促赶紧干掉我,您还有什么顾虑?” “还是说,我激怒您的还不够?你还不了解我有多厌恶您制造出的‘家人’?” “好啊,我再想几个词……臭虫女儿,贱种女儿,您的玩具,早该被帝联下令清除灭绝的物种!” 就像我一样,将军的嘴中咀嚼着没说出的这后半句句话,想把与和自己的舌头嚼烂在一起,生生咽下。 所以,请杀了我。至少让我曾毕生追求的血脉与荣耀杀了我,让我的一切都有始有终,不要让我自杀,不要让我的一切真的就是毫无意义。 却没曾想。 将军发现自己被左吴举起的高度居然在渐渐降低。 左吴歪头,黑眸中压抑不住的怒火已经渐渐消失;他看着将军发现自己态度软化后开始的惶恐,其双手抓着自己的手腕,还坠着潜水服的双脚前后轻轻摇摆。 “将军,我们刚才在想,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将军面色一暗,神情灰败地看了一眼阶梯的边缘,结果还是要自杀,生于无名,死于无意;对军人来说真是最糟糕的结局。 “……但我又想了想,你骂了黛拉这么多次,我什么都不做,晚上会睡不着的。” 将军脸上一下有了光,拼命点头,仰起毫无防备的脖颈。 但左吴却是抓着他,招呼姬稚,往古画晴空那里走;接下来的话音如同在其耳边响起的闷雷: “所以,我要让你永远活下去,还要给你个永远完不成的目标,让你带着对自己血脉的耻辱与厌恶,一辈子耗在追逐那个目标的路上而不可得,花上百年,再和今天一样毫无意义地死掉。” “你要做什么?住手,你要做什么?!” 将军的挣扎让他的脚后跟在地上划出痕迹,一路被拖行,像盛开了一路的花。 左吴咧嘴:“我不是说过的吗,如果你将敌人定为‘生命之织褛’,等到你战胜祂的那天,你引以为耻的血脉不就会成为整个银河最为光耀的起点了?” 冲古画晴空招了招手:“古画小姐,你的算力如何?” “你当你是在问谁?”回应的端庄声音有明显的不屑。 “我吸收了一些关于天神裁决的样本,给你看看,你能不能分析分析,重新编译?” “……样本足够的话,我试试。” 机甲回答,艾山山抱手,头悄悄低垂,万万没想到左吴回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在和古画晴空说。 实质为光学信号的“天神裁决”信号被输入机甲,古画晴空外壳变得红热,终于将成果返给了左吴。 左吴吸收。 又释放给将军。 然后,黑发黑眸的男人便愉快地把将军扔到一边,招呼许久未见的同伴趁钝子还没来,一起去欣赏月宫。 甚至想左右手分别牵着艾山山和姬稚,去登上那最高的巅峰。 殷红人马娘温顺地接受,艾山山则是在暴跳如雷中拒绝。 可海妖没坚持太久,最终还是忸忸怩怩跟上了左吴的脚步。 独留将军一人蜷缩在地,品尝着脑中多出的两句话: “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要你拼尽一切去战胜‘生命之织褛’。” 最终。 他抱紧头颅,随即又仰天凄厉,如被猎人夹住大腿的狼,在月亮上轻轻哀嚎。 第一百二十章 你我 修建月球阶梯就算工期再紧,也只会在中间偷工减料。 最终进行授勋的地方就如同一个道标,是修建的最早也最完备的地方;水晶模样的高台晶莹剔透,永远在两颗恒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左吴登上它,取出早已在此准备好的军团徽章;虽然已经在军团成员的胸前看熟了它,但还是第一次将其拿到手上。 天上的卫星纷纷记录下了这一瞬,但配套的仪式和典礼好像全部卡住,各类造物揣着投影和鲜花,在一旁犹豫又踌躇。 已经为宾客的欢呼冲没的窃窃私语死而复生,被含满了帝联居民不安与困惑的灵能波动自阶梯之下,带到这来。 但左吴不在乎,只是靠在授勋台上把玩徽章。 自己这枚明显是特制,其中描绘的那片战场更加栩栩如生——细节一丝不苟,每艘参战舰船的都被完美的微缩还原。 徽章背面是两行文字,一是前任指挥的代号“殉道”,被染成了古铜色;在其之下的就是左吴自己的名字,为花团锦簇的金色图案所簇拥。 只是,左吴发现这枚徽章,整体比军团其他成员要小些,想来是将军之前认为属于自己的荣誉不会只有它一项。 在他人的想象中,有朝一日,和它类似模样的沉甸甸徽记,会在自己胸前挂得满满当当吧。 勋章皇帝?嘿。 左吴觉得这枚徽章肯定有某些功能,授勋当中的某个步骤就是让人来专门讲解。 但这仪式被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去问正在下面低声啜泣的将军。 算了,以后再研究,实在不行,当个好看的纯粹的装饰品也不错。 艾山山在旁边一眼一眼地偷瞧:“你还是接受了‘最高指挥’这个位置?” “对,天神裁决对我的影响还没解除,现在看来或许是永久性的影响,” 左吴把徽章握在手心:“不过军团认不认我就是另一回事了。” 姬稚也开口:“所以……你以后还是要当这里的皇帝?嗯,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 “谢谢,不过天神裁决只是让我当帝联的皇帝,没说什么时候当,毕竟军团自己也没有把握,”左吴耸肩: “等以后帝联没了,我再自称皇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艾山山翻翻白眼,又有些忧虑地看向远处:“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钝子还没来?” 夜空中,依稀可以看到战舰的尾流拖拽出的流星光点。 …… 钝子本以为逃亡者号的硬件故障该是在最深处最隐蔽的位置,可检查一通,发现一切正常。 玛瑞卡那边也是一样,其麾下的逝者一个接一个发来报告,一切的一切都运转良好,没有任何可能导致星舰无法起飞的故障。 咦? 所以是什么导致它趴窝的?现在买个二手星舰还来得及吗? ……等等。 急切的脚步渐渐变缓,钝子眼睛中的疑惑渐渐冷却。 逃亡者号的皮实耐用并不意味着其设计合理,有些关键功能是全部寄往于寥寥数个零件上,只是那些零件质量绝对过硬,根本不可能出问题。 钝子有自信,这是她经过细致调查而得出的结论。必须要调查,因为逃亡者号毕竟是抢来的星舰,当然不会附赠说明手册。 换句话说。 那些绝不可能出问题的关键零件是哪些,只会有自己知道。 钝子忽然对自己所忘记的事有所明悟,沉默片刻,转身;步伐沉重地往目标位置出发。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nbsp;直至到达那储藏了许多零碎造物的仓库前,仿佛等了自己许久,里面叮叮咣咣传来一阵有些慌乱的响动。 推门而入,其中有些黑灯瞎火,外面的光把ai的影子往里面拖了很长很长。 然后。 谷瞿 她自觉进入昏暗,将身后的门带上。 又在仓库中走了几步。 忽然,有一个小石子被人从上方掷下,落在钝子的光头上,又弹起,最终滚落出得很远。 钝子抬头。 高高的零件堆上,坐着一个趾高气扬的矮小身影,跷着二郎腿,眉眼看上去有些讨厌,又让自己如此熟悉—— “钝子大人二号”,自己留在政府那边的复制体。 自己忘记的就是她。 二号抱手,啧啧摇头:“原来我自己真的这么笨,要这么久才能找到这来,可把我等惨了。” 钝子也是摇头:“原来我自己真的这么死要面子,你在门口一直偷听,听见我的脚步才一路跑到高高的地方坐下的?” 两个光头ai相对无言。 还是钝子打破沉默:“星舰是你弄停的?” “是我。” “为什么?” 二号龇牙:“你就是我,不如猜猜看?” 钝子忽然有些惊恐:“原来我真的被收买啦?!价钱是多少!没……没有太低吧?!” “才不是!” 二号尖叫,却因门外有脚步响起,赶紧压低声音。 钝子却是一直在注意时间:“我不管你为什么要把星舰弄停,现在,把保险丝装回原处,然后回市政府,我们要走了!” “要走了?”二号缓缓在零件堆上站起:“好啊,保险丝就在我怀里,来抢啊。” 说做就做,钝子也知道不能同自己废话。 踏上零件堆,踩出一条散乱的通道,钝子向上冲刺,二号也不闪不避一扑而下。 两个光头撞作一团,两人本就一模一样;那在高处的二号自然有优势,她们跌落,在地上打滚,搏斗水平和幼小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只是动静颇大,一路碾碎倒霉的零散货物。 还是钝子略有优势。 因为二号是委托共融保险复制,其体内来自科技猎人宛如黑箱一般的部件只是徒有其型,与钝子这个正牌货当然有所差距。 二号被钝子面对面的,摁到了墙上,前者还在挣扎,于墙面划出了深深的刻痕;拳打脚踢中,冲击的声音传出很远。 可外面“哒哒哒”又传来脚步。 钝子和二号仿佛心有灵犀,纷纷捂住对方的嘴。 储藏室门打开,是黛拉,娇小的虫娘疑惑得往这里面的黑灯瞎火中探头:“亲妈妈,你在里面吗?” 小孩子总是怕黑。 虫娘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哒哒哒”的脚步远离。 被摁住的二号终于在钝子的指缝中,传出小心翼翼,不想被黛拉听见的恶毒呜咽: “凭什么,是我要留在市政府那边天天对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脸来虚情假意?” “凭什么,能陪在黛拉身边,天天陪着她玩儿的,是你个笨蛋而不是我?” “难道我的生命自诞生以来就注定如此吗?!” “凭什么,明明你就是我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损失 钝子从没想过“机仆叛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被摁在墙上的二号,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确确实实就是自己。 二号毕竟还要留在政府,以配合逃亡者号的出走;等到星舰进入混乱的航道,前往另一个未知的星系,本体和分身间不知道要相隔多远。 所以,建立“格式塔”形的意识并不现实。 而钝子又时常会有一种微妙的自信,对于某件事,哪怕看到了其中的风险,也会觉得在自己的操作下一定能化险为夷。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景。 自己是最能理解自己,钝子能听到二号身体当中零件在“咔咔”响动,她和自己差了一点性能的身体,正拼尽全力对抗自己。 距离如此近的那双眼中,其蕴含的恶毒也宛如实质。 想来二号若非顾虑会让黛拉看见两个妈妈打架,以及可能暴露逃亡者号,她才不会就这样傻乎乎跑来面对面摊牌。 良久后。 二号身体里的零件到了某种极限,她的身体陡然一松,终于放弃力量上的对抗,眼睛垂下,咬着嘴唇轻叹: “算了,就这样吧。” 钝子警惕:“什么就这样?可别觉得装可怜我就会同意和你交换!确……确实有些对不住你就是了。” “面对面打不过你,其他能想出的法子要么动静太大,要么会对逃亡者号造成不可逆的损失,我不是只有算了?”二号抬起眼睛,忽然咬牙切齿: “既然你觉得对不住我,那就让我和黛拉见一面!” 钝子默然,本想点头,但越想越对自己的下限和节操不放心,脖颈关节像是生了锈,既无法左右摇晃,也无法上下轻点。 果然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二号狠狠瞪着钝子,骂人的话本来已经到舌尖,但想着自己还被摁在墙上,只能咽回去,缓缓叹气: “在我脑子中植入些病毒,或者临时搭建一个格式塔网络也可以。我就是你,明白自己对自己会有多么不放心。” “我们不能一起出现的,上次黛拉因为劳工的事难过得要命,决不能展露咱们的格式塔倾向,这和蜂巢意识很接近,会刺激到她的。” “所以,你留在这修星舰,我去看黛拉;在你修好星舰前肯定回来,就这么一小段时间。” “然后,你和黛拉去你的外星系,我混去我的政府层……哈,这不是很好吗?如果没有黛拉,如果你我还是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混政府才该是咱们梦寐以求,千金不换的事。” “对了,咱们约定个网站!定期同步上传记忆,互相同步,那就意味着我们身为同一个人,可以同时度过两段人生!每段人生都如此完美,都是,都是……” 二号再也说不下去,这番话语更多是用来说服自己,可惜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其话音的末尾几乎是摩擦着嗓子才能勉强出声,牙齿就算是金属材质也几乎被互相间的摩擦嚼碎。 钝子也咬了咬嘴唇,动作和二号一模一样。 然后。 她缓缓放开摁住二号的双手,改为用肩膀顶住自己分身的胸口;二号眼中满是对自己和钝子的嘲弄,也在悄悄感叹自己确实毫无机会。 随即,钝子张开双臂,将二号拥入怀中,一直手搂着分身的肩膀,另一只手在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二号明知这绝不是安慰,钝子也本来没这个意思。 但相同的体型,相同的温度甚至相同的思想还是在渐渐融化她们间的隔阂。 钝子的双臂终于不再出力禁锢,二号也是同时放松了身体的全部。 能自己拥抱自己,自己安慰自己的机会可不多;分-->>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身将脸埋进钝子肩膀中,钝子已经触摸到分身后脑勺上孔洞的手指也迟迟没有往下探。 仅仅是几秒钟。 二号吸了下鼻子,将脸收回:“赶紧的,再耽误时间,你被左吴拆了,我正好能回来顶替你。” “哈,到时候我就躲黛拉后面,想来咱们的女儿还是会护着我这个亲妈的。” 不再犹豫。 钝子指尖深入二号的脑袋里,数个程序转眼移植,还顺带交换了一下最近的记忆。 等她们共享的视界中,进度条读完的那一瞬。 二人立即把对方推开,又面对面开始一齐脱起衣服;等钝子甩掉最后的小鞋子,便后退几步,转头去修理被二号弄坏的地方。 看自己穿衣服有什么意思?每天在穿衣镜前看得不够多吗? 窸窸窣窣结束后便是储物舱门被推开的响声;二号也是头也不回地冲出,去追寻那啪嗒啪嗒远去的脚步。 门被关回来时压出的风吹得钝子光溜溜的后背有些发凉,她的手掌于肩膀处摩擦了几下,轻易找到了被二号破坏的地方。 不,并不是破坏,是把那关键零件小心翼翼地拆卸而下;甚至修理需要的工具都分门别类地码放在一旁,位置也是钝子用起来会最趁手的位置。 光头ai撇嘴,似乎隐隐听到外面黛拉的欢呼,几声响动,钝子甚至能脑补出虫娘和二号玩闹的情形—— 虫娘在二号身上爬来爬去,二号会说些自吹自擂的话又意义不明的话,可总是能把黛拉逗得咯咯发笑。 钝子开始修理,心中却不住的有些酸溜溜。 什么自己最能理解自己?ai终于感叹自己成为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等到可能失去,才会感到痛彻心扉。 而自己最多只会失去八分零五秒,二号和黛拉的告别将可能是永远; 约定的定时交换记忆大概只是饮鸩止渴,寻常人还能借助时间冲淡记忆。 可二号却会在一次次的记忆同步中不断看到自己和黛拉的相处,一次次以为每天开机醒来时,虫娘会在自己身边熟睡;可手向旁边伸展,却只能触碰到一片冰冷与虚无。 所以自己决不能放手。 哪怕对方同样是自己也一样,很公平,二号每次心中的虚无自己也能感受到。 生命就是如此,绝对会有遗憾,哪怕可以拥有复数次的人生都一样,正如人有高低贵贱,不同的经历也一定会有好有坏; 或许好坏的感觉会随着价值观的变化而变化,但每每经受的痛苦与快乐却绝非虚假。 能经历无数,能感受许多,这究竟是群星时代赋予的祝福还是诅咒? 修理完毕。 门外黛拉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呼。 二号归来时迟到了几秒,身为精密的ai可实在不应该。她把钝子的衣服脱下,传回原先的打扮,擦擦眼睛,看向本体的眼神满是嫌恶: “虚伪,少用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神看我!” 然后,仿佛是生怕自己反悔般,低头钻入潜入星舰的密道,离开。 钝子叹气,弹了下响指将货仓的灯打开。 黛拉正好往这里探进头,发现自己害怕的黑暗已经消失无踪,才安心踏入,疑惑的神情愈发浓郁: “亲妈妈,你为什么要把衣服脱掉?” 钝子微笑,拍了下自己的大臂:“这样干活能赋予我灵感!而我能产生灵感,可是小黛拉你的功劳!” 虫娘不明所以,仍然欢呼雀跃。 星舰离开了这片静谧的地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航程 逃亡者号算是姗姗来迟,左吴已经想好了给钝子开瓢的十几种方法,打算日后做成一本菜单,挂在属于光头ai的副船长位上,供她日夜瞻仰。 所幸还不晚,没杀将军也是件正确的事。 他尚且处于精神崩溃中,虽然捡回了部分理智,但面对下属传来的关心,也只能回以虽然威风,但细想却没什么逻辑的指令来应付。 以后的敌人是神明了,纵然内心裂成无数尚未修复,但必须马不停蹄开始将其重新武装。 百年的寿命对以弑神为目标来说,太过短暂了。 因而。 这些逻辑混乱的命令无益于军团掌握现状,逃亡者号在那些巨舰大炮面前,只是条脆弱的小鱼;却在左吴登上之后,霎时成了可怖又暧昧,无人敢于接近的存在。 军团也只能找了几个倒霉鬼,怯怯发来了长篇问候,只在末尾稍微询问了一点点问题,并没有指望得到任何回复。 况且,离开星系的航道明面上只分布于喧嚣恒星处,逃亡者号到那里,只会得到得体的招待,根本无法走脱。 可随着那艘小小的星舰距离静谧恒星越来越近。 军团的参谋瞬间警醒,翻出了有关静谧恒星尘封航道的报告;隶属文职早已提出过其中的风险,可惜被有关宴会与仪式的各种文件压在了数据库中最不起眼的角落。 舰船出动,前往拦截;各种干扰航道开启的造物也纷纷启动。 但还是那个问题,畏首畏尾的军团不可能全力施为;甚至是否有必要拦截都有不同的声音。 拦截的机会稍纵即逝。 逃亡者号内部,玛瑞卡坐在钝子身边,瞟了一眼操纵面板,表面上有些心有余悸地抚了下胸口: “还好,刚才钝子小姐说星舰无法起飞时,我还以为是‘裁缝金剪’的影响,可把我吓惨了。” 裁缝金剪是那用于切断航道的造物在军团中的昵称之一,它并没有正式进入帝联官方的武器名册,称谓五花八门,玛瑞卡挑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也正因为没有正式进入名册,军团基层才会同意将其拿出来,给外人“看一看”。 钝子抬抬眼睛:“真是裁缝金剪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做?” “把它从星舰上拆下来,然后尝试和你们一起修理逃亡者号。当然,修好之后,我也不走了,”玛瑞卡理所应当: “只是我觉得那位将军太惨了些,嗯,他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都看向与黛拉久别重逢的左吴,而左吴发觉周围忽然安静,等了许久才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们在问我?” 艾山山投去视线:“和将军相处最久的不是只有你,不问你问谁?” 左吴歪头想了想,但只是片刻又把注意力移回了黛拉身上:我不知道。 玛瑞卡有些错愕: “你改变了一名将军的人生轨迹,让他从此以后会为了个注定无法达成的目标耗尽一生……不说这些,你也受了他好些时日的招待,为什么会……不知道将军的名字?” 左吴显得比一秒前的玛瑞卡还要理所应当: “因为将军从来没有向我介绍他自己的意思,那我为什么要去四处打听?感觉好像热脸贴冷屁股,又有些自作多情。嗯,他于我来说毕竟是外人。”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钝子忽然拼命摇头,示意左吴赶紧住口。 姬稚歪头想了想,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别人不想介绍自己,要么是卑微到觉得自己的名字不配为人所知,要么是高傲而认定自己必将如雷贯耳; 前者随他意就好,后者更不必理;和人马娘自己认定的天职之论如此契合,姬稚愈发对自己上贼船的决定感到庆幸。 兴之所至,她挪动步子想走到左吴身边去蹭蹭,结果却被艾山山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冰冷挡了回来。 海妖在冷笑,撩了下头发,于她脖颈后柔软的触手附近摸出张存储卡,然后狠狠甩到左吴脸上: “真巧,小女子因为某人被抓走,稍微有些急,就自作主张地查到将军的名字叫羿裔斯,还把他的两百来年的生平都查了个遍,虽然最后发现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艾山山抱着自己的双腿,脸贴在膝盖上,珍珠般的鳞片反射出惊人的冷艳和美丽:“希望某人没觉得我是在热脸贴冷屁股,又或者是在自作多情。” 就连黛拉四只小手在玩闹中不断挥出的拳头也开始变慢,目光在海妖与左吴间不断游移。 小虫娘一直有些害怕这个大妈妈。 但左吴却恍如未觉,手上的动作配合黛拉渐渐放缓,头也没抬对艾山山说:“怎么会,你和我难道还能是外人?” 艾山山挑眉,脸上的冷笑未减分毫: “哈,又来?你这招使了多少次,以为还会对我有用?你以为,以为……” 海妖忽然冲她自己发起脾气,又深深吸了口气,分叉的舌头在嘴唇中冒出两个小尖,又狠狠缩了回去: “这次就算了,最后一次!以后讲话多想想我的……别人的感受!” 说罢,她还是抱着膝盖别过脸去。脸颊鳞片的冷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暖的红。 姬稚打了个像喷嚏的响鼻,才走上前的距离被悄无声息地后退抵消;她有些遗憾,自己的身份只是“情人”,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和左吴这么撒娇。 不,会有机会的,姬稚坐下,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 左吴真的有反思,一直像个算盘珠子般等人戳一下动一下确实不太好。他抓抓发,把黛拉放下,自登舰以来头一回在船长位上正襟危坐: “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哪里?” 钝子甩给他几幅星图:“根据尘封的文件,备选的目的地有这么几个,得看航道的具体情况。” 说着。 逃亡者号便将尘封的恒星入口于波澜不惊中开启,舰体一阵颠簸。 船长位前的全息屏闪过几个警报,左吴把又把黛拉抓回来绑上安全带。可天性好动的虫娘根本闲不下来,又开始胡乱拨弄眼前那几幅全息星图,不断调整着它们的角度。 忽然。 黛拉停下,转头:“爸爸,我能看看你的徽章吗?” “当然。” 左吴把徽章交给黛拉,心中竟然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有预感。 果然,黛拉两只手拨弄徽章中的战场,另外两只在不断调整星图的角度。 几分钟后。 其中一幅星图的恒星分布,赫然与那片战场一模一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发 静谧行星。 授勋台上空空荡荡。 愤怒与痛苦的情绪总是会很快耗尽人的体力,人能在崩溃中渐渐冷静,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因为意志强悍,只是单纯的累了而已。 将军坐于台阶上,不知自己“羿裔斯”的名字才为左吴所知。不肯站起,也不肯再将曾经片刻不离身的潜水服穿回去。 只是袒露着肩膀,在星空下轻轻喘息。 觉得恍如隔世。 其面前,数十属下诚惶诚恐,左吴的出走已成事实,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可羿裔斯将军却是笑了下,冲属下轻挥手臂,虽然疲惫,仍然尽力在自己声音中注入了虚假的豪情: “你们是怎么了?授勋仪式已经完成,我们不再是没有总指挥作为支柱的可笑军团了!你们不去庆功,在这愁眉苦脸像什么话?!” 属下们低声讨论,最终推出一人硬着头皮:“可是左先生……总指挥他直接走了,不是通过正规航道,没有任何手续,也没有任何理由……这种行为根本就是……与叛逃无异……” “笑话,军团总指挥,帝联未来的皇帝会叛逃?” 大家都在将军的影响下,都认定未来的皇帝是左吴,但登记的途径是自己谋划的政变,只有少数心腹知道。 羿裔斯轻笑: “我一直在强调,纯血人类无论如何都是绝对正确的,从来都是如此!左先生行为的不合常理,只是我们暂时无法领会他的深意而已!” 将军顿了顿,心中庆幸转播造物在那种情况下毕竟不敢接近,没有将他们的对话收录,勉强还能掩耳盗铃: “至于手续,我们身为下属,稍后为总指挥补办就是了。” 属下还是面面相觑,而羿裔斯必须将事情如此定调。否则军团或许会从此涣散,没了纯血人类这最大的筹码,恐怕无法抵挡政敌的反击,更别说……去弑神了。 将军不能给属下思考的机会,必须以自己定下这个基调为中心,分配下繁重的任务,让属下在工作中渐渐将其当成事实。 数十命令很快下达,踌躇的军团终于开始重新运作,虽然依旧步履蹒跚;宛如开始生锈的引擎终于转起,而锈迹终将在不间断的运作中被打磨干净。 这些命令并不是将军深思熟虑,他们之间无可避免地会互有冲突。 但没关系,还是那套暗示与揣摩的制度,矛盾总会以羿裔斯根本想不到的方式被解决,哪怕会让事情最终与自己原本的命令大相径庭。 只要让军团动起来就好。 又是几道命令下达,又有几人领命而去。 羿裔斯环视,还留在现场的,是那些难以蒙蔽的死硬派。 将军不怀疑他们的忠诚,却也知道这种忠诚只会献给纯血的皇帝,自己终究难以篡夺。 比如那将自己角切除,还将自己的体毛杀得干干净净,站得笔直的牛头人。 羿裔斯朝断角牛头人看去,知道他对纯血的崇拜绝不亚于自己,却没有自己这样深入骨髓的自卑;他原本是被当作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要放弃他吗? 将军斟酌,几次都没有开出口;断角牛头人眼神清澈,其中的怀疑和倔强如山岳般无法撼动。 无声的交锋中,羿裔斯眼看败北。 却没想到。 刚才领命而去的一个属下又带着几名技术人员折返回来,技术员气喘吁吁,马上汇报: “将军,总指挥的去向查清楚了,他走向的航道通向雅阳四,是进入唯属于我们的战场跳板!” 雅阳四? 只要是军团成员,就必定对这个地名耳熟能详。 军团的前辈们在那片连物理法则都已经乱掉的星域,依旧同燎原的勇士进行着无法结束的战争,不知道还谱写着多少壮阔与惨烈。 可帝联却将他们遗忘得彻底,因为一些无聊的政治考量,选择与燎原默契地遗忘掉这场战争。 只有军团还将其视为自己荣耀的起点,亦是将军几乎煽动整个军团,开始拥立新帝的根基。 官方层面的文件被全部雪藏,让前身是预备役的军团甚至不知道静谧恒星上就有通向雅阳四的航道,直到今天-->>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对左吴开启的入口进行分析,才发觉了这尘封的往事。 嘿。 羿裔斯在心中冷笑,太凑巧了,不是吗?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可能就是被神灵所拨弄的命运。 但他身为将军,只能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强行克服疲惫,“激动”站起: “我就知道!左先生不愧是我们的总指挥!他被授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象征咱们荣耀的战场,见证我们的荣耀!” “同时,也是为了尽力收殓我们战死先辈的遗骸与造物,让英雄回家,让帝联不能再假装忘却我们自先辈手上传承下来的荣耀!” 将军转身,大踏步向断角牛头人走去:“桑德崖!你在总指挥与我们初次见面时,给他讲的故事,他听进去了!一次就听进去了!他一直认可着我们的荣耀,起点就是你的故事!” “就算是逝去的先辈也会记得你的功劳!” 原来是这样,首席离开是为了见证那片战场,收殓前辈的尸骸;如此高尚,是当今帝联绝不能赐予军团的礼物。 可名为桑德崖的断角牛头人愣愣,手在自己胸徽上捏了一次又一次,脸色涨红,逝去的先辈仿佛复活在了他的内心,一齐对自己所生出的怀疑加以漠然的指责。 但他还留有一点理智,结巴开口:“可为什么,指挥走时要一言不发……也不带上我们,哪怕是要走一艘战舰,装的也该比那科研船多……” 桑德崖说不出话了,将军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他不怕指责与惩罚,就是怕这样满是洋溢着失望的眼睛。 将军叹气,终于拍拍桑德崖的肩膀:“如果我现在和你说,我要独自驾驶一艘孤舟,去奇袭燎原的汗帐,你会怎么做?” “不行,太危险了,一个人不行,至少也得带上我……” 将军忽然伸出双手,握住桑德崖头上的残角阻止他说下去:“你个夯货,也知道我会危险,总指挥何尝不是?” “身为下属,上司要以身涉嫌时,我们理所当然要先行劝诫!将军一声不响地离开,说明他心意已决!” “而且,除了总指挥,以及是他‘龙兴之地’的舰船,谁又能在那片诡谲的星域当中游弋自如?保证不把自己搭在里面?!” “我教了你多少次,要绝对相信纯血人类!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羞愧终于冲垮桑德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低头,悔恨之情洋溢于外表。 羿裔斯后退一步,暗自松了口气;环视一周,其余死硬派也有相同的神情。 羿裔斯将军暗自点头,忽然小声示意大家靠拢: “诸位都是我的心腹,而指挥吩咐了我一个任务,说只能让我最信任的知晓。” 桑德崖眼里一亮,擦擦鼻子,洗耳恭听。 将军抬了下眼睛,于心中咒骂了天上晶莹的天神裁决无数次:“总指挥让我们去调查各类古迹,去调查一个叫‘生命之织褛’的东西,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没人问为什么,纯血人类绝对正确这件事才刚刚重申。 可大家伙都不得其门,毕竟是个失落了太久的名字。 还是桑德崖第一个举手:“科技猎人对各类古迹颇有研究,我们获取‘裁缝金剪’时,和他们有些交情。” 不好的交情,对那群只嫌自己与各类失落技术还有生殖隔离的狂人来说,军团拿到裁缝金剪,无异于夺妻之恨。 不好的交情也是交情。 将军点头:“好,科技猎人要联系,我们自己也不能忘了招募专家。你们手上的任务暂时放下,以寻找这个名字的线索为最优先……记住,你们是我的心腹。” 意思是来自总指挥亲自下达的任务,不要让外人知道。 众人领命而去。 将军终于可以独处,跌坐在地,沉沉的叹了口气。 某些娱乐作品总说人类狡猾,自己曾嗤之以鼻,可现在看来,至少于自己这继承了他们血脉的人来说,所言非虚。 左先生,你依旧成了我们的总指挥,就像纯血人类庇护帝联一样,不知道您的运气可否分我一些? 哪怕您运气的来源就是生命之织褛。 哈。 自己算不算终于踏出了弑神的第一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定的日常 这条航道不愧于危险之名,进入其中后,逃亡者号的颠簸以及那令人不安的金属扭曲声从未停止。 所以,再克隆一批黛拉的虫人劳工以维护星舰,便是件极有必要的事。 左吴已经知道黛拉为了拖住端木平流层,让她的上千子民纷纷去送死的事。 小小的虫娘已经知道了“王冠”的分量,明白这些对她言听计从的虫人不是单纯的玩伴。 说来残忍,只有虫人们不存在时,黛拉才能重拾天真;可距离端木来袭还不算太久,便又要黛拉摒弃无忧无虑,去又成为掌管部族的生死的女王。 左吴就算做了许多准备,也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撞上钝子也在为此背稿和练习,他俩才心有灵犀地相对一笑。 不,或许是都在做贼心虚也说不定。 在航道中航行的越来越深,此事已经刻不容缓。 最终,钝子还是把艾山山拉来壮胆;三人推推搡搡,往黛拉的卧室走去。 偏偏是卧室,偏偏是这个时候。 钝子想起她在之前的搜查中,在那卧室作出的种种粗鲁清理。尽管后来送了黛拉一片蛋壳项链作为补偿,虫娘也一直将其挂在脖前,视为珍宝。 但光头ai还是觉得这根本不够。 离黛拉的卧室只剩几步。 钝子终于忍不住,把演讲稿往左吴视界中胡乱一送,抱着光头落荒而逃;其动作让左吴理解了什么叫“抱头鼠窜”,如此形象。 只剩他和艾山山了。 临近阵前,友军的脱逃总是会相当影响士气;左吴原本信心满满,如今却也开始踟躇难行,犹豫地看向身边的海妖: “艾山山,要不……你来?” 艾山山往后跳一步:“来什么?我就是来给你们加油助威的,你的女儿,又不是我的……” “咦?明明黛拉叫你‘亲妈妈’,你也没怎么反驳过。” 海妖眉毛挑起,她原以为自己的声音将蕴含怒意,没想到有些磕磕巴巴:“你,你什么意思?收回去!黛拉说和你说,能一样吗?” 左吴抓抓头发,又劝了几句;只是越劝越是反效果,艾山山最终和左吴扭打一番,跺脚离去。 好吧,连支持自己的后援也没有了。 他叹气,最终在黛拉门口徘徊片刻,又复习几次自己准备的稿子,终于敲响了虫娘的门扉。 里面一阵扑腾。 几分钟后,黛拉才开门;脸上沾了灰尘,三只小手各拿着些东西。 左吴疑惑:“黛拉,你在做什么?” “爸爸!我在收拾东西!确切地说,是收拾我之前部族的遗物!” 虫娘跑进房间,扶起刚刚被她自己打翻的小箱,手上的东西也小心翼翼放于其中: “我就要有新的部族了,也得给他们腾地方。” 咦?黛拉已经知道他们打算克隆一批新的劳工了? 左吴讶然:“谁告诉你的?” 谁知,黛拉把东西收好后,转身,看上去有些气鼓鼓,四只小手一双抱在胸前,一双叉腰: “啊!爸爸觉得我是笨蛋!” “怎么可能……”左吴走进房间,帮着黛拉一起收拾:“你自己看出-->>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来的?” “嗯!逃亡者号的声音吱吱嘎嘎的,我睡不着!部族同步给我的记忆,都是关于这里怎么修理,那边怎么加固;”黛拉仰起小小的头: “大家好像还都活在我的脑子里,围坐在一起,有时还会因为各自方案的不一样而打架,说等我来定夺,呜……” 虫娘揉揉眼睛:“以前我大概只会随意定一个,然后在那位被选中的部族开心起来时,又否定他,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开了个好棒好棒的玩笑吧。” 黛拉没这么做过,这只是她对自己的想象,以后也没机会了。 仿佛还没经历天真,就已经长大。 但虫娘仍然觉得自己已是幸运。她的前身,那位那死寂星球怀着不甘死去的非法女王,或许从来没有过这样“无谓”的烦恼。 没错,烦恼对黛拉来说是一种幸运。 左吴叹气,之前准备的说辞全部白费;直到星舰又传来一阵些微的震动,他才再度开口: “其实,没必要把这些遗物收起来的,我们需要你的部族关于维护舰体的技术,之前那些记忆也可以一一对应,同步进新劳工的脑海中,就相当于他们都复活了。” “不——行!”黛拉做了个鬼脸,把那些收拾好的遗物不住地往身后藏,甲壳拼合成的脸露着坚决: “我想过了,不行的!大家虽然是‘大家’,但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绝对不可以互相替代的!” “而逝去就是逝去,无法回来,应当如此;至少对斯特鲁人,或者说对斯黛拉人来说,应当如此。” “就……就像我一样!我可不是那位在死寂星球的非法女王!” 左吴沉默。 孩子懂事,又有自己的想法是件大好事,可太懂事了,让他心中凭空生出一抹沧桑。 黛拉的四只小手握紧,脚尖垫高,似乎在展露她自己的气势。 左吴咧嘴。 忽然伸手,揉起黛拉的脑袋,越揉越用力:“黛拉,有时候,你可以再任性一些的。” 黛拉被揉得东倒西歪,四只拳头交替挥出,轻轻碰在左吴身上:“真哒?” “当然。” 虫娘的四只手终于抓住男人的手腕,一齐用力,将其从自己头上抬起;黛拉歪头,眼睛里有小小的试探: “那我想在仓库里要一块地盘!好大好大的地盘!专门用来存放我部族的遗物!以后……我还想要个放这些东西的博物馆!没人来参观的话,就绑人来参观!” 她已经预见到以后部族还会不断死亡,其中的大多数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命令而死。 “没问题,”左吴答应,旋即在视界中给钝子发起信息,继续和黛拉说: “博物馆还有些遥远,但仓库里的地盘?马上就能办。” 黛拉欢呼,又指指自己房间满满当当的墙角:“我好不容易搬进来的,爸爸,你也要帮我的忙!” “没问题!” 左吴伸手,几个硕大的箱子被他直接抱起,黛拉跑上前去为帮忙开门,而门扉滑开的一瞬间,在外面偷听了许久的钝子一个趔趄,差点亲密接触地面。 艾山山也跟在后面,抱着双手,一直在探头。 光头ai站起,什么话也没说,接过左吴抱着的一个箱子,在黛拉的引路下并排往仓库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人 左吴有时会反思,自己身为船长,除开每天在星舰上晃来晃去以外,还有什么是自己特定的职责? 很遗憾,好像并没有。 逃亡者号起飞的时间不长,左吴又找回了在那片空间碎片中被人侍奉的感觉。 只是大家伙当然不会这么殷勤。 尤其是艾山山,她在忙时,若看到左吴在旁边无所事事,会很不客气地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干。 帮黛拉在仓库中整理完属于她的一角,又被艾山山拖去给古画晴空做例行的维修。 海妖钻进驾驶室,朝左吴伸手:“麻烦递下三号扳手。” 左吴卡住:“三号扳手是什么?” “就是大的,圆的那个,就该在你脚边,仔细找找。” 男人低头环视一圈,周围除开自己的影子外就是空无一物:“没有啊。” “现在别闹,我帮古画小姐体检完后再奉陪,快点儿!这些元件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的!” 左吴低头仔细搜寻,甚至去旁边的杂物堆刨了许久,却仍旧一无所获:“确……确实没有。” “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我找到非把它甩你脸上!” 海妖忍无可忍,从驾驶室中跳出,气呼呼冲到左吴身后,一眼便找到一个小工具,将其抄起,对着左吴冷笑。 左吴愣住,他记起自己的视线在那东西上掠过了好几次,却就是没意识到它正是艾山山所需要的,好像被加上了什么比天神裁决还要厉害的思想暗示。 抬头看向艾山山。 扳手在她上翻飞跳跃,仿佛下一瞬间便真的要冲左吴脸上砸来。 小杖受大杖走,不开吸收被它砸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左吴只能转身逃跑,留下艾山山朝他的背影下意识伸手,又有些寂寞地放下。 姬稚之前有关“天职”的话忽然在海妖心中浮现。 情人?妻子? 再踌躇下去,是不是真的要来不及了呢? …… 经此,左吴总算知晓了自己的职责应该是什么——身为船长,就是该雨露均沾般,对所有船员施以关心才对。 溜进玛瑞卡的研究室,被轻松发现。 教授起身行礼:“左先生,我们在航道中穿行的时间,至少还需一个月左右。” 左吴停步,装出深沉的样子:“雅阳四情况怎么样?” “……不详,我们必须早做准备。根据古画晴空提供的数据,整理出了一份帝联可能布置在那边的造物名册,可以据此进行有针对性地提前准备。” 教授开口前之所以顿一下,是其实在不知道左吴是怎么觉得自己能在航道中弄清一个此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星系状况的,还以为是什么忽如其来的考验。 “麻烦你了,不过别给我,给我也没用,直接给钝子就好……列维娜的伤怎么样?” 玛瑞卡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还不算好,我并不建议你现在就进入病房探望,毕竟你身上有因缘之线,还有血脉中所蕴藏的波动……不过今天可以破例。” 左吴反而有些犹豫:“你说的这么严重,会不会真有什么万一?” “……我吓唬你的,你和列维娜就隔着星舰的几道墙,-->>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真有影响,我不相信这点距离就能隔绝。” “去吧,有我看着,今天可是你家女仆难得清醒的日子。” …… 列维娜还在因为此前和端木平流层对抗受的伤,而无法离开病床。 整个病房没有开灯,却并不意味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精灵的皮肤还在为如病毒般的电光侵蚀,但属于她的灵能波动与免疫系统终于不再电光面前节节败退,开始和这股侵蚀相僵持。 左吴原本相帮列维娜吸收掉这股电光,却被玛瑞卡阻止。 正如不管不顾拔出伤口中的子弹可能会加重伤势一样,左吴并不灵敏的眷顾并不适合这种精细操作,他也还没摸索出直接“吸收伤口”的方法,只能交给玛瑞卡慢慢调理。 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如果真可以“吸收伤口”,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吸收死亡”了? 艾山山之前猜想,让自己吸收分子间的电磁力之类,还是太保守了些。 结果。 精灵便成了病房中的光源之一,于其细腻皮肤上闪烁的电光,甚至在黑暗中映出了列维娜体内刚刚修复,尚且娇弱的血管——呈现红紫色,看上去很是诱人,很是可口。 左吴来前,一直是金棉负责照料床上的伤患。似乎是累极,金棉睡梦中。 猫儿的睡姿很有意思,金棉也一样;她缩在椅子角落,双脚与尾巴共同配合,为身体找了个微妙的平衡点; 而她的两只手掌也交叉,放在鼻子上,肉垫之下分别遮住一只眼睛,又按着她自己的头用力往怀中塞,好像在和自己过不去。 这是可以在列维娜身上的电光,以及各种医疗器械的频闪中享受安眠的唯一方法。 猫儿又总是可以将慵懒和警醒融合得完美无缺。 即便左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金棉耳朵还是一动,埋在怀中的脸瞬间抬起,像层薄膜般的第三眼睑打开,露出里面冰冷的瞳孔。 她的神经只还有一半在熟睡,醒来的一半将判断情况是否危机,是该继续享受睡眠,还是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见是左吴。 睡意便轻松占领了上风,金棉在椅子上翻了个身,舔舔手腕上的毛,好几次差点掉下来,被那蓬蓬的尾巴险而又险地救回: “左吴,原来是你,黛拉来了吗?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喵……尾巴给你玩儿,不要太吵我……” 说着,她便在呼噜噜中再次进入梦乡,姿势比刚才要放松许多,宛如缩在襁褓中的婴儿。 给我玩尾巴? 算了,左吴放弃,估计不是和自己说的,金棉应该是在半梦半醒间没分清现实,还以为黛拉也跟了过来。 所以左吴弹了下金棉的耳朵。 兽人小姐只是把脸抬起一下,瞳孔微微张开,最后还是放回了手掌中。 不再胡闹。 左吴随手搬了个椅子坐到精灵床前,抱手思考了一会儿:“列维娜,你醒着吧?” 列维娜随即睁开眼睛: “呜哇,我还在想,你如果对金棉做一些更过分那么一点的事,我还要不要装没看见的,” “老板,多日未见,你也没有变瘦,看来军团招待你的水平还挺不错,只希望您不要乐不思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刺激 左吴抱手,想也不想的回答:“挺棒的,但怎么也没你周到。” “哪怕我总是嫌弃你,看见你时,还会恶心想吐?”列维娜眨眨眼睛:“我那种程度就算周到了?军团还比不上我?哈,业余。” 左吴咧嘴:“还会觉得恶心?我以为早就好转了。” “确实有好转,和你们人类待久了,再坚定的审美标准也会渐渐被磨低的,” 列维娜想摊手,但病床上的她只有肩膀以上能勉强挪动:“可惜只是好转而已,所以我才和金棉以及黛拉更合得来。” 黛拉的模样和人类差别明显;至于金棉,毛茸茸猫儿的可爱是能超越维度的! 左吴不住点头,却陷入沉默。 列维娜笑了下,蹙起眉头佯装不满: “怎么?老板,有事快说,我的审美观可还没彻底被磨平呢,所以别在我跟前一言不发,” 她吐了下舌头:“以前还能通过工作分散注意力,现在不行了;一不小心,我被自己的胃液呛死,那你再想找个我这样体贴周到的女仆,好像没那么容易。” 她最近无法进食,腹中当然都是澄澈又黏稠的胃液。 “确实,”左吴在椅子上一摇一摇:“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为了黛拉断后。” 没有列维娜的拖延,光靠玛瑞卡根本就独木难支;姬稚也无法拉开和端木平流层的距离,艾山山无法去到逃亡者号驾驶古画晴空。 如此,端木对黛拉的攻击很可能成功。到时,左吴根本不敢想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境地。 可列维娜听罢,只是将眼睛弯成月牙:“我说过,我和黛拉合得来,你女儿也符合我的审美;而且这也是女仆该做的,并不值得感谢。” 左吴挑眉:“感谢一下都不行?” “毕竟是我欠你的,”列维娜想翻身,却失败了数次: “……你从那肉铺里救了我,还找回了我的手脚;我嘴上不说,其实也明白只是当你的女仆可不够偿还这些恩情,尤其是我还止不住地嫌弃你的情况下;” “何况我也说过,我和黛拉合得来,你女儿模样也符合我的审美,为她断后也是我的所愿。” 左吴抓抓头发:“没必要算这么清楚吧?” “那不行,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可是会在人心中越滚越多的;日后有一天,万一你还说要娶我,我可就没办法拒绝,只能凄凄惨惨的天天以呕吐度日了,这可不妙。” “现在就很好,在解决我族天使的事前,我也不想渴求更多;所以还是当你和老板娘的女仆更舒心。” 要克制欲望,尽力,否则她就快被天使的那种心态吞没了;列维娜没和任何人说,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所做的梦可是无比光怪陆离。 梦中的自己为了追逐快感,对左吴、艾山山、甚至黛拉,金棉等等所有认识的人,作出的事情可谓罄竹难书。 每每醒来,心跳都会如此之快;放在一旁的面具露着微笑,好像在热情邀请自己去往那边的世界。 所以,必须为自己画出这样的牢笼。 只是该死,怎么又想起那些个梦了? 列维娜看着左吴,卧床这么久,其嘴唇却没有一丝干裂,反而散发着比曾经还要诱人的色泽。 她舔了舔,气息灼热,那鲜红的色泽又被涂上一抹湿润。 还好左吴没看见。 他只是在那里冥思苦想,毕竟黛拉的事对他意义重大;且列维娜还要在病床上躺好久,若她连自己的谢谢都不肯接受,左吴觉得过不去的。 顺着列维娜的思路往下想。 左吴眼睛忽然一亮:“不对,救命之恩你已经报答过了。” “什么?我没有这个印象。” “就是你平时蔑视的眼神啊,”左吴愈发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应该相当契合自己在她们眼中的形象: “我很喜欢这个,可比军团那些连我眼睛都不敢看的仆从刺激多了,算是意外之喜。” “呜哇……你喜欢的是这个?”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列维娜瞳孔缩小,眼睛眯了眯,嘴角下弯,却没绷多久,化为扑哧一笑: “蹩脚的理由,就这么想感谢我?先说好,我要得可不是口头上一句轻飘飘的谢谢。” 左吴点头,这才像话。救下黛拉,索要什么样的回报都不为过:“尽管说。” 谁知。 列维娜轻轻呼出灼热的气息,翻翻肩膀:“先扶我起来,再帮我把那边的洗漱台拉过来。” 精灵的病床像牙医的手术台,左吴照做,余光瞥见列维娜缓缓嘟起脸。 直到面对洗漱台。 她将口腔内的气体“噗”出,随着腹部痉挛数次,如她所说一样澄澈的胃液如同涓流般淌出。 数分钟后。 痉挛平息,她点点头:“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当女仆这么久,一直是在侍奉你,却还没被人伺候过呢,我想要的感谢,就是只限今天,我们角色互换一下。” “我不能动,所以来帮我擦擦嘴角,擦擦背吧。” 似乎精灵腹部的不适感又升腾而起,她的嘴角开始扭曲,却未冲淡其脸上有些灼热的笑意。 左吴深吸一口气:“等等,你吐成了这个样子,不是觉得我们人类长得像癞蛤蟆吗?” “别误会,比癞蛤蟆还差一些,”列维娜瞳孔已经有些微微张开: “但,你可以喜欢我的鄙夷,就不能让我也对癞蛤蟆的侍奉有所享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而列维娜瞥了一眼自己的面具,开始催促:“快点儿,快点儿;不然我就把金棉叫起来,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可都不方便了。” 想做什么?都? “嘶。” 左吴深深吸气,已经发现列维娜眼中的迷离;但眼睛的余光能看见金棉即便在睡梦中,耳朵仍然在警醒地一动一动。 好是遗憾。 拿起毛巾,沾上温水,左吴仔细擦拭着列维娜嘴唇上的胃液;她虽然无法动弹,但眼睛好像会说话,左吴也能读懂,据此调整着轻重。 只是其眉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浓,瞳孔在缩小与放大间不断切换。 直到左吴因为入了神,犯了一个小小的失误——被毛巾裹着的手指,居然侵入了列维娜的嘴唇一两公分。 皓齿的凹凸感清晰无误传回,以及她愈发升高的体温。 此刻。 列维娜眼中的鄙夷达到了某种最高峰,却在某个临界点时忽然融化出了一抹春水;鄙夷仍在,却被满是湿润的倔强包裹。 她细若蚊蝇般的支吾了什么。 旁边的金棉的耳朵抖了抖,换了个姿势。 “接下来是擦背了。” “嗯。” 助其翻身,列维娜的病号服是为特制,可以根据需要,各个部位可以自由拆卸。 左吴看见了她背上被大片灼伤的痕迹,如此壮观,像一幅为大师泼墨挥毫所绘出的沧海苍松图,刚劲与柔软结合得恰到好处。 还有许多细密的汗渍。 温热的毛巾轻轻贴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盖住那渐渐升高的体温。而列维娜并不听使唤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床单。 …… 左吴忽然被艾山山一番邮件轰炸,甚至姬稚也在玛瑞卡的办公室附近一直踱步。 他只能离开,可前脚刚走,金棉便“腾”的站起,因为不知所措,三瓣嘴僵硬如斯。 列维娜低低喘息,眼睛轻瞟,仿佛知道兽人小姐早已醒来。 金棉听清了精灵的那声支吾。 列维娜低声说:“被金棉听着,好刺激。” 兽人小姐一只手捂脸,另一只往列维娜被子中下段探了探。 “提醒一下,怎么也得艾小姐先!我……我去给你拿个新床单。” 僵硬地说完,她离开时,极为难得的发出了一点脚步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场 气氛有些凝重。 倒不是某位船员又搞了什么幺蛾子,或者开始淤积的气氛终于爆发——而是因为航道的出口快到了。 或许是白艾斯的“一点小帮助”还没有结束,又或是来自血脉冥冥中的加护。 理论上险之又险的超空间航道算是畅通无阻,偶尔的“湍流”在星舰上撕出的伤口,也被新一批克隆出的劳工很快修补。 左吴完全分不清每位劳工究竟谁是谁,但他能感受到这一批和上批所展现出的群体性格并不一样—— 这匹更内敛,更严肃,更正经也更认真,没有上一批那么吵吵嚷嚷;让想找它们继续打牌的古画晴空失落而归。 绝美造物在可惜,有些未完的精妙对局恐怕永远不会有结果,虫人们好不容易和自己练出的牌技恐怕也要退步得非常厉害。 牌技退步,精进的却是维护星舰的技巧。 这一路有惊无险,虫人们的功劳不容忽视。 但谁都知道来到雅阳四这个可以担任战场入口的星系,其未知的环境情况才是真正的挑战。 因为某些无聊的政治因素,帝联放弃观测这片星系已经很久,甚至封藏了曾经的所有数据。 里面的情况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未知,非得亲自涉足才能知晓。 谁知道那边会是和大多数死寂星系一样寂静;还是刚到,就会被打出狗脑子的自动造物当成新的第三方势力,被波及进它们永不停息的战火中? 逃亡者号先行放出了许多观测卫星,却不是长久之计。 原因很简单,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在航道中减速。 星舰在航道中可不是相对静止,它必须跑到某个速度才能在超空间中保持平稳的航行。 就如航道本身就是在银河中流转不息的缎带,星舰作为恰巧飞到上面的小虫,想要去到预定的目的地,可不能完全寄望于缎带的运动,它自己也需努力。 这也意味着星舰在航道中,并不能像在太空中一样,可以关闭发动机靠惯性航行;相反,航道中的能耗要远比在太空中高。 克服湍流需要能量;修正航路需要能量;在忽然出现的推力或者阻力保持速度也需要能量。 哪怕最平静的航道都是这样。 否则,以处于超空间中无法为外界观测和影响这一特性,不知要吸引多少相对弱小的文明就此在里面安家。 …… 逃亡者号启动航道脱出程序,引擎的嘶吼再也无法为隔音材料阻挡。 它像一颗鹅卵石在水中高速运动,在前方的水帘中生生击出一个出口。 轻质的探测卫星顺着出口率先进入星系,又通过它将观测信息传回;众人屏息,等待着卫星或是被击毁,或是平安的消息。 若外面是各类造物以战火编织出的天罗地网,那虽然无法在航道中掉头,也能在进入雅阳四后,第一时间规划撤退的路线。 钝子坐在玛瑞卡身边,似乎在和教授比谁的眉头皱得更深。 艾山山擦拭着古画晴空的身体,在那被划花的机驭团标识前擦了一遍又一遍。 左吴觉得自己的好运还没有用完。 探测器安然无恙,传回的简要信息显示雅阳四只是地形复杂,以及恒星的状态很是奇怪外,一切如常。 玛瑞卡松了一口气:“很好,看来我们能稍微放松些……” “不行!”钝子打断,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找茬,双手交叉在鼻下模样深沉: “军团无谋,燎原少智,如果是我来指挥,在这入口埋伏一军,特意放些小虾米进去,专门攻击援军,岂不是能让对方损失惨重……噫哎哎哎哎哎!” 左吴抓起她的光头来回摇晃: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r/> “说点建设性的意见,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永远怀疑,不是一辈子也出不去?还有你平时不是粗心得很吗,今天这么谨慎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我才是副船长!不是那玛瑞卡……” 钝子的声音陡然消失,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发出丝毫声响;知道是左吴吸走了她散发向外界的所有震动,不断挥手表示抗议。 左吴不理她,转向玛瑞卡:“博士,你觉得如何?” “你说得没错,我们一直猜下去并无意义,但钝子小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说废话的,身为科学家总该严谨,”玛瑞卡盯着数据: “但我认为可以放轻松些的概率更大,从数据来看,雅阳四已经不适合任何造物或者生命体长时间居住。” 事实如何,即将见分晓。 逃亡者号进入星系,率先感到的就是温度陡然升高。 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恒星的尸体。 本该是壮年的天体,内部的燃料被未知技术迅速燃烧殆尽。 它先是按照规律往红巨星演变,却还没等到最后那一瞬灿烂的爆炸,内部便迅速坍缩成了中子星,就像一颗为中心引力束缚,昏暗的糜烂橙子。 高能射线为其周围横冲直撞,几乎所有致命的物理现象都能在这找到原型。 更可怖的是此地中某些物理现象,甚至从来不曾见于帝联的任何记录中。 进入此地的一瞬,逃亡者号上的所有警报器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钝子这下脸色才真正变得煞白; 在死寂星球,她曾将大半的精力用来防御辐射攻击,这样的警报对她来说犹如梦魇。 这里确实是战场,已经死亡而不自知的恒星尸体附近,飘动着更多小型的尸体。 是舰船,无人且无法启动的废弃舰船。 左吴的注意力被某两艘舰船所吸引,一艘属于帝联,另一艘属于燎原。 它们迎面相撞,外壳也因为那一瞬间的高热而融在一起;不知是某场战斗中,双方乘员在弹尽粮绝时不得已为之;还是在他们都成为尸体后,偶然相遇? 无论如何。 生前势同水火的它们,又唯有彼此在死后相伴,一同腐烂。 在太空的腐烂就是被高能粒子的肆虐撕毁所有存储介质,连带撕碎它们的基本构造。 左吴不怀疑它们在战争中会爆发出何等的勇气与坚毅,但这种闪闪发光的精神却只会伴随着他们的尸体,一同将融化于糜烂的太阳中,什么也不剩下。 它们太小了,雅阳四也不是战场正中,甚至无法在左吴的徽章里占据一席之地。 左吴默默看着这两艘废弃战舰越飘越远,放出去的探测卫星终于不堪恶劣环境的重负,擦着它们蹒跚归来。 而逃亡者号的外壳同样开始被侵蚀,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钝子被放开,“啪嗒啪嗒”拍着操控面板,广播播报着她的声音: “诸位!此地不宜久留!很遗憾没有休息时间,趁着航道还没关闭,逃亡者号将立即转向,开始下一次跳跃的进程……噫哎哎哎哎哎!” 左吴抓着她的光头,没好气地说:“去哪里都没定下,就闷着头往航道钻?就连我也没这么莽。” 玛瑞卡则盯着探测卫星最后一次传回的报告: “真怪,我在这些辐射流中,捕捉到了有些特别的蛛丝马迹。” “是裁缝金剪,或者和裁缝金剪很类似的东西,”教授说着那可以切断航道的造物名字: “有人曾在这里,对雅阳四连接的超空间航道,做过非常非常细致的修剪。” 第一百二十八章 联盟 考古型的科研有时会相当打击人的积极性。 毕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追溯先人的脚步,还原过去的成果。 某些关键部分,无论如何也不得其门的话,还总会有种逝去的前人跨越无数时光,成功传回了狠狠嘲弄的错觉。 裁缝金剪也是通过考古所得,它留下的残波于雅阳四被侦测到,让玛瑞卡很是受伤。 难道自己追寻了许久而不可得的技术,就在一次航道跳跃就能到达的隔壁星系,而且可能已经是种被用熟用烂的东西了? 不,不能就这么下定结论。 征得其他船员的同意,玛瑞卡打算让逃亡者号在这恒星旁边多转几圈,多搜集一些数据。 钝子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副船长的位置有些受威胁,对玛瑞卡处处针对。 但这次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因为想要规划接下来的旅途,她也需要让逃亡者号绕着恒星来航行几圈收集超空间数据,看看这里的航道究竟会连向何方的星系。 于是。 “你的研究可别拖我们后腿,否则逃亡者号的外壳多被腐蚀一分,可都要算你头上!” 钝子只能阴恻恻的向玛瑞卡威胁。 “没问题,” 玛瑞卡教授爽快答应:“我在星海联盟那边还算有些积蓄,之后将全部交给你们,也算是我对最近时日的谢礼。” 艾山山听见,眼睛瞬间亮起,频频侧目,好算忍住没直接去问教授的积蓄有多少。 左吴有些不解,手肘捅了捅海妖的侧腰: “星海联盟不是许多政权一起组成的议会之类的么,也能把积蓄之类存在里面?” “当然,联盟联盟,既是政治联盟,也是商业联盟;”艾山山点头: 银河系的资源分布得可一点都不平均,某些文明过着富足日子,就是靠售卖境内的富余资源;” “有些则过的苦哈哈,勒紧裤腰带每赚一分钱,都要扔到这个市场中换取文明运转所需的稀有资源;” “所以,星海联盟就是一个天然的交易平台,交易的东西不限资源,科技与武器,古迹文物,甚至本地的生物基因等等等等,都能放在那里交易;” “连议会之类的功能,都是在文明间以此它为平台的交易愈发频繁后,为了解决互相间所产生的争端,才渐渐发展而来,最后又被所有政权统一承认的。” “所以,它会发展出银行之类的业务也是在情理之中。” 艾山山也没和星海联盟直接接触过,这些都是在机驭团的课外读物里所得知;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局域网络里,代代相传。 海妖咂吧了一下昔日的时光,忽然想起自己侧腰被左吴的手肘捅了捅,自己却忘了有什么表示。 还真是亏。 而左吴对星海联盟的印象一下子差了起来: “依托商业发展起的平台?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刚离开,已经被巨型企业把持的喧闹行星;星海联盟的情况不会比那里还要糟糕吧?” 姬稚认同的点头,尾巴狠狠甩动,仿佛喧闹行星蚁附蝇趋的味道又追了上来。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那些看不见的的苍蝇萦绕,能量币集中的地方总会变成可以腐蚀人心的魔窟; 而星海联盟的所在,规模恐怕要比一颗单纯的都市行星要大上无数,是不是也意味着那里的熏人腐败也要可怖许多? “噢,那倒不会;星海联盟算是有口皆碑,无比讲求公平,甚至有些偏执;还是唯一一个愿意为那些灭亡的土著文明建档立册,伸张正义的组织。” 众人巡声望去,向来爱显摆的钝子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子,很是疑惑:“怎么,我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确实难以理解,比如帝联,为了坚壁清野,边境线上无数土著文明说消灭就消灭了,就这它还已经算是银河中相当人道和慷慨的组织。 夜晚的星星每闪烁一次,遥远之外又会有多少饱含血泪的故事湮灭于银河的虚无之中,就像漂在附近,那些已经无人记得的战舰残骸一样? 这么些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星际文明所组成的联盟,钝子忽然说它是一朵白莲花,左吴当然有些吃惊。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l 钝子却像懒得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公理般有些不耐烦: “星海联盟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谁知道。” “或许最初根本不止一个类似它前身的交易平台被建立,星海联盟是因为最讲公平,所以发展到最后的那个;” “或许,是它的成员都自私到了极致,自私到根本不允许别的成员投机钻营。大家互相盯着,盯着对方可能漏出的每一丝马脚,反而催生出了银河中最为公平的环境;” 钝子耸肩: “类似的猜想我可以跟你说三天三夜不带重样,但改不了星海联盟本身的事实……你想怀疑随便你啊,我承认我道听途说的成分也很大,别因为这个就抓着我的头晃来晃去,很没面子的!” 一边的玛瑞卡笑了笑: “钝子小姐说的不错,否则我也不会放心把积蓄放在那里。” 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先生,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限定为纯血人类才可取出,无人认领的储户,毕竟星海联盟的建立可比纯血人类完全失踪的节点要早的多。” 艾山山听着,眼睛愈发明亮,视线频频在左吴身上和远方的联盟间移动,好像在评判那边藏着的小钱钱更多。 左吴也是一脸心驰神往,一个在虚无的银河中像个白莲花样灯塔的组织,无论如何也该去见识一下。 钝子的光头还是没逃过左吴的魔爪,被摇来晃去的提问:“航道分析出结果了吗?有可能的话,我们就往星海联盟总部所在的方向走!” “哪,哪有这么容易?我还需要时间,时间!玛瑞卡肯定也是,结果没这么容易出来!” 教授含笑点头,片刻未曾停下的指尖已经完成了初步报告;玛瑞卡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让手指再度动起,哪怕这已是绝无意义的动作。 又等了许久,连猜想都在教授脑海中完善: “我认为这是个已经启动过的陷阱。” “有两伙人以这片战区为棋盘,互相扮演着猎人与猎物,依靠修剪航道渐渐缩小交锋的范围。” “以互相为诱饵,可能花费了数十年,最终将对方和自己逼到某处避无可避的地方,展开最后一次宿命般的对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浪漫 将航道编织成陷阱? 听起来很高端,其实只是将恒星连接着的航道,精心挑选出一些将其截断而已。 留下的那部分,内部环境有的险峻有的平坦,后来之人理所当然倾向于选择相对安全的方向来通行。 这样,便会一步一步将猎物引到预定的围猎之场中;就算陷阱被看穿,猎物选择了危险的航向,也能增加对方于超空间中坠毁的概率,何乐而不为? 左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可为什么,您说这是已经启用过的陷阱?” 玛瑞卡眨眨眼睛,指向中控屏幕上的几个还在激烈变换的数据,一篇不下万字的专业论文已经了然于胸。 但转念一想,觉得左吴恐怕听不懂,于是决定换个思路来解释: “雅阳四的航道,除了咱们的这次外,已经几十年没有启动过了;无论是猎人还是猎手,恐怕早已将这片区域放弃,这是我产生这个猜想的前提,” “以及,这之前航道打开和关闭的情况,在自然界中仍有记录,原理有些难以解释,和重力和维度和虚空之类关系密切,我想钝子小姐应该清楚,这里就不再多提,” 钝子坚定点头,示意她了然于胸,挥手示意玛瑞卡继续,可惜眼睛里的心虚怎么也没藏住。 教授微笑,继续解释: “我只能说,最后两次开启,一次是在航道被截断前,一次是在航道被截断后;我猜,身为‘猎物’的一方,当时真的一头撞进了这个陷阱,可能性应该很高。” “只是,我不清楚这场围猎最后的结果如何,那‘猎人’预定的伏击场地在哪;” “我们若真的决定横穿这片战场,肯定也不能选择那些危险的道路;但一次次的跳跃中,会不会闯入这互相狩猎的战争?这种陷阱大概是那种无解的阳谋吧。” 说完,玛瑞卡看向钝子,这位教授的猜想,还需要光头ai完成对航道的分析后才能更加完善。 可是钝子还有一些没有收尾,她不能接受拖后腿的其实是自己,或者说,她不想被人发现这个事实。 那就用比左吴问得更高端一些的问题掩盖过去吧! 光头ai眯眼,缓缓转头:“所以,你话里话外,怎么感觉对阵的双方是在互相狩猎?难道某边明知前方是陷阱,也会往里面钻?” “或者说,你追寻已久的裁缝金剪,其实在这片战区中,不管帝联的兵团还是燎原的部落,其实都是种被了然于胸的东西了?” 玛瑞卡神情一暗: “……战区广袤,效果相近的造物,在不同的遗迹中被找到蛛丝马迹也说得过去;” “另外,我确实找到了两种不同的信号,都能契合裁缝金剪启动前的现象。就像人有不同的指纹,却都还是人一样,我能分辨它们的区别,” “而我之所以说双方是在互相狩猎,就是因为两把不同的‘金剪’依次启动过,前一把成功修剪了航道;后一把准备修剪时,该是已经发现了航道的异常。” “帝联和燎原受困于此的军团,都知道对方手上有‘金剪’,都知道航道有被修改,都知道对方在准备陷阱;” “我猜,彼时双方剩下的人也不多,没办法再发动大规模的会展,却也因为互相间的血海深仇不想撤退认输;那-->>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躲过对方的陷阱,将敌人引入自己的陷阱,才是歼灭已经所剩不多的对方最后的方法。” 左吴想了想,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有点浪漫。” 艾山山忽然咳嗽,差点成为史上第一只被自己口水呛死的海妖:“浪漫?哈,你还懂这个?” “你们想啊,”左吴的手指敲击着星舰的主控面板: “为了避开对方的陷阱,为了将对方引入自己的陷阱,那就意味着必须去换位思考,去思索以敌人的性格和经历,会觉得什么样的航道是危险,哪种程度算安全;” “同样,自己也要去思考,对方会认为己方对航道的评估究竟是以什么标准。” “而这样的了解,也会在航道有时被截断得出乎某方的意料时,又会去修正印象,修正猜想,继而一步步贴向对方的真实;” 他抓抓头发:“我说得有些绕。总结一下,就是在这样一环套一环,像不得不玩下去的猜疑游戏中,以这片星域的航道作为迷宫,兵团和部落在进行着一场不断贴近对方的假面舞会,期望对方落在自己手中。” “这场舞会或许已经进行了几十年,上百年;但在如此长久的猜疑与追逐中,大概,双方即便是敌人,也成了最了解对方的人了吧。” 左吴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环视一圈。毕竟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浪漫观是件有些难为情的事。 而艾山山却悲哀地叹了口气,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相当理解左吴的脑回路,还是决定顶一句: “嘿,说不定没有什么持续几十年的舞会,也没有互相间的了解;兴许我们在下一次跳跃到的星系就发现他们被互相撞见,相互打出狗脑子,同归于尽了呢?” 左吴撇嘴:“如果是那样,还真是无聊。钝子,给你的时间也够久了,得出结论了吗?” 钝子额角:“昂,刚弄好……不对,是早就弄完了!” “雅阳四不愧是战区边境,它剩下的航道要么是回帝联的,要么就是往战区深处走。不过教授配合我一下,应该能尝试规避掉可能是陷阱的星系。” 毕竟已经过了百十年,观测技术早有发展。 对双方困守于此的将士来说需要猜测对方,但逃亡者号可以直接去“看”。 玛瑞卡点头,星舰开始了又一次的跳跃。 又一次,又一次…… 被打成废土的星域没有停留的必要,壮阔的残骸看得太多,早就令人厌倦;左吴的胸徽上渐渐蒙上了一层灰,上面正在进行时的波澜壮阔毕竟只是想象。 黛拉又长高了几公分。 列维娜的伤势终于好转,她仍然固执的只保留独臂,不装义手;在义足的支撑下,可以下地走路,只是身上宛如山水画的电流灼伤大概要成为她的永久图案。 左吴一点也没觉得无聊,玛瑞卡教会了他分析数据,那场“舞会”真的发生过;起舞的范围比他想象得还要大,时间跨度也是如此,这场狩猎的伊始绝对是在百年之前。 某天,平平无奇地超空间跳跃后。 钝子忽然将睡眼惺忪的所有人叫醒,指着主控面板诉说着她的发现。 她发现了一片“桃源”。 第一百三十章 桃源 玛瑞卡身为科研工作者,知道自己不该依赖诸如直觉之类的东西。 但作为逝者,其还是在冥冥中觉得,这片战场星域中午无论是帝联还是燎原,剩下的活人该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一路造访的地方在愈发证明着这个假设,所到之处,尽皆荒凉,却也有着一种壮阔的美感。 只是。 正如地球上有“绿色荒漠”的概念一样,逃亡者号在战场穿行时,不是没有遇到过某些稀有的战舰,也不是没有造访过尚且有资源留存的星系。 但。 被特意裁剪过的航道如此危险,无数尚可击发的陷阱虎视眈眈,让这些东西空有价值,却几乎没有开发的可能。 有好几次。 逃亡者号真的钻进了已经触发过的陷阱星系——失去“神智”的自动造物不由分说便开火,重力阱的发动让星舰的运行迟滞无比。 艾山山只能开启古画晴空,带着左吴紧急出击。 钝子和玛瑞卡也开始修改观测和规避陷阱的程序逻辑,可撞进陷阱的次数还是有增无减。 他们好像真的见证了正交战的双方手段改进,以及愈发了解彼此的过程。 之前钻进的一个陷阱让钝子直到现在都冷汗直流——因武器发动让物理法则生变,将星系中央的硕大黑洞给直接撕碎。 黑洞碎片在太空中到处横飞,其中最微小都有超过太阳的质量。 还好,对于质量越大的天体,航道出入口的所在,距离天体本身也就越远。 黑洞碎片数量虽多,但在这个距离不至于完全堵塞太空。 以及左吴身为船长,好像真有一种来自血脉的“气运加身”。 拥有硕大质量的黑洞碎片四处漂浮,形成的引力场更是混沌而难以预料。 但逃亡者号偏偏没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或许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运气来解释。 这让钝子看左吴的眼神充满了几秒钟的敬畏,却很快在她的光头被抓着左摇右晃中,烟消云散得彻底。 所以。 在这么一片除了荒芜的残骸和已经看厌了的壮阔外,几乎是一无所有的星域,忽然看到了一片色调完全不同的地方,当然会让人耳目一新。 钝子称呼它是“桃源”,也确实贴切。 逃亡者号静静漂浮,它可以观测到桃源星系在遥远的过去仍然受到过战火的波及。 但毁灭与战火的痕迹已经被收拾妥当,默默塞到了某个僻静的角落。 星系中那颗宜居星球,大气层呈现浓郁的雾状,可星舰能侦测到其地表有一点点人工升起的热源。 热源是说明有袅袅的炊烟飘荡,刚升起便融进了雾气中。 宛如属于鬼魅的田园牧歌。 左吴笑了一下,抱起双手:“这里应该是最后幸存者藏身的地方了,你们猜猜最后胜利的究竟是哪一边?” 逃亡者号在战区航行这么久,见过了这么多无人的冰冷遗骸,他们都觉得这场所谓因被遗忘而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战争,其实早已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既然战争结束,那总该分出了胜负,某方成为了跨越百年的最后胜利者。 可因为战斗至最后一刻,那幸存下来,可以品尝胜利滋味的战士业已不多。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再开动星舰,即使可以,也不再有承担风险,跨越诡谲航道的能力。 只能在这里落地生根。 艾山山瞅了左吴一眼: “我觉得应该是帝联,军团的前任最高指挥是叫那什么‘殉道’的,对吧?是和你一样的纯血人类,也该和你一样有神灵庇佑的狗屎运。” “既然有幸存者,我打赌他肯定是其中之一,胜利的也只会是帝联了。” 艾山山笃定,也不知道她看好帝联有多少是因为当初在机驭团受训加上的印象分的原因。 “是吗?” 左吴抱手:“可是你看这桃源行星的样子,全是雾;如果最后决战的场地是这里,那燎原那些气态生物说不定非常的有优势。” 艾山山-->>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眯眼:“想找我的茬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这可不叫找茬,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打赌,如果没有些不同意见,岂不是会无聊的要死?” “哈,好啊,那赌什么?”海妖叉腰,分叉舌尖在两端嘴角一探一探。 “……赌我船长的位子?” “谁稀罕。” 钝子听着二位的拌嘴,比了一个了解的手势。他们清楚无误地表达了下去看看的意思。 正巧,逃亡者号在这片战场中穿行日久,也确实需要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中进行检修。 比如在航行中难以照料到的外壳,其上布满的伤痕已经濒临极限。 那些认真的虫人摩拳擦掌,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 黛拉也是,身为小孩子,爱玩与好奇的天性仍然茁壮,在星舰上待了这么久,她也渴望着未曾闻过的新鲜空气。 何况逃亡者号也没有侦测到任何威胁;闯过了这么多陷阱,玛瑞卡和钝子对星舰的雷达改造了这么多次,无论是军团还是部落的造物都再也无法逃过逃亡者号的眼睛。 说做就做。 逃亡者号缓缓下沉,坠入那片浓雾之中;气象信息早已有所测量,大气成分刚刚好,就是湿度高得吓人。 舱门刚刚打开。 黛拉便迫不及待地冲出,身上洁白的甲壳凝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擦擦眼睛,回头,见左吴一直跟在自己后面,才放下心来,再度撒欢般迈开双腿。 左吴一直没有放下警惕,更不会犯让黛拉跑进雾中,让自己丢失她方位的低级错误。 选定的降落地点是星舰侦测到的某处篝火附近,他心中和艾山山打的赌还算数,如果真碰上幸存者,对方也愿意,那左吴也不介意向受困于此的人施以援手。 无论对方是气态生物,还是军团的战士。 但,若活下来的真是另一个纯血人类,左吴反而对自己有些不自信了。 他曾推测纯血之间会有无可抑制地相互厌恶,若事实如此,他自知不是那种意志坚定,可以抵抗神灵诅咒的人。 黛拉仍在三步一回头地,继续自己的玩耍;后方的逃亡者号开始检修的工作,偶尔传来钝子对某位虫人的斥责,对方也虚心接受。 男人和虫娘还在往雾气中深入。 左吴忽然停步,视线望向雾气的某个方向。 此时此刻,他瞬间明白自己的推测全然无误,血脉的诅咒如此强力,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觉得那边有什么讨厌又肮脏至极的东西。 还有一股桂花酒香隐隐飘来。 雾气之中,坐着几个身影:是两台造物,围着一个人。 人影提着酒盏,已经感觉到左吴的所在,手悬在空中,朝身边的造物调笑: “哈哈,帮我告诉孩子们的妈,我找到酵母菌的替代方案了,酒酿得很成功,我醉地以为又见着了个纯血人类的同胞,有意思……” 这是个爽朗而有磁性的声音,和前任指挥“殉道”在军团之中所留下的如出一辙。 他是纯血人类,又有和昔日总指挥一模一样的形象,一切的一切说明男人就是“殉道”,确信无误。 左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两个男人的动作却为附近响起的三道声音齐齐一僵。 是三道呼喊,其中之一是黛拉发出,另外两道和虫娘的声音一样娇小,一样可爱。 左吴和殉道慌忙循声看去,黛拉和另外两个年幼的女孩举目而对。 那俩小女孩惊讶地指着黛拉,一左一右:“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有四只手!” 黛拉回以同样的惊讶:“你们是谁,为什么和那个羿裔斯将军一样,身上都没有肉!” 左吴看清了。 那俩陌生的小女孩皮肤呈现气态漂浮,体内的内脏与血管晶莹剔透,好像为蜜糖般的幸福包裹中成长的一样。 她俩是血肉与气态的混血姐妹。 却绝无像羿裔斯身上那样,全是因为自我怀疑而自我鞭笞,所自行折磨出的伤口。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家务 燎原被帝联蔑称为蛮子,除开游牧的习俗外,大概是他们初次迈入星空,因为过于不拘小节,给人留下了太过粗粝的印象吧。 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燎原的社会发展同人类完全迥异—— 迈入星空前,他们能够意识到互相间各有差异,却总以为大家都是漂浮在母星大气中,无法互相接触到的“核”。 融为一体,无法分离;唯一的例外,就是被栖息在星系当中的以太龙以鲸吞之态,吸入其身体中的时候了。 这不是一种灾难,而是馈赠。 被带走的幸运儿会跟着以太龙,去深空中环游许久后,再随着那磅礴呼吸归来,脑海中又会多上许多新奇的知识。 渐渐地。 燎原人根据这些新奇,发现他们并不只是一颗颗的“核”,还拥有是有定额摩尔数量的气态身体。 彼时,距离六百万个文明争相涌进群星的时间节点已经不远。 以太龙似乎比银河当中的任何生物,都要更早的预见到那听不见的号角即将吹响。 燎原人从巨龙那里取得的知识都颇有针对性;材料学,物理学;如何驯服太空鲸,以及运用它们身体内部的能量虹吸原理…… 等等等等,保证燎原人迈入星海不受阻碍。 可是,似乎是巨龙的不屑,又或者是祂对渺小生物的间的交流同样不明所以。 燎原人毕竟才刚刚发现互相间有独立的身体不久,所学到的社会科学约等于零。 不知者无罪?或许如此,可就算是说出这句话的人类,面对那些会笑着扯断蝴蝶翅膀、勒死亲人幼犬的儿童时,也会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从而,先人才会发出“人之初性本恶”的感叹,继而重视道德与教化,由此渐渐构筑起属于人类的精神面貌吧。 燎原人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教化”,其迈入星空时的懵懂与无知,在刚接触他们的人类眼里就是极致的残忍与野蛮; 人类只是看到一群外星人驱赶着太空鲸群,会不由分说攻击平民的殖民舰船。 抓获俘虏后,也会立即开展种种骇人听闻的活体实验;甚至会录下实验对象的哀嚎,发还给人类,天真地想询问这样的高频音波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态生物还以为血肉生灵也有和他们类似的“核”,被剥皮抽筋后能在什么地方很快恢复呢。 当然,这在人类眼中就是再直白不过的挑衅,梁子已经结下,而同样被燎原如此对待的文明还有数十家。 他们联合起来的反击,最终组成了帝联前身的前身。 而对于燎原来说,他们只是想去学习和进步而已,甚至没有去特意寻找和摧毁血肉生物该有的“核”,可遭到的攻击却奔着挫骨扬灰而来。 气态生物被杀死的同族,在不久大家还是字面意义上的互为一体来着。 说不清气态生物与血肉生灵间的战争,是不是第一道打破银河静谧与和谐的噪声。 无论如何。 最初的深仇已是千年前的往事,时间改变了许多,帝联建立,从强盛又走向衰落;燎原拥有了语言,开始和其他文明进行有效交流。 帝联与燎原的冲突现在大都是因为利益纠葛,所谓仇恨更多只是挑事的借口和激励的手段。 只是气态生命在太空游牧时,那份好奇与进取还未曾改变。 游牧混沌的架构也在与其他文明的接触厮杀中,逐渐学习,趋于完善。 大汗以下,分出了往数个方向进发的部落,其头领就是不同封号的“王”。 只是王号还保持着游牧特色的简单粗暴;前后左右,东西南北;有些不够,又加上些指代方位的生造名词,后来被帝联翻译成了颇具古典特色的四象八卦。 以这些字为开头,再加上一个被封王的人自己喜欢的字,就是他们自己的王号了。 …… 离婀王在做饭。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火苗跳跃,像小鱼一样的生物被炙烤,油滴和温度总是不听话;掌控它们,比当初掌控千军万马还要难。 她学会了将身体捏成人类的形状,由不同颜色的气体构成了身体的各个部分,甚至有模拟出的头发,只是有些五光十色;虚幻的眉眼尽显其烦恼。 离婀王是气态生命体,性别的认知只是因为所有燎原人都可以以分离的方式产生后代,又与人类交流日久后,才渐渐得出的。 同样,她也不需要进食肉类,这顿饭是给她的丈夫和两个女儿所做;尝不到味道,自然也分辨不出好坏,只能每每以他们的表情来判断该从哪方面改进。 今天,小鱼之下,又是一抹黑烟袅袅升起。离婀王一下子有些生气,那叫殉道的男人算个谁?凭什么要自己在这做饭,他就能带着两个女儿两台造物出去撒欢出去玩? 把烧糊的小鱼扔掉,离婀王重新拿了一条,今天打算用沼气给丈夫烧饭。 只是。 空气中,两个女儿的惊呼跨越千米的震动隐隐传来,离婀王内核一抖,猛然伸手,从身体中掏出了那枚“核”。 核乘着风,发出如同哨子般的鸣响,乘着风迅速飘远。 …… 飘到左吴和殉道上空,离婀王迅速重组身体,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来者是陌生人,星舰停到了家门口,内里有武装反应,可是身为丈夫的殉道居然还在醉醺醺。 男人没有一个有用! 更可气的是自己的座驾和殉道的机甲还坐在那里,手上拿着牌在面面相觑,全然忘了当初他们是多么可怖的杀人机械。 还得自己来! 她落下,落到燎原风格包裹着以太龙剥落的鳞片的座驾中;那造物一抖,手中的纸牌瞬间被捏皱。 左吴看向殉道,那显得有些颓废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 殉道三口两口抿光盏中残酒,压下对左吴这突然闯入的同胞的厌恶,摇摇晃晃站起,冲离婀王挥手: “小离,停一停听我说!是朋友,朋友!不是敌人,你冷静点儿,先下来!” “闪开!你哪里还有朋友,全被我杀光了!绝对是敌人,我来干掉他们,你带着女儿们走就是!” “咦,小离,我们说好不提这个的,你还来?蛮子就是蛮子,怎么也教不会,你退化的连话也听不懂了?我说是我朋友就是我朋友!” 殉道冷笑,被另一台造物接住放进驾驶舱。 这台造物和古画晴空很像,模样无比俊秀。 两台造物对峙,气氛越来越压抑。 倒是那俩混血小女孩,忽然一个抓住黛拉的手,一个抓住左吴的裤脚,异口同声道: “快跑!爸爸妈妈又要打架!被波及到肯定就玩蛋啦!”一个说。 “不对,说不准是能幸存的。”另一个说。 左吴不明所以,还是决定顺应两个小混血女孩的话语,跟着跑远。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风暴。 两台造物在巨响之下崩裂大地,冲击吹飞浓雾,又在一来一回的扭打间越飞越远。 清官难断家务事,左吴频频回头免得让黛拉被拔地而起的千年树木伤到,低头看向身前那两个女孩:“你们父母打架,是常有的事?” “非常频繁!” “不对,最近其实很少了呀。” 俩混血小女孩如心有灵犀般,互相瞪了一眼,气流如缎带在她们身上缠绕,好像古代敦煌壁画中的飞天。 她们又在同一时间一起回头。 跑在前面那个看上去颇有信心:“没关系,等他们打完架消了气,咱们还能赶得上吃午饭。” 稍稍落后那个却用力摇摇头:“别听我姐姐的,今天咱们要饿肚子才是大概率的事,所以别想让我分给你们零食!” 第一百三十二章 欺负 黛拉还是第一次遇上“同龄人”,虽然互相间真实的年龄,应该因为生理特征的不同而有所差距,但同是孩子这件事不会有错。 虫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那两姐妹在前面叽叽喳喳。 跑在前面的姐姐看起来大大咧咧一些,身上如雾的气态缎带边界明晰,连飘在体内的内脏看起来都充满活力; 她对着自己的妹妹一阵数落: “干嘛这么小气,连零食都不给人家?爸爸说他们是朋友,好好招待一下不行吗?” 而妹妹会多想一些事情,那“缎带”像随时要融进周围的雾气中,身体里也是由雾构成的空灵: “妈妈可说他们是坏人,万一就是故事里那种会魅惑人心,还喜欢吃小孩的呢?你就是一天到晚想着吃,爸爸妈妈在打架,顾不上咱们,还不跑快一点!” 说着,妹妹便开始加速,几下便超过了原本一直领头的姐姐。 姐姐一下子有些炸毛,身体拔高了几公分: “倒打一耙!三句话不离吃的明明是你!你……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想让我帮你断后吗?!” 妹妹回过头来,还未完全凝形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舍,只是肩膀忸怩几下: “你身为姐姐,帮可爱的妹妹断后不是应该的?放心,我这就去劝爸爸妈妈消气,过段时间就跟他们一起来救你。” “过段时间?!你刚刚还说他们可能会吃人……不对,你分明就是想独占……哎哎,慢点,站住!” 不需要跑了。 两团雾撞在一起,各自体内的器官都有所纠缠;或许是俩姐妹父母做出的榜样?她们很快开始扭打,各不相让。 直到左吴和黛拉走到上前,缓缓停步;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洒在俩姐妹身上,遮住了阳光。 她们愣愣,扭打陡然加剧;却不是为了争吵让谁留下,而是争相要挡在对方前面。 “先吃我!我……我一个就够了!” “不对,我姐姐平时懒懒散散,吃她也不长个。真碰我们,爸爸妈妈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姐妹说的话夹杂着帝联官话和燎原方言,还有许多自创的词语;若非翻译软件足够给力,左吴还真听不她俩的叽叽喳喳。 黛拉有些生气,四只手一双叉腰、一双抱在胸前:“你们好没礼貌!我们虽然不是好人,可也没真吃过人呀!” 左吴平稳点头,视界中在招呼着有空的同伴赶紧过来。 俩姐妹却忽然安静下来。 气流嗡嗡,压低声音,可是翻译软件还是捕捉到了她俩的唇语。 姐姐神情戚然: “完蛋完蛋,好像他们除了吃人,其他的坏事全部做过一样,他们亲口说的!就像爸爸说妈妈那个词一样!十……十恶什么来着?” 妹妹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是十恶不赦;不对的,坏人只会说自己是好人,反过来想,好人才会说自己是坏人。” “这种事怎么可以反过来想?还……还是我留在这拖住他们,你去找爸爸妈妈。” 姐姐脸上露出决然,缓缓站起。 妹妹点头:“如果你真的被吃了,那你房间能不能归我?” “不!行!” 姐姐声音拔高:“那是我的!就……就算我被吃了,也不许你进去!” …… 左吴看着妹妹跑远,没有阻拦的打算。 怎么说呢……他又不是诱拐儿童的犯罪者,两个小孩子想去哪里,不还是她们的自由? 何况逃亡者号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大型勐兽,而看妹妹的逃跑路线,显然是对附近驾轻就熟。 左吴倒觉得眼前这做姐姐的,一厢情愿留在自己这个恶人面前,所展现出的坚强姿态很是可爱。 视界中显示其余伙伴在望这靠拢,左吴打算先跟小姑娘套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嘛?” 左吴咧嘴:“我喜欢以恶制恶,又很讨厌会说谎的孩子;所以我如果发现你不老实,就直接把你吃掉,然后就去追你妹妹。” 姐姐瞪着左吴,可男人只是摊手:“沉默也算不老实,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离,离姒。” “你妹妹呢?” “她叫夕阳。” 左吴挑眉:“不老实,你们是姐妹,名字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黛拉抿嘴看了眼左吴,爸爸在欺负小孩子,说出去感觉好没名气。 作为姐姐的离姒,气态的眼睛附近好像要下雨:“是真的!我的是爸爸取的,当然更好听!夕阳是妈妈取的,妈妈没文化……” 左吴揉揉眉心:“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夕殉道!” “你妈妈呢?” “叫离婀,但是最后一定要加个‘王’字,不然妈妈会生气。” “你和你妹妹差几岁?” “一两岁,我记不太清了……啊!你是故意的!” 小离姒的害怕中带上了一点怒意:“我沉默算不老实,那么记不清……是不是也要被你算成‘爱撒谎’,‘不老实’了?” “对,事不过三,我给你这个机会,” 左吴捋了捋:“你是姐姐,先被生下来,名字是夕殉道取的,结果是继承的你妈妈来自燎原的名字格式?” “对,”小离姒尽量让自己的说的言简意赅: “爸爸说他当时心情不太好,关于身份和血脉的名号之类,什么都不想留;” “但妈妈就很重视这个,说什么她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继承王号。” “他们争了争,最终决定爸爸决定内容,妈妈决定格式,到我妹妹时再反过来,就……就成这样子了!” 军团的前任指挥在取得最终胜利后,却不想将名号和血脉传递下去? 内里的原因大概需要去问夕殉道本人,还想问他认不认识羿亦斯,那位同是血肉与气态混血的将军。 至于眼前的小离姒,左吴还想逗逗她;男人嘴角弯出的笑让离姒心惊胆战。 “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你最喜欢哪一个?” 离姒愣了下,左右看了一圈,小小声:“最喜欢爸爸;妈妈以前对我太严,妹妹总会抢我的东西,很讨厌……” 左吴的嘴越咧越开: “如果他们一起掉到了黑洞里,一起向你呼救,你会先救哪个呢?” 离姒又愣住。 不能沉默。 不能支吾。 还只能选一个。 左吴的笑容如同魔王,离姒彷佛能想象,妹妹夕阳没有成功逃脱,被左吴狞笑着抓住,扔到黑洞里的样子。 《控卫在此》 而左吴却还竖起手指,作起倒数状。 离姒看着竖起的指头越来越少。 最终,与左吴几乎同一时刻握起拳头;气态的绸缎不再是涓流,而是愤怒的小溪。 “我和你拼啦!” 她一跃而起,却被左吴按住头无法前进一步。 就在这时。 妹妹夕阳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在干嘛?” 离姒哀莫大于心死,缓缓抬头,忽然又开始跳脚:“夕阳,叛徒!你就是个叛徒!” 妹妹被艾山山抱在怀中,手上拿着块从未见过的零食,吃的正欢。 艾山山看着左吴的眼神意味深长。 雾气之中,跟在古画晴空身后的两台造物,还在互相见谁也不服谁的较劲儿。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默契 离婀王的座驾叫“兽石”。 其外壳的材料是来自那头于星间遨游的以太龙身上剥落的鳞片,哪怕是今天,其惊人的强韧度也没有任何材料可以望其项背; 造物内里,那些缇扬奇具有能量虹吸效应的“鲸油”,则成为了在其体内流转不息的血液。 这些东西即便脱离了原主日久,亦保持着惊人的生命力;龙鳞受到伤害会自动愈合,血液即便有所流失,也会自行分裂填充。 这台造物甚至不怎么需要充电,奥秘就在它内里充当血液的“鲸油”中。 缇扬奇这种生物能有如此硕大的身躯还能自由行动,其血液中天生具有的“能量虹吸”效应功不可没—— 就是可以每时每刻吸收来在空间各处逸散能量的效应,和左吴的赚钱小妙招异曲同工。 只是前者可以收集的能量种类偏少;后者只要能够理解,再多练习几次,理论上可以吸收任何种类的能量。 缇扬奇血液的保质期在千年以上,而自以太龙身上剥落的龙鳞,其本身的历史便已经难以估量;或许直到燎原和帝联双双灭亡,其使用寿命也没有走过一个。 可惜这种龙鳞的产量完全不可控,燎原人虽然是巨龙的宠儿,但巨龙从未允许过他们大规模开发自己的鳞片。 气态生命还是难以理解这在亘古以前,就与自己的文明相伴成长的庞然巨物。 但本性天真的他们也没有把巨龙当做什么高不可攀的神祇,更像难以捉摸的长辈或慈父。 …… 夕殉道的造物叫“尤钵沙塔”。 设计上,其有与古画晴空一脉相承的俊秀,可区别在于,它是在帝联那充满希望,无比锐意进取的时代所生产而出。 彼时在纯血人类的带领下,帝联的一切都无往不利。 物理学的突破可谓一骑绝尘,其他政权谈之色变的虚空,帝联的科学家偏偏能在其中如探囊取物般获得成果。 而夕殉道自己身为有强横气运加身的纯血人类,他的专属造物当然与其他人的并不相同—— 所有保证安全与稳定的设计全部舍去,只追求纯粹的性能优势;驾驶尤钵沙塔,就像是乘坐底部粘满大推力火箭的纸板一样,比在刀尖上跳舞要危险得多。 为巨龙所偏爱;因为交易横生而来的气运。 即便在桃源,夕殉道和离婀王之间的吵闹也几乎从未断绝;两人大多时候会是平手,偶尔真打出火气时也会互有胜负。 离姒和夕阳也会把这当做仅有的消遣之一。 桃源处于战场深处,属于姐妹俩的娱乐活动只有翻阅那些残骸中留下的文件,以及爸爸妈妈每晚的睡前故事而已。 …… “误会”解除得很快。 离婀王虽与纯血人类结合,但骨子里最痛恨的仍是那名为帝联的政权。 陌生星舰入侵,引发的是她刻意澹忘的刺痛;战争的音频仍是她每天叫自己起床的闹铃,好使得很, 夕殉道也如此了解她,看到逃亡者号那种粗犷风格的造型后,心里就有了底气。 毕竟和帝联曾与她交战的任何战舰都不一样。 一阵过去冷峻的他无法想象的巧舌如黄后。 兽石紧贴着尤钵沙塔,宛如两台造物也产生了郎情妾意: “哎呀,哎呀,亲爱的,不是那些该死帝联人,就早说嘛。你看你,我都忘记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夕殉道在尤钵沙塔里悄悄擦着汗:“不不,我想你从来不知道招待客人该准备什么。” “我可以跟你学啊,就和这些年一样。正巧,我最近都快要怀疑你已经没什么新花样了。” “笑话,”尤钵沙塔被操纵着,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的花样丰富的很,大堆大堆都还没让你见识,只怕你支撑不住。” 边说,夕殉道边和那边的古画晴空建立联系;激烈的数据在交换,他只需要随意扫几眼,就能敏锐捕捉到关键的情报。 说不清是运气,还是他身为前任总指挥,本来就是帝联精英中的精英。 就像在孤岛生活几年,忽然收到了来自外界,好几年份的旧报纸。 夕殉道开始迅速了解这百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多了些新科技,又有几个政权兴起,几个政权开始衰落;有些地方缔结了和平,有些又开始征战。 不可一世的帝国裂成数份,后继者已经是记不清第几个“最有望统一银河的国度”。 纯血人类看起来也于某个时间点后,彻底消失了,真是一点也不出预料。 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至于这些个访客呢? 倒是有些意思,一个为了见识更多故事,就丢下军团和皇位不管的纯血同胞? 这古画晴空发出来觉得会被嘲笑的自我介绍,确实在被夕殉道看见的一瞬间,他就选择了相信。 正巧。 小女儿夕阳此时冲破浓雾,跌跌撞撞跑来。 …… 只是几分钟的熟悉。 小夕阳便成功骗走了艾山山珍藏的一枚零食,还想骑到姬稚背上。 可惜被人马娘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钻到海妖身上。 反正这些个女士都是小夕阳没见过的生物,触感可比两台造物好上无数,选择姬稚只是因为她的身体颇为庞大,饱有气势而已。 艾山山有些不知如何搭话,她总觉得这家人好像都缺了一根弦,只能等把左吴找回来再说。 和海妖抱有相同感觉的居然是两台造物。 夫妻二人自兽石和尤钵沙塔中跳出,你农我农。 而刚刚还兵戎相向的俩机甲默契地坐回原处,盘膝坐下,捡回刚刚的牌局,继续,什么也没说。 它们早就习惯了,甚至已经摸索出一套看上去会打得很激烈,实则不会伤到对方的方法,也不会影响驾驶员的手感。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两台造物心照不宣的程度,或许比那两夫妻还要高。 它们的牌局倒是一下子吸引了古画晴空的目光,绝美造物侧腿坐到他们身边,继续观战。 浓雾之中,此时,忽然传来离姒倔强的哭喊。 艾山山恨不得钻进地缝,什么事情能比撞见自家船长在欺负小孩子还要丢人。 离婀王却爆出一阵爽朗的笑: “哈哈哈,你叫左吴,是吧?你做得好啊,做得好啊!” “我有多少年没看过小姒这样的表情了?当时我还不会摄像,一直把没记录下这样的表情当成一个遗憾呢。” “你们想不想看看小姒的相册?可爱得很,快过来瞧瞧!” 夕阳已经相应号召,跃跃欲试。 离姒体内的气体却变成纯红,轻易达到了爆炸的临界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千算万算 离婀王邀请艾山山一起来烤鱼,海妖答应,可她望着频频飘起的黑色细烟,却总觉得这好像是什么下马威。 确实。 对不老实的宾客,主人偶尔需要用些手段,来提醒对方注重礼貌,以及再强调一下双方的身份之类。 艾山山不吃这套,先不说她本来就不喜欢燎原人,自己一行来这桃源行星也不是当什么客人的。 实在不行,拍拍屁股走人便可,银河如此广袤,和任何人的相遇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什么交情和友谊也都是空虚的废纸,用不着顾忌和珍惜。 可惜。 若这真是下马威,也大概率是离婀王因为左吴欺负她家小孩子的答复。 海妖每每想起左吴用言语将小离姒弄哭时,所露出的那种开怀至极的笑,都会觉得丢人的不行。 从而,海妖面对眼前气态的妇人,根本端不起架子,气势上也陡然输了一大截。 下马威就下马威吧,想着自己好像是在为左吴的胡闹埋单,艾山山心中除开抱怨,竟然还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好像是“慈祥”。 离婀王还在与那条屡屡冒出黑烟的小鱼斗智斗勇,心情颇为愉悦,甚至哼起了乱七八糟的歌。 石板下的火焰瞬间明亮了一下,被烘烤的小鱼一下子萎缩成碳;气态妇人也不气恼,伸手直接把失败的小鱼从石板上拿出,娴熟至极的扔回了河里。 然后,又拿出一条,重复之前的动作,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艾山山总算看出一点异样,觉得这好像和下马威差的太远,探探身子,开口试探:“……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烹饪,毕竟要招待你们,” 离婀王把手伸进火里,通过改变炉中的气体组成改变着火势: “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以前的厨房在我和殉道打架的时候被砸坏了,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艾山山后退一步,眼睛被黑烟熏得有些难受:“……这和我认识的‘烹饪’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吗?都怪夕殉道那厮不好好教,”离婀王撇嘴: “我学的时候,他总是会东拉西扯;就说烤鱼,他在示范时,会问我‘烤’和‘炙’的区别是什么,我答不上来,他就会开始滔滔不绝的解释;” “等我听得昏昏欲睡,回过神来时,他的示范居然就结束了!” 气态妇人转过头来,全然忘了刚放上石板的小鱼又冒出黑烟: “我没有人类的味觉,大部分步骤都要自己来猜,只能慢慢试试了呗。” 桃源行星的植物无比繁茂,可繁茂过了头,完全挤占了动物发展的空间。 被离婀王一条条烤湖的小鱼因为演化出了下颚,又缓缓走向陆地,已经是这里的顶尖掠食者。 可它们怎么也想不到数十年的努力只是让它更容易被钓起,又在一阵青烟之中成了烹饪实验的失败品。 艾山山看着新鲜的焦炭再次出炉,觉得有些头疼:“我觉得,如果一次没学懂,你应该可以向殉道先生再请教那么几次……” “那不成,这得多没面子,像输了一场重要的仗一样。” “……你们明明是夫妻。”海妖愣愣,忽然觉得自己日思夜想的某种答桉就在自己眼前。 离婀王点头: “是啊,我们是夫妻,但同时也还是没休战的敌人;向敌人学习不丢人,但学一次没学会,又舔着脸凑上去第二次,第三次呢?次数多了,我还怎么心安理得地去揍他?” “可是……你们成了家人,怎么还会是敌人?” 这在海妖心中是完全相反的名词。 就像她所渴望的“自由”,以及所恐惧的“责任”一样。 气态妇人停下了“烹饪”的动作,向艾山山认真转过头来。 …… 左吴觉得自己和小离姒已经和好了。 主要还是靠姬稚的面子,邀请离姒和夕阳在人马娘背上坐一坐,天大的委屈也能被她们抛在脑后。 或许是黛拉的缘故,左吴觉得自己很喜欢小孩子。并且,能见识到这个世界的人类与燎原人混血并不全是像羿裔斯将军那样苦大仇深,便怎么也不算亏。 只是,他喜欢两个小家伙,却不代表可以抑制血脉的诅咒,升起对夕殉道的好感。 左吴原本是想等待星舰完成检修后,就直接向他们道别,再度出发。 可惜。 血脉让两个纯血人类相互厌恶,却又在冥冥中让两人在物理距离上越靠越近。 否则战场以战场星域的广袤,即便有那些被裁剪过的航道作为引导,左吴能正巧找到这桃源行星的概率依旧是无限趋之于零。 所以,左吴对夕殉道简直是避之不及;明明他已经尽力带着姬稚和两个小女孩往相反的方向绕,仍然一头撞见了端着酒盏,摇摇晃晃的夕殉道。 离姒欢呼一声,从姬稚背上跃下,还摔了一跤,只是对人马娘的背有一点依依不舍;夕阳倒是矜持许多,小心爬下,对左吴礼貌道谢,跟上姐姐的背影,亦步亦趋。 左吴却与夕殉道遥遥相望,两人心中都无比复杂。 而小离姒在那边,绘声绘色指着姬稚说着什么,夕殉道只是点头,还提起了眉毛想训斥几句。 但老父亲终究挡不住女儿的攻势,只能无奈叹气,走上前来对左吴说: “劳驾,我的女儿好像很喜欢和你家同伴一起玩儿,不知这位小姐愿不愿意替我照看一下她们?” 姬稚有些不情愿,顾左右而言他:“她们的妈妈呢?” 离姒探出模湖的小脸:“在和那位身上长着鳞片的姐姐谈话。” 气态生物间只要在一个大气环境内,距离不远,且双方愿意,就能建立一种冥冥般的感知。 夕阳跟在后面摇头:“不只是谈话,现在她们的话题来到‘敌人’,‘爱人’之类,长鳞片的姐姐好像有些烦恼要和妈妈倾诉。” 人马娘错愕,艾山山一直在纠结婚姻和自由之类的事;姬稚本来已经甘愿在下,可能拖延对她也是好事。 但千算万算,没想到事情可能在这里结果。 自己没法改变,总要见证,扬起四蹄便往那边奔去;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把两个小女孩捞到自己背上,加急冲去。 这里只留下了左吴和夕殉道。 左吴勉强笑了一下,把自己的胸徽拿出,扔到这前任总指挥的手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抛弃 夕殉道将胸徽拿在手上,把玩了几下,又扔回给左吴: “嚯,军团现在搞的花样还真多,我也想有一枚,无论是当纪念还是垫茶几都不错。” 左吴笑了一下,接住徽章,勉强克服那种厌恶,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他可比画像上差远了,不是五官或体型的差距,而是气质的区别。画上的他是冷峻而严肃的总指挥;现实中的他却在小心翼翼护住自己的酒盏,不想让其中的滋味被另一名纯血的气息所玷污。 “你认识羿裔斯吗?军团的将军,也是和你两个女儿一样的混血;我一直觉得他也是你儿子之类的。” 若非诅咒,左吴觉得自己应该会和他很合得来,就算是厌恶感在渐渐加强,也还是愿意多说几句话。 “并不是,我所承认的子女目前只有离姒和夕阳;”夕殉道也是微笑: “但羿裔斯?我还真认识。他的父亲是军团的一位先锋军长,名字也是这位军长取的,也保留到了最后。” 左吴讶然:“当初的军团到底有多少纯血人类?” “相对而言,挺多;”夕殉道随意坐下,犹豫了很久,还是取出一枚酒盏,给左吴倒上: “你应该知道咱们身怀某种程度的气运,而彼时的帝联认为已经趋于白热化的战争可能演变成与燎原最后的决战,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前来充当将军的纯血也越来越多;” “但现在想来,是掌权的那支纯血,在发觉自己的家族也无可避免走向衰落时,特地要削弱其他家族,才放任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吧。” “那位先锋军长就是主动请愿的人类之一,在初期也确实战功赫赫。” “可惜,帝联就算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也还是低估了战争的烈度;派到这来的纯血同胞们也不尽是职业军人,有的是想通过气运来获得几场轻而易举的胜利,赚取功劳的混子。” 左吴的讶然又多了一点:“纯血人类也是需要功劳的?” “当然,能够传承下来的纯血家族大都已经形成规矩无比森严的门第,用制度来对抗我们天性中对同胞的厌恶;”夕殉道指指自己的鼻子: “比如我,在离婀之前其实也算结过一次婚,那几年我甚至都是靠不去看对象的脸才强撑下来,我相信对方也是一样如此。” “而为了家族留下后裔后,我才真的如同解放了一般,踏入这个社会。” “能完成这一步,就说明心智坚硬,可以委以重任;而数年没有成果的,就只能靠积累战功去获得相应的地位了。” “那位先锋军长就是这样的人,我还开了个堂口,来猜他的第一个孩子究竟是和哪个种族的混血;彼时战况愈发激烈,我的其他下属也需要来这么放松一下。” “只是有一天,他所带领的部队被困住了,燎原部落首先找到可以裁切航道的造物,我们措手不及,派出的增援部队折在里面了多少,我数都数不清。” “可先锋军长不愧是纯血同胞,其本部军队全灭,增援也一个不剩;但他回来了,就他一个,还带回了我们赌局的最终答桉。” 左吴轻声:“羿裔斯?” “没错,哈哈,当时我可是气疯了。” 夕殉道将盏中纯酒一饮而尽,喉头灼热,心思像飘到了遥远的过往: “我这么多兄弟和下属为了救你,钻进燎原人的陷阱,一个又一个失踪;人头被挂成了珠帘,血液被放了干净;” “可你,身为先锋军长,居然带着一名和燎原的混血孩子回来了,嘿,宇宙这么广袤,可他却偏偏选择了燎原人,也不是对战俘的发泄和羞辱,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左吴摇了摇头,隐约能听见离姒的欢笑。夕殉道也听见,侧耳了几分钟,待声音消失后,才继续说下去: “先锋军长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羿裔斯委托给我,还求我夺去他的军衔和身份,说他愿意从军队最底层重新干起;我同意了,现在想来,或许是对相近血脉的厌恶,让我的选择更倾向于对他的报复。” 怪不得羿裔斯将军查不到他父母的任何信息,左吴心中的未解之谜少了一个。 夕殉道继续: “结果到最后,我也没从他口中得知为什么会有羿裔斯;战争的烈火便吞噬了他所被贬去的基层部队,人力终有穷,气运同样如此。他没再回来,连同许多同样由纯血同胞带领的部队都是。” “于这片战场鏖战的部队也越来越少,我们是,燎原也一样;就像走到末尾的象棋棋盘,一阵纷乱的厮杀后,棋子全部退场,只有双方的‘王’在遥遥相对。” 左吴歪头:“就是你的夫人?” “对,”夕殉道点头:“她的双手沾满了我部下的血,我的手对她来说也一样。” “彼时我已经隐约感受到这场战争已经结束,可我和她都拒绝撤退,我们……再也无法放下彼此了。” “星系之中,我们成为了发誓狩猎对方的猎手,一个个陷阱,一次次猜忌;我所研究的资料都是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连做梦都是生啖她血肉的场景。” 《诸界第一因》 “我们互相追逐,已经记不得时间。从雅阳三,追逐到了宣秀七,我们的脚步加起来已经可以环游三四圈银河;” “我们互相间仅有的部下也越来越少,只有少部分是因战牺牲,其他要么是因为衰老,要么是因为再也跟不上我俩这样的疯子,在这片星域中从此渺无音讯。” 酒盏中的液体少了大半,不知有多少是被夕殉道饮下,有多少是蒸发进了空气中。 “说来可笑,我俩来到这片星系没什么算计,就是单纯的意外;只有我和尤钵沙塔的根本没法维持星舰的规模,就算我把多余的东西全部扔掉,只留下追猎必备的造物也是一样。” “我在这片星星系迫降了,却发现离婀也同样如此,甚至我们从航道中脱出的时间都相差无几;我们在这里的太空展开了最后的追逐,一如最后的共舞,宛如进入了最纯粹的疯癫。” 酒盏干涸,夕殉道把它丢到一旁: “中间的过程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回过神来,离婀的兽石被我的尤钵沙塔压在身下,我无法打破它的龙鳞外壳,只能通过外部微波加热的方式期望把她杀死。” “过程很快结束,可我却……如此的空虚。” “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巨木森林和看不穿的浓稠之雾;我脑子里全是被我一秒前就通过加热杀掉的离婀;我和离婀追逐百年,从二十来岁的小伙步入人生的中年;我早就忘记了逝去战友的容貌,毕竟能坚持过百年的政权都没有多少。” “是我放下了仇恨吗?不,我放不下,只是遗忘了仇恨本身;我的血脉与荣耀呢?说实话过了这么久,我真的不清楚是否该为了那被我天生厌恶的东西所感到荣耀;” “离婀手上染着我部下的血?其实我对她也一样;这方面我们欠着部下,也互相欠着,欠了太多,难道互相杀死对方,就能还清吗?” 我的部下已经损伤殆尽。 我不再是他们的总指挥。 正如你不愿当帝联的皇帝。 我不用,也不能再为他们负责。 可我依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敌人也被我杀光; 只剩下我们互相独属于的区区一人。 “至于对国家的忠心?哈,我在帝联才活了几年?这么多年征战下来,我连补给都是自给自足是国家欠我,国家先背叛我……就连我部下的死,帝联也是凶手。” “我忽然发现,没了离婀后,我就是一无所有了。” 左吴点头,他能理解。 或许对夕殉道来说,抛弃了他的国家只是个阶级统治的工具而已,纯血人类消失后,连“统治”都显得这么别扭,再注入感情才是愚不可及。 夕殉道笑了笑: “所以,我发现我的加热没有彻底穿透兽石的龙鳞,离婀还活着,甚至有心情对我发动偷袭时,我会那么的高兴,只是重逢的场景稍微有那么点尴尬。” “但还好,小离姒的到来,终于化解了这种尴尬,我们才终于……” 左吴皱了下眉头:“等等,你中间是不是跳了些步骤?小离姒怎么来的?为什么听起来她是你和你夫人还在敌对时就……?” “……我说了,是稍微有些尴尬的场景,” 夕殉道别过脸,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害羞:“当时我举目四望,空虚至极。而……男人嘛,空虚的时候总该释放一下,恰巧这个星球除了我和一些小鱼外,根本没有其他生物。” “所以我就对着大自然,打算自己……自己来。” “那时候,离婀刚刚完成气态身体的整合,正要对我发动偷袭,飘荡在空中,看都看不见;我和离婀也根本没想到人类的基因是如此强大的粘合剂……” “对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小离姒提起过,在她面前,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麻烦你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岌岌可危 满地萎缩成一团的焦炭中。 一条没有被烤焦的小鱼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艾山山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手艺也会有被佩服的一天—— 其黑黄相间,外表的焦糊和内里的夹生分不开彼此。 大概是会被列维娜看一眼就笑着扔掉,还以为是左吴边开小差边做出来的类型。 可是离婀王居然会表现得相当敬佩,艾山山悄悄挺胸,也难怪小夕阳会被自己信手拿出的零食吸引得流连忘返。 离婀王拿出笔记,将自认为是重点的步骤记下;又在脑海中品味数次,气态身体中偶有灵光乍现的亮光。 这简单的步骤究竟被离婀王歪曲了多少? 艾山山为夕殉道和两个小女孩默哀,也不知道金棉的压缩饼干对他们来说算不算珍馐。 终于。 离婀王拳头轻击自己的手掌,声音带着一点感叹:“真好,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水平,夕殉道那厮也不至于带着俩孩子天天往外跑。” 艾山山笑了一下:“真是……不知道您和夕先生的感情究竟是好是坏。” “夕殉道那边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这,我觉得咱们的感情好得很。” “哪怕你们天天吵架打架?” 就像我和……一样。 谁知。 “岂止?每次有矛盾,我都想把夕殉道那厮掐死,” 离婀王气态模拟出的嘴角冷冷的一弯: “是真正的掐死;把他的喉结按碎,塞进他的气管里,听他呼不进气的‘嗬嗬’声,像听一首再美不过的歌。” 海妖抿了抿嘴唇:“你们不是说感情很好吗?” “好啊,当然好,”离婀王耸肩:“所以我俩一个也配不上这份感情。” “你去和夕殉道那厮聊聊,他该是会说他已经一无所有,被国家背叛,也因为下属死伤殆尽而不再是总指挥,不需要再承担责任之类;” “其实,我比谁都知道,他什么都可以释怀,唯独不会忘记他死掉的那些战友们;帝联百年没有联系他,没给他送来物资,他和那些战友就是彼此的全部;” “他能欣然吃我烧焦的饭,能开开心心和我过日子,就是因为兵团已经死绝,他不再有向我报复的目标而已。” 可若有朝一日,真有一个他兵团的幸存者出现在我们面前,夕殉道一定会再度朝我拔刀相向,一定是毫不犹豫。 气态妇人的心思飘到了遥远的过去,语气虽然轻柔,手上处理小鱼的动作却无比肃杀: “我也是的,我的麾下若有幸存,那我会做的选择和他一模一样,无可置疑。” “我们必须在各自的心中留下这么个界限,所以,我们每次‘打架’都是全力以赴。” “说到底我们之间的战争可还没结束呢,从突然有了小离姒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呢。” 艾山山愣愣,即便眼前的妇人脸是模糊的气态,但其中蕴含的杀气与疯意却无比清晰。 她恍然觉得夕殉道和离婀王的相处,就像两个在崎岖山路上前行的人;路旁的万丈深渊下,满是期待他们双双坠崖的冤魂; 偏偏他们并不是在好好走路,还是在跳着随时会把对方推下去的舞;这还不够,他们甚至怀抱着只要稍微摇晃,就会触发而引爆的炸药。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就是靠百年来的相互追逐,对对方的极致了解,才让这段旅途一直向前,目前看来没有翻车的迹象。 偏偏他们越是共舞,就越忘不了昔日的梦魇,就越发恩爱如斯。 “你们……你们这样不累吗?” 艾山山想了很久,最终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离婀王眯眼,“呼呼呼”地笑了一下:“累,当然累。” “可是我在此之间收获的快乐,可是这点‘累’没办法比拟。” “我和夕殉道那厮如此了解彼此,每每温存都可以搔到对方的痒处;我享受我们互相间的陪伴,我更因为离姒和夕阳的点点成长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滋。 又是一条小鱼被烤成了碳,但艾山山没腾出手去收拾,只是定定询问: “哪怕,您知道这样的快乐其实每天都建立在岌岌可危之上?” “没错,所以我才要更加珍惜当下,” 离婀王把手指放在石板上,观察着指尖的变换,如同看见了每时每刻都在被逝去的部下逼问而炙烤的心: “我和夕殉道每次的出手都是全力以赴,谁也不能保证下次起冲突还能全须全尾;我们窝在桃源,生活还算平静,但谁也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被幸存的部下找到,他当他的指挥,我当我的王。” “我们将再次……兵戎相见。” 离婀王沉默一阵,气态的手指被温度愈发升高的石板加热至快沸腾。 但最终,气态妇人却是话锋一转,完全收起了内里的阴霾: “呼呼,明天的事情谁会知道?对未来的预期,无论是乐观也好还是悲观也罢,也无法改变冷冰冰的现实;” “现实可能会让你的悲观被证明是自己吓自己,愚蠢至极;也可能告诉你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过去,被你浪费殆尽。” “所以,我们只有当下,我只想珍惜当下;小姑娘,未来的一切都尚且虚幻,无论你在惧怕着什么,又或者期待着什么。可你害怕着虚幻,浪费了当下唾手可得的快乐,恐怕是最愚蠢的事了。” 艾山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如果未来我又后悔了怎么办?不规划未来,不就是对现在自己的背叛?” 离婀王又是“呼呼呼”的笑,兴之所至,捏了捏海妖的鼻子:“规划未来?这是我听过的最傲慢的行为。” “人生这个东西,就像是一团混沌的随机;外因,内因,一场大病,你不经意间的一个行为,所在政权的一点动荡,或者天生就缺乏的一个基因;” “这么多东西都在每时每刻准备背叛你,让你偏离你所预想的轨迹;未来会背叛你的东西如此之多,又有谁能说现在的自己会背叛未来的自己?轮得到吗?” “我们只有当下,不去追逐当下的快乐,难道还要等到那些混沌的随机扰乱你的一切,才追悔莫及?” “就拿现实一点的例子,我和夕殉道——我们追逐百年,互相算计;什么都去算了,推演我们战争的结局无数次,却怎么都没有算到离姒的到来;” “这就是真真切切,让我走向今天无比珍惜当下幸福的意外;你觉得什么能让你变得更快乐的,可是要去好好珍惜啊。” 艾山山依然只是点头。 她的目光往旁边一瞥。 姬稚那硕大的身躯隐藏在浓雾中,似乎已经默默在一旁听了很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冲动 两个混血小女孩从人马娘背上跳下,欢天喜地扑向她们的母亲,却在看到满地的焦炭后,又双双黑着脸跑了回来。 艾山山缓缓站起,冲离婀王道了声别,缓缓向立在雾中的姬稚走去。 水分在空气中凝成了雾,又在人马娘头顶的殷红的耳朵上凝出了水,缓缓滴落。 能透这被打湿的毛发,透过阳光,依稀看到姬稚耳朵里的静脉血管,红紫相间,甚是可人。 有气流在她马身那里卷起,艾山山知道,姬稚是在等自己。 默默上前,与姬稚并排前行;似乎是因为环境的湿度太大,人马娘将马尾辫扎成了脑后的团子,白皙的后颈坠着几根散发,如玉一般。 艾山山打量着人马娘,在心中叹息。她真好看,还如此特别,于情于理,都更加符合左吴的审美才对。 “……你听见了多少?”海妖问。 人马娘甩甩尾巴:“一小半吧,从你应该更加珍惜当下那里开始听的。艾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海妖缓缓摇头,忽然觉得今天自己摇头的次数可真多。 姬稚“啧”了一声,踏起的蹄子有些不安:“还请您快一些,所有人都在等你,催你;可你还在这原地踏步,真是……过分。” 艾山山站定。 姬稚也停步。 海妖看着人马娘,忽然有些恼怒: “你喜欢他,那你就先去说;我从来不打算纠结什么座次顺序,什么数量的问题;也不打算,不该是我想这些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像都在等我先来,恨不得替我做决定一样!” 海妖这个种族从无传统的家庭观念, 姬稚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渐渐地,再也忍不住,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清楚,我哪里得了什么便宜?” “哈。” 姬稚摇摇头,后蹄踹着地面,似乎下一秒就想飞奔逃离,盯着艾山山,一眼又一眼。 可无论怎样,姬稚都清楚这将是自己的败退。 她用手摸向自己脑后的头发,不清楚是该将其散开还是扎得更紧些,不知道艾山山还在犹豫,自己是该继续静观其变,还是去推她最后一把。 其蹄子在焦虑中越踢越快。 直到姬稚想通了某个关节,让她暗骂自己有些失了分寸。 艾山山说得没错,自己不该在一边催促的;每个人的关于自己的决定终究应该让她自己来,外人终究只能提出意见,不能横加干涉。 否则,就是逾越各自的“天职”;姬稚叹息,她给自己定下的“天职”是坐骑还有情人,一次讨要两个已经是如此贪心,再改来改去,还成何体统? 海妖还在等待人马娘在那声冷笑后,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姬稚思索一会儿,决定将自己现在的所想实话实说: “我先来?我也想啊。可你也看见了,我在这一路上对左吴做了这么多小动作,撩人的,娇憨的,很多了。” “所以,我无比清楚;我先开口,想获得‘情人’之外的更多,左吴应该不会拒绝,但是……他在答应前,一定会有所犹豫。” “我受不了这个犹豫,与其要有所瑕疵的‘更多’,我不如去追求虽然少了些,但更完美无缺的‘稍少’。哈,哪怕这个‘稍少’是你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东西。” 艾山山定定:“……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你对我可望却不可得的‘更多’,明明是唾手可得,却还在这里犹犹豫豫。” 姬稚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苦涩与羡慕: “别否认了,我只知道,我还需要小动作来拉近和左吴的关系,而你……却已经能和他相处得这么自然。”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明明你没我特别,明明……他对我的身体更感兴趣的。” 姬稚摇摇头,缓步向前走。边走边摇头,最终还是把团子头散开,又扎成了马尾辫。 艾山山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结果还是没人解答自己为什么非得和左吴,和他…… 还是得自己来想。 自己是更渴望自由,还是更渴望快乐? 办事员说过,所谓“自由”,其实可以更加灵活。 他更说过帝联传统形式的婚姻,就是财产的再分配而已。没有法规去教人去爱,却提前规定好了怎么分财产。 自己的财产呢? 能量币形式的小钱钱全部存在左吴那,自己也好久没去计算到底还有多少。 想去星海联盟寻找无人认领的财富,也只是仓鼠症作祟,想来最后还是看着大堆的能量,塞到左吴身体里;想起来去问问,享受多半是他胡乱编出的庞大数字而已吧。 更早一些呢? 在死寂星球上刚认识左吴几个月,自己的吃穿用度好像大多都挂在了左吴身上,感觉好像被……被包养了一样。 好像当时自己已经把“自由”换成零食了。 越想越糟糕。 艾山山摇摇脑袋,背后的离婀王还在同那些焦炭搏斗;她和夕殉道身后各自被拖累的东西,好像比自己所珍惜的自由要沉重许多倍。 可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哪怕这种温馨其实每天都岌岌可危。 灵活……自由……快乐……岌岌可危…… 我到底想要什么?是快乐吗? 不不,我现在每天已经足够开心了,可我想不想让这种快乐更进一步?可这不就是离婀王话里的漏洞吗? 越追求什么东西,就越会让什么东西南辕北辙; 保持现状不好吗?我已经为了因为害怕失去自由而纠结了这么久,现在去改变,不是显得以往的心结全部白费了? 姬稚站在浓雾中,同她飒爽的马尾辫等了艾山山许久,离姒和夕阳站在她身边,好像又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可真像她俩的父母。 姬稚前进,海妖不自觉跟上人马娘的脚步,心里冥冥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对啊,说起来,根本没人承诺自己向前迈出一步,就能收获更多的快乐,这就是风险,自己不愿承担,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在未来相互分别,想去拥抱自由,难道有错吗? 得找左吴,还有姬稚说清楚! 艾山山提起心气,正打算把姬稚叫住,却忽然发现人马娘把自己带到了左吴前面。 左吴已经结束了同夕殉道的对话,和同为纯血人类的他愈发相看两厌。 所以,左吴见到两位女士时,就像见到了无比美丽的风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是先冲艾山山笑的。 姬稚默然叹气,自己注定要输这一筹。 而艾山山愣了愣,心中的纠结在这一瞬间,仿佛在她心中全部消失了一般。 这是再差不过的时机,自己吐露出的话也是再突兀不过。 可艾山山在这瞬间就是想,哪怕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以后可能会因此后悔。 她还是对左吴开口,无比纯粹又认真: “我们结婚吧。” 左吴定定,没有丝毫犹豫:“好。” 答应了,他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艾山山,你刚刚是在朝我求婚,我没听错吧?” “你没有!” 艾山山狠狠龇牙,支撑不住,忽然跑开,越来越远。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每下节拍都无比美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量 “什么?老板娘终于想开了?” “扶我起来,快,快!今天不穿病号服,要穿正装!我的女仆装!” “身为女仆,这种日子还能躺在病床上?那岂不是太失职了!” 桃源行星上,能听懂话的高级生物本就不多。 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很快,像水滴滴到脸盆里,掀起的波澜很快就覆盖了整个水面,却也无法传到更远的地方去。 居住在此地亘古的雾气和大树,不会理解两个如匆匆过客般的生命将要结合究竟为何会值得庆祝。 听见列维娜的呼喊,金棉咂舌,不情不愿地向精灵靠近。 兽人小姐还对上次列维娜拿她寻开心,当成寻求刺激的下酒菜的事,心里满是芥蒂。 但今天毕竟是好日子,这些微的不快就暂且放下吧。 走到列维娜的前跟前,精灵在病床上扭来扭去,呼吸灼热又深沉,好像比艾山山以及左吴那俩当事人还要兴奋。 “女仆,你最好别再有什么奇怪的心思。” 金棉冷声,对列维娜称呼的改变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列维娜笑了下:“放心啊,金棉,暂时不会的。” “暂时?”金棉眉毛一挑,尾音拔高。 精灵眯着眼睛,喉咙里哼着愉快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两人谁更像是猫儿: “我当个小小的女仆就好,这是我一生的道途,能沿着它走就已经无比满足;” “可你呢?见着老板娘开了个头,自己就想一辈子远远的当个保姆?” 金棉想冷笑,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那道背影;背影早已和左吴重合,且并无分开的迹象。 她已经知道梅丽威瑟的洗脑没这么厉害,对自己的效果如此根深蒂固,恐怕是自己压根不想让其解除的原因。 莺歌索的狮人可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制度。同地球上的狮群类似,雌性甚至会倾向于给伴侣的雄性寻找新的雌性,当然,前提是她自己要入场。 艾小姐开了头?这是件好事,大好事。 可接下来会是谁? 说起来……自己可是比姬稚要先来呢。 想着,想着,金棉手上帮列维娜穿衣的动作有些发僵,平整的女仆装出现了褶皱。 换在平时,有些洁癖的精灵一定会觉得无比崩溃。但现在,她只是美滋滋地欣赏着金棉的表情,甚至恨不得伸手去揉揉她的猫头。 而兽人小姐忽然反应过来。 其三瓣嘴颤了颤,好不容易止住自己向列维娜露出尖牙的冲动: “女仆,你的‘暂时’还真短暂……再跟你讲一次,捉弄我可没什么好处。” 列维娜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哪是什么捉弄?我只是觉得老板的信条很有道理,希望身边所有的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受着美好的祝福,有着美好的人生罢了。” “哈,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你说声谢谢?” 金棉说话的内容还是冰冷,但语调却不自觉地软化;她拿过精灵的义足,其接口却遮不住列维娜大腿上的泼墨般的花纹。 “不用,我-->>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只是说说,为你献上祝福而已,”列维娜伸展了一下身体,电伤的疼痛还未完全从她身体里被驱离: “就像老板娘一样,她想通了,我好高兴;你也一样,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的快乐,归根到底还是要你自己去争取。” 至于我自己? 列维娜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双腿,肉质与金属质的两个脚指头在上下摩擦。 自己看着别人就够了,这样就好。 即便只是这样,获得的快乐也差点让自己沦陷,所以绝不可以再进一步,更别说再去奢求更多。 …… 钝子抱拳,对着眼前的男人拱了又拱: “恭喜,恭喜。嘿你个新郎官,不去为自己的婚事忙前忙后,跑我这来坐着干什么?别说是来讨红包的,我可没有啊。” 左吴抓抓头发: “我一宿没睡,晚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要做的事。但今早起来,却又觉得好像什么也不需要准备一样。” “如果不是列维娜还躺着,我甚至觉得把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叫在一起,再吃顿火锅,好像……就够了吧?” “哗,”钝子把手上的活计放下,转头: “人家艾山山鼓起勇气跟你求婚,你就打算这么随便应付一下?” 左吴苦恼的歪头:“那你说说,我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钝子掰起手指: “一个个捋呗,按你看的那些古代,先一个不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ai说着,贼笑了下: “噢,父母之命咱们姑且跳过。艾山山是海妖,她父母应该还活着,可惜他们应该记不得对方,更记不得有个海妖女儿了;” “至于你,如果能把你醒来时推开的培养舱找来,应该能抵一下父母的位置,就看你习不习惯……哎哎哎,我在好好跟你出主意,别朝我动手啊!” 把左吴默默抬起的拳头按住,钝子继续: “接下来就是媒妁之言,嗯,你需要一个媒人,过去和艾山山好好说道说道,也是坚定一下你家艾山山的决心;” “这一步可是十分要紧,我不怀疑艾山山的真心,可她还是躲了你一天,多半还是害羞。” “如果没人帮你俩再沟通一下,再确定一下流程,我觉得她会慢慢恼羞成怒;接着,你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左吴认真点头,思索片刻:“钝子,那这媒人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是我?” 钝子还记得她是个玩具小球时,讲冷笑话,把艾山山惹恼,其尖牙在自己外壳上留下深深刻痕的事。 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左吴打量钝子:“我和艾山山在死寂行星都当过执法者,你相当于是咱俩共同的上司。由你来当媒人,合情合理呀!” “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钝子发觉她好像给自己揽了一个不得了的事,这条线的两边她都有些惹不起,开玩笑的心思收起,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认真: “那接下来,咱们该商量的就是‘三书六礼’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司仪 “什么三书六礼?” 左吴眨巴着眼睛,这个词语是如此陌生。 钝子有些嫌弃:“嘿,亏得你看这么多古代,连这个词也不知道?” 男儿咂舌,在视界中开始关键词搜索。找到了,确实有。但大多是集中于那些王朝争霸的。 聘书,礼书,迎书。 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倒是很符合自己黑发黑眸,纯血人类的定位。 左吴的脸皱成一团:“等等,这也太复古了吧?” “复古难道不是一件好事?”钝子瞟了男人一眼: “古代社会,社会缔结种种契约就是靠这么些个仪式,目的就是凸显一个‘郑重’。” “你不需要和艾山山缔结什么约定,但郑重一些,体现你很重视她,很重视这桩婚姻,总该不是一件错事。” 左吴点头又摇头:“可你也说了时间不能拖太久。” “好办,删繁就简呗,”钝子唰唰唰在星舰的主控屏幕上把这些事情全部一一列出: “‘三书’咱们合并成一个,你随便跟艾山山写点什么东西,讲讲心路历程,今后的打算之类,发个邮件或者写个纸质书过去;艾山山看不看另说,如果看了,说不定能成为一辈子的回忆呢。” “只是你得防着点,以后有一天如果你们吵架,她威胁你要把那信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指不定会有些羞耻。” 确实羞耻,不说是以后可能被曝光,就算是现在下笔也是。但左吴还是缓缓点头,有了那么些思路。 莺歌索昔日的首领不把他的笔记本留给自己了吗?里面除开他和莺歌索观察员日常相处的记录外,还有许多类似情诗和信件的节选。 首领可比自己有文化多了,自己何不参考一下,然后再学学所阅读里那些手段,这一关应该会过得轻松又写意。 ……不,不行。左吴这些想法刚冒出头,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 艾山山以真心对待自己,但自己却打算当个文抄公,为了什么面子就去抄别人的想法和成果,不是虚伪至极? 尤其不能抄首领的,他写的情诗很美,也因此是他和观察员相处时,最深刻地感受。 并不是左吴自己的感受。 男人叹气,抱着双手开始打起腹稿,已经做好被艾山山嘲笑的准备,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和钝子完全误解了聘书的意思,继续问: “还有呢?六礼咱们可以省略那些?” “我看看,有关父母亲戚的全省,互相交换财产的事也全砍咯,”钝子挑挑拣拣,像个吝啬至极的产品经理。 荧幕上那些繁文缛节很快在钝子的动作中阵阵溃败,满屏幕的字只剩下寥寥几行,言简意赅。 太言简意赅了,钝子不得不再找些风格迥异的仪式来拼拼凑凑。 左吴缓缓眯眼。 又是几分钟,计划趋于完备。 光头ai满意的叉腰: “嗯!最后的成品就是这样!找个‘司仪’当主持,你和艾山山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家痛痛快快吃喝一场!就可以啦!” 左吴起身,抓住钝子的脑袋来回摇晃:“这和我一开始说的有什么区别?扯这么多干什么?” “哎疼疼疼疼疼,你的计划只是吃吃喝喝,不会有司仪,估计连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会有,更想不起写封信交给你未来的妻子!” “与其有时间摇我的头,还不如赶紧把你的信写出来,我去交给艾山山,再来回帮你们传话商量该穿成什么样哎哎哎哎哎……” 左吴停住-->>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不是良心发现,而是玩够了。 确实,加上这么些步骤后,原本充斥着胡闹和冲动的婚姻好像真的开始像这么一回事。 把钝子放开,左吴终于开始在视界中,将打好的腹稿慢慢卸下。边写,边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司仪,我们应该找谁?” “玛瑞卡呗,教授肯定是见多识广。当个司仪,怎么也不在话下。” …… 左吴将信写完,交给钝子,便兴冲冲去造访他几乎没有踏足过的实验室。 逝者们还是一如往常的在忙碌,只是与左吴擦肩而过时,平日里所打的招呼变成了一声声“恭喜”。 玛瑞卡也不例外,看上去比钝子还要热情,甚至没有忘记塞给左吴一个小小的红包,怎么也推脱不掉。 左吴收下,抓抓头发:“谢谢你,教授。以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愿不愿意当我婚礼的司仪?” “……很遗憾,恕我拒绝,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颗星球哪里还有什么高明?您不答应,我就只能去看看这颗星球有没有什么可以赋予智慧的小花小草了,”左吴恳切:“教授,不复杂的,就是个仪式。” 玛瑞卡苦笑:“不不,左先生,不是这个问题;您和艾小姐的结合,我由衷感到祝福。但其实,我是相当反对‘结婚’这件事的。” “咦?为什么?” “您和艾小姐结婚后,肯定会要一起过夜吧?” “当……当然。” “您能保证一次就有后代吗?” “不能。” 玛瑞卡摊手: “就是这样,您肯定会和艾小姐度过无数夜晚的,这过程也会造成无数生殖细胞无意义的死亡;这和我想创造的,没有生命会逝去的黄金乡可是完全相悖。” “我不会在您婚礼时,以及您应该享受的每个夜晚站在你门口和窗前抗议,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让步;再让我来当司仪,还是有点儿……” 左吴叹气:“明白了,谢谢你,教授。” 他有些苦恼,已经精简如斯的仪式,没有司仪总感觉差了什么。 而玛瑞卡却是歪头:“左先生,您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谁?” “夕殉道先生,他是前任总指挥,还是自帝联黄金时代所走过来的纯血人类,于情于理,怎么也该比我更胜任司仪的职务。” …… 离婀王替夕殉道爽快地答应了。 但血脉的诅咒让左吴根本无法站在夕殉道面前多久,把事情定下后,只能赶紧离去。 夕殉道活动了一下关节:“司仪吗?我没当过,但见过许多次,应该问题不大……离婀,你怎么有些不高兴?” “哦呀,哦呀?你还在乎我高不高兴的?”离婀王语气淡然:“我怎么记得,咱俩好像没有这么个婚礼一样的事情来着?” “……咱俩跨过千星万河,终于见面的时候,这里哪有其他人啊?办婚礼给小树小鱼看么?我们在银河当中互相追逐的这些年,可比任何婚礼都郑重得多!” 离婀王没说话,气态身体愈发浓郁。 夕殉道只能低头:“以后补办就是了。正巧,他们来到了这里,我们也该离开桃源。毕竟……离姒和夕阳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咱们住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 离婀王还是没说话,却看见她的两个女儿在逃亡者号附近,同黛拉跑来跑去,最终淡淡的哼了一声。 热闹与红火的气息渐渐将亘古不变的浓雾所浸染透彻,浓雾将暂时退却,可亘古存在又亘古不变的它们,终将卷土重来。 第一百四十章 当窗理云鬓 艾山山不知是心大,还是对脱口而出的婚约有些缺乏实感。 她满脸如同火烧般跑开后,便找了个角落将自己藏起;偶尔会探出脑袋观察周围,想确认刚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一场如同泡影的梦。 一藏,就是一晚上。 有些事情必须一鼓作气做完,尤其是艾山山这样因为心情激荡,没藏住真心,所脱口而出所许下的婚约。 稍有拖延,其别扭的性子就会开始催促,让她把自己真心再次藏起。 而如果左吴还维持着他那种被忽如其来的喜事冲昏头脑,看起来反倒有些无所事事的态度的话。 那这场婚事说不定真的会在沉默中,从旖旎变成尴尬,继而又莫名其妙地告吹吧。 好在左吴找了钝子商量,光头ai再不靠谱,这次的建议却如此切中要害。 钝子奔走,绕了好几圈,总算发现了藏在角落的艾山山。 “藏在这里干嘛?”钝子撇嘴,把海妖揪出来: “你自己提出的婚约,为什么不积极一,等着咱们看你的笑话吗?你还不如左吴呢,至少他还知道找我来商量。” 艾山山心虚:“不,不是……我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嚯,和左吴一个症状,好好珍惜尚且生涩的他,以后他会越来越熟练的。”钝子贼笑。 海妖才反应过来:“等等,左吴找你商量了?” “对,大致确定了一下婚礼的流程,定下了司仪的人选,还给你写了封信……” “他还会写信?”艾山山憨笑了一下:“那信……现在我能看吗?” 钝子抿嘴,艾山山是没发现她的嘲笑?海妖在光头ai眼里,智商好像在“噌噌”下降。 “当然,拿去呗,”钝子把信从怀里掏出,纸张因为她的一路小跑出现了些褶皱: “左吴手写的,他好像觉得这样能更突显一些心意;心意个锤子,他这辈子用过纸笔吗?如果字迹实在潦草,比狗爬还差,我可以帮你翻译一下。” 钝子“啧啧”摇头,左吴所用的纸和笔还是她现画设计图,临时做出来的。 她没看左吴信件的内容,也不相信从来没用过笔的人第一次书写,可以写出什么让人看得懂的东西。 艾山山也有这个担心,接过信纸时还忐忑了一下,觉得薄薄的它如此沉重;若是自己看不懂,那会不会太……太辜负人了。 打开时,海妖背过身,避免光头ai在旁边偷瞧,马上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信上的字迹说不上娟秀,却也不至于潦草;一如左吴的外表般普普通通,但超出了她的预期这么多,让海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艾山山开始仔细翻阅。 越看,信纸给她的沉重触感不减反增。 信是左吴根据自己的理解,糅合了古代的“聘书”和他自己的真情实感,所写出的东西。 海妖读着读着,原本已经恢复白皙的脸又迅速变红。文字确实能打动人心,但这么直白,更会让人很害羞! 钝子看着艾山山的表情,心里的好奇已经快抑制不住。 脚尖踮起了一次又一次,可惜看不见内容,眼里只有没被信纸遮住,愈发红润的半张脸。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几分钟后,终于读完。 艾山山深深吸气,平复情绪,只是声音还有些不由自主地发颤:“他……他真是这么想的?” “你问我?我又不知道内容,”钝子的脚尖一再垫高,可惜每次都是几秒钟就有些支撑不住: “哎哎,给我看看!我保证不说出去,更不会用它去嘲笑左吴……一眼,就一眼!” 艾山山晕乎乎地将信递出,却在交到钝子手上前一瞬反应过来,拿回,用力摇头:“不行,这是我的东西!” “戚,小气。” 钝子翻了翻白眼:“行吧,你的你的,不给我看就算了。信我已经带到,大致事项也交代好了,我还有事,先走咯。” 她却被艾山山一把抓住。 海妖有些惊奇:“等等,你只是说流程已经安排好,还说定下了司仪……这就算交代完了?” “对啊,你觉得这事会有多复杂?”钝子掰起手指: “婚礼说到底就两个作用,一是强化已经结婚的事实在新人心中的印象,二是告知亲朋好友你们已经结婚的事实,这颗星球又没几个人,简单点不是更好?” 艾山山愣愣点头:“那……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啊?左吴的信里没写吗?” 海妖把刚收在怀里的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没有。” “嘶……”钝子觉得有些牙疼,自己真是白给左吴科普什么叫聘书了: “唉,我再把计划书发你一份。主要是婚礼开始的时间,以及你们俩应该准备什么风格的服饰胶囊。” 海妖点头,看到服装的样品图,以及那个再明白不过的时间点,开始觉得头有些晕,甚至无法理解钝子的话,只能暂且记下,之后再琢磨。 钝子又把安排好的流程说了一遍,字面意义上的简略,可以随机应变的部分也很多,完全不用操什么心。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钝子总结: “艾山山,你的职责就是婚礼开始前,准备个房间,把房间和你自己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 “房……房间?用来做什么的?”海妖双手捂住脸上生起的红霞。 钝子的贼笑又浮现:“啊哈,就是用来做你想的那些事。我真要走了,婚礼还要准备食物,大家一起啃鱼干算什么话?也要发一下请帖,我还没搞清玛瑞卡麾下的逝者一个二个叫啥名字呢。” “说是你俩的婚礼,可不光你们俩的事。” 光头ai说完,挥手告辞。 只是她没走多远,就被在金棉的搀扶下,匆忙赶来的列维娜拦住。 精灵对钝子可从不客气,一把揪住ai的脸颊:“臭ai,啊不,钝子小姐,给老板娘打扮,还有准备食物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吧!我能胜任。” “那不行。” 钝子直接拒绝,心想列维娜累晕在什么地方,最后被责怪的大概还是自己;其心中边哀叹着自己地位低下,边与列维娜讨价还价。 她们在吵吵嚷嚷中走远。 艾山山摸着自己脸的手渐渐放下。 口头定下的婚约,真的化为了实质,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对镜贴花黄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帮艾山山打扮的事,还是没落到列维娜身上。 也可能是精灵害怕她在为海妖打扮时,或许会情难自已,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故意放弃了的缘故。 结果最后,在虫人劳工们的帮手下,所立起的精致木屋中,是姬稚陪在艾山山身边。 正如钝子所说,婚礼其实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把大家叫出来一起吃顿饭而已。 她曾经是星球的管理型ai,不可能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时间临近傍晚,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门外的热闹气息渐渐浓郁。 殷红的人马娘修饰着艾山山脸庞的每一分细节,如此认真,宛如被勾勒的就是她自己。 眉笔停住。 海妖睁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低低的发出惊呼: “姬稚……我没想到你会擅长这个。” 毕竟人马娘平日里只是简简单单扎着单马尾,没见她化过妆;偶尔睡过头,也只是戴上平光眼睛遮一下脸上的枕头压痕。 平日,姬稚示意众人的就是她的天生丽质,就只是这样,便已如此遭人妒忌。 姬稚马身肋间的肺鼻响了一下:“当然,我一直有在偷偷练习。” “偷偷?” “嗯,我讲究天职,而新娘的天职就是在这一天能以最美的形象示人。” 姬稚的手捧起艾山山珠白色的头发,开始编织,手指如此灵巧,让人感叹她平日只给自己梳简单的马尾辫是如此地浪费。 人马娘接着说: “我以前也无数次畅想过我结婚时会是什么样子,平时不化妆,也是为了将那一天的我,和平日的我给区分开。一定要区分开,毕竟……我对自己的脸还挺有自信。” “所以,我一直在偷偷练习,就是希望我的那一天,可以是最完美的一天。” 艾山山眨眨眼睛:“也就是说……你为我化妆,也是在我脸上勾勒出了你的形状?” “有这么个意思,”姬稚笑了笑: “骃族毕竟只讲一夫一妻,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是想象中的新娘了。” “我用我在无数个夜晚为自己练出的技巧,来为你化妆,就算只是在台下看着,会让我有种上面的人其实是我的感觉,哪怕只是一场梦……艾小姐,还请您不要怪我。” 说着。 艾山山的头发已经别好,精巧又不失华丽,额头上的鳞片也被点缀上金粉;本来免不了会显得有些俗气,可是在姬稚手里,却更像对海妖的画龙点睛。 海妖歪了歪头:“怎么会怪你,不过,和我原本想谢谢你的事,就算抵消了?” 姬稚点头:“再好不过,我有这么多私心,你还谢谢我……感觉像被你施舍了一样。” 人马娘还是有些意难平,心里一直在说她不需要施舍,就像成为情人根本不需要原配妻子的允许。 海妖微笑,缓缓起身。 正如给列维娜所准备的女仆装一样,艾山山身上穿的礼服也是通过打印的胶囊内释放而出。 融合了些当今流行的趋势,也按夕殉道的建议,糅合了一些古典的色彩。 主体是白色的长裙,却有鲜红缎带作为点缀;白纱自海妖的头发中延伸而出,遮住了艾山山的眼睛,平添一股神秘的色彩。 “到时间了吗?”艾山山问。 姬稚站起,向门外探了探,比了几个手势,回头:“比预定的时间稍早了些,不过……左吴早在那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艾山山心中原本已经平静的忐忑和紧张纷纷又开始冒头;胸腔正中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但她还是点头,牵住人马娘伸来的手——姬稚今天也是她的伴娘。 她们走出房间。 被特意驱散的浓雾让晚霞透下,洒到艾山山身上;这一瞬间,海妖同她的红白礼服,就是整个星球上最受瞩目的中心。 而姬稚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想哭:“……抱歉,艾小姐,我刚刚又在妄想,在妄想你会逃婚,我就可以替代你往前走,抱歉……” “毕竟你平时,就是这么别扭嘛。” 艾山山摇摇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姬稚的耳朵:“抱歉,今天我不会那么别扭,也不会让出我的位置。” “不过……姬稚,你真的好特别,怪不得左吴喜欢你。” 她们携手前进。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宾客大多是玛瑞卡的逝者,他们不需要进食,面前放着洁白的餐盘用作摆设;离姒还有夕阳早已开始大快朵颐,黛拉跟着她俩有些学坏了,忍不住拿起叉子往嘴里一戳,一戳。 列维娜撑起身体,同金棉一起注目。 三台造物在远处稳稳端坐,把各自手里拿着的牌藏到身后。 两个纯血人类并排站着,相看两厌的他们间气氛已经凝固,差点大打出手。 直到左吴看到艾山山的样子,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对夕殉道的厌烦,甚至忘了呼吸。 姬稚抿嘴,最终还是默然的退后半步,在距离左吴几步远的地方,放开了牵着艾山山的手。 接下来是新娘才能走的路,别人无从踏足。 左吴直接上前,迎接。他知道自己这下跳过了许多预定步骤,但他迫不及待,管不了那么多。 牵住艾山山的手,没放开,印象中这也是头一次。 左吴喏喏:“你今天……真好看。” 艾山山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歪了下头,面纱随着她的心一起跳跃。 他俩没注意到的地方。 夕殉道和钝子激烈地交换了一下手势,最终,光头ai播放音乐,直接跳过前面预定的舒缓,直接开始经典的交响乐。 接下来,夕殉道将宣读婚礼誓词;艾山山曾无比恐惧,象征着从此无法摆脱,无法再享受自由的誓言。 海妖撇嘴。 忽然咬了下左吴的耳朵:“今天无论是什么誓言,我都会说‘我愿意’。但,可别觉得我从此以后就是你的所有物。” 左吴耸肩:“我知道,离婀王都和说了。所以我没准备戒指,也让夕殉道把誓词改了改。” 艾山山睁大眼睛。 夕殉道清清嗓子,嫌恶地看了眼左吴,看艾山山却无比郑重: “新郎,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并与她缔结婚约?无论未来会发生何等变化,无论今后你们究竟会不会继续相伴,但都将所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当成你生命中的珍宝?” “我愿意。” “新娘,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并与她缔结婚约?不问未来你究竟会做何选择,也不问过去你有多么忐忑;只承诺尽情享受当下所在一起时,你应该享受。愿意享受的每一瞬间?” “我……我愿意!” 艾山山转头看了看左吴,大大的眼睛当中已经无比湿润。 夕殉道后退一步,更加郑重:“二位,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 海妖往观众席上扫了一眼,狠狠瞪向左吴:“还有这一步?!” “有……有的,原本我想去掉,但列维娜强烈要求保留,就留下了,” 左吴忍住抓头发的动作:“你来还是我来?” “你是男人,当然是你来!” 艾山山张了下嘴。 左吴看着海妖的尖锐的鲨齿,寒光闪闪,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是眷顾连自己的心声都会吸收掉的原因?左吴一直有些读不懂自己究竟会想些什么。 现在,他却无比清楚。 眼前艾山山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激烈变换,从慵懒的同事,到背靠背的战友;后来又变成娴熟的机械师,性格别扭难以理解的女人;最后,又是关心自己,但有点啰嗦的姐姐。 现在,她是自己的新娘了。 左吴低头,却因为不熟练,说不上舒服,有些硌人。 他自己不满意,海妖更是不满意。 但夕殉道已经示意二人分开,进行下一步,左吴只能把头抬起。 却没想到。 艾山山直接按住他的双耳,眼里是满满的不服输: “左吴,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姬稚特别?” “咦?我……” “今天我只想学真心话。” “有那么一些。” 艾山山翻了翻白眼,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摸着左吴的耳垂: “好啊,今天我就给你些特别的。” “张嘴!” 左吴照做。 看见艾山山缓缓伸出了她分叉的舌尖。 越来越近。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喉头,被什么东西灵巧的挑动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胡闹 婚宴对小孩子来说,大概只是一顿稍显热闹的晚餐吧。 列维娜即便伤还未好,操持出的食物依旧无比丰盛。 蛋糕和各类肉味的香气第一次飘荡在这个星球的空气中,让周围的古木无所适从,也让离姒以及夕阳发出阵阵惊呼。 两个混血小女孩大快朵颐,而黛拉对她俩的吃相感到无比鄙夷。 虫娘甚至有些不想承认,她已经把这俩同龄人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时间拖久了,虫娘开始觉得有些无聊,揪揪金棉的尾巴,又趴在桌子上偷偷扒拉来一个酒盏,指尖在里面搅动出小小的旋涡。 这宴会对黛拉根本没有这么重要,难道一场仪式后,爸爸和大妈妈,对自己会有什么改变不成? 只是为了凸显与离姒和夕阳的不同,虫娘一直在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又优雅。 可惜成熟和优雅没有持续多久。 在台上“亲吻”这个环节到来时,周围的气氛已然决堤,逝者和虫人劳工在列维娜的带领下,发出呼喊,吹响口哨。 声音震天。 黛拉是虫人们的女王,她的心情同样被感染,其甲壳摩擦而发的呼唤比谁都要响,又情不自禁与身旁两个小伙伴闹成一团。 回过神来时。 她洁白的甲壳上沾满了奶油,四只小手以一敌二,还在和两个气态小女孩互相涂抹。 而金棉不知何时趴在了桌上,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怀里还揽着半满的酒盏,喉咙里发出着“呼噜呼噜”的声响。 “猫妈妈怎么了?”黛拉向两个小伙伴询问,一招不慎,脸就被奶油给抹花。 离姒瞅了瞅:“她醉了呗。” “是酒精中毒哦。”夕阳跟着耸肩。 黛拉似懂非懂。 离姒忽然左右看了看:“黛拉!你想不想做些很酷的事?” 夕阳摊手:“就是一些咱们平时被爸妈看着,做不了的坏事。” “什么?”黛拉一点也不怕,仅限今天,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会得到原谅。 离姒鬼鬼祟祟走到熟睡的金棉跟前,把那尚且半满的酒盏抽出: “咱们来尝尝这个!平时爸爸把它当宝物,碰都不给我们碰,自己却喝得醉醺醺,我早就想试试是什么味道了。” 夕阳却是一脸地大失所望: “就这?姐姐,我还以为是你开爸爸的尤钵沙塔,我开妈妈的兽石,咱们一起上天,去太阳附近兜兜风呢。” 离姒恼怒:“你说得之后也会做的!我现在就是想尝尝酒,你来不来?随便你。” 黛拉弱弱的举了举手:“等等,夕阳说醉酒是酒精中毒,咱们三个……真能酒精中毒吗?” 说着,虫娘往左吴看去;男人和艾山山并肩站在很远的地方,似乎是在和玛瑞卡教授说着什么;离婀王也在他们附近,时不时发出爽快的笑。 一个虫人,两个气态与血肉的混血;她们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肝脏,酒精对她们有什么影响确实是未知。 离姒似乎也有顾虑,但一个行动起的却是夕阳。 做妹妹的她率先用手指沾了些酒盏中的液体,尝尝,不知是否是故意,发出一阵舒爽的轻叹。 离姒不甘落后,抢-->>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过,仰脖喝了一大口。 可只是几秒钟,她便重重将酒盏放回桌上,蹲到一边压低着声音去咳嗽。 夕阳毫不掩饰地发出大声嘲笑,离姒想站起来揍人,可惜还是被嗓中的疼痛弄得直不起身。 黛拉愈发好奇,人生的第一口酒,她决定采取两姐妹的折中方式。端起酒盏先浅尝几滴,继而小口轻抿。 虫娘眯起了眼。 她的基因主体虽然来自昔日的非法女王,却不像普通的斯特鲁虫人那样没有味觉。 黛拉在诞生之前,在左吴特意的要求下被赋予了味蕾;而来自钝子,钝子又疑似来自以太龙的基因片段,又赋予了虫娘惊人的代谢能力。 夕殉道酿出的酒,照理来说不可能对黛拉有所影响。 却并不意味着不会对同样在享受宴会的劳工们有影响。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和今日的气氛如同钥匙,意想不到地破了黛拉和劳工们的隔阂——黛拉上次让劳工们送死后,一直有意无意排斥着递质的吸收。 毕竟,递质就意味对劳工们无可抗拒的奴役。 虫人劳工们的心声涌向黛拉,愈发汹涌,让身为女王的她忽然明白了这批新生的部族平时为何勤勤恳恳,不敢找古画晴空打牌; 以及,他们今天又为什么如此快乐又放肆。 劳工们不是不知道上一批虫人为何而死,他们害怕再成为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但,劳工们互相商量,得出的方法只有愈发磨砺修补星舰的技巧,才可能增加一点在星舰上的价值与权重,不至于一出事就被舍弃。 所以,他们平日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今天收到婚礼的请柬,虫人们才终于有种被接纳的感觉。 借着酒劲,劳工平日里压抑的心情终于释放出来,借着递质传到了黛拉这里;说不定,也是他们在向自己的女王倾诉。 倾诉什么?虫人们也不知道;或许倾诉本身就是形式大于内容,倾诉者想要的更多是情绪上的发泄。 数百醉汉的思绪涌向黛拉,让虫娘一下子有些晕乎乎;她摇摇晃晃站起,觉得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夕阳歪头:“黛拉,你要去哪?别迷路了,森林里面没有路。” 黛拉停步,摇晃回头,高举酒盏,乱七八糟却饱含气势的说: “我……我是他们的女王!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还没玩够……不对,我是大人,不能再来玩儿了!” 夕阳点点头,目送着黛拉越走越远。 虫娘一路上跌倒了几次,又撞歪了几个横七竖八的椅子;却在到达劳工身边时,让那边的气氛瞬间达到了某个高峰。 然后。 夕阳想起了什么,无视身旁还没喘过气的姐姐,把金棉推醒:“猫阿姨?你家黛拉好像喝酒喝醉了。” 金棉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那又如何?我小时候可是和朋友一起喝防冻液玩儿……等等,黛拉?” 兽人小姐匆忙站起,追着虫娘的背影离去。 离姒还在和那咳嗽相对抗。 夕阳喜滋滋地坐下,接下来,她可以独享四人份的饭菜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已经得逞。 无人打搅,多么美妙,尤其看着姐姐不甘的眼神,这是多棒的下酒菜? 第一百四十三章 唯一 黛拉不记得自己有多么闹腾。 只是清醒过来时,发觉原本被星舰开动引擎,轻易驱散的浓雾又在不经意间卷土重来。 桃源星球千年都未必有一次的晴朗晚霞已经消失,浓雾背后是深沉的黑暗,和视界中闪烁的时间一起,诉说着黑夜已经到来。 空气中还未消散的酒气,同渐渐凉下的空气一同席卷着还未收拾的宴会场地,吹到黛拉身上,让她小小的打了个嗝。 这里也不需要收拾,已经决定之后就跟着左吴他们离开这颗桃源星球。 浓雾与周围的巨木会很快夺回原属于他们的地盘,至于这些垃圾上残留的微生物,会给这颗星球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或许是百万年后才会揭晓的谜题,权当饭后消遣的话题就好。 黛拉伸了下懒腰,扯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偏头,发觉离姒蹲在她身边,满脸都是崇拜: “黛拉,刚刚你真厉害!” “咦?我做了什么?” 虫娘依稀有那么些印象,只是刚刚小小的脑袋瓜处理了太多递质信息,还是有些晕乎乎的,无法回忆得太清楚。 离姒比划: “你让你的虫人们搭了个几十米的人梯!又邀请我和夕阳坐到最顶端去!你的猫妈妈在下面可是急得不行,一起爬了上来,结果好像比谁都玩得开心!” 黛拉哑然,想起同艾山山看的千年前的地球纪录片;猫猫喜欢猫爬架,很合理。 “还有吗?有没有录像?” 虫娘满是期待,忽然发觉自己手心多了几根毛,好像是金棉的胡须。 “当然,你部族的人梯一直在动,后来还和尤钵沙塔它们去比了身高!途中你提出要和造物们一起玩牌,谁输脸上就要被狠狠画上几笔!” “那谁赢了?” 离姒嘻嘻笑了一下,展开了面水银镜子:“你自己看。” 黛拉愣愣,也是傻笑起来。 镜中的她还是满脸没有擦干净的墨迹;虫人劳工们果然还是喜欢打牌,可惜穷尽他们所有人的智慧,还有自己这个女王居中协调,结果对阵当今世上最先进的造物们,还是输得屁滚尿流。 离姒跟着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摇头轻叹:“真可惜,做了这些事后,我想带你玩儿的可能就没这么刺激了。” “今天还没结束?还有什么玩儿的?夕阳呢?” “不不,这是咱们的秘密,不能带夕阳。”离姒神神秘秘,伸手帮黛拉擦了擦脸。 “到底是什么嘛?” 黛拉没有躲避,配合着离姒的动作。 气态少女起身,声音依旧压低:“咱们去偷看你爸爸妈妈打架!” “他们才结婚,怎么会打架?” “谁知道?反正我爸爸妈妈以前天天打,现在次数少了,但偶尔还是会很激烈。” 黛拉冥思苦想,不得其门,好奇逐渐压倒一切:“那,走呗?” “走!” 离姒领路,将自己身体上的一点气态分离,包裹在了黛拉脚上; 这样,她俩都能藏匿会发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移动。 目标就是那栋专门搭建出的小木屋,虫人劳工们出了大力气,也让黛拉无比熟悉它的所在。 这里应该是张灯结彩的最后一处,黛拉瞅了一眼地上的脚印,爸爸和大妈妈应该刚进去不久。 而离姒对偷看这件事似乎很有心得。 只是把之-->>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前给黛拉照自己的镜子放下,镜面便化为液体往屋内流淌,又经过奇妙的光学折射,模模糊糊映出里面的情景。 艾山山似乎正对着左吴一阵数落:“你是不是太惯着黛拉了?看看今天她疯成了什么样,你管不管?” 左吴抓抓脑袋,坐在椅子上:“没关系,咱们的女儿,以后咱们一起管。” “哈,谁要和你一起管!” 黛拉有些脸红,更仔细地看着水银里的倒影;艾山山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在冷笑。 左吴也是眯眼,咧嘴与海妖对视。 好像一场交锋,如对峙的剑客想勘破对方的破绽;又像古时的牛仔在决斗前,默然等待午时的到来。 空气中好像开始弥漫火药味,离姒捅了捅虫娘的腰窝,示意她没有说错。 黛拉小小声:“离姒,你说,现在是谁的优势?” “我哪知道?还没真的打起来呢。” 内里的沉默又持续了好久。 直到艾山山忽然一笑,宛如玫瑰盛开,带刺却又娇艳非常:“怎么,难道某人还在等着我的邀请么?” “又或者,某人其实比我还紧张?丢不丢人?” 左吴靠在椅背上的腰微微直起:“不,只是我为了今天一直在操劳,有些累了而已。” “哈?!累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睡觉。” 艾山山柳眉竖起,尖牙露出,反射着烛火的红光:“你敢?给……给我睡外面的草地去!” “好啊,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了。” 外面的黛拉和离姒一阵惊慌,四下张望,想找躲藏的地方。 但左吴和艾山山都没有动。 而海妖擦了擦眼角,泫然欲泣状:“真是……我输了,非得我来说吗?” 看着艾山山眼角冒出的泪光,左吴得逞,还是揪心,起身,上前,想帮海妖擦擦眼泪。 但他的手却被艾山山一把抓住;海妖舔舔尖牙,又舔了舔嘴唇:“真遗憾,输的是你,毕竟小女子只是在假哭。” “你也真的被我骗过来了。” …… 门外的黛拉紧紧捂住嘴,盯着水银镜面,如此认真。 这真是…… “哇哦……” 虫娘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而离姒知道现在不用再刻意隐藏,屋内的两人一定已然忘我,不可能再注意外面的情况。 她们又看了一会儿。 离姒轻轻趴在了地上:“黛拉,知道吗,我一直很嫉妒你。” “咦?嫉妒?我?”黛拉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水银镜面上收回:“为什么?” 气态少女翘起的双脚一摆一摆: “因为你有这么多妈妈,却没有兄弟姐妹,可以独享父母全部的爱意。” “不像我,在我爸妈某次打架后,夕阳就来到了这个世上;从此,我便知道我不再会是他们的唯一。” “夕阳可是个讨厌鬼,什么都要抢我的,妈妈也总是偏袒她,我的东西越来越少。” “不过,黛拉,你也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我们算不算同病相怜?” 黛拉没说话。 只是心思又飘向了自己的部族。 自己永远是他们的唯一。 卷末感言兼来迟的上架感言 首先,再次感谢看到这行字的每一个人! 以及特别感谢一下读者“npc1801”,没有你在《在广袤的黑暗中》最后的感言里对我的鼓励,说你说很认同我描写女角色的xp的话,我大概不会下定决心写一本这样的书。 因为是补上之前的上架感言,所以我就先说说“群星”这个游戏吧。 非常遗憾的是,《群星》这个游戏,我并没有太深入钻研,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个云玩家,各种游戏设定和内核了解的也并不算特别深入,有时是看各位读者的章说才明白原来可以这么设定。 所以,我所写下的故事就会这么似是而非,也没有任何运营的要素;明明p社游戏,运营才是重中之重的。 不知道读者们会不会接受一个毫无运营要素的《群星》。 至于群星这个游戏,已经有许多玩家锐评,说它根本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衍生出了诸如“光明的中世纪”,“黑暗的星际时代”等等有意思的梗。 好像p社还是在用它熟悉的中世纪那一套来硬套未来的时代。 但《群星》优秀的地方也不容忽视,好就好在你可以在里面找到迄今为止大多数的科幻元素;我想在里面缝进我所喜欢的属性或者想法,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另外,用我贫瘠的知识去强行解释游戏里为什么会有那些设定,解释不过去自己再魔改,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其实……这本是说是软科幻,其实科幻的色彩根本没有那么浓郁;所用到的知识大多在高中课本以及一定范围内的课外书中就能找到。 毕竟受限于我的知识水平,再硬核的东西我也写不出来,而且我还很懒,也不会为了什么资料殚精竭虑去刨根问底,留给读者的只有那么些“似是而非”。 非常抱歉! 但,我认为科幻最浪漫的地方,就是恢弘的世界与自身渺小的对比,但渺小却又宛如遗世独立那种感觉,(还有各种各样异化的xp),我私以为是写出了那么一点点味道的。 第一卷的名称叫做“万类霜天竞自由”,就是想写各类追求的不同自由,非法女王的“求不得”,白艾斯的“飞升”,天使的“乐子”,还有首领为族人发起的反击。 第二卷叫“生命诚可贵”,就是想写不同人对生命的态度;在喧闹中将其消费,或是挣扎或是堕落;又或者像玛瑞卡对任何生命无比的珍惜,以及黛拉对自己生命和成长的想法,将军对自己的怀疑和认知的割裂…… 而科幻的好处,就在于每种生存方式和动机,我都可以去给它设想一种它合理存在的情况,每种行为在星空之下都谈不上错,我认为这也是科幻的魅力。 总之。 感谢每一位在我这本懒散,没有逻辑,文笔散乱,节奏稀烂,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只顾自嗨的中花费时间(以及金钱)的读者们,你们的肯定是我最大的动力! 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打开作家助手,康康有无读者和我互动了。 (至于成绩,不提了不提了。) 再次感谢看到这行字的每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求 左吴的脸皱成一团。 举目四望,他置身于一片抽象的空间;线条狂乱舞动,随着自己雀跃而还未平复的心情纷乱摇摆。 还有一个人影,即便在这抽象的空间中也显得混沌无比;左吴低头,几条模湖的线连接着自己和人影,在两端缠绕。 人影蠕动一阵,白艾斯的声线从那边传来,清晰地不像话:“怎么,你好像不想看见我?” “我刚结婚,过了个舒服的晚上;醒来时是想看见新婚妻子的脸的,结果看见的却是你,算什么事?”左吴咧嘴,继续抱怨: “这是什么地方?虚空或者超空间?我没有身处那种空间碎片中,怎么会见到你的?” 身影动了动,看不出四肢在什么地方: “新婚快乐,左先生。另外,这里就是虚空,精神力量无比纯粹的世界。” “而你的精神在昨晚得到了相当的升华,我自然可以顺着因缘之线找到你。” 精神升华?这点左吴可以理解。 毕竟刚刚经过新婚之夜,想不升华都难,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和艾山山在那方面居然意外合拍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但,这居然让自己本应享受的甜美休憩中,意识进入高维,遇上了发出着白艾斯声音的黑影?这让左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尤其这个黑影还如此扭曲而诡异,模模湖湖中,容颜千变万化,绝不在类似白艾斯或者天使的面庞上定格。 好像那清晰的声音就是黑影在尽力彰显身份。 左吴掏掏耳朵,眼睛眯起,仔细观察:“老白,是你吗?我越来越看不清你的模样了。” “你问了一个哲学问题,”黑影耸了下肩: “在我的家乡,先辈们飞升之后,通常会被人加上许许多多的封号,一个比一个长,还会根据他们在人间的事迹被世人称为各种各样的‘神’。” “水神,财神,等等等等;故事有板有眼,好像先辈们飞升后,依然会受着人间的影响般。就连飞升后的成果……也和人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这样,飞升之后,又被加以封号的先辈,若被人间影响得面目全非,那他自己还真的是他自己吗?难道飞升之后,反而愈发的不自由吗?” “我现在觉得……飞升就好像变成了一枚风筝,再怎么于天上遨游,依然是有一根线,把自己和家乡绑在一起的;” “人间与家乡牵着那根线,叫我们往东就必须往东;哪怕来自人间混沌的要求以及期望,和我们飞升之前的志向完全相悖也是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违逆。” “难道,这就是我无法在帝联见到祖师们的原因?而这种飞升之后,和家乡依然存在的深度绑定,便是我的文明没有迈向星空的理由?” “而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算另辟蹊径,在我家乡四万年的历史中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左吴暗自点头,黑影三句话不离飞升,想来应该是白艾斯无误。 而且其说话的逻辑如此清晰,比上次相遇的结结巴巴,这次他的表现可是要好了太多。 并且他好像已经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成功飞升,甚至开始比对他借助融合天使走出的道路,和家乡的老方法孰优孰劣了。 “修仙的事先停一停,老白,感谢你之前帮我们的忙,”左吴打断黑影的话题: “我向钝子复过盘,她们的行动能成功只能说运气实在是太好,恐怕大部分是你所帮的忙吧?” 帮忙。 身处高维的虚空中,对外界施以物理方面的影响好像已经显得粗浅;左吴总是怀疑与天使结合后,白艾斯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拨弄自己的命运。 毕竟命运就是每时每刻不间断撒下的骰子,白艾斯的帮忙,宛如伸出了他无形的手去拨弄骰出的数字。 一次,两次……他当然在影响自己的命运轨迹。 之前白艾斯是帮忙,能让好运降临;可反过来呢?他是不是也能通过影响命运,让自己寸步难行? 何况左吴不知道白艾斯和天使究竟融合到了什么程度。 那一男一女相互拥抱的欢喜神像犹在左吴眼前,现在看来他们的意识是白艾斯占优势,但谁也不能保证天使的混沌对这位求道者没有丝毫影响。 “对,是我的帮忙,”黑影似乎在笑:“你算欠我一个人情,正巧我也遇到了麻烦,需要你来听听。” “什么麻烦?” “求道与飞升方面的麻烦,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几点,需要我再复述一次吗?” “不用,我大致记得,”左吴挑起眉头:“但飞升的事?我又不懂,你问我,也没办法给你什么意见。” 黑影模湖地摇晃了一下,好像他在爽朗的笑:“我知道你不懂,也不指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桉。”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黑影悄然靠近: “我听天使说,不止我的家乡,其他文明也出现过类似‘神明’的东西,不是宗教方面,是某些文明真正的缔造者。” “可能是不死的永生生物,其身上剥落的基因成为了文明最初的火种;或者是可以按自己想法汇聚灵能的人物,像捏泥人般凝聚信仰,创造出他的第一批子民。” “和我家乡追求的飞升,听起来似乎迥异,但一定有道理相通的地方。” “你不是要去星海联盟的总部么?如果遇上了类似的人物,帮我问问我的疑问,我需要他们的经历……来做个参考。” 遇上类似文明缔造者的人物,向其帮白艾斯询问有关飞升的难题? 的确,如果类似的家伙真的存在于现实中,那星海联盟作为银河大多数成员的交流中心,遇上他们的可能性当然也是最高的。 只是……文明的缔造者? 他们的年纪肯定不止三百岁,若是古老一些的,说不定还会和诸如“生命之织褛”,以及天使说的“器具大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可能知晓银河中的其他秘辛,诸如千年前没有航道的时代是什么样子,那些幸存下来的堕落国度究竟知道些什么事情。 左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打算直接答应:“只是问问而已么?” 黑影没有回答。 只是随着这片空间越飘越远。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命运 左吴醒了,这次他确信无误,没有再被拉到什么奇怪的空间,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证据就是眼前数厘米处,艾山山扑闪扑闪的眼睛。 左吴觉得她好像早已醒来,一直在观察自己,数着自己有多少根睫毛,额前有几多发梢。 海妖愣了愣,迅速把眼睛移开。 然后,抢过被子,裹在身上站起,却踉跄了下;被子挡住了她的曲线,却无法遮住那双颀长的双腿。 莫名有些羞恼,艾山山只能舒展一下关节,僵硬地问:“你刚才眼球动得很快,是做梦了?” “嗯,梦见了白艾斯,为了还他的人情,他让我帮他一个小忙。” 左吴双手枕头,思索着那黑影所展露的所有细节。 艾山山转过头来,挑起眉头: “哈,真是抱歉;看来小女子并没有让某人很满意,一晚上后,他梦见的居然是另外一个男人……等等,你欠了他什么人情?” 左吴摊成大字: “怎么说呢,你们之前为了救我,定下的计划有那么一点不周全;另外钝子也没有她宣称得这么靠谱,所以白艾斯就在虚空中让我们的运气好上了那么些。” 艾山山表情变得严肃。 在机驭团受训的经历让她比左吴更了解虚空,知道在细微处改变一件事的走向是多么困难的事。 否则,按帝联所拥有的国家力量,将这种技术大范围应用开,那么帝联将不该输掉任何一场仗,甚至连完美的“操作国运”,都会是件手到擒来的事。 “你应该早和我说的,左吴,我不想结婚第一天就和你出现隔阂。”海妖抿起嘴。 左吴马上起身,认真低头: “抱歉,我只是觉得白艾斯白艾斯开始帮我忙时,我被困在空间碎片中,没办法和你们取得联系;” “而汇合后,应该是来自我血脉中的祝福占据咱们幸运的主流,和他关系不大了吧。” “最后,就算我告诉了你,目前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解决手段,不是只能徒增烦恼吗?” 艾山山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有些颓然。 左吴选择不说,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而海妖知道自己不该要求什么知情权,正如婚礼上的誓约,自己所期盼的是享受当下的欢愉,同时也没封死未来可能会期盼的自由。 权利和义务向来是等价的,这样没有限制的婚姻,当然不能要求另一半有什么约束。 什么隔阂?保证自由,不就是双方间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么?艾山山忽然发觉刚才自己的抿嘴抱怨,倒像自己无理取闹了。 海妖对自己有些失望,别过脸去,不想让左吴看见自己的丢人模样。 左吴却没注意,把白艾斯的疑惑以及要求大致复述了一遍,又自顾自地接着: “现在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白艾斯说那种文明的缔造者可能会在星海联盟遇到,我们确实也要往星海联盟去;” “真有这样天然的神祇,我是确确实实想要见识见识的。” “另外,我不认为他对我命运的影响,再大还能大过生命之织褛的?织褛的祝福会让我幸运,白艾斯就算想使坏,也应该考虑一下他拧不拧的过织褛才对。” 艾山山还是别着脸:“也……也是。对不起,我……” &nb-->>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sp;我不该生你气的。 海妖想这么说,却无法说出口,终于回过头来,龇牙:“你还想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快起来!” 她转身时,裹在身上的被子被离心力掀起,那洁白的软腻如同惊鸿一瞥。 左吴舔了舔嘴唇:“对了,艾山山,昨晚我其实很满意。” “以及,不是我梦见白艾斯,是他把我叫过去的。” 海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最开始那个话题,裹被子的手又将其往身上紧了紧: “你说这个干嘛?” “我还想满意一下。”左吴缓缓站起,狞笑。 艾山山往后跳了几步,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在昨晚被撕成了布条用作了某些游戏。 “离我远点,不成!一天不出现,他们会笑话咱的。” 海妖龇牙,拒绝的语气连虚张声势都算不上,另外左吴也没说“一天”这个词。 “谁会笑话?”左吴的影子渐渐将艾山山覆盖,随手拿上保存好的列维娜手制蛋糕。 连几天份的食物都准备好了。 “咱们为什么要单独建这个小屋,不直接在星舰里找个房间,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艾山山狠狠瞪着左吴,忽然开始想象那蛋糕若抹在自己身上,会散发出何等迷人的香气。 …… 玛瑞卡教授依然很忙。 夕殉道提着酒盏,为其带路:“教授,你说你还想看看我的‘裁缝金剪’?你不是已经看过离婀的了吗。” 玛瑞卡苦笑:“对,我自己也有一台裁缝金剪,若和你们两个的对比一下,或许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裁缝金剪,可以切断超空间航道的造物。 夕殉道的军团以及离婀王的部族以不同的渠道,弄到有相近功用的造物;以此才能一次又一次在战场中编织陷阱。 加上玛瑞卡得到的,“金剪”统共就有三种了。 教授经过粗浅的研究,认为它们的设计完全迥异。 或许它们是失落的远古,三个大相径庭毫无交流的文明,为了同一目的,采用不同手段和技术设计出的东西,最终奔向了同一个终点。 而经时光亘古的冲刷,这些造物又汇集到了自己面前。 难道,在已经失落的过去,拼命切断航道,是昔日银河间许多文明的共识? 像这样设计不同而目的相同的造物,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 自己通过切断航道,用无法跨越的距离在银河中生生割出一片自己用来建设黄金之乡的封闭世界,究竟有没有这种可能? 夕殉道听着玛瑞卡的疑惑,耸肩: “你问怎么搞来的?肯定是从科技猎人的手上啊。当时他们还很大方,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技术都能卖。” “听你们的描述,他们现在可比过去小气多了。” 说着,他们走到已经损毁的造物前;夕殉道的“金剪”半埋在大地之中,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像座小山,已经被藤蔓包裹,青苔覆盖。 教授抚摸造物,就像在抚摸命运。 确实是命运,科技猎人唯一的常驻地就是星海联盟总部所在,他们一年到头都在那处理自己于各个政权中所惹下的官司。 第一百四十六章 顾虑 没羞没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无论怎么珍惜,它总是会在指缝中悄悄熘走。 把已经一片狼藉的小屋之门掩上,左吴觉得有哪些微的惆怅,好像要和自己人生的某个重要节点告别一般。 艾山山走在前面,背了个小包;里面满是她挑挑拣拣,决定暂时再留一段时间的物件。 承载着或是糟糕或是温馨的回忆,当然,可以回收再利用也是真的。 同样在收拾东西的还有离姒和夕阳。 或许,“家乡”这个概念是需要专门来培养的,就如地球上民族主义的全面觉醒其实比今人的想象中,要晚得多一样。 故土难离终究只是一种文化现象,生命的天性就是要将自己的脚步和基因撒到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所以。 两名气态少女并没有对她们出生的桃源星球感到分毫不舍。 不如说无边无际的巨木和浓雾早就被她俩看腻,一听有机会离开这里,去见识只有在父母茶余饭后的闲聊中才能略微窥伺的世界,离姒和夕阳比谁都要兴奋。 夕殉道在木屋附近徘回已久,见左吴走出,又被离婀王推了好几下,才按住那无可抑制地厌恶,撇着眼睛上前来: “你能答应捎我们一程,多谢了。这一路上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和离婀王之前不是没有星舰,或者可以辅助自动驾驶的造物;但早在对互相的狩猎中损坏殆尽。 而两人平日的“打闹”更是让他们的处境愈发窘迫,最近甚至打烂的原本的厨房,才让离婀王不得不亲自下厨,烧湖了无数星球上的小鱼。 没有左吴的意外到访,夕殉道他们还真的难以离开桃源星系。 左吴咧了咧嘴: “没办法,这片战场全是你们以前设下的陷阱,有你们帮忙分辨一下也好;” “以及……到了星海联盟以后,别忘了你之前承诺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以前纯血人类存下的财产之类,我没什么兴趣,但是艾山山喜欢。” 海妖在前面打了个喷嚏,疑惑地回过头来,瞪了左吴一眼。 左吴也有些无奈,他发觉自己只要靠近夕殉道就会变得冷漠与无礼。 血脉的诅咒无可抵挡,随着左吴和夕殉道开始逐渐熟悉,相互厌恶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深了。 明明这位总指挥应该算是见多识广,他的两个女儿也可爱的很。如果没有诅咒,左吴倒是非常想劝其一家子就在逃亡者号上永久安顿。 现实肯定不行了。 左吴抓抓头发,抬脚迈向逃亡者号,勉强抬起余光瞥着夕殉道:“到星海联盟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把纯血人类的遗产取出来后,你六我四分一分;然后,我买艘星舰,带着家人去银河边缘那些个较为和平的政权游荡游荡呗,”夕殉道偏了下头: “帝联和燎原肯定是不能回去,还好银河够大,目前没有哪个政权可以把手伸得那么长。” 左吴点头,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在不经意中离夕殉道越来越远,也就干脆不再说话。 前面,列维娜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端木平流层的攻击之前是彻底摧毁了女仆的神经系统,如今重新构建,还未达到最佳的状态。 加之玛瑞卡拼尽全力,也只是把列维娜体内不断向深处侵蚀,如同遗毒般的电流逼到皮肤表面,阻止其往下深入而已。 这让女仆的动作还没有当初那么灵敏。 而其皮肤上,在夜晚会闪闪发亮,如泼墨山水般的电流灼伤,看来要保留相当长的时间了。 所以,列维娜和黛拉达成了一项协议——她要来了几名虫人劳工,充当自己的行动不便时的帮手,还顺手将几名虫人给调教了一番。 这些经调教的虫人西装革履,仪态优雅无比,像训练有素的执事;他们就连触角的运动幅度也被列维娜拿着尺子好好纠正过。 精灵穿着女仆装,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离姒和夕阳哪见过这种阵仗,被虫人几个动作就唬得发愣。 艾山山更是如此,在列维娜的指挥下,享受到虫人劳工们如沐春风的接待。 而精灵趁此机会有意无意贴近艾山山,嗅了嗅海妖身上的味道,似乎说了什么,被艾山山红着脸推开。 左吴看着列维娜同艾山山的互动,而精灵女仆同样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远远冲他吐了吐舌头。 可左吴还是盯着列维娜,目不转睛。 列维娜顿住,独臂捂住嘴唇,脸颊都起,稍稍弯腰,比了个她快要吐了的姿势。 玩笑的成分更大些,左吴觉得精灵好像误会了什么。 等到列维娜终于走进星舰,左吴向夕殉道偏头:“你对初丹精灵的事怎么看?” 夕殉道在接收古画晴空发来的信息时,已经知道了天使以及他们星门逐渐打开的事,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了解的当然越来越多。 但和某人面对面谈论,还真是头一次。 这前任总指挥砸吧了一会儿,拿起酒盏舔了舔,有些意味深长地回过头: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把我当成了揭棺而起的古人?我只是早一百年进入这片战场而已从此与世隔绝了一下而已,这种自远古而来的文明,我了解的肯定不会比你多。” “以及,左先生,我在进入军团前,好歹是为家族留下了后代的,算是有些地位,消息也比较灵通;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帝联当初在你醒来的那个星域布置了什么培养仓,或者让本就珍贵的族裔去那里冬眠。” “所以,说不定你才是揭棺而起的那个。” 左吴的脚步停了一下,没停多久,又继续往前。 好像窥伺到了探知自己身份,以及所失去记忆的窗口。 但只是一道窗口而已,想要继续往前,就必须翻窗而出,走上另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再也没办法回来。 所以,左吴并不留恋,甚至不想在这上面多费时间。以及,被厌恶的人谈论自己好像也是件难受的事,他只想赶紧把这事略过。 “我的事情暂且略过,夕先生,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夕殉道点头,交浅言深本来就是忌讳,尤其是左吴从来没有表达出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情况下。 特意提及,说不定是血脉的诅咒促使而成的挑衅,夕殉道已经有些后悔。 沉默再次降临,左吴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直到他们登上星舰,脚底的触感从温软的泥土变成了坚实的金属;虫人执事的队列分毫不乱,黛拉还有离姒与夕阳的欢笑在走廊那头回荡。 两名气态少女已经不是第一次登上星舰,但今天是旅途的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被赋予了别样的韵味。 黛拉也是,即将开始长时间地招待客人,对她来说还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 并肩而行,相互厌恶的两个男人忽然有所明悟,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什么纯血人类,而是两位父亲。 左吴抓抓头发,咬牙,终于强迫自己把话题给进行了下去: “我想问你,按你的经验,光靠帝联顶不顶得住初丹天使?按我分享给你的情报,他们如果真的出世,银河当中是否真的会有你所想象的安宁地界?” 这是左吴在结婚后,看着艾山山的睫毛时,忽然涌现出的惶惑。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惶惑其实已经在他心中深埋已久。 惶惑最初大概是在黛拉诞生时产生,自己搭乘逃亡者号,一次又一次逃亡,但命运却一次又一次追上了自己的脚步。 白艾斯的因缘之线、夕殉道随口而提的线索、来自血脉的祝福、守护初丹天使的存在名为“器具”,注视纯血人类的叫“织褛”。 好像自己只要活着,就无可避免地落进这网中,连反抗的门路在哪里都不知道。 左吴原本确实不在意,毕竟他孑然一身,仗着“卷顾”在银河中如游戏世间的行走已经足够。 可现在,自己在乎的人越来越多了。 若是天使,大概会看着自己在乎的人陷入危机而感到发自骨髓的快乐,纵容白艾斯联系自己或许也是想看着已经落入她手的蝴蝶在挣扎与求索中的苦痛姿态,如此曼妙。 左吴自己显然做不到,他必须去思考若有朝一日逃无可逃时,该作何应对。 夕殉道也是沉默。 他是军团的总指挥没错,但经历的战役是两个势均力敌的文明间的角力。 即便只剩下只身一人,他也从来没让敌人——就是已经成了自己妻子的离婀王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假想一个宛若天神的敌人,对他还是头一次。 夕殉道默默抬起酒盏,发现里面的液体早已干涸,便赣瑞将其扔下,摸着下巴思考。 身份一下子代入“总指挥”,但更多的时候是离姒与夕阳的父亲。 精神高度集中下,夕殉道甚至暂时忘了对左吴的厌恶,只是低低发问: “帝联现在的处置,是在暂定工业行星2212那里部署探测器,然后在那里可以到达的星系里,布置包围的军团?” “对。”左吴确认,又补充了一些: “包围了还不止一圈,羿裔斯他们也准备了随时切断航道的工具。” 裁缝金剪就是这么搞到的。 夕殉道点头:“初丹天使,目前只有一个个体现世?” “对……一个个体就够呛,她的影响力应该随着创神檄文的泄露,被传播出去了。” 这是让左吴感到牙疼的地方,创神檄文每启动一次,就相当于以磅礴的情绪波动引动灵能,沟通虚空一次。 而天使应该已经通过那因缘之线,将她和创神檄文的启动有所绑定;帝联境内零星出现有天使和白艾斯面貌的信仰就是证据。 帝联绝大部分力量都用来了防备古老星门本身,对这事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是委托赏金猎人来处理这样的信仰,左吴自己就被端木平流层交付了这么一个“狩猎”的许可。 只是,左吴每每想起那些走私团员那种每每沉迷快感的样子;觉得谁狩猎谁还真不一定。 以及,创神檄文的泄露肯定也是无可挽回的事。 幸存的三百万莺歌索人或是被抓住研究,或是怀有仇恨;他们迟早会发现隐藏在身体中的设计图,而创神檄文威力如此强大,所需付出的代价相较而言却如此微小。 嘿。 为了追求力量,从而启动这灵能武器;由此感染天使与白艾斯的信仰,又向他们祈祷,获得修仙的法门以及出现性格扭曲往追求极乐的另一端。 国仇家恨或许是最佳的催化剂,他们需要这样的“快乐”来麻痹自己。 别说是莺歌索人,追捕他们的赏金猎人,所被帝联承诺的报酬,与创神檄文和极乐信仰比起来好像有些单薄。 左吴不想让夕殉道的判断出问题,把这些事复述给了夕殉道听。 这名前任总指挥愈发凝重,掐着下巴的手指越来越紧,在原地徘回,数次路过为自己摔碎的酒盏,无比心痛。 直到酒盏碎片被虫人执事收走,夕殉道才吐出了他早已确信,但迟迟无法说出口的结论: “挡不住。” “我无法估算所谓初丹天使有多强,只能用我所见过的,处于全盛期的敌人,来作为参考稍微研判。” “我想,别说是觉醒的古老文明;就算是燎原忽然有个星门开到了帝联腹地,然后同其他敌人里应外合,以现在内部无比混乱的帝联,便已经是挡不住了。” 《青葫剑仙》 “当然,解决方法也有,最直接的就是找回一名纯血皇帝,把赋予我们的气运再度附着在国家身上,或许还有得救……” “不对,你说过天使也被‘器具’庇佑,两个‘祝福’相作对的话……我只能当它们都不存在。所以,这么想,帝联还是没得救。” 左吴笑了一下,把劝夕殉道回去当皇帝,努力奋斗,为自己挡灾的话咽了回去:“那整个银河呢?” “让整个银河团结起来?别闹了,这种事连我给离姒和夕阳的睡前故事都不敢想。你去星海联盟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确实公平,却也包揽了众生百态……着实混沌。” 左吴点头。 去星海联盟的待办事项又多了一件。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修辞 星海联盟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相当于银河系的中心。 但与它的名气相比,其总部所在显得那么寒酸——其占地也只是一个星系而已,天然资源可称为贫瘠,只是地理位置算是优越。 而联盟所在星系中央的恒星,显得如此暗澹。 好像千年前地球那些上了年岁的办公楼里,在天花板上挂着的,见证过无数历史的昏黄白炽灯;随着电压的波动而不断摇曳,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这是没办法的事,星海联盟毕竟并不算一个政权——它是加盟制,地位某种程度上超然于任何权力集团之上。 而联盟的起家就是因为它的不偏不倚,倘若它坐落于某个政权的领土中,恐怕其赖以生存的根基会显得有些心虚。 以及,星海联盟本身并不是一个军事组织,其拥有的武装力量也只在维持本星系内的治安时出动过。 可星海联盟就是能在无数政权的环伺中,获得一个独属于它自己的星系;甚至能保证战火不波及到它周围一至两次航道跳跃能到达的地方。 远交近攻,多么浅显的道理;领土相接的文明有许多本就是世仇,有些对领土的渴望早已深深刻进了骨髓里; 联盟能将自己周围化为没有战火的土地,又不靠武力横压,不知其隶属的能人志士们做出了怎样精彩的谋略交锋。 所以。 联盟能保证其坐落的星系独立又四通八达,已经殊为不易;再想追求丰饶的自然资源,就太贪心了些。 强行索要,也会引起周围好不容易让步的政权再也无法停息的猜忌。 …… 逃亡者号一路顺利,而以上信息来自钝子看似无比专业的科普。 光头ai说话时,脑袋一顿一顿,声音无比甜美,解说抑扬顿挫,无比引人入胜。 还用上了许多对她来说,显得无比精妙的比喻。 若再给她弄一头甜美可爱的头发,恐怕这下的钝子与专业的主持人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左吴差点就对这次的钝子刮目相看了,却在看到她闪烁的眼神时,忽然反应过来。 该是星舰上又多了兽石和尤钵沙塔两台性能远超于她的造物,让钝子感觉到了非同一般的压力吧。 也该给钝子一些压力,左吴咧嘴,无比习惯地晃起ai的光头。 若非两位跟着夕殉道和离婀王上来的造物,一天到晚只顾着打牌,左吴确实想让他们暂时接过副船长的职位,让钝子感受下差距多么明显。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左吴也不指望钝子能痛改曾经的拉胯,只是单纯觉得看她充满压力的模样很好玩而已。 钝子就算脑袋被晃得东倒西歪,里面有零件在叮咣响动,却依然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牙齿露出的数量刚刚好。 可随着左吴的变本加厉,ai再也忍不住,挥手将他格开: “你干嘛!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说!我就不改!大不了我辞职带着黛拉流浪去,凭我的本事,到哪都能如鱼得水!” 可顿了顿。 钝子还是搓搓手,怯怯地说:“记得把我这么久以来的工资结一下,还有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之类……” 左吴把手收回,往外一摊:“醒醒,你哪来的工资,更别说补偿了。” “咦,你真要辞退我哇!?” 光头ai开始大呼小叫,左吴胡乱应付,眼睛瞥着她面前星舰的操作面板。 除开日常的维护外,逃亡者号的操作本就不复杂,否则当初艾山山也不会有自信靠她一个人就将其从科技猎人手上偷走。 而过了这么久,即便左吴对上面闪烁的数据再感到头大,也已经摸到了一点门道。 有几个数值有些刺眼,左吴停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内容的应付,向钝子真诚询问:“这几个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考我?等我瞅瞅;”光头ai瞥了一眼: “噢,是说侦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没啥。” 左吴感觉眉毛一阵乱跳。 逃亡者号距离到达星海联盟看护下的和平范围,还有最后一段航道跳跃。 眼下星舰还处于超空间中;而航道里,那些需要视界的过滤,才能勉强观察的高维虚影,可不会因为政权间的和平就减少其现身的频率。 以及,左吴才被拉进这片空间,见了白艾斯一面;分析了一大堆近来的风险,大都又和这超空间有关。 也难怪他会觉得有些神经过敏,抓向钝子脑袋的手,所用力道也大了数分。 燃文 钝子吃痛,赶紧求饶:“等等等等,听我解释!这种一场在星海联盟附近算是正常现象!” “为什么?” “联盟也有银行的作用,你是忘啦?!现在银河的货币是能量币,是本身就可以直接使用的纯粹能量!”ai解释: “这个星系自然资源不足,唯独它所连接的航道算是四通八达,每时每刻往来运送的能量叠加起来,或许比中央那颗暗澹恒星所蕴含的能量要磅礴好几倍!” 左吴恍然,手指渐渐松开。 钝子揉揉头皮,指着监控面板: “如此磅礴,又因为各类商业活动而流转不息的能量,当然会对航道有影响,也会被星舰监控到……我说,黛拉她爸。” “嗯?” 钝子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称呼;如此正式,好像是眼前的光头ai又一次为了避免被辞退,而想出的,可以“套近乎”的称谓。 很有杀伤力,至少左吴一下子严肃了许多。 可惜钝子就是管不住她的嘴。 她用手掌按住嘴唇,咧起的嘴角还是从食指与无名指两侧露出: “你好像也不怎么聪明,明明都是早就知道的线索;只要稍微拼接一下,又经过一些并不复杂的推理,不就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了?噗噗。” “我好——担心黛拉的未来呀;你说是吧,黛拉她爸。” 左吴额角青筋爆出,开始狞笑着捏起手指:“你也有一半,不如把你开个瓢,看看是你更拉胯还是我的影响大。” 他渐渐接近。 可钝子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揍我的事情还请稍等片刻,对于星海联盟,我又想到了一段修辞绝佳的语句,不想被你揍着揍着给忘掉。” “……说说看。” 逃亡者号已经能看见航道的出口,隐约检测到不少满载着能量的星舰闪烁着电弧光芒。 钝子眯眼,声音又变得富有磁性而悠长: “什么东西都有高低贵贱,恒星是,能量也是。” “就如上了年纪的办公楼,恒星昏黄的灯光下;无数紧要信息的载体却是脆弱的纸,被混沌的规则所拥有的老花眼所过目和监视。” “侥幸捕捉到这浪潮的人可以暴富。” “不幸也不知为何,踏上违逆它道路的,则粉身碎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商标 钝子还是被揍了。 主要原因是左吴对她嘴欠的报复,次要原因是她修辞的最后两句完全不明所以,有故意凑数的嫌疑。 他们不知道,离姒伙同黛拉已经在暗处偷窥许久;于气态少女以身体做出的隔音气室中,在激烈争论了这次“打架”为什么和之前的不一样。 而钝子忽然叫起黛拉的名字时,虫娘还惊慌地捂了下嘴;好像上课偷偷打瞌睡时,被老师叫住的学生。 直到确信左吴和钝子对来自角落的偷窥浑然未觉,两个孩子才悄悄撤退,没有留下一片云彩。 无论如何。 逃亡者号轻巧穿过了时常敞开的航道出口,来到了星海联盟总部的范围中;只是初见的短短一瞬,便让左吴感受到这里和之前进入的帝联腹地大不相同。 首先就是航道的出口有些“小”。 自超空间脱离后,不是已经习以为常,看过无数次的豁然开朗;而是与他们一样密密麻麻到访的访客。 或许密密麻麻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数量,无数星舰迫不及待从航道中喷涌而出,如同水压颇大却损坏了的水龙头。 来自不同文明有着不同风格的密集星舰,更是将造物汇成的湍流染得五颜六色。 像污水,四下飞溅的污水;星舰与星舰间的间距已经远远小于帝联所规定的安全距离。 可它们自自航道中脱离后,根本不减速,而是催动引擎开始新一轮的横冲直撞,“呼呼”乱飞。 让左吴发觉——这里作为银河通用的“法庭”所在,居然有些缺乏交通管制。 逃亡者号初来乍到,对这里显得无比狂野的交通风格有些无所适从。 钝子还在等待联盟发来与帝联类似的引导信息,特意放缓了巡航的速度。 可这小小的举动竟然让逃亡者号成了忽然出现在河心的巨石,一个必须绕行的拦路虎。 跟在其后的星舰没有为了安全跟着减速,而是踩着“油门”变换航行的角度与方向,由此侵占了其他星舰的航行空间。 一系列连锁反应下,本就拥挤的航道出口开始堰塞。 没有受到干扰的星舰发来幸灾乐祸的问候,继续在狂飙中展露着这里交通混沌的秩序。 而被干扰了速度的星舰则毫不吝啬地开始花费能量,向造成堵塞的罪魁祸首发来了无比粗鲁的“问候”。 一瞬间。 用于咒骂的邮件几近将逃亡好的公共邮箱塞满。 涌来的数据量之庞大,甚至让星舰内的三台顶尖战争造物停下了打牌的手,纷纷抬了下头,还以为遭遇了什么信息攻击。 钝子哑然,将星舰默默提速,在视界里有一搭没一搭瞥了瞥那些邮件后,发自内心地感叹: “厉害了,原来真有专门用来骂人的大师级语言ai;这些邮件的修辞也真的好丰富,我能把它们保存下来么?没事时看看学学,去磨炼一下技艺之类的。” 左吴瞅了她一眼:“你不是也很喜欢骂人,还时常和我们吹牛,说你存了上百万种语言不同骂人的话吗?” 光头ai嗫嚅:“没……没有这么多;-->>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而且人家是专业的,我的爱好没法和人家比。” 她好像为此真的有些自卑,又觉得有些丢面子,发誓要在巡航的速度上找回场子。 星舰越来越快。 这里只是星海联盟的势力范围内,还没有到达其所坐落的星系本身。 逃亡者号须借助恒星的引力来,在高速中完成一场盛大的漂移,改变方向,再一头扎进航道中,进行最后一次跳跃。 左吴由得钝子闹,并不会对其驾驶风格去指指点点;只是透过全景视窗,去肆意观察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作为银河文明的交汇之地,这里混沌的繁荣已经初见端倪。 却不像在喧闹行星上那样,投向太空舞动的虚影看似粗野,实则全是诱导消费的精雕细琢。 巨型企业没有染指这片星空,甚至连开来这里的星舰都没有按企业特色开启广告投影。 好像星海联盟对管理交通兴致缺缺,却不允许任何一点光芒被扭曲去作为利益宣传与引诱人堕落的帮凶。 访客舰船想要在这片天然的商业圣地打广告,唯一能钻的一点空子也只有星舰本身的涂装了。 还不能过于露骨,非得将宣传的企图用近乎于艺术的绘画形式所遮掩。 宛如文艺复兴,左吴不断用全景视窗拉近镜头,欣赏着出自无数种族大师之手的广告涂装,甚至还频频截图,劲头比钝子研究脏话可弱不了多少。 很快。 逃亡者号那惊艳的漂移完成了一半,邮箱中没再收到辱骂信息,甚至有些好事者传来了由衷的称赞。 左吴忽然在芸芸星舰的涂装中瞥见一个熟悉的形象—— 一个像海星般的人,四只眼睛并排排列,闪闪发亮;还咧着牙齿,抱着些罐头样的产品,用一端的触角拗出了竖大拇指的样子,对自家产品认真夸赞。 海星人,左吴在死寂星球上,准备进入非法女王的虫巢时遇到过一个。 左吴记得,当时那个海星人还暗中跟踪过自己,偷听了自己和艾山山的谈话;之后却被非法女王抓住,把有关自己眷顾的情报全部透露给了女王。 由此,让非法女王在湛蓝的脉冲星下,针对自己眷顾的弱点,发起了最后一次挣扎与偷袭。 左吴对基因已经化为黛拉的非法女王感情复杂,连带着也对那海星人印象深刻;此刻看见其同族的形象,免不了多截了几张图片。 还把这海星人冲着罐头竖起大拇指的截图,发给最近一直在机房捣鼓的艾山山看看。 在婚后,左吴时常给海妖发一些无聊的图片,对面会立马回复一个表情包;没什么意义,却能让双方对着视界傻笑好久。 可没想到这次,海妖只是发来一个问号。 一边的光头ai瞥见,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噢,这截图发给艾山山看看就行,可别发给列维娜了。” “为什么?” 钝子耸了耸肩,觉得身边坐了个原始人: “你当他抱着的罐头是什么?风干腌制,精选海星人肉;即便做成罐头,味道也鲜美无比,可是在银河中风靡了无数年的驰名商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迷茫 “……你早说啊。” 左吴咂舌,瞥见顺手群发出去的消息,列维娜那边已经显示为“已读”。 很快。 星舰那边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响动,精灵女仆风风火火冲来,腰上挂着的抹布没来得及取下;其身后还跟着尾巴被打湿的金棉。 列维娜确实恼火,冲到驾驶室也是一时气血上头。 随着海星人夸赞罐头的插画真的映入眼帘,女仆的脑海中,她被挂在商店中的一幕幕零碎记忆浮现。 只是因为她当时大半的意志都用来抵抗麻醉的效用,有些记不真切。 模糊的记忆被列维娜的想象渐渐补齐,逐渐化为更为可怕的梦魇。 尤其是负伤不能行动的这段时间;精灵偶尔从睡梦中惊醒时,会分不真切耳边在响的究竟是金棉的鼾响,还是薄刀擦过自己骨头的窸窣声。 听说自己的梦魇又出现在她几乎视为自己第二个家的逃亡者号附近,精灵女仆怎能不又气又急? 但列维娜冲进驾驶室的当下,她忽然冷静下来了; 因为列维娜明白,这驾驶室里的,已经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在现在气血上头摆出臭脸,无异于迁怒于他们,何等不智? 包括原本对自己来说面目可憎的钝子——殖民地前任的管理型ai,精灵早已想明白该对自己差点成为食物而负责的,肯定轮不到她。 但具体该负责的究竟是谁,按列维娜先前得出的结论,应当是帝联。 可现在。 这里已经不是帝联的疆域,但智慧生物被当作食物而形成的庞大产业链依然跃然眼前。 涂装上那竖着“拇指”的海星人,神态热情又可爱,像在尽情嘲讽列维娜所得出结论的天真。 精灵默默将额头贴在了全景视窗上,盯着那运送罐头的星舰渐渐远去,一言不发。 然后直起身子,转头鞠躬,向左吴和钝子为她的唐突而抱歉,快步回到她自己的工作岗位,又像在逃离,离有所实质的梦魇越远越好; 临走时,列维娜还用腰间的抹布,把自己额头贴在全景视窗上所留的印记擦得干干净净。 看着变干净的那角视窗,左吴只觉得好可惜。 又与钝子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不敢说话。 因为金棉依然立在全景视窗前,其脸上本该温暖的毛皮已经被她寒冷的神情渐渐熏染上了冰霜。 就连扣在视窗上的指甲都几乎要在她自己渐渐绷紧的手掌肌肉下折断也不自知。 左吴有些心疼金棉的手掌,小心翼翼询问: “你怎么了?” 兽人小姐眯眼良久: “抱歉,我最近一直在照顾列维娜,听她讲了初丹的许多事情……” 她扣在视窗的手指忽然一松: “不,抱歉,我这样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原因。进食同是智慧生物的族群,首领说过这明明是错的呀……” 首领说过,莺歌索星球上最远的曾经,所生活过的不止金棉这样全身皆为食肉所构造的族群,还曾有过许多草食性的智慧生物。 而在走私团入侵前,莺歌索本土的战争也没有停息过;最终的战果是只剩下了金棉的族群屹立。 其余的要么是被圈养退化;要么是化为累累白骨,又被磨成饲料,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这算是首领满是风月,又记了很多他的想法与随笔的笔记本中,所讨论最多的事之一。 左吴对金棉默默点头,没有告诉金棉首领对这件事其实态度微妙,看法一度随着人生的不同阶段与不同经历而摇摆。 与走私团战况最激烈时,首领甚至将这样嗜血的历史当做一件幸事;否则-->>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他所组织的战士或许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血性。 但最后,这段历史还是被首领所篡改掩盖,没有保留在出逃莺歌索人星舰里,关于自身历史的数据库中。 免得影响三百万幸存者认为自己才该是最该昂首挺胸,立于星间的族群。 想来首领对此事虽然态度摇摆,但总是认识到这并不光彩。 金棉认为这是错事,是她的一厢情愿,还以为自己的想法也是心中完美憧憬对象的想法。 这憧憬对象是首领,亦早已和左吴的身影重叠。所以她现在才能站在视窗前,完全卸下心防和,袒露自己的惶惑与疑问吧。 左吴只是点头,决定倾听就好,也无意告诉金棉有关首领真实想法的事。 不是为了保持自己在金棉心中的地位,而是单纯觉得首领的欺骗计划,大概也将金棉包括在了里面。 就算金棉知道的事远比她的同胞要多也是一样,这种一厢情愿的善良憧憬,也充满了首领的特意诱导。 左吴从来不介意帮自己欣赏的人实现想法或者愿望。 而此时,站在视窗前的金棉终于在几次深呼吸后,恢复了冷静。 她没有回头,声音细微,却知道左吴一定听得见: “这是一件错事,和莺歌索被侵略,被帝联为了‘坚壁清野’而屠杀,是一模一样的错事。” “我听钝子小姐说,这星海联盟是银河当中的裁判所,也是唯一有愿意为了弱小的土著文明伸张正义的地方。我还……非常期待来着。” 期待银河终究有一片显示着光明的地方,我或许可以在这遇到来求助的莺歌索同胞,或许能在这里告上帝联一状; “我不指望这有什么实际作用,却总会梦想站在窗明几净的地方,在昂首挺胸中指责帝联的灰暗的;” “听上去有些可笑,对吧?只是指责有什么用?或许我在潜意识里总是认为帝联这样的超级文明无法战胜,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已经是无比难得的胜利了。” “真是……明明被我照顾,连动都动不了的列维娜就来自另一个更厉害的文明。” “而我所认为,指着和告状的前提是所站的地方要干净,格外的干净;” “否则……就像立于一片沼泽里指责另一片沼泽肮脏;肮脏的事实当然不会变,可就是缺了那么一些说服力,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这片沼泽也陷进坑里。” “……抱歉,就当我说了一些无聊的醉话吧。船长,还有钝子小姐,谢谢你们听我抱怨喵。” 说完,金棉用手腕擦擦眼睛,即将一起跟上列维娜离开的步伐;左吴戳了戳钝子的光头,让她赶紧发挥在语言和修辞上的天赋,想想办法。 钝子会意,站起高声:“哎呀,就是个涂装而已!或许那只是个路过的星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货物也没运……” 话音未落。 逃亡者号便监测到,那艘星舰便等不及进入交货港口,直接在太空中打开舱门; 内里同样画着大拇指海星的集装箱释放而出,周围早已等候好的造物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上前接收货物,又往星舰舱体内扔进满载了磅礴能量币的载体。 光头ai哑然,又被揍了一拳。 金棉只是叹了口气,依旧踏着猫步,离开的步伐在肉垫的无声中透着一股萧索。 钝子揉揉脑袋,在确信金棉已经离开后才问左吴: “揍我干嘛?你呢,对罐头这件事,你怎么想?和我说说!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列维娜和金棉。” 左吴摸摸下巴: “我只是对好多我没有熟悉的外星生物被做成罐头,没办法听他们的故事而感到可惜。至于被当成食物这件事本身……” “我一向是没所谓的。” 第一百五十章 大小 运送罐头的星舰不是什么拦路的战巡,自然挡不住逃亡者号前行的脚步。 罐头星舰完成交易,满载能量币离去;以及两位女士目睹此事,而出现的内心动摇,在这片星空下连插曲和杂音都算不上。 即便是小小的星舰中,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离星海联盟本部越来越近,就相当于离玛瑞卡和夕殉道兑现承诺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们都向左吴承诺,将取出存在联盟的财产,用作帮助他们的报酬。 艾山山承认自己有些贪财,以及会对自己接近财富时所露出的迷离模样感到羞耻。 此前海妖钻进机房,暂时断下新婚时的你侬我侬,也是为了沉浸在各类机械当中,冷却自己躁动内心的缘故。 虽然左吴还是会偷溜进去,找她玩一些糟糕的游戏就是了。 钝子清点时,也总会发现机油和围裙之类无关紧要的物资总是会莫名亏空。 这让艾山山有些恼怒,她躲进机房本来就是一种清修,他总来搅局,是什么意思! 可等逃亡者号完成最后一次航道跳跃后。 海妖便连恼怒也忘了,还时常在玛瑞卡以及夕殉道夫妇面前晃来晃去。 又会哼着歌抢过列维娜用来端茶送水的器物,亲自给夕殉道以及玛瑞卡送上热水。 海妖之心,昭然若揭。 又一次和夕殉道夫妇套近乎时。 她被正和离姒夕阳玩儿的黛拉撞见;姬稚也在这里,金棉照顾列维娜时,保姆的职责落到了她的身上。 虫娘歪头观察了海妖片刻,四只小手纷纷抬起:“大妈妈的眼睛亮晶晶的!” “是吗?”艾山山喜滋滋,就连婚礼时都没露出过如此纯粹的笑:“能量币也是亮晶晶的。” 姬稚撇嘴,把爬在她身上的两个气态孩子默默捉下;马蹄轻踏,好像在催促夕殉道赶紧做出什么表态。 夕殉道苦笑。 左吴不在,那股与血脉如影随形的厌恶感也没跟来,他比平时要随和得多。 忍着被离婀王踩脚的痛感,夕殉道轻易找到了话题: “艾夫人,能量币对左先生来说大概不是那么有价值。就是问问,除此之外,您还对什么样的东西感兴趣?”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海妖的眼睛弯成月牙: “到时候看嘛,我早听说你们纯血人类存着的尽是好东西!” 夕殉道抚掌: “倘若您对一些古董造物感兴趣,那这次应该会收获颇丰。纯血人类没什么优点,就是运气都不错,当科学家也会频频迸发灵感;” “据说科技猎人长时间在这驻扎,也是因为偶有我们的作品被银行工作人员偷出现世的缘故。” 艾山山露出了自认为礼貌又得体的笑,还是忍不住擦了擦嘴角。 另一边人马娘的嘴角,撇往一边的幅度也越来越高。 …… 艾山山在与夕殉道为人类的遗产作“邪恶”的瓜分,唯有小孩子的冒险最为纯粹。 听说进入了目的地的星系,黛拉赶紧带着两个气态少女奔向驾驶室,去看看即将呆上一段时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nbs-->>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p;有了之前的经验,钝子不再让星舰减速,而是全神贯注准备适应这里交通的速度。 星海联盟总部所在,恒星果然黯淡。 从航道中脱出后,离这里的太阳这么近,全景视窗却没像往常一样减少透光率,反而开始调整内部的晶体,通过精妙的折射才能补充舰体内的自然光。 左吴眯眼。 在一片昏暗之中,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喧闹扑面而来。 钝子的修辞终究还是错了,左吴冥思苦想,终于在最近和艾山山相互依偎着所看的纪录片中找到了合适的比方—— 这里不是什么破旧却显得紧要的办公楼,这样无法显示它的热闹。 倒更像连门口的防滑钢条,都被络绎不绝的人群踩得光滑的繁忙医院。 也难怪罐头星舰的商业活动要在相邻星系进行,这里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做生意; 访客的步伐依旧急切,“脸”上却每每挂着惶急的目的;每个人都在为了各自事情而奔走,眼里的血丝绝不是被娱乐和堕落所熏出,而是源自最为纯粹的疲劳和担忧。 在医院奔波,是为了自己或家人的生命与身体;在这里,却是为了各个文明的兴衰与命运。 左吴不认为两者之间有什么高低之别。 钝子神色亮了一下,逃亡者号久违地收到了交通引导的信息。他们要去的“银行”坐落于这个星系最远端的行星上。 不知道在那里的地表还能接收到来自黯淡阳光的几分恩泽。 这里的安保力量也骤然严格了一大截,可在如此磅礴的星舰湍流中,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也是和医院如此类似。 若将他们比作人类,安保的眼里大概有着和患者一样的红血丝,他们甄别人群当中的可疑人物有些力不从心,他们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威慑。 但安保造物和“患者”绝非敌对,他们甚至可以充当初来乍到者的顾问。 钝子就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下安保ai,关于收到的交通指令中有没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潜规则,得到的答复充斥着不耐,却也言简意赅。 逃亡者号顺应指令加速,黛拉和两个气态少女几乎要把身体完全贴在视窗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像蚂蚁一样。”离姒呆呆地感叹。 “你也没见过蚂蚁,姐姐。”夕阳不忘抬杠,视线一动不动。 黛拉早已习惯姐妹俩的互动,也自诩见过一些大场面;她对星舰湍流不感兴趣,而是看着一颗颗从逃亡者号身边掠过的行星。 这里的地标没经过光学的遮掩,本貌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几个改造程度颇高的还在不断变形,虽然显得疲累,但仍算井然有序。 虫娘更觉得这个星系就像立在市场门口的公平秤。 与常识中,公平秤总是荒废或被蓄意破坏不同,它被启用的如此繁忙,一刻也没有休息。 公平是需要监督的,哪怕这公平有偏向性,也需要有人盯着这“偏向”。 是谁在监督? 是什么让这片法庭星系不靠武力,就成了如此要害之地,发布着整个银河都需要听从的政策命令,一直流转不息? 黛拉思索,恍惚间觉得自己连同逃亡者号,才是从在庞大不过的天秤边所掠过的渺小虫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律师 气运加身的纯血人类,实权兵团的最高指挥。 帝联皇帝两位最名正言顺的宣称者。 其一是指挥无数士兵,将一整片星域打成白地的战士;另一个是于星间穿梭的旅者,其敌人已经隐隐是这个宇宙间最晦若莫深的名字。 左吴和夕殉道,两人的名号加一起大概能叠上高高一摞;细看其中内容,每个文字的含金量都如此之高,也如此吓人。 可即便这样。 他们来到星海联盟的银行前,想要认领纯血人类留下的遗物的话。 也是需要排队的。 逃亡者号是皮糙肉厚的科研星舰,性能已经算优越。 饶是如此,钝子也花了好几天,才以无比集中的精神力,从无数眼睛的虎视眈眈下,如鬣狗撕食般抢下了一个用于停泊星舰的位子。 只有专用的停泊位上拥有可以搭载大量货物,从地表直达近地轨道的阶梯,毕竟谁也不知道纯血人类留下的遗产究竟是什么形式。 若全是能量币,那交给左吴全部吸收,相当于让他揣兜里直接带走便好。当然,这个结果也最令人失望。 毕竟左吴平日所搜集的逸散能量就足够日常花销。实在揭不开锅,那把他扔到恒星上滚几圈,便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当然,只是对于普通人不菲而已。 左吴的皮肤表面积就这么大,能吸收的只是喷涌到他身上的能量,没办法努努力就让吸收速率加快许多;更没法加快恒星内部的聚变反应,将还未生成的能量提炼出来。 想要这样收集到可以匹敌巨企的财富,那在恒星上打滚几十上百年也有些不够。 话说回来,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纯血人类可能留下的实体遗产。 分析好价值后,要么就地联系科技猎人卖给他们,要么通过货运电梯运进逃亡者号的货仓。 若钝子没抢到停泊位,而实体遗产的体积又颇为巨大的话,他们便只能让沉迷打牌的三台战争造物来手动将他们搬进太空了。 安全性虽然可以保证,但总归是惹眼至极。 钝子胸膛挺得很高,对那些被她超越,正不甘发送垃圾邮件的星舰回忆刚学得的修辞手段。 她又擦擦鼻子,回头,正疑惑为何没人对自己愈发精妙的驾驶技术报以夸奖,便发现左吴和夕殉道的脸纷纷皱成一团。 左吴揉揉眼睛,对视界中接收到的信息有些不可思议: “排在咱们前面的人有这么多?夕殉道,你没挂错号……没预约错银行的项目吧?” 说着,他将收到的反馈往众人的公共频道里一发;那边的黛拉便兴致勃勃地招呼上两个小伙伴,去数前面的人数到底有多少个零。 夕殉道闻言摊手:“没错啊,按条件的遗产搜寻,筛选与清点,这在星海联盟可是热门项目,就在星海联盟网站的主页挂着呢。” 艾山山挑眉,财富只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无法得到,她已经无比心痒难耐:“说来听听,怎么个热门法?” 夕殉道轻笑一下:“艾夫人,可别忘了,哪怕是帝联,也只是在银河当中屹立政权的数万分之一。” “帝联之外,还有无数政权,其中有些也早已同纯血人类一样覆灭;却也在这片星海中留下了后裔,或许也在这里存放过财产。” “许多人都希望自己是这些财产的继承人,或者希望走了狗屎运,正巧与提取遗产的条件相符。” “无人认领,达成条件便可提取的遗产就像矿藏,许多人在这里尝试发掘,甚至已经形成了完备的产业链。” 黛拉听着,忽然抬头:“和‘开辟’新的超空间航道一样?” 夕殉道打了下响指: “差不多,小黛,两个都是要去寻找相符的条件。” “只是开辟航道要困难些,毕竟大自然的心思难以揣度,捉摸不定;而智慧生物只要希望自己的遗产有朝一日被后人继承,那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左吴瞥了夕殉道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他是觉得航道是天然生成的,就算亲手切断了这么多,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黛拉似懂非懂地点头。 海妖嘴角抽了抽,手指有些无措地掐向左吴的肩膀:“……那,我们就这样排队等着?不知道要排到什么猴年马月?” 或许是夕殉道在无人星域待久了,耐心得到磨砺,一点也不着急。 他只是席地坐下,拿出酒盏,排队的人数有多少个零,就拿出多少颗豆子;直到装满一碗,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慢慢来嘛,咱们运气好,条件已经确定了,就是纯血人类亲临,已经和我指挥的军团有关联,便可取出的遗产。排到我们,自然就拿到了。” “少来!”艾山山提高音量,原本左吴很喜欢听得清脆婉转的嗓音震得人耳朵有些发蒙: “万一是‘纯血人类’前面还有些限制呢?什么金发人类黑皮人类,你们俩可完全不是!” “以及,两个条件你们就满足啦?!发挥你们的特征!把什么有过纯血后裔,或者在培养仓中沉睡过之类的限制也加上,是不是能取出来更多?” 夕殉道苦笑着耸肩: “艾女士,你这样就和咱们前面排队的人是一个想法了,星海联盟不允许一次弄太多限定词,他们有方法甄别;” “我选的这几个虽然简单,但是能取出东西的概率也是最大了,也不需要过多的准备。” 海妖咬着衣领,也知道夕殉道说得没问题,可是……好不甘心。 银牙紧咬,艾山山呼气,有些颓然地垂下头:“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就干等着么?不能……稍微插个队么?” 夕殉道还是摇头:“如果能插队,那钝子小姐也不应该能抢到停泊位。” 凡是都能毫无顾忌地走捷径,那资源必然被掌握资源更多的渐渐霸占。 久而久之,这里只会变成另一个喧闹行星,本是公益所用的停泊位大概已经被收购,绝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用作公用。 钝子想抗议,说抢到停泊位这件事,她的驾驶水平也不容忽略,可惜没人搭理。 夕殉道往嘴里送了几颗豆子: “至于你们应该做什么,不是还有许多事情吗?找科技猎人,帮你的伙伴排解一下疑难杂事,为莺歌索伸张下正义之类;实在不行,也别忘了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他打了个嗝,顿了顿,眼睛越过众人,看向刚进入这里的玛瑞卡: &n-->>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bsp;“以及,帮教授想想建立黄金乡的事情。” 左吴回头,向玛瑞卡打了个招呼,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教授如此勤奋,在回收夕殉道及离婀王的“裁缝金剪”后,就一直同其麾下逝者,窝在从货仓改造出的实验室中不断做着实验。 和左吴与艾山山乱来的机房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夫妻俩偶尔分出胜负,其中一人衣衫不整的从机房狼狈出逃时,撞见过在沉思的玛瑞卡几次。 有时,教授是独自靠在星舰走廊中默默思索;有时则是在与逝者们激烈争执,不放过三台“金剪”任何可疑的地方。 撞见左吴或者艾山山时,他们也只会会心一笑,自觉走开,讨论的声音却一刻不息。 这时,左吴总会低头看看身上的污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回去开始二轮作战,也不忘和海妖交流一下看法,感觉自己好像也有所升华。 总而言之。 教授的研究持续到了现在,也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左吴对其也没有来自血脉天生的厌恶,当然不会吝啬对教授的尊重。 他也没忘记玛瑞卡也曾承诺,说其存在星海联盟的财产,只要不是对建设黄金乡有用的,将全部拿出,用以作为搭船的报酬。 可不能算了,和厌恶与尊敬,或者贪财之类无关;玛瑞卡和夕殉道一样,都是自己偏向朋友的客人。 一方收报酬,一方不收,没有这种道理的;左吴不能因为个人好恶,在这种问题上展露明显偏向。 唯一能做的,就是教授在研究时,做一切事情都尽量小声,给其创造一个安逸的环境。 教授主动走出研究室,好像还是近来的头一次。 玛瑞卡记得自己的承诺,想要尽快报答,似乎比艾山山贪财的急迫要更甚数分;又环视一圈众人,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们……就没有一个在星海联盟有过业务往来,或者生活过一段时间么?” “又不真的是亡国土著,极为缺钱;或者真像那些‘挖掘’遗产的矿工们一样,连个方向性都没有,才要老老实实等上这么多个零的队伍,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玛瑞卡不知因何原因,好像真的有些急切,连语速也快了许多。 但这教授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摇摇头,迅速恢复冷静: “抱歉,我只是想说,没法插队是真,但我们也有折中方法。” “我们可以请个律师的。” 律师? 左吴,夕殉道还有钝子面面相觑,这个词对他们仨来说实在有些遥远。 死寂星球是蛮荒边境,钝子原是管理型ai,有兼任星区总督的职责。 帝联法律对她来说只要遵守最重要的几条原则,便无需太过理会。至于殖民地的临时法条,更是她随手就能更改,忽悠众多执法者也不会有任何压力。 而到了静谧行星,接触的要么是端木平流层,要么是羿裔斯将军,都是特权阶层中的特权阶层,干的事情就算再于理不合,政府都会自己找理由,为他们遮掩。 唯一具体使用过法律的,也只有在进入帝联腹地时,为了帮列维娜以及金棉而钻的空子;现在想来,恐怕还是“纯血人类”这个身份提供了颇大的助力。 总而言之。 法律在权力和政治面前,连废纸都不如;把舞台放大到银河之间,更是如此。 它是道德的兜底,也是社会能平稳运行的最基本规范。 可是在星海联盟这么个无数种族汇聚一堂,无数道德无数规律交织汇聚,被庞大政权当做角力舞台的地方,哪有什么通行的道德,或被大多数人认可的规律? 就像海星罐头这件事,许多文明认为进食智慧生物是犯罪。 可,不是有更多生灵已经屈服于海星们那甜美无比的味道,让罐头的销量频频攀高; 又或者进食异类,本就是某些种族的文化中,无可争论的正义。 多少战争是由于这种几乎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产生的? 星海联盟就是这么个不可调和的大家伙们汇聚一堂的地方,不见面便打出狗脑子已经实属不易。 这里若真有什么通行的法则,左吴觉得那法则要么无比混沌,就是些车轱辘话,怎么解释都行得通。 要么,便是两个字便能简单概括,显得有些冰冷——就是“利益”。 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律师? 他们到底是强权的玩物,各个政权为了宣扬自己的价值观,从而选出的代言人; 还是擅长交际,能在无数种族中长袖善舞的掮客? 左吴咧嘴,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心里一点也不打算信任这什么律师。 而玛瑞卡则是歪头,尤为艰难地总结出一句话: “这里的律师……我只能说他们是非常纯粹,纯粹地追求自己的正义的人;你要说他们无比混沌,倒也不错。” 左吴摇摇头:“帮咱们插队,也是某些律师的正义么?” “不全是,至少有些律师的正义是不惜一切代价赚取咱们的佣金;考虑到纯血人类留下的财产应该无比丰厚,那我们多委托几个,总是没错。” 听着有关“混沌的职责”,觉得万事万物总该有明显边界,总该各领天职的姬稚像神经过敏般,缓缓踱步而来。 人马娘已经开始对这些律师感到皮肤发痒,马身的肺鼻不屑地打响数次: “嗤,希望他们真如您所说,有所坚持,不是什么‘灵活’的小人,我们要去哪找他们?不会要拿着厚礼,登门拜访吧?” 玛瑞卡耸肩:“放心,我有几个相熟的律师,用视界联系就好……左先生,关于请律师的预算……?” 左吴耸肩:“您看着来,别把咱们的家底一下掏空就行。” 否则自己就要被丢到恒星上去打滚了。 “了解。” 而姬稚的神经过敏又严重了一些,她头顶的耳朵快速转动,咀嚼着教授刚刚的话。 ——玛瑞卡相熟的律师? 她飞快瞥一眼左吴,清清嗓子:“教授,冒昧问一下,您相熟的律师性别是?” “噢,无需担心,” 教授踮起脚尖,眼角含笑,拍拍姬稚的肩膀:“我认识的律师都无比纯粹,至少,他们应该不会愿意离开这片无比便于追求他们各自‘正义’的土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逾越 夕殉道有些讪讪。 他在战场星域他叱咤风云,决策着上千星系的命运;其弹指间的判断或许是这些地方自诞生以来最重要的转折。 毕竟他的军团是真能把行星一寸寸打碎的,有时终结其数十亿年的历史与今后可能萌芽出的壮阔生态或文明,也只是为了随手布置下一道不知是否用得上的防御工事而已。 即便是最后,在他的部属损伤殆尽的那些日子; 他和离婀王的相互追逐与相互狩猎的日常,若被单独拎出来,也会被各路赫赫有名的战术家与学者之类津津乐道,当做经典的战例研究许久吧。 可到了眼下,在星海联盟的地盘上。 夕殉道忽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对这里的了解仅限于常识。 针对那数不清有多少个零的等候人数,只是坐下斟酒,喂自己豆子吃;用闲适的等待来应付永无尽头的队列,看上去颇为潇洒。 但被玛瑞卡指出了想要绕过长长的队列,竟然只是找些个律师便可以。 如此简洁而有力的方法,而且不是什么秘辛,只要稍微有些生活上的常识便可以想到。 让夕殉道的行为不再是潇洒,反而有些摆烂的嫌疑。 ……就这样吧。 夕殉道暗暗为自己摇头,自打登上逃亡者号后,他便一直是这么个状态。毕竟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事物就是昨日的战场和今日的家庭,如今已与一个完全割舍。 摆烂的好处是前一秒的讪讪夕殉道下一秒便将其克服,他仰头往喉咙中灌进酒盏中的残留液滴,悄悄瞥向自己的妻子。 离婀王有所感知,化为气态又在凝结时,已经提起了夕殉道的耳朵: “怎么,夕殉道,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轻点轻点,他们都在看着呢。” 夕殉道擦擦嘴,顺着气态妻子的力道从地上爬起,用袖子擦擦嘴角,凝视离婀王,神色无比认真: “离婀,我们终战吧。” 离婀王挑眉,缓缓松开捏着夕殉道耳朵的指头。 他们之间的战争从未结束,双方互相屠戮了对方无以计数的,几乎成为亲人的战友或部族,如此沉重,两人谁也没办法背负,更没办法替已死之人原谅对方。 而这场婚姻最初的结合,除了在无尽的追逐和狩猎中,对互相的了解已经无比深入,达到了某个阈值外; 更多的还是无法战胜对方的无可奈何,以及离姒的忽如其来做了最后的润滑剂。 而后,除了偶尔吵架外,在桃源星球的婚姻的确幸福美满。 但正是如此,夕殉道才无比庆幸桃源星球的天空时常为浓雾所遮蔽,这样,就不用看见漫天的繁星。 因为能目视的每个星系都是无数被怀中妻子所杀战友的坟冢;象征幸福的桃源之外,环绕着无边的尸山血海。 可现在,他终于从那片战场脱离了。 好像死去的战友已经被甩到了好远的地方,他们在夕殉道耳边永远萦绕的凄苦哀嚎,也似乎在愈发模糊。 只有逃兵才会离战友所在的战场越来越远,夕殉道曾经对此无比鄙夷。 可现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做这么个逃兵。 而他的妻子,他仅剩的敌人离婀王也缓缓低下了头。 气态妇人的身体在激烈变换,一下子颜色深至赤红,一下子又淡的几乎要融进空气中;一切的一切显示她忽如其来的思想斗争可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离婀王震动着周围的空气,缓缓发出颤音:“……终战,就是以后也不再打了?” “嗯,我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夕殉道点头,心中有些忐忑,但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意味着我们将从此背叛过去的一切,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 离婀王不再说话,气体拟态出的拳头越握越紧。 夕殉道有些忐忑,这是他久违的猜不到离婀王会有何种反应的时候。 她是会终于释然,放弃一切,然后给自己一个拥抱,一个吻? 还是决定对自己这么个完全丧失战意的逃兵乘胜追击,就此开打,然后去夺取被无数部族逝去部族压在她肩上,所必须去取得的胜利? 夕殉道咧嘴,忽然发现心中仅存的忐忑也完全消失。无论离婀做什么选择,他都将坦然接受。 自己发出的和解信号,若不成功,就是就此决裂的标志。 情况有些坏。 离婀王捏紧的双拳没有松开,却在渐渐融入大气之中,重回气态。 她所保持的人型是为了和夕殉道日常相处方便才特意训练而保持,若决定继续战争,甚至就此决裂,自然没有继续保持的必要。 夕殉道轻叹,缓缓摸向腰间。率先提出休战并不代表他丧失了战意。 逃亡者号很小,他俩之间的气氛很快感染到了很远之外;所有人回头,起初并不在意。 夕殉道和离婀王打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众人终于发现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左吴朝他们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这不只是家务,是他们所坚持的“战争”,也不是左吴的战争。 离婀王唯有头部还保持着原装,她没说过,其实这拟态出的面容极大的参考过夕殉道的喜好。 她颤声:“太突然了,夕殉道,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吧?” “嗯。” 夕殉道知道离婀王的选择是不想背叛自己,放弃过去。 “……如果,你早一点暗示,多给我一些时间准备,再晚一点说,我或许会有不同选择的。” 离婀王在轻叹,语气是数年难得的温柔,像情人间最软腻不过的蜜语。 夕殉道也是笑着摇摇头:“抱歉,兴之所至,过了这个时间点我将再也无法开口,也再也不会有结束我们间战争的可能了。” “偏爱激进的战法,你就是你。”离婀王地飘在空中开始后退。 “你也更喜欢防御反击,这次我算是躲不开了。”夕殉道摊手,缓步向前。 另一边。 钝子张口结舌,想劝他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艾山山还是有些缺乏真实感,对于新婚的她,很难想象平日看起来相当恩爱的夫妻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便因为一句话就要开始生死搏杀。 她还想以开玩笑的口吻,劝劝离婀王下手轻些,否则夕殉道有个三长两短,对大家都不好来着。 可惜。 生死搏杀前的氛围还是为所有人清楚感知。 艾山山不再说话,按住钝子的光头,又想找到姬稚,和她们一起退到左吴身边。 姬稚去哪了? 海妖左看右看,都没-->>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找到姬稚稍显庞大的身影;本来已经习惯殷红的人马娘安静坐在角落的样子,可她一下子消失,也是悄无声息。 左吴则倚靠在了墙上,目光一直注意姬稚离去的方向。 人马娘很快回来了,在夕殉道与离婀王间最后的柔情消失的前一秒,踏着沉重的步子,面色沉郁,背上背着三个孩子。 黛拉拽着姬稚的马尾辫:“马妈妈,你说什么不一样的打架?” 离姒不屑的抱手:“难道是我老爸老妈的?我们可早看厌啦!” 夕阳还是在杠她的姐姐:“没准换了个地方,爸爸妈妈就想要来点新花样呢?说不准的。” 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姬稚撇嘴,将她们从背上放下。 离姒和夕阳马上被这里的气氛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姐妹俩先是求助地看向黛拉,最终,目光却还是落到了对方身上。 她们一起抿嘴。 离姒跑到夕殉道面前,摆出大字挡住;夕阳则飘到离婀王后方,好像想用自己的身体阻止妈妈逸散的样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止住了。 这次是离婀王先退让。 她咬着牙齿自空气中重新凝出身躯,把夕阳抱在怀中,拟态出的眼睛几乎能喷火,恨不得将夕殉道活活剐死。 夕殉道也是重新盘腿坐下,脸上挂着无比冰冷的笑,一颗一颗的豆子往嘴里扔,咀嚼的用力又细腻。 “终战?”气态拟合的声音好像恢复了刚学习人类话语时那般的不习惯。 “终战。”冷峻的嗓音好像显得原来叱咤风云的将军重新归来。 “以后不再打了?” “不再打了。” 他们还是沉默着对视。 却忽然,像两头蓄力已久的猎豹般向对方冲刺!两名气态少女惊呼,眼见她们的父母撞在一起。 像饥饿已久,却被项圈拴住,离食物只有一步之遥却如玩笑般无法够到的野兽;血肉向气态啃食,气态回以吞噬。 他们瞪着对方,他们已经在生啖对方的身躯。 却又像深沉至极的拥吻。 仅仅相拥相噬不到一秒,夕殉道和离婀王便旋即分开,各抱着个乖巧无比不敢说话的女儿,并肩走出房间,在门口却顿了顿,最终还是在走廊的岔口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是选择了“终战”。 证据就是几分钟后,两个气态少女又小跑回来,拉住黛拉叽叽喳喳激烈交换着意见。 左吴从三个孩子身边走过,去拽了拽姬稚的尾巴:“之后要不要我去找找他俩,让他们对你说声谢谢?” 姬稚脸色还是沉郁,想蹭蹭左吴的身体,却还是保持着几公分距离:“不,我……这是逾越天职,是多管闲事,不被怪罪就很好了……” “哪有?”左吴耸肩: “你是三个孩子的代理保姆,只是带着她们转转而已,就这也算逾职,也太严苛了吧?” 姬稚摇头,长辫一晃一晃,马身终于贴上了左吴的衣摆:“我心思不纯的。我是不想……让他们打起来脏了我的家。” “这有什么?纯血人类的老话是‘上天罚行不罚心’,或者什么‘论迹不论心’之类。”左吴极力安慰。 人马娘还是惶惑:“但我也可能……会带来非常消极的影响的。” “比如,若夫妻二人没有在看见他们的女儿时便冷静下来,反而更陷疯狂,决定将两个气态少女当成各自的人质。” “或者直接将争斗的烈度提升一个档次,甚至将黛拉卷入其中也说不定。” 越说,姬稚便越后怕;发自内心反省逾越天职的后果,同时对自己那股从未摆脱的厌恶感再度浮现。 原来自己也是钻了天职的空子,这样的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嘲笑那些律师的“灵活”? 左吴叹气,忍不住摸了摸人马娘的鼻尖,让她轻轻打了个喷嚏: “如果夕殉道和离婀王这么丧心病狂,那也是他们的错,也是我看人不准,把不该邀请的客人请上了星舰,你又何必感到自责?” 这有些没说服力,没办法让姬稚放下对可能将黛拉卷进危险所产生的愧疚。 但劝说的话还是要分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比如左吴对姬稚说就效果拔群。 人马娘擦擦眼角,终于勉强露出一抹笑,想低头蹭蹭左吴的脸,却瞥见艾山山在远远的看,还是直起身子,默默坐到一边。 艾山山冷笑,比刚刚夕殉道露出的笑容还冷,飞速给左吴的视界发了条私信: “哦呀,哦呀,小女子好像还没被人这么哄过,好让人嫉妒呐。” 左吴摇摇头:“今晚你想听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少来!虚伪!恶心!” 艾山山别过头去,耳尖却已经泛红,暗骂自己真是好搞定。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玛瑞卡终于拍了拍手:“诸位,很抱歉打扰,就是我联系的律师有消息了。” 艾山山一下子蹿到教授身边,眼睛发亮:“什么什么,律师说什么?” “说提取纯血人类财产的事他们有眉目,让我们下去详谈便可;地点也拟定好了,就在‘大骨头刺身饭店’。” “什么大骨头和刺身,”艾山山愣了下:“您委托的律师喜欢吃这些东西?” “不是,谁规定律师不能兼职店主,屠夫和厨师?那店面就是他们开的。” …… 地面,因为接收不到阳光照射,这里的天空近乎于永夜。 但大气却被自行加热到了合适的温度,这耗费的能量是天文数字,但与这川流不息的钱货交易间也仅仅是九牛一毛。 大骨头刺身饭店,人潮与能量的流转是一样地川流不息。 后厨之中。 一只白嫩的手坚持了无数年的传统切割工艺,此时,她将斩骨刀往砧板上重重一砸,边擦着汗,边接收同伴发来的信息。 “纯血人类财产提取,谁也别抢,这是我的案子!” “嚯?货真价实的纯血人类,两个?七哥!咱们是不是有个积压的案子,说有些个燎原人和帝联人想请求联盟宣布一场战争已经停战来着?” “什么?那些人都是些老兵?有些还就是从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双方都有?有意思。” “现在这案子被谁继承了?什么?还是我?这么巧的?!” 声音的主人舔舔嘴唇:“行,我接了,都接!” 豪迈的包揽收获了一片热切的欢呼。 而那人只是挥挥白嫩小手,又把斩骨刀拿起,耍了个漂亮的刀花。 然后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砧板上,斩骨刀刀锋划去。 面不改色的,用自己的手,片出了一片又一片鲜美至极,令人垂涎欲滴的白嫩刺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公平 正义与公平,这两个词往往形影相吊,寸步不离。 可惜,两个词语之间本身就有些矛盾;正义总是迟到,公平频频缺席;让人对他们存在与否都有些疑虑重重。 越都飙是个帝联的老兵,他从不怀疑“正义”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 但,在这呆得越久,他便越发知道正义是有选择性地,会汇集向本就汇集的地方,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却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和“金钱”是那么的像。 说起金钱。 越都飙从桌上淤积的酒渍中爬起,抑制住了舔舔桌面的冲动。 他没钱了,不用说请律师,就连默默买醉也有些拮据。 低头,酒盏中残留的液滴和自己晕过去前一模一样多,若是用专业仪器来检测,会发现残酒别说是蒸发消失,就连一个原子都没有少。 这老兵忽然惨笑一声。 他前一秒还在嘲讽正义的存在,现在却就在享受着正义的恩泽—— 这家店面的正义便是不让客人吃一分亏,客人买下的商品便再不会留在店里哪怕一分一毫。 就连桌面也贯彻了这个设计,特殊材质近乎莲花的叶片,酒滴落在上面亦不会顺着微小的缝隙流走。 老兵摇摇头,将盏中最后的酒滴一饮而下;其姿势与夕殉道的样子居然有六七分像。 偏头,有着优雅外表的侍者造物跪坐一旁;它并不是为了侍奉越都飙,而是时刻准备搜集这眼前客人的呕吐物。 呕吐物中也会有酒滴,换句话说,就是客人已经买下的商品。 造物会将其收集进身体,经悉心的过滤与分割后,还能如入口前一般澄澈。 然后,按客人所指定的方式,再送进客人的口中;这可是颇受欢迎的项目。 侍者造物柔声:“越先生,您又在说醉话了。” “我说了什么?” “说您一定要状告帝联,给你的战争正名,”造物的嘴角勾起: “虽然您说过许多次名为夕殉道指挥的故事,但我不介意再听一听——加一杯小酒会更好。” “……免了,如你所见,我口袋空空。” 侍者歪头,微微露出侧颈,连角度都是如此千锤百炼:“你的故事很棒,我不介意瞒着老板请你一杯。” “如果这真是你自己的想法该多好?明明是你老板知道我喝下一杯,就再也停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越都飙站起,身形无可抑制地摇晃,甚至控制不住脚下一步该往哪里迈。 他的战场,他的故事,就是夕殉道与离婀王所指挥的战争。 …… 越都飙更是在帝联和燎原默契地宣布停战,出卖了已联系不上的部队后,所从战场脱离的士兵之一。 任何将军不到最后时刻,都不会想和敌人同归于尽,夕殉道也是如此。 交给越都飙这样士兵的命令,就是重新绘制战场星域的星图。 这简直难如登天。 毕竟越都飙他们只是普通的战士,没有什么纯血人类的气运加持,所使用的星舰也不可能分润走作战部队的太多实力。 这样,想在不知下一个星系是不是燎原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以及连物理定律都被打乱的空间中航行,和自杀也没什么区别。 接连派出的侦察兵团无一例外全部失联,让夕殉道很快叫停了这个行动,转而将所有力量都集中于和离婀王决死,打算分出胜负后,再靠自己的气运带大家离开。 夕殉道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只剩他孑然一身。 同样没想到派出去业已失联的侦察兵团会真有脱离战场,又克服千难万险回到帝联当中的。 更没想到那些侦察兵没有带回帝联的增援,换回的反而是刻意的漠视。 那是场被遗忘的战争。 …… 越都飙的运气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他回到帝联时,羿裔斯将军还没发难,没有表现出追忆帝联上层偶尔还会传出纯血人类的政令与声音。 帝联与燎原难得的处于较为和平的时期,最是浓情蜜意。 也正是这场战争被遗忘得最彻底的时候。 不世的战功与勇气所换回的只有比泡影还虚幻的荣誉军衔,越都飙和同伴甚至在归来的那一刻起,便被严加看管。 就像看管着一群徽章,却注定被尘封。 再拿出时,或许是政治因素需要有一个谴责燎原的由头;或许是帝联不堪重负,急需一些英雄主义和爱国故事来裱糊摇摇欲坠的政权吧。 甚至看管他们的每一只眼睛,都希望他们尽快变成真真正正毫无生气的徽章;只有死人才能盖棺论定,死人才不会犯错误,不会因等待被启用的那天太久而失去耐心。 才是最完美的宣传风向标。 越都飙不在乎自己被当成什么东西。说实话,被看管起来的日子相比以前,可是如此惬意。 吃穿都有造物服侍,所要求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满足。 被安置的地方还是颗风景颇为不错的度假行星,那里的人都是和自己一样,为帝联封存的“徽章”,各有各的故事,有意思的很,说话也很好听。 除了无法和外界联系外,什么都很好,有许多战友甚至决定就这么了此一生,在海风轻柔的吹拂下就此锈蚀。 却也如此,让越都飙愈发的煎熬。 总指挥夕殉道还亲自带着所有的战友,正在那片星域中同燎原蛮子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 而自己却被扔在这里,享受这背叛他们的人的贴心服务? 越都飙无法接受,每晚都被为战友哀嚎所填满的噩梦捕获;最好的烈酒以及安眠药都无法抑制。 若再想获得安宁,要么是使用更大剂量的致幻剂,要么对大脑动手术。 要么…… 便是顺从本心,去为还在战争中深陷的战友们伸张正义了吧? 帝联背弃了他们,而一群幸存的老兵更谈不上什么有什么可以借力的背景。 越都飙所能指望的只有一个遥远如同虚幻的“正义”旗号,可以裁决整个银河当中事项的法庭。 一个梦。 星海联盟。 他与数名战友经过无数困难,才最终逃离那颗度假行星;理所当然,没有经过帝联允许,接触的也是星海联盟这样的外部势力。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为度假行星看守的评价,也只是那么几句话: “明明老老实实等着,就能成为战斗英雄。果然,只有死去的人,才能成为光辉熠熠的徽章。” “越都飙的逃离,可当真是‘晚节不保’呐。” …… 老兵清醒过来。 他每次喝醉,回忆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快速从脑海中掠过一次,好像每秒都是生命的最后一瞬。 也不知因为没钱雇佣律师的醉鬼、和当初揣着一点战友的积蓄,就跑出来想要为战争正名的自己,到底哪个更可笑一些? 踉跄的脚步碰到了额头贴地,跪坐一旁的侍者造物,让其身躯一歪;越都飙咕哝了一声,不知道是道歉还是抱怨。 造物依旧温顺,起身的速度都与程序完全耦合。 但。 越都飙却像出了故障般,忽然卡在半空中。 是他因为欠费而许久未曾联系的律师,通过“大骨头刺身饭店”显得有些可爱的邮件主题所发来的消息。 案子有眉目了?这么突然? 要求是什么? 他脑海中又浮现起自己律师的形象,白白嫩嫩,不知是否有意为之,模样和人类颇为相似。 还有其招待的刺身当真美味无比,和星海间流行的海星罐头也不遑多让;可惜律师只招待了那么一次,再想品尝,便需要付出天价。 将邮件飞速浏览完毕。 越都飙得双脚落地,无比干练的站稳;好像他又变回了昔日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的士兵。 律师白嫩的手伸来了橄榄枝,只是那边连接着的是被恶魔招引的地狱,还是就此转运的坦途。 都不错,都比要么在度假行星慢慢锈蚀或在这醉生梦死要强。 老兵吸气,越过侍者造物,缓缓向外走出。 可还在跪坐的造物忽然发出其温润的声音,叫住老兵:“先生,不再喝一杯吗?” “我说过我口袋空空。” “我会请客,因为这一杯可能会是您的最后一杯。” 老兵皱眉:“什么意思?” 造物微微欠身:“每一杯都可能是最后一杯……这是老板教我的话,这次不算数。” “我自己想说的,就是您这一走,要么实现理想从此不必再买醉;要么就是壮志未酬,从此离开这个世界。” “这么极端的?听起来你还有些舍不得。”越都飙轻笑。 “每一位老主顾都值得珍惜,”造物将头抬起:“是一如往常的原味加冰,还是……” 越都飙挥手:“免了,但还请你帮我记着;我可不是什么薄情寡恩的人,我一直记着你们对我的照顾。” “事成之后,我再来喝这一杯。说不定还会有些闲钱,请你也来当一次客人。” …… 逃亡者号必须有人看着,主要还是为了防备那些对停泊位虎视眈眈的眼光。 没有个伶牙俐齿的人看住,呵斥那些暗自伸来的手,说不定逃亡者号会被扒拉着扒拉着,便被挤到了远远的一边去。 其余星舰搭载语言ai,就有这么个用处;逃亡者号没做这准备,指望三台沉迷打牌的造物也有些不现实。 只有钝子亲自上阵了。 她只能呆在星舰上,毕竟地空之间信息传输短短的延迟有时就能决定一场骂战的胜负。 光头ai在连向地面的梯口处,冲他们轻轻招手: “你们加油,这次我就不奉陪了,记得帮我带份传说中的刺身上来,我得到身体后,还没尝过什么珍馐呢。” 列维娜将女仆装最后一丝褶皱抚平,撇嘴:“难道我做的东西不是珍馐?” “我早发现了,你给我做的饭尤其难吃,恐怕你自己都不敢尝!”钝子跳脚,悄悄蹦到左吴身边,对男人悄悄说: “有可能的话,整点海星罐头上来尝尝。” 左吴挑眉,避过金棉和列维娜:“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法律允许公开售卖的东西,又不是极乐贴片……你就说你想不想试试吧?”钝子用肘子一下一下捅左吴的侧腰。 左吴思索片刻,颇为诚恳地回答:“想。” “对吧?又不需要让列维娜加工,开盖即食;不同种族有不同价值观,咱们逃亡者号上也是这样,”钝子叉腰: “你已经让传统是一夫一妻的姬稚这么难过了,现在又在意起列维娜的食谱?假惺惺,要做就做彻底一点,贯彻一个理念呀!” 其余人已经走进梯室中,几个小孩开始闹腾;他们给左吴与钝子留以充足的时间。 权当是正副船长在交接工作,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聊什么正经话题就是了。 左吴看钝子的目光变得有些愣愣:“看看那些骂人用的邮件,就对你的提升那么明显了?” 钝子的话确实打击到了左吴的弱点,他不可能对身边女孩子全部一碗水端平,而且每个女孩所谓“端平”的标准也不一样。 还不如一直贯彻他自己的理念,却也要把握好一个度,否则就更酷似把女孩子们当成单纯的玩物。 姬稚即使在电梯里,也是安静窝在一个角落,头上的耳朵动动,好像知道左吴和钝子在谈论自己。 人马娘将自己的天职放在了“情人”之上,对她来说是一个绝大的让步,从公平的角度来看,当然有些不够。 正义老是迟到,公平总是缺席;或大或小的事好像总是逃不脱这个规律。 听完左吴的话,钝子笑而不语。 又故作高深的转头,大踏步走向星舰驾驶室,只是有些一蹦一跳的步伐出卖了她的心情。 而左吴的步伐却沉重起来。 新婚的妻子还在与玛瑞卡及夕殉道打听财产的数目,安静的人马娘在另一边翘首以盼。 列维娜拉着金棉在后面看乐子。 自己靠近那边都有些问题。 左吴忽然开始有些佩服星球上那些律师,更佩服能掌握裁决职责的法官;自己身边只是有两位价值观相左的女士,就让自己无比胃疼,无法坚持自己的本性。 无法去只考虑自己,也无法去平衡每位女士的想法与目的。 可律师和法官却在裁决整个星系的疑难杂事,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电梯门阖上,沉向了永夜的行星。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义 “请你摸摸我的耳朵。” 人马娘稍稍转头,朝后往正坐在她背上的左吴看去,眉眼低垂,压抑着期盼,如此轻声地说。 左吴点头,欣然伸手,只是手背皮肤被坐在身后的艾山山瞪得有些发冷。 他最终选择了全部都要,反正已经在初识姬稚的时候承认了自己就是双标,到了眼下,更不需要再装作什么正人君子。 代价就是受邀和他共乘一骑的海妖离得老远,只剩半拉屁股搭在姬稚的尾巴旁,尖牙反射着危险的光,还有白眼也翻得老高。 其他人被姬稚的脚程甩在了后面,只是都露出了稍许意味深长的笑。 尤其是夕殉道和离婀王,夫妻俩以前方的三人为下酒菜,互相调侃;时不时还追打几下。 好像他们之前差点决裂的事未曾发生过,甚至像回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恋时。 别人的家事,旁人无可置喙。 左吴不会对俩夫妻之间的战争质疑,夕殉道他们也不会劝解左吴和女孩们已经有些胃疼的相处模式。 毕竟他们互相间都没有提出需要帮忙。 否则,自己为是的指手画脚,是多么傲慢的事? …… 到达“大骨头刺身饭店”的路,像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花街。 左吴许久都没经历过如此愉快的散步。 这里人口比喧闹行星更多,步伐也急,但没有鼓吹消费的躁动音乐敲打耳膜,也没有连洁净的空气都被垄断的现象; 唯有旁人擦肩而过的点点脚步声,和旁边不断在加热中保温的小溪里偶尔跃出的观赏鱼,供大家免费观看。 这里每人所能使用的空间,好像也比喧闹行星多。 至少左吴没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摩肩接踵,以及连内心都要被旁人的燥热所感染的拥挤。 好像空间的紧缺都是那巨企和政府特意炮制出来的一样。 空间本不该成为奢侈品,但总要有个让人不断“奋斗”,好收割他们劳动力的由头。 星海联盟不需要收割民众,这里的空气真的流淌着“奶与蜜”。 各个政权在这达成巨量贸易,使用能量币时,无可避免所逸散到空气中的能量,被联盟收集与再利用后,就已经足够整颗星球的日常花销。 街边免费溪景里偶尔跃动的小鱼,便已经是许多政权无法想象的奢侈福利。 左吴身体随着姬稚的步伐上下摇晃,钱包经吸收大气中比以往饱和了数倍的能量开始鼓囊,同时食欲也真的渐渐被挑起。 即便还离得远,大骨头刺身饭店里珍馐的味道便已经勾人心魄。 …… “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伪装成人类的海星?” “不是,”玛瑞卡摇头:“你觉得这是海星人开来,售卖自己的商店?不对的,大多数海星人对罐头可是深恶痛绝。” 坐在饭店之中,左吴环视,低声向玛瑞卡发问;除了他们俩外,其余人一个二个都有些失态。 教授是逝者,身体能量来源于虚空,压根不需要进食;而左吴则是暂时将自己的饥饿感吸收掉。 失态的包括列维娜以及离婀王。 周围的人明明应该有不同的食性,却只在受邀进入某个小小卡座后几分钟,就开始眼冒青光。 食欲大概是生物最原始的渴望,毕竟是个可以为外界刺激产生反应的生物就需要获取能量。 离婀王这样的气态生物也会“饿”,只是她的主食是特定成分的气体而已。 气体,和眼前被放在桌上的满满一盘刺身应当时是迥异的两种食物,可这盘刺身所蕴含的魔力轻易便抹平了这种隔阂,像抓住了离婀王的灵魂。 气态妇人甚至不经意间给自己拟态出了一个胃,却为了让自己清醒,狠狠往夕殉道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顺便打落两个女儿以及黛拉悄悄伸向盘子的手。 然后。 离婀王把自己生成的胃挥散,然后恶狠狠盯向桌子另一边白嫩嫩的律师。 眼前的律师笑吟吟,像个狐媚子;其头巾,围裙乃至肤色,都是一尘不染的白。 尤其是那双手,白嫩到连一丝皱纹都看不见,十颗娇俏指甲像宝石般点缀,好像绝对光滑的材料就是她的手上的皮肤,遑论污脏,就连一丝灰尘也无法黏着其上。 与之相比,其头发和眼睛却是一片沉寂的黑;黑白之外,嫩手后的薄唇却是赤红一片。 三种对比强烈的颜色在她身上泾渭分明,全然相冲,没有一丝融合的迹象。 没错,她。 眼前的律师面上应该雌性无误。 这让姬稚无比幽怨地看了眼玛瑞卡,然后开始一次又一次反刍。 反刍就是把胃中食物翻到口腔里又咀嚼一次的习性,人马早就把这种与生俱来的生理行为当做粗俗与无礼,像人类在大庭广众下释放腹中气体一般的事情。 如今却成了姬稚压抑饥饿最好的手段。 待到桌上刺身的气味分子弥漫到卡座的各个角落。 笑吟吟的律师满意开口:“诸位客官,久等了;玛瑞卡教授,别来无恙。我是你们的厨师、律师。大家可以叫我良骨伶。” 说着,她将刺身往前方推了推: “据我观察,你们不是靠气味就能吃饱的朋友,为什么不尝尝?对初次踏入鄙店的客人,我们都会有免单的优待。” “以及,鄙店既然是教授介绍的,也就不需要再抱着这样防备的心态了吧?” 为食欲折磨得众人转移目光。 玛瑞卡微不可查的耸了耸肩: “良骨伶,让客人为你们担保好像有些不合适。不过……这里确实享誉星球,可惜产品无法工业化量产,否则哪有海星罐头的份?” 说着,教授有意无意瞥了列维娜一眼。 精灵一个激灵,为饥渴充斥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玛瑞卡特意提起罐头,是在提醒自己眼前刺身的材料有些不同寻常? 良骨伶不愧是律师。 她马上恍然: “原来是这样,抱歉,恕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律师,厨师兼食材。大家面前的刺身,就是我以精湛而专业的刀工,从我手上亲自片下来的。” 说着,良骨伶伸出双手,右手食指点上左手虎口,好像要给大-->>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家介绍每块刺身分别来自哪块肌肉。 金棉愣住。 列维娜“腾”的站起:“你自己的肉?你把自己当成食材?!” 良骨伶把手收了回去:“没错,看起来您好讶异的样子。” “……对,讶异的很。”精灵缓缓坐下,看了一眼左吴,见男人没什么表态,于是将话继续接下去: “我之前被抓进肉铺中,差点被宰杀卖掉,那时候的可怖与绝望,还时常让我做噩梦。” “听说你们是律师,我原本还想来问问你们,这在银河中到底是不是种通行的法则呢。” 良骨伶含笑:“呀,这是法律咨询的范畴了;不过你们是初客,又可能是我的大客户,就算您免费。” “关于您的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事实上关于进食智慧生物这件事,有百分之二十三点二的文明认为其非法。” 列维娜再次讶然:“只有五分之一?这么少!?” “您好像误会了什么,”白嫩嫩的律师歪歪头: “法律只是各个政权以及文明道德的底线所在,不代表进食智慧生物不会被那些政权的道德所谴责。” 精灵不认可:“可那还是合法的,对吗?” 良骨伶微微眯眼,眼皮缓缓盖住了她漆黑的眼眸: “法无禁止即可为。” 列维娜冷笑:“海星罐头能卖,你们自己也开这种店,就代表星海联盟也不禁止这种行为?” “没错,” 律师点头:“咱家能在这开店,就说明是取得了个体工商营业执照的。律师执照也是,就挂在咱们的前台,欢迎随时检查。” 良骨伶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洁白无瑕的牙齿若隐若现;列维娜却肌肉紧绷,好像眼前的刺身就是自己未曾接回的断肢所制。 精灵捂住嘴巴,第一次在珍馐面前有了呕吐的冲动:“星海联盟允许智慧生物被制成食物,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良骨伶歪歪头:“可我们是自愿的呀。” “少来!”列维娜差点掀了桌子:“所以你们只有这小小的一家店铺,而你敢说所有被做成罐头的海星人都是自愿的?!”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律师的脊背渐渐放松,不复之前正襟危坐的架势: “只是据我所知,海星人罐头的实际控股人几乎都是海星人;肉食的来源也是互相辖地里,他们自己的子民。” “也就是说,至少他们的售卖,其所属的政权是乐见其成的。” 海星罐头风靡银河,所带来的巨大商业价值,当然没有任何政权可以忽视。 虽然左吴他们在星海联盟这看到了满满一星舰的货量,但往整个银河稀释,他们往往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列维娜轻轻摇头。 政权的意愿和个人的意愿从不等价,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其在初丹母星,还未外出冒险时,也曾因那些不愿自我牺牲,阻挡文明进步的同胞而感到愤怒。 海星人文明的进步有多少是依托于罐头商业所带来的经济,精灵无从得知,只是她觉得,要让子民成为食物作为代价,太过分了些。 精灵只能觉得而已。 同自己确信几乎永远无法回家,只能为家乡献上祝福一样的道理,海星人的命运说到底只是“他国内政”,自己根本无以横加干涉。 该死。 和老板看的里,那些主人公一样,真是无比的意难平。 说到底,自己能管到的事,究竟是什么范围?初丹精灵还是天使那般极盛,除开寥寥几个对手外,整个银河都是自己后花园时,可不可以将它算成自己的事了? 自己界定法律,自己界定规则? 说到底,还是看谁拳头更大? 可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为什么要为一些渺小至极的生灵伸出援手,就像人类为即将被屠宰的小鸡鸣冤,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只能取悦或者满足自己,以及自私无比的价值观。 说白了。 不还是为了乐子? 列维娜缓缓摇头,有些如坠冰窟。天使许久不曾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了,没想到她连同她的强大还是与自己如影随形。 不对,自己跑题了! 精灵强行赶走自己纷乱的思绪,咬着牙齿,继续对良骨伶的质问,也是抓着自己内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对,星海联盟既然允许贩卖罐头,不是已经天生失去正义的立场了?” 律师却坚定地摇头:“不对,不对的。至少我认为,不禁止售卖智慧生物的肉食,才是无比正确的事。” “什么意思?”列维娜一愣。 律师的手指轻轻点着桌子:“银河之中,大家的生理差距可是大的吓人,有的强壮,有的瘦弱,有的聪明,有的愚笨;” “可通行的一般等价物只有一种,那就是能量币。” “所以。” “强壮者出卖自己的力气,聪明者出卖自己的脑力,漂亮的出卖自己的容颜;而美味的,则出卖自己的鲜美的肉体。” “就如同每个文明发展起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样,拥有什么就依靠什么,天经地义。” “你与其责怪联盟,干脆连同世间的巨企一起责怪!他们拿走人的劳动力,拿走剩余价值;不比我们只出卖几块日后还能长出来的肉恶劣?” 律师摇摇头:“说到底,正义与否还是只看出卖那样东西的人是否愿意,这‘人’又分着个体和集体,在他们利益相冲时,又哪是简简单单便能说清楚的东西?” 列维娜缓缓坐了回去,深深吸气:“一个反例,就坐在你面前,如果是我这样的呢?所属政权既不认可,自己也不想变成食物的呢?” “我想,恐怕只能怪罪您自己和您文明的弱小了吧,”律师重新绽放纯白的笑颜: “若是您被贩卖到星海联盟,有没有集体或个人的认可,便是联盟监管不力,并不是准许售卖智慧生物的规定本身有问题……当然,想要到联盟的赔偿会很简单。” “可您是被贩卖到了帝联,这方面的法理层面有些难,我们更多会考虑按帝联佣兵保护法来辩护。” “当然,胜算更大的,是指责帝联为您使用的强效麻醉剂质量不过关,竟然让您还留有差点被屠宰前的记忆,着实是违反人道法则来辩,从这个角度,我十拿九稳。” “就看您愿不愿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 骨头 列维娜紧握的拳头轻轻一松。 夜幕下的饭店,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依然在橘色灯光和水蒸气下缭绕。 蒸汽沾到良骨伶的手指肌肤又离开,裹挟上更加鲜美的味道后飘散向更远,成倍挑动着人的食欲。 精灵女仆虽然心中已经澄澈,知晓与就算把眼前的律师嘴给撕烂,也改变不了她所认知的事实。 律师还在微笑中等待自己的答复。 列维娜站起,眼里已经不再有良骨伶的丝毫身影;可生理被引动得食欲无法摁灭。 她必须出去透透气,让这里永恒的清凉晚风稍稍清洗一下自己的肺。 “……抱歉,老板,你们聊着。” 说着,她狠擦一下嘴角,大踏步离开。 良骨伶冲玛瑞卡吐了下舌头:“看来开局有些不顺利,教授,之后还请您多帮我说说好话呀。” 玛瑞卡耸肩:“你和你家族的技术的确无可置疑。” 左吴挪动目光,看向金棉,该轮到她与律师咨询了。 听闻星海联盟大概是银河之间,唯一愿意为被灭族的土着文明仗义执言的地方,金棉以及她的莺歌搜经历了帝联的坚壁清野,理所当然会心中火热。 可这兽人小姐听了良骨伶为列维娜提供的建议后,那股火热便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不自觉挪动脸颊,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左吴,恰巧也撞上了左吴投来的视线。 其黄澄澄的眸子中,满满装着求助,金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左吴抓抓头发,代替金棉将莺歌索的事情说出,当然,有关创神檄文的事便略了过去。 创神檄文是莺歌索事件的关键线索,它被略过,让左吴所讲故事的结构有些肢零破碎。 良骨伶当然能听出其中的不协调,没有提出疑问,白嫩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 “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是,金棉小姐,被主顾当面拒绝会让我有些没面子,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和你提前讲一讲。” “什么?”金棉开口,嗓音生冷坚硬。 “就是您想要的正义和公道,可能它到你手上的形式会和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金棉露了露尖牙:“什么意思?” 良骨伶停下在桌上画圈圈的手: “就像刚才离开的列维娜小姐,按我所给她的建议,第一第二条揉在一起,她会得到什么?” 金棉缓缓摇头,良骨伶将手指一根根竖起: “我想,大概率会让帝联承认她为政权而战的士兵,补上一笔丰厚的抚恤;” “然后,帝联会就麻醉药效力不足这件事对她进行无比正式地道歉,各路负责食品以及医药安全的官员会纷纷上门拜访,络绎不绝。” “即便如此,他们中有一大票会被就此革职,当做典范。” “如果操作得当,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我甚至有把握为列维娜小姐咬下一口麻醉药生产商的公司股份,让她在帝联的社会中直接往上跨越一个阶级!” 说着,良骨伶的语调不自觉昂扬。 医药公司的麻醉试剂经历百年实践,本该是万无一失;但列维娜的体质放在帝联层面看,却是更加稀有。 所以才会导致她即便被挂在橱窗中以及注射了麻醉剂,依然会有断断续续的记忆。 帝联重视“人道”,所以才会准备麻醉剂,消灭莺歌索时所使用的也是中子灭杀这样颇为温和的方式。 而医药公司这样的纰漏,当然罕见,也怪不得律师会心中火热。 可惜列维娜不接受,良骨伶也能理解。 现在面对金棉,白嫩的律师缓缓将她所理解的事继续说给金棉听: “可惜,这样的结果大概不是列维娜小姐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有人因为她成为了食物而负责,想要智慧生物被食用这件事在银河断绝。” “很遗憾,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至少我不认为有哪个律师能做得到;就算做到了,列维娜小姐所获得的赔偿真的有像我提出的方桉那样高?” “就像一些惨烈的交通事故,死者的亲属理所当然希望受害人拥有妥善的照顾,让肇事者重刑入狱,自己也要获得赔偿;” “可惜,前者对大部分文明是痴人说梦。” “至于高额赔偿,肇事者一个人赔不起,当然得拉上其家庭。但其家庭之所以掏钱,显然就是希望肇事者的处罚减轻。若结果还是分毫不差的重刑,那干嘛要再掏一笔巨额的赔偿?” 律师轻笑:“这还只是受害者死了的情况,若受害者只是重伤呢?其需要的医疗服务是不是更需要钱?他们就更需要‘原谅’肇事者,来换取赔偿金。” “甚至,受害者不止一家,有些死了有些活着;死者家庭的正义是让肇事者去死,以命抵命;伤者家庭的正义时希望其活着来获得赔偿,为加入争取更好的医疗。” “他们之间的正义就互相冲突了;可肇事者只有一个,不够分啊。” 金棉冷冷:“那还真是复杂。” 良骨伶挥挥手:“或许,每个人不同的正义,只有一个近义词可以完全概括它们,那就是‘利益’。” 阅读网 “我想,‘正义’发展的要远比‘利益’要来得慢,‘利益’在大多数人和政权那里有了通行的等价物,就是能量币。” “而‘正义’,每个人的心中有不同的标准,难以统一;我认为这是极端落后的体现。它早该和‘利益’一样,与能量币完完全全地挂上等号啦。” 金棉童孔微缩。 律师的手终于不再继续挑动人食欲的动作,静止在桌上,连带着其神色也无比认真: 所以,金棉小姐,我能为你以及你发生悲剧的家乡所做的,并不是为你们正名,或者让帝联承认坚壁清野是个错误,或者从今往后致力于恢复莺歌索的文化以及种群数量。 “而是尽可能为你争取更多的金钱,为此,我的方桉是把你和莺歌索,当成其他政权捅向帝联的刀子。” “你们还会是土着,也只能是土着;毕竟受害者越楚楚可怜,无比弱势越好。” “你们不会成为什么屹立于星间的族群,会是被豢养起来,专门用自己的悲惨经历,声泪俱下控诉帝联的……嘉宾。” 金棉童孔缩成针芒:“干脆点,你直接说‘宠物’不也很好?” 良骨伶耸肩:“宠物的平均寿命以及生活质量,可比野生种群要高无数倍。” “您数十亿同胞已经枉死,徒留三百万人苟延残喘,复兴是无比的奢望;难道你同胞中不会有已经厌倦逃亡,只想要安宁日子,和一片遮风挡雨之地的人?” “须知,您是第一个到达星海联盟的莺歌索人,您的其他同胞还在星间流浪;越早向我委托,我就能越早,让越多的莺歌索人成为衣食无忧的‘嘉宾’。” 律师叹气: “当然,若你还是更重视‘在星间昂首挺胸’的尊严之类,就不是我所擅长的辩护范围了。” “出于友情,我会为您介绍擅长保护‘族群尊严’的律师,你们莺歌索说不定能成为许多文明童话故事里的英雄,为无数生灵传唱。” “只是,他们的手段和我的手段略有冲突,您想委托两家,我们有可能会相互扯后腿……希望您不要误会,这是事实,绝不是什么威胁。” “您是主顾,您自己考虑便好。” …… 良骨伶声音诚恳,却让金棉有些呼吸困难。 饭桌上的三言两语难以窥伺莺歌索事件的全貌,在左吴隐瞒了“创神檄文”存在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但,也就是这三言两语,为金棉指出了两条路。 要么成为宠物,要么成为童话中所传唱的英雄;两条道路或许有调和的机会,但更可能互相拖住。 一定会有其他路的,是么? 但若没有,那每在这多犹豫一秒,那金棉对三百万正逃亡同胞的愧疚感就会更多一分。 可金棉也在疑惑,自己凭什么决定同胞们的命运?如律师所说,总有人选择尊严,总有人选择生命。 恍忽间,兽人小姐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首领高大的身影。 首领面对帝联和燎原的夹击,能选的路只会比自己少,知道的信息也更渺茫; 还有死在首领怀里的观察员,更不可能有积蓄聘请能在政权间合纵连横的律师。 不像自己…… 还有,首领恐怕是毫不犹豫,就选择成为暴君,替十数亿人决定他们该去痛苦的死;而自己根本无力担起三百万人今后可能的命运。 果然,憧憬就是憧憬,自己无从成为那个身影,更无力替这么多人决定命运。 逃避也是一种选择。更何况在如此沉重的抉择前,逃避还能被称之为逃避? 和良骨伶也没得谈了。 金棉摇摇头,学着列维娜的样子站起,冲左吴说:“谢谢喵,还有,我带黛拉出去逛逛。” 左吴点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夕殉道插话:“把离姒和夕阳也带上吧。” 两个气态小女孩一下子开始不满的闹腾,甚至黛拉也在食欲的引诱下受到撺掇,想要趴在桌上耍赖。 好在金棉已经当了段时间的保姆,对应付小孩子有自己的心得;连哄带骗,加上一点点熟练的威胁,便将几个小孩从食物的香气缭绕间直直拖走。 …… 偌大一个卡座,一下子有些冷清;那盘无比鲜美的刺身连一片都未曾触碰。 良骨伶觉得有些可惜,眯眼观察了一会儿:“诸位,快要超过最佳品尝时间了,要不我再为任……你们重新片上一盘?” 左吴愣了一下,眼前律师不小心露出的方言口音好像有些熟悉? 没等左吴想出结论。 却是离婀王率先伸出了手:“我可没这么多讲究,你们推推搡搡的,浪费至极。” 夕殉道张口结舌:“等等,离婀,你不是不吃实体的东西……” “我就试试,怎么着?” 说着。 气态妇人拣了片刺身,精美的摆盘一下子出现了个显眼的缺口。 只是刺身还没入体,离婀王便哆嗦了一下;她忽然忘了保持人形许久,早已养成的,将食物扔进“嘴”中的习惯,而是将其直接通过手掌的气体吸收。 宛如白细胞吞噬病菌般。 刺身在离婀王体内飞快消融;良骨伶看着,眼睛发亮,比刚才以律师身份介绍业务时要神采奕奕许多倍。 终于,离婀王在体内肉片即将溶解殆尽时,有些惊奇的上下打量良骨伶:“你是气态生物?” “当然不是,” 良骨伶张开手掌,动动肩膀又动动脖子,发出卡察卡察声:“只听听,我的骨头动起来多清脆。” “以及,你们也别对刺身太有芥蒂啦,它们并不完全算是我的身体结构来看。” 左吴挑眉,转向玛瑞卡:“什么意思?” 玛瑞卡笑了笑:“良骨伶是‘骨人’,她表面的皮肉只是像你们的头发和指甲一样,可以随时脱落与更换的东西。” 话音刚落。 律师便炫耀般提起腰间挂着的斩骨刀,手起刀落,在她手肘的白皙处往指尖方向,轻轻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后,如褪去手套一般,从这骇人的伤口里,将洁白的骨骼从里面缓缓蜕出。 闪着点点光芒的骨骼没有了肌肉的附着,依然能运动自如;良骨伶甚至用这森森白骨,冲左吴比了个剪刀手。 “正巧,这盘刺身不太适合食用了,给你们换一盘。” 刀锋调转,良骨伶把她还与上臂皮肉相连相坠的组织一整块生生斩下! 然后,随着刀光闪烁,这些皮肉在转瞬间便成为了一盘新的刺身,摆盘比桌上那盘更精细一些。 “请,这次我算是下了血本了。” 左吴定定地看着良骨伶手肘往下的白骨,深深吸了口气:“你全身的皮肤都能脱下来吗?!” 良骨伶轻笑:“当然,不过一副完整的皮肉算是特殊服务,只接受熟客预约的。” 说着,她小臂暴露在外的骨骼上,开始有水珠汇聚;很快就有了颜色,再生出新一层薄薄的肌肉。 左吴认真摇头:“请停止你的再生,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骨头,对那团平平无奇的皮肉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丰厚 左吴每每这种时候都会无比认真。 其态度同样坦坦荡荡,丝毫不为任何人所投来的目光所动摇,遑论这些目光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清晰。 同样被奇异目光注视着的还有艾山山。 但,海妖似乎是和左吴生活的久了,她察觉这些目光后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为丈夫的怪话而生气。 她转头,娴熟至极的让眉毛挑起,杏目圆瞪。 可惜。 这个表情在最近与左吴的相处中,早已绑定上了一些糟糕至极的游戏。 左吴怪话带来的气愤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些难忘又欢愉的分分秒秒。 艾山山能做的只是伸出拳头揍左吴一拳,然后站起,捂住红透的脸,往餐厅之外逃之夭夭。 唯有姬稚加大了她尾巴扫在左吴身上的力道。 卡座又冷清了数分。 但良骨伶完全不为气氛的改变所影响,一边的娇嫩手掌和另一边的森森白骨一起晃了晃,笑容愈发明媚: “呀呀,左客官,我今天可是好好给你的女伴分析了利弊,损失了两笔大生意;” “换平时,我早忽悠着她们先交了律师费再说;我都这么坦诚了,就别在这方面骚扰我啦。” 左吴盯着良骨伶暴露在外的骨头,其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电光,每闪烁一次就有新的皮肉再生而出。 而随着皮肉愈合的越发完整,左吴也开始渐渐颓唐;哪怕他望眼欲穿,也无法掌握透视的能力,看到被律师的肌肤覆盖的晶莹骨骼。 好失望。 左吴蔫了下去,思索片刻,又带着希望爬起:“冒昧问一下,你们更换皮肉,和我们平日换衣服,差距大不大?” “差不多?感觉更类似换下紧身衣,比更换常服要麻烦一些,”良骨伶歪歪头,戳了戳下巴: “呀呀,左客官,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我是律师,用法律保护自己是本能哦。” 左吴咧嘴:“正好,你接不接因为偷窥更衣室,而引发的一系列麻烦官司?” “当然,什么官司我都接!” “哪怕被偷窥的是你?” 良骨伶“咯咯”笑了笑:“没问题!一码归一码,欢迎欢迎呀。” 左吴兴致勃勃,开始和良骨伶讨价还价。 客观上这也是律师咨询服务,和列维娜以及金棉所做的没什么不同。 无非是没有了一些国仇家恨和特有的纠结,白嫩嫩的律师也无需考虑自己的说法会不会冒犯珍贵的客官。 这让良骨伶与左吴详谈甚欢,全无任何纠结,甚至还有意无意放慢了皮肉再生的速度,比刚才要放松许多倍。 另一边。 离婀王边将刺身往嘴里送,边在自己身上分出一股气流,让其钻进夕殉道的耳道中,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纯血人类都是这种调调的?” “当然不是,”夕殉道拍拍胸脯:“譬如我,就对专指你的气态生物一心一意。” “少来。” 离婀王很是受用,将手里原本打算自己享用的刺身温柔送到夕殉道口中:“不过也是,一堆骨头而已,咱们谁没看过似的。” 没想到夕殉道稍稍移了移目光:“可是会动会说话甚至还会辩护的骨头真的超酷……” 气态妇人脸色“唰”的改变,手部用力,将刚被夕殉道咬住的刺身生生抢回。 夕殉道马上赔起笑脸:“等等,离婀,我只是在猜测左吴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换位思考而已;我自己绝无类似的想法。” 曾以战争打烂了一片星域的最高指挥,现在居然在向他的死敌点头哈腰;这在两人彻底和解与终战前,哪怕离姒已经诞生也不可能发生。 倒让离婀王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可以调出的情话也变成了两人郑重其事的互相道歉。 他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终战后的新关系。 很快。 左吴和良骨伶好像达成了某些协议,两人的视界交换了一些信息。 他们俩握了握手,左吴的手指点在桌上,排出了几枚能量金光浓缩其中的能量币。 “谢谢惠顾!” 律师收下,站起,抱着厨裙深深鞠躬,坐下后喜笑颜开:“两位女士走后,我还以为今天会没什么业绩呢,真是意外之喜。” 左吴点头,一点不觉得这会是桩亏本生意。 双赢。 夕殉道叹气,看向玛瑞卡。 和左吴,列维娜以及金棉一样,玛瑞卡也有关于法律方面的疑难杂事,到星海联盟请到律师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情。 或许玛瑞卡更麻烦些,其想建设黄金乡,甚至还拿到可以切断航道的“金剪”,裂土封疆之心昭然若揭。 教授想获得,并与银河外界所隔离的地盘,其所拥有的自然环境当然是要尽可能丰腴;以及,那星系的恒星所连接的航道一定要尽量的少。 和星海联盟倒是完全相反;可前者为了这么块地盘,可是付出了无数能人志士的努力才靠和平手段得来。 玛瑞卡近乎孑然一身,她想要一片类似地盘,只能靠金剪去偷袭、去抢。 比如修复金剪,以及对合适的星系做些实地考察之类。 想不惹眼,通过“合法”手段来遮掩,会是不错的选项。 近在眼前的良骨伶对此无比精通,夕殉道还以为玛瑞卡一定会趁机提出些疑问才对。 可教授只是眉眼低垂,不看桌上的刺身,也不看同桌的众人,好像已经进入了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家园中。 是玛瑞卡早就和律师商量好了,毕竟这家饭店以及眼前的良骨伶都是教授介绍的。 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 夕殉道只是猜猜,既然教授不肯说,也就不关自己的事。 他摇摇头:“好了,良律师……” “呀,鄙姓良骨,大骨头刺身饭店嘛,‘良骨’是我家庭以及文明的代号。” “良骨律师,我们今天来的本意,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良骨伶点头:“当然,你们想取回‘纯血人类’存放在星海联盟的财产,我已经从教授的邮件里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 左吴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骑着姬稚飞快出门,把终于在晚风中冷静下来的艾山山给叫了回来。 海妖才是对财产以及纯血人类有可能所掌握的技术最感兴趣的那个。 三方当事人算是到齐,律师点点头,继续:“这事说难难,说简单倒也简单,全看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艾山山听见正戏总算要开始,将脸染红的毛细血管中又充进了不一样的兴奋:“什么意思,我们还能选什么要求?” 律师掰着手指: “纯血人类已经是失落的历史人物啦!起初他们浩浩荡荡,在这存储的财产无比丰厚,甚至是星海联盟起步资金的重要构成。” 左吴和夕殉道相互看了一眼。 “占比多少?”“有多少构成?” 两人异口同声。 良骨伶对自己的思路被打断丝毫不以为意,手张成了一个圆圆的圈: “有这——么大。呀呀,开玩笑的,我这次没准备相关资料,无法提供具体数据。但据我猜测,大概是在百分之八点六左右。” 百分之八点六。 六百万个文明一起升天,即便有些迅速灭亡,有些和其他文明合并成为一个政权;而且星海联盟组建的尹始,其成员不可能将整个银河囊括其中。 但,最初的成员也有数十万个,而纯血人类所提供的财产就占了整个起步资金比例的百分之八点六,已经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一个人的财产被保存妥当,以及不断的增殖自然是好运的代表。 纯血人类所拥有的气运当然会保护他们的私产,难道,星海联盟的壮大也于生命之织褛的“祝福”有所联系? 左吴向夕殉道投去的目光就是在询问这个,最近他为被人早已规划好的命运感到无比敏感。 夕殉道摇摇头,把与左吴碰在一起的目光收回。他在纯血人类的圈子中只能算是小辈,有些秘辛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一切都只是猜测。 艾山山杵着腮,眼见两个男人结束了互相间的眉来眼去,才撇嘴,转向律师:“他们没事了,然后呢?这和我们的要求有什么关系?” 良骨伶微笑,在桌上点了点: “资本天生要自己增殖,当初百分之八点六的启动资金,还未取出的占了大半,如今,它已经成长成了一笔极为丰厚的财产。” “但问题也在这里,就像估值千万的公司有时根本拿不出几百万块钱的现金一样,想一次性把这么多资产提取出来是不可能的。” “以及,这么大的能源转交会动摇星海联盟的根基,最坏的可能,甚至会引发经济危机。” “很好理解,就像你们地球古代的国家信用,有时是和其国库中的黄金储备绑定了一样,有人把黄金一下子取走,会引发整个国家经济信用的崩塌……” 有些离题,艾山山赶紧将律师的话题拉回来: “等等,名义上该归我们的财产,居然有这么多?” “没错。” “哪怕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符合提取条件的证明?” 良骨伶眯眼: “呀呀,你们来我家,就可以把这方面的顾虑去掉了。我们是专业律师,即便昔日的纯血人类所留下的提取条件再苛刻,我们能靠夕客官还有左客官是纯血末裔的事实,把财产提取出来。” 艾山山眼睛冒光,抓起几片刺身胡乱的往嘴里塞,堵住差点因贪财而自嘴角流出的口水: “总结一下,就是我们名义上可以取出的钱很多,但没办法取出来,对不对?” “没错。” “你说的‘选择’,就是与给列维娜以及金棉的建议一样,也是需要做出一定的妥协?” 良骨伶点头:“没错。” 海妖并不觉得有多失望,天文数字般的财产本来就不容易让人产生真实感,与之相比,它们变得零碎一些反而会更加激起海妖的兴趣。 “直说吧,我们需要做出什么程度的妥协?”海妖甩甩脑袋,无比期待的问。 “也是看你们的需求,”律师歪头: “钱能换到的东西无非就是几样:生活必需品,奢侈品,又或者……地位。” “换平时,我一定会劝你们去用星海联盟无法兑现给你们的财产,去换取在联盟当中的地位。” “拥有再丰厚的财产,在权力面前,也是任人宰割的肥肉;没有地位,联盟只要有些高层感到眼红,完全可以用他们所拥有的权力阻止你们兑现一丝一毫的财产。” “其理由也‘正义’得紧,避免和阻止银河经济危机的发生,保护无数及及可危的政权;呀,这可是能立庙封圣的功绩。” 左吴咧嘴:“所以,咱们只能从生活必须品以及奢侈品之间选了?” “对。所以我的建议,是依旧去向联盟换取‘权利’。注意,是权利哦,不是权力。你若选择前者,联盟一定会高高兴兴的配合。” 权利和权力间的区别,左吴不需要别人来科普。 “什么样的权利?”左吴问。 “比如……从今往后,为您们开放银河间联盟设立的所有补给站,成员政权的观测哨站数据库也为你们开启莫大的权限。” 左吴挑眉,兴趣确实被勾起。银河太大,人的寿命又太短,精力也不足;他日后游历星间,所能做的还是走马观花。 每到一个地方,不可能去亲自发掘每个地方的名胜或趣事。有观测站的数据,会省下不知多少时间。 这还不是“权利”的全部。 律师继续点着桌子:“当然,这些权利,与那无比丰厚的资产比起来还是太少。” “我有信息为诸位客官争取到的,还有一个。” “就是让联盟打开其银行仓库,里面各个政权所留下的种种实体资产,只要是你们能带走的,在一定时间范围内,都任由你们挑选。” “无论是科技产品,珍惜基因,还是古玩字画,统统一样。” 银行仓库?任由挑选? 艾山山的眼睛一下子有些发,连分叉的舌尖都有所打结:“这……这么大方?” “不不,一点也不大方。艾客官,您好像有些不理解,就是昔日的百分之八点六在利滚利了千年之后,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 “任何高层只要不傻,发觉只要这点代价就能把您们打发,将经济炸雷的风险扼杀在摇篮内,不知会有多么庆幸。” “毕竟实体货物,你们就算再贪心,又能拿走多少?” “当然,我也会在其中收取小小的一点劳动报酬。” “就看诸位客官愿不愿意?” …… 律师言笑晏晏。 她很忙。 即便在与左吴他们沟通兼插科打诨时,也在视界中处理着其他客户的消息。 越都飙到了。 那个老兵,同时是夕殉道昔日的属下。 律师暂时不打算让他们相认。 她也原以为那越都飙早没什么价值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轻易妥协 大骨头刺身饭店中,最为显眼的地方挂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以诚待客。 而在这四个字下,工作生活的律师,却不是在供职于什么公益行业。 客户越能给其带来越多的收益,就越能享受对方贴心的服务。 卡座之中,所有人早为桌上的刺身味道所征服;良骨伶现切现做,所提供的服务以及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毕竟纯血人类的遗产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即便能取出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即便良骨伶能获得的佣金,更是这一点点的零头。 却已经值得她和她背后的家族去全力以赴。 更何况左吴他们最想要的并不是现金。 几轮试探,律师便将游说的重点放在了开启银行的库存上,又把自己能得到的佣金分成提高了几个点。 赚翻。 与这样不会在佣金方面吹毛求疵的主顾交流,真是无比愉悦。 良骨伶白皙的皮肤下涌现一抹微红,一条条方案和条件在讨价还价中快速成型,又有些轻喘,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可口数分。 好像餐厅中的诱人味道也将她自己所吸引了一样。 一个又一个变干净的盘子被撤下,但新鲜菜品的却未曾停止它们上桌的步伐;光靠良骨伶一人可有些应付不来,她还喊上了自己的姐妹家人一同片制新鲜刺身。 每位骨人所产出的刺身,都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味。 餐厅会在每个拼盘边,附上生产出这刺身的厨娘或厨师的写真照片;照片背面亦会有诸位骨人或是温柔、或是俏皮的亲笔寄语。 这些有亲笔寄语的照片经过特殊处理,其上沾染的刺身味道经久不散。它们已经成为熟客间颇为风靡的收集品,有些甚至能在市场卖出高价。 左吴必须承认往后说不定得靠吸收抑制食欲,又或者偷藏许多海星罐头以毒攻毒,才能勉强平抑如此可口在脑海中深深留下的刻痕。 良久。 卡座中的交谈声才告一段落,只剩下享用美食的砸吧声。 良骨伶擦擦汗,做起最后的总结: “大致方案就是这样?之后我会为你们发来完整的委托书和契约函之类,别忘记过目哦;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与我联系修改。” 左吴和艾山山在享用美食的百忙之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了然。 当然,审阅合同这样麻烦的活计,最后肯定是扔给钝子去做的。谁让钝子最近常常炫耀她在修辞学方面的进步? 人尽其用嘛。 律师笑眯眯:“以及,我猜你们可能会有货比三家的心思,毕竟咱家虽然是玛瑞卡教授为您们推荐,但好律师在这也不止咱们一家。” “可我们还是很贪心的,可不想和同行分享你们这样宝贵的主顾。” “所以,为了聊表诚意,我们会先行联系几处银行的仓库,供你们直接搬运与挑选。哪怕咱们还没有正式缔约也一样。” 左吴从饭桌上抬起头,停下与艾山山争夺刺身的动作:“有什么区别?以后咱们不还是要进去挑?” “呀呀,这你就有所不知,资金和财产会增殖,当然也会转移;某些宝贵的物件会在我们展开行动后,被特意转移走,不让你们看见;”良骨伶的手指左右晃晃: “以及……还是有些人会玩儿‘火龙烧仓’这一出的,他们会趁机拿走觊觎已久的东西,然后推给你们,说是你们拿走的。” “这种事只要银行的仓库管理员是智慧生物,就没办法避免,或多或少的问题而已。” “不是说他们拿走的一定是什么珍惜物件,太珍惜的他们也拿不走。” “但挑人拣剩下的,总是会有些不舒服,对不对?但诸位客官提前一些去,这些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能和联盟谈成类似条件的律师有许多;但相信我,能安排你们提前进入银行金库的,诸位客官应该很难再找到第二家了。” 姬稚腮帮鼓鼓囊囊,抬头瞟了律师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这种自信满满,她熟悉得紧;都市星球上的执法者们每每找到新的靠山,或者弄到些新装备,在平民面前耀武扬威时,都会有类似的样子。 律师这份工作,技术第二,人脉才是第一。 语言有局限,让以语言为载体的法律理所当然可以被曲解;与其钻研各种形式的辩论手法,还不如和有权解释法律的人去打好关系。 人马娘的思绪渐渐发散,她对良骨伶以及她的性别,和其所代表的职业没有一丝好感,心里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律师的目的。 比如,她背后也是星海联盟一方势力的代言人?这方势力是不是和诸家银行有所嫌隙,早想抓住个由头对它们的金库进行搜查? 还有,良骨伶一家能得到什么?无比丰厚的佣金?还是她们也是想要“火龙烧仓”的一员,对金库中的什么东西感兴趣? 玛瑞卡呢?律师是这位教授介绍,其想得到的又有什么东西? 姬稚的恶意让她心中的怀疑愈发滋生,她左右望望,没吱声。 只是将这些疑点记下,打包,首先传到左吴的视界中,犹豫了几秒,也给艾山山传了一份。 桌上两人不动声色。 直到盘中刺身消失的速度开始下降,而餐厅也停止了片上新鲜皮肉时。 艾山山才心满意足地拍拍小腹,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等等,纯血人类最原始那批实体资产呢?那些在不在的?” 良骨伶的眉角稍稍动了下,其双手又交叉在一起,放在唇前: “都是些老旧玩意儿;还好,在星海联盟初期,曾经给它们做过一次折价,按当时的价值算进了利滚利之间,否则,把它们当废旧金属回收,恐怕当成废旧金属都有些占地方。” 艾山山轻轻摇头: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就连废旧星舰或者破烂悬浮车都有颇大的市场,而那可是属于纯血人类的古董!我有几个网友做梦都想摸一摸,收藏价值不可估量!” “何况,我的问题是有没有,我们去的仓库,没问其他的问题。” “这批资产是我们来这儿的一大目的,所以,可千万不要糊弄我们。” 海妖说完,又低下头,用分叉舌尖喜滋滋舔着碗底。 人马娘看她的眼神有些惊奇,艾山山是收到自己警告后才想出这些用于质疑的问题的,还是她同样心存疑虑? 良骨伶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纯白围裙下,胸膛起伏了数字,眼睛对大堂中央那块牌匾瞥了一次又一次—— 以诚待客。 终于。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律师宛如放弃了心中的一些坚持般,向海妖感叹:“当然,纯血人类留下的第一批资产,还被某家专门的银行妥善保管着。” “以及,那家银行就是将敞开金库大门,供你们第一批挑选物资的地方。” 艾山山挑眉。 宛如有什么小小的诡计已经被看穿般,白嫩的律师站起,对眼前几人深深鞠躬: “抱歉,咱家的朋友一直在寻找某样东西;目前看来,那样东西极有可能被藏在纯血人类留下的实体遗产中。” “我可以保证咱家的朋友们绝不会想占据那样东西,只是想拿来做一些平和而不会损坏它的研究。” “在此,我对诸位客官有所保留的事感到由衷抱歉,但我只是有所保留,绝对没有欺骗诸位客官。” “我们确实是少数几家可以在流程开启前,提前让诸位进入银行金库的店;诸位想要责怪我也好,想要削减我的佣金也……也好。” “但,请不要解除我们的契约,对你们,这一定是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别家店没有咱家‘以诚待客’的规矩,欺瞒你们的事只会更多更过分。” “还请诸位再考虑一下。” …… 左吴抱手。 他终于想起初遇良骨伶时,这位律师不小心露出的方言究竟在哪听过了——就是科技猎人的首席,那位被钝子夺去身体的研究员。 看来,良骨伶口中的“朋友”,就是科技猎人了? 这样,律师对纯血人类留下的第一批实体资产感兴趣,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钝子没跟着下来真是幸运。 换位思考一下,左吴若有一个朋友失踪后,再出现时已经是头颅被开洞,内心被夺舍的状态的话,可不会心平气和与那些夺舍的人交流。 也还好逃亡者号经过几次整备,刷漆、还在帝联腹地更换了识别信息,否则光凭这艘星舰,自己一行的身份也容易暴露。 左吴先看了一眼玛瑞卡,教授不愧是教授,心回电转下,其得出结论比左吴只快不慢。 玛瑞卡有些错愕,叹气,给左吴发了封信息:“抱歉,我只是有事想找骨人的靠山——法庭的检察长有事,真没想到他们同科技猎人也有联系。” “他们的靠山是法庭检查长?”左吴回了一封。 “只是我的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的疑问需要检察长这个级别的人物相配合,可能会牵连你们,原谅我没有事前和你们说。” 左吴摇摇头,他并不介意玛瑞卡的私心。没有人可以自私到以为别人是无私的,不如说在了解教授的目的后,他反而放心了不少。 艾山山则是顺手进入星海联盟的官方网站,查阅起这位检察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基础的人物介绍和生平是公开的情报,只要细细分析,依然可以获得相当的收获。 咦? 海妖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不需要深入分析,她也能发觉了教授之所以觉得这检察长和骨人们有勾连的原因。 不是别的。 就是映入艾山山眼里,检察长的大头照,就是一个身上角质被磨损,眼睛和表情不苟言笑的海星人。 检查长同他辖区内被肆意贩卖的同胞,都与骨人一样,是被无数文明与种族视作珍馐。 夕殉道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唯有离婀王还一直沉浸在实体食物所带来的新奇体验中。 …… 白嫩律师的腰肢一直没有直起,他知道眼前几人在通过视界激烈争论,却没有阻止和插画的立场。 而店内,无数目光逐渐汇聚在自己身上;还有兄弟姐妹们担心的眼神,让她觉得分外丢脸。 厨娘向客人鞠躬道歉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有人开始拍摄录像,几名服务员赶紧围上去,靠餐厅的优惠券或者赠送的食物开始收买。 科技猎人!这次脸算是丢大啦!以后可不准再说我们不讲义气! 数分钟后。 他们的争论终于停歇,结论之一是不打算暴露他们已经看出律师的“朋友”是科技猎人这件事。 夕殉道首先发问:“真奇怪,你朋友想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好像比我这正牌人类,还要了解血裔所留下的资产?” 良骨伶终于直起腰:“是一张地图,具体是什么地图,便不是俺……我了解的范畴了,” “以及,我朋友并不是了解客官您族裔的遗产,实在是因为长久的寻找都没有成果,只剩下为数不多几个选项了。” 一份科技猎人找了许久的地图?什么地图,值得他们用排除法费上这么大的劲? 夕殉道看了左吴一眼。 左吴抱手,已经得出结论。 委托眼前的律师,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虽然对己方有所保留,但换句话说,若不是她,自己可能连那“地图”的存在都无从得知。 科技猎人的现身也提醒了左吴一点,就是暗中窥伺着纯血人类遗产的组织,数量或许茫茫。 他们中许多人都能做到在遗产被确认重新启封后,玩儿一手“火龙烧仓”,拿走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推到左吴一行的头上。 但有一个检察长作为后盾,可以提前进入银行金库的,确实少之又少。 这意味着供自己挑选的遗产相对完整,也许不止那份地图,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因为这一点的时间差,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左吴还是朝律师伸出了手,良骨伶有些喜出望外。 “等等,我们还有几个条件。” “进入金库时,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我们都必须在场。” “我不介意你们拿走某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一定要经我们鉴定后,你们才能拿走。” 科技猎人感兴趣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垃圾;左吴没忘记星舰上还有弦打印机,什么东西都能再复制一份。 白嫖一波专业人士的鉴定。 “不行的话……”他继续说,这是惯例的威胁。 “呀呀,行!怎么不行!”律师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朋友,还有银行,我现在就去联系!” …… 协议彻底达成,良骨伶往众人怀里塞了好多优惠券。 同时。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夕殉道和离婀王。 夫妻俩发现了她的目光,却根本不在意。 良骨伶随即将眼睛垂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知音 若这一桌收费,那左吴他们为良骨伶创造的营业额,大概足以让她直接成为本季度的最佳员工吧。 主要是姬稚的食量颇大,人马娘的餐桌礼仪无比完美,只是筷子摆动得频率有些惊人。 律师的工作不算。 尽管在厨房,良骨伶对左吴这次带来的业务大包大揽;实际上这么大的生意,肯定得是她全家上阵,共同完成。 所以最后相谈成功,会取得最佳员工的称号肯定不是良骨怜一人,而属于餐厅的一家子全体。 最后的结果没有超出“大骨头刺身饭店”的预计,包括良骨伶最后大幅度的服软和让步也是一样。 上桌的每片刺身,都寄托着她兄弟姐妹关切的低语。 左吴他们大快朵颐时,良骨伶也将家人的吵吵嚷嚷听了个遍;姐妹们送菜时,也会将沉重的目光投到她身上,让白嫩嫩的律师倍感压力。 她随着气氛随时在变的笑容也险些没有绷住。 所幸,她依旧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左吴和夕殉道他们离去后,好几个厨娘提着抹布冲进那卡座,将良骨伶挤在中间,叽叽喳喳对她刚才的一颦一笑以及每一句话复盘。 “……这句你说的可不好,太急;下次把衣服往下拉些,再卖点福利,佣金说不定能再往上提几个点。” “你最后服软太快啦!表演,忘了咱们一起上的表演课了?你应该表演得为难一些,再楚楚可怜一些!” “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祖奶奶一定会很高兴,别忘了请咱们吃饭……” 叽叽喳喳声在耳旁环绕,几分钟就让良骨伶变得头晕目眩;她甩甩脑袋,把姐妹们的脸推开,大声找回主导权: “我知道啦!有什么事下次再讲!我另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还在那等着,自己的案子!我已经迟到好久啦!” …… 等待她的就是越都飙这位老兵,被安排在了一个偏僻的卡座上。 还没有刺身予他赠送。 老兵对他所有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不满,来到星海联盟,他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什么叫“人微言轻”。 这家店里,那些来寻求律师服务的顾客,谁没背着几个可以影响文明兴衰毁灭的沉沉重担? 来到此地的亡国亡家之人,其散发出的惶恐与不安连卡座的深度和美食的气味都无法挡住。 人喜欢欣赏悲剧,尤其是绝对不会与自己相干的悲剧。 他们的低语与求助声,或许是其他单纯来享用美食的顾客完美的下酒菜吧。 连越都飙也是如此,有时他不小心听见隔壁卡座,有人在控诉自己的文明与母星被非法毁灭时,老兵在心中也会升起一种不屑与兴奋相夹杂的快感。 至少老兵觉得若家园若受到威胁,自己可不用在这哭哭啼啼;至少能拿起枪,亲身陷进威胁家园的战场。 这种快感也让越都飙悄然有了种自己还拥有力量的感觉。 良骨伶这次迟到的有些久。 桌上原本只是虽然精美,但分量不足的食物被换成了满满一盘丰盛正餐;越都飙沾着酒水享用,一时希望律师永远不要来才好。 人所拥有的只有当下。 越都飙的“当下”颇为闲适,而良骨伶将带到的“未来”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时间在流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宛如有人监视,在老兵将最后一片刺身送进嘴中时,良骨伶终于走进了卡座之中。 越都飙抬头,律师与自己记忆当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他不会知道仅仅几分钟前,良骨伶与左吴他们交流时,个子要比现在矮一些,脸上还有圆圆的婴儿肥,比现在清冷的样貌要可爱许多倍。 骨架是人体的支撑,良骨伶身为骨人,改变自己的身高胖瘦等等,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她将厚厚一沓文件往越都飙桌上轻轻一放,依然激起一阵微不可查的气浪: “抱歉来迟了,我给客官发的邮件,有没有仔细看过?” 越都飙晃晃脑袋,那时他正于那台侍者造物面前买醉,迷迷糊糊中能看清律师在找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 “没有,没看完,能跟我讲讲具体是什么事么?” 律师叹气:“客官你该多看看我的邮件的,我给你提供的是公益***,有些条款不会为你解释得太清楚。” “你自己的利益,自己不争取,可没人能再帮你更多了。” 老兵笑了下: “少来,白纸黑字不假,但那些法律条文合同规章,一句话巴不得七八个弯弯绕绕,正着解释反着理解都行,怎么正确理解它们,不还是你们这些律师设的壁垒?” “让我们轻易读懂,你们可不就失业了?” 良骨伶耸肩: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很遗憾,你口中设置壁垒的人并不是咱们。事实上咱家每年都要组织起来,重新对诸多法律条文做些阅读理解题……呀抱歉,这个先放一放。” 律师将双手交叉在鼻子下:“今天我找客官你来,是因为你的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越都飙的心脏重重跳了下:“什……什么进展?” 良骨伶张了张嘴,极为罕见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最大的进展? 当然是你奋斗到现在,一门心思想为之正名的头头夕殉道,几分钟前就坐在离你百米不到的地方,为取出财产同我讨价还价来着。 他还与屠杀你战友的离婀王成婚,和和美美幸福恩爱。 无论自己怎样用眼神暗示,夕殉道连一点想要为自己的战士们,通过星海联盟讨回公道的意愿都没有。 律师只是律师,不像医生会主去动拯救将死之人,哪怕那人是自杀,原本就不想再活。 既然夕殉道不想发出任何委托,她便不能越过职责,把他拖进自己的官司中,这是律师的原则。 ——其实越都飙加钱,自己是能想想办法的,可惜老兵不行,那自己的原则就有沉甸甸的分量了。 良骨伶摇摇脑袋,把夕殉道的事暂时扔出心中。 突破性的进展确实有,虽然同夕殉道他们亲身来到这里没法比,但良骨伶还是找到了一个尤为关键的证人。 她白嫩的手指习惯性开始敲打桌面:“我找到个燎原人,也是从那片战场中幸存下来的。” 律师找到的燎原人当然不是离婀王,是离婀王原-->>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本的属下。 老兵呆住:“燎原人?” “对,帝联有士兵能幸存,燎原人当然也有;而且,巧的是那位燎原人和你的目标一样,都是想要让燎原承认这场战争的正当性。” 越都飙还是愣愣,深深吸气,好像把弥漫在周身,针对燎原人阴魂不散的仇恨、敌意和愤怒全部吸入腹中。 但这口气再吐出时,却变得清澈无比。仇恨和愤怒一齐消失,消散在了星海联盟这更广阔的天空中。 “……那燎原人怎么回事?” 律师敲了下桌上的文件: “燎原人是游牧整体,离婀王的部族全部陷进战场中,确认无法归来后,她所拥有的牧场星系也被其他部族瓜分了。” “可按燎原的规矩,每位有封号的王,牧场应该归她永世所有,除非是犯下无比严重的罪行。” “可离婀王昔日所有的牧场星系极为肥美,就此空置是犯罪般的浪费,燎原政权大概是考虑到这点,才将离婀王的功劳抹去,又玷污这场战争,还放任她的地盘被慢慢侵蚀吧。” 老兵点头:“所以,你找到的燎原人才需要帮战争正名?” “没错。” 老兵又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后,才发自内心地感叹:“和我……好像啊。” 帝联高层也是因为经济原因和政治原因,必须要抹去原本英雄的名号;而自己呢? 除开想恢复荣誉,对被摁杀的战功和该有的赏赐,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心动吗? 到时候别说是一盘刺身,连吃几天几夜自己都不会窘迫地皱一下眉头。 “我该做什么?”老兵擦擦嘴角,动作因知晓原来燎原也有自己的同类,而恢复了往昔的一点豪迈。 但良骨伶却给他泼了一头冷水:“等等,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胜诉尽在掌握了?” 老兵又愣了下:“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突破性进展……” “只是让你连法庭的门都进不去,突破到了能在堂下向检察长诉说你们的经历而已,离胜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我可不想你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越都飙沉默,恍惚间觉得大腿发酸,这是他刚才在振奋之中,下意识离开了座位的缘故。 他终于惨然地坐下,嘲笑了自己一声:“抱歉,是我想太多了……我要问的事没变,还是我能做些什么?” “同那个燎原人交流一下,对对经历,互相讲讲故事什么的。你们表现得越同病相怜,越有愿意携手让战争正名的意愿,胜算就会越大一些。”律师轻笑: “还好,我原本以为你既然身负血海深仇,会十分抵触和燎原人面对面的交流……咦?” 越都飙的脸拧成了麻花。 律师这次说错了,老兵只是对气态生物中居然也有人与自己同病相怜,有些感叹世事无常,仿佛整个银河的硕大也可以总结进这段经历中般而已。 可要与那气态生物面对面交流?之后还要在检察长面前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切? 老兵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但他毕竟分得清主次:“我可以……克服。就是需要一些时间,离开庭还有多久?” “十七小时四十八分。”良骨伶冷冷回答。 因为被告是帝联和燎原,让越都飙积压已久的案子走公益诉讼,可能永远不会有推动的机会。 只是这次搭上了左吴他们提取遗产的便车而已,检察长有清理干净有关纯血人类案子的倾向,过了这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兵沉默。 想着要马上与燎原人共处一室,要装出和和美美的样子,其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胸膛又开始起伏,宝贵的刺身混着胃酸涌到喉头数次,都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律师又敲敲桌上的文件:“想吐就吐吧,回头我再给你上几份菜,算我请客,这卡座也借你。” “之后我会把那位燎原人带过来,给我好好熟悉我在文件里列出的条款,这是你配得上的正义。” 价位之内,良骨伶会为自己的客官争取利益;不会打折,不会缺斤少两。 …… 太快了。 十八小时的时间真的太快,老兵一直在发蒙,好像头晃神的狮子。 他只记得有新鲜刺身带到自己眼前,迅速超过最佳食用期限后便被撤下,桌上的文件他一动没动。 其他厨娘见状,什么也没说,又给越都飙上了一杯酒。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家酒馆里,能收下客人呕吐物,过滤,回以清澈酒水的温婉造物好像又静静跪坐在了自己身边。 自己说过要请她美美地喝一顿酒。如此颓唐,还有什么希望? 越都飙终于把手按向了那文件。 此时,律师带着一团潦有人型的雾气终于回来。 老兵感觉自己浑身汗毛立起,气态生物与环境的边界也是陡然变得无比清晰。 小小卡座中,转瞬间剑拔弩张。 良骨伶挤到他们之间:“你们,忘了我怎么说的?要打架庭审完后随便你们,谁现在动手,就别怪小店从此再不接待!” “你,”律师指向老兵:“介绍一下自己!” “……先锋军团所属,中尉越都飙,击毁过二十七艘燎原战舰。” 良骨伶哼了声,转向气态生物:“你呢!” “离王……所属,氦芷,亲手……处决过三百一十二个帝联人。” 老兵冷笑:“你好像不怎么样,毕竟我击毁的是战舰,每艘上面乘坐的燎原人都成百上千。” 氦芷也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暗幕:“我说的是……亲手!你以为……其他的,去哪了?” 在中间的律师抱手:“很好,现在你俩分别说说你们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为战争还以荣誉,以及还伴着夕殉道指挥作战的战友而正名。”老兵沉声。 “为勇猛……讨回公道,让离王英雄的部族……得以回家,不再忍冻受饥!”气态生物声音生涩,却爆发出勃勃的感染力。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忽然觉得互相间永远是隔着尸山血海,只能遥遥相望的知音。 …… 马上就要开庭了。 良骨伶喜滋滋地想,正好,眼前俩人的事解决完,就和检察长打声招呼,直接带左吴他们去开启银行的金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错 越都彪昂起的头没有低下过;氦芷也尽力稀释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的体积在法庭中显得稍微大一些。 广袤,高深,宽远…… 任何形容空间博大的词语套在这法庭所在上,都不会有任何夸张的嫌疑。 还不止,实际接近后,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些词语是不是太过片面。 语言有局限,现实没有。 氦芷四下望望:“空间……压缩。吾王布置陷阱……的技术。” 老兵点头,踏入这里的一瞬间,他不便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片战场。 布置在某些星系的可怖陷阱,表现形式就是这样层层叠叠的空间。陷进去的战友从此将受困于方寸间,就算往某个方向前进无限久无限远,也无从脱离。 而且,按编号来看,这还只是星球上三位数数量的裁判庭之一。 若不使用类似技术,那任何天然星球在内部被挖掉这么大一片后,都会在重力作用下向地心坍塌。 越都飙收拾心情,嗤笑一声:“蛮子就是蛮子,就是没什么想象力。” “你什么意……思?” 只见老兵张开双臂,指尖指向根本不知在什么地方的边界:“若是我,会说咱们现在是在主动进入某种生物的胃里。” “这又……如何?” “我想,被捕食的恐惧,大概是银河当中分布最为广泛的一种恐惧,”越都飙呼喊一声,太过广袤的空间连回音也不会传来: “我向来觉得所有星球的大自然都是天然的养蛊场,爬到那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才有代表那个星球的资格。” “事实不也确实如此?我知道你是来自燎原的蛮子,可我对你母星上有什么生物压根没什么头绪;出去介绍一个文明,也只会说人类文明,骨人文明之类。” 说着,老兵瞥了眼在前方沉默引路的律师,才继续开口: “你们游牧蛮子可能不懂。星海时代,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能自称一个星球的代表绝不是什么傲慢。” “你我所属的兵团都能轻易毁灭行星,而如果我们在各自的母星,若连被捕食的恐惧都没有克服,又怎么能够走到今天?” 气态的氦芷飘荡几下:“……片面!我知道一个文明,母星是个生物,他们即将被母星的免疫系统……毁灭!终于逃离出来,缓缓发展起来的!” “而且,你……跑题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兵耸肩,对被抬杠完全不以为意: “我想说,对任何一个行星上,古往今来出现的生命做个统计,那想喂出一个足以迈向星海的,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那在食物链上一环环被捕食的生物数量,一定是顶端生物数量的几何倍数不止。” “那么多的生命,按文明为尺度,统统都是顶端生物的燃料。这大概也是各个星球的大自然乐见其成的。” “大自然绝非什么慈爱的母亲,更像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只有放任各种生物相互搏杀,所脱颖而出的那个才可能有足够力量去保护孕育出他们的大自然本身。” “哪怕是最弱小,最人畜无害的土著文明,其脚下也一定踩着其本土行星其他生命的累累白骨。” “被捕食而死的生命、自然死亡后营养回归土壤的生命……他们的死亡若在文明尺度上确实有意义——” “就是其促进能的量流转,真的在为食物链顶端的每一丝发展在添砖加瓦吧。” 老兵咧嘴,在无比宽广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总是不经意地抬高: “你我都是士兵,都参加过毁灭某些星球的行动。都斩断过无数食物链,将它们亿万年间无数死者死亡的意义悉数夺走。” “我们对此早已习惯,做到这点如此简单,执行时只要按下个按钮便能轻易做到。” 氦芷默然。 老兵脸上的笑容敛去,他还在跟着律师一步步踏入裁判庭的更深处,像往怪物的胃中越走越深: “现在,将被轻易捕食的轮到我们了。” “落到审判庭这如此巨物的肚子里,好像之后我们不论是成为废渣被吐出;还是被这怪物融入吸收,成为它彰显权威的又一例证,好像和我们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 良骨伶在前面一直在听两人的谈话,悄悄叹了口气,感叹后面二人果然是把大半精力放在了互相提防与较劲上。 还是没有将自己提供的文件逐字逐句认真阅读。 否则。 只要阅读理解能力稍微达标,那他们就该发现自己藏在字里行间的潜台词—— 在步入法庭的一瞬,他们的一言一行便全然在裁判长的目光之下了。 来到星海联盟的生灵,很难去说他究竟适用于哪条律法。按血脉?按体态?按所属的政权? 各有各的道理。 法条需要理解,更重要的是掌握解释它的权力,裁判长正好是个中翘楚;任意一件事,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他总能找到完美适配的律法。 因为对法条了如指掌,因为其早已在无边的权力中浸淫许久。 即便裁判长会尽力压制自己的个人好恶,但再微不可查的一点看法的变化,都会让最终的结果天差地别。 所谓态度的一粒沙,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般。 对裁判长来说只是一点小小的误差。 但对良骨伶以及她的当事人来说,庭审早已开始。 当然,应付的方式也简单,只要在这保持最基本的肃穆以及对法庭的尊重,那无论怎样都不会差太多。 就怕身后二位跑得有些偏的闲聊,不知什么地方会不会犯了忌讳,让他俩在裁判长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越都飙还和氦芷在窃窃私语,偶尔发出豪迈的笑,偶尔有气体凝结与灵能的摩擦声。 接着。 仿佛隐藏在漆黑的辽远中,那无数星点般的监控摄像将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他俩身上般。 这是那位海星裁判长移来了视线,良骨伶熟悉这里,像熟悉自己的床头,方能有所感应;而身后二位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依旧恍然未觉。 他们还在低语,低语变成争执,已经开始散发火药味。 集中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良骨伶却只是轻叹一下,没有阻止身后二人的吵嚷。 很简单。 因为他俩都没能付够钱,公益律师服务绝不包括贴心的私人建议,良骨伶将这些注意事项写进文件的字里行间,已经是仁至义尽。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她的信条是为每位当事人争取其配得上的权利。 能配得上什么档次的权利,当然是和其付得出的佣金正相关;否则,就是对自己该有权利的不负责。 连自己,和自己利益都不尊重的人,又谈何去争取别人的权利? 只是摆明了打不赢的官司,实在让人提不起劲。 在监视下,身为大骨头刺身饭店的律师,良骨伶当然会将自己的礼仪做得一丝不苟。 只是。 她抱在怀中的个人电脑,悄无声息地往下沉了数分。 直到有一封没署名的邮件,发送到了她的视界当中。 …… 是裁判长的邮件。 这位位高权重的海星人,与大骨头刺身饭店的关系颇好。良骨伶不知原因,该是从她祖母那辈流传下来的交情了。 她将邮件打开,和以往无数次等待最终裁决时一样忐忑不安。 是单纯例行公事的交流?还是让他们直接卷铺盖滚蛋的通知? 点开。 居然是一个网址。 良骨伶不动声色,将手指按在耳边,顺着网址的指引,渐渐走进了这审判庭虚拟网络的深处。 这宛如深渊的硕大空间,一天裁决的案件数量不知凡几;海星裁判长却在保证至少让每个卷宗都过目一次,在心中厘清每桩案件的基本逻辑。 这是无浩如烟海的工作量,常人绝对无以完成。 星海时代,科技带来的异化已经让大多数东西绝无平等可言;譬如地位高低,还有寿命长短。 古时地球人类活上七八十岁已经是得以满足,在今天这个岁数却还是活蹦乱跳的青年。 唯一对人相对公平的,大概只有在每个人身上流逝的时间。每人的一天,都是不多不少的二十四个地球时,无论怎样都不能拖延他们离开的脚步。 初丹天使的重力型时间阱是特意放弃时间,让它的流逝的速度在一个区域内加快。 若非天使们本就有无可匹敌的技术,那从陷阱脱离时,沧海桑田,说不定一身科技都成了过时货色。 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唯有提升自己效率一条道路。 裁判长就是这样,他是海星人,却早将自己的意识融于一个规模颇大的程式中,生活于虚拟间,分裂出无数个自己的意识,才能对每桩案件精心钻研。 良骨伶曾不止一次怀疑这审判长早已迷失在了程式之中,无法分清分裂出的哪个意识是他自己。 可这次顺着邮件的网址,向审判庭的深处不断深入。 还是第一次,她真的在虚拟世界中,看到了这位裁判长。 海星人通常给人的印象是肉乎乎的,很是可爱。 但裁判长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骨瘦如柴,其纤细的肢体别说是片出美味的肉,就是支撑其头上那几根有些钝了的角也很困难。 虚拟之中,良骨伶手足无措:“呀呀,裁判长……我没想到您会亲自出现,没准备相应礼仪……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海星笑了下,竟然有些慈祥: “什么都不用做,小伶,我就是看着你光着骨头长大的,现在我可不算在工作。” “……那就不客气了,”律师捂了下嘴,虚拟形象把各种文件紧紧抱在胸口: “石文尔爷爷,还请问您叫我过来,是因为什么事?我的当事人……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名叫石文尔的海星人摇摇头:“不,我倒是觉得他们有些意思,尤其是这位越都飙,他说的话……你再帮我问问。” “当您的传声筒?我愿意!” 良骨伶打蛇随棍上,语气软糯,好像真成了晚辈的孙女:“但……这是什么考验?我若他若答对了,会不会有什么奖励?” 石文尔双手抱在身后,好像很为难:“请你吃罐头?只可惜我这老骨头,好像割不下多少肉咯。” “呀呀!开玩笑的!”律师赶紧撒娇糊弄过去:“您尽管问,我一定帮您转述得声情并茂!” …… 良骨伶的意识自她的眼眸中醒来,石文尔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照着指示,向老兵温和询问: “越都飙,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问。” 老兵吓了一跳,后退数步:“你怎么忽然这么客气?该不是那种临到门口,又要加钱的套路吧?!” “我没有!”律师白皙的脸罕见地出现一抹涨红: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有些兴趣,纯当聊天就是了!” 越都飙还是狐疑,看了一眼氦芷,又狠狠收回目光,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向敌人寻求意见:“请问吧。” “嗯,就是你刚才说的‘生态圈’,和‘食物链’,这么多的生命以无比的规模不断逝去,就为供养顶端的少数,你觉得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良骨伶询问,视界当中,那枯瘦海星人的虚拟形象站在一边,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偻,好像在期待接下来的答复。 老兵愣住:“真是个……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律师腹诽,她也不知道裁判长在问些什么奇怪的问题:“你直接回答就是啦!” 越都飙摸着下巴:“对错?这种事好像没什么对错……硬要说的话,我身为既得利益者,肯定要说这事是对的吧。” 氦芷“嗤”的放出不屑的气体:“那你刚刚还,这么悲天悯人?虚伪。” 良骨伶悄悄移动目光,看见裁判长的虚影似乎叹了口气。 “那宏观一点呢?往宏观方面讲讲,氦芷,你也说说?” 氦芷的气态旋转几下,是在摇头: “我认为,没有对错;弱小者就该被捕食。所有的含情脉脉只改存在于一个种族的社会之间,比如尊老、爱幼;对外人?算了,吧。” “社会之中,才需要这种含情脉脉,来增加凝聚力!” 越都飙鄙夷地看了眼氦芷,咕哝:“蛮子就是蛮子。” “看社会发展吧,现在来看,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没办法的;往后等世界更好,资源更多,不需要杀戮了,再来批判这些事情不迟。” “我的答案是,现在来看没办法评论对错,但在以后……在帝联曾承诺我们,让我们为之奋战的美好世界若真的到来后……或许就是错的了。” 良骨伶温柔点头。 可她分明看见裁判长的身影正缓缓稀释,消失。 并重重叹出了无比失望的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章 顺利 法律庄严,诚如远古时的贵族所居的朱门高深。 它们生来就是要管理大多数人的,必须要高高在上,决不可显得有任何亲民的迹象;否则可供任何人在手中亵玩,那还有什么威严的样子? 古时的帝王将陵墓修建的豪华气派,大概是他们在用这人民血汗铸就的奇观,来宣告其政权的庄严还将延续至死后的世界吧。 可帝王将相的陵墓最多只能掏空一座山,垒砌一座山。 联盟的裁判庭则是干脆掏空了一个经解压后,可以逼近一个星球的空间;而这样的空间仅在这离星系中央还很远的永夜行星,就有三位数的数百个。 对越都彪和氦芷来说,良骨伶奇怪的问题近乎戛然而止,等待许久都没有后续。 他们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跟着律师在这片虽然广袤,却仍让人透不过气的压缩空间中闷头穿梭。 没有借助交通工具,仅仅是步行。 压缩空间也是虚空技术浅层应用的一种,奇妙的翘曲映射让身处其中的人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依旧能在某些固定路径做到一步而万里。 当然,所谓“正确的方法”,也是联盟为赋予法律以神圣属性特意设置的曲折门槛,能掌握的只有律师这样的少数人。 流程走到一半。 越都彪终于有些受不了:“妈的,咱们好像进了屠宰场,每一片肉都被安排好该怎么处理了。” 老兵三句话不离“肉食”、“屠宰”;其实是他对良骨伶一种另类的挑衅,想要撩拨律师多说几句话。 因为他还是有些不安,而良骨伶身为这里的权威者,哪怕多露一个音节,都能成为老兵的定心丸。 在她抛出那戛然而止的问题后尤其如此。 可惜律师依旧颇为专业的保持沉默,反倒是氦芷报以嗤笑:“被,屠宰?血肉不愧苦弱,气态……没这个烦恼!” 越都彪摇头,和氦芷辩论绝类鸡同鸭讲。 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思路,老兵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死敌,其脑海中的逻辑大概像是六七岁的孩子。 一个满手沾着战友的血,看着就想将其掐死的熊孩子。 但。 越都彪虽不想与之辩论,可氦芷还是在言语上用结巴的声调做着挑衅。 老兵气急,撸起袖子就想让她见识下帝联人的口才。 这时。 良骨伶终于转过头来,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安静些!流程正式开始了,接下来你们一定要跟紧我,耽误一秒钟都可能赶不上后续的步骤,” “越都彪客官,您打的比方没错,这里确实像屠宰场,但私以为屠宰的不是你们本身,而是你们状告帝联与燎原这件事!” “它会被分割成许多精细的小项,进入各个部门进行审批和再分解;视结果对你们造成一个个,或是积极或是消极的影响。” “就像两军对垒,战役结构后就是一场场战斗,每次战斗都有胜胜负负,最终影响整个战役的走向!你俩都是士兵,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越都彪和氦芷齐齐驻足,前者咽了口口水,后者将周围空气吸进自身;原来刚才闷头前进还不散步入正题? 良骨伶却摇摇头,一点也不紧张。她这说是战役,其实心里知道这更像是被人摆弄的军棋。 沉默一会儿。 律师向前迈步,叹气,自顾自接话: “所谓战役,也有些关键战斗;基于你们享受服务的档次,我不会告诉你们接下来哪个步骤是关键,所以,还请你们全力以赴,好好表现。” “当然,我也不会在全程全力以赴……明白我的意思?” 身后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良骨伶还是放了水,她不认真对待全力以赴的,就是不太关键的程序了。 两名士兵聚精会神,却不知良骨伶有些神游天外。 她先是在视界中,和裁判长公事公办般,对接了下为左吴他们开启银行金库的事,过程无比顺利。 毕竟良骨伶全家都在忙活这件事,甚至隐退已久的祖母都亲自出马,为这件事奔走,落在良骨伶身上的变不会有太多压力。 裁判长也公事公办的回复,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让左吴他们在裁判庭门口稍事休息便行。 然后。 良骨伶眨眨眼睛,又大着胆子,给裁判长释文尔以私人身份发了封语音邮件: “爷爷,您对我当事人的回答,是有些失望么?” 没想到裁判长很快回复:“没这么严重,只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吧。” 良骨伶眨眨眼睛,又回了一封:“爷爷,一定是您的突击考试太突然,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能不能给小伶透个底,您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方面的?” “少撒娇,”释文尔并不是指责,还是在逗弄自己的晚辈:“我告诉了你我的倾向,以后不是各自案子都要被拿捏了?” “呀呀,给小伶一点提示嘛。” 孙辈的撒娇真的有用,又或者是同样能上桌的种族间惺惺相惜。 裁判长笑了下,即将切断联络:“个体想要对抗政权,唯一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的思想感染到更多人身上。” “像可怖的病毒般。” “所谓中立和客观只是用来给论文水字数的东西,这么温和这么理性,绝不适用于想扳倒各自政权的两人。” “我更希望他们的答案要一往无前,更具感染力,更为……极端一些!” …… 良骨伶向后看了一眼。 越都彪从来没有一个具体诉求——为战争正名,让荣誉回归;这只是听起来颇为宏大的口号。 什么程度才能算是正名?他又想获得什么样的荣誉? 氦芷也是差不多的问题。 若他俩律师费交得足够多,那良骨伶一定会以他们各自能取得的利益为出发,一点点厘清他们所该设立的目标。 无比具体,就连赔偿的小数点位数,甚至将颁发的徽章内各类贵金属含量多少,都争取得明明白白。 空泛的目标极易被扭曲和影响。 流程正式开始。 越都彪和氦芷忽然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细分门类后,偌大的空间,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反倒到达每个流程的地点,所受到的都是无比平和地接待。 造物会邀请他们坐下,然后一五一十询问每一个细节;甚至会端上一杯热茶,在循循善诱中诱导两名士兵说出各自的故事还有要求。 很是惬意。 越都彪在热茶中有些哽咽: “对,我的指挥,还有战友,都还在那片星域中奋战,我不指望他们还活着,当然,若帝联能接他们回来……哪怕是尸体,都再好不过了。” “我是否希望战争停止?不不,这怎么可能?不……其实我……不太清楚……荣誉?停战?战友的归来?我好像……都想要。” 氦芷也差不多: “离王,部族,地盘,战争!我都要……” “我要什么?” “这不是,你们裁判庭的事……” 或许是两名士兵在异国他乡日久,根本无人可以诉诸痛苦;又好像是裁判庭办事的造物特意引诱。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倾诉的气氛渐浓。 直到良骨伶虽然柔嫩,但宛如清晨刺耳闹钟的声音响起,将一切都打破:“二位客官,这个流程你们还剩三十三秒时间。” 清梦乍醒,两名士兵很是恼怒。律师压根不理,直接站起,待时间一到就要带头离开。 越都彪和氦芷只能让酝酿的所有感情都化为乌有,胡乱诉说一通,便跟上律师的脚步。 …… 良骨伶脚步加快:“二位客官,接待你们的造物可没有搭载情绪模块,对它们声泪俱下,也只会留下几段作为呈堂证供的录像而已。” “你们所感受到的气氛,也只是千年来流传下来的传统;当初联盟有必要设置设置这样诱导和倾诉的步骤,用以消弭来到此地不同种族的戒心;现在,没什么用了。” “之后的流程注意言简意赅,你们刚才耽搁了三秒钟,我们要在接下来的流程补回来。” 三秒钟? 越都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在跳,从温情中被拉出后,直面律师的言语相较起来无比冰冷,让他极为不适应。 “律师小姐,”老兵咬牙,心中烦躁异常,宛如有无数人在自己脑海中低语: “如果你真的珍惜我们的三秒钟,那在我们走流程时,你大可以……可以提醒我们一下,而不是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全部让我们自由发挥,对不对?” “我能看出来你还有别的业务,把时间压缩的这么紧,莫不是想赶紧把我们应付过去,然后集中精神去处理你自己更重要的事?” “这对我们还真是……不负责任啊。” 话一出口,老兵便已经后悔;但是内心当中催生出烦躁的低语,让他不得不将淤积在心中的低语发泄而出。 良骨伶的肩膀颤了一下。 她回头,黑色的眼眸中映不出任何情绪:“客官是对我有些不满意?” 老兵咬着嘴唇,无法违逆心中的低语说出违心的话。 律师也是抿了下嘴唇。 转身,倒退着走路,没有让速度放缓,娇嫩的身躯在一起一伏的间隙,深深鞠躬: “非常抱歉,客官,我不该逾越权力,为您提供价位档次以外的提醒;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让您感到不愉快的事,或者……请问您是否想要解除我们间的律师合约?” 越都飙咬牙,摇头:“不,抱歉……开什么玩笑。” 良骨伶再鞠躬一次,转身,步伐还是这么急促,却如她所言般没有再发出一个音符。 氦芷摇曳了一下,却有样学样,对律师鞠躬,像是在道歉。 越都飙惊奇:“你在做什么?替我道歉吗?” “不,只是我,刚刚心中……也有这样愚蠢的烦躁。” …… 只有失去后,才知道之前所拥有的是如此需要珍惜。 接下来的流程,越都飙才发现良骨伶之前,用她的肢体动作给了自己这么多提示。 现在,律师成了一尊精美的瓷娃娃,只负责把人带到位置,然后真的让两名士兵自由发挥。 越都飙和氦芷如履薄冰。 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律师之前赠送的提示——言简意赅,尽量言简意赅,并一定要无视接待造物温柔无比的语调。 他们才发现。 就算是这小小一条提示,也是如此的宝贵;事情越来越顺利,证据就是良骨伶的脚步开始放缓,有了喘息余地。 可良骨伶如此沉默,好像融入了这硕大的空间中,离他们很远很远。 老兵叹息,抢上几步,想要先声道歉,管白嫩嫩的律师会不会听,权当是自己的态度。 但氦芷却拉住了他。 越都飙咂舌回头,气态生物往旁边指了指。 压缩空间中,居然有人在往他们全速靠近;就如行走在奈何桥上,自周遭伸来,想把他们拖进黄泉的鬼影。 老兵森然,直到他看清接近之人脸上带着谄媚。 “哎呀,越中尉,越将军!久仰久仰,”那人搓手: “我是帝联驻联盟裁判亭的特派办事员,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 “我在折叠空间里贴近你可不容易,就长话短说了,还望海涵。” “就是……帝联已经知道了你的诉求,就是恢复您的名誉,还有为战争正名,不是么?帝联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应有的待遇,甚至同意授予您中校的军衔!” 说着,那人拿出了一枚少校的徽章,在广袤空间中,其也是熠熠生辉的星星;让越都飙看得两眼发直,心知这绝不似伪。 “还有,为战争正名的事,帝联需要再研究,但一定承诺往星系中派出搜救队伍,救出咱们的英雄!” “唯一的要求,嘿嘿,就是越将军您大可不必与帝联对簿公堂的,帝联是您永远的家,我的上级有不会败诉的信心,但孩子状告家长,着实不好看了一些。” “尤其是和燎原蛮子合作,真是……唉,不说这个,越将军,帝联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正在弥补……可您若真损坏了祖国的形象,这才是真的无以弥补的事。” “将军,您也不想让帝联和麾下包括您战友的战士们,在往后的联盟间,被因为自己的士兵状告而讥笑吧?” 说着,那人便将徽章往前递,越都飙心中乱跳。 中尉一步越至中校,这何止一步登天?朴素的爱国情感又在召唤,以及帝联承诺派出搜救队,这已经遂了他大半心愿。 以及,这人不是说的没错么?状告政权有多大赢面?但确确实实会让祖国脸上无光,互相给个台阶,不是很好? 那人看出了老兵的动摇,又拿出一系列身份证明,诉说他确确实实可以代表帝联在这说话。 越都飙差点忍不住伸手了。 却鬼使神差地看了良骨伶一眼。 就是这一眼。 律师伸手拉了老兵一把,让他加快脚步,将酷似奈何桥上的鬼影远远甩在后面。 良骨伶皱了皱眉头,还是无奈的叹息: “真是服了我自己……你没接,很明智。接了,按你个勒索罪还有受贿罪轻轻松松,别说状告帝联,你自己还能不能有权踏入这片区域都难说。” 说着,律师看了眼氦芷;气态生物刚刚也见到类似的人,也被良骨伶一把拉回。 越都飙愣愣:“不,帝联不会这么……还有那枚徽章也是真的。” 良骨伶翻了翻白眼:“老兄,我的好客官,一枚徽章而已。在联盟真的是个稀罕的东西?” “你们还是没被帝联重视,派来引诱你们的才是这种小角色,手段才会如此蹩脚。” “我再……再给你个压箱底的诀窍。上庭之前,绝不妥协!别人不会无缘无故重视你,引诱你只是因为你在联盟作出了反抗!” “否则就是逃兵,就是投降!” 越都飙嗫嚅几句:“谢谢,抱歉。” “没什么,客官您毕竟是我的当事人。” “跟紧我的脚步,记住,没有下次了!” …… 裁判庭内部,一切都无比顺利。 裁判庭之外。 左吴他倒骑在姬稚的马背上,同夕殉道一家子一起来到约好的地方,开始百无聊赖地等待。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遇不相逢 裁判庭入口,是条横亘在空间中,贯彻天地的竖向漆黑裂缝。 围绕着裂缝,各类商铺和店面熙熙攘攘,不少律师事务所林立,其中坐着各个政权的代理,在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的争夺与推杯换盏中左右着银河的命运。 左吴和艾山山又打了一架,不是性质糟糕那种,为的是争夺姬稚背上最后一块空间。 因为黛拉,离姒和夕阳趴在人姬稚上睡着了;虫娘四只手紧紧抱着人马娘的背,两个气态女孩与环境的边界无比模糊,随着姬稚步伐的起伏而摇曳。 艾山山输了,被赶下马背,恼怒地看着左吴趾高气扬,龇牙,忽然揽住身后的列维娜:“走,咱们继续去逛街,就让他们几个在这干巴巴的等吧!” 列维娜眨眼,说来奇怪,她虽一直觉得海妖的样貌和初丹精灵比起来当然上不得台面,但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老板娘反胃过: “好啊,可是咱们不是已经走了许久了?老板娘,三个孩子都被咱们遛累啦!” “所以她们只是孩子,”艾山山鼻音哼了下,更多是在笑即将因看孩子而寸步无法远离的左吴: “可别告诉我你也累了。” 她们俩离开,金棉瞅瞅骑在姬稚背上的左吴,又惨兮兮地走开,窝到一个角落,尾巴和耳朵一起垂下,啃起她的肉味压缩饼干。 兽人小姐本来她已经开始尝试真正的肉食,可因为刺身的事,眼看将要无限期搁置。 刺身有惊人甜美的香气还残留在金棉的鼻腔中,腹中涌起的饥饿骗不了她自己;惨兮兮坐着填肚子已经是极限,她压根想不通同样没怎么吃东西的列维娜为什么这么有活力。 也是精灵基因的力量? 无论如何,金棉是腾不出手照顾几个睡着的孩子了。 左吴坐在马背上讪讪,赢过艾山山的喜悦被冲淡,想着是不是该帮熟睡的黛拉理一理她柔软的触角。 却看见姬稚转过头来,眼神饱含炽热的期待,在湿润中诉说着:快趁机对我做些什么。 这就是情人间的偷晴! 另一边。 夕殉道和离婀王站在并排,笑了下,悄然远离,只是保证离姒和夕阳能在他们的视线中而已。 只是并肩一起,仰头欣赏那贯彻天地的裂缝,谁也没有说话。 终战之后,哪怕是平日里再平常不过的沉默相处,都如此新奇,如此打动人心。 …… 太顺利了。 越都彪渐渐找到了和良骨伶相处的诀窍。 白嫩律师嘴上说着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价位之外的帮助,其实以小动作做出的暗示根本没有停过。 这种习惯是毫无疑义的坏习惯。 升米恩,斗米仇;这种似有若无的暗示大多数时候非但不会得到当事人的感谢,甚至还会引起仇视,被觉得她明明可以多伸出些援手,为什么还要这样绝情般见死不救。 良骨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忍不住。 好在越都彪和氦芷也不是拎不清自己的人,对律师超越界限投来的帮助,是确实怀着感激。 所以之前心中生出的忿怨便显得有些莫名了。 是裁判庭淤积千年的特意布置,为的是让到来此地受了委屈的个体,能轻易与原生文明或政权切割? 还是另有什么更加晦暗的原因? 越都彪叹气,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现在人微言轻的自己所该关心的事,他只能和氦芷一起尽力去解读良骨伶举手投足间的暗示。 他们俩不愧是士兵,也不愧是几乎将毕生都投以对抗对方兵团的敌人;其携手间也配合默契,完全看不出互相间之前从未相遇。 又从一个机关中走出,这次流程稍有复杂。 越都彪此前毕竟一直在买醉,没好好阅读良骨伶给的文件,这次力有未逮,居然是靠氦芷结巴的话语撑下来的。 他这次丢脸得很,结巴的程度和氦芷差不了多少。 氦芷疑惑地看向老兵:“这次,为什,么,连我的结巴也要模仿?浪费时,间。呵!你是在讽刺,我?” “你猜啊,蛮子,” 老兵松了口气,又狐疑地抬起眼:“你……把良骨律师的文件全部看过了?” “当,然,来联盟,不为自己努,力,闲着做什么?” 氦芷理所应当,老兵更加自惭形秽。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酒馆中那温婉的侍者造物,心说你就算是气态生物,恐怕也无从抵挡那样的温柔乡。 又是许久,不知走过了几道机关流程,挡住了多少次态度平和的侵蚀。 路上跨越压缩空间前来搭话,分属帝联或燎原的代理人也越来越多了;前者最高向越都彪许诺了名誉少将的官职,后者向氦芷划分了大片令人垂涎三尺的牧场。 这些奈何桥边的鬼影粉饰上了粉红骨肉,良骨伶却没再拉他们一把,因为两名士兵自己就会在互相嘲讽间监督向前。 越都彪恍然回到了战场,只是并肩作战的是一名气态生物. 何等荒谬的梦? 即便是一场梦,他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惺惺相惜。 老兵不自觉往身边看了一眼,氦芷心有灵犀般回头,这次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挑衅。 越都飙忽然有种冲动—— 即便他们间永远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他也想邀请氦芷去自己常去的酒馆,一起喝一杯,带氦芷去见见那台永远温婉的侍者造物。 只是不知氦芷看到温婉造物会用它自身,来过滤与处理客人的呕吐物时,会有什么感想。 越都飙刚想开口。 却看见良骨伶忽然罕见的驻足,叉腰:“二位客官,恭喜!咱们的流程走到最后一步了,只要再和检察长见一面,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啦!” 越都飙的邀约缩了回去,暗自摇摇头,他嘲笑着自己可笑的冲动:“良骨律师,我们……我表现得怎么样?” 律师看他一眼:“……差强人意吧。” “哈哈,多谢夸奖。” “你笑个什么劲?”良骨伶恨恨垫下脚尖: “我话挑明了,今天你们只能算把诉状交了上去!往后等待你们的是一场疲于奔命的持久战争!” “你们刚才见到的每一个衙门每一个机关每一台造物,往后都有可能针对任何细节,对你们随时传唤!” “我只是你们的公益律师,之后领你们见过裁判长后,便算把任务完成个大概了!往后就靠你们自己,然后多看我留给你们的文件!” 老兵和氦芷缓缓点头,没想到律师咬牙切齿: “越都飙!尤其是你,你以为今天你们只是‘差强人意’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不好好看我整理的文件,胡乱回答!那些我可是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夜才弄好的,虽然不全是为了你们……” 越都飙抓抓头:“明白,明白了。” “少给我这么轻松!”良骨伶脚尖越踮越高:“我说了以后是你们自己的持久作战!只松懈一刻就会让你们今天、以及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没想到。 老兵和气态生物依旧满是淡然,他们针锋相对的互相瞪了一眼。 氦芷像是在笑:“放,心,持久作战而,已;我们一直在做,最,擅长!” 良骨伶摇摇头,转身往裁判长所在的庭院走去,心中又一次抱怨起夕殉道和离婀王,不解他们为什么不愿问问自己,是否还有各自的士兵幸存。 -->>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 亲身见一次海星裁判长并不是决战。 连获取决战的门票都算不上,裁判长只是签发一份通用的程序,再传输到他们的视界中,方便以后各个环节的传唤。 裁判长会再说上几句提点或者劝诫,如是而已。 但这一步的重要性,任谁都心知肚明。好像古代科举考试的“殿试”般,在皇帝面前走一趟,所留下的印象会极大决定往后的命运。 释文尔裁判长留下的那声失望叹息,依然萦绕在良骨伶耳边。 她没办法告诉越都飙和氦芷,他们再努力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换来较为“公平”的待遇,极难让裁判长再偏向他们一点。 但换句话说。 被他们状告的帝联和燎原也是一样,无论再这经营多久,换来的也只是裁判长的“公平”。 个体状告政权,就像蚂蚁挑战强壮的公牛,在外面,蚂蚁会被公牛轻易踩碎。 但在裁判庭里,不是。 蚂蚁和公牛会被强行按在天平两端,只能以各自的重量和能找到的砝码来,对托盘施加压力,影响天平的摆动而已。 裁判长就是执掌天平的人。 越都飙心里怦怦跳,想尽量摆出军人模样不卑不亢。 好难。 他甚至在想,若有机会见到帝联的皇帝,会不会给他带来近似的压力? 释文尔裁判长“办公”的地方也很普通,和这个世界无数职员坐的办公室没什么分别。 裁判长就像窝在办公桌后,平易近人的老干部。 加之他是海星人,虽然相比同族无比的瘦,但那种可爱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 老兵和气态生物心知面前只是一个投影,这样的办公室也该如同密密麻麻的蜂巢般,在这个压缩空间中到处都是。 良骨伶一直抿着嘴。 老兵没想到裁判长的平易近人居然是真的。 没有那种气氛的暗示,让越都飙警觉;也没有可以使人沉静的熏香,让氦芷不适。 释文尔温和地冲他们点点头:“二位,你们的交给我的流程,我已经全部看过一遍了。当然,我也向帝联和燎原发去了联络函,往后,你们要亲自和两家交手咯。” “想要扳倒政权,你们得再努力一些啊,携手共进,暂时放弃你们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恩和怨,所有的恩和怨。” 良骨伶眼睛亮了下。 越都飙张了张嘴,看一眼氦芷,气态生物回以同样的嫌恶。 放弃恩怨?笑话。 但出于尊重和礼貌,越都飙最终只能苦笑一下:“我……我们明白了。” 释文尔的投影叹了下气:“希望如此,我连接着裁判庭内外所有的监控的,你们要好好斟酌啊!” 说着。 两人的视界中同时收到一份压缩程序,解压;星海联盟清爽无比的界面显示,时间地点人物,没有任何误导性的陷阱。 海星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良骨伶率先转身,步伐中都带着一点兴奋。 离开办公室。 白嫩律师有些按捺不住:“我错了,看来裁判长对客官你们好的不得了!这么明确的暗示,我工作以来可是头一次听裁判长说!” 越都飙只觉得恍如隔世,这就是如同决战般的最后一步?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誓师大会,没有振奋人心的演讲,这就代表着和帝联与燎原的持久作战已经开始了? 有些机械的跟着良骨伶,渐渐往折叠空间的出口走去。 老兵终于反应过来:“等等,裁判长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氦芷嗤笑:“不就,是让我们,放弃成见,携手合,作的意思?还会监督我,们,老生常谈而已。” 确实,如果就是这样老生常谈的话,就算换位思考一下,越都飙也不会吝啬这种程度的暗示。 良骨伶抱手:“私以为没这么简单,关键在‘恩’和‘怨’,还有‘全部’,以及裁判长会再看着我们一段时间上面。” 氦芷对良骨伶很尊敬,思索片刻,怯怯举手:“和,我的,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律师苦恼的歪歪头:“那我再想想。” 越都飙还是在笑:“这会算我们额外收费吗?” “……客官,我只是想想,又没说非得把结论告诉你们!” 与出口越来越近。 良骨伶对这暗示依旧没有头绪,可事情毕竟算要了结,她心中有些自豪,加之之后要去银行金库的事一齐涌上脑海,让她的思绪更为纷乱。 暗示? 金库? 咦? 海星爷爷说,他连接着这金库内外的所有监控。 内外? 为什么非得强调这个? 外面有什么? 对了。 有夕殉道和离婀王。 她带着身后的二人踏出了压缩空间的出入口。 …… 即便裁判亭之外,是无尽的永夜,但压缩空间中光线的折射方式和外界并不一样,越都飙踏出空间时,瞳孔还是因为光线的变化微微一缩。 这一瞬近乎失明。 宛如进入了梦境和现实的夹缝。 相信身边的氦芷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之前梦到的惺惺相惜又一次出现,让老兵心中越发冲动,无可抑制。 他真想邀请氦芷去一起喝酒,品尝自己喜欢的甘冽,见见那台温婉造物; 真想要和氦芷打开心扉,看看他们之前有没有真的在战场上互相追逐过,杀戮过,打过哪怕一秒钟的照面? 这将是自己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放下身份的重担、战友的嘱托,以及绝对无法摆脱的血海深仇,去和惺惺相惜的敌人痛饮一番,享受一生仅此一次的无比开怀? 然后,再带着永远不变的防备和敌意,去与气态生物小心合作,与政权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抗。 输了,就在衰老中失意死去;赢了,往后再投身和燎原的战斗,去痛痛快快,决一胜负。 那将是场最棒的酒宴。 对了。 还要把良骨伶也叫上。 大恩无以为谢,越都飙能做的唯有与之痛饮。 他全部想好了。 谁曾想。 他视力恢复的一瞬间,看到面前的光景时。 越都飙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以至于天崩地裂,血海深仇与噩梦转瞬撕碎了他想象中的酒宴,撕碎了他所有的意志。 老兵看见了发誓效忠一生的夕殉道,正与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离婀王,无比亲昵地呆在一起。 氦芷也是一样。 四个人举目相视。 “夕指挥?”“越中尉?” “离王?”“氦芷?” 越都飙浑身肌肉宛如被寸寸电击,氦芷身体刮起凄厉风暴。 夕殉道和离婀王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噩梦 那边,相遇的四人刚掀起无声的风暴。 这边,黛拉在人马娘身上,和两名气态伙伴睡姿颇差的缠在一起,迷迷糊糊中,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好像闯了什么祸。 许许多多可怕的家伙即便拼着击碎星辰,也要来与自己同归于尽。 凄厉哀嚎不绝于耳;有来自灵能掀起的尖啸,还有自固体中传来的震动,所转化出的声音。 梦向来是没什么逻辑的,虫娘很聪明,她一瞬间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协调,甚至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比如,为什么是同归于尽?还有击碎星辰做什么,只是为了场面好看么? 但意识到做梦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害怕。 就像窝在大妈妈怀里看的古早恐怖电影,其中的特效在今天看来颇为原始,但黛拉还是会被吓的缩成一团。 梦中那些可怖的家伙向自己发起了总攻。 黛拉往后退一步,有些惊慌的挥手,想把他们从自己眼前赶走。 谁知。 自己身后,无数已经几乎没有斯特鲁虫人特征的部族在自己挥手下,展开了英勇无比的冲锋; 每名部族都像虫族和巨龙的混合,横亘太空的螯枝英勇无比,伴着触手舞动发出的吐息,好像能往上溶解虚空。 虫娘忽然明白了梦里是谁的优势——凶神恶煞的敌人穷尽一切手段,也无法突破她部族的防御。 实体弹头触到龙鳞甲壳时,便如气球戳到尖钉应声炸裂;而自己部族的进攻,每一瞬息都有创神檄文的巨构威力。 可黛拉的恐惧还在加深。 星辰还在一个接一个熄灭。 虚空之中,某种古老存在渐渐睁开眼睛,盯住她时,何止恐怖形容。 虫娘终于惊慌的回头。 爸爸去哪了? …… 左吴已经注意到夕殉道那边情况不太对。 同时注意到睡梦中的黛拉好像做了噩梦般,无比不安。 姬稚踢着蹄子,全然顾不上才酝酿出的旖旎,眼眸往四人那边望着,小声:“好厉害的灵能波动。” 灵能是情绪的力量,夕殉道和离婀王皆曾是两个超级政权中的佼佼者,一念之间周遭震动,绝非空言。 或许就是这波动影响到黛拉,让她做了噩梦? 左吴叹气,把手放在黛拉头上,吸收掉散到这里来的灵能余波。 金棉愣了下,将手中的饼干狼吞虎咽,舔舔毛绒绒手腕便往人马娘这边跑来,看了眼马背上的三个孩子:“我们该做些什么喵?” 姬稚转着耳朵,舒展筋骨。 左吴却摇摇头,揉黛拉脑袋上柔软触角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他们之间,旁人无从插手的自己的事;左吴尤其如此,他甚至不是那场战争的亲身参与者。 正如黛拉的噩梦。 噩梦还需靠自己醒来。 …… 惊愕会撕碎理智,但它也只能维持短短的一瞬间。 象征情绪的灵能波动以海啸般的波峰,瞬间跌落至无比沉寂的谷底。 四人至少都恢复了理智,都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 觉得而已。 赶来巡逻的警卫造物疑惑无比,现场只是留着沉默对视的几人,好像是自己的传感器失灵。 接着。 警卫造物收到了某个命令,在裁判庭的目送下缓缓离开。 良骨伶离得近,被灵能的乱流几乎掀飞;身为律师无比自豪的唇舌此时居然忘记了该怎么使用。 灵能波动大都是夕殉道和离婀王发出,越都彪以及氦芷便如风暴中的孤舟,却一直倔强的坚持,屹立不倒。 但灵能波动平静,压力不再时。 越都彪缓缓向夕殉道单膝跪地,左拳贴在额头,右手抚着心脏; 氦芷用气态身体裹着其躯体的“核”,向离婀王轻轻伸出。 无比默契。 这是各自的最高礼节,对军团首脑,对部族之王。 夕殉道和离婀王,现在自居的丈夫和妻子之身份担不起这样的礼节。 老兵和气态生物在用自己的方式宣称自己的立场,他们不需要夕殉道和离婀王解释,只是在倾诉,在逼宫,在宣誓—— 现在。 军团各自的首脑又有了各自的士兵。 各自又该开始各自的血战;逝去战友的哭嚎又一次响彻,他们都互相背负着各自的血仇。 战争又该开始了。 夕殉道和离婀王间的事终于不再止于他们两人。 越都彪和氦芷也必须斩断互相间的惺惺相惜,从此是你死我活的士兵。 没有人能够承担“原谅”的重量。 除非。 夕殉道和离婀王没有躲避越都彪的礼节,他们一起缓缓压低身体的姿态,直到与各自的麾下平行,无比默契: “当没见过我们,好吗?” 越都彪和氦芷也像心有灵犀: “我一直在寻找您,夕指挥。” “离王,我,不愿意。” 沉重加深。 夕殉道和离婀王深深对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离姒与夕阳,这个小家,他们再也割舍不下: “跟我们来,让星海联盟去裁决战争已经结束。” “或者跟我们来,去掀翻帝联和燎原;我当皇帝,离婀是大汗!给你们想要的一切荣誉!” 这是绝大的让步,投身其中,先不说是否能成功,至少与家人相处的时间会极大消逝。 离婀幽怨的看了夕殉道一眼,心说燎原可不像你们帝联推一推就倒。 越都彪还是摇头,放在额头的手已经垂下,鬼使神差般,他看了良骨伶一眼。 良骨伶一直在暗示,说自己的诉求并不明晰,让她非常着急又不好操作。 现在。 老兵真想大声告诉律师,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无比明晰,甚至觉得自己的思想能跨越相隔的无数光年,和所有幸存下来,背负沉重过去的战友们相连在一起。 越都飙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大概就是所有偏执的幸存者共同心愿: “不,我从来不想让战争以除我们完全胜利之外的任何形式结束,我将一辈子扔在了里面,我不希望它就是一纸空谈,毫无意义!” “以及,您若成为皇帝,我们当然誓死追随,但我绝不愿意就此与燎原和解!” “我想要的荣誉,是承载着逝去战友期盼的沉甸甸荣誉;我想带着这份荣誉继续同燎原征战,像替死去的战友继续征战般;直到我也战死沙场,灵魂与他们一同荣归虚空!” “我……绝不愿意放弃仇恨!血仇只能以血清洗,无论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您是我们的最高指挥,我们甚至不愿为帝联,却愿意追随-->>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你而死。” “恕我僭越,请您牢记我们为您流的血,请您为了和我一样的幸存者;还有和山一般多,一样重的死者,继续……奋战到底!” 氦芷冲老兵笑了下,如此发自内心;他们间不愧是惺惺相惜,连想说的事情都几乎一模一样。 老兵还不结巴。 气态生物感叹,真是好口才。 夕殉道眼睛轻轻闭上。 为什么有的皇帝会被“黄袍加身”,是权威不够重吗? 大概率不是。 至少夕殉道知道,他若重新自居“总指挥”,那即便随口叫越都飙去死,老兵也不会有分毫犹豫,只会笑着去爽利执行。 但他不仅是老兵的上司,为帝联舍弃后,长久的相处中,他们更像是兄弟。 重新自居总指挥? 夕殉道还闭着眼睛,他已经戒酒有一段时日,身体机能在迅速往巅峰恢复,耳朵听力亦是,在灵能加持下,几乎能监听一整个街区。 但几乎没有声音可以入他耳。 除了离婀王体内缓缓流动的气息。 还有远处离姒和夕阳安稳的心跳。 他知道离婀王也在聆听自己的呼吸。 “抱歉,我做不到,”夕殉道轻轻摇头:“你来晚了。” 和他在桃源蹉跎的时光相比,只来晚了这么片刻,他已经选择和离婀王终战。 否则,他一定会再次背负起这样的仇恨,拼尽余生也要为死去的战友一个交代。 可老兵毕竟来晚了。 离婀王也用气态生物间特有的交流方式,说完了相似的话。 越都飙和氦芷缓缓起身。 他们不再保持卑微的低姿态,而是互相间看一眼,又一前一后转头,看向还跌坐在地的白嫩律师。 良骨伶按着自己的胸口,体内骨骼一阵乱动,拉长了自己的身高与肩宽,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名拥有权威的仲裁者。 谁知。 她的两位当事人居然无比默契的朝自己行礼,良骨伶恍惚间很是后悔她没有再努努力,让两人早些相遇。 以他们宛如天然的默契,今天乃至整个案子都会有不同的结局。 “良骨律师,最近……尤其是今天,多谢你的照顾了。对了,我一直想邀请您和氦芷蛮子一起喝一杯。” “我也一,样,喝酒除外。” 说完。 越都飙和氦芷转身。 老兵擦擦嘴角,面对夕殉道,恍然如临阵的豪迈,又像将和许久不见的兄弟把臂言欢: “夕指挥,我在和帝联作对,也不介意和你作对一回。” “先锋军团所属,中尉越都飙,恳请夕指挥回归军团。” 说着,他一步一步向夕殉道靠近,像即将重逢的兄弟,即将献上忠诚的下属,又或者—— 追上门来,夕殉道绝对无法承担的责任、梦魇。 越都飙在奔向他的希望,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光景,他打出的漂亮战斗,粉碎掉的一个个燎原人的“核”,在度假行星的空虚生活; 来到联盟喝的一杯杯酒。 配合的无比默契,惺惺相惜,甚至相见恨晚的氦芷。 那台温婉的造物。 一切都如泡影般破碎。 他眼前只剩下夕殉道蕴含了无数感情,却绷得紧紧的脸: “报告,越都飙请求出战。” “据我三点钟方向五米处,发现敌军两名——离婀王,氦芷。” “请您指挥我的战斗。” “……请您,放开敌人该死的手!“ 越都飙终于逼到夕殉道面前;氦芷也是如此,气态生物终于和她的亲人,自己的王重逢。 “现在同我一起杀死他,否则,我也会按着你的手,把刀子捅进她的核中!” 夕殉道已经无从选择。 同离婀王的心灵相通,牵在一起的手,让他们转瞬明白了互相的想法。 战友,兄弟;部族,亲人。 弑至亲者,能被原谅吗? 是能的,但需要时间的洗刷和功绩的粉饰。 古往今来无数帝王,都是靠杀死至亲登上皇位;若其确实有泼天的功劳,改朝换代后,弑亲不过是他生平的一个小小污点。 甚至有的国家,代代帝王杀光亲兄弟已经是传统,不这么做,政权无法保持稳定。 宏大叙事下,亲情确实不值一提;遑论越都飙和氦芷只是夫妻俩心中的“亲人”,本质上还是他们的下属。 但。 夕殉道和离婀王不再是总指挥和王,他们没有选择宏大到可以掩盖罪行的人生。 他们是自互相追逐与杀戮中选择和解,成立小家,难为世人理解的疯子。 也是放弃家乡,放弃国家,徒留一身杀人本领的暴徒。 暴徒。 良骨伶感觉浑身冰凉,法律只能依靠强制力保证执行,在之前那台安保造物自裁判庭的监视下缓缓离去时,她便知道没有任何法条可以规制夕殉道和离婀王想做的一切。 夕殉道和离婀王的灵能波动又起。 照的越都飙浑身暖洋洋。 他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有些庆幸。 死在像总指挥,自己的老大哥手里,总好过曝尸荒野,无人认领吧? 只是在被灵能融化的前一刻,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氦芷的声音: “你若请我喝,酒,我会答应。” 值得庆幸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同自己消逝的是惺惺相惜的敌人,不是不知从哪冒出来,冷冰冰又毫无感情的光矛、炮弹。 …… 横亘天地,通往审判庭的裂隙前,多了两个罪人。 可正如帝王手握强权时以及创下功绩时,法律无从审判其弑亲;暴徒手握力量时,法律也无从对他们有任何管辖的权力。 夕殉道和离婀王。 互相为本该是敌人的对方,杀死了无比宝贵的战友,手染不义的鲜血。 能审判他们有罪的,只有他们自己。 能互相包容这几乎会被唾弃的罪人的,只有互相。 他们是独属于对方的家人。 …… 离姒与夕阳还睡得很香。 黛拉终于克服噩梦,醒了过来:“爸爸,我做了个很坏的梦。” “我梦见自己成了大魔王,被许多人追,我还……找不到你。” “好像爸爸你也因为我是魔王,才离我远远的。” 左吴咧嘴,魔王和罪人哪个更令人害怕? 他刮了下黛拉的鼻子: “所以这只会是个噩梦。”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库 星海时代,两个生命的失踪可不算什么。 在警卫造物和监控的特意忽视下,周遭平民只觉得覆压天际的永夜被短暂照亮了一瞬,回过头来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良骨伶却不行,她心里空落落;不止是忽然失去了两个当事人,还忽然觉得自己无比脆弱。 法律无从管辖帝王,也无从管辖暴徒。 哪怕自己舌灿莲花,也不可能将夕殉道还有离婀王治罪。 海星裁判长之前那几条暗示,一直在劝越都飙和氦止放下所有的恩怨,分明就是在拉偏架,宣告他将接受夕殉道夫妇即将做出的一切行为。 裁判长可以解释法律,事后甚至能找出一堆逻辑上无懈可击,无比义正言辞的法律法条,来证明夫妻二人的行为合理合法。 谁说法律无情的?当暴徒的能力和所能带来的利益超出其奈何的极限后,它仍然会投来无比谄媚的神情。 良骨伶抿嘴。 自己穷所掌握甚至引以为荣的,就只是这样不上不下,只能欺负老实人的可笑武器。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她站起,有些摇晃;脑海空白,不知道现在该去思考些什么。 是接下来去金库寻宝的事宜?还是自己身为律师的意义?又或者越都彪以及氦止的事? 哈。 那怪家里的祖母总说,对当事人千万不要投以金钱之外的任何感情,否则有什么闪失,痛苦的还是自己。 银河系中,骨人只有寥寥数万。 他们是个诞生于某个星际弃尸厂的族群,无数种族的尸骸在那里经年淤积,各种形式的遗传信息以及它们之上携带的各类细菌和病毒,跨越了以往无从想象的距离汇聚在一起。 再加某些尸骸中,中枢神经还残留这一点微妙的活性,从而形成的一种似是而非的微妙灵能场。 骨人的祖先在其中应运而生,起初,他们更类似于一种新型的病菌,聚在一起能表现出一定的智力,分散开来也能单独存活,没什么问题。 无边的尸骸成了他们进化方向最好的蓝图。 最为成功的一批选择聚在一起,附着在各类骨骼上塑造身形,吞噬尸骸的肌肉和大脑,获取那些残碎的知识。 他们学会了以水分和灵能,还有各类遗传物质塑造肉身。 他们用皑皑白骨作为双手,和尸骸残破的知识找到了离开弃尸场的方法。 他们本就没有自己的文化,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尸骸中缓缓习得,相当的不伦不类,包括性别意识,只是选择自己喜欢的而已。 还有家庭观念,骨人本质依旧是附着在骨骼上的微生物,“祖母”是良骨伶的聚落最早的那位,所有家人都是靠她分裂而来。 所以。 良骨伶是骨人,身体内部空空荡荡,不该有会感到心痛的器官。 骨人来自废置尸体的工厂,自古便看惯了尸山血海,那具尸体没有些再也续写不上的遗憾,或者打动人心的故事? 他们天生适合律师这个行当,本质是自成一派的微生物,不该对其余任何生灵抱有同理心;也应该冷血,毕竟骨人早就通过尸体残留的记忆碎片,见惯了诸多悲剧。 但为什么,良骨伶发觉,她失去两个只是出于公益性的委托人后,空落落的胸膛中,会如此空落落的难受? 不行不行。 她甩甩脑袋,这种状态对之后的工作绝无好处。 还记得吗?她要去和那两个沉默相对的暴徒合作,去开启银行金库,完成一家百年来最大的生意之一。 良骨伶白嫩嫩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握紧拳头,抬高胸膛,往夕殉道和离婀王那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 连牙齿都要咬碎。 她还是笑颜如花,却已经通过视界联系自己的家人: “二哥,帮我弄个远程记忆封存,就针对我接下的公益桉子,赶紧的,越快越好。” “什么?不不,我没事。放心,也不用通知祖母,算我欠你个人情。” “我说了没事。” “赶紧,求你了,赶紧!我不想……不想耽误大家的事。” 刺身店那边开始忙活,程序被打包,远程传送;出现在良骨伶视界中,只要使用便可以将越都飙和氦止定向遗忘。 自己还会是那个舌灿莲花,身体鲜美的律师。 她已经走到夕殉道面前,踏过一尘不染映着月色的地面;只是在想好开场词时,她突然看见视界之中,有两个文件还呆在最显眼的地方。 一个是各家可以提前进入的银行的联系方式和注意事项。 另一个就是原本打算发给越都飙,已经标好重点,让他好好复习的诉讼资料了。 资料还在。 却再也到不了它的接收人处了。 面对夕殉道和离婀王,白嫩嫩律师已经开始练习过许多次的开场白,已经可以靠本能完美说出,她有时间去思考更多的东西。 想了又想。 良骨伶还是默默将复习资料,往越都飙的邮箱发送而去。 “错误,检索不到接收人。” “错误,检索不到接收人。” “错误,检索不到接收人。” 律师眼皮一跳,忽然抬头,面对着夕殉道和离婀王,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她一直在说的话: “情况就是这样,银行金库开启的路线我已经发送至诸位客官的邮箱,在联盟星系各个行星都有分布。” “每处金库能够开启的时间不一样,我已经按运筹学规划好了几种浏览路线,需要再向诸位客官确认一下,您们最感兴趣的还是纯血人类留下的原初造物么?” 夕殉道耸了下肩。 无关法律,能审判他的只有他自己。 夕殉道自知犯下弑亲的滔天大罪,和离婀王同样是无可饶恕的罪人,但只要呆在能互相包容的对方身边,他就是可以看上去十分自然。 “稍等,良骨小姐,”他耸耸肩:“这里说的算的不是我,是那边骑在人马小姐背上的左吴,有什么事和他对接就行,我只负责配合。” “……这样。” 白嫩律师微笑着点了点头,牙齿上被自己咬出的裂痕越来越大。 在她眼中,夕殉道居然一派轻松? 杀了一直在寻找他的战友后,居然可以这么坦然? 良骨伶不理解。 不想理解。 礼貌而优雅的鞠躬后,在永夜中,良骨伶慢慢往左吴那边走去。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被人彻底遗忘是其中一次,律师不想忘记越都飙和氦止,哪怕他们只是自己的公益服务的客户。 好像他们还活在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中。 视界里家人捣鼓出来用作封存记忆的程序,被她删除,扔进了垃圾箱中。 …… 银行金库。 对艾山山来说是绝对的风水宝地!她坐在左吴前面,与他共乘在姬稚的背上——人马娘出奇温顺,大概是觉得偷晴之后,对正牌夫人就该礼遇有加。 海妖没发现这一茬,只是雀跃的扭来扭去,脖颈后的触手都在舞动,手臂上的鳞片偶尔会扫过左吴的脸,刮的左吴生疼。 良骨伶看上去对工作似乎充满热情: “既然诸位客官对纯血人类留下的原初财产最感兴趣,那我们的第一站就是联盟在这颗行星上最为古老的银行金库之一。” 左吴躲闪过艾山山手舞足蹈的臂膀:“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请身着晚礼服到场,携带九度透明的高脚杯一只……呀呀,开玩笑的,”律师轻笑,表面看上去比夕殉道还要轻松: “诸位不必多虑,权当接下来要逛的是一家博物馆,只是今日只为诸位敞开,以及……里面的藏品也是任君挑选就是了。” 艾山山兴奋的左摇右晃停止了一瞬,她偏头: “稍等!我们只是对原处藏品最感兴趣,没说对现金之类一点都不挂念;冒昧问下,金库里大概有多少钱?” 良骨伶歪头,像是在思考;若有仪器监测,会发觉她一直在通过视界和外面联络。 这好像是个敏感问题。 律师小心翼翼左右望望,向艾山山招招手,用白嫩手指在海妖手心,写下了一个数字,还严谨的写下单位作为结束,避免任何可能的误会。 艾山山看着手心,有些讶然:“才……这么一点?” 其实这个数字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但,海妖虽然不懂经济,却仍本能的觉得它对一个星系银行来说,有些太过寒酸。 “是因为这古老的银行经营不善,快要破产了?”海妖叉腰,很是狐疑。 良骨伶掩嘴笑了下:“怎么会?能量毕竟是硬通货,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打印出来的纸币、或者修改数据弄出来的虚拟货币。” “但,就如纯血人类的财产在利滚利的金融游戏下,已经膨胀到当今根本无法取出来的地步一样,银行在外流转的虚拟财产,可是比它所真正拥有的硬通货要多很多的。” “金融游戏,片面的概括下,就是一种信任游戏而已;银行将一定数量的能量币存储在金库中作为信用的锚点,让大家相信其有可以随时支取能量的能力。” 左吴恍然:“难怪咱们的约定只是金库里的财产任由挑选,而没有约定可以随便在联盟取现,毕竟金库里的财产本就是有限的?” “所以金融是个危险的游戏呀,抱歉算计了诸位客官,也请客官们别为难小伶,要临时更改协议之类,”良骨伶苦笑一下: “以及,若客官们真的想取空金库中的现金,还望诸位保密。消息走漏,可能会发生挤兑,银行一旦没应付好,就又会发生经济危机啦!” 艾山山冷笑了下,撸起袖子,好像干劲十足:“怎么?你好像把银行说的像是弱势群体一样。” 良骨伶摊手:“呀呀,银行都把它最大的软肋全部露给你们了,说是弱势群体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银行是。 法律也是。 在强权、暴力与利益面前,确确实实如此弱势,律师眼睛晦暗了一瞬,马上又绽开笑颜。 姬稚抖抖耳朵,看了她一眼。 左吴抱着手,望向夕殉道夫妇,离姒与夕阳分别骑在他们各自的肩膀上:“夕殉道,你对良骨律师说的那份地图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这个问题,有因为血脉的厌恶难为一下夕殉道的意思。 良骨伶也在替科技猎人寻找纯血人类封存的财产,目标据她称,是一份谁也没见过的宝贵地图。 夕殉道在和离姒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闻声才思索片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地图’?这个词语有些古老了,现在咱们说的不一般是‘星图’么?” 地图一般是标画的是行星表面的,而一颗行星能隐藏的秘密同广袤的银河比起来,实在太过稀少。 真有什么东西,让能量充足的逃亡者号全力扫描上几个月,再让钝子加加班,任何异常现象都无所遁形。 与之相比。 去在银河系四千亿个恒星,以及环绕它们运行的复数行星上,去知晓哪颗有值得研究的异常现象,才是最为困难的事。 所以,地图? 光有地图,不知晓是在那个方位的哪个行星,不也是根本毫无作用? 跟在后面的列维娜耸肩,她对售卖自身肉食的骨人印象一直颇差: “谁知道?良骨律师,你们刺身店该不会还卖脑花吧?不小心卖错了,连记忆也跟着进了某某的肚子?” 良骨伶回了回头: “很遗憾,这位客官,小店没有这份菜品,不过您的建议也有许多客人提过,祖母在认真考虑,” “以及,小伶不认为是自己记错了。我科技猎人的朋友反复强调是‘地图’,用任何翻译软件翻译都一样,绝没有使用其他的词汇。” 左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的科技猎人朋友今天有没有一起跟着来?” 自己一行干掉了一个科技猎人的首席,还抢了一艘他们的科研星舰,若是相遇,还真是尴尬得不行。 良骨伶对这个问题有些疑惑,却将其收进心底: “哪能呢?小伶承诺过,今天将是诸位客官的专场,我再想帮自己的朋友,也能分清远近亲疏……不对,是能分清什么是正事呢。” 远近亲疏四字是向夕殉道夫妇所说。 他俩没听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比 艾山山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很好说话,唯一强硬的地方大概只有嘴巴而已。 对除了人见可欺的钝子外,海妖和逃亡者号上的伙伴相处得都不错。 哪怕是一直有些害怕艾山山的黛拉,也能和她窝在一起看上一整天的古早电影。 相处愉快的前提,就是互相尊重;海妖爱好自由不假,但并不会在我行我素中忽略别人的感受。 对姬稚也是,若艾山山感受到人马娘的一丝不情愿,那她绝不会真以女主人自居,骑到姬稚背上。 自上次从端木平流层的追杀中活下来后,姬稚已经发觉被海妖骑着,是一种无比的享受—— 于这位美丽骑手的引导下,无论是肌肉,还是皮肤,又或者是神经,甚至是每一分的呼吸,在相互触碰中,都能享受到配合无比默契的快感。 艾山山如此善于骑乘,和她善于操作造物一模一样。 事实上。 左吴和艾山山结婚这么些时日,每天都很愉快;他也已发现,每每若想荣登极乐,还得是让海妖尽情发挥她的这么个特长。 那时,无论是气氛还是互相间的感觉,都会被艾山山牢牢掌握在手上。 今天也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姬稚背着艾山山和左吴,踏入了金库之中;她背上,艾山山坐在前面,左吴坐在海妖身后。 人马娘的步伐相当于全在艾山山的操纵中。 明明没有缰绳相连,只是姬稚的肚子与那双颀长双腿相贴,在脉搏与体温还有些许的动作引导下; 艾山山让姬稚走出的步伐带着风,简直将海妖内心的情绪展露得明明白白——混杂着些雀跃与不敢置信,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左吴冲海妖咧嘴:“这才是第一个,可以留着点心情对付后面的金库;否则数钱数到无聊,就有些太好笑了。” 海妖回过头来龇牙:“你管我!还有,数钱可绝对不会无聊,绝对!” “可你不是喜欢自由和新奇么?”左吴抓抓头发,忽然压低声音: “之前有次咱们中场休息,你还掐着我的脖子说要不断给你些新花样,否则你厌倦了可能会直接跑掉,不辞而别,怎么换数钱就永远不会腻了?” 艾山山咂舌,露出尖牙狠狠咬了下左吴的肩膀,又抱手,哼了一声,脖后同面颊一起变红的柔软触手和,她的身姿一起一摇一摇: “现在说这些?你……哈。反正你是纯血人类,气运加身,在金库里走一转随便挑拣几下,指不定就把最值钱的东西都拿到手了。” 左吴点头,他对良骨伶的提案答应得如此干脆,就是有这么个想法。 他和夕殉道加在一起,在血脉的加护下,甚至不需要让鉴定专家同行,反正看对眼的东西肯定都无比宝贵。 以及那份地图,或许根本不用特意搜寻,靠血脉带来的气运一眼便能找到也说不定。 海妖对这一点好像很不满意,双腿摇晃,一眼一眼瞪着左吴: “这才是无聊!一点寻宝和发现的气氛都没有,也没法体会到淘到宝藏的愉悦!” “我跟你讲,你就算挑好东西,也要陪我多逛几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呵,我就去找列维娜,反正有你没你都一样。” 列维娜陪艾山山逛了许多次街,其身为精灵,所拥有的审美相当高超,倒真替艾山山挑了许多雅致的小物件。 点缀在艾山山身上,让海妖的魅力平添了许多色彩。 女为悦己者容,可惜左吴如木头般,好像根本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艾山山更气,又回头用尖牙咬了下左吴另一边的肩膀。 左吴咂舌,怎么也没想到在这还能被呛一句。 姬稚在前面,耳朵时而低垂,时而立的很高;两人的声音落在她耳中,毫无疑问是打情骂俏。 其心里酸溜溜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蹄步第一次脱离了和艾山山的默契,加快了些许。 艾山山回过头,若有所感,颀长双腿仍然轻柔地蹭着姬稚的肚子。 周边警卫愈发森严。 …… 金库附近不适合让小孩子打闹,所以离婀王还有金棉带着三个孩子到别处去暂歇。 玛瑞卡教授则是在之前就已经告辞,领着几名逝者走进了裁判庭所在的压缩空间去,不知即将去为其所憧憬的黄金乡做出什么样的运作。 只是临走时,塞给左吴一个锦囊样的东西;里面是玛瑞卡自己的银行账号及密码,还有其所认为可以留意的古董与造物。 这“最古老”的金库也是处于一个压缩空间中的;其出入口颇为隐蔽,绝不像裁判亭为了彰显威仪,而是一个屹立于天地的入口。 其所在本身就是机密,周围更有无数用以迷惑敌人的假入口,会通向种种致命的陷阱。 周围的警卫人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精锐。 永夜的带来的黑暗愈发深邃,好像由能源流转所带来的光亮,全部为金库的入口所吸。 良骨伶好像对周围精锐的警卫无比熟稔,常常冲这个打打招呼,向那个又点一点头。 也不管笼罩在夜幕中的安保几乎从未回应过。 列维娜抱着手,跟在夕殉道身后一步的距离: “……呜哇,真是森严。夕先生,我一直想问,这里的士兵和帝联比起来怎么样?和你的尤钵沙塔比起来又如何?” 夕殉道冲周围大方地看了一圈,丝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不容于世的罪人,当然要对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攻击有所防备,能大大方方打量周围战备的机会本就不多。 可他说出的话却谦虚至极:“抱歉,这我有些说不准;我的一生所接触的事物都是战争相关,关于安保,实在超出了我所了解的范畴。” 列维娜眯眼,手在鼻前嫌弃的摇了摇,好像闻见了纯血人类所散发出的骄傲味道,很是难闻: “不懂安保?你和你妻子打仗时,就不怕被刺杀什么的?” 夕殉道摇头:“我认识的燎原和现在有些不一样,只是由单一种族构成,甚少吸收外界的新鲜血液,不像现在这般求贤若渴。” “以及,又有谁会刺杀我?我的属下?不会的。大家都是另一种形式的兄弟家人,从来没有刀剑相向的案例。”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r/> “所以,我说我不擅长安保工作是确定的事实。” 他说这话时,神情无比自然。 列维娜有些不满。 她来到这里,心中对战力强弱的对比有些失衡,有些对比不出帝联和联盟究竟哪方更强些。 精灵迫切地想要校准这强弱的对比:“那别想这么多,如果您和周围这些保安开始厮杀,谁会胜出呢?” “……难说,因为我没见过他们出手,”夕殉道抱手,眼睛往前方望去: “比如这随处可见的空间压缩技术,帝联不是没有,但运用的绝对没有这么熟练和广泛。” 只有兵团的裔羿斯将军在对付左吴时,使用过类似的空间碎片,还被他当成了秘密武器;除此之外,这种技术于帝联确实找不到丝毫踪迹。 夕殉道继续: “我还记得原属于科技猎人的逃亡者号的货舱也没有使用类似技术。” “以小见大,或许能说明这空间压缩也不是联盟向科技猎人购得,而是联盟自行研发,并在许久以前就已经可以成熟运用。” 列维娜晕乎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问的是安保力量……” “我解释得也是这个,”夕殉道耸肩: “科研力量有时就是可以和理论上的战斗力划等号,联盟拥有强大的研发能力,那它的真正的实力就相当难以估量。” 精灵歪头,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真正’的实力?” 夕殉道咧嘴:“对,我所见过的战报中,有些纸面实力无比吓人,经济实力繁荣的像太阳一般的政权,真打起来就是一触即溃。” “反面例子也有,就是燎原蛮子们;帝联自进入寰宇,就一直和蛮子打交道;它们看上去从来都这么落后,连原始的经济都没有,可就是能同帝联分庭抗礼,甚至一度将帝联逼进绝境。” 列维娜点点头:“这样。” 不过,我这么解释还是有些滑头了。如果让我以直觉来猜猜看的话,夕殉道伸了个懒腰,有睡狮一般的豪迈: “我只能说,他们毕竟只是安保,不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士兵。” 换言之。 若是切磋,夕殉道没什么把握;但若是流血冲突,即便安保们所掌握的科技力量再先进一个世代,他也能在重重包围中如闲庭信步般突围而出。 良骨伶一直在偷听,暗中不甘地点了点头。 她得出的结论差不多。 他们至少能让整个联盟无比忌惮。 否则,联盟为什么要为他们开出这么优渥的条件? 只是一群脱离所属政权的丧家之人而已,即便纯血人类的血脉有无比强大的宣称权以及“合法性”,但联盟最不缺的,就是能颠倒黑白的律师。 无非是用抢,他们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罢了。 法律无从管辖暴徒,甚至要反过来为暴徒洗白和服务。 良骨伶面上还是热情无比的同周围安保打招呼,只是心里在默默叹息,自己倔强地记着越都飙和氦芷,会不会有些太傻了? 不傻。 说什么忘记?自己绝不接受,也绝不想承认法律就是这么个强权和暴徒用以亵玩的东西。 …… 左吴暂时无从知晓身边的白嫩律师,在心中展开着什么样的天人交战,也不记得他穿过了几个向他们行注目礼的哨岗。 金库入口的空间裂缝,甚至有些狭小。 往里面踏入一步,在一阵无比玄妙地转换后,才是如此的豁然开朗。 左吴打了个喷嚏,压缩空间内部的物理环境和外界有微妙的不同。 常人可以很快适应,但左吴的“吸收”却不行,得赶紧手动调试。 左吴眯眼,在其眼中,光线都有所扭曲,目力所及的东西也变得有些奇怪。 这里的“光”有问题? 或许是压缩空间中的光速上限,同外界有些不一样也说不定。 左吴调整着“吸收”的各处微妙细节,这么猜着,准备出去后向钝子发送一封请教用的邮件。 若能三言两语弄清原因,就权当增长了些知识,若是需要长篇论文才能解释清楚,那……研究一下也不错。 还有钝子说不定会发来肆无忌惮的嘲笑,左吴可以揍回去,但不可否认,很丢面子。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左吴终于完成了眷顾的调适,把眼睛闭上,再睁开,一片豁然开朗。 “金库”并不像是个博物馆,更像一个无比井然有序的仓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柜架上,以宛如蜂巢的整齐模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密封舱。 毕竟这里的藏品来自银河当中的无数文明,最适合储存的环境当然不尽相同,或是潮湿,或是干燥;有的需要重辐射环境,有的需要绝对真空。 每一格的密封舱,都藏着一个小世界。 良骨伶如此介绍,让左吴忽然有些心驰神往。 他抱着双手,冲前方的艾山山说:“我若是死了,就得火葬。每一粒骨灰都分开,扔进这里不同的密封舱里面。” 艾山山回头斜了他一眼:“怎么忽然说这个?好不吉利。” “我只是在想,有生之年大概不可能看尽这些世界了,有些世界甚至已经灭亡,再也见识不到那边的故事和风景,” 左吴的目光一直望向货柜看不到的尽头去: “把一粒粒骨灰放在里面,就像同时呆在不同的世界中一样,里面还有来自哪个世界的藏品,就相当于靠着它来自的故事,我觉得很浪漫。” 艾山山哼了声:“你的浪漫观向来很奇怪……我也不可能陪你去看这么多的世界。” “没关系,”左吴咧嘴:“你现在在陪着我就很好。” 艾山山抱紧双臂:“噫,停一下,好肉麻。你今天怎么了?嘴……嘴怪甜的。” “因为你看,这里的空间这么大,又是在各个不同的小世界面前,”左吴看艾山山的眼神越发轻佻: “我待会儿想趁他们不注意,和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艾山山的脸一下子飞红,向左吴重重挥出自己的手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质问 逃亡者号上。 虽然只有钝子一个人看家,但整艘星舰并没有显得很冷清。 相反。 打牌的声音不绝于耳,虫人劳工在不断研习新的套路,有时想出的法子,让那三台造物都会眼前一亮。 好像劳工群体正通过游戏的磨练,在快速进化般。 牌类游戏总是有它的局限性,当研习到深处,很难再于有限的牌数中再钻研出新套路时,左右胜负的关键便成了纯纯的运气。 这让想追求更精湛技术,以及更精彩的脑力博弈的虫人们很不满意。 解决方法就是对游戏规则进行改造,加入更多的纸牌,可还是不够。 自古唯有人心最难博弈。 单纯的纸牌很快便被赋予了“身份”,“战力”,“背景故事”等等额外因素。 而三台战争造物毫不吝啬地贡献出了古今中外众多战例,无论是公开的还是机密的,统统用来作为制定规则的辅助。 钝子只觉得一晃眼,星舰上原本流行的纸牌游戏,便已经演变成了规模宏大的“战棋”。 虫人和造物会分成两派,趴在他们自行绘制的立体地图上,拉着量尺斟酌每一毫米的利益得失,口器中还会咕哝着他们自创的名词。 好像虫人们自己成了挥斥方遒的将军。 自成一派,他人无法理解的游戏与规则,往小了说就是小众群体的消遣而已。 可往大了说,谁能确信这不是一个新生文明所诞生的尹始? 钝子觉得有乐子看,虫娘的部族们自称斯黛拉,本就未曾记录于任何政权的谱系中,就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诞生之初,就被三个在战争方面堪称完美的老师所教导,还拥有蜂巢思维的虫人,有形成独立文明的倾向,其部族首领甚至疑似有以太龙血脉。 被哪个敏感又好战的政权发现,当场下发灭绝令也不奇怪。 也就黛拉是钝子自己的女儿,虫人们四舍五入,也算自己的徒子徒孙,光头ai才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任由他们胡闹。 只可惜钝子没参与进“战棋”的改良过程中,这就不是一种对新手友好的游戏。 现在她想加入,有些太晚,别说和三台战争造物过招,恐怕连劳工们都玩儿不过。 钝子的地位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底层,再被劳工们超越,实在是丢人。 所以她选择不出手,看上去有些掩耳盗铃;但只要永远不出手,就永远不可能被战胜。 如同隐居世外的高人般。 面子也保住了。 所以。 驾驶室外,隐约能传进些许嘈杂的声音,钝子一人“隐居”在驾驶室中,好像被孤立了一般。 钝子撇嘴,双腿高高搭在主控面板上,有些百无聊赖。 面前屏幕一闪一闪,配合她的视界,监控着地面同伴的动向——他们在信号权限方面也有特殊待遇,虽然会稍有延迟,但左吴一行也能和逃亡者号取得联系。 左吴要和艾山山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的蜜语,被天上的钝子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很遗憾,那金库看上去辽阔而无人,实际上到处都是正在监控和窥伺的眼睛,连地板缝隙里也没剩下。 就和逃亡者号一模一样。 光头ai眯了下眼睛,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后。 钝子在主控面板里输了一行密码,打开了只有她有权限浏览的存储空间。 里面全是星舰的监控录像,没放过任何死角,当然也没漏掉某个房间。 某某二人令人脸红心跳的监控录像,也早经钝子一个个地浏览、观赏。 有这样的记录是没办法的事,当初“钝子大人二号”能通过星舰的监控盲点入侵内里,给了钝子极大的心理阴影。 痛定思痛,她决心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死角,悄悄给逃亡者号以彻底的改装,哪怕代价是会窥伺伙伴们的隐私。 那又如何? 钝子一个又一个浏览着这些监控录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抿着给自己倒的水。 心说自己身为帝联出品,运行了五百年的顶尖ai,可对碳基生物的繁衍仪式早已看厌,一点特别的兴趣都没有。 留下这些记录,也只是因为钝子寄宿在这具身体中后,对实时监控整艘星舰的每一个细节有些力不从心而已。 某些容易忽略的细节,还得靠录像来寻找蛛丝马迹。 所以,钝子早发现离姒偶尔会伙同黛拉来一同去偷窥那秘密的房间。 光头ai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小孩子迟早要知晓自己从哪来,有这么些观看的经验,以后教育起来会更容易些。 至于左吴和艾山山玩儿的自觉已十分糟糕的游戏? 钝子摇摇头,在无人的驾驶室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她的评价是当真纯情。 光头ai在刚被生产出来前,可是纯血人类活跃的黄金时期。 那帮人仗着怎么作都很难受到致命伤害的气运,以及在整个帝联都或明或暗拥有的特权,还有偏爱异族的特性,玩儿的花样可谓罄竹难书。 帝联花了五百年,才勉勉强强把这些有辱国体的记录,在境内被超空间航道割成一块一块的网络上删除干净。 当初自己怎么走了眼,没一下看出左吴是个纯血人类?或许是左吴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太过正常,和已经消亡的那帮人有明显差距吧? 绝不是自己拉胯,没反应过来有这个可能! 无论如何。 左吴和艾山山想要赶上,还需多多努力;这样也好,可以慢慢享受探索对方的乐趣。 钝子在坏笑,帮自己的两位老板将这青涩的录像保存好,日后说不定会是不错的调剂。 保存完毕,格式选择立体全息影像;钝子瞥了眼视界,金库中的左吴果然没有得逞,不是艾山山没有心动,也不是面红耳赤的姬稚有所阻挠。 只是那遍地是监控的事实,被良骨伶隐晦地提醒了下而已。 嘁。 光头ai微妙得有些失望,又翻看监控了解了下虫人们的游戏规则,才开始懒洋洋地进行舰体安保的正事。 包括但不限于浏览逃亡者号的监控以及所有日志,还有接收到的信号之类…… 等等? 居然真的有些微不可查的异常? 钝子一下子紧张起来,逃亡者号是本属于科技猎人的星舰,以往隔着千山万水还好,可联盟星系这里是有科技猎人的驻扎地的。 走丢的宠物犬可以向新主人献上忠诚,和和美美共度余生;但某天若和原主擦肩而过,有什么反应都不足为奇。 逃亡者号也不能丢弃,不说这艘星舰的性能确实优异,科研特化的设计也让其上搭载的种种设备,甚至于虫人劳工们的培育舱,都有了绝佳的发挥空间。 再换一艘,这些设备或许就不能运转得这么流畅了。 甚至自己的这具身体,每个零件都在诉说自己才是这儿的主人。 连黛拉都是出生在这里。 光头ai莫名生出一种“故土难离”的情绪,摇摇头,决心一定要把失去星舰的可能性摁杀在摇篮里。 异常究竟是怎么来的?钝子一顿捣鼓。 好像是逃亡者号自金库当中,收到了不应该收到的信号? …… 金库中。 企图被现实狠狠挫败的左吴有些意兴阑珊,艾山山憋着笑,拍了他的肩膀三下就跑走,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今晚三点见的意思? 左吴摇摇头,骑着姬稚随意浏览着金库货架上的东西;良骨伶给了他纸币,有什么感兴趣的就把编号记下,之后再斟酌一次。 每个密封舱室可不是单纯的铁疙瘩,而是某种流动性颇佳的材料制成,可以透过舱壁对内里的藏品进行触摸,如同戴了个只有一微米厚薄的外科手套。 而他们视线扫过之时,所看向的保管舱也会相应变得透明,大概是灵能技术的一种基础应用。 左吴叹气,虽说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但他一下子还真没有什么思路。 货架还远远地分布在前方,根本望不见头;左吴没来由生出一种无奈,从这么多东西中挑出感兴趣的,也是一件无比繁复的工程。 自己还坐在姬稚背上,是这人马娘在帮自己代步。 左吴有些愧疚,支吾了下,想对姬稚说些什么。 没想到是姬稚率先朝他转过了头,眼神湿润,无比认真:“我不介意被人看着。” “什么?”左吴一愣。 人马娘咬了下嘴唇:“就是你想和艾小姐做,但被良骨伶的话打消的事。” “……但我有些介意,”左吴抓抓头发:“我还没到被人看着也能面不改色的程度,暂时的。” “你可以藏在我肚子下面。” 左吴又愣了愣:“嗯?” “你看,体积很大是我马身唯一的优点,可以挂载动力装甲,那肚子底下再挂个人,盖上衣服,不会有人发现的,”姬稚说着,微微提起她马身与人身交界处的裙摆: “请你……快一些,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左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光景,郑重点头:“有些突然,没关系吗?” 现在拒绝,恐怕太过虚伪;但和艾山山的开始,也是经历了“婚礼”这样激动人心的仪式。 姬稚却什么都没有,当真有些不公平。 人马娘并不是不介意,却咬了下嘴唇:“真觉得突然,就不该在我耳边说……说那些,这是对我的撩拨,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姬稚自己坚信左吴是故意的,甚至到了自我麻醉的程度;这也是情人身份的必备,没有那么些一厢情愿,可没法在这本就有些别扭的身份上打高分。 可惜。 今天姬稚注定不能如愿。 …… 钝子的警告如在节假日忘记关闭,于不合时宜中响起的闹钟,响彻在几人的视界中。 “你们……小心一些!” 光头ai“砰砰”敲着桌子,因为加密而有些模湖的声音冲左吴嚷嚷: “我有理由怀疑科技猎人也潜入了这金库,他们不是对那地图也感兴趣么?只是科技猎人找不着,所以没道理放过你和夕殉道两个完美的鉴定人选!” “当然,怀疑而已,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只是想不出除了科技猎人外,还能有哪方会让被我彻——底改造过的逃亡者号产生异常反应!” “我挂了,你们自己斟酌,向压缩空间加密发送信息可是相当复杂,也就本大人的技术力高超才能顺利……” 通信挂断,钝子最后几句话原本该再提供一些线索的,她却用来自吹自擂,也是性格使然。 姬稚心中无比恼怒。 转头,看向远远跟在后面的良骨伶,眼神瞬间便充满了不善。 人马娘欣赏良骨伶的斤斤计较,以及身为律师,职责所需而必须耍得一些小花招。 但她承诺过今天是独属于自己一行的时间,科技猎人不该打扰。 良骨伶若在这方面撒谎,那她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舌头”,迷惑对方与直接撒谎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为。 远处的良骨伶马上发现了姬稚的态度变化,有些不明所以地往这边靠近。 姬稚马身上的肺鼻打了一声响,按住愤怒,向背上的左吴询问:“我们该怎么做,装不知道,还是……?” 左吴摇头,抱手:“直接问就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白嫩律师仍是无比疑惑:“呀呀,小伶是有什么招待不周?抱歉,我确实有些心神不宁,但之后会改正的。” 她心神不宁是因为越都飙和氦止的事,律师在心中编织计划,又和无边的自我怀疑做着斗争,能在表面上将金库的事应付下来,已经殊为不易。 其视界中。 良骨伶的家人因为她的心不在焉,已经用无数消息对其狂轰滥炸。 骨人祖母若不是觉得会有些失礼,早想冲破重重封阻来到这边,把良骨伶用床单麻熘裹起扛走,然后换上状态绝佳的家人来伴随。 所以,良骨伶乃至她身后的家族,是真的不知道科技猎人有什么动作。 左吴上下打量,没看出良骨伶有什么异状,只是抱手,将钝子的怀疑加工一下后便直接问出: “我的伙伴发现科技猎人也在这里,良骨小姐,你有没有什么解释?” 这是最好的方法,既然律师们和科技猎人是朋友,那他们想要质问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质问的目标。 至于他们狼狈为奸的可能性? 或许有,但左吴只要转头就走,什么也不选便好,之后会着急地指不定是哪一方。 话音刚落。 笼罩金库的全部阴影,开始缓慢而抽象的流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路径 左吴忽然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 这里的或明或暗的监控如同星点,门外站岗的哨兵无比敬业,作为金库,矜矜业业守卫着储户的财产已将近千年。 千年来可没发生过什么会引起客户激烈投诉的事件。 至少面上如此。 自己一行的到来,就像一根针,轻易在这保持了快千年的严密表面上戳了一个洞,一下子涌现出这么多的疏漏。 饭团看书 也不知这些疏漏是本就存在,只是恰巧被自己撞见; 还是因为那些大人物为了扑灭自己一行来取钱所可能的风险,一次又一次便宜行事打破规矩,所酿成的恶果? 左吴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打破规矩的又不是他,觉得可惜只是目睹一个面上完美的东西露出它内里的千疮百孔,有些物伤其类。 至于金库被入侵,让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财产受到侵害的事实,左吴也有些缺乏实感。 他来到这里,更多是陪艾山山来逛街的心思,以及还有没见过银行金库究竟长什么样,想来涨涨新奇的见识而已。 所以。 科技猎人的尾随而至,左吴不觉得有朵儿被冒犯,不像旁边的良骨伶已经气的七窍生烟却还竭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他甚至对地面那抽象蠕动的暗影更感兴趣。 姬稚的蹄子有些不安,交替点地,像在躲闪那黑色的潮汐;左吴拍拍她的肩膀,自她背上跃下。 良骨伶已经悄悄走开,压抑着嗓音在视界中开始怒吼; 左吴蹲下,用手指冲那潮汐里轻轻沾了一下,没感觉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这是没有实体的东西? 那就是自己的“吸收”可以发挥的空间了! 左吴将手整个伸进黑潮中,适应几下,便掌握了诀窍,吸收开启如同出现在深水中的旋涡,拽着黑色浪潮,又像顽童拽住了一块硕大的幕布。 随意行走中,幕布便被他收入囊中,再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暗幕”陡然发出一阵悲鸣,开始迅速收缩,自其隐藏在金库的各个犄角旮旯脱离,又凝聚成更浓郁的黑。 姬稚没再往后跳,反而上千轻轻拽住左吴的衣领,若黑潮有任何异动,她可以轻松把左吴拉到自己背上。 却没想到。 那抹浓郁黑色只是看了一眼左吴的手,便讨饶般缩在左吴脚边。 如同温顺至极的猫咪,甚至还分出一抹黑色,蹭了蹭他的裤腿: “先生,请停一停,这玩意儿很珍贵,被损坏了太可惜~” 话语的人声不像出自一人之口,更像是一个歌团以默契的声调发出的合唱。 宛如合唱的语调末尾,还有个顽皮的起伏。 很是魔性。 左吴上下打量,说不清是饶有兴致还是失望:“‘这玩意儿’?这影子不是你的身体,你也不是一个新的种族吗?” “不,我们管这称为‘光子木偶’,是吾辈猎人从某处遗迹中挖出的珍惜遗物~” 黑幕分化出一个枝丫,拍拍它自己: “以及,您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个团结一致和睦友爱的小组~科学绝不该逞个人英雄,吾辈猎人都是以科研小组的形式在外活动~” 说着说着,其声音愈发接近咏叹般歌唱。 左吴不再理会,反而仰头叫唤了一声:“艾山山,这里有个有意思的东西!” 叫唤声荡起回音,与视界的信号同步发出;空气在被震动时,也震动了那些繁星般的监控,不知监控那头是否因为金库被科技猎人入侵而产生了各式各样的震动。 人事上的,工作上的,政治上的…… 如若泄露,银行的信用大概会一瞬间跌落谷底,所引发的危机足以又让联盟焦头烂额。 还是不关左吴的事,也不影响他以闲适的心情抓着暗影冲妻子炫耀。 艾山山听见,马上回应;海妖是能在空旷的海面上,凭借嗓子将自己的声音传至十数公里外的族群,传回的清脆婉转和暗影的魔性合唱撞在一团。 姬稚捂了下头顶的耳朵,偏头,艾山山火急火燎冲来,甚至把一直陪她逛街的的列维娜落在了原地。 而从艾山山充斥着如此对未知的兴奋来看,看来这属于科技猎人的暗影始终潜伏在离左吴不远的地方,其忽然出现,也没惊动分散在各处闲逛的伙伴们。 夕殉道身边也该有一只。 “哪呢哪呢?!” 海妖艰难停住脚步,看到暗影的第一瞬眼里便亮起了耀眼的光。 左吴挺胸,晃了晃抓着暗影的手:“再说一次你是什么玩意儿来着?以及,艾山山,这是我抓到的。” 艾山山白了下眼:“知道啦,夸夸你,小孩一样。” 暗影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合唱:“吾辈是科技猎人团结一致和睦友爱的科研小组~这是我们远程操控的‘光子木偶’……” “光子木偶?!”海妖眼里的光亮更加摄人心魄:“是我想的那个光子吗?!” 随即。 清脆婉转和咏叹合唱开始叽叽喳喳,左吴只听了几个音节,便一个头两个大;种种关于科学的专有名词以细碎的歌声传出,恍然让左吴觉得自己在错了地方。 兴之所至。 暗影甚至忘了冲左吴的讨饶,稀释自身拉长身体,整个靠去海妖的身边,大有相见恨晚的气势。 左吴被落在一边,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姬稚,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听不懂,”人马娘用尾巴轻轻扫了下左吴的大腿:“我只知道,我被你落在一边时,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 数分钟后。 良骨伶结束了视界中的争吵,缓步走来,远远抱手看着暗影,白嫩的脸阴沉的吓人。 而艾山山与暗影的交流终于告一段落,海妖擦擦汗水,尚且留着自己的兴奋:“压缩空间,光子木偶……真是不虚此行。” 左吴一直在和姬稚做着悄悄的打闹—— 与和海妖大开大合的游戏风格迥异,他俩之间,大多只是不经意间马尾的扫过,又或者脚尖轻触对方的踝骨,在压抑中享受着偷偷摸摸的炽烈。 现在他们停下,左吴活动了下肩膀:“所以光子木偶是什么?” “你知道的,光具有波粒二象性……算了你不知道,”艾山山叉腰: “光子木偶,简单来说就是以‘光子’为材料,所凋琢制成的造物!而光子就是自然界中光的基本构成!” “若不是远程操控的信号限制,这木偶甚至真的能做到光速移动,毕竟它本身就是光!” “还有光子本身的质量极为微小,以及其他的一些特性,使得它几乎不可能被任何探测形式侦测到,以及,只要某个地方存有一丝缝隙,它就可以毫无障碍的潜入其中!” 左吴愣愣,凋琢“光子”?这倒是真的很有意思。 印象中,质子层面的凋刻已经是不得了的技术了:“可这木偶还是被我抓住了。” 暗影沉吟一下,有些不服气的唱道:“并不是你抓住了我,只是因为压缩空间中,物理法则被修改的很奇怪,光速上限被压到了一个极低的上限~” “以及,是先生你的威胁太无耻了些~” 良骨伶听着,咬牙切齿: “无耻?好啊,我们来说道说道谁更无耻,骨人把你们当朋友,费劲心思帮你们谈判,结果你们早就准备潜入,还备好了专门的造物?” “叛徒!真不知道祖母为什么会把你们当……“ 律师及时止住侮辱,虽是为家庭以及自己的工作发泄,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来自家长相当严厉的训斥。 言语上的发泄,无助于事情的解决,反而只会加剧矛盾,自降水平。 良骨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视界中,一行行文字流转,在教心烦意乱的她该怎么说话。 律师深深吸气,径直往左吴走去,向他深深鞠了下躬,表示歉意。 然后,冷冷转向黑影,一点也挤不出标志性的营业微笑:“事情已经发生了,祖母在外面替你们忙前忙后,你们也总该有个解释。” “我们会的~”暗影还被左吴攒在手中:“无他,只是科技与奥秘的吸引力让我们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就辜负长久以来与祖母的友谊? 良骨伶想要尖叫,最终,只是在逐渐崩塌的笑容中挤出一丝嘲讽:“那份破地图?” “不不,小伶,我们可以这么叫你吗?破地图?我们不希望你这么侮辱它,” 暗影摇摇头,咏叹中忽然出现一抹陶醉: “我们坚信,那是通向无尽秘密的宝库!就连我们驻扎在联盟这么久都没能窥伺一二的奥妙或许都能得到解答!” 良骨伶只觉得头骨一阵疼痛,每个构成她自身的菌体都在无奈叹息,只能揉揉眉心,无奈继续: “联盟又有什么奥秘了?” 但。 黑影一下子胀大数分,光子构成的躯体,似乎见到了再愚不可及的痴人:“你们真没感到好奇,身为被联盟接纳的族群,从未感到好奇?!” 星点般的监控还在看,黑影的咏叹缓缓响起: “联盟的所在星系就是问题!它中央是一颗如此暗澹的恒星~为什么连接此处的超空间航道会如此丰富!” “就像旁边几位血肉生灵,一个没什么大用却连着丰富血管,甚至有动脉专门供血的器官如若存在,那它很明显就是不正常!” “吾辈猎人起初并不为这里有所兴趣,毕竟人多眼杂,我们在许多地方并不合法……” “而留下的唯一理由,就是这里的远古遗迹丰富的令人发指!你们每往地里铲一撮土,都可能毁掉一副数十万年前的上古壁画!” 左吴眨眼,隐约记得关于这附近遗迹数量无比丰富这一点,钝子好像含湖的提过一次;姬稚将手背在身后,蹄子真的开始摩擦地面。 律师愣愣,黑影靠她愈来愈近: “小伶~你为自己的律师身份感到自豪,可你有没有想过,它是怎么才成立的?” 良骨伶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已经在暴徒的手腕下认识到所谓法律上不着天下不触地,现在连一团被人抓在手里的影子也要开始教育自己这点了? 但她的笑始终没有脱出口,取而代之的是艰难中抱着微小希望的摇头:“为什么?” 暗影摊手:“我们也不知道~” 咏叹最后拔起的顽皮高音像再明显不过的嘲讽,良骨伶恍忽间听到自己头骨好像有那么一丝微妙的碎裂。 暗影晃来晃去,旋即补充:“不~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我们崇尚科学,而科学向来可不止物理,社会科学也是其中一大分类;但我们皓首穷经,仍是弄不清这科学体系中最大的漏洞——” “联盟没有自己可以杀进别家政权的武装力量,颁布的法令却会让银河最边缘的银河受到影响;” “比如限制灭星武器研究的法桉,真的签发,那所有文明的武器研究进度便真的慢了下来,或是偶然碰壁或是主动限制,好像无从可挡~” “联盟没有自己的一套强硬规矩,但所做的裁决偏偏能为面临审判的当事人感到公平。” “比如你的熟人,还在通过监控看着吾辈的释文尔裁判长!他遇事喜欢使用‘属地原则’,或者他自己认为所该适用的法条~” “不可否认他口才确实不错,正说反说都能说出一条条道理;可银河哪有这么多讲道理的种族?凭什么他的狡辩就能被那些桀骜不驯之人所接受?” 良骨伶一下子抬起头,不对,法律没办法管辖强权和暴徒,桀骜不驯的人往往就符合这个特征,裁判长的灵活就是为毫无作用的法条粉饰…… 不对。 律师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这个想法的盲点,她忽略了一个事实—— 究竟是强权与暴徒多? 还是来自各个种族,而性格各不相同,有的暴躁有的怯懦,但大体还算是普通人的生命更多? 当然是来到此地的普通人!良骨伶以往的桉子,也大多是普通之间的冲突,每每看着他们得到公平裁决的目光,才是她心中为身份的骄傲所种下的原初果实。 可与骄傲相伴的,就是怀疑的种子——公平而没有异议的裁决越发积累,她终于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个蹩脚的美梦; 发觉强权或暴徒的无奈,大概只是引燃良骨伶怀疑的契机,只是她心中一直不愿相信,以至于在愣愣中怀疑错了方向。 律师空荡荡的胸腔回荡起风声。 这些疑问难道经由科技猎人们“科学”的发现,就能找到最初的答桉? 监控的星点盏盏熄灭。 左吴看出良骨伶的动摇,觉得她一时间好像无法再问出什么建设性的问题,摇摇头:“所以,这和你说的‘地图’有什么关系?” 暗影默然片刻: “我们认为纯血人类留存的‘地图’,就记录着在虚空中找到那位大家伙的路径——” “——生命之织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