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秦国太傅》 第一章 蓟城落雨 燕王姬哙七年也即公元前314年。 此时,距离燕王姬哙将国家大权交到相国子之的手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年头。 过去的三年中,接受燕王姬哙大权的子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不但大力安排自己的心腹担任燕国之中的要职,而且断清洗燕国朝堂、军中那些姬姓贵族。 面对子之没有半分留情的血腥清理,那些手中握有权力的姬姓贵族们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一场叛乱在将军市被和太子姬平的率领之下发动了。 可惜的是,这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叛乱最终的结果,却是有些不那么尽如人意。 在手中执掌燕国大权的子之的提前防备之下,这一场叛乱最终以太子姬平与将军市被的被杀而宣告终结。 不仅如此,借着这一场由姬姓贵族所主导的叛乱的由头,子之开始更加疯狂地清洗起了燕国朝堂与军中反对自己的势力,燕国国内局势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北方燕国国内所爆发的这场内乱,自然是逃不过作为其南方邻居的齐国的关注。 在儒家宗师孟子的建议之下,此时在位的齐王田辟彊以名将匡章为主帅,率领齐国五都及北地的大军北上入侵燕国。 三年以来子之排除异己的行动使得燕国政局已然是混乱不堪,所以匡章麾下的齐军并没有在燕地遭遇什么大的阻击。 不仅如此,在燕国子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热情行动之下,匡章麾下的大军连连攻克燕国的大片国土,其大军前锋更是直抵燕国都城蓟城之下。 在齐国大军兵临城下的这个关头,空气之中那份血腥气息还未消散干净的燕国都城蓟城之内,却是又增添了几分混乱的气氛。 此时燕国都城蓟城之中的一座小院书房之中,却充满了一股与外界混乱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宁静与祥和。 借着书房之中的一盏盏烛火,一名身穿白色服袍、相貌俊朗的青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一卷竹简。 也不知看了多久,这名白衣青年轻轻将手中这卷竹简卷起,然后将其一把扔进了身前几案旁的一个火盆之中。 一缕火焰熊熊而起,这卷竹简伴随着其上所记载的内容逐渐被烈火化为了一堆灰烬。 此刻如果有谁能够站在这间书房之中仔细观瞧的话,必然会发现那卷被火焰所吞噬的竹简之上分明显露着这样的文字。 “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君哙死,齐大胜。” 不过此刻的书房之中只有这白衣青年一人,恐怕也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卷竹简之上所记载的内容了。 看着自己身旁火盆之中那燃烧得越发旺盛的烈火,看着那逐渐消失在世间的一卷竹简,这名白衣青年缓缓吐出了一声长叹。 这名白衣青年名叫姬凌,乃是燕国姬氏旁支、将军姬羽的独子,至于其母亲乃是赵国的宗室之女赵容。 十岁那年,征得父母的同意之后,姬凌前往魏国朝歌附近的云梦山向隐居于此地的奇人鬼谷子王诩求学。 五年求学、一年游历,姬凌拥有了超越当世大多数人的学识与见识。 正当游历完毕的姬凌准备回返燕国与父母重聚之时,一个噩耗却是传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父亲姬羽因为是姬氏旁支并且又有军权在身,所以被子之阴谋陷害至死;他的母亲赵容在听闻父亲的死讯之后,心中悲痛难忍之下也跟随父亲而去了。 身处燕国之外的姬凌在得知双亲离世的噩耗之后,顾不得心中的无限悲痛,星夜兼程赶回了已经是乱作一团的燕国都城蓟城。 此番入蓟城姬凌只有两个目的,一为父母举行葬礼,二为父母报仇雪恨。 望着视野之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想到不久之间在父母墓前立下的誓言,姬凌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 那种冰冷仿佛极北之海下的万年寒冰一般。 “砰砰砰……” 恰在此时,书房门外一阵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姬凌心中的思绪。 冰冷的眼神渐渐回归平静,姬凌将视线移向房门所在,一道询问话语脱口而出:“谁?” 话音刚刚落下,站在门外的那人却是发出了一道充满沧桑感的厚重声音,“少主,是我。” 当这道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之时,姬凌的面容之上顿时一阵温和的神情忽然浮现。 此刻站在房门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过去数十年以来一直跟在他父亲姬羽身旁的家仆,英伯。 看了看身旁火盆之中那逐渐被烈火吞噬殆尽的那卷竹简,姬凌缓缓起身走到了房门处。 打开房门,身穿一身白色服饰的英伯就这么出现在了姬凌的身前。 此刻,房间之外这位英伯那饱经风霜的面容之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见到房间之中的姬凌打开房门之后,英伯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予其知晓。 “少主,如今蓟城之内可谓是乱作一团……” “英伯,且慢。” 英伯的话语刚刚说出,便被房间之中的姬凌打断,之后他整个人都被拉了进去。 迅速将书房房门紧闭,姬凌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英伯,询问话语沉声道出:“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外面情况究竟如何了?” “启禀少主,如今齐国大军已经是兵临城下。士卒毫无抵抗之意,蓟城随时都有可能陷落,如今城内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将城内大致的情况诉说一番之后,英伯的目光之中一丝凝重悄然而生,“除此之外,老奴也曾前往王宫暗中观察。发现往日戒备森严的王宫,如今也已经是一片混乱,就连那些负责值守的宫中禁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听到英伯说出的这一则消息,姬凌的神情之中一阵喜悦却是悄然而起,嘴角也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几分弧度。 等待数月,他一直期盼的机会终究还是到来了。 许久之后,姬凌眼中的那一抹喜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刚刚一般的冰冷以及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杀意。 此时,站在一旁默默关注姬凌脸上神情的英伯,心中仿佛猜到了什么事情似的。 轻走几步缓缓来到姬凌的身后,望着自己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主,脸上一抹担忧之色悄然而生。 “少主可是想……” 英伯并没有将自己心中要说的话语完全吐露,但是从那有些颤抖的语气之中,姬凌依旧明白英伯已然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没有什么向其隐瞒的打算,姬凌轻轻点了点头,“英伯,您猜得没有错,我确实已经下定决心趁乱潜入燕王宫,取下那子之的项上首级。” “少主为何执意如此?”虽然已经猜出了自己少主的想法,但是英伯心中还是百般的不解。 明明城外的齐国大军已经是兵临城下,身为燕国大权执掌者的子之下场必然不会好,自己的少主又何苦如此冒险去那王宫呢? 与英伯相处了十年并且早已经将其视为自己亲人的姬凌,如何猜不出此刻英伯心中所想呢? “唉……” 一声长叹缓缓吐出,姬凌的视线逐渐与英伯的视线相交一处,“英伯,子之杀害父亲、间接害死了母亲。身为人子,此等血海深仇如何能够不报?” “是,等到城外大军入城之后,子之的下场必然不会太好。甚至为了收拢燕国的民心,齐人还会当众将那子之斩杀,但是这一切却不是姬凌心中所愿。” “不能亲手取下子之的性命,姬凌无以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 说完这番话语之后,姬凌目光注视身前英伯坚定说道:“英伯,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姬凌心意已决。” 听到这般话语,英伯心中就算是有千万句话语想要诉说,最终也只能将内心之中想说的一切都压在了心底。 “唉……” 一声轻叹在书房之中缓缓浮现,面对已经下定决心的姬凌,英伯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许久之后,姬凌缓步走到了几案之前,从其上取过了一封帛书并将其递到了英伯的面前。 “要麻烦英伯往洛邑走一趟了,这封帛书还请英伯亲手交到师兄苏秦手中。另外家中在洛邑附近还有数顷薄田,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还请英伯将其一并交给师兄。” “此事就拜托英伯了。”将手中帛书缓缓递到英伯的手中,姬凌向其郑重一拜。 原本英伯是不愿意接受这份任务的,但是看着姬凌脸上的那份坚定模样,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了。 “少主有命,老奴自当遵从。” 话落,英伯向着姬凌躬身一拜道:“少主,老奴告退。” 数息之后,看着眼前那扇敞开的房门,看着视野之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最后一份担忧也随之渐渐消散。 齐国大军兵临城下,未来燕国所面临的必然是一场浩劫,眼下正是躲开这场人间惨剧的最后机会。 姬凌没有办法让整个燕国避免这场浩劫,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让身边之人免于这场危难罢了。 缓缓走出书房房门,姬凌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恰在此时一滴从天际坠下的雨滴恰好落在了他的手中。 感受到那从手掌之间传来的一丝凉意,姬凌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一个念头也在其心中缓缓浮现。 蓟城,下雨了。 第二章 夜半杀机 雨水一直稀稀落落地下着,夜幕也在悄然之间到来。 在这个显得格外孤寂的雨夜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跃在蓟城房屋楼宇之间。 胸中内气暗运,脚下步伐轻盈,姬凌的身影从一个屋脊之上消失不见,转眼之间又来到了另一处屋脊之上。 傲然屹立于原地,姬凌遥望着远处那一片黑夜之中难得的灯火通明之处,那里正是燕王宫的所在。 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姬凌紧握手中长剑、同时暗运胸中内气,整个人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再看姬凌所站立的地方,已然是在那燕王宫的外围。 就在姬凌正准备继续向前之时,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带着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出现在了他前方不远处。 感受到这支利箭所携带的致命威胁,姬凌脸上并无半分惧色,身形一闪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数步之外。 此时再看那支利箭,在失去了姬凌这个目标之后,依旧携带着巨大威势的它就这么射入了燕王宫的宫墙之中。 那深深没入宫墙的箭杆,已然可以说明这支羽箭究竟拥有着怎样强大的威力。 虽然躲过了刚刚那足以致命的一箭,但是姬凌的心中却是不敢有半分放松,反倒是隐隐泛起了几丝凝重神情。 刚刚的这一箭已然向他说明了一个情况,他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也就是在姬凌带着几分警惕神情向前张望之时,前方那片夜幕之中忽然传来了数道脚步声。 “何人如此大胆,敢夜闯王宫?” 这句话刚刚落下,姬凌的身前的已然多了十名身穿蓝色劲装,手执锋利长剑的身影。 看着自己面前这些人身上服饰的样式,姬凌的神情却是越发凝重,于此同时一个名字却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甘棠亲卫。 数百年前,周武王于牧野之战中击败商王帝辛,周王朝的基业由此建立。 而在周王朝建立之后,武王的弟弟周公和召公分别被封在了鲁地和燕地,这便是鲁国和燕国这两个诸侯国的来历。 召公来到燕地之后,时常在甘棠树下处理国家政务、倾听百姓疾苦,燕国由此而得以在这燕地扎下根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护卫在召公左右的卫士及其后代,从此便被冠上了“甘棠亲卫”之名。 时间过去了数百年,今时今日这人数不足百人的甘棠亲卫,已然成为了燕王左右最后一道屏障。 就在姬凌警惕地注视着对面这十人的同时,明显是这十人之中的首领的一名中年人却是向着姬凌所在之处向前走了一步。 “阁下究竟是何人?难道不知道私闯王宫乃是不赦的重罪吗?” 这名亲卫首领的声音异常巨大,其中更是携带着无穷威势,若是平常人听到这番话语或许已然被吓破了胆。 只是这对于站在其对面的姬凌脸上不但没有半分惊骇之色,反倒是充满了冷笑的神情。 “燕王宫?这燕国已然不是原本的燕国,燕王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燕王,这燕王宫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姬凌带着冷笑声说出的这番话语,那名亲卫首领神情立刻就是一边,再次吐露的询问语气也愈发深了几分,“你究竟是什么人?” “家父姬羽。”当这名亲卫首领的话语落下之后,姬凌没有半分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正是不久之前惨死在你口中那位燕王手中的燕国将军。” 姬凌将自己身份报出之后,对面那十名甘棠亲卫脸上的神情,忽然之间却是变得十分难看。 “罪人之子,好大胆子敢夜闯王宫。”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暴喝,一个身影却是带着一道寒光向着姬凌所在之地迅疾而来。 面对前方突然暴起的这道身影,心中一直压着十二分精神的姬凌,脸上忽然泛起几分冷意。 剑出、剑收,一切结束地是那么快,快到对面那些甘棠亲卫还没有看清姬凌刚刚的动作。 等到对面剩下九名甘棠亲卫反应过来之后,眼前出现的一幕场景却是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震惊。 只见刚刚出手的那名亲卫的胸口,已然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此刻那个血洞之中正不断向外涌出股股殷红的血液。 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胸口的那强烈的疼痛,那名出手的甘棠亲卫带着满脸的震惊神情缓缓向下看去。 只是还未等他看到自己胸口的情况究竟如何,流失了太多血液的他当即眼前一黑,就这么径直向着地面摔了下去。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身体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这名亲卫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兄长……” 这名甘棠亲卫的死亡引动了对面剩下之人的情绪,只见刚刚才从震惊之中醒转过来的他们,立刻便要手持兵器向着此刻依旧平静站在原地的姬凌扑来。 从他们每个人此刻脸上的那种悲愤的神情不难猜出,他们今夜一定要将杀害他们兄长的姬凌碎尸万段。 只是这些人的脚步还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略带浑厚的声音:“你等退下。” 听到这道声音,这几名甘棠亲卫脸上立刻便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们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往日里一直和他们同甘共苦的首领,竟然会向他们下达这种命令。 带着这份不理解,其中一名甘棠亲卫转身大声吼道:“大兄,兄长死于此人手中,你难道不想为兄长报仇……” “我说让你等退下,难道我的话都不好使了吗?”没有等这名亲卫将话说完,这名首领当即出声呵斥道。 听着耳畔这道严厉地呵斥声,眼见首领此刻脸上那份坚决的神情,这些亲卫心中就算有百般的不愿也只能依令而行。 齐齐一声轻诺,这几名亲卫纷纷低落着脑袋走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之后,这名首领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前方不远处的姬凌硬着头皮说道:“刚刚是我的属下无礼,还请阁下见谅。” “阁下既然是姬氏旁支,自然应该知道擅闯王宫究竟是怎样的罪过。若是阁下能够就此退去,这擅闯王宫一事,我便不再追究。” “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刚刚的这一番话语,字字之间都带着善意,句句之间都不忘商量,甚至其中不乏恳求的意味在其中。 若是在往常之时,这名首领是绝对不可能对其他人如此客气,恐怕顷刻之间近百的甘棠亲卫便已经将那人团团包围。 只是自从子之执政以来,近百作为燕王手中利刃的甘棠亲卫死得死、走得走,到了如今只剩下了这区区九人。 加上对面姬凌的实力实在是有些深不可测,这名首领不想节外生枝,不得不迎着头皮说出这番话语。 不过令这名甘棠亲卫首领没有想到的是,姬凌根本没有对于他刚刚的提议却是没有半分兴趣。 右手紧紧握住长剑剑柄,一柄只有剑柄却不见剑刃的长剑却是被姬凌从剑鞘之中拔了出来。 “不必多言,动手吧。” 当听到姬凌说出这句话,对面亲卫首领胸中最后一份希望立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厉色。 右手轻握腰间长剑剑柄,伴随着一道剑鸣之音,一道在夜幕之中显出幽幽寒光的长剑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既然阁下执意相逼,那么就别怪我等无情了。兄弟们,动手。” “诺。” 亲卫首领的这一道命令过后,在场其余几名亲卫胸中那份熊熊怒火,立刻被点燃了起来。 手持锋利长剑,这些人以极快地速度向从多个方向对姬凌展开了攻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面对这些从四面八方来的攻击,姬凌脸上神情并无半分变化,手中长剑轻动便迎上了其中一路攻击。 随后只见姬凌右手频频挥动,整个人犹如一条游龙一般灵活地穿梭在向自己袭来的其余九名甘棠亲卫之间。 刺、挑、击…… 虽然看不清姬凌手中长剑剑刃,但那不时从空气之中传来的金属交鸣之音,以及空气中不时散发出的幽幽寒意,还是让这些甘棠亲卫心中充满了凝重之情。 一刻钟之后,伴随着又一声长剑划破咽喉的声音响起,又是一名甘棠亲卫带着深深地不甘死在了姬凌的剑下。 再看这片战场之上,此时已经躺倒了九具尸体,能够站立之人只剩下了那名甘棠亲卫和姬凌两人。 看着身旁已经成为一具具尸体的属下,再看着对面手持长剑不断逼近自己的姬凌,这名首领的心中只剩下了恐惧之情。 “你,你究竟是谁?” 就在甘棠亲卫首领问出这句话语之后,已经来到他身前姬凌轻挥手中长剑,结束掉了这最后一个对手。 “砰……” 数息之后,伴随着又一阵沉闷声响起,这名甘棠首领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地面之上。 而与这名甘亲卫首领的坠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姬凌那充满平静的声音,“鬼谷横脉弟子,姬凌。” 第三章 子之殒命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燕国都城蓟城的夜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 在这寂静到可怕的深夜之中,蓟城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零星几个地方还在亮着微弱的光芒。 而这些地方的其中一处,便是如今执掌燕国大权的相国子之所在的大殿。 虽然已经是深夜,虽然外面夜幕渐渐深了,但是大殿之中的相国子之依旧在借助着几案之上那燃烧着烛火,手持毛笔在身前的竹简之上书写着什么。 透过那缕缕烛火去看此刻的相国子之,俨然一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殚精竭虑的明主之像。 但是谁又能想到正是眼前这个相貌堂堂之人在过去数年之中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又有谁能够想到正是眼前这个貌似为了燕国殚精竭虑的相国子之亲手将燕国推入了万丈深渊。 此情此景,或许千年后唐朝诗人白居易的那句“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才是对其最好的注解吧。 就在相国子之端坐于王座之上,借助着身旁那点点烛火在身前竹简之上奋笔疾书之际,不承想大殿的殿门却在这时豁然洞开。 先是一股清风从门外吹拂而入,随后一滴鲜红的血液却是顺着那无法显露的剑刃缓缓在了大殿的地面之上。 此时坐在上方王座之上的相国子之似乎是听到了殿门开启的声音,又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殿外的那一分凉意,手中的毛笔忽然停下,整个人的视线也从面前的竹简向上转移。 当手执一柄长剑、身穿一袭白衣的姬凌出现在他视野中之时,相国子之脸上没有半分慌乱之色,反倒是一脸平静地将手中毛笔搁在了一旁。 当视线与下方姬凌投过来的视线汇聚成一线之际,相国子之依旧用着那股平静缓缓说道:“阁下在这般深夜进入这燕王宫之中,是为了取子之的性命而来的吧?” “不错。”面对上方子之的询问,姬凌也不隐瞒,直接表露了自己的内心之中的真实目的。 而在这一问一答之间,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反倒是像一对多年未见的忘年之交。 此情此景,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在其中。 数息之后,得到了下方姬凌答复的相国子之微微思索片刻,缓缓从王座之上站起一步步走到了姬凌的面前。 “执掌燕国三年以来,子之夙兴夜寐,不敢有半点懈怠。无奈天不佑我,如今齐国大军兵临城下,子之或许已经是命不久矣。” “今夜,倘若子之能死于阁下剑下,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这话说完已然站在姬凌面前的相国子之道出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个问题,“只是临死之前,我想要知道我子之究竟是死于何人剑下?” 对于面前的相国子之询问自己的身份,姬凌心中也没有对一个将死之人隐瞒的打算,当即缓缓说道:“在下姬凌,家父乃将军姬羽。” “姬羽将军。” 听到姬凌报出了自己的身份,相国子之先是一愣,然后其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一道英武非常的身影。 “姬羽将军乃是燕国的一代良将。十数年以来,姬羽将军一直率领大军屯驻北疆,护卫我燕国子民不受东胡等外族的袭扰,有大功于我燕国。” 听到相国子之如数家珍一般地诉说自己父亲过去的功绩,姬凌的心中并没有半点自豪之情,反倒是一股愤懑之情忽然生出。 “只是父亲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没有死在东胡外族之手……”话说到一半,姬凌带着充满愤怒的目光直直看向了面前的相国子之,“却死在了自己曾经忠诚燕国朝堂之手。” 望着自己面前这位年轻人,望着他眼中那股愤怒之情,相国子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是并没有说出口来。 为了将燕国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相国子之杀了无数于燕国有功之人,也曾将无数无辜之人牵涉其中。 如今再回首自己三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子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悔意。 沉思许久之后,相国子之缓缓将思绪拉了回来,他心中明白到了如今恐怕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倒是不如走得洒脱一些。 只见相国子之面向姬凌张开双臂,缓缓闭上双眼,无比平静地说道:“来吧。” 当相国子之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姬凌手中的长剑已经如同一阵疾风骤雨一般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风雨过后,伴随着一道身体摔在地上的声音,一具尸体就这么无力地躺倒在了大殿的空地之上。 没有去管身前已然被鲜血浸红的地面,姬凌轻轻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之中,然后缓步走出了这座大殿。 翌日清晨,一夜雨水渐渐停息,一轮红日重新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 就在这红日初升之际,燕国都城蓟城城外的一处坟墓之前,身穿一袭白色服袍的姬凌平静而立。 望着身前点燃的一堆熊熊烈火所散发出的阵阵青烟,姬凌脸上的神情之中满是悲戚的神情,随后只见他无比郑重地跪倒在了父母的坟墓之前。 “父亲、母亲,凌儿不孝未能在你们身前尽心侍奉,也没有能够在危难之际赶回蓟城。” “凌儿想到如今唯一能够为你们做的,也只有亲手斩杀害死你们的元凶首恶,相国子之。如今相国子之已然殒命……” 说着说着姬凌感觉自己的心中犹如千万根针刺一般难受,说着说着姬凌已然是泣不成声。 到了最后,这座坟墓之前已然只剩下了一位泪流满面的白衣青年,以及那令人闻之落泪的痛苦之声。 …… 燕国都城,蓟城外。 在围困了蓟城数日之久并完全摸清了城中的情况之后,身为齐军主将的匡章果断向麾下的士卒下达了集合的命令。 不过齐军主将匡章这次所以下达这道集合的命令,并不是为了攻占眼前这座燕国最重要的城市,而是为了接收这座蓟城。 是的,你没有听错,匡章要做的就是接收这座燕国都城。 事实上,因为三年以来相国子之的倒行逆施、清除异己,燕国国内政局可谓是一片混乱。 此番齐军之所以能够如此兵贵神速地攻入燕国腹地,也正是因为燕国的百姓已经厌倦了过去的混乱,他们希望齐军这个外来者能够帮助他们早日安定下来。 对于燕国百姓的这种态度,作为孟子弟子并且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思想的齐国名将匡章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所以当大军前锋抵达燕国都城蓟城之外时,匡章并没有向麾下士卒下达那道攻击的命令,反倒是派出了使者去联络城内的燕国重臣。 经过数日之间的多次沟通之后,齐军和燕国重臣两方终于对齐军入城一事达成了最后的共识。 今日,也就是双方约定的打开城门、迎接齐军的日子。 站在自己一路以来所乘驾的战车之上,身后是数万跟随自己北征燕国的齐军士卒,齐军主将匡章无比平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一座城池。 恰在此时,眼见城内迟迟没有动静的齐军副将心中却是有些着急,缓步走到了匡章身旁轻声询问道:“将军,城内迟迟没有回应,是不是有诈,要不然属下命令大军先行攻城试探一番城内虚实?” “不忙。”就在这名副将说出了自己的提议之后,齐军主将匡章随即伸出右手阻拦道:“时间还未到,再等会儿。” 也就是在齐军主将匡章这句话刚刚说完不久之后,伴随着一道木头相互挤压的声响,前方那座蓟城的城门缓缓开启。 见此情景,齐军主将匡章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笑容,看了看身后这数万大军之后只听他一声令下。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入城!” “诺。” 伴随着主将匡章这一声令下,这支数万人的齐国大军排着整齐的队伍便向着前方的蓟城之中快速行军而去。 当这些齐军士卒的脚步刚一踏入蓟城之中,立刻便受到了来自蓟城普通百姓的夹道欢迎。 在经历了历时三年的动乱之后,这些蓟城百姓心中对于平静的生活已经期盼了太久太久,而眼前这支以大义之名而来的齐军则被他们视为了可以带给他们安定的英雄。 此刻,一袭白衣的姬凌同样站在这些蓟城百姓的队列之中,默默注视着那一名名齐军士卒、那一驾驾战车快速从面前走过。 只是相对于周围那些普通蓟城百姓将眼前这些齐军当作英雄看待,并由衷地浮现出欣喜的神情,姬凌的脸上却是不禁浮现了一缕愁思。 早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姬凌此刻的心中却是有些悲哀,他在为这些燕国百姓而悲哀,他在为这个燕国而悲哀。 燕国百姓期盼的是一支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仁义之师,而眼前这支齐军乃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虎豹豺狼。 要知道,虎豹豺狼可是会吃人的啊! 第四章 齐军暴行 一场大战之后,如何将一个国家的国土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伴随着古往今来那一次次的重复,深深篆刻在了青史之上。 若是真的要细究的话,那也无非“收揽民心”四个字而已。 要想收揽民心,可以与民休息,效仿当年太公望治理齐国那般与当地之人约法而定; 要想收揽民心,可以大张教化,效仿当年周公旦长子治理鲁国那般向当地之人推行周礼; 要想收揽民心,可以给予利益,效仿当年赵氏简子赵鞅增大每亩的步数,使得境内百姓因为利益而臣服。 总而言之,在这个国家认同没有形成的战国时代要想收揽一个民心,在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情况之下还是有许多方法可以做到的。 可惜,驻扎燕国的齐国大军显然没有想到这些;或者他们心中很清楚该如何将一个国家化为自己的疆土,却只是不愿意去这么做罢了。 话到这里只能说一句,或许齐国就从来没有将燕国纳入自己统治下的打算,要不然它就不会任由自己国家的军队在未来必然属于自己的土地之上干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 驻扎之初,或许是为了避免天下其余诸侯的非议,齐国军队还是能够克制自己行为的; 但是时间一长,眼见天下之人都迫于齐国强大的威势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之时,驻扎燕地的齐军便开始克制不住自己本就涣散的军纪并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一场浩劫,最终从燕国的宗庙开始了。 那一日,一队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齐军士卒浩浩荡荡地冲入了供奉着燕国历代国君灵位的宗庙之中。 虽然值守在此姬氏长老百般喝止并再三强调这里是燕国的宗庙,但是这些言语在齐军士卒手中的利剑长戟面前实在是显得过于苍白了。 伴随齐军手中长剑寒光一闪,伴随着那名姬氏长老脸上神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一份惊愕,一具尸体就这么躺倒在了燕国宗庙的空地之上。 而这只不过是齐军大开杀戒的一个前奏罢了。 “兄弟们,冲进去,杀光他们!” 手持那柄剑刃之上依旧流淌着鲜血的锋利长剑,那名领头的齐军将校向自己麾下的士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一声令下,宗庙之中那些手无寸铁的姬氏长老与内侍被尽数杀光,无数鲜血在宗庙中的一片片空地之上缓缓流淌。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这些齐军士卒开始了强盗杀人之后都会干得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劫掠受害者财物。 无论是用于祭祀先祖的青铜礼器,还是那些典礼之上用到的精美乐器,总之只要是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被齐军士卒拿走了。 数个时辰之后,这一座建立数百年的燕国宗庙之中忽然燃起了一阵熊熊烈火,而与这座燕国宗庙一切被烈火吞噬的还有那些齐军犯下的罪恶。 当然,齐军杀戮燕国之人、抢夺燕国财物的脚步怎么可能仅仅在抢掠完一个燕国宗庙之后便停止了呢? 燕国宗庙之中发生的这一场大劫掠犹如一声号角,开启了驻扎燕国各地的齐军士卒对燕地百姓的大规模、有组织的抢掠杀戮行动。 在齐国驻扎燕地大军上层的默许之下,一队队齐军士卒开始闯入燕国百姓的家中,开始在这些曾经无比热烈欢迎他们到来的百姓身上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惨无人道的暴行。 “砰……” 伴随着一阵无比巨大声响,一户燕国百姓的木门被几名齐军士卒踹了开来,那道木门甚至因为受到的巨大冲击而整个倒在了地上。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声巨响,此时躲在房间之中一处隐秘地方的一名小女孩对着外面拼命隐藏自己的母亲害怕地说道:“母亲,我怕!” “月儿别怕,有母亲和父亲在呢!月儿一定会没事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母亲便急忙用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女儿,不顾自身危险冲了出去。 “齐狗,我和你们拼了!” 此时的院落之中伴随着一声中年男人的一声高吼,一场燕国百姓与齐国士卒之间的战斗随即开始了。 只是有些可悲的是,这一场战争不过持续了数息时间。 这位燕国百姓手中的木棒还未打到对面的齐军士卒,伴随着对面齐军手中长戈的挥动,这名中年人连遭重击之下已然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个形容词放在眼前这位为了家人奋起反击的男子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知道前方必然是死亡,但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位普通的燕国汉子依旧愿意用自己的身躯为自己的家人抵达片刻。 “不!” 伴随着一声从房门处传来的带着无限痛苦的悲鸣,这名普通的燕国汉子就这么死在了齐军手中锋利的长剑之下。 望着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的丈夫,那位燕国妇人已然没有了什么其他的心思,一下子就向着对面的齐军士卒冲了过去。 又是一道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过后,这名燕国妇人带着无限的怨恨就这么倒在了这些齐军士卒的面前。 看着片刻之间便躺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两句尸体,那些齐军士卒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动容之情,反倒是一脸的晦气之色。 原本他们还想在逼问出两人家中财物收藏位置之后再杀死二人的,但是到头来却是落了个一场空。 抬头看了看眼前显得格外简陋院子之后,这些齐军士卒见没有了油水,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便离开了这处院落。 杀戮的声音渐渐消逝,痛苦的哀鸣渐渐停息…… 当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暂时远去了过后,刚刚那名被母亲称呼为月儿的小女孩缓缓从躲藏的地方爬了出来。 迈着短小的脚步来到大门之前,映入这位小女孩眼帘的还是那个无比熟悉的院子,但是他的父亲母亲已然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之中流出,这名小女孩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父亲母亲的尸体之前,直接“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双手轻轻摇动着身前那两具已然冰冷的尸体,这名小女孩的泪水越发止不住了,“父亲、母亲,你们快醒醒,月儿怕!” 这座原本虽然清贫但却祥和的小院之中,如今只剩下了小女孩那无助且悲痛的恸哭之声。 这一切不过是齐军在燕国所犯下罪行的一个缩影,若是细数齐国驻扎大军所制造的种种恶行,那完全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 只是齐军和其身后的齐国可能忘了,有压迫必然有抗争,如此暴行必然会激起无数燕国百姓的反抗。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反抗的口号,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拿起了反抗的武器,只是燕国这一堆干柴终究还是被人点燃了。 数十日之间,愤怒的燕国百姓纷纷拿起了那略显简陋的武器,冲向了那些名为援军实为强盗的齐军。 此刻,这些燕国百姓心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那便是将这些禽兽不如的齐军彻底从自己的国家之中赶出去。 燕地民众烽烟遍地反抗对驻扎燕地的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而为此事焦头烂额的齐军高层一面迅速调集兵力镇压反抗,一面将目光投向了此刻被他们掌握在手中的一个人身上。 …… 燕国都城蓟城,燕王宫之中。 “什么,齐军不是来帮助我们燕国的吗?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听着身前这名仅剩的心腹向自己禀报的这些日子以来齐军的暴行,房间之中一名身穿蓝色服袍的老者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而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数年之前曾经将大权交给相国子之的当代燕王,姬哙。 许久之后,终于将听到的这份惊骇消息消化完毕的燕王姬哙,强打起精神向着身前的这名心腹轻声说道:“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 轻诺一声之后,这名跟随在燕王姬哙身旁多年的心腹轻轻抬头看了一眼,他只觉得眼前的燕王姬哙脸色枯槁、似乎比之刚刚已然苍老了十岁一般。 见到燕王姬哙这般模样,这名心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片刻之后,望着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这名心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情绪的燕王姬哙脸上立时充满了悲戚之情。 “上苍啊,是我姬哙害了燕国,害了燕国百姓啊!” 燕王姬哙的这句痛苦的呼喊声实在是令闻之伤心、听者流泪啊,但是此时此刻才说出这番话语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若是他燕王姬哙能够担负好自己的使命,让燕国政局保持安定,齐国又怎能趁虚而入呢? 而就在燕王姬哙这番话语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之际,原本应该只有他一人的大殿之中忽然多了一道声音。 “能够在大难临头之前有过这份忏悔,你姬哙虽然辜负了燕国百姓,但还不无可救药。” 听到这句话语,燕王姬哙立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视野之中立时出现了一名白衣青年。 第五章 面见姬哙 看着此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名白衣青年,看着那张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燕王姬哙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你是?” 听到燕王姬哙的这一声询问,一袭白衣端坐于殿中几案之后的姬凌面色平静,淡然说道:“我叫姬凌,家父姬羽。” 听到姬凌提到姬羽这个名字,燕王姬哙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那么一道英武的身影。 他犹记得那年朝堂之上他亲手将领兵的虎符与将军的佩剑交予这位王弟之手,命他率领大军驻扎北境抵御来自东胡的威胁。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错。 在将军姬羽坐镇燕国北疆的十数年之间,东胡等外族始终没有能够对于燕国产生什么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燕王姬哙便要出口询问将军姬羽的近况,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迟疑。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那位始终护卫燕国北疆的王弟,不久之前已经命丧执掌燕国大权的子之手中。 一时之间,燕王姬哙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白衣青年,正是因为他的错漏才使得面前之人的父亲母亲惨遭横祸。 “唉……” 一声带着悔恨的长叹声后,燕王姬哙迈着已然油尽灯枯的躯体,缓慢地坐在了姬凌的面前。 “其实如果按照我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你该称呼我一声王伯的。可是……”话说到一半,看着对面姬凌一片冰冷的神情,燕王姬哙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了让自己心中对于姬凌的那份内疚可以得到些许解脱,燕王姬哙视线微微偏移了几度,然后幽幽道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话。 “一切都是我的错,正是我轻信了鹿毛寿的谗言,这才将国家大权错误交到了子之的手中。” “这才导致了你父亲与无数燕国重臣被陷害至死,也导致了今日齐军如今的生灵涂炭。” 默默听着燕王姬哙这番发自肺腑的后悔之语,姬凌也不禁起了几分唏嘘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燕国居华夏东北之地,南与齐国相邻,西有赵国、中山两国。面对南方的齐国、西方的赵国这两大强国,我燕国如果能够与两者交好。称霸一方虽然艰难,但是如果想要存国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话到这里姬凌停下了话头,视线缓缓移向了对面因为他的话语看过来的燕王姬哙,目光之中一股悲哀与愤怒交织而起。 “只是子之执政三年以来的乱政,让我燕国局势一片混乱,也让南方的齐国有了可乘之机。如今齐国大军在燕地犯下累累罪行,燕国百姓苦不堪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相国子之。” 说话间姬凌看向对面燕王姬哙的视线忽然变得无比凌厉了起来,话语之中也隐隐带上了几分斥责之意。 “但是你,燕王姬哙。” “身为燕王却不恤百姓,眼见子之乱政却不加阻止,致齐军入境,燕国国土之上生灵涂炭。” “姬哙,你枉为燕王、枉为姬氏的子孙。” 姬凌这一番话语似乎是戳中了燕王子之的内心,也仿佛是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地打穿了。 听完这一番话语的燕王子之,双眼之中只剩下了空洞,嘴里也是无意识地流露出什么。 “是我姬哙,害了燕国。” “是我姬哙,害了燕国。” “是我姬哙,害了燕国。” …… 当看到面前的燕王姬哙变成了这般模样,姬凌在长叹一声之后便几案后站起,径直向着大殿殿门处走了过去。 如此走了几步之后,姬凌只听到自己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慢着。” 转身看去只见刚刚眼神空洞的燕王姬哙,此刻的神情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清明之色。 “姬哙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明白自己已然是命不久矣。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相求……” 一句句话语缓缓被道出,燕王姬哙看向姬凌的神情也变得越发坚定了起来。 随后,只见燕王姬哙缓步走到了姬凌身前,不顾自己燕王与长辈的身份向姬凌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缓缓起身之后,就听燕王姬哙缓缓说道:“这一拜,姬哙不为自己,为的是燕国百姓。” “凌儿,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么称呼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自己是一个燕人,自己的身上流淌着姬氏血脉的份上……” “救救燕国!” 燕王姬哙的这番话语之后,姬凌并没有给他任何的答复,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姬凌只是无比平静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 默默离开了燕王宫之后,姬凌的脚步一路向着蓟城以西群山之中的一处别苑快步而去。 亲眼见证了齐军入城、百姓欢迎的盛景之后,姬凌知道一场浩劫已然是近在迟尺,而那座位于蓟城之中的小院已然不是久居之地。 他的母亲赵容曾在蓟城周边幽静之处修建了一处别苑,如今却是正好用来当作安身之所。 运起胸中内气、脚下步伐生风,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姬凌的身影便站在了那一处别苑之前。 “砰砰砰……” 叩门之声刚刚落下,门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只见大门被缓缓打开了一道口子。 透过这道口子,来人轻轻用视线打量门外,立时便看见了此刻站在门外的姬凌。 “少主,您回来了,快请进!” 眼见门外之人是姬凌,来人连忙将大门完全敞开,并向着门外的姬凌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从来人对于姬凌的称呼我们不难猜出,眼前的这位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姬凌此前派往洛邑送信的英伯。 看着身前英伯如此恭敬的模样,姬凌立时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无奈之情。 原本他派英伯去往洛邑送信便是想让他远离燕国这是非之地,不承想他在得知齐军在燕地的所作所为之后,竟然星夜兼程赶回了蓟城。 面对英伯如此关心自己,姬凌心中既有些无奈,又难免生出几分那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动。 轻轻上前将这位一直跟随在自己父亲身旁的心腹扶起,姬凌语带温和地说道:“英伯,您不必如此多礼。” “自姬凌记事时起,您就一直跟随着父亲。可以说,姬凌是您看着长大的,姬凌也一直将您当作亲人来看待的。” 听到姬凌这番话语站在他身前的英伯脸上神情虽没有半分变化,但是从其有些许颤动的目光之中,还是能够看出他此时内心之中的不平静。 若不是姬凌的父亲姬羽搭救,他恐怕早已在北疆之时便命丧东胡外族之手。从那时起,他就曾立下誓言,以残生侍奉姬羽一脉,永不背叛。 这便是将军姬羽与夫人赵容双双罹难之时,府中其他人被遣散之后选择离开,就他一人选择留下的原因。 如今听到姬凌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英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望着眼前那张与记忆之中颇为相似的脸庞,英伯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似乎下一刻便会有泪珠缓缓流下。 只是这位跟随在将军姬羽身旁多年之人,终究还是没有在少主面前显露出自己内心之中那柔弱的一面。 不经意之间伸出右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心中恢复平静的英伯带着几分笑容向着姬凌说道:“少主,天色已经不早。老奴这就为少主准备飨食,还请少主稍待。” 就这样英伯带着几分轻快的脚步向着东厨方向快步走去,而姬凌则是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姬凌脚步轻移,独自一人向着别苑书房所在缓步走去。 …… 书房之中,身穿一袭白衣的姬凌端坐于坐席之上,他面前的几案之上此时正轻轻放置着两张薄薄的丝帛。 若是此刻仔细有人能够看到这两张丝帛,便会发现每一张丝帛之上都用墨笔书写了一个篆字。 一张之上是一个“去”字,至于另外一张则是一个“留”字。 轻轻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姬凌轻轻拾起了那份写有“留”字的帛书,然后随手将它扔进了几案之旁的火盆之中。 眼见着那片丝帛在火焰的吞噬之下渐渐化为灰烬,姬凌脸上的神情缓缓变得坚定,心中的那最后一分的迟疑也被那熊熊烈火彻底燃尽。 在这一刻,姬凌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去往赵国邯郸一行。 虽然姬凌心中很清楚按照这件事的发展,赵国之后必然会出手相助燕国;但是身为一个燕国人,他愿意尽自己所能让这个时间快点到来。 下定了这个决心之后,姬凌缓步走到了书房窗口处。 望着眼前逐渐变得昏暗的天际,姬凌的神情忽然变得迷离。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父亲姬羽的脸庞。 “父亲,假使您面对如此这般情势的话,也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的吧?” 第六章 公子嬴稷 姬凌一直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一名身穿墨色服饰的年轻人缓缓走入了书房,站在了他的身后。 “先生,可是心中有事?” 听到这道询问声,姬凌迅速将杂乱的思绪收回,转身看向了身后这名相识不久的年轻人。 脸上轻轻泛起一丝笑容,姬凌对着来人轻声说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公子在此处休息的可好?” “很好。”回答完了姬凌的问题之后,就见这名墨衣年轻人忽然面色一肃,向着姬凌便是躬身一拜,“嬴稷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嬴稷的名字,但是每每听来姬凌的心中却是都不禁产生几分奇妙之感。 “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与燕,燕人送归,得立。” 要说起姬凌与嬴稷两人是如何认识的,那还得从昨日说起…… 昨日,姬凌悄悄潜入蓟城之中,一边打探齐军动向,一边为之后的潜入燕王宫做好准备。 就在姬凌将一切都探听清楚准备回返之时,一道带着几分镇静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秦国公子!” 听到这番话语特别是捕捉到其中的“秦国公子”四字之后,姬凌立刻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距离姬凌不远的一处院落之中,几名齐军士卒正面露轻蔑之色,与一个墨色服饰的年轻人相互对峙着。 那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国派往燕国的质子,秦王嬴驷之子,嬴稷。 此刻的嬴稷虽然面对数倍于己的齐军,目光之中隐隐有几分恐惧,但是身为秦国公子的骄傲,还是让他在这些普通齐军士卒并没有显露多少不堪的神情。 只是嬴稷这一句带有威胁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对自己面前的这几名齐军士卒起到什么效果,反倒是还更加增强了他们心中那玩弄他的念头。 “秦国公子?我还是秦王呢!”一声不屑的话语被吐出,这些齐军士卒之中领头的那人长剑向前大声说道:“弟兄们给我将这小子的衣服扒了,我让他给我冒充什么秦国公子。” “诺。” 就在这名齐军首领一声令下之后,站在他身后的几名便向着对面的嬴稷扑了过去,那架势分明是要真的将嬴稷的衣服扒下来。 眼见自己即将受辱,嬴稷也就顾不得什么敌军势大、不可轻动的话语了,抽出手中佩剑就向着冲来的齐军士卒刺了过去。 对面的齐军士卒根本没有想到对面这个看似文弱的嬴稷竟然会反抗他们,心中迟疑之下,冲在最前方那名齐军士卒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只听一道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在院落之中响起,冲在最前方的那名齐军士卒脸上只剩下了惊骇的神情。 看了看对面将自己手中长剑刺入自己胸膛的嬴稷,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这柄锋利长剑,这名齐军士卒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伴随着一道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了声音,刚刚还准备玩弄嬴稷的齐军士卒,如今已然成为了嬴稷的剑下亡魂。 这一番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其中包括向嬴稷冲来的那几名齐军士卒,也包括做出了这一切行为的嬴稷。 数息之后,那些齐军士卒从惊愕之中渐渐醒转过来,看着眼前杀死他们同袍的嬴稷,刚刚的那种玩弄的心思已经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胸中的一股无限的杀意。 “好,很好,你干得真好。” 面对嬴稷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这名齐军首领的右手紧紧攥紧手中长剑,眼中怒火越发旺盛。 “弟兄们,给我杀了他。” 又是一道命令从这个齐军首领的口中被吐出,只是相较于上一道命令,这一道命令之中充满了那几乎快要溢散出来的杀意。 首领一声令下,另外几名齐军士卒纷纷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双眼之中不约而同的显露出一道充满杀意的神情。 “杀……” 喊杀声犹如战争的号角,奏响了进攻的前奏。 眼见数名齐军士卒手持长剑向着自己袭来,原本并没有杀戮心思,只是想自保的嬴稷也只能握紧手中长剑向着对面来敌迎了上去。 在如今这个时代,贵族子弟所从小接受的教育比之平常人家实在是不同;而嬴稷身为秦国公子,虽然不是秦王嬴驷的嫡长子,但是其从小接受的依旧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 接受了这种教育之后,嬴稷掌握了一些平常百姓根本无法触及的技能,一手较为高超的剑术便是这些技能之一。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凭借着从小练习的剑术,嬴稷却也做到了短时间之内不落下风。 每当齐军士卒手中的长剑要刺向他的时候,他几乎都能以恰到好处的时机躲开;而当他手中长剑刺出之时,每每都能给予对方一定的杀伤。 如此这般,在场面之上,嬴稷完全做到了游刃有余。 不过嬴稷此次所遭遇的可不是普通的对手,他们是一名名身经百战的齐军老卒。 在对决的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嬴稷的剑术招数以及轻敌,他们确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但是当这些齐军士卒开始熟悉嬴稷的招数套路,并将对方当作一个真正的对手看待的时候,嬴稷显然就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进攻了。 眼见自己的剑招屡屡被对方破解,眼见敌方的攻势越发猛烈,嬴稷心中却是有些焦躁了起来。 交手之间,最忌分心、乱心。 若是心神一乱,原本的一个极为细小的弱点便会被千倍万倍的放大,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面对此刻已然是心中慌乱的嬴稷,看出这一点的齐军首领果断出手,只见手中长剑忽然发力。 随后嬴稷只感觉自己手上一股大力袭来,长剑不稳之下脱手而出,整个人直接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 等到嬴稷心神从这瞬息之间回转过来之时,一柄长剑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其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意更是不断侵袭着他的内心。 “小子,原本是想好好玩玩你再杀了你的。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么我就成全你。” 看着这名齐军首领如此狰狞的神情,心知已然是死期将近的嬴稷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此刻嬴稷的心中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想到了他的父王嬴驷,想到了他的母亲芈八子,想到了他受母亲喜爱的弟弟嬴芾…… 就在嬴稷一边思索着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人,一边等待那可怕的死亡降临之时,他的耳畔忽然出现了一阵有些奇怪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房顶之上落了下来,似乎自己周围的敌人受到了什么重击,似乎自己脖颈之上的长剑已然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等到嬴稷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之时,便发现刚刚那几名猖狂至极的齐军士卒已然变成了如今躺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最后,嬴稷的视线落在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身上。 “燕人姬凌,见过公子。” “秦国公子嬴驷,见过先生。” …… 回忆完了自己与嬴稷认识的那一幕幕画面,姬凌心中也是不禁感叹这人生际遇的奇妙。 伸出右手邀请对方入座并为其身前陶碗之中添上些许清水,姬凌面带几分笑意轻声向其询问道:“不知公子今后可有何打算?” “打算,嬴稷不过一介质子。”听到姬凌询问起自己今后的打算,嬴稷一声自嘲之后轻声慨叹道:“荡兄乃是父王认定的继承人选,壮兄被父王寄予厚望,就连芾弟都有母亲的爱护。” “只有嬴稷,既没有父王的看重,也没有母亲的喜爱。只能前来这个距离秦国千里之遥的燕国,做这个无足轻重的质子。” 或许是姬凌救了自己的性命,或许是独自身在燕国少有人能够吐露胸中苦闷,此刻的嬴稷却是将自己心中的话语完全吐露给了姬凌。 而其中有些话语实在不是该对一个刚刚认识不久、不知底细的人讲的。 尽管嬴稷的这番话语之中有些不太合适,姬凌也愿意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听这个离家太久的年轻人诉说这些年来的苦闷。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两人过去的经历之上,或许有几分相似。 许久之后,默默听完了嬴稷倾诉的姬凌陷入了沉默,他在想该如何劝解这位未来的秦王放下心中的这份负担。 直接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姬凌自己果断掐断在了脑海之中。 沉思片刻之后,姬凌仿佛想到了什么双眼之中就是一道亮光闪过,然后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公子可知樗里子其人?” 听到姬凌提到这个名字,嬴稷立即便说道:“自然知道,王叔乃是我嬴氏之智囊。十数年以来,王叔辅佐父王定国安邦,可谓有大功于我秦国……” 话还没有说完,似乎是明白了姬凌这个问题的含义,嬴稷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几分兴奋之色。 第七章 离燕往赵 那一日,年轻的嬴稷与姬凌谈了很久,一直谈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两人方才各自离去。 翌日清晨,当嬴稷走出房间之时,却发现姬凌已经打理好了行装、备好了马车,似乎准备远行。 心中怀着一份对于其去向的好奇,嬴稷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服饰,走到了正在院中的姬凌面前。 “嬴稷见过先生。” “姬凌见过公子。” 两人之间一番寒暄之后,嬴稷一指院门处那驾已然备好的马车,轻声询问道:“先生可是要远行?” “正是,姬凌欲往邯郸一行。” 听到嬴稷的询问,经过了昨日那一场交谈两人之间已然相熟,姬凌也没有对他有什么隐瞒去向的打算。 话落之际姬凌缓缓转向东方,望着天际之上忽然泛起的一缕朝霞,他目光之中忽然多了几分愁绪,“齐人侵暴,燕国遭难。” “若想驱逐齐人,单单凭借我燕国之力实在是难如登天,必要有他国相助才能有一线生机。” 默默听着姬凌这番话语,联想到他刚刚的回答,嬴稷双眼之中忽然一道亮光闪过:“所以先生此番往赵,就是要借赵国之力帮助燕国驱逐齐国?” “正是。” 一声掷地有声的回应之后,姬凌的目光之中一道精光忽然闪过,整个人的气质也在霎时之间变得睿智非凡。 “细数当今天下各国,若论国力强盛,无过于秦、楚、齐三国。只是这三国之中,秦国、楚国距离我燕国太远,齐国又是此番燕国浩劫的罪魁祸首。” “去除了这三大强国,姬凌能够想到的也只剩下了赵国。” 说话之间,姬凌的身形再度移转,手指向着西方一指道:“若以国力而论,如今的赵国却是无法与上述的三大强国相比。但是赵国君主赵侯雍乃是一代雄主,其继位之后锐意进取赵国国力、军力也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 “齐国出兵燕国,齐军便会对赵国东境产生更大的威胁,姬凌以为赵侯必然不会坐视情况继续不利于赵国。” “此番姬凌前往赵都邯郸,便是为了向赵侯陈说利弊,说服他出兵助我燕国驱逐齐国。” “如此,我燕国方可存续。” 当姬凌将自己这一次赵国之行的打算向嬴稷和盘托出之后,嬴稷的脸上已然充满了敬佩的神情。 “先生为燕国谋算之心,嬴稷心中敬佩之至。”说完,嬴稷忽然面色一肃,向着姬凌躬身一礼。 面对嬴稷如此郑重的一个大礼,姬凌赶忙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公子此话言重了,姬凌身为燕人,自当为燕国谋算。” 只是就在姬凌将这番话语说完,并将嬴稷扶起身来之后,他的耳畔便响起了如此一番话语。 “先生谋国之心,嬴稷心中感佩。左右嬴稷如今也无去处,若是先生不嫌弃嬴稷无用,嬴稷愿跟随先生前往赵国一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听到嬴稷要跟随自己前往赵国,姬凌心中先是一阵沉思,再看了看眼前这位一袭墨色服饰的秦国公子。 最终,姬凌缓缓点了点头,“公子愿随姬凌一道前往赵国,姬凌心中自然乐意之至。” “能与先生一道,也是嬴稷的荣幸。” 这一句话说完,姬凌与嬴稷两人视线在不经意之间对视,两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抹笑意。 “驾……” 片刻之后,伴随着英伯的一声轻喝与拉车马匹的嘶鸣之声,马车车轮缓缓向着前方开始转动起来。 起先坐在马车车厢之中的嬴稷还以为他们一行人会直奔西南,毕竟那是赵国邯郸所在方向。 只是从其后马车所往的方向,嬴稷突然发现这辆马车并没有往西南方而行,反倒是去往了东方。 “先生,这是去往何处?” “临行之前,我想再看看蓟城。”说完,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姬凌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缕悲伤。 ……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距离蓟城不远的一个高坡之上停了下来。 等到马车停稳之后,姬凌掀开马车的帘幕缓缓走下马车,目光静静注视着远处那一座显得古朴而雄伟的燕国都城。 望着从远处蓟城之中不时飘起的阵阵黑夜,想到燕国数百年心血所在如今却惨遭齐军蹂躏,姬凌的心中就是一阵的痛心疾首。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姬凌慢慢平复下了心中激荡,向着身后侍立着的英伯轻声说道:“英伯,去为我取一捧黄土来。” “诺。” 一声轻诺之后,英伯缓缓向着远处走去,此时此刻、此处地方只剩下了姬凌与嬴稷二人。 眼见那位驾车的老伯已然离开,姬凌也已经从刚刚的沉默之中恢复过来,刚刚一直站立在姬凌身后的嬴稷缓缓上前几步。 目光静静注视着此刻依旧遥望远处蓟城的姬凌,嬴稷带着几分好奇的语气沉声说道:“嬴稷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还望先生能够为我一解心中所惑。” “公子有惑不妨直问,姬凌若是知晓一二,必当尽力为公子解惑。”听到耳畔嬴稷的话语,姬凌缓缓转头,话语之间他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笑容。 “多谢先生。”先一声道谢之后,只听嬴稷便将那个一直深埋在心中的问题缓缓道出:“世人都说我秦国乃是虎狼之国、说我秦军乃是虎狼之军。” “但为何我秦军在攻占一座城邑之后,极少听到有害民之举;而为人所称道的齐国军队却能在已然占领城池之后,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暴行了呢?” 当听完了嬴稷的这番言语之后,姬凌忽然陷入了深深地沉默。思索良久之后,姬凌从两军军制的角度,来为姬凌诉说起了秦军与齐军的不同。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一直实行的是“军功爵制”,即以战场之上所获的敌军首级来作为爵位晋升的依据。 这种制度最终导致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在战场之上为了军功爵位,秦军士卒会显得格外的嗜杀,甚至看到敌军的首级都会不经意之间眼冒金光。 这便是秦军被山东诸侯称之为“虎狼之军”的原因。 至于到了战场之下,因为普通百姓的首级不算在军功之内,秦军除非接到命令之外,一般不会对普通百姓有什么大规模的过激之举。 总而言之,虽然战争之中一些小规模的逾越之举无法避免,但是秦军因为有军功爵制以及其所配套的一系列军法的约束,所以基本上很少听到有什么大规模烧杀抢掠的暴行。 说完了以军功爵制作为晋升之路的秦军,再看看以财帛动人心的齐军。 如果说实行了军功爵制的秦军更像是一个国家的正规军的话,那么为财杀人的齐军便更像是一支雇佣军了。 以齐军之中战力最为强悍的技击之士为例,我们便可对齐军的整体情况有一个大略的了解。 昔年,齐国庄公选取国内好勇斗狠的国人进入军中,以杀戮敌人的人数给予相应的赏赐。 杀一人,赐八金…… 如此这般齐国虽然用钱财缔造了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但是也造成了齐军军纪之上的混乱。 大战之时,他们会将杀戮的本性发泄到敌人身上;大战之后,他们也会因为那涣散的军纪,制造一场又一场几乎是惨无人道的暴行。 更何况,这一次齐军在燕国的暴行,还是在齐军乃至齐国高层的默许之下进行的呢? 话说到这里,姬凌忽然再度看了一眼远处的蓟城,目光之中一道足以吞噬他人的寒光忽然闪过。 恰在此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奉了姬凌之命的英伯已然用麻布捧了一捧黄土而回。 片刻之后,看着自己手中这一捧取自脚下这片土地的黄土,姬凌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向着燕国都城蓟城方向缓缓跪下,姬凌手捧黄土沉声祷告,“皇天后土在上,姬氏历代先祖在上,不肖子孙姬凌今日便要离开燕国,前往赵国都城邯郸。” “此行,姬凌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贪慕虚荣,只为能够驱逐侵暴的齐军,让我燕国早日脱离这场浩劫。” “若是天地有灵,若是先祖九泉之下有知,还望护佑姬凌此次邯郸一行顺利回返。” 话落之后,姬凌将手中黄土高高举过头顶,双眼缓缓闭了起来,心中也是在不断地向天地先祖进行着祷告。 许久之后,姬凌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之中已然变得清澈到没有一丝半点的杂质。 无比郑重地收起手中的这捧黄土,姬凌缓缓站起身来,向着马车车厢方向缓缓走去。 刚刚站在一旁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幕的嬴稷,回头再看了看远处那座古朴却雄伟的蓟城,然后跟随着姬凌的脚步向着身后马车所在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等到姬凌与嬴稷两人都在车厢之中坐稳后,就听到车厢之中传出了一声话语,“英伯,我们走吧。” “诺。” 一声轻诺之后,伴随着一道响亮的马鞭之声,马车车轮再次缓缓滚动了起来。 第八章 路遇阻拦 离开燕国都城蓟城以后,姬凌一行人的脚步一直往南方而去。 越燕城、过武阳,经历了大半个月的奔波之后,他们所乘坐的马车终于是走到了燕赵边境之上。 就在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或许是天意,一场变故却是在这个即将脱离险境的时候发生了。 “吁……” 伴随着车厢前方英伯的一声低吼声,原本在大地之上高速驰奔的马车,缓缓地将速度降了下来。 感受到这有些反常的举动,坐在马车之中的姬凌与嬴稷迅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 “英伯,怎么了?” 当身后的车厢之中一道询问之声响起,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的英伯,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紧张。 “少主,前方有数十名齐军设卡拦路。”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姬凌的目光之中忽然泛起了一道危险的寒光。 右手抄起放于手边的长剑,左手轻轻掀开马车侧帘,姬凌十分隐蔽地透过侧帘观察起了前方那处齐军卡点之上的情况。 正如英伯所说的那般,前方那处卡点显得格外简陋,驻守的齐军总计也不过数十人,似乎是临时设置在那处似的。 见此情景姬凌心中一定,转身对着前方驾车的英伯沉声问道:“英伯,我们是否能够绕过这处齐军卡点?” “可以倒是可以。”听到身后姬凌的询问,英伯先是一声肯定的答复,然后话语之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忧虑之情,“只是如今我们已经抵达了燕赵边境,若是绕路恐怕还需要多费些时日,而且老奴担心其余地方也会有如同前方一般的齐军卡点。” 默默听完了英伯的分析与担忧,姬凌心中觉得这番话确是有理。 既然不能确定其他路上到底有没有另外的齐军卡点,倒不如直接驾车而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个闯卡而过。 想到这里姬凌忽然面色一肃转身看向了身旁的嬴稷,而对方则是回以了他一个坚定的神情。 下定决心之后,姬凌当即向着身前的英伯沉声说道:“英伯,驾车而上,我倒要看看这齐军到底在搞什么?” “诺。” 一声轻诺之后,作为御手的英伯轻轻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 右手之中马鞭一阵轻舞,伴随着那清脆的马鞭之声以及拉车马匹的嘶鸣之声,马车车轮向着前方的齐军卡点缓缓接近。 “来人止步。”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声来自前方齐军卡点之中的呼喊声,英伯手中缰绳一动,马车再次缓缓停了下来。 眼见身前这驾马车缓缓停下,周围十数名齐军士卒纷纷向着马车围拢而来,立时之间便将马车前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片刻之后,一名打扮得与其他人略有不同,看地位似乎是这些齐军士卒首领的人缓缓走到了马车前方。 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显得格外普通的中年人,这名齐军首领带着几分不在意的语气缓缓问道:“如今燕齐交兵,你等从燕地而来所为何事啊?” “我家少主乃是赵人,家中在燕国有亲人。此番入燕,不为其他,只为探亲而来。” “可惜战火突燃,原本身处燕国的亲人为躲避战火,已经离开了燕国逃往他乡。遭遇如此变故,我家少主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也只能回返赵国。” 英伯的话语有理有节,语气之中更是不卑不亢、没有半分慌乱之色,俨然一位护卫少主入燕的贵族门人。 感受到英伯身上那股淡淡的威严之气,刚刚问话的那位齐军首领脸上立时浮现了一丝郑重。 “可否劳烦贵少主出来一见?” 听到齐军首领忽然提出的这个要求,英伯的眉头细不可查地皱紧了几分,他在思考着是不是刚才自己哪里漏出了什么马脚。 恰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声,马车车厢的帘幕被缓缓掀开,一身白衣的姬凌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赵人赵凌,见过诸位。” 面对着在场数十名的齐军士卒,姬凌脸上带着几分微笑,向着他们行了一个拱手之礼。 霎时之间,这些齐军士卒只觉得一位如玉君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相对于其他士卒只觉得眼前一亮的感觉,作为这些士卒之中的领头人,这名齐军首领脸上的那份慎重之色却是越发深了。 如果刚刚他还对英伯的话语有什么怀疑的话,在见到姬凌的这一刻,他已然相信了英伯的话。 甚至在他的心中还隐隐猜测着,眼前这名叫做赵凌的年轻人,应该是赵国之中某个大世族的子弟。 想到这里,这名齐军首领缓缓上前一步,脸上还在不经意之间带上了几分尊敬的神情,“这位君子,我等在此设卡拦路乃是奉了上峰的指令,防止燕国的细作逃往赵国。” 听到这名齐军首领说出这一番话语,姬凌脸上的微笑霎时之间化为了犹如凛冬一般的冰冷,“按照阁下的说法,是说我赵凌乃是燕国的细作喽?”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说小人等在这里是为了防止燕国细作逃亡赵国,绝无诽谤君子的意思……” 当姬凌那充满冰冷语气的话语出现在耳畔,这名齐军首领便明白眼前这名虽然身份不明,但来头必然不小的年轻人已然是动怒了。 虽然他是齐军之中的士卒,但是谁又能肯定眼前之人背后的家族,在齐国没有关系呢? 若是今日一不小心将人得罪狠了,那么他要想秋后算账、弄死自己一个齐军之中的下级军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困难。 想到这里,这名齐军首领连忙就要出声解释,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忽然浮现了一枚雕刻着玄鸟样式的玉佩。 “这枚玉佩乃是家母临行之前所赠,其上雕刻的正是我赵国的玄鸟图腾,我想这枚玉佩应该足以证明我乃赵人了吧?”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的时间,但是却足以使得这名齐军首领看清那枚玉佩之上所雕刻的图案样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名齐军首领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惊骇之色,下一刻却又被满满的谄媚所取代了。 “是小人逾越了,君子如何会是燕国细作呢。请君子放心,小人立刻放行,立刻放行。” 带着那满脸的谄媚之色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这名齐军首领立刻转身面向身后的属下,脸上的神情也在一瞬之间变为了严肃。 “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眼见着自己身后的齐军士卒依旧围成一圈,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这名齐军首领立刻大声呵斥道:“还不赶快散开,给这位君子的马车让路。” 这句命令刚刚说完,那些原本还围在马车左右的齐军士卒哪里还敢有半分怨言,纷纷从这辆马车前方散了开来。 眼见着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前方,顷刻之间已然变得豁然开朗,姬凌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番平心静气之后,姬凌面带平静神情向着前方的那名齐军首领拱手一礼,“有劳了。” “君子言重了,是小人耽误了君子的行程。君子请,君子请。”这名齐军首领此刻如此谄媚的模样,与刚刚在齐军士卒面前的那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姬凌却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人的神情变化,转身走回了身后的马车车厢之中。 “英伯,我们走。” 数息之后,伴随着马车之中的一声命令传出,英伯手中马鞭再度挥动,马车缓缓向着前方的赵国方向行驶而去。 而直到这辆马车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等人的眼前之时,刚刚心中一直藏着疑惑没有来得及问的一名齐军士卒才敢小步凑到这名齐军首领身旁。 “队长,你为什么对刚刚那人如此恭敬?”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望着前方已然消失不见的马车,这名齐军首领转头看了看那名属下,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后怕地说道:“你知道刚刚我从那人拿出的玉佩之上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玄鸟。” “玄鸟?那是什么东西?”听着首领如此慎重的语气,那名齐军士卒显然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系的。 看着身旁这名齐军士卒一脸不解的神情,这名首领却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了在秦赵两国之中只有最上层的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玄鸟纹样的配饰。 听到了首领的解释之后,这名齐军士卒脸上的神情顿时为之一变。 虽然他不知道玄鸟之中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但是那句秦赵两国最上层的贵族,却是被他牢牢记在了心中。 一阵后怕之后,再联想到刚刚那人报出的名字,这名齐军士卒脸上的恐惧神情越发深了。 “队长,刚刚那人说他叫赵凌,他该不是赵氏中人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不清楚那位君子的真实身份,但是那股气度却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拥有的。” 回答完了这名齐军士卒的问题之后,这名齐军首领当即看向了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两人对话的其他属下。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要想在这个世上立足,有些人却是万万惹不得的。明白了吗?” “我等多谢队长赐教。” 听完了周围这些齐军士卒的感谢声,这名齐军首领心中先是一阵自得,随即再次将目光看向了马车消失的方向。 在这一刻,一抹羡慕之色在这名齐军首领眼中渐渐浮现。 第九章 将军乐毅 经过燕赵边境的一番有惊无险之后,姬凌一行人的马车得以顺利进入了赵国的国境之内。 进入赵国的一路之上,姬凌一行人见到了与此时的燕国完全不同的景象。 因为此前长达数年的子之乱政,加上齐军攻占燕地之后大肆的烧杀抢掠,燕境之内已然是一片满目疮痍。 曾经的燕国虽然身处北方偏僻之地,中原诸侯少有人注意,但是其国内政局还算稳定、燕人生活却也安定。 一场长达三年的内乱、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灾,让燕国这个古老的诸侯国的国势衰败到了极点。 与如今正处于风雨飘零之中的燕国截然不同的是,此时的赵国国力却呈现出了一种蒸蒸日上的态势。 自当今赵国国君赵侯雍年少继位以来锐意进取,赵国国力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与此同时赵国在与戎族、中山等宿敌的作战之中也锻炼出了一支精锐的军队。 此后,年轻的赵侯雍率领麾下这支精锐向北攻击戎族、开拓疆土;向西攻伐中山国、消除内部隐患,赵国国势逐渐呈现出了蒸蒸日上之态。 赵国国势的增长不仅仅体现在那一场场大捷之上,更体现在每一名赵国普通百姓的面容之上。 走在一座赵国城邑的街道之上,透过马车侧面的帘幕,姬凌总能看到一名名昂首挺胸的赵人。 相信在这些赵国普通百姓的心目之中,一定会为自己是赵国这个强大国家的一员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又在赵国境内盘桓了些许时日之后,姬凌一行人的脚步最终来到了距离赵国都城邯郸不远的地方。 “少主,按照我们如今的速度,距离目的地邯郸已经不足一日的路程了。” 车厢之中,感受着身下马车不时传来的摇晃之感,听着耳畔传来的英伯的声音,刚刚紧闭双眼的姬凌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轻轻向一旁移动,看到一旁在马车车厢之中显得百无聊赖的嬴稷,姬凌的面容之上一丝笑容轻轻浮现。 片刻之后,那一抹笑容轻轻逝去,姬凌上前掀开了前方遮挡的帘幕,缓缓挪移出了马车的车厢。 坐在驾车的英伯身旁,望着前方马匹四蹄踏击地面而卷起的阵阵尘烟,姬凌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了下来。 在这一刻,姬凌想到了许多。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想到了燕王宫之中那位乞求自己的燕王姬哙,想到了那无数身处战火之中的燕国百姓。 他不知道自己此番邯郸之行能否达成目的,但还是那句话,身为一个燕人他总要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良久之后,望着马车前进方向那蔚蓝色的天际,姬凌缓缓收回了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 转身看向身旁正专心致志驾车的英伯,姬凌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笑容,“英伯,这一路之上您辛苦了。” “少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一切不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吗?”听到姬凌在自己耳畔说出的这一番话语,英伯当即带着几分感动出声推辞。 只是英伯的这句话刚刚说完,一番变故却在陡然之间发生了。 两人身前原本正常行驶的马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脚下马蹄一动,向着侧方突然转去。 感受到前方马匹的不同寻常,以及其给后方车厢带来的影响,负责驾车的英伯在第一时间便勒住了自己手中控制马匹的缰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英伯并没有选择让身前战马立刻停下,因为他知道那样做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车毁人亡。 只见英伯那双吃力之下已然青筋显露的手死死地握住控制前方马车的缰绳,尽可能地维持住整辆马车的平衡,与此同时他的口中有节奏地发出号子以使得前方失控的战马尽可能地平静下来。 如此持续了许久之后,前方马匹似乎已然从刚刚那种异常的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这时候英伯才开始渐渐尝试将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 “呼……” 等到身下马车最终停下之后,仿佛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英伯缓缓吐出一声长叹,有些用力过度的右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之上渗出的汗珠。 “英伯,刚刚多亏有你。”看着此刻已然精疲力竭的英伯,姬凌带着几分钦佩之色沉声说道。 “正是,英伯刚刚临危不乱,真有大将风范。”姬凌说完之后,身后车厢之中嬴稷也是探出头来带着几分赞叹道。 迎上自己少主和秦国公子两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英伯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 就在他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脚下的大地之上却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或许这便是拉车的马匹忽然异常的原因。 顺着震动的方向看过去,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股凝重神情。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由一匹匹的战马、一位位骑兵所组成的海洋。 等待视野之中的这一支只从军势之上就看得出是精锐的骑兵快速逼近之后,姬凌在其方阵之中看到了一面书有篆字的大旗。 那分明是一个“赵”字。 接下来的一段极短的时间之内,这支突然出现的赵国精锐骑兵忽然变幻阵形,将姬凌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团团包围其中。 望着周围那些面色肃穆的赵国骑兵以及其身下不断嘶鸣的一匹匹健壮战马,姬凌却是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所为何事。 虽然心中有百般的疑惑,但是姬凌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面对眼前几乎千倍于己的赵国骑兵,姬凌知道此时此刻慌乱并没有半点作用,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冷静地搞清楚其中的缘由。 一念至此,与自己身旁的英伯和身后的嬴稷默默对视一眼,姬凌缓步走下了自己所乘坐的马车。 缓缓向前几步站在自己所乘坐的马车之前,姬凌轻轻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衫,向着面前这些赵军精锐骑兵躬身一拜。 “燕人姬凌,见过诸位。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赵国,令赵国如此兴师动众,派出诸位这般的精锐拦截在下?”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前方的那一队赵国骑兵忽然牵动自己手中缰绳,拨转马头空出了一条道路。 随后姬凌就看到一名身着赵军将领甲胄的将军骑着一匹神骏的战马,经由那条道路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望着这名赵军将领,明白他正是眼前这些赵国骑兵的统帅之后,姬凌向着对方拱手一礼。 “燕人姬凌,见过将军。” “赵将乐毅,见过先生。” 听到眼前这名赵国将领自报家门之后,姬凌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了关于眼前这名未来的燕国昌国君的记载。 初为赵将,为赵侯雍谋取燕国;沙丘宫变之后,听闻燕昭王黄金台求贤入燕,为燕国攻伐齐国七十二城,封昌国君;燕昭王薨逝、燕惠王继位,因与惠王不睦,离开燕国逃往赵国。 将眼前这位显露声名的大才此后经历了然于胸之后,姬凌向着眼前的乐毅躬身一拜。 “昔年,魏文侯雄才大略,以名将乐羊攻伐中山之地。三年,中山全境尽入魏土。” 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语之后,姬凌缓缓抬起头来视线与前方战马之上的乐毅连成一线,“如果姬凌没有猜错的话,将军应该是名将乐羊之后吧?” “先生真乃博闻强记。不错,乐毅的先祖却是为魏文侯取中山之地的乐羊。”面对姬凌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乐毅脸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一脸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家世。 说完了这一切之后,对面乐毅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既然刚刚先生问了乐毅一个问题,那么现在乐毅可否回问先生一个问题呢?” “自然是可以。”迎上对面乐毅带着几分笑容的视线,姬凌面色不变,带着几分淡然的语气回答道。 “乐毅知道诸如先生这般的天下大才,前往一国或是离开一国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话说到这里乐毅的话音突然一顿,然后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了起来,“乐毅想知道,先生此番入赵,为何而来?” “为燕国而来,为赵国而来;为存燕而来,为强赵而来。” 将自己的来意浓缩成如此一番话语之后,姬凌缓缓看向了面前此刻满脸笑容的乐毅。 “姬凌如此回答,能否令将军满意了?” “满意,自然是满意。” 带着笑意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乐毅忽然面色一肃向着身旁的近千赵军骑兵下达了命令,“全军将士,听我号令,合阵。” “诺。” 一声令下,眼前的这近千赵军士卒勒紧缰绳,操控着身下战马开始快速运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望着已然列阵完毕的麾下骑兵,将军乐毅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位白衣青年郑重说道:“乐毅愿意率军护送先生入邯郸。” “如此姬凌便在此谢过将军了。” 一番交谈之后,姬凌一行人在近千精锐赵军骑兵的护卫之下,缓缓向着远处邯郸城所在行去。 第十章 赵武灵王 冀州大地之上,一条牛首水从太行山东部群山之中缓缓流淌而出,自西向东汇入了波涛滚滚的漳水之中。 在这条牛首水的北岸静静地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坚城,这便是如今的赵国都城,邯郸。 自赵敬侯元年也即公元前三八六年,赵国将国都从中牟北迁以来,邯郸作为赵国都城已经有七十余年的岁月。 经过七十余年之间的发展,牛首水北岸的这座城邑俨然已经成为了赵国的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的中心。 今日,邯郸城外却是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吁……” 轻轻一勒手中缰绳,呼喝着前方马匹缓缓停下脚步之后,驾车的英伯向着身后车厢之中道了一句,“少主,邯郸城就在不远处了。” 话落之后,车厢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然后一身墨色服饰的嬴稷快速出现在了英伯身旁。 站在马车车厢的平台之上,望着远处那一座雄伟的坚城,不知怎的嬴稷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位于渭水北岸那一座名为咸阳的城邑。 同在一水之北、同为一国都城,从眼前这座雄伟的邯郸城之上,嬴稷仿佛看到了几分自己曾经呆过的咸阳城的影子。 想着想着嬴稷原本充满好奇的神情之中忽然多了几分愁绪,似乎是在担忧着远方的那些秦人。 轻轻将目光移向西方天际,看着视野之中的那一片蔚蓝之色,嬴稷仿佛看到了自己父王、母亲还有兄长弟弟的面容。 就在嬴稷望着西方的天际渐渐出神之际,一只右手却是缓缓搭在了他的肩头之上。 感受着那份从肩头传来的力量,嬴稷缓缓将视线轻轻后移,视野之中立时浮现了姬凌那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的笑容。 “我看公子应该是心有所思,既然这样倒不如下车走走,或许能够稍微缓解几分也说不定。” 听出了姬凌话语之中的那份关心,经历了这一路漫长的奔波已然将对方当作知己好友的嬴稷也不推脱,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自顾自地走下了马车。 望着前方那一个墨色的背影,姬凌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孤独之感,仿佛眼前之人就注定是要经历孤独一般。 想到未来那个只是一句话便令天下诸侯的秦王,再看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墨衣公子,姬凌心念一转已然将那股感觉消散殆尽。 片刻之后,轻轻整理了身上显得有些凌乱的服饰之后,姬凌也缓缓走下了马车并跟随嬴稷的脚步向着前方赵国都城邯郸所在缓缓而行。 只是还没有姬凌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句呼唤之声却是将他的脚步拦了下来。 “先生止步。” 听到这个声音,姬凌缓缓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来人不是昨日所见的赵将乐毅却是何人。 身下骑乘一匹战马,手中马鞭轻舞,转瞬之间乐毅的身影已然来到了姬凌的面前。 看着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在自己面前的赵将乐毅,姬凌脸上一道疑惑之色忽然浮现,“将军不随姬凌一道入城吗?” “乐毅乃是赵将,身负上命,此番恐怕不能与先生一道入秦了。”带着几分歉意向着姬凌说明了缘由之后,赵将乐毅忽然拱手一礼沉声道:“先生,如今既然先生即将抵达邯郸,我等也在此别过吧。” 看着面前这一位颇为英武的赵国将军乐毅,昨日初次见面便对其印象不错的姬凌面色忽然一肃,向其郑重地拱手一礼。 “此番一别,还不知何时何日才能相见。离别之际,姬凌祝愿将军未来能够建立一番功业。” “多谢先生赠言。未来若是果如先生所言,乐毅必当摆下一桌宴席,与先生不醉不归。” 一番离别赠言之后,姬凌与乐毅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连成一线,双方都从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一份名为默契的东西。 “哈哈哈……” 成为知己需要什么? 有时候需要万贯家资的付出,有时候需要数十年如一日地积累,也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几句话语罢了。 很显然在邯郸城外这片原野之上,单单凭借几句话语,姬凌和乐毅已然将对方当成自己此生可以信赖的挚友知己。 片刻之后,那阵笑声渐渐消散,乐毅干脆利落地骑上了刚刚所骑乘的那匹神骏无双的战马。 骑在战马之上,乐毅手持马鞭向着姬凌再度拱手一礼,“先生,后会有期。” “将军,后会有期。” 两人之间这最后两句对话之后,乐毅骑乘身下战马向着不远处自己所率领的那近千赵国骑兵急速而去,至于姬凌则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离开。 许久之后,等到视野之中的那支骑兵队伍渐渐消失之后,姬凌看了看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嬴稷,转身对着身旁的英伯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英伯,我们入城吧。” “诺。” 就这样,姬凌三人抵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赵国都城,邯郸。 …… 另一边,与姬凌辞别之后乐毅先是带领麾下士卒回返军营,随后单人匹马地进入到了邯郸城中。 穿城关、越街巷…… 最终,乐毅身下战马的脚步停在了一片宫室之前。 看到乐毅策马而来,宫室之前似乎已然等待了许久的赵国宫人,赶忙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将军,小人奉君上之命已在此地等候将军多时了。君上此刻正在宫中校场习射,还请将军跟随小人前往。” 一边听到这名赵国宫人的话语,乐毅一边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并将战马的缰绳交到了宫门之前值守的赵国郎卫手中。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乐毅带着几分郑重对着这名赵国宫人沉声说道:“有劳在此等候。既然君上有命,乐毅自当遵从,请。” 就这样跟随着这名赵国宫人的脚步,一身甲胄的乐毅穿过了一道道严密的宫禁,最终来到了赵国宫室之中的一座校场之上。 顺着乐毅的视线看向远处,此刻的校场左右已然是旌旗如林,无数身着甲胄的赵国士卒护卫于校场之侧。 再看校场正中,一匹神骏无双的战马伴着那阵阵嘶鸣之声,在偌大的校场之上纵横驰奔。 战马之上,此刻正有一名英武男子左手紧握宝弓,右手顺势从一侧的箭壶之中取过一支羽箭。 双脚努力控制着身下战马平稳移动的同时,这名英武男子的双眼紧紧注视着百步外的一处标靶。 张弓、搭箭,一道寒光在这名英武男子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随后只听一道弓弦的震动之声。 霎时之间,一支在阳光之下散发出幽幽寒光的羽箭划破了空气,直直地射中了前方标靶的最中心。 “彩……” 英武男子这如同神乎其技一般的箭术立刻引动了整个校场之上的气氛,无数名赵军士卒发自肺腑地喊出了这句喝彩之声。 只是耳畔虽然有那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之声,但是此刻身处战马之上的这名英武男子依然是巍然不动。 仿佛并没有受到外界半分打扰的英武男子的右手之上已然又多了一支羽箭,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则同样是百步之外的那个标靶。 张弓搭箭,又是一道寒光乍现,这支被射出的羽箭依旧被牢牢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标靶之上。 如此反复,三发三中之后,整个校场的气氛已然是达到了顶点。 无数赵军士卒纷纷从心底深处发出呐喊,呐喊这位他们最为英武的将军,呐喊这位他们最为雄才大略的君上。 许久之后,这名英武男子骑乘着战马缓缓来到了在此等候的将军乐毅面前,然后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地翻身下马。 “末将乐毅,拜见君上。” “不必多礼。” 将手中的宝弓交予一旁跟随的郎卫之后,这位英武男子哦不,应该是赵侯赵雍上前一把扶起了乐毅。 其后,这一君一臣向着校场之侧的一座平台缓缓走去。 各自落座之后,赵侯赵雍随即举起身前酒爵向着下方的将军乐毅遥遥一礼,“将军,请。” “君上,请。” 一爵浑厚的赵酒被饮入腹中,刚刚经历了一番骑射的赵侯赵雍顿时感觉心中是无比畅快。 之后,平复了一下心神的他带着几分笑意看向了下方将军乐毅,“见到那位姬氏君子了?感觉其人其才如何?” “正是,奉君上之命,末将率千余名骑兵护卫其入邯郸。”回答完了赵侯赵雍的第一个问题之后,将军乐毅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几分郑重之色,“虽然只是一路相随,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末将能够看得出来这位姬凌先生身负大才。” “若是此人能够为君上所用,为我赵国所用,必然能够助我赵国开创一番霸业。” “看来你是十分欣赏他了。”对于将军乐毅举荐姬凌的话语,赵侯赵雍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作出什么表示。 就在将军乐毅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上方的赵侯赵雍再度抛出了一个问题,“在你看来,这位姬氏君子此番入赵,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十一章 白氏酒家 听到赵侯赵雍问出的这一个问题,端坐于几案之后的乐毅却是陷入到了一阵沉思之中。 回忆起两人初见之时姬凌曾提及“存燕强赵”的话语,再联想到姬凌的燕国人身份,乐毅的目光之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明悟。 片刻之后,带着几分自信的神情,乐毅向着面前的赵侯赵雍沉声说道:“君上,末将以为姬凌先生此番入赵,乃是为了保存燕国而来。” 对于下方乐毅这一个答复,坐在主座之上的赵侯赵雍同样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之后,就在乐毅以为自己今日的觐见已然达到尾声之际,赵侯赵雍却在饮下一爵赵酒之后顺势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第三个问题。 “对于此番齐国趁着燕国内乱派出大军攻占燕国大半国土一事,你又有什么看法?” 赵侯赵雍这一句话刚刚说出口,对面的乐毅心中忽然就是一阵的恍然大悟。 原本,乐毅的心中还在疑惑赵侯赵雍为何会派自己率领近千骑兵,去保护一个刚刚快要抵达邯郸的燕国之人; 刚刚,乐毅的心中还在为赵侯赵雍对姬凌如此关心甚至连连发问,而感到几分好奇。 现在看来,赵侯赵雍之所以如此的兴师动众,并不是因为姬凌其人身负的才能,而是为了赵国东北部那个正处于动荡之中的燕国。 或者说,赵侯赵雍这一次的动作,只是想要让赵国在这一次的燕国内乱之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心中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乐毅开始站在整个赵国的高度之上,去思索该如何去做以及其中包含的利弊。 良久之后,乐毅将心中那有些杂乱的思绪缓缓收回,转身向着上首的赵侯赵雍躬身一拜。 “启禀君上,末将以为如今赵国与燕国的关系,就像是数百年前的虢国和虞国一般。” 当乐毅这一句话语传到了上方赵侯赵雍的耳中之时,他的脑海之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名为“唇亡齿寒”的典故。 昔年,晋国因为南方的虢国屡次违逆于它,便生出了想要灭其国、纳其地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有些为难的事情摆在了当时晋国在位的国君晋献公面前,这便是晋国与虢国之间还存在着一个国家,虞国。 为了向南方的虞国借道讨伐虢国,晋献公不惜将晋国重宝垂棘之璧与屈地良马作为礼物呈递到了虞公的面前。 而就在虞国的虞公见了这两样宝物要答应晋国的借道之时,身为虞国大夫的宫之奇却站了出来并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在宫之奇看来,虞国和虢国这些年以来之所以能够得以保存,便是因为两国像唇齿一般相互扶持。 若是此番虞公抛弃了南方的虢国、向北方强大的晋国借道的话,不仅虢国会被晋国覆灭,就连虞国也避免不了被灭国的结局。 最终,虞公因为垂棘之璧以及屈地良马而没有采纳的大夫宫之奇的建议,而虞国也覆灭于灭亡了虢国之后回师的晋国军队之手。 这件事情之后,“假途伐虢”和“唇亡齿寒”便作为了两个提醒后人引以为戒的典故,被史官们书写在了那一卷卷青史之上。 脑海之中将这则典故回忆一遍之后,赵侯赵雍面色平静地看向下方的将军乐毅沉声说道:“在你看来,我赵国应当尽可能地去扶助燕国抵抗齐国喽?” “正是。”面对赵侯雍双眼之中那平静无波的神情,将军乐毅话语之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坚定,“如今齐国只是暂时占领了燕国的土地,并没有完全掌控燕国。” “一旦时间长了,等到齐国完全将燕国纳入自己国境,那么我赵国必然会感到越发地锋芒在背。” 话到这里乐毅的话语忽然停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上方的赵侯赵雍,“君上,您难道希望看到原本那个已然十分庞大的齐国,在完全消化了燕国之后变成一只根本无法控制的庞然大物吗?” 乐毅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能够在人的内心深处,猛然地炸响开来。 只是坐在上首的赵侯赵雍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因为乐毅的这一番话语而有半分的变色。 又是一爵醇厚的赵酒被饮入腹中,赵侯赵雍带着脸上的那一抹自始至终地平静看向了下方的将军乐毅。 “寡人乏了,若是无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 听到赵侯赵雍所下达的这一道命令,下方的乐毅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没有能够说出来。 “君上,末将告退。” 带着脸上那一抹复杂神情,乐毅向着上方几案之后的赵侯赵雍躬身一拜,随后转身离开了这处校场。 数息之后缓缓将视线抬起,望着前方乐毅那一道快速离开的身影,一抹为难的神情在赵侯赵雍的双眼之中慢慢浮现。 赵侯赵雍心中如何不知道此刻的燕国与赵国之间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赵侯赵雍心中如何不知道若是让齐国完全占据了燕国,那么赵国的处境究竟会恶化到怎样的地步。 只是此时此刻的齐国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对于这个足以与秦国争锋的东方大国而言,就算是如今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的赵国也显得有些弱小了。 假设赵国单枪匹马反对齐国侵占燕国国土,那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齐国的下一个攻伐的对象,或许会是自己西部的这个邻国。 如今自己赵国的首要任务便是剪除中山国这个内部大患之上,如此时刻以举国之力去对抗齐国,却是显得过于不智了。 想到这里再度饮下一爵赵酒的赵侯赵雍,脸上的那一抹为难忽然化为了几分苦笑。 世人都知道虞公的短视造成了虞国的覆灭,可又有谁能注意到在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晋国面前,虞公真的能够有其他的选择吗? 选择借道,虢国先灭,虞国后亡;选择拒绝,虞国先亡,虢国后灭;这一切并不会有多么大的变化。 在如此乱世,这便是小国弱国的悲哀。 许久之后,赵侯赵雍缓缓将自己的心神收回,向着左右道出了一句,“来人啊。” “君上。” 赵侯赵雍一声令下,一名随时跟在他身后的赵国宦者在一声回应之后,立即站在了他的面前。 “叔父近况如何?” 这名赵国宦者听到赵侯赵雍问起自己叔父的近况,立刻便想到了那个曾经执掌赵国国政的公子赵成。 脑海之中略一回忆了公子赵成这些日子以来的言行之后,只听这位赵国宦者沉声禀报道:“启禀君上,安平君这些日子以来大多时间都放在处理国政之上。” “只是在闲暇之余,安平君却也爱微服去往邯郸城中的白氏酒家,去品尝那里的列国美酒。” 对于自己这位在国政之上帮了自己大忙,犹如赵国公族的撑天玉柱一般的叔父,赵侯赵雍的心中始终是一种提防与敬重并存的态度。 如今听到公子赵成既忠于国事,却又不把持权力,赵侯赵雍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叔父乃是好酒之人,听到有美酒便有如此雅兴,倒也难得。传命下去,去采买一些列国的美酒,寡人要找机会与叔父不醉不归。” “诺。” 赵侯赵雍一声令下,这名赵国宦者躬身而退。 等到校场之侧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之时,望着酒爵之中那一爵清澈澄明的美酒,赵侯赵雍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 就在赵国宫室之中这一幕幕场景不断上演之际,姬凌一行人却也在赵国邯郸之中找到了落脚之处。 上文说过姬凌的母亲赵容乃是赵国宗室之女,虽然其母族的势力多在赵氏的祖地晋阳,但是要想在邯郸找一个落脚之处却也没那么难。 花费了些许时间在邯郸之中落下脚跟之后,姬凌便领着嬴稷来到了邯郸那繁华的街巷之上。 看着身旁那一股股从自己身旁穿过的人流,姬凌带着几分微笑对着身旁的嬴稷说道:“公子自小在咸阳长大,只是不知道这邯郸比之秦都又如何?” “邯郸地处中原之地,咸阳远在关中平原;若是以街市繁华而论,我咸阳比之邯郸还逊色几分。不过……” 听到身旁嬴稷这说到一半的话语,姬凌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面对身旁姬凌投过来的目光,嬴稷那有些稚嫩的身形在这一刻忽然散发出了一种无比自信的光芒。 “不过嬴稷相信,总有一天我秦国都城咸阳将会取代邯郸、大梁乃至洛邑,成为天下第一大城邑。” “好,公子好气魄。” 这一番旁人听起来好似笑话,但当事之人却已然将其牢牢记在心中的对话过后,姬凌带着嬴稷再度穿梭在了邯郸的街巷之间。 直到两人的身影停留在了一座造型精巧的建筑之前。 “白氏酒家。” 望着上方果然如同英伯所说的那般的四个大字,姬凌脸上一阵喜色忽然浮现,紧接着他带着嬴稷缓缓迈步其中。 第十二章 纵论美酒 春秋战国之交,因为社会的巨大变革,一批为后世之人所津津乐道的富商巨贾便在此时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越国的陶朱公范蠡、鲁国的富商猗顿、以及魏国的巨贾白圭便是这些春秋战国之际涌现的富商巨贾之中的翘楚。 若以名气而论,那么曾经辅助越王勾践消灭吴国并被人传闻携美人西施隐居的陶朱公范蠡,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若是以对于后世商业的影响来说,那么出生在洛阳之地并且担任过魏相之职的巨贾白圭显然是更胜几分。 早年之时,白圭曾经担任了魏惠王的相国,在此期间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水利方面的才能,以一条鸿沟解除了魏国都城大梁周边的水患。 在此之后,因为魏国国内政治愈发偏向上层贵族,白圭最终选择了离开魏国前往各国游历。 白圭的脚步往东曾经抵达过齐国,也曾到过商鞅变法之时的秦国,不过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洛邑开始了自己的商业之路。 在商业之上,白圭主张经商贸易应当像作战一般,这或许就是后世“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的由来。 白圭主张,在商战开战之前应当如同伊尹、太公望那般仔细筹谋;开战时应当像孙子、吴起那般用兵果敢迅速;大战之后应当像李悝、商鞅那般订立法度。 正是在这种理论的指导之下,白圭迅速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富商巨贾,他由此也被后世商人尊称为“商祖”。 白圭离世之后,他的后人继承了他的遗愿,开始将白氏的产业从洛邑开始向着整个天下辐射。 比如,此刻姬凌和嬴稷走进的这家白氏酒家,便是白氏后人在赵国所经营的产业之一。 掀开帘幕大踏步地走进这间酒肆,姬凌两人顿时感觉一股无比热闹的气息伴随着周围的阵阵酒香是扑面而来。 片刻之后,等到两人终于反应过来之际,一名身着侍者服饰的清丽少女已然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两位客人,是在楼下大厅用食,还是去往二楼寻一处僻静之处就坐?” 看着眼前这名少女的清丽容颜,听着耳畔那一道悦耳的声音,姬凌的目光开始在这间酒肆之中四处打量。 望着前方大厅之中那热络无比的酒客,看着那穿梭其间的一名名侍酒少女,姬凌的面容之上随即浮现了一丝笑容。 虽然只是初见,但是从这片刻打量之间,姬凌已然能够看出这间白氏酒家的不俗之处。 转身与自己身旁的嬴稷互相对视一眼,姬凌十分自然地从自己的袖口处取出一金递到了身旁的那名清丽少女身前。 “烦请为我二人在僻静之处寻个坐席。” “诺。” 面对姬凌呈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金,那清丽少女却也没有伸手去接,盈盈一声轻诺之后她便带领着两人走上了一旁的阶梯往二楼去了。 看着走在前方那一位窈窕身影,姬凌和嬴稷二人再度对视,两人此时的目光之中都是多了几分笑意。 笑容一闪而逝,片刻之后跟随着那位清丽少女的脚步,姬凌和嬴稷二人来到了二楼显得十分幽静的地方。 等到眼见着姬凌和嬴稷二人各自安坐之后,那位容貌清丽的少女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看着两人说道:“不知两位客人需要些什么?” “我二人第一次前来,却也不知道该点些什么好。”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姬凌装出一副思索的神情看向了身旁的这位少女,“这样吧,将你们白氏酒家拿手的菜肴上这么几道。” 说完这话姬凌的话语忽然一顿,又是片刻思考之后抬头说道:“再来一壶上好的邯郸美酒。” “几个拿手菜肴,一壶邯郸美酒,好的婢子记下了。”沉声念出了姬凌刚刚要求的那些之后,这名容貌清丽的少女看着姬凌甜甜地道:“不知两位还需要什么?” “就先这么多,如果不够的话,我二人再加……” “好的,您二位稍等。” 一番确认之后,这名容貌清丽的少女,先是为两人身前的小杯之中各斟上了一杯酒水。 盈盈一礼之后,只见她带着几分笑意缓缓离开了此处。 等到眼见着这名少女离开之后,刚刚装了一路的嬴稷立刻带着满脸的好奇之色看向了对面的姬凌。 “先生,此刻来这白氏酒家究竟所为何事?” 面对身前显得格外好奇的嬴稷,姬凌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带着笑容轻轻端起身前小杯轻轻饮了一口。 “此事,稍后便见分晓。” 也就是在姬凌和嬴稷两人进入这间白氏酒家之后不久,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缓缓进入了这里。 眼见这位气度不凡的客人进来,另一名少女快步走到了这人身前带着几分熟络说道:“您来了,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嗯。” 这名旁人一见便觉得身份不简单的中年人,面对眼前有些熟悉的面孔只是轻轻一声,然后便自顾自地向着一旁通往二楼的阶梯走了过去。 面对这位中年人视自己为无物,专门侍奉的这位少女脸上神色却无半点变化,带着那一抹自始至终的笑容她缓缓跟上了自己前方的那道身影。 就这样迈上那一层层阶梯登上二楼之后,那位中年人仿佛旁若无人,只是大踏步地向着自己平常所坐的坐席走了过去。 只是走到某一处地方的时候,一句带着几分醉意的话语却是让这名中年人停下了脚步。 “公子,可知这赵酒的美妙之处?” 脸上泛起几分好奇之色,这名中年人顺着这声话语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视野之中随即出现了两名年轻人的身影。 这两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姬凌与嬴稷。 只见此刻面对着刚刚姬凌所问出的问题,坐在其对面的嬴稷却是带着满脸好奇轻声询问道:“嬴稷不知,还请先生指教。” “世人常说,字如其人,在我看来酒也是如此。”说罢这一句话,姬凌貌似无意地将手中酒爵之中的赵酒一饮而尽,带着几分豪迈之气缓缓说出了自己对于赵国美酒的理解。 “赵人豁达,能为一知己而奋不顾身;赵人坚韧,能为做成一件难事而坚持不懈;赵人豪迈,能见世间不平事而抽剑而立。” “刚刚我说酒如其人,这赵酒之中就包含了赵人的这些品格。” “初尝赵国美酒之时,你或许为那带着几分寒意的口感而对其不以为然;但若是你将那美酒饮入腹中,你便能够感受到一股从心底深处涌出的热血,让你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话落之际,姬凌右手前伸端起了一旁摆放的赵国美酒给自己身前的酒爵满满斟了一爵。 恰在此时,仿佛刚刚从姬凌刚刚所说的那般话语之中醒转过来的公子嬴稷脸上的好奇之色却是愈发深了,“刚刚先生说了赵酒,那不知先生以为我秦国美酒如何?” “世人常说秦国为虎狼之国,秦人为虎狼之民,但我却以为秦人却是天下各国之中最为朴实的一群人。” 一句话说完,姬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数百年前无数秦人为了生存,而与那些西戎苦战至死的场景。 与此同时,一曲《无衣》却也在伴随着姬凌吟唱缓缓而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罢姬凌面对此刻眼眶之中已然泛起点点晶莹的嬴稷缓缓说道:“秦地的老酒就和这诗歌之中的秦人一般,初尝之际便有一股清冽涌现,回味之后更是醇厚无双。” 饮完了赵酒、说完了秦酒,正当姬凌二人准备作罢之际,一道带着几分威严的中年人的声音却是缓缓飘入了两人的耳中。 “先生既然说完了赵酒、秦酒,那不如说说其他列国美酒如何?” 说完这句话,刚刚那名中年人缓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躬身一拜,“赵人赵成见过两位。” 起身之后,这位中年人转身对着身后跟着的那名少女沉声吩咐道:“今日这二位的花费就算在我头上了。” 说完再看了看面前几案之上那几道菜肴,赵成再度对着身后的那名少女沉声说道:“再去添几道美味,今日我要与这两位同案畅饮。” “诺。” 听到赵成的吩咐,对他的身份有一个大概了解的少女根本不敢有半点犹豫,盈盈一礼之后整个人缓缓退了下去。 等到这名少女走后,赵成便就这么坐在了姬凌的对面,脸上立时露出了几分求教之色。 “刚刚赵成提出的问题,还望先生能够为我一解所获。” “这有何难!”此刻的姬凌仿佛真的喝醉了一般,带着几分豪迈之气沉声说道:“楚酒绵澈、齐酒醇爽、魏酒甘美、宋酒醇和……” 等到姬凌这列国美酒一一细数完毕之后,坐在姬凌对面的赵成当即以手拍案,大声叫道:“彩!” 第十三章 入宫觐见 姬凌的这一番纵论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一般,立刻便将酒桌之上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姬凌、嬴稷以及赵成,这三人虽只是今日初识,但在那酒酣耳热之际已然成为了忘年之交。 虽然当世的大才庄子曾经说过:“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但是此时此刻宴会之上的三人,心中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三人之间因酒而识、因酒而交。 转眼之间又是一爵清澈的酒水被饮入腹中,坐在姬凌对面的赵成似乎是才意识到什么,脸上立时便浮现一副探究之色,“先生刚刚已然将天下大多数美酒一一列举,只是好像遗忘了一种。” “哪一种?” “燕酒。” 听到对面的赵成说出燕酒这两个字的时候,姬凌原本迷离的目光之中,顿时之间一道亮色闪过。 右手轻轻举起手边酒壶为自己斟了一爵美酒,紧接着就见姬凌缓缓举起这爵美酒却是没有立即饮下的打算,只是目光无比肃然地打量那酒爵之上的纹样。 如此端详了许久之后,姬凌终究也没有饮下此爵,只是将手中酒爵再度放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要说这燕酒,却和赵酒颇为相似,同样都是初入其口便能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只是或许久处天下苦寒之处,相比较于赵酒入腹之后的雄浑,燕国之酒却是一寒到底、冰冷刺骨。” 说完了燕国的美酒,端坐几案之后的姬凌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到了燕国之人身上。 “我之前曾经说过,这酒如其人。这燕国之人便如这燕国之人一般,虽久居苦寒之地,却也遗世而独立。” “只是可惜……” 话到这里,姬凌话语忽然一顿,其语气之中尽显愁然之情。 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这份心情,坐在姬凌对面的赵成连忙出声询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如今燕国已为齐国所攻占,国中燕人虽然勉力抵抗,但最终却是徒劳无功。” 将自己手中酒爵之中的赵酒一饮而尽之后,就听姬凌沉声说道:“如此长久,千里燕地或许尽为齐国之土,这燕国美酒恐怕也会不复存在。” “不仅如此,今日齐国能够对北方的燕国下手,那么他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呢?”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对面赵成脸上的那一份沉醉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这一刻,通过姬凌刚刚那一番话语,这位执掌赵国国政多年的公子赵成似乎看出了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将手边那一爵赵国美酒饮入腹中,赵成带着那一抹意味复杂的笑容出声问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先生应当是来自燕国吧?” “燕人姬凌,见过赵成公子。”既然眼前的赵成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姬凌索性也不隐藏了,迅速起身向他躬身一礼之后沉声说道:“实不相瞒,姬凌此番入赵确是为挽救母国而来,却也是为了赵国的安危而来。” 听到姬凌将自己来到赵国的目的和盘吐出之后,公子赵成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只不过在那灿烂的笑容之中却也浮现了一丝不解。 姬凌为挽救母国燕国而来,这件事他十分清楚。 正如姬凌刚刚所说的那般,如今齐国大军攻占燕国大半国土,燕人若只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要想复国实在是难于登天。 方今之计,燕国之人若想保全自己的国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去争取其他国家的支持。 能够击败一个国家机器的,古往今来从来也只有另外的国家机器。 这也正是公子赵成对于姬凌入赵是为了保存燕国并不惊讶的原因,不过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燕国被齐国侵占与赵国的安危又有什么关系呢? 默默站在对面注视着前方的姬凌,自然看出了公子赵成脸上的那份神情变化,并且他的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微微沉思片刻之后,就听姬凌轻声解释道:“公子是否心中疑惑,赵国与齐国、燕国之间战事有什么关系?” “正是,还请先生详述一番。” 迎着前方公子赵成的邀请,姬凌再度拱手一礼沉声说道:“细数齐国、赵国以及燕国三国国力,齐国最强、赵国次之,燕国最弱。” “不过姬凌以为燕国对赵齐两大强国而言有两个作用,一为缓冲地带,二为挡箭盾。” “何为缓冲地带?”听到姬凌说出的两个作用,公子赵成先是问起了这第一个。 迎着前方公子赵成投射过来的目光,只见姬凌带着几分自信解答道:“齐国、赵国都是当今天下的大国,一旦两国全面开战,那么双方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燕国的存在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因为北方处于中立方的燕国的存在,双方都有所顾虑而不敢动用全力。如此双方之间或许会有争端,但是那一种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却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这便是我说燕国,是齐国、赵国之间的缓冲地带的缘由。” 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解释之后,公子赵成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再度追问道:“那么挡箭盾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我说齐、赵、燕三国之中,齐国国力最强。那么齐国为什么不对赵国下手呢?因为在赵国的前面挡着一个用来抵挡齐国攻势的巨盾,这便是国内政局混乱、国力更加衰微的燕国。” “今日齐国能够对燕国动手,那么公子认为齐国在攻占燕国大半国土之后,便会停下自己对外扩张的野心吗?” “不,并不会。” 一句掷地有声的自问自答之后,姬凌那锐利的视线移向了对面的公子赵成沉声说道:“那么齐国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呢?” “如今细数齐国周边的国家,南方的楚国国力强劲,西南方向的宋国等小国早已经成为了齐国的附属,正西方向的魏国、韩国的身后正站着国势强盛的秦国……” 说到最后姬凌的话语突然一顿,然后一句幽幽的疑问出现在了公子赵成的耳畔,“那么公子认为齐国又会对哪一国下手呢?” 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话语之后,公子赵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一脸的凝重之色将手中酒爵之中的美酒饮入了腹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如何猜不到姬凌话语之中那个齐国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别国,正是他赵国。 …… 与姬凌二人再三道别之后离开了白氏酒家的赵成并没有回返自己的府邸,而是径直往着赵国宫室的大门方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许久之后,当赵成的脚步停在赵国宫室宫门之前的时候,此刻正在宫门之前值守的一名赵国郎卫将校赶忙上前行礼。 “末将拜见安平君。” “不必多礼。”伸出右手虚扶了眼前这位赵国郎卫将校之后,只听赵成身上带着几分威严说道:“麻烦通报君上,就说赵成求见。” “诺。” 得了赵成的这一句命令,这名赵国郎卫将校躬身一礼之后,转身向着身后的赵国宫室快步走去。 此时,身着一身诸侯服饰的赵侯赵雍正在赵国宫室的一座大殿之中,处理着身前几案旁边那一斤又一斤的竹简。 当他手中的墨笔在那一片片竹简之上飞快书写之际,刚刚那名赵国郎卫将校却是来到了大殿之外。 “报……” “启禀君上,安平君求见。” 听到耳畔这一道禀报之声,赵侯赵雍脸上的神情先是一愣,手中的墨笔也随即停滞了那么一刻。 微微思考片刻之后,赵侯赵雍索性将手中的墨笔放在了一旁,缓缓抬起了自己的视线。 “叔父于我不仅仅是血脉至亲,更是辅政重臣。传寡人之命,以后安平君若是求见,无须向寡人禀报,可随意出入宫禁。” “诺。” 听到了身前的这一道回应声,赵侯赵雍将视线重新放在了眼前赵国郎卫将校的身影之上。 “去请叔父进来吧。” “末将遵命。” 这句话语落下之后,那名赵国郎卫将校躬身一礼之后,大踏步地向着殿门外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之后,身着一袭华服的公子赵成便随着这名赵国郎卫将校的脚步,来到了这一座大殿之中、来到了赵侯赵雍的面前。 “臣等,拜见君上。” 听到自己耳畔这两道拜见之声,赵侯赵雍将手中墨笔搁在一旁,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 出言让前方的那名赵国郎卫将校离开之后,赵侯赵雍脸上那一抹威严渐渐消散。 带着几分温和之色缓步走到公子赵成面前,只见赵侯赵雍躬身说道:“赵雍见过叔父。” “君上何必如此,你我是君臣,应当是我拜见君上才是啊。” 虽然公子赵成嘴上这么说,但是再看到赵侯赵雍对于自己如此恭敬的样子,他的心中却也十分欣喜。 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作为先君在位之时执掌赵国国政的公子赵成心中却是十分满意。 这也是他会在赵侯赵雍逐渐掌握而大权之后,主动放弃自己握在手中的大部分政务的缘故。 第十四章 赵雍之谋 公元前326年,也即赵肃侯二十四年,赵肃侯赵语病逝于都城邯郸,年仅十五岁的公子赵雍继承赵侯之位。 先君病逝,国内本就会有一番动荡,更何况继位的新君还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赵国之中谁也不能预料,刚刚继位的这一位年轻的赵侯究竟会将赵国带向何方? 面对赵国国内先君病逝、新君继位这一番政局不稳的局面,赵国周边的一些自然不会放弃趁火打击的好机会。 在一向不安分的魏惠王魏罃的挑拨之下,魏国、楚国、秦国、燕国、齐国五个诸侯暗中调集大军,准备趁着赵国国内主少国疑这个机会伺机图赵。 面对打着为先君赵肃侯会葬旗号、实则暗藏祸心的列国诸侯,原本就已经不稳的赵国国内更显得风雨飘摇。 值此这赵国的危急时刻,年仅十五岁的赵侯赵雍站了出来,以无比强硬的态度对抗国境之外那来者不善的五国大军。 赵侯赵雍一边留任在先君肃侯之时执掌赵国政务的公子赵成安定政局,另一边在重臣肥义的辅佐之下,展开了一系列与五国诸侯针锋相对的外交行动。 一番纵横捭阖之后,图谋赵国的五国诸侯各自退散而去,赵国也终于度过了这一番危机。 凭借着这次危机之中的出色表现,赵侯赵雍逐渐掌握了赵国的大权,赵国国内的局势逐渐安定了下来。 将国内那犹如一团乱麻的事物尽数理清了之后,赵侯赵雍开始将视野投向了整个天下。 放眼当今整个天下,曾经的霸主魏国已然是日落西山,只能与同属三晋的韩国相互扶持。 再看东方的齐国凭借着那一骑绝尘的经济傲然挺立于诸侯之林,南方的楚国依靠着那广袤的国土不断地向四方发动着一场场战争。 就连数十年前在霸主魏国的攻势之下勉力支持的秦国,在经过了秦献公、秦孝公两代人的变法图强之后,秦国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丢失河西七百余里的秦国。 看过了魏国的没落、齐国的富裕、楚国的强盛还有秦国的崛起之后,年轻的赵侯赵雍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赵国的周边。 此时,赵国的北疆之地林胡、楼烦等外族时常南下,赵国的腹心之地更是盘踞着一个强大的对手,中山国。 为了给自己治下的赵国打出一个较为安定的局面,赵侯赵雍继位以来锐意进取,不断发动着对于北疆之地楼烦、林胡等戎族以及心腹大患中山国的战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赵侯赵雍的这一番军事行动需要的粮草辎重自然是不可计数。 在这种情况之下,对于稳定赵国国内政局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公子赵成,在赵侯赵雍的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就如同今日两人单独交谈这般,在叔父赵成面前,赵侯赵雍从来就没有摆过什么国君的架子而是以晚辈之礼待之。 两人之间一番客套之后,只见赵侯赵雍十分熟络地将叔父赵成拉到一旁的坐席上坐下。 “叔父” 带着几分和善的语气轻声呼唤了一声之后,赵侯赵雍望着面前的叔父赵成轻声问道:“不知叔父今日入宫面见赵雍,所为何事?” 当听到面前的赵侯赵雍询问自己来意,赵成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今日白氏酒家之中那一位白衣少年的身影。 接下来在赵侯赵雍的默默倾听之下,赵成开始将今日姬凌所说出的话语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一五一十说与了对方知晓。 良久之后,等到回响在大殿之中的话语声渐渐消逝之际,默默听完了这一切的赵侯赵雍忽然站起身来。 往着大殿一侧轻踱了几步之后,并沉思片刻之后,赵侯赵雍带着几分平静缓缓说道:“叔父以为对于此番齐国出兵燕国一事,我赵国应当如何自处?” “自然是应当竭尽全力阻止。”听到赵侯赵雍这一句询问之后,赵成并没有半分犹豫,心中想法当即脱口而出。 这句话说完之后,只听赵成微微顿了一顿,随即轻声说道:“正如我今日在白氏酒家之中的这位姬凌先生所言,齐国完全攻占燕国之后,我赵国便处在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一方面,失去了燕国这个国力弱小的国家,齐国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我赵国;另一方面,若是让齐国完全吞并了燕国,那么我赵国抵挡齐国的压力便会成倍地增加。” 一番分析之后,赵成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格外的严肃,缓缓吐出了自己经过思考得出的最终结论:“君上,任由齐国吞并燕国,对我赵国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之前将军乐毅校场之上的劝谏,此刻叔父赵成大殿之中的话语,让赵侯赵雍心中那份介入齐国与燕国之间争端的决心越发坚定。 只是他不准备就这么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发兵攻齐,而是想到了一个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 微微沉吟片刻之后,赵侯赵雍忽然转向叔父赵成问出了又一个问题,“叔父以为若论国力,我赵国与齐国孰强孰弱?” 听到赵侯赵雍这一番话语,公子赵成先是一愣,然后他的脸上顿时浮现了几分无奈。 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虽然赵国这些年来经过赵侯赵雍的励精图治之后国势有了一个极大的提升; 但是若是要以国力而论,此时此刻的赵国,却是无法与东方那个国势强盛、经济富裕、军威赫赫的齐国相比的。 最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公子赵成只得无奈地回答道:“自然是齐强赵弱。” “那么叔父以为,若是我赵国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齐国,那么会不会成为齐国想要铲除的祸患?” 听到赵侯赵雍紧接着问出的这个问题,公子赵成又是一番思索之后,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极有可能。”这个答案说出之后,公子赵成的脸猛然抬了起来,“君上的意思是,我赵国就此作壁上观,不管燕国的死活了?” 迎上公子赵成投射而来的惊疑目光,赵侯赵雍缓缓摇了摇头之后淡淡说道:“当然不是。” “赵雍心中如何不知道齐国吞并燕国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赵国。若是我赵国坐视燕国被齐国吞并而不理,那么我赵国距离覆灭也是不远了。” 向叔父赵成坦白了心中对于齐国吞并燕国的危险的深刻了解之后,赵侯赵雍忽然话锋一转,将叔父赵成的注意力引向了出兵这一行为存在的风险之上。 “但是赵雍心中也十分清楚,此事我赵国却也不能第一个动手。真若是那样做了,我赵国顷刻之间便有可能遭受到来自齐国的猛烈反击。” 听到这里,公子赵成脸上忽然出现了些许纠结之色,随后只听他带着几分疑惑语气问道:“那此事该如何是好?” “此事要说难办却也难办,说好办却也好办。”道出了这一句听起来有些玄妙的话语之后,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忽然一道精光闪过,“既然只凭借我赵国一国无法对抗齐国,那么为何不多拉拢几个盟友呢?” 听到赵侯赵雍说出的这一番话语,坐在坐席之上的公子赵成脸上立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轻轻用手拍了一下身前几案之后,只听公子赵成带着几分惊喜说道:“原来君上早有对策,早知道这般,今日叔父又何必这么急着入宫呢?” 这话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子赵成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份疑惑,随后只听他看着面前的赵侯赵雍问道:“只是不知道君上准备派遣何人为使,完成这联络各国的重任呢?” “叔父今日不是已经见到了吗?”听到公子赵成的这一声询问,赵侯赵雍一声答复之后,脸上随即带上了几分笑容。 “我今日见到了,什么时候……” 就在公子赵成听到赵侯赵雍的这一番话语心中充满疑惑之际,忽然之间那道身着白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君上,说的可是那姬凌先生?” “正是。”听到叔父赵成这个问题,赵侯赵雍当即沉声回应道:“叔父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姬凌先生可是在我派出的骑兵护卫之下,进入这邯郸城的。” 诉说了这一件事情之后,赵侯赵雍向着殿门方向快走了几步,望着远方那渐渐变得昏暗的天色眼中一道精芒忽然闪现。 “当今天下,游走于各国君王之间,以那一张伶俐口舌订下一纸盟约、战书的策士之中,功绩最为显赫的恐怕非秦国之张仪、魏国之公孙衍莫属了。” “而这姬凌却是恰好与这张仪同出一脉,都是清溪弟子、鬼谷门徒。” 话落之后,赵侯赵雍缓缓转身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公子赵成,“叔父以为若是以此人为使,可否助我赵国完成这一件大事?” 听到赵侯赵雍的话语,想起了今日白氏酒家之中那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白衣少年,公子赵成的心中忽然不自觉地生出了赞同之意。 第十五章 列国博弈 公子赵成本身便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酒肆一别之后便直奔赵国宫室而来,更不会当年经由赵侯赵雍一番劝阻便直接旗帜鲜明地支持其的改革。 如今听到赵侯赵雍准备让姬凌做这个游说各国的使者,自己也觉得他十分合适之后,公子赵成迅速从自己的坐席上站了起来。 此刻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赵侯赵雍,眼见着自己的叔父一副风风火火向着殿外走去的架势,当即便出声问道:“叔父这是往何处去?” “你刚刚不是说那姬凌先生是出使列国的最佳人选吗?我这就前往白氏酒家,把人给你请过来。” 回答完了来自身后的赵侯赵雍的问题,公子赵成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地向着前方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叔父且慢。” 就在公子赵成的脚步正要踏出这座大殿之际,来自赵侯赵雍的这声话语却是将他拦了下来。 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右脚,公子赵成转身看向了身后的赵侯赵雍,脸上立时浮现了一股疑惑之色。 面对自己叔父此刻心中的这一份不解,赵侯赵雍再度向着殿门方向快走几步,来到了公子赵成的面前。 目光与公子赵成对视,面容之上带上了几分肃然,赵侯赵雍沉声说道:“此时游说列国虽然也许有机会成功,但是却不是最佳的时机。” 说话之间,赵侯赵雍从自己的衣袖之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到了身旁的公子赵成面前。 “我赵国潜伏在楚国郢都的细作传来的密报,具体内容叔父一看便知心中关窍。” 听见了赵侯赵雍的一句带着几分神秘的话语,公子赵成有些疑惑伸出右手取过了这卷帛书,可是没看几眼他脸上却是忽然浮现了几分错愕的神情。 “秦相张仪已经亲身前往郢都,似是有瓦解齐楚之盟的意图。” 读完了这份帛书之上的具体内容之后,公子赵成脸上的那份错愕,顷刻之间已然变成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君上,这个消息可准确?” “这份帛书乃是由潜伏郢都的细作首领亲自送出,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解答完了公子赵成的这个问题之后,赵侯赵雍脸上一股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齐国之所以能够拥有今日这般的声望,除了其本身的强大实力之外,拥有楚国这个强大的盟友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对于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强强联合的齐楚同盟,不仅身在华夏之北的赵国有所顾虑,天下之间那些能够数得上的势力同样心中十分忌惮。 此番,秦国派遣相国张仪入楚必然所图非小,甚至齐国与楚国之间的关系也会因为秦相张仪这一次的楚国之行而生出些许变数。 念及此处,赵侯赵雍轻轻压下了刚刚心中的那份兴奋,脸上带着几分轻笑对着公子赵成说道:“叔父,赵雍以为这游说各国、一同压制齐国退出燕国的行动不如再等些时日。” “若是秦相张仪这一次能够说动楚国与齐国断交,那么我赵国自然可以趁机将楚国、秦国都拉拢到对抗齐国的阵营之中来;” “便是秦相张仪这一次未能说动楚国与齐国断交,那么秦国也必然会想尽办法削弱齐楚同盟的实力。” “届时联合我赵国、秦国乃至魏国、韩国四国之力,未必不能迫使齐军退出燕境。” 默默听完了赵侯赵雍这一份的打算,公子赵成的心中只觉得颇为有理。 只是再转念一想,公子赵成还是觉得此事还有些不妥之处,“君上,这秦楚之间议定盟约恐怕非数月不能完毕。” “我只怕燕国那些被占领的土地会被齐国消化大半,我只怕那位姬凌先生见在赵国徒劳无功,便会离开赵国另寻他国。” 明白了公子赵成的心中的这些顾虑之后,赵侯赵雍当即沉声说道:“燕国那些被齐军占领的土地,叔父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据潜伏在燕国内部的细作传回的消息,在高层的默许之下,齐军在燕地之上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暴行。” “如今燕国之人与齐军的关系势同水火,甚至各地的反抗势力有连成一股之势。在如此情况之下,齐国要想完全吞并燕国,恐怕也只有将燕国之人屠戮大半。” “至于那位姬凌先生……” 话到这里想象着这个被自己麾下将军乐毅和叔父赵成推崇备至的名字,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好奇之情。 沉思片刻之后,只听赵侯赵雍继续说道:“若他真的能够洞悉天下大势、知晓列国博弈,那他必然知道此刻只有我赵国才能助燕国一臂之力,也必然会在邯郸城中等待时机。” 说完这句话,赵侯赵雍忽然话锋一转道:“若是他真的就此离开了,那就说明他并非身具大才之人,他的离开对我赵国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数月时间,对于赵侯赵雍来说既是一份漫长的等待,更是其为姬凌设下的一道考验。 赵侯赵雍等待着秦相张仪的这一次楚国之行能给天下局势带来几分新的变化,也期待着姬凌能够带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惊喜。 看着眼前目光之中充满睿智光芒的赵侯赵雍,一直默默站在其身旁的公子赵成脸上只剩下了那一份平静。 一切都要靠时间来证明了。 身处邯郸的赵侯赵雍在等待着秦相张仪这一番楚国之行的结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拥有一张伶俐巧嘴的秦相张仪却是带给了包括他在内的天下大多数人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此番秦相张仪奉秦王嬴驷之命出使楚国,确实是带着瓦解齐楚同盟的目标去的。 在楚王宫的大殿之上,秦相张仪信誓旦旦地对着楚王芈槐和楚国群臣说出了那个在后世的史书上无比著名的条件。 若是楚国能够与齐国断盟,那么秦国愿意献出商於之地六百里作为送给楚王的礼物,从此之后秦楚双方订立盟约。 其实,原本秦相张仪并没有认为只凭自己所许诺之下的一纸空文,就能令齐楚之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联盟土崩瓦解。 但是秦相张仪没有料到的是,眼馋这一块六百里土地的楚王芈槐竟然就这么信了他的话。 在没有获得半点实际利益的情况下,楚王芈槐不仅派人与齐国断交,甚至还派使者借了宋国的符节再次抵达临淄并在齐王宫之前大骂齐王。 向秦相张仪以及秦国这么卖力地说明了自己与齐国断交的决心之后,楚王芈槐有些迫不及待地派出使者前往秦都咸阳想要取回那一块秦相张仪所许诺的六百里土地。 只是楚王芈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使者带回来的并不是一份六百里土地的舆图,而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他芈槐堂堂一个楚王,被秦相张仪给骗了;他堂堂一个楚国,被秦国给骗了。 骗得好惨! 自知上当受骗的楚王芈槐顿时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由老将屈丐领兵攻打秦国。 至此,秦楚战事一触即发。 …… 赵国,邯郸,一处院落之中。 一袭墨色衣衫的嬴稷看着自己前方正手捧一卷竹简看得入神的姬凌,此刻他的脸上始终浮现着一份想问却不敢问的纠结之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自己前方的这一道灼灼目光,姬凌缓缓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简。 视线与嬴驷投射过来的目光凝成一线,姬凌随即带着几分温和的语气沉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不解之事?” “不错,嬴稷心中却是有问题想要求教先生。”这句话说完之后,嬴稷在心里进行了一番语言归纳,随即带着几分担忧之色问道:“先生,嬴稷想知道此番秦楚之间的大战,究竟哪一方能胜?” “秦国必胜。”面对嬴稷的这一个问题,姬凌并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便直接报出了结果。 面对姬凌说出的这个结果,嬴稷心中的那一份担忧却是缓解了不少,随即他的脸上又是一道好奇之色浮现。 “先生为何如此笃定,是我秦国会取胜?” “开战之前,并没有能够挽回齐国这一重要盟友,使得自己单独面对秦国、魏国、韩国三方势力。” 说着姬凌面对着嬴稷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是楚国所犯下的第一个重大失误,也是秦国的一个优势。” “楚王芈槐此番是因为秦国的欺骗而兴愤怒之师,楚军并没有做好对秦国全面开战的准备。” 这句话说完之后姬凌再次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这是楚国所犯下的第二个重大失误,也是秦国的另一个优势。” 坐在对面专心致志地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分析之后,嬴稷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作为一个秦人,身上还流淌着秦国王族的血脉,嬴稷的心中自然是盼望着自己的秦国能够取胜。 如今亲耳听到姬凌说出此战秦国必胜的结论和原因,年轻的嬴稷此刻的脸上充满了欣喜的神情。 只是嬴稷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为了秦国未来的大胜欣喜不已的时候,姬凌看向南方天际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一道精光。 时机已经不远了。 第十六章 风雪人来 隆冬时分,一场来自漠北的寒潮,自北向南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了整个赵国。 位于赵国领土中南部的都城邯郸,自然也受到了这股寒潮的影响。 天际之上,那一片片灰蒙蒙的云彩逐渐增多、聚集,最终化为一幅墨色凝重的山水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片片的山水画卷之上逐渐落下了一片片犹如鹅毛一般的雪花,开始将这个世界妆点成那一望无际的白色。 在这雪花如柳絮一般四处飘飞的时刻,邯郸城中的普通赵人们则是窝在家中,借着早早储备好的木头烤火取暖。 再富裕一些的邯郸赵人则会选择寻一处暖和的酒肆,一边饮着温酒,一边谈论着当今天下以及赵国之内发生的一件件奇闻趣事。 至于位于赵国这个金字塔尖的那些公族重臣,则不约而同地在家中办起了一场场酒宴。 窗外飘落的那一片片雪花所带来的寒冷,对于这些赵国上层人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倒是这只有在隆冬时节才能见到的雪中景色,能够给他们的宴饮带来几分别样的调剂。 总之,就在这大雪纷飞、城内赵人都选择呆在室内躲避寒冷的时候,一驾马车却是在赵国邯郸的街巷之间快速奔驰着。 …… 赵国,邯郸,一座院落之中。 书房之中的数个火盆内不断燃烧的木炭,给这个并不算大的房间带来了与门外的寒冷截然不同的温暖。 伴着这令人从心底内心深处感到的温暖,一袭白衣的姬凌手中正捧着一卷竹简默默阅览着。 至于其对面一袭墨色衣衫的嬴稷,此刻正对着身前那一张姬凌闲来无事所布置的沙盘看得是津津有味。 只见他先是看了看摆放在一旁只是一张平面的地图,又看了看摆放在自己身前的沙盘,心中一股惊为天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沙盘,但是每每看见那一处处的山川地理、江河湖海之际,嬴稷总是能够感觉仿佛这天下就在自己的眼前。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嬴稷带着几分崇拜的视线看向了对面的姬凌,“先生真乃神人也,有了这沙盘之后,战场之上的山川地理便可尽数在眼前呈现!” 听着来自对面的嬴稷的这声赞叹,姬凌缓缓将手中竹简放下,视线也是轻轻抬了起来。 “公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了。”脸上并没有半点自傲的神情,姬凌带着一股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姬凌早就说过,这沙盘并非姬凌首创,先人早已有之。” “就比如我鬼谷一脉的师兄庞涓,就曾经游历过各国山川,将那些地理化为一片片石板。” “行军之时,将所需要的石板一一拼接,那么就可以将战场的地理态势尽收眼底。” 听着对面姬凌那一股平静神情,以及他话语之中对于这“沙盘首创之人”这种虚名的不在意,年轻的嬴稷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有些时候那些身居大才的贤士,总会对于一些身外之物、身外之名没有那么地重视。 等到姬凌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嬴稷便开始向姬凌询问起了自己如今最为关心的秦楚之战。 是的,就是即将爆发的秦楚之战。 虽然如今这一场秦楚之间的大战还未正式打响,秦楚双方都在进行着未来的战争准备;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场发生在秦楚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已经吸引了包括各国诸侯在内的天下大多数人的目光。 此前秦国与楚国之间虽然有小的摩擦,但在从春秋开始一直延续了十数代的秦楚婚盟的影响之下,秦楚之间并没有爆发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这一次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都调动了超过十数万的大军,一场毫无疑问的旷世大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关注这件事情的天下有识之士都很想知道,这一战究竟是数十年来靠着深彻变法逐渐强大起来的秦国能够取胜,还是自数百年前就已经是天下之间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的楚国能够得胜。 就在这天下之人都在关心秦楚之间战事的时刻,身处邯郸城中的姬凌、嬴稷两人自然也是时刻关注着双方的动向。 甚至姬凌还在关注动向的基础之上更进一步,根据秦楚双方能够调动的兵力,为嬴稷在沙盘之上演示着未来可能出现的一场场战争。 “先生前些时候为嬴稷分析了秦楚之间可能发生的丹阳之战,并认为这一场丹阳之战会以秦军胜利、楚军落败而告终。” 将之前姬凌为其讲述的内容简略地概括了一番之后,嬴稷带着几分灼灼目光继续说道:“那先生今日可否为嬴稷说一说丹阳一战之后,秦楚双方下一步的行动有可能会是什么?” 听到对面嬴稷的这个要求,姬凌索性放下了手中那一卷竹简,起身来到了嬴稷的面前。 数息之后,脸上带着几分睿智的神情,只听姬凌沉声说道:“丹阳一战之后,作为获胜一方的秦国会选择稳扎稳打的策略,原地休整、积极消化自己所占领的楚国土地。” 说完了秦国可能采取的策略之后,姬凌忽然话锋一转将视线放在了秦国以南的楚国身上。 “至于楚国,丹阳一战或许会让楚军吃一个大亏,但并不能做到让楚国退出战争。” “所以在丹阳一战落败之后,楚国必然会向一个国家低头,而这个国家就是……” 说话之间,姬凌的手指在嬴稷前方的沙盘之上不断挪移,并最终停在了东方的那一个大国之上。 “齐国?”看到姬凌手指停下的方位,嬴稷立刻说道。 “正是齐国。”看了一眼这个位于天下以东的富裕大国,姬凌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忌惮,“虽然此前楚王因为张仪的蛊惑曾经亲手断绝了楚齐之间的邦交,但若是楚国丹阳大败,齐国必然会考虑到天下之间的形势出兵助楚。” 听着姬凌这一通分析之后,嬴稷看着沙盘之上那秦楚齐三方态势之后,也不禁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数息之后,嬴稷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姬凌继续问道:“那以先生之见,齐国会怎么出兵助楚呢?” “这并不难分析。” 缓缓道出了这一句话的同时,姬凌的手先是在秦楚丹阳一线落定,“秦楚丹阳前线距离东方的齐国太远,齐师千里迢迢前往丹阳,实在是劳师远征、得不偿失。” “所以我料定齐国也可能是齐宋联军下一步行动的目标应当是魏国。” 说完了齐国出兵的有可能的动向之后,姬凌看着嬴稷继续说道:“齐宋对于魏国的攻势必然会引得秦军来援,秦、齐这两个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必然会在魏国的土地之上开启一场大战。” 听着姬凌的这一番分析,嬴稷感觉自己面前的层层迷雾正在被一点点地拨开,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畅快之感。 也就是在嬴稷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少主,有客人到了院外,说是要见您。” “知道了英伯,请客人进来吧。” 听到门外英伯的禀报声之后,姬凌先是向着门外轻声回应,然后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嬴稷,“公子,既然客人来访,那今日就先说到这里。” “今日多谢先生为嬴稷讲解,嬴稷告辞。” 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向着姬凌躬身一礼表达谢意之后,嬴稷便带着那幅沙盘缓缓走出了书房。 起身,将嬴稷送至书房大门之时,忽然有一片雪花在一阵北风的吹动之下落在了姬凌的肩头。 轻轻掸去肩头这一片落雪,望着房门之外这白茫茫的一片,姬凌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笑容。 未等多久,在英伯的带领之下,一位英武的中年人带着数名护卫便出现在了姬凌的面前。 “姬凌先生,可还识得在下?”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听着耳畔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姬凌脸上的那一抹微笑越发深了。 “白氏酒家初见,便引为故友,姬凌又怎么会忘记呢?” 话落,姬凌忽然向着来人躬身一礼,“姬凌,拜见安平君。” 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赵侯赵雍的叔父,也是那一日白氏酒家之中的中年人。 赵国安平君,赵成。 “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等到姬凌扶起身后,安平君先是看了看周围一片片的白色景物,然后再看了看前方那一间书房。 看到赵成如此神情,姬凌又如何猜不到他今日来到自己这里并不简单,或许是肩负了某人所布置的重要任务而来。 既然如此,姬凌索性微微侧身,右手作出一个邀请手势沉声说道:“安平君,请。” “先生,请。”看见姬凌如此动作,赵成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笑意,转身对着他也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这才进入了书房之中。 隆冬时节,邯郸城中这一场大雪,也不知预示着来年的丰收还是启示着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 第十七章 乔装改扮 “你等在房间之外护卫,百步之内不得有外人接近。” “诺。” 书房之内,姬凌与赵成正要落座之际,忽然听见房门之外响起了一道充满威严的命令声。 数息之后,一名身着劲装的英武男子大踏步走入了书房之中,向着姬凌对面的赵成拱手一礼。 “启禀君上,末将已经命令护卫在这间书房之中重重戒备,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您。” 说完这句话语之后,这名英武男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如同一面盾牌一般直挺挺地站在了赵成的身后。 这位英武男子这一番雷厉风行的动作,自然引起了站在对面的姬凌心中的好奇。 “不知这位是?” “此乃我府中护卫首领。”面对姬凌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声,对面的赵成只得轻声解释此人身份。 只是不知为何就在赵成向对面的姬凌介绍这人身份的时候,他的目光之中一道紧张之色一闪而逝。 只不过姬凌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对面赵成这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眼神,带着欣赏的神情再度看了看这位英武男子之后便将目光重新移向了对面的赵成。 随后只听姬凌大声称赞道:“姬凌早就听闻自赵侯继位之后,便连年对北方戎族动兵,赵氏的骑兵也因此正逐渐成长为一支天下精锐。” “数月之前,姬凌曾有幸见识过赵国骑兵的精锐;今日见到安平君身旁这位护卫,看来赵国精锐的可不仅仅只是骑兵而已。” 听着眼前姬凌对于赵国军队这一番赞赏,赵成脸上却是不禁浮现了一分自豪之情。 不过虽然心中对于姬凌的这番认同感到高兴,但是赵成却是并没有在表面之上显露出什么。 “先生过誉了,我赵国之兵与如今天下闻名的齐技击、魏武卒以及秦锐士相比,还是稍逊几分啊。” 面对着赵成这一番谦虚之词,站在其对面的姬凌却也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打算了。 “天下精锐从来都不是靠名声吹出来的,而是靠着一场场剑刃与剑刃对抗的战争打出来的。” 说完这一句之后,姬凌脸上随即带上了一股笑容,向着面前的赵成伸手邀请道:“安平君请坐。” “先生请坐。” 等到两人各自落座之后,赵成先是感受了一下室内的温暖,随后回忆了一番刚刚门外的寒冷,脸上一股淡淡的笑意忽然而生。 “书房之外是寒冷彻骨,房间之中却是温暖如春。在这隆冬时节,先生能够待在这书房之中,享受这份难得的温暖,倒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啊。” “在姬凌想来,按照安平君在赵国的威势,要想在隆冬时节在府中寻得这一份温暖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目光与对面的赵成对视良久,姬凌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能够让安平君离开府中的温暖,冒着这刺骨的寒冷来访,安平君此行的目的应当不只是为赞叹姬凌这书房之中的温暖吧?” 姬凌这番话语落下之际,赵成的视线之中一丝郑重忽然浮现。如此对视片刻之后,两人的嘴角都不禁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眼见姬凌已然将自己的来意挑明了,坐在对面的赵成索性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 脸上那一抹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地郑重,随后只听他向着姬凌沉声问道:“不知先生可曾听闻前番秦相张仪欺楚一事?” “此事姬凌倒也略有耳闻。”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事之后,姬凌脸色一肃缓缓说道:“此番楚王受秦相张仪所骗,不仅与齐国这个盟友交恶,更是没有从秦国手中拿到原本许诺的六百里土地。” “在姬凌想来,楚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秦国必然不会坐视楚军来攻。这个冬天秦楚两国都在积蓄着力量,开春之后或许一场大战便会发动。” 当姬凌将心中的这一番分析娓娓道来的时候,对面赵成的目光之中一道欣赏之情久久未曾散去。 等到姬凌料定秦楚之间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大战的声音刚刚落下,赵成带着几分急迫语气的追问立时就出现在了姬凌的耳畔。 “那么先生以为,我赵国应当在接下来的这一场秦楚大战之中,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面对赵成的这一道询问的话语,姬凌在一番思索之后,最终给出了两个选择。 “姬凌以为在此番秦楚大战之中,赵国可为看客,也可有限地参与其中。” “何为看客?” 看着对面赵成脸上的那一份不解,姬凌带着几分平静的神情缓缓说道:“此番秦楚之战的参战方,一个在赵国之西,与赵国并无深仇大恨;一个在赵国之南,与赵国更是少有往来。” “如今这两大强国争斗,对于赵国的利益并没有多大影响。赵国自可以稳坐于山巅,看这两虎相斗。” “这便是看客。” 听完了对面姬凌对于赵国作为看客的一番解释之后,赵成先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出了另外一句话。 “那有限参与又是如何?” 这一次姬凌脸上一丝笑容浮现,似是有意也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此刻正站在赵成之后的那位英武男子,然后缓缓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刚刚姬凌便曾说过,这秦楚双方之间的争斗与赵国并无多大关系。赵国完全没有必要大规模的参与其中。” “不过赵国却是可以趁此番大战的机会,将东方的齐国拉下水,让他无暇顾及北方燕国之事。” “如此赵国不仅能够获得燕国的友谊,更是保证了自己东北部边境的长久安定。” “这便是姬凌所说有限度参与其中。” 听完了姬凌这一番分析之后,赵成脸上的神情一变,幽幽地话语缓缓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归根究底,先生还是在图谋燕国复国之事。” “姬凌乃燕人,自当为燕国奔走操劳。”并没有对赵成有什么隐瞒,姬凌直接承认自己这些图谋确实是为了燕国。 说完这些姬凌忽然话锋一转,轻声说道:“只是赵国希望看到燕国彻底成为齐国强大的助力吗?” “当然不愿意。” 话到这里,两人之间的视线再一次合于一处,一道带着几分默契的笑容在两人脸上悄然浮现。 “哈哈哈……” 片刻之后,等到这阵畅快的大笑之声慢慢归于平静,赵成当即起身向着对面的姬凌躬身一拜。 “今日多蒙先生赐教,使得赵成心中疑惑豁然开朗,还请先生受赵成一拜。” “今日天色已然不早,赵成还要前往宫中面见赵侯,如此就不多叨扰先生了。” 说完这一句话语,赵成以及跟随在他身旁的那名英武男子向着此刻已然起身的姬凌再度拱手一礼,当即准备离开这间书房。 可是两人的脚步并没有踏出几步,他们的身后却是突然出现了姬凌那充满着平静的声音。 “赵侯不是一直跟随在安平君身后?如何还需要入宫面见?” 当姬凌的这番话语出现在两人耳畔,无论是赵成还是那位英武男子脸上都浮现出了几分错愕。 等到这份错愕快速消失之后,两人脸上的神色却是变得各有不同。 相比较于其后赵成脸上那份被说破秘密的难看神情,那名英武男子哦不,应该说是赵侯赵雍的面容之上却是一片平静神情。 转过身来缓缓看向眼前那位一袭白衣的少年,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兴趣。 “赵雍很想知道,先生是如何猜出在下的身份的?” “燕人姬凌,见过赵侯。” 话落,姬凌向着面前的赵侯赵雍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等到起身之后,迎着对面赵雍投射过来的询问目光,姬凌无比平静地说道:“因为从始至终,赵侯看向安平君的目光之中,都没有哪怕一丝的敬畏之情。” “反倒是安平君看向赵侯的目光之中,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恭敬之意。” “试问整个赵国之中,能够让安平君心生恭敬的,除了身为赵侯的您之外又有谁呢?” 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解释之后,赵侯赵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倒是赵雍的疏漏了。” “姬凌曾听说,数年之前,赵侯继位之后锐意进取,更是亲自率领大军攻伐。赵侯之勇武,姬凌心中敬仰已久,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听着姬凌话语之中对于自己的称赞,赵侯赵雍脸上的那份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 姬凌刚刚提起的,正是赵侯赵雍心中的得意之事。 不过赵侯赵雍毕竟是一代雄主,只是片刻之后,他便按下了心中的那份激荡。 “先生果然如同乐毅将军、叔父所说的那般身具大才。”给予了姬凌一个很高的评价之后,赵雍忽然面色一肃沉声说道:“不过,赵雍心中却有一事不明。” “齐国强大、燕国弱小;燕国内乱,大半国土为齐国所攻占。以先生之才完全可以择一良木而栖,又何必为了一个燕国而奔波操劳呢?” 面对赵雍抛来的这个问题,姬凌沉思片刻之后,最终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答复。 “姬凌身为燕人,燕国罹难之际,自当为燕国奔波。” “姬凌此番不求功成,但求无愧。” 第十八章 丹阳前线 冬去春来,伴随着大地之上的积雪渐渐消融,沉睡了一冬的万物们开始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春天逐渐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而伴随着一阵春风从南至北吹拂过整个华夏大地,秦国、楚国之间整整积累的一个冬天的愤怒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筹备,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调遣,作为受骗者的楚国一方已然做好了对秦国开战的准备。 郢都城中,伴随着楚王芈槐的一声令下,老将屈丐率领着十万楚军前出丹阳,准备夺取秦楚交界的雄关,武关。 不仅如此,为了迫使秦国的盟友韩国退出这一场秦楚大战,楚王芈槐命令将军景翠率领着五万楚军驻扎鲁关,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进攻韩国架势。 此时此刻,作为对手的楚国既然已经摆下了阵势,那么秦国却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于是,在秦王嬴驷的命令之下,秦国大军分成三路准备迎击来自楚军的强大攻势。 第一路,由将军甘茂率领的西路军团五万余人,这支大军的任务是抓住秦楚大战这一契机顺势拿下楚国手中的半个汉中之地。 第二路,由将军魏章为统帅、秦国宗室将领嬴华为先锋,率领八万秦军士卒沿着汉水而下迎击丹阳前线的十万楚军。 第三路,由秦国宗室将领嬴疾为主帅率领三万秦军东出函谷关,与韩军一道迎战来犯的楚国景翠所部。 至此,秦楚双方都已经落子,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战争的号角首先在楚军驻守的半个汉中之地吹响了。 因为被秦军甘茂所部切断了与本土的联系,所以这半个汉中之地完全处在了孤立无援之中。 经历了一场场血雨腥风的战斗,历经了一次次你死我活的争斗,楚国在汉中之地的城邑犹如拔钉子一般被甘茂麾下的秦军一个又一个地拔除了。 伴随着秦军甘茂所部在汉中之地的高歌猛进,地处这场战争最东方的鲁关一线同样燃起了战火。 在主将赢疾的指挥之下,这一支秦韩联军向着对面的楚将景翠所部发动了一场试探性的攻击。 双方一番争斗过去,有着韩国保障后勤的秦韩联军小胜一场,楚将景翠率领着麾下的大军退守鲁关。 此战之后,明白自己麾下士卒并不是关外秦军对手的楚将景翠,下达了坚守鲁关,不得轻易出击的命令。 由此,秦韩联军和楚军在鲁关一线形成了相互对峙的局面。 相比较于汉中之地秦军的高歌猛进,再看看鲁关一线的秦楚双方的相互对峙,原本应当是作为主战场的丹阳一线却是格外平静。 八万秦军、十万楚军,双方只是在这丹阳一线驻营扎寨,甚至数月之间都没有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战斗。 面对这种明显有些不对劲的战局,无论是楚军一方的将领,还是秦军一方的士卒都感受到了一种有些诡异的战场气氛。 …… 丹阳前线,秦军大营。 “驾驾驾……” 伴随着一阵催马之声在远处响起,数道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身影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上。 片刻之后,当这数人策马来到营寨大门之前,为首的一名秦军将领干脆利落地跳下身下战马。 落定站稳身形之后,只听这名秦军将领向着面前走来的一名秦军将校沉声问道:“主将可在营中?” “启禀嬴华将军,主将此刻正在主帐之中。”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听到这名秦军将校的答复,嬴华轻轻拍了拍这名将校的肩头,然后手按腰间长剑向着大营方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穿过营寨的大门,走过大门与主帐之间的大道,数息之后嬴华已然站在了秦军大营的主帐之外。 当嬴华的脚步踏入大营主帐之中时,眼前出现的一幕却是让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满腔的怒火。 只见此刻的大帐之中,身为大军主将的魏章右手之中正举着一件酒爵,他的面容之上更是浮现出了一丝酒醉之后的迷离。 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的嬴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顷刻之间便已经来到了主将魏章的面前。 一把抢过主将魏章手中的酒爵,心中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嬴华将其用力掷在了大帐的地面之上。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身为秦军主将的魏章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一脸平静地看向了自己的嬴华。 “魏章,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身为一军主将,数月之间按兵不动,却在这大营主帐之中饮酒作乐。” “魏章,你这样做对得起王上对你的信重,对得起相邦对你的提携吗,对得起主帐之外这八万名秦军士卒对你的信任吗?” 坐在主将的大位之上,主将魏章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嬴华,只是静静听着耳畔嬴华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怒吼。 许久之后,等到嬴华的怒吼渐渐消散之后,身为主将的魏章这才不慌不忙地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 轻轻走到一旁将那件酒爵捡起并放回几案上后,魏章这才缓步走到了嬴华的面前。 “好啊,嬴华将军竟然还能知道我魏章是一军主将,竟然还知道这里是大军主帐……” 这句话说完,魏章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忽然浮现,只听他话锋一转,“那你知道擅闯主将大帐按军法应当如何处置?” 紧接着不能嬴华继续说话,就听魏章向着帐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一声令下,两名身着墨色甲胄、腰悬锋利长剑的秦军士卒走入了大帐之中。 “将军。” 齐齐一声之后,这两人已然站在主将魏章面前,随时听候他的调遣。 看了看这两名秦军士卒,又看了看面前的嬴华,只听魏章一声令下,“将嬴华拖下去,重杖二十。” “诺。” 听到这道来自主将的命令,这两名秦军士卒并没有多少犹豫,当即将站在魏章身前的嬴华死死按住。 片刻之后,感受着自己那已然被两名士卒牢牢锁住的双手,嬴华心中的怒火彻底地被点燃了。 “魏章,你算什么主将。握有八万雄兵却数月未曾与楚军接战,你还算是一个主将吗?魏章,我赢华看不起你。” 听着前方被两名秦军士卒押送着准备送出大帐的嬴华的怒吼声,魏章脸色依旧没有半分的变化。 就在三人的脚步正要迈出大帐之时,几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带着威严的声音。 “慢着。” 随后只见魏章缓步走到了嬴华的身前,用着无比平静的语气对着他说道:“嬴华,本将希望你记住一点,本将这个主将乃是王上任命,却不是你可以指摘的。” “有什么话你自可以去向王上说,本将愿一力承担。但是身为一军前锋,不遵军法,本将却不能容你。” “原本冲撞大帐应当是军中重罪,但是顾及此刻我军正处在战争之中,所以本将命令将你重杖二十,愿你好自为之。” 意味深长地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魏章看了看押着嬴华的秦军士卒,“押下去。” “诺。” 又是一声重诺之后,这两名秦军士卒押着嬴华走出了中军大帐。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棍棒砸在血肉之上的沉闷声响在秦军大营之中响起,身为一军先锋、又是宗室将领的嬴华在大腿之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情况之下苦苦支撑着。 又是一段时间之后,二十重杖已然受完的嬴华被那两名刚刚押着他前来受刑的秦军士卒重新送回了大帐之中。 看着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位秦军士卒以及那已然被打得是血肉模糊的嬴华,身为主将的魏章脸色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传令下去,百步之内不得有人。” “诺。” 等到这两名秦军士卒接受命令转身离开,眼见大帐之中只剩下自己与嬴华两人的主将魏章这才来到了嬴华的身旁。 之后,身为主将的魏章和身为先锋的嬴华,在这间大帐之中究竟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就在嬴华走出大帐的第三天上午,这位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宗室将领带领着自己麾下的两万士卒从大营之中离开并向着商於方向开拔而去。 秦军大营之中发生的这一番风波以及随后引发的兵力调动,自然没有逃得过一直牢牢关注着秦军动向的对面楚军屈丐所部的注意。 就在嬴华率领这本部的两万人马离开大帐之后不久,这个消息就已经经由那些楚国斥候之手传递到了楚军主将屈丐的手中。 楚军大营之中,望着手中这份来自前线的消息,身为楚军主将的屈丐脸上却是充满了喜色。 “将军,这嬴华乃是秦国宗室将领,此番受到如此折辱,率军离开想必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依末将来看,既然此刻对面秦军的两万前锋已然离开,我军正当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举击破对面剩余的六万秦军。” 听着身旁副将逢侯丑的建议,身为主将屈丐思考再三之后,眼中忽然一道寒芒闪过。 “命令将士们,整军、备战!” …… 第十九章 战争前奏 当那道主将屈丐整军备战的命令被一级一级地传递到每一名楚军耳中之时,沉寂了数月的丹阳城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意。 数月之中只能干看着对面的秦军营寨却不能出击,这些楚军心中已经积蓄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而此刻来自主将屈丐的这一道命令,便像是在堤坝之上挖开了一个口子,瞬时之间犹如波涛一般的熊熊战意便从这个口子之中喷涌了出来。 目光之上不禁浮现几分嗜血的光芒,心中的战意犹如滚烫的开水一般沸腾。 当身为主将的屈丐在一干将校的跟随之下巡视全军的时候,他的视野之中便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手持剑盾的士卒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端持长戈的士卒不断地挥舞着自己的武器,至于那些作为战场主要突击力量的战车手们则是不厌其烦地检查着战车的各项情况。 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丹阳城中的十万名楚军就在默默等待,等待着那一场大战开启的时刻。 就在丹阳城中的楚军士卒枕戈待旦,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场大战而准备着的时候,秦军大营的西北方向正有一支秦军队伍缓缓而行。 …… “驾驾驾……” 一匹快马伴随着一阵嘹亮的催马之声出现在原野之上,而那战马之上的则是一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骑兵。 骑乘着战马快速掠过身旁的一名名步兵士卒,这名秦军骑兵很快便来到了前进队伍的一驾战车身旁。 “报……” 只听这名秦军骑兵一道禀报声之后干脆利落地跳下战马,向着身旁那驾因为他的出现停止前进的战车拱手一礼。 “启禀将军,我军此刻距离大营所在已有五十余里。” 听到身旁这名秦军骑兵的这声禀报,身为这支军队主将的嬴华看着前方队列之中那一面面在风中飘荡的墨色秦旗,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数日之前大帐之中发生的一切。 …… 那日,等到那两名秦军士卒退出大帐之后,身为主将的屈丐将一卷帛书递到了嬴华的面前。 “什么,大兄竟然率军绕过了鲁关一线,此刻正秘密向着我丹阳方向而来。” 当看到手中这一份来自东方嬴疾所部发出的密信之后,嬴华的反应先是一阵错愕,然后这阵错愕便化为了无限的欣喜。 如今,丹阳一线秦国驻有八万大军,楚国屈丐所部麾下足足有十万大军。 楚军在人数之上超过秦军,加上楚军依托丹阳坚城,可以说此刻战场之上的态势总体上还是楚军占据上风。 但若是秦国赢疾所部的三万人可以增援丹阳一线,那么秦军便可以在人数之上占据优势。 更重要的是此刻战场形势是楚明秦暗,赢疾所部这三万人完全可以化为一柄锋利的尖刀,在合适的时机给予楚军屈丐所部致命一击。 当看着手中这份来自东方的密报一阵思绪翻飞之际,嬴华突然听到了身旁那来自主将魏章的声音。 “嬴华将军以为若是有了嬴疾将军这三万生力军助战,我军能否在丹阳一线重创屈丐所部?” 听到主将屈丐问出的这个问题,嬴华本能地便想要说能,但是一番思索之后他还是没有将这个答案吐露出来。 没错,若是得到赢疾所部三万人的增援,秦军便能在丹阳一线对楚军形成兵力上的超越。 但是别忘了此刻楚军固守的可是城防坚固的丹阳城。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如果秦楚两军之间爆发的是大规模的城池攻防战,那么单单凭借一万的兵力优势,秦军若想要重创楚军屈丐所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想清楚了这一件事情之后,嬴华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身旁的主将魏章,此刻他才惊讶地发现魏章的视线同样在看着自己。 看着此刻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嬴华,魏章的目光之中一丝笑意悄然浮现,“相信嬴华将军也已经想明白了,要想重创我们对面的屈丐所部,便要让他放弃坚固的丹阳城选择在野外与我秦军交战。” “攻城之战,我秦军并不算擅长;但是出城野战,本将敢说天下之间没有多少军队能够与我秦军相提并论。” 话到这里主将魏章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之后,魏章那幽幽的话语之声忽然再次传入了嬴华的耳畔。 “这也就是本将今日,为何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饮酒作乐,并借机重责于你。” 主将魏章的这一番话语传入嬴华耳中之后,他如何还能够不明白今日魏章的种种言行都是在演一场戏,演一场给对面屈丐所部看的主将与先锋不和的大戏。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嬴华忍着自己大腿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向着前方的主将魏章躬身一拜。 “末将嬴华,愿听将军调遣。” “好!”一声叫好声响起之后,身为主将的魏章转身快步走到了嬴华的面前,“三日之后,你便率领着你本部两万士卒离开大营,记住一定要给本将走得大张旗鼓。” “往武关方向走五十余里之后,秘密返回丹阳附近,不得有误。” 得到了这一份军令之后,嬴华的脸上忽然面色一肃,向着主将魏章拱手一拜,“诺。” 脑海之中那一幕幕场景回忆完毕之后,嬴华的耳畔重新响起了那一阵阵墨色秦旗在风中的烈烈作响之声。 思绪在这一刻重新变得清明,望着前方队列之中那一名名秦军士卒,望着自己身前这一名挺直身躯的秦军骑兵,嬴华的目光之中一道寒芒浮现。 心中一道决心暗下,随后只听一道剑鸣之声响起,秦将嬴华那嘹亮的声音便出现在了那一驾战车之上。 “传我将令,后军改前军,向着丹阳方向急速行军。” “诺。” 嬴华的这一道军令下达之后,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前的那名秦军骑兵躬身一礼,然后骑上战马飞快地前去传达这一道军令去了。 就在嬴华率领着两万士卒向着五十里外的丹阳一线秘密行军之时,鲁关之中的楚军景翠所部却是终于发现了不对。 “报……” “启禀将军,据撒出去的斥候多日探查,我军原本对面的秦韩联军如今已经全部变成了韩军。” “至于前来增援的秦军赢疾所部三万人动向,那些撒出去的斥候还在1探查之中。” 听着身前这名楚军传令兵回报的消息,站在一张地图之前的楚将景翠缓缓点了点头。 自从那次率军与对面的秦韩联军一战并且小败一场之后,明白自己在野战之上不是秦韩联军对手的他便选择坚守鲁关,避免和对面的秦韩联军进行野战。 对于楚将景翠的这种布置,秦韩联军时不时地就派人来到了鲁关之外挑衅,但他对于那些挑衅却是一直充耳不闻。 直到数日之前,秦韩联军几乎已经形成规律的挑衅行动没有出现,楚将景翠却是突然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感觉可能有大事发生的楚将景翠急忙派出斥候打探对面秦韩联军的动向,这一打探果然证实了他心中的那份猜测。 此刻已然知道了对面秦军嬴疾所部三万余人不知所踪的楚将屈丐心中不禁开始沉思,这活生生的三万秦军究竟会去哪里呢?、 他的视线在眼前这张地图之上飞快地划过,直到他看到了西南方向一个城池的名字。 丹阳城。 当这个名字映入这位楚军宿将的视野之中时,多年战场之上磨练出来的直觉让他坚信秦军赢疾所部三万人一定是去了这里。 想到这里意识到大事不妙的他赶忙回到自己的主座之上,提起摆放在一旁的毛笔便在身前的空白竹简之上书写了起来。 笔走龙蛇之间,一道密信便已经完成,随后只听楚将景翠向着厅外一声大喊。 “来人啊。” 听到厅内主将景翠的这声呼唤,一名传令兵快步来到了他的身前,“将军。” “将这份密信快马送到丹阳城中,交予屈丐将军,不得有误。” “诺。” 数息之后,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楚将景翠默默闭上了双眼。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吧。 当一匹快马从楚军驻守的鲁关疾驰而出的时候,楚将景翠一直关注着的秦军嬴疾所部经过了数日的行军之后已经悄然来到了丹阳一线。 “启禀将军,魏章将军刚刚送来密信,据斥候探查所知楚军已然做好了开战的各项准备。” “魏章将军预判,楚军应当会在明日对其发动攻势,魏章将军希望我部能够在恰当的时间加入战场。” 站在一幅行军地图之前,看着丹水、汉水交界处的这一座丹阳城,秦军主将赢疾默默倾听着来自身旁副将的这一番禀报。 等到副将的声音缓缓落下,秦将赢疾的右手紧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了前方那一座丹阳城之上。 “此战胜败,在此一举。” 第二十章 号角吹响 “呜……” “呜……” “呜……” 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悠长之中带着几分悲凉的号角之声在大地之上吹响,秦楚之间这一场丹阳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一面土黄色的楚国大纛旗之下,身着将军甲胄的楚军主将屈丐正站在身下的战车之上目光凝重地检阅着自己所率领的十万楚军。 只见在楚军方阵的最前方,一名名右手握着短剑、左手端着圆盾的剑盾步兵排列整齐; 在这些剑盾步兵的身后一杆杆长戈的锋刃,在阳光照耀之下闪烁着道道寒光; 而作为楚军主要远程力量的弓弩手们则被安排在了方阵的最后方,只待主将屈丐一声令下他们手中的箭矢便会抛射而出给予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最后,担任冲击袭扰任务的战车与轻骑兵则被分布在了方阵的侧翼,以求能够将这些兵种的速度优势充分发挥。 楚军所摆下的这个方阵,可以作为最坚固的盾牌,抵御来自对面的进攻;也可以化为锋利的匕首,给予对面致命的一击。 片刻之后,身为主将的屈丐缓缓将视线从自己周围的这支队伍之中移开,转向了对面那支即将与其交战的墨色秦军。 只见,在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墨色秦旗之下的,是主将魏章所率领的六万秦军士卒。 如果说楚军士卒在主将屈丐的指挥之下摆出的是一个可攻可守的方阵的话,那么此刻秦军所布置下的便是一个完全为进攻准备的方阵。 秦军之中那些足足占了一多半的弩手们被放在战阵的最前方,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靠着手中的强弩尽可能给予敌人以杀伤。 在秦军弩手方阵的后方那是用于突击的秦国剑盾手们,此刻的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那一片土黄色的楚军方阵。 至于秦军方阵的后方是一名名手持长戟的秦军长戟兵们,此时他们的右手正紧紧握着手中那足以致命的锋利长戟,准备随时给予对面的楚军以猛烈的一击。 从这些秦军士卒的目光之中似乎看不到那名为恐惧的情绪,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对于战争的渴望。 仿佛主将魏章一声令下,这些秦军士卒便会一拥而上,砍下敌方的首级去换取那属于他们的功勋。 “呼……” 一道悠长的呼吸声在楚军方阵的战车之上响起,身为主将的屈丐缓缓收回了看向前方的视线。 恰在此时,作为副将的逢侯丑缓步走到了他的身旁,轻声说道:“将军,我军已然准备就绪,下令进攻吧。” 听完了这一番话语,身为主将的屈丐轻轻点了点头,右手缓缓摸向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剑。 随后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响起,楚军主将屈丐手中长剑指向前方秦军,一声令下。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出击!” 伴随着楚军主将屈丐的这一道军令落下,战车之后的箭楼之上代表着主将所在的大纛旗随风舞动,与此同时楚军的后方忽然响起了一阵激昂的战鼓之声。 “咚咚咚……” 在这令人热血沸腾的战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楚军前部开始向着对面六万秦军押了过去。 楚军动了。 楚军的这一步动向,自然没有逃过对面站在战车之上观察整个战场形势的秦军主将魏章的视线。 “来了!” 心中一定,嘴角扬起了几分弧度,秦军主将魏章手中同样出现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弩手准备!” 伴随着主将魏章的一声令下,伴随着身后那一面墨色大纛旗的飞快摆动,站在整个秦军方阵最前方的弩手做好了迎击对面楚军来袭的准备。 一把把强劲的弩机被这些秦军士卒踩在了脚下,于此同时一支支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弩矢被这些秦军弩手们从箭壶之中抽出。 用尽全身力气拉开脚下强弩之后拿起,这些秦军弩手们将嘴中的弩矢快速放在了手中强弩的滑道之上。 片刻之后,这把强弩便化为了一件高效的杀戮机器。 而由这一把把致命的强弩所组成的秦军弩阵,便是这个时代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之师。 方阵之中,作为观察手的一名名秦军将校默默关注着对面楚军的动向,不断地校正着对方与自己所在位置的距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当楚军的前部进入秦军弩箭的射程范围之内,这一名名秦军将校向着麾下弩手们齐齐下达了发射的命令。 “放……” “放……” “放……” …… 伴随着这一道道的发弩之声,伴随着那一阵阵弩弦震荡之声,一支支弩箭在巨大的推力下被抛射而出。 天际之上无数支弩箭聚合一处,化为了一座盖顶的乌云,向着对面的楚军前部抛射而去。 “举盾!” 当看到这些来自秦军方阵之中的死神之箭的时候,楚军方阵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接着一道的呐喊声。 在周围这些呐喊声的影响下,身处秦军弩箭打击之中的楚军士卒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圆盾,期望可以以此来抵御对面弩矢的打击。 楚军的这个动作并非没有效果,有为数不少的楚军士卒凭借着手中圆盾挡下了那本该致命的弩矢。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秦军这一次的弩矢打击没有效果。 在那些安全躲过的这阵弩矢打击的楚军士卒周围,是一名名被弩矢射中的同袍,是一具具已经没了生机的冰冷尸体。 一时之间,楚军进攻的方阵之中,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 可惜那些幸运活下来的楚军士卒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或伤或死的同袍,他们只能不断地向着秦军所在方向快速推进。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躲避那来自天际的恐怖弩矢,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与对面的秦军面对面的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于是,在身后那一名名楚军弓弩手的箭矢掩护之下,这些处于楚军前部的士卒依靠着自己作为战士的本能向着秦军方阵冲了过去。 许久之后,在双方战车之上主将的见证之下,楚军的前部与秦军的剑盾步兵没有任何缓冲地撞在了一起。 一场血与火的厮杀开始了。 只见此刻秦军与楚军交锋的最前线,一名右手持剑、左手握盾的秦军士卒正神情凝重地看着前方。 对上这名秦军剑盾步兵的是两名拿着不同武器的楚军士卒,只见他们一个人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个圆盾,另外一个人的手中则是紧紧攥着一杆锋利的长戈。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道默契的眼神在两人眼中浮现,短短时间之内他们便已经商议好了进攻计划。 “杀!” “杀!” 伴随着两道喊杀之声在战场之上响起,这两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着对面的秦军士卒冲了过去。 看着此刻正向自己冲来的两人,这名秦军士卒的牙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这名秦军的脑海变得无比清明,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面对着对面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两名楚军士卒,这名秦军士卒当机立断,握着长戈的那名楚军士卒冲了过去。 脚下步伐飞快迈动,依靠着无数场大战锻炼出来的本能,这名秦军士卒躲过了这名楚军长戈兵手中长戈上那锋利的锋刃。 紧接着脚下步伐再一次加快,霎时之间,这名秦军士卒就已经来到了那名长戈兵的近前。 手中长剑如疾风一般挥舞而出,锋利的剑刃直接划破了对面楚军士卒的喉咙,一场生死之战只在片刻之间便已经结束了。 那名楚军士卒目光呆滞的看着视野之中那已然向着另一个方向冲了过去的秦军士卒,喉咙之上却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等到这名楚军士卒的右手轻轻拂过喉咙之后,他看到的是手上那属于他自己的殷红血液。 片刻之后,这名楚军士卒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地摊倒在了这片秦楚交锋的战场之上。 这一幕幕场景在这片战场之上一次又一次的上演,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了这片战场之上。 在这些尸体之中,有那些被秦军士卒击杀的楚军,也有那些被楚军士卒斩杀的秦军。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战场的形势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虽然秦军在野战之上的战力强于对面的楚军,但是十万对六万,楚军一方却是占据着兵力之上的优势。 在这种优势的影响之下,楚军一方渐渐在这一场面对面的交锋之中占据了上风。 站在秦军方阵中央的战车之上,看着自己前方的秦军方阵一退再退,身为秦军主将的魏章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慌乱之色。 不仅如此,此刻他看向前方战场的目光之中,甚至还浮现了几分显得有些诡异的微笑。 “时间也差不多了。” 幽幽地自语一句之后,这名秦军主将轻轻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向着秦军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撤退!” …… 第二十一章 诱敌深入 秦军主将魏章这一道撤退的命令,伴随着秦军方阵之中的那一面不断挥舞着中军大纛旗、伴随着秦军阵中那一阵战鼓之声传向了眼前的战场。 此刻战场之上那些正在与楚军士卒激战正酣的秦军将士,耳畔忽然听见这道来自后方阵中的号令声。 眼中齐齐一道寒芒闪过,手中长剑挥舞得更加凌厉,片刻之间快速与当面之敌脱离接触之后,这些秦军士卒向着后方本阵方向急速退去。 战场之上秦军的这一番动作,自然没有逃得过对面楚军方阵之中时刻关注着战场形势的楚军主将屈丐与副将逢侯丑的注意。 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一道异彩忽然浮现,嘴角也是不禁勾起了一丝弧度,楚军副将逢侯丑缓步走到了主将屈丐的身后。 “将军,据末将刚刚的观察,在我军优势兵力的强力突击之下,秦军阵形已经有了几分不稳甚至溃退之势。” “末将以为当此之时,我军应当一鼓作气冲杀过去,将眼前这六万秦军全歼于此。” “此战若胜,我军便可携大胜之威兵临武关,如此战事可定矣。” 楚军副将逢侯丑此刻说出的这一番分析,言辞之间慷慨激昂,使人听之便能感觉到胸中正有无限豪情奔涌。 若是旁人听了这一番话语,恨不得当时就要全军压上,让眼前这支秦军埋骨于此。 只是楚军主将屈丐却不是这种人,他的用兵风格从来都是以沉稳而著称。 就在副将逢侯丑慷慨陈词之时,主将屈丐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神情,他的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前方秦军的动向。 起初之时,秦军本阵之中虽然有撤退之势,但是其行军队列却依旧严整、方阵之中的一面面墨色秦旗也依旧高高飘扬。 见到这一番情景,楚军主将屈丐没有动。 又是一番激战过后,秦军本阵之中的撤退之势愈发明显,其行军队列已然变得有些凌乱,只有一面面墨色秦旗在方阵之上随风而动。 见此情景,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几分冲动,但是楚军主将屈丐依旧没有动。 再是一番厮杀之后,秦军本阵已经完全呈现出撤退之势,其秦军队列已然变得杂乱不堪。 甚至一面面原本随风飘扬的墨色秦旗已然被扔在了地面之上,一名接着一名秦军士卒的踩踏甚至让这些旗帜变得支离破碎。 当这一幕落入楚将屈丐眼中之时,伴随着一道寒芒闪过,他的左手紧紧攥住了自己悬挂于腰间的佩剑剑柄。 “逢侯丑何在?” “末将在。”听到身前的主将屈丐这一声呼唤,副将逢侯丑当即神情一肃,躬身而立。 听到这一道来自身后的回应声,楚军主将屈丐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激动之情,多年沙场之上磨炼出来的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沉稳。 于是,楚将屈丐最终放弃了原本全军压上的念头,而选择向身后的副将逢侯丑下达了这样一道军令。 “命你率六万精锐追击秦军,本将领四万士卒在后压阵以防不测,切切小心。” 听到主将屈丐所下达的这道军令,虽然心中对于其命令之中的谨慎有几分不以为意,但是副将逢侯丑心中还是充满了激荡之情。 “诺。” 感受着心中那股对于胜利、对于功勋的渴望,副将逢侯丑当即躬身一诺,快步走下了身下的战车。 片刻之后,伴随着楚军副将逢侯丑的手中长剑前指,六万名楚军士卒便向着前方已然撤退之势显露的秦国大军追击而去。 站在中军战车之上,遥望着前方追击而去的六万楚军士卒,身为楚军主将的屈丐此刻的心中却是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阴霾。 也就是在楚军主将屈丐最终下达了追击命令的同时,作为楚军追击目标的秦军魏章所部正不慌不忙地向前行军。 如果楚将屈丐看到此刻队列之中这些秦军士卒的状态,那么他一定不会下达那道追击的命令。 因为这种状态就不是一支仓皇溃退的大军可以拥有的,而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秦军这是在佯装溃退,为的便是诱敌深入。 忽然,伴随着一阵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秦军方阵中的一驾战车旁却是出现了一匹疾驰而来的战马。 “报……” 手勒战马缰绳,让身下战马的速度与身旁那驾中军战车保持一致之后,只见那名身着墨色军服的秦军骑兵向着主将魏章拱手一礼。 “启禀将军,楚国六万大军正向我军追击而来。” 战车之上,秦军主将魏章的眉宇之间一道惊喜之色悄然浮现,心中一个念头同时出现。 鱼儿上钩了。 惊喜之色一闪而逝,片刻之后秦军主将魏章脸上便恢复了平静之色。 “传本将将令……” 话落之间,秦军主将魏章目光之中一道寒芒闪过,“命令后军与楚军保持接触,别让鱼儿脱钩了。” “诺。” 一声轻诺之后,这名秦军骑兵拨马而走,向着秦军队列的后方疾驰而去。 在秦军主将魏章的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和楚军脱离了接触的秦军后军暗中放慢了自己的行军速度,以便让追击的楚军前军能够跟上自己的步伐。 一阵激战之后迅速脱离,遭遇之后又是一阵激战…… 如此周而复始之下,秦军主将魏章就像是一名老练的钓者,用手中的钓竿操控着身后追击的楚军按照自己的意图行动。 而作为这支楚军临时统帅的副将逢侯丑,对于秦军主将魏章的这一番图谋却是毫无察觉。 在他看来如今自己前面的秦国大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力,便能给予前方这支秦军以重创。 于是,六万楚军就像是一条大鱼一般,被秦军主将魏章这个老练的钓者拖到了岸边。 现在所差的不过是当头一击,而这一击已然悄然到来。 “敌袭!” 就在楚军士卒拼命地追击着前方假装溃逃的秦军之时,他们的侧面不远处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的弓弦震荡之声。 那一支支无比锐利的弩矢在天际之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天幕,而这些弩矢落下的位置却正是楚军方阵之中。 当这些如同勾魂锁链一般的弩矢在楚军方阵之中落下之时,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楚军士卒立时感受到了什么叫锥心之痛。 伴随着周围出现的一具具尸体,伴随着身旁那不断响起的一阵阵哀嚎之声,身为楚军副将的逢侯丑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自己中计了。 没错,楚军副将逢侯丑确实是中计了,而他醒悟得也实在是太晚了。 片刻之间,前方那一支原本还在狼狈狂奔的秦国大军以极快的速度重整了阵形,时刻准备迎接来自对面这一支楚军的攻势。 而此时楚军逢侯丑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正面的这支秦将魏章所率领的大军,在他的侧翼一支竖立着墨色秦旗的秦国大军悄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这支秦军的方阵之中,骑乘在战马之上的主将嬴华神情淡漠地望着前方那支因为遭受突然袭击而显得有些慌乱的楚军。 感受着大腿之上不时传来的疼痛,将军嬴华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右手缓缓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之音,出鞘的锋利长剑指向秦军,“将士们,敌人就在我们的眼前,杀!” “杀……” “杀……” “杀……” 伴随着秦军方阵之中响起的这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两万名等候许久的秦军士卒向着面前的楚军冲杀了过去。 面对身前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的楚军士卒只得仓皇迎战。 也就是在嬴华所部两万余人向这一支楚军展开攻势的同时,魏章率领的数万秦军也向自己面前的敌人冲了上去。 前有强敌、侧有奇兵,原本占据着优势的六万楚国大军在双面夹击之下,却是只能拼尽全力、苦苦支撑下去。 只是秦军似乎并没有放过眼前这支大鱼的打算,在魏章所部数万秦军死死拖住眼前这支楚国大军的同时,嬴华所部迅速从楚军侧翼摸向了楚军的后方。 秦军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将这一支六万人的楚军士卒与楚军主将屈丐所率领的四万后军分割开来,然后一举将其全歼。 秦军这一份计划十分美好,只是身为楚军主将的屈丐却并不打算让这份计划顺利实施。 就在前方传令兵传来逢侯丑所率领的六万楚军遭遇了秦军双面夹击的消息之后,心中一份庆幸浮现的楚军主将屈丐当即准备点齐兵马增援逢侯丑所部。 只不过楚将屈丐的命令刚刚下达之际,他所率领大军后方却是异变突生。 “杀……” 等到他的目光顺着这阵喊杀声看过去的时候,他身后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面墨色旗帜,而那旗帜之上的篆字分明是…… 秦! 没错,此刻出现在楚军主将屈丐面前的这支军队,便是消失了许久的秦军赢疾所部。 第二十二章 大战落幕 丹水之中,滚滚波涛向着东南而去;丹水之侧,十万楚军与十一万秦军厮杀正酣。 当秦军赢疾所部三万余人加入战场之后,原本还有几分变数的战局,瞬时之间便向着有利于秦军的方向倒了过去。 从天际之上俯瞰整片战场,便会发现秦军魏章、嬴华、嬴疾三部就像是三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城墙。 而被这三道坚固城墙分割成两个部分的,则分别是副将逢侯丑所率领的六万楚军和主将屈丐麾下的四万精锐。 面对这种形势,如果这两支楚军要想扭转眼前不利的战局,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冲破两军中间嬴华所部两万余人的阻挡,让被分割包围的两个部分重新凝聚成一股力量。 这一点,身为沙场宿将的楚军主将屈丐与副将逢侯丑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 手中长剑挥舞亲手斩杀了眼前的秦军士卒之后,这名楚军将校径直冲到了楚军方阵中央的战车旁。 “将军,将军……” 当看到战车之上被自己的呼唤吸引过来的楚军副将逢侯丑,这名楚军将校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此刻我军前方面对着秦军魏章所部近六万人,后方又有秦军嬴华所部近两万名士卒阻隔。” “如此两面夹击下去,我军恐怕等不到来自屈丐将军的增援,便会全军覆没。” 一通分析说清楚了自己所部此刻所面临的困境之后,这名楚军将校忽然面色一肃,向着副将逢侯丑躬身一拜。 “将军,末将以为我军只有聚集全部力量冲破秦军嬴华所部的阻挡,才可能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站在脚下的战车之上,默默听完了这名楚军将校的建议,楚军副将逢侯丑的目光不禁飘向了不远处那一片激战正酣的战场。 当亲眼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一个个地倒在秦军的长剑之下,当亲眼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如何也冲不破秦军的防线,楚军副将逢侯丑最终做出这个孤注一掷的决定。 紧握腰间长剑剑柄,将这一柄锋利长剑拔出剑鞘,在这一刻眼前长剑之上泛出的幽幽寒光与楚军副将逢侯丑的眼中寒光相互呼应。 “传我将令,全军将士向秦军嬴华所部……” “冲杀!” 伴随着楚军副将逢侯丑的这一道军令的下达,六万楚军士卒爆发出了自己心中最后的一份战意。 在这份战意的鼓舞之下,这六万名士卒犹如大海之上的波涛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地向着前方的秦军嬴华所部拍击了过去。 骑乘在战马之上,望着前方那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猛过一浪的楚军攻势,身为主将的嬴华脸上却无半分慌乱之色。 嬴华心中十分清楚,此番丹阳之战究竟能不能重创眼前这支楚国大军,关键就是自己能不能守住这道防线。 面对那不断拍击而来的巨浪,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将自己麾下的士卒化为一道无比坚固的堤坝阻挡这巨浪的侵袭。 轻轻抬起右手,望着手中长剑剑身之上浮现出的熟悉面容,嬴华的嘴角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笑容一闪而逝,嬴华的目光之中立时之间只剩下了一道道杀意,他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冰冷。 “秦军将士,列阵!” 听着耳畔响起的隆隆战鼓之声,一面面巨橹被推到了整个秦军方阵的最前方,而这巨橹之后站着的是一名名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卒。 那一面面无比坚固的巨橹所组成的盾墙死死地阻挡住了对面楚军一波波侵袭,而站在这一面盾墙之后的秦军长戟兵们则是化为了一个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刺!” 当耳畔响起这一声来自所属将校的号令之时,这些秦军长戟兵们并没有半分的犹豫,无比迅速地将自己心中的长戟刺了出去。 这一杆杆长戟越过了那一面面的巨盾,锋利的戟刃刺入了迎面冲来的楚军士卒的身体之中。 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利刃刺入血肉之中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响起,这一波拍击而来的海浪似乎被坚固的堤坝所遏制了,海浪的脚步就这么停在了堤坝的外围。 “收!” 又是一道军令在这些秦军长戟兵耳畔回响,无数次训练已然形成本能的他们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手中的长戟收了回来。 戟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立时之间对面的楚军士卒身上忽然喷溅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箭。 片刻之后,这些早已经失去了生机的楚军士卒因为没有了来自前方的支撑,就这么无力地向着前方倒了下去。 在将军嬴华的指挥之下,那些秦军士卒化为了一个个无情的杀戮机器,而那两万名秦军士卒所组成的坚固城墙成为了阻隔楚军两个部分的天堑。 就算是楚军对于中间的秦军嬴华所部发动了怎样强大的攻势,但是他们最终却都没能够冲破这层阻碍,重新与对面的同袍取得联系。 被分割包围的楚军不断向着两军中间的秦军嬴华所部发动攻势,另外两部秦军自然也没有袖手旁观。 此时此刻,这两支秦军部队化为了一柄锋利的利刃,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分解着眼前这两块巨大的肉块。 突击、分割、包围、歼灭…… 这一套犹如行云流水地操作之下,两块巨大的肉块被魏章、嬴疾两部不断地分割开来,随后一举消灭。 望着自己前方足足是自己好几倍并将自己团团包围的秦军,几名楚军士卒互相对视一眼。 这一刻,他们从自己同袍的眼中已经看不到那曾经有过的战意,只剩下了那无比的恐惧与绝望。 面对眼前几乎数倍于己的秦军士卒,他们很清楚自己等人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可能。 不过作为一名名从腥风血雨之中拼杀出来的老卒,放下手中兵器并向着对面的秦军士卒摇尾乞怜,这种懦弱的行为并不是他们能够做出来的。 既然明知道前方必然是死路,与其走得窝窝囊囊,那还不如堂堂正正地死。 默默达成了这一份默契之后,这些楚军士卒便向着对面的秦军冲了过去。 虽然他们的精神令人敬仰,但是战场之上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奇迹发生。 在对面数倍于他们的秦军的猛烈攻势之下,几乎一个照面,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片刻之后,这些曾经在绝望之中向着对面的秦军发动最后一次冲锋的楚军士卒,全部变成了战场之上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刚刚那些一般楚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秦军的剑下。 战争的天平逐渐向着秦军方向倾斜了过去。 …… 天色近晚,火红的云霞将天空染得如同鲜血一般。 手中长剑不知道多少次地挥出,不知道击杀了多少名秦军士卒之后,楚军主将屈丐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 被鲜血浸染的长剑刺入身前的大地,此刻这名楚国将军将整个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一柄长剑之上,以求得片刻的喘息。 “呼……” “呼……” “呼……” 一阵接着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响起,这一刻楚将屈丐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后辈魏章,见过屈丐将军。” 当耳畔响起这一道声音,这一位已然体力耗尽的楚军主将无比艰难地抬起了头。 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屈丐眼帘的是一名身着墨色铠甲的秦国将军,而他屈丐的周围此刻却是正站立着数十名手持长戟的秦军精锐。 片刻之后,逐渐从体力耗尽之中缓过来的屈丐看着对面的秦将魏章,眼中一丝惭愧之色忽然浮现。 “屈丐不过一败军之将,又如何能够值得将军如此?” 对着眼前的秦将魏章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屈丐艰难地将自己的身体转向了东南方向。 那里正是楚国都城郢都所在。 只听扑通一声,这位经历无数次大战的老将军直面自己母国的国都所在,就这么跪了下去。 “王上,屈丐有负王上重托,有负楚国重托啊!” 带着无比痛苦的语气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楚将屈丐当即拔出了身旁长剑,便要自刎于这战场之上。 只是身为秦军主将的魏章却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死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间,只听得一阵金属交鸣之音。 跪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屈丐先是感受到自己手中长剑因为一股巨力而脱出,然后突然感觉自己的脖颈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阵阵寒意。 等到他睁开眼睛看向前方之时,只见他的脖颈之上此刻正架着一柄长剑,而这柄长剑的主人乃是一名身形魁梧的秦国将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将嬴华。 “想死,哪那么容易。” 说完这一番话语,不等楚将屈丐有什么反应,嬴华直接押着他离开了这一片战场。 楚军主将屈丐的被俘,也就意味着这一场丹阳之战彻底落下了帷幕。 此战,秦军斩首八万,俘虏了包括主将屈丐、副将逢侯丑以下七十余名楚国将校。 第二十三章 屈原使齐 鸿雁传书,快马送信。 就在这一场丹阳之战落幕之后,一匹快马却是向着东南方向的楚国郢都疾驰而去。 …… 楚国,郢都,楚王宫之中。 一封从手中飘落的帛书,先是在半空之中经历了好一番飘荡之后,最终落在了王座之前的几案之上。 对于刚刚身前发生的这一切没有半点察觉的楚王芈槐,此刻的脸上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八万将士,整整八万将士。 丹阳一战,楚国八万将士埋骨丹阳之畔,对面那一支秦军怎么会如此的残暴? 内心之中这一阵悸动之后,楚王芈槐脸上的那一份不可置信,却是被心中突然而起的惊骇之情所取代。 面对着如此残暴的秦军,面对着已然埋骨的八万将士,楚王芈商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就此停战、不再追究自己被秦相张仪欺骗的念头。 只是这一个念头刚刚在楚王芈槐的脑海之中生出,身为楚国君主的骄傲却是立刻便将其扑灭当场。 他是谁? 他是芈槐,他是颛顼帝的后代,他的身上流淌着芈姓的血脉。 他手中掌握的乃是曾经能够与霸主晋国争锋,并多次击败齐国、魏国等大国的强大楚国。 作为这个历史悠久的王朝的君主,作为这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的王者,他芈槐如何能够被秦国、被这一场大败击败? 一念至此,楚王芈槐脸上的那一抹惊骇渐渐消失,一股无比坚定的神情开始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停滞在空中许久的右手在这一刻终于开始移动,缓缓向着此刻悬挂在其腰间的楚王佩剑移了过去。 紧握楚王佩剑的剑柄,坚定的目光从自己身前每一个楚国朝臣的脸上划过,楚王芈槐沉声说道:“秦人欺我楚国太甚,先是以六百里商於之地蒙骗寡人,后又在丹阳之地杀我楚国八万将士。” “此等仇怨若是不报,寡人无颜去见楚国历代先君,楚国无颜立于中夏诸侯之列。” “诸位,寡人决心……” “大王且慢。” 就在楚王芈槐正准备将心中的那个决定吐露出来之际,下方群臣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高喊。 等到楚王芈槐并着楚国朝臣顺着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楚国令尹,昭阳。 迎着台阶之上楚王芈槐看过来的视线,迎着在场其余朝臣投过来的目光,令尹昭阳带着一份平静之色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向着上首的楚王芈槐躬身一礼,众人只听令尹昭阳沉声说道:“启禀大王,臣以为我楚国刚刚经历了丹阳一战的惨败。” “当此之时,继续对秦开战不仅没有任何利益,甚至还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面对如今秦楚之间的战局,老臣以为我楚国该当派遣使者前往秦国,向秦王说明我楚国休兵罢战的诚意。” 令尹昭阳诉说自己建议之时,站在王座之上的楚王芈槐一直默默地倾听着,只是越听他脸上的神情却越是难看。 “哼!” “向秦国说明我楚国休兵罢战的诚意。”带着满满讥讽的语气,楚王芈槐丝毫没有给眼前的令尹昭阳留情面,“照令尹的意思,寡人是不是应该前往咸阳,亲自向秦王乞和?” 这一刻内心之中的怒火已然被彻底点燃,楚王芈槐快步越过身前几案,整个人就这么站在了所有楚国群臣的面前。 “若是寡人真的那样做了,我楚国之人会怎么看寡人,天下之人又会怎么看寡人?” 话落之间,楚王芈槐紧紧握住佩剑剑柄的右手用尽全力,大殿之上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声浮现。 看着手中长剑之上不断散发出的幽幽寒光,望着长剑剑身之上倒映出的那一张充满愤怒的脸孔,楚王芈商的目光之中杀意尽显。 “诸卿,寡人心意已决。” “为了报丹阳之战八万将士的血仇,为了还秦相张仪蒙骗寡人的怨恨,寡人决意……” 话说到一半之际,楚王芈槐手中长剑缓缓落下,他目光之中的那道道杀意也在这一刻化为了平静。 只不过虽然楚王芈槐看起来已然恢复了平静,但是此刻大殿之中的楚国群臣的心中却是充满了凝重之情。 此刻的楚王芈槐在这些楚国朝臣看来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虽然表面之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海底已然是波涛汹涌。 而这股巨力的爆发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大殿之中楚国群臣心中的预感并没有错,只见下一刻楚王芈槐手中的长剑便向着其身旁那一张几案劈了过去。 寒光在大殿之上闪过,剑刃几乎没有阻碍的划过了那一张几案。 立时之间,只听一阵竹简坠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楚王芈槐身旁的那张几案就已经被一分为二。 “寡人决意召集全国之兵向秦国复仇,不报丹阳一战的血仇,寡人决不罢休。” “诸卿之中若是有谁胆敢阻拦,其下场犹如此案。” 听到台阶之上楚王芈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一句,大殿之中大多数的楚国群臣在这一刻都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 毕竟谁也不愿意让此刻已然处在暴怒边缘的楚王芈槐,将那满腔的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不过就在大殿之中大多数楚国朝臣都摆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之时,群臣之中再次响起了一个有些不合群的声音。 “大王,臣屈原有话要说。” 听到这个声音在场大多数的楚国朝臣的目光,都不禁移向了那个站在令尹昭阳身后的男子身上。 在包括楚王芈槐在内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身为楚国左徒的屈原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站在了刚刚令尹昭阳的身旁。 没有等屈原说话,此刻胸中正有一股怒火燃烧的楚王芈槐当即带着几分不善说道:“屈原,难道你以为刚刚寡人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吗?难道你以为寡人手中的长剑锋利吗?” 面对此刻正处于暴怒之中的楚王芈槐,屈原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其身形之间满是一股淡定自若的气度。 带着脸上那一股平静的神情,屈原向着上首的楚王芈槐躬身一礼,“大王乃是楚国之主,自然一言九鼎。屈原也并没有将大王的话不放在眼里。” “大王此刻手中的名剑太阿,乃是由吴越之地的铸剑师欧冶子和干将一同铸造,剑成之际便具王者之气。此剑锋不锋利已经不是屈原可以评价的了。” 听完了屈原的这一番应答之后,楚王芈槐胸中的怒火立时削减了不少,与此同时一股好奇却是在其心中悄然生出。 听屈原这一番话语之中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要阻止自己伐秦,那他此刻站出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好奇在心中生出之后,楚王芈槐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的打算,当即向着面前的左徒屈原沉声问道:“屈原,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启禀大王,屈原以为我楚国确实应当聚集大军,向秦国报丹阳一战之仇。” 一句话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屈原紧接着便说出了自己心中要说的话语,“但是仅仅凭借我楚国一国之力,要想击败乃至重创秦国、魏国、韩国三国联盟,未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屈原以为我楚国应当派遣使者前往齐国都城临淄,重新修复已然破裂的齐楚盟约并说服齐国出兵牵制韩国、魏国。” 听完了屈原说出的这一番建议,楚王芈槐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更是充满了赞同之意。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心中却也不禁为自己楚国能否修复已然破裂的齐楚关系而担忧不已。 毕竟,当初可是他自己选择破坏秦楚之间的盟约,甚至还派人到齐王宫之外痛骂齐王田辟彊的亲属。 一直在关注着台阶之上楚王芈槐的屈原,自然将其脸上的这一番神情变化看在了眼中,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猜出了楚王芈槐的顾虑。 “启禀大王,屈原以为只要说清利害,齐国出兵还是极有可能的。” 一句话给楚王芈槐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面对着楚王芈槐投过来的视线,屈原沉声说道:“当今齐王虽然不如离世的威王贤明,但也是一位能够看出天下之间形势变化的英主。” “如今秦国、韩国、魏国达成盟约,为此而担忧的不仅仅是我楚国,还有地处东方的齐国。” “再加上秦国刚刚率军在丹阳一战中大胜我楚军,其威势更是如日中天,臣相信齐国心中必然也会对秦国心存忌惮。” 听着身前左徒屈原的分析,原本对于这个建议不抱什么希望的楚王芈槐眼神却是一亮。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齐楚同盟,一同对抗日渐崛起的秦国的局面。 许久之后,楚王芈槐缓缓收回了心中思绪,目光郑重地看向了面前的左徒屈原,“左徒主掌列国邦交,使齐之事寡人便全权交托给你屈原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王重托。”面对楚王芈槐的信重之意,左徒屈原躬身而受。 第二十四章 赵成再来 就在楚王芈槐下定决心征召全国士卒准备反击秦国的同时,楚国的外交活动同时拉开了序幕。 楚国郢都城外,一辆马车载着掌管楚国邦交的左徒屈原疾驰而行,而他此行的目的地则是东方齐国的都城临淄。 数月之后,经历了一路奔波、换乘了多次的楚国左徒屈原终于是来到了齐国都城临淄之外。 望着前方那一座堪称繁华的城池,望着城门口那一片拥挤的人流,前方驾车的御手心中一阵惊叹忽然浮现。 虽然楚国都城郢都同样以繁华著称于世,但是如果将眼前这个商贸极其发达的城池与郢都做一个比较的话,郢都还是稍逊眼前的齐国都城临淄几分的。 心中的惊叹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这份心绪渐渐收起,驾车的御手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马车车厢。 “主君,临淄到了。” 当这道禀报之声传入马车车厢,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杂乱之声响起,随后一身楚国官服的左徒屈原掀开了马车车厢前的帘幕。 视线在眼前这一座城池之上移转,左徒屈原的脸上一道凝重的神情却是忽然闪过。 虽然身为左徒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齐都临淄,但是每一次到来却都能感觉到一种繁华的气象向着他扑面而来。 屈原心中十分清楚,这种繁华代表着的是富裕、是强大,是天下诸侯都不能轻视、不敢轻视的东方齐国。 如此端详了许久之后,将眼前这一番繁华景象尽数收入眼底的屈原放下帘幕,回到了身后的马车车厢之中。 “走,我们入城。” “诺。” 一声轻诺之后,这名驾驭马车的御手一边勒紧手中缰绳,一边向着前方的马匹发出前进的命令。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催马之声,伴随着一阵嘹亮的马匹嘶鸣,这辆马车向着前方的繁华临淄缓缓而行。 身为楚国的左徒,屈原的到访自然受到了包括齐王田辟疆在内的齐国高层的极度重视。 抵达齐国都城临淄没有多久,屈原便在齐国大司行的引荐之下,见到了齐王田辟疆。 见面之后,屈原先是向齐王田辟疆对前番楚国使者无礼行为作出了解释,并将这件事情的责任全都推到了蒙骗楚王芈槐的秦相张仪身上。 对于屈原这一番的解释,齐王田辟疆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之前楚国使者站在王宫之外痛骂自己这一件事情来龙去脉,其实齐王田辟疆的心中也很清楚。 如果说齐王田辟疆对于楚王芈槐先断盟约、再行痛骂这件事情,心中真的没有一丝芥蒂,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心中对于楚王的无礼行为十分气愤,但是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利益,这两件事情究竟孰轻孰重,齐王田辟疆的心中还是拎得清的。 如今西方的秦国在孝公、秦王嬴驷两代君主的励精图治之下,其国力、其声望俨然不是天下之间任何一个诸侯可以小觑的。 加上占据中原富庶之地的魏国、韩国作为其盟友,其声势之大就算是东方的齐国也是担忧不已。 而细数天下各国诸侯,能够为齐国牵制日渐强大的秦国的,也只有南方的楚国了。 这也就是前番楚国使者那样无礼,这次楚国左徒屈原来访,齐国依旧用最高规格的礼遇来接待他的缘由。 当然,对于齐国深深地忌惮秦国这一事实,左徒屈原心中同样是十分清楚。 于是,在将秦国说作前番楚国无礼行为的罪魁祸首之时,屈原也不忘向齐王田辟疆陈说如今秦楚之间的大战对于齐国的影响。 左徒屈原的这一番努力最终没有白费。 经历了数日的深思熟虑并与手下重臣多次商议之后,齐王田辟疆最终作出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答应楚国左徒屈原此番的请求,出兵进攻邻近的魏国,以牵制秦国的注意力。 伴随着齐王田辟疆的一声令下,齐国国内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粮草辎重,一边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 不仅如此,为了使得自己出兵的声威更加隆重,齐国还拉上了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宋国一同出兵。 数月之后,这一支齐、宋联军在齐国边境集结完毕,而齐王田辟疆为这支大军决定的主将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名将,匡章。 兵马已至,粮草已齐,接下来所做的便只有一件事情。 开战! 在齐国名将匡章的率领之下,六万齐、宋联军从齐国边境出发,而他们此番所要攻打的乃是魏国的煮枣城。 当齐宋联军兵围煮枣的消息传至魏国都城大梁之时,魏王魏嗣第一时间便选择了向自己的盟友秦国、韩国求援。 而得知了齐宋联军兵围煮枣之后,作为魏国盟友的韩国、秦国果断派出援军救援魏国。 又是数月时间过去,从秦国、韩国赶来的增援大军在主将赢疾的率领之下,与齐国名将匡章所率领的齐宋联军在濮上之地形成了对峙。 原时空之中著名的濮上之战,就此打响。 就在齐、秦两大强国争锋,中原大地之上一片战云笼罩之际,地处华夏北部的赵国却是并没有卷入双方的纷争之中。 …… “啪……” 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之上的声音,在赵国都城邯郸的一座小院之中忽然响起。 看着身前棋盘之上那一枚刚刚落下的白子,身为秦国公子的嬴稷此刻的面容之上立刻浮现出了几分思考之意。 数息之后,伴随着脑海之中一道灵光乍现,嬴稷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自信神情。 右手伸进自己身前的棋篓之中,取过了一枚黑色的棋子,然后只听棋盘之上一声脆响。 “先生,承让了。”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赢了自己一手的嬴稷脸上的笑意,对面已经被他纠缠得是无可奈何的姬凌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依照之前两人之间约定,姬凌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嬴稷身上,随后只听他沉声问道:“愿赌服输,公子有什么想要问的?” 当听到面前姬凌的这一声询问之后,嬴稷脸上那一抹因为得胜而浮现的笑意顿时一滞,随后便化为了满脸的思绪。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嬴稷带着几分犹豫问出了心中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 “先生总是称呼嬴稷为公子,嬴稷却也清楚先生身上同样流淌着燕国王族的血脉。” “燕王姬哙已然死在了攻入燕地的齐军之手,燕地的姬氏王族也在‘子之乱政’和‘齐军劫掠’这双重劫难之下损失殆尽。” 话说到这里,嬴稷的声音忽然低落了几分,看向对面姬凌的眼神之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忧虑。 “先生身具姬氏王族血脉,又得赵侯雍欣赏,完全有机会登上那燕王之位。” “嬴稷一直想知道,面对几乎触手可及的燕王之位,先生究竟会如何选择?” 默默听完了嬴稷的这一番询问,姬凌心中原本的那一丝不在意顿时之间化为了泡影。 从前一直没有想过燕王之位的他,开始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考。 在这一刻,姬凌的脑海之中浮现了许多,他的心中也想到了许多。 过去十数载所经历的一幕幕在其心中重现,子之、姬哙这两位可以说是燕国权位最高之人的话语在其耳畔回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姬凌的思绪最终回到了脑海之中,而他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明。 带着一抹笑意看向了自己身前充满担忧神情的嬴稷,只听姬凌缓缓说道:“公子放心,姬凌无意王位。若是公子不嫌弃,姬凌愿意做公子一生的先生。” “嬴稷也愿意一生都是先生的弟子。” 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嬴稷脸上的担忧忽然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 随后只见他缓缓起身,向着面前的姬凌躬身一礼,“嬴氏子弟嬴稷,拜见先生。” “快快起身……” 这一道礼节过后,姬凌和嬴稷这一对师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了起来。 也就是在两人诉说这一番话语之时,英伯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启禀少主,安平君来访。” 听到这个消息,姬凌一边让嬴稷先行退下,一边对着英伯沉声说道:“烦英伯请他进来。” “诺。” 这声话语落下之后不久,一名虽然身着朝服却掩不住其英武的中年人出现在了庭院之中。 这人不是安平君赵成,又是哪位? 当看到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姬凌之时,安平君赵成脸上随即带上了几分喜色。 两人之间一番见礼之后,安平君赵成拿出了一卷帛书递到了姬凌的面前,随后只听他带着几分神秘说道:“姬凌先生,你等待的时机到了。” 听到身前赵成所说的这一番话语,姬凌心中却是有了几分猜测,恐怕是那一场大战就要打响了。 事实也正如姬凌所预料的那样,那张帛书之上赫然书写着秦国派遣赢疾为将,率领大军增援魏国煮枣一事。 第二十五章 邯郸之别 清晨,伴随着一抹晨光照耀着绿叶之上的露水,赵国都城邯郸也在一阵城门开启的木头挤压声中渐渐苏醒。 经历了一夜的安静与祥和,那些从沉沉的睡梦之中醒转过来的邯郸赵人们,逐渐开始了自己新一天的生活。 冷清的街道开始显出几分繁华,寂静的集市之上重新变得热闹,而那些来往于列国的商贾们则是带着货物不断进出于邯郸的城门。 进入城门,是因为此地有着他们所需要的利益可图;踏出城门,是因为远乡有着更为诱人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这些商贾们带着来自天下列国的货物来到了赵国都城邯郸,如今他们同样带着货物走出了邯郸。 而就在这些商贾们那一驾驾载满货物的马车之间,一辆造型古朴的马车却是同样向着出城的方向缓缓驶去。 马车穿过赵国都城邯郸的城门走了一阵,伴随着驾车的英伯手中缰绳一紧,伴随着那一声急促的催马之声,向前的马车立时便停在了邯郸城外。 感受到身下的马车已然停稳,坐于马车之中闭目凝神的姬凌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了看身旁已然看书看得入神的公子嬴稷,姬凌的目光之中几分笑意悄然浮现。 从马车车厢的坐席之上站起,缓缓掀开车厢前方的帘幕,片刻之后姬凌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车厢之外。 视线在周围的景物之上移转,望着身后那一座坚固城墙,望着身前那一条滔滔河水,姬凌的心中一丝显得有些复杂的心绪缓缓升起。 “先生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邯郸城方向突然传来的一声洪亮的声音,却是打乱了姬凌心中的这一份思绪。 姬凌的视线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邯郸城方向一驾马车正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 等到这辆马车在前方不远处停稳,马车中人快步走下马车,姬凌的老友、赵侯赵雍的叔父赵成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缓缓收起心中的那份思绪,姬凌纵身跳下马车,几步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这位赵国安平君的身前。 “赵成,见过先生。” “姬凌,见过安平君。” 两人之间各自一番见礼之后,安平君赵成的视线先是看向了前方那一驾马车,随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姬凌身上。 望着此刻一袭白衣的姬凌身上那一股一见便觉不凡的气度,赵成的心中不禁再次生出了几分好感。 伸出双手以拱手之礼向身前的姬凌示意,随后只听赵成沉声说道:“君上处理政务无暇前来送别先生,特命赵成前来,还请先生莫要介意。” “赵侯拳拳爱护之心,姬凌心中不胜感激。” 说完了这一句,姬凌先是转身朝着邯郸城赵国宫室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只见他无比郑重地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起身之后,面对自己身旁的赵成,姬凌的脸上一股郑重的神情缓缓现出,“还请安平君转告赵侯,此番出使魏国,姬凌定不辱使命。” “彩!” 这一道喝彩声过后,赵成带着一脸的欣赏之色缓缓说道:“赵成此番前来除了是替君上先生送别之外,还带来君上送给先生的一份大礼。” 话落,就在姬凌心中疑惑着赵侯赵雍究竟会送什么大礼之时,身旁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嘹亮的鸽哨声。 在忽然而起的一阵清风吹拂之下,这道鸽哨之声越传越远,最终却也不知传到了何方。 也就是在这阵鸽哨之声落下之后不久,地面之上先是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后前方那一片旷野之上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之声。 遥望远处的地平线之上,一面写有赵字的大旗随风飘扬,紧接着一支队伍就这么出现在了姬凌的视野之中。 只见,前方这一支人数达百余队伍之中一名名训练有素的赵军士卒昂首挺胸,而他们手中的紧握着的是一件件锋利的武器。 行军之中扬起的尘土很快便出现在了两人前方不远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支精锐那几乎无可阻挡的军势,姬凌的眼中一丝凝重悄然浮现。 数息之后,姬凌迅速收起了这份凝重,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带着几分轻笑的赵成。 “不知安平君这是何意?” “眼前的这支赵军精锐,便是君上赠与先生的礼物。” 一句话语解答了姬凌心中的疑问之后,赵成带着脸上愈发灿烂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 “此刻的中原大地之上,齐国与秦国两大强国争锋,魏国、韩国以及宋国都牵涉其中。” “先生此去魏国,或许并不会一帆风顺,或许难免被战火所波及。而眼前这百余位士卒皆是我赵军之中的精锐,也是君上赠予先生的护身之礼。” “相信有了这一道护身之礼在侧,先生此行定当更加顺利。” 带着笑容面对着姬凌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赵成迅速转身看向了自己后方的这百余名赵军精锐。 在这一刻,这位曾在赵肃侯之时执掌国政二十余年的赵国公族褪去了他身上的那一份文弱,曾经商朝大将飞廉的勇武之气在他身上重新散发了出来。 “我大赵的将士们,君上将护卫这位姬凌先生的重任交到了你们身上。我问你们,你们有信心吗?” 赵成那铿锵有力的询问之声刚刚落下,站在他对面的百余名赵军精锐当即给出了他们心中的答案。 强劲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兵器,眼前这些赵军士卒们面色肃然,放声高吼道:“我等必将竭尽全力,不负君上信重。” 这百余名从战场之上一次次厮杀之中活下来的精锐士卒身上的气势逐渐凝成了一股巨浪,向着他们对面的赵成和嬴稷二人就扑了过来。 面对这股巨浪的侵袭,姬凌脸上神情巍然不动,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身形。 片刻之后,带着一抹浓浓的欣赏之色看了看眼前的这支赵军精锐之后,赵成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姬凌的身上。 “对于君上的这一份礼物,不知先生满意吗?” 目光轻轻从眼前这些赵军精锐身上移开,姬凌那充满郑重的目光与眼前的赵成渐渐连成一线。 “满意,当然满意。赵侯如此大礼,姬凌心中感谢之至。”说完了这一句话语之后,姬凌向着赵成拱手一礼,“姬凌还是那句话,此番出使魏国,必当不辱使命。” 两人之间又是一番离别之前的寒暄之后,天色已然是不早了,也是到了该上路的时候了。 向着安平君赵成行了一个离别之礼后,姬凌转身向着自己马车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等到姬凌的身影缓缓进入马车车厢之后,伴随着驾车的英伯一声嘹亮的高吼,拉车马匹的四蹄开始向着前方缓缓迈动。 马匹迈动强劲有力四肢带动着身后马车车轮转动,不一会儿姬凌的马车向着前方缓缓前进。 马车缓缓驶过赵成所在的位置,而他的耳畔忽然听到了一道来自车厢之中的声音。 “安平君,后会有期。” “先生,后会有期。”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赵成就这么看着姬凌所乘坐的马车在百余名赵国精锐的护卫之下向着前方缓缓走去。 …… 片刻之后,邯郸城的城墙之上,出现了一名浑身充满了英武气息的年轻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姬凌和赵成口中的赵侯,赵雍。 此刻,望着前方那一支渐渐走远的队伍,这位赵侯的目光之中一道复杂莫名神情忽然浮现。 “君上为何不亲自去送这位姬凌先生?” 听到身后这一声忽然响起的询问声音,赵侯赵雍却没有任何转身的打算,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愈走愈远的那支队伍。 “叔父,你与这位先生相处已久,在你看来这位姬凌先生如何?” 听着身前赵侯赵雍的这声询问,刚刚从阶梯之上走上城头的赵成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思绪。 仔细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姬凌的言行之后,赵成最终在心中对于姬凌给予了自己的评价。 “大才孟子的弟子景春曾经用过一句话评价过当世以张仪、公孙衍为首的纵横家们。” “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赵成先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在城看来,姬凌先生便属于纵横家之中顶尖人物。能兴盛强大一个国家,也能使一个国家衰败。” 对于身后的叔父赵成对姬凌的评价,与姬凌也有过一番相处的赵侯赵雍心中却也十分认同。 虽然只是短短数月的相处,但是赵侯赵雍已经将姬凌视为了天下之间少有的大才。 作为一名胸怀大志的英主,赵侯赵雍能识英才、更爱英才。 一番沉默之后,赵侯赵雍向着身后的叔父赵成再次问道,“叔父以为这位姬凌先生能够为我赵国所用?” “君上,恕臣直言,这位姬凌先生恐怕志不在我赵国。”听罢赵侯赵雍的话语,经过了一番思索之后,赵成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第二十六章 杀机暗藏 在百余名赵军精锐的护卫之下,姬凌一行人的脚步自赵国韩都向着南方的魏境赶去。 一路之上,这一支队伍先是在赵国境内走了一段时间,其后借道卫国从白马津渡口渡过了那一条向着东方滚滚而去的河水。 当踏上魏国的土地,得到了秦韩魏联军已经和齐宋联军大战一场的消息之后,姬凌一行人更是马不停蹄地向着魏国煮枣方向赶了过去。 这一日,姬凌一行人的脚步已然过了魏国的襄丘,再走三十里路便就是如今秦、齐交锋的主战场魏国煮枣了。 众人沿着魏国的道路向着煮枣方向行了大半日光景之后,队伍之中一名赵军将校先是看了看天色,转身跑向了此刻正被紧紧护卫在队伍中央的一辆马车。 “先生,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我等恐怕一时之间难以赶到煮枣城。不如暂且歇息一夜,明日再前往煮枣也是不迟啊。” 这名赵军将校这番话语刚刚落下,前方马车车厢的侧帘却是被一只手掀了开来。 透过马车车厢侧帘看了看外面显出了几分昏黄的天色,正如刚刚这一名赵军将校所说,此时的天色已然不早了。 看清楚了当前已然不早的天色,再想到已经奔波了大半天的队伍,姬凌也就放弃了继续向前走的念头。 轻轻合上马车车厢的侧帘,起身向着车厢之外走去,片刻之后姬凌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那位赵军将校的面前。 看到姬凌此刻已然走出了马车,这名赵军将校当即向着他躬身一礼道:“末将拜见先生。” “将军不必多礼。” 伸出右手回了一礼之后,姬凌的目光先是看了看眼前这名赵军将校,然后又环顾了四周已然显出几分疲态的赵军士卒。 数息之后,这名赵军将校的耳畔便响起了姬凌的声音,“刚刚将军所言确是有理,如今天色已晚,我看将士们走了大半日也是累了。” “既然如此我等也就不向前走了,就地驻营扎寨、休息一晚,明日养足精神赶到煮枣如何?” 当听到身前姬凌的这一番话语,心中原本就是想着停止前进、就地扎营的这名赵军将校如何会不同意呢? “末将遵命。” 脸上不由带起一丝笑容,只见这名赵军将校向着身前的姬凌躬身一拜,一声遵命之后便快步退下前去安排安营扎寨的事情了。 要说这支由赵侯赵雍亲自挑选出来负责护卫姬凌的军队也真不愧其精锐之名,不仅在训练有素之上不是一般军队可比,就连这后勤之事也干得游刃有余。 不过片刻时间,一座并不算大却也有些模样的营寨便在周围建立了起来,与此同时这支队伍之中的火头军也将大军的飨食做了出来。 走在这由一顶顶营帐组成的营寨之中,默默看着那些赵军士卒的行动,姬凌的目光之中不禁带上了几分赞赏之色。 虽然这些赵军士卒已然走了大半日的路程,虽然此刻的空气之中已然弥漫着飨食的香气,但是自己周围的这些赵军士卒却并没有一哄而上。 在那位赵军将校的命令之下,眼前这百余名赵军士卒被直接分成了两拨人。 当其中一拨赵军士卒在享用飨食的时候,另外一拨的赵军士卒则是按照那名赵军将校的部署在周围执行警戒任务。 那名赵军将校这样做的用意也十分清楚,那就是防止在士卒享用美味飨食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之事的发生。 古往今来无数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人们,失败往往就潜藏在这大意之中。只有小心翼翼、细致防范,才能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就在姬凌脑海之中心绪翻飞之际,身穿一袭墨色衣衫的公子嬴稷和端着一碗粟米的英伯就这么来到了他的身前。 “少主,你这大半天没有进食了,快趁热吃吧。” 看着英伯手中端着的这一碗粟米,姬凌缓缓收起了心中的思绪,心中一阵暖意浮现。 眼前的英伯可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来看待啊。 连忙接过英伯手中的这一碗粟米,姬凌先是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对着英伯问道:“英伯,您吃了吗?” “少主都还没有吃,老奴如何能够先吃。”用着理所应当的话语说出了这一番话语之后,英伯那带着几分温和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姬凌,“少主,快趁热吃,这粟米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看着此刻自己身前目光之中满是期待的英伯,姬凌知道如果不亲眼看着自己将这碗粟米吃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好,我吃。” 于是,一声应诺之后,姬凌将手中这一碗充满着英伯那如同慈父一般亲情的粟米无比快速的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将手中的空碗交给英伯,姬凌连忙带着几声催促赶着英伯前去用饭。 英伯听到了姬凌那一番话语之后,脸上带着那无比满足的神情,从姬凌的面前跑开了。 望着英伯逐渐走远的身影,姬凌的脸上一阵笑容悄然浮现,他和英伯早已经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片刻之后,等到英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姬凌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自己身旁的公子嬴稷。 只见此刻的公子嬴稷同样是将目光看向了前方,他的目光之中那一抹羡慕之色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了的。 是啊,年少之时便离开秦国、离开父王、母亲,去往那距离秦国千里之遥的苦寒燕国。 如此一个少年,又怎么不会对那种真挚的亲情感到羡慕呢? 说到底青史之上那个令山东诸侯胆寒的秦昭襄王,如今却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罢了。 想到这里,姬凌看向了眼前这位秦国公子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惜,“公子刚刚在看什么?” “先生!” 听到姬凌呼唤自己,嬴稷就好像是一只被人发现偷吃了食物的老鼠,脸上的神情之中充满了几分尴尬,也不由带上了几分的恐惧。 眼见公子嬴稷此刻脸上如此的神态,姬凌连忙带着一份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公子心中有事不妨告诉姬凌,姬凌愿意成为公子的一个倾听者。” “嬴稷多谢先生。”听到姬凌说出这一番话语,公子嬴稷的脸上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通过过去数月的朝夕相处嬴稷已然将眼前的姬凌当作了自己能够交心的挚友。 此刻,这一位独自在燕国生活了多年的秦国质子,开始将自己心中的孤独与苦闷说给眼前这位挚友知晓。 对于眼前嬴稷心中的苦闷,作为其事实上老师的姬凌自然是认真倾听,并积极给予其开导。 在那一问一答之间,这一对老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却是显得那么的和谐。 只是这种和谐不过是此刻的表面,而在这和谐的表面之下却有一股杀机悄然临近。 就在这座营寨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之上,正有几名身着黑衣劲装的死士正在悄悄监视着眼前这座营寨之中的一举一动。 “伍长,眼前这支赵军好像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你看前方营寨之中虽然已经有炊烟冒出,但是其周围的警戒却是没有一丝松懈。” “如果我等就这么贸然冲杀下去,不仅完不成首领交代下来的任务,更有可能当即就被眼前这些赵军精锐所斩杀。” 站在一旁同样观察着前方那座营寨一举一动的那位被称呼为伍长的黑衣死士,默默听完了身旁这名死士的分析,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这几人,这名被称为伍长的死士沉声说道:“单单凭借我等几人当然不可能击杀目标。此番首领交给我等的任务,是探查赵使一行人的情况。” 说到这里这名黑衣死士再次看了看前方的营寨,然后继续说道:“此刻我们已经将对面营寨看了个七七八八,还是先回去将此处情况告知首领吧。” “诺。” 齐齐一声应诺声之后,这几名黑衣死士跟随着那名伍长的脚步快速离开了原地。 片刻之后,经过了一番奔波的这几人,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等人先前的驻地。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在这些黑衣死士的驻地主帐之中,听完了身前这些人探听而来的消息,几案之后的黑衣首领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忌惮的神情。 原本在接到上峰命令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过这一次的赵使身旁,必然是有精锐重重护卫着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为了一个使者,赵国竟然会派出百余人的精锐护卫左右。 这一下子就让行动显得有些为难了。 就在那些黑衣死士缓缓离开之后,就在这名首领苦思冥想之间,大帐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人。 “看来赵国此番为了和秦国达成盟约,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大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使者,竟然派出了百余名精锐护卫。” 轻声感叹完了这一句之后,这名紫衣中年人快步来到了那名黑衣首领身旁,“记住王上密令,务必除掉这位赵国使者,一定要阻止赵国在这个关键时候倒向秦国。” “我明白。” 听着那一名中年人再次重复之前接到的命令,黑衣首领目光之中一道寒芒忽然浮现。 既然强攻之法已经不可行,那么就只能用…… 第二十七章 夜深人静 夜渐渐深了…… 伴随着一朵乌云遮盖住天际之上那一轮明月,天地之间仅剩的一点亮光也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之中,漆黑的夜幕犹如一顶黑色的伞盖一般,将这一片天地都笼罩了进去。 此刻,白日里扎好的营寨周围,数名赵军士卒正强打着精神,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只是这些赵军士卒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这一片黑暗之中,已经有数名不速之客悄然降临。 “停。” 一道十分轻微的声音忽然在黑夜之中响起,跑在最前方的黑衣首领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目光先是从前方那一片亮着几点火光的营寨之上掠过,随后只见他带着肃然看向了身后的数名手下。 虽然他一次行动带的只有区区数人,人数甚至只是此番他们所要面对的赵军士卒的数十分之一; 但是兵不在多而在精,黑衣首领相信这些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一定可以顺利地完成此番的任务。 锐利的目光从自己身后这些人模糊的面容之上划过,这名黑衣首领压低声音沉声说道:“弟兄们,记住我们今夜的目标。不要和那些普通的赵军士卒作过多的纠缠,我们要解决的只是赵国使者。” 听到耳畔首领再次重复这一个目标,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黑衣死士面色一肃,齐齐拱手一礼。 “明白。” 这一声无比轻微的话语过后,这名黑衣首领再次看了看这些死士,眼中一道杀机忽然浮现。 “出发。” 在这名首领的一声令下,数名黑衣死士就这么跟在了他的身后,向着前方的那座营寨悄悄摸了过去。 靠着周围那一片漆黑夜幕的掩护,以及其本身就具备的速度,这些黑衣死士绕过了周围由数名赵军士卒所组成的警戒线。 顺利进入赵军营寨之中后,按照属下白日里所探查到的消息,数名黑衣死士径直向着姬凌所在的营帐冲了过去。 轻轻掀开营帐的帐帘,再次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数名死士跟随着自己首领的脚步快速进入到了营帐之中。 此刻,营帐之中的气氛却是十分安静,甚至还能听到前方那不时传来的轻酣之声。 眼见目标就在自己眼前,感叹了几分今夜的行动是如此的顺利之后,这几名黑衣死士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刻,一抹笑容在这些人的眉宇之间轻轻浮现。 既然目标距离自己等人已经是近在咫尺,这些黑衣死士便也没有半分迟疑。 站在众人之前的两名黑衣死士,从自己的腰间缓缓抽出了两柄锋利的长剑,脚下轻动向着前方就摸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伴随着这两名黑衣死士的身影距离那一阵轻酣的所在越来越近,眼见目标依旧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那名黑衣首领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残忍了起来。 也好,至少是死在睡梦之中,这样或许还能少几分痛苦。 就在这名黑衣首领这么想着,脑海之中更是快要接受任务完成这一现实的时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是让他的心彻底乱了。 只见就在那两名黑衣死士来到了熟睡之中的姬凌身旁,手中锋利长剑已然杀向了前方的姬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熟睡之中的姬凌猛地一下睁开眼睛,一道充满肃杀之气的目光顿时与眼前这二人相交一处。 正在这两名黑衣死士因为姬凌的突然醒来而愣神之际,姬凌右手之中那早已准备好的长剑疾速挥动。 数息之后,帐内的其余死士只看到前方姬凌一个暴起,那两名黑衣死士却是如何也动不了了。 其实并不是这些黑衣死士不想动,而是在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攻击之后,这两人的身体已然完全不受他们的控制。 全身上下仿佛变得僵硬,只有喉咙之上不断传来那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 这两名黑衣死士想要用手去触摸自己的喉咙,只是已然僵硬的身体如何能够再接受他们的命令 就这样在这两名黑衣死士目光中一道不解之情中,这两名黑衣死士就这么倒在了姬凌的面前。 后方,听着自己的两名属下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之中的声音,那名黑衣首领的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忌惮。 原本他以为自己此番的主要阻碍会是那百余名精锐赵军,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眼前这个目标的实力竟然会如此的强大。 短短一个照面的时间,便将自己的两名属下击杀当场,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短暂一阵忌惮之后,这名黑衣首领的脸上一道凝重的神情忽然浮现。 他所接到的任务是除掉眼前这个目标,所以无论今夜付出如何的代价,眼前这个目标一定要死。 心底暗下这个决心之后,这一名的黑衣首领的目光之中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决绝之意。 右手轻轻摸向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此刻正别着一柄细长的短剑。 黑衣首领的右手紧紧握住这柄短剑的剑柄,伴随着一道细微的剑身出鞘声,营帐之中一道寒光突然闪现。 片刻之后,这名黑衣首领死死握住了这柄短剑,目光之中也同时带上了几分杀意。 “弟兄们,今夜我等若是完不成任务,那么我等以及我等的家人便会殒命。” “为了我等的性命,为了我等家人的性命,弟兄们,杀!” “杀……” 在这名首领这一道喊杀声之后,数名黑衣死士纷纷抽出腰间长剑向着前方的姬凌冲了过去。 面对前方这些来势汹汹的对手,姬凌手中之中的名剑承影遥遥指地,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眼见一名黑衣死士已然到了近前,他手中的长剑正向着自己的要害直刺而来,姬凌的目光之中一道寒芒闪过。 下一刻,姬凌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这位黑衣死士的身后,而那名黑衣死士却如同刚刚的同伴一样毫无感觉地站在原地。 他想要低头去看看自己刚刚被姬凌手中长剑划过的地方,但是他好像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眼前一阵漆黑,这名黑衣死士在一声沉闷声响之后,就这么摔倒在了营帐的地面之上。 对于身后这个已然变成了尸体的对手,姬凌的目光并没有回头去看一眼,他此刻的视线之中只剩下了前方那数名已然来到他近前的黑衣死士。 手中长剑一荡,脚下步伐猛然踩踏大地,这一刻姬凌的身影向着前方那些对手冲了过去。 轻轻掠过一道致命攻势,与此同时手中长剑飞快挥动,片刻之间两名死士便死在了姬凌的剑下。 紧接着姬凌的身影直接来到了仅剩的三名死士身前,手中长剑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游走,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收割掉了眼前这三人的性命。 “砰……” “砰……” “砰……” 三道沉闷的声响在营帐之中响起,那数名死士已然全部躺倒在了营帐的地面之上,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一刻,这一间营帐之中只剩下了两人,一个是姬凌,另一个便是那名黑衣首领。 “你是何人?” 手中长剑再次回到了刚刚的位置,姬凌脸上带着一副无比平静的神情面对着眼前的黑衣之人。 只是姬凌的神情虽然是那么的平静,但是这副神情落在黑衣首领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怕。 如果说刚刚他对于眼前姬凌的实力还只是忌惮的话,那么此刻他面对姬凌的时候,心中只剩下了一种情感。 那就是惊骇。 面对短短时间便横死当场的数名属下,面对犹如散步一般轻描淡写的姬凌,这名黑衣首领只觉得眼前姬凌的实力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甚至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也许今日自己率领属下潜入这座营寨,意图将眼前之人刺杀当场,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这名黑衣首领心中的那份决绝之意却是在慢慢消散,一抹退意已然在其心中悄然浮现。 在这一刻这名黑衣首领已经顾不得什么王上之命了,他现在只想着从眼前这个可怕的人手中逃出去。 想到这里,这名黑衣首领的目光一动,手中那一柄细长的短剑被其握得更紧了。 “杀!” 这一道喊杀声过后,这名黑衣中年人右脚猛踏大地,整个人凌空向着前方的姬凌就扑了过去。 眼见这名黑衣人这一番动作,姬凌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波澜,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却是快速挥动。 “铛……” 伴随着一道长剑相碰的金属交鸣之声,姬凌手中的名剑承影与这名黑衣首领手中的那柄短剑猛然相撞。 就在这两柄宝剑相交的一瞬之间,那名黑衣首领看向姬凌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笑意。 “这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等后会后期。” 说完这名黑衣首领猛然一动,借助着那一股宝剑相交所带来的巨大反冲力,他就这么顺势摔出了这一座营帐。 第二十八章 奈何做贼 身形快速穿过营帐帘幕,落在帐外的地面之上,这名黑衣首领的脸上一抹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忽然浮现。 虽然他明白自己的实力确实是无法与姬凌抗衡,但若是要想离开这里,那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只是这位黑衣首领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周围视野之中出现的场景却是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营寨,如今已然出现了一支支不断燃烧的火把。 在那些火把之间,一名名身着甲胄的赵军士卒挺身而立,与此同时数十张弓弩此刻正直直地对着这名黑衣首领。 看着那些弓弩前方的箭矢在火把照耀之下不断散发出的道道寒芒,这位黑衣首领的心情在这一刻跌到了谷底。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今夜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实力深不可测的姬凌。 但是直到这些赵军士卒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哪里是什么运气不好。 从始至终自己都像是一只可悲的猎物,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猎手那锐利的目光。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这位黑衣首领脸上只剩下了一抹怨毒之色,他的目光死死地注视着此刻正缓缓走出营帐的姬凌。 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显得过于年轻的白衣少年,这位黑衣首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今夜会来?” “不错。”听到这一道充满怨毒的询问,姬凌面色不变沉声说道:“白日里从前方那座山坡之上向下探查的是你的属下吧?” 问出了这一句话,眼见着前方这名黑衣首领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错愕,姬凌的眉宇之间一抹淡笑忽然浮现。 “自从白日里我察觉到有人在暗中探查,便知道有势力在暗中图谋。虽然不知道这股势力究竟是敌还是友,但是我想未雨绸缪总不会是一件坏事吧。” “此地距离煮枣城只剩下了一日路程,明日我等一行人便能抵达煮枣城。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们有什么图谋恐怕也晚了,所以我料定若是心存恶意的话你们一定会在今夜下手。” 说完了自己对于今夜行动的一番预判之后,姬凌缓步走到了这名黑衣首领的面前。 右手轻轻划过自己周围的那些严阵以待的赵军士卒,姬凌的脸上带着笑意轻声说道:“很明显,我的提前布置还是有效果的。” 话落,姬凌缓步走到了这名黑衣首领面前,带着脸上的那份笑容问道:“刚刚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是不是应该由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了?” “你,或者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姬凌问出的这一番问题,这名黑衣首领刚刚想要说出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目光之中一道道惊惧的神情不断浮现。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用沉默来回应姬凌刚刚的这个问题。 眼见这名黑衣首领什么也不说,姬凌的脸上却无半点气馁之色,反倒是多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神情。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够猜出你的身份。” 说出这句话之后,姬凌缓步走到了这名黑衣首领的身旁,右手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那柄短剑。 仔细把玩着手中这一柄显得熠熠生辉的短剑,姬凌似是有意也似无意的轻声说了一句。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柄应该就是传说之中的鱼肠剑了吧?” 看着此刻面前依旧一脸肃然,一句话也不肯说的黑衣首领,姬凌一边把玩着手中这柄鱼肠,一边将这柄剑的来历缓缓道出。 昔年,吴国公子光为了谋夺吴王僚的王位,便在从楚国逃往吴国的伍子胥的建议之下做出了一件弑君夺位的事情。 因为吴王僚喜爱吃鱼,公子光便为其摆下了一场宴席。 在宴席之中,公子光先是布置精锐甲士埋伏于外,随后他命伍子胥推荐的此刻专诸为吴王僚送上美食。 也就是在欣然赴会的吴王僚眼见美食上桌,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作为刺客的专诸从鱼腹之中掏出短剑,一下子便将吴王僚刺杀当场。 刺杀成功之后,专诸被吴王僚的侍卫击杀当场,而公子光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吴国的新王。 这公子光也就是后来率领吴军击破楚国都城郢都的吴王阖闾,而那柄短剑便是此刻姬凌手中所持的鱼肠剑。 如数家珍一般诉说完了鱼肠剑的来历之后,姬凌的目光缓缓与眼前黑衣首领对视。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柄鱼肠剑在吴国灭亡之后一直流落四方,最终却是落在了当今齐相田婴的手中。” 当姬凌的话语之中提到齐相田婴之时,只见这名黑衣首领的目光之中一丝慌乱不经意间浮现了出来。 很显然姬凌这一番话语确实是戳中了他的痛处,而接下来姬凌所说的话语却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只见姬凌看着此刻黑衣首领目光之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慌乱,脸上那份笑容却是愈加灿烂了。 “如果说手握鱼肠,还只能说明你们和齐国相国田婴有联系的话;那么你们刚刚所施展的技击之士特有的剑术,应该足以证明你们的身份了吧。” 当姬凌的话语说到这里之时,这位黑衣首领的心理防线宣告破裂,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只剩下了低落。 “先生不必猜了,自从小人成为死士的那一日,早就想到过有一天会埋骨于野。” 说到这里这名黑衣首领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姬凌,眼中一丝敬服忽然浮现,“只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遇到先生这般可怕的敌人。” “先生的谋略、剑术皆不是小人可以匹敌的,小人别无他求,只求速死。” 听着这名黑衣首领这一番带着诚恳的话语,看着他目光之中的那一分期盼,姬凌最终却是缓缓吐出了一声轻叹。 “本可为盗,奈何做贼!” 这句话说完之后,姬凌手中鱼肠短剑迅速挥动,剑锋在身前这名黑衣首领的脖颈之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先生,多谢了。” 无比艰难地吐露出这最后一句话语之后,这名失去了生机的黑衣首领就这么倒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响,这名黑衣首领便和他今夜的那些属下一起,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缓缓收起了这一柄鱼肠短剑之后,姬凌看了看前方躺倒在地面之上的那一具尸体,向着周围的赵军士卒下达了命令。 “将这些人抬下去,找个地方埋葬了吧。” “诺。” 伴随着这一道齐齐的应诺之声,伴随着那一具具尸体被赵军士卒抬了下去,今夜的这一场大戏总算是完结了。 翌日清晨,伴随着朝阳渐渐升起,新的一天正式拉开了序幕。 此刻昨夜的那座营寨之外,那百余名赵军精锐以及姬凌三人早早地便收拾好了行装。 “先生,将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继续出发。” 听到马车侧旁的赵军将校这一声禀报,姬凌的脸上一抹肃然浮现,“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诺。”轻诺一声,这名赵军将校转身向着自己麾下的士卒跑了过去。 眼见着他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变得愈来愈小,姬凌轻轻放下了马车车厢的侧帘。 片刻之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在马车车厢之中响起。 “英伯,我们走吧。” “诺。” 听到这一道来自身后车厢之中姬凌的声音,英伯带着几分郑重的语气沉声应诺。 随后只见他手中一紧,在缰绳的牵动之间,前方拉车的马匹发出了一道悠长的嘶鸣之音。 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几人乘坐的马车缓缓向前,而那百余名赵军士卒则是依旧紧紧地护卫在马车左右。 在朝阳的照耀之下,这一行人向着煮枣城方向缓缓而行。 …… 煮枣城以东数里,秦军大营主帐之中。 “哒哒哒……” 一阵清脆且有节奏地响声在主帐之中不断回响,这代表着的是秦军主将赢疾此刻的焦灼心情。 自从率领大军前来援助魏国,他麾下的秦、韩、魏联军便已经和对面齐国名将匡章率领的齐宋联军交战了数次。 数次下来,虽然他麾下士卒的损失并不算大,但是对面匡章所率领的部队也并没有遭受重创。 面对眼前这正处于焦灼之中的战局,赢疾常常面对着地图苦思对敌之策,可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也就是在赢疾一番苦思冥想之际,一名秦军士卒却是来到了他的主帐之前。 “报……” 听着这道禀报之声,赢疾暂时将思绪从眼前的战事之上移开,向着帐外的秦军士卒喊了一声。 “进来。” 数息之后,那名秦军士卒快步走入大帐之中,向着前方的主将赢疾躬身禀报道:“启禀将军,赵国使者到了想要求见将军,另外稷公子也在这支队伍之中。” “赵使?稷儿?” 听到这名秦军士卒话语之中这明显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赢疾心中充满了疑惑之情。 第二十九章 嬴氏赢疾 煮枣秦军大营之外,百余名赵军士卒持身而立,在他们的面前是一驾造型朴素的马车。 这驾马车旁边,一袭白衣的姬凌与一袭墨衣的嬴稷并排站立,此刻嬴稷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的神情。 “多年未见叔父,也不知道叔父如何了?” 就在公子嬴稷带着这份期待自语之际,前方的秦军大营之中却是传来了些许动静。 在嬴稷、姬凌二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秦军大营的营门伴随着一阵巨响声缓缓开启。 一名名身着墨色甲胄、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卒走出了营寨大门,片刻之间就在营门之外列出了一条通道。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甲胄的秦军将领顺着这条由秦军士卒组成的通道缓缓走出了营寨的大门。 站稳落定之后,这名秦军将领的目光在自己面前轻轻扫过,视野之中出现的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稷儿!” “叔父!” 不错,刚刚走出大营的这位秦军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身后这支秦军的主将。 秦国公子,赢疾。 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年轻的嬴稷赶忙向着自己叔父赢疾的所在跑了过去。 来到近前,嬴稷随即向着前方赢疾躬身一礼,“侄儿嬴稷,拜见叔父。” 嬴稷看到赢疾这个心中敬爱的叔父之时,心情是那么地兴奋;赢疾看到嬴稷这个多年未见的侄儿之时,心中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此刻,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秦军智将,脸上却是泛起了几分不常出现的波澜。 片刻之后,暗暗平复下了自己有些激荡的内心,赢疾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扶起了身前的嬴稷。 带着几分长辈对于晚辈那种和善的目光在前方嬴稷的身上端详,这一刻赢疾想的只是好好看看这个少年之时便离开秦国,前往燕国为质的侄儿。 这么看了许久之后,赢疾带着几分关心的神情迎上了对面嬴稷那和善的目光。 “好,好好,好啊!” 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赢疾一面用手轻轻拍了拍身前嬴稷的肩膀,一面带着笑容轻声说道:“稷儿,叔父记得距离你离开秦国前往燕国,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吧。” “四年之间,咱们那个时常缠着叔父比剑的稷儿都长得这么壮实了,咱们那个被兄长们欺负哭着跑到父王面前告状的稷儿都快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丈夫了。” 一边说话之间,赢疾的目光一面继续在眼前的嬴稷身上打量着,那一抹看到自己家后辈成器的老怀宽慰的神情却是在其面容之上久久未曾散去。 就在嬴疾带着那充满善意的视线打量着面前的嬴稷之时,嬴稷的目光同样也放在了眼前的这位小时候经常带着自己的叔父。 这么多年过去了,叔父眉宇之间已经带上了几分沧桑,那两抹鬓角也已经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看到这些,嬴稷的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低落。 这一刻,赢疾与嬴稷这一对叔侄相对而立,两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身前的这人。 此刻,天地之间的气氛显得那么的和谐。 这一抹和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赢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之中一丝好奇之色忽然浮现。 “稷儿,你此刻不是应该身处燕国吗?怎么到了这濮上之地,怎么又与那什么赵使牵连在了一处?” 听着身前叔父赢疾的话语,听出了其中那一份带着浓浓关心的嬴稷,脸上一抹笑容轻轻浮现。 只是他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赢疾问出的问题,而是将他引到了姬凌的面前。 目光先是在姬凌身上划过,随后嬴稷看着赢疾轻声介绍道:“叔父,这位是姬凌先生,他正是此番赵国的使者。” “赵使姬凌,拜见樗里子。”就在嬴稷介绍的话语说完之后,姬凌轻轻上前一步,向着前方的赢疾躬身一礼。 看着眼前这个比之自己的侄儿不过稍长几岁的年轻人,看着此刻他身上的那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赢疾的目光之中一份郑重缓缓浮现。 虽然他的年龄比之眼前的姬凌大了许多,但是姬凌身上不禁流露出来的这一份气度,却是让他并没有看轻这位年轻人。 在姬凌向他躬身一礼的同时,赢疾同样躬身向着姬凌躬身回礼道:“嬴氏赢疾,见过先生。” 片刻之后,两人各自挺身而立,看向对方的目光之中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笑意。 “先生,请入营!” …… 一个时辰之后,秦军大营主帐之中。 已然脱去甲胄换上一身墨色劲装的秦军主将赢疾坐在大帐主座之上,他此刻的目光正灼灼地看着自己下方左手边的姬凌。 就在刚刚赢疾已经听此刻正坐在姬凌对面的嬴稷,说完了他这些年在燕国之地的种种经历。 当听到自己的这个侄儿在齐军攻入蓟城后,曾经被数名齐军士卒围攻险些丧命之时,赢疾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起来,他的眼中更是有着一道道的寒芒闪过。 而听到是姬凌在危难之际救下了嬴稷的时候,赢疾除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外,心中也对自己左手边的这位姬凌先生涌现了几分感激之情。 过了半晌,听完了姬凌此番的来意以及他关于燕国的谋划之后,赢疾面上一抹思索轻轻浮现。 “照先生刚刚所说,先生这次奉赵侯之命前来魏国,便是希望我秦国还有魏国、韩国能够加入赵国一方,一同阻止齐国吞并燕国。” 听到赢疾的这一番话语,姬凌在轻轻点了点头之后说道:“齐人残暴,在我燕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姬凌相信只要是心存几分良知之人,见到那一幕幕的人间惨剧,必然会因为义愤而出手。” 说到这里之际,姬凌说话的语气猛然之间变得高昂了起来,他的目光之中更是勃发出了一道道的愤怒之色。 只是从姬凌此刻脸上的神情之间,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赢疾已然看出了他内心之中究竟有着多么愤怒的心情,以及齐军究竟在燕国犯下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顺着赢疾的目光继续看下去,下一刻姬凌脸上的神情忽然由愤怒变成了浓浓的低落。 “虽然我燕国之民在见识到了齐军的残暴之后纷纷拿起武器反抗,但是姬凌十分清楚的单单凭借我燕国一国之力却是无法与强大的齐国抗衡的。” 话落,姬凌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几步之间便就走到了赢疾的面前。 “樗里子,姬凌知道当今秦王乃是一代雄才伟略的英主,秦国也是当今天下能够抗衡齐国的少数几个强国之一。” “还请樗里子能够看在我燕国无数百姓的份上,劝说秦王助我燕国驱逐残暴的齐军。”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姬凌面色一肃,向着前方的赢疾躬身一拜。 面对身前姬凌刚刚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面对身前姬凌刚刚这一拜,坐在主座之上的赢疾却是没有立刻表露出自己的态度。 他在犹豫,他在思考,他在考虑着自己的秦国在这件事之中的利与弊。 虽然此刻的秦国与齐国已然是兵戎相见,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却不是战与和那么简单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各自国家利益的考量。 心中权衡了一番之后,赢疾同样也是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后只见他快速从自己的主座之上来到了姬凌的面前。 “赢疾想问先生,我秦国为何要冒着彻底得罪齐国的风险,去帮助燕国这一个千里之外的国家?” 听懂这话语之中的寒意之后,姬凌的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如今看来,眼前的赢疾或者说是秦国已经有了几分心思,接下来就看自己怎么劝服他了。 心中思绪一动,只听姬凌沉声说道:“齐国、秦国都是天下之间有数的强国。强国之间争的不仅仅是疆土,还有天下之间的大势。” “如今,秦国已然得到了地处中原的盟友魏国、韩国的支持,在大势之上已经渐渐有了追赶上齐国乃至超越的架势,这让从威王之时就一直站在天下诸侯顶峰的齐国感到了压力。” “这也就是此番齐国能够不计前嫌,出兵帮助曾经折辱过他的楚国牵制秦国的缘由。” 话说到这里姬凌便是一顿,目光紧紧注视着眼前的赢疾,随后只听他缓缓问出了一个问题。 “樗里子以为在如今的天下大势面前,齐秦之间还可能保持长久保持那种互不相争的状态吗?” 听着姬凌说到这里之时,赢疾的心不禁陷入了到了一番深深地思索之中。 正如姬凌所说的那样,当今这个时代各个诸侯之间争夺着领土,更争夺着大势。 当今秦王嬴驷继位之初便有开关东出之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从天下诸侯手中争夺这一道大势吗? 而面对如今锐意东出的秦国,天下诸侯心中真的不会心生警惕吗? 华夏虽大,但已然容不下两个强大的霸主。 第三十章 大帐定计 就在赢疾沉思之际,姬凌的目光却是一直注视着对方,那面容之上、眉宇之间的细微变化却是完全被姬凌看在了眼中。 虽然此刻大帐之中只剩下了沉闷的呼吸之声,但是姬凌知道自己身前这名秦国智者的脑海之中一定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再添一把干柴,让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来的更加猛烈一些吧。 念及此处,姬凌的脚下向着大帐帘幕的方向快走了几步,一道叹息之声在大帐之中缓缓响起。 “樗里子,在姬凌看来,秦国与齐国或者说秦国与当今天下任何一国都存在着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 “当今之世,已然不是百余年前那般各大强国纷纷争霸,努力地提升自己在天下之间威望的时代了。” 说到这里姬凌猛然之间转过身来,锐利无比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此刻已然从思考之中醒过神来的赢疾。 “当今之世,乃战国时代,乃大争之世。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秦国强大一分,山东列国便会削弱一分;反之若是山东列国强大一分,那也就意味着秦国削弱了一分。” “当山东列国之中的一国强大到秦国无法对抗之时,处于弱者地位的秦国也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说出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姬凌又重新将身前赢疾的视线拉到了燕国的身上。 “此番齐国趁着列国无暇顾及之时,趁着燕国内乱之际,发大军攻占燕国大半疆土。” “若是秦国真的无动于衷,坐视燕国必然会被齐国所吞并,那么齐国的实力强大得又何止一分。” “今日是燕国,明日可能便是赵国,那么谁又能够保证齐国大军将来的某一天不会兵临咸阳城下呢?” 姬凌的这番话语说到最后已然有了几分危言耸听,但是大帐之中听到这一切的赢疾却是并没有将这一切看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秦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难道天下各国就没有覆灭他国,将整个华夏纳入自己版图的野心吗? 远的不说,就说说如今的齐国,可就趁着燕国内乱之际将这个从周朝建立算起已经有七百年历史的老牌强国纳入了自己的版图。 正如姬凌所说的那样,如果燕国都被覆灭了,那么自己的秦国又怎么可能稳坐钓鱼台呢? 想到这里赢疾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凝重的神情,他的额头之上也已经冒出了丝丝的冷汗。 不可以,秦国绝对不能允许齐国将燕国整个吞下。 一直默默关注着眼前赢疾脸上的神情变化,前方的姬凌已然将其的心理活动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火候已然合适,美味就快出锅,也是时候将最后一分盐放入锅中了。 只见姬凌缓步走到了赢疾身旁,在其耳畔默默地说了一句,“若是姬凌能助樗里子击败当面之敌,又当如何?” 姬凌这话一出,赢疾的思绪完全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快速抬头之间他的目光之中突然浮现了一丝惊喜。 数月以来,他一直苦思对敌之策,但每每限于齐国名将匡章的用兵谨慎而徒劳无功。 如今姬凌竟然说能够助其击破当面之敌,赢疾的心中怎能不感到兴奋呢? 带着眉宇之间那份始终未曾散去的兴奋,经过刚刚一番对话对于姬凌的才能已经没有怀疑的赢疾快步从主座之上的竹简之中抽出了一份由羊皮制成的地图。 快步走到姬凌的几案之上,当着姬凌和此刻走来的嬴稷的面,赢疾缓缓摊开了手中这幅地图。 通过此刻几案之上所摊开的这张地图,如今濮上战场的局势已然在姬凌和嬴稷面前完全清晰了起来。 只见在魏国煮枣城的周围,秦国三万大军以及魏国三万、韩国一万总计七万大军呈品字形排列。 而在秦、魏、韩三国联军的当面,是互为侧翼的齐国四万,宋国两万总计六万齐宋联军。 虽然从人数上来说,秦魏韩联军相比较于对面的齐韩联军,占有些许的优势; 但是这个并不算明显的优势,被对面用兵谨慎的齐国名将匡章,靠着自己不俗领兵才能硬生生地给削弱了不少。 数月以来,双方之间也经过了几番大战,只是双方之间的战损却是并无多少差距。 其实如果就这么拖下去的话,秦、魏、韩一方未必不能靠着补给以及兵力之上的优势耗赢齐宋联军。 只是如今天下之间的战事,特别是如今已经派出大军攻伐秦国的楚国,却已经没有办法给赢疾、给秦国这么长的时间了。 现在赢疾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快解决当面之敌,然后回师去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国大军。 一番话语详细为姬凌二人解说了一番如今的敌我形势,赢疾那几分期待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姬凌。 “此刻战场之上的敌我形势便是如此,不知道先生可有何对敌良策?” 听到赢疾提出的这个问题,姬凌将自己的目光缓缓从眼前这张地图之上收了回来,随后他的视线却与对方相交一处。 “正如樗里子刚刚所说,齐宋联军之强,强在齐军主将匡章用兵谨慎。如此要想从齐军一方下手,那必然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 “如果,我们从宋军一方着手呢……” 听着姬凌提到宋军一方,赢疾的目光之中几道精光却是忽然闪过,嘴角也是不经意地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只是转念一想,赢疾的心却又冷静了下来。 齐宋一向交好,甚至宋国这些年来一直以齐国马首之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宋国真的会出卖齐国吗? 看出了赢疾此刻心中这份担忧之情,姬凌的话语声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樗里子不必担忧,齐宋同盟虽然表面之上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其实双方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融洽,甚至齐国和宋国还彼此提防着。” “对于齐国而言,宋国所占据的那些富庶的土地特别是陶邑一直是他垂涎的地方。之所以齐国一直没有吞并宋国,完全是因为害怕天下各国会对其群起而攻之。” “对于宋国而言,邻国齐国那强大的国力、军力让他不得不跟随在其身后。但是在跟随的同时,宋国君臣的心中也有一份恐惧,这就是将来有一天宋国会被齐国吞并。” 详细地分析了一通双方之间的关系之后,姬凌却是对着眼前的赢疾缓缓说道:“樗里子,如此各怀鬼胎的一对盟友,如何不能从中做些事情呢?” 听到姬凌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赢疾顿时眼前一亮,随后只听轻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若是樗里子信任姬凌的话,姬凌愿意潜入宋军大营向宋王陈说利害,使其率军离开濮上之地。”面对赢疾的询问,姬凌一副成竹在胸地说道。 而当姬凌这番话语落下之后,对面赢疾的目光之中已然是充满了惊喜的神情。 “若是先生此番功成,我自当向王上谏言,助先生、助燕国驱逐燕地的齐军……” 这一番话语赢疾说得是掷地有声,但是还未等他的话语完全说完,一旁许久未曾说话的嬴稷却是开了口。 “此事万万不可。” 对着叔父赢疾说完了这一句之后,嬴稷的目光看向了姬凌,语气之中充满了担忧之情。 “宋军大营或许没有齐军大营戒备森严,但是其中必然会是甲士林立、护卫重重。先生此去若是宋王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便有可能是九死一生。” “先生,嬴稷还请先生三思。” 听着刚刚一番充满担忧的话语,看着此刻正向着自己躬身一礼的嬴稷,姬凌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温和的笑意。 在这一刻,眼前这名不过十余岁的年轻人在姬凌的心中已经不是他原本的模样,他已经有了几分身为王者的气质。 轻轻收起脑海之中的思绪,右手轻轻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姬凌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公子放心,凭借姬凌的实力要想击败眼前那两万宋军或许是不可能,但若是我想走的话,他们想拦住我却也是不可能的。” 轻声说完这句话语转身看向了一旁的赢疾,只听姬凌缓缓说道:“刚刚公子提醒了姬凌,此事或许还会生出几番变数。” “这样,若是我今夜未能完成使命,那就请樗里子派出精锐斥候向宋军、齐军大营之中抛撒密信……” 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听完了姬凌的谋划之后,赢疾的目光之中的那一抹神采却是越发灿烂了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 “不错,姬凌想的就是让齐宋双方心生忌惮,最终不得不分道扬镳。” 说完这一番话语,姬凌向着嬴稷、赢疾两人躬身一礼,“樗里子、公子,就在此地等姬凌的好消息吧。” 话落,姬凌一人一剑,就这么走出了这一座大帐。 第三十一章 身入敌营 濮上之地,宋军大营之中。 一面面宋字大旗在大营的营墙之上随风飘荡,在那些旗帜之下是一名名全神贯注的宋军士卒。 “踏踏踏……” 忽然这些宋军士卒的身后出现了一阵连续的脚步声,等到他们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之时,却发现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平日里率领他们的将校,而在那名将校身后跟着的正是他们的国君,宋王偃。 此刻但见这位宋王,其面上仿佛浮现着一股神光,其身形之间更是有一番不言自明的霸气。 当看见这位浑身充满霸气的国君来到自己等人面前之时,前方那些宋国士卒心中不禁战战,连忙向着他躬身一礼。 “我等拜见王上。” “嗯!” 嘴中轻轻哼出一声以作应答之后,宋王偃眼中一道精芒浮现,他的视线缓缓从自己身前的这些宋军士卒的身上划过。 看着此刻他们身着甲胄、手持长戟的精锐模样,宋王偃心中不禁一喜,一抹欣赏之色在其面容之上缓缓浮现。 数息之后,面容之上带着几分肃然的宋王偃走到了这些宋军士卒的身前,用带着浓浓鼓励语气的话语激励了一番这些士卒的战心。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在那些宋军士卒充满了敬意的目光之中,宋王偃转身走下了这一道营墙。 就在宋王偃继续向前走着的时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的面容之上的那一抹轻笑却是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担忧之情。 “王上在担忧什么?” 忽然之间,听到自己前方突然传来了这一道询问之声,宋王偃随即将目光投射了过去。 只见,此刻在宋王偃前方不远处,宋国大司马戴源的面容之上已然带上了几分关心之意。 脚下步伐轻动,数息之间大司马戴源已然走到了宋王偃的面前,并向着他躬身一拜。 起身之后,望着此刻面容之上依旧满脸担忧的宋王偃,大司马戴源轻声询问道:“王上可是在担心此番战事?” “如今,虽然秦魏韩三国联军兵力多于我齐宋联军,但是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分出胜负。寡人心中忧虑的并不是此番战事。” 听到宋王偃并不是在为此番战事而心忧,大司马戴源的思绪却是在不经意之间快速飘飞了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如今摆在宋国面前的首要之事,就是此番跟随齐国的濮上之战。 但是此刻宋王偃却说他心中忧虑的不是眼前的战事,那么他又在担心什么呢? 大司马戴源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答案,但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 直到一个念头出现在戴源的心中,他那原本充满疑惑的神情之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亮光。 在想到这一个令他眼前一亮的想法之后,宋国大司马戴源先是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之后,只见他缓步走到了宋王偃的身旁。 轻轻踮起脚尖,将嘴紧紧贴在宋王偃的耳畔,大司马戴源带着几分小心轻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王上担心的可是齐国?” “正是。” 大司马戴源的这个问题,一下子便戳中了宋王偃的痛点,他的神情也在这个问题被问出之后变得越发忧虑。 思考了半晌,一道带着深深无奈的长叹被吐出之后,就听宋王偃轻声说道:“寡人心中明白,与齐国相处不亚于与虎谋皮,随时都有被他吞噬的危险。” “就像北方的燕国,与我宋国同属周室建立之初便分封的诸侯,如今不也不得不在齐军的长剑之下瑟瑟发抖吗?” “今日的燕国未必不是明日宋国啊!寡人心中猜想若是任由齐国这样下去,那么我宋国在不久的将来必然成为齐国这头猛虎的嘴中之食啊。” 话落之间,带着心中那一股深深地担忧,宋王偃嘴中却是再次吐出了一声叹息。 “唉……” “唉……” 宋王偃此刻的心中是烦闷的,站在他身旁的大司马戴源的内心之中又如何能够轻松呢? 再一道吐息声缓缓响起,就听大司马戴源带着几分严肃对着宋王偃说道:“臣也明白齐国时刻觊觎着我宋国,但是……” 说到这但是二字的时候,大司马戴源的头猛然之间抬了起来,他的视线紧紧地注视在了眼前的宋王偃。 “王上,齐国的强大却不是我宋国一国可以抵抗得了的。若是我宋国将齐国惹恼了的话,那么我宋国也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这一点还请王上三思啊。” 听罢了大司马戴源的这一番话语,宋王偃心中的那一份担忧变得更加深重了。 此刻一股无力感在其心中不断浮现,或许这就是一个小国的悲哀吧。 良久之后,宋王偃看了看身旁的大司马戴源轻声说道:“寡人乏了,军务之上还请大司马多费心了。” 说完,也不顾大司马戴源的反应,带着深深无力感的宋王偃缓缓向着自己大帐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宋王偃的脚步缓缓踏入自己的大帐之中时,似乎是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他的右手立刻出现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是谁?谁在帐中?” 就在宋王偃这一声话语之后,一名白衣年轻人缓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人不是姬凌却又是何人? 面对着前方一脸警惕、随时可能拔剑而出的宋王偃,姬凌的面容之上却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带着脸上那一抹充满善意的笑容,姬凌缓步走到了宋王偃的面前,向其躬身一拜。 “燕人姬凌,拜见宋王。” “燕人?” 眼见姬凌此刻面带笑容似乎没有恶意,宋王偃紧紧握住腰间长剑剑柄的右手轻轻松了几分。 只是姬凌刚刚表明的身份,却是让宋王偃的心中一阵疑惑生出,“燕国与魏国之间远隔千里,与我宋国更是交往不深。寡人想知道先生为何会千里迢迢来这魏国之地,又为何大费周章入我宋军大营?” 对于前方宋王偃那带着几分警惕又有几分好奇的神情,姬凌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道细微的弧度。 “姬凌此来不为其他,乃是为助王上、为助宋国脱离困境?” “困境?我宋国有何困境?” 姬凌这一句回答说出,对面宋王偃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只不过他却不能在姬凌的面前表现得太过,只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状态。 对于宋王偃此刻这种状态,视线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姬凌心中自然是有了几分判断。 既然对方要和自己装傻,那么自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这层窗户纸直接捅破。 只见姬凌向着宋王偃的方向上前走了一步,带着几分危险的语气缓缓说道:“宋国真的没有困境吗?” “面对如今正与南方的强楚联合,又并吞了燕国的强大齐国,宋王的脊背真的不会发凉吗?” 听着姬凌说出这一番话语,宋王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刚刚那一股不甘与失落再一次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如此持续了许久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宋王偃的目光紧紧地看向了面前的姬凌,他的目光之中一道道期待之色缓缓浮现。 右手放下紧握着的剑柄,带着激动心情的宋王偃快步走到了姬凌的身前,双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 “我宋国有难,寡人心中实在焦急。先生身有大才,必能助我宋国脱离困境。” “还请先生教我。” 感受着从手中传来的那一阵阵的力道,注视着此刻宋王偃眼中的激动,姬凌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快要达成了。 轻轻挣脱开宋王偃的双手,姬凌带着一阵肃然向其轻声说道:“宋王若是想要使宋国摆脱强大的齐国,那么需要去做两件事?” “哪两件事?寡人去办,一定去办。”在姬凌说完这一声话语之后,宋王偃连忙说道。 “其一,宋国要广结诸侯。” “细数当今天下,齐国无论是从国力之上还是从军力之上,都站在了列国诸侯的巅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天下之间,就没有国家能够站出来反抗齐国。” “关中之地日渐强大的秦国,以及作为其盟友的韩国、魏国;北方之地自国君赵侯雍继位之后励精图治,兵锋日渐强盛的赵国。这些都是宋国可以争取的盟友。” 当听到姬凌说出秦国、魏国、韩国三方之时,再一联想到自己此刻对面的敌人,宋王偃心中的那份激动却是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警惕之色。 看着眼前这位带着和善笑意的白衣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地,宋王偃顿时觉得眼前这缕微笑是那么的危险。 “若是寡人没有猜错的话,先生的身份恐怕不是燕人那么简单吧?” 第三十二章 宋军退兵 听着宋王偃问出的这一个问题,姬凌的脸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浮现,只是他却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向眼前的宋王偃和盘托出。 “姬凌的身份是什么,对于宋王来说真的重要吗?” 姬凌这话一出,宋王偃的脸上随即出现了一抹愕然,然后这一抹愕然很快便又被一抹笑意所取代了。 “哈哈哈……” 一阵轻笑之后,只见宋王偃依旧脸带笑意对着姬凌说道:“确实,只要于寡人有利、于我宋国有利,先生是什么人对于寡人来说确实没有那般重要。” 这一句话语之后,宋王偃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一抹肃然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刚刚建议寡人说要结交秦、赵等大国,这个提议寡人心中也是十分赞同。只是如今我宋军正被齐国胁迫着与秦魏韩三国开战,大战之下对于双方的关系难免会有损失,这又该如何是好?” 宋王偃这番担忧说出来的时候,姬凌的眉宇之间却是在不经意之间浮现了一丝喜意。 原本他还想着如何将两人之间的话题引导到退兵一事之上,现在宋王偃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却是让他能够少费一番唇舌。 心下思绪微动,只听姬凌向着宋王偃轻声问道:“姬凌敢问宋王,若是这一场濮上之战齐宋联军胜了,那么谁又能从中获利。” 此刻正在等待着姬凌给出答复的宋王偃猛然听到了这个问题,没有多想便直接出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自古以来,大战多是胜者获利。料想此番大战若是我齐宋联军胜了,那么获利的也自然便是我齐宋两国。” 对于宋王偃说出的这个答案,姬凌回以的则是一个不可置否的神情,很显然他对于宋王偃的这个回答并不是很认同。 眼见姬凌这一番神情,心中一阵疑惑之下的宋王偃向着姬凌轻声询问道:“不知先生对于这个问题有何见解?” 就在宋王偃将话语说完之际,姬凌却是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出了一个二。 “刚刚姬凌说了第一件事,此刻我便向宋王说出这第二件事。宋国若想存国,除了广交诸侯之外,还需要尽可能地削弱齐国。” “削弱齐国?” 迎着宋王偃此刻那一脸的疑惑,姬凌沉声说道:“不错,正是削弱齐国。如果说广交诸侯是为了借助他国之力对抗齐国,那么削弱齐国便是减弱将来联军对抗齐国的难度。” “宋王不妨试想一下,若是齐国的国力不断受挫,那么将来其发兵攻打宋国之时便会耗费更多的时日。等到宋国所交好的盟友的联军一到,齐国还有吞并宋国的可能吗?” 姬凌的这一番话语却是让宋王偃眼前一亮,若真是如同姬凌所说的那样,那么齐国不要说是吞并宋国了,或许还会被自己率领联军攻入国境之内。 心中畅想真的到了那时他率领着列国联军攻入齐国国境乃至攻破临淄之时的盛况,宋王偃的心中就不禁一阵地心潮澎湃。 想到这里宋王偃看向对面姬凌的目光之中,不禁更加生出了几分崇敬之意。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虽然这则谚语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产生,但是宋王偃此刻心中的想法却与这句话语一般无二。 甚至他还在想着若是能够得到眼前这位姬凌辅佐,那么他这个宋王是否能够成为如同齐桓、晋文那般的人物呢? 当然,宋王偃的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他的思绪很快便又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来。 刚刚姬凌为他出了两策,一为广交诸侯,另外一个则是削弱齐国。 但是摆在他这个宋王面前的当务之急,依旧还是大战一触即发,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想到这里,宋王偃的目光却是无比郑重地看向了面前的姬凌,“刚刚先生一番话语,让寡人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如今双方即将爆发大战,寡人想知道我宋军该如何自处,才是最为合适的呢?” 宋王偃这个问题刚一说出口,他便见到了面前此刻一脸神秘笑容的姬凌。 “宋王难道看不出来,当下正有一个既能够交好诸侯,又能够削弱齐国的好机会吗?” 好机会?寡人怎么没有看出来。 姬凌将刚刚那番话语问出,宋王偃心中疑惑了片刻之后,他猛然意识到姬凌话语之中的好机会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他率领麾下士卒撤退,将齐军的侧翼直接暴露给对面的秦、韩、魏三国联军。 此举,不仅能够避免与秦魏韩三国交恶,更是能够借此机会向三国买一个好。 若是一场大战之后,匡章麾下的四万齐军能够被重创的话,那可更是一件美事了。 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如何能够不做呢? 想到这里宋王偃的心一下子便活络了起来,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心中的一个忌惮却是让他内心之中的火热一下子便冷却了下来。 “先生,若是此战之后齐国因为战败而恼怒,对我宋国直接下手又当如何?” “宋王尽管放心退兵,齐国自有人回去对付?” “何人?” 眼见着宋王偃这副迫不及待地神情,姬凌的语气忽然之间变得郑重了起来,“自然是秦国、魏国、韩国还有赵国了。” 听到姬凌说起秦国、魏国、韩国之时,宋王偃的心中还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但是当他听到赵国之时,他的面容之上立刻便浮现了一丝愕然。 随后在他视野之中姬凌忽然面色一肃,向着他无比郑重地再一次行礼,“赵使姬凌,拜见宋王。” …… 翌日,秦军大营,主帐之中。 身为主将的赢疾此刻正闭眼端坐于几案之后,整个人一副泰山崩于前的大将气度。 相比较于赢疾此刻的镇定自若,大帐之中的另外一个人,公子嬴稷的表现却是显得焦躁了许多。 无比安静的大帐之中,此刻除了嬴疾细微的呼吸声之外,只剩下了公子嬴稷那来去不停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少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公子嬴稷终于是忍受不了这份度日如年的煎熬了。 停下脚步看向主座之上的赢疾,嬴稷带着几分担忧说道:“叔父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先生此番可是为我秦国才去的宋营,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没等嬴稷将话说完,主座之上的赢疾缓缓睁开了眼睛,充满睿智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了眼前这位秦国公子之上。 “稷儿,叔父心中如何不替姬凌先生担忧呢?只是现在担忧,却起不到半点作用。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相信姬凌先生能够为我们带来好消息了。” 就在主将赢疾这番话语说完之后不久,大帐之外突然响起了两道禀报之声。 “报……” “报……” 听到这两道禀报之声,大帐之中的嬴稷与赢疾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欣喜。 “进来。” 只听赢疾一声令下,两名秦军传令兵就这么大踏步地进入了大帐,来到了主座之上的赢疾面前。 “启禀将军,前方斥候传来消息,齐军侧翼的两万宋军正在整理行装,似乎是有退兵之意。” “启禀将军,姬凌先生传回帛书,他已经说服了宋王退兵,我军可以向对面的齐军发动进攻了。” 片刻之后,听完了这两名秦军士卒的禀报,看过了两人呈递上来的帛书,身为主将的赢疾猛然之间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 “传我将令,擂鼓……” “聚兵!” …… 濮上之地,齐军大营,主帐之中。 一身紫色甲胄的齐军主将匡章,此刻正对着眼前的一张地图苦苦思索着,他的眉宇之间更是充满了凝重神情。 数月以来的几次大战,虽然在他的谨慎指挥之下齐军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是如此下去要想彻底击败当前之敌却是并不可能。 齐军主将匡章在想一个办法,一个将秦国、魏国、韩国近七万大军重创的办法。 就在大帐之中的匡章苦思冥想之际,大帐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的喊杀之声,随后一个齐军传令兵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大帐之中。 “将军不好了,敌军杀过来了。” 第三十三章 等候多时 当听清楚了这名传令兵的话语之后,齐军主将匡章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一脸的错愕。 此刻,他的第一反应是相信听到的这个消息,甚至他还在想着是不是眼前这名传令兵在散布谣言、动摇军心。 可是当主将匡章看清楚了对面传令兵脸上的那一股慌张神色,以及那奔跑之后的气喘吁吁的状态后,他心中对于这名传令兵散布谣言的猜测顿时烟消云散。 只是放下了这一个念头之后,主将匡章心头又有一个疑问缓缓浮现了出来。 “敌军怎么会突然向我军杀来?宋军呢?我军侧翼的宋军情况如何了?” 面对着前方主将匡章这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疾问声,这名位卑职小的齐军传令兵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的他只能默默站在原地,面对着前方满脸焦急的主将匡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见这名传令兵如此状态,主将匡章如何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向着大帐之外走去。 可是未等主将匡章的脚步走出大帐,大帐帘幕却是再次被人掀了开来,作为齐军副将的声子快速跑入了大帐之中。 一边跑,声子还一边大声呼喊着,“将军,将军不好了。敌军攻势实在凶猛,我军前军已经快顶不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身为主将的匡章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什么事情,自顾自地越过了身前两人走出了大帐。 刚一出大帐,主将匡章的视野之中立时浮现了一片无比混乱的场景。 只见原本显得井然有序、戒备森严的齐军营寨,此刻面对着敌军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却是显得那么的狼狈、那么的手足无措。 在前方营寨寨墙之上的齐军士卒拼死抵抗之时,营寨之中的无数身着甲胄的齐军士卒如同一只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 经过了数月之久的对峙之后,面对着对面敌军突然而猛烈的攻势,齐军士卒却是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没有了来自后军足够的增援,就算前方值守的齐军士卒再怎么顽强,也迟早有崩溃的那一刻。 就比如现在,面对着前方不远处那一排排墨色的秦军,城墙之上齐军士卒心中一份惴惴不安突然生出。 只见前方的秦军军阵之中,一名身着将校甲胄的秦军轻轻从剑鞘之中拔出宝剑,指向了前方那显得有些单薄的齐军营寨。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准备……” 伴随着这一名秦军将校的一声令下,一排排的秦军弓弩手将手中强弩放置在地面之上,双脚用力将那根弩弦缓缓拉起。 咔哒一声,那根劲力强大的弩弦被这些秦军弓弩手们硬生生送入了望山前方的卡口之中,强弩已然做好了击发的准备。 左手拾起脚下长弩,右手从身间箭壶之中抽出一支弩箭,双手将手中这把动力强劲的强弩轻轻抬起几度。 眼见麾下秦军弓弩手们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刚刚那名秦军将校眼中一道寒光亮起,口中呐喊出了发射的命令。 “放……” 右手猛然叩击手中悬刀,强弩滑道之上的弩箭被强大的力道直接推出,向着对面的齐军营寨之中飞了过去。 箭羽如云、箭矢如雨…… 就在这一轮箭雨落下之际,齐军营寨的营墙之上一名名齐军士卒被弩矢命中,或是横死当场,或是重伤倒了下去。 这一波秦军的箭羽打击过后,还不等这些齐军士卒喘息片刻,下一轮的弩矢打击已然再次降临到对面齐军头上。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这一面,另外两边的韩军、魏军同样在用自己手中的远程武器,不断招呼着营寨之中的那些齐军。 面对这种几乎没有停歇的攻势,根本得不到一点喘息之际的齐军士卒,只能在三国联军的进攻之下疲于奔命。 几轮弩箭下去之后,眼见营墙之上的齐军防线已然有些不稳,各个方向的联军将校的脸上齐齐露出了一丝异色。 时机差不多了。 长剑出鞘,剑指前方齐军营寨,这些联军将校果断向着麾下士卒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顿时之间,无数名三国联军士卒手持长剑,嘴中喊着一阵阵的喊杀之声,向着对面的齐军士卒就这么杀了过去。 刚刚才经历了几波箭雨打击,如今又要面对如狼似虎的联军士卒,营墙之上的那些齐军士卒如何能够做好迎敌的准备。 他们现在能够做的不过是硬着头皮,拼尽自己的全力,期望可以将联军士卒抵挡在营墙之外。 不过之后的现实来看,这些齐军士卒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奢望。 手中长剑飞快挥舞,一下子便将身前的一名联军士卒击杀当场,这名齐军士卒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片刻一阵剧烈疼痛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嘴中轻轻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带着一份错愕的神情,这位齐军士卒艰难地将视线轻轻转了过去。 只见在他的身后,此刻正插着两柄锋利的长戟,而顺着长戟的方向看过去两名身着绿色轻甲的韩军士卒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这名齐军士卒想要喊出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却是发现怎么也喊不出来了,只能用着目光死死盯着那两名韩军士卒。 只见那两名韩军士卒猛然将手中长戟抽了出来,伴随着一阵鲜血喷薄而出,这名齐军士卒眼前一黑就这么倒在了地面之上。 这血腥的一幕不断在这一片战场上演着,依靠着本身便具有的兵力优势,三国联军不断联合绞杀着当面的齐军士卒。 双拳难敌四手,面对着前方人数几乎两倍于己的联军,齐军士卒就算有心杀敌却也无力取胜。 就在一名名齐军士卒被对面联军两名或者三名士卒共同杀死之后,齐军的防线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终于,没有过多久,这一道防线之上便出现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裂口,而这就给了对面的联军士卒一个机会。 一个获取胜利的机会。 “杀!” 就这样伴随着联军士卒带着喊杀声不断从齐军防线之中突破,战场之上的胜利天平逐渐倒向了联军一边。 …… 看着此刻已然濒临崩溃的齐军防线,看着周围已然乱作一团齐军士卒,身为主将的匡章知道此战自己已然是败了。 不过就在此刻,他的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驻守在他们齐军侧翼的两万宋军。 “宋军,对,还有宋军!” 想到这一点之后,齐军主将匡章立刻当即向着身后已然从大帐之中出来的传令兵大声下令。 “你,即刻从东边联军没有攻击的地方前往宋军营寨,告知宋王我军正在被秦、韩、魏三国突袭,还请他尽快出兵救援。” “快去!” “诺。” 接到了来自主将匡章的命令之后,这名传令兵躬身一诺,当即就准备前往宋军大营求救。 只是他的脚步没有走出几步,身后的一道声音却是忽然拦住了,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慢。” 说完这一句之后,满脸焦躁之色的齐军副将声子快步跑到了主将匡章的面前沉声说道:“将军,不必派人去了。在联军出现在我军附近之时,末将就已经派出数名使者前去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宋军方向不仅没有半点援军的踪迹,甚至连个消息也没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话说完,看了看周围已然是乱作一团的齐军士卒,再倾听了一番距离此处已然不远的喊杀声,副将声子的脸上一道决然之色忽然浮现。 “将军,为今之计,我等也只有尽快离开此地,才能在联军杀到这里之前离开此地。” 这一番话语说完,也不能主将匡章表明自己的态度,副将声子连忙向着周围的一干亲卫连声呼唤。 “你们几个还不快护着将军离开此地。” 就在副将声子的建议之下,身为齐军主将的匡章领着数十名亲卫离开了自己麾下的士卒,向着大营的东方逃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车前战马一声声地嘶鸣,战车车轮一圈圈地滚动,主将匡章、副将声子领着数十名亲卫来到了一片树林之前。 在这里,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三十四章 名将凋零 当看到前方道路中间停着的那名白衣年轻人的时候,主将匡章立即命令身下战车与身后的亲卫停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刚刚还处于疾驰状态的马车缓缓停下,而主将匡章的脸上却是浮现了几分沉思的神情。 此刻他们一行人如此狼狈地逃遁,谁也不知道后面的秦魏韩联军士卒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年轻人,主将匡章心中的盘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要尽快离开此地以防危险。 想到这里,站在已然停下的战车之上望着前方的这名白衣的少年人,匡章的面容之上努力挤出了一份笑容。 “不知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在此地等候我等又是何事呢?” 听到前方不远处匡章的这两句询问,姬凌却是脸色不变,脚下向着前方马车的方向多走了几步。 向着匡章躬身行了一礼,只听姬凌缓缓说道:“燕人姬凌,见过章子。” 燕人?燕人! 听到前方的姬凌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特别是听到那燕人二字之时,匡章的心一下子便紧绷了起来。 与此同时,匡章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愈发难看了。 匡章不会忘记就在一年之前,他曾经奉了当今齐王田辟疆的王命,趁着燕国内乱之际率领着齐国大军占领了燕国大半疆土。 匡章更不会忘记在齐军占领燕国之后,在他的默许之下,齐军士卒在燕国之中制造了一场场怎样惨无人道的暴行。 如果说下达入侵命令的齐王田辟疆,是当今燕国人心中十分痛恨的人物的话;那么亲自率领大军攻入燕国境内,还默许麾下士卒在燕国无恶不作的主将匡章,便是燕国之人恨不得生食其肉的人了。 如今听到前方这个名叫姬凌的年轻人是一名燕人,匡章的心中猛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念头。 尽管如此,这位曾经率领着麾下大军纵横沙场的齐国名将,此刻还是硬着头皮看向了对面的姬凌。 “不知先生今日寻匡章有何事?” 面对匡章带着几分不对的语气问出的这一句,姬凌并没有当即用言语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的右手缓缓地摸上了悬挂在腰间的佩剑剑柄,手中紧紧发力,随后只听得一道无比清脆的剑鸣之声 片刻之后,匡章只看见前方姬凌的手中,此刻正握着一柄只有剑柄却没有剑刃的长剑。 见到这一番场景,匡章脑海之中的记忆却是缓缓浮现,随后一个名字却是浮现在了他的心上。 “若是章猜的不错,先生手中握着的乃是昔日商天子三剑之一的承影。” “正是承影。”轻轻点点头表示没错之后,姬凌那平静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对面的匡章,“此剑一直收藏在卫国相剑名士孔周后人家中。那年姬凌游历到卫国,承蒙孔周后人看重,将这柄承影赠与我。” “只是可惜啊,这承影乃是,优雅之剑本不该沾染世间的杀戮之气。姬凌不才,未能好好收藏这柄宝剑,倒是让他屡屡沾上血腥之气。” 这话说完,姬凌的右手轻轻一荡,看向对面匡章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闪过。 “章子,你与我燕国、与我燕国子民之间的恩怨,也该在今日有一个了断了吧。” 姬凌这一番丝毫没有隐藏对于匡章杀意的话语一出,在场的诸多匡章亲卫如何还能够保持平静。 “保护将军。” 一道带着警戒声的话语过后,数十名精干的匡章亲卫片刻之间便将姬凌给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那一道道的包围圈之外,看着圈中一袭白衣的姬凌,再看看周围那数十名从齐军之中挑出来的精锐士卒,匡章身旁的副将声子脸上却是出现了几分自得之意。 “这位姬凌先生,就凭区区一人一剑便敢说与我家将军做个了断,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这句带着浓浓讥讽意味的话语说完,副将声子立刻话锋一转大声说道:“今日就看看是你姬凌了断了我等,还是我等了断了你姬凌。” “众将士听令。” “在。” 听着耳畔那一声齐齐的回应,副将声子眼中的自得之意愈发深了,看向此刻正被牢牢围在中间的姬凌的讥讽神情愈发深了。 又是一道剑鸣之音响起,就见副将声子手握长剑对着姬凌狠狠说道:“众将士,击杀此贼。” “诺。” 只听副将声子一声令下,数十名匡章亲卫看向姬凌的目光之中都浮现了一道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在此时,在一阵清风的吹拂之下,一片树叶却是缓缓从枝丫上坠了下来。 经过了一番在半空之中毫无规律的拂动之后,这片落叶却是最终落在了地面之上。 这片落叶的坠地,也在启示着一场杀戮的开始。 “杀!” 经过了一番短暂的对峙之后,面露凶光的数十名齐军士卒齐齐向着中间站立着的姬凌冲了过去。 面对周围那些气势汹汹而来的对手,姬凌面容之上没有半点恐惧,有的却是满脸的平静神情。 手中长剑轻轻一荡,脚下步伐轻轻迈动,霎时之间姬凌便迎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身形快速移动,轻轻躲过了连续几道杀招之后,姬凌右手之中的长剑猛然之间挥出。 伴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利剑划破血肉的声音,对面的数名匡章亲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们的脖颈之上便出现了一道道的血痕。 数息之后,一阵阵地疼痛感从脖颈之上传来,这些匡章亲卫们想伸手去触摸那痛处。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阵沉闷声响,只是一个交手之间,数名精锐的齐军士卒便已经成为了姬凌的剑下亡魂。 只是姬凌却没有时间去回顾刚刚那一番交锋,此刻的他犹如一条无比灵动的蛇一般,飞快地钻入了前方另外几名齐军士卒的中间。 撩、挑、钩、刺…… 天下剑术唯快不破,此刻的姬凌便将这一个快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无比凌厉的攻势,无比迅捷的速度,看似随意挥出的一击,但却让人难以招架得住。 手中长剑挥舞,随手解决了又一名匡章亲卫之后,姬凌的面前只剩下了两名士卒。 至于其他人,此刻都已经躺在了地面之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看着地面之上那一具具曾经同袍的尸体,看着对面那一脸平静的姬凌,这两名匡章亲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姬凌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甚至已经不是他们数十人可以匹敌的话,那他们就不是经过一场场战争磨练出来的精锐了。 “冲啊!” 目光轻轻与姬凌对视,心中防线已然处于崩溃边缘的两人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了,呐喊一声之后闭着双眼便向着姬凌冲了过去。 手中长剑随手荡开了两人的攻势,姬凌脚下一踏,整个人就这么向着上方跳了上去。 身形横空片刻又缓缓下坠,随后又听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两道闷哼之声忽然浮现。 等到姬凌在地面之上站稳,仅剩的两名匡章亲卫,最终也成为了地面之上的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任由着手中承影剑轻轻垂下,姬凌那依旧平静的目光看向了此刻已然瞠目结舌的匡章与声子。 “现在,章子和旁边这位将军还认为能够了断得了姬凌吗?” 眼前姬凌这一句话语问出,虽然其语气显得无比平静,但是副将声子心中却是警钟大响。 猛然抽出腰间长剑对着前方的姬凌,声子一边护着身旁的匡章,一边轻声说道:“将军,你先走,末将来拖着他。” “不必了。” 就在副将声子为了匡章准备赴死之时,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匡章那同样带着几分平静的话语。 匡章轻轻向前走了几步,向着眼前的姬凌沉声问道:“若是匡章死在先生剑下,可否留我身后之人一条性命?” “可以。”听到了匡章这一个要求,姬凌思索片刻之后,沉声答道。 听到了这一个答案之后,匡章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希望先生信守承诺。” “声子,你我同袍一场。匡章死后,还劳烦你替我处理好身后之事。” 对着身后的声子说完了这最后的一句话,匡章也不再多言,走到姬凌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先生,动手吧。” 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副将声子,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匡章,姬凌最终缓缓挥出了手中长剑。 …… 第三十五章 急报传来 车轮滚滚,战马萧萧,平野之上一驾战车正向着东方急速奔驰着。 战车之上,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尸体的齐军主将匡章正静静地躺着,而作为副将的声子此刻的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悲戚之色。 双手紧紧攥住着手中缰绳,望着前方那两匹不断迈动四蹄的战马,面容悲伤的声子脑海之中不断地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幕场景。 …… 数个时辰之前,那条幽静的小路之上。 伴随着姬凌手中承影长剑划破两人之间的空气,径直进入了身前齐军主将匡章的身体之中,匡章的面容之上立时一道痛苦的神色缓缓浮现。 又是一道长剑从血肉之躯之中抽出的声响,轻轻将长剑抽出的姬凌没有去看前方已然重伤倒地的匡章,只是自顾自地向着前方走去。 姬凌的脚步越过了匡章,越过了因为匡章的请求而逃过一命的声子,最终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这一片树立之间。 耳畔不断回响着姬凌那轻微但又清晰的脚步声,目光看着前方已然倒成一片的场景,此刻的副将声子脑海之中只剩下了那股名为恐惧的东西。 在这种巨大恐惧的影响之下,副将声子能够做的只是呆愣在原地,他甚至都不敢向前走出一步。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前方主将匡章那无比虚弱的气息出现在声子耳畔,他那重若千钧的双脚终于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将军,将军,将军……” 一边努力地呼喊着主将匡章,副将声子一边疾跑到了匡章身旁,然后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匡章的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大地传来的这一道震动,似乎是听到了副将声子的那些呼唤,因为重伤而昏迷的匡章渐渐苏醒了过来。 硬撑着此刻这具已然是极度虚弱的身体,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的生机正在快速流逝的匡章,还是艰难地将目光看向了一旁面露悲戚之色的声子。 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匡章用着无比虚弱的语气对着声子说道:“声子,莫须悲伤。自从章选择了这一条路的那刻,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章这一生承蒙老师不弃,教授章以学识;承蒙王上信重,托付章以军国大事。” “如今想来短短数十年之间,章能够拥有这么精彩的人生,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将这一番明显带着几分诀别意味的话语说完之后,匡章的右手无比艰难地搭上了身旁声子的肩膀。 “声子,匡章还有一事拜托。我的府邸书房之中有我数十年征战之间对于战事的浅薄之见,若是可以的话,替我将他呈给王上。也算是我匡章为齐国尽的最后一份力了。” 感受着那从肩膀之上传来的重量,此刻声子的面容之上只剩下了那悲戚之情。 “好,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将它们呈递给王上。” “这便好。” 似乎是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已经消失,又似乎生命已然到了尽头,只见说完这句话的匡章缓缓闭上了眼睛。 右手无力地从副将声子的肩膀之上坠下,这位曾经率领齐国大军连续击败秦国、燕国,甚至在原时空之中还会击败楚国的齐国名将匡章,最终离开了这个世间。 看着自己前方已然没有半点生机的遗体,声子心中难忍,一道无比悲戚的呼喊声在这条小路之上响起。 “将军!” 当这道呼喊声消失许久之后,副将声子将身前的匡章遗体轻轻抱起,然后向着前方那驾战车走了过去。 无比郑重地将匡章放置于战车之上,副将声子此刻却是站在了平日里御手的位置之上。 回头看了看后方战车之上静静躺着的匡章,声子心底之中一个承诺缓缓生起,“将军,末将带你回家。” “驾……” 一道急促的催马之声过后,副将声子急速抖动手中缰绳,车前的两匹战马开始缓缓迈动起了自己那健壮的四蹄。 …… 从脑海之中的记忆渐渐回过神来,副将声子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那里正是他们的母国齐国的所在。 “驾……” 又是一道催马之声过后,车轮滚滚,战马萧萧,战车向着前方齐国的方向快速奔驰而去。 也就是在齐军主将匡章和副将声子所乘坐的马车向着东方狂飙突进之际,姬凌的身影却是缓缓出现在了秦军大营前方不远处。 当看到他的身影一出现,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多时的公子嬴稷,脸上顿时露出了充满惊喜的神情。 “先生!” 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轻声呼唤了一句之后,嬴稷连忙向着正在缓缓走来的姬凌跑了过去。 “弟子嬴稷,拜见先生。” 来到姬凌近前向他行了一个弟子之礼后,嬴稷的目光开始在眼前姬凌的身上飞快地移动着。 过了片刻之后,眼见姬凌的身上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嬴稷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放心的神情。 “先生,你一直没有消息,弟子真的很担心你。” “姬凌没事,烦劳公子担忧了。” 轻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一番担忧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稷看向对面姬凌的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崇敬的神色。 “刚刚嬴稷还听叔父说,此战之所以能够胜得如此酣畅淋漓,全赖先生之力。” “若非先生只身潜入了宋军大营,劝服了宋王偃退兵,我秦军也不可能抓住这一个机会一举重创齐军。” “先生身具大才,厥功至伟,还请先生受嬴稷一拜。” “公子不可。”眼见身前嬴稷如此,姬凌一把上去拦住了他,“此战能够获胜在联军将士用兵,在赢疾将军用兵有方,姬凌所做的不过一点微末之事罢了。” “先生实在是过谦了。” 姬凌的这一番话语还未完全落下,他和嬴稷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来人不是秦军主将赢疾又是何人。 在姬凌和嬴稷两人视线的关注之下,赢疾缓步走到了两人的身前,紧接着就看到他的身形已然缓缓来到了姬凌的面前。 “刚刚稷儿说的一点不错,此战之所以能胜、能胜得这么干净利落,全赖先生之功。” “请先生受我赢疾一拜。” 说完之后,也不等姬凌反应过来之后,只见他向着身前的姬凌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 一礼之后赢疾缓缓起身,正当他面对姬凌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人的身旁又是一道声音浮现。 “报……” “启禀将军,我军已经完全击溃了当面的齐军。四万齐军大部被我军斩首,另有少数四散而逃,此战我军大胜。” “彩!彩!彩!” 听到这名传令兵禀报的大胜消息,身为秦军主将的赢疾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情,话语之间更是连连喝了三声彩。 当喝彩声渐渐消散之后,主将赢疾带着那一份喜悦向着前方传令兵大声问道:“齐军主将匡章、副将声子可曾抓到?” “这……” 听到前方赢疾问出齐军主副将的动向,这名秦军传令兵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话语之间也带上了几分迟疑的语气。 就在这名秦军传令兵想着如何回答赢疾之时,刚刚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姬凌却是站了出来。 “樗里子,齐军主将匡章已然死在了我的长剑之下。” “先生为何有此说?”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声询问,看着对面赢疾脸上的那一份疑惑不解,姬凌开始将自己今日的一番经历向着赢疾、向着嬴稷娓娓道来。 片刻之后,当了解清楚了这个事情的经过,尤其是听到了姬凌将匡章杀死这个消息之后,赢疾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劝服宋军退兵在前,击杀齐军主将匡章在后,先生实乃此战首功。还请先生收赢疾一拜。” “报……” 就在赢疾说完这一番话语正要再次行礼之际,几人的身旁却又是传来了一道禀报之声,只不过刚刚的那次是捷报而这次却是急报。 “启禀将军,楚国集合国中全部军力攻打我秦国。如今丹阳已失、武关已破,王上请将军尽快回师关中。” 第三十六章 兵临城下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急报,赢疾脸上的欣喜之意一瞬之间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凝重神情。 而将这名传令兵随身带来的帛书接入手中之后,看着其上那一个个的篆字,赢疾更是不时频频皱眉。 虽然之前秦国国内就传来了楚国正集结大军准备挥师北上的消息,但如今看来情况似乎比之前预料的更为糟糕。 此番楚国调集全国的兵力进攻秦国声势不可谓不大,战果也不可谓不丰厚。 短短时日之间,楚国不仅拿下了先前在丹阳一战之中丢失的土地,更是兴兵攻破了秦国有重兵驻防的武关。 此刻武关已然丢失,其后的商於之地也即将不保,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楚军便能顺着商於道兴师北上秦国的关中之地。 如今的秦国已经可以说是兵临城下了。 面对眼前帛书之上那已然危急的战报,以及秦国之内那比之战报更为危急的战局,赢疾的脸上却是满面忧愁之色。 轻轻收回心中思绪,向着面前的姬凌躬身一礼,“先生,赢疾原本想着此战过后便回返咸阳,替先生向我王陈说厉害,解救燕国此刻遭遇的困境。” “如今看来恐怕是不成了。”向着面前的姬凌抱了一声歉之后,只听赢疾继续说道:“如今楚国大军压境,我秦国战事迫在眉睫。赢疾身为一军之统帅,需要立刻率领大军前往前线抗击楚军。” 站在原地默默听完了赢疾的这份解释,姬凌的脸上却是没有半分埋怨的神情。 微微思考片刻之后,只听他向着面前的赢疾沉声问道:“樗里子可有退敌之策?” 刚刚赢疾的心中一直在为前线的战况而担忧不已,心中焦急之下静下心来去思考击败楚军的办法。 如今听到姬凌问出这一句,只见他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思索之中。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此刻秦军主将樗里子赢疾所处的正是这种状态,因为担心前方已然势如危卵的战事,他根本就难以静下心来去思考对敌之策。 默默关注着眼前赢疾脸上的神色变化,将其那深锁的眉头看在眼中的姬凌却是在此刻站了出来。 “若是樗里子信任姬凌,姬凌这里有两道策略,或许能够一解樗里子心中担忧也说不定。” 正处于苦思冥想之中的赢疾突然听到耳畔这一句,脸上突然出现了几分惊喜的神色。 不仅仅是赢疾,就连从刚刚开始一言不发的公子嬴稷却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先生若是有策,还请直言。” 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侄子,随后只见赢疾的目光看向了姬凌沉声说道:“稷儿刚刚说的是,只要有利于战事,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好,既然樗里子如此说,那么姬凌也就不隐瞒了。” 这话说完之后,姬凌轻轻伸出了两根手指,道出了此刻正势如破竹的楚军的两个致命弱点。 这第一个弱点,便是长驱直入、深入秦国境内,其粮草辎重一时之间根本难以为继。 纵观此刻的战局,夺回了丹阳、拿下了武关、甚至有了向关中挺进架势的楚军看似节节胜利。 但是这一个个的胜利之下,始终埋藏着一个隐忧,这便是变得愈来愈长的后勤补给线。 此刻刚刚拿下武关的楚军或许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只要他北上关中之地,那么他就会尝到什么叫做粮草难运的滋味。 秦国关中至武关那漫长的距离会成为楚军进兵的阻碍,商於之地那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会成为楚军进兵的阻碍,而那些不时出现的秦军小股部队同样会成为楚军进兵的阻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充足的粮草辎重对于一支部队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而很显然现在的楚军就是将自己的这一条生命线摆在了秦军的手中。 说完了楚国大军进犯关中的第一个隐患,我们再来说说这埋藏的第二个隐患。 这个隐患不在秦国之中,而在楚国国内。 是,楚王芈槐力排众议调动全国大军反击秦国,确实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身为一国君主的强大魄力。 但是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也毫无疑问地给了其他敌人以可乘之机。 将如今与楚国结成攻守同盟的齐国排除,再将如今正与楚国大战的秦国排除之后,难道天下之间就不会有他国进攻楚国吗? 答案是有的,不仅有,而且为数还不少。 在这种情况之下,楚王芈槐执意调动全国可战之兵全力反击秦国,这看起来是轰轰烈烈。 但实际上已然将自己最薄弱地方完全放开了防护,任由觊觎自己的敌人堂而皇之的进攻自己。 一个在秦国前线,一个在楚国境内,这两个隐隐便是楚国在这节节胜利之下的隐忧,也是秦国可以利用的点。 默默听完了姬凌这一番的分析之后,赢疾心中的那份担忧却是立时去了大半,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身为主将的镇静。 短暂思考了片刻之后,赢疾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眼前的姬凌,“先生一言洞察战局,实在是令赢疾之中疑惑尽去。” 说这话的同时,赢疾心中同时想到了针对这两个楚国的隐患,秦国应该如何去做。 其实秦国要做的无非也就两点: 第一,坚壁清野,将楚军的进攻线尽可能地拉长。 按照赢疾此刻心中的想法是,秦国有组织地将战场尽量摆入秦国核心之地。 至于接下来的战事秦国可以一边采取边打边撤的正面策略,一边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楚国后方的补给线。 如此这般既可以吸引楚军深入秦境,也可以尽量削弱楚国那如虹的士气,为最后的决战奠定一个基础。 等到包括自己所率领的在内的各支秦军陆续抵达前线之后,秦国便可在核心之地重创这一支楚国的重兵。 当然,在秦国暗中调兵遣将的同时,可别忘了秦国还有魏国、韩国这两个盟友。 此刻赢疾已然下定了决心,稍后便向咸阳回信,建议秦王嬴驷派出使者分别前往魏国、韩国鼓动两国出兵楚国。 相信在秦国这个盟友吸引了几乎全部楚军主力的情况之下,无论是魏国还是韩国都应该很愿意从楚国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吧。 只片刻时间想清楚了这一切之后的赢疾,看向对面姬凌的神情更加热切了几分。 “先生此番相助之情,我赢疾不会忘,我秦国更不会忘。请先生再受赢疾一拜。” 话落之后,赢疾再次向着姬凌躬身一拜,而站在他对面的姬凌则是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樗里子无须多言。”谦辞谢绝了赢疾的这一番谢意之后,姬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提议道:“姬凌此番愿随樗里子左右,助樗里子一臂之力,不知樗里子意下如何?” “先生能助我,乃赢疾之幸,乃秦国之幸。” 到了这个时候,刚刚一脸忧愁的赢疾脸上已然浮现了一丝轻松的神情,他心中的那份忧虑也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在姬凌和赢疾两人正在魏国濮上之地议论着攻入秦境的楚国大军之时,作为两人议论主角的楚军主将景翠却是正站在武关的城头。 望着远处那无比熟悉的楚国丹阳之地,听着耳畔已然被替换上去的楚国旗帜猎猎作响,这位楚军主将的面容之上一片平静之色。 虽然在不久之前的大战之中,他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击败秦军,收复了丹阳、拿下了武关; 但是这位楚军主将的脸上却无半点喜色,这一切在这位楚将眼中不过只是小胜,而在前方有着更为广阔的秦国国土等着他去夺下。 恰在此时,一阵带着几分节奏的脚步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只听得一道声音响起:“启禀将军,我军已经在武关休整了半月,是否……” 没等身后的副将将要说的话语完全说完,景翠做出的手势却让他闭上了嘴,此刻的他只能默默地等候着这位楚国名将的命令。 片刻之后,只见主将景翠缓步走到了关墙的另外一边,看了看前方那一片属于秦国的疆域,再看了看此刻在风中飘扬的楚国旗帜。 “传我将令,大军明日开拔,目标商於。” “遵令。” …… 第三十七章 悄然而至 秦国,关中,商於之地。 一阵车轮碾过大地的声响自远处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战马嘶鸣之音。 顺着这道声音遥遥望去,前方的小道之上一驾驾马车排着队列缓缓行驶着,而那马车之上装载着正是大量的粮草辎重。 从马车周围那些身着土黄色甲胄、手持长戟的士卒,以及那在队伍之中随风飘扬的一面面土黄色旗帜之上,我们不难看出眼前这支队伍的身份。 没错,这些人正是楚军。 与往日里的神情有些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队伍之中的那些楚军士卒脸上神情却是显得格外的凝重。 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视线不断看向周围那显得格外寂静的环境,牙齿轻轻咬着几分嘴唇,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透露出了这些楚军士卒此刻心中的紧张之情。 事实上,紧张的又何止这些处于队伍之中的普通士卒,此刻站在队伍之中一驾战车之上的一名楚军百将脸上也是浮现出几分凝重神情。 自一月之前,楚军主将景翠率领大军北上以来,楚军的战果可以说是十分丰厚。 景翠麾下的大军不仅拿下了整个六百里的商於之地,甚至其前锋都已经逼近到了秦国的蓝田。 要知道那里距离秦国的国都咸阳,完全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了。 只是伴随着楚军在正面战场之上的节节胜利,其后方补给线却是遭受到了来自秦军频繁地袭扰。 不说别的就说这几日之间,已经有好几支粮草辎重队被秦军的小股部队偷袭,其中更是损失了不少的粮草。 面对这种时刻都可能有秦军小股部队偷袭的情况,这位楚军百将心中带着几分警惕自然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就在这名楚军百将用着他那警惕的神情打量着周围之时,一名楚军什长却是走到了他的战车旁。 “百将,我们还有一日便可抵达大军营寨。这一路以来,我军派出的斥候都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来明日我们便可顺利到达,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了。” “莫要放松心神。”这位楚军什长的话刚刚说完,紧接着就遭受到了来自战车之上的楚军百将呵斥,“秦军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短短数日之间已经有不少同袍着了秦军的道,没有抵达大营之前,不能有半点放松。” 听着这名楚军百将的这一番话语,这名楚军什长心中却是觉得自己这位长官实在有些太过于谨慎了。 明明一路以来连秦军的半个影子都没有看到过,不久之后便会抵达大营,用得着搞得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吗? 不过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是这名楚军什长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反倒是表现出了一脸郑重的模样。 “遵令。” 话落之后,这名楚军什长轻轻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缓缓向前行驶的战场旁。 回头望着这名渐渐走远的楚军什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楚军百将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不过这名楚军百将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心中思绪轻转之间,便已经将这份预感抛在了脑海之后。 事实上,这名楚军百将的预感并没有错,就在他们行进道路的不远处正有两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等到这一支楚军运粮队走远了,确认了没有危险之后,那两道目光的主人却是猛然从原地跳了出来。 “伍长,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听着这人的话语,以及他身上所穿着的墨色劲装,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这就是楚军此番的对手秦军,更为准确地说这两人应该是秦军所撒出来探查情报的斥候。 听完了身旁这一名年轻斥候说出的话语,目光再次看了看前方已然看不到踪影的楚军运粮队,另外一名年老一些的斥候眼中忽然浮现了几分凝重之色。 这几日之间虽然自己等人在暗地里打掉了好几支楚军运粮队,但是从楚军依旧有些频繁运粮频率来看,却是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看来,还是应该建议公乘集中力量攻击楚军的运粮点才是正理。 心中有了这一个念头之后,这名富有经验的斥候伍长转身面向此刻依旧带着几分兴奋的年轻斥候,话语之中也是带上了几分肃然。 “我等即刻回返,将此事禀报公乘。” “诺。” 简短的一番对话,两人不敢有半点停留,随即向着自家队伍的营地方向快速奔驰而去。 在途中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子,确认身后没有危险之后,这两名堪称精锐的斥候终于是出现在了群山之间的一座山谷之外。 “站住,口令。” 就在两人的脚步向着山谷走过去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带着警惕的声音,与此同时数把闪烁着寒光的强弩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看着身前那几把拥有着锋利箭矢的强弩,年长一些的斥候知道只要自己说差半句,眼前的这些人顷刻之间便会将自己射杀。 一团口水混合着一缕紧张轻轻咽入喉中,就见这名年长的斥候大声喊道:“渭水之北。” 听到这四个字,眼前这些秦军士卒随即收起了手中强弩,放两人走入了山谷之中。 两人刚刚走入山谷之中,眼前的景象忽然就是一变。 只见原本空旷的山谷之中,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一顶顶营帐坐落其间。 而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恐怕就是这些营帐之上那一面面墨色的秦旗了吧。 走入这座军营,越过了分布在其中的一道道关卡,这两名斥候的身影最终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值守在中军大帐之外的亲卫问过了两人来意之后,转身便向着后方的大帐之中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这两人便在那名亲卫的带领之下进入到了大帐之中,而作为这支秦军统帅的公乘白起此刻却是正端坐在主座之后看着两人。 “公乘,斥候待到。” “我等拜见公乘。” 等到眼前两人行完礼之后,白起先是让那名亲卫先行退下,然后将目光看向了眼前这两位斥候。 “说说,楚军运粮队情况如何?” 听到公乘白起询问,这两名秦军斥候先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只见那名年长一些的斥候轻轻上前一步。 紧接着在白起的注视之下,这位年长一些的斥候将今日自己两人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这支楚军的人数、所持有的装备到运载的粮草辎重数量,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位年长一些的斥候讲述之下缓缓浮现在了白起的面前。 话到最后,这名斥候还不忘将自己刚刚的分析轻声说了出来,“公乘,在下以为我军这些日子对楚军运粮队的袭击虽然看起来效果不错,但是并未伤及楚军后勤线的根本。” “以在下来看,要想重创楚军的后勤线,我们应该调集重兵进攻楚军的粮草辎重屯驻地。” 坐在几案之后,听完了这名斥候的建议,白起的脸上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诺。” 等到这两名斥候从自己的大帐之中退出去之后,白起缓缓从主座之前的几案之上取过了一卷由羊皮做成的地图。 轻轻摊开地图看着地图之上那被自己做上了一个记号的地点,再联想到刚刚这名斥候的建议,白起的脸上一抹寒意缓缓浮现。 “也是时候动手了。” …… 如果说什么季节的温度最为寒冷,那一定是春天没有到来的凛冬;如果问什么时候的黑暗最为深沉,那一定是黎明没有到来的长夜。 也就是在这漫漫长夜之间,也就是在楚军士卒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之际,一支如同幽灵一般的队伍却是悄悄摸到了楚军的临时营地之外。 黑夜之中一阵弩弦震动之声,打破了长夜的宁静,也宣告着一场屠杀的开始。 第三十八章 袭击再起 长夜虽然漫漫,但那漫漫长夜总会过去,黎明终将降临。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洒遍大地,在血与火的喧嚣之中度过了一整夜的楚军临时营寨,终于回归到了它原本平静的状态之中。 伴随着作为袭击者的秦军的离开,营帐之中只剩下了依旧还在燃烧着的团团火焰,以及那被烈火吞噬过后残留下的缕缕灰烬。 至于那些曾经负责守卫这些粮草辎重的楚军士卒们,此刻都化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倒在了营寨的地面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先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紧接着一面代表着楚国的土黄色旗帜就这么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来到这座营寨近前,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景象,为首的一名楚国将军脸上的神情顷刻之间变得无比阴沉。 紧紧地咬着一口牙,带着一股从心底喷薄而出的愤怒,只听这名楚国将军沉声说道:“全军将士,听令。” “在!” “为这些战死的同袍收敛尸体。” “诺。” 楚国将军一声令下,他身后所率领的数千楚军士卒便投入到了替眼前这些战死的同袍收敛尸体的重任之中去了。 也就是在那数千麾下士卒分散而走之时,这名楚国将军轻走几步来到了地面之上躺倒着的一名楚军士卒尸体的身前。 轻轻蹲在这名楚军士卒的身前,目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名从相貌来看还十分年轻的楚军士卒。 看着他那无比年轻的面容,看着他那来不及闭合的双眼,楚国将军的心中顿时之间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要为这个年轻的士卒做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好像做些什么也已经没有用了。 “唉……” 沉思半晌轻轻吐出了一声叹息之后,这名楚国将军只能生出双手轻轻抚过这名楚军士卒那睁开的双目。 可以说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让这名楚军士卒能够安静的走了吧。 无比平静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这名楚国将军无比平静地对着周围的两名麾下士卒轻声说道:“抬走吧。” “诺。” 看着这名楚军士卒的尸体被麾下两名士卒缓缓抬走,这名楚国将军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只是那一抹平静之下,好像隐藏着什么不平静的东西。 恰在此时,跟随在这名楚国将军身旁多年的副将来到了他的身旁,而从他此刻同样低落的心情之中完全可以看出此战的结局。 “情况如何了?” 听到身前将军问出的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这名副将的心中却是感觉无比的沉重。 同样带着几分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之后,只听这名楚军副将轻声说道:“情况正如你看到的这样。” “这伙秦军应该是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向我军这支运粮队发动的突袭,他们的目标很显然就是这支运粮队此番运送的粮草。” 说完这番话语,这名副将轻轻伸出右手,指向了不远处依旧还有些的余火的粮草辎重。 看着前方那一片依旧燃烧着的烈火,看着烈火周围那已经被变成了灰烬的粮草,一股凝重之色忽然出现在了这名楚国将军的脸上。 很显然这是秦军一次筹谋周密、行动迅速的动作,而他们目标正是这支楚军运粮队运送的粮草辎重。 一次,两次,三次…… 在过去的这段日子之中,这名楚国将军已经听到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方粮草辎重被夺的消息。 他也曾想过设下陷阱等待秦军来攻,只是每次一番功夫都会化为徒劳,那些狡猾的秦军根本就没有给过他反击的机会。 这位楚国将军知道这些秦军的目标就是断绝楚国前线大军的粮草,而很显然他们每一次的行动都在向着这个目标大踏步的前进。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憋闷之情油然而生,这名楚国将军快步走到了营寨旁的一颗树木之前。 将全身的愤怒齐聚到右拳之上,然后猛然之间砸了出去,强大的冲击力让眼前这颗树木不断的颤动着。 眼见自己一直跟随的将军变得这般模样,那名副将轻叹了一声,然后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 右手轻轻搭在了前方的将军肩膀之上,这名副将轻声说道:“从现场交战的痕迹来看,这股秦军必然是一支精锐。我军的这支运粮队根本就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反击,就被这支秦军给全歼了。”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 副将想要宽慰眼前的将军,便将自己对于这支精锐秦军的分析说了出来。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名楚军副将的眼神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惊疑的神色。 “奇怪什么?”听到身后这名副将的话语,楚国将军带着几分不解看向了身后的这位同袍。 面对着将军投射过来的目光,副将缓缓将自己刚刚的发现说了出来,“刚刚我在营帐之中转了一圈,大多数军士身上的盔甲还算完整,只是领头的一名百将以及其周围的数名军士身上的甲胄却是不翼而飞了。” “军士已死,其甲胄必然是被秦军夺去了,只是这些秦军要那些甲胄做些什么呢?” 一阵疑惑在心底生出,脑海之中的思绪急速翻飞,片刻之后这名楚国将军的脸上却是忽然出现了一丝惊骇的神色。 “不好,秦军有诈!” …… 也就是在这名楚国将军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商於郡中的一个楚军屯粮点之外却是缓缓走来了数十名楚军士卒。 只见缓缓走来的这数十名楚军身形狼狈,原本的甲胄已然变得残破不堪,其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一番死里逃生的景象。 当看见这数十名楚军士卒缓缓来到自己前方不远处之时,值守这个屯粮点的一名楚军屯长轻喝一声将他们这些拦了下来。 “什么人?” 就在这名楚军屯长出声的同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名名手持强弓的弓手,锐利的箭矢就这么对着眼前的这些不速之客。 面对着前方这些随时都可以将自己射成筛子的箭矢,领头的那名做着楚军百将打扮的人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我们在途中遭遇了秦军的偷袭,押送前线的粮草辎重也已经被秦军烧成了灰烬。我们也知道粮草辎重被烧乃是大罪,但是我等扔拼死抵抗逃了回来,为的便是将这个消息回报将军。” 说完了这一番无比诚恳的话语之后,这些身形无比狼狈的楚军士卒带着几分乞求直接跪倒在了眼前这些楚军士卒面前。 默默听完了刚刚那一番话语,此刻又看到眼前士卒做出这般行动,为首的那名楚军屯长心中如何能够不为之而动容。 “你们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将军。” 这一声话语之后,这名楚军屯长当即转身回营去禀报了。只是他恐怕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身后这些楚军士卒却是不动声色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甲胄的楚国将军跟随着那名屯长的脚步走出了营寨,来到了这些此刻依旧跪在地上的士卒面前。 看着眼前这些士卒脸上那刚刚从战火之中爬出来的样子,看着那被秦剑划破的甲胄,这名楚国将军连忙走到了这些楚军士卒的身前。 “诸位将士,快快请起。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我楚国的英雄。你们不用担心,此战过后本将会向景翠将军请求免除你们的罪责,本将还要向大王为你们请功……” 这名楚国将军一边扶起身前的一名楚军百将,一边对着周围的那些楚军士卒轻声安抚,只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道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 感受到一股无比剧烈的疼痛从自己腹部传来,这名脸上已然浮现几分惊骇神情的楚国将军下意识地向下看了一眼。 这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腹部此刻正扎着一柄无比锋利的长剑,而顺着长剑向上看。 他看到了一个笑脸,一个充满着欣喜的笑脸。 到了这个时候,这名楚国将军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他本能地想要提醒身后的那些楚军士卒。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这名楚军百将哦不,应该说是这名秦军拔剑的同时,左右两个方向突然射出了一阵急促的弩矢。 眼见着前方的那些楚军士卒被箭矢射中纷纷倒地,动手的这名秦军士卒手中发力,一下子便拔出了那柄利剑。 “将士们,冲杀过去。” 第三十九章 得胜而还 天际之上一轮耀阳高悬,天际之下秦楚两支军队却是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交锋。 因为这一次遭受的是突如其来的攻击,加上主将在开战之前就先殒命,剩下的这些楚军士卒根本就无法形成对于秦军的有效反击。 不过纵使己方被前方的秦军精锐打得是不断后退,纵使己方的一名名士卒死于秦军的长剑之下,但是这些楚军士卒之中还是不乏死死抵抗的不屈之士。 只见处于秦楚两军交锋的最前线,两名手持长戟的楚军士卒正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两名秦军,他们的眼中更是不断浮现出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仇恨神情。 “杀……” 两人之间一番对视之后,嘴中喊着最为洪亮的声音便向着对面的两名秦军就冲了过去。 而作为迎战的一方,对面的两名墨色秦军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长剑握得是更加用力了。 就在对面两名楚军来到他们近前之时,这两名秦军士卒互相对视一眼,脚下步伐飞快迈动各自向着其中一名楚军士卒就迎了上去。 其中一名秦军士卒先是微微侧身躲过了从对面而来的致命一击,随后只见他脚下生风,手中的那柄锋利的长剑向着对面的楚军士卒猛然劈了过去。 一阵寒光在战场之上亮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长戟落地的沉闷声响,只是在这一瞬之间这场交锋的胜负已然分出。 毫无疑问这场交锋的胜者正是这名秦军士卒,至于作为失败者的楚军士卒此刻的脸上已然只剩下了惊愕的神情。 膝盖陷入了弯曲,身体已然不受这名楚军士卒的控制,最后这名楚军士卒就这么跪倒在了自己前方的大地之上。 转身看着自己刚刚交锋的对手,获得胜利的秦军士卒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他那神情的目光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同袍。 虽然他这一边战斗已然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但是很显然对面的同袍遭遇到了一些情况。 此刻的他正一边手握着长剑抵挡着来自前方楚军猛烈的进攻,一边不断控制着脚下步伐向后移动,以确保自己能够和自己敌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眼见自己的这名同袍此刻正处于下风,刚刚结束战斗的这名秦军士卒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加入到了前方的交锋之中。 有了这一个生力军的加入,先前那名勉强支撑的秦军士卒顿时压力大减。不仅如此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这场交锋的胜利天平逐渐向着秦军这一方偏移了过来。 最终,在其中一名秦军士卒用手中长剑荡开对面楚军士卒手中长戟的攻势之后,另外一名秦军士卒脚下步伐飞快迈动来到楚军士卒的身前。 手中长剑快速刺出,向着对面楚军士卒的要害之处就刺了过去。 在这个旧力未济、新力未生的节点,这名楚军士卒面对着秦军这致命一击,等待他的结局只剩下了一个。 死亡。 一声身体重重摔在地面之上的声音过后,这名带着浓浓不甘的楚军士卒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这名楚军士卒的命运代表着的又何尝不是这支楚军的命运,在秦军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势之下,楚军无可挽回地陷入到了溃败之中。 许久之后,这一场大战渐渐落幕,一身墨色甲胄的秦军公乘白起缓步走到了楚军的粮仓之外。 望着前方堆成小山一般的粮草,这名年轻的秦国将军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率领麾下士卒离开大军之时,主将魏章曾经将这个切断楚军粮道的任务交给他,现在他白起终于完成了这个任务。 正在年轻的白起心中欣喜之时,其身后的一名秦军士卒却是躬身说道:“公乘,驻守此地的楚军已经被我军斩首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也已经四散而逃。至于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请公乘定夺。” 听到这名秦军士卒的这声禀报,白起缓缓走到了粮仓旁边的一驾没有套马的马车面前。 轻轻伸出双手从马车之上的一个破损的袋子里抓出了一些粟米,感受着手中粟米所传来的那阵熟悉的触感,白起的脸上明显浮现了几分不舍。 只是这份不舍却只一闪而逝,很快这位年轻但睿智的秦国公乘的脸上便浮现了几分下定决心之后的坚决。 “将这些粮草辎重一把烧了吧。” “诺。” 接受到了来自白起的命令之后,这名秦军士卒没有半分犹豫,当即准备执行去了。 数息之后,一道火光在这些粮草辎重之中升腾而起,无情的烈火转瞬之间便将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不知这阵火光燃烧了多久之后,此地之外却是再次出现了一支打着土黄色旗帜的队伍。 站在已然停止行动的战车之上,望着前方与不久之前一般无二的场景,那名楚国将军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 “秦军,该死的秦军!”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就在这名楚国将军不断的咒骂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时,秦军白起所部却再次钻入到了商於之地附近的崇山峻岭之间。 在此后的一段时日之内,这种对于楚军粮草辎重的袭击时有发生,白起所部的连续行动可以说是将楚军后方搅得是鸡犬不宁。 面对后方粮草辎重时常供应不及的局面,楚军不得不停下了自己向前进攻的脚步,至于秦军则是抓住了这一时机调兵遣将。 不久之后,就在二十万楚军和十二万秦军在秦国蓝田一线形成对峙之时,位于楚军后方的奇兵白起突然接到了来自大军召他回返的命令。 接到这道命令之后,白起没有半点犹豫当即率领着麾下士卒向着蓝田之地秦军大营的方位赶了过去。 当数日之后,白起所部抵达秦军大营之际,他们受到了作为英雄的待遇。 “公乘白起,见过魏章将军。” “公乘白起,见过嬴华将军。” 看着自己眼前作为此战主将的魏章、作为此战先锋的嬴华,看着他们两人此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白起顿时之间忽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随后白起曾经跟随过的将军嬴华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一边用手重重拍击着他,一边带着无比爽朗的声音连连称赞。 “好小子,不愧是从我手底下出来的兵,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你可知道,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楚军可是休整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嬴华将军谬赞了,白起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面对着嬴华那充满着欣赏的称赞,虽然心中确实有些高兴,但是一向自谦的白起却是并没有表现出半分的骄傲。 只是白起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众人前方的中军主帐之中却是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嬴华说的差了吗?寡人倒是觉得没有。” 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白起只看见身着一身甲胄的秦王嬴驷此刻已然走出了大帐,向着他所站立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带着几分欣赏之色,秦王嬴驷的视线在身前的白起身上缓缓掠过,与此同时他眉宇之间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了。 “白起,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对于白起又是一顿称赞之后,秦王嬴驷当着在场诸多秦军将校的面郑重下令道:“白起此战于我秦国有大功,依照《军律》当晋爵一等,升五大夫。” 听完秦王嬴驷的这一道命令之后,公乘哦不现在应该是五大夫白起当即向着前方自己这位效命之人躬身一拜。 对于白起成为五大夫这件事情,此刻那些看着躬身而拜的秦军将校们脸上却是隐隐浮现着几分艳羡之意。 要知道如今年纪轻轻的白起可是已经位居五大夫之爵,若是再升一爵便可从大夫这个等次升到卿这一等了,这种如同阶层跃进一般的事情又有谁会不羡慕呢。 更何况这白起年纪轻轻便已经高居五大夫之爵,谁又能够知道他未来会创造出怎样辉煌的战绩,又会获得怎样的高爵呢? 在这个时候,这些人的心中除了一抹艳羡之外还存了几分别样的心思,似乎眼前这位年轻的五大夫还没有娶妻呢? 对于这些秦军将校心中的盘算,此刻正激动的白起并没有太过关注,但是站在前方将周围的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秦王嬴驷看得是清清楚楚。 “诸位都知道,我秦国从不吝啬官职爵位,一切都要看诸位自己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了。” “末将明白。” …… 第四十章 大战之前 秦国,关中,魏军大营。 “砰……” 伴随着大帐之中的一阵巨响声,几案之上的一卷卷竹简被整个的扫到了地面之上。 丝毫不管自己周围那一片狼藉的地面,身为楚军主将的此刻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难看,他的目光之中更是隐隐有着寒光显露。 “秦军,可恶的秦军,背后偷袭我军粮道算什么本事。是大丈夫,就和本将摆开阵势正面对决一场啊。” 主座之上主将景翠咬牙切齿地发泄着自己对于秦军的不满,几案之前楚军副将却是满脸的凝重神情。 默默地等待了许久,等到眼前的这位主角胸中的愤怒平息了几分之后,前方那名楚军副将这才向前走了一步。 “将军,既然已经被秦军所烧毁,那么如今再发雷霆之怒就没有什么了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我军应该考虑的下一步是怎么走?” 副将的这一番话语让原本正处于暴怒之中的楚将景翠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的心中开始思考起了楚军下一步的动向。 在这一刻,楚将景翠的心中想到了撤退,但是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眼看着自己已经率军收复了丹阳、沿着商於道打到了蓝田,距离秦国的都城更是近在咫尺。 面对着眼前这一片大好的形势说要撤退,不仅麾下的数十万楚军将士不同意,就是楚将景翠他自己都不会轻易放弃。 经历了如此一番心路历程之后,楚将景翠脸上的神色渐渐变成了平静,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眼前的副将身上。 “军中粮草还能够支撑多少时日?” 听到楚将景翠询问军中粮草数量,副将的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呆愣,随后只见他连忙躬身禀报。 “启禀将军,军中粮草大约还可维持大军一月的需要。” “一月,一月,一月……” 听完了这名副将的禀报,楚将景翠一边念叨着一月两个字,一边缓步越过了自己前方的几案。 倏忽之间,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声在大帐之中响起,只见楚将景翠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柄长剑。 目光之中闪过一道寒光,望着手中长剑之上映出的模糊身形,楚将景翠幽幽说道:“那好,那我就用这一个月来让天下之人看看,是他秦军战力强大,还是我楚军更胜一筹。” 说完伴随着手中长剑挥舞之间带出的一阵破空之声,楚将景翠那肃然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方,心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来人啊,传我将令,擂鼓……” “聚兵!” “诺。” 一声洪亮的吼声过后,这一头名为楚军的巨兽缓缓展露着自己的獠牙,它那贪婪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前方的猎物。 准备着一击致命! 楚军的动向自然是没有逃脱过那些秦军斥候的双眼,当楚军主将景翠决定开启大战之后不久,一份竹简已然送入了秦军的中军主帐之中。 轻轻放下自己手中的这份竹简,秦王嬴驷缓缓挺直身躯,他那带着威严的目光从自己周围的秦军将校的脸上一一划过。 如此看了半晌之后,秦王嬴驷这才开口道:“据前线斥候来报,楚军景翠所部正在积极备战,似乎是要与我秦军伺机决战。诸位以为我军该如何对敌的?” “这还商议什么?要我说直接和他楚军面对面地碰一场。” 秦王嬴驷的话语刚刚落下,一向耐不住性子的将军嬴华首先站出来发了话。 只见他几步之间就走到了众将士的最前方,对着秦王嬴驷疾声说道:“王上,他景翠都打到了蓝田,这里距离我秦国都城咸阳可是近在咫尺。面对如此战局,我秦国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唯有一战。” 唯有一战! 当将军嬴华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在场的秦军将校脸上纷纷露出了一道振奋的神情。 不过主座之上的秦王嬴驷却是没有立刻表态,他的目光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将军魏章。 “魏将军,你以为我秦军该当如何?” “启禀王上……”话说到一半之时,魏章轻轻看了看身旁的嬴华,脸上也是露出了同样的神情,“王上,末将以为嬴华将军说得有理,身后便是咸阳,我秦国已然是退无可退。” “此战,当战!” 魏章这一番话语在大帐之中响起之后,整个大帐之中一直在酝酿的战意又向上升腾了几分。 不过虽然感受到了这股逐渐升腾的战意,但是主座之上的秦王嬴驷依旧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一次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众人后方的白起,继续重复着之前问出的那个问题,“白起,你以为此战我秦军应当如何?” “当战。”面对秦王嬴驷的这一声询问,白起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语。 就在白起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大帐之外却是传来了一阵嘹亮的禀报之声。 “报……” 只见一名秦军传令兵一边竭力嘶喊着,一边快速地踏入了主帐之中,他的身影最终半跪在了秦王嬴驷面前。 将那份所要呈递的信件举过头顶,这名秦军传令兵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向着秦王嬴驷大声说道:“王上,赢疾将军有密信送到。” 当这道禀报之声在秦王嬴驷的耳畔响起之时,只见他眼神一凛猛然站起身来,仿佛他等待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似的。 快步走到了这名传令兵的身前,右手取过那封竹简摊开看了起来,而看着看着秦王嬴驷的嘴角弯起了几分弧度。 不久之后,秦王嬴驷轻轻放下了手中竹简,目光之中顿时多了几分的决绝之意。 “诸位,寡人决意聚集兵马,与楚军拼死一战。” “末将愿为秦死战。” …… 翌日,在天际之上那一轮耀日的照耀之下,蓝田之中的秦军大营显得格外的庄重而肃穆。 忽然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吹动了校场边际的那一面面墨色秦旗。 望着那在风中飘扬的墨色秦旗,场中的这些秦军士卒的面容之上逐渐勃发出了一道道的战意。 “王上到。” 忽然听到校场之外一道报号之声响起,一驾带有玄鸟纹样的战车缓缓驶入了校场之中。 等到身下的战车慢慢停稳,身穿着一身甲胄的秦王嬴驷快速跳下了战车,他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校场之上那些秦军士卒的面前。 将眼前的场景收入眼中,秦王嬴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而他的心中更是生出了无限的自豪。 这就是他嬴驷的将士,这就是他秦国的锐士。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秦王嬴驷手握长剑,一步步地登上了前方那座平台。 来到平台的最前方,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片墨色的海洋,秦王嬴驷的心中顿时是豪情万丈。 “我大秦的将士们!” 当秦王嬴驷的这个声音在清风的吹拂之下传入校场之中的秦军士卒耳中之时,只见这些士卒几乎不约而同地单膝而跪。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 如此令人不禁心潮澎湃的呼喊声之后,伴随着前方平台之上秦王嬴驷的一声高喊,无数秦军将士再次齐齐地站了起来。 他们那崇敬的目光看着前方,看着前方那位君王,看着前方那位他们从心底之中敬服的君王。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些秦军将士心中的情感,秦王嬴驷当即大声吼道,“我大秦的将士们,你们都是我秦国最为英勇的战士,你们的存在就是我秦国的强大的保证。” 说完了这一番溢美之词之后,秦王嬴驷的手指猛然指向了前方,而那里正是楚将景翠率领的楚军所在。 “可是如今数十万楚军已然打到了蓝田,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便会是我们的咸阳。”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的亲人将会被楚军杀戮,你们土地将会被楚军夺取,你们更将成为楚人的奴隶。” 说完这一番明显是在挑动仇恨的话语之后,秦王嬴驷的脸庞猛然抬起,向着前方的秦军士卒大声问道: “我大秦的将士们,楚军这样做,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 在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声中,眼前的这支秦军气势逐渐攀升,而这一切都在秦王嬴驷的掌握之中。 等待了许久,等到前方秦军士卒的战意彻底被激发出来之后,秦王嬴驷知道自己应该再次站出来了。 “我大秦的将士们,那处便是楚军方向。穿好你们的甲胄,拿好你们的武器,跟随寡人冲杀!” “杀……” “杀……” “杀……” …… 伴随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冲杀之声,秦军队伍的士气立时之间被提到了巅峰的状态。 此刻无论是秦军亦或是楚军都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接下来就让我们享受一番这大战之前无比难得的平静。 至于此战究竟哪方会胜,一切的一切就要靠时间去检验了。 第四十一章 战端开启 “唳!” 伴随着一道嘹亮而带着几分尖啸的长啼之声回荡,一只全身大半覆盖着乌色羽毛的苍鹰出现在了苍穹之上。 作为这一片蓝天的主宰,这位强大的君主此刻正用着锐利的眼神飞快地掠过身下的大地,将其上的一切景象都尽数收入心底。 忽然,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这只苍鹰的目光之中出现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于此同时它那强健有力的双翼也渐渐变换了动作。 如同一支墨色的羽箭一般,这只苍鹰从天际之上一直俯冲而下,最终落在了一面巨大的墨色旗帜之上。 而那墨色旗帜之上的篆字分明代表着一个字,秦! 双爪紧紧地勾住身下的墨色旗帜,这只苍鹰那锐利的目光轻轻从自己身旁划过,在它的身旁是十余万身着墨色甲胄、手执利刃的秦军士卒。 此刻他们脸上的神情只剩下了一抹化不开的凝重,而他们的目光则是死死地凝望着前方那一片比之他们更为庞大的土色海洋。 虽然战争的号角声还没有吹响,虽然战争的战鼓声还没有擂起,但是这些秦军士卒的心中都十分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此战他们已然别无选择,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失败之后,眼前的二十万楚军将会从他们的尸体之上踏过去,秦国的国都咸阳将面临自建立以来最大的危难局面; 失败之后,眼前的二十万楚军将会攻入他们各自的家乡,到时候他们的家人将会被无情的战火所吞噬。 于国而言,于家而言,摆在这些秦军士卒面前的道路只有胜利。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方阵之中每名秦军士卒握着手中长戟的手暗暗紧了几分,他们眼中的战意也是不自觉地强大了几分。 就在这些秦军士卒看向对面的楚军之时,那边楚军看向这边秦军方阵的眼神则由凝重变换为了狂热。 他们在期待着战争的开始,他们在期待着夺取那最后的胜利。 胜利之后,他们便可以攻入秦国的关中,将这一片拥有天府之国美誉的肥沃疆土收入楚国的疆域之中; 胜利之后,他们便可以夺取秦国的海量财富,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于国而言,于家而言,摆在这些楚军士卒面前的道路也只剩下了一条,那便是胜利。 那么就是胜利?亦或是失败?这一切都要靠时间来证明。 墨色大纛旗之下、威武战车之上,秦王嬴驷的视线从对面楚军方阵轻轻划过。 虽然此战秦军人数相比较于楚军而言完全是落在了下风,但是秦王嬴驷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的神情。 片刻之后,秦王嬴驷的身体向着一旁微微偏转了几分,他的目光看向了几日之前才抵达战场的秦国名将司马错。 “此番大战便交由司马错将军指挥了。” “诺。” 听到秦将司马错的这一声重诺之声后,秦王嬴驷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马车,向着身后一面硕大的战鼓声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当秦王嬴驷的脚步最终停下之际,他的身影已然站在了那一面巨大战鼓的前方。 这时,一名秦军士卒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秦王嬴驷的面前,而那托盘之上摆放着的分明是一双战鼓的鼓槌。 双手接过这一对鼓槌,秦王嬴驷静静地站到了这一面巨大的战鼓之前,许久之后一道气息从他的嘴中缓缓吐出。 缓缓平复心中那份因为大战而生出的激荡,秦王嬴驷的视线正正看向了前方这一面战鼓,眼中一道战意正逐渐喷涌而出。 “咚……” 鼓槌重重击打在面前的战鼓之上,因为鼓面强烈的震动而产生的巨大声响清晰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每一名秦军士卒的耳畔。 一声、两声、三声…… 当这些隆隆的战鼓之声化为一曲有节奏的激昂战曲,每一名秦军士卒脸上的战意都仿佛要凝成实质了一般。 听着耳畔这不断响起的战鼓之声,眼见着方阵之中那每一名秦军士卒脸上的神情变化,被秦王嬴驷委以重任的秦国名将司马错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自信。 军心可用! 一道寒光在其目光之中浮现,秦将司马错的右手疾速拔出了腰间佩剑,遥遥指向了对面的楚军方阵。 “我大秦的将士们,此战王上之所以亲临战场便是要见证我大秦锐士的赫赫战威,便是要见证我大秦锐士以无可匹敌之势击破当面之敌。” “传我将令,全军……” “突击!” 就在秦将司马错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之际,其身后的墨色大纛旗飞快挥动,将这一则进攻的号令传向了四面八方,传到了每一名秦军士卒的耳中。 霎时之间,整支秦军便无比快速地化为了一架战争机器,向着对面的楚军士卒以无可匹敌之势压了过去。 前方秦军的动向自然逃不过对面楚军的观察,也瞒不过正在战车之上遥望整片战场形势的楚军主将景翠。 看着对面那一片向着自己的方阵直扑而来的墨色巨浪,这位楚国名将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其面容之上反倒出现了几分笑意。 在楚将景翠看来,自己麾下的士卒数量接近对面秦军的两倍,他不怕秦军不来就怕秦军依托地形与他打防御战。 如今既然秦军主动发起了进攻,那么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一次难得的机会,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击破当面这支秦军进而夺取这一场蓝田之战的胜利。 想到这里,楚将景翠的右手缓缓摸向了腰间所佩的长剑剑柄,紧接着一声无比清脆的剑鸣响彻整片战场。 “杀……” “杀……” “杀……” …… 在楚将景翠的一声令下,二十万楚军士卒口中呼喊着那一阵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迎着对面汹涌而来的墨色巨浪径直冲了上去。 这一刻,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让我们静静等待,等待着最终胜利者的出现。 …… 就在如同两波巨浪的秦楚双方逐渐接近之时,分布在两军后排的弓弩手们首先发出了自己愤怒的咆哮。 “弓弩手准备,放……” 一声令下,无数支弩矢箭矢所组成的乌云在双方头顶之上凝成实质,随时准备带着那无限的威势给予对面之敌的以致命一击。 第四十二章 援军到来 伴随着秦楚双方之间这一场激烈战斗的爆发,那一面墨色的秦旗飞快地挥动着,失去了站立地方的苍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强健有力的双翅有规律地伸展着,这一只天空的霸主身处九天之上,静静地观察着身下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顺着这只苍鹰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在双方之间一波又一波弩矢与箭矢的碰撞之后,一名又一名或是秦军士卒或是楚军士卒就这么倒在了地面之上。 就在双方都付出了为数不少的伤亡之后,伴随着战场之上一阵突然响起的喊杀之声,墨色与土色这两道滔天的巨浪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混战在一起的秦军士卒与楚军士卒,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着对面那身穿着不同颜色军服的敌人,秦军与楚军双方士卒都爆发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潜力,誓要将对方当场置于死地。 “杀……” 一手持剑,一手举盾,一名秦军士卒喊出了心中的怒吼向着对面一名手持长戟的楚军士卒冲了过去。 几步之间来到了那名楚军士卒身前,先是用手中盾牌抵住了从前方刺来的长戟,随后只见这名秦军士卒猛然将手中长剑刺向了这名楚军士卒的要害之处。 瞬息之间,一场决定生死的交锋就已经结束,秦军士卒用手中的长剑杀死了自己的当面之敌。 可是还未等这名秦军士卒反应过来,一柄从背后刺来的长戟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刺穿了他身上所穿着的甲胄,径直地刺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那一道深入骨髓的剧痛感,这名秦军艰难地侧过身来看了一眼,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一名楚军士卒。 迎着前方秦军士卒投射过来的怨毒眼神,这名楚军士卒神情冰冷,双手用尽全力向后一收。 一道利刃从血肉之中拔出的声音响起,一股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一名秦军士卒就这么倒在了地面之上。 此刻的战场就是这样的残酷,你永远不知道你会不会被眼前的敌人杀死,你的敌人也不知道他何时又会死于何人之手。 正是在秦楚两军这一番混战的僵持之中,时间犹如东流的河水一般一去而不返。 伴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战场之上的形势也逐渐向着有利于楚军的一方逐渐推进着。 虽然秦军士卒在单兵战力之上不弱于甚至比对面的楚军更胜一筹,但是这种战力之上的优势并不足以弥补兵力之上的弱势。 二十万对十二万,楚军比之秦军整整多了八万人,而正是这多出来的八万人让此刻的楚军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即使秦军士卒表现得多么英勇无畏,即使秦军士卒可以用自己一个人拼掉对面两名楚军士卒,这场战争的胜利天平还是不可避免地向着对面的楚军倾斜了过去。 只是眼见着此刻秦军所处的劣势,位于秦军方阵之中的秦国名将司马错脸上却是并无半点慌张之色。 似乎这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似乎他根本不担心眼前这场战争会输了一般。 眼见着视野之中的秦军士卒在对面楚军的强大攻势之下苦苦支撑,这名秦国名将的视线不由地看得更远了一些,仿佛那里拥有着可以左右这场战争胜利的希望。 而这股希望并没有掩藏多久,片刻之后它就这么降临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杀……”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喊杀之声,远方的地平线之上的地平线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墨色的甲胄、墨色的旗帜以及墨色旗帜之上那一个巨大的秦字,无不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明着自己的身份。 没错,这一支军队正是秦军,如果说得再更加准确一点的话这是秦将赢疾麾下的秦军。 在接到了来自关中的战报并听完了姬凌的建议之后,刚刚与齐国大战取胜的赢疾急忙率领着自己麾下的三万士卒回师关中。 于此同时,赢疾也没有忘了姬凌所提出的第二个建议,即派出使者前往秦国的盟国魏国、韩国,请他们派出军队支援秦国对楚国的战争。 面对秦国这个刚刚帮助他们的盟友的请求,魏国与韩国当然是欣然表示同意,于是双方各派出了一万大军前往关中参与秦国对楚国的战事。 另外鉴于楚王芈槐将全国的可用之兵都调去了关中之地攻打秦国,魏国、韩国也没放过这一个楚国内部的好机会,赶忙聚集大军向着楚国腹地杀了过去。 也就是在秦楚蓝田之地爆发大战之前数日,秦将赢疾所率领的五万大军秘密抵达了战场,魏国、韩国也正式宣布对楚国发动进攻。 说完了这些时日之间天下形势的变化,我们重新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战局之上。 因为有了秦将赢疾所率领的五万生力军的加入,秦楚之间兵力的悬殊差距被大大缩小。 不仅如此在眼见有一支部队突然出现在对面楚军的后方,在战事最为关键的时候给予楚军致命一击,秦军那原本因为战事不利而有些低落的士气一下子便高涨了起来。 随手斩杀了对面一名楚国剑盾步兵之后,秦国军中的一名二五百主当即举起手中长剑大声喊道:“将士们,援军已然到来,胜利就在眼前。众将士随我冲。” 似乎是这名秦军二五百主的呐喊声起了作用,又或者刚刚艰难的战局让这些秦军士卒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下一刻无数名秦军士卒带着那一道高过一道的怒吼声向着对面的楚军士卒杀了过去。 在前后两支军队的夹击之下,秦军的攻势变得越发迅猛了起来,原本那已然偏向了楚军一方的胜利天平在此刻已然被秦军给逆转了。 而相比较于前方秦军的士气高昂,此刻作为秦军对手的楚军就显得狼狈了许多了。 在两支大军一前一后的包夹之下,楚军的阵形逐渐陷入到了混乱之中,而混乱也就意味着颓势甚至是失败。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在赢疾率领的五万大军入场之后被彻底地扭转,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也逐渐转移到了秦军手中。 第四十三章 楚军败退 站在一驾战车之上望着前方那一片大好的形势,一袭白衣的姬凌脸上一抹笑意轻轻浮现。 在姬凌的建议之下,赢疾所部并没有第一时间便出现在战场之上,而是趁着秦楚两军主力鏖战的机会悄悄摸到了楚军的身后。 当战场之上的优势渐渐向着楚军一方转移之时,赢疾率领着麾下的五万奇兵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成为了扭转战场态势的一支重要力量。 如今眼见着前方战场之上因为背后出现秦军而如遭雷击、士气低落的楚军士卒,姬凌的视线轻轻转向了一旁身披墨色甲胄的主将赢疾。 “樗里子,是时候全军压上给予前方楚军以致命一击了。” 听到身旁姬凌的这一句话,望着前方因为自己所部的出现而愈发慌乱的楚军士卒,身为主将的嬴疾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心中的赞同之意。 随后只见主将赢疾一边注视着前方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一边用自己的右手缓缓摸向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剑。 一道剑鸣之声过后,一柄在阳光之下不断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就这么出现在了主将赢疾的手中。 手中长剑遥指前方那已然渐渐陷入混乱之中的楚军士卒,主将赢疾向着麾下的士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进攻!” “诺……” 主将赢疾一声令下,五万士卒的齐诺之声与一曲悠长悲怆的号角之声同时在战场之上响起。 伴随着这一声齐诺之声,听着那一曲悠长悲怆的号角之声,五万士卒化作了一柄锋利的长戟径直向着对面楚军防线的要害之处就刺了过去。 此刻因为前后秦军的两面夹击已然愈发混乱的楚军士卒,如何还能够抵挡身后这突然压上的这一股强大的力量。 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气力,这一柄拥有着锋利戟刃的长戟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接突入了楚军要害之处。 最近之时,这支秦军的前锋甚至已经来到了距离楚国中军不远的地方,他们的视野之中已然能够看到那一面正在风中飘扬的楚军大纛旗。 就在楚军身后赢疾所部的五万大军对面前楚军发动总攻的同时,前方一直死死抵住楚军强大攻势的秦军主力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一个方向的反击首先从秦楚两军交锋的最前线打响了,紧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包含着浓浓战意的呼喊声出现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如果说刚刚处于劣势的秦军士卒是在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在拼死抵抗着对面楚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这些秦军士卒心中想的便是用手中的长剑砍下对面楚军士卒的头颅,在自己那本记录军功的簿册之上再添上几笔。 刚刚还是高歌猛进的楚军如今已然颓势尽显,值此立下军功的大好时机,这些秦军士卒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呢? 怀着心中那份对于爵位以及爵位背后所附加的仆奴、财产乃至土地的渴望,十数万秦军士卒脸上浮现着狂热的神情就向着对面的楚军士卒冲了过去。 为了那无比宝贵的爵位,为了自己家中的妻子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些秦军士卒爆发出了更加强大的战力。 这一刻,一名秦军士卒用手中长剑刺入了敌方的胸膛;下一刻,又一名秦军士卒在自己的腰间挂上了一颗来自敌方的头颅;继续看,甚至有一名秦军士卒正追逐着数名楚军士卒。 可以说,此刻阵脚大乱的楚军已然变成一只只等待宰杀的羔羊,而他们所要面对的却是一前一后两支如狼似虎的大军的夹击。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在楚国中军方阵之中响起,紧接着一名身着甲胄的楚军将校出现在了主将景翠的面前。 “将军……”来不及有半分休息的时间,这名刚刚从两军交锋的最前方跑过来的楚军将校带着强烈的喘息声对着主将景翠喊道:“将军,秦军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我军猝不及防之下已然是阵脚大乱。” “此刻战事已然对我楚军不利,若是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我军恐怕有覆灭的危险。” 说完了此刻已然是危如累卵的战局,这名楚军将校却是就这么向着主将景翠单膝跪了下去。 右手之中的长剑刺入地面作为支撑,这名楚军将领向着前方的主将景翠大声喊道:“将军,我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为今之计,我军只有尽快撤离这蓝田战场,才能够保存元气。” “将军,末将代二十万将士恳求将军快快退兵吧!” 这名楚军将校这充满期盼的话语顺着那一缕清风吹入了主将景翠的耳中,只是他却并没有立即对眼前战事下达任何命令。 主将景翠的目光先是看向了自己的西北方向,渐渐地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不甘的神情,那个方向不远之处正是秦国国都咸阳的所在。 此番秦楚之战自己已然率军攻入到了这蓝田之地,只差一步便能抵达秦国国都咸阳,但是这一步如今看来却是永远也无法踏出了。 “苍天啊,你为何不护佑我大楚?” 目光从西北方向急速往上,望着此刻那一片深邃的天际,主将景翠的心中充满了悲怆、充满了不甘。 只是此刻战场之上的形势已然由不得这名楚国名将多作悲伤,他的目光很快从天际之上又重新落在眼前这一片依旧激战正酣的战场之上。 望着前方那一道一退再退的防线,望着方阵之中那一名名正在苦战的楚军士卒,望着对面那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的秦军士卒…… 将这一切完全收入眼底,饶是主将景翠心中有百般的不甘、百般的不愿,也不得不下达那一条他不愿意下达的军令。 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之后缓缓闭上双眼,主将景翠一字一句地下令道:“全军撤退!” 伴随着楚军主将景翠这一道命令的下达,楚军方阵之中的士卒仿佛是听到了天籁一般。 在巨大的求生意志的加持之下,这些楚军士卒爆发出了比之刚刚更为强大的战力,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击着赢疾所部的阵线。 向前,向前,向前…… 此刻这些楚军士卒的心中只剩下了向前这一个念头,他们明白只有向前他们才可能逃过秦军的两面夹击,只有向前他们才能生存下去。 面对着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楚军士卒,秦军的防线承受了比之刚刚多出几倍的压力。 观察到战场之上的这一处变化之后,战车之上的姬凌目光之中一道精光闪过,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身旁的主将赢疾身上。 “樗里子,此刻这支楚军如同一只困在牢笼之中的猛兽,若是与其硬碰硬下去,那么不仅无法彻底杀死这只猛兽,还有可能被其所重伤。” “依姬凌看来,面对如今这般的战局与其阻挡这支楚军的归路,倒不如索性放其南归。等到这支楚军在漫长的归途之中将士气渐渐耗尽,我们便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击破这支楚军。” 主将赢疾以手拄剑挺立在战车之上,无比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土色巨浪。 与此同时,身为主将的赢疾心中却是思绪纷乱。 虽然他的心中十分清楚姬凌刚刚所说的确实有理,但是面对着将这一支楚军全歼当场的诱惑,赢疾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纠结。 半晌之后,赢疾最终做出了决定。 “传令前线将士,让开一道口子,放楚军大部过去。” “诺。” …… 第四十四章 战局已定 主将赢疾那道命令下达之后,前线如同一道堤坝一般苦苦抵挡着巨浪拍击的士卒,顺势让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此刻这道突然出现的口子对于战场之上的楚军士卒来说,就像是一条通往安全之地宽阔大道。 为了尽快离开这一片已经倒下了不知道多少楚军士卒的战场,为了留下一条性命回到故乡见到自己的亲人,无数楚军一股脑地从这道口子之中倾泻而出。 这股因为对于生命的渴求而产生的巨大力量将秦军原本预留下的口子冲得是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一股暗流在楚军方阵之中渐渐涌动着。 前方赢疾所开的一条口子是有限的,但是这些楚军士卒周围的同袍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的趋势。 面对这种情况,有的楚军士卒顺利逃出了前方秦军的防线,有的也已经距离那道充满希望的口子不远了,但是也有的因为周围同袍的阻拦而落在了楚军队列的后方。 这个时候,这些同样对于生命有着无限渴求的楚军士卒的眼中渐渐浮现了几分怨毒之意,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利刃却是握得越来越紧。 过了半晌之后,依旧看不到前路的楚军士卒终于是挥动了手中的利刃,不过这一次他们挥剑而向的目标不是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而是那些与他们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同袍们。 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积累过后,一场内乱最终在楚军内部爆发了,而对于这场内乱楚军的上层却是显得那么的无力。 如果是在和平之时,楚军上层完全可以用安抚为主、镇压为辅的手段迅速解决掉军中的内乱。 但是别忘了此刻可不是和平之时而是正处于一场大战之中,就在这些楚军士卒的不远处,无数秦军士卒可都面露兴奋的神情期待着在此番大战之中有所斩获。 此时此刻要想迅速平定这一场突然爆发的内乱已然变得不再可能,楚军高层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让更多士卒逃出战场,为这一支楚军保存下更多的元气。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我们便可以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 无数楚军士卒源源不断地从秦军专门留出的那道口子之中逃了出去,而在秦军的方阵之中同样有着为数不少的楚军士卒正在与秦军交锋。 而剩下的那些既逃不出去又不直接和秦军直接交锋的楚军士卒,则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地对自己昔日的同袍下了杀手。 伴随着战事的持续展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在过去这漫长的数个时辰之中,有为数不少的楚军士卒从秦军赢疾所部专门预留下去的口子逃了出去,同样有为数不少的楚军士卒在秦军和叛乱楚军士卒的双重夹击之下不甘地死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这一场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了夕阳西斜。 眼见着天色已然不早,眼见着视野之中的楚军数量已然处在了可控的范围之内,秦将赢疾最终下达了闭合防线、全歼楚军的命令。 刹那之间,原本那一道秦军空出的口子被迅速关上,被秦军围困在内的楚军士卒已经失去了突围的可能。 望着前方那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望着周围那些逐渐向着自己等人压过来的黑色牢笼,此刻不可能逃离的这些楚军士卒各自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金属利刃重重摔落在地面之上的沉闷声响在战场之上不断响起,那些已然失去了战意又想逃过一条性命的楚军士卒果断扔掉了手中利刃,向着周围的秦军士卒做出了投降的手势。 虽然未来他们可能成为秦军的俘虏甚至成为秦国的奴隶,但是只要能够保下一条性命,这些楚军士卒愿意从此刻开始背负上身体以及心理的沉重负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秦军的战俘,面对着周围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秦军,有些楚军士卒选择了拼死一搏。 “杀……” “杀……” “杀……” …… 只听得数百道喊杀之声在战场之上响起,一名名楚军士卒手持利刃便向着周围的秦军方阵冲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所要面对的却不是数倍于己的敌人,而是十数乃至数十倍的对手。 没有等这些楚军士卒向前走多远,数量远远多过他们的秦军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秦军列阵。” “诺。” 方阵之中的秦军将军一声令下,这些秦军士卒齐齐一声应诺之后,转瞬之间这些秦军士卒便化为了一道由坚固铠甲和锋利长戟所组成的戟阵。 “刺……” 又一道命令之后,这一道戟阵之中的秦军士卒猛然将手中长戟刺出,一道道闪烁着寒光的戟刃划破了周围的空气,直接刺入了对面冲过来的那些楚军士卒的身体之中。 数息之后,如遭重击的一名楚军士卒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的面容之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伴随着一道清晰的落地之声,这名被数道戟刃刺穿身体的楚军士卒就这么不甘地死了。 这一名普通士卒的死,既不是开始亦不是终结。 在他之前已经有无数楚军士卒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在他之后同样有着一名名的楚军士卒倒在了秦军士卒手中的戟刃之下。 许久之后,天际之上已然有几分黑色的显露,伴随着战场之上最后一名楚军士卒的死亡,这一场秦楚之间的大战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纵观整场战局,虽然经历了初期的颓势,虽然产生了巨大的损失,虽然有为数不少的楚军从战场之上逃了出去。 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此战的胜利者乃是秦国,以及其所掌握的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 这一场蓝田之战的重要性,无论对于胜利一方的秦国,还是对于失败一方的楚国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 对于胜利者的秦国一方而言,此战包括此前的丹阳之战秦国重创了楚国的军力,极大的削弱了楚国这个劲敌的国力。 不仅如此伴随着被楚国所夺取的半个汉中郡入手,秦国彻底掌握了汉中这一个秦国此时除了关中以外的第二个大粮仓。 对于失败者的楚国一方而言,此前丹阳之战的失利加上这一次的损失,使得楚国无论军力还是国力之上都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自此之后,楚国几乎丧失了对秦国本土发起大规模进攻的能力,而秦国完全有能力对楚国包括郢都在内的荆湘腹地发动攻势。 一句话说,此战过后秦楚之间,攻守易形了。 第四十五章 面见秦王 当无数楚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之时,一匹疾驰的战马却是来到了后方的秦王嬴驷身前。 干脆利落地从马上跃下,一名秦军传令兵向着秦王嬴驷单膝而跪道:“启禀王上,楚军景翠所部已然向着东南方向溃退而去。” 听着这名传令兵禀报的消息,遥遥望着天际之下那一道道四散溃逃的身影,秦王嬴驷的眉宇之间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意。 “辛苦你了,退下吧,寡人知道了。” 带着一股大战之后的轻松语气,秦王嬴驷那满是兴奋神情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立着的秦将司马错。 “司马将军以为此战大胜之后,我秦军该当如何?” 面对秦王嬴驷的这一道询问语气,司马错当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启禀王上,此番蓝田之战我秦军虽然已经取胜,但是楚军景翠所部并没有被歼灭。” 一句话让因为这场大战的胜利而骄傲自满的秦军将领冷静了些许之后,司马错对着秦王嬴驷以及在场其他人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王上,在如今这个局面之下,末将以为当前有两件大事是我秦军应当要尽快去做的。” “这第一件事,便是尽快消灭向东南方向溃败而去的楚军景翠所部。对于这股战力尚存但士气已失的溃军,王上可选派猛将率领精锐士卒对其尾随追击。” 听罢了司马错提出的这第一道建议,秦王嬴驷不禁轻轻点了点头啊,心中也是暗暗生出了几分赞同之意。 司马错说的没错,向着东南方向逃去的楚军景翠所部虽然已经没有了和秦国大军正面交锋的实力,但是它每在国境之内一天对于秦国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 “司马将军所言极是。”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对于司马错这个建议的同意态度之后,秦王嬴驷的目光转向了此刻身旁站立着的一名名秦军将领。 “诸将之中可有人自告奋勇承接这追击楚军景翠所部的重任?” “王上,末将愿往。” 秦王嬴驷刚刚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一道带着肃然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在场的这些秦军将领的面前。 等到他们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这名自告奋勇的秦将不是别人,正是一向奋勇争先的宗室将领,嬴华。 看到人群之中那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秦王嬴驷的嘴角轻轻弯起了几分弧度,同时他的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欣慰。 曾几何时,那个年少气盛的年轻将军,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名堪当大任的沙场宿将了。 心中怀着这份欣慰之情,秦王嬴驷一步步地走到了嬴华的面前,他的右手握拳就这么重重地锤在了嬴华的胸口。 “好小子,不愧是寡人的兄弟。” 感受着从自己胸口传来的力度,嬴华只觉得自己的胸中是那么的舒坦;听到从前方传来的那一道话语,嬴华只觉得自己心中是无比的自豪。 带着脸上那一抹不禁露出的自豪神情,嬴华再度向着秦王嬴驷躬身请求道:“末将嬴华愿率军追击景翠所部,还请王上成全。” “好,既然嬴华你如此说,那寡人就满足你这个要求。”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只听秦王嬴驷沉声命令道:“传寡人军令,以嬴华为将,率领三万精卒追击景翠残兵。” “末将嬴华领命。” 就在秦王嬴驷这一道命令刚刚下达的时候,又是一阵马蹄之声在众人面前响起。 听到这阵再次响起的马蹄之声,秦王嬴驷以及在场诸位秦国将领的目光却是不自觉地看向了前方,前方的地平线之上立时出现了数十道骑乘着战马的身影。 当这些身影逐渐逼近秦王嬴驷等人的所在,刚刚接受命令的嬴华一眼就看到了疾驰在最前方的那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王上,是兄长回来了。” “寡人知道。” 对于身前嬴华的这一道话语,秦王嬴驷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看到了疾驰在众人之前的嬴疾,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却不禁落在了嬴疾身旁那个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身上。 黑了,也瘦了,也变得更加成熟,不再是那个在父王身旁追逐嬉戏的顽童了。 就在嬴华充满兴奋的棋盘之中,就在秦王嬴驷那不知该如何诉说的复杂感情之中,嬴疾这一行人最终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轻轻勒住身下战马,以矫健的身姿一跃而下,片刻之后嬴疾、嬴稷、姬凌还有数十名秦军骑兵就这么站在了秦王嬴驷的面前。 “末将嬴疾拜见王上。” “儿臣嬴稷拜见父王。” “燕人姬凌拜见秦王。” …… 听着身前这有些杂乱的参拜之声,秦王嬴驷的心中却无半点介意,反倒是有着莫大的安慰。 “免礼。” 一句免礼之后,秦王嬴驷先是踱步到了嬴疾面前,他此刻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满是对于这一位嬴氏智囊、秦国重臣的敬重之意。 “将军嬴疾腹有韬略,文武俱备。此番大战先领大军东败强齐,又助寡人击破楚军于蓝田,与我嬴氏、与我秦国有大功。” 秦王嬴驷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语气之中的那份郑重之意却是愈来愈深,而周围的秦军将领此刻的心情也伴随着秦王嬴驷的这一番话语而不禁激动了起来。 虽然秦王嬴驷此刻的话语之中并没有说出,但是这些秦军将领的心中对于秦王嬴驷接下来要说的话语却是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就在这些心中激荡的秦军将领的齐齐注视之下,秦王嬴驷对着面前的嬴疾郑重说道:“我秦国新法向来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嬴疾有大功于我秦国,寡人决议封嬴疾为君,以严地为其封地。” 这一刻,伴随着秦王嬴驷这一道命令嬴疾成为了秦国的封君,而后世百家姓中的严姓也由此开端。 就在秦王嬴驷这一道话语之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众人之前的嬴疾,一抹羡慕与敬服交织的神情出现在了这些人的面容之上。 “末将拜见严君。” “末将拜见严君。” “末将拜见严君。” …… 听着耳畔那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喊之声缓缓消散,秦王嬴驷的目光缓缓从身前的赢疾转向了一旁身着一袭墨衣的嬴稷身上。 秦王嬴驷在看着嬴稷的同时,嬴稷的目光又如何不是同样在看着自己的父王。 此去燕国便是数年之久,面前这个曾经在自己心中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的鬓角也已经沾染上了几分白霜。 看到这里嬴稷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就是一热,仿佛下一刻便有泪水从其中流出。 只是还未等嬴稷那一滴晶莹的泪水涌出眼眶,他的耳畔再度出现了那一道在记忆之中曾经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的声音。 “憋回去,我嬴氏男儿从不知眼泪为何物,寡人离秦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儿臣没有忘,儿臣也不会忘。父王的每一句话语,儿臣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公子嬴稷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抑制不住了,随后只见他快跑几步一把就扑入了秦王嬴稷的怀抱之中。 这一刻,他不再是秦国的公子嬴稷,而只是一个只想在父亲胸膛之中好好哭一场的普通少年。 第四十六章 严君举荐 轻轻拥抱着怀中正尽情抒发着自己这些年来苦闷的儿子嬴稷,秦王嬴驷的嘴角却是轻轻浮现了几分笑容。 果然一个人无论多大,当他扑入自己父亲那强健有力的臂膀之时,他依旧还是那个内心柔弱的孩子。 秦王嬴驷多想这一刻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让他能够好好抱一抱怀中这个离开秦国前往燕国为质数年的儿子。 可惜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秦国的王,他的儿子也不是普通人,将来的他或许会成为和他的叔父一般的人物。 轻轻将嬴稷从自己的怀抱之中脱离了出去,秦王嬴驷十分有耐心地替他擦拭掉了眼角那一滴晶莹的泪珠,他的脸上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祥神情。 带着这一股慈祥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嬴稷,秦王嬴驷的视线仔细打量着前方,“黑了,也瘦了。燕国距离我秦国足有万里之遥又是苦寒之地,这几年苦了你了。” “父王不要担心,稷儿不苦。” 此刻面对自己父王看过来的目光,刚刚已然尽情抒发出了自己心中苦闷的嬴稷变得格外坚强。 轻轻昂起头让自己的视线能够和父王嬴稷的视线相交一处,嬴稷轻声说道:“其实在一开始稷儿也曾怨恨过父王,甚至还想过返回秦国追问父王为何将稷儿送到那苦寒之地。” “但是在亲眼见识到齐国大军攻入燕国,齐人在燕国境内肆意掳掠的场景之后,稷儿终于明白了父王的苦心。” 话说到这里嬴稷的眉头却是忽然一皱,他的脑海之中却是浮现出了那曾经在蓟城之中见到的一幕幕。 片刻之后,嬴稷看向秦王嬴驷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坚定,“稷儿知道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嬴氏,都是为了我秦国。为了燕国所遭受的那些苦难不在秦国之中重现,稷儿哪怕孤老于燕国也毫无怨言。” 倾听完了嬴稷的这一番话语之后,秦王嬴驷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很显然他的这个儿子比他想象的更为优秀。 脸上那道呆愣的神情一闪而过,秦王嬴驷无比欣慰地对着儿子嬴稷说道:“好好好,不愧是我嬴氏子弟,不愧是寡人的儿子。” “稷儿不敢当父王如此夸奖。”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稷引领着秦王嬴驷便走到了一旁的姬凌身前,“父王,稷儿为您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姬凌先生。” “先生,这就是稷儿的父王。” 看着眼前这位正被儿子嬴稷以师礼而待的年轻人,秦王嬴驷的眼中却是流露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说实话,对于姬凌这个名字,秦王嬴驷却是并不陌生。 从最早秦国派驻赵国都城邯郸的细作传回的密报,到不久之前赢疾送回的书信,姬凌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了秦王嬴驷的面前。 从一开始孤身入邯郸的燕国策士,到受赵侯雍所托的赵国使者,姬凌每一次的角色转变也让秦王嬴驷对于他更增添了几分兴趣。 如今遮挡在两人之间的迷雾已然散去,当姬凌的身影就这么清晰地出现在秦王嬴驷视野之中时,秦王嬴驷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一位一袭白衣的年轻人。 说他有儒家士子那种沉稳内敛吧,他的目光之中却又隐含着几分寒光;说他像是一名征战沙场的战将吧,他的身上却又多了几分儒雅随和的翩翩气度。 而姬凌身上隐隐显露出来的那股与如今的秦相张仪颇为相似的凌厉气质,更是不断提醒着秦王嬴驷眼前这人乃是一名以口舌之剑纵横天下的一介策士了。 视线轻轻打量着眼前的姬凌许久之后,秦王嬴驷眉宇之间却是浮现了一丝笑意。 “稷儿年少,在燕国之时多劳先生照拂,还请先生受寡人一拜。” “秦王万万不可。”面对着秦王嬴驷这般动作,姬凌连忙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公子与姬凌之间颇为投契,姬凌所做作为不过是一个朋友应该做的,实在当不得秦王如此大礼。” 只是在这只言片语之间,秦王嬴驷便与姬凌之间达成初步的默契,双方对彼此都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 分别与这几人一一说完了话语之后,秦王嬴驷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将军司马错,轻声问道:“将军刚刚只说了追击楚军景翠所部这一件事,那另外一个建议又是什么呢?” “王上,末将以为这第二件事不该由司马错来说,这位姬凌先生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听到秦王嬴驷继续询问自己,一旁的司马错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倒是缓缓几步之间走到了姬凌的面前。 向着姬凌拱手一礼之后,司马错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对着姬凌说道:“早就在书信之中听严君提起先生,说您谋划无双助他大破齐国匡章所率领的齐国大军,其后更是亲手击杀了名将匡章。” “先生之智,司马错心中钦佩;先生之才,司马错亦是认同。不知先生今日可否猜一猜司马错这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听出了身前将军司马错话语之中半是询问半是考校的意味,姬凌脸上却是一片平静之色。 学着身前将军司马错的样子轻轻踱了几步之后,姬凌依旧是一脸平静地说道:“刚刚秦王说将军的第一个建议是追击景翠残部,那姬凌猜测将军的另外一个建议应当是派出足够数量的大军重新夺回包括丹阳在内的失地。” 说完这句话看着轻轻打量了对面将军司马错脸上的神情,姬凌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笑意,“看来姬凌却是说对了。” “先生大才,司马错心中万分钦佩。” “将军过誉了,这不过是这场大战之后,秦军或者说是秦国应做的事情罢了。”谦辞谢绝了将军司马错的这声称赞之后,姬凌缓步走到了秦王嬴驷面前躬身一拜。 “刚刚秦王向姬凌行了一礼,那姬凌便回给秦王一策。” 听到姬凌如此说,秦王嬴驷顿时眼前一亮,“先生请说。” “跟随严君西入秦国之前,姬凌曾经听说魏国、韩国曾经有出兵楚国的打算,想来其战事应当推进的十分顺利。” “趁此良机,秦王不妨派出使者分别前往魏国都城大梁和韩国都城新郑,集合秦、魏、韩三国之力一同对楚国施加重压,或许秦国能够从楚国的手中得到几分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默默倾听姬凌提出的这个建议,秦王嬴驷目光之中的神采变得越发明亮。 若是这项策略能够顺利实施的话,那秦国说不定能够在未来战后的谈判之中重重地敲楚国一下。 “先生此策实在高妙,寡人随即便派人前去大梁、新郑。” 对着面前的姬凌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秦王嬴驷的目光顺势转向了一旁的新晋严君赢疾,“严君,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臣遵令。” 一句话说完,严君嬴疾便准备转身离开前去执行秦王嬴驷的这道命令。可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了下来。 转身看了看前方那一道一袭白衣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身旁那个战意高昂的弟弟,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王上,臣以为可以任命嬴华为主将追击楚军,但是嬴华锐气有余而沉稳不足,需要为其选择一名沉稳之人。” 话落之间,严君赢疾忽然转身走到了姬凌面前,“王上,臣以为姬凌先生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严君赢疾这一番话语说出,嬴华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不忿,姬凌的目光浮现出了几分错愕,而秦王嬴驷却是一副十分赞同的神情。 第四十七章 使楚之议 关中大地之上,一条河流自西方滚滚而来,向着东方万里之外那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奔涌而去。 这条河流正是哺育了整个关中大地的母亲河,渭水。 这条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渭水,曾经见证过太公的垂钓、周朝的崛起;也曾看到过逆子弑父、强大的周王朝逐渐衰败。 历经了不知多少载风霜、见过了不知道多少过客之后,如今的渭水正静静地见证着一个新兴强国的崛起。 就在这条从关中大地之上流淌而过的渭水北岸,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这里正是如今秦国的国都,咸阳。 这个因为山水俱阳而得名的城池,从秦孝公十二年算起,作为秦国都城存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八年的时间。 在这三十八年之中,这座秦国都城的主人从原本的秦孝公,换成了如今在位的秦王嬴驷。 在这三十八年之中,秦国靠着商君变法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逐渐使得自己的国力日益强盛。 昔年,山东诸侯轻看秦国,视秦国为戎狄蛮夷;今日,天下诸侯那一个不重视秦国,那一个心中又不对秦国心存几分惧意。 今日,咸阳这个备受天下诸侯瞩目的秦都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的战马嘶鸣之声。 等到这阵战马嘶鸣之声传到城墙之上,值守于此的众多秦军士卒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只见身着甲胄的这些士卒们,有的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有的攥紧了身旁的长戟,还有的已然将锋利箭矢放上了强弩的滑道。 此刻的他们已然做好了警戒的准备,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的地平线,静静地等待着来人的出现。 这些秦军士卒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又一声战马嘶鸣过后,一名身着劲装的传令兵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看着其身上与自己身上甲胄一般无二的墨色,这些秦军士卒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暗暗松了几分,不过他们却并没有放松戒备。 数息之后,这名骑乘着战马疾驰而来的秦军传令兵很快便来到了咸阳城边,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开始不断呼喊起来。 “前线大捷,嬴华将军再度重创景翠残兵。” …… 城墙之上,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这一道声音,一名秦军百将的脸上顿时浮现了几分惊喜之色。 带着几分对于大战获胜的惊喜,带着几分对于立功将士的羡慕,这一名秦军百将立刻转身来到了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的一名秦军将领身前。 “将军,大捷,我军大捷啊。” 看着眼前这位秦军百将脸上那一股实在难以控制的欣喜,这名巡视的秦军将领此刻的心情又和他有什么分别呢? 不过作为肩负咸阳一座城门防卫重任的将军,他却不能像眼前这名秦军百将这般肆无忌惮的庆祝,只能用几分微笑来表现出自己内心之中的那份喜悦。 轻轻将视线转向了前方那道逐渐接近的迅疾身影,只听这位秦国将军带着几分郑重大声说道:“传我将令,大开城门,迎我秦国的英雄入城,也让咸阳百姓再看看我秦国的军威。” “诺。” 听到了这一道军令之后,站在前方的这名秦军百将立刻带着几分兴奋躬身一礼,然后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去传达这道命令去了。 于是,伴随着城墙之上众多秦军士卒羡慕的神情,伴随着街道之旁诸多秦国百姓的兴奋神情,这名秦军传令兵一边呼喊着大捷的消息,一边快速穿过了咸阳的街道。 最终,这匹战马在咸阳宫的宫门之前停了下来,随后只见那名秦军传令兵轻巧利落地跳下了战马。 “前线捷报,烦劳呈递王上。” …… 就在来自前线的捷报伴随着这位传令兵的脚步来到咸阳宫前的时候,咸阳宫之中的一座大殿内正充斥着有些轻松的气氛。 “相国,疾弟,数日之前,魏国、韩国方面传来消息,说是魏韩两国的联军攻打楚国的战事一切顺利,如今联军已然兵临城下。” “楚国先在蓝田大败在我秦军手中,如今又遇到魏、韩两国趁虚而入,寡人相信此刻身在郢都的楚王心情应该不是那么的好?” 就在秦王嬴驷这一番半是欣喜半是调侃的话语落下之后,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无比爽朗的笑声。 此刻正坐席之上的秦王嬴驷、严君赢疾和秦相张仪,看着身旁两人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一股笑意。 是啊,如何能够不笑呢? 若是说此战之前,秦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事还能说是各有胜负的话;那么此战之后,伴随着楚国数十万大军覆灭于秦境,秦国完全建立了对楚国的战略优势。 可以想见在不远的未来,秦国完全可以一步步地夺取楚国的土地,直至兵临楚国的郢都城下。 许久之后,大殿之中那几道爽朗的笑声渐渐停息,秦相张仪随即走到了秦王嬴驷的坐席之前。 面带一丝欣喜,向着上方的秦王嬴驷躬身一拜,只听秦相张仪轻声说道:“臣张仪,为王上贺,为秦国贺。” “好一个为秦国贺。”轻轻从坐席之上站起,满意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张仪身上,秦王嬴驷郑重说道:“相国为我秦国奔波操劳,寡人心中实在难忍。只是此番出使楚国一事,还要劳烦相国再走一趟了。” “王上,此事万万不可。此番为了秦国,张仪已然撒下了弥天大谎,此番若是再入楚国,楚王以及楚国群臣恐怕不会相信张仪了。” 看着眼前自己那番话语说完之后满脸担忧之色的相国张仪,秦王嬴驷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放弃自己的意思,他的心中反而越发坚定了让张仪再度出使楚国的念头。 道理很简单,现在的情况是楚国处于弱势,而作为胜利者的秦国又怎么可能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多多获得一些利益呢? 若说秦国朝堂之中谁的唇舌最为厉害,那恐怕是出身清溪鬼谷,曾经作为纵横之士游说各国的秦相张仪了。 既然秦相张仪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秦王嬴驷自然是派出这柄自己手中最为锋利的宝剑,至于楚王乃至楚国的意见…… 笑话,你可曾听到过胜利者要看失败者的脸色,你可曾看到过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要求有多尊重吗? …… 第四十八章 存燕之事 微微沉吟片刻,秦王嬴驷面露郑重之色地走到了秦相张仪的面前,带着几分王者的威严说道:“相国放心,此番是他楚国连连败于我秦军之手,寡人相信他楚国此刻一定很希望与我秦国和谈。” “相国还可以将寡人接下来的话告诉楚王,若是楚国不愿意与我秦国议和,那么我秦国数十万大军随时准备前往郢都城下与他商议。” 感受着此刻秦王嬴驷身上那种久居高位的威严之气,秦相张仪一时之间脸上却是不禁浮现了几分动容。 也就是在秦相张仪心中对于此番楚国之行有了一些把握之后,秦王嬴驷轻轻凑到他身旁说的一番话却是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寡人记得当年相国作为楚国令尹昭阳门客之时,曾经被人诬陷偷盗了和氏璧,甚至还差点死在楚国。今时今日,相国就不想报当年的仇恨,不想洗雪当年的耻辱了吗?” 秦王嬴驷的话语似乎充满了魔力,很容易地便勾起了秦相张仪脑海之中那一段不堪的回忆。 怀着一腔热血投效楚国令尹昭阳,本想着可以入仕楚国,但没有想到却被人诬陷为是偷盗宝物和氏璧的盗贼。 不就是因为我张仪孤身一人,不就是因为我张仪贫困潦倒,不就是因为我张仪没有权势…… 脑海之中十数年前的那一幕幕场景不断浮现,秦相张仪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疯狂。 好,既然当年楚国如此对待张仪,那么就别怪我张仪不客气了。 昔日,你们诬陷我偷盗你楚国的珍宝和氏璧,这个恶名我如何能够白担。好,今日,我张仪就正大光明地来偷你们的城池。 想到这里,秦相张仪眼中的那一抹疯狂逐渐消失,一抹坚定之色浮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请王上放心,此番张仪必当竭尽全力,为王上、为秦国……” “彩,能得张仪,是秦国的幸事也是寡人的幸事。” 这番话语说完,秦王嬴驷与相国张仪之间又是一番君臣相合的情景,随后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就在秦王嬴驷与秦相张仪两人落座之后,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严君赢疾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王上,臣之前曾在书信之中说起,姬凌先生此番奔波乃是为了挽救燕国。” “如今,赵国已然同意站在燕国一方,不知我秦国在此事之中应当保持哪种态度?” 听罢赢疾提出的这一个问题,秦王嬴驷原本有些轻松的神情,却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之中秦国应当处于的立场,秦王嬴驷的心中已然有了选择。 虽然秦齐之间相隔遥远,但毫无疑问的是如今的齐国乃是秦国最大的敌人,甚至在秦王嬴驷心中齐国的威胁要远远超过刚刚被秦国击败的楚国。 若是楚国挑衅秦国,那么秦国完全可以从边境派出大军攻入楚国境内,给楚国、给楚王一个教训。 但若是齐国打压秦国,那么限制于两国之间那遥远的距离,再加上两国之间隔着魏国、韩国,若非必要秦国是不会轻易打出武力耗费钱财甚多的牌的。 正是因为这样,秦王嬴驷才对魏韩以东那个商业富裕、战力同样强劲的大国无比地忌惮。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既然秦齐之间已然交恶,齐国吞并燕国又明显不符合秦国的利益,那么秦国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齐国对于燕国的军事占领呢? 可以想见,合秦国、魏国、韩国、以及赵国四国之力,必然可以帮助燕国脱离齐国军事占领。 既能够不费多少力气就削弱齐国这个对手的实力,又可以获得燕国地处齐国北部的国家的友谊,秦国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秦王嬴驷脸上忽然浮现了几分成竹在胸的自信神情。 正当他的话语要脱口而出之际,大殿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道无比响亮的禀报之声。 “报……” “启禀王上,嬴华将军从前线传来捷报,其部于五日之前再度击溃楚军景翠所部。如今景翠所部已然不成气候,嬴华将军正在追击其主将景翠。” 听着殿外传来的这声禀报,秦王嬴驷的目光之中顿时一道异彩浮现,随后只听他带着几分激动之情说道:“拿来寡人看。” “诺。” 这一道轻诺数息之后,看着眼前这名秦宫郎卫手中的竹简,秦王嬴驷以极快的速度接了过来。 轻轻展开这份竹简,秦王嬴驷无比仔细地阅览了起来,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脸色凝重,随后他脸上又出现了几分后怕的神情,到了最后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许久之后,嬴驷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这份竹简,转身看向了下方的秦相张仪和严君赢疾。 “这一场大捷过程实在是有些凶险,若非姬凌先生在嬴华身旁,恐怕嬴华是凶多吉少。” 听着秦王嬴驷说出了这一句,实在不知道秦王嬴驷在说些什么的秦相张仪和严君赢疾快速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接过了刚刚的那份战报。 许久之后,同样带着一脸后怕神情的严君赢疾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缓缓看向了前方的秦王嬴驷。 “王上,这燕国一事?” “姬凌先生有大功于我秦国,我秦国自当报答。”郑重的神情与眼前的严君赢疾对视,只听秦王嬴驷说道:“疾弟,你以为派何人出使齐国为好?” “启禀王上……”听到秦王嬴驷的询问,严君赢疾看向了一旁的相国张仪,“臣以为,此前率军攻略汉中的甘茂乃是出使齐国的合适人选。” …… 就在咸阳宫中秦王嬴驷正与相国张仪、严君赢疾谈论着援救燕国之事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武关城头之上一袭白衣的姬凌却是静静站立着。 这一座武关先是属于秦国,之前被楚国所攻占,如今又重新被秦国所夺回,倒是物归原主了。 “先生可是在眺望远处楚国的风物?” 听到这个声音,姬凌的目光缓缓向后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嬴驷所任命的秦军主将嬴华。 此刻的嬴华已然没有了之前对于姬凌的轻视,取而代之的则是其脸上满满的尊敬神情。 而导致嬴华这份改变的,却是数日之前突然爆发的一场战斗。 …… 第四十九章 心生龃龉 伴随着秦将嬴华此刻脑海之中那不断浮现的回忆,让我们将时间线重新拉回到数日以前。 那一日,奉了秦王嬴驷的命令前去追击楚军景翠的所部的秦将嬴华正率领着麾下数万士卒走在商於郡的山道之上,忽然听到了一阵来自前方的马蹄之声。 没过多久,只见一名秦军斥候骑乘着战马,以极快的速度便来到了主将嬴华所乘坐的战车之前。 一边用自己的右手勒住战马的缰绳,这名秦军斥候一边向着前方的主将嬴华拱手一礼,“启禀将军,前方发现了景翠溃兵的主力。” “好,太好了,我可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右手成拳、左手成掌,双手就这么重重地砸在了一处。 此刻听到这名斥候回报消息的秦将嬴华心中是无比的激动,他恨不得立刻便率领着麾下的士卒杀过去,将前方那楚军景翠的主力全歼在这商於之地之中。 说做便做,秦将嬴华看了看周围行军速度有些缓慢的步卒,再看了看走在前方开路的数千骑兵。 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在其脑海之中渐渐清晰。 数息之后,目光之中一道坚定的神色,只听秦将嬴华向着周围跟随的亲卫大声喊道:“来人,备马。” “诺!” 军中从来都是唯将令是从,身为主将的嬴华一声令下,没过多长时间一匹雄骏的战马就这么出现在了嬴华的战车之前。 看着眼前这一匹雄骏的战马,将军嬴华脸上顿时浮现了一股激动之色,当即就跃下了战车走到了这匹战马身前。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眼前的这一匹战马,感受着从手掌之上传来的浓密触感,将军嬴华的面容之上布满了满意的神情。 正待秦将嬴华骑上战马,率领着秦军轻骑前去追击楚军景翠所部主力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平静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耳畔刚刚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正轻轻抚摸着战马、脸上充斥着兴奋神情的嬴华,面容之上的那一股兴奋立刻消失不见了。 轻轻放下了抚摸战马的手,转身看向前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姬凌,嬴华此刻的面容之上只剩下了冷漠与生疏。 对于这位秦王嬴驷与兄长嬴疾为自己挑选的辅助之人,说实话将军嬴华一开始就有些看不上眼。 倒不是嬴华对姬凌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就是每当看到姬凌那一袭白衣的样子,嬴华都会有意无意地将他从这个鲜血厮杀的战场之上排除出去。 在征战沙场十数载的秦将嬴华看来,姬凌可以成为一介士子,与人在学宫之中坐而论道;可以成为一名策士,往来于诸侯庙堂之间。 这个血雨腥风、每一条性命都是从无数尸体之中爬出来的战场,实在有些不适合眼前这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 虽然心中十分坚定地认为姬凌不适合跟随自己出征,但是碍于秦王嬴驷和兄长嬴疾的举荐,秦将嬴华还是尽量维持着对姬凌表面之上的尊敬。 “嬴华,见过先生。”草草一礼之后,只听秦将嬴华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问道:“嬴华不是安排先生前去巡视后军了吗?难道先生这么快便完成了这项任务?” 对于眼前秦将嬴华对于自己的不待见,姬凌的心中自然十分清楚,不过他的心中却也并不在意。 试问世上哪位将军想要自己的大军之中多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君王在出征之前临时指派的呢? 对于眼前将军嬴华脸上的神情,姬凌始终以那一脸平静对待,随后只见他缓缓走到嬴华的面前郑重躬身一礼。 “姬凌,拜见嬴华将军。”话落姬凌缓缓起身,只听姬凌沉声回答道:“将军布置给姬凌的任务,姬凌倒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回答完了将军嬴华的问题之后,姬凌的视线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将军嬴华,再看了看那一匹雄骏的战马,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 “怎么?嬴华将军这是准备轻骑而行?” 不知为什么当听到姬凌这一道话语,看到他脸上那一股神情之时,嬴华的心中竟然不自觉地出现了几分心虚。 或许是被姬凌当场抓住了现行,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 数息之后,只见将军嬴华一边轻轻地挡住了身后的战马,一边对着身前的姬凌强打起气势。 “前线斥候禀报说是发现了景翠溃卒的主力。战场之上时机稍纵即逝,本将决定亲率三千轻骑先行前去追击敌军,由先生率领着剩下士卒在后跟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了秦将嬴华的这一道决定,姬凌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分笑容。 就在秦将嬴华以为姬凌已然同意了自己的决定之时,只见姬凌嘴角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随后只见他带着满脸地郑重之情做出了否定的动作。 “此事万万不可。” 几乎没有给秦将嬴华任何反应的念头,姬凌当即面色肃然地沉声追问道:“将军可知道一军主将意味着什么?将军可知道秦王、严君对将军寄予了怎样的期望?将军可知道前方或许就是景翠为将军设下的一道陷阱,正等待着将军往里面钻……” “好了,不用再说了。”还没有等姬凌将话完全说完,身前的将军嬴华便厉声打断了他。 其实将军嬴华心中也知道姬凌此刻说的这些都是十分有道理的,但是自己身为一军主将却被姬凌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如此严厉地追问,将军嬴华的心中怎能不生出几分羞怒之意。 正是在这种羞怒之意的影响之下,将军嬴华一把跃上了身旁战马的马背,他此刻的眼神之中却是浮现了几分愤怒。 腾空的双脚轻轻触碰着马肚,努力使得身下的战马冷静下来,嬴华居高临下地与前方姬凌的视线对视。 “姬凌先生,希望你能够记住我嬴华才是这一军主将。”带着几分冷意说完了这句话语之后,只听嬴华继续说道:“况且楚军不久之前才被我军击败,此刻如何能够组织起足够的实力与我大军对抗,依嬴华看来眼下正是彻底消灭景翠所部的大好时机。” “嬴华即刻率军前去追袭景翠残部,还请先生率领剩余步卒尽快跟上,嬴华告辞了。” 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嬴华当即骑着战马,率领着前方的数千名士卒向着斥候所探查的方向疾驰而去。 “或许是我的话有些过了。” 看着前方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嬴华,姬凌却是明白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是有些过了,在这么多的士卒面前对一军主将那样说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看了看自己周围的那一名名秦军士卒,只听姬凌沉声下令道:“来人啊,通传全军,加快行军速度。” “诺。” …… 第五十章 路遇伏击 秦国,关中,商於之地。 商於之地的一条道路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战马嘶鸣之声,紧接着地平线之上忽然扬起了一阵遮天的尘土。 半晌之后,只见数百匹战马快速从尘土之中冲了出来,而这些战马背上那些身穿土黄色甲胄的士卒却是不时地回过身去看上几眼。 顺着这数十名楚军骑兵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后方一阵更为浓厚的尘土之中,一面墨色的旗帜随风飘扬。 而在这一面带有“秦”字篆字的旗帜之下,是数千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骑兵。 遥遥望着前方已然是不远的楚军骑兵,秦军骑兵队伍中一马当先的秦将嬴华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道寒芒。 左手从身下战马一侧抄起一柄强弓,右手从另一侧的箭壶之中取过一支羽箭。 伴随着身下战马的高速移动,秦将嬴华猛然拉开了手中弓弦,那在阳光照耀之下不断散发着寒光的箭矢却是缓缓对上了前方的一名楚军骑兵。 又是一道寒光从秦将嬴华的眼中暴射而出,只见他迅速松开了手中的弓弦,立时之间这一支带着死亡气息的羽箭便向着前方激射而去。 瞬时之间,这支羽箭穿过了双方之间那并不算遥远的距离,并一下子便射入了前方目标的要害之中。 那名楚军骑兵先是感到了一阵剧痛,他的双手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战马的缰绳,随后只见这名楚军骑兵就这么从战马之上摔了下来。 不远处的这一幕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后方的秦军眼中,面对着自己将军如此精湛的箭术,身后的秦军骑兵队列之中立刻响起了一阵的欢呼之声。 “威武……” “威武……” “威武……” …… 伴随着前方的楚军骑兵被秦将嬴华一箭射落马下,伴随着队列之中那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之声,秦军骑兵对于前方楚军的猎杀游戏开始了。 弩弦震动之声在道路之上不断回响,弩箭破空之声时不时地出现在秦军的方阵之中。 由此带来的一个后果便是,前方一名接着一名的楚军骑兵就这么倒在了后方秦军的弩箭之下。 面对这种不利的战局,人数远远少于秦军的数百楚军骑兵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眼见着自己周围一名接着一名的同袍或是死在了秦军的弩箭之下,或是因为受伤而从马上坠落而下,最终马蹄践踏而死,前方这些楚军士卒目光之中的愤怒神情变得愈发强烈了起来。 瞪着那充满血丝的双目再度看了看身后的秦军一眼,这些楚军士卒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身下战马的速度也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秦军,你们等着吧! 就这样在楚军骑兵、秦军骑兵的一番你追我赶的追逐战中,两军骑兵最终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吁……” 忽然,只听前方的楚军骑兵齐齐一道喝声,原本在前方狂飙不止的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已然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这里的秦军骑兵。 另外一边看到眼前这些楚军骑兵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马当先的楚将嬴华的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吁……” 努力停下身下战马,目光打量着周围这一片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山坡,嬴华心中的那丝不妙之感立时更加明显了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身为主将的嬴华当机立断,果断向着身后的秦军骑兵下令道:“后队改前队,我们撤。” 嬴华的预感不可谓不准,他下达的命令也不可以说不正确,只是一切都有些晚了。 就在秦将嬴华这道命令刚刚下达,周围及其身后的那些秦军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前方山坡之上的密林之中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弓弦机括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秦将嬴华脸上的神情立刻就是一变,他明白这些代表着的究竟是什么。 “箭矢来袭,全军散开。” “诺。” 伴随着秦将嬴华的一声令下,数千秦军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周围四散而去,只是这种做法只能减少这些突如其来的箭矢对士卒的杀伤却不能阻止它们射入秦军方阵之中。 一阵箭矢落下,众多的箭矢落在了秦军骑兵周围的空地之上,也有一些或是落在了秦军士卒的身体之上,或是落在了其身下所骑乘的战马之上。 听着周围那一阵此起彼伏、人的呼喊声与战马的嘶鸣之声相互呼应的声响,看着周围那一名名中箭落地的秦军骑兵,秦将嬴华的双目渐渐变得通红。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悔恨自己带着数千骑兵轻敌冒进,悔恨自己没有听姬凌的劝诫…… 半晌之后,将军嬴华的视线从周围山坡之上那突然出现的一道道楚军身影,从山谷入口那突然出现的一道道楚军身影之上轻轻扫过,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山坡之上一名身着土黄色甲胄的楚军将领身上。 向着这人轻轻拱手一礼,秦将嬴华带着一份平静缓缓问道:“可是景翠将军当面?” “正是,不知将军是?” “秦将嬴华,见过景翠将军。” 听到嬴华自己报出了身份,站在山坡之上的楚将景翠脸上突然浮现了一脸的惊喜之色。 原本他在此地设下伏兵只是想打追击秦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有想到此番却是抓住了一条大鱼。 嬴华,秦国公族的子弟,秦王嬴驷最为倚重的兄弟之一。 若是能够将他生擒活捉,倒是能够为楚国在未来战后的谈判之上多争取一些筹码,如此自己也算是为此番大战的实力作出了一番弥补。 想到这里楚将景翠的心逐渐变得越发火热了起来,缓缓走到前方山坡最前方看着不远处的那一道身影。 只听楚将景翠缓缓说道:“嬴华将军,如今你和你麾下的士卒已然是无路可退,与其徒增那无谓的伤亡倒不如……” “不劳景翠将军费心了。” 不待楚将景翠将会说完,便得到了一声来自秦将嬴华的回答,以及一支随之而来的箭矢。 锐利的箭矢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直直地射中了景翠的肩头,立时便让楚将景翠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钻心之痛。 没有去管周围响起的那一道痛苦的喊声,秦将嬴华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对着周围秦军骑兵沉声说道:“将士们,是我嬴华对不起你们。事已至此,嬴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要想从楚军手中夺回一条命那只有一战。” “战……” “战……” “战……” …… 第五十一章 绝境逢生 虽然明知道自己等人已然是身处绝境,但是那些秦军士卒却依旧没有选择向周围的那些楚军士卒投降。 紧紧握住手中的强弩,牢牢攥住手中的利刃,数千秦军士卒向着周围的楚军士卒展现出了自己最后的强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口中吟唱着这无比低沉的战曲,数千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 那时的秦国从一个小小的部落逐渐崛起,靠着与周边戎狄一次次的战争而不断变得强大,并最终成为了关中大地之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在这些战争之中,秦国的先人们曾经遭受过重创,甚至全军覆灭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虽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但是那些秦人先祖却也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拿起了武器去与敌人战斗,由此秦人逐渐形成了一种尚武不屈的风气。 到了今日这股风气仍然深深地影响着这些秦军士卒,使得他们纵然面对强敌,也敢攥紧手中的利刃向着前方扑来的敌人砍杀过去。 已经不知道究竟厮杀了多久,将自己箭壶之中的最后一根弩箭向着前方汹涌而来的楚军射了过去之后,一名秦军士卒从自己的腰间缓缓拔出了一柄利刃。 看着此刻在阳光照耀之下闪烁着道道寒光的长剑剑身,再看看前方已然距离不过数步的一名楚军士卒,这名秦军士卒的目光之中一道充满危险的气息缓缓涌现。 右手轻轻一荡,伴随着手中长剑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这名秦军士卒没有半分犹豫径直向着前方距离自己的一名楚军士卒冲了过去。 来到这名楚军士卒近前,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名秦军士卒猛然发难,手中长剑转瞬之间已然来到了对方的要害之处。 面对眼前这一道突然出现的寒光,这名楚军士卒本能地就想要躲避,可是势在必得的秦军士卒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 手中微动之间长剑方向突然便是一个转变,以一个绝妙的姿态避过了对面的抵挡之后,秦军士卒手中的这柄长剑以无可阻挡之势长驱直入。 瞬息之间,战场之上这一场秦军士卒与楚军士卒的交锋便宣告终结。 伴随着心中的一股深深地无力,楚军士卒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然后整个人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一道沉闷的声响,这名秦军士卒根本来不及歇息,其目光之中的那份凝重却是越发凝重了。 更多地敌人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就在前方一道十分险要的攻势逐渐逼近之时,这名秦军士卒神情微动,脚下步伐变幻得越发迅猛。 无比凶险地躲过了这一道攻势之后,这名秦军士卒看准机会,猛然将自己手中还沾染着刚刚那名楚军鲜血的长剑挥出。 此刻对面的楚军士卒正是旧力未尽、新力未生的状态,面对着这一道突然出现的反击,躲闪不及之下身上立时便被秦军士卒手中的长剑划开了一道口子。 根本来不及去关心自己刚刚受伤的地方不断传来的一阵阵火辣的疼痛,这名楚军士卒带着几分惊慌的神情猛然向后退去。 这一切只因为对面秦军士卒的攻势已然再次来临。 虽然不知道后世的“趁你病,要你命。”这句俗语,但是无数次征战锻炼出来的战场本能还是让秦军士卒作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既然对方已然被自己重伤,那么就该趁热打铁,将对方这条性命彻底地留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这名秦军士卒手中长剑挥动得越发快速,其脚下的步伐也迈动得越发频繁。 最终,又是一声锋利长剑刺入血肉的尸体之后,这名秦军士卒终于是将眼前的这个对手杀死在自己的剑下。 看着这死在自己剑下的第二名楚军士卒,这名秦军士卒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没有半点轻松之意,反倒是那股凝重变得愈发深沉了起来。 不同于刚刚的一个接着一个迎战自己的楚军士卒,这一刻出现在这名秦军士卒面前的楚军士卒已然变成了整整六个。 看着身前那六名齐齐显露着不善神情、手中分别持着不同兵器的楚军士卒,这名秦军士卒一边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不动声色地护在了身前,一边抓住空隙努力地恢复着自己的体力。 感受着胸膛因为不断起伏而生出的厚重呼吸声,这名秦军士卒知道一场苦战即将来临,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全力以赴。 至于这场苦战过后自己能不能取胜,这就不是自己应该去想的了。 其实这名秦军士卒刚刚此刻遭遇的困境,何尝又不是如今秦将嬴华所率领的这支数千人的秦军所要面对的呢? 靠着比之眼前楚军高出了不止一筹的战力,嬴华麾下的秦军完全可以如同这名秦军士卒一般轻松击杀一名又一名的楚军士卒。 只是秦军单兵战力之上的优势,却并不能弥补兵力数量之上的巨大差距。 刚开始杀死一名楚军士卒之时,这些秦军士卒心中还会出现几分振奋的情绪;但是伴随着楚军一名名地被杀死又一名名地出现,这些秦军士卒的心情逐渐变得有些沮丧了起来。 此刻的秦军就像是一只猛虎,而周围不断涌来的楚军就像是群狼;猛虎战力虽然远超单只的狼,但是猛虎却抵抗不过群狼接二连三地撕咬。 若是没有什么其他变数的话,嬴华麾下的这支数千人的秦军骑兵也会像是一只对抗群狼的猛虎一般,击杀了不少敌人之后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之上。 最终,周围那楚军士卒会将嬴华麾下的这支秦军彻底全歼,就像将精疲力竭的猛虎撕咬殆尽那般。 看着周围的同袍一名接着一名的倒下,看着周围的阵形已然是濒临崩溃,秦军阵中一名副将的脸上只剩下了焦急之情。 在连续击杀了数名围攻自己的楚军士卒之后,这名副将身着一套无比残破的甲胄来到了秦将嬴华的面前。 “将军,楚军数量太多了,情势已然万分危急。” 听到自己耳畔的这一道呼喊声,一脚将身前的一名楚军士卒踹开,秦将嬴华的目光轻轻打量起了自己周围的情况。 看着周围那一名名不断被数倍于己的楚军击杀的同袍,嬴华的脸上一道悔恨之色再度浮现。 是我嬴华对不起他们啊。 就在嬴华准备下令让秦军士卒投降以避免更多地伤亡之时,就在嬴华都想着自杀报国之时,战场之上的形势突然发生了一阵巨变。 伴随着山谷方向一阵忽然响起的喊杀之声,一面书有篆字的墨色旗帜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秦军,将军是秦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听到耳畔副将兴奋的呼喊着,看着那一面自己无数次看过的墨色旗帜,秦将嬴华原本已然绝望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五十二章 嬴华一跪 当视野之中再次出现那一面无比熟悉的墨色旗帜之时,嬴华的心神顿时陷入到了一阵恍惚之中。 就在刚刚他已经打定了自刎殉国的念头,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绝境,竟然转瞬之间又浮现了生机。 这一阵短暂的失神很快过去,看着前方那愈发清晰的墨色旗帜,嬴华的目光之中逐渐浮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狂喜。 原本准备伸向自己脖颈的锋利长剑猛然之间挥出,前方一名准备上前偷袭的楚军士卒立时毙命当场。 猛然举起手中还有一滴滴鲜红的血液缓缓滴落的长剑,嬴华向着周围的秦军士卒大声喊道:“将士们,援军已然赶到,随我一起全歼这支楚军。” “杀!” 援军来了! 这个令人无比激动的消息伴随着声音的传播逐渐传向整片战场,原本因为连番苦战而士气萎靡的秦军心中顿时便是一震。 感受着手中那再次变得轻快的长剑,一名秦军士卒猛然用力,然后对面的楚军士卒就这么倒在他的长剑之下。 看着前方这个已然变成了尸体的对手,这名秦军士卒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道弧线。 片刻之后,这名秦军士卒先是平复了因为刚刚的大战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然后再次举起手中长剑加入了对于楚军的反击队列。 “杀……” “杀……” “杀……” …… 一时之间,处于包围圈内外的秦军士卒同时响起了一阵滔天的喊杀之声,反击的号角也在这个时候正式被吹响了。 伴随着秦军反击正式地拉开序幕,首先感受到这一股巨大压力的便是被楚军主将景翠派去围堵嬴华麾下士卒的楚军。 原本他们已然承受了嬴华所部一次又一次地突击,若不是人数足够,他们的防线恐怕早已经被攻破。 如今他们受到的攻击除了出自嬴华一方之外,还来自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由姬凌所率领的秦军主力。 在秦军的内外夹攻之下,原本作为围困者的楚军立刻陷入到了一阵苦战之中,谁也不知道那道已经濒临崩溃的防线什么时候会被秦军所攻破。 这一刻并没有持续多久! 秦军以数十驾战车作为锋刃的强势冲击,无数名楚军士卒躲闪不及之下就这么倒在了战车的左右,这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也正式宣告破灭。 伴随着这一道防线的破灭,原本被分割成为两个部分的秦军终于重新汇聚到了一处。 只是秦军逐渐取得战场之上的优势,对于作为秦军对手的楚军一方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原本楚将景翠的设想是吸引小股秦军围而歼之,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吸引到的这支秦军会是一块那么难啃的骨头。 到了此刻不仅这块骨头没有啃下,就连自己和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有可能葬身在这由他自己挑选的伏击地之中。 目光轻轻从眼前那一片战场扫过,看着刚刚还是作为进攻一方而存在的楚军,不过片刻之间便形势逆转成为了苦苦支撑的一方,这位楚国名将却是缓缓吐出了一声带着无奈的叹息。 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楚将景翠的这声叹息究竟是给他麾下的这支楚军士卒的,还是给他自己呢? 接下来的战事发展就没有什么悬念,楚将景翠麾下的这支楚军士卒原本就已经和嬴华麾下的秦军精锐苦战了许久。 当姬凌率领着秦军主力出现之后,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如何还能够是对面秦军的对手。 “逃啊。” 半晌之后,一道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听着这道声音之中充满的慌乱语气,战场之上已然失去了战意的楚军士卒最终做出了一系列不同的选择。 伴随着一道道沉闷的声响出现在大地之上,部分的楚军士卒选择了丢弃手中的兵器,向着对面渐渐逼近的秦军士卒投降。 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战场之间,另外一部分楚军士卒则是选择向着一个他们自认为安全的方向逃遁而去。 最终,这场战斗以楚军的失败而宣告结束。 …… 大战之后,身着一套布满了伤痕的甲胄,秦将嬴华怀着无比低落的神情巡视在这一片刚刚激战正酣的战场之中。 一路之上,嬴华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名名被秦军押解着的楚军士卒,也出现许许多多身上带伤的秦军士卒。 当然,大战之后最不缺的就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缓缓走在战场之上,目光从自己的身旁瞥过,忽然秦将嬴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视线轻轻落在前方的一具被两名秦军士卒抬着的秦军士卒尸体,秦将嬴华用着无比低落的语气轻声说道:“且慢。” 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几步之间秦将嬴华已然来到了这具尸体的面前。 视线缓缓打量了这具已然失去了生机的尸体,秦将嬴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这具尸体面容之上那双始终没有闭合的眼睛。 秦将嬴华伸出自己的右手,让其从这具秦军士卒尸体的双目之上轻轻划过。 郑重且温和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秦将嬴华看着身前那双已然闭上的双眼,目光之中的那份悔恨却是越来越浓重。 “走吧。” “诺。” 许久之后,看着这几人渐渐走远的身影,秦将嬴华向着身后的一名秦军士卒轻声问道:“姬凌先生现在何处?” 就在秦将嬴华询问之时,身着一袭白衣的姬凌同样也在大战停息之后的战场之上四处奔走,不断处理着大战之后的各项事宜。 这边姬凌刚刚向一名秦军将领下达了押解楚军主将景翠前来的命令,另外一边忽然一名秦军传令兵来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嬴华将军来访。” 听到这道声音,正在思考着下一步应当如何进行的姬凌忽然一愣,然后他的目光就看到了前方正在向着他走来的嬴华。 此刻嬴华身上的旗帜比之数个时辰之前少了几分的自傲、多了几分谦卑,其看着姬凌的目光之中则是带上了几分敬服、几分惭愧。 在姬凌的目光注视之下,嬴华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前,然后向着姬凌一下子单膝而跪。 “嬴华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此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责罚。” …… 第五十三章 前往一见 悠长的号角渐渐停息,徐徐的清风吹散了战场的硝烟。 看着跪倒在自己眼前的嬴华,姬凌的面容之上一抹愕然之色悄然浮现。 在此刻之前姬凌从来没有想到过,之前心中有着那般骄傲的秦将嬴华,竟然会在自己的面前做出这般的动作。 短暂一阵错愕,姬凌迅速平复下了心绪,随后只见他快步走到了单膝而跪的嬴华面前。 伸出双手轻轻将嬴华扶起身来,姬凌脸上带着一份宽慰的笑意轻声说道:“将军何至于此?” “嬴华自知罪责深重。因为我的轻敌冒进,致使麾下将士损失惨重。甚至若不是先生及时率军赶到,嬴华也有可能命丧当场。” 视线与眼前的姬凌连成一线,嬴华用着无比悔恨的语气说完了这一番半是对于自己错误的自责、半是对于姬凌及时率军感到的感激的话语。 其后脑海之中似乎是想到了大战之前姬凌在他面前问出的那几句话,嬴华脸上的羞惭之色却是变得越发明显了起来。 若是当初自己能够重视姬凌的建议,若是当初自己的心不是那么的骄傲,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嬴华心中思绪流转之时,通过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姬凌已然是将他内心之中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嬴华将军!” 看着因为自己的这一声呼唤而将目光投过来的嬴华,姬凌脸上的笑容越发和善了起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上也没有几位常胜不败的将军。如今这场战斗已然过去,将军为自己在战斗之中的错误而耿耿于怀却也大可不必。”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却不自知,这样的结果便是一直失败下去。将军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向姬凌道歉,而是思考自己从这场战斗之中究竟得到了什么。” 对着面前的嬴华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姬凌的目光从自己身旁那一具具被抬过的秦军尸体之上缓缓扫过,最终一声长叹从其口中轻轻吐出。 “唉!” 等到这声长叹慢慢消散,姬凌脸上那一份和善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郑重的神情。 “将军还应该做的便是竭尽自己所能去处理这些战死士卒的身后之事。姬凌知道秦国对于战死士卒是有优厚的抚恤,但是将军也应该尽力去照拂这些战死士卒的家人,毕竟……” 虽然姬凌最终没有将话语诉说完全,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嬴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想着刚刚一名名麾下士卒就这么战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嬴华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与此同时他目光之中渐渐生出了一份坚定。 带着这一抹坚定与姬凌对视,嬴华无比郑重地说道:“先生放心,应该做什么事情,嬴华一定会去做。” “如此便好!”简单的一句话语过后,姬凌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平静。 也就是在姬凌与嬴华这一番对话发生的同时,刚刚奉了姬凌命令的秦军士卒已然是去而复返。 “报……” “将军、先生,楚将景翠带到。”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道禀报声,嬴华脸上的神情先是一滞,然后一道带着杀意的目光死死地盯向了前方。 看着视野之中秦军士卒身后出现的那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嬴华的双眼之中顿时暴射出了无限寒光。 “景翠……” 一道咬牙切齿的低沉怒吼声忽然响起,随后只见嬴华猛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就要向着前方已经成为秦军战俘的楚将景翠冲过去。 另一边看到前方夹杂汹汹气势向着自己冲来的嬴华,景翠脸上并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只是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景翠在等待,等待着长剑在自己的头顶之上落下,等待着自己死亡时刻的到来。 只是令景翠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等到嬴华手中的长剑,却等到了一道喝止声。 “嬴华将军且慢!” 听到姬凌这声喝止的不仅仅是景翠一个人,此刻冲向景翠的嬴华同样听到了这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 手中的长剑猛然一滞,脚下的步伐没有继续向前,嬴华带着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姬凌。 当看到身后的姬凌做出的摇头示意,纵使嬴华的心中有百般的不愿,却也只能带着这份不忿向着姬凌的方向折返而回。 “先生!” 将手中长剑利落地收入剑鞘,嬴华来到姬凌面前躬身一拜,然后整个人如同一座严肃的雕塑一般笔直地站到了姬凌的身后。 目光轻瞥身后站得笔直的嬴华,感受着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姬凌的脸上轻轻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带着这一丝笑容,姬凌缓步越过了前方的几名秦军士卒,来到了双眼紧闭的景翠身前。 “燕人姬凌,见过景翠将军。” 听到身前这一道有些过于年轻的声音,景翠带着心中一份疑惑,缓缓睁开了自己眼睛。 看着自己面前一袭白衣的姬凌,再看看数步之外那站得笔直的嬴华,景翠脸上的神情之中忽然带上了几分郑重。 “败将景翠,见过先生。” 就这么看着神情的景翠躬身起身之后,姬凌带着一抹笑意轻声询问道:“此情此景,景翠将军可有什么话要说?” 听罢姬凌的这一道询问声,景翠恨不得将自己的满腔的愤懑都倾泻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难道说自己想着聚歼秦军,最后却沦为秦军的阶下之囚吗? 到了最后,景翠只得带着一腔无奈之情,缓缓吐出了一道充满着无奈的叹息之声。 “唉!” 这一道叹息之声过后,景翠的视线缓缓与姬凌连成一线,随后只听他轻声说道:“败军之将,景翠无话可说。先生作为胜利者,如何处置景翠,还请先生自便。” …… 心中的思绪渐渐回转,脑海之中的回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 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的姬凌,忽然听到了自己身前再次传来了嬴华的声音。 “先生刚刚是在想些什么吗?” “没什么,不过是在回忆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罢了。”一句话答复了嬴华的询问,姬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向其轻声反问道:“景翠将军如何了?” 听到姬凌提到景翠,嬴华脸上的那一份敬服之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很显然对于这个曾经让他吃了大苦头的对手,他的心中还是十分忌惮的。 不过饶是心中有多么的不喜欢这个人,嬴华还是轻声回答道:“他这几日之间依旧还是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是吗?”听到嬴华的这一声回答,姬凌脸上缓缓泛起一丝笑容,“走,我们去看看这位楚国名将。” …… 第五十四章 纵酒论战 秦国,武关。 武关关城内一座小院之中,数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执戟而立,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自己四周的情况。 这个戒备森严的小院关押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战的楚军主将,景翠。 身处这座显得格外幽静的小院之中,虽然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是楚将景翠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慌乱神情。 战场之上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使得这位曾经纵横沙场的楚国名将的心中充满了对于自己用兵策略以及指挥手段的怀疑。 如今身处这幽静的小院之中,耳畔少了几分战场之上的喧嚣,景翠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找出自己之前大战失败的原因。 伴随脑海中的画面一幕幕地重现,景翠的思绪重新回到了数月之前,回到了那个率领大军从楚国出发攻打秦国的日子。 若是自己在攻克武关之后没有急于冒进,那么神出鬼没的小股秦军是否就难以对自己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什么重创? 若是自己在粮草辎重告急的情况之下不是着急寻求决战,那么是否此刻依旧能够和秦军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若是自己在大战一开始便能够全军压上、一鼓作气击败秦军主力,那么自己是否不会败得这么惨? 若是?那么? 无数道疑问在景翠的内心之中响起,每一次都会让他的心中燃起希望,可每一次也会让他陷入绝望。 而令他最为绝望的是这一场秦楚之间的大战已经以秦军的胜利而告终,就连身为主将的他都已经成为了秦军的阶下之囚。 缓缓从内心之中的思绪之中回转过神来,看着自己周围那泛着土色的墙壁,景翠的面容之上只剩下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一场战争已然结束,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没有了其他的可能性。 也就是在房间之中的景翠正在复盘之前发生的一场场大战之际,房门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秦军士卒的声音。 “拜见将军,拜见先生。” “我和嬴华将军来见景翠将军。” “两位请。” 听到秦军士卒那一道夹杂着甲胄碰撞的声响,听到房门之外那一道数日之前曾经听过的熟悉声音,景翠猛然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房门轻轻开启的声响,携着房门之外照射入房间的阳光,一袭白衣的姬凌和一身墨甲的嬴华就这么出现在了景翠的面前。 视线轻轻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景翠的目光最终在姬凌手中那一坛美酒之上停留了下来。 只是这一道停留却是十分短暂,转瞬之间景翠目光之中的神情便恢复成了那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望着前方景翠脸上那冷漠的神情,姬凌却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与身旁的嬴华对视一笑之后便端着这一坛美酒来到了景翠的身前。 轻轻将手中的这一坛美酒放在景翠面前的几案之上,随后只见姬凌对着他拱手一礼,“姬凌见过景翠将军。” “嬴华,见过景翠将军。”姬凌的这一礼完毕之后,将手中酒爵放在几案之上的嬴华,同样也学着姬凌的样子向着面前的景翠拱手一礼。 当姬凌和嬴华两人的见礼之声完全落下之后,脸上一副冷漠神情的景翠仿佛才从心中的思绪之中醒转了过来,目光缓缓与前方的这两人各自对视一眼。 “姬凌先生、嬴华将军,两位都是秦王任命统领一军之人。如今战事刚刚了结,想必两位都有事务在身,又何必抽出时间特地再来羞辱景翠这个败军之将呢?” “还请景翠将军放心,此番我和嬴华将军绝无羞辱先生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语,姬凌的目光再次和身旁的嬴华对视一眼,又是一道笑容之后只见他就这么顺势坐在了景翠的面前。 “此番我和嬴华将军来见将军,不为别的,就是想借这一坛秦酒与将军论一论这一战。”话落没有等对面的景翠说些什么,姬凌的视线便自顾自地转向了一旁的嬴华,“嬴华将军,倒酒。” “诺。” 伴随着这一声轻诺在房间之中响起,三股无比清冽的清流就这么出现在了三人眼前,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那久久未曾散去的酒香。 眼见着身旁倒完美酒的嬴华已然在自己的坐席之上坐定,姬凌缓缓举起手中酒爵向着他、向着对面的景翠遥遥一礼。 “嬴华将军、景翠将军,请!” “先生请!” 面对着姬凌的这一礼,心中已然对其带着几分敬重的嬴华自然是没有什么犹豫,当即一手抄起几案之上的酒爵就饮了个满爵。 至于对面依旧一副冷漠神情的景翠,在看到姬凌、嬴华两人已然举起酒爵之后,同样举起了摆放自己面前的酒爵。 那一股清冽的酒水顺着酒爵被倒入口中,再顺着口缓缓流入腹中,楚将景翠顿时感觉到一股甘洌之气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 他景翠也是一个爱酒之人,也曾沉醉于兰陵美酒之间。今日饮下这一爵来自秦地的美酒,倒是让他的心中有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将一爵秦酒饮入腹中之后便始终关注着对面的姬凌,自然是将对面景翠脸上的神情变化看了个明明白白,一股笑意也在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酒!” 带着一股畅快的语气喊出了这句之后,将手中酒爵重重掷在身前的几案之上,景翠的视线与姬凌的视线在这一刻相交一处。 “先生刚刚说是要和景翠借酒论战,正好景翠心中也有几分疑惑想要求教先生。” 嘴中缓缓道出这一句话语的时候,景翠脸上的那一抹冷漠之色渐渐转化成了一股股肃杀之意,片刻之间一个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就这么出现在了姬凌的面前。 随后只听景翠继续带着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向着姬凌问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姬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先生果然是爽朗之人。” 一句称赞过后,景翠的话语先是停顿片刻,然后缓缓向着姬凌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第一个问题。 “先生以为此番秦楚交锋若是再来一次,是秦国能胜,还是我楚国能赢?” 听完了景翠的这第一个问题,面对着从对面和身旁投射过来的两道充满好奇的目光,姬凌脸上浮现了一丝沉思之色。 右手轻轻摩挲着手中这一件酒爵许久之后,姬凌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嬴华,又看了看对面的景翠。 然后缓缓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在姬凌看来此战无论再重演多少次,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秦胜楚败。” …… 第五十五章 楚使北来 当姬凌的这一个结论缓缓在房间之中响起,景翠的面容之上先是浮现了一丝错愕,然后这丝错愕却是转变为了一分不忿。 虽然景翠明白如今战局已定、楚国已然输了这一场秦楚之间的交锋,但是他的心中并不认为若是再来一次,楚国就一定会败于秦国之手。 秦楚双方再度摆开阵势大战一场,这场战争最终的胜者会是他楚国、会是他景翠也说不定呢? 怀着心中的这一份不忿,景翠看向面前姬凌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质问之意,“敢问先生若是要论国土的广袤,秦国与我楚国相比,如何?” “楚国国土之广袤,位居诸侯第一,这一点却是秦国无法相比的。”迎上景翠那带着质问的目光,姬凌只是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听到姬凌给出的这一句答复,景翠眼神之中的锐利却是减弱了几分,随后他又向姬凌继续追问道:“再问先生若是要论甲士的数量,秦国与我楚国相比,如何?” “楚国久为南方霸主,带甲之士又何止百万。虽然秦国这数十年以来军力日盛,但是若要和楚国相比,还是有所不如。”面对景翠问出的第二个问题,姬凌回答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神情。 “能够明了秦楚之间的力量对比,先生不愧大才之名。” 等到姬凌将这两个问题答完之后,景翠带着敬服之色说出了这句称赞,然后只见他突然从坐席之后暴起,居高临下的神情之中更添了几分质问之意。 “正如先生刚刚所说,我楚国地广万里、带甲百万,景翠自问我楚国国力不弱于天下任何一国。面对如此强大的楚国,先生又凭什么如此笃定再战一场,我楚国会输?” 这一刻,景翠的目光如剑,这柄剑仿佛能够直刺入姬凌的内心,要将他心中的秘密刺破一般。 只是坐在下方的姬凌迎上这如剑一般的锐利眼神,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平静的神情之上却是多了几分笑意。 施施然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只见姬凌向着景翠拱手一礼,随即房间之中却是响起了姬凌那无比平静的声音。 “刚刚将军问了姬凌两个问题,那么也请将军回答姬凌几个问题。”面对景翠轻轻吐出这一句之后,只听姬凌轻声询问道:“楚国国土确实是广袤,但是其中肥沃的良田有多少?楚国军队确实是带甲百万,但是战时真正能够调动的又有多少的?” 原本心中多有不忿的景翠听到姬凌问出的这几个问题之后,整个人立刻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看着他脸上那不断变幻着的凝重神情,姬凌那一抹笑意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郑重,“将军,在姬凌看来楚国国土不可谓不大,楚国军队不可谓不多,楚国的潜力不可谓不大。但是……” 话到这里姬凌的话语忽然就是一顿,随即一个掷地有声的结论就这么出现在了景翠的耳畔。 “将军,楚国是大,但是不强。” 大而不强? 大而不强! 嘴中不断自语着这四个字,景翠的目光之中渐渐生出了一道明悟,他的脑海之中更是重新浮现出了曾经那战场之上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是啊,楚国是这样,他景翠麾下的楚军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明明对交战的秦军占据着人数之上的优势,但是却因为战力不济,始终未能从正面突破秦军的抵死防御。 等到秦国援军抵达战场之时,那摆在他和他麾下士卒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这就是失败! 蓝田之中对阵秦军主力的时候是这样,商於之地围歼嬴华所部的时候也是如此…… 也就是在景翠一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战事,一边思索着姬凌刚刚说的这一番话语的时候,房间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喝止声。 “来人止步。” “都城咸阳传来急报,需要即刻呈递嬴华将军。” 听到房门之外的这道声音,此刻坐在坐席之上的嬴华随即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姬凌。 在得到姬凌的眼神示意之后,嬴华从自己的坐席之上一跃而起,向着房门的方向就走了过去。 房门缓缓开启又迅速被关上,片刻之后嬴华手拿一卷竹简回到了房间之中,此刻他面上的是一份难以掩藏的笑意。 将手中的一卷竹简递到了姬凌面前,但见嬴华脸上的兴奋依旧未曾消散,“先生,好消息!” “哦?” 看着此刻递到自己面前的这份竹简,姬凌心中先是一阵疑惑,接过竹简缓缓展开细看后他的脸上同样出现了一丝笑容。 “啪”的一声,带着那股笑意将手中竹简收起,姬凌缓步越过几案来到了景翠的面前。 “将军,这场秦楚之间的战争也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听到姬凌此刻说出的这一句话,看着他脸上的兴奋神情,景翠的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生出。 伸出有些麻木的双手从姬凌的手中将那份竹简接过来,无比艰难地将它缓缓展开,阅览着上面书写着的一个个篆字的景翠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没有出乎景翠之前的那份预料,这份竹简之上的消息确实是对楚国不利的。 就在秦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事已然没有了悬念的同时,魏国、韩国两个国家也没错过这两个好机会。 短短时间之内,魏国、韩国组成的联军已经长驱直入,甚至两军的前锋都已经拿下了楚国的重镇邓城。 面对已然击败楚军主力随时可能南下的秦国大军,面对威胁已然是近在咫尺的魏国、韩国联军,楚王芈槐心中就算是有多么的不甘也只能暂时咽下这一口憋闷之气。 在嬴华、姬凌所率领的大军不断收复失地的这些时日之中,楚国同样没有闲着,不过这一次他们派出的却不是大军而是一名名派往各国的求和使者。 此刻,景翠手中所持的这份竹简之上所书写的,正是楚国使者已然安全抵达咸阳的消息。 伴随一阵竹简落地的清脆声响,景翠这位楚国名将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此刻他的脸上已然只剩下痛苦与悲怆。 “上苍啊,你为何不护佑我楚国啊?” …… 另一边,秦国都城咸阳的王宫之中,秦王嬴驷却是正捧着一卷竹简听着相国张仪诉说着楚使的来意。 “启禀王上,臣还未曾启程前往楚国,不想楚使已经抵达咸阳。如此看来,楚国这是快要打不下去了。” 听到相国张仪这一番话语,秦王嬴驷缓缓将视线从手中竹简转向了面前的张仪身上,与此同时他的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意味莫名的笑容。 “魏国、韩国前些时日刚刚传来消息,说其大军已然攻下邓城。”如同随意一般将这个消息轻轻道出,秦王嬴驷突然面色一肃,“如此一来,我秦国倒是可以打下去,就看他楚国有没有这个时间了。” …… 第五十六章 赵国动作 给这场秦楚之战下了这样一个论断之后,秦王嬴驷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面前的秦相张仪身上。 “相国,你也已经见过楚使了,不知道这一次为了与我秦国停战究竟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王上,请随臣来。” 听罢秦王嬴驷问出的这一句话,下方的秦相张仪躬身一礼,随即向着大殿一旁的一幅地图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秦相张仪这一番动作,秦王嬴驷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整个人跟随着张仪的脚步来到了那一幅地图之前。 轻轻回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秦王嬴驷,秦相张仪一边伸出右手在舆图之上细细勾画,一边将楚国这次愿意付出的代价娓娓道来。 “启禀王上,据臣从楚国使者那里探听的消息来看,为了能够与我秦国尽早达成盟约,楚国愿意将原本其所拥有的汉中之地以及丹阳之地割让……” 还没有等张仪将这些条件全部说完,秦王嬴驷便越轻身越过了他,他的目光已然完全融进了眼前这一幅地图之前。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视线最终落在汉中及丹阳两地的秦王嬴驷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嘲笑,那神情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汉中之地,早在上次丹阳大战之时便被甘茂率军夺取;丹阳之地,虽然如今不在我秦国手中,但是嬴华的大军已然攻破了武关,与丹阳之地已然是近在咫尺。” 诉说完了汉中、丹阳两地已然成为秦国囊中之物这个事实之后,秦王嬴驷的目光猛然从前方的这幅地图之上转移到了身后的相国张仪身上。 右手指着地图之上的汉中、丹阳两地,秦王嬴驷脸色阴沉地对着秦相张仪说道:“楚国好盘算啊,用两个已然保不住的地方来换取与我秦国的休战,寡人倒是有些佩服楚国了。” “王上请息怒,这只是楚使明面之上提出的条件。”看到秦王嬴驷的脸色已然是处于愤怒的边缘,张仪刚忙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果然,就在张仪说出这一句话之后,秦王嬴驷脸上的这份有些难看的神情却是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平静与淡然。 转身再次向着地图的方向再次走了几步,视线轻轻移向南方那个国土广袤的楚国,秦王嬴驷的面容之上一道贪婪的神情悄然浮现。 “那么相国以为楚国这一次的底线是什么?” 对于秦王嬴驷的这一个问题,张仪脸上一阵思索的神情过后,向着前方躬身说道:“王上,在臣看来若是我秦国邦交得力的话,此番或许能够将丹水以北之地全部纳入我秦国的国土。” 张仪这一个推断说完之后,秦王嬴驷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的目光始终在眼前的这一幅地图之上停留着。 直到许久之后,秦王嬴驷这才转过身来,他那幽幽的话语声在张仪的耳畔忽然响起,“若是寡人想将秦楚之间的边境线前推到穰县呢?” 秦王嬴驷这一句话说完,张仪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震惊,片刻之后这份震惊却又化为了一脸的郑重。 向着前方的秦王嬴驷躬身一礼,身为秦相、司职秦国邦交的张仪郑重说道:“但请王上放心,此事张仪必然全力以赴。” 话落,张仪迅速转身,当时便要向着殿门方向快步走去。 只是还未等他的脚步走出多远,身后却又传来了秦王嬴驷的声音,“相国且慢。” 没有半分犹豫,张仪转身面向秦王嬴驷再度拱手一礼,“不知王上还有何事询问张仪?” “相国。”说话之间,秦王嬴驷的身影已然从那幅地图之前来到了张仪身旁,然后只听他向着张仪轻声问道:“燕国一事可有进展?” 听到秦王嬴驷提到燕国,张仪一番思索之后沉声答复道:“还请王上放心,燕国一事进展却是颇为顺利。这一段时间之内臣已经多次派出使者出访魏国、韩国,相信在这件事情之上他们两国会和我秦国保持一致。另外……” 说到这里张仪的话语却是一顿,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东南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这才向着眼前的秦王嬴驷继续诉说。 “另外,据在邯郸的细作传回的消息,赵国也已经向其和齐国的边境增派了援军。” 听到张仪所说的这一则消息,秦王嬴驷的目光之中却是泛起了一道异彩。 赵国先是派出姬凌为使游说自己的秦国加入保存燕国的阵营,如今又增加了与齐国边境的驻军,这么看来赵国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东方强敌齐国就这么吞并燕国的。 这样也好,如今自己一方已经有了魏国、韩国这两个盟友。若是再加上赵国这一个实力不弱的战友,到时候面对齐国也能更添几分底气。 想到这里秦王嬴驷面容之上一道坚定之色浮现,“相国,传信甘茂,将魏国、韩国、赵国都已经站在了我秦国一方消息告诉他。另外告诉他此番临淄一行,一定要迫使齐国退出燕国。” “臣遵令。” …… 赵国、邯郸、赵国宫室之中。 “君上,君上,好消息啊!”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一边手握竹简快步向着大殿方向奔走,一边不断呼喊着的公子赵成就这么出现在了赵侯赵雍的面前。 “臣,拜见……君上……” 看着身前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有些气息不稳的叔父,坐在主座之上的赵侯赵雍赶忙上前一把扶起了他。 “叔父不必多礼。”等到公子赵成挺直腰杆,气息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之后,赵侯赵雍这才轻声问道:“不知叔父又给雍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赵侯赵雍之所以会用这一个又字,不是因为别人,主要还是因为数月之前从邯郸出发前往魏国的姬凌。 原本他想着姬凌或许可以说服秦国加入自己的阵营,但他没有料到,姬凌的表现竟然那般的出色。 不仅帮助秦国击败了齐将匡章所率领的齐军,还让这位齐国名将身陨在那濮上之地。 对于齐国这个未来必然会成为赵国大敌的存在,赵侯赵雍自然是希望它遭受的损失越大越好,而姬凌的这一番动作很明显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如今再次见到自己的叔父赵成如此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赵侯赵雍本能地便想到了如今身在秦国的姬凌。 等到公子赵成便将那份从秦咸阳送回的消息递到了赵侯赵雍的面前,他展开一看之后发现,事实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太好了,如今秦国与楚国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其势必会将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燕国的身上。” 一声高兴地欢呼之后,赵侯赵雍看向了一旁的公子赵成,“叔父,既然秦国已经出手,那我们赵国可也不能落后于人啊。” “还请君上放心,臣随即便会派出使者前往临淄,与秦国、魏国、韩国三国一道要求齐国尽快退出燕国。”迎着赵侯赵雍那一道意味莫名的目光,公子赵成沉声说道。 第五十七章 燕王人选 脸上神情忽然一动,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之间,赵侯赵雍的注意力却是从眼下扩展到了将来。 数息之后,只见赵侯赵雍脸上的神情忽然一肃,脚下步伐更是向着一旁公子赵成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叔父,你说若是此番燕国在我赵国等国的帮助之下真的复了国,那么在未来的诸侯之争之中,重新复国的燕国又会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呢?” 听着身旁传来的这一道赵侯赵雍的询问之声,明白他心中是在担忧什么的公子赵成,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燕国地处华夏的东北之地,它的存在原本就是周王室为了抵御东北方向的戎狄而专门设立的。 如今在燕国的北方以及东方依旧分布着包括东胡在内大大小小的戎狄部落,不过虽然这些戎狄部落时常南下劫掠,但是他们的实力却不足以对燕国产生致命的威胁。 真正能够对燕国产生致命威胁的国家不是这些外部的戎狄,而是与他同属华夏诸侯序列的两个大国,齐国和赵国。 凭借燕国如今所拥有的实力,与赵国相比都显得有些过于弱小,更不用说是如今富甲天下、国力更是隐隐居于华夏诸侯之首的齐国。 面对这样的外部环境,摆在燕国新王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了两条。 这第一条就是不计前嫌,紧紧跟随在强大的齐国身后,这样或许能够更好地保全燕国的社稷。 毫无疑问,赵侯赵雍是不希望未来燕国走这一条路的,他想要看到的是燕国走第二条路。 这就是燕国在不过分得罪齐国的情况之下,和自己的赵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 如此便可以使齐国在对燕赵两国任意一国用兵的时候,对于另外一个国家多一分忌惮。 换句话说,赵侯赵雍希望未来重新复国的燕国,能够在齐国的背后形成一定的牵制。 思索片刻之后,公子赵成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明悟,与此同时他的脚步也向着赵侯赵雍的方向轻移了几步。 脸上带着几分肃然,只听公子赵成沉声说道:“君上是担心未来的燕国新王会迫于齐国的压力而倒向齐国?” 听着耳畔公子赵成的话语,赵侯赵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回道:“不错,燕国一旦倒向齐国,那么此番我赵国的一切动作都相当于化为了泡影。” 说到一半赵侯赵雍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他的目光向着殿门方向快走了几步。 看着殿外那一片无比深邃的苍穹,赵侯赵雍继续说道“若是齐国有了燕国的相助,那齐国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地经略他国,这样情况对于我赵国却是十分不利。所以……” 话落,赵侯赵雍猛然转过身来,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视野之中的公子赵成,“所以这一位燕国新王的人选就显得十分重要,一定要确保他不会因为齐国的压力,就没有半点迟疑地完全投入齐国的怀抱之中。” 对于赵侯赵雍的这一番论断,公子赵成心中也持着一种赞同的态度,燕国新王的人选确实关系着未来齐、赵、燕三国乃至整个天下的形势。 只是谁又是燕国新王的最好人选呢? 当这个问题在公子赵成的心中出现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第一时间便浮现了那一道一袭白衣的身影。 “君上以为姬凌先生如何?” 听到公子赵成提到姬凌的时候,赵侯赵雍脸上先是一阵的错愕,随后他的心中却是忽然觉得这个人选却是十分合适。 如今经过了子之乱燕和齐军攻占燕国这两件事情之后,燕国国内包括宗室长老在内的王族成员可以说是损失殆尽。 这种情况之下,出身燕国王族近支的姬凌便拥有了继位成为燕王的资格。 虽然已经被齐军杀死的燕王姬哙还有其他子嗣在世,但是有赵国作为后盾的情况之下,姬凌坐上燕王那个位置却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赵侯赵雍看来,若是姬凌能够继位成为燕王,依照他的才能、他的见识必然不可能彻底倒向齐国,成为齐国手中的一柄利刃。 或许成为燕王的姬凌也不会让燕国旗帜鲜明地与赵国站在一起,但是赵侯赵雍对此却并不太过在意,甚至还有些乐于见到这种局面的发生。 毕竟赵国如今的大敌可不是东方的齐国,而是在自己国土之中、从地理之上将赵国一分为二的中山国。 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保证齐国、赵国、燕国三国之间的力量保持在一个平衡之中,赵侯赵雍便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经略中山国了。 只是赵侯赵雍心中的想法还没有持续多久,过去与姬凌数次见面之中其所展现出来的形象,却是让赵侯赵雍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叔父,在你看来,姬凌先生会是对那燕王之位有意之人吗?” 面前的公子赵成在听到了赵侯赵雍这一句问题之后,脸上那份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是一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啊,姬凌真的会愿意接受燕王之位吗? 当这个问题在心底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回忆着之前与姬凌的一次次相见,公子赵成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恐怕姬凌对于这燕王之位不会有兴趣的。 自己提议的人选被赵侯赵雍认同,这足以令公子赵成心中感到欣喜;可是令公子赵成有些无奈的是,从之前相处的种种看这个人选却是对燕王大位无意。 没有办法之下,轻轻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公子赵成只得另外思考有没有其他的人选。 半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恢复了一道带着兴奋的神色。 “启禀君上,臣又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当听到公子赵成又有了合适的人选,赵侯赵雍的面容之上立时浮现了一丝好奇之色“哦!是何人?” “君上可知燕王姬哙在世之时曾有大臣主张与韩国互派质子,以彰显韩国和燕国之间友好关系?” “雍倒是听肥义向雍禀报过此事。”仔细回忆了一番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赵侯赵雍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叔父为何会突然提到……” 这句话还没有完全问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一道了然之色忽然浮现。 “叔父的意思是这位燕国质子却是合适的人选?” “正是。”说话之间,公子赵成向着赵侯赵雍拱手说道:“燕国派往韩国的质子乃是燕王的庶子,公子职。臣听说这位燕国公子在韩国数年,颇有贤名,确是另外一个合适的人选。” 当听到叔父赵成说出的这个人选之后,赵侯赵雍却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忽然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半晌之后,这阵脚步声渐渐停歇,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忽然多了几分坚定,“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由叔父去办了。” “诺。” 就在公子赵成接了赵侯赵雍的命令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他的身后却又突然出现了赵侯赵雍的声音。 “叔父且慢!” 当公子赵成缓缓转过身来重新面向他的时候,只听赵侯赵雍轻声说道:“叔父以为此事交给姬凌先生去办如何?” …… 第五十八章 父子夜话 夜已经深了,漆黑的夜幕犹如一顶巨大的罩子一般,将整个咸阳城都笼罩在了其中。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咸阳城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地方仍点燃着缕缕灯火,而其中就包括了秦王嬴驷所在的大殿。 借助着周围燃烧着的灯火散发出的光芒,坐在王座之后的秦王嬴驷此刻正手持墨笔笔走龙蛇,处理着白日里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在这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到笔触在竹简上书写之声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之声。 这一刻秦王嬴驷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只是他却没有立刻抬起头来看向来人,而是依旧旁若无人地在自己案前的竹简之上书写这篆字。 片刻之后,等到他将手中这一卷竹简处理完毕,秦王嬴驷这才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看向了来人。 “稷儿,如此深夜不去歇息,来父王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耳畔听到来自前方父王的询问之声,望着视野之中那张满是慈祥神情的脸庞,已然来到了秦王嬴驷身前的公子嬴稷当即躬身一礼。 “稷儿拜见父王。” 搁下手中的墨笔,秦王嬴驷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几步之间便就来到了嬴稷的面前。 伸出双手将眼前的这个儿子扶起身来,看着他脸上那一股凝重神情,秦王嬴驷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温和。 接下来秦王嬴驷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直接拉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自己的对面,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按到了坐席之上。 转身回到自己的王座坐定之后,秦王嬴驷这才看着面前的儿子嬴稷柔声说道:“稷儿,这些年来你久在燕国苦寒之地,父王没有机会去看你。这次你好不容易有一个回来的机会,父王又是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说说话。稷儿,你不会怪父王吧?” “稷儿不怪父王。” 几乎没有没有半分犹豫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之后,嬴稷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注视起了面前自己的父王。 在周围那点点灯火的映衬之下,嬴稷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一个事实,自己的父王已然老了。 压抑住了心中的那一份忽然而来的悲伤,嬴稷那灼灼的目光与自己父王的视线对视了许久。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思绪渐渐回归脑海之后,嬴稷这才无比认真地说道:“稷儿不敢怪父王,稷儿也不会怪父王,稷儿只会敬重父王。稷儿知道父王不只是稷儿的父王,更是我大秦的秦王。稷儿只求父王能够好好保重身体,这个秦国还需要父王。” 听着对面嬴稷那十分真挚的话语,看着那张已然有几分成熟的脸庞,秦王嬴驷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同样压抑住了心中那份忽然而起的那份感动之后,秦王嬴驷用着一股无比欣慰的神情看向了对面的嬴稷。 “好好好……” 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字之后,秦王嬴驷带着几分慨叹之声缓缓说道:“寡人的稷儿终究是长大了啊。” 当秦王嬴驷的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和对面的嬴稷几乎同时充满默契地闭上嘴,只是就这么用目光看着对方。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这个只有两人在的空旷大殿之中,这一对父子开始享受起了这一份难得的和谐。 又是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渐渐从这份和谐之中醒转过来的秦王嬴驷带着一份温和的语气轻声问道:“稷儿,你还没有回答父王,今日深夜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于秦王嬴驷问出的这一个问题,嬴稷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在秦王嬴驷的目光注视之下,嬴稷缓缓从对面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紧接着便看到他向着前方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稷儿明日便会跟随老师离开咸阳回返燕国,今夜特地来向父王辞行。” 面对着对面嬴稷如此正式地表明自己的来意,秦王嬴驷脸上先是经历了一阵的错愕,然后他的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正式。 缓缓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视线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嬴稷,只听秦王嬴驷无比郑重地问道:“稷儿,和父王说说心里话,对于这个决定你犹豫过吗?” “不瞒父王,稷儿曾经犹豫过,甚至想过就此留在秦国不回燕国了。”视线直面自己的父王嬴驷,嬴稷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几分弧度,“父王,若是在数年之前,面对这般的决定,嬴稷定然会选择留在秦国,留在父王的身旁。” 说到这里的时候,嬴稷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在蓟城之外的那处院落之中,与那道白色身影的一番畅谈。 “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公子可知樗里子其人?” 耳畔忽然响起两道那人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嬴稷嘴角的那份笑意却是变得愈发灿烂。 如此半晌之后,嬴稷无比郑重地看着面前的父王嬴驷沉声说道:“可是一年以来的种种经历,一年以来遇到的种种人物,让稷儿明白了一个道理。” “就像父王不只是稷儿的父王,稷儿也不只是父王的儿子。稷儿生在嬴氏,是秦国的公子,便要肩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说到这里嬴稷突然停下了话语,看向了秦王嬴驷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郑重之色,“用稷儿一个质子换取燕国的友谊,于父王有利,于秦国有利。” 默默听完了嬴稷这一番完全是发自肺腑的话语之后,秦王嬴驷并没有再多说一些什么。 缓缓走到儿子嬴稷的身前,秦王嬴稷将右手紧握成拳然后一下子打了出去。 看着眼前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而脸色微变,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之色的嬴稷,秦王嬴驷的脸上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了。 “臭小子!” 秦王嬴驷这句话说完,这一对父子的视线再一刻相交一处,两人的面容之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笑容。 …… 翌日清晨,当朝阳渐渐从地平线之上显露出神情之际,咸阳城的城门在一阵巨响之中缓缓开启。 片刻之后,一驾马车缓缓驶出了咸阳城的城门,而这马车身旁则是伴随着几道缓步而行的呻吟。 行至半路这几人缓缓停下了脚步,只听这几人之中的严君赢疾向着对面一袭白衣的姬凌轻声挽留道:“先生为何不在咸阳多停留在时日,疾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先生呢?” “姬凌如何不想和严君把酒言欢。”带着温和神情拱手一礼之后,只听姬凌轻声解释道:“只如今姬凌肩负使命,却是不能在咸阳多待了,严君多多保重。” 当姬凌和赢疾这一番话语过后,站在姬凌身后的赢疾却是缓步走到了赢疾的面前躬身而拜。 “叔父,此番一别不知何时何日才能相见,请叔父多多保重身体。”这一一话语说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稷话语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国事繁重,稷儿想请叔父能够多多帮帮父王。” “稷儿放心,此事叔父知道了。”听到嬴稷说出这一番话语,赢疾轻轻点头示意的同时,看着嬴稷的眼中更是带上了几分欣赏。 不过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几人的身旁却是传来了一声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稷儿!” …… 第五十九章 渭水汤汤 当耳畔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之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当即向着同一方向看了过去。 顺着众人的视线遥遥望去,此刻身着一袭墨色衣衫缓缓向着众人走来的,不是秦王嬴驷却又是何人。 “臣拜见王上。” “姬凌拜见秦王。” “儿臣拜见父王。” …… 听罢这几道在耳畔响起的拜见之声并道了一声免礼之后,秦王嬴驷却是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来到了姬凌的面前。 “先生,今日咸阳一别,却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相见?” 迎上秦王嬴驷双眼之中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面前的姬凌同样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秦王又何必如此执着于再见呢?”说完这句带着几分宽慰的话语,姬凌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咸阳以南那一条渭水之上。 遥望那渭水之中的那没有丝毫留恋两岸的风光,只一心向东流去的滚滚河水许久之后,姬凌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秦王嬴驷。 “虽然只是短时间的相处,但是姬凌却早已经将秦王看作了姬凌的知己。”指着前方那一条滚滚向东的渭水,只见姬凌拱手一礼轻声说道:“姬凌相信即使远隔千里万里,这一条渭水也会将姬凌与秦王连结起来。” 站在原地默默听完了姬凌这一番话语之后,秦王嬴驷的目光之中先是浮现出了一股沉思,然后那股沉思又很快变为了一缕灿烂的笑容。 “以这条渭水作比,先生倒真是一位豁达之人。” 将这带着几分称赞的话语说完之后,秦王嬴驷同样指着身旁这条滚滚向东的渭水向着姬凌给出了一个承诺。 “今日寡人便以这条渭水起誓,无论未来发生怎样的事情,我秦国的大门永远向着先生敞开。” “只要先生愿意入秦,我秦国高爵显位任先生选取。” 看着眼前这一位浑身充满王者威严的秦王嬴驷,听着他刚刚说出的那一番话语,姬凌的心中却是不禁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感动。 这一份感动名为士为知己者死。 不过这一份感动却并没有让姬凌做出那一个选择,花费了些许时间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激荡之后,姬凌当即向着秦王嬴驷躬身一拜。 “秦王欣赏之情,姬凌无以为报。原本应该以身报效秦王,但是此刻故国依旧沦落在齐军利剑长戟之下,姬凌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 “等到将来齐军退出燕国之后,姬凌必将再次西入函谷,到时候还望秦王不嫌弃姬凌搅扰。” “如何会?先生若来秦国,寡人心中都不知道该如何欣喜。”虽然姬凌并没有立刻答应为秦国效力,但是听到他的这一番话语之后,秦王嬴驷脸上的笑意则是始终未曾消散。 又与面前的姬凌一番交谈之后,秦王嬴驷的脚步缓缓走到了一旁的嬴稷的面前,与此同时他看向面前嬴稷的眼神之中也不由地带上几分属于父亲的慈祥神情。 缓缓几步之间来到了儿子的神情,只见秦王嬴驷就像是一个普通父亲一般轻轻伸出双手,无比细致地为自己的儿子整理起了行装。 此刻站在前方的嬴稷默默无语,他十分享受这一份来自自己父王的爱护;而默默做着这一切的秦王嬴驷,脑海之中却是浮现出了数十年前的一幕幕回忆。 那时,年少无知的他因为少年人的气盛而触犯秦律,他的老师公孙贾和太傅公子虔更是因为他而承受了堪称酷烈的刑罚。 就在那个他身旁无人可以倾诉的时候,他的父亲孝公也如今日一般轻轻为他打理着身上凌厉的衣衫,并对他说出了那句令他一生难忘的话。 “纵使你犯下了如何大的过错,但是有一点永远不会变。你,嬴驷,是我嬴渠梁的儿子,是秦国的太子。”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那个如同山峰一般的男人给了他依靠,而现在他也变成了那座他曾经期望成为的山峰。 半晌之后,秦王嬴驷松开了自己面前嬴稷的衣衫,神情郑重地沉声说道:“稷儿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父王的儿子、都是我秦国的公子。” 嬴稷的目光之中那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立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郑重神情。 向着前方这位在他心中如同山峰一般的男人躬身一拜,嬴稷的神情却也变得无比郑重:“父王的教诲,稷儿铭记在心。” “好好好……” 秦王嬴驷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之后,视线再次看向了一旁那一袭白衣的姬凌,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那一份属于王者的霸气展露无疑。 “先生入秦之时,乃是跟随我秦国大军而来。”说完这句话语之后,秦王嬴驷的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继续说道:“先生离秦之时,自然也要由我秦国大军护送。” 顺着秦王嬴驷的视线看过去,姬凌就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忽然浮现了一面墨色的秦旗,在那墨色的秦旗之下则是千余名手持长戟、强弩的秦军锐士。 “驾……” 一道催马之声伴随着一阵徐徐清风吹入众人耳畔,众人只见千余名秦军的队伍之中忽然疾驰而出一匹神骏的战马。 望着马上那一道英武的身姿,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过去这段时间之中没少与这位见面的姬凌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缕轻笑。 转眼之间,这名身着墨色战甲的将军骑乘着身下神骏的战马便从前方,来到了秦王嬴驷等人的身前。 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只听一道充满气势的声音忽然炸响,“末将嬴华,奉王上之命,率军先来护送姬凌先生与公子离秦。” 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嬴华,姬凌、嬴稷、秦王嬴驷还有严君嬴疾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四人眼中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浮现起了一抹笑意。 片刻,等到嬴稷登上马车之后,姬凌最后向着秦王嬴驷和严君嬴疾躬身一礼,“秦王,严君,姬凌走了。” “先生保重。” 说完这一番话语,姬凌的目光又在远处的咸阳城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整个人迅速迈上马车进入到了车厢之中。 “英伯走吧!” “诺。” 听到车厢之中这一道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话语,英伯面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而他手中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 “驾……” 伴随着这一道嘹亮的催马之声,被千余名秦军士卒护卫前后的马车缓缓向着前方走去,而秦王嬴驷和严君嬴疾两人则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 渭水汤汤,车轮萧萧,最终这一辆马车最终缓缓消失在了秦王嬴驷与严君嬴疾的视野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默默看着前方的马车离开的秦王嬴驷忽然问出了一句话,“疾弟,在你看来荡儿如何?稷儿又如何?” 严君嬴疾听到这一番话语,眼中立刻便浮现出了一份惊骇之色。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秦王嬴驷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声长叹之后便缓缓回返咸阳城去了。 第六十章 暴怒齐王 华夏西部的关中平原之上,姬凌一行人的车驾正沿着道路一路向东;而与此同时华夏东部的齐国国都临淄却是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首先抵达齐国都城临淄的是秦王嬴驷派出的使者,之前曾经率领秦军攻占汉中之地的甘茂。 在抵达齐国都城临淄的第一时间,甘茂便通过齐国大司行向齐王田辟疆递交了由秦王嬴驷亲笔书写的国书。 从这份写满篆字的国书之上,我们便可以知晓秦使甘茂此番前来临淄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迫使齐国退出一年之前占领的燕国土地。 秦使甘茂的到来并不是这一场邦交风波的结束,就在秦使甘茂抵达临淄之后不久,如今与秦国交好的魏国、韩国也分别向齐国派出了特使。 十分明确的是,魏韩两国抵达临淄的特使的任务和秦使甘茂一模一样,这便是要求齐国尽快退出所占有的燕国土地。 面对秦国、魏国以及韩国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同一条战线,言语一致地要求齐国尽快退出燕国,身处临淄齐王宫之中的齐王田辟疆心中自然是怒不可遏。、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直接派出大军攻入魏国境内,让魏国、韩国以及他们两个国家背后的秦国知道知道齐国的强大。 只是,如今明显对于齐国不利的形势,却让齐王田辟疆不得不放弃这一条看起来大张齐国威势的念头。 且不说齐国在不久之前已然在濮上之地兵败于秦魏韩三国联军之手,就连这些年来多次击败齐国的楚国都在这三国的夹击之下败得那么惨。 这种情况之下,明知道事不可为的齐王田辟疆又怎么可能去打这一场几乎就是不可能获胜的战争呢? 既然开战已然是不可能了,那么摆在齐国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条,与秦国、魏国、韩国三国坐下了好好地谈上那么一谈。 而怎么谈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齐国的面子,怎么谈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小齐国的损失,这便是如今临淄城中的齐国君臣最为头疼的问题了。 “吁……” 伴随着驾车御手口中呼出的控马之声,一驾造型精美的马车在齐王宫的宫门之前慢慢将速度降低了下来。 待到马车车轮最终停稳之际,后方马车车厢的帘幕一阵轻动,随后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人就这么从马车车厢之中走了出来。 看到这人出现,此前早已经等候在齐王宫之前的一名齐王近侍赶忙快步上前,向着来人无比恭敬地行了一礼。 “小人拜见相国。” 听到这名近侍拜见的声音,这名紫衣华服的中年人哦不,应该是如今齐国的相国田婴眼神轻轻一动。 不带半点感情地回了一个“嗯”字,相国田婴在几名侍从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下了自己所乘坐的这驾马车。 数息之后,身体已然稳稳落在地上的相国田婴这才施施然看向了身后的近侍,“王上现在何处?” “启禀相国,王上已在议事殿之中等您。”这句话带着无比恭敬的话语刚刚说完,这名近侍已然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相国田婴的面前。 相国田婴看着他如此殷勤的模样,眼中却是暗暗浮现了一丝满意之色,然后只听他沉声说道:“前方带路。” “遵令。” 就这样在这位齐王近侍的带领之下,身着一袭紫色华服的田婴沿着一条宽阔的大道一路向前,并最终来到了一座大殿之前。 “相国,王上吩咐了您来不用通禀,直接入殿便是。” “嗯。” 又是一道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之后,相国田婴就这么缓缓踏入了前方这一座显得那么富丽堂皇的大殿。 只是这座大殿虽然从外面看是一片平静,但是内里已然是暗流汹涌,刚一进入相国田婴便感受到了那一股压抑的气氛。 片刻之间收起了刚刚的悠然气度,心中的那根弦紧紧地绷着,相国田婴迈着显得有些拘谨的脚步来到了齐王田辟疆的面前。 抬头小心打量着前方的齐王田辟疆,看到那一道几乎快要阴沉到极致的神情,相国田婴的心一下子就好像坠到了冰窖之中一般。 不过虽然心中充满了紧张的情绪,但是已然来到齐王田辟疆面前的相国田婴却是不能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暗暗平复了一下心中那有些凌乱的思绪,相国田婴面色一肃,向着前方的齐王田辟疆躬身一拜。 “臣,田婴,拜见王上。” 听到前方相国田婴的这一道拜见声,刚刚一直便沉浸于自己思绪之中的齐王田辟疆渐渐醒转了过来。 视线缓缓落在前方的相国田婴身上,齐王田辟疆一边说着免礼,一边下意识地收敛起自己刚刚显露出了的那一份思绪。 “相国,秦国、魏国、韩国三国使者抵达临淄这件事,想必相国已然是知晓了吧?” “臣略有耳闻。” 看着自己前方一脸平静神情的相国田婴,想到这几日之间大司行不断呈递上来的各国国书,原本已然收敛了几分心中愤怒的齐王田辟疆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了起来。 随后只听齐王田辟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那么相国可知秦、魏、韩三国此番来我齐国,便是要我齐国退出燕国。” “此事臣同样略有耳闻。” 说完这句相国田婴停下了声音,看了看眼前的齐王田辟疆数眼之后,他随即为齐王田辟疆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启禀王上,不仅仅是秦国、魏国、韩国这三国,据潜伏在赵国都城邯郸的密探传回的消息可知,赵国也已经向我齐国派出了使者,其目的恐怕也是要求我齐国退出燕国。” “赵国!” 听到相国田婴说出的这一个消息,齐王田辟疆眼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了。 伴随着大殿之中响起的一道震天的响声,齐王田辟疆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处于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 “秦国、赵国、魏国、韩国,好,很好!” “寡人总有一天会让你等付出应有的代价,寡人迟早会让你等知道我齐国的强大。” …… 第六十一章 退意暗生 面对数步之外那已然陷入暴怒之中的田辟疆,身为相国的田婴只能站在原地不发一言,甚至他的视线都不敢向着前方看去。 相国田婴害怕一旦自己的视线与前方的这位齐王对视,自己便会成为那满腔怒火倾泻而出的对象。 只是身为相国的田婴有心躲避掉这次无妄之灾,正处于暴怒之中的齐王田辟疆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那双充满了暴怒气息的眼睛直直看向了此刻口观鼻、鼻观心的相国田婴,齐王田辟疆的鼻孔之中甚至都好像要喷射出怒火一般。 随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相国田婴,耳畔立刻响起了齐王田辟疆明显带着几分不善的话语,“如今秦国、赵国、魏国、韩国四国使者即将齐聚临淄,他们明显就是冲着我齐国而来。” 齐王田辟疆说完这一句眼神之中的阴沉越发重了几分,就连说话语气也是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这四国使者,不知相国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听到齐王田辟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相国田婴的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无奈之情。 若是他能够有办法去应对秦赵魏韩四国的话,他又何苦在这大殿之中,承受着来自齐王田辟疆的怒火。 要知道齐国这一次所要面对的魏国、赵国、韩国这三个曾经强大的中原霸主晋国的后继者们,再加上一个如今正在强势崛起的西部大国秦国。 合这四国之力,莫说是如今刚刚在濮上之地败于四国之中的秦国、魏国、韩国之手的齐国,恐怕当今天下之间任何一个诸侯都不可能拥有阻挡其的力量。 君不见在原时空的数十年后,当齐湣王在死间苏秦的挑动之下攻灭宋国之时,正是这四国外加一个燕国一同出兵,将国势在天下诸侯居于顶峰的强大齐国给打得只剩两座城邑。 其后若不是齐国宗室田单以反间计外加火牛阵击退了燕国大军,进而收复了齐国的大半疆域,恐怕…… 不过即使后来齐国得以复立,但是受到重创的齐国已然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实力,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向那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大秦帝国拱手而降。 虽然这些未来发生的事情并不被如今的齐相田婴所知晓,但是他的心中十分清楚现在的齐国绝对不是秦国、赵国、魏国、韩国这四国的对手。 既然靠着强硬的手段直截了当地拒绝这四国的条件已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相国田婴便开始在心中盘算起了其他的念头。 脑海之中的思绪快速翻飞着,伴随着一份份曾经看到过的燕国战报重新浮现在眼前,相国田婴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此时命令齐军退出燕国并不是一件坏事啊! 虽然相国田婴并不知道数百年后东汉末年那位曹丞相的鸡肋典故,但是在他的心中已然将燕国视为了如同鸡肋一般的东西。 哦不,如今的燕国对于齐国来说可能比之鸡肋更加令人厌弃。 至少鸡肋还有那么一句“弃之可惜”的评价,而如今的燕国对于齐国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因素。 原本,齐国其实是有机会彻底吞并燕国的,但是多是游侠出身、军纪败坏的齐军却硬生生地将燕国的朋友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缓解的死敌。 如今燕国国内已然是烽火遍地,无数燕人纷纷举起武器誓要将齐国从自己的国土之上驱逐出去。 燕国国内此刻正酝酿着一波又一波的反齐风浪,天下之间又有秦国、赵国、魏国、韩国旗帜鲜明地站出来支持燕国。 面对这一番内外夹击的强大压力,摆在齐王田辟疆和他手下的重臣,摆在齐国面前的道路已然不多了。 半晌之后,相国田婴的思绪缓缓回到脑海之中,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前方齐王田辟疆那一双几乎快要阴沉出水的神情。 一瞬之间,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究竟犯下了一个怎样大的错误。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相国田婴当即向着前方的齐王田辟疆躬身一拜,“臣一时沉思,未能顾及王上,还望王上恕罪。” 听到相国田婴这一番话语,看着他行礼之时那无比郑重的样子,齐王田辟疆脸上的神情立刻好看了许多。 说实话,刚刚相国田婴陷入沉思、对于他的询问置之不理的时候,齐王田辟疆恨不得拔出腰间长剑,直接便将眼前这人击杀当场。 一国之君一举一动之间便代表着一国的尊严,怎能被人如此轻慢地对待,更何况他田辟疆还是齐国这个强大国家的君主。 可是一来顾虑相国田婴在齐国之中隆重的威望,杀了他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考虑此刻正是齐国的用人之际,名将匡章已然陨落在濮上之地,此刻再杀了田婴自己身前恐怕无人可用。 正是基于这两点考虑,齐王田辟疆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默默地等待着相国田婴从思绪之中走出。 如今看着在自己面前躬身而拜的相国田婴,齐王田辟疆心中的那份原本就已经十分汹涌的怒火这才减弱了几分。 不过即使脸上的神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齐王田辟疆依旧用着一副森冷的神情看着相国田婴沉声说道:“相国平身吧,寡人如何会怪相国呢?不过……” 听到齐王田辟疆说出“不过”两字,相国田婴的目光之中就是一阵不妙闪过,他知道齐王却是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的。 现实的发展也并没有出乎相国田婴的预料,齐王田辟疆接下来忽然话锋一转厉声说道:“不过相国刚刚思索了这么久,想必已然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吧?” “启禀王上,应对之策却是不敢当,不过是臣的一些浅薄见识罢了。” 一番带着谦辞的话语过后,相国田婴却是并没有立刻便将心中的那份退兵之意吐出。 相国田婴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一旦说出,此刻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齐王田辟疆立即便会将怒火倾泻到自己身上。 所以心中的那个想法可以说,但要好好斟酌一番言语。 思索片刻之后,相国田婴向着面前的齐王田因齐沉声问道:“王上以为我齐国与燕国,哪一国更加富裕?” “自然是我齐国。”几乎没有半点停顿,齐王田辟疆当即应答道。 齐王田辟疆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紧接着相国田婴的第二个问题又到了眼前,“王上以为我齐国与燕国之间,哪一国更加富裕?” “自然是我齐国……” 又一句话语刚刚落下,齐王田辟疆的心中忽然察觉到了几分不对,这一番对话怎么自己好像有些熟悉呢? 第六十二章 仇恨深种 齐王田辟疆为何会对这相国田婴这一番话语感到熟悉,那是因为刚刚的这一番话语在百余年之前便已然出现。 只不过那一次对话的双方是墨家墨子和想要发兵攻打宋国的楚王。 当时,面对着已然大军压境的楚国,墨子先是在与公输子的攻防战之中占据上风,然后又用一番话语最终说服了楚王退兵。 时过境迁百年的光阴一闪而逝,今日与昔日墨子劝谏楚王十分相似的话语再次出现在了齐王宫的大殿之中。 这一次,那个被大国觊觎的小国,已然从当初的宋国变成了如今的燕国。 就在已然回忆起了当初那件事经过的齐王田辟疆沉思不语之时,已然将面前之人脸上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相国田婴缓缓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王上以为齐国与秦国、赵国、魏国、韩国这四国相比,又是谁的力量更加强大?” 听着相国田婴缓缓说出的这一个问题,齐王田辟疆脸上的深思神情,一瞬之间却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饶是齐王田辟疆多么自豪于齐国的强大,又多么自豪于齐国的富饶,但在这个问题之上他的心中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如今齐国虽然强大,不过是比之四国之中最强的秦国强出一线。 至于面对如今这一般四国旗帜鲜明地站在同一条战线的情况,就算是他齐王田辟疆有心,齐国却也无力。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再想想刚刚相国田婴所问出的那番话语,齐王田辟疆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计较。 数息之后,将心中的那份不甘与愤怒死死压制在心中的齐王田辟疆缓缓抬起头来,用着一道十分艰难的话语向着相国田婴沉声问道。 “若是寡人没有猜错的话,相国的意思是要寡人放弃燕国,给秦国、赵国、魏国、韩国这四国一个交代了。” “臣不敢。”脸上忽然带上了几分惶恐的神情,相国田婴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此事还得由王上定夺。” 寡人定夺? 听到相国田婴说出的这四个字,齐王心中随即开始对着面前的田婴不断痛骂着老奸巨猾。 只是饶是心中有再大的不满,但是碍于相国田婴在齐国国内的巨大威望,齐王田辟疆还是不得不压制住心中的那份怒火。 许久之后,从口中轻轻吐出一股浊气,只听齐王田辟疆充满无奈地说道:“寡人不甘心啊。” 这句话一出,对面的相国田婴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道惊喜之色,他已然从齐王田辟疆的这一句话之中听到了丝丝退缩之意。 现在,齐王田辟疆心中已然充满了矛盾。退或者不退,这两个对立的念头正在其脑海之中无比激烈的交锋。 相国田婴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好递上一道台阶,让心中犹豫不定的齐王田辟疆能够顺着这道阶梯走下来。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相国田婴缓步向着前方走了几步,“王上,臣奉王上之命主理齐国政务,燕国一事臣也从案牍之上有些了解。” “据臣所知,燕国百姓对我齐国士卒却是不太欢迎,燕国之中更时常有聚众袭击我齐国士卒的事件发生。” 当听完了相国田婴这一番话语,饶是齐王田辟疆历经了数十载朝堂之上的风风雨雨,其面容之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害臊的神情。 燕国百姓哪里是对齐国士卒不太欢迎,那简直就是恨之入骨;燕国之中哪里有什么聚众袭击,那分明就是遍布燕国全境的大反抗。 虽然不知道如今燕国境内大大小小的反抗军有多少,但是齐王田辟疆知道这些反抗军加起来恐怕比驻守燕国的齐军数量都要大。 想到燕国国内那一波比一波强大的反抗浪潮,想到天下之间已然形成的齐国包围网,齐王田辟疆的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愿也只能暗暗压下。 “唉……” 又是一道带着无限不甘的话语之后,齐王田辟疆向着前方的相国田婴沉声说道:“此事就交由相国全权处理了。” “诺。” …… 这一番齐王宫大殿之中的对话结束之后不久,一匹匹快马便从齐国都城临淄疾驰而出,而他们所要前往的正是齐国北方那个长年苦寒的燕国之地。 半月之后,就在这些来自齐国的特使陆续抵达燕国之时,燕国涿县的一座小院之中却是进行着一场秘密集会。 “大伙都说说吧,这些日子里各自的收获都怎么样?”借助着房间之中那一盏并不算亮的烛火,一名中年汉子用着锐利的神情打量着四周的那些同伴们。 中年汉子名叫鱼,原是燕国北疆抗击戎狄的一名普通边军士卒。 十数载的从军生涯,让这位曾经是十里八乡的后生,变成了如今这一般历经风霜的沧桑模样。 只是对于这十数年的战场厮杀鱼却是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他驻守的不是燕国的城墙,而是他和他家人的生命线。 一旦北方的戎狄攻入燕国境内,那么他家以及千千万万如他家一般的燕国普通家庭,便会经历一场根本难以想象的浩劫。 于是,在北疆的每一次战斗之中鱼总是冲锋在前,他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他身后的亲人。 十数载以来,不知有多少同袍在鱼的身旁倒下,或许是鱼足够幸运也或许是鱼的命足够硬,他最终活着离开了军伍回到了生养他的家乡。 可是正当他兴致冲冲地要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之时,他这才发现一切自己身后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曾经那个虽然贫苦但却温馨的家庭已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依旧燃烧着火焰的废墟。 在用自己的手从那一片废墟之中将自己的妻子、儿子一手一手地刨出来的时候,这位无数次濒临死亡都未曾流泪的老卒哭了。 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那一日之后,那一位曾经为了燕国而驻守北境十余载的老卒死了,一个心中只剩下复仇的鱼活了。 接下来的一年之中,靠着自己在边军之中锻炼出来的技艺,鱼拉出了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 这支由千百个和鱼有着同样遭遇的燕人组成的“乌合之众”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将那些在他们燕国土地之上肆虐的齐军士卒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死。 没错,就是全部杀死而不是驱逐。 凭什么他们齐军在燕国的土地之上犯下这些罪恶却能安然离开,凭什么他们的家人就这么死了凶手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一支“乌合之众”,正是由千百个如同鱼那样的匹夫所组成的。 就在这些人在房间之中商议的时候,房间的门一下子便打开了,紧接着一句话语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诸位,齐军退了!” 伴随着这道话语出现在众人耳畔,整个房间之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静。 只是原本应该充斥着兴奋与欣喜的房间过了许久之后也没有爆发出那本该响起的欢呼之声,响起的只是一道充满不甘的低沉怒吼。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很显然,齐国虽然已经退兵了,但是这一份仇恨却并未从燕国百姓的内心深处消散而去。 事实上,这一份仇恨会一直存在,直到数十年后燕国洗雪仇恨的那一刻。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 第六十三章 洛邑来客 洛水从秦岭的余脉之中潺潺而出,经历了长达千里的奔波之后,最终汇入了那一条波涛滚滚的河水。 在这一片被称之为河洛之地的土地之上,曾经孕育出了华夏这个无比灿烂的文明。 时至今日,华夏民族的脚步早已从这一片河洛之地,逐渐向着四面八方缓缓走去,只有这一条洛水依旧静静地流淌在这片土地之上。 洛水的北岸,一座显得无比繁华的城池静静矗立,而这座城池的名字叫做洛阳。 七百余年之前,为了巩固自己对东方之地特别是殷商故地的统治,当时的周公旦奉命在这洛水北岸营造成周城。 从此之后,洛阳这座坐落于洛水北岸的城邑,开始成为周王室统治东方的核心之地。 四百余年之前,原本作为周王室根基之地的关中平原在犬戎的肆虐之下,已然化为了一片充斥着杀戮与鲜血的人间地狱。 周平王,这位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却因为没有办法抵御强大的犬戎而不得不将周朝的国都从关中之地的镐京迁移到了洛水以北的成周城。 从此之后,洛阳这座坐落于洛水北岸的城邑,逐渐取代镐京成为了周王室乃是天下的核心之地。 时光如同一驾奔驰不息的马车,头也不回地向着前方急速驰骋。 这一驾马车滚滚向前,天下也从之前那个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进入到了如今这个无时不刻不发生战争的战国时代。 过去的四百余年之间,曾经强盛的诸侯有的已然衰落,还有的已然成为了历史这条漫漫长路之上的一捧黄土。 只有这一座坐落于洛水北岸的洛阳城,默默关注着天下之间的兴衰起落,也不断汇聚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人商贾。 这一日,洛阳城外的一处村落之中,却是忽然来了一驾造型古朴的马车。 “吁……” 手中缰绳微微用力,伴随着一阵由催马之声和马匹嘶鸣之声汇聚而成的声响,这一辆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感受着身下的马车已然停稳,看着前方那一扇熟悉的院门,驾车的英伯轻轻将头转向了身后的马车车厢。 “少主,我们到了。” 听到这一道来自英伯的声音,马车的车厢之中先是出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然后一袭白衣的姬凌快速掀开车帘快步跃下了马车。 紧随姬凌的身后,身着一袭墨色衣衫的嬴稷同样快速掀开马车的帘幕,向着前方的那一座小院缓缓走去。 数息之后,姬凌和嬴稷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院门之前,伸出双手轻轻扣响了这一处院落的大门。 “咚咚咚……” 敲门之声在院落之外响起,只是院落之中却是没有一丝回应。 就在姬凌身后的嬴稷以为是院落中人没有听到正要继续敲击之时,这座院落旁边的一处院落的院门却是缓缓被缓缓开启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丈缓缓走出了那一扇院门,与此同时她那带着几分警惕的视线在姬凌两人的身上不断扫视着。 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外乡人,又看了看两人身前的那一座院落,这名老丈带着几分疑惑轻声问道:“你们找谁?” 看到这名突然出现的老丈,姬凌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只见他就这么走到了这名老丈的身前。 向着老丈执了一个后辈的礼仪,姬凌带着那一份充满和善的笑容轻声回道:“长者好,小子姬凌。我们今天是为了住在这处院落之中的苏秦师兄而来的。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听了姬凌的这一番话语,这位老丈却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面容之上的那股打量的神情却是愈发重了。 朝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姬凌看了又看,又向着旁边苏秦所住的院落瞧了又瞧,这位老丈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阵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你们是来找苏秦的啊!”后来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这名老丈当即再度说道:“莫非苏秦不久之前得到的那数顷土地,就是你们……” 听到这位老丈缓缓道出的这一番话语,饶是姬凌曾经游历天下、有过不少的见识,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几分赞叹。 只从与自己这简单的几句之中,便能联想到他赠地一事,这位居住在师兄苏秦隔壁的老丈却分明有着几分急智。 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姬凌当即出声承认道:“老丈猜的不错,那数顷良田却是在下赠予苏秦师兄的,今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拜访苏秦师兄。” 那名老丈听完了姬凌的话语,脸上立时一副恍然神色浮现,“我一猜就是如此。不过你们来的时间可有些不巧,苏秦不久之前才驾着牛车离开。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去那数顷土地上看看。” “我和你们说,真多亏了这数顷良田,要不然苏秦还不知道要被他妻如何嫌弃呢!现在好了在见到这数顷良田之后,不仅苏秦自己开心,就连他妻也是时常浮现笑容。” 听到这名老丈的这一番话语,姬凌的心中却是不禁感叹,自己的这位师兄终究还是如同历史之上一般娶了一位并不算贤惠的妻子。 目光转身看向了身后马车之上的英伯,毕竟那数顷良田正是被英伯亲手交到了苏秦的手中。 看到身后英伯轻轻地点头示意,姬凌将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了眼前的老丈身上,随后只见他轻轻行了一个拱手之礼。 “多谢长者告知,小子这便先行告辞了。” 这句话说完姬凌以及其身后的嬴稷,向着数步之外的马车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马车车轮的再度响起,姬凌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缓缓转头离开了这一处村落。 遥遥看着前方这一驾马车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这名老丈的脸上一抹羡慕之色忽然浮现。 “若是有人也能赠我数顷良田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名老丈心中充满着羡慕之时,马车车厢之中的嬴稷却用着一副无比好奇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姬凌。 “敢问先生,这位苏秦先生才识如何?” “师兄的才能胜姬凌百倍,只是他平常不会轻易显露。” 说到这里姬凌面前忽然浮现了一道有些朴实的身影,再一联想到原时空之中那位以一人之力几乎覆灭一国纵横大家,姬凌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慨叹。 历史之上能够配得上“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纵横家并不多,但是苏秦毫无疑问是其中翘楚。 …… 第六十四章 故人苏秦 洛水之中无数河水滚滚东流,洛水之畔两道身影持剑而立。 望着自己前方持剑而立的那两人,心中怀着几分好奇之色的嬴稷先是转头看了看一旁那名长相不算特别漂亮的女子,然后脚下步伐轻移几步来到英伯。 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细微声响,嬴稷向着英伯轻声问道:“英伯,你说先生和苏秦先生之间的这场比试究竟谁能取胜?” “说实话老奴也不知道。” 一边回答着身旁嬴稷的话语,英伯的目光一边注视着前方不远处正持剑对视的两人。 就见一阵徐徐的清风吹来,吹动了前方那两人身上的发梢,也吹落了不远处一棵树木之上的一片绿叶。 伴随着这阵清风的吹拂,这一片离开了大树怀抱的树叶在空中不断摇摆飘荡,经历了好一番漂浮之后才最终落在地面之上。 就在这一片绿叶落地的那一刻,与姬凌处于对峙之中的苏秦忽然眼神一礼,纵剑而起便向着对面的姬凌冲了过去。 面对前方持剑而来的苏秦,姬凌脸上神情不仅没有半点凝重,反倒是尽显轻松之色。 手中名剑承影飞快挥动,姬凌横剑便向着疾驰而来的苏秦迎了上去。 伴随着“铛”的一声巨响在这洛水之畔响起,这两柄长剑纵横而对,就这么径直撞在了一处。 感受到各自手臂之上因为长剑相交而产生的轻微麻痹感,姬凌与苏秦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样一抹笑容就这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师兄,再来。” “好。” 这一对师兄弟一问一答之后,两人手中动作几乎不带半分犹豫,转瞬之间便已经迅速远离了对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站在不远处的嬴稷、英伯还有那一位苏秦的妻子便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 依靠着自己剑术灵动迅捷的优势,姬凌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对面的师兄苏秦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对面的苏秦则并没有选择如同姬凌一般猛冲猛打地进攻方式,他如一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将军一般,不断化解着姬凌一次又一次地进攻。 如果说此刻的姬凌是一杆长矛、一杆只知道进攻的锋利长矛的话;那么此时的苏秦便是一面盾,一面可以抵挡住无数攻击的巨盾。 至于长矛与巨盾之间,究竟谁可以获得这一场比试的胜利,那就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来揭晓最后的答案。 就在嬴稷三人耳畔响起了不知道多少次金石交鸣之音之后,姬凌、苏秦两人手中再一次地交于一处。 只不过这一次长矛所携带的力量显然超出了巨盾承受的极限,感受着手中那柄长剑已然有些不受控制,苏秦的眼中明显便是一阵错愕闪过。 就在苏秦心中已然预料到不妙之际,其对面姬凌手中的长剑已然突破了巨盾的防御,直取苏秦的脖颈而去。 数息之后,感受着自己脖颈不远处那一道看不见利刃以及其上不断散发出的寒意,苏秦的脸上却是并没有半点恐惧神情。 脸上轻轻泛起一丝微笑,视线伴随着抬起的头缓缓落在对面姬凌的身上,“师弟,师兄输了。” “师兄,承让了。”迅速将手中长剑收回,姬凌连忙向着面前的师兄苏秦躬身一礼,“还记得在清溪之时,你我师兄弟二人经常比试剑术。那时候,我可是输了师兄许多次。” “老师曾说过,师弟在剑术之上的造诣远超于苏秦,那时候只不过是我取了一个入门早的巧罢了。” 脑中简单回忆了一番在云梦山之中的情景,再联想到刚刚感受到的那股巨力,苏秦看向对面姬凌的笑容却是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师弟,若是师兄没有猜错的话,刚刚你一直是让着师兄的吧?” “如何会呢?” …… 经历了这一场有些“焦灼”的比试,以及其后师兄弟之间一番关于是不是歉让的交谈之后,姬凌与苏秦之间那种因为多年未见而产生的生疏感很快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只见苏秦一边拉着姬凌的手向着洛水之畔的一张几案走去,一边招呼着一旁的嬴稷、英伯还有妻子快快过来。 等到眼见着姬凌、嬴稷英伯在自己面前坐定之后,苏秦的目光开始向着一旁的妻子微微示意,“还不快为师弟斟酒。” 如果是在从前听到苏秦这么说,这位在历史之上曾经因为苏秦穷困潦倒而对其嫌弃不已的女子必然会一万个不愿意。 但自从得知苏秦被赠予了洛水之畔这数顷良田之后,这位对于苏秦的态度可谓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如今面对着将这些土地赠予苏秦的姬凌,这位的脸上更是充满了从心底深处散发出的笑容。 举起几案之上摆放的一坛酒轻轻为对面的姬凌斟满酒爵之后,苏秦妻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区区水酒,实在有些寒酸,还请多包涵。” “虽然只是一爵水酒,但是在姬凌心中这却是不亚于玉酿琼浆。”无比郑重地说完了这句之后,姬凌轻轻举起身前这爵水酒向着前方的苏秦和他的妻子说道:“师兄,嫂子,这一爵姬凌敬你们。” 眼见姬凌如此,对面的苏秦和其妻子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不禁浮现了一丝错愕紧接着便化为了一副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好好……” 带着那一抹笑容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之后,苏秦的妻子连忙为自己和身旁的苏秦还有嬴稷、英伯几人的酒爵之中都斟满了水酒。 数息之后,这一张几案对面的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爵,眼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几分郑重。 “请……” “请……” “请……” …… 这一爵水酒被饮入腹中众人之间又是一番交谈,在之后苏秦的妻子以及嬴稷、英伯三人选择了提前离开这洛水之畔,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多年未曾见面的师兄弟。 坐在那一张几案之后遥望着那一驾渐渐走远的马车,姬凌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如此看了片刻之后,姬凌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对面师兄苏秦的身上,“多年未见,不想师兄已然是成家立业,在这洛水之畔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了。” “师弟,你应该知道师兄的。师兄是个老实人,当年得到老师欣赏进入鬼谷学习实在是师兄的幸运。” 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苏秦的目光轻轻转向了身旁的那一条滚滚的洛水,眼中一抹满足之色悄然浮现。 “唉……” 一声轻叹过后,苏秦将目光重新转回姬凌轻声说道:“师弟,还没有向你道一声谢呢。若不是师弟赠予师兄这数顷良田,师兄的日子恐怕……” 看着师兄苏秦这个样子,姬凌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句原时空之中的那个苏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假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姬凌不知道历史之上的那个苏秦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但是至少现在的师兄苏秦却是十分满足。 看到这一点之后,姬凌知道这数顷良田自己是送对了。 也就是在姬凌沉思之际,对面的苏秦已然是从那种对于现今的满足之中醒转过了过来。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姬凌,苏秦带着几分好奇轻声说道:“师弟,也别多说我了,和师兄说说你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对于面前这位在鬼谷之时就特别照顾自己的师兄,姬凌自然不会对其有半分的隐瞒。 借着几案之上的这一爵美酒,伴着身旁滚滚而过的洛水,姬凌向着面前的苏秦诉说起了自己下山这些日子的经历。 姬凌从山下游历之时的见闻,说到了回返燕国为父母报仇;从为了燕国前往赵国,说到了受赵侯赵雍之命前往濮上;从帮助秦国击败楚国,说到了奉赵侯之命去往韩国都城新郑迎接燕国新王。 在这个一向敬重的师兄苏秦面前,姬凌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数年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良久之后,将这一切说出之后的姬凌仿佛是得到了解脱一般,整个人的气质之中却是少了许多的阴郁之气。 至于坐在其对面的苏秦,在听完了姬凌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之后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羡慕之意,那是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羡慕。 那一抹羡慕一闪而逝,苏秦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的姬凌轻轻浮现了一丝笑容,“师弟这一番经历却是有些波澜壮阔啊,来,师兄以此爵敬师弟。” “请……” “请……” 在这一对师兄举爵对饮之际,那一条洛水之中却是不断泛起阵阵波涛。 …… 翌日清晨,伴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姬凌几人所乘坐的马车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转道洛邑看望了一番自己的师兄苏秦之后,姬凌便要前去与迎接燕国新王的队伍会合,一同前往此时韩国的都城新郑。 站在院门之前,看着那一驾马车的身影缓缓消失,苏秦的眼中一抹莫名神情淡淡浮现。 与此同时,姬凌临走之前在他耳畔轻轻吐出的话语却是在他心中不断回响。 “师兄,姬凌相信未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 第六十五章 燕国质子 韩国,新郑,一处院落之中。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院落之中书房的房门被轰然推开,一名身着服袍的中年人就这么站在了房门之前。 带着几分肃然的神情在前方洞开的房门之中打量了一番之后,这名中年人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书房几案之后的一名年轻人身上。 而那名年轻人似乎是被门外忽然射入的光线所影响,努力眯着有些惺忪的双眼,打量起了前方那扇忽然洞开的房门。 数息之后,当看清书房大门外站着的这名中年人之时,这名年轻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带着几分迷离的笑容。 从身前的几案之上轻轻举起一个酒爵,这名年轻人用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话语向着门外的中年人说道:“先生,来,与职共饮这一爵。” 看着眼前已然是深陷入酒醉之中的年轻人,中年人此刻的面容之上满是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 快步越过书房的房门,几步之间来到了这名年轻人的身前,这名中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了年轻人手中的酒爵。 伴随着一阵青铜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书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便陷入到了寂静之中。 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神情,中年人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被他看重的年轻人,只是对方回给他却是满脸麻木的神情。 数息之后,就在这名中年人的注视之下,这名年轻人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向着刚刚被砸到一旁的那件青铜酒爵缓缓走去。 望着眼前自顾自弯腰捡起酒爵的年轻人,中年人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公子怎么可以如此颓废?公子难道忘了自己是姬氏的子孙?公子难道忘了曾经复兴燕国的志向了吗?” 当身旁这名中年人的连声斥问传入这名年轻人的耳中之时,可以看见他迷离的眼神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清明。 只是那丝清明不过一闪而逝,转眼之间这名年轻人整个人的状态又恢复到了刚刚那种迷离的状态。 迎着中年人那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年轻人缓缓走回了几案,然后一屁股就这么坐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酒香在书房之中弥漫,年轻人手中的酒坛之中再次倒出了一股清澈的酒水。 眼见着身前酒爵被斟满,年轻人轻轻放下酒坛,然后举起酒爵将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 将一爵美酒饮尽之后,年轻人随即发出了一阵笑容,只是那道原本应该是爽朗的笑声此刻却是充满了悲凉之意。 笑声渐渐停止,年轻人的视线缓缓端详着手中酒爵之上的纹样,一抹苦笑在其脸上浮现。 “燕国?这个世上还有燕国吗?就算是有,和我这个燕国派遣到韩国的质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了这一番充满了悲戚的话语之后,年轻人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已然落在了眼前的中年人身上。 “郭师,请您告诉姬职,我这个身在韩国的燕国质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名被称之为郭师的中年人在听完了公子姬职的这一句问话之后,整个人一时之间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在这一刻,原本的愤怒很快消失不见,一抹无奈在其心中缓缓生出。 眼见自己的国家正面临着强大敌国的入侵,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这是一件令人感到悲伤的事情啊。 想到齐国入侵燕国的消息传到新郑之后,眼前的这名公子是如何的义愤填膺,恨不得向韩王请求回返燕国与齐军一决生死; 再想到自己那时是如何坚决地反对,更是苦口婆心地让他打消了此刻离开韩国的念头,这名被称之为郭师的中年人最终只能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 这一道叹息之声过后,中年人轻轻在这名年轻人的身旁坐了下来。 从几案之上随手拿过了另外一个酒爵,同样为自己斟满了美酒,这名中年人举起酒爵对着面前的姬职遥遥一礼。 “公子,郭隗无能,不能为公子解决疑难。郭隗这一爵,敬公子。” “请!” “先生请!” 公子姬职与郭隗两人互相一礼,然后齐齐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就在书房之中的两人正在借酒消愁之际,一道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两人的耳畔。 “好消息,好消息……” 听到这一道声音,郭隗先是向着身旁的姬职看了一眼,然后迅速从原地站了起来。 快步来到书房的房门处,看到前方已然来到自己身前的这名属下,郭隗面露郑重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 当看到房门之后的郭隗,那名属下当即上前躬身一礼,“启禀先生,燕国国内传来消息,在秦国、赵国、魏国、韩国四国的联合施压之下,齐国已然从燕国退兵了。” “什么?” “什么!” 这名属下的声音刚刚落下,书房之中立刻响起了两道带着错愕的声音,一道来自面前的郭隗,一道却是来自房间之内的公子姬职。 只是片刻之间,刚刚还是一脸醉态的公子姬职已然来到了郭隗的身前,脸上的神情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分惊喜之色。 “此话当真?” “启禀公子,小人已经再三和来人确认,此事应当不会有错。”沉声回答完了面前姬职的话语,这名属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只听他沉声说道:“另外小人今日听到了一则市井传闻,好像赵国已然派出了使者来到了新郑,似乎是要……” “要什么?” 听到这名属下说出的这则听闻的传言,再和刚刚听到的齐国退兵的消息相互印证一番,姬职的面容之上忽然出现了几分惊喜之色。 而听完了姬职话语之中的那份激动,此刻站在其身后的郭隗好像也想到了什么,看着面前这名属下的神情之中也浮现了几分兴奋。 面对着前方这两道充满兴奋的神情,这名属下眼中忽然浮现了一道紧张,“好像是要迎奉公子回返燕国,继承燕国之位。” 当听到这名属下最终说出的消息之后,姬职那原本激动的内心却是逐渐冷却了下来。 半晌之后,将心中的那份激动完全平复下去的姬职,带着几分肃然之色看向了一旁的郭隗。 “先生,姬职有两件事情还要拜托先生。” “公子但有所命,郭隗自当全力以赴。”看着面前姬职脸上的那一份肃然,郭当即躬身领命。 视线又看了看身前的郭隗,姬职眼中忽然浮现了几分睿智。 “第一,请先生立即派人回返燕国,确认齐国退兵之事的真假。” “第二,明日还请先生随姬职往典冠府一行。” 听完了姬职说出的这两件事,郭隗一番思索之后当即躬身一拜:“诺。” 这一处院落之中的燕国质子姬职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命令郭隗确认此事真假的时候,作为赵国使者的姬凌已然是身在韩国王宫之中。 …… 第六十六章 棋局对弈 韩国,新郑。 今日清晨,就在这韩王宫之中,如今在位的韩王韩康接见了奉赵侯赵雍之命前来韩国的赵使姬凌一行人。 面对赵使姬凌当堂提出的迎奉燕国公子姬职回返、继承燕王大位的要求,韩王韩康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在韩王韩康看来,这位赵使姬凌的身后站着的乃是赵国,而自从赵侯赵雍继位之后国势日渐强盛的赵国却不是如今的韩国可以匹敌的。 加上这些年来韩国对于身处新郑的燕国公子姬职可谓照顾有加,想必其归国之后也必然会记得这份情分。 综合考虑以上两方面的情况,韩王韩康最终答应了赵使姬凌所提出的条件。 只是就在赵国使者姬凌得到了韩王韩康的准许,准备前去与燕国公子姬职相见之时,韩王韩康却是向着姬凌作出了一个邀请。 这份邀请不是一场会猎,也不是一场宴席,而是一次对弈。 …… 韩王宫后庭的一座小亭之中,视线轻轻从那些躬身退下的侍者身上移开,姬凌的目光紧接着便落在了对面韩王韩康的面容之上。 面对姬凌脸上那一抹好奇之色,对面韩王韩康的面容之上倒是并没有半点不喜之意,一股充满和善的笑容在其脸上轻轻浮现。 “先生可是在疑惑,为何寡人会在觐见之后邀请先生来此对弈?” 眼见自己心中的想法并没有瞒住眼前的韩王韩康,姬凌却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此事,姬凌倒要向韩王讨教。” “寡人这一生所爱便是下棋,对于政事却是不太在意。若非先君昭侯因为战败于魏国之手而郁郁而终,寡人能否登上这韩王之位却也犹未可知。” 用着恰似陈述的话语说完了这一段对于自己的评价之后,韩王韩康的视线轻轻移向了一旁棋盘之上。 看着那纵横交错其间的棋盘,韩王韩康仿佛看到了天下,与此同时一抹悲凉之意在其脸上缓缓浮现。 “也不知道这一场棋局,寡人还能下多久?” 听着韩王韩康这似乎是在问人又似乎是在自问的话语,坐在其对面的姬凌整个人立时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之中。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今年也就是韩宣惠王二十一年,眼前这一位一生酷爱下棋的韩王便会因病离世。 不仅仅是姬凌眼前的这位韩王韩康,就在明年也就是秦惠文王更元十四年,那位对秦国的基业有着承上启下意义的秦王嬴驷也会因为疾病而离开这一盘名为天下的棋局。 数年之中,能够接连遇到秦惠文王、韩宣惠王这两个即将退出棋局的棋手,这对于即将作为棋手加入新一次对弈的姬凌来说,应当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吧? 就在姬凌脑海之中的思绪越飞越远之际,前方棋盘之上忽然响起的一道清脆声响却是沉思之中的他忽然惊醒。 “先生,请。” 耳畔忽然响起这一道声音,看着棋盘之上那一枚白子,姬凌的右手轻轻从一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了一枚墨子。 在对面韩王韩康的眼神注视之下,姬凌将手中棋子缓缓落下,与此同时一道浅浅的笑意在其嘴角缓缓浮现。 数息之后,又是一道清脆的落子之声,韩王韩康脸带笑意向着姬凌轻声问道:“不知先生以为我韩国如何?” “韩国出自曾经的霸主晋国,牢牢占据着经济繁荣、人口稠密的中原富裕之地。不仅如此,韩国的兵甲器械也是独步天下。按照姬凌的一位好友所说的那般,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没有半分保留地对于韩国所具有的优势一番分析之后,姬凌面对着韩王韩康的目光再次落下了一枚墨子。 “哦!” 轻叹一声并随手落下一子之后,韩王韩康带着几分好奇之色轻声追问道:“照先生这么说,我韩国倒是很不错喽。” “若以本身的条件来论,韩国在如今天下诸侯之中虽然不能说名列前茅,却也不会落于末流。只是……” 话说到一半,姬凌再次从棋篓之中拾起一枚棋子,随手落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 “只是韩国从立国之时,便存在着一个几乎致命的弱势。” 听到姬凌缓缓说出这一番话语,对面的韩王韩康眼中一抹紧张之色轻轻浮现,只是他却没有立即向着姬凌展开追问。 目光轻轻从面前的那一方棋盘之上划过,假装思考了一番棋局之后,韩王韩康轻轻落下了一子。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韩王韩康这才摆出一副求教的架势沉声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致命弱势是什么?” 对于韩王韩康的询问,姬凌同样没有立即给出回应,而是将他的目光吸引到了眼前的棋盘之间。 “韩王请看,在韩国东方的是富裕强大的齐国、在韩国西方的是日渐崛起的秦国、在韩国北方的是逐渐强盛的赵国、在韩国南方的是依旧强盛的楚国。” 伸出右手轻轻指出了棋盘之上那四枚分别代表着齐国、秦国、赵国、楚国的墨色棋子之后,姬凌便在韩王韩康的注视之下缓缓拾起了被四枚棋子围在中间的那枚白色棋子。 数息之后,将这一枚白色的棋子捏在手中,姬凌直面韩王韩康沉声说道:“韩国被这四大强国死死压制在中央,便就是地处四战之地。” “若是在之前四国还未完全崛起之时,韩国未必不能如同曾经的魏国一般强盛一时;只是如今四国已然成为了天下有数的四大强国,如今的韩国却也只能如同这一枚白子一般……” 说着姬凌便随手将手中的这一枚白子扔到了一旁棋篓之中,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姬凌充满平静的声音便出现在了韩王韩康耳畔,“已然没有了生机。” “已然没有了生机吗?”当听到姬凌所说的这一番话语,韩王韩康已然失去了继续下棋的念头,他的嘴中只剩下了那一句喃喃自语。 半晌之后,站在韩王宫的宫门之前,姬凌的目光之中缓缓浮现出了一股意味深长的神情。 …… 翌日清晨,就在公子姬职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之际,他所在院落的房门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之声。 就在这位燕国公子一边心中疑惑是谁到访,一边吩咐侍者将院门打开之际,院门之外姬凌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职王兄可在?弟弟姬凌来访。” 听到这个声音,昨日已然派人探听到此番前来的赵使正是自己叔父的儿子姬凌的燕国公子姬职眼神之中顿时一道亮光闪过。 “快开院门,迎凌弟进门。” …… 第六十七章 邯郸城外 在新郑城中盘桓了几日之后,赵使姬凌并着公子姬职等人最终离开这一座韩国都城,随后使团沿着来时的路途向着北方的赵国回返而去。 其后又经历了一月之间近千里的奔波,横跨了大半中原之地的使团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赵国都城,邯郸。 轻轻一勒手中控制马匹的缰绳,让自己身下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英伯看向前方的面容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带着这份笑容英伯转身看向身后的车厢,“少主,我们就快抵达邯郸了。” “先生,我们可算是回到邯郸了。”英伯的话语刚刚落下,身后车厢之中的公子嬴稷随即掀开车帘,带着几分兴奋向着身后的姬凌高声说道。 此刻,借助着公子嬴稷掀开的一道车帘空隙,一束阳光射入了马车车厢并最终落在了马车之中姬凌的脸上。 在这束阳光的映衬之下,一袭白衣的姬凌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显得那般出尘,仿佛是九天之上坠下的谪仙人一般。 缓缓从身下的坐席之上站起,姬凌迈开脚步走出了车厢,顿时一幅气象万千的画卷就这么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望着前方这幅画卷之中最为雄浑的邯郸城,一袭白衣的姬凌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是啊,终于是又回来了啊!” 就在姬凌这一番感叹刚刚落下之后不久,几人所乘坐的马车旁边却是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凌弟,还曾在这赵国都城邯郸停留过一些时日?” 顺着这道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姬凌几人视野之中出现的不是公子姬职又是何人呢? 面对公子姬职问出的这一句问题,姬凌转身面向他轻声说道:“一年之前,为了请赵国出面救我燕国于水火之中,姬凌倒是在这邯郸城中盘桓了时日,也正是在这些时日里我也有幸结识了赵侯赵雍与公子成。” “哦,原来是这样。”对于姬凌说出的这一番解释,公子姬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只是在这表面上的恍然大悟之下,公子姬职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禁显露出了几分意味莫名的神情。 至于这道意味莫名究竟来自何方,那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 就这样在姬凌等人欣喜之中带着几分兴奋、在姬职心中有着几分莫名的局面之下,使团众人的脚步向着前方的邯郸城缓缓而行。 此刻,邯郸城下,一支披坚执锐的队伍已然是等候了许久。 目光轻轻从自己身后每一名赵军精锐的身上扫过,作为这一支军队的临时统帅,公子赵成的面容之上一抹凝重之色轻轻浮现。 忽然一阵马蹄之声在远处响起,感受着脚下那愈来愈强烈的震荡,公子赵成的目光轻轻移向马蹄之声传来的方向。 “报……” “启禀安平君,使团随后便至。” 没等这名传令兵将话语完全说完,看向远方的公子赵成的脸上一抹惊喜的神情已然浮现。 遥遥望着前方地平线之上出现的那一道道的身影,公子赵成当即向着身后的赵军士卒沉声下令道:“将士们,展示我大赵军威的时候到了。” “诺。” 伴随着这一道震动天地的重诺之声完全落下,原本已然能够看出几分精锐之姿的赵军士卒,此刻已然是完全显露了刚刚隐藏起来的气势。 如果说之前的赵军士卒更像是一只收敛起气势,慢慢靠近猎物的老虎的话;那么此刻的他们就更像是一只已然锁定住猎物,已然发动突袭的猛虎。 耳畔响起那一阵如同山岳崩塌一般的巨响,感受着那一股令人心生惊惧的气势,公子赵成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满意之色。 今日,他赵成的任务就是用这么一支赵军精锐,向未来的燕王展现他们赵国的军威。 如今这一场表演的演员已然准备就绪,现在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那一名观众的登场了。 这一名观众终究并没有让公子赵成等待太久,片刻之后那一驾乘坐着公子姬职的马车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数息之后,看着数步之外那个刚刚走下马车的年轻身影,公子赵成当即带着几分郑重迎了上去。 几步之间已然来到公子姬职的面前,公子赵成当即先行躬身一拜,“赵氏赵成,奉君上之命特来迎接公子。” 初次与眼前这位公子赵成的相见,面对对方有些隆重的欢迎,公子姬职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已经在韩国为质多年的公子姬职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慌张神情,瞬息之间他的脑海之中已然出现了这一位公子成的信息。 一抹笑容掩盖了刚刚那片刻的迟疑,公子姬职向着面前的赵成躬身回礼道:“姬职不过只是区区庶子,哪里能够劳动安平君出城迎接?” “公子如何不能?” 听到公子姬职这一番谦辞,公子赵成脸上的那一份肃然却是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接下来,就在公子姬职的目光之下,公子赵成无比认真地向着他说道:“齐国贪暴,趁着燕国内乱的机会发动大军攻掠燕国的土地、杀戮燕国的子民,甚至就连公子的父亲燕王也死于齐军之手。” “如今虽然齐国在我赵国以及其他三国联合形成的巨大压力之下暂时退出了燕国,但是燕国国内的百姓却依然深受这一场战争的痛苦。” “当此之时,应当有人站出来,将燕国从战争的痛苦之中解脱出来。而赵成以为公子正是这一位天选之人。” 话说到这里,面前的公子赵成忽然话锋一转,脸上的神情也是越发严肃了起来。 “赵成之所以迎接公子,除了因为君命之外,也是因为公子即将回返燕国解救燕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话落之后公子赵成也不多言,当即向着公子姬职的方向再度躬身一礼,“赵氏赵成,拜见姬职公子。” “赵军将士,拜见姬职公子。” 听着耳畔那一阵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响声,看着前方那一名名向着自己躬身而拜的赵人,公子姬职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他,是燕王之子,也将在不久之后成为新一代的燕王。 如今刚刚被齐国肆虐之后的燕国可谓百废待兴,他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让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召公之国重新复兴。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齐国对他、对燕国施加的痛苦,总有一天他姬职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一定会讨回来的! 眼中这一抹坚定神色一闪而逝,片刻之后渐渐从思绪之中苏醒过来的公子姬职缓缓走到了公子赵成的面前。 “安平君快快请起。”伸手将眼前的公子赵成扶起身来,公子姬职随即无比诚恳地说道:“安平君一席话语,使得姬职豁然开朗。请安平君放心,姬职定当竭尽所能使我燕国百姓生活安定。” “公子这一句承诺,实在令赵成心中感佩。”眼中浮现一丝感动之色,公子赵成当即与公子姬职携手向着邯郸城内走去,“公子请,君上已在宫室之中设宴款待公子。” “安平君先请。” 等到这两人携手走入那邯郸城之后,站在后方的公子嬴稷仿佛也受到了刚刚那番话语的感染,带着几分坚定之色缓缓说道:“先生,嬴稷未来也必然会为了秦国的强大而克己勤勉。” “公子能有此心,是秦国的幸运。” …… 第六十八章 赵宫殿中 在公子赵成引领之下,公子姬职一行人走过了邯郸城人流如织的街道,穿过了赵国宫室之中重兵护卫的过道,众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座雄伟的宫殿之外。 看到视野之中出现的那一道道身影,坐于宫殿之中、君位之上的赵侯赵雍迅速起身,径直便向着宫殿大门走了过去。 眼见着赵侯赵雍就这么走了出去,下方的那些赵国群臣们自然也不能独自安坐。这些赵国群臣纷纷起身而立,跟随着赵侯赵雍的脚步缓缓走了出去。 数息之后,迈着无比矫健步伐的赵侯赵雍已然来到了姬职一行人的面前,见此情景队伍之中的公子姬职当即躬身向前行了一礼。 “燕国公子姬职,拜见赵侯。” “公子何必如此多礼?” 眼见身前的公子姬职对着自己行了如此大礼,赵侯赵雍当即快步来到了他的身前,伸出双手一把将他扶起身来。 脸上带着一种爽朗豁达的神情,赵侯赵雍迎着公子姬职的目光沉声说道:“公子的贤名,赵雍远在邯郸之地,却也有所耳闻。” “此番燕国被齐国所入侵,无数燕国百姓因此罹难。赵雍虽然不是燕人,但是燕赵两国一向是友好的邻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赵雍也是感同身受。” 说着燕国被齐国大军入侵的惨状,赵侯赵雍脸上的神情却是伴随着语气的加重而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当那份神情凝重到极点之后,视线缓缓落在眼前公子姬职的身上,赵侯赵雍原本低落的神情忽然浮现出了喜色 带着这几分仿佛看见希望的喜色,赵侯赵雍紧紧地注视起了眼前的公子姬职,“信赖燕国有公子这样贤明的继承人。赵雍相信若是以公子为王,燕国必当能够如今的困境,甚至称雄于世也犹未可知。” “赵侯实在是高看了姬职了,姬职此生的志向不过是使我的燕国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其他诸如称雄诸侯什么的,燕国弱小,实在是无力去与大国争锋。” 虽然面对身前的赵侯赵雍之时,公子姬职嘴上说是没有称雄之意;但是其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了。 只是此刻的赵侯赵雍显然并不关心公子姬职心中真实的想法,只是听到他说出安居乐业、燕国弱小这一句之后,赵侯赵雍心中的那份担忧也便消散了大半。 只要公子姬职明白燕国此时国力弱小,不会与宿敌齐国展开正面交锋;只要公子姬职能够审时度势,不会一昧跟着齐国身后充当马前卒。 那么赵侯赵雍此番迎立公子姬职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大半。 听完了公子姬职的这一番话语,赵侯赵雍目光之中一道欣喜之色缓缓浮现,很显然他对于这位公子姬职十分满意。 既然心中对其十分满意,那么赵侯赵雍不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出这份满意。 只见数息之后,赵侯赵雍一边拉住公子姬职的右手,一边向着前方的大殿之中快步走去。 “公子,赵雍已经在殿中设下宴席,来请公子随赵雍一同入殿。” “请!” 感受到自己臂膀之上传来的那一股巨力,再听到耳畔的那一句带着爽朗语气的话语,公子姬职原本想请赵侯赵雍先行,但是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赵侯先请!” 刚刚说完这一句话,公子姬职便被赵侯赵雍一手拉着,快步走入了前方这座雄伟的大殿之中。 大殿之外,眼见着前方那昂首阔步走入殿中的赵侯赵雍以及脚下步伐频率明显加快的公子姬职,身为赵国赵侯之下第二人的公子赵成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道笑容。 转身看到身后一袭白衣的姬凌,公子赵成当即快走几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姬凌先生,既然君上与公子已然入内,我等也便入殿吧。” “正有此意,安平君先前。” “先生先请。” 相较于刚刚赵侯赵雍与公子姬职之间一边倒的局面,如今的赵成与姬凌之间却是明显各自都带着几分谦让。 在一番互相友好的谦让之下,公子赵成与姬凌两人就这么一齐走入了前方的大殿之中。 眼见赵侯赵雍、公子姬职以及公子赵成都已经入殿,刚刚跟随着赵侯赵雍和跟随着公子姬职的两拨人也同时缓缓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片刻之后,等到殿中的赵国群臣以及公子姬职的属下都已经各自落座之后,坐在君位之上的赵侯赵雍这才缓缓举起身前酒爵。 将那一爵美酒遥遥向着下方首位坐着的公子姬职一敬,赵侯赵雍脸带和善之色轻声说道:“饮这第一爵酒之前,赵雍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求教公子,还望公子不吝直言。” “今日赵侯为姬职摆下这一席酒宴,姬职心中实在感佩之至。”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公子姬职向着赵侯赵雍拱手一礼,“赵侯但有所问不妨直言,姬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公子果然快人快语。” 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随后公子姬职只听赵侯赵雍带着一份郑重问道:“赵雍想知道,若是公子将来成为燕国之主,会如何处置与我赵国的关系。” 赵侯赵雍这一番话刚刚说出,大殿之中原本已然有些和谐的氛围,立时转变为了一阵肃然。 霎时之间,大殿之中立时陷入到了鸦雀无声的寂静之中,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注视到了眼前公子姬职的身上。 而承受着这一份无形的压力的公子姬职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异色,他的视线在不经意之间与坐在下首的老师郭隗连成了一线。 在得到了老师郭隗细微的眼神示意之后,公子姬职又是一番沉思,随后只见他看向上方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同样多了几分郑重。 举起身前的那一爵美酒,公子姬职从自己的坐席之上起身,缓步走到了赵侯赵雍下方的那一条过道之上。 “请赵侯放心,若是姬职能够回到燕国继承王位,定不会忘记赵侯的扶持之恩。只要赵侯在位一日,我燕国绝不会与赵国交恶。” “此番承诺,姬职愿意用这爵美酒证明。” 话音刚刚落下,姬职便当着赵侯赵雍以及下方所有人的目光,将这一爵美酒一下子灌入了腹中。 只是就在他举爵痛饮之际,上方赵侯赵雍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多了几分警惕,甚至已然有了几分杀意。 不过,赵侯赵雍眼中的杀意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很快他的脸上便恢复了那一份和善。 举起手中这一爵美酒再次敬向下方的公子姬职,赵侯赵雍用着一道带着豪迈的话语大声说道:“公子此话,实在令赵雍心中欢喜。赵雍便用此爵美酒,祝愿燕赵两国友谊长存。” “干!” …… 第六十九章 回返燕国 邯郸城外,望着前方那一支渐渐走远的队伍,公子赵成的面容之上一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神情悄然浮现。 就在刚刚他亲手送走了离开赵国,准备回返燕国继承王位的燕国公子姬职一行人。 直到前方那一支队伍已然从自己的视野之中完全消失,公子赵成这才缓缓转身向着身后的邯郸城走了回去。 在公子赵成远眺前方那一支队伍的同时,身穿一套赤色深衣的赵侯赵雍同样站在城墙之上,眼见着那一支队伍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赵侯赵雍的嘴中先是吐出了一声长叹,然后只听他带着几分忌惮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未来燕赵两国之间,会走向何方?” “君上是在担心什么吗?” 就在赵侯赵雍喃喃自语之际,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正独自一人沉思的赵侯赵雍快速转身,只见刚刚的公子赵成已然顺着城墙的阶梯,一步一步地爬了上来。 快走几步来到城墙边上,遥望了一眼前方一望无垠的辽阔平野,随后公子赵成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一旁的赵侯赵雍身上。 “听王上刚刚的言语,似乎心中存有忧虑?” 听到身旁公子赵成再一次问出的问题,赵侯赵雍面容之上一抹肃然缓缓浮现,“好叫叔父得知,赵雍是在担忧那位姬职公子。” “姬职公子?” 当赵侯赵雍说出公子姬职的名字之时,公子赵成的脸上先是一道疑惑之色闪过,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一丝惊愕。 “君上是担心,若是这位姬职公子继位成为燕王,恐怕会对我赵国有所不利?” “正是。”赵侯赵雍轻轻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之后只听他继续说道:“叔父,赵雍在这位燕国公子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几分秦国先君献公的影子。” 听完赵侯赵雍说出这一番话语,公子赵成的脸上惊愕之色越发深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赵侯赵雍竟然会将这位年轻的燕国公子与那位秦国献公作比。 要知道那位可是在秦国最为贫弱之际,以质子之身回返秦国,硬生生地将秦国从积贫积弱的泥潭之中拉出来的人物啊。 赵侯赵雍将这位燕国公子和秦国献公相提并论,那分明是说这位燕国公子极有可能将燕国从如今的衰颓之势之中挽救回来。 甚至在这位朝气蓬勃、锐意进取的新王的不断进取之下,如今的燕国未必就不是下一个秦国。 当这个念头在自己脑海之中出现的时候,公子赵成的内心之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很快他便将这个想法完全打消了,毕竟今日的公子姬职不是当年的秦国献公,而今日的燕国也不会是当年的那个秦国了。 从脑海之中这一番翻飞的思绪之色脱离出来,公子赵成向着身旁赵侯赵雍的方向轻移了几步。 “臣以为,君上是否多虑了。”说出这一番话语之后,望着身旁脸色不变的赵侯赵雍,公子赵成这才将剩下的话语缓缓道来,“秦国位处关中之地,有千里沃土,又有崤函之险作为屏障;燕国位于苦寒之地,四周有强邻环伺。” “当年秦国虽弱却能堪堪抵挡住霸主魏国的进攻,甚至还能寻找机会进行反击;如今的燕国却只能在强大齐国的兵锋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失自己的国土。” 一番话语简单对比了秦国与燕国的不同之后,公子赵成的目光之中一道坚定之色越发强烈。 转身向着赵侯赵雍的方向躬身一礼,公子赵成沉声说道:“君上,臣以为依照燕国如今的国力,这位燕国公子要想称雄于诸侯实在是千难万难。” “不仅如此,面对南方强大齐国的虎视眈眈,其必然要依靠于我赵国,这也正是我赵国扶持其继承燕王之位的原因。” 默默听完了公子赵成的话语,赵侯赵雍立时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之中,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的神情却是变得越发复杂。 “唉……” 良久,伴随着一阵叹息吐出,赵侯赵雍轻声说道:“期望未来或许会是这样吧。” 这句话落下之后,城墙之上的赵侯赵雍与公子赵成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城墙之上只剩下了清风吹起一面面赵旗的声响。 …… 就在赵侯赵雍与公子赵成站在邯郸的城墙之上遥望远方之际,刚刚离开邯郸的那一支队伍的马车之中同样进行着一场交谈。 怀着有些复杂莫名的神情,公子姬职看着身旁端坐着的老师郭隗轻声说道:“老师,我燕国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公子刚刚在邯郸城下还是一脸轻松之意,如今脸上却满是担忧神情。”眼中一道带着几分神秘的神情浮现,郭隗却是沉声说道:“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公子之所以问出这话,应当是因为赵国吧。” “不错。” 面对自己老师郭隗的询问,此刻的公子姬职却也没有半分掩藏,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思绪脱口而出。 “原本姬职以为,赵国未来会成为我燕国的助力,但是此次邯郸之行特别是数日之前那场宴会之上发生的事情,却让姬职明白了一件事情。” 话说到这里,公子姬职的眼中一道寒芒闪过,脸上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严肃。 “赵国终究是赵国,燕国终究是燕国,双方之间毕竟不是一家人。今日赵侯助姬职回国登位,这份恩情姬职不会忘;但是若是因此就让燕国完全倒向赵国,却也不符合我燕国的利益。” 公子姬职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其身旁的郭隗随即面色郑重,向着身旁的公子姬职躬身一拜。 “公子刚刚的话,乃是老成持重的话语。” 眼见郭隗如此,公子姬职刚忙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如今我燕国南方有强大的齐国虎视眈眈,西方的赵国又有自己的盘算。面对此种情景,姬职该当如何,还请老师教我。” “臣以为公子应当去做三件事情。”面对着公子姬职,郭隗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其一,能够决定燕国未来走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燕王。此次回返燕国,公子务必尽快登上燕王之位,以免夜长梦多。” “其二,此刻的燕国刚刚从战火之中走出来,实在不宜大动干戈。请公子将对于齐国的仇恨、赵国的忌惮死死地压在心中,在燕国重新拥有实力之前千万不要显露出来。” “其三,若想成大事,必当有贤才辅佐。公子继位之后应当效仿当年秦国孝公故事,以燕王之名向天下求贤。” 将身旁郭隗说出的这三件事情默默记在心中,公子姬职眼中一抹坚定之色悄然浮现。 “老师此言,姬职必当铭记在心。” 话落之后,公子姬职缓缓掀开车厢一旁的帘幕,他的视线遥遥望向了东方。 这个方向,正是燕国的所在。 …… 第七十章 秦王病重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噩耗传来 那一日,咸阳城的上空飘落下了一片片雪花;那一日,咸阳宫的宫室之间被一片茫茫的白色覆盖。 那一日,在位二十八年的秦王嬴驷薨逝于咸阳宫中,史称秦惠文王。 秦人不会忘记这一位彻底奠定了秦国变法局面的秦国君主,天下诸侯不会忘记这一位率领着秦军南征北战的虎狼之君,历史不会忘记这一位对于秦国来说有着承上启下意义的秦王。 秦惠文王,秦国第一位王,他的名字必将和这个日渐强盛的秦国一起留存于后世的史书之上。 就在秦都咸阳的王宫因为秦王嬴驷的薨逝而弥漫着悲伤之际,一匹匹快马从咸阳的城门之中疾驰而出,他们的目标正是除了秦国以外的其他各大诸侯。 伴随着其中一匹快马的脚步,我们走过千里沃土的关中平原,越过秦岭余脉之中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 经过了河洛之地的富饶,见过了滚滚河水的波涛,横跨了大半个华夏,这匹走了数月快马终于是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燕国都城,蓟城。 …… “扣扣扣……” 蓟城之外的一处别苑之中,听着院门之外突然响起的叩门之声,正在吩咐侍者准备飨食的英伯却是快步走了过去。 缓缓开启紧闭的院门,视线顺着院门的缝隙向外打量,英伯的目光之中一道疑惑之色轻轻浮现。 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风尘仆仆,似乎已然经历了长时间奔波的墨衣之人,英伯轻声询问道:“不知阁下是?” “不知嬴稷公子可是在这里?”视线缓缓落在自己面前的英伯身上,这名墨衣之人眼中带着一抹焦急之色轻声询问道。 “在,在,在……” 眼见着身前之人似乎是有事在身,英伯随即完全开启院门将来人引入了这一座别苑之中。 片刻之后,看着坐在大厅之中将一陶碗的水完全饮下的来人,英伯带着几分和善躬身一礼,“还请阁下稍待,在下这就去请嬴稷公子。” “有劳了。” 伴随着这名黑衣之人的这一声话语,英伯转身离开了这一座大厅,向着别苑的后庭快步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英伯的脚步来到了一条有着清澈溪水缓缓流过的小溪旁,而正在小溪之畔的姬凌与嬴稷两人的身影也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快走几步来到了正在垂钓之中的姬凌与嬴稷身旁,英伯向着面前的这两人躬身一拜。 “老奴拜见少主、嬴稷公子。” 听到这一道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姬凌将目光从前方微微摇动的鱼竿之上轻轻收回,紧接着他的视线便带着几分和善落在了身旁的英伯脸上。 “英伯,是有什么事吗?” “启禀少主,确实是有事。”轻声回答完了姬凌的话语之后,英伯的视线轻轻转移到了一旁的嬴稷身上,“刚刚有客人前来别苑,说是来寻嬴稷公子,似乎是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 “寻我?”听到来人是来找自己,一旁嬴稷的脸上顿时一份疑惑缓缓浮现。 看了看眼前的英伯,又看了看有着几分疑惑的嬴稷,姬凌脸上依旧是那一抹和善的神情。 “既然是来寻公子的,那公子就去一趟吧,可莫要让客人等急了。”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一旁的嬴稷当即起身而立,向着前方缓缓躬身一礼,“先生,嬴稷去了。” “好。” 数息之后,当嬴稷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姬凌的目光轻轻转回了前方的鱼竿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姬凌脸上那一道和善的目光之中,一丝阴霾忽然浮现。 虽然不知道今日这位客人的准确来意,但是在这个时间之内来寻秦国公子嬴稷的,恐怕只能是因为那件事情了吧。 “唉……” 一声长叹从姬凌的口中缓缓吐出,脑海之中回忆着那一张充满着王者威严的脸庞,姬凌的心中便有几分唏嘘生出。 “王上,今生无缘,来生再会。” …… 就在溪水之畔的姬凌凝视着眼前的那一杆钓竿喃喃自语的同时,嬴稷却是在英伯的带领之下来到了那一座大厅之中。 当看到嬴稷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之时,那名身着一袭墨色劲装的人当即起身而立,向着嬴稷躬身一拜。 “末将,拜见公子。” 眼见来人如此大礼,再看着其人身上所穿着的墨色劲装,嬴稷的脸上一抹惊喜之色轻轻浮现。 “你是秦人?” “正是。” 丝毫没有在意嬴稷眼中的那一份见到故国之人的惊喜,这人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到了嬴稷的面前。 “奉严君之命,末将特将此帛书送到公子手中。” 当这人吐出是奉了严君的命令之后,嬴稷快步上前,将他呈递到自己面前的这份帛书接了过来。 之后,嬴稷一边缓缓展开这份帛书,一边向着身前的这人轻声询问道:“父王可还好?” 只是嬴稷这话问出许久之后,前方那人却无半点回应。 就在嬴稷心中疑惑渐生,正准备抬头细问之际,映入他眼前的却是一张充满悲戚之色的脸庞。 “公子……” 看着来人脸上那明显不对的神情,再听到这充满悲戚之情的话语,嬴稷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手中的这份帛书随手攥住,嬴稷快步跑到了这人的身前,他的一双手死死地束缚住了来人。 “你说,父王到底怎么了,说啊!” 感受到那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人却是来不及疑惑眼前的年轻公子如何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力量,此刻的悲戚之色已然充斥在他的脸庞之上。 数月以来的悲戚之情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这人带着呜咽向着嬴稷缓缓吐出了那一道噩耗。 “公子,王上薨逝了。” “不!” “不可能!” “父王怎么会这么突然便薨逝了呢?他连天命之年都还未到啊?” 用尽自己的全身力量嘶吼出心中的话语,嬴稷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对方告诉自己自己的父王没有薨逝。 可是,生老病死皆是世间常理,却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就算嬴稷的嘶吼声再大,也改变不了这个已然发生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对面来人的想法。 “公子,末将如何敢欺骗公子。”猛然向着前方公子嬴稷匍匐而拜,这人带着满满的悲戚之色向着前方的嬴稷说道:“公子此刻手中握着的,便是严君交于末将的王上病重之时所写给公子的密信。” 听到这人所说出的话语,嬴稷心中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赶忙将手中的帛书快速展开。 当那一道无比熟悉的字迹出现在面前之时,嬴稷的原本处于疯狂的精神忽然安静了下来。 “嬴稷我儿……” 接下来当看到开头的这一句称呼之时,嬴稷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这座大堤的阻拦,无数泪水如同洪水一般倾泻了下来。 “父王……” …… 第七十二章 皎洁明月 夜幕渐渐降临,这一处别苑之中也点燃起了一盏盏灯火。 嬴稷坐在自己平日坐的几案之后,他的手中死死握着的是那一张充满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爱护的帛书,而他的脑海之中却是不断回忆起自己与父王嬴驷相处的一幕幕。 他的思绪先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回到了那个他出生成长的咸阳宫之中。 至今他依旧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因为淘气时常被父王用履揍。那时候的他甚至想过长大之后,也要用自己的鞋履重重地还击回去。 可是如今他还没有完全长大,他的父王却是永远离开了他。 紧接着他的思绪回到了数年之前,回到了那个奉命离开秦国、前往千里之外的燕国为质的日子。 至今他依旧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怨恨自己的父王。他甚至想过从此就在燕国了此余生,以此来让他的父王感到后悔。 可是如今他人还在燕国,他的父王却是再见不到他了。 随后嬴稷的思绪又回到了不久之前,回到了渭水之畔父王嬴驷亲自送他和先生姬凌离开咸阳的那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伴随着自己的成长,他的父王已然一天天地衰老了下去。 那个时候他还在想,若是结束了此番燕国质子的生涯,定要回返都城咸阳好好陪伴在自己的父王身旁。 可是如今他还没有回去,他的父王已然无法享受他的陪伴了。 泪水不知多少次地湿润了嬴稷的双眼,眼前的灯火也不知道第几次变得模糊,如今的嬴稷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 右手轻轻擦拭掉双眼之中的泪水,借助着前方那点点灯火,嬴稷再一次地看起了手中这一卷已然不知道是多少次被打开的帛书。 看着其上那一个个无比熟悉的篆字,嬴稷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父王嬴驷的身影。 “稷儿,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我嬴驷的儿子。” 右手再一次地死死攥紧手中帛书,嬴稷眼中的泪水再一次的喷薄而出,与此同时一阵呜咽之声在房间之中再度响起。 就在这一阵呜咽之声不断响起的同时,嬴稷房间的房门却是被缓缓打开,一袭白衣的姬凌缓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前方的来客,嬴稷缓缓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缓缓看清来人是谁。 当看到来人是姬凌之时,嬴稷脸上原本有些收敛泪水,涌出得越发凶猛了起来。 “先生,嬴稷从此之后,便没有父王了。” 听着嬴稷这一句充满悲伤的话语,姬凌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可是话到嘴边他才意识到此刻无论是说些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 “唉……” 一道轻叹之声在房间之中响起,随后只见姬凌默默走到了几案之前,就这么在嬴稷的面前坐了下来。 他知道此刻自己说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此刻唯一对眼前这位失去了父王的秦国有用的,恐怕也只有默默地陪伴了吧。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这份夹杂着呜咽之声的安静不知究竟持续了多久,当双眼之中的泪水渐渐干涸,嬴稷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的姬凌。 “先生。” 在这一刻嬴稷这一个往日里装作沉稳的孩子,在姬凌的面前显露出了自己最柔软、最虚弱的样子。 伴随着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的一道道场景,嬴稷向着自己面前的姬凌诉说着自己小时候与父王之间发生的一件件事。 这些事情之中,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着一位父亲对于儿子深深的爱护,也有一个孩子对于自己的父王那发自心底的眷恋。 说到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稷带着几分害怕向着姬凌问道:“先生,父王曾说我大秦的男儿从来不知眼泪为何物,嬴稷今日流了如此多的泪水,父王一定会感到十分愤怒的吧?” “不,恰恰相反,姬凌相信秦王一定会十分欣慰的。”收起了脸上的那一抹和善,姬凌带着满脸的郑重之色沉声说道:“姬凌相信秦王会为今日公子的泪水而欣慰,因为在这个世上他有一个对他如此深爱的儿子。” “姬凌相信秦王会为明日公子的功业而欣慰,因为他留下的秦国会在公子的努力之下变得愈发强盛。” 话到最后,姬凌一下子便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向着面前的嬴稷大声问道:“公子,还记得那日公子立下的志向吗?” “当然记得,嬴稷此生定当克己勤勉,为我大秦变得更加强盛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公子记得,便要努力去实现他。”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姬凌缓缓向着房门之外走去,而嬴稷在看到他的动作之后也是立即跟了上去。 来到外面的庭院之中,姬凌与嬴稷两人缓缓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缓缓注视起了头顶之上那一轮明月。 指着那一轮不断散发着皎洁光芒的明月,姬凌看着身旁的嬴稷沉声说道:“公子,姬凌曾经听到过一个传说。传说当人的生命消失之后,他的灵魂便会飘向这一轮明月,借助着那皎洁的月光不断扫视着脚下的大地。” “公子,姬凌相信秦王的灵魂此刻也一定在看着公子,他会一直注视着公子成长,也会见证着秦国在公子的努力之下变得更加强盛。”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吗?” “或许是真的吧。” “一定是真的。” 说话之间,嬴稷的视线直直地注视起了天际之上那一轮的明月,目光之中一抹坚定之色缓缓浮现。 “父王,稷儿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稷儿。但是请父王放心,嬴稷此生定然会克己勤勉,不负父王重望。” 在这一刻,昔日那个带着稚嫩的秦国质子开始了属于了自己的蜕变,迟早有一天他会破茧成蝶,成为令天下诸侯心中最为恐惧的那个存在。 一旁默默注视身旁嬴稷脸上的神情变化,姬凌的目光之中却是不断浮现着一股复杂莫名的神情。 此刻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轮明月与那不断散发而出的皎洁月光。(本卷完) 第一章 匆匆三年 燕国,蓟城。 “啪……” 伴随着这一道清脆的声响,一枚墨色的棋子出现在了黑白交错的棋盘之上,做完了这一切的公子嬴稷看向对面姬凌的神情之中充满了一丝笑容。 “先生,该您了。” 看着自己面前已然褪去了从前那份稚嫩的公子嬴稷,姬凌的嘴角轻轻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从一旁的棋篓之中拾起一枚白子,在对面公子嬴稷的目光注视之下,姬凌的右手轻轻落在了棋盘之上。 当看到姬凌这一手棋落下的位置,对面原本是信心满满的公子嬴稷,脸上却是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刚刚棋盘之上的局势还是他所持的黑子占优,如何一手之间便是形势逆转,自己所持的黑子仿佛快要断绝生机了呢? 就在公子嬴稷看着眼前的这局棋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望着他脸上那一抹愁思,姬凌思绪却是伴随着徐徐清风飘得越发遥远。 如今距离秦王嬴驷或者说是秦惠文王病逝,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对于身处燕国都城蓟城的姬凌和公子嬴稷两人来说,这三年可以说是过得十分顺遂且安宁的。 刚刚从齐国大军的占领之下解脱出来的燕国可谓是百废待兴。 面对燕国境内的一片狼藉,饶是新即位的燕王姬职有再大的雄心,也只能暂时将注意力放到国家的恢复之上。 除了颁布了一系列旨在恢复民生的法令之外,燕王姬职更是时常效法先祖召公,穿行于燕国之内的田间地头、倾听着燕国百姓的话语。 有这样一位贤明的君王,有无数努力恢复自己家园的燕国百姓,三年之中不理外事、只顾低头舔舐伤口的燕国国力得到了极大地恢复。 将注意力放在燕国国力恢复的同时,燕王姬职也没有忘记大力延揽天下有才之士。 在这个战国时代,人才的重要性可谓不言而喻。 君不见昔日魏国任用吴起为西河太守,魏国便能却秦河西数百里之地;君不见昔日魏国驱逐吴起,魏国便在吴起所率的楚国大军的兵锋之下仓皇遁逃。 这个时代,一人可以兴国,一人可以败国。 李悝、吴起、商鞅…… 这些在浩瀚历史长河之中也是灿若星辰的人物,正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的燕王姬职自然也是尽自己的所能,努力为自己、为燕国延揽那些可以兴国安邦的人才。 对于一直跟随在他身旁的郭隗,燕王姬职不仅时时谦卑,而且每每以老师的礼节对待他。 至于为他登上王位出了大力的姬凌,燕王姬职同样给予他以最高的礼遇。即使在后来通过多次接触知晓姬凌无意出仕燕国,燕王姬职也依旧没有降低这份礼遇。 三年之中,从蓟城王宫之中奔驰而出的马车,已然在通往姬凌所居住的这处别苑的道路之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就在数日之前,燕王姬职还曾亲自乘坐马车来到这别苑之中,与姬凌谈论起了近日西边秦国传来的一则消息。 其实对于燕王姬职的礼遇,姬凌说是没有半分触动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每每看到身旁站着的这名身穿墨色衣衫的公子嬴稷,想到三年之前那个眼神坚定的声音之时,姬凌心中那份触动都很快消散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既然眼前的这位秦国公子称他一声先生,那么他愿意用这一生去铸就他的无上功业。 就在姬凌的思绪渐渐飘飞之际,坐在他对面的公子嬴稷却是已经脱离出了那沉思的状态。 皱着几分眉头,缓缓从面前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黑子,公子嬴稷有些犹豫地将他落在了棋盘之上。 随后公子嬴稷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的姬凌,当看到姬凌脸上的神情之时,只听他轻声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被对面公子嬴稷的这一句话语打断了思绪,姬凌那充满和善的视线缓缓与面前之对视。 “数日之前,燕王来访,向我说起了一件关于秦国的事。” “关于秦国?可是荡王兄又打胜仗了?” 听到姬凌突然说起这一句话,对面公子嬴稷的脸上先是一阵疑惑,然后双眼之中便是充满了好奇的神情。 说起如今在位的秦王嬴荡,倒是不负其薨逝之后所获得的谥号,“武。” 《谥法解》有云:刚强理直曰武,威强辟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 在秦王嬴荡继位的第一年也就是公元前310年,便有蜀相陈壮杀死蜀侯之后发动了反叛。 面对蜀地的这一场反叛,秦王嬴荡可谓是十分果决,随即派出甘茂、司马错为将,沿着当年伐蜀的道路再次攻伐蜀地。 一场大战之后,叛臣陈壮被杀,蜀地恢复了安定之中。 除了英明果断发起了这一次平叛的战争之外,秦王嬴荡同样没有忘记剪除秦国北境的威胁。 义渠,这个一直盘踞在秦国西北的戎狄部落,数百年来时不时便南下抢掠秦国的土地。 秦惠文王之时,秦国曾经调集重兵发动了对于义渠部落的攻势,此战过后义渠的国势受到了重创。 秦王嬴荡继位之后,同样继承了父王嬴驷以强大武力削弱义渠的政策,派出了以司马错为主将的大军再次重创了义渠。 通过在位数年的一次次战争的胜利,秦王嬴荡不仅稳固住了自己的王位,更是使得秦国可以从周边威胁之中脱身出来,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东出中原这一战略之上。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秦王嬴荡便是一位只知兵事,而不通政务、外交的君王,事实上他在政务外交之上的举措也十分高明。 在国内的政务之上,秦王嬴荡通过驱逐相国张仪、设立左右丞相制度,使得自己的王权有了极大的提升。 另外,通过修改封疆、增删田律、疏通河道等举措,秦国的国力在连番大战之后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而在对外的外交之上,秦王嬴荡同样展现了自己的不俗的能力。 通过与魏王魏嗣会盟于临晋,秦王嬴荡安抚住了魏国这个因为秦国王位更替而焦躁不安的盟友。 通过暗中联络东南之地的越国,秦王嬴荡为秦国牵制楚国找到了一个可以有所臂助的盟友。 如今通过三年一系列的内政、外交以及军事行动之后,秦国周边的各种阻碍已然消失大半,也是时候该整肃士卒、东出中原了。 这一次,秦王嬴荡将攻伐的目标放在了韩国曾经的都城,同时也是河洛之地重要的冶铁中心,宜阳。 回忆了一番数日之前燕王姬职向自己诉说的消息,再联想到那曾经见到过的一段段文字记载,姬凌脸上的那一抹淡笑却是灿烂了几分。 “倒不是秦王又打胜仗了,而是秦国要对宜阳用兵。” “宜阳?” 听到宜阳这个名字,对面公子嬴稷的眼中先是浮现了几分思索,然后便忽然散发出了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 “先生曾说过,宜阳之地不仅仅富有铜铁,更是我秦国东出中原的要地。”想起了姬凌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公子嬴稷脸上的兴奋却是越发兴奋了,“若是我大秦此战能够拿下宜阳,那么周室王畿乃至于中原之地却不是就在眼前了?” “如今的局面却是如此。” 轻轻点头表明了自己对于公子嬴稷话语的支持之后,姬凌却是话锋一转向着对面的公子嬴稷沉声问道:“那么公子以为,此战秦国可能拿下宜阳吗?” “能,一定可以。” 两声如同斩钉截铁的话语在房间之中响起,坐在姬凌对面的公子嬴稷猛然从坐席之上站起,看向对面姬凌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的神情。 如此看了片刻之后,公子嬴稷的目光轻轻转向西方,那里正是大秦的所在。 “嬴稷相信,荡王兄可以,大秦一定可以。” …… 秦国,咸阳。 就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子嬴稷对秦国拿下宜阳充满信心的时候,身穿一身墨色冕服的秦王嬴荡却是攥住腰间长剑一步步地走入章台大殿之中。 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向那张象征着秦国最高权位的王座,秦王嬴荡的眼中一道道寒光不断暴射而出。 当左脚缓缓站在秦国朝臣前方的高台之上时,秦王嬴荡迅速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从身前的每一名秦国朝臣的脸上划过。 “臣等,拜见王上。” “诸卿免礼。” 轻轻吐出了这一句话之后,秦王嬴荡看着前方的一名名秦国朝臣沉声说道:“诸卿,寡人欲取宜阳,不知诸卿可有良策献上?” 看着高台之上那充满着王者威严的秦王嬴荡,下方的秦国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时候,站在群臣前方的秦国右丞相、严君樗里疾却是缓步走了出来。 “启禀王上,臣以为讨伐韩国、夺取宜阳一事却是不妥。” 当听到自己的这一个提议被右丞相樗里疾否定,秦王嬴荡心中虽有不快,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只听他向着面前的右丞相樗里疾轻声询问道:“不知叔父有何教寡人?” …… 第二章 伐韩之论 听着前方秦王嬴荡的声音,虽然他的语气之中并没有半点不悦之意,但是右丞相嬴疾依旧还是能够感受得出其内心之中的那份不满。 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秦王心中的宏图大志,曾经同样怀抱一腔热血的右丞相嬴疾如何会不了解呢? 甚至若是将时间往前推个数十年,那时候朝气蓬勃的嬴疾也必然会如同今日的秦王嬴荡这般迫不及待地发动对于韩国这个阻碍秦国东出之路的国家的战争。 只是年少轻狂的嬴氏子弟嬴疾会那般做,但是经历了无数场大战,已然养成了沉稳性格的右丞相嬴疾却是不会那般做。 此刻的他心中考虑的已然不是自己个人得失,而是站在右丞相的高位之上,分析此事对于整个秦国的利弊。 心中思绪一阵翻飞,右丞相嬴疾向着上方的秦王嬴荡再度躬身一礼,“启禀王上,老臣以为讨伐韩国、夺取宜阳,虽然有利于我大秦的东出大业,但是……” 当嘴中缓缓吐出这一个“但是”之后,右丞相嬴疾眼中忽然寒光一闪,继续大声说道:“但是掣肘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 “哦?” 听完右丞相嬴疾的这一番话语,秦王嬴荡先是一阵轻咦,然后面色一沉缓缓问道:“不知叔父口中的掣肘之力是指?” “启禀王上,老臣所指的不是他国,而是赵国、魏国。”面对着上方秦王嬴荡的询问,右丞相嬴疾面色一肃沉声说道:“赵国、魏国、韩国,皆是出自曾经的晋国。” “虽然这些年来,三晋之间因为各种原因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战争,但若是有其他诸侯对三晋之中的任何一国动手,其他两国必然会出兵相助。” 将魏国、韩国、赵国三国之间的关系简单说明了之后,右丞相嬴疾再度上前一步。 “王上不妨设想一下,若是我大秦出兵讨伐韩国,三晋之中其他的魏国、赵国必然会对我伐韩大军展开夹击。面对韩国、魏国、赵国三国联军的多面夹攻,王上真的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吗?” 秦王嬴荡听完了下方右丞相嬴疾问出的这一个问题,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凝重了几分。 对于右丞相嬴荡这个问题的答案,秦王嬴荡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虽然商君制定的律法已经在秦国的土地之上施行了数十载,秦国的国力也因此得到了极大地提升;但若是直面魏国、韩国、赵国三国,秦国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前方平台之上秦王嬴荡的右手紧紧攥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目光之中一道道犹豫之色不断显现。 此时此刻,秦王嬴荡的心中就算有再大的坚持,也不禁对讨伐韩国一事生出了几分疑虑。 沉思了片刻之后,只听秦王嬴荡沉声说道:“既然叔父如此说了,那么……” 就在秦王嬴荡正准备说出伐韩一事暂缓执行的时候,下方的秦国朝臣之中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声响。 “启禀王上,臣以为此时伐韩,正是我大秦难得的机遇。” 听到这个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了过去,最终众人的目光却是落在另外一边的左丞相甘茂身上。 迎着众人齐齐投射过来的目光,左丞相甘茂怀着一脸的平静缓缓走出了自己所在队列,快步走到秦王嬴荡的面前。 先是向着上方的秦王嬴荡躬身一礼,再看了看身旁所站着的右丞相嬴疾,只听左丞相甘茂沉声向着秦王嬴荡沉声说道: “王上,正如右丞相刚刚所说的那般,三晋之间确实是有攻守相助传统。” “例如曾经我秦国先君献公曾经率军攻入魏国河东,并于石门一战斩首八万魏军。若非当时的赵国出兵相助,恐怕我秦国的大军已然兵临魏国都城安邑城下。” “又如不久之前齐国派出名将匡章率领大军进攻魏国的煮枣,同为三晋的韩国不仅派出了救援魏国的大军,更是为魏国提供了大量的粮草辎重。” “这一件事,臣相信作为濮上之战的主将,右丞相应当是十分清楚的吧?”说话之间,左丞相甘茂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一旁的右丞相嬴疾身上。 “正是。”眼见左丞相甘茂看向自己,右丞相嬴疾也不隐瞒径直上前说道:“启禀王上,正如左丞相所言,魏国受到齐国大军的威胁之时,韩国确实是出手相助了。” 当右丞相嬴疾的话语落下之后,前方平台之上秦王嬴荡脸上的神情却是充满了不解。 他不明白左丞相甘茂明明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三晋之间攻守相助的事情,甚至在听完了左丞相的这一番话语之后,他心中对于攻伐韩国的信心更是跌落了不少。 那刚刚左丞相甘茂又为何要那般信誓旦旦说出,秦国此刻对于韩国动手却是最合适的呢? 一直注视着前方平台之上秦王嬴荡脸上的神情变化,左丞相甘茂自然是猜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眼见着秦王嬴荡眼中的疑惑不解已然十分明显,左丞相甘茂当即再度上前一步,又一句话语从其嘴中缓缓吐出。 “王上,臣刚刚所言是想告诉王上,魏国、韩国、赵国三国之间确实是有攻守相助的惯例,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此刻秦王嬴荡心中的疑惑已然十分深了,听到下方的甘茂说出这句,当即追问道:“是什么?” “那就是救援他国的行动,不会损害自己国家的利益。” 将这一个前提缓缓说出了之后,看着自己前方若有所思的秦王嬴荡,左丞相甘茂连忙趁热打铁将此刻魏国、赵国的情况说了出来。 “王上,如今赵国的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剪除其国境之内的心腹大患中山国之上,若是我秦国此刻对韩国动兵的话,赵国必然因为无暇顾及其他而不会出兵相助。” “至于魏国,王上可派遣一名使者出使魏国,向魏王许诺若是两国一同出兵伐韩,那么所获之地两国瓜分。如此,臣以为魏国必然会为了魏国的利益,而放弃韩国这个盟友,与我秦国站在一边。” “好!” “左丞相说得好啊!” 听完了左丞相甘茂对于魏国、赵国两国的分析之后,秦王嬴荡心中原本疑虑当即消失不见,眼中也是重新浮现出了自信的神情。 连说了两句好之后,秦王嬴荡当即一手按剑,一手伸向前方大声说道:“若是事情真如左丞相所言,我大秦此番攻伐韩国必然马到功成,宜阳之地也是唾手可得啊。” 这句话说完秦王嬴荡心中却又生出了几分疑虑,“只是不知左丞相属意谁人为使出访魏国?” “王上,臣甘茂愿自荐为使,为王上、为我大秦说服魏王。”听完了秦王嬴荡心中的疑惑,甘茂当即上前一步,躬身一拜。 …… 第三章 魏章到访 魏章之所以离开秦国回返魏国,乃是因为秦国国内的王权更替。 伴随着秦惠文王的薨逝、秦王嬴荡的继位,之前在惠文王时期的相国张仪因为得不到秦王嬴荡的信任,而选择离开了自己效忠十数年的秦国,回到了自己的母国魏国。 秦相张仪这一次的离开并不是一件独立的事件,它还产生了一个连带的影响,那就是因为张仪举荐而得以出仕秦国的名将魏章的离开。 跟随着秦相张仪的脚步逃离秦国、回到了自己的母国魏国之后,以善战而闻名于天下的名将魏章立刻便受到了来自魏王魏嗣的关注。 不过相比较于魏襄王给予其的重视,回到魏国的魏章在魏国朝堂的表现完全可以用低调二字来形容。 对于那些魏国朝堂之上的大事,魏章每每都是缄默不语,就算是发表自己的观点也都是只言片语。 时间一长,那些魏国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甚至就连魏王魏嗣本人,都开始渐渐忽略了这位曾经率领秦军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 今日,令这些魏国朝臣和魏王魏嗣没有想到的是,这平日里很少发表自己意见的魏章,竟然会在这个秦国左丞相抵达大梁的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慢慢收敛起脸上的那一份惊异的神情,眼神之中努力突显出那份镇静,魏王魏嗣看向前方的魏章轻声问道:“不知将军有何可以教寡人?” “启禀王上,如今秦国左丞相甘茂抵达大梁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便是要拉上我魏国一起图谋韩国。此事无论王上是否答应,对于我魏国来说皆是有利有弊。”魏王魏嗣的话音刚刚落下,下方的魏章当即躬身一礼沉声说道。 此刻已然缓缓平复了心中那份惊讶的魏王魏嗣,听到这里眼中忽然一道异色闪过,“若是寡人答应了此事,对我魏国来说,有何利?又有何弊?” “启禀王上,此番若是我魏国答应了秦国一同出兵攻伐韩国的条件,那么我魏国不仅能够获得秦国的友谊,还能够夺取韩国的土地增长自身的国力。” “但是一旦我魏国帮助秦国出兵韩国,那么此前一直是友好的魏韩关系必然会因此蒙上一层阴影。” 话落,身着一袭赤色服袍的魏章昂首而立,他的目光无比平静地注视着上方的魏王魏嗣,仿佛刚刚道出这一番话语的不是他一般。 “那若是我魏国应允与秦国一起攻伐韩国呢?”听完了魏章的这一番话语,魏王魏嗣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面色一肃再次追问道。 面对魏王魏嗣问出的又一个问题,魏章心中却是早有预料,只见他面色不变沉声说道:“启禀王上,若是我魏国不答应与秦国一同出兵韩国,那么或许可以保存韩国这一个盟友。甚至在看到我魏国乃至北方的赵国都会出兵的可能之后,秦国会放弃对于韩国的攻势。” 这时王座之上的魏王魏嗣眼中忽然泛起了一道神采,如此情况倒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不过还没有等魏王魏嗣心中的这个想法存在多久,下方魏章的一番话语却是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彻底扑灭。 “只是王上也要明白,若是此番我魏国拒绝了秦国的要求,那么我魏国因此而得罪秦国。因为一个弱小的韩国,而得罪一个强大的秦国究竟是否值得,其中取舍还望王上决断。” 魏章的这一席话语却是让魏王魏嗣的心中再次陷入了沉思,一边是秦国,另外一边是韩国。 处于夹缝之中的魏国应该如何取舍呢? 半晌之后,沉思了许久的魏王魏嗣将目光轻轻投射到了眼前的魏章身上,“若依将军来看,此事寡人应当如何抉择?” 其实在刚刚的那些言辞之间,魏章已然隐隐显露出了自己对于此事的倾向。此刻又听到魏王魏嗣直接询问自己,魏章索性也就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吐露了出来。 “王上,臣以为王上此番不妨答应秦国的要求。” 眼见着自己这句话说完魏王魏嗣脸上那一分不赞同,魏章赶忙上前一步疾声说道:“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都知道,我魏国弱小而秦国强大;以弱小的魏国去冒犯强大的秦国,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若是此番我魏国冒犯了秦国,那么就算这次可以迫使秦国放弃出兵韩国的打算,那么首先直面秦国怒火的必然是我魏国。” 对于魏章所说的这一点,魏王魏嗣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只是他也知道魏国此刻是决计不能放弃韩国。 昔日虞国借道晋国攻打虢国,这才有了唇亡齿寒的典故,他魏王可是万万不想变成下一个虞公。 念及此处,魏王魏嗣连忙向着魏章问道:“那韩国怎么办?” “正因为要保全韩国,王上才更应该答应秦国出兵的请求。”面对魏王魏嗣的疑问,魏章不慌不忙地沉声说道。 魏章此言一出,整个魏国朝堂顿时陷入了一阵哗然之中。 在场包括魏王魏嗣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不能理解,出兵伐韩和保全韩国这两件不能说风马牛不相及甚至还自相矛盾的事情,魏章是如何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其联系在一处的。 迎着周围魏国朝臣不断投射而来的目光,魏章依旧带着那一脸的平静说道:“王上可知,为何过去数十年之间,我魏国为何会被天下众多诸侯视为大敌?” “这……” 沉吟片刻,王座之上的魏王魏嗣沉声说道:“过去数十载之间,我魏国国力鼎盛、兵锋强盛,北败赵国、南击楚国、西逐秦国、东侵齐国,这引起了天下诸侯的公愤。” “王上所言正中根本,天下诸侯忌惮我魏国确是因为我魏国的强大国力,但使得以齐国为首的诸侯最终出兵攻魏的,还是我魏军在赵国、韩国之中的凌厉攻势。” “攻破赵国都城邯郸、围困韩国都城新郑,这两场战事让天下诸侯都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我魏国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兵锋。” 当听到魏章说到这里,魏王魏嗣的眼中一丝明悟闪过,心中对于其的想法也有了几分计较。 “将军的意思是,通过此番秦国对于韩国的攻势,来让天下诸侯都看到秦国狼子野心。” “正是。”此刻魏章连忙躬身说道:“宜阳乃是关中通往河洛的门户,若是此地为秦国所攻占,那么天下诸侯必然会知晓秦国的野心。” “到了那个时候,王上可振臂一呼,那些预感到秦国威胁的诸侯必然会相助我魏国。如此我魏国大事可成。” “彩……” 一道喝彩之声喝出,魏王魏嗣当即站起身来走到了魏章的面前,“听完将军这一番话语,实在是令寡人心中豁然开朗。既然如此,那我魏国就答应秦国的条件。” “王上英明。” …… 夜晚,黑幕渐渐笼罩了整个大梁城,大梁城中的魏国百姓也渐渐进入了梦想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馆舍之中的秦使甘茂借助着前方点点灯火执笔书写着什么的时候,他的房门却是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听到耳畔浮现的这一阵叩门之声,秦使甘茂将手中毛笔搁下,向着门外轻声询问了一声。 “什么事?” “启禀左丞相,馆舍门外来了一名魏人,他指名道姓要见您,还说是您的故人。” “我的故人?” 对于门外这名侍者所说的话语,甘茂心中却是一阵的疑惑,他实在想不到在这大梁城中有什么故人。 怀着这份疑惑,甘茂跟随着那名侍者的脚步一直走到了大门处,顿时之间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魏兄!” 听到甘茂对于自己的称呼,魏章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股笑意,“甘兄,数年不见倒是应该称呼一声,甘相了。” …… 第四章 面见魏王 “甘兄,请。” “魏兄,请。” …… 夜深人静之时,魏国馆舍之中,数年未见的魏章和甘茂两人借着周围的盏盏烛火对饮长谈。 坐在一张几案两旁,向着对面的故友遥遥一礼之后,两人各自将手中的酒爵举起。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美酒的清香在房间之中弥漫,酒爵之中倾泻下了那一股清澈的美酒。 感受着美酒入喉,两人的目光之中皆是一道异彩浮现;美酒入腹,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股畅快之意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欣喜之意。 “哈哈哈……” 伴随着这一阵畅快之意,伴随着那一股欣喜之情,两道无比爽朗的大笑之声在这间房间之中忽然响起。 许久之后,耳畔的笑声渐渐停息,甘茂看着对面这位故友轻声询问道:“魏兄,离开秦国的数年心中可还顺遂?” 当听到甘茂问出这一番话语,魏章脸上原本轻松之意立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莫名神情。 其实离开秦国的数年里,魏章的生活过得并不算顺遂。 虽然有着魏王魏嗣给予其礼遇,但是对于一名将军来说,他们施展的舞台不在朝堂之上,而在沙场之间。 试问对于魏章这么一位曾经效力于秦国的将军来说,魏王魏嗣又怎么可能将那至关重要的兵权交到他的手中呢? 就算是魏王魏嗣本人英敢果决,那那些魏国朝堂之上一位位重臣,那那些魏国军中的一名名将军又会如何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到魏国的魏章才很少发表谏言,他的心中也一直怀着那么一份不得重用的悲戚。 当这一抹悲戚渐渐涌上心头,魏章的目光之中一道低落之情浮现,随后只见他再次举起酒爵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 伴随着这一道沉闷的响声在房间之中响起,魏章看着眼前的老友甘茂沉声说道:“甘兄,不瞒你说自从跟随着相国回到魏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面对着眼前这位少有能够倾诉的挚友,魏章将自己回返魏国这数年以来的苦闷与完全吐露了出来。 说到动情之处借助着那渐渐涌上心头的一抹醉意,魏章便开始追忆过往,追忆那段带领秦军攻城拔寨、斩将夺旗的峥嵘岁月。 就在魏章不断追忆那段时光的时候,坐在他面前的甘茂只是就这么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之中没有带上半点其他情绪。 到了最后,到了魏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之后,甘茂对着眼前的魏章轻声吐出了一句话语。 “魏兄,回来吧!” “什么?” “魏兄,回来吧,秦国需要你。” 甘茂的又一声回答传入魏章的耳畔,魏章的眼中先是出现了一抹意动,只是不过片刻时间这一抹意动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轻轻摇了摇头,魏章用着一股无比低落的语气说道:“回去?回不去了。自从我选择和相国一起离开秦国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魏章的这一番话语在房间之中响起,整个房间立刻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坐在几案对面的两人互相对视,只是谁也不想率先开口。 “唉……”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魏章口中发出的一声长叹打断了这一份沉默。 “甘兄,此番你来魏国魏章却是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送你一份功成。” “魏兄,此话如何说?” 将甘茂脸上的这一抹错愕收入眼底,魏章将心中的那一份悲戚与惆怅缓缓收起,眼神之中却是多了一份肃然。 又花费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魏章将今日朝议之上的每一句对话都尽数说予了甘茂知晓,当然其中也包括他和魏王魏嗣的那一段对话。 当听到魏章已然说动了魏王魏嗣答应秦国的条件,甘茂脸上立时出现了一抹惊喜之意。 “魏兄,此话当真?” “当真。” 再次和魏章确认了一次之后,甘茂快速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向着面前的魏章躬身一礼。 “甘茂,代王上、代秦国,拜谢魏兄。” “不必谢魏章。”轻轻伸出手对着面前的甘茂示意,魏章带着心中的一份慨叹轻声说道:“此事,就当是魏章为甘兄、为秦国最后做的一件事情吧。” 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魏章再次举起手中了身前的一爵美酒,向着面前的甘茂遥遥一礼。 “甘兄,请。” “魏兄,请。” …… 这一次两人之间对饮长谈经历了漫长的一夜。 清晨,当一抹晨曦在雄鸡嘹亮的鸣叫声中渐渐撒向大地,魏章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的住所之前。 就在脚步正准备踏入大门的时候,魏章最终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缓缓看向一个方向,眼中一抹沉思之色忽然浮现。 “甘兄,你可千万不要重蹈魏章今日的覆辙啊。” …… 那一夜的长谈之后又是数日光景,这一日,秦国所住的馆舍之外却是多了一驾马车。 “奉王上之命,邀秦使入宫一叙。” 跟随着这一道声音的主人,甘茂先是乘坐马车在大梁城中好一阵奔波,接近着又在魏王宫之中好一阵穿梭。 许久之后,甘茂最终站在了魏王魏嗣的面前。 望着前方身着一袭赤色服袍的魏王魏嗣,身为秦国左丞相的甘茂赶忙上前一步,“外臣甘茂,拜见魏王。” “甘相不必多礼。” 伸出手微微示意之后,魏王轻轻向身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步过后一张几案、两张坐席便就这么出现在了甘茂的视野之中。 “甘相,请。” “魏王,请。” 一番客人与主人的寒暄过后,魏王魏嗣与秦相甘茂就这么坐在了对面。 望着甘茂脸上那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之后,魏王魏嗣也没有多说什么虚言,当即开门见山地问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语。 “寡人听说,甘相此番来到大梁,乃是为了韩国?” “正是。”已然从魏章的口中明晰了魏王的底细,魏章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此番外臣入魏,便是奉了我王之命,邀请魏国一同出兵讨伐韩国?” “什么?” 魏王魏嗣听到甘茂的这一番话语,脸上立刻便是浮现了一抹惊骇之色,仿佛此前他从未知晓秦国要对秦国动手一般。 面对着坐在对面甘茂那依旧一脸平静的神情,魏王魏嗣当即用着一副无比义正词严的语气问道:“甘相难道不知道,韩国一向与我魏国交好,两国之间更是攻守相助、共同进退的吗?” 眼见着对面的魏王魏嗣如此一副样子,秦相甘茂还以为魏王魏嗣在这几日改变了决定。 收敛起心中的那一番措手不及,秦相甘茂打着几分试探轻声询问道:“不知魏王有何要求?” “那就要看甘相、要看秦王、要看秦国能够向寡人、向魏国开出什么条件了。”这一刻魏王魏嗣哪里还有刚刚的义正词严,满脸的贪婪之色一瞬之间暴露无遗。 原本抱着唇亡齿寒想法的魏王魏嗣对于这一场大战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那日经过魏章那么一番话语,魏王魏嗣心中的盘算却是为之大变。 既然为了暴露秦国的狼子野心,韩国的土地一定要被秦国攻占,那么自己的魏国又如何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呢? 自己的魏国与韩国同属三晋,韩国的那些土地与其都给了秦国,倒不如落到他魏国手中啊。 正是基于这一种想法,才有了今日魏王魏嗣的这一番表现。 望着对面魏王魏嗣脸上的那一抹毫不掩饰的贪婪,秦相甘茂如何还不知道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呢? 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浊气来平复自己心中的那一抹紧张与压抑,秦相甘茂对着魏王魏嗣轻声提议道:“那魏王以为,此战我秦国取河南,魏国取河北之地,如何?” 对于秦相甘茂提议以河水为界瓜分两国占领的韩国土地,魏王在一番思索之后最终轻声吐出了一个字。 “善!” …… 第五章 功成返秦 秦国,咸阳。 伴随着一阵清风拂过,城墙上一面面墨色的秦旗高高飘扬,城墙下一名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直直挺立。 站在这一支精锐的秦军士卒前方,回望了身后的墨色秦旗许久之后,秦国右丞相嬴疾的耳畔之中传来一阵战马四蹄奔腾之声。 视线缓缓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地平线之上忽然扬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马蹄扬尘,马啸嘶鸣…… 片刻之间,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秦国传令兵操控着身下战马,疾驰着来到了嬴疾前方不远处。 干脆利落地从战马之上翻身而下,这名秦国传令兵向着嬴疾躬身而拜:“启禀严君,使团已到咸阳附近,甘相命我先行一步向您通报。” 嬴疾看着身前这名传令兵点了点头,他的双眼之中一阵了然之色慢慢浮现。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诺。” 等到身前这名传令兵躬身一诺转身离开之后,嬴疾转身看向了身后一队秦军锐士。 历经无数场战争磨炼出来的锐利视线从每一名秦军士卒的脸上划过,将每一张坚毅的脸庞收入眼底,嬴疾大声吼道: “我大秦的将士们,打起精神,迎接为我秦国奔波归来的功臣。” “谨遵严君之命。” 这一阵如同山岳崩塌、海水呼啸一般的齐声高呼从大地之上奔腾而起,直到许久之后才最终飘散而去。 半晌之后,这一支秦军士卒的视线并着嬴疾的视线齐齐地看向了前方,地平线之上一驾马车在近百秦军甲士的护卫之下向着咸阳城缓缓而来。 等到这驾马车最终抵达自己近前之时,城墙之下的嬴疾快步上前,向着马车的方向拱手一礼。 “嬴疾,奉王上之命,前来迎接从魏国归来的大秦功臣。” “承蒙王上信重,甘茂此番出使魏国,才能不辱使命。”甘茂缓缓走出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向着咸阳宫的方向躬身一礼。 数息之后,俯身向前的甘茂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他的视线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嬴疾。 轻轻一跃跳下马车,几步之间,甘茂已然来到了嬴疾的面前。 双手紧紧握住嬴疾的双手,甘茂的目光之中已然饱含了热切,“为了迎接甘茂,倒是劳烦严君了。严君之情,甘茂不敢忘怀。” “甘相何必如此?”眼见着甘茂脸上的热切,嬴疾的面容之上却是忽然浮现了一脸的郑重神情,“甘相此番为我大秦出使魏国,历经了一路奔波,实在是劳苦功高。嬴疾不过是出城相迎,哪里敢当甘相如此?” 一番对于甘茂此番功绩发自肺腑地赞颂之后,嬴疾脑海之中思绪一转,随即将话题引导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先是故作沉吟一番,随后便听到嬴疾有些为难地说道:“之前嬴疾对于我大秦出兵韩国持了否定的观点,言语之间难免有激烈之处,还望甘相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嬴疾脸上的神情之中依旧带着几分严肃,而甘茂的目光之中却满是不在意的神情。 “严君说的是哪里话?”带着半是郑重半是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之后,只听甘茂随即说道:“甘茂当然知道严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上、都是为了秦国。” 微微停顿了片刻,等到对面嬴疾的视线与自己的视线相交于一处,只听甘茂继续说道:“严君与我之间,虽然难免意见相左,但是我们应该做到相争为国、不损私谊。” “相争为国、不损私谊。” …… 将甘茂所说的这一句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嬴疾的目光之中突然放射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光芒。 “甘相说得好啊!” 嬴疾轻轻吐出了这一句慨叹,他的视线再次看向了对面的甘茂,两人之间的芥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数息之后,嬴疾一边牵着甘茂的手向着城内走去,一边沉声说道:“甘相,王上已在宫中摆下宴席,为甘相庆功。” …… “此番能够说服魏国与我大秦一起出兵伐韩,首功毫无疑问便是我大秦的左丞相。” 片刻之后,咸阳宫之中,一身墨色冕服的秦王嬴荡手中举着一爵美酒、带着满脸的笑意看向了坐在自己下方的甘茂。 面对秦王嬴荡投射过来的善意目光,面对周围秦国朝臣纷纷看过来的艳羡神情,甘茂的面容之上却是没有半分骄傲之色。 带着脸上的一抹平静神情向着秦王嬴荡、向着在场所有人拱手一礼,甘茂带着几分谦虚缓缓说道:“此番出使魏国之所以能够马到功成,皆是因为我大秦国势强大、皆是因为王上筹谋有方,臣不敢居功。” 甘茂的这话一出,秦王嬴荡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毕竟谁会不想听到别人对于自己的夸奖呢? 只是秦王嬴荡却不是那种不明的昏聩之君,短短片刻之后他的脸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举着酒爵缓步走到了自己的这位左丞相面前,秦王嬴荡沉声说道:“左丞相此言实在是过谦了,若非有左丞相为寡人、为秦国奔波操劳,哪里能够有如今这般大好的局势。” 秦王嬴荡对着甘茂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他的视线紧接着又从身旁每一名秦国朝臣的脸上划过,将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尽数收入眼底。 高高举起酒爵,秦王嬴荡对着大殿之中所有的秦国朝臣大声说道:“诸卿,寡人用这第一爵酒敬左丞相,诸卿以为如何?” “王上英明。” 听着耳畔那齐齐高呼之声,秦王嬴荡脸上充满了笑意,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酒爵敬向了身前的甘茂。 “左丞相,请。” “王上,请。” 在秦王嬴荡与甘茂这一对君臣互相一敬之后,两人各自将手中酒爵之中的美酒径直灌入了口中。 至于大殿之中的其他人,看向甘茂的目光之中的那份艳羡却是越发浓烈了。 等到将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将酒爵轻轻放置在身前几案之上,甘茂心中念头一转一个想法便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启禀王上,臣有话要说。” 此刻兴致正高的秦王嬴荡听到今日的主角有话要说,眼中顿时浮现了一抹郑重的神情。 “有什么话,左丞相但讲无妨。” “多谢王上。” 拱手一礼之后就听甘茂向着秦王嬴荡沉声说:“此前,王上想要出兵讨伐韩国,但是忌惮魏国、赵国援助韩国。如今魏国已然答应与我秦国一同出兵,那么我秦国的后顾之忧便已然消失。” 话到这里,甘茂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越发郑重,“王上当此之时,正是我大秦出兵讨伐韩国、夺取重镇宜阳的最佳时机。” 默默听完了甘茂的这一席话语之后,秦王嬴荡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如甘茂所言,有魏国在旁作为呼应,此时此刻确实是秦国出兵占领韩国宜阳的最佳时机。 若是因为犹豫不定而失去了这一绝佳时机,那么下一次的机会究竟什么时候到来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未免夜长梦多,倒不如尽快出兵讨伐韩国。 心中思绪到这里,秦王嬴荡的目光之中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中的酒爵。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数息之后,秦王嬴荡压抑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激荡,缓步走到了一旁甘茂的身前。 “寡人想请左丞相为将率军攻伐韩国,不知左丞相以为如何?” “臣甘茂谨遵王命。” …… 第六章 息壤之盟 韩国,宜阳。 “呼……呼……呼……” 用尽全身仅剩的一点气力拼命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此刻宜阳城内的韩国守军正在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平静。 就在刚刚他们又一次击退了城外秦军的攻势,从空气之中那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血腥气味之中,我们便可以一窥这一场战斗的残酷。 休息了片刻,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的气力已然恢复了不少,一名韩军士卒一边摸索着扔在身旁的一柄长剑,一边无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周围。 他的视线从身旁瘫倒的同袍身上掠过,并最终停在了城头之上那已然残破不堪的绿色旗帜之上。 望着那一面在狂风的吹拂之下迎风飘荡的韩国旗帜,这名韩军士卒的脑海之中不禁开始回忆起了过去数月自己与同袍为了这一面旗帜、为了脚下这一座宜阳所经历了一场场战斗。 数月之前,在秦国左丞相甘茂的率领之下,数万披坚执锐的秦军在连破了韩国的数座城邑之后将宜阳包围了起来。 望着宜阳城外那一面巨大的墨色旗帜,望着旗帜之下那数万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秦军士卒,宜阳城中的每一名韩军士卒心中都很清楚此次秦军的目的。 秦军,便是要拿下他们驻守的这一座宜阳城。 只是秦军要夺下这一座宜阳城,城内的韩军士卒就要拱手相让吗? 不,当然不是。 对于韩国来说,这一座宜阳城不仅仅是其境内重要的铜铁冶炼地,更是其故都的所在。 宜阳一旦被秦军攻取,韩国的兵甲失去了主要的铜铁原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故都的丢失,韩国上下的士气便会遭受重挫。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是《左传》之中记叙的曹刿在齐鲁长勺之战中的话语,虽然那场战争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但是曹刿的话语已然没有过时。 或者说在整个漫长的冷兵器战争之中,兵器的锋利、铠甲的坚固或许会对一场战争产生影响,但是能够决定一场战争胜负依旧还是双方的士气。 兵败如山倒,这并不是说败者的军队已然没有了作战能力,而是在说明当士气被消磨殆尽之后,败者即使手中握有利刃也失去了作战的勇气。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韩国才会在宜阳屯驻重兵,死死抵御住城外秦国左丞相甘茂所率领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宜阳一战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数月,秦国和韩国的大军围绕着宜阳这座坚城从秋季打到了新一年的春季。 就算数月之中双方都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伤亡,就算双方不知道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这一场战争却都要进行下去。 为了这一座宜阳城,双方不可能后退一步。 “全军就位,秦军上来了。” 就在这名韩军士卒回忆着数月之间宜阳城上发生的一场场战事的时候,一声无比急促呼声将他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这名韩军士卒抄起了一旁已经有些斑驳的长剑,快步返回到了自己在城墙之上的位置。 看着城墙之外壕沟之中那一名名秦军士卒,看着他们之中那一面面墨色的秦旗,这名韩军士卒眼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寒光。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听着耳畔隆隆的战鼓之声,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秦狗,来吧。” …… 这一场围绕着宜阳城展开的争夺战进行得十分激烈,惨烈的战斗从午后一直打到了日落时分。 大战过后,从宜阳的城墙之上到城外的壕沟之中,到处都是秦军和韩军士卒的尸体。 夜晚,当漆黑的夜幕逐渐笼罩整座宜阳城之时,白日里无比喧嚣的战场此刻已然是变得无比平静。 此时,宜阳城外的秦军大营之中,秦军主将甘茂却是正在和麾下的将军们商议着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事。 “将军,城内韩军已然是强弩之末。就在今日,我秦军的先登营不止一次登上宜阳的城墙,这足可见城内的韩军已然没有多少抵抗力量了。” “将军,末将以为宜阳之战不可再继续下去了。数月之间,我军损失可谓惨重。再这样损失下去,末将只怕还未拿下宜阳城我军便会损耗殆尽。” “将军,咸阳方面传来消息,国中对于将军此番作战不利已经是颇有怨言。甚至已经有朝臣上疏王上,要求将大军调回。” …… 听着耳畔那无比嘈杂的话语,坐在主座之上的秦军主将甘茂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承认自己对于这一场宜阳之战韩军的抵抗意志和惨烈程度预计不足,这才造成了这一场战争陷入到如此僵持的局面之中。 事实上,在过去的数月之中身为主将甘茂不止一次地生出过退兵的念头,但是每一次他都放弃了这一个念头。 他,甘茂,不能退。 一旦他甘茂退了,秦国国中那些或是支持或是反对他的力量,一定不会让他有什么好结果; 一旦他甘茂退了,韩国之中主要负责宜阳防务的韩相公仲侈,也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绕过他。 面对着国内国外的双重压力,甘茂无数次想要退兵的念头都在瞬息之间便被扑灭。 沉思片刻之后,甘茂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坚定之色。 随后大帐之中的那些秦国将军就看见主将甘茂拾起摆在一旁的毛笔,在一卷帛书之上迅速勾画了几笔。 将手中这份帛书收起,只听主将甘茂向着身旁的一名亲兵郑重说道:“务必将此书亲手呈递到王上手中不得有误。” “诺。” 主将甘茂一声令下,这名秦军士卒躬身一诺之后接过帛书,转身向着大帐之外走去。 等到这名亲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甘茂眼中一道寒芒闪过,站起身来的同时右手死死攥紧了腰间长剑剑柄。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一柄在大帐之内灯火的照耀之下不断泛出寒光的利刃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位将军的面前。 “此战,不仅仅是诸位的关键一战,更是我甘茂、更是大秦的关键一战。此战若是胜了,甘茂会为诸位向王上请功;此战若是败了,甘茂会一力承担战败之责。但若是……” 说话之间甘茂锐利的神情从自己面前的每一名秦军将士脸上划过,随后便听到他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缓缓说道:“但若是今后还有敢言退兵之人,就别怪甘茂手中长剑锋利了。” “请将军放心,末将等必将竭力死战。” …… 就在甘茂大军在宜阳城下与韩军战事焦灼之际,咸阳宫内秦王嬴荡的心中却也充满了焦躁不安之情。 数月以来,面对着前线丝毫没有进展的战局,每日都有朝臣向秦王嬴荡献上谏言。 他们的目的也很一致,便是撤换主将甘茂,撤回攻韩的大军。 面对着秦国朝堂之上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谏言,秦王嬴荡在焦头烂额之下也暗暗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正在此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的一道急报声,却是让秦王嬴荡心神一荡。 “报……” “启禀王上,左丞相前方战报到。” 从那名甘茂亲卫的手中接过那份帛书缓缓展开,映入秦王嬴荡眼中不是什么长篇大论,而只是两个篆字。 “息壤。” 看到两个字,回忆起自己在甘茂临行之前与其订下的盟约,秦王嬴荡心中原本的退缩之意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眼中一道坚定之色闪过,只听秦王嬴荡大声命令道:“传寡人令,命右丞相乌获将军、任鄙将军、孟说将军入宫议事。” …… 第七章 安定军心 韩国,宜阳城外,秦军大营。 迈动着沉稳的步伐,身穿一身墨色甲胄的秦军主将甘茂一步步地走到了校场的最前方,一步步地走到了数万秦军将士的面前。 在面前的数万秦军将士面前站稳落定,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剑柄,甘茂看向下方秦军将士的神情却是颇为复杂。 看着自己视野之中那一名名秦军将士,看着他们脸上那坚毅的神情,看着他们身上所穿着的残破甲胄…… 将这一切都尽数收入眼底之后,甘茂的目光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份愧疚之色。 数月之前,是他率领着眼前这一支大军抵达这宜阳城下,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地准备一举夺下眼前这座宜阳城; 数月之后,那一座宜阳城依旧没有被攻破,可是这一片战场之上却是倒下了太多太多的秦军将士。 当心中生出这一番思绪,甘茂看向前方秦军士卒的那一份愧疚之色也就越发深了。 数息之后,当着在场所有秦军将士的面,甘茂这一位一军主将无比郑重地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这一礼,甘茂拜的是如今站在这一片校场之上的秦军士卒,更是那些倒在宜阳城下的秦军英魂。 这一礼一直持续了许久,等到甘茂缓缓起身之后,前方的数万秦军士卒只听他无比严肃地说道: “我大秦的将士们,数月以来,我秦军在宜阳城下损兵折将、迟迟不得寸进,罪责不在诸位而只在甘茂一人。此番大战过后,甘茂定然会上书王上,禀明自己的过错。” 刚刚主将甘茂的那躬身一拜,已然让眼前的这数万秦军心生惊愕之情;如今又听到这一番话语,这些秦军将士心中可谓十分动容。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甘茂刚刚的这一番言行,特别是主动将大战失利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真的可以说是让面前的这数万秦军士卒发自心底地感到认同。 在这一刻,之前因为屡屡失利而在秦军大营之中滋生的怨恨气氛,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主将甘茂都做到了如此地步,他们心中还能有什么怨恨之处呢? 右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锋利兵器,蒙尘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这些秦军士卒心中的战意开始慢慢聚集起来。 看着眼前这些秦军士卒脸上神情的变化,甘茂当然能够看得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此刻,数月战事失利的阴影正在缓缓消散,而他甘茂要做的便是让这阴影消失得更加快速。 数息之后,收敛起心中的那一份激荡,主将甘茂向着身前的数万秦军将士大声吼道:“我大秦的将士们,我知道数月以来的连番大战,已然让你们的身心都已经十分疲惫。但是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座宜阳城,我们却是不能退。” “若是拿下这一座宜阳坚城,我们便为我大秦拿下东出路上一个重要城邑,从此之后整个中原、整个天下都将成为一片坦途。假以时日,我大秦的军队必然会从这里出发,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 “反之,若是拿不下这一座宜阳坚城,我大秦便会被死死地困在中原之外。当山东诸侯的兵马顺着这一条道路出发、攻破函谷关甚至攻破咸阳之时,我大秦便离覆灭不远了。” “这一场宜阳之战,对我等、对我大秦来说都是至关重要。”话到这里,甘茂的目光之中一道肃然神情浮现,他的话语也带上了一份果决,“是战?是退?我大秦的将士们,选择便在你们的手中。” 校场之上这数万秦军将士在听完了主将甘茂的这一番话语之后,心中那份渐渐生出的战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起来。 低落的士气在这一刻恢复,失去的战意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这些手执锋利兵刃的秦军士卒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战! 若是不拿下眼前这一座宜阳坚城,他们决不休战。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其后大吼附和,数息之间眼前的秦军方阵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 “杀……” “杀……” “杀……” …… 站在这些秦军士卒的前方,锐利的视线从每一名秦军士卒的脸上划过,敏锐的双耳听着那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 此刻,身为主将的甘茂心中十分清楚,军心可用。 这一阵喊杀之声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许久之后,喊杀之声余波才从天地之间彻底消失。 望着眼前已然是战意汹涌的秦军将士,身为主将的甘茂脸色平静地向着身旁喊了一声,“抬上来。” 听到主将甘茂突然说出的这一番话语,在场的秦军士卒心中都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他们很想要知道自己的这位将军究竟要做些什么。 在这些秦军将士的眼神注视之下,只见数十对秦军士卒抬着数十个巨大的箱子来到了主将甘茂的身后。 从那并不算小的体积以及其后箱子那无比沉闷的落地之声,秦军将士便知晓这些箱子之中所装载的器物必然是数目众多。只是一时之间,他们却是猜不出这些箱子之中具体装的是什么东西。 就在身前那些秦军将士的心中对眼前这数十口箱子感到好奇之时,身为主将的甘茂已然缓缓走到了其中一口箱子之前。 “打开。” “诺。” 命令那名秦军士卒打开箱子,望着眼前箱子之中那众多的财物,主将甘茂轻拾了一把来到了众位秦军将士的身前。 “将士们,甘茂这些年来饱受王上恩重,在国中担任了一些位高权重的官位,也算是积累了一些钱财。” “今次,甘茂已然抱定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拿下宜阳的决心。此战若是胜了,王上必然会赐下官爵、土地、财富。此战不胜,那么甘茂留着这些钱财也没有什么用了。” 用着那股听着无比真诚的话语说完了刚刚的一番话语之后,甘茂随即继续说道:“今日,甘茂将这些钱财与诸位将士们分享;不久之后,甘茂也必将与诸位将士们并肩作战。” “我等必然拼死血战,以报将军。” “我等必然拼死血战,以报将军。” “我等必然拼死血战,以报将军。” …… 听着朝着自己涌来的这一股如同山崩地裂的气势,甘茂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道欣喜之意。 “报……” 片刻之后,就在秦军大营之中都因为甘茂刚刚那番慷慨言行而热血沸腾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到了甘茂身前。 “报……” “启禀将军,王上已命乌获将军率军增援而来。” 听到这一个消息,甘茂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从容了。 此战,定矣! …… 第八章 宜阳城破 韩国,宜阳城。 韩相公仲侈站在宜阳那已然布满斑驳的城墙之上,望着前方不远处如同一团墨色云团的秦军方阵,眼中之中充满了凝重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前方那支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的墨色秦军,看着那一面高高飘扬的墨色秦旗,韩相公仲侈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念头。 仿佛就在今日,他公仲侈以及他身后的韩国便会失去这一座宜阳,彻底输掉这一场战争一般。 也就是在韩相公仲侈望着前方的秦军士卒眼神凝重之际,他的身旁却是缓步走来了一位身穿绿色甲胄的韩国将军。 这名韩国将军向着韩相拱手一礼,带着几分严肃的语气缓缓说道:“相国,末将观察今日的秦军与往日却是有些不同,只怕是秦军有诈,不得不防啊。” “此言有理。” 对于这名韩国将军的话语感到万分赞同,并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只听韩相公仲侈沉声说道:“传我命令,让将士们提高警惕,战事今日可能有变。” “诺。” 得到了韩相公仲侈的命令之后,这名韩国将军转身离开,前去传达这一道命令去了。 片刻之后,伴随着这一道军令逐渐传达到韩军各层,城墙之上每一名韩军的心中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手中紧紧握着锋利的兵器,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如同黑色巨浪一般的秦军士卒,这些韩军士卒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城外秦军发起进攻。 忽然,一道震动天地的怒吼声从秦军方阵之中响起,径直传入了这些韩军士卒的耳中。 “风……” “风……” “风……” …… 伴随着战场之上那不断响起的隆隆战鼓之声,口中吟唱着大风之声,数万秦军如同一道黑色巨浪一般拍向了眼前的这一座宜阳城。 将这远方的一切收入眼底,在城外秦军进入自己的射程之际,城墙之上的韩军军士向着自己周围的士卒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弓箭手准备。” 听到耳畔这一道命令之声,城墙之上所有的韩军弓箭手拉开了弓弦,将前方锐利的箭矢对准了城外的一名名秦军士卒。 “放……” 又是一道命令之声响起,韩军手中的弓弩在这一刻一齐放出,无数支羽箭向着城外的秦军激射而去。 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当今闻名天下的韩国弓弩手们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宣告了又一场战斗在宜阳城墙之上展开了。 战斗的一开始,秦军与韩军在城墙内外展开了一场弓弩与弓弩的对抗,一时之间战场之上可谓是箭矢纷飞。 只是这一个局面并没有一直成为整个战场的主旋律,伴随着一架接着的一架的云车搭上宜阳的城头,战争从远程力量之间的对抗很快变成了剑与剑之间的对抗。 “秦军上来了!” 伴随着韩军士卒之中忽然响起的一道呐喊之声,秦军之中的一名先登营死士顺着云梯最终攀上了宜阳的城头。 对于这一名秦军先登死士的出现,他周围的韩军士卒却没有生出太多的恐慌之情,这数月以来他们已经不知道面对了多少次秦军的登城。 数息之后,只见其中两名手持长剑的韩军士卒,怀着明显不善的神情向着前方的秦军士卒冲了上去。 只是令这两名韩军士卒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这名秦军却是并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一般束手待毙。 脚下步伐轻动、身形飞快变幻,那名秦军死士在连续躲过了来自前方的数道攻势之后,向着这两名韩军士卒发动了反击。 趁着其中一名韩军士卒刚刚攻势落空的绝佳时机,这名秦军士卒果断地向着当面之敌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伴随着一阵长剑刺入血肉的凌厉声响,那名韩军士卒只觉得脖颈一疼,然后便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之上。 这名韩军士卒倒在了秦军士卒的剑下,那名秦军士卒却并没有一直获胜下去,很快他便倒在了前方又冲过来的一位韩军士卒的剑下。 只是这名倒在地面之上、注定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秦军士卒,在看向一旁的时候,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份满足的笑容。 在他的视野之中是一名接着一名攀城而上的秦军士卒,而他刚刚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此刻的这一幕。 数月的作战,士气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宜阳城外的秦军士卒,城内韩军的体力与精神同样达到了极点。 唯一能够支撑这些韩军士卒走下去的,便是脚下宜阳城那无比坚固的城防。他们相信只要自己等人可以守住城墙,那么城外的秦军就绝对不会占领这一座城池。 只是这些韩军士卒的这份执念,在今日却被城外的秦军毫不留情地破灭了。 数月的攻势已然将宜阳那原本坚固的城门摧残得单薄而又残破,伴随着秦军方阵之中冲车的连番撞击,这一处城门最终在秦军面前轰然洞开。 望着城门对面那一道亮光,一名秦军五百主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眼中更是流露出了惊喜的光芒。 “将士们,随我冲。” “杀……” 这一阵突然在城门处响起的喊杀之声,宣告了宜阳城门被攻破,也宣告了这一场宜阳之战最终的结局。 城门之中不断涌入秦军士卒,城墙之上秦军士卒同样不断地侵蚀着韩军所占据的领地。 在秦军双管齐下的巨大压力之下,城内的韩军士卒最终失去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 此番宜阳之战,定矣。 …… 数个时辰之后,携手从咸阳增援而来的将军乌获一起,秦军主将甘茂率领着士卒踏入了这一座他攻打了整整数月的宜阳城。 站在自己的战车之上,望着周围那沾染着战争气息的景色,这位秦军主将的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数月之间,在这宜阳城下,不知倒下了多少的秦军士卒。 万幸,上苍护佑秦国,这一座对于秦国来说至关重要的城邑总算是被他甘茂拿下了。 “报……” “启禀将军,我军已经攻占宜阳大半区域,但是仍有韩军盘踞在城中部分区域与我军分庭抗礼。” 听着耳畔这一道来自前方副将的禀报声,主将甘茂的眼神之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冷锐之意。 “传本将将令,调集优势兵力,全歼这支负隅顽抗的韩军。” “诺。” 话落,等到这名副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后,主将甘茂向着身旁的亲兵大声呼唤道:“来人。” “将军。” “即刻回报王上……” 说到这里甘茂话语忽然一阵沉默,随后只见他将目光看向西方的天际,沉声说道:“我军已经拿下了宜阳。” …… 第九章 捷报传来 惊蛰时节,天地之间的一道惊雷,让那些沉睡了一冬的动物缓缓苏醒了过来; 谷雨时节,天地之间的又一场雨水,带给了那些渐渐泛出绿芽的植物无比珍贵的滋润。 只是这一道惊雷、这一场喜雨,看在咸阳宫之中的秦王嬴荡眼中,却充满了不一样的感觉。 轻轻穿过丝丝雨水凝成雨幕,秦王嬴荡的脚步缓缓踏上了咸阳宫中的一座高台。 对于自己墨色服袍之上渗透的雨水没有半点在意,秦王嬴荡有些凝重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大地的东方。 那里正是宜阳所在的方向,那里此刻正有数万名秦军将士在浴血奋战。 这一刻,秦王嬴荡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看到了宜阳城下那一场场无比惨烈的战斗。 他仿佛看到一名名秦军将士倒在韩军强劲的弓弩之下,他仿佛看到一名名登城的死士死在了韩军的长剑之下。 他仿佛看到…… 秦王嬴荡脸上的这一份木然持续了许久,直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王上,可是在担心宜阳前线的战事?” 听到这个声音,从内心之中缓缓醒转过来的秦王嬴荡先是一阵呆愣,然后他的视线伴随着身体的猛然转动看向了后方。 “叔父,您来了。” 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秦国的右丞相、严君嬴疾。 一步步地登上那一层层的阶梯,嬴疾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眼前秦王嬴荡的脸上移开。 虽然秦王嬴荡刚刚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但是对于秦王嬴荡此刻心中的想法,已经在秦国朝堂之上站立了十数年的严君嬴疾如何能够不明白。 其实从宜阳前线战事不利的消息传回咸阳开始,秦王嬴荡的身上就一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并且这份压力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越来越重。 当初, 是秦王嬴荡首先提出讨伐韩国、攻取宜阳,以开拓秦国的东出之路;如今, 秦军在宜阳城下连连失利, 数月之间都没有能够攻取宜阳。 面对这种情况, 秦国朝堂之上怎么会没有非议呢? 当然,也许秦国朝堂之上的这些非议却是没有直接针对秦王嬴荡本人, 而是如同一柄柄利刃一般刺向了此番宜阳之战的领军主将。 秦国左丞相,甘茂。 对于秦国朝堂之上的朝臣纷纷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他,身为左丞相的甘茂恐怕早已经预料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 左丞相甘茂和秦王嬴荡订立下了息壤之盟。他把他所有的信任都交托给了自己效忠的君王,他相信自己的君王一定会在危难时刻站在他的一边。 事实证明,甘茂的选择没有错。 这位以勇武巨力闻名于后世的秦王嬴荡,在关键时刻果断站在了自己所信重的甘茂的一方。 数月之间, 面对着前线迟迟没有进展的战事,面对着身前堆成小山一般的竹简,秦王嬴荡心中虽然难免有所疑虑,但是却一直没有下达那一道退兵的命令。 而在看到了那一份由前线主将甘茂亲手书写的帛书之后, 这位秦王更是顶住了满朝大臣的巨大压力, 果断选择向着前线的甘茂派出了援军。 只是援军虽然派了出去,但是战事一日不分出胜负, 秦王嬴荡的心却是一日不得安定。 这也就是为何今日秦王嬴荡会在这咸阳宫中的高台之上, 用着无比凝重的视线看向宜阳所在方向。 数步之间, 严君嬴疾的脚步最终稳稳落在了高台之上,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道明悟之色悄然浮现。 “就算是王上不说, 老臣也明白。”努力在面容之上挤出一丝笑容, 严君嬴疾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东方,“其实不只是老臣心中明白, 满朝的重臣心中都明白。王上这几日之间之所以始终眉头深锁,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宜阳的战事。” “战事一日不定, 恐怕王上心中也会一日不安吧!” 听到严君嬴疾一下子便说破了自己的心事, 秦王嬴荡索性也就不再隐藏心中所思所想。 “唉……” 轻轻吐出了一声长叹,这高台之上忽然响起了秦王嬴荡那充满忧虑的话语, “叔父说得不错, 寡人便是在忧虑宜阳前线的战事。” “战事一日不定, 寡人心中便一日不安;只有当前线传来宜阳城破的消息, 寡人心中那一块始终悬着的石头,才能完全放下。” 话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担忧,秦王嬴荡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有些自嘲的苦笑。 视线缓缓看向对面的严君嬴疾,秦王嬴荡缓缓向其问道:“叔父,你说若是父王还在,看着寡人现在这样是不是会十分失望?” “不,恰恰相反。”严君嬴疾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给予了秦王嬴荡以回应之后,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多了一抹赞赏,“若是先王还在的话,不仅不会对于王上感到失望, 而且还会充满欣慰。” 脑海之中回忆起那一个充满睿智的形象,严君嬴疾带着几分缅怀, 带着几分平静缓缓说出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王上,先王继位之初, 便将收复河西失地牢牢记在心中。万幸天佑大秦, 数年之后在犀首先生公孙衍的率领之下,河西失地重新被我秦国牢牢握在了手中。” “河西既复,先王便将视线看向了东方,这便有了秦国自穆公之后再度东出的大业。只是先王还没有真正踏出这一步,却是……” 话说到这里一抹悲伤从严君嬴疾的眉宇之间缓缓浮现,然后之间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秦王嬴荡的面前。 数息之后,右手轻轻搭在了秦王嬴荡的肩头,只听严君嬴疾无比认真地说道:“王上,其实在一开始,臣并不支持您如此急迫迈出东出的脚步。但是在王上派出甘茂出使魏国离间韩国与魏国的联盟之后,臣的心中终于放心了。” “能够派出重臣离间韩国与魏国的联盟,我大秦便在邦交之上占据了先手。而这一步先手足以在还未开战之时,便为我大秦确立下一定的优势。” “古来征战,从来都是邦交为先,甲兵后至。”说话之间, 严君嬴疾看向秦王嬴荡的脸上却是泛出了一丝笑容, “之后王上在战事之中的表现, 确实让臣的心中更加放心了。” “临阵换将,从来便是兵家大忌。王上能够顶住朝臣给予的巨大压力, 始终信任在前线领军的主将, 这足以说明先王将秦国交予王上是正确的。” 数息之后,严君嬴疾缓缓将自己的手从秦王嬴荡的肩头收了回去,随后只见他向着身前的秦王嬴荡躬身一礼。 “还请王上放心,臣相信有了乌获将军率领的五万援军,左丞相必然会为王上带来好消息。这一场宜阳之战的胜利一方,必然会是我大秦。” “不错,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我大秦,一定!” 就在高台之上秦王嬴荡看着宜阳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之际,就在严君嬴疾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之时,两人身后的阶梯之上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报……” “前线……大捷……”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大捷之声,秦王嬴荡与身旁的严君嬴疾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名为欣喜的情绪。 片刻之后,那名传令兵总算是冲上了这座高台,并躬身拜倒在了秦王嬴荡的面前。 “报……” “启禀王上,宜阳方向甘茂将军传来捷报,我军已然拿下了宜阳城……” “彩!” 未等这名传令兵将话语说完,秦王嬴荡的喝彩之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他就看见秦王嬴荡大踏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快步走到了这名秦军传令兵的身前,秦王嬴荡迅速将他呈递的战报接了过来,然后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细细浏览了起来。 “彩!” “彩!” “彩!” …… 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仔细了好几遍之后,秦王嬴荡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连道了好几声彩。 僵持数月的宜阳战场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并且这个结果还是秦国大获全胜并斩首韩军六万。 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如何能不令秦王嬴荡心中欢喜呢? “叔父你看。”一边将手中的这份战报递到了严君嬴疾的手中,秦王嬴荡一边带着几分爽朗大声说道:“如今甘茂已然完全占领了宜阳,这也就意味着整个韩国乃至整个中原都放在了寡人的眼前。” 说到这里秦王嬴荡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前方严君的目光之中也带上了几分询问的语气,“叔父,寡人曾听父王说起过,昔日楚庄王曾在讨伐陆浑之戎后陈兵洛邑,向王孙满询问九鼎的轻重?” “若是寡人也想知道这九鼎的轻重呢?” 耳畔浮现秦王嬴荡的这一番话语,一直默默看着手中战报的严君嬴疾心中就是一动。 当今天下那些有识之士心中都很清楚,昔日楚庄王询问九鼎的轻重其用意不在九鼎,而在周室的天下。 如今秦王嬴荡想要询问九鼎的轻重,那不就是意味着…… 未等严君嬴疾的这一番猜测存续多久,他的耳畔便听到秦王嬴荡忽然响起的命令声:“劳烦叔父为寡人坐镇咸阳,寡人欲往洛邑一行。” “诺。” …… 第十章 临行时刻 秦国,宜阳,城主府之中。 端坐于几案之后,手中持着一张来自咸阳的帛书,秦国左丞相甘茂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 仔细将这份帛书之上的文字看了好几遍之后,甘茂将手中帛书迅速收了起来,锐利的视线迅速看向了大厅房门处。 数息之后,值守在大厅之外的秦军士卒便听到了来自房间之中的一道呼唤声,“来人啊。” 甘茂的一声令下,秦军士卒哪里敢有半点犹豫。 只见他快步踏入了大厅之中,来到甘茂的面前躬身一拜,“将军,有何命令?” 低下头来仔细将手中的这份帛书再看了一遍,甘茂的口中一道带着威严的命令之声缓缓吐出。 “请乌获、孟说两位将军过来,就说本将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诺。” 甘茂的话语落下之后,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士卒轻声一诺,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一间大厅。 视线一直跟随着这名的脚步向着房间之外看去,一直到视野之中已然看不清他的身影,甘茂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自己身前的这一份帛书之上。 看着看着他脸上原本平静的神情,却是被眉头深锁所取代。 就在这名秦军士卒离开大厅半个时辰之后,甘茂的耳畔却是忽然响起了数道脚步之声。 将自己的心神从手中的这一份帛书之中移开,甘茂的视线再次看向了房门之处,片刻之后他的视野之中立刻出现了两道身高九尺、魁梧不已的身影。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一位君主的喜好,往往能够影响许多人的选择。 就像昔日的楚灵王喜爱细腰之人,楚国的大臣们便不敢腰肥体胖;而如今在位秦王嬴荡身有勇力、爱好举重,天下之间那些富有巨力之人自然纷纷入秦。 对于这些入秦的力士,大喜之下的秦王嬴荡选择了一律善待。甚至这些力士之中的佼佼者,秦王嬴荡还给予其高爵显位。 眼前正迈入大厅之中的这两名身形魁梧之人,就是秦王嬴荡所招揽力士之中的佼佼者。 乌获、孟说。 “将军,乌获、孟说两位将军已经到了。” 跟随着前方那名秦军士卒的脚步走到甘茂的身前,乌获和孟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向着前方的甘茂躬身一礼。 “末将乌获,拜见甘茂将军。” “末将孟说,拜见甘茂将军。” “两位将军不必多礼。”带着几分善意对着面前的这两人回了一句,甘茂的视线随即看向一旁的那名秦军士卒,“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秦军士卒轻声一诺,走出了大厅后,甘茂这才缓缓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乌获和孟说两人。 看着距离自己两人越来越近的甘茂,乌获和孟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几分疑惑。 乌获和孟说在疑惑身为前线主将的甘茂派人将他们两人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人心中的这一份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甘茂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很快便打消了他们的疑惑。 “两位将军,甘茂今日将两位将军找来,乃是为了……。” 说话之间,甘茂回返到了身后的几案之前,然后俯下身来轻轻拾起了那一张帛书。 快步走回乌获和孟说两人的身前,顺手将手中帛书递到了他们的面前,只听甘茂沉声说道:“两位将军,这份帛书是咸阳之中加急送来的。” 甘茂这话说完,作为两人之中为首的乌获虽然脸上依旧还带着几分疑惑,但还是将递到面前的这一份帛书接了过来。 带着几分审示的目光慢慢打量起了手中这一份帛书,将其上的篆字一个个收入眼底,乌获脸上原本的疑惑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惊喜之色。 “王上要来宜阳了!” “什么?” 当听到身旁的乌获突然吐出了这一句充满兴奋的话语,一旁的孟说先是陷入了一阵错愕。 数息之后孟说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边伸手准备从乌获的手中接过那份帛书,一边再次追问道“兄长,你刚刚是说王上要来宜阳了?” “不错,据这份帛书的内容可知,王上即将前往洛邑一观九鼎,而我等所在的宜阳便是自关中前往洛邑的必经之地。” 将手中帛书递给了一旁的孟说并为他简略地诉说了一番之后,乌获的视线紧接着便看向了对面的甘茂,眼中不可置信暴露无遗。 “将军,这份帛书果真是来自咸阳?” “千真万确,这份帛书乃是严君亲笔。” 对于乌获、孟说两人在听到秦王嬴荡东来消息之后的这份兴奋,说实话甘茂此前是有所预料的。 能够跟随在自己君主的身边,对于像乌获、孟说这样的宠臣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只有跟随在秦王嬴荡身边,这两位靠着秦王宠幸上位的力士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只有跟随在秦王嬴荡身边,这两位靠着秦王宠幸上位的力士才能享受自己的富贵。 只是相比较于乌获、孟说两人听到秦王到来消息的那份欣喜,身为秦国左丞相的甘茂心情却是颇为复杂。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担负一国之重任的国君? 如今战事刚刚结束、前线情况还没有彻底安定下来,秦王嬴荡选择这个时刻前往洛邑,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怀着心中这份的担忧,甘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此刻正是激动的乌获和孟说身上,眼中一抹迟疑之色也是淡淡浮现。 “两位将军,二位以为王上此番东出函谷是否有些不太妥帖?” “不太妥帖?有何不妥?”听着甘茂话语之中的那份疑虑,乌获和孟说两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了他。 如此僵持了片刻之后,两人之中为首的乌获却是直接走了出来沉声说道:“将军担忧王上的安全,这种考虑不可谓不周到。” “可是将军试想一下,王上出巡身旁必有重兵护卫。在这重重护卫之下,又有谁能够伤王上分毫呢?” 听到乌获说出这一番话语,甘茂心中虽然依旧担忧,但也只能努力使得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希望一切都是甘茂多想了吧!”怀着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甘茂的视线看向咸阳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 另一边,在秦国都城咸阳城下,此刻已然是兵甲林立。 在一面面在风中飘扬的墨色秦旗之下,是百余辆排列整齐的冲阵战车,这庞大而壮观的队伍足可以显示出秦国如今强盛的国力。 昔日,拥有多少辆战车便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象征,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这样的称呼皆是用以指代那些曾经强大的诸侯。 到了如今,曾经在中原战场之上驰骋的战车已经渐渐成为了战场的配角,而取代战车的则是大规模的步兵军团所替代。 即使如今战车已经不再是战场的主角,但毫无疑问的是战车同样可以从侧面看出一个国家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就比如现在,望着这百余辆战车所组成的队列,又有多少人的心中不会生出澎湃呢? 当然,此番护卫秦王嬴荡前往洛邑的除了由百余辆战车所组成的重装部队之外,还有严君嬴疾从秦国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万名精锐。 从他们手中精良的武器、身上所穿着的甲胄之中,我们便可以对于这支秦军的战力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而从这些秦军士卒那充满坚毅神情的面容、那散发出的淡淡杀意之上,我们便可以推断这些秦军士卒都是一次又一次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 这一点,此刻正在严君嬴疾的陪同之下,检阅着这支秦军队伍的秦王嬴荡体会地更加明显。 “好,好,好啊……” 将眼前每一名秦军士卒都看在眼中,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气势,秦王嬴荡脸上充满了笑意并连说了三个好字。 数息之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秦王嬴荡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严君嬴疾身上,“叔父善于用兵,天下闻名;今日寡人才知道,叔父在选兵之上,也是个中高手啊。” “王上此言倒是谬赞了,用兵必先选兵、练兵。昔日,魏国的西河太守何以能够屡次大败我秦国,靠的便是他选兵、练兵的才能,靠的便是那支天下闻名的魏武卒。” 说话之间,严君嬴疾的目光轻轻移向了面前的这些秦军士卒,眼中一抹骄傲之色缓缓浮现。 他有信心,今日这支大秦锐士,绝对不会弱于当年那支精锐的魏武卒。 片刻之后,这一抹骄傲之色缓缓消散,严君嬴疾眼神清明地看向了身旁的秦王嬴荡。 “王上,此去洛邑一路之上恐有宵小之徒。若有这支锐士在身旁护卫,必然能够护卫王上的安全。” “叔父多虑了,如今我秦国已然夺下了宜阳之地,洛邑之路已然是一片坦途,又如何会有阻碍呢?” 话到一半,秦王嬴荡眼神一动,话锋一转,“寡人此去洛邑,左丞相此刻又在宜阳前线,国中大事就全靠叔父了。” 说完这句话语,秦王嬴荡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虎符,无比郑重地将它递到了严君嬴疾的面前。 “这是蓝田大营调兵的虎符,若是国中有变,叔父可临机决断。” “这……” 当看到自己面前的这一枚虎符之时,严君嬴疾先是一阵迟疑,片刻之后这份迟疑又被满脸的决绝所取代。 双手接过秦王嬴荡手中的虎符,严君嬴疾坚定地说道:“请王上放心,臣自当为王上护好秦国,等候王上顺利归国。” “这样便好,一切拜托叔父了。” 对着严君嬴疾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语之后,秦王嬴荡转身向着一驾最为豪华的马车走了过去。 站在那面巨大的墨色大纛旗之下,阳光将其身上的墨色甲胄照射得不断散发出阵阵幽光,此刻的秦王嬴荡显得格外英武不凡。 抽出腰间的秦王佩剑,指向即将前往的东方之地,秦王嬴荡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闪过。 “我大秦的将士们,向着东方、向着洛邑,出发!”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 第十一章 秦军临城 韩国,宜阳,城主府中。 “臣甘茂,拜见王上。” “臣乌获,拜见王上。” “臣孟说,拜见王上。” 面对着从咸阳远道而来的秦王嬴荡,甘茂三人当即躬身一拜。 而看到眼前这三位此番宜阳之战最大的功臣,秦王嬴荡心中欢喜之下,脸上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 “左丞相快快免礼,两位将军也起身吧。” 只见秦王嬴荡先是走到了三人中为首的甘茂身前,伸出双手一把便将他扶了起来。 “前番左丞相为寡人出使魏国,劝服魏王站在我秦国一边。今次左丞相又率军为寡人夺下了这重镇宜阳,实在是劳苦功高。寡人想要授左丞相以封君之爵,不知左丞相意下如何?” 秦王嬴荡这封君的议题刚刚一说出口,原本已然挺直身躯的甘茂,当即便又带着诚惶诚恐地语气拜了下去。 “启禀王上,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听到甘茂如此坚决地拒绝,再看看他那重新俯下的身体,秦王嬴荡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不解。 “寡人要为左丞相授封君之爵,这对左丞相来说应当是件好事,如何左丞相如此这般反应?” “王上想要赏赐臣,臣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只是这封君之爵对于臣来说,实在是太过重了。” 再次谢绝了秦王嬴荡的封君提议之后,甘茂这才缓缓起身,看着秦王嬴荡沉声说道:“王上,右丞相自先王继位之初,便被委以重任。十数年,他率领着秦军驰骋疆场,为我秦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像右丞相这样于秦国有大功的人,才有资格授予封君之爵。” “反观臣,却是并没有这个资格。前番出使魏国,全赖秦国威势,这才能够说动魏王站在我秦国一方。此番宜阳之战……” 提到宜阳之战,回想起秦军在宜阳城下数月的苦战,甘茂脸上一抹苦涩缓缓浮现。 “此番宜阳之战, 耗时数月、久攻不下, 这都是臣这个主将的责任。若非王上信重, 及时增派乌获、孟说两位将军率军来援,臣恐怕会辜负王上之前的信任。” “王上,臣实在不敢受这封君之爵。”说完这一句话, 甘茂向着秦王嬴荡第三次拜了下去。 秦王嬴荡眼见甘茂如此动作,心中也很清楚他是万万不会接受这封君之爵, 索性也就不再强求。 “唉……” 为甘茂的坚持轻轻吐出一声叹息之后, 秦王嬴荡有些无奈地再次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既然左丞相不愿接受, 那此事就暂且作罢。”视线与对面的甘茂连成一线,秦王嬴荡轻声说道。 甘茂听到秦王嬴荡这一番话语, 心中顿时是松了一口气,“臣甘茂,多想王上……” 甘茂的这一句道谢还没有完全说完, 秦王嬴荡带着几分威严的话语便打断了他, “就在昨日, 韩国已向我秦国以及魏国发出了求和文书, 此番大战想来也不会持续太久了。等到大战结束之后,寡人会按照功绩赏赐有功将士, 希望到时候左丞相可别再推辞了。” “一定,一定。”秦王嬴荡这话说完,甘茂知道如果再有所推辞的话, 恐怕就会引起对方的不快了,“臣甘茂, 多谢王上。” “如此便好。” 带着一脸的笑容结束了与甘茂的对话之后,秦王嬴荡的目光立时转向了一旁的乌获、孟说两人。 “此番两位将军领兵出征, 便为我秦国立下了一功,实在是大快人心。两位将军不妨想一想, 想要寡人赏赐些什么?” 秦王嬴荡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一旁的乌获、孟说两人一直站在原地默默地倾听着。 当听到秦王嬴荡说出两人立功之时,他们脸上的神情之中是满满的自豪。而当秦王嬴荡询问他们想要什么的话语传入两人耳中之后,他们脸上的这份自豪先是一滞。 怀着心中那份不知道该选什么的纠结,乌获和孟说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面前的秦王嬴荡身上。 最终,思考再三之后依旧是两人之中为首的乌获站了出来,向着秦王嬴荡沉声说道:“此战能够获胜全赖王上信重、全靠左丞相用兵,我兄弟二人只有一些微小的功劳。” “不过王上既然询问我兄弟二人想要什么赏赐,我兄弟二人却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上可以答应。” 看了看眼前说话的乌获,再看了看一旁的孟说,秦王嬴荡口中当即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数息之后,等到这份笑声渐渐停息,秦王嬴荡看着两人大声说道:“两位将军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听闻王上此番东出函谷,是要前往洛邑朝见周天子。我兄弟二人此前从未见识过洛邑的繁华,不知此番能否陪伴王上左右?” 秦王嬴荡听到乌获此言,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这又如何算是什么难事呢?既然两位将军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么寡人便就准许你二人跟随寡人一同前往洛邑。” 听到秦王嬴荡答应了自己二人的要求,乌获和孟说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那一份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意。 怀着心中的这份激动,这两人当即向着秦王嬴荡躬身一拜,“多谢王上。” 相较于身旁这两位的激动心情,一直默默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甘茂心中却是没有那么欣喜。 不知道为什么从秦王嬴荡即将前往洛邑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似乎这一次的路途并不会一帆风顺。 只是他却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什么, 毕竟一切只是他心中的预感,毕竟一切都没有发生。 站在一旁思考再三之后,甘茂只得以另外一个理由向着秦王嬴荡轻声劝诫道:“王上,宜阳之战这才落下帷幕,山东诸侯已经因为此番大战对我秦国有所防范。王上此番东向洛邑,会不会使得天下各国对我秦国更加忌惮?” “寡人就是要让天下诸侯知晓我大秦的东出之意。” 对于甘茂所提出的这个顾虑,秦王嬴荡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的担忧之情,反倒是充满了那不可掩藏的雄心壮志。 在这一刻,一位秦国君主的威武霸气显露无遗。 带着一抹笑意看了看甘茂之后,秦王嬴荡的脚步来到了房间大门处。看着天际之上那一抹深邃,秦王嬴荡的神情之中充满了自信。 “昔日,穆公矢志东出,却被晋国阻挡于函谷以西;献公、孝公、先王三代人励精图治,终于使得大秦成为天下有数的强国。” “如今,秦国传到了寡人的手中,寡人愿继承当年穆公的东出大业。” 甘茂看到秦王嬴荡如此,心中却也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服不了这位秦王,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祈祷上天能够护佑秦国,护佑这位秦王了。 “臣甘茂,祝愿王上此番马到成功。” …… 在宜阳城停留了数日,与左丞相甘茂交谈许久并亲自检阅了一番参战将士之后,秦王嬴荡便带领着乌获、孟说二人以及护卫将士继续踏上了前往洛邑的路途。 又经过了几日的行军之后,秦王嬴荡一行人终于是来到了洛邑附近。 “将军,将军,不好了。” 此刻的洛邑成周的城墙之上,负责值守此地的东周将军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顺着这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士卒慌慌张张地跑向了自己,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 数息之后,这名士卒来到了这名将军身前躬身一拜,“启禀将军,城外斥候来报说是发现大股敌军的踪迹,看其旗号似乎是……” “不用说了。”这名士卒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名将军却是一下子打断了他的禀报,“本将已经看到了。” 说完这一句话,这名将军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前方,此刻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凝重的神情。 只见在原本空阔的地平线之上,此刻却已然出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看人数恐怕不下一万之众。 人一满万,无边无垠。 看着前方那如黑色潮水一般奔涌过来的大军,看着大军行进路途之上那飞扬的尘土,这名东周将军的心中一股不好的念头却是突然升起。 而当他看清这支大军方阵之中的墨色旗帜之时,眼神之中的担忧却是越发深了。 “传本将将令,封闭城门,全军戒备。” “诺。” 这名东周将军的命令刚一下达,那名士卒便轻声一诺,随后赶紧下去传达这道军令去了。 只是这名东周将军下达命令虽然十分果决,但是他麾下东周士卒的行动却并没有那么迅速。 洛邑乃是王畿所在,天下之间除了周边的韩国会暗中动手之外,谁又会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攻打这成周城呢? 漫长的和平自然养成了东周将士对于战争的懈怠,如今真正到了秦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东周将士的行动可是充满了狼狈。 看到那扇封闭不了的城门,看着那众多手忙脚乱的将士,这名东周将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过对于这一种慌乱,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尽快赶往成周城的王宫之中,将秦军到来的消息尽快禀报周天子姬延。 …… 第十二章 兵入王宫 “天子,天子,大事不好。” …… 成周王宫的大殿之中,周天子姬延与周朝重臣端坐在各自坐席之上,就在这个时候东周将军突然慌张地跑了进来。 这位东周将军脸上那无比焦急的神情,以及他一遍又一遍喊出的大事不好的话语,立刻便将大殿之中所有周朝卿士的好奇心吸引了过去。 就在大殿之中的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这人之时,坐在众人前方的东周公姬根却是快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快步来到这名东周将军的神情,东周公姬根满脸的斥责之意,“放肆,如此失态成何体统,难道不知道这是天子近前吗?” 这名东周将军听到自己的主君如此斥责,原本焦急的面容之上立刻便化为了满脸的惶恐之情。 来不及多想什么其他的东西,这位东周将军立刻向着上方的周天子姬延躬身一拜,“末将失礼,还望天子恕罪。” “将军如此,或许是有要紧的事情,孤并未放在心上。”周天子姬延先是大度宽恕了这名将军,随后带着几分好奇轻声问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将军如此失态?” 这名东周将军听到周天子姬延宽恕了他,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当他听到周天子接下来询问的话语之后,原本平静的心也随即重新紧张了起来。 向着上方的周天子姬延躬身一礼,只听这名东周将军带着几分苦涩沉声说道:“天子,如今秦军已然在成周之外,随时都有攻入城内的可能。” “什么!” 原本还显得端庄无比的周天子姬延,此刻听到这名东周将军的话语之后,眼中的惊骇之意却是快要满溢出来了。 怀着心中那份无法用言语说出的震惊,周天子姬延一下子便从王座之上蹿了起来。等到他意识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之后,他又无力地坐了下去。 在这一刻,周天子感觉到天都快要崩塌了。 自平王弑父东迁洛邑以来,周天子那曾经至高无上的权威便如同那滚滚的河水一般,一直流向东方再也无法回返了。 其中虽然有齐桓公尊王攘夷、晋文公维护周室,但是天下有识之士谁都能够看出来周天子不过名义之上的天子,真正能够决定天下命运的还是拥有强大国力的诸侯。 而到了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后,因为周天子在这些事情之上的不作为,其权威却是更是不被那些大国放在眼中。 就比如出自晋国并且将紧邻周王畿的韩国, 就经常在秦国击败之后, 派兵偷偷劫掠周王畿的土地、人口以弥补自己国力的损失。 对于天下诸侯视自己为无物的行为, 周天子只能无比憋闷地忍受了下来;对于韩国暗中派兵劫掠自己治下的土地、人口,周天子依旧只能无比痛苦地咽下了这口气。 但是周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不仅没有换来好的结果, 却换来了一场更为巨大的屈辱。 此番秦国大军来到这成周城下,明显就是来者不善。不仅如此, 若是以后天下诸侯纷纷效仿秦国这般, 那么周王室还有什么脸面位列于天下诸侯面前? 脑海之中渐渐回忆起过去一段段的屈辱画面, 周天子姬延直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出来了。 既然秦国如此放肆,那么自己便和他会上一会, 看看他秦国究竟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周天子。 周天子姬延眼神锐利,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随后只见他将视线缓缓转向了下方的东周公姬根。 “秦国此番率军进逼成周, 分明是不将孤与周室放在眼中。东周公, 寡人想要任命你为将军, 率领城中甲士抵抗秦军, 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 下方的东周公姬根听到周天子姬延说出这一个决定,说话的语气之中立刻带上了几分迟疑, 心中更是立刻生出了拒绝之心。 虽然东周公姬根之前都是居住在自己的封邑成周之中,并没有和秦国有多少交集,但是对于秦国的强大、对于秦军的战力, 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个基本推断的。 如今天下诸侯都说秦国乃虎狼之国、秦军乃虎狼之军,从秦军之前连续击败齐、楚等强国的辉煌战绩以及这虎狼之名上, 东周公便能很轻易地做出对于双方实力的判断。 东周的军队无论是从兵甲的精良程度、还是从士卒的军心士气、甚至是人数规模之上,都远不是城外秦军的对手。 可以说, 要让自己率领自己麾下的东周士卒去迎击战力强大的秦军,那不说是蚍蜉撼树, 也可以说是自取其辱了。 事实证明,东周公姬根对于秦军以及东周双方实力的这个判断不仅没有什么错误,反而是无比正确的。 就在成周王宫之中进行着这一场朝议之际,秦王嬴荡所率领的精锐秦军已然攻破了成周的城门。 这一场战斗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气力,伴随着东周士卒纷纷丢下自己的武器、拱手而降,秦军很快便成为了这一场战斗的胜利一方。 登上成周那显得无比坚固的城墙,望着视野之中那一片显得巍峨的宫殿,秦王嬴荡的眼中一丝不屑轻轻浮现。 偌大的成周城拥有如此坚固的城墙,竟然不能阻挡秦军片刻时间,周王室的实力衰弱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秦王嬴荡稍一思索之后,心中也就了然了。周王室既然连这个天下都快丢光了,又如何在乎这区区一个成周城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秦王嬴荡也不想和周天子再做纠缠,当即向着麾下的秦军士卒下达了向着成周王宫进军的命令。 就这样在留守足够的防御兵力之后,秦王嬴荡率领麾下的精锐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了成周那宽阔的街道,最终来到王宫的宫门之前。 只是相对于刚刚城门之上的小规模摩擦,这一次秦军的行动却是显得格外顺利,甚至没有遭遇到哪怕一名东周士卒的阻击。 站在周王宫的宫门之前,望着前方这一片略显古朴的王宫,秦王嬴荡的心中可谓复杂不已。 七百年前,周公奉成王之命修筑这座成周的时候,周朝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那时的诸侯又是何等的谦恭。 如今再看,堂堂周天子竟然连一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只能寄居在这东周公的成周城内。 就在秦王嬴荡心中若有所思之际, 身穿一身墨色甲胄的乌获却是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 “启禀王上,我军已然将王宫团团包围, 绝不会让王宫中人踏出王宫半步。” “有劳乌获将军了,还请将军继续坐镇宫外。”秦王嬴荡先是对着乌获一番勉励, 然后向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孟说和秦军将士沉声下令道:“将士们, 随寡人入宫。” “诺。” 众位秦军将士这齐齐一番重诺之声过后,秦王嬴荡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进入了眼前周王宫之中。 一路之上和刚刚一般,秦军的脚步也并没有受到半点阻拦,秦王嬴荡很快来到了王宫大殿之前的广场之上。 在这里,秦王嬴荡终于看到了那些消失了的东周士卒,以及被他们牢牢护卫在其中的周天子姬延等人。 望着那个被众多身穿赤色服饰护卫在中间的周天子姬延,秦王嬴荡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几分弧度。 秦王嬴荡缓缓抬起右手轻轻一挥,身后侍立着将军孟说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见将军孟说转身面向身后的秦军士卒,然后带着几分肃然下达了命令,“全军听令,将这里重重包围。” “遵令。” 将军孟说一声令下,他面前众多的秦军将士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将整个王宫大殿团团包围了起来。 就在秦军行动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对面的东周士卒很想做些什么,但是却慑于秦军的威势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此刻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略显老旧的兵刃,以期望这些可以带给他们几点安慰。 眼见己方在对面的秦国一方面前完全落于了下风,被众人完全包围在其中的周天子姬延心中可谓焦急万分,只是此刻他又不能亲自下场与对面的秦人交谈。 没有办法,周天子姬延的目光再一次地落在了身旁的东周公姬根的身上,希望他可以代替自己去与秦国交涉。 原本正看着身旁那些秦军而对自己刚刚拒绝率军的决定庆幸不已的东周公姬根忽然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一股力量,等他回头一望,就看见周天子姬根此刻正直直地看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东周公姬根心中如何还能不明白周天子姬延的意思,随后他只能硬着头皮穿过了重重护卫的东周士卒,缓步走到了双方之间的空地之上。 先是向着前方的秦国一方躬身一拜,随后这位东周公语气之中努力挤出了满满的和善,“姬氏姬职,见过诸位。不知诸位之中以谁为首?” 眼见他这般样子,秦王嬴荡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寡人嬴荡,乃是当今秦王。” 秦王嬴荡此话一出,东周公姬根脸上当即充满了惶恐之情,“姬根,拜见秦王。” …… ps:真实历史之上,周天子自称予一人。此处,只是为了阅读顺畅,所以选择用孤。 第十三章 秦王问鼎 东周公对着秦王嬴荡躬身一礼之后,视线再次从周围的那些秦军士卒身上划过,眼神之中的那份忌惮却是愈发重了。 虽然从刚刚秦王嬴荡自报家门的举动看来,他对于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周王室众人并没有斩杀殆尽的意思,但是面对周围的秦军精锐之时,东周公姬根还是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东周公姬根暗暗在心中为自己鼓了鼓气,表面之上装出了一副振作精神的样子看向了对面的秦王嬴荡。 “不知秦王今日来到我成周,究竟所为何事?” “寡人今日乃是为了朝见天子而来。” 听到东周公姬根的询问,秦王嬴荡当即沉声回应,只是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之间却是并没有见到半点朝见的意思。 东周公姬根听秦王嬴荡如此说,心中先是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却又重新陷入到了刚刚神情凝重的状态之中。 之所以东周公姬根会松一口气,那是因为秦王嬴荡表明自己此行是来朝见天子的,这就意味着双方之间至少不会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至于东周公姬根此刻的凝重状态,同样也是因为秦王嬴荡的这句话。 若是在七百年之前周朝强大的时候,甚至在五百年前周室还未完全丧失权威的时候,诸侯前来朝贡自然会遵守周公旦所订立下的周礼。 可是数百年之间,整个天下礼崩乐坏、诸侯之间征伐不断,又有多少人会将周室天子放在眼中呢? 昔日,借讨伐陆浑之戎而兵临王畿的楚庄王;百年之前,要求周天子分封其为诸侯的韩赵魏三家…… 数百年来,伴随着周室权威的不断衰微,又有多少诸侯会将周室天子放在眼中呢? 他们口中的朝见天子,或许是如同韩赵魏三家一般,借周天子取一个名分;又或许是如同眼前的秦王嬴荡一般, 武装朝见周室天子。 心中思绪到了这里,东周公姬根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悲凉之感, 难道曾经强大的周王朝就快要彻底消亡了吗? 许久之后, 将心中的那一份悲凉缓缓收起, 东周公面色一肃向着秦王嬴荡的方向躬身一拜。 “姬根曾听太史说过,天下诸侯之中唯有秦国与天子最为亲厚。” “秦国先祖非子乃是孝王之时所封;西陲大夫之所以能够击败犬戎, 夺回秦人祖地,乃是因为宣王增派了七千精卒;就连襄公立国,也是得到了平王的准许” “而秦国建立之后, 周室对于秦国的礼遇却也是没有半点减少。先有天子封穆公为方伯,命其率军讨伐西方戎狄;后有天子为嘉奖献公功业,赐予其黼黻之服。” 细数了一遍周室天子曾经对于秦国的礼遇之后,东周公姬根带着几分劝勉, 带着几分质问看向了对面的秦王嬴荡。 “周室天子对于秦国这般礼遇,王上也有朝见天子之心,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只是……”说着东周公姬根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秦军士卒,“只是为何又要用强兵威逼天子呢?” “东周公此言有理。”似乎是被东周公这一番话语说服了, 秦王嬴荡当即向着身旁的孟说沉声下令道:“孟说将军, 怎么能这般对待天子呢?还不快让将士们退下。” “王上恕罪,末将只考虑到了王上的安全, 没有考虑到天子。”装作谢罪的模样, 孟说向着秦王嬴荡躬身一拜。 之后, 孟说迅速起身转向了前方的众多秦军将士,“将士们, 回归本阵。” “诺。” 眼见着一声令下而向着秦王嬴荡身后快速集结的秦军士卒, 无论是东周公姬根还是周室天子姬延的神情都是格外地难看。 秦王嬴荡表面之上是对周室天子表示了顺服,但是从孟说那一番惺惺作态的样子, 他们却是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真诚。 只是面对着前方那人数众多、如同虎狼一般的秦军士卒,两人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快也不能表现出来。 既然秦王嬴荡一声令下,刚刚围困他们的众多秦军士卒可以退回本阵, 那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将他们再次包围起来呢? 怀着这个念头, 东周公姬延耗费了片刻时间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份郁闷,脸上重新泛起了一丝笑容。 “既然秦王是来朝见天子, 我周室也自当以礼款待。还请秦王快快入殿, 姬根当即命人前去准备洗尘的宴席。” “且慢……” 就在东周公姬根正准备回返后方之际, 秦王嬴荡一道响亮的大喝之声, 却是让他脚步停了下来。 当东周公姬根转过身来面向前方的时候,他只听秦王嬴荡说道:“酒宴之事却是不急,寡人此来成周还有一个愿望,希望天子还有东周公能够满足寡人的心愿。” “秦王请说。”听到秦王嬴荡的话语,东周公心中就是一咯噔,不过表面之上他还是用笑容回应道。 数息之后,只见秦王嬴荡向着前方猛踏了一步,沉声说道:“寡人曾听国中奉常说过,夏后氏曾经收缴天下青铜,熔铸成九方大鼎。这一方大鼎所代表的便是一州,不仅如此这鼎上还雕刻着各州的山川地理。寡人一直不知道奉常所说的是真还是假,还请东周公为寡人解惑。” “这!” 当秦王嬴荡问出这么一番话语,东周公心头就是一震,问鼎这两个字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划过了他的心头。 昔年,楚庄王借讨伐陆浑之戎的名义兵临洛邑;如今,这秦王嬴荡恐怕也要效法当年的楚庄王啊。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看着周天子姬延那已然是压抑着愤怒的神情,东周公姬根心中可谓是叫苦不迭。 只是心中虽然憋闷,东周公姬根却不能不回答秦王嬴荡的问题,要不然对面虎视眈眈的秦军可是吃素的。 “秦王刚刚所说的确是事实,如今九鼎正收藏在我太庙之中。” “如此,寡人可否一观这九鼎?” 听到自己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连忙发出追问的秦王嬴荡,东周公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九鼎乃是天子权威的象征,又如何能够轻易给他人一观,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位强大的诸侯。 只是如今自己的前方却有众多秦国甲士护卫,形势比人强,自己又如何敢说出半个不字。 没有办法之下东周公姬根再次转头看去,这一次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周天子姬延那无比憋闷的点头。 其实周天子姬延心中也不想将这九鼎轻易示人,但是在对面秦军的威势之下, 他也不得不作出了这个选择。 有了周天子姬延的兜底之后, 东周公姬根轻轻松了一口浊气, 随即向着秦王嬴荡轻声说道:“原本九鼎却是不允许外人观看的,但是秦国一向与我周室交好, 秦王想要一观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好, 既然如此,那么就请东周公前面带路。”没有等东周公姬根继续把话说下去,秦王嬴荡直接大声下令道。 没有办法之下,东周公姬根只得再次看了看天子姬延,然后无奈地向着王宫一侧的太庙走了过去。 数息之后,注视着渐渐走远的秦王嬴荡和一干秦国甲士,周天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怒之意。 “秦嬴,你这个养马的家奴。” …… 半晌之后,已然跟随着东周公的脚步来到太庙的秦王嬴荡,自然是听不到周天子姬延的低吼声。 此刻,秦王嬴荡的视线之中已然没有了其他的东西,有的只有那摆放在太庙侧室的九方大鼎。 秦王嬴荡的脚步从面前的每一方大鼎面前,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手将其上的纹样一一收入了心底。 脚步最终停在了包含了秦国龙兴之地关中的雍州鼎之前,秦王嬴荡的视线缓缓转向了身后的东周公,“不知这九鼎究竟多重?” “秦王,昔日楚庄王也曾询问过这个问题,那时王孙满曾经说过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向着秦王嬴荡躬身一礼,东周公沉声说道:“今日,王上再问这九鼎轻重,姬根还是将这句话赠予秦王。” “哈哈哈……” 听完了东周公的话语,秦王嬴荡口中立时发出了一阵无比爽朗的笑意,随后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东周公的身上。 “东周公,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周室已然不是曾经的周室,如今的秦国也不是曾经的楚国。” 转身回头看了看那篆刻着雍州风物的龙文赤鼎,秦王嬴荡带着几分自信说道:“昔日楚王曾经回答王孙满说过,楚国仅仅用刀剑上的刃尖便能铸成九鼎。今日,寡人一举便能知晓这九鼎的轻重。” 说完转身看向了一旁的孟说,秦王嬴荡大声说道:“孟说将军,能否将这龙文赤鼎举起?” “启禀王上,这鼎实在是过于沉重,末将无能为力。” “无妨,那将军还有东周公就静观寡人举起这雍州之鼎。” 话落,秦王嬴荡不等周围众人劝说,当即解下了身上的衣甲,赤裸上身站在了这一方大鼎之前。 “呀!” 伴随着一道大喝之声在这太庙侧室之中响起,秦王嬴荡双手猛然发力,立时之间那沉重的大鼎便被其缓缓举了起来。 眼见秦王嬴荡如此神勇,周围包括东周公在内的一干周室中人都是心中惊骇,而周围的秦卒则给了这名秦王最为盛大的欢呼。 “我王威武。” “我王威武。” “我王威武。” …… 第十四章 噩耗传来 秦国,宜阳,城主府之中。 伴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秦国左丞相甘茂快步出现在了城主府的大厅之外。 就在刚刚甘茂接到了自己亲兵的禀报,说是有秦王嬴荡的特使抵达了宜阳,请自己赶紧回去相见。 听到这个消息甘茂没有半点犹豫,当即放下手中巡视城防的任务,快步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赶了回来。 带着几名随身亲兵几步之间已然来到了大厅的房门之外, 甘茂先是打断了在此值守士卒想要拜见的打算,然后径直向着大厅之中走了过去。 “诸位,王上派诸位前来,可是有要事交由甘茂?”当视野之中出现了数名秦军将士之时,甘茂立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只是这些秦军将士却是没有立刻回答甘茂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射到了甘茂身后所跟随着的那数名亲兵的身上。 “王上有密令要交给左丞相, 还请左丞相屏退左右。” 听到其中一名秦国将军说出的这一句话,甘茂立刻便意识到情况或许有些不对。 没有什么推辞的话语, 甘茂转身向着身后的数名亲兵沉声下令道:“你等且先退下,百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 “诺。” 甘茂一声令下,这几名亲兵躬身轻诺,瞬息之间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左丞相甘茂与那几名秦军将士。 数息之后,直到确认了此处已经没有其他人之后,这位秦国将军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无比郑重地递到了左丞相甘茂的面前。 “这是?”轻轻接过了这一份帛书,甘茂轻声询问道。 对于甘茂的这一道询问声,这些秦国将军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这是王上亲笔所书之后便不再言语。 甘茂看到眼前这数名秦军将士这般模样,知晓其身上也是肩负着使命,当即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带着面容之上的那一份肃然,甘茂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开始细细浏览了上面的文字。 只是这不浏览还好,一浏览甘茂脸上的肃然之色,片刻之间便化为了满脸的震惊与错愕。 甚至因为心中的那一份错愕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不查之下这一份帛书竟然直接从其手中飘落在了地上。 反应过来之后, 甘茂伸出此刻已然带着颤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俯下身子将那份帛书无比艰难地攥在了手中。 甘茂又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看了无数遍之后, 他的视线却是缓缓落在了眼前的这数名秦军将士身上。 带着自己心中最后的那一份侥幸,左丞相甘茂向着面前几人轻声询问道:“诸位,王上究竟如何了?” 这一次,面前的这几名秦军将士再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颅对着眼前的甘茂。 看到几人脸上那份神情,左丞相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秦国的天塌了! 此番秦王嬴荡前往周王畿,他的心中便隐隐有几分担忧,现在看来他的这份担忧最终变为了现实。 就在昨日、就在那周王畿之内,秦王嬴荡在举起龙文赤鼎之后因为体力不支,使得大鼎直接坠下砸中他的右腿。 也就是在昨日夜里,因为伤势实在过重,秦王嬴荡最终结束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在最后的关头,秦王嬴荡硬撑着写下了两封帛书,并命随身将领分别交到两个他最为信赖的大臣手中。 这两人,一个是坐镇宜阳的秦国左丞相甘茂,另外一个则是坐镇蓝田大营的秦国右丞相嬴疾。 做完了一切之后,处于弥留之际的秦王嬴荡命人将自己的身体朝向西方,那里正是他的秦国所在的方向。 “王上,我的王上……” 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向着东方看了许久之后,左丞相甘茂再次展开了手中的这份帛书。 在这上面秦王嬴荡要求他妥善布置好宜阳的防务,尽快回返国都咸阳主持大局。 对于秦王嬴荡这样安排的原因,与他成为君臣数年的甘茂心中自然是能够猜到几分的。 当今秦王嬴荡实在是过于年轻,甚至都没有能够留下一位后裔,如此局面之下秦国之内必然会陷入一场动荡。 王权的更替往往伴随着一场场充满鲜血的杀戮,甚至还会影响到一国政局的安危。 所以左丞相甘茂的当务之急就是按照秦王嬴荡的命令,尽快回返秦国都城咸阳维持大局,以保持秦国政局不至于陷入彻底混乱之中。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算是心中有着再多的悲痛,甘茂也只能将他们埋藏在心中。 收起了脸上的那一份悲戚之情,甘茂转身走出了城主府的大厅,来到了百步之外的一名亲兵身前。 “去请向寿将军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诺。” 等到这名传令兵缓缓从自己面前的视野之中消失之后,甘茂的目光轻轻移向了东方。 “王上!” …… 就在甘茂受到这一份消息之后不久,几匹快马疾驰着来到了蓝田大营之中,并将那份秦王嬴荡亲手所书的帛书交到了严君嬴疾手中。 当严君嬴疾看到那份帛书之时,他的反应比左丞相还要大。甚至因为心中的悲痛过于沉重,严君嬴疾都似乎要直接昏迷过去。 就在严君嬴疾的精神逐渐陷入恍惚之时,心中的那一份本能却是提醒着他不能就此倒下,这一个秦国还需要他来守护。 这一刻,严君嬴疾身体之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力量,一股因为秦国而生出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之下,严君嬴疾艰难地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悲痛,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向着前来送信的那几名秦军将士挥了挥手。 “事情我已经知晓,你等先行退下吧。” “严君……” 听到严君嬴疾说出的这一番话语,为首的一名秦国将军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末将等告退,还请严君保重身体。” 这句话说完之后,这名秦军将领带着身后的数名士卒缓缓转身,离开了这一座中军大帐。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之后,严君嬴疾似乎是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就这么径直地摔倒在了大帐的地面之上。 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就这么瘫倒在地面之上,严君嬴疾又将手中的这一份由秦王嬴荡亲手所书的帛书看了许久,然后无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严君嬴疾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坚决反对秦王嬴荡前往洛邑,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若是自己能够跟随着秦王嬴荡一起前往洛邑,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不是…… 想着想着严君嬴疾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已然故去的秦惠文王嬴驷的身影,他好像在责怪着严君嬴疾,责怪他没有为他看好儿子嬴荡、责怪他没有为他看好秦国。 “王兄,是嬴疾的错,一切都是嬴疾的错。” 伴随着这一阵喃喃自语,严君嬴疾猛然睁开了双眼。 此刻的他依旧躺倒在大帐的地面之上,只是眼前的秦惠文王嬴驷已然消失不见,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就是手中的这一份帛书。 翻身坐起,借助着大帐之中那点燃着的灯火,严君嬴疾再次将这一份帛书之上的内容看了几遍。 “王上,既然你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又为何要……” 许久之后,严君嬴疾攥着那张帛书从地面之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主将之位上。 轻轻放下手中的那一份帛书,右手提起了搁在另外一边的墨笔,严君嬴疾在身前的竹简之上快速书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当将最后一份竹简之上的最后一个文字书写完毕之后,严君嬴疾向着大帐之外大喝了一声。 “来人啊。” 严君嬴疾一声令下,大帐的帘幕一阵轻动,片刻之后已有数名秦军传令兵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从身前的几案之上抽出了一份刚刚书写好的竹简,严君嬴疾的目光看向了其中几名秦军传令兵。 “这份书信即刻送往义渠前线,务必亲手交到嬴华将军手中。”将手中的这一份竹简递出,严君嬴疾用着无比严肃的话语沉声下令道。 “遵令。” 眼见着这两名秦军传令兵走出大帐之中后,严君嬴疾的目光转向了另外几名秦军传令兵,同时他缓缓递出了手中的第二份竹简。 “这份书信即刻送往宜阳之地,亲手交到左丞相手中。” “诺。”听到严君嬴疾的这一道命令,那几名秦军没有半点迟疑,当即躬身一礼退出了大帐。 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严君嬴疾抽出了第三份竹简,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这份帛书即刻送往咸阳,亲手交到咸阳将军魏冉手中。告诉他即刻派出麾下精锐包围孟说府邸。” “属下遵令。” 在连续下达了这三道军令之后,严君嬴疾这才缓缓起身,向着大帐之外走了出去。 …… 第十五章 朝堂争论 秦国,咸阳,章台宫。 今日的章台宫没有了往日宏大的气象,有的不过是那几乎快要将人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沉闷。 感受着大殿之中的这一股沉闷,身穿墨色官袍的秦国朝臣,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语地端坐在各自的坐席之上。 国君薨逝于洛邑,秦国上下无不为之而震惊。 因为这一场突然发生的变故,秦国原本的东出脚步戛然而止, 所有朝臣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武王的葬礼之上。 万幸上内有惠文太后稳定后宫,外有严君嬴疾坐镇朝堂,秦武王的葬礼虽然有一些波折但也平稳结束了。 先王的葬礼过后,整个秦国朝堂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之上,而这一件事足以决定秦国未来走向。 正当章台宫中的秦国朝臣各自端坐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道嘹亮的报号之声。 “太后、王后到!” 听到殿外响起的这一道报号之声,在场的秦国朝臣纷纷将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两名身穿素服的女子在一干宫人的拥簇之下进入了大殿之中。 这两名女子,便是秦惠文王的王后以及秦武王的王后。 脚步缓缓迈过殿门,穿过群臣中间的过道,惠文太后和武王后的身影最终停在了众人前方的阶梯之上。 数息之后,在右丞相嬴疾、左丞相嬴荡的率领之下,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们起身而立,向着前方的这两人躬身一拜。 “臣等,拜见太后、王后。” “诸卿平身。” “多谢太后、王后。” 一番朝会之上的礼节过后,下方的秦国朝臣们转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坐席之上。 站在以往秦王嬴荡才能够站立的阶梯之上,望着已经各自落座的秦国朝臣們,惠文太后那浮现着泪痕的面容这才振作了一些。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数年之间连续遭遇失去丈夫和失去儿子这两大灾难,其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数年之前,没有了丈夫的依靠,她心中已然是痛苦万分;数年之后, 唯一能够依仗的儿子又弃自己而去,这让她能够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甚至当秦武王薨逝于洛邑的消息传到咸阳宫中,被惠文太后知晓之后,她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向死之心。 只是这一份向死之心却是并没有在惠文太后的心中存在太久,身为秦国太后的自觉让她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过于悲伤。 轻轻掩藏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悲伤,眼中努力挤出了几分平静,就听惠文太后向着下方的秦国朝臣轻声说道:“王上突然遭遇意外,我的心中实在是痛苦万分。在此秦国动乱之际,幸赖有诸位重臣辅助,这才能够保证王上的葬礼顺利完成。” 话落,惠文太后在大殿之中所有朝臣的目光之下,向着前方所有秦国朝臣轻轻一礼。 眼见惠文太后如此行为,端坐在坐席之上的秦国朝臣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看到一抹敬意。 能够在儿子突遭意外的情况之下能够做到如此,这位历经秦惠文王、秦武王两朝的女人确实不是寻常之辈。 “臣等心中实在惶恐。” 在面前的秦国朝臣说出这一句话语的时候,惠文太后将身前每一人眼中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这一拜,已然在秦国朝臣之中起到了不小的效果。 而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惠文太后也就不准备在这章台大殿之中多呆了, 她的目光轻轻转向了自己下方、群臣之首的右丞相身上。 “右丞相数十年来于我大秦有大功,又是宗室重臣,实在我大秦的撑天支柱。” “记得先惠文王在位之时,我时常听到他称赞右丞相;过去数年之间,我儿也时常将大事托付给右丞相。” “在此王上突遭变故、朝局动荡之际,将朝中大事悉数交由右丞相决断,我确是十分放心。” 惠文太后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下方坐席之上坐着的嬴疾迅速起身,来到了大殿正中的过道之上。 向着前方的惠文太后躬身一拜,嬴疾用着一股坚定的语气说道:“太后如此信任臣,臣心中实在是万分惶恐。但请太后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保证我秦国安定。”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惠文太后看着眼前的嬴疾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在场的每一名秦国朝臣。 “我累了,就不耽误诸位卿家议事了。王后,我们走。” “臣等恭送太后、王后。” 就在章台大殿之中所有秦国朝臣的恭送之中,出现并没有多久的惠文太后和武王后便走出这一座章台殿。 虽然只是匆匆一次亮相,但是惠文太后却是在大殿之中某些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 片刻之后,等到惠文太后和武王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之中后,嬴疾的身影缓缓来到了秦国朝臣中间。 轻轻向着周围的众人拱手一礼之后,就听嬴疾沉声说道:“诸位,王上新丧,嬴疾知道诸位的心情与嬴疾是一样悲痛的。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对于我秦国的下一任君主,诸位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嬴疾的这话一出,在场的秦国朝臣们心中有意料之外的震惊,也有情理之中的平静。 正如嬴疾所说的那般,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如今的秦国正面对着山东诸侯的虎视眈眈。 在这秦武王新丧、朝政略显动荡的时刻,一位合适的国君人选对于秦国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的。 只是,究竟推举谁为秦国的下一任大王呢? 就在嬴疾的目光在周围的每一名朝臣脸上划过之际,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这么的一道声音。 “我以为公子壮乃是继任王位的不二人选。” 当大殿之中的秦国朝臣们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名中年官员缓缓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殿之中的朝臣们都认出了这个说话的中年官员,这人便是如今的秦国奉常,公孙弘。 快步来到了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向着右丞相嬴疾、向着所有的秦国朝臣躬身一礼之后,只听公孙弘沉声说道:“秦王之位应当遵循礼法,立年长之人为好。公子壮乃是惠文王长子,又是武王的兄长,实在是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当听完了奉常公孙弘将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在场部分的秦国朝臣心中却是起了几分赞同之意,有的还不时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的支持。 只是秦国朝堂却不是铁板一块,有支持的,自然也有反对的。 就在奉常公孙弘这话说完之后,群臣的另一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反对的声音:“奉常此言差矣。” 数息之后,只见一位衣着简朴的老者出现在了奉常公孙弘的面前,这个时候众人心中出现了这名老者的身份。 这便是如今的秦国少府,相里启。 轻轻向着一旁的右丞相嬴疾拱手一礼,只听少府相里启沉声说道:“如今王上新丧,山东列国对我秦国虎视眈眈。老臣以为新王的选立应当选贤不选长,如此才能使得天下诸侯不会轻视我秦国。” 对着一旁的右丞相嬴疾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少府相里启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奉常公孙弘。 “公子壮的确是先惠文王长子,但是其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以老臣看来此人不是秦王之位的合适人选。” 少府这一番话语说完,平日里与他交好的部分秦国朝臣们连连点头,以表明自己对于公子嬴壮此人继承大位不支持。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道充满英武之气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我以为惠文王幼子,公子芾少有贤名,实在是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这话刚刚响起,全场的焦点再一次从少府相里启,转到了这名身着甲胄的秦国将军身上。 这个时候同样有不少人认出了此人,他便是如今的咸阳将军,魏冉。 看到将军魏冉突然站了出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站在右丞相嬴疾身旁的奉常公孙弘眼中突然生出了几分质疑。 “若是弘没有记错的话,这公子芾的母亲、惠文王的八子乃是魏冉将军的亲姐吧?” “那又如何?”对于奉常公孙弘的这一份质疑,将军魏冉似乎是没有听出来似的,依旧理直气壮地沉声反问道。 眼见他如此,奉常公孙弘眼中当即泛出了一道危险的光芒,“将军难道不怕别人说你推举亲人,有借公义徇私情之嫌吗?” “冉又有何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将军魏冉、奉常公孙弘这两个人在这章台大殿之中,为了下一代秦王人选可谓是争锋相对、谁也不愿让谁。 渐渐地两人之间的争斗已然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大殿之中的秦国朝臣们开始纷纷按照各自的立场选择了各自支持的人选。 公子嬴芾有奉常公孙弘为首的一班秦国朝臣支持,公子嬴壮有将军魏冉为首的一派助力,这两方在朝堂之上可谓是丝毫不让。 直到最后右丞相嬴疾宣布此次朝会暂停,这针锋相对的双方才终于结束了那种互不相让的状态。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双方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 第十六章 夜深人静 黑色的夜幕犹如一个巨大的笼盖罩住了整个咸阳城,操劳了一天的咸阳秦人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这一片沉寂的黑幕之中,除了那在咸阳城中巡逻的秦军士卒手中的火把,只有几处地方还零星地燃烧着点点灯火。 …… 秦国,咸阳,咸阳宫。 从眼前灯火散发光芒的迷离之中渐渐回转,武王后的视线缓缓挪移,并最终落在了对面惠文太后那带着几分肃然的面容之上。 带着几分疑惑、带着几分不解, 只听武王后向着惠文太后轻声问道:“王上猝然薨逝在洛邑,不久之前才归秦下葬,我的心中还充满着悲痛。太后又何必要那般急切地参与到王位的争夺之中呢?” 惠文太后看着眼前年轻的武王后,听着她那充满不解的语气,不禁在心头吐出了一口浊气。 曾几何时,她也是和对面的武王后一般单纯的年纪,那时作为一位少女的她是那么的天真烂漫。 只是在上天的安排下,她被魏王送到了秦国并成为了秦惠文王嬴驷的王后,从那时起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便消失不见了。 十数载的秦宫生活让这位惠文太后明白了什么是人心险恶,也让她知道握权在手是多么地重要。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不去争,便就和你无关的;有些时刻不是你不想参与,便能够独善其身的。 假如你不去争,别人去争了、赢了,那么你就会变成案板之上的鱼肉,任由别人处置; 假如你不去参与,别人去参与并且掌握了主动权,那么你就成为了被动的一方,你的一切都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 心中这个想法生出之后,惠文太后的那一芊芊素手忽然握紧,她的眉宇之间一道坚决缓缓显露。 对面的武王后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惠文太后,这一番的神情动作自然是被她完全收入了眼底。 虽然心中依旧对于惠文太后的选择不太明白, 但是当看到惠文太后这般的神情动作之后, 思考再三武王后最终还是选择支持她的做法。 目光之中一丝无奈闪过,借助着周围淡淡的灯火,武王后向着惠文太后轻声问道:“太后,真的会有人来吗?” “当然。”握紧的右手渐渐松开,带着一抹自信神情,只听惠文太后说道:“如果想要登上王位,有些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必然要来寻求我等的支持。” 惠文太后的这一句话语落下之后,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只剩下了点点灯火还在摇曳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名宫人来到了惠文太后和武王后面前,“太后、王后,公子嬴壮求见太后。” 听到宫人的这一番话语,惠文太后的眼中顿时一亮,而对面武王后的神情之中却是有些复杂。 思考了片刻之后,惠文太后当即向着这名宫人沉声说道:“快去请公子进来。” “诺。”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这名宫人转身走出了大殿。 没过多久,伴随着又一阵的脚步之声,这名宫人再次来到了大殿之中, 这一次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的男子。 “太后, 王后,公子到了。” 那名宫人轻声一句之后,站在他身后的公子嬴壮当即上前一步,向着前方的惠文太后和武王后躬身一礼。 “臣嬴壮,拜见太后、王后。” “公子不必多礼。”轻轻上前虚扶了公子嬴壮一把之后,惠文太后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宫人,“你先下去吧。” “诺。” 耳畔听到这一声轻诺,视野之中这名宫人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这时候惠文太后的目光这才返回到了面前的公子嬴壮身上。 一缕淡淡的笑容在惠文太后的脸上绽放,向着前方的坐席轻轻一指,只听她轻声说道:“公子快请座。” “多谢太后。” 一句道谢之后,公子嬴壮来到坐席之上缓缓落座,至于惠文太后和武王后则是在其对面坐了下来。 等到大殿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看着对面的公子嬴壮,惠文太后这才缓缓问道:“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呢?” 公子嬴壮听到惠文太后的询问,心念一转之下沉声回答道:“不知母后对这秦王人选,可有中意之人?” “我能够有什么中意之人,况且这件事情却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对于公子嬴壮的这一声询问,惠文太后带着那一丝笑容轻轻避了开来。 听到惠文太后还没有做出心中的决定,公子嬴壮先是为自己还有机会而惊喜,紧接着他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肃然。 眼神迅速地扫了一边周围,再度确认并没有其他人之后,公子嬴壮这才吐露了此番的来意。 “太后以为嬴壮可否继承大位?” 听到公子嬴壮的询问,惠文太后带着几分迟疑说道:“公子乃是先惠文王长子,按照礼法来说自当由公子继位,只是……” “只是什么?”惠文太后这话说完,公子嬴壮连忙挺直身子疾声说道:“有什么话,太后不妨直说,嬴壮定当遵从。” 看着面前这幅模样,对面的惠文太后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失望,公子嬴壮在其心中的评价也是低了几分。 有些话却是不能说清楚的,一旦说清楚那就落了下乘了。 只是公子嬴壮都已经将这个问题问出来了,惠文太后却也不能不回答,只听她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不知公子登位之后,会如何我和王后两人?” “但请太后放心,嬴壮继位之后,两位必然会比现在更加尊崇。” …… 在惠文太后与公子嬴壮交谈的同时,王宫另外一边,白日里的另外一个主角公子嬴芾却也在与人交谈。 收起了几分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公子嬴芾看着自己的母亲芈八子说道:“母亲,听说白日里的朝议之上,舅父向着朝臣推荐我为秦王,还因此收获了不少的支持。” 看到自己儿子这般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对面的芈八子心中虽然也在为白日里的事情欢喜,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莫要如此得意,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对手呢?” “不过是区区一个嬴壮罢了。” 听到母亲芈八子的提醒,公子嬴芾不仅没有冷静下来,还带着一脸满不在意的模样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母亲,我和你说这嬴壮虽然名义上是父王的长子,但是其论才干、论品格却都不如王兄。这次朝臣之所以提议以他为王,不过是看重了其长子的身份罢了。不过……” 说到这个不过的时候,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再重了一分,眼中的那一抹得意更是愈发明显了。 “不过才能不够终究还是才能不够,这不,奉常公孙弘刚刚提出了他为秦王,就遭到了来自少府相里启的反对。母亲应当知道这位长者可是醉心于技艺,很少在朝堂之上发表意见的。” “如今连他都站了出来表示反对,那不正好说明嬴壮此人不适合大位吗?” 坐在坐席之上默默听着儿子嬴芾的这一番话语,芈八子也不禁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想提醒一下自己的儿子。 只是芈八子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对面的嬴芾已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并连忙说道:“母亲若是担心其他公子与我争位,那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嬴壮之所以能够被人推举出来,那是因为他有一个长子的名分,其他人又有资格来与我嬴芾争夺这一个大位呢?” 这一句充满自信的话语之后,再看看对面坐塌之上那依旧满脸肃然的芈八子,公子嬴芾连忙凑了过去。 双手紧紧捧紧母亲芈八子的右臂,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母亲别担心了。” “如今舅父作为咸阳将军,坐镇我大秦国都。这种情况之下,朝堂之上能与我争位的不过一嬴壮而已。而区区一个嬴壮,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唉……” 看着儿子一脸自信的模样,芈八子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口中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她又如何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这样她便能够如同如今的惠文太后一般享受那至高无上的荣耀。 只是越是靠近那个位置,她心中的顾虑就愈发深了,她害怕如今的这一份希望到了头来就变成了一场空。 又是一声长叹吐出,芈八子看着身旁的儿子嬴芾轻声说道:“芾儿,你要记住在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儿子明白了。”听到母亲的教诲,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中一份郑重轻轻浮现。 看着儿子这般模样芈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另外,这段时间不要和你的舅父有太多的交往,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 …… 夜渐渐深了,咸阳城中显得越发的安静,只是在这安静之中却有一股股暗流正在涌动。 第十七章 属意人选 秦国,咸阳。 夜渐渐深了,右丞相府后院书房之中的灯火却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借助着周围的这份明亮,秦国右丞相嬴疾正在阅读着一卷卷竹简,这些竹简都是需要他处理的秦国政务。 许久之后,嬴疾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整个人显得那么的疲惫。 自从秦武王嬴荡突然薨逝于洛邑之后,秦武王的葬礼与整个秦国的政务如同两座大山一般朝着嬴疾压了过来。 不仅如此,在耗费精力处理这两件事情的同时,嬴疾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关注函谷关方向的军情动态,以防山东诸侯趁着秦国国君新丧的机会趁火打劫。 可以说在这些时日之中如此多事情交织的压力之下,嬴疾这位严君已然是心力交瘁。 或许只有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黑夜之中,嬴疾才可以从忙碌之中抽出这片刻的安宁。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嬴疾缓缓睁开了眼睛。 再次想起白日里朝堂之上公子嬴壮与公子嬴芾双方争锋相对的场景,嬴疾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秦武王嬴荡的突然离世带给秦国的影响可谓是巨大的,而这影响此刻体现的便是秦国国内无比激烈的权力争斗。 如果秦武王嬴荡留有子嗣的话,那么权力争斗或许并不会十分激烈,至少庙堂之上的朝臣们会有一个比较认同的人选。 但是如今因为秦武王嬴荡死的时候实在太过年轻,没有能够留下血脉传承,面对这种情况便会出现许多对于王位有所觊觎的人。 从白日里朝堂之上的场景看来,如今争夺王位的公子一共有两个,其一为公子嬴壮,另一个则是公子嬴芾。 公子嬴壮的优势在于他是秦惠文王的长子,天然便会被那些认同礼法的秦国朝臣们所认同;而公子嬴芾的优势在于他的舅父魏冉,这位咸阳将军手中可是握有兵权的。 对于公子嬴壮这个人选,打从心里讲嬴疾的心中是不太认同的。 就如同今日朝会之上站出来的秦国少府相里启所说的那样,公子嬴壮这个人虽然空有长子的名分,但是在个人的才干之上却显得有些不足。 如今秦国正在推进着自己的东出大业,若是以立公子嬴壮为王,恐怕惠文王、武王两代人的努力便会为之停滞。 而对于公子嬴芾这个人选,嬴疾心中同样也不是十分满意。 在嬴疾看来公子嬴芾或许在才能之上比之公子嬴壮强了许多,但是他在为人之上却是还有所欠缺。 若是以公子嬴芾为王,恐怕在之后的时间之中,秦国国内免不得一番内部的争斗。 在连续否定了公子嬴壮、公子嬴芾这两个人选之后,嬴疾眉头渐渐深锁,他开始思考是否还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忽然,嬴疾的脑海之中出现那年泾水之畔,自己与秦王嬴驷送别公子嬴稷离开秦国的场景。 或许,这位公子会是王位的合适人选。 …… 翌日清晨,嘹亮的鸡鸣之声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太阳。 清晨的晨曦之中,一阵忽然响起的叩门之声,叫醒了并没有睡下多久的严君嬴疾。 缓缓起身打开房门,看着眼前等待的侍者,只听嬴疾轻声问道:“有什么事?” “启禀主上,嬴华将军已经在前厅之中等候。” “什么!” 听到这名侍者说出的这一个消息,嬴疾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他的脸上当即浮现了几分狂喜之情。 嬴疾当即有些迫不及待地就要向着前厅之处赶去,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此刻穿着的衣衫是否合适。 当向着前方走了好几步之后,嬴疾这才想起自己就这么去好像有些不妥,看了看身上这一身之后他的脸上一抹轻笑淡淡浮现。 带着这一抹笑容转身走回了房间之中,换上了一身还算正式的衣衫之后,嬴疾再次向着前厅方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当嬴疾出现在前厅的大门处的时候,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华弟!” 先是向着嬴华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后只见嬴疾脚下生风一般来到了他的面前。 “兄长。” 此刻,站在嬴疾对面的嬴华脸上的激动同样并不比嬴疾少多少,他的眼眶之中甚至有些许热泪在打转。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之下,不约而同地向着对方扑了过去,这一对兄弟在这一刻紧紧地拥抱在了一处。 良久,嬴疾、嬴华这一对多年未见的兄弟这才缓缓松开对方,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深情。 “兄长,嬴华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 带着几分欣慰缓缓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嬴华,嬴疾充满感慨地说道:“倒是比数年之前沉稳了许多。” “那是自然!”听到兄长嬴疾对于自己的称赞,嬴华的面容之上充满了自豪,“兄长,我和你说,这几年我率领着秦军士卒可是在对义渠的战争之中,赢得了好几场大战的胜利,重重挫败了义渠的实力。” 听完了嬴华说完这一番话语,嬴疾指着身旁的一张几案轻声邀请道:“好,我们坐下说。” 等到两人各自落座之后,嬴华继续向着自己的这位兄长诉说起了自己在义渠前线这些年的战绩。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缓缓过去,将自己心中的话语尽数说完的嬴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对面默默倾听着他叙述的兄长嬴疾。 “兄长,不知此番将我从义渠前线召回可是有什么大事?” 面对着嬴华的询问,嬴疾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当即向着他说出了自己心中思索了一夜的话语。 “王上新丧,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如今秦国之内有实力争夺秦王大位的一共有两人,其一为公子嬴壮、其一为公子嬴芾。” “那么兄长以为这二人之中谁又可以担当秦王重任呢?”眼神之中忽然浮现出阵阵肃然,语气也是在不自觉地压低,嬴华向着嬴稷轻声问道。 就在嬴华的这一声询问之后,嬴疾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只听他缓缓说道:“在我看来,这两人谁都不是秦王大位的合适人选。” “那兄长属意?” “你认为公子嬴稷如何?” 听到嬴疾的这一声反问,嬴华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那一位虽然年少但却已然现出几分稳重的少年以及那一道白色的身影。 沉思片刻,嬴华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嬴疾,语气之中充满了坚定,“兄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嬴华自当遵从。” “好!” 一声叫好,嬴疾猛然从坐席之上站起,目光缓缓看向了门外那显得格外深邃的天际。 如此默默看了良久,背对着身后的嬴华,嬴疾语气平静地说道:“嬴华,我会在国中尽可能地拖住嬴壮、嬴芾两人,你即刻带领几名亲信前往燕国接回公子嬴稷。” “嬴华遵令。” 嬴华听到了这一道命令之后,没有半点犹豫,猛然起身就准备向着大门之外走了出去。 “且慢……” 当嬴华的脚步越过自己已然要踏过房门之时,嬴疾的声音却是让他的身形忽然一滞。 “抵达燕国之后即刻去寻找姬凌先生,一切事宜听他的安排,我相信他会明白怎么做的。” “嬴华明白。” 数息之后,看着前方越来越远的身影,嬴疾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道复杂莫名的神情。 “王上,希望您能够护佑公子归秦之路一切顺利。” …… 赵国,都城邯郸。 “君上,君上……” 一边快速迈动着双腿,一边大声呼喊着,公子赵成的身影出现在了赵国宫室之中的那一方校场之上。 听到耳畔忽然响起的这一声呼喊,此刻正拉满弓弦的赵侯赵雍脸上一道寒光闪过。 伴随着一道利箭划破空气的呼啸之声,赵侯赵雍射出的利箭直直地落在了前方百步之外的标靶之上。 “威武,君上威武。” “威武,君上威武。” “威武,君上威武。” …… 伴随着耳畔这一阵连绵起伏的欢呼之声,赵侯赵雍将手中的强弓交给了侍奉在一旁的一名亲兵。 来到公子赵成的面前,只见赵侯赵雍一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帛书,随后带着几分随意轻声问道:“叔父,可是列国之间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启禀君上,正是有大事发生。据咸阳的斥候来报,秦武王嬴荡薨逝之后,秦国国内围绕着秦王之位的归属一直争论不下。臣以为,此番又是我赵国的一个好机会。” “哦!” 带着几分惊疑之色,赵侯赵雍缓缓打开了手中这一份帛书细细地看了起来,可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之中的神情却是变得逐渐严肃起来。 良久之后,赵侯赵雍将目光从手中的这一份帛书缓缓移到了眼前的公子赵成的身上。 “叔父以为,我赵国应当支持何人,公子嬴壮?抑或是公子嬴芾?” “不,支持这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位都对我赵国没有好处。”说话之间,一道异色在公子赵成目光之中浮现,“君上,臣以为如今身在燕国的秦国公子嬴稷,更为合适。” “公子嬴稷吗?倒也合适!” …… 上架感言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蓟城之内(求首订) 燕国,都城蓟城。 燕国王宫之内的一座小亭之中,燕王姬职与姬凌两人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放的是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 从自己右手边的棋盘之中拾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燕王姬职的嘴角勾勒起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弧度。 目光落在坐在对面的姬凌脸上,燕王姬职带着那份笑容轻声问道:“凌弟, 可曾听说秦国、赵国两国使者抵达我蓟城一事?” “倒是有所耳闻。”听到燕王姬职提到的这件事情,姬凌一边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对面淡淡说道。 迎上对面姬凌投射而来的目光,燕王姬职脸上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份神秘,仿佛在其中隐藏着什么隐秘似的。 “凌弟可知,此番秦国、赵国两国使者来到我蓟城究竟所谓何事?” “如果姬凌没有猜错的话, 此番秦赵两国使者抵达蓟城, 应当是为了如今身在我燕国的秦国公子嬴稷吧。” 姬凌这一番听起来是推测但是却没有丝毫疑问语气的话语落下之后,对面燕王姬职脸上的那份神秘立刻便就消失不见了。 原本他是想借着这一次秦赵两国使者抵达蓟城来为难一番自己的这位王弟, 但是从刚刚的回答来看,他这次的盘算已然是落了空。 一抹苦笑在燕王姬职的脸上浮现,而他看向对面姬凌的神情之中更添了几分欣赏之色。 既然姬凌已然猜出了秦赵两国使者的来意,那么燕王姬职也就不准备卖什么关子了。 再次从身前的棋篓之中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上,燕王姬职脸上的神情忽然变为了郑重。 “自从秦国先王薨逝于洛邑之后,天下之人都在关注着秦国新王的人选,关注着秦国下一任的秦王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 “而在秦国国内对于王位的争夺显然是有些激烈,公子嬴壮和公子嬴壮两派双方谁不愿意放弃。” “原本寡人以为秦王的人选便会在如今这两位之中产生,没有想到秦国、赵国目光竟然注视到了身在我燕国的秦国公子嬴稷身上。” “如此一来,秦王之位的归属可是更添了几分变数啊!” “对于王兄此言,姬凌心中倒是有几分想法。”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姬凌将手中的那一枚白子落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 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与燕王姬职的视线连成一线,只见姬凌脸上的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几分变化。 “王兄,秦国下一任秦王的产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新任秦王的人选既要符合秦国国内大部分势力的期望,也要得到其他诸侯的肯定。” 而很显然身在燕国的公子嬴稷, 便是此刻最为合适人选。 第一,这位秦国公子久在距离秦国千里之遥的燕国,在秦国国内的根基完全可以用没有来形容。 若是这位公子一旦上位、成为新的秦王,为了坐稳秦王之位,他必然会谋求秦国国内一些势力的支持。 这些势力可能会是以严君嬴疾为代表的嬴氏宗族,也有可能会是以左丞相甘茂为首的山东士人,也有可能是以将军魏冉为首的楚系力量…… 而无论最终这位秦国新王选择哪一个或者哪几个势力,因为公子嬴稷在秦国没有根基,所以秦国国内的局势在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种没有变化的稳定,正是秦国国内各个势力希望看到的。 第二,这位秦国公子久居燕国再加上数年之前那件事情,可以说公子嬴稷与燕国、赵国两国君主的关系确是十分密切 一旦公子嬴稷回国继承国君之位,燕赵两国必然会是欣然接受,甚至还会派兵护送。 如此,秦国便能够在如今秦楚交恶、秦韩交恶的情况之下,收获燕、赵这两个国家的友谊。 在秦国各派势力看来,这至少不是一件坏事。 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位公子嬴稷可也是芈八子所出,咸阳将军魏冉是公子嬴芾的舅父同样也是这位公子嬴稷的舅父。 在这种前提之下,相比较于久在秦国国内且年纪更小的公子嬴芾,公子嬴稷显然是一位更加合适的人选。 于是,在以上三个条件的加持之下,远在燕国的公子嬴稷便成为了秦王之位又一位强大的竞争者。 “啪……” 沉吟了片刻之后,棋盘之上又一枚黑子落下,燕王姬职目光灼灼地看向姬凌,“凌弟以为在这一次的秦国王位争夺之中,我燕国可以从中获取什么好处呢?” “若是此番公子嬴稷能够回返秦国、登上秦王之位,那么靠着数年以来王兄善待公子的这份情谊,燕秦两国自然会交好。如此,燕国可在赵国之外更添一位强大的盟友,一直对燕国虎视眈眈的齐国势必不敢轻动。” 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推断,燕王姬职思索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赞同之意。 若是公子嬴稷真的能够成为秦国新王,那么对于他、对于整个燕国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如今天下秦、齐两强并立、楚国、赵国、魏国次之、韩国、燕国再次之,剩下的诸如宋、中山等一干国家不过是这些大国眼中的肥肉罢了。 燕国弱小而齐国强大,燕国若是想能够保全自己,必然需要寻找足够强大的盟友。 先前靠着登位之情,燕国已然和赵国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关系;若是再加上一个秦国,那么齐国就算想要对燕国动手也会心存忌惮。 一番思忖心中已然同意帮助公子嬴稷回国之后,燕王姬职的目光缓缓看向对面的姬凌,眼中神情却是忽然一变。 “此番公子嬴稷离开燕国回返秦国,凌弟必然也会跟随其一道去往秦国吧?” 耳畔听到燕王姬职问出的这句话语,拾起一枚白子正要落下的姬凌,手中的动作忽然便是一滞。 将对面姬凌脸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已然猜出了答案,燕王姬职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苦笑。 “凌弟,我知道你一直为你父亲母亲的死而耿耿于怀,我也知道你的心中还在责怪我的父王。你因此而不愿意出仕燕国,我能够理解。对于你父母的死,作为人子,我替父王向凌弟你道歉。” 燕王姬职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衫,向着对面的姬凌躬身一拜。 数息之后,燕王姬职缓缓挺起身来,充满善意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姬凌的脸上,“凌弟,此去秦国路途遥远,还望多多保重。若是将来在秦国不顺,尽可回来的,我燕国相位永远为你虚位以待。” “寡人累了,先下去休息了,凌弟你随意。”这一句话说完之后,燕王姬职转身便准备离开这一座小亭。 只是他的脚步还没有走几步,身后却是传来了姬凌的话语。 “王兄,姬凌不会忘记,自己乃是一个燕国人。”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不断重复着这一话语,燕王姬职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小亭之中只剩下了姬凌一人。 看着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的那一道身影,姬凌的脸上一抹意味莫名的神情淡淡浮现。 …… 半晌之后,跟随着一名燕国宫人的脚步,姬凌的身影出现在了燕国王宫的大门处。 转身回望了身后那一座数年时间已然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王宫,看着王宫之前那身穿着蓝色甲胄的士卒,姬凌的目光之中浮现了几分怀念之情。 这一抹怀念之情一闪而逝,收拾了一番心情之后,姬凌的脚步向着蓟城之中自己的那一座小院之中走了过去。 姬凌就这么走着走着,穿过了一条条并不算繁华的街道,最终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一座无比熟悉的小院门前。 只不过今日的小院却是与往日有所不同,大门前所站立的一名名黑衣士卒,明白地告诉了姬凌有外客到来。 “站住,来人止步。” 看到向着自己等人走来的那一道白色身影,一名秦军士卒当即架起了手中的长剑,提防着数步之外的姬凌会做出什么动作。 只是这名秦军士卒的动作刚刚作出,一旁的另外一名秦军好像认出了他,当即喝止住了这名秦军士卒的动作。 “把剑放下,这是公子的老师,姬凌先生。”对着那名秦军士卒一声呵斥之后,另外一名秦军当即向着姬凌的方向躬身一拜,“末将拜见先生。” “你认识我?” “数年之前,那场大战之中末将是嬴华将军的亲卫。若不是先生率军来援及时,末将恐怕已然命丧于楚军之手。” 轻声诉说了自己与姬凌的过往之后,面对着一脸恍然的姬凌,这名秦军向着门内伸出了右手。 “嬴华将军此刻正在房间之中与公子交谈,先生请。” “好。” 说出了这一声好字,姬凌越过了这些秦军缓缓进入到了院落之中,随后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位故人的身影。 “末将嬴华,拜见先生!” …… 第十九章 公子立志(求首订) 耳畔响起这一道熟悉的声音,眼前记忆之中的身影渐渐清晰,姬凌脸上一道喜色浮现。 视线在身前的嬴华之上打量,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忽然出现在了姬凌的心中。 “算起来有五年不曾见过将军了。” “是啊,已经过去五年了。”听到姬凌这一声感叹,嬴华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情。 记忆之中,和姬凌一起率领秦军攻城拔寨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只是回神之后, 却猛然发现过去种种已然是在五年之前。 在这五年之间,已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到了如今,因为秦武王嬴荡的突然薨逝,两人又在距离秦国千里之外的燕国都城蓟城再次相见。 从心中对于往事的回忆之中渐渐醒转过来,嬴华看向姬凌的神情忽然带上了几分郑重。 随后只见嬴华向着姬凌躬身一拜,“嬴华此番来到燕国, 便是为了迎接公子回返秦国。如今先王新丧,整个秦国都在期盼着一位新王,一位可以带领秦国成就大业的新王。” “我知道了。” 对于嬴华的这一声慷慨激昂的话语, 姬凌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平静,仿佛这秦王之位不过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罢了。 眼见姬凌这般神情,曾经与他并肩战斗的嬴华心中立时有了几分底气,那一块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也是忽然落了地。 转身再看了看一旁的公子嬴稷之后,嬴华向着姬凌拱手一礼,“先生,嬴华便先告辞了。” 数息之后,在姬凌和嬴稷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嬴华率领着那一名名的秦军士卒离开了这一座小院。 等到眼前的街道之上已然是空无一人,姬凌转身向着小院之中回返而去,而公子嬴稷则是默默地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在了书房之中,之后和平常一样,姬凌和嬴稷这一对师生默默坐在了几案之上。 姬凌注视着眼前神情有些复杂的公子嬴稷,公子嬴稷注视着身前满脸平静的姬凌,两人之间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 书房之中的这份平静一直维持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公子嬴稷缓缓说出了自己有些复杂的心情。 “先生, 您说我该回国去争夺秦王之位吗?”缓缓问出了这一句话语, 公子嬴稷却是并没有等待姬凌的答复,便自顾自地轻声说道:“其实,在今日之前,嬴稷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位置。” “从前,荡王兄是父王最为关注的儿子,也是嬴稷心中最为敬重的兄长。还记得在咸阳秦宫之中时……” 跟随着公子嬴稷的话语,姬凌与他一起回到了十数年前那段身处咸阳秦宫之中的那段童年时光。 在公子嬴稷的记忆之中,嬴荡是一位对兄长尊敬、对弟弟爱护的好人。 每每他闯下祸事,父王嬴驷和母亲芈八子要教训他的时候,总是兄长嬴荡站出来保护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嬴荡便是嬴稷心中最为亲近的人之一,这也是当年的嬴稷为什么会以叔父嬴疾为榜样的缘由。 因为他想靠着自己的才能辅佐自己最为亲近的兄长,治理好父王嬴驷留下来的秦国。 可以说,若不是此番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公子嬴稷的心中根本连对那个位置的想法都没有。 他的心中清楚若是兄长在的话,秦王之位属于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这件事情没有第二个选择。 诉说完了自己对于兄长嬴荡的尊敬之后,公子嬴稷紧接着看向姬凌缓缓说道:“先生,其实除了荡王兄之外,嬴稷对于壮王兄和芾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公子嬴稷依照着脑海之中那久远的记忆为姬凌介绍起了公子嬴壮和公子嬴芾两人。 相比较于兄长嬴荡,公子嬴稷对于嬴壮这一个年纪最长的兄长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好。 在公子嬴稷那有些模糊的记忆之中,这位兄长的形象是常常仗着自己长兄身份而斥责其他弟弟。 每每他犯下了什么并不算大的错误,并被这位兄长看在眼中之后,总是会得到一场令他有些头疼的教训。 至于比他年少一些的公子嬴芾,公子嬴稷的心中则是充满了羡慕,没错就是羡慕。 或许年纪小的缘故,与公子嬴稷同出一母的公子嬴芾更加受到母亲芈八子的呵护。 每每有好吃的,母亲芈八子总会让给二弟嬴芾和更小的弟弟嬴悝先吃;每每兄弟三人之间出现争执,母亲芈八子总是会首先斥责年长几分的公子嬴疾。 所以,对于这一位比自己年幼、比自己更受母亲爱护的弟弟,公子嬴稷的心中充满了羡慕。 只是无论是对于有些厌恶的如同老学究一般的兄长嬴壮,还是对于有些羡慕的被母亲芈八子爱护着的弟弟嬴芾,亦或是其他什么兄弟。 公子嬴稷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秦王之位,和这些与自己流淌着相同血脉的秦人产生敌对。 这种想法在公子嬴稷心中渐渐累积,渐渐形成了嬴稷心中的这份有些复杂的心绪。 坐在公子嬴稷对面的坐席之上,姬凌默默地将他的每一句话语都听在了耳中,只是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公子嬴稷的话语之声已然在书房之中消散了许久之后,姬凌那平静的目光之中才终于绽放出了一道光芒。 “公子不妨扪心自问一下,对于那个秦王之位,此刻的内心之中真的没有半点渴望吗?哪怕不是为了公子,而是为了逝去秦惠文王、秦武王呢?” 姬凌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在公子嬴稷的脑海之中炸响开来,那些因为兄长嬴荡的存在而被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一幕幕地浮现。 曾几何时,他曾经为听说的先祖穆公的丰功伟绩、为自己是嬴氏的子孙而感到自豪。 曾几何时,他曾经对偷看到的父王的威严样子而崇敬不已,并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长大之后也要像父王一般。 曾几何时,他曾经对兄长嬴荡能够身穿甲胄、踏上战场而感到羡慕,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够率领大军纵横驰奔。 在这一幕幕的场景流转之间,公子嬴稷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道那曾经仿佛见过的熟悉身影。 在这些身影之中,有秦国的立国之君秦襄公、有开地千里的西伯秦穆公、有平定四世之乱的秦献公、有支持商鞅变法的秦孝公…… 最终,当父亲秦惠文王、兄长秦武王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公子嬴稷脸上的神情逐渐由犹豫变为了坚定。 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姬凌,公子嬴稷眼神锐利地说道:“先生,嬴稷身为秦国宗室、嬴氏子弟,若是能够登上秦王之位,自当克己勤勉、完成父王、王兄未完成的东出大业。” 说完,公子嬴稷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姬凌的方向躬身一拜:“还请先生助嬴稷一臂之力。” 面对着自己眼前的公子嬴稷,姬凌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股笑容,一股名为欣慰的笑容。 缓缓起身上前将公子嬴稷扶起身来,只见姬凌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郑重神情。 “承蒙公子信重,姬凌自当全力以赴。” “先生!” …… 数日之后的清晨,燕国都城蓟城之外。 回望着身后这一座已然生活了许多年的城邑,回想着脑海之中的一幕幕场景,并排而站的公子嬴稷与姬凌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怀念之情。 两人的身影就这么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公子、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等待了许久的将军嬴华,公子嬴稷和姬凌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便向着一旁由英伯驾着的马车缓缓走去。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一架马车被数百燕军将士护卫的马车缓缓出现在了众人前方不远处。 数息之后,身穿着一身蓝色冕服的燕王姬职缓缓走下马车,来到了姬凌几人身前。 “贵客今日离开我燕国,寡人岂有不送之礼。” 这句话说完,燕王姬职先是来到了公子嬴稷面前拱手一礼道:“此去秦国难免有宵小之徒,这数百甲士乃是我燕国精锐。他们会负责将公子安全送到燕赵边境,到了那里之后自会有赵国的精锐接应。此去秦国路途遥远,还望公子保重。” “燕王回护之心,嬴稷心中万分感激。还请燕王放心,此番若能回到秦国,登上秦王之位,秦燕两国必然会是攻守相助的盟友。”眼见燕王姬职如此大礼,公子嬴稷当即沉声应允道。 听到公子嬴稷的这份承诺,燕王姬职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一股满意的笑容。有了公子嬴稷的这一句话,他今日前来送别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一半。 与公子嬴稷之间又是一番寒暄之后,燕王姬职的脚步缓缓来到了姬凌的身前,:“凌弟,此去秦国,多多保重。” “多谢王兄,姬凌会的。”向着燕王姬职一声道谢之后,姬凌面色郑重地说道:“燕国弱小而齐国强大,王兄若想复当年之仇,唯有内修国政、外待时机。” “多谢凌弟教诲,寡人明白了!” …… 第二十章 齐国反应(求首订) 放眼如今的天下若论国力强盛,除了西部占据关中平原的秦国之外,便是东临大海、占据着渔盐之利的齐国了。 对于秦国这个距离自己最为遥远的国家,处于华夏最东方的齐国的态度可谓是十分复杂。 一方面,对于坐落在双方之间的魏国、韩国,秦齐两国都很想将其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之下。 另一方面,因为双方之间那漫长的距离, 秦齐两国很难在关于领土的问题之上爆发什么冲突。 当年,齐国之所以会选择和楚国联盟一同对付秦国,便是因为秦相张仪通过连横将魏国、韩国纳入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秦国的这个举动无疑是让将魏国、韩国看得十分重的齐国,从内心之中感到十分的危险。 只是事物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同样如此。 伴随着秦国国内秦王嬴荡的登位、秦相张仪返回魏国,秦国对魏国、韩国两国的国策由邦交之上的拉拢转向了军事之上的行动。 国策的转变对于秦国来说有利有弊。 利的一面, 秦国经此一战夺取了重镇宜阳, 为自己的东出大业打下了一个重要的支撑点; 弊的一面, 此战过后特别是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魏国、韩国已然和秦国渐行渐远。 如此情况之下,处在魏国、韩国身后的齐国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和西边秦国重修旧好的机会。 齐国,都城临淄。 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齐王田辟疆的目光轻轻转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相国田婴。 “秦王因为观鼎而薨逝于洛邑一事,相国可曾听闻?” “启禀王上,此事老臣略有耳闻。”轻声向着面前的齐王田辟疆一声应答,齐相田婴对于此事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老臣以为,秦王此番观鼎虽然功败垂成,但是如今的秦国却是已然有了问鼎的实力。” “昔日,楚庄王陈兵于洛邑,向周室天子询问九鼎之轻重。虽然王孙满以周德未衰回答,但是天下之人都看到了楚国的雄心。” “王上,今日的秦国未必不能是昔日的楚国。” 听完了相国田婴的话语,齐王田辟疆却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他很清楚相国田婴刚刚说的都是正确,经过了献公、孝公、惠文王、武王四代的励精图治之后, 如今秦国的国力已然是不可小觑, 甚至比之齐国也是不遑多让。 在如此情况之下,若非秦齐之间实在是距离遥远、又有魏国、韩国等国阻挡,双方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为了争夺天下而你死我活的战争。 只是,面对西边那个日渐崛起的秦国,地处华夏最东方的齐国应当如何自处呢? 带着心中的这一个问题,齐王田辟疆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对面的相国田婴,“相国以为,我齐国该如何应付这一个日渐强大的秦国呢?” “要想对付秦国,无非两种办法,一为战、二为交。”说话之间,相国田婴对着齐王田辟疆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随后在齐王田辟疆的目光注视之下,相国田婴缓缓放下了其中一根手指。 “桑丘之战,齐国战胜了秦国;濮上之战,秦国战胜了齐国。若论战争的结果,秦齐双方可谓是各有胜负。” “只是王上不妨思忖一番,无论桑丘之战之于秦国,还是濮上之战之于我齐国影响真的是那般大吗?如同秦国、齐国这样的大国,真的会因为一场战争的失败便从此一蹶不振吗?” 齐相田婴说出这一番话语的时候,恐怕不会料到就在数十年之后,齐国真的因为一场战争的落败而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了与秦国一战的可能。 那一场齐国一国对决五国联军的大战,齐国几乎全部国土都被攻占,只剩下即墨、莒城这两个坚固的大城还在坚守着。 当然,那一场战争齐国会落败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并不是用几句简单的话语便可以说清楚的。 数十年后的一切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至少在如今的局面之下齐相田婴的这一番话语无疑是正确的。 对于齐相田婴的这一番论断,齐王田辟疆的心中确实十分认同,他明白仅仅靠着战争要想彻底削弱秦国实在太难太难了。 “既然在战场之上无法击败秦国,那么相国以为我齐国该当如何应对日渐强大的秦国呢?” 面对着齐王田辟疆的这个问题,齐相田婴缓缓放下了第二根手指,“战场之上不行,王上不妨在邦交之上尝试一番。” “邦交?” 将齐相田婴提出的这两个字重复了好几遍,齐王田辟疆的目光之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精光。 猛然挺直上身向着对面的相国田婴躬身一拜,只听齐王田辟疆沉声说道:“具体如何施行,还请相国教寡人。” 视线缓缓落在眼前的齐王田辟疆身上,田婴眼中一丝满意之色一闪而逝,与此同时他的嘴角也是勾勒出了几分细不可察的弧度。 “田婴为王上献上三策。” 迎着齐王田辟疆投射而来的炽热目光,齐相田婴缓缓说道:“其一、我齐国应当改变以往与秦敌对的邦交策略,转而采取亲近秦国的对策。” “其二,我齐国应当拉拢魏国、韩国,使这两国成为我齐国提防秦国攻势的一道城墙。” “其三,我齐国应当联合秦国限制南方楚国的扩张、北方赵国的崛起,务必防止天下之间出现第三个比肩秦、齐两国的国家。” 用着沉稳的语气不疾不徐地向着身前的齐王田辟疆说完了这一番献策之后,齐相田婴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另一边默默听完了这一番话语,微微平复了一番心中的激荡之后,只听齐王田辟疆缓缓说道:“此三策若能顺利施行,我齐国当可与秦国两分天下。” 话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齐王田辟疆忽然拾起了摆放在身前几案之上的那一卷竹简,眼中忽然泛起了一道异彩之色。 “或许此番正是我齐国和秦国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 就在临淄城中齐国君臣议论着对于秦国的国策之时,公子嬴稷、姬凌等人已然在数百燕军的护卫之下抵达了燕赵边境。 “吁……” 听到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感受到身下马车传来的阵阵震动,正在马车之中端详着一卷竹简的姬凌缓缓放下了手中这卷典籍。 数息之后待到马车逐渐停下,姬凌轻轻整理了一番身上穿着的衣衫,然后掀开帘幕走出了马车车厢。 站在马车车厢之前,姬凌的视线先是看向了身旁另一驾马车之中走出的公子嬴稷,而后者的目光此刻却正直直地看向前方,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凝重的神情。 顺着公子嬴稷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姬凌的视野之中立时出现了一道道疾驰而来的身影。 战马四蹄踏击地面卷起了阵阵尘土,战马响起的嘶鸣之声传向四面八方,一杆书写着“赵”字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片刻之后,这面赵字大旗最终停留在了姬凌一行人不远之处,与它一同停下的还有千余名精锐的赵国骑士。 遥望着不远处这些赵国骑士,当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姬凌的脸上忽然浮现了几分笑容。 “乐毅将军,多年未见,将军风采依旧啊!” 听到对面传过来的这一声高喊,身处赵军骑士之中的将军乐毅脸上却也不禁泛起了几分再见故人的笑容。 “你等在此等候,本将去去便回。” “遵令。” 向着身后的一干赵军骑士沉声下令之后,将军乐毅操控着身下的战马向着姬凌的方向走了过去。 数息之后,当来到姬凌和公子嬴稷面前之时,将军乐毅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跃下了马背。 快步来到两人身前,将军乐毅分别向着两人躬身一拜。 “乐毅,拜见公子、拜见先生。” “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将身前的将军乐毅扶起,视线轻轻打量,姬凌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了,“数年未见,乐毅将军可是更胜从前了。” “不敢当先生如此称赞。数年以来,君上时常对东部的中山国、北方的戎狄部落用兵,乐毅不才只在其中立下了一些微末的军功罢了。如何比得上先生虽然身在燕国,却能令天下诸侯瞩目。” 一番自谦之后,将军乐毅的目光却是缓缓落在了一旁的公子嬴稷身上,“此番,乐毅也是奉了君上的命令前来迎接公子。但请公子、先生放心,此去邯郸的一路之上,乐毅定当护卫公子周全。” 对于眼前将军乐毅表现出来的善意,无论是公子嬴稷还是姬凌自然是不会熟视无睹。 两人之间一番对视之后,公子嬴稷当即向着前方的将军乐毅躬身一拜,“倒是有劳将军了。” “公子不必如此,一切不过是乐毅分内之事。”说完将军指着身后不远处那千余名赵军骑兵沉声说道:“还请公子、先生回返马车,我麾下的骑士自会紧紧护卫左右。” …… 第二十一章 路遇截杀(求首订) 辞别了护卫自己的数百燕军之后,公子嬴稷一行人在千余名赵军骑兵的护卫之下,向着赵国都城邯郸的所在缓缓而行。 左手轻轻握住缰绳、控制着身下的战马不疾不徐地走着,视线直直看向前方的山道,整个赵军队伍如同以往一般向着前方走着。 从表面上来看,今日的这支赵军队伍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不同;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的却是全神戒备。 有时候, 赵军骑士会不经意地打量几番道路两侧山坡之上那茂密的丛林,这时他们的目光之中浮现出的那是一股名警惕的神情。 如果你的观察再仔细一点的话更会发现,从大军的脚步踏入这一条山道之时起,队伍之中有些赵军骑士的右手便是始终紧握着自己的兵刃。 这些赵军骑士之所以会如此戒备,倒不是说什么他们已然预料到了危险的降临,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平日里刻苦训练的结果。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句话既说得供养一支军队所要付出的巨大财富, 同时也在说明一支军队要想成为真正的精锐, 所要付出的努力同样是海量的。 很显然, 将军乐毅麾下的这一支赵军骑兵,便是这样一只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 虽然他们此刻身处的乃是赵国的国土、遭到伏击的可能性并不算大;但是面对周围这易于伏击的地形,这些赵军骑士同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而也就是在这些赵军骑士暗中戒备着可能发生的伏击之时,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吗茂密的丛林之中正有一双双危险的目光在直直地注视着他们。 “首领,目标就快要进入我们设下的伏击地点,不过他们对于我们的存在好像并没有半点察觉。” 遥望着前方那一支紧紧将两驾马车牢牢护卫在中央的赵军骑兵,耳畔听着属下的禀报之声,那名被称呼为首领的中年人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这样不是正好,我们的行动还能轻松一点。” 这一句话说完,那名首领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旁的属下身上,“通知下去,此番一定要将目标解决,完成公子交给我们的任务。” “诺。” 当那名首领的话语传入属下的耳中之时,属下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前去传达首领的这一道命令。 只是那一句轻诺还没有完全落下,甚至连脚步都还迈出之时,那名属下突然听到了身后首领的厉喝之声。 “且慢。” 听到这个声音, 那名属下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然后他的视野之中顿时出现了首领有些凝重的神情。 顺着首领的视线看向前方,这名属下突然发现原本正在山道之间正常行走的赵军骑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下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此刻,刚刚下达了停止行进命令的将军乐毅正骑乘在一匹战马之上,用着无比锐利的视线打量着四周茂密的山林。 当看到前方天际之上那一只只在天空盘旋久久不落的鸟雀,将军乐毅眼中的神情忽然变得格外的凝重,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是警铃大作。 会出现眼前这一番的景象,说明那片山林之中必然有什么异常,而这种异常的存在便是导致那些鸟雀迟迟不敢落下的原因。 那么这些本不该存在的异常究竟会是什么呢?除了早早埋伏在此的伏兵,将军乐毅已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心中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将军乐毅再度看了看远处,然后向着身旁的千余名追赵军骑士下达了下一步的军令。 “全军,听我号令,下马。” “诺。” 在齐齐一声的重诺之声之后,将军乐毅所率领的这千余名骑士便在前方山坡之上那些伏兵的注视之下快速翻身下马。 将前方发生的这一幕看在眼中,那名准备前去传达命令的属下眼中忽然浮现了一股焦急之色。 “首领,目标是不是发现了我们,我们这就动手……” 这名属下充满急促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一旁的首领便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莫要慌张。”冷峻的神情从那名属下缓缓转移到前方的赵军队伍身上,随后只听这名首领轻声说道:“如今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目标的警惕,我们可能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踪迹。” 这名首领的心中很清楚,论人数,他们根本不是前方那千余名的赵军骑士的对手。 这名首领的心中也很清楚,若是让自己麾下的死士和前方的赵军骑士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那么最后的失败者毫无疑问会是他们自己。 要想顺利完成公子交给他们的任务,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前方赵军队伍不备突然对其发动致命一击。 火中取栗,方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面对着前方停下行进脚步的赵军骑士,这名首领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赵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所在。 这名首领的祈祷并不是无用之功,对于他们这些的所在、对于他们的具体人数,前方的那支赵军骑士确实没有掌握明确的信息。 只是这一切对于将军乐毅而言却是并没有那般重要,他只要知道前方可能有伏兵所在便就已经够了。 再度看了看前方那一片深邃的天际,在见到那一只只依旧没有落下的鸟雀之后,将军乐毅向着麾下的士卒下达了第二道军令。 “来人。” “末将在。” 右手轻轻一指那片不远处布满密林的山坡,将军乐毅的眼中忽然泛起了一道寒光,“你即刻率领本部士卒去确认那里有无伏兵。” “末将遵令。” 拱手一礼之后,这名赵军百将当即率领着自己麾下的骑士离开大队,来到了那一片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半点异常的山坡之前。 对于如何确认山坡之上是否有伏兵存在,这名曾经接受过将军乐毅训练的赵军百将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 “弓箭手准备。” 就见这名赵军百将一声令下,他麾下的百余名赵军骑士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强弓,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寒芒的箭矢齐齐地对向了前方的山坡。 “放!” 又是一声令下,上百支箭矢一同离开了弓弦,向着前方那些死士所在的山坡激射而去。 因为山坡之上茂密树丛的阻挡,着百余支箭矢所起到的杀伤效果可能并不如平野之上巨大;但是依旧是由为数不少的箭矢射中了那些躲藏在密林之中的死士。 一时之间,原本一片寂静的密林之中痛苦与哀嚎之声忽然大作。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阵阵哀嚎之声,位于山坡之上的首领与位于赵军队伍之中将军乐毅可谓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堪堪夺下一支落下箭矢,那名首领用着无比怨恨的神情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些赵军骑士。 首领心中十分清楚刚刚那一番景象过后,他之前精心布置下的伏击已然完全落了空。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这么死在赵军骑士那一轮接着一轮的箭矢之下,要么就和对方拼上一场。 最终,这名首领选择了后者。 右手从剑鞘之中抽出那锋利的长剑,怨毒的视线落直直注视着不远处的赵军骑士,这名首领向着他麾下的一干死士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 “诸位,公子一向待我等颇为亲厚,如今也是我等报效公子的时候了。” “杀……” “杀……” “杀……” …… 这一阵阵喊杀之声响起之后,山道之上的赵军士卒突然发现,前方原本空无一人的道路两旁忽然出现了一名名手持长剑的黑衣死士。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得过站在后方赵军队伍之中,一直关注着战场形势变化的将军乐毅的目光。 当一名名的黑衣死士渐渐逼近之时,将军乐毅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 在将军乐毅看来眼前这些死士若是出其不意,或许能够收获不错的战果;但如果要是和赵军之中精锐正面对抗,那几乎就是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数息之后,将军乐毅眼中这一抹的不屑之意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临战之时慎重神情。 右手缓缓握住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剑剑柄,一阵剑刃出鞘的声音过后,将军乐毅手中多了一柄不断散发着寒意的锋利长剑。 长剑前指,目标直指那些已然不远的黑衣死士,将军乐毅缓缓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全军听令,全歼来敌。” “诺。” 事实上当将军乐毅下达这最后一道命令的时候,这一场从开始便没有了悬念的战争便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面对着无论从人数、还是从战力之上都远远超过自己的赵军骑士,那名首领麾下的黑衣死士并没有坚持多久便陷入到了溃败之中。 兵败如山倒,更何况还是这么一支靠着出其不意而获胜的死士。 又是片刻的激战过后,将军乐毅麾下的千余名赵军骑士很快便消灭了战场之上所有的对手。 到此,这一场战斗也算是终于完结了。 …… 第二十二章 杀机再现 落日的余晖将原本蓝色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色,而这一抹血红色仿佛与下方地面之上流淌着的鲜血融为一体。 大战之后,麾下的赵军骑士正在紧锣密鼓地打扫着战场,而身为将军的乐毅则是来到了公子嬴稷等人的面前。 “乐毅,拜见公子、见过先生、嬴华将军。” 乐毅向着面前的公子嬴稷三人分别拱手一礼,而对于眼前的这位赵国将军,三人同样回以了善意。 公子嬴稷的视线绕着周围轻轻扫了一圈, 将那大战之后的场景尽数收入心中。 “嬴稷早就听先生说过,将军出身乐氏,极其善于用兵。” 说话之间,公子嬴稷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的乐毅脸上,目光之中一股敬佩之色浮现。 “经历了这一番大战之后,嬴稷才知道将军用兵确实是独到之处。短短片刻之间,便已然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这实在是令嬴稷心中倾佩啊。” 对于公子嬴稷的这一番称赞, 乐毅的脸上没有半分自鸣得意的神情,有的只有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 向着面前的公子嬴稷拱手一礼,只听乐毅沉声说道:“公子实在缪赞了,护卫公子安全原本就是乐毅的份内之事。只是……” 一直在默默倾听乐毅话语的公子嬴稷,突然听到他话语之中的那丝迟疑,心中立时便有一份好奇生出。 “只是什么?此处并无旁人,有什么话,将军不妨直言。” 公子嬴稷的这一句话刚刚落下,乐毅原本沉稳的面容之上,一股肃然之色悄然出现。 “启禀公子,乐毅以为刚刚这些人在此设伏,目的分明是要置公子于死地。如今我军在明、敌军在暗,乐毅必会竭尽全力护卫公子安全,还请公子不要担心。” “听到将军这一席话语,嬴稷也就放心了。”听完了乐毅的话,公子嬴稷轻轻点了点头道。 公子嬴稷这句话说完,一旁的姬凌上前几步来到了乐毅的面前。 向着乐毅拱手一礼,只听姬凌沉声问道:“乐毅将军, 不知道将军麾下的将士可曾探明这些死士的身份?” “这些死士具体的身份倒是还未确定,但是刚刚乐毅麾下却是呈上来了这柄短剑。” 在公子嬴稷、姬凌和嬴华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乐毅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剑。 轻轻打量这一柄短剑,其长度虽然比不了长剑,但是其锋利程度却是不弱分毫。 此刻,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之下,这柄短剑的剑身之上证散发着血色的光芒,这使得这柄短剑更是显得诡异了。 当这柄短剑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原本紧紧护卫在公子嬴稷身旁的将军嬴华,脸上分明浮现出了一道惊诧的神情。 带着脸上的这一抹神情,嬴华疾步来到了将军乐毅的面前,“乐毅将军,这柄短剑可否借嬴华一观?” “自然是可以。” 听到嬴华提出的这一个要求,乐毅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将手中这柄短剑直接递到了嬴华的面前。 小心接过乐毅递过来的这一柄短剑,嬴华仔细地将其打量了好几遍,他脸上的神情在这一次次的打量之间也变得越发凝重。 看到了嬴华脸上神情的剧烈变化,感受到他内心之中的激荡情绪,姬凌的脚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嬴华将军,可是识得这柄短剑的来历?” “不错,先生。”用这一个无比难看的神情看向姬凌,只听嬴华语气低沉地说道:“如果嬴华没有看错的话,这柄短剑应当出自我秦国兵工坊。” “什么!” 嬴华这一句话语刚刚落下,三人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无比惊诧的声音。 循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只见公子嬴稷脸上,此刻已然是布满一道难以置信的神情。 既然嬴华已经判断出这柄短剑来自秦国,那么那些死士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按照谁能够获得最多的利益,谁便有可能是指使之人的这个原则,秦国之中会派出这些死士的人无非那么两位。 这第一个可能的对象,便是公子嬴稷的兄长,公子嬴壮。 而这第二个可能的对象,和公子嬴稷的关系可谓更加亲近,这就是公子嬴稷的同母胞弟,公子嬴芾。 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无论是这两位之中的哪一个,对如今公子嬴稷的打击都可谓是巨大的。 之前,公子嬴稷并不是没有想过,此番回国必然会和自己的兄长、胞弟站到对立面。 但是在今日的这一场劫杀之前,公子嬴稷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兄长、胞弟竟然会为了权力,真的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这一刻,权力斗争的残酷被毫不留情地展现在了公子嬴稷的面前。 注视着前方不远处公子嬴稷脸上的那一抹神情,姬凌、嬴华、乐毅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神情之中都有着那么一份复杂。 片刻之后,眼见着公子嬴稷依旧还陷入在那种惊骇的状态之中,嬴华就准备上前安慰一番。 只是嬴华才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自己肩上似乎有一股拉扯在阻碍着自己的前进。 心中疑惑之下回身看去,嬴华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姬凌制止的眼神。 虽然心中不明白姬凌为什么阻止自己,但是最终嬴华还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阻止了嬴华上前的动作之后,姬凌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前方的公子嬴稷身上,眉宇之间的神情却是越发的凝重。 有些事,旁人的话语并不那么重要,只有自己心中的想法才是至关重要的。 此刻,姬凌、嬴华、乐毅三人注视着前方的公子嬴稷久久无语,几人之间只剩下了那一抹安静。 就在这一抹安静之中,距离几人百步之外的山坡之上,此刻却有一道寒光闪过。 确认了自己所要击杀的目标位置之后,已然潜伏在原地许久的一名黑衣武士缓缓从自己的箭壶之中抽出了一支利箭。 刚刚另一拨死士向下方的赵军骑士发动袭击之时,黑衣武士并没有选择动手,为的便是等待目标出现的这一刻。 墨色的羽箭被缓缓搭上弓弦,锐利的箭矢直直地对准不远处的公子嬴稷,黑衣武士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几分残忍的弧度。 “对不起了,谁让你和公子为敌呢?” 心中心念一转,黑衣武士的右手轻轻松开弓弦,立时之间那杆携带着死亡气息的箭矢便向着公子嬴稷射了过去。 就这么注视着不远处对此并没有半点察觉的公子嬴稷,黑衣武士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同这名黑衣武士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有敌人,公子小心。” 一声厉喝响起的同时,姬凌的右手迅速拔出了悬挂在腰间的佩剑。 姬凌手中长剑仿佛虚无的剑刃与激射而来的锐利箭矢相交一处,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箭矢被锋利的长剑一断两半。 拦截下了这一支射来的利箭,姬凌的目光立时转向了一旁的公子嬴稷。 当看到此刻公子嬴稷已然被嬴华牢牢地护在身下,确认他没有危险之后,姬凌的视线随即转向那杆利箭射来的方向。 “在那里。” 视线最终落在百步之外那名黑衣武士躲藏的那一片密林,姬凌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光。 “嬴华将军、乐毅将军,护卫好公子,我去去便回” “末将遵命。” 在对着嬴华、乐毅二人简单一番嘱咐之后,姬凌便向着不远处的那一片密林越步而去。 …… 另外一边,在看到自己射出的箭矢被姬凌用剑拦截下来之后,那名黑衣武士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标恐怕是无法达成的了。 没有半点犹豫,黑衣武士当即以一个无比迅疾的速度,随便寻找了一个方向逃了出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脚下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程,此刻已然十分疲惫的黑衣武士最终停了下来。 轻轻打量了周围一圈,确认并没有危险之后,黑衣武士可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黑衣武士的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开,眼前出现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却是让他脸上充满了震惊的神情。 “阁下速度倒是不慢,短短时间之内便跑出了如此之长的距离。” 眼神警惕地打量着眼前几乎看不到半点疲惫之色的姬凌,暗暗平息着自己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而变得杂乱的呼吸。 之后,这名黑衣武士一边将手轻轻移向自己的腰间,一边故作平静地对着姬凌说道:“先生的本事,在下领教了。在下很好奇,像先生这般的大才如何愿意跟随在一名质子身旁。” 这句话说完之后,眼见着姬凌依旧没有动作,这名黑衣武士继续说道:“若是先生愿意的话,那在下可以向主上引荐先生……” “不必那么麻烦了。”看了看对面已然落在剑柄之上的右手,姬凌脸上带着一抹笑容轻声说道:“直接动手吧。” “如此,在下便得罪了。” 话落,这名黑衣武士突然暴起,手中短剑向着姬凌的所在刺了过去。 眼见着自己就快要刺中对面的姬凌,这名黑衣武士的眼中突然放射出了一道别样的神采。 然而不过瞬息之后,那一抹神采却化为了满脸的惊愕,最终这名黑衣武士的尸体无力地躺倒在了地面之上。 …… 第二十三章 大发雷霆 赵国,邯郸,赵国宫室之中。 伴随着一道金属与木头相交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几案之上立时出现了一柄锋利的短剑。 又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那柄短剑的旁边,却又多了一杆折断的利箭。 端坐在几案之后,视线从前方的这两样东西之上轻轻掠过, 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充斥着的是已然压抑了许久的愤怒。 虽然此刻的赵侯赵雍并没有说出哪怕一句斥责的话语,但是站在下方的赵国朝臣们却都能感受到周身那一股压抑的气氛。 片刻之后,就在这些感到度日如年的赵国朝臣快要忍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时候,赵侯赵雍的声音却是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好,很好……” 赵侯赵雍嘴上说着很好,可是他的话语之中却是没有半点好的意思,只剩下了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压抑语气。 望着下方那些赵国朝臣们, 只听赵侯赵雍缓缓说道:“原本赵雍以为我赵国的边防虽然算不得上是固若金汤, 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严密。如今看来我赵国坚固的边防, 不过……” 说到这里,赵侯赵雍的话语微微停顿了片刻,而接下来下方赵国朝臣耳畔听到的愤怒之声却是越发洪亮。 “一句笑话。” “砰……” 上方赵侯赵雍话语落下的同时,只见他再次拾起身前的这柄短剑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前方的几案之上。 面对着耳畔赵侯赵雍的愤怒声音与短剑拍击声交织的巨响,下方赵国朝臣心中立刻便是犹如响起了一道雷震。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下方这些赵国朝臣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前方的赵侯赵雍躬身一拜,“臣等有错,还请君上息怒。” “息怒,你们让我怎么息怒?” 抄起那柄短剑猛然从君位之上站了起来,看着下方那些躬身而拜的赵国朝臣,赵侯赵雍脸上一抹暴怒的神情忽然浮现。 “公子嬴稷乃是我、乃是赵国请来的客人。如今他在我赵国境内受到连番袭击,你们让我赵国的脸面往哪里放,天下诸侯又会如何嘲笑我赵国?” 说完了刚刚那一番话语之后赵侯赵雍仍觉得心中愤怒难消,当即快走几步越过了身前那一张几案,站在了距离大殿之中所有赵国群臣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 锐利的视线划过身前的每一个人,赵侯赵雍继续向着他们追问道:“还有我赵国境内怎么会潜藏那般众多的死士?” “这一次他们敢于截杀秦国公子, 那么下一次他们是不是还要对我这个赵侯下手了?” 连续的几声怒吼在大殿之中响起之后,又是一道巨响在大殿之中响起,这一次赵侯赵雍手中的那柄短剑被掷在大殿的地面之上。 面对着赵侯赵雍连续吼出几道质问,面对那柄经历了多番折磨的短剑,这些赵国群臣哪里还敢有半分话语。 经历了好一阵寂静,已然将胸中怒火消散大半的赵侯赵雍,在赵国群臣带着几分畏惧的目光注视之下来到了赵国重臣肥义的面前。 “相国,不知对于这一次的事情,相国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君上,臣有罪。” 听到赵侯赵雍询问自己的意见,站在赵国朝臣队列最前方肥义没有半点推卸责任的意思,转身便向着赵侯赵雍躬身一拜。 等到其被赵侯赵雍轻轻扶起,只听身为赵相的肥义带着几分惭愧沉声说道:“君上,此番我赵国境内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臣身为赵相责无旁贷。” “但请君上,这种事情或许能在我赵国发生一次,臣绝不允许它发生第二次。” 说出这一番话语的时候,赵相肥义眼中充斥着的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杀意,很显然这一次的事情同样让这位赵相心中充满了愤怒。 对于赵相肥义此刻的神情,赵侯赵雍心中却是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相国肥义的这个态度。 “好,既然相国如此说,那么赵雍便将这件事情交由相国去办。” “人,相国可以随意调遣;物,相国可以随意处置。赵雍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赵国境内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臣领命。” 接下赵侯赵雍这一道命令之后,相国肥义向着前方躬身一礼,随后手按长剑走出了这一座大殿。 显而易见的是,从相国肥义踏出这一座大殿的那一刻起,赵国境内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赵侯赵雍对此却是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贯彻他意志的赵国。 当视野之中相国肥义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他随手捡起了刚刚被掷在地上的那柄短剑,缓缓来到了另一侧的公子赵成的身旁。 仿佛随意一般将手中这柄短剑递到了公子赵成的面前,只听赵侯赵雍轻声问道:“叔父以为这次在我赵国境内,截杀公子嬴稷的究竟是哪方势力?” “启禀君上,如果臣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秦国那二位之中的一位,又或者是两位。” 接过了身前的这一柄短剑,对着赵侯赵雍躬身一拜,只听公子赵成沉声分析道:“若是公子嬴稷此番能够顺利回到秦国,那在我赵国以及燕国的支持之下,他必然会是秦王的不二人选。” “要想阻止这一局面的发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公子嬴稷永远都不可能顺利回到秦国。” 默默听完了公子赵成的这一番话语,赵侯赵雍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认为此事必然是秦国那两位公子所为。 不过究竟具体是公子嬴壮,还是公子嬴芾,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赵侯赵雍显然没有打算亲自去追究的打算,充满肃然的目光落在公子赵成的身上。 “还请叔父将此短剑派遣使者送往秦国,这一次的事情,秦国一定要给我赵国一个交代。” “但请君上放心,臣这就派遣使者前往秦国面见严君。” “如此便好!” …… 就在邯郸赵国大殿之中的愤怒气氛渐渐消散之际,千里之外秦国咸阳城内的一座府邸之中却又有一阵暴怒之声响起。 “废物,一群废物。” “我平日对尔等不薄吧,如何一个小小的嬴稷都干不掉?” “废物,都是废物,我当初怎么收了你们这些废物?” …… 站在府邸后院的书房之中,对着身前这些侥幸从赵国逃回的死士,公子嬴壮实在难以压抑内心之中那无比强烈的愤怒。 就在数日之前,通过严君府邸之中一名细作,公子嬴壮得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消息。 从义渠前线被紧急召回的将军嬴华,已然奉了严君嬴疾的命令离开秦国,至于具体去向却是不明。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公子嬴壮心中万分重视,他知道在如今这个关键的时刻秦国之内的每一波的风吹草动或许都影响着最后的结果。 那么奉了严君嬴疾离开秦国的将军嬴华,究竟要去往何方?又是要去干什么呢? 经历了好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公子嬴壮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嬴稷。 当公子嬴稷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心中之时,公子嬴壮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很清楚若是公子嬴稷在将军嬴华的护卫之下顺利回返秦国,有严君嬴疾支持的他必然会是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不仅如此,公子嬴稷的继位还很符合如今支持公子嬴芾的将军魏冉的利益,说不定到时候魏冉这个握有兵权的人会选择倒向公子嬴稷。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若是想要争夺秦王之位,那根本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想到不久之后自己最终会与秦王之位失之交臂,公子嬴壮眼中便浮现出了浓浓的怨恨之情,而很快那一抹怨恨便化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要想阻止这一个局面的发生,那就要让公子嬴稷不能回返秦国与自己争夺王位;而若是想要公子嬴稷回不到秦国,那么也只有让他永远留在赵国的土地之上。 心中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公子嬴壮便将自己手中大半的死士派往了燕国,准备伺机对公子嬴稷痛下杀手。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有些出乎公子嬴壮的预料,他派出去的这些死士不仅没有能够杀死目标公子嬴稷,反倒是损失异常惨重。 再度看着眼前这些侥幸逃回秦国的死士,公子嬴壮还想要再痛骂一番,但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你们先下去吧。” “诺。” 片刻之后,眼见着这些黑衣死士全都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公子嬴壮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几案之前。 脑海之中缓缓回想起数日以来朝堂之上一直没有表明自己态度的严君嬴疾,不知怎么的一股不甘突然出现在了公子嬴壮的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会选嬴稷而不选我嬴壮?” “为什么!” 脸上布满了扭曲的神情,不断的向着前方的空处发出怒吼,此刻的公子嬴壮已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只是那一抹疯狂并没有持续多久,想到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公子嬴壮只能再次无力地瘫倒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 …… 第二十四章 兄友弟恭 书房之中维持了一段漫长的平静时光,唯有燃烧着的盏盏灯火散发着缕缕白烟。 时间过去了许久之后,公子嬴壮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身躯,他目光之中的神情也是越发坚定了。 他嬴壮身为先王的长子,哪里配不上那秦王大位,又哪里比不过那个久在燕国的公子嬴稷? 他要争,他要登上那个位置, 他要让严君嬴疾这些不看好他的人好好看看。 他嬴壮,究竟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 眼中包含着那一抹坚定的神情,公子嬴壮慢慢地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声,公子嬴壮的手中立时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右手缓缓举起,将长剑剑身直面自己,在周围的盏盏灯火的照耀之下, 公子嬴壮的目光缓缓落在了眼前的长剑之上。 望着长剑剑身之上呈现出来的倒影, 公子嬴壮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在周围盏盏灯火的映衬之下, 那一丝笑容显得是那么的诡异。 “嬴稷、嬴芾,来吧,我嬴壮不怕你们。” …… 书房之中嬴壮的心中已然是敲响了开战的战鼓,而身处咸阳城另外一处院落的公子嬴芾,此刻的面容之上却是充满了震惊的神情。 “此事当真?” “启禀公子,这是小人亲耳所闻。” 向着公子嬴芾躬身一拜,只听前方那人十分确定地说道:“公子嬴壮前些日子派出那一批死士,乃是要伺机截杀回返秦国的公子嬴稷。” 当再次从这人口中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之后,公子嬴芾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轻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那么这一批人是否得手?” “因为公子嬴稷身旁有赵国的精锐骑士护卫,那一批死士并没有得手,反倒是有些伤亡惨重。” “哦,这样便好。” 听到这一句话语,公子嬴芾当即松了一口气,仿佛是为自己兄长的脱险而感到庆幸。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的现象罢了,如果观察仔细一点便会发现, 此刻这位秦国公子的目光一股失望之情一闪而逝。 数息之后,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份失落,公子嬴芾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我这个壮王兄啊,怎么能够这样呢!” “兄长这些年来身处燕国苦寒之地,努力地维持着我秦国与燕国之间的关系,于我秦国、于我嬴氏都是有大功的。” “壮王兄仅仅为了一己私欲便置兄长这些年来的功绩于不顾、置秦国的利益于不顾,实在是难以担当大任。” 公子嬴芾的这一番话语,不仅表达了自己对于公子嬴壮对嬴稷动手的不满,而且直接挑明了公子嬴壮不是秦王大位的合适人选。 下方的那名门客已然跟随在公子嬴芾身旁多年,此刻听到这一番话语,如何还能听不懂自己所侍奉的这位公子意思。 目光之中一道异色浮现,向着公子嬴芾的方向快走了几步,只听这名门客轻声说道:“公子嬴壮虽空有长兄之名,但为人心胸狭隘,实在不是秦王之位的合适人选。” 这句话说完,这名门客的视线轻轻上移落在了公子嬴芾的身上,“反观公子少有贤名,实在是秦王之位而不二人选。” 这一刻,公子嬴芾的视线与这名门客的视线相交一处,两人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份意味莫名的笑容。 笑容迅速消失,那名门客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回了凝重。 “公子,小人得到的这个消息该如何处理?” “这……” 一番沉吟之后,公子嬴芾眼中的神情忽然一亮,一个念头便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你秘密派人将此事宣扬出去,我想此刻严君应该会对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的。” 望着此刻公子嬴芾眼中的那一抹笑意,这名门客当即躬身一拜:“小人遵令。” 说完,这名门客当即转身离开了这一间书房。 数息之后,等到这名门客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后,公子嬴芾的脸色却是瞬息之间沉了下来。 “出来吧。” 公子嬴芾这一句话落下之后,一名身着黑衣的武士从书房的隐秘角落之中走了出来,缓缓站到了他的身后。 “派出去的那人情况如何了?” “启禀公子,我们于数日之前找到了那人的尸体。” “什么?” 听到身后这名黑衣人说出的话语,公子嬴芾带着一股不可置信的神情转过了身去。 对于派出去那人的身手,公子嬴芾是亲眼所见的,那可是面对十余名秦军精锐都不落下风。 在公子嬴芾想来,这人就算是不能完成击杀任务,要想顺利地逃出来也是十分容易的。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此刻收到的却是这人的死讯。 目光紧紧注视着身前的这名黑衣人,公子嬴芾脸上充斥的是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愤怒,“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需要一个解释。” “公子息怒。” 眼见公子嬴芾脸上的神情,这名黑衣人带着几分惶恐躬身拜道:“启禀公子,据我们从那人的尸体上探查的情况来看,与他对决之人乃是一名真正的高手。” “在他的面前,那人连一个照面都没有撑过,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高手?” 微微沉吟片刻之后,口中带着一阵喃喃自语,公子嬴芾缓缓转过了身去。 目光轻轻看向前方,眼中忽然泛出了一道寒光,只听公子嬴芾轻声说道:“身旁有高手护卫,看了我这位兄长也是不简单啊。” …… 在公子嬴芾府中那名门客的有意宣扬之下,公子嬴壮就是截杀公子嬴稷幕后指使者这个消息很快传入了严君的府邸。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再加上刚刚接到的嬴华从赵国传回的密信,严君嬴疾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起来。 “岂有此理,堂堂一国公子,竟然能够做出截杀自己亲弟的事情。如此之人,如何能够担当秦国的重任?” 听着耳畔宗正嬴则发出的质问,坐在府中大厅几案之后的严君嬴疾却是不发一言,并没有对于这件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度将手中那卷来自赵国的竹简看了一遍,当注意到嬴华信中所提到的两番截杀之后,严君嬴疾脸上一股明悟之色忽然浮现。 “则兄不必动怒,依嬴疾来看,这件事情还不能确定。”轻轻放下手中这份竹简,严君嬴疾的目光轻轻看向少府相里启道。 对于严君嬴疾此刻的这份冷静,宗正嬴则心中却是并不理解,一向是嫉恶如仇的他当即起身来到了严君嬴疾的面前。 “严君,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护着嬴壮。派人截杀自己的亲弟,嬴壮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过自己是秦国的公子,想过自己是嬴氏的子弟吗?” 大声吼出了这一番话语之后,宗正嬴则丝毫不显露自己身上的杀意,沉声说道:“我嬴则,是秦国的宗正、是嬴氏的长老。如今嬴氏之中出了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未等宗正嬴则将心中的话语完全吐露,严君嬴华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则兄,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吗?” “哪里有什么蹊跷?”先是带着不耐烦的话语回应了面前的严君嬴稷,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宗正嬴则却是带着几分疑惑说道:“严君,你说的蹊跷指的是?” “我们才刚刚收到从赵国送来的密信,咸阳之中便有公子嬴壮指使他人截杀自己亲弟的传闻。则兄,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面对着宗正嬴则投射过来的询问目光,严君嬴疾依旧面色平静地回答道。 严君嬴疾的这一句话语,立刻便让正处于暴怒之中的宗正嬴则冷静了下来。 摒弃心中的一切杂念,从头开始梳理这件事情的始末,宗正嬴则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在咸阳之中听到的一切是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 眼中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惊诧,似乎是想到的了,只听宗正嬴则沉声说道:“严君,你的意思是此事并不是嬴壮所为,而是有人故意散播传闻诬陷于他。” “那么这个诬陷的人又会是谁呢……” 就在宗正嬴则继续往下面想的时候,严君嬴疾却是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打乱了。 “这件事情之上,嬴壮绝对逃脱不了干系。此事就算不是他亲自指使的,也一定与他有关,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却不能只放在嬴壮一人身上。” 话到这里,严君嬴疾将手中那份嬴华派人送来的竹简递到了宗正嬴则的面前,“则兄,嬴华信中所说嬴稷可是遭到了连续两次的袭杀啊。”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宗正嬴则当即接过这一卷竹简,快速展开看了起来。 许久,宗正嬴则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缓缓看向了身旁的严君嬴疾,“严君,你说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至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轻声打断了宗正嬴则继续下去的话语,严君嬴疾缓步走到了大厅之外,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无比深邃的天际。 “如今的秦国犹如一潭浑浊的水,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模糊不清。” …… 第二十五章 渭水大营 秦国,都城咸阳。 一条渭水从咸阳城的南边滚滚而过,而在这渭水之畔一座军营静静矗立着。 作为咸阳防卫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担负着护卫都城的重要使命,这一座渭水大营可谓是戒备森严。 若非有紧急的军情,此处一般不会出现旁人,而这一日营门之外却是出现了一队秦军甲士。 站在营门后的瞭望箭塔之上, 看着这一队甲士向着营门方向缓缓接近,负责值守的秦军士卒心中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虽然他们身处都城咸阳之外,很难遭受到突然袭击,但是秦军的军令他们可一刻也不敢忘。 左手紧紧攥住手中的强弓,右手更是缓缓摸向了箭壶,瞬息之间这名值守的秦军士卒已然做好了临战的准备。 锐利的视线直直地注视前方逐渐靠近的甲士, 只听这名秦军士卒大声喊道:“军营重地,来人止步。” 当这个声音传入耳中,此时正站在那队甲士所护卫的一驾战车之上的严君嬴疾,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赞赏的神情。 在严君嬴疾的视野之内,营寨大门处那些原本就已经戒备森严的值守秦军,伴随着那一声厉喝立刻便进入到了临战的状态之中。 按照严君嬴疾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判断,若是有谁敢于轻视这支大军而采取突袭的手段,那么这些戒备的秦军士卒绝对会让他吃一个大苦头。 戒备森严、临战不乱,这些秦军此刻的表现,让曾经率领这支军队一次次拼杀的严君嬴疾十分满意。 缓缓从身下的战车之上走下,严君嬴疾一步步地走到了营寨大门处,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符递到了一名百将面前。 双手郑重地从严君嬴疾的手中接过这一枚令符并再三确认了之后,这名百将又将递还到了严君嬴疾的手中。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这名百将这才向着身前的严君嬴疾躬身一拜,“末将,拜见严君。” 听到这名百将这一声拜见,正要将令符收回自己怀中的严君嬴疾脸上忽然生出了一丝好奇。 “你认识我?” “末将当然认识严君。”对于自己认识严君嬴疾,这名秦军百将坦然承认,“末将还记得当年的蓝田之战,是严君击败末将等人击败了兵势汹汹的楚军。” 对于这名秦军百将认识自己却拦住自己的行为,严君嬴疾的脸上并没有恼怒之意, 而是出声询问道:“你既然认识我,刚刚又为何拦下我?” “启禀严君,五大夫曾有言凡出入我渭水大营的人,不看官职爵位,只看有无令符。”对于严君嬴疾的询问,这名秦军百将不卑不亢地回复道。 “好一个,不看官职爵位,只看有无令符。” 说话之间,严君嬴疾充满欣赏之色的目光从视野之中每一位秦军士卒的身上划过,他要将这里的每一名精锐都牢牢记在心中。 数息之后,严君嬴疾轻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重新移向了身前的这一名百将身上。 “你们五大夫可在营中?” “五大夫此刻正在营中校场与众将士演武。”沉声答复了严君嬴疾的命令之后,这名秦军百将连忙让身后士卒让开了道路,“严君,请!” 顺着这些士卒让出来的道路,严君嬴疾带领着身后的一干秦军甲士缓缓进入到了这一座渭水大营之中。 刚一进入大营,这一行人便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这座大营之内,你可以看见一匹匹雄壮的战马在肆意奔驰,你可以看见一把把强弩在急速射击,你还可以看见一名名秦军将士在操练武艺。 就在严君嬴疾的视线不断扫视着眼前这一座军营之际,一阵的欢呼之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顺着这一阵欢呼之声,严君嬴疾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了大营之中的校场之外。 看着此刻已然围成了一圈的校场,看着校场之上那一名名捉对厮杀的精锐,严君嬴疾的嘴角却是弯起了几分淡淡的弧度。 就在严君嬴疾默默观看之际,校场之上刚刚击败对手的一名秦军百将,忽然将目光看向了校场之外站着的一名年轻秦军身上。 随手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长剑,这名秦军百将缓步走到这名年轻秦军的身前躬身一拜。 “五大夫,末将想向您挑战。” 这名秦军百将的这一声话语刚刚落下,校场之外立刻又响起了一阵呐喊之声。 军中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而能够有勇气挑战强者的勇士同样令人所敬服。 虽然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那名年轻秦军,甚至不是那名秦军百将的对手,但是对于这名秦军百将的行为,周围的秦军士卒依旧给予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听着耳畔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之声,作为场中另外一个主角的那名年轻秦军脸上却是露出了几分郑重的神情。 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的秦军百将身上,这名年轻秦军沉声确认道:“你真的要挑战我?” “不错。”面对着那名年轻秦军看过来的目光,秦军百将挺直了身躯高声说道:“末将是真心想要挑战五大夫,还请五大夫给末将一个机会。”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再次看了看眼前的这名秦军百将,年轻秦军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向着校场之内走了过去。 校场之外,看着年轻秦军和秦军百将一前一后地走入场内,无数心中的秦军爆发出了自己心中最为强烈的呐喊。 那一声声呐喊犹如万仞高山忽然猛烈、犹如万丈波涛拍击堤岸一般,携带着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时间过去许久,那一声声的呐喊重新归于平静,场中只剩下了那一名的秦军百将以及他的对手,那名年轻秦军。 “五大夫请了。” “我曾经说过演武场上没有官职军爵之分,只有武艺高下之别,请吧。” 两人之间一番话语之后,只见两人各自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双方充满肃杀之意的眼神在这一刻相交于一处。 视线一触而分,只见那名秦军百将手中长剑一斜,脚下步伐飞快地向着对面的那名年轻秦军冲了过去。 面对着眼前来势汹汹的一击,那名年轻秦军心中也不慌乱,手中长剑一动转瞬之间便迎上前去。 只听得“铛”的一声,金属交鸣的声音在两人之间迸发而出。这一击两人之间不分胜负,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这一下碰撞之后,两人都没有恋战,只是各自向着自己后方轻退了几步。 数息之后,已然借助着刚刚的后退时间蓄势完毕,那名秦军百将再一次的向着那名年轻秦军刺了过去。 这一次,那名年轻秦军依旧是不慌不忙,运起手中长剑便向着对面迎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校场之外的那些秦军士卒将刚刚的那一番场景看了不下数十回。 几乎每一次都是那名秦军百将首先发动,而那名年轻秦军总是被动防御对方的攻势,迟迟不见那名年轻秦军发动反击。 难道是那名年轻秦军并不擅长进攻吗? 当然不是。 从校场之外这些秦军士卒此刻的神情来看,对于眼前那名年轻秦军这一番的动作,他们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几乎每一次有人挑战这名年轻秦军,他都会让对手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攻击,而他每每都是以防守之势开局。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名年轻的秦军并不会发动攻势,而是他一旦发动攻势往往便意味着这一场演武的结束。 就比如此刻,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攻势、又多少次被对方抵挡下来之后,那名秦军百将显然是有些后继不足。 只见这时,那名年轻秦军眼中忽然一道寒光闪过,手中长剑猛然向着前方击了过去。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那名秦军百将手中的长剑被猛然击落。 剑落之际,还没有等那名秦军百将反应过来,对面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感受着自己脖颈之上那不断传来的寒意,眼见着距离自己只有数步之遥的佩剑,这名秦军百将的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 “我输了。” 轻轻收回手中长剑,转身去捡这名秦军百将失落的长剑,众人只听这名年轻秦军沉声说道:“无论是军中演武还是战场厮杀,往往并不是谁的攻势更加猛烈谁就能够取胜。战阵之间,比拼的是心志、比拼的是毅力。” 说完这一番话语,将那柄长剑递到这名秦军百将面前,那名年轻秦军面色郑重道:“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记住。” “五大夫之言,末将谨记在心。” 这一刻,这名年轻秦军再一次地征服了对手,也征服了校场之外包括严君嬴疾在内的每一个人。 经历了一番沉寂之后,校场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这名年轻秦军的名字。 “白起。” “白起。” “白起。” …… 听着耳畔那一阵又一阵的喊声,那名年轻秦军,哦不,应该是白起的视线从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忽然他看到了正站在人群之中的严君嬴疾。 “末将白起,拜见严君。” …… 第二十六章 秦军开拔 秦国,咸阳城外,渭水大营。 屏退了左右之后,中军大营之中只剩下了严君嬴疾和五大夫白起两个人。 端坐在主座之上,严君嬴疾的视线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白起,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打算。 两人之间沉寂了许久之后,严君嬴疾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白起,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之中,咸阳城中发生的事情?” 虽然语气之间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但是严君嬴疾的视线却在暗暗关注着身前白起脸上的神情。 严君嬴疾想要知道,眼前这位对于兵法极有天赋的年轻人,究竟会在这一场变局之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对于严君嬴疾的关注, 身前的白起却一无所知,只听他带着几分恭敬回答道:“启禀严君,这些日子白起一直在大营之中操练士卒, 对于咸阳城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末将的确一无所知。” 听到白起的这一番话语,严君嬴疾的脸上既没有半点喜色,也没有什么不喜,只有那似乎古井无波的平静。 又是一番沉寂之后,严君嬴疾的问话声再一次在白起的耳畔响了起来,“那么对于此番秦王之位的归属,你又是怎么看的?” 严君嬴疾这一句话刚刚说完,白起先是一阵迟疑,然后脸上迅速浮现了一丝惶恐之色。 君主之位的归属意味着什么,白起的心中还是十分清楚的,毫不夸张地说这足以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命运。 白起实在是没有料到,此番严君嬴疾竟然会询问他一个五大夫,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 只是严君嬴疾敢问是因为他严君的身份,他白起身为一个五大夫,又怎么敢对于这件事情发表自己的意见呢? 带着心中的那一份惶恐,白起向着前方的严君嬴疾躬身一拜, “严君, 白起只是秦军之中一名普通的五大夫。庙堂之事,白起不懂;秦王之位的归属,也不是白起可以议论的。” “还请严君此后莫要提及此件事情。” 听到白起话语之中那份紧张,看着他向着自己躬身而拜的郑重,严君嬴疾原本平静的脸上却是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很显然,对于白起刚刚的问答,严君嬴疾的心中显然是十分满意。 缓缓从身下的坐席之上站起,越过身前几案一步步地走到了白起面前,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是搭在了白起的肩头。 右手轻轻拍了拍白起,眼中那一抹欣赏之色丝毫没有掩饰,只听严君嬴稷沉声说道:“白起,你很好,真的很好。” 数息之后,严君嬴疾轻轻将右手收回,看向白起的神情也从那一抹欣赏转变为了凝重。 “白起,你知道我今日来是要做什么吗?” “还请严君指教。”白起听到询问,当即沉声说道。 脚下步伐轻动了几步,严君嬴稷向着白起轻声说道:“就在数日之前,赵国境内发生了一起袭击,而这起袭击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我秦国的公子,嬴稷。” 当听到公子嬴稷在赵国境内遇袭的消息,白起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其心中却依然是惊涛骇浪。 带着心中的这一份惊骇,白起耳畔再次响起了严君嬴疾的话语声,“既然那些宵小之徒已然失败了一次,那么公子嬴稷在赵国的安全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放松戒备,说不定他们会在我秦国的境内对公子再次动手。” 沉声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之后,严君嬴疾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白起的身上,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我这次来便是想让你白起率领你麾下的士卒前往秦赵边境,去迎接回返秦国的公子嬴稷,保护他平安抵达都城咸阳。” 对于严君嬴疾的这一道命令,白起并没有立刻应诺下来,而是快走几步来到了他的身后。 “启禀严君,我渭水大营属于咸阳将军管辖,白起并无擅自调兵的权力。若是没有调兵的兵符以及魏冉将军的调令,还请严君恕白起不能从命。” “好,那我就给你白起这个调令。”说完这一句话语,严君嬴疾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帛书递到了白起的面前,“这上面是魏冉将军的调令,至于调兵的兵符会在你出兵那日送抵。” 接过这份帛书,看清那上面由将军魏冉亲笔所书的调令,白起眼中当即便是一阵肃然。 数息之后,轻轻收起这份帛书,白起向着严君嬴疾躬身拜道:“末将白起,谨遵军令。” 翌日清晨,当一轮红日出现在大地之上,渭水大营之外忽然出现了一阵马蹄之声。 “启禀五大夫,兵符送到。” 轻轻从一队精锐甲士的手中接过那一枚拥有调兵之权的兵符,白起脸上的神情之中充满了肃然之色。 数息之后,白起郑重收起了手中的兵符,向着周围的秦军士卒下达了一道军令。 “擂鼓,聚兵!” “诺。” …… 又是数个时辰过去,咸阳城内的一座府邸之中,一名秦军士卒缓缓走到了一名秦军将领身后。 “将军,白起所部已于两个时辰之前离开了渭水大营,向着东方开拔而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秦军士卒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房间之中,一张与公子嬴稷有些神似的脸庞缓缓出现在了烛火之下。 这名秦国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掌握着咸阳兵权的秦国将军,魏冉。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这便是芈八子的弟弟,公子嬴稷与公子嬴芾的舅父。 其实在数日之前,在秦国这场权力争斗之中,魏冉是毫无疑问地站在了自己外甥公子嬴芾这一方。 虽然说身为秦国的将军应当秉公为国,但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呢? 对于将军魏冉来说,原先秦王嬴荡在位自己的外甥没有机会那便罢了,但是如今公子争位,自己是一定要推自己的外甥上位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一开始,将军魏冉会旗帜鲜明地支持自己的外甥公子嬴芾,甚至不惜在朝堂之上站出来对其表示力挺。 原本,将军魏冉以为身为自己外甥的公子嬴芾,会是自己心中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直到数日之前,严君嬴疾亲自上门,向他说明了要调白起所部前往秦赵边境一事。 当从严君的口中得到了公子嬴稷已然获得了燕国、赵国的支持,不久便会回返秦国的消息之后,将军魏冉心中的那一份坚持忽然出现了几分动摇。 相比较于身处秦国的公子嬴芾而言,久居燕国苦寒之地的公子嬴稷在根基人脉之上却是差了许多。 但这对于其他人乃至公子嬴稷自己或许是一个劣势,对他魏冉而言,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有根基、没有人脉,也就意味着公子嬴稷如果能够登上大位,必然要选择一派力量作为心腹加以培养,如此方能稳定住秦国的朝局。 论关系的亲近,魏冉乃是公子嬴稷的舅父;论手中权力,魏冉乃是如今的咸阳将军;论人脉关系,魏冉在秦国朝堂深耕多年,也算聚拢了一批支持的力量。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公子嬴稷若能登上秦王之位,必然会对舅父魏冉这一系引以为重。 更何况公子嬴稷的优势可不仅仅是这一个,身处燕国苦寒之地数十年,为联络燕国与秦国的关系,公子嬴稷可以说是有功于国。 自商君变法之后,秦国便实行了军功爵制,就算是宗室子弟也需要立功才能封爵。 从这一点来说,公子嬴稷登上秦王之位比之其他公子,更加具有优势、更能获得其他朝臣的支持。 另外刚刚已经提到,此番公子嬴稷回国是得到了赵国、燕国两个国家的支持。 两国之中,燕国距离秦国遥远、国力又弱,暂且放下不提;但是另外一个与秦国接壤的赵国,实力可是不弱啊。 自赵侯赵雍继位以来,赵国一方面在国内进行了一番变革,另外一方面又不断发动对北方戎狄、东方中山国的战争,国势的强大乃是天下之人瞩目的。 若是未来公子嬴稷登上了秦王之位,那么秦赵两国之间势必会走得更近,这样秦国便能在东方减少一个敌人而增加一个伙伴。 这样的局面,无疑是将军魏冉乃至整个秦国朝堂之上的众人都希望看到的。 综合了以上这么多的优势,可以说公子嬴稷如今在将军魏冉心中的重要性,已然是超过了公子嬴芾。 这一次,他答应严君嬴疾派白起率军前去护卫的要求,心中也是难免存了几分向自己那位多年未见的外甥示好的盘算。 当然,在向公子嬴稷这个外甥示好的同时,将军魏冉同样没有打定主意彻底放弃了另外一个外甥公子嬴芾。 在秦王大位的尘埃没有落下之前,究竟鹿死谁手,谁又能够知道呢? 房中的烛火依旧在燃烧,魏冉的思绪却是缓缓回转。 随后只听魏冉向着房间之外沉声下令道:“来人啊,前去请公子嬴芾入府一叙。” …… 第二十七章 再抵邯郸 平原之上,大军行进卷起了滚滚尘烟,马蹄踏地引起了阵阵地动。 骑在一匹雄骏的战马马背之上,双手紧紧握住控制战马的缰绳,乐毅的目光向着远方遥遥望去。 视野之中,一座雄伟城邑静静地矗立在平原之上。 “全军止步。” 下达了这一道命令之后,轻轻拨转马头, 乐毅控制着战马来到了一驾马车身旁。 向着马车方向拱手一礼,乐毅沉声说道:“启禀公子,我军已然距离邯郸不远了。” “我知道了。” 前方车厢之中先是传出了一道回声,之后不久身着一袭墨色衣衫的公子公子嬴稷掀开马车车帘,出现在了乐毅的面前。 右手搭在眉上,双眼遥遥望向远处,公子嬴稷的视野之中立时出现了那一座熟悉的城邑。 回想起自己之前跟随着老师姬凌来到这赵国都城邯郸,回想起自己在邯郸城中居住的那段时光,公子嬴稷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怀念。 如今自己再一次抵达了邯郸这一座赵国都城,只不过相对于上一次燕国质子,自己这一次的身份却已经转变为了即将归国的秦国公子。 想到这里,公子嬴稷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了几分弧度,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 站在马车之上,好好再看了一眼前方那座邯郸城的全貌,公子嬴稷转身回返了马车车厢之中。 数息之后,车厢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幽幽的话语声:“将军,我们走吧。” “诺。” 向着此刻已然回返车厢的公子嬴稷轻轻拱手一礼,乐毅再次拨转马头来到了大军最前方。 目光凝视不远处的那一座邯郸城,乐毅的右手用力一挥,向着身后的千余名赵军骑士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全军听令,向着邯郸城,进发!” “遵令。” …… 邯郸城墙之上,一面面赵字大旗随风飘扬;邯郸城墙之下,此刻正有众多的赵国朝臣领着千余名赵军士卒依次站立。 这些赵国朝臣此刻之所以会站在这里,皆是因为奉了赵侯赵雍的命令,前来迎接即将抵达的秦国公子嬴稷。 原本嬴稷一个秦国公子是不用赵国如此隆重地对待的, 即使他在不久之后便会登上秦国王位, 成为下一任的秦王。 而此番赵侯赵雍之所以会如此地重视公子嬴稷的抵达,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此前公子嬴稷在赵国国土之上遭遇袭击的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袭击之人不是赵国中人,但是袭击的地点毕竟是发生在赵国的土地之上。 总而言之,赵国或多或少都对这件事情有些责任。 为了弥补赵国在这件事情之上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同时也为了向即将登位的秦国新王示好,所以此番赵侯赵雍给予了公子嬴稷更高规格的待遇。 此番为了迎接公子嬴稷,赵国不仅仅派出了一干朝臣,就连重臣肥义与公子赵成也都来到了城墙之外。 只是相对于此刻正站在众人身前的公子赵成,那一干赵国朝臣在看向另外一边的相国肥义的目光之中却是隐隐显露出了几分恐惧。 一干朝臣此刻会出现这般的神态,归根究底也与前些时日里公子嬴稷遭遇袭击那件事情有关。 那次袭击发生之后,赵侯赵雍大发雷霆,而他将整肃赵国内部的任务交到了自己最为倚重的重臣肥义手中。 肥义那是什么人?那是在赵肃侯薨逝之后,临危受命辅佐赵侯赵雍稳定赵国的人物。 在接到了赵侯赵雍的命令之后,身为相国的肥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向着赵国境内的驻军下达了军令。 首先,遭受打击的是原先赵国境内那些占山为王的贼盗。 面对无论是在人数还是在战力之上都碾压自己的对手,那些贼盗几乎没有多少抵抗,便被清剿的赵军宣告了死亡。 其次,被殃及的便是时常在街市之上游弋的那些地痞流氓以及纨绔贵族子弟。 其实,公子嬴稷被袭击的这件事情根本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平日里做的也不过是在街巷之间寻衅滋事罢了。 就算真让他们去袭击秦国公子,这些人估计也没有那个胆子。 但是谁让他们这次撞在了剑尖之上呢,为了平息赵侯赵雍的怒火,相国肥义也只得将他们投入了大牢之中。 在清剿了贼盗、捉住了地痞之后,相国肥义也没有忘记对于在此事之上有着重大过错的赵国官员动手。 从赵国边境之上官员将领开始,相国肥义开始了认真且细致的清查,那架势似乎是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个渎职之人。 总之一时之间,赵国之内可谓是风声鹤唳。 当然,相国肥义如此一番大动干戈给赵国带来不仅仅是混乱与恐惧,更是给赵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和谐。 没有了贼盗,赵国百姓以及列国商贾旅途之上的危险便少了许多;没有了那些地痞,赵国街市之上的风气便良好了许多。 在得知了赵国百姓对于自己的称赞,在得知了列国商人对于赵国评价的提升,赵侯赵雍的心中可谓是欢欣鼓舞。 心中高兴之下,赵侯赵雍不仅肯定了相国肥义的功绩,更是勉励他将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 有了赵侯赵雍的肯定,那一干赵国群臣自然是不敢在表面之上说些什么,但是暗地里对于相国肥义乃至赵侯赵雍都是颇有微词。 目光轻轻从身后的那些赵国朝臣的脸上划过,将他们各自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公子赵成缓缓来到了肥义的身旁。 “相国,那些人可是在背后议论着您呢。” “议论又如何?” 听到了公子赵成的话语,身为赵国相国的肥义只是沉声回了一句,却是半点也没有回头去看的意思。 对于这些日子以来,赵国朝堂之上对于自己的风评,相国肥义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会引起他人的不满,甚至会让那些人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 但是相国肥义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在意的是赵国能否强大。 如今的赵国虽然经历了赵侯赵雍的励精图治之后,国力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但是面对着东方的中山国、北方的戎狄这两个强大的对手,赵国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 相国肥义认为在这一个时刻,赵国上下应当整合自己全部的力量,齐心协力去击败这两个心腹大患。 这也就是此番相国肥义借着公子嬴稷遭遇袭击这个由头,如此兴师动众地去肃清赵国内部各种隐患的缘由。 乱世当用重典,为了赵国能够强盛,自己就算双手沾满了鲜血又能算得了什么? “驾……驾……驾……” 就在相国肥义沉思之际,一阵骑士的高喝之声夹杂着一阵战马踏击地面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顺着这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相国肥义的视野之中顿时出现了一匹急速驰奔的战马。 数息之后,这匹战马来到了相国肥义前方,马上的赵军骑士轻轻一跃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启禀相国,启禀安平君,乐毅将军护卫着嬴稷公子已经距离邯郸不远了。” “好,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赵军骑士骑着战马离开,相国肥义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向了一旁的公子赵成。 “安平君,听说这位秦国公子与您是旧识。不知您对这位公子评价如何?他对我赵国的态度又如何?” 听到相国肥义问出的话语,公子赵成的脑海之中却是出现了那一个跟随在姬凌身后的年轻公子。 虽然他与公子嬴稷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是这位公子留给他的印象还是十分不错。 这位公子的身上有少年人身上的血气方刚,会为不平之事而义愤填膺;这位公子的身上同样不乏冷静与沉稳,能够虚下心来听取他人的意见。 在公子赵成看来,这位年轻的秦国公子嬴稷,未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秦王。 至于说起对于赵国的态度,公子赵成却是没有多少担心。 不说这位公子嬴稷此前便因为姬凌的关系与赵国有所交集,就说此番赵国助他回国继位,双方之间的那一份香火情也就留存下来了。 按照公子赵成的想法,此番公子嬴稷若能在赵国的帮助之下顺利回返秦国并继承秦王之位,那么秦赵两国之间的关系就算不会如同燕赵两国过去数年燕赵两国那般融洽,故意也不会差多少。 就在公子赵成心中盘算之际,又是一阵比之刚刚更为巨大的战马嘶鸣之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等到他的视线遥望前方,只见千余名的赵国骑士正护卫着两驾马车缓缓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数息之后,马车的车轮渐渐停止,公子嬴稷和姬凌一前一后走下了这一路以来乘坐的马车,缓缓来到了公子赵成、相国肥义等一干赵国朝臣的面前。 “我等见过公子。” “嬴氏子弟嬴稷,见过诸位。” …… 无标题章节 赵国,都城邯郸。 伴随着一股清澈的酒水被缓缓斟入酒爵之中,一阵别样清香在清风吹拂之下越飘越远。 感受着前方沁人心脾的酒香,望着不远处那依旧一袭白衣的姬凌,公子赵成的脸上一道笑容格外灿烂。 等到两人身前的侍者将酒爵斟满之后,公子赵成轻轻举起酒爵,向着对面的姬凌遥遥一礼。 “先生, 请。” “安平君,请。” 互相遥敬了一礼之后,公子赵成与姬凌各自举起酒爵,将那一爵美酒灌入了口中。 美酒入腹,在那清香之间,自有一番别样的意味荡漾在两人的心头。 只见公子赵成眼神迷离地打量起了手中酒爵之上的纹样, 他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了。 良久之后,公子赵成轻轻放下了手中酒爵, 目光缓缓移向了对面所坐的姬凌。 “先生, 还记得你我的第一次相见吗?” 听到公子赵成提到两人初见之时,姬凌的脑海之中仿佛出现了数年之前的一幕幕场景。 在那一座白氏酒家之中,两人因为美酒而结缘,虽然只是初次相识但却1是互相引为知己。 数年之后的如今,两人再次相见于这邯郸城中,再次以身前的美酒作陪。 只是,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同了。 许久之后,姬凌慢慢收回心中思绪,看向对面公子赵成的目光之中同样带上了几分笑意。 “当然记得,那是六年之前。我因为想要挽救母国燕国来到了赵国都城邯郸,在这里我遇到了安平君,也正是借助安平君我才能见到赵侯。” “算起来,我母国燕国能够脱离齐国的控制,安平君可谓是出力许多。姬凌早就应当向安平君表示感谢的。” 话到这里,姬凌举起手中酒爵向着对面的公子赵成一礼道:“安平君,请。” “既然是先生如此说,那我也就不做推辞了, 先生请。”对于姬凌这一礼, 公子赵成并没有拒绝,而是顺势接了下来。 将这一爵酒水缓缓饮尽,似乎是被姬凌刚刚的话语所感染,公子赵成也开始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幕幕场景。 “还记得初见先生之时,赵成便被先生的见识所折服。先生以酒作比、纵论天下更是让赵成所敬服。” “赵成有心将先生推荐给君上,不过先生似乎并没有出仕我赵国之心,任凭君上和我几次三番地邀请都没有答应。” 听到公子赵成说到这里,姬凌的脸皮就算是再厚,也免不得生出了几分尴尬。 别人认可你的才能并对你再三许以高位,虽然这件事情是个人的选择,但是现在别人这么正大光明地说出来还是难免有些尴尬的。 “姬凌倒是愧对公子以及赵侯的厚爱了。” 听出了对面姬凌心中的这一番想法,公子赵成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 “赵成此言只是无心,赵侯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还请先生不要牵挂此事。” 这句话说完许久之后,眼见着姬凌脸上的那份尴尬之色缓缓消失,话题才终于得以继续。 “原本,赵成想的是公子身为燕国人,必然会出仕母国,只是没有想到……” 话到一半,视线轻轻移向对面的姬凌,公子赵成这才继续说道:“只是没有想到,公子竟然会选择出使距离燕国千里之遥的秦国。” “姬凌出使秦国应当没有那么难以预料吧?” 默默听完了公子赵成一番话语之后,姬凌脸上依旧带着那一副笑容轻声说道:“如今的秦国占据着周室曾经的关中平原,惠文王之时又攻占了巴蜀之地。论及领土之广阔、论及人口之众多,在天下各国之间也属顶尖。” “更何况自数十年前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国力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加之惠文王、武王两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如今的秦国足可以和齐、楚这般的老牌强国一争高下。” “此刻,姬凌加入秦国,未必没有建立一番功业的可能。” “哈哈哈……” 听完了姬凌这一番豪言壮语,对面的公子赵成既没有胸怀激昂,也没有心生忌惮,倒是发出了一番无比爽朗的笑意。 “刚刚那一番话语,天下之间谁说出来赵成都不会奇怪。但是先生说出这一番话语,赵成却是不信。” “先生不慕名利,赵成不仅心中知晓,更是亲眼见证。试问能够拒绝一国王位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出建立一番功业这等话语呢?” 话到这里,公子赵成的声音忽然停顿了片刻,看向对面姬凌的眼神之中忽然浮现了一道别样的神采。 “赵成如果猜的不错,先生此番入秦应当是因为那位嬴稷公子吧?” 当听到对面的公子赵成说起公子嬴稷之时,姬凌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六年之前那个硝烟四起的燕都蓟城。 “你们别过来,我可是秦国的公子。” “嬴氏嬴稷拜见先生。” “先生,嬴稷愿做先生一生的弟子。” …… 伴随着眼前的场景一幕幕的展现,姬凌的目光之中的那份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想到自己曾经对那位少年许下的承诺,姬凌的目光缓缓与公子赵成对视,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坚定。 “或许就是因为那位公子吧。” …… 就在公子赵成在自己府邸之中与姬凌把酒言欢之际,公子嬴稷却是在一位赵国宫人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赵国宫室的一座小亭之中。 “君上,嬴稷公子到了。” 听到这名宫人的这一声话语,公子嬴稷的目光轻轻移了过去,那是一张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脸庞。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 等到那名宫人的脚步缓缓退出了这一座小亭,等到这座小亭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与公子嬴稷两个人,赵侯赵雍的目光这才转向了面前的公子嬴稷。 “嬴氏嬴稷,见过赵侯。” “不必多礼,你我也不是初次见面了,坐吧。” “多谢赵侯。” 两人之间一番礼仪性的对话之后,公子嬴稷这才向着前方走了过去,并最终坐在了赵侯赵雍的对面。 直到这个时候,公子嬴稷这才发现此刻两人之间摆着的是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 目光静静注视着前方的公子嬴稷,赵侯赵雍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还记得数年之前,你我初次相见之时,你还是跟随在姬凌先生身后的一名少年。” “只是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一名少年,竟然会在数年之后即将成为秦国的新王。” 当赵侯赵雍这一番带着感慨的话语出现在耳畔,公子嬴稷的眼中却是没有半点变化。 灼灼目光看向眼前的赵侯赵雍,只听公子嬴稷沉声说道:“嬴稷能够有机会回国继承秦王之位,其中赵侯出力许多,赵侯之情嬴稷不会忘怀。” “好,好一个不会忘怀。” 对于公子嬴稷的这一句许诺,赵侯赵雍却是十分满意。 虽然秦赵之间的关系远比燕赵两国的关系复杂,赵侯赵雍也知道两国之间可能免不了有所龃龉,但是此刻公子姬凌能够如此表态,赵侯赵雍心中还是十分安慰的。 有这一句,赵侯赵雍就觉得自己这一番行动,至少是值得的。 一抹思绪渐渐回转,随即只见赵侯赵雍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视线缓缓落在两人中间这一张棋盘之上。 随后又听赵侯赵雍向着对面的公子嬴稷轻声提议道:“听闻公子跟随姬凌先生,深得先生真传。赵雍也曾和先生下过几次棋,不知道公子可否陪赵雍下一局?” “既然是赵侯相邀,那嬴稷便却之不恭了。” 片刻之后,赵侯赵雍执白、公子嬴稷执黑,双方在这一局棋盘之上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在那黑白交错的战场之间,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愿意将胜利拱手让给对方。 常言道字如其人,其实棋也如其人。 纵览整盘棋局,执白的赵侯赵雍的下棋风格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着一位君主的杀伐果断,一招一式尽显凌厉的攻势。 而执黑的公子嬴稷的棋风则和姬凌是一脉相承,或许初看之下是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每一步之间都仿佛充满了大势。 其实换一种看法,将这赵侯赵雍和公子嬴稷这两人的棋风分别看着赵国和秦国,同样也是十分的合适。 赵国在综合实力之上或许不如秦国,但凭借着其强大的军事实力以及凌厉的战术,也能在与秦国的较量之中占据几分优势。 而面对着军事实力强大的赵国,秦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拉入国力与国力的对拼之中,用自己的国力将其彻底击败。 就比如此刻,在几乎整盘棋局都被赵侯赵雍的凌厉攻势给搅得不胜其烦之后,公子嬴稷最终还是靠着那汤汤大势击败了对面的赵侯赵雍。 “啪……” 伴随着一枚白子轻轻回到棋篓之中,看着身前那一局尘埃落定的棋局,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分凝重。 “公子棋艺倒是令赵雍刮目相看,这局赵雍输了。” “赵侯,承让了。” …… 第二十九章 两军会和 在赵国都城邯郸盘桓了几日、接受了赵国君臣最隆重的礼遇之后,公子一行人又该踏上前往秦国的路途了。 和数日之前抵达邯郸之时一样,邯郸城外的那些赵国群臣早已依次排列完毕,而千余名赵军骑士也已经是整装待发。 公子赵成站在那些赵国群臣的最前方,目光先是从那千余名赵国骑士身上轻轻掠过。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回了身前的公子嬴稷身上,“公子这一去,恐怕以后再见便就难了, 还希望公子不会忘记今日邯郸这一别。” “安平君,嬴稷不会忘记这数日之间邯郸之中,安平君对于嬴稷的款待;也不会忘记此番嬴稷能够回国继位,赵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公子能够这么想,那便再好不过了。一路艰辛,还望公子保重, 赵成也会在邯郸期待听到公子登上秦王之位的消息。” 在从公子嬴稷的口中得到了那份承诺之后,公子赵成脸上的笑容却是变得越发灿烂了起来。 如此, 赵侯赵雍交给他的任务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既然在公事之上已然有了结果,那么接下来便是个人之间的私事,随后公子赵成缓步走到了姬凌的面前。 数息之后,公子赵成脸上那一份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对于友人离别之时的愁绪。 “先生,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赵成真的想放下一切的政务,与先生好好畅谈一番。不拘是天文地理还是风土人情,只要能够和先生把酒言欢,赵成心中也就满足了。” 抒发了这么一番畅想的时候,公子赵成脸上满是向往的神情,在他的眼前仿佛就浮现了那么一幕幕美好的画面。 只是随后那一幕幕的美好只不过是畅想罢了,如今的两人却是即将离别。 公子赵成目光之中一丝不舍轻轻浮现,看向对面的姬凌沉声说道:“先生,秦国与赵国之间千里之遥,你我……” 就在公子赵成要继续往下面说的时候,对面姬凌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微笑。 “公子这一番话却是言重了,你我以后虽然一个身在赵国、一个身在秦国, 但并不是没有再见之日。” “再者说了, 只要你我的友谊还在,那么就算远隔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话语,公子赵成先是经历了一番喃喃自语,随后其面容之上的那一份离别的愁绪却是缓缓消失。 “先生所言,实在是令赵成感触良多。” “正如先生所言,赵成不会忘记你我之间的友谊;也请先生放心,赵成会在赵国随时恭候先生的到来。” 话落,公子赵成的目光轻轻转向了西方天际,那里正是秦国所在的方向。 “此去路途遥远,还请先生多保重。” “赵国政务繁重,还请安平君多保重。” 两人相对而立,互相躬身一拜,起身之后两人的嘴角都不禁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伴随着雄壮的战马响起嘶鸣之声,伴随着车轮逐渐向前滚动,公子嬴稷一行人再次向西踏上了归途。 许久之后,望着大地之上那一道已经几乎不可辨认的身影,公子赵成这才缓缓抽回视线。 “公子,先生,此番一别,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虽然不知道未来秦赵两国之间的关系究竟会如何,但是至少今日邯郸一别,众人的心中都有着那么一番沉重。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一抹沉重也算是难能可贵。 离别了公子赵成,离别了赵国都城邯郸,公子嬴稷一行人在乐毅所率领千余名赵军骑士的护卫之下,向着秦赵边境的方向快速而行。 他们先是沿着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往西北而行,从赵国都城邯郸来到了另外一个赵国重镇,晋阳。 在这个赵国曾经的都城,公子嬴稷一行人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不一样的赵国。 如果说地处华北平原之上的都城邯郸,代表的是赵国的未来的话;那么坐落在晋中盆地的故都晋阳,代表的则是赵国的过去。 在这里,你可以从晋阳那斑驳的城墙之上,看出当年晋阳大战之时的惨烈战况。 简单地领略了一番晋阳的风土人情,公子嬴稷一行人脚步再次启程,开始了完成这一段在赵国境内最后的路途。 又是一番奔波之后,公子嬴稷一行人的脚步来到了河水东岸。 透过行进之中的马车侧帘,轻轻打量着不远处那一条波涛滚滚的河水,公子嬴稷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豪情。 看着看着公子嬴稷便觉得自己仿佛融入了这一条浩浩汤汤的河水之中,伴随着滚滚河水一路向着南方奔流而去。 就在马车车厢之中公子嬴稷沉浸于河水的浩荡大势之中的时候,身为将军的乐毅则是骑乘着战马在队伍之中四处巡视。 忽然,一阵马蹄之声响起,乐毅的视线之中一名身着赵军甲胄的骑士向着队伍所在方位疾驰而来。 数息之后,那名赵军骑士便已经来到了乐毅的身前,只见他向着乐毅拱手一礼。 “启禀将军,我军的前方侧翼忽然出现了一支阵形严整的精锐大军,看其旗号乃是秦军。” “秦军?” 听到这名自己撒出去的斥候所探听到的消息,乐毅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疑虑。 原本听到秦军出现之时,负责护卫公子嬴稷回返秦国的乐毅应当是要松一口气的,因为这便意味着他和他麾下将士的使命即将完成。 只是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一番赵国境内的袭击,特别是了解到那次袭击有极大可能来自秦国内部之后,乐毅的心中却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 毕竟,在确认眼前出现的这支秦军真实的目的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支前来接应的友军还是一支前来截杀的敌军。 正当乐毅因为这一支突然出现的秦军而心中思虑之际,身着一身墨色甲胄的嬴华却是操控着战马来到了乐毅的身前。 “乐毅将军,如今我秦军已然抵达,还请将军率领麾下将士尽快与我秦军会合” “这……” “嬴华将军,不是乐毅不愿意尽快与秦军会和,只是……”面对着身旁的嬴华,乐毅将自己心中的顾虑缓缓吐露了出来。 骑乘在战马之上,默默听完了乐毅心中的顾虑,嬴华的脸上随即浮现了一丝赞同之色。 “乐毅将军思虑周全,刚刚是嬴华太过心急了,还请乐毅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先是向着身旁的乐毅拱手一礼之后,嬴华随即话锋一转,向着乐毅请求道:“既然如今无法探明这支秦军的意图,那么还请乐毅将军允许嬴华前去一探。” 听到嬴华这个请求,乐毅的视线在嬴华的身上看了许久,最终却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来人啊。” “在。” “你等跟随嬴华将军前去,务必护卫嬴华将军周全。” “诺。” 视线从应声的这数十名赵军骑士身上移开,乐毅的目光再次转向了一旁的嬴华。 “嬴华将军,如有异常,即刻回返。” “嬴华明白。” 说完这一句话,向着乐毅郑重一礼,嬴华拨马转身向着那名斥候所探听到的秦军方位疾驰而去。 另外一边,前来接应公子嬴稷回返秦国的白起,同样在听着自己撒出去的斥候传回的消息。 “赵军!” 当听到赵军出现的时候,与对面乐毅刚刚的反应一样,白起同样没有立即率领着麾下士卒前去会合。 左手轻按腰间长剑,眼中放射出思索的光芒,白起面对着前方久久未曾下令。 片刻之后,白起的目光之中忽然散发出了一道坚定的神情,随后只听他向着麾下将士沉声下令。 “来人啊。” “在。” “你等……” 就在白起正准备命令麾下精锐继续前去探查之际,脚下的大地之上却是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顺着这个剧烈的震动,白起的目光轻轻看去,前方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全军戒备。” “诺。” 只听白起一声令下,这一支秦军在瞬息之间便完成了临战之前的准备。 片刻之后,那数十道身影已然来到了这一支秦军的面前,而身处秦军方阵之中的白起也认出了为首的嬴华。 只见嬴华骑乘在战马之上,向着前方不远处的秦军方阵大声吼道:“本将嬴华,你们的将军是谁,还请出来一见。” 嬴华这一句话语刚刚落下,白起已然穿过了身前的一名名秦军士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五大夫白起,拜见嬴华将军。此番白起率军至此,是奉了严君的军令前来迎接嬴稷公子入秦。” “白起!” 听到白起自报家门,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嬴华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随即浮现了一股狂喜。 迅速翻下战马,快速跑到了白起的面前,嬴华脸上的那一份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视线在白起的身上打量了许久之后,嬴华右手紧握成拳,用力地锤在了白起的胸前。 “白起,好小子,没想到兄长竟然会派你来接应公子。”说话之间,嬴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 第三十章 将遇良才 秦赵边境。 一条河水自北向南滚滚而去,河水的东岸是属于赵国的领土,而河水的西岸则是秦国所拥有的疆域。 此刻,在河水以东的赵国国土之上,由赵将乐毅率领的千余名赵军骑士正紧紧护卫着公子嬴稷等人。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齐整的脚步声,紧接着众人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震动。 顺着这一股强烈的震动向前望去, 这千余名赵国骑士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阵漫天的尘土。 数息之后,只见一支数千人的黑色军团穿过了尘土的阻隔,出现在了乐毅和千余名赵军骑士的面前。 苍茫的平野之上,那一面墨色秦字大旗格外明显。 当看到这一支数千人的秦军出现在视野之中,乐毅的右手却是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虽然此前跟随着嬴华的数十名赵军骑士已经给乐毅带回了好消息,但是无数次沙场之上锻炼出来的本能,还是让这位未来的燕国军神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 只是对面率领那一支秦军的秦将白起似乎也已经预料到了赵将乐毅心中的这份忌惮,秦军的脚步并没有直抵赵军阵前, 而是在与赵军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神之中那一份警惕的神情减弱了几分, 望着前方那一座阵形严整的秦军方阵,赵将乐毅的目光之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英雄惜英雄,名将同样也吸引着名将。 对于能够率领这么一支秦军精锐的将军,乐毅的心中还是很想与他会上那么一会的。 就在乐毅望着前方这支秦军沉思之际,一旁却是传来了姬凌那熟悉的话语声。 “看乐毅将军这般,应当也是对于对面那支秦军的统帅充满了好奇,不如随姬凌和公子一道前去相见一番。” “既然先生相邀,那么乐毅也就却之不恭了。” 在这一请一答之后,姬凌、乐毅跟随着公子嬴稷的脚步,缓缓走向了秦赵两军之间的空地。 其实,别说乐毅对于这位秦国将军感到好奇,曾在竹简之上见识过其威名的姬凌心中又怎么不会生出几分兴趣呢? 就在刚刚当那一名赵军骑士将白起之名报给乐毅知晓的同时,姬凌的目光便是一震,他的心中随即也涌现出了一个专属于这位战国名将的称号。 “杀神!” 如果说华夏历史之上有哪一位将领能够称得上军神之名的,那得到的答案或许会是五花八门。 在这些答案之中,或许会有过去的兵圣孙武、亚圣吴起,或许有将来的武成侯王翦、武安君李牧。 但是能够配得上杀神之名的, 古往今来便只有白起这一个人。 初战, 伊阙大战韩魏二十四万大军成为了他成名的垫脚石;再战,幅员万里的强大楚国没能够挡住他的兵锋;终战,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成就了他杀神之名。 白起,一位如今声名不显,但是未来必将成为山东诸侯心中梦魇的绝世名将。 思绪渐渐从竹简之上所记载的一个个辉煌战绩之中醒转,姬凌的目光缓缓看向前方来人。 只见在嬴华的身后,此刻正跟随着一名身着墨色甲胄、腰悬长剑的秦军将领。 视线轻轻打量这一名秦军将领,感受着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凌厉气质,这一刻姬凌已然分不出这究竟是一名秦军将领还是一柄寒芒尽显的宝剑。 感受到白起身上气息的又何止姬凌一人,同样未来会成为一代名将,以弱小燕国几乎覆灭强大齐国的昌国君乐毅,此刻看向了对面的眼神之中同样带上了几分忌惮。 在这一份忌惮的神情之下,乐毅的眉宇之间同样夹杂着几分兴奋之情。 若是自己能够率领大军与对面之人战上一场,那一定会是一场震动天地的冠世一战。 只是,不知道未来有没有这个机会。 就在公子嬴稷带领着姬凌、乐毅两人向着对面的秦军走去的时候,对面的嬴华同样带着白起向着三人迎面而来。 乐毅从白起身上感受到了独特的气息,白起又何尝没有从对面那名赵军身上感受到那一股与自己相近的气质呢! “对面那一位赵军将领,定然不是庸碌之辈。” 心中生出这一道念头之后,白起的嘴角轻轻勾勒出了一道微妙的笑容。 左手开始不自觉地压上了腰间的佩剑,脚下的步伐逐渐开始变得沉稳,这一刻白起已然将对方当作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来看待了。 下一刻,这未来的武安君、昌国君终于算是来到了各自面前。 “白起将军,这位便是嬴稷公子。” “末将白起,拜见公子。” 在嬴华的介绍之下,白起先是向着站在三人前方的公子嬴稷躬身一拜。 随后当嬴华要为他介绍姬凌的时候,只见白起已然先行一步来到了姬凌的面前躬身一拜。 “末将白起,见过姬凌先生?” “哦!白起将军识得姬凌?” 对于白起认识自己,姬凌的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好像并没有和这位未来的一代杀神有过交集。 姬凌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数息之后白起的一番话语却是将那份疑惑彻底解开。 只见白起先是回头望了望身后自己此番所率领的那数千名秦军将士,然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眼前姬凌的身上。 “白起此前确实是没有见过先生,但是先生之名白起却并不陌生。” “此番白起所率领的这支秦军之中的很多人便是当年商於一战的战卒,白起时常能够从他们的口中听到先生的名字。” “另外无论是已然故去的先惠文王,还是如今朝堂之上的严君、嬴华将军都曾在白起面前诉说过先生之名。” “今日能够见到先生,倒是白起之幸。先生,还请再受白起一拜。” 眼见着白起要向着自己再次下拜,姬凌赶紧上前一把便扶住了他,“白起将军不必如此。” “姬凌能够获得如此殊荣,不过是因为先惠文王、严君善于赏识人才罢了。” 说话之间,姬凌的目光不经意间看了看一旁的公子嬴稷,紧接着只听他向着白起沉声说道:“将军之才,远胜姬凌。他日若能得到重用,全力施展之下,一定会名动诸侯。” “或许到那个时候,即使曾经的吴国孙子、楚国吴起在世,也不敢说出一定能够战胜将军。” 对于姬凌的这一番话语,白起心中既有些觉得过誉,也隐隐生出了几分豪情。 他,白起,当初离开郿县投效秦军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今日之前或许是为了高爵显位,而今日之后除了这高爵显位之外,白起还想将自己的名字印刻在青史之上。 他要用手中长剑去为自己立下赫赫功勋,他要让白起之名像今日姬凌所说的那样传扬天下。 历经了一番沉思之后,白起那坚定的目光紧紧地注视起了眼前的姬凌,并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秦国的军礼。 “先生今日之言,白起今生难忘。希望有朝一日,白起能够如同先生所说的那般。” “一定会的。” 就在姬凌为白起的心中种下了那颗名为雄心的种子之后,白起的目光跟随着嬴华的介绍之下来到了乐毅的面前。 这一刻,白起的视线与对面乐毅的视线相交于一处,犹如两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从那似乎可以听到的金属交鸣之声之中,站在两人身旁的姬凌等人便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无比激烈的交锋。 良久之后,眼神之中的锐利不约而同地消失在了白起和乐毅两人眼中,两人的嘴角都不禁泛起了一丝笑容。 这丝笑容是为了棋逢对手,这笑容更是为了将遇良才。 数息之后,那一抹笑容一闪而逝,身着秦军甲胄的白起与身着赵军甲胄的乐毅相对而拜。 “秦将白起,见过乐毅将军。” “赵将乐毅,见过白起将军。” 就在互相一拜的白起与乐毅各自起身之后,远处忽然浮现了一阵马蹄之声吸引住了两人的视线。 很快一名骑着战马的秦军斥候便来到了两人身前,迅速翻身下马之后,这位秦军斥候为众人带来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 “启禀将军,我军二十里外出现了大批骑兵的踪影,人数不下数千,观其旗帜、军服应当是义渠骑兵无疑。” 听到数千义渠骑兵来袭的消息,这些年来一直和义渠作战的嬴华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警惕之色。 “这些年来,在我的率领之下,秦军对义渠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按照常理来说,义渠是不会冒着被我秦军发现的危险长驱直入来到这秦赵边境。” 一番沉思之后,嬴华脸上的神情从警惕变为了忌惮,他已然猜出了这支义渠骑兵此番的目的。 “公子、嬴华将军、乐毅将军、白起将军。” 当嬴华心中已然猜出这支义渠骑兵的目的之时,姬凌同样已经看破了这支义渠骑兵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几声话语将周围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姬凌面色凝重地说道:“此番义渠骑兵突然出现,其目的应当是为了公子而来。” “白起将军麾下多是精锐甲士,要是与义渠骑兵比拼速度,那是必败无疑。面对眼前情势,摆在我等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那便是。” “战!” 听到姬凌的这一番话语,嬴华、白起、乐毅这三名将军互相对视一眼,一抹决绝出现在了三人的目光之中。 “战!” “战!” “战!” …… 第三十一章 强敌来袭 “呜……” 一阵悠长的号角之声打破了平野的宁静,唤起了秦军心中蓬勃的战意。 轻轻转头望向军阵中央,望着那一面在疾风之中高高飘扬的墨色秦旗,周围的数千名秦军将士眼中忽然浮现了一道锐利的神情。 感受着脚下大地不断传来的剧烈震动,秦军将士将眼中的那一抹锐利神情投射了过去。 看着远处地平线之上那出现的一道道身影,这些秦军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敌人,到了! 当数千名义渠骑兵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之上, 当马蹄踏起的尘土漫天飞扬,对面秦军士卒眼中的战意越发浓烈。 “呼……呼……呼……” 伴随着一阵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之声在耳畔回响,方阵之中每一名秦军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阳光之下,一套套墨色的甲胄散射着幽幽光芒,一支支锋利的戟刃闪烁着耀眼寒芒。 此刻,白起麾下的这数千秦军将士已然化为了一架冷血的战争机器, 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着义渠骑兵的到来。 就在这一架战争机器的核心,那一面墨色的大纛旗之下, 姬凌、嬴华和白起三人肃然而立。 望着视野之中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嬴华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嗜血的杀意,嘴角更是勾勒起了几分弧度。 过去的数年之中,被秦武王嬴荡任命为秦国义渠前线主将的他,可是没有少和眼前这些义渠骑兵打过交道。 数年之间的一场场大战,他率领着麾下秦军不知多少次地攻入了义渠境内,死在他手中的义渠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再次看到这些熟悉的对手,嬴华心中可谓充满了战意。 “义渠,老对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者,究竟会是我秦军,还是他义渠呢?” 就在秦军方阵之中姬凌等三人站在战车之上,关注着对面平野之上出现的义渠骑兵的同时,另外一边的义渠骑兵同样在关注着自己这场战斗的对手。 被此番率领的数千骑兵簇拥在前,望着前方那一支已然做好临战准备的秦军,义渠王义渠骇眼中充满了忌惮的神情。 这些年来的一场场与秦军的交手,已经让他对于秦军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从眼前这支秦军的兵甲配备、军阵排列以及显露出来的那种肃杀之气,义渠王义渠骇的心中便对于眼前这支秦军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可以说,眼前这支秦军, 比之他之前所交战的那些秦国边军更为精锐。 此战, 或许并不会那么顺利。 脸上一道难看的神情缓缓浮现,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自己的身旁,那里正有一名中年人骑着一匹骏马静静站立。 虽然这名中年人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义渠的服饰,但是从他头上那紧紧束缚住的头发之上,还是不难看出他和周围那些披发左衽的义渠人有所不同。 不错,这位中年人并不是义渠人。 他,来自义渠的对手,秦国。 手中马鞭轻轻指向前方那支秦军,义渠王义渠骇带着一股不善的语气对于这名中年人发出了自己的质问。 “先生,在此之前你可没有告诉本王,此番前来迎接你秦国嬴稷公子的会是如此的精锐。” 这句话缓缓问出之后,义渠王义渠骇脸色愈发难看,质问的语气同样变得愈发沉重。 “先生此番义渠之行,莫非不是要与我义渠结盟,而是为了暗害我义渠来的吗?” 话落,伴随着义渠王义渠骇右手一动,挥舞的马鞭在空气之中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听着耳畔那一阵质问以及随后那一道马鞭之声,望着前方那一支秦军,这名中年人眼中的神情同样十分难看。 从秦国前来这义渠的过程之中,他确实是收到过渭水大营开拔的消息,但是他却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在他想来,什么渭水大营,不过是部署在都城咸阳周围的一支护卫部队罢了。 数年之间没有参与过大战的军队,就算是实力再强,又能够强到哪里去呢? 这名中年人想得很好,但是现实不仅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甚至还无情地给他脸上来了一巴掌。 当真正看到眼前这支秦军的时候,这名中年人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的错误。 单单只看这支秦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一支数千人的秦军绝对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许久之后,将目光之中的难看神情轻轻掩藏,这名中年人硬着头皮对上了义渠王义渠骇不善的神情。 “还请大王息怒,我此前确实不知前来迎接公子嬴稷的大军,会如此的精锐。” “但是我想任凭这支军队如何的精锐,面对着此番大王所率领的这五千义渠铁骑,最终也免不得一个落败的结局。” 说话之间,中年人将目光轻轻从身后那五千名义渠骑兵的身上掠过,数息之后再次迎上义渠王义渠骇的视线。 当看到因为自己刚刚的话语,义渠王义渠骇脸上的神情已然有所缓和,这名中年人紧绷的心弦立刻松了许多。 暗中吐了一口浊气之后,这名中年人当即再次向着义渠王义渠骇说道:“还请大王放心,我家公子乃是信守承诺之人。” “此番若能击杀公子嬴稷,等到我家公子继位成为秦王之后,必然会将此前我秦国攻占的义渠土地归还给义渠。” “此外,我秦国也会和义渠达成和约,从此双方之间不会再起征伐。”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希望你家公子会信守承诺。如若不然的话,我义渠大军必攻入秦境,去向你家公子讨个说法。” 听完了那名中年人的承诺,义渠王义渠骇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嘴上依旧还是吐出了一番威胁。 其实,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义渠王义渠骇又如何会听信这名中年人这几乎是一纸空文的承诺。 若是在百余年前义渠强大而秦国弱小的时候,义渠王义渠骇哪里还会和这名中年人如此浪费口舌,恐怕早已经率领大军兵发秦境了。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如今的秦国经历了献公、孝公、惠文王、武王四代人的努力,其国力早就不是义渠可以与之相比的了。 这些年来,秦国除了继承先祖穆公的东出大业之外,同样也没有忘记北方义渠这个曾经饮马泾南的死敌。 秦惠文王之时,义渠屡屡侵犯秦国边境,愤怒的秦惠文王嬴驷当机立断调集重兵从三面攻伐义渠。 此战,秦国从义渠夺取了二十五座城邑,义渠遭受重创。 秦武王继位之后,同样没有放松对于义渠的攻势,义渠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国土一再被秦军削减。 可以说,此刻的义渠已然是日落西山,再也经不起秦军发动的下一次大规模攻势。 在这种困境之中,面对着那一位从秦国而来的中年人,义渠王义渠骇似乎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这也就是为什么此番他会率领数千精锐骑兵,从义渠境内长驱直入来到这秦赵边境。 不善的神情从那名中年人的身上转到了前方那支秦军,渐渐地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开始变得嗜血。 既然义渠的生死存亡就在这支秦军身上,那么这支秦军就为我义渠的未来去死吧。 眼中闪过一道凶唳之色,右手持鞭举过头顶,义渠王义渠骇向着身后的义渠骑兵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我义渠的勇士们,敌军就在我们眼前,杀了他们!” “杀……” “杀……” “杀……” …… 在义渠王义渠骇的这一声话语落下之后,数千义渠骑兵挥舞着手中短剑、口中发出喊杀之声就向着对面的秦军冲了过去。 当那一阵喊杀之声穿越双方之间的距离,传入白起的耳中,他整个人的气质立刻为之一肃。 右手紧紧握住剑柄,伴随着一道凌厉的长剑出鞘之声,一柄锋利的长剑便出现在了白起手中。 长剑遥遥指向前方正在急速接近的义渠骑兵,白起向着麾下的数千将士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全体将士,迎击。” “呜……” 又是一阵悠长的号角之声响起,这一场平野之上的遭遇战缓缓拉开了序幕。 “强弩手准备!” 伴随着方阵之中一道命令声,位于秦军方阵之中强弩手们纷纷行动了起来。 端起手中那一把早已上好弩弦的强弩,将锐利的弩矢放置于强弩滑道之上,右手轻轻按住用于发射的悬刀。 在这一套不知道训练过多少次的操作之后,秦军方阵之中的强弩手们已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放!” 当耳畔响起了又一声军令之后,这些秦军强弩手们齐齐扳下手中强弩的悬刀。 伴随着一阵整齐的弩弦震动之声,无数支弩矢被那强劲的动力抛飞而出,向着前方的义渠骑兵们飞射而去。 无数支弩矢形成一道密集的箭幕,瞬息之间已然越过了双方之间的距离,落在了对面的义渠骑兵阵中。 …… 第三十二章 步骑对决 左手紧握身下战马的缰绳,右手挥舞着锋利的短剑,一名义渠骑兵径直冲向了对面的秦军方阵。 眼见着这名义渠骑兵已然来到了秦军方阵之前,就快要将手中短剑刺入对面秦军的胸口之时,一支弩箭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还没等这名义渠骑兵反应过来,那支弩箭便携带着无穷的威势,径直射穿了他胸前的皮甲。 “啊……” 当感受到从胸口传来那一股如同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这名义渠骑兵瞬时之间便将右手之中的短剑飞甩而出。 下一刻,这一刻义渠骑兵感觉自己原本清晰的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昏暗,紧紧握住战马缰绳的左手也因为失去意识而渐渐松开。 没有了充满力量的左手紧握缰绳,没有了强劲有力的双腿夹紧身下马匹,这一名义渠骑兵的命运已经十分明朗了。 身下的战马依旧在迎着前方袭来的一支支弩矢冲锋,可是操控战马的骑士却是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可能。 伴随着一阵尸体坠落在地面之上声音, 那名义渠骑兵就这么摔在了那苍茫的平野之上。 只是,这还并不是他悲惨命运的终结,要知道在他的身后可是跟随着众多奔驰向前的义渠骑兵。 片刻之后, 近万匹战马马蹄不断踩踏之下,这名义渠骑兵的尸体已然是血肉模糊。 而倒在秦军这一轮弩矢之下的义渠骑兵,又何止这一位呢? 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中箭哀嚎之声,眼见着身旁一名名同伴因为身中弩箭而坠马,这一股向着前方秦军奔驰的义渠骑兵开始变得更加疯狂。 同伴的死亡让他们的目光之中出现了愤怒的神情,不断感受到的鲜血气息让他们的心中逐渐生出了杀戮之意。 此时此刻,这些义渠骑兵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杀,将眼前这支秦军彻底杀死。 “杀……” “杀……” “杀……” 感受着前方不远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之声,秦军方阵之中的每一名秦军士卒脸上都显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情。 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洗礼过的他们自然懂得,此番面对的对手究竟是怎样一个对手。 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的心中不能生出半点退却之意,因为一退便有可能意味着全军覆灭。 “强弩手准备……” “放!” 又是一道怒吼声在秦军方阵之中响起,而方阵之中的那些秦军强弩手依旧如同一架无情的战争机器一般,用力扳下了手中悬刀。 这一轮如同乌云一般的箭幕落下,又是不知道多少名义渠骑兵从战马之上坠下,又是不知道原野之上会多出多少血肉模糊的尸体。 站在大纛旗下的战车之上, 望着前方一名名从战马之上坠下的义渠骑士, 身为此战主将的白起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轻松,有的不过越来越沉的凝重。 若是情况可以的话,白起当然希望对面的义渠骑兵就这么一个个倒在秦军的强弩之下。 但是白起更知道对面的义渠骑兵绝对不是一只只手无寸铁的羔羊,他们一个个都是武装到牙齿的野狼。 现在,秦军不过是依靠着强弩射程之上的优势暂时占据着上风,而一旦对面的义渠骑兵距离秦军足够近的时候…… 就在秦将白起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战场情况的时候,对面的义渠骑兵也已经将与秦军的距离拉到了己方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并没有军令在耳畔回响,这些生活在草原之上的野狼发挥着自己从一场场厮杀之中学会的战场本能。 一把把强弓被紧握在手,一支支羽箭被从箭壶之中取出,刚刚还是被动挨打的这支义渠骑兵开始向着对面的秦军展露出了自己嗜血的獠牙。 这一刻,马背之上无数次张弓搭箭的本能被唤醒,强劲有力的双腿死死夹住马腹,这些义渠骑兵在战马之上便完成了一套利落的射箭动作。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支支羽箭在天际之上出现,秦军方阵之中响起了一阵的怒吼。 “羽箭,举盾!” 在这一道军令之后,方阵之中的秦军士卒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与此同时手中的盾牌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举起。 下一刻,秦军方阵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道盾墙,而它是由一面面秦军手中的盾牌组成的。 义渠骑兵那一支支羽箭落下之时,在这一道坚固盾墙的阻挡之下,秦军方阵之中并没有产生较大的伤亡。 当然,义渠骑兵此番射出的羽箭也不是全无用处,还是有不少的箭矢透过盾牌之间的空隙射入方阵之中。 只是每当一名秦军倒下之时,在他的周围总会有其他的同袍顶上,使得整个阵形牢牢保持住。 有时候判断一支军队是否能够精锐,看的并不是他装备有多好,看的是他在战场之上究竟有着怎样的表现。 很显然,白起麾下这一支秦军临战不乱、应对有度,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精锐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白起麾下的这一支秦军精锐和对面如同一只只野狼一般的义渠骑兵隔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箭矢对决。 “去取一把强弓过来。” 眼见着对面义渠骑兵射出的羽箭将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一名秦军士卒射倒,站在秦军方阵中央战车之上的嬴华当即命人取来了一把强弓。 右手拾起一支墨色的羽箭,强大的臂力将手中强弓的弓弦拉满,片刻之后嬴华便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锐利的视线在前方的义渠骑兵队伍之中寻找,目标最终锁定在了一名冲锋在前的义渠千夫长的身上。 数息之后,只听一阵无比强烈的弓弦震荡之声,这一支墨色的羽箭迅速破开了自己周身的空气径直向着目标射了过去。 又是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道身体坠落的声音,那一名精心挑选的目标直接从马背之上摔了下来。 手中强弓举过头顶,嬴华向着周围的秦军将士大声呼喊道:“秦军威武,秦国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在嬴华这一番精湛箭术之下,秦军的方阵之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道震天的气势。 口中呼喊着将军,心中怀着那一份必胜的信念,站在最前方的秦军士卒死死握住了手中的长戟,眼神更是死死看向了对面已然近在咫尺的义渠骑兵。 “戟阵,迎敌。” 就在义渠骑兵的前锋触及秦军方阵边缘的时候,伴随着耳畔忽然响起的一道军令,此刻站在方阵最前方的秦军长戟兵猛然刺出了自己手中最为锋利的武器。 长戟如林,无数柄戟刃凝聚成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死死扎入了那些躲闪不及的义渠骑兵的身体之中。 伴随着一阵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战场之上的一股股鲜血流淌,一名名义渠骑兵被这些秦军手中的长戟刺中。 “收……” 又是一道命令在耳畔响起,方阵最前方那些已然化作了一架架无情战争机器的秦军长戟兵们如同一人般齐齐收回了刺出的长戟。 做完这一切之后,这些长戟兵的目光并没有去看自己身前已经倒下的一具具义渠骑兵的尸体,他们的视线正死死注视着那些已然折返而回的义渠骑兵大部。 数息之后,轻轻吐出嘴里带着几分血腥气味的一口唾沫,这些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对方生命的秦军长戟兵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戮的气息。 远处,骑在马背之上,看着对面刚刚一番交锋而折损的麾下士卒,义渠王义渠骇的脸上变得愈发难看了。 原本,在开战之前他便有所预料,眼前这支秦军绝对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这分明就是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 今日,他如果想要完全消灭这一支秦军,那么付出的代价或许会是不可估量的。 想着想着,义渠王义渠骇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的一阵震动声,却是让他的心中更加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艰难地拨马转头,当看到地平线之上出现的那一支骑兵之时,义渠王义渠骇先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眼前的这一支骑兵所打的旗帜,并不是过去数年之中一直犹如一只梦魇萦绕在他脑海之中的墨色秦旗。 可是当那支骑兵来到近前,那一面赵字大旗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的时候,义渠王义渠骇原本轻松下去的神情更加严肃了。 数年以来,义渠王义渠骇主要面对的是如同一道黑色巨浪的秦国骑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听说过赵国骑兵的声名。 对于义渠王义渠骇此刻无比难看的脸色,骑乘着战马停在那一面赵字大旗之下的赵将乐毅却是看不到了。 “公子,可有兴趣见识我赵国骑兵的战力?” “既然是乐毅将军相邀,嬴稷自当欣然应允。” 与公子嬴稷这一番对话之后,赵将乐毅的右手缓缓摸向了腰间,紧接着一柄锋利的长剑遥遥指向了对面的义渠骑兵。 “全军听令……” “冲锋!” …… 第三十三章 义渠败退 “启禀王上,千余名赵军骑士对我军后方发动突袭。” “启禀王上,赵军骑士战力强大,我军后方防线快要支撑不住了。” “启禀王上,我军后方防线已然出现了溃退之势。” 骑乘在健壮的战马之上,视线伴随着麾下骑兵禀报在战场之上游弋,义渠王义渠骇此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为何刚刚还是作为猎人而存在的义渠骑兵,怎么短短时间之内便转变为了猎物。 此刻的平野之上,千余名赵军骑士在将军乐毅的率领之下犹如一柄锐利的长枪,直直刺入了义渠骑兵的方阵之中。 那些刚刚和对面秦军一番交锋的义渠骑士,只是微微喘息了片刻,便又遭受到了来自那些赵军精锐的背后一击。 当然,这一击的结果也是十分明显的。 在赵军骑士这一击重击之下, 义渠骑兵略显薄弱的后方防线,一下子便被划了开来。 手中长剑用力一挥, 锋利的剑刃将前方的一名义渠骑兵刺落马下,做完这一切的赵军骑兵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给身后的同袍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赵军,冲锋!” “冲锋!” 应和着耳畔响起的那一声怒吼,不断击杀着身旁掠过的义渠骑兵,千余名赵军骑兵径直冲入了义渠骑兵的方阵。 加速、加速、再加速…… 骑乘在身下健壮的战马之上,感受着夹杂一股股血腥气味的风从自己的双颊快速掠过,这些赵军骑士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道道寒光。 此刻,这些赵军骑士心中已然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只剩下了冲锋这一个念头。 对于那些站在他们面前、阻挡他们冲锋的义渠骑兵,这些赵军骑士给出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既然敌人阻挡在他们的前方,那么他们就化作一驾不可阻挡的战车,从敌人的尸体之上碾压过去。 赵军骑士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面对这支来去如风又携带着无限威势的赵军骑士,义渠骑兵虽然有兵力之上的优势,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挡他们的脚步。 最后的结果便是,义渠骑兵的阵形被赵军骑士无情地撕裂。 “启禀五大夫, 义渠骑兵已然被后方出现的赵军骑士……” 就在赵军骑士靠着其强大的战力在义渠骑兵的方阵之中狂突猛进的同时, 不远处的秦军一方同样关注到了这一点变化。 看着那些按照战前的规划,对义渠后军发动攻势的赵军骑兵,战车之上姬凌、嬴华、白起的眉宇之间都浮现了一丝喜色。 “五大夫,义渠阵型已乱、士气已泄,我军也是时候发动反击了。” “白起遵令。” 向着姬凌的方向躬身一拜,白起再次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这一次他的目光之中浮现着已然不是刚刚的肃然,而是一道凌厉的寒光。 “传我将令,全军……” “突击!” “诺。” 伴随着白起一声令下,伴随着士卒一声重诺,整个秦军方阵开始向着义渠骑兵的方向缓缓移动了起来。 如果说刚刚的赵军骑兵是靠着凌厉的速度,干脆利落地撕开了义渠骑兵的防线。 那现在的秦军方阵便是将数千人化为了一道黑色的巨浪,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对面的义渠骑兵拍了过去。 站在这一道充满着压抑气势的巨浪之前,敌人甚至都不敢生出逃离之心,只能站在原地默默接受着死亡的将领。 片刻之后,这一道黑色的巨浪终于拍击在了义渠骑兵的身上,而这也意味着这一场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长戟兵……” “刺!” “杀!” 和不久之前面对那些撞击在自己方阵边缘的义渠骑士一般,此刻的秦国长戟兵们展现了自己高效的杀戮效率。 长戟每一次的刺出与收回之中,都会有一名名义渠骑兵坠落在地面之上,他们那依然睁开的双眼之中浮现着的是满满的不甘。 只是义渠骑兵的这份不甘却显得那么无力,面对着秦军步卒与赵军骑士的前后夹击,义渠骑兵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刻,并没有让人等待很久。 伴随着战场形势对于己方越来越不利,眼见着熟悉的同伴一名名地死在了自己的身旁,一名义渠骑兵首先崩溃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边双目无神地念动着这简单的话语,一边将手中的短剑随手往一个方向一抛。 没有丝毫的犹豫神情,这名义渠骑兵右手用尽全力拨转马头,向着一个没有秦军与赵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不想死,他要活;他不知道死后,他的妻子孩子会受到怎样的欺凌,他不能死。 他要活着!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之下,这名义渠骑兵已然管不了那么许多,就算是付出一切也要逃出这一片战场。 可惜,最终这名义渠骑兵也没有能够逃出一条生路。 就在他战马的四蹄就要踏出义渠骑兵的方阵之时,一支从后方射来的羽箭直接射中了他的后背。 在中箭的那一刹那,一股鲜红的血液从这名义渠骑兵的口中喷薄而出,随后大地之上便响起了一道沉闷的响声。 坠马之后,这名义渠骑兵充满疯狂的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远方,那里正是他家乡所在的方向。 只是,他却永远回不去了。 “还有谁敢临阵脱逃,此人便是下场!” 数息之后,射出刚刚这一箭的义渠王义渠骇手握强弓,不善的眼神从自己身旁的每一名义渠骑兵的面容之上掠过。 只是锐利的箭矢能够阻止一名两名义渠骑兵的脱逃,却阻挡不了整个义渠方阵的崩溃。 这一名义渠骑兵的溃逃虽然失败了,但是他的存在却为剩下那些义渠骑兵们指引了一条活命的方向。 于是,尽管有义渠王义渠骇厉声呵斥,尽管身后有一支支锐利的箭矢,剩下的义渠骑兵之中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人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最终,义渠骑兵方阵终于支持不住,陷入到了崩溃之中。 一时之间,整片战场显得格外混乱。 此刻处于秦军、赵军前后夹击之中的义渠骑兵,不仅要遭受来自外面的敌人,还有可能被自己原本的战友所突袭。 面对着这内外交困的局面,义渠骑兵的失败已然是不可挽回的了。 “王上,如今形势不利于我,我们还是尽快逃吧。” 听着耳畔护卫的大声建议,刚刚还是一副大义凛然、似乎要和秦军拼个你死活的义渠王义渠骇,立刻便生出了尽快逃离的念头。 带着几分不甘的神情将自己四周战场之上的形势打量了一番,义渠王义渠骇迅速拨转马头,趁乱向着西方快速逃了出去。 义渠王义渠骇此刻这般动作,和刚刚那名义渠骑兵的行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也就是在义渠王义渠骇率领几名亲卫离开之后不久,义渠方阵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喊叫之声。 “义渠王逃跑了,义渠王逃跑了……” 一边操控着战马向着前方逃窜而去,一边耳中不断回响着这阵阵话语,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之中满是耻辱之色。 不过他不敢回去看,更不会就此停留,他怕自己一旦跑得慢了就会被秦赵两军追上。 就这样,义渠王义渠骇率领着一干亲兵逃了好一段路途,直到视野之中看不到秦赵两军的身影,这些人才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吁……” 一道控马之声响起,努力让自己身下的战马停下之后,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向着四周环顾了一圈。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那名来自秦国的中年人的声音却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如今功败垂成,大王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准备怎么办?” 听到这句问话,义渠王义渠骇刚刚脸上的那份恐惧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难看神情。 右手暗暗攀上腰间,紧紧握住了自己的佩剑,然后只听一道长剑出鞘之声响起。 伴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义渠王义渠骇将手中这柄长剑狠狠刺入了这名中年人的胸膛。 感受到胸膛传来的剧烈疼痛,这名中年人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义渠王义渠骇。 这名中年人没有想到义渠王义渠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地向痛下杀手。 视线与这名中年人对视,看着其目光之中那份惊愕的神情,义渠王义渠骇的双目逐渐眯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的身上都流露着狠毒的气质。 “奸贼,如果不是你花言巧语,我义渠如何能够蒙受今日这般巨大的损失。如果不是你欺骗,我义渠男儿如何会命丧这平野。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大王,你……” 听着眼前这名中年人临死之前的那份挣扎,义渠王义渠骇依旧不准备放过他,抽出刺入的长剑随后再次狠狠地向着对方扎了过去。 数息之后,一具尸体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之上,这名来自秦国的中年人最终死在了义渠王义渠骇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义渠王义渠骇轻轻将手中长剑收回了剑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率领着一干亲卫向着西方继续逃窜而去。 …… 第三十四 暴怒严君 平野之上的这一场战斗,最终还是以秦、赵两军的胜利而告终。 这一战,秦、赵两军在秦将白起、赵将乐毅的率领之下,击破了来者不善的数千骑兵,可谓是大快人心。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作为这一场突袭主导者的义渠王义渠骇,却是趁乱逃离了战场。 大战之后, 原本充满硝烟的平野逐渐归于了平静,在这种平静之下仿佛那一场大战根本就没有发生似的。 只是平野之上那一片片斑驳的血色、一具具尸体、一柄柄长剑却都在向着世人诉说着这一场大战的残酷。 在这波涛滚滚的河水岸边,白起、乐毅这两位这场大战的首功之人却是正在并肩巡视这大战之后的战场。 “慢着!” 当迎面走来两名秦军抬着一具同袍的遗体,白起当即快步上前,一下子便拦住了来人。 看着眼前那一张年轻的面容,看着他墨色甲胄之上沾染的片片血渍,白起的视线久久未曾离开。 直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白起这才将目光从眼前这具遗体之上缓缓移开。 “抬下去吧。” “诺。” 数息之后, 等到那两名秦军的身影走远,乐毅将询问缓缓投射在了身旁的白起之上。 “白兄,可是……” 没有等乐毅将话语说完,白起的回答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耳畔,“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年白起遵从族老的命令,离开郿县投效军中,也是这般地年轻。” 听他缓缓说出这一番话语,知道刚刚那名秦军士卒或许触碰到了他心中的某根心弦,乐毅却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在说些什么了。 在那一股明显有些压抑的沉闷氛围之中,两人又在这一片硝烟还未散尽的战场之上巡视了许久。 就这么走着走着,白起、乐毅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那一条河水之畔。 站在这汤汤河水之畔,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落日,白起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满腔的豪情。 “乐兄,你知道吗?当年,白起遵从家父的遗命,离开故乡、投效军中。” “感谢上苍护佑, 这些年中白起虽然难免受些伤势, 却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经历了一场场大战之后,白起也从当年的稚嫩青年,成为了如今的秦国五大夫。” 默默听完了白起的这一番经历之后,乐毅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微笑,与此同时他迈着稳健的脚步缓缓来到了白起的身旁。 视线轻轻看向身旁的白起,只听乐毅沉声说道:“白兄用兵之才,乐毅心中实在是钦佩之至。在乐毅看来,五大夫不过是白兄的一个起点罢了。” “未来还有一场场大战等着白兄前去指挥,还有一座座城邑等着白兄前去攻伐。到了数十年后,你我再相见之时,白兄说不定已然因功被封君了。” 听着耳畔乐毅这一番话语,白起脸上原本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于乐毅话语之中封君的期待。 因功封君本就是从军之人的最高殊荣,若是这一件事情真的变成了现实,那么他白起就算是战死沙场又有何妨呢? 此刻的白起并不知道,封君并不是他军旅生涯的终点,而仅仅是他无数荣耀战绩的一个结点罢了。 从心中那一抹期待之中缓缓醒转过来,白起的目光与对面乐毅的目光连成一线。 “乐兄对于白起实在是谬赞了。” “白起也同样相信,未来乐兄同样会在天下创出一番声名,建立属于自己的一番功业。” “如此,乐毅倒要谢白兄吉言了。” 话落,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向着对方转过身去,各自脸上的神色更是变得越发郑重。 “乐兄。” “白兄。” “此去一别,多多保重,白起期待与乐兄来日再会。” “战场厮杀,多加小心,乐毅期待看到白兄功成名就。” “珍重。” 齐齐向着对方道了一声珍重之后,白起和乐毅面向对方,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 在这河水之畔、在这战场之上,白起、乐毅这两位未来必然会搅动天下大势的两人,已然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只是,不知道数十年之后两人功成名就、再见之时,又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唏嘘的场景呢? 这一切,就让时间去证明吧。 …… 秦国,都城咸阳。 一匹自北方而来的骏马穿过了咸阳的城墙,越过了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严君嬴疾的府邸之前。 不带半点拖泥带水,马上的秦军传令兵利落地翻身下马,向着府邸之内大踏步地跑了过去。 “嬴华将军,有密信呈递严君。” 书房之中,当传令兵的这一句话语出现在耳畔,严君嬴疾迅速将手中墨笔搁在了一旁。 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快速越过身前几案,数步之后严君嬴疾的身影已然站在了这名秦军传令兵的身前。 “密信何在?” “密信在此。” 这名秦军传令兵一边从怀中取出那份密信快速递到严君嬴疾的面前,一边向着严君嬴疾轻声禀报道:“启禀严君,嬴华将军让末将转告您,公子已经在白起所部的护卫之下向着咸阳城而来。” “好,好极了!” 当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严君心中的一块空悬许久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脸上也因此出现了欢喜之情。 只是等到他将刚刚接过的那份写在竹简之上的密信缓缓展开,细细浏览上面的文字之时,严君嬴疾的脸色却是重新恢复了平静。 伴随着浏览时间的增长,严君嬴疾甚至已经压不住心中的愤怒,脸上显露出来的神情更是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呼……” 轻轻一道呼吸之后,严君嬴疾暂时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愤怒,向着前方的这一名秦军传令兵轻声说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秦军传令兵躬身一诺,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严君嬴疾心中的愤怒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书房之外的地面之上响起,原本完整的一份密信直接被摔成了好几个部分。 视线轻轻扫过自己周围的一片片竹简的一个个篆字,严君嬴疾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混账,一群混账!王兄那般英明睿智,怎么生出了这等的子嗣。” “这是我秦国的耻辱,这是我嬴氏的耻辱!” 实在是怪不得严君嬴疾如此地愤怒,实在是因为此番公子嬴稷即将回返秦国的时候,竟然遭受到了义渠骑兵的袭击。 义渠,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是秦国西北一个不死不休的宿敌。 不说数十年来秦国与边境之上那一场场小规模的战斗,就说秦国与义渠之间大战百年以来都进行了数场。 在这些战争之中,秦国攻占过义渠的王庭,义渠也曾经攻入了秦国的腹地。 可以说经历了这一场场战争之后,秦国和义渠之间只剩下了一个结果,要么是秦国灭亡义渠,要么是义渠攻入咸阳。 严君嬴疾实在是没有想到,为了秦国的王位,身处咸阳之中的秦国公子竟然会这般丧心病狂。 拿秦国的利益和义渠人做交易,去谋取属于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不仅没有资格成为秦国的王,甚至连作为秦人的资格都没有。 事到如今,严君嬴疾很想将那人叫到面前亲自问问,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义渠要是势大会产生什么后果? 他究竟知不知道,到时候义渠大军便会如同百余年前那般攻入秦国腹地,整个泾水以北都有可能将化为人间地狱。 想着想着,严君嬴疾目光之中的愤怒之色渐渐消失不见,紧接着出现的是一道道令人感到心悸的寒光。 这一刻,因为坐镇朝堂而许久没有显露自己威势的严君嬴疾,终于重现了当初统领秦军纵横天下的气魄。 “来人啊!” “在!” 听着耳畔这一声应诺,看着眼前这几名亲兵,只听严君嬴疾对着其中两人沉声说道:“你等派人去各位重臣府邸,就说我嬴疾有要事与他们,记住必须每一名重臣都要通知到。” “遵令。” 等到那两名亲兵的身影缓缓消失之后,严君嬴疾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另外几人。 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递到这几人手中,只听严君嬴疾郑重说道:“你等,取我虎符去寻魏冉将军,让他派兵加强咸阳城的城防,密切关注这些日子之中是否有可疑之人入城。” “诺。” 数息之后,等到这几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望着西北方向的天际,严君嬴疾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幽幽寒光。 …… 当夜,一名名秦国重臣在严君嬴疾的邀请之下,依次来到了严君嬴疾的府邸之上。 坐在严君府邸的书房之中,看着周围的点点灯火,这些秦国重臣还在互相谈论着严君嬴疾此番邀请他们的目的。 直到严君嬴疾将一份明显是重新的竹简交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书房之中的气氛立刻为之一变。 “砰……” 右手重重拍击在身前几案之上,身为宗正、主管王族事务的嬴则此刻心中怒火已然快要喷薄而出。 “如此之人,如何配为嬴氏子弟,如何配为秦国之人?” …… 第三十五章 城门冲突 秦国,都城咸阳。 繁华的咸阳街道之上,一驾造型精美的马车缓缓穿过了密集的人流,便要向着城外方向行驶而去。 眼见这驾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值守在城门之外的一名秦军五百主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道肃然之色。 左手按住悬挂于腰间的长剑,右手伸出做出阻拦的手势,只听这名五百主向着前方大吼了一声。 “城门重地, 来人止步!” 突然爆发出的这一声大吼,将马车前方拉车的马匹都震了一惊,只是驾车的御手好似没有听到这一声一般。 马车车轮依旧在向前滚动着,直到马车的车头就快要碰到那名五百主的时候,驾车的御手这才缓缓将马车停了下来。 数息之后,轻轻松开了马车的缰绳, 这名御手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这名五百主放在眼中, 不屑的神情上下打量着对方。 “你等可知道, 这次拦的是何人的车驾?” 面对着自己身前这驾已然是近在咫尺的马车,面对着这名御手充满骄傲的话语,那名五百主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的变化。 “末将并不知道此次拦的是何人的车驾,末将只知道末将乃是奉了魏冉将军的命令在此严查出入人等。” 话说到这里,这名五百主缓缓抬起头来将视线紧紧投射在了眼前的车驾之上,眼神之中一道坚决的神情缓缓浮现。 “好好好……” 被这名五百主的话语所激怒,驾车的御手脸上立刻被满满的怒意所占据,与此同时他的语气也渐渐变得不善了起来。 “若是我不让你们查呢?” “那别怪我等无礼了。” 这一句落下,此处地方已然处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然后只听这名五百主一声令下。 “来人啊……” “在。” 一道齐齐的回应之声响起,随后只见这名五百主身后的数十名秦军士卒快速迈动脚步,转瞬之间便将这驾马车紧紧地包围在了其中。 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刚刚脸上还是满脸愤怒的那名御手,此刻的神情已然变成了惊愕。 目光轻轻从周围那些秦军身上划过,将他们手中兵器之上散发而出的寒光尽数收入眼底,这名驾车御手眼中的惊愕逐渐变成了恐惧。 “你你你……” 虽然恐惧已然是浮现在了面容之上,但是这名色厉内荏的驾车御者依旧还是硬着头皮向着那名五百主大声叫嚷着:“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对于这名仗势欺人的驾车御手, 周围一圈秦军士卒的心中不约而同地的生出了几分鄙夷之意。 没有丝毫回应他问题的打算, 那名五百主略过了这名驾车御手,缓步走向了马车的车厢。 也就是在这名五百主的脚步停在马车车厢的时候,车厢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敢拦我的车驾,敢动我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说完之后不久,马车车厢的帘幕被缓缓掀开,一名身着墨色深衣的男子缓缓走出了马车。 视线落在这名墨衣男子的身上,当看清他的面容之时,一旁那名五百主的脸色立即便是一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名墨衣男子的身份应当就是秦惠文王的长子、秦武王的兄长,公子嬴壮。 “末将拜见公子。” “我等拜见公子。” 站在马车车厢之前,视线打量着自己周围那些躬身而拜的秦军士卒,公子嬴壮的目光之中一丝不喜之意缓缓浮现。 缓缓走下马车,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那名五百主的面前,公子嬴壮那平静之中隐隐夹杂着几分愤怒的话语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一个小小的五百主,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住我出城的车驾,你有没有将我这个秦国公子放在眼中?” “末将只是遵照魏冉将军的命令行事。” 面对着公子嬴壮的声声质问,这名五百主却只是拱手一礼,并不断强调着自己等人是按照命令坚守自己的职责。 “魏冉将军,好一个魏冉将军。” 从身前这名五百主的口中听到了魏冉这个名字,公子嬴壮心中的怒火却是越发旺盛了起来。 若不是魏冉这人支持公子嬴芾和自己争夺秦王之位,恐怕自己早已获得群臣的拥戴,成为名正言顺的秦王。 过去的恩怨还历历在目,如今魏冉的属下又给这般给自己难堪,公子嬴壮顿时有些怒不可遏。 右手按住腰间长剑剑柄,伴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下一刻那名五百主的脖颈之上便出现了锋利的剑刃。 视线从剑刃轻轻移向一旁的五百主,公子嬴壮脸上刚刚的愤怒神情也随之变成了讥讽之色。 “魏冉将军,他又算得了什么。不要说只是他的一道命令,就算是他本人站在这里……” “怎样?”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询问。 而此刻正将大部分注意力投注到眼前这名五百主身上的公子嬴壮,根本没有来得及去反应声音到底出自何人,下意识地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算魏冉站在这里,也不敢阻拦我的车驾。” “是吗?” 又是一道反问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耳畔,这一次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公子嬴壮的视线缓缓向着身后看了过去。 数息之后,出现在公子嬴壮视线之中的那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将领,不是魏冉又是何人? 迎着公子嬴壮隐隐有着几丝恐惧的视线,魏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公子嬴壮和那名五百主的身前。 “末将魏冉,见过公子。” 轻轻一礼起身之后,视线先是落在了面前的那柄锋利的长剑之上,魏冉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公子的佩剑难道是用来威胁我秦军将士的吗?” 魏冉这一句话问出的时候,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公子嬴壮的脸色却是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听起来简单的一句话,分明是要将自己和整支秦军队对立起来啊。 若是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传扬了出去,那么日后就算自己侥幸登上秦王之位,又会有多少秦军将士愿意发自内心地接受自己的命令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子嬴壮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长剑越发沉重了起来,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渐渐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最终,公子嬴壮还是选择了退步,缓缓将手中的长剑收入了剑鞘之中。 数息之后,公子嬴壮缓步走到了魏冉的面前,嘴中依旧吐露着充满不善的话语。 “魏冉,你别得意。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公子该将这一番话语说予严君知晓,说予宗正知晓。” 面对着公子嬴壮那充满不善的神情,魏冉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那一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 “今日我麾下将士所以站在这里,乃是奉了严君之命,在此严加盘查来往的可疑人员。” “公子今日所作所为,意欲何为?” 听着魏冉话语之中那份话里有话的暗指,公子嬴壮心中的怒火已然喷薄到了极点。 “魏冉,你……” 公子嬴壮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是发现自己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城墙之下的公子嬴壮被魏冉的这几句话语说得怒火中烧的同时,距离此处数十步之外又一驾马车缓缓接近。 当前路已然被密集的人群阻挡,马车车轮缓缓停止,与此同时马车车厢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道年轻的声音。 “来人啊。” “公子。” “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遵命。” 轻轻向着马车车厢躬身一诺,那名驾车御者迅速跳下马车,向着前方那密集的人流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这名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了解了事情经过的驾车御者,再次艰难地回到了马车之前。 “启禀公子,前方之所以被人群所包围,乃是因为……” 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这名驾车御者将自己刚刚所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予了公子嬴芾知晓。 从守门军士将公子嬴壮的马车拦了下来,到公子嬴壮对着秦军士卒拔剑相向,再到将军魏冉的出现…… 许久之后,听完了这名驾车御者的禀报,公子嬴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讽之色。 “我这个兄长啊……” …… 在处理完了城门之下的那件时候,身为咸阳将军的魏冉又率领自己麾下亲兵,好好巡视了一番咸阳城的防务。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直到夜幕缓缓降临之时,魏冉这才带领着心腹亲兵,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当魏冉的脚步刚刚踏入府邸大门的时候,一名似乎早已经等待在这里许久的侍者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 向着面前的魏冉躬身一拜,只听这名侍者轻声说道:“启禀将军,府中有一位先生正在等您,说是和您有要事相商。” “和我有要事相商?” 听到这名侍者的禀报,魏冉的心中一阵疑惑闪过,这些日子之中他好些并未与外人有过什么交集、又何谈什么要事呢? 不过即使如此,魏冉还是决定见一见这名神秘的来客。 “头前带路。” …… 第三十六章 深夜密谈 跟随着那名侍者的脚步,魏冉来到了平日里会客的大厅,在这里身着白衣的姬凌却是已经等候了他许久了。 当视野之中出现姬凌那有些陌生的面容,眼中带着几分疑惑神情,只听魏冉向着这人轻声问道:“不知先生是?” 当魏冉跟随着侍者的脚步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姬凌的心中便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如今又听到他询问自己的身份,姬凌索性也就开门见山, 向着前方的魏冉郑重一礼。 “燕人姬凌,拜见魏冉将军。” 燕人? 姬凌! 听着姬凌这一句自报家门,魏冉的心中先是一阵疑惑,然后脸上的神情忽然变成了惊讶。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公子嬴稷在燕国之时的老师,便是眼前这位一袭白衣的姬凌先生。 而姬凌除了公子嬴稷老师这个身份之外, 其本身所具备的才能更是令人不敢小觑。 五年之前,就是眼前这名白衣男子, 以一人之力挑动了整个天下的大势。 濮上之战, 姬凌相助严君嬴疾重创了齐国名将匡章所率领的齐军,匡章本人更是殒命在魏国的土地之上。 蓝田之战,严君嬴疾在这位的建议之下,率领一部秦军出现在了楚军的背后给予其重创,最终使得秦国赢下了这一场关键之战。 商於之战,率军于楚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将受困的秦将嬴华解救出来,其后很是率领秦军彻底收复了此前丢失的土地。 可以说,那一场秦国与齐国、楚国的交锋之中,眼前的这一位姬凌先生用自己的表现向着秦国、向着天下完美展现了自己在军事之上的才能。 此后,合秦国、赵国、韩国、魏国四国之力,压迫强大富裕的齐国退出占领的大半燕国土地,更是展现姬凌在纵横捭阖之上的天赋。 毫不夸张地说,姬凌五年之前的表现完全配得上那句“一怒而诸侯,安居则天。” 虽然在过去的五年之中,姬凌一直身处燕国并没有再度出山搅动天下风云,但是面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大才, 魏冉的心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思绪渐渐从脑海之中脱离出来,眼前姬凌的容貌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只见魏冉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姬凌的面前。 向着身前的姬凌躬身一礼,只听魏冉沉声说道:“魏冉,拜见先生。今日能在府中与先生相见,实乃魏冉的幸事。” 话落魏冉缓缓挺直了身躯,脸上的崇敬之色久久未散,与此同时一抹好奇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眉宇之间。 “不知先生此番只身入咸阳,究竟所为何事?” “无他,只是为人做一回说客罢了。” “说客?” 姬凌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落下,魏冉心中一番思索之后,双目之中忽然闪现出了一道异彩。 此番这位姬凌先生是跟随着自己的弟子公子嬴稷回返秦国,那么他话语之中那人除了公子嬴稷又会是何人呢? 联想到昨夜严君嬴疾府邸之上的一幕幕场景,魏冉对于心中的这一份猜测更加确定了。 一抹笑容在魏冉的脸上轻轻浮现,随后只见他缓缓走到了大厅房门之前,向姬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生跟魏冉移步书房。” “好。” 就这样对于姬凌的来意有了一个基本判断的魏冉,引着同样对于今夜的谈话十分有兴趣的姬凌,向着平日里少有外人到来的府邸书房缓缓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盏盏灯火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作为主人的魏冉和作为客人的姬凌相对而坐。 “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打扰我和先生。” “诺。” 屏退左右,再三确认房间之中只剩下了自己和姬凌两人之后,魏冉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不知公子近况如何?” “公子很好。虽然一路之上屡屡有宵小之徒出现,但是有赵侯、严君还有将军照拂,倒也平安无事。” “只是……” 当听到对面姬凌的嘴中吐出这个只是的时候,魏冉的目光完全向着前方投射了过去。 眼见着这一幕场景,姬凌眼底一丝笑意一闪而逝,随后只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公子却是十分挂念将军这位舅父。” “姬凌临行之前,公子还曾再三叮嘱我,将军从前待他很好,抵达咸阳之后一定要先行来拜见将军。”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说完,对面魏冉的脸上当即浮现了一股夹杂着几分欣慰的笑容 “唉……” 轻轻吐出一声长叹之后,只听魏冉带着几分怀念说道:“那年公子离秦之时,还曾在魏冉怀中轻轻哭诉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有我这个舅父。” “好,好啊!” 随着魏冉缓缓吐出这两声好之后,两人的视线再一次的交汇一处,两人的嘴角也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丝笑容。 比之刚才此刻两人有些疏离的关系,因为公子嬴稷这个纽带的存在,此刻的姬凌与魏冉可谓是亲近了许多。 数息之后,姬凌嘴角依旧挂着那一抹笑意,却是忽然话锋一转,“不知将军对于秦王之位的归属,有何看法?” 姬凌这一个问题刚刚抛出,对面的魏冉却是脸色大变,依旧沉湎于那种怀念之中的他却是并没有料到姬凌的话题转换竟然会如此迅速。 对于姬凌抛出的这一个问题,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魏冉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在沉思了良久之后缓缓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公子还未回返秦国之前,秦国朝堂之上一共有两位公子争夺秦王大位。” “其中公子嬴壮乃是公子之长,天然被朝堂之上那些坚守礼法的朝臣所推崇;另一位公子嬴芾则是在群臣之中享有盛名,也拥有着不少人的支持。” 听完了魏冉对于此番争夺王位的两位公子的分析,姬凌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笑意轻声问道:“那将军以为,公子如何?” “比之刚刚的嬴壮、嬴芾两位公子,公子的优势确实是大了许多。” “首先,公子少年之时便前往燕国为质,为我秦国与燕国之间的关系奔波,实在是有大功于秦。” “其次,公子此番回国乃是得到了赵侯、燕王的相助,这无疑会加重公子在朝臣心中的分量。” “最后,公子的背后还有严君、宗正等一干嬴氏重臣的支持,其实力在秦国之内更是不可小觑。” “可以说,有了这些条件的助力,公子相比于另外两位公子确实是更具优势。” 分析了一通公子嬴稷所占有的优势之后,只听魏冉忽然话锋一转,学着刚刚姬凌的样子来一句。 “只是……” 这一声只是刚刚落下,姬凌便知道接下来魏冉恐怕要将他自己推出来了。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姬凌脸上当即浮现了一丝好奇的神色。 “将军,只是什么?” “只是单单凭借这些力量,公子在秦国朝堂之上可还不能完全压服嬴壮、嬴芾二位公子。” 魏冉这句话刚刚说完,对面姬凌的目光再次投射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之间又是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浮现。 “不知将军是否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 “公子但有所命,魏冉必当遵从。” …… 那一夜,咸阳将军魏冉的府邸书房显得格外明亮,只是这一抹明亮却衬得咸阳城的其他地方愈发昏暗了起来。 “公子,有密报送到。” 坐在府邸书房中的几案之后,手中死死攥着那一份从前方送来的帛书,看着眼前幽幽烛火,公子嬴壮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得格外难看。 其实,白日里眼见着将军魏冉麾下士卒紧紧把守咸阳城门的时候,公子嬴壮的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 如今秦国之内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咸阳城又怎么会突然加强戒备,更何况这一道命令还是来自如今暂时执掌秦国朝政的严君嬴疾。 直到数个时辰之间,前方的一份密信送到他的面前,他仔细看完了那上面的内容之后,心中的那一抹疑惑立即便消失不见了。 原来,一切的改变不过是因为公子嬴稷即将回返咸阳。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 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了公子嬴壮的心头,逐渐地公子嬴壮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数息之后,只见公子嬴壮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右脚用力一踹,身前的几案便被其踹翻在地。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嬴稷,不是我嬴壮?凭什么?” 一边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大声呼喊着心中的不甘,一边抽出腰间长剑在空阔的书房之中四处挥舞,此刻这位胸中抑郁的秦国张公子正在尽情释放着自己内心之中的疯狂。 只是那一抹疯狂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在公子嬴壮的心中越积越多,渐渐地公子嬴壮双眼之中的疯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之色。 将左手之中的那一张帛书扔向一旁的灯火,看着其在烈火燃烧之间化为灰烬,公子嬴壮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令人感到可怕。 …… 第三十七章 两位公子 清晨,伴随着一缕晨曦在天地之间出现,沉睡了一夜的咸阳城渐渐苏醒了过来。 在一阵木头的挤压声中,咸阳城的城门缓缓开启,随后一名名身着墨色官服的秦国朝臣在一干秦军士卒的护卫之下,依次踏出了咸阳城的大门。 今日,这些秦国朝臣、这些秦军士卒之所以会来到了这里, 不是因为为了别的,乃是为了迎接离开秦国多年的公子嬴稷回返咸阳。 片刻之后,就在这些秦国朝臣站在原地望向远方,默默等待着公子嬴稷等人到来的时候,众人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 顺着这一阵声音传来的方向,众人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目光投过去,一驾造型精美的马车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拉车的马匹慢慢停下自己的脚步,马车的车轮渐渐停止转动, 数息之后身穿着一袭墨色服袍的公子嬴壮掀开车厢的帘幕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前。 看着前方距离自己不远的那些秦国朝臣, 公子嬴壮当即向着众人走了过去,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充满了不悦。 昨日,在收到公子嬴稷即将回返咸阳的消息的时候,公子嬴壮心中可谓有万般的怒意想要抒发出来。 若不是公子嬴芾与他争夺大位,他嬴壮早已经在群臣的拥护之下成为新一任的秦王,又哪里还有他嬴稷什么事情? 如今嬴稷的身后俨然站着了以严君为首的嬴氏宗族势力,再加上赵国、燕国两国的支持,可以说只要嬴稷能够顺利回返咸阳,那么下一任的秦王极有可能会是他。 眼见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秦王之位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武王死后一直将大位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公子嬴壮,心中又如何会甘心呢? 甚至在得知公子嬴稷即将回返咸阳这个消息的时候,公子嬴壮第一时间便生出了称病不出,不来迎接自己的这个弟弟的念头。 之后,若不是跟随多年的门客苦苦劝说并再三告知此行的必要,公子嬴壮今日恐怕真要缺席这一场迎接仪式。 当然,就算是人到了这里,公子嬴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显得格外难看, 那表情真好像是别人欠他什么似的。 对于眼前这名公子脸上的神情, 那些秦国朝臣全部看在了眼中,有的更是默默记在了自己的心里。 “臣等见过公子。” “嬴壮见过诸位。” 对于向着自己等人缓缓走来的公子嬴壮,那些已然将他刚刚的神情看在眼中的秦国朝臣们,只是向着他简单地行了一礼。 而对于这些之前大部分没有表示支持自己的秦国朝臣们,公子嬴壮也没有什么保持和善的念头,也只是简单地回了一礼。 就在这简单的一句拜见之后,公子嬴壮和那些秦国朝臣便没有了其他的话语,双方之间的疏离犹如关中大地流淌的泾水、渭水一般分明。 恰在此时,公子嬴壮和这些秦国朝臣的身后,又是一阵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 数息之后,同样身穿一身墨色服袍的公子嬴芾出现在了公子嬴壮与这些秦国朝臣的面前。 不过与公子嬴壮刚刚对于群臣的冷漠不同的是,此刻公子嬴芾的态度则是显得非常和善。 快走几步来到这些秦国朝臣之前,年轻的公子嬴芾带着满脸温和的笑容,向着前方的秦国朝臣躬身一拜道:“嬴芾见过诸位。” “臣等见过公子。”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善意从来都是相互的,公子嬴芾对于秦国朝臣显出温和,这些秦国朝臣自然也是不会冷漠以待。 一番充满着和善的互相见礼之后,公子嬴芾依旧带着满脸的笑容对着身前的众人说道:“今日,倒是有劳诸位,前来迎接兄长了。”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嬴稷公子作为质子前往燕国多年、于秦有大功,我等身为秦国之臣,前来迎接原本便是应有之义,又何谈有劳二字呢?” “说得不错,臣等此来不是为了迎接秦国的公子,而是为了迎接我秦国的功臣,又哪里称得上辛苦呢?” “嬴稷公子和嬴芾公子不愧是先王之子,如此年纪便能如此贤能。将来兄弟携手,必当使得我大秦更加强盛。” …… 就在公子嬴芾和身前那些秦国朝臣攀谈之际,一旁的公子嬴壮却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当群臣脸上那充满和善的神情出现在视野之中,当群臣那带着几分吹捧的话语声传入耳中,公子嬴壮脸上的神色却是变得越发难看了。 在公子嬴壮看来,公子嬴芾此刻面对群臣如此言行,分明是在虚伪地笼络人心;而群臣之所以会如此吹捧公子嬴芾,也并不是他们真心欣赏公子嬴芾,而是因为公子嬴芾的兄长乃是公子嬴稷。 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公子嬴稷回国影响的除了自己还有眼前的公子嬴芾之后,公子嬴壮的脸上却是微微浮现了一抹笑容。 带着这一抹笑容,公子嬴壮向着公子嬴芾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的身影最终站在了公子嬴芾的身旁。 “芾弟倒是颇为擅长笼络人心啊,我看在场众人恐怕都要投入你的门中了。” 公子嬴壮这一句话语响起,立刻便将此地融洽的氛围一扫而空,刚刚还在交谈的众人立刻便是停下了自己的话语。 数息之后,眼见着对面的秦国朝臣不发一语,公子嬴芾却是依旧带着满脸笑容走到了公子嬴壮的身前。 “嬴芾拜见大兄……” 就在公子嬴芾躬身一礼之时,站在他面前的公子嬴壮脸上满是讥讽之色,语气之中更是充满了不善之意。 “用不着装模作样。我告诉你嬴芾,你这些伪装出来的谦卑,也就是能够骗骗别人……” 提到这个别人的时候,公子嬴壮的目光丝毫没有顾及地向着那些群臣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才又重新回到了眼前公子嬴芾的身上。 随后只听公子嬴壮继续说:“但是你骗不过我。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子我会不了解吗?” “故意装出这副谦卑的样子,借此在群臣之中博取贤名,你不就是想登上那秦王的宝座吗?” “但是你没有想到吧,那个位置既不是你嬴芾的,也不是我嬴壮的,而极有可能是你的兄长嬴稷的。” 话说到这里,公子嬴壮止住了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明白他刚刚说的这些话语已然能够对公子嬴芾带来巨大的伤害。 事实上,公子嬴壮并没有看错眼前这位公子嬴芾,他的猜想也十分正确。 此刻公子嬴芾的内心,确实是因为公子嬴壮的这一番话语,而充满了愤怒之情。 正如公子嬴壮所说的那样,公子嬴芾在群臣面前表现出来的谦卑确实是装出来的。 在秦武王嬴荡没有出事之前,公子嬴芾努力向秦国朝臣表现出自己的谦卑、贤明,无非是想在秦国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而在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之后,公子嬴芾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野望,他想要登上那一方大位,成为秦国至高无上的王。 为此,他在群臣面前更加表现出自己贤明,想要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秦国朝臣对于他的支持。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计划一步步推进,就在他距离那张王座愈来愈近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将他心中的梦想彻底击破了。 这个人,便是他的兄长,公子嬴稷。 为了这件事情,公子嬴芾曾经无数次埋怨过、无数次痛骂过,甚至他还派出了秘密死士想要将公子嬴稷击杀在回返秦国的路途之上。 除了以上这些,为了那一张梦寐以求的王位,公子嬴芾还做下了一件令人更加难以原谅的事情。 只是,他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他的兄长,公子嬴稷将在不久之后回返秦国。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就距离那个位置越发遥远了。 尽管心中因为公子嬴壮的话语已然是惊涛骇浪,公子嬴芾眼前依旧努力地保持着自己在秦国群臣面前的形象。 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公子嬴芾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兄说得这是哪里话,兄长质燕多年,此番能够回返秦国,嬴芾的心中实在是万分欣喜。” “至于秦王之位的归属,如今还没有落下帷幕。就算到时候群臣真的认为兄长是最合适的人选,嬴芾心中也没有半点怨言。” “是吗?” 公子嬴芾这一番话语落下之后,他的身前立时响起了一道充满讥讽的询问之声,紧接着公子嬴壮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于公子嬴芾刚刚脸上的神情变化,就站在他面前的公子嬴壮可是完全看在了眼中; 对于公子嬴芾刚刚心中的形态变化,与他相处多年的公子嬴壮同样看了个明明白白。 数息之后,只见公子嬴壮带着那一抹越发灿烂的笑容缓缓走到了公子嬴芾的身旁,用着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话语轻声说道:“希望你说的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 第三十八章 嬴稷抵达 城门之外,公子嬴芾与公子嬴壮的一番交谈,使得在场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不一样的情感。 嬴芾、嬴壮这一对公子之间的矛盾,使得一干的秦国朝臣们自觉地回到了自己刚刚所站立的地方。 以凌厉的话语刺破了公子嬴芾心中的想法之后,原本心中不悦的公子嬴壮此刻的内心之中却是充满了畅快之情。 至于表面之上依旧平静的公子嬴芾,其眉宇之间那一抹阴郁的神情却是久久未曾散去。 这一场公子嬴壮、公子嬴芾之间的矛盾来得猛烈,结束得也是十分迅速, 只是片刻之后原本的剑拔弩张只剩下了安静。 只是城门之外的众人可能没有料到,这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一直都被另外一双眼睛默默地看在了眼中。 轻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此刻正站在咸阳城墙之上的严君嬴疾,目光之中却是出现了一道莫名的神情。 其实在严君嬴疾原本的印象之中,公子嬴壮的形象和如今并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这般的高傲、同样是这般的目中无人。 这也是为什么公子嬴壮明明拥有着秦惠文王长子的身份, 而严君嬴疾最终却没有选择他。 而与公子嬴壮在严君嬴疾心中的印象不同,公子嬴芾在严君嬴疾看来一直是一位为人谦卑、待人和善的人。 若是数年之前公子嬴稷没有回返秦国, 并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话,严君嬴疾或许会选择支持公子嬴芾登上秦王之位。 只是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默默观察,以及刚刚那一番他与公子嬴壮之间的交谈,严君嬴疾猛然发现公子嬴芾是那么的陌生。 至少这位秦国公子刚刚表现出来的东西,与他以往所营造出来的那种谦谦君子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一刻,严君嬴疾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庆幸,庆幸过去自己并没有去选择公子嬴芾。 就在严君嬴疾心中想法百转千回的时候,他的背后却是传来了一阵强劲有力的脚步之声。 “末将,拜见严君。”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这一道十分熟悉的拜见之声,严君嬴疾虽然没有回过神去,但是依旧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魏冉将军不必如此多礼。”缓缓回头看向了此刻甲胄在身的将军魏冉,严君嬴疾沉声问道:“情况如何了?” “还请严君放心,末将已经派人加强了咸阳各处的防卫,定然不会留给那些宵小之辈以可乘之机。” “如此便好。” 轻声给出这一番话语之后,严君嬴疾转过身去,让自己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下方的那一干人等身上。 眼见着严君嬴疾如此动作, 站在他身后的魏冉则是向前数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公子嬴壮乃是诸位公子之长、公子嬴芾乃是诸位公子之中的贤者。过去的数次朝议之上, 严君都没有对于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明确表示过支持。” “如今此处只剩下你我二人,还请严君……” 话到这里,魏冉的目光却是缓缓从下方的那一干人等身上移向了严君嬴疾的脸庞,与此同时他的嘴角更是勾起了几分弧度。 微微停顿片刻,只听魏冉沉声说道:“能够一解魏冉心中的疑惑。” 对于魏冉的这一个问题,严君嬴疾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倒是沉默了好一番功夫。 半晌之后,严君嬴疾1的目光迎上了将军魏冉的视线,随后只听他轻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无论是公子嬴壮、亦或是公子嬴芾,这二位都不是嬴疾心中秦王之位的合适人选。至于嬴疾心中的那人是谁,想必魏冉将军的心中也已经知晓了吧?” “当然。” 简单一句话语之后,带着脸上更加灿烂的笑容,只听魏冉带着几分钦佩说道:“能够在先王薨逝之后便立即想到了远在燕国的嬴稷公子,秘密派嬴华将军前往燕国。” “其后更是获取了赵国、燕国两国的支持,使得嬴稷公子的归国之路犹如一片坦途。” “若是没有严君这一番的谋划,嬴稷公子就算是能够回返秦国,也不会如同今日这般毫无悬念。” “严君之谋,正是好见识、好气魄,好选择啊!” 站在一旁默默听完了魏冉的话语之后,严君嬴疾的嘴角同样勾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魏冉将军倒是谬赞了,此番公子的回国确实是嬴疾促成的,只是使得燕国、赵国背后出力的却另有其人。” “是谁?” 当听到严君嬴疾说出另有其人的时候,魏冉将心中的这个问题本能地脱口而出。 而当他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将目标联系燕赵两国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立时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想到这里,那夜府邸之中自己与那人的交谈,却是一点一点清晰地重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一直默默关注着魏冉脸上神情变化的严君嬴疾,自然也是猜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想法。 “想必将军的心中已然有了结果。” 一句话语缓缓落下,微微停顿了片刻之后,只听严君嬴疾带着一份郑重问道:“那么将军的选择又是什么呢?” “公子嬴壮、公子嬴芾,又或者……” “这一点,严君心中不是也已经有了结果了吗?”视线注视着严君嬴疾,魏然的面容之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就在城墙之上严君嬴疾和魏冉两人并立而站的同时,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一道疾驰而来的身影。 战马的嘶鸣之声在原野之上传扬,马蹄踏击地面的声音在大地之上回响,一名身着墨色战甲的秦军骑兵很快便出现在了咸阳城外。 片刻之后,这名秦军骑兵在城墙之下大声呐喊道:“启禀严君、魏冉将军,公子的车驾距离咸阳已不足十五里。” “知道了,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严君。” 等到这名骑士的身影消失之后,严君嬴疾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旁的魏冉:“我等也是时候下去了。” “末将遵命。” …… 另外一边,公子嬴稷的车驾正在白起所率领的数千秦军精锐的护卫之下,向着咸阳城的方向缓缓前进着。 “公子,我军距离咸阳已不足十里。” 坐在马车之中,从那数千秦军的行路之声中听到这一番话语,公子嬴稷的目光之中立刻泛起了一道亮光。 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之中,公子嬴稷的右手轻轻掀起侧帘,目光顺着阳光射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就在那一片原野之上,一座无数次在梦中出现、令他魂牵梦绕的城池就这么出现在了公子嬴稷的目光之中。 那是咸阳,那是他的咸阳。 那年,他还年少,离开了父王、离开了母亲、离开了这一座生他养他的咸阳,去往那苦寒之地的燕国; 那年,他已经渐渐长大,为了自己的父王、也为了这一个秦国,他选择再次离开咸阳回到了千里之外的燕国。 如今,父王离开人世间已经过去了六年,兄长也已经薨逝了一年,他重新回到了自己无数次梦回的咸阳。 一抹笑容在公子嬴稷的嘴角浮现,只见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侧帘,努力让自己已然激动万分的心情平静下来。 咸阳,他终于回来了。 马车缓缓向着前方驶去,马车身旁的一名名秦军精锐紧紧护卫,最终公子嬴稷一行人的车驾缓缓抵达了咸阳城下。 等感受到身下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未等车外之人禀报,公子嬴稷便急忙掀开前方车帘快步走出了马车。 视线轻轻打量着周围,咸阳城那无比熟悉的城墙静静矗立,在那城墙之下是一名名秦国朝臣,而在那朝臣最前方站立着严君嬴疾、将军魏冉以及嬴壮、嬴芾两位公子。 就在公子嬴稷跳下马车向着众人所在的方向小跑而来的时候,在严君嬴疾的率领之下在场所有人向着公子嬴稷的方向躬身一拜。 “臣等见过公子。” “诸位快快起来。”这一声拜见,压下了公子嬴稷心中那份归乡的激动。 一句轻声回应之后,只见他先是缓缓走到了严君嬴疾面前,“叔父,嬴稷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啊。” 看着视野之中这一张比之记忆之中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的脸庞,严君嬴疾的目光之中满是欣慰的神情。 伸出右手紧握成拳用力地砸在了公子嬴稷的胸前,严君嬴疾用他自己习惯的方式,欢迎着嬴稷这位已经久久未曾归家的游子。 “好小子!” 与严君嬴疾一番充满默契的交谈之后,公子嬴稷的脚步缓缓走到了魏冉的面前。 “舅父,嬴稷回来了。” “好啊。” 看着多年未曾见面的这位外甥,想到那年他在自己怀中哭泣的模样,魏冉的心中也是感触良多。 伸出双手一把将他抱入怀中,魏冉一边用力地搂住公子嬴稷,一边大声说道:“好,回来便好。” 用尽力气终于从魏冉的怀中挣脱而出,公子嬴稷的脚步这一次走到了公子嬴壮、公子嬴芾的面前。 “兄长、芾弟……” “稷弟(兄长)。” 这一刻,咸阳城外仿佛只剩下了温馨的氛围,只是这一抹温馨又能持续多久呢? …… 第三十九章 朝堂之上 “嬴稷公子到了。” “嬴稷公子到了。” “嬴稷公子到了。” …… 清晨,咸阳宫的宫门之外,一阵忽然响起的声音将在场所有秦国朝臣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顺着这一阵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身穿一袭墨色衣衫的公子嬴稷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距离公子嬴稷抵达咸阳,已经过去了整整数日的时间。 在这数日时间之内,不时有秦国朝臣备上丰厚的礼物,前去拜见这一位已然阔别秦国朝堂多年的秦国公子。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这些秦国朝臣之所以会如此殷勤地向公子嬴稷示好,当然也不是仅仅因为嬴稷的公子身份。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嬴稷公子虽然刚刚回国,但是其所拥有的能量却是不小。 在外,此番公子嬴稷的回国是受到了赵侯、燕王的支持,这也就意味着赵国、燕国会成为这位公子继位的助力。 在内,此番公子嬴稷回国的主导者乃是以严君嬴疾、将军嬴华为首的一干重臣,他们在秦国朝堂之上所拥有的巨大力量也是不言而喻。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其他意外的话, 这位公子嬴稷在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秦国下一任君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秦国朝臣当然不介意向这位未来的秦王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并借此在其心中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同样,在今日这一场大朝会之前,这些秦国朝臣会对于公子嬴稷表现出如此关注,也是因为他们想要给这位未来的秦王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你就能够看到,公子嬴稷脸上总是浮现着善意的神情来应对一位位前来拜见的秦国朝臣。 而这一幕幕的场景,则是被一旁的公子嬴芾默默看在了眼中。 眼见着那些平日里总是围绕在自己身旁的秦国朝臣,如今却都拥簇在了兄长嬴稷的身旁,公子嬴芾的心又怎么能平衡呢? 明明自己平日里表现得那般谦卑,明明那些秦国朝臣也总是跟随在自己的身后,为什么兄长嬴稷回返秦国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呢? 心中思绪到了这里,公子嬴芾的目光忽然一黯,往日里的和善神情缓缓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抹阴霾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 你的心里应当是十分难受的吧?” 当这一句幽幽话语出现在耳畔的时候, 公子嬴芾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他的视线之中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问出刚刚那一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为了秦王之位,和公子嬴芾互不相让的公子嬴壮。 带着一抹嘲讽的神情落在公子嬴芾的脸上,嘴角勾勒出了一道弧度,公子嬴壮沉声说道:“没有想到,此前被群臣所拥簇、甚至能和我嬴壮一争高下的嬴芾公子,竟然会遭遇此刻这般的境遇,真是大快人心啊。” 看着眼前的公子嬴壮仿佛看失败者一般的奚落神情,听着耳畔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公子嬴芾的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愤怒。 在这一刻,公子嬴芾甚至都想要提一把剑、将眼前的公子嬴壮击杀当场的念头,唯有这样才能消减他胸中的愤怒。 只是,此刻的公子嬴芾还没有被愤怒完全冲昏头脑,脑中残存的理智不断地告诉着他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候。 数息之后,公子嬴芾终于压下了自己的满腔怒火,在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大兄说的是哪里话?兄长能够被群臣善待,作为弟弟,嬴芾心中又如何会难受呢?” “哼!” 对于公子嬴芾这般作态,公子嬴壮心中只剩下了不屑,在他看来公子嬴芾不过是故作平静罢了。 “难不难受,你自己清楚。”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伴随着咸阳宫门的缓缓开启,公子嬴壮大踏步地向着前方宫室走了过去。 依旧站在原地,公子嬴芾脸上刚刚挤出的那一份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阴郁之色。 紧握的双手之上青筋浮现,很显然公子嬴芾此刻的内心之中,已然再次被点燃起了怒火。 公子嬴壮刚刚说的没错,从来冷暖只有自己知晓,公子嬴芾的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芥蒂。 就这么独自一人默默站在原地,等到一名名秦国朝臣从自己身旁轻轻掠过,公子嬴芾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双手。 抬起头来将眼前的咸阳宫打量了一番,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的公子嬴芾这才向着前方缓缓迈出了脚步。 一条由众多秦国朝臣汇聚而成的黑色巨龙在偌大的咸阳宫中遨游,龙尾穿过森严的宫门,龙身越过堂皇的大道,而龙首则是已经抵达了咸阳宫的章台大殿。 “群臣入殿。” 伴随着秦国礼官的一声高吼,众多秦国官员们脱下了自己的鞋履、卸下了自己的佩剑,然后依次进入眼前这一座气象万千的大殿。 片刻之后,等到大殿之中的一干秦国朝臣们都按照各自官职落座之后,位列群臣之首的严君嬴疾却是缓缓站了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严君嬴疾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前方那一座阶梯之前,然后只见他迅速转身,整个人面向了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们。 锐利的视线环顾四周,将前方每一名秦国朝臣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之后,严君嬴疾脸上的神情忽然一肃。 “诸位……” 严君嬴疾的这一句话语刚刚说出,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看了过来,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严肃的神情。 在场这些秦国朝臣心中都很清楚,今日严君嬴疾将包括三位公子在内的众人召集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距离秦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秦王之位的归属却一直没有尘埃落定。 今日,一干秦国朝臣都已经到齐,嬴壮、嬴稷、嬴芾三位公子都已经到了,这一场秦国王位的争夺也该有一个最终的结果了。 这些人的猜测并没有错,下一刻迎着前方秦国朝臣投射过来了目光,只听严君嬴疾沉声说道:“诸位,自先王薨逝于洛邑,秦王之位便一直无人。之前,我等也曾针对此事进行过几番朝议,但都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秦王之位事关秦国根基,王位归属之事决不可再做拖延。今日嬴疾将诸位召集在章台大殿之中,便是为了这一件大事。” 几句话语说完了自己的目的之后,严君嬴疾向着在场的秦国朝臣们拱手一礼,“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这句话说完,严君嬴疾缓缓坐回了自己的坐席之上,就在下一刻始终站在公子嬴壮一边的奉常公孙弘首先站了出来。 快步走到了众人中央的过道之上,向着周围的秦国朝臣躬身一礼,只听这位秦国奉常沉声说道:“弘的态度,诸位心中想必也是知道的。” “今日,弘依旧是那句话,秦王之位应当属于诸位公子之中年纪最长之人。如今,山东诸侯都对我秦国虎视眈眈,不立长无以服众、不立长无以慑服山东诸侯。” 说完了这一番话语,奉常公孙弘向着在场诸位秦国朝臣躬身一礼,语气之中带上了一股坚定。 “弘,今日依旧推举公子嬴壮继承王位。” “奉常说得有理。” “吾等赞同奉常之言。” “公子嬴壮确实是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 公孙弘作为老臣,担任奉常之职已多年,如今他站出来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公子嬴壮,自然是少不得摇旗呐喊之人。 看着周围那些声援自己的秦国朝臣,坐在大殿之中的公子嬴壮脸上自然是浮现了一道道喜色。 只是,他脸上的那一抹喜色还没有持续多久,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却是让他的脸色剧变。 “嬴华以为,正是因为山东列国对我秦国觊觎已久,公子嬴壮才不适合继承这秦王之位。” 这一句话说完,不久之前才跟随着公子嬴稷回到咸阳的将军嬴华,大踏步地走到了群臣中央,走到了奉常公孙弘的身旁。 目光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奉常公孙弘,又对着周围秦国朝臣打量了一番,随后只听将军嬴华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诸位,嬴华以为值此我秦国的关键时刻,秦王人选不应该长者为先,而应当是以贤者为重。” “公子嬴壮,虽然是诸位公子之长,但其才能究竟是否适合成为秦王,诸位心中想必也是十分明了。” 说到这里嬴华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话语,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此刻正坐在群臣之中的公子嬴稷。 “公子嬴稷,少年的时候便离开秦国,前往千里之外的燕国为质。数年来,身处燕国,为我秦国立下了大功。” “不仅如此,在燕国的数年之间,公子嬴稷的贤明更是被赵侯、燕王所称赞,这才有了这一次燕赵两国相助公子回秦一事。” “嬴华以为,公子嬴稷乃是秦王之位的不二人选。” …… 第四十章 王位终定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惠文太后 当芈八子在自己的居所之中安慰公子嬴芾的时候,公子嬴稷已经在惠文太后这里停留了许久。 面对这一位在自己小时候十分爱护自己的惠文太后,面对这一位在父王生气之时总是和兄长嬴荡一起护着自己的大娘,公子嬴稷的内心之中还是对其充满了眷恋。 只是多年之后再次见到惠文太后,再次和她谈论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的时候,公子嬴稷却觉得眼前这位大娘似乎变化了很多。 她对于自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言语之间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疏离。 对于惠文太后这样的转变, 公子嬴稷的心中是有些难受的,但是他却也能够理解自己的这位大娘。 兄长薨逝于洛邑,原本的依靠没有了,这种情况就算放到公子嬴稷自己身上他也会难以接受的。 不过心中理解归理解,但是原本兴致勃勃前来拜见惠文太后的公子嬴稷,此刻的心情却是因为这种疏离而有了微妙的变化。 没有了原本的那种心情, 此刻两人之间的对话在公子嬴稷的心中, 也就没有了期待之中的那种感觉。 待了一段时间,公子嬴稷便向着惠文太后道了一声告辞之后,就准备离开这一座大殿。 听到公子嬴稷要走,惠文太后也迅速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跟随着他的脚步一直走到了大殿之外。 到了两人分别之前,公子嬴稷缓缓转过身来,带着一抹怜惜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惠文太后身上。 “大娘,稷儿知道兄长突然薨逝,您的心中一定是万分难受。但是大娘,稷儿还在。” 听到前方的公子嬴稷说出这一番话语,惠文太后的心中便是一震,原本平静的神情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感动。 公子嬴稷对于惠文太后这一位大娘充满了眷恋,惠文太后心中又如何会没有公子嬴稷呢? 直到此刻,惠文太后的记忆之中依旧存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每每秦惠文王嬴驷被他气得不行的时候,这个身影总是会一边喊着大娘一边躲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每一次都怀着哭笑不得的心情劝解着这一对针锋相对的父子。 惠文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往日里那个总是躲在他身后的小人儿,如今也已经成长到这一般模样了。 一步、两步、三步…… 惠文太后的脚步缓缓来到公子嬴稷的身前, 右手轻轻放在了公子嬴稷的脸上,视线之中更是充满了欣慰与感动。 视线静静地注视着身前的公子嬴稷, 只听惠文太后轻声说道:“大娘今天很开心,因为大娘的稷儿长大了,都能够保护大娘了。” “大娘,小时候大娘和兄长时常保护稷儿。如今兄长不在了,也是到了稷儿保护大娘的时候了。” 话落,公子嬴稷的右手轻轻握上了脸上惠文太后的手,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坚定的神情。 “今日承诺,嬴稷永不敢忘。” “嗯,稷儿的话,大娘相信。” 这一番敞开心扉的交谈之后,公子嬴稷缓缓向着前方快步走去,而惠文太后则是怀着那一份感动依旧站在原地。 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之后,公子嬴稷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望着身后那一座无比熟悉的大殿,他的心中忽然浮现了数日之前的一幕。 那日,泾水之畔,公子嬴稷在一干秦军的护卫之下静静站立, 而他的对面则是牵着一匹战马准备先行一步的姬凌。 “先生此行, 还望珍重。” “公子放心, 我此去咸阳并无凶险, 我会在咸阳见证公子登上王位的那一天。” 一番话别,姬凌就准备骑上战马,随后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眼见姬凌这般动作,公子嬴稷的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只听他向着姬凌沉声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嬴稷。” “正是。”说完微微停顿了片刻之后,姬凌向着公子嬴稷的方向拱手一礼道:“公子抵达咸阳并安顿妥当之后,不妨前去拜见一下惠文太后。” “大娘?” 听到姬凌提到惠文太后,公子嬴稷的脑海之中立刻浮现了一道疑惑,下一刻他的问题已然出现在了姬凌的耳畔。 “大娘待嬴稷甚为爱护,就算是先生不说,嬴稷也会前往拜见。只是不知先生特意提到她,是否有什么深意?” “启禀公子,我之所以会让您前往拜见惠文太后,其原因有两个。” 随后姬凌用着一副郑重地神情看向了面前的公子嬴稷,向他诉说起了自己让他这么做的原因。 “其一,惠文太后乃是惠文王的王后、武王的母亲。其在秦国朝堂之上的势力虽然不大,但是她的态度却也是十分重要的。若是她愿意支持公子成为秦国新君,那么公子的继位之路也将会少几分波澜” “其二,公子继承的乃是武王的王位,惠文太后身为武王的母亲更应该受到尊崇。若是公子善待惠文太后,那么天下人都会称赞公子;相反若是公子苛待惠文太后,那么天下人都会厌恶公子。” 说完这两个理由之后,姬凌向着前方的公子嬴稷躬身一拜,“这两点,还请公子认真考虑一番。” 其实,姬凌的心中还有第三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惠文太后可以起到制衡公子嬴稷的母亲芈八子的作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身为公子嬴稷的老师,姬凌当然不会允许原本历史之上,宣太后芈八子干预秦国朝政的事情发生。 毫无疑问的是,惠文太后的存在对于公子嬴稷执掌秦国大权,并不是一件坏的事情。 姬凌心中这第三个原因,公子嬴稷并没有知晓,但是姬凌那一番话却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赞同之意。 对着对面的姬凌轻轻点了点头,只听公子嬴稷沉声说道:“先生此言,嬴稷知晓了。等到嬴稷抵达咸阳安顿好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前往拜见大娘。” “好,这我便放心了。” …… 正是那一日姬凌在泾水畔的这一番话语,让公子嬴稷在那一场大朝会之后便选择前来拜见惠文太后。 今日公子嬴稷与惠文太后两人之间这一番敞开心扉的交谈之后,原本的历史进程因为蝴蝶翅膀那轻轻的一扇,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回望了身后那一座大殿许久之后,公子嬴稷心中忽然响起了一句自语:“大娘,放心吧,稷儿会替兄长保护你的。” 话语落下,公子嬴稷收回目光,转身向前大踏步地走了。 另外一边,惠文太后望着公子嬴稷那一抹身影渐渐远去,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一抹许久未曾出现的喜色。 就在刚刚,就在公子嬴稷身影向着远方走去的时候,惠文太后仿佛看到了自己丈夫那伟岸的身影。 “我的稷儿长大了啊。” 就在惠文太后看着远方的时候,一名女子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后,目光同样放在了渐渐消失的那一抹身影之上。 “母后对这一位嬴稷公子真好啊!” 从这名女子对于惠文太后的称呼,以及其身上所穿的服饰,这人的身份已然是显露无遗。 没错,这人正是武王后。 如此看了良久之后,只见武王后不动声色地来到了惠文太后的身旁,带着几分警惕的神色轻声说道:“母后,嬴壮公子那边……” “且慢。” 只是武王后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惠文太后便用话语拦下了她,然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她返回到了大殿之中。 来到大殿的内殿,并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之后,惠文太后眼神之中忽然浮现了一股坚定。 下一刻,充满锐利的神情看向了身旁的武王后,只听惠文太后用着严肃的语气沉声说道:“记住,从今日开始,断绝和公子嬴壮的所有联系,忘记之前和他订下的任何约定。” “无论他传递来了什么消息,我还有你都当作不知道,也不要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你记住了吗?” 对于惠文太后如此严肃的要求,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的武王后立即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点头答应过后,武王后的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之前一直鼎力支持公子嬴壮的惠文太后说出那一番要求。 忽然,武王后的脑海之中浮现了那一抹身影,一时之间她心中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 “母后,是要支持公子嬴稷成为秦王吗?” “不错,稷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于他的性格我确实是十分了解。”对于心中的想法,惠文太后并没有对武王后隐瞒的打算,“我相信,稷儿成为秦王之后,一定会善待你我的。” 话落,想到刚刚那一张充满坚定神情的青涩面容,惠文太后脸上浮现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可是这一股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一件事情浮现在惠文太后的心头,她的神情也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思索片刻之后,只听惠文太后一声令下,“来人啊!” “在。” “派人前去严君府邸,就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 第四十二章 各有筹谋 秦国,都城咸阳,严君府邸。 府邸后院的一座小亭之中,严君嬴疾与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两人的中间此刻正摆放着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 这名身着白衣、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多日没有在咸阳城中露面的姬凌。 那夜,和将军魏冉在书房之中进行了一番密谈之后, 姬凌便匆匆离开了将军魏冉的府邸。 离开将军魏冉府邸的姬凌并没有选择咸阳城中的馆舍,而是选择拜访了严君嬴疾的府邸。 对于姬凌的突然出现,原本心中还在好奇的严君嬴疾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之情,毕竟数年之前的那一场秦楚大战之中两人可是比肩作战的战友。 如今虽然距离当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五年,虽然秦国国内形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严君嬴疾一直没有忘记姬凌这个多年未曾见面的故友。 没有等前来拜见的姬凌说出来意,心情激动之下的严君嬴疾便急忙将他请入了府中,又是不多久一桌丰盛的筵席、一罐甘洌的秦酒便出现在了姬凌的面前。 面对主人严君嬴疾如此的热情, 身为客人的姬凌自然也不能太过推辞, 不过片刻时间一爵爵美酒便被两人灌入了腹中。 等到酒酣耳热之际,姬凌则是向严君嬴疾提出了暂住的要求,而严君嬴疾自然也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自己这位故友。 就这样,姬凌便在严君姬凌的府邸之上住了下来。 过去的一段时间之中,伴随着公子嬴稷的抵达,咸阳城中的气氛可谓是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对于公子嬴稷的回返,欣然接受者有之,充满敌意者有之,冷眼旁观者亦是大有人在。 而无论这些日子之中咸阳城内的气氛如何改变,无论城内的百姓对于这件事情有着怎样的看法,姬凌都老神在在地端坐于严君府邸之中。 这倒不是放弃了对于这一场秦王之位争夺的关注,而是所有的棋子都已经落下,现在需要做的便是默默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到来。 姬凌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今日结束了大朝会的严君嬴疾便为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从一旁的棋篓之中拾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了面前的棋盘之上,严君嬴疾带着一抹笑意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的姬凌身上。 迎着严君嬴疾投射过来的目光,姬凌也在自己身前的棋盘之上下了一枚白子, 然后带着一脸笑容缓缓抬起了头。 “如果姬凌所料不错的话,今日这一场大朝会的结果应当是严君的心意的吧?” “先生所料,正中事实。” 这一句话说完,严君嬴疾微微停顿了片刻,与此同时他身前的棋盘之上也多了一枚黑子。 将视线轻轻从身前的棋盘之上移开,只听严君嬴疾带着一抹欣喜、一抹轻松的神情缓缓说道:“王位之事的归属却是已然尘埃落定。” “今日朝堂之上,在嬴华、魏冉两位将军以及一干秦国重臣的支持之下,嬴稷公子最终击败了嬴壮公子,被确认为了下一代秦王的人选。” “呼……” 轻轻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将这些日子以来积聚的压力彻底放下,严君嬴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为了秦王之位的归属而担忧不已。如今秦王人选已经定下,秦国朝局也即将回归原来的局面,我这个右丞相也可以好好松一口……” “啪!” 此刻,严君嬴疾正在用话语抒发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只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棋子落下的声音。 随后,严君嬴疾的耳畔便出现了姬凌那带着几分质疑的话语,“尘埃落定, 我看未必吧。” “未必,如何未必?” 听到姬凌说出这一番话语, 严君嬴疾原本已经有些放松的内心,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 脸上的神情之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郑重,身形也在一瞬之间挺得笔直,只听严君嬴疾向着对面的姬凌沉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一场秦国王位的争夺还没有结束?” 这一句话问完,严君嬴疾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了起来,瞬息之后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先生说的可是公子嬴壮?” “是,也不是。” 对于严君嬴疾的问题,姬凌先是给出了这么一个答复,随后在严君嬴疾那询问目光的注视之下只听姬凌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一场秦国王位争夺之战中,有能力和嬴稷公子一较高下的确实只有公子嬴壮这一位。” “只是,对于嬴稷公子登上秦王宝座有所不满的,又何止嬴壮公子这一个呢?” 姬凌这一番话语落下之后,坐在其对面的严君嬴疾脸上却是泛出了一股凝重的神情。 严君嬴疾的心中十分清楚如今秦国的局面正如姬凌所说的那般,虽然公子嬴稷继承秦王之位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这并不意味着秦国政局就会立刻平静下来。 那些对于公子嬴稷继位不满的人,一定会纷纷跳出来,在暗处发动一系列的破坏行动乃至是叛乱。 只是如今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如何应对这些人接下来的动作,这着实让严君嬴疾有些犯难了。 “先生以为,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等。” “等?” 听到姬凌如此简单的这一个字,严君嬴疾的脸上一道疑惑的神情缓缓浮现,他没有想到姬凌竟然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接下来,还没有等严君嬴疾再次追问,姬凌的回答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严君,如今敌方虽然在暗,但其实力必然不会太强;我方虽然在明,但我方的手中却拥有足够镇压一切的强大力量。” “如此情况之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着敌人全部跳出来,等待着那些潜在的力量逐渐开始行动。” 坐在对面默默听完了对面姬凌对于如今形势的一番分析之后,严君嬴疾轻轻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一名严君府邸之中的侍者迈着有些急促的步伐,走到了两人的身旁。 “启禀主上,太后派人邀您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片刻之后,等到这名侍者的声音缓缓消失在两人面前,姬凌当即带着一抹笑容缓缓说道:“严君你看,有人忍不住跳出来了吧?” “先生的分析,确实是十分正确。只是……” 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严君嬴疾从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 “只是这局棋,嬴疾却是赢了。” 看了看前方棋盘之上的棋局,再看了看眼前的严君嬴疾,姬凌的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浮现。 这局棋姬凌真的输了吗? …… 秦国,咸阳,公子嬴壮府邸。 府邸后院之中那个并不算大的书房之中,此刻已然是坐满了一名名身穿墨色服袍的秦国朝臣们。 此刻的众人屏气凝神、一言不发,所有的目光都齐齐汇聚到了书房主座之上的公子嬴壮身上。 今日这场决定王位归属的大朝会之上,这些人虽然纷纷站出来支持公子嬴壮,但是对面支持公子嬴稷的势力显然更加地强大。 最终的结果也是处于预料之中,公子嬴稷获得了这一场王位争夺之战的胜利,至于公子嬴壮则是成为了失败者。 失败之后众人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怀着心中的忐忑心情,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所支持的公子嬴壮能够站出来。 只是,当他们的视线紧紧注视着公子嬴壮的动向之时,主座之上的这名秦国公子却是始终摩挲着双手,半点没有说话的意思。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那带着一抹紧张的寂静。 “今日之事,诸位也都知晓了。王位争夺,我嬴壮输了。” 许久之后,公子嬴壮那充满了低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房间之中,立时之间便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迎着在场之人的齐齐注视,只见公子嬴壮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缓缓浮现了一丝愤怒、一丝不甘。 “但是他嬴稷登位,我嬴壮不服。凭什么他一介质子,回国不过几日便能坐上秦王之位;而我嬴壮这么多年以来,尽忠职守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不服,我嬴壮不服。” 眼见着主座之上的嬴壮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一股凝重的神色。 又是一番沉寂之后,公子嬴壮所招揽的一名门客忽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启禀公子,在下以为如今已然是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了。” “在严君、宗正等人的支持之下,公子嬴稷的登位已然成为定局。一旦公子嬴稷成为秦王,那么公子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听完了这名门客的话语,公子嬴壮的视线紧紧注视着前方,双眼之中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在先生看来,嬴壮此刻应当做些什么?” …… 第四十三章 决意反叛 当公子嬴壮这一句问策落下之后,那名门客脸上的严肃之色变得越发凝重,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乍现。 “既然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默默忍受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那么……” 说到这里那名门客忽然停下了话头,他眼中的那一抹寒光愈发炽烈了起来,“那么公子为何不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先行发动大事呢?” 这名门客的话语刚刚说完,原本坐在坐席之上的公子嬴壮猛然站了起来,此刻他目光之中只剩下了满脸的震惊。 虽然之前公子嬴壮的心中也已经对于这名门客的意图有所预料,但是当那个选择真正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公子嬴壮的内心之中还是难免一阵惊涛骇浪。 许久之后,公子嬴壮双眼之中的那一阵震惊缓缓消散,一股充满危险的光芒逐渐出现在了他的眼底。 正如刚刚那名门客所说的那样,既然如今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 那么为何不放手一搏呢? 此刻, 公子嬴稷还没有登上秦王大位,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自己行动迅速,那么未必不能实现最后关头的逆转。 生死存亡,就看这一搏了。 心中已然暗暗下定了动手的决心之后,公子嬴壮的双手紧紧握住,双眼之中更是闪过了一股坚定的神情。 随后只见他猛然抬起头来,视线从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将他们各自脸上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诸位,嬴壮想要做一件大事,不知诸位之中可有愿意相助我的?” 听到公子嬴壮问出的这一番话语,在场的众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数眼,想从周围众人的眼中看到彼此心中的那一份决定。 数息之后,等确定了周围同伴心中的想法之后,在场大部分门客向着众人前方的公子嬴壮躬身一拜。 “公子想要举事,在下愿意跟随。” “在下愿跟随公子左右,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公子平日里待在下颇为恩重,如今也是在下报恩的时候了。” …… 听着耳畔响起的一阵阵回应之声, 特别是听到其中那接二连三的跟随话语,公子嬴壮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的神情,心中对于此番成功也多了几分把握。 就在公子嬴壮心中因为周围的这声声话语而感到欣喜,正准备出声勉励这些门客之时,一道与周围显得有些不和谐的话语声却是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下还望公子三思。” 跟随着周围众人的视线一起,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说话那人的时候,公子嬴壮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一滞。 只是这名门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公子嬴壮脸上的神情,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公子,此番公子虽然失去了秦王之位,但是新任秦王乃是公子的王弟,公子嬴稷。” “若是公子此番没有发动大事,等到嬴稷公子继位之后必然会对公子有安抚之举,到时候一个封君之位想必也不是难事;” “可若公子此番贸然举事,能够成功还好,一旦失败那么公子将会前途尽丧甚至丢失自己的性命。” “事关公子性命,在下不得不说,还请公子恕罪。” 听完了这名门客的话语,公子嬴壮脸上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 从他的神情之中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轻轻迈动脚步,快速越过了身前的几案, 公子嬴壮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这名门客的面前。 “先生所说,确是有理,嬴壮好好感谢先生。” 公子嬴壮的话语之中充满了谦卑的语气,只是下一刻房间之中的气氛却是立刻急转直下。 “啊!” 一道痛苦的嘶吼声在书房之中响起,随后只见那名门客一边想要用手摸向剧痛传来的方向,一边用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公子嬴壮。 “公子,你……” 这名门客的话语之声还没有说完,对面神情疯狂的公子嬴壮猛然将自己的右手向前推了一把,而他此刻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柄锋利的长剑。 片刻之间,在失去了海量的血液之后,那名门客却是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之上。 耳中听着那一道重物摔在地面之上的声音,眼中看着那名门客只剩下了丝丝喘息的状态,公子嬴壮的目光之中并没有因为亲手杀人而产生半点波澜。 狠辣的视线从周围每一名门客的脸上划过,眼见着那一张张带着丝丝恐惧的神情,公子嬴壮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诸位刚刚可都看到了,此人想要乱我军心,自是罪该万死。” 此刻公子嬴壮说出这一番话语,周围那些门客们又哪里会有什么异议,又哪里敢有什么异议? 君不见,刚刚提出异议的那个人,此刻不是已然成为了书房地面之上的一具尸体了吗? 谷塁 来不及有半点思索,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危急情况之下,周围的门客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 “公子贤明,此人确是罪该万死。” 听着周围传入耳中的这齐齐的一道回应之声,公子嬴壮的脸上笑容顿时越发灿烂了。 虽然刚刚一番突然暴起,公子嬴壮用手中长剑震慑了周围的门客,但是他的心中也十分清楚,要想完全驾驭这些门客并让他们在这个危机关头成为自己手中的一股力量,只靠武力威胁却是不够的。 双目之中一道亮光闪过,随后只听公子嬴壮对着周围众人大声说道:“诸位,此番若是诸位能够助嬴壮登上秦王之位,那么嬴壮今后是绝对不会亏待诸位的。” “美人、财富、土地乃至官爵,只要诸位能够相助嬴壮登上这秦王之位,那这一切都将不在话下。” 听着公子嬴壮为众人描绘的宏大蓝图,再一联想到刚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柄染血的长剑,书房之中的那些门客们立刻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 夜悄悄降临了,漆黑的夜幕如同一个黑色的笼盖一般,完全遮盖住了整座的咸阳城。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咸阳城内劳累了一天的秦人们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只是正当整个咸阳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的时候,咸阳城中公子嬴壮的府邸之上却是亮起了一支支燃烧的火把。 站在众人的最前方,迎着前方那将周围如同白昼的一团团火光,公子嬴壮的视线从面前的每一名黑衣武士的脸上慢慢划过。 看着那一名名武士双眼之中的严肃之意,看着那一名名武士腰间所佩的锋利长剑,公子嬴壮脸上的神情之中充满了笑意。 数息之后,那一抹笑意很快消散,公子嬴壮看向这一些黑衣武士的目光却又变成了深沉的凝重。 “诸位,今日我嬴壮要将一件事情拜托诸位,这件事情不只关系着嬴壮的未来,更是关系着诸位的身家性命。” “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感受着从周围袭来的一阵阵气势,看着自己眼前这一支精锐的黑衣武士,公子嬴壮的脸上一道自信的神情缓缓浮现。 我有如此精锐,何愁大事不成? 脑海之中的思绪飞快地流转的同时,公子嬴壮的双手却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轻轻从腰间解下那一柄长剑,右手紧紧握住长剑剑鞘,随后只见公子嬴壮将手中长剑猛然举过头顶。 带着一道充满着力量的怒吼,只听公子嬴壮一声,“诸位,随我起事,目标咸阳宫。” “遵令。” 伴随着公子嬴壮的一声令下,眼前这千余名黑衣武士,跟随着他的脚步向着咸阳宫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当然,公子嬴壮心中却也十分清楚,要想凭借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那群千余名黑衣武士,要想叛乱成功那是绝对不可能。 在此之前,为了避开咸阳城之中的那些耳目,公子嬴壮将自己麾下了一支五千人的力量分散在了咸阳城各处。 如今,时机已至,也是到了该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 于是,在公子嬴壮率领麾下这千余名黑衣武士向着咸阳宫方向赶去的路途之上,一拨又一拨的黑衣武士加入了公子嬴壮的队伍。 这支数目并不算少的叛军队伍在解决了道路之上的几拨巡逻秦军之后,最终站在了咸阳宫的宫门之前。 “什么人?” 看到眼前出现的这支数千人的叛军队伍之时,宫墙之上那些负责值守的秦军士卒并没有半点犹豫立刻拿起了强弩向着对方射了过去。 立时之间,一支支弩矢被从宫墙之上射下,给下方那些叛军士卒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的伤亡。 只是宫墙之上那些秦军士卒射出的弩矢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之后一道又一道的痛呼之声在宫墙之上响了起来。 “啊……” “啊……” “啊……” …… 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一名秦军士卒十分艰难地转过身去,当看到视野之中那些熟悉的身影之时,他的脸上充满惊愕的神情。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刻对他们动手的,竟然会是他们平日里比肩作战的战友。 …… 第四十四章 叛军入宫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平定叛乱 身为公子嬴壮耗费海量钱财、秘密训练出来的士卒,大殿之前这数千叛军的实力不可谓不强。 若以单个士卒所拥有的战力相比,就算是对上将军魏冉麾下的精锐士卒,这些叛军也能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就比如此刻的战场之上,一名叛军士卒就与一名秦军士卒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捉对厮杀。 秦军与叛军士卒那锐利的视线在这一刻交汇于一处,与此同时双方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向着对面发起自己最为强劲的进攻。 经历了片刻的无声对峙之后, 秦军士卒首先对敌方发起了进攻,只见他的双手猛地一发力一杆锋利的长戟便向着对面的叛军士卒刺了过去。 面对着视野之中这携带着强大威势的锋利长戟,对面的叛军士卒双眼神情忽然一动,与此同时他的双腿也在这一刻快速迈动了起来。 迎着前方那名秦军士卒,堪堪躲过了那凶险的一击之后,这名叛军士卒猛然挥动了手中长剑便向着对面秦军刺了过去。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利刃刺入血肉之中的声响,受到攻击的秦军士卒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一场交锋只在瞬息之间,秦军士卒与叛军士卒双方之间皆是一触即分,丝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这一场双方之间的交锋,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卒明显落在了下风。 按照双方之间刚刚的一番交手来看,若是在寻常较技的擂台之上,叛军士卒或许能够靠着强大的战力击败眼前的这名秦军士卒。 只是此处却不是较技的擂台,而是兵器与兵器之间的金属交鸣、拼的是你死我活的血腥战场。 就在那名叛军士卒正准备加一把劲,将前方那名已然受伤的秦军士卒击杀当场之时,他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两柄锋利的长戟。 眼中一阵惊骇闪过,那名叛军士卒赶忙抽身躲避,在又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其中一杆长戟之后,另外一杆长戟却是死死地扎入了他的要害之处。 感受着身上传来那一阵剧烈的疼痛,看着对面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卒,这名叛军士卒的目光之中充满了不甘。 一点,只差一点,他便可以将自己的对手击杀当场了。 只是这一点这名叛军士卒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又是一杆长戟带着一道呼啸之声向着他的方向刺了过来, 然后只听得一道闷哼的声响。 嘴中喷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箭之后,这名叛军士卒在两名秦军的夹攻之下,最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刚刚的这一幕正是此刻这片战场的一道缩影。 正如刚刚所说的那般,若论单兵实力公子嬴壮麾下的叛军或许并不比秦军士卒差,但是双方之间那相差几倍的兵力却犹如天堑一般。 战场之上,一名叛军士卒的对面往往站立着数名秦军士卒,而几番交手过后那名叛军士卒最终的结果也多是双拳难敌四手。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殿之前的叛军士卒一个又一个地倒了下去,而这也就意味着剩下的叛军所要面对的秦军士卒更加多了。 面对着自己身前那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卒,公子嬴壮麾下的叛军们出现了两种不同的选择。 他们之中的部分人在对面占据绝对数量的秦军的巨大压力之下,最终选择抛下了自己的武器,向着秦军士卒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而他们之中的另外一部分人则还是选择了负隅顽抗,这些人飞快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只希望尽可能多地击杀对面的秦军士卒。 对于前一种投降的叛军,已然将他们重重包围在其中的秦军士卒停下了继续进攻的动作,转而选择用手中长戟将他们暂时看管了起来。 而对于后一种负隅顽抗的敌人,一直站在战场边缘默默关注着战场形势的将军魏冉,没有丝毫迟疑地下达了将他们完全消灭的命令。 既然事已至此还要做困兽之斗,那么将军魏冉并不介意将这些困兽变成死兽,使得他们完全失去继续反抗的能力。 就这样周围秦军士卒, 对那些依旧在反抗的叛军士卒,发动了最为猛烈的一波大规模攻势。 时间又过去了片刻, 伴随着最后一波攻势的结束,战场之上除了那些选择投降的叛军士卒之外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叛军的首领,秦国公子嬴壮。 “呼……” “呼……” “呼……” 一道接着一道的呼吸之声在耳畔回响,忍受着此刻身体之上传来的巨大疲惫,公子嬴壮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目之所及,原本那些紧紧护卫在他周围的叛军士卒们已然失去了踪影,此刻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名秦军士卒以及他们手中一柄柄的锋利兵刃。 不知想到了什么,公子嬴壮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道笑容,随后一阵大笑之声出现在了此刻已然是胜负已分的战场之上。 谷杏 “哈哈哈……” 公子嬴壮的这阵大笑之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到了最后那笑声之中只剩下了那满满的自嘲与深深的不甘。 等到这阵笑声渐渐落下之后,公子嬴壮脸上的神情却是缓缓恢复了平静:“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 轻声说完了这一声感叹,公子嬴壮的目光却是被前方的一阵脚步声所吸引,那一道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经过了一番鲜血与刀剑的厮杀之后,此刻公子嬴壮再看到将军魏冉的时候,脸上已然没有了刚刚的愤怒神情。 “魏冉将军,是来取嬴壮的性命的吗?” 用着十分平静的话语说完这一句话,公子嬴壮又好好看了看眼前的将军魏冉几眼,然后只见他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看到公子嬴壮这般模样,将军魏冉如何还能看不出此刻的他已然没有了其他的念头,所想的也不过是默默接受死亡的降临罢了。 只是对于公子嬴壮的处置,将军魏冉却没有权力去决定,这一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一番思索过后,将军魏冉对着身后的数名士卒轻声下令道:“拿下。” “诺。” …… 秦国,咸阳宫。 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即将成为秦王的公子嬴稷此刻正双眼紧闭,默默地坐在了几案之后。 虽然表面之上看此时公子嬴稷显得十分平静,但是从那双紧紧握住的双手之中,还是能够看出这名公子此刻的内心之中的波澜起伏。 将视线从公子嬴稷身上缓缓移开,便可以看见在武王后和公子嬴芾的侍奉之下,惠文太后和芈八子分别坐在了公子嬴稷的左右两边,而此刻两人脸上的神情则是显得有些复杂。 一边是大殿之外那一场已然开始、时不时响起声音的交战,另一边是大殿之内这一场同样已经开始、却不见硝烟的战斗。 面对眼前有些复杂的情况,既是盟友又是敌人的两人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于是此刻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一份安静。 过了许久之后,伴随着不时传入大殿之中的那一阵阵的声响渐渐消失不见,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之中的那份安静。 “公子、太后、八子,宫内的叛乱已然被扑灭。” 伴随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一身墨色甲胄的将军魏冉大踏步地迈入了大殿,快步来到公子嬴稷的面前。 “臣魏冉,拜见公子、太后、八子。” 此刻,听到刚刚那一则消息的公子嬴稷心中的一颗巨石顿时轰然落地,随后只见他带着满脸的兴奋神情来到了将军魏冉的面前。 “今夜的叛乱能够顺利被平定,全赖舅父指挥之功。”带着一份感激说完了这一番话语,公子嬴稷当即向着身前的魏冉躬身一拜,“舅父之功,嬴稷不敢忘怀,还请舅父受嬴稷一拜。” 眼见身前的公子嬴稷对着自己行如此大礼,将军魏冉哪里敢承受这一拜,当即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公子这一拜,臣实在不敢当。此番叛乱能够被平定,臣以为能够获得首功的有两人。” “其一,太后及时将公子嬴壮即将反叛的消息通知我等,让我等有了足够的时间从容应对。” 谦辞谢绝了公子嬴稷的这一拜之后,将军魏冉的目光顺势便转向了已然来到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惠文太后。 迎着前方将军魏冉投射而来的目光,惠文太后同样带着一丝笑容轻声推辞道:“将军此言,我实在愧不敢当。” “大娘的功劳,稷儿同样会牢记在心。” 带着一抹郑重对惠文太后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公子嬴稷的目光再一次地落在将军魏冉的身上,“刚刚舅父所说,这首功之人一共有两个,不知另外一人是谁?” “启禀公子,这另外一人便是严君。若非严君指挥若定、谋划得当,魏冉又如何能够如此迅速的消灭叛军?” “魏冉将军谬赞了,这谋划之人却并不是嬴疾。” 将军魏冉的话语刚刚说完,严君嬴疾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依旧一袭白衣的姬凌。 “弟子嬴稷,拜见先生。” …… 第四十六章 事件始末 秦国,都城咸阳,咸阳宫。 大殿之中,经历了一番寒暄,公子嬴稷等人回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之上,至于魏冉、嬴疾和姬凌三人则是十分有默契地在几人下方的坐席之上相对而坐。 等到众人各自在坐席之上坐稳之后,位于主座之上的公子嬴稷当即带着满脸的好奇看向了数日未曾见面的老师姬凌。 “先生, 刚刚叔父说如今的这一切都在您的谋划之下,不知老师能否为弟子一解心中所惑?” 公子嬴稷这一道话语刚一问出,在场除了和姬凌一同经历了事情完整经过的嬴疾之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注视在了对面这位身着白衣的姬凌身上。 对于这次叛乱的始末以及其中的细节感到好奇的,又哪里只是公子嬴稷一个人呢? 面对着周围众人齐齐投射过来的目光,姬凌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一份自信与淡然, 随后众人就看到他的双眼缓缓看向了其身旁的严君嬴疾。 “此事姬凌不过是有些筹谋罢了, 若想知道这次叛乱的具体经过, 诸位还是询问严君这一位执行之人比较好。” 当听到姬凌的话语之中提到了自己,眼见着前方众人的目光快速移向了自己,一时之间严君嬴疾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先生若是不愿意,可以直接说出来,又何苦将此事都推给嬴疾。唉,也罢……” 轻轻吐出一声叹息之后,严君嬴疾缓缓收敛起了脸上那一份无奈,整个人的气质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下来,在严君嬴疾叙述之下,大殿之中的众人逐渐了解了这一场叛乱被平定的经过。 那一日,受到惠文太后邀请的严君嬴疾来到了咸阳宫中,并与惠文太后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交谈。 在那一场只有两人在场的交谈之中,根据惠文太后透露出的关于公子嬴壮方面的信息,严君嬴疾更加确信了作为王位争夺失败者的公子嬴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公子嬴壮虽然在王位争夺之中败给了严君嬴疾支持的公子嬴稷,但公子嬴壮所拥有的力量却是不可小觑的,他完全有能力在秦国内部发动一场内乱。 为了让这一场在秦国内部爆发的内乱消弭于无形之中, 在从咸阳宫回到府邸的第一时间,严君嬴疾便想要派出大军直接包围公子嬴壮的府邸。 也就是在严君嬴疾正要下令出兵的时候, 姬凌却是站出来阻止了严君嬴疾的这一个举动。 姬凌认为在叛乱没有真正发动的时候,身为秦惠文王长子的嬴壮依旧是嬴氏王族的子弟,依旧是秦国的公子。 若是严君嬴疾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贸然对其动手,那么不仅仅嬴氏王族之中会因此产生波澜,甚至还会引起广大秦人的非议。 为严君嬴疾针对如今情势分析了一番利弊之后,姬凌指出严君嬴疾眼下最好的对策并不是贸然动手而是谋定而后动。 等待! 等到公子嬴壮方面忍不住率先动手的时候,才是名正言顺地清理掉公子嬴壮,这一个公子嬴稷继承王位的不稳定因素的好机会。 于是,在姬凌的建议之下,严君嬴疾针对公子嬴壮方面可能的行动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严君嬴疾再次派出心腹面见惠文太后,借用这条通道来探听公子嬴壮方面的动向; 其二,严君嬴疾亲自前往将军魏冉的府邸,向他说明公子嬴壮有可能动手的这一情况,并请他秘密调遣大军进入咸阳城中以防不测。 如今万事俱备,就只等公子嬴壮动手了。 形势的发展并没有出乎姬凌和严君嬴疾先前的预料,公子嬴壮果然按捺不住率先动手了。 就在公子嬴壮派人潜入咸阳宫中,准备联合惠文太后内外夹击夺取宫城之后不久,严君嬴疾、姬凌两人便收到了这一则消息。 得知了公子嬴壮即将动手的消息,公子嬴稷、姬凌二人又是一番筹谋, 一张针对公子嬴壮的大网缓缓张开。 严君嬴疾一声令下, 此前便秘密潜入咸阳城中的秦国大军迅速在咸阳宫中部署到位,只等公子嬴壮率领麾下叛军到来。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众人就很清楚了,在秦军佯装败退诱敌深入之下,公子嬴壮及其麾下士卒十分轻易地落入了严君嬴疾、将军魏冉以及姬凌精心设计的包围圈之中。 至此,这一场由公子嬴壮发动、规模达数千人的叛乱很快被平定,作为此事主使者的公子嬴壮也被当场擒获。 端坐在坐席之上,默默听完了严君嬴疾的叙述后,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齐汇聚到了对面的姬凌身上。 数息之后,似乎是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惠文太后眼中带着几分怀念的语气对着姬凌沉声说道:“先王在时,时常和我提到先生,并屡次称赞了先生的才能。” “先王还曾说过,先生之才不在张子之下,若能得到先生相助秦国必将能够大出于天下。” “往日未曾见过先生,我对先王的话语还没有多少理解,今日一见先生……” 谷鬢 说话之间,惠文太后看向下方姬凌的神情之中充满了赞赏之情,“今日一见先生,我这才明白先王对于先生的称赞是何等地恰当。” 就在惠文太后将这一番话语缓缓道出之时,姬凌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渭水之畔的那一道身影。 秦惠文王嬴驷,这秦国来说无比重要的一位君王,对于姬凌有过如此一番评价,这让他的心中如何不会为之而感动? 轻轻平复了一下有些激荡的心情,姬凌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这一位太后的面前郑重一拜。 对于姬凌如此郑重的一番动作,惠文太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之后她的视线缓缓从姬凌的身上移向了一旁的公子嬴稷。 双手轻轻握住了一旁公子嬴稷的右手,带着一股长辈对于晚辈的教诲语气,只听惠文太后轻声说道:“稷儿,姬凌先生是你的老师,你应当时刻尊敬,千万不可有所懈怠。” “大娘教诲,稷儿记住了。”对于惠文太后的教诲,公子嬴稷带着几分谦恭的语气轻声应道。 满意地看了公子嬴稷一眼之后,惠文太后再次带着满脸的谦和转向了一旁的姬凌。 “稷儿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懂。” “若是将来稷儿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不要留情,直接指出来便是。” “若是之后稷儿遇到了什么难处,还请先生不要吝啬自己的才能,对他给予最大的帮助。” “在此,我便将稷儿拜托先生了。” 从惠文太后这一番话语之中,姬凌能够感受到她对于公子嬴稷的拳拳爱护之心。 心中一番思索之后,只见姬凌拱手一礼,缓缓说道:“太后放心,姬凌自当竭尽全力辅助公子。” 这一边惠文太后、公子嬴稷和姬凌三人正在热切交谈的时候,另外一边芈八子脸上的神情确实有些难看。 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幕幕,芈八子甚至觉得眼前的公子嬴稷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倒像是惠文太后的儿子一般。 在这一刻,芈八子知道事情决不能这样下去了,要不然自己这个未来的太后如何能够在秦国的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心中思绪一阵流转之间,只听芈八子忽然对着身旁的公子嬴稷沉声问道:“稷儿,如今叛乱已经被平定,你觉得对于公子嬴壮该如何处置?” 当芈八子的这一个问题被抛出之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主座之上的公子嬴稷身上。 “母亲,稷儿以为……”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着公子嬴稷说出心中决定的时候,坐在芈八子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子嬴芾却是忽然跳了出来。 “兄长,那嬴壮犯下了如此大罪,如何能够轻易放过,我以为该当处以车裂大刑。” 公子嬴芾这车裂一话刚说出口,大殿之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齐齐露出了几分不喜。 “咳咳咳……” 一阵略显刻意的咳嗽之声在大殿之中响起,随后只见一脸阴沉神情的将军魏冉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走到了公子嬴稷的面前。 暗中用视线瞥了一瞥身旁的公子嬴芾之后,将军魏冉随即向着公子嬴稷躬身说道:“此事还需公子定夺。” 眼见着舅父魏冉丝毫没有重视自己刚刚提出的意见,公子嬴芾的心中当即便是生出了一丝愤怒之意。 他想要站出来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身前母亲芈八子看向自己的凌厉神情却是让他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 公子嬴芾与芈八子之间的这一番动作却是并没有影响在场的其他人。 随后公子嬴稷带着一丝询问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自己的母亲芈八子。 “母亲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决断?” “稷儿,你芾弟刚刚的行为虽然是有些不妥,但是对于他的话母亲还是十分认同的。嬴壮此人罪无可赦,实在不能轻易放过。” 将视线从身后的公子嬴芾身上轻轻转回,只听芈八子带着满脸严肃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从母亲芈八子这里得到了答案之后,公子嬴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顺势将目光移向了另外一边的惠文太后。 “大娘以为呢?” …… 第四十七章 秦王嬴稷 起初,当公子嬴稷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芈八子的心中还生出了几分欣喜之情。 只是眼见着公子嬴稷又将询问的对象转向另一边的惠文太后的时候,芈八子脸上那一份淡淡的笑容立时之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阴沉神情。 这一刻,芈八子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公子嬴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她的话语只知唯唯诺诺的少年公子了。 身处距离秦国千里之遥的燕国数年之久, 嬴稷这位秦国的公子在老师姬凌的教导之下,已然发生了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转变。 如今的公子嬴稷虽然在朝政之上依旧显得有些稚嫩,但是对于那些平衡朝堂各方势力的手段,有幸跟着老师姬凌亲眼见识过燕国朝堂争斗的嬴稷却是并不陌生。 面对着一旁明显强势的母亲芈八子,多年观察得出来的经验让公子嬴稷并没有选择主动和她对上,转而借用了另一边的惠文太后的力量。 当听到公子嬴稷询问自己的话语,惠文太后的视线轻轻地向着芈八子所在的位置打量了一番, 随即一张有些僵硬的脸庞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一抹淡笑在惠文太后的脸上绽放, 不过她并不准备和芈八子一般, 发表自己对于此事的看法。 “稷儿,这朝堂之上的事情大娘并不太懂。” 迎着公子嬴稷的目光轻轻说出这一句话语,惠文太后的视线随即从眼前严君嬴疾、将军魏冉以及姬凌的身上缓缓划过。 “大娘也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下决定的。” “稷儿若是心中迟疑不决,应该向着严君、姬凌先生还有魏冉将军三人询问,他们必然能够为稷儿一解心中所惑。” 惠文太后的这一番话语刚一出口,对面芈八子脸上神情顿时却是更加难看了起来。 芈八子知道惠文太后刚刚的一番话语表面上是说给公子嬴稷听的,实际上分明是说给她听的,为的就是将她从这件事乃至于整个朝堂上层剥离出去。 对于此芈八子心中并不甘心,可是一时之间她却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坐在自己的坐席之上一言不发。 明白了今日事不可为的芈八子暂时收敛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公子嬴稷则是缓步走到了将军魏冉的面前。 “此事该如何处理,还请舅父教我。” 将刚刚公子嬴芾的莽撞、姐姐芈八子的遭遇完全看在了眼中,此刻的将军魏冉面对着公子嬴稷的询问却依旧是刚刚那一番说辞。 “此事,还是该由公子定夺。” 依旧坚持着这个观点,倒不是说将军魏冉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而是他的心中很明白此刻自己最好的选择便是遵从公子嬴稷的选择。 因为血缘而形成的亲近关系, 让将军魏冉的身上天然便带有芈八子一派的烙印。 若是公子嬴稷是如同原时空之中那个势单力薄的公子, 那么将军魏冉或许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加入芈八子一方的阵营。 可是在这个时空之中,因为有了姬凌的存在,与其交好的严君嬴疾天然便站在了公子嬴稷的一方。 若是再加上及时修补关系而选择支持公子嬴稷的惠文太后,那么如今朝堂之上最为强大的一股力量的领袖不是别人,正是即将成为秦王的公子嬴稷。 面对着朝堂之上的这种局面,将军魏冉对于芈八子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的感官却是十分复杂。 一方面,将军魏冉要维持姐姐芈八子的良好关系,以确保在将来双方能够攻守相望;另外一方面,他还要和这一位保持和姐姐芈八子之间的距离,以此来避免来自公子嬴稷的不满。 基于以上两方面的考虑,在这一场针对公子嬴壮结局的讨论之中,将军魏冉最终选择站在了公子嬴稷一边。 就在将军魏冉躬身说出这一个答复之后,公子嬴稷的嘴角忽然轻轻勾勒起了几分弧度,很显然对于舅父魏冉的这个选择他的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 接下来,公子嬴稷的脚步缓缓来到了姬凌面前,只听他如同之前无数次的那般对着眼前的这位老师躬身一拜。 “此事,嬴稷迟迟未能下定决心,还请先生教我。”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 公子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处置嬴壮公子,其原因有二。”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说出口, 公子嬴稷当即站起身来,带着一丝笑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姬凌双眼。 “先生不妨直言。” “诺。” 拱手一诺之后,姬凌面对着公子嬴稷、面对着在场所有人缓缓说道:“这第一个原因便是嬴壮公子乃是公子兄长、惠文王的长子,一旦处置不当会引起秦国朝野的非议。” “确是如此。” 听完了姬凌说出的这第一个原因,公子嬴稷脸上笑容灿烂了许多,然后只听他继续说道:“还请先生说说这第二个原因。” “这第二个原因便是嬴壮公子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的身后还站着众多的秦国朝臣,一旦处置不当便会让这些人生出异动。” 谷蝚 “正是如此。” 又一声应答之后,只见公子嬴稷再次向着面前的姬凌躬身一拜,“此事如何应对,嬴稷请先生教我。” 面对着公子嬴稷的第二拜,姬凌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既然公子嬴稷心中的顾虑有二,那么姬凌就为公子献上两策。” “其一,公子嬴壮虽然图谋反叛,但是他毕竟是惠文王的长子,车裂这种恶刑却是并不合适。” “公子不妨密令其自行了断,如此既能体现公子的宽大,又能保全嬴氏宗族的颜面,还能给予那些曾经跟随公子嬴壮的秦国朝臣们一些安抚。” “好!” 姬凌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伴随着一道手掌拍击几案的声音,严君嬴疾的叫好之声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迅速从坐席之上站起身,几步之间就已经走到了公子嬴稷等人的面前,只见严君嬴疾当即躬身一拜。 “公子,嬴疾以为姬凌先生所言一举三得,实在是对于嬴壮此人的最好处置。” “既然先生、叔父都这般认为了,那么对于嬴壮的处置就依先生所言。” 一句话语决定了嬴壮的命运之后,公子嬴稷带着几分急迫向着姬凌继续追问道:“这第一策说完了,不知先生的第二策是?” “其二,公子继位为王之后应当颁布诏书,声明此次叛乱只会诛杀元凶首恶并不会牵连众多,如此才能使那些曾经跟随过公子嬴壮的秦国朝臣心中安定。” “好。” 默默听完了姬凌的第二条对策,公子嬴稷当即大手一挥沉声宣布道:“嬴稷在此立下承诺,此番反叛只追究罪恶深重的元凶首恶,对于其他不知内情之人绝不会再作追究。”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公子英明。” 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洪亮的回应之声。 ……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初升的太阳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咸阳城,也宣布了今天这一个对于秦国来说无比重要的日子的开始。 咸阳宫中的章台大殿显得更加地巍峨壮丽,而那些身着墨色服袍的秦国朝臣更是早早便来到了这里,默默等待着今日这一场大戏主角的到来。 “大王到!” 许久之后,伴随着大殿之外一名礼官那嘹亮的话语之声,在场一干秦国朝臣的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在身为众臣之首的严君嬴疾带领之下,怀着心中并不相同的思绪,这些朝臣无比熟练地按照各自的位次在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排成了整齐的两列。 也就是在这些秦国朝臣排列完毕之后,一只右脚缓缓迈入了这章台大殿之中,随后出现的便是身穿一身墨色冕服的秦王嬴稷。 一步、两步、三步…… 迈着并不算快也并不算慢的脚步,秦王嬴稷从一名名的秦国朝臣身旁走过,最终他的身影站在了众人之前的那一方平台之上。 等到脚步稳稳落在平台之上的那一刻,秦王嬴稷猛然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透过那一串串的冕旒看向了在场每一名秦国朝臣。 在这一刻,嬴稷只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上似乎承载着秦国历代先君的意志,他的肩头担负承载着无数秦人的期盼。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一句话秦王嬴稷曾无数次听老师姬凌说起过,只是每一次他都未能真正领悟这句话,此刻的他终于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只是嬴稷却并不畏惧此刻担负在肩头的那份沉重,他要让秦国乃至整个天下都知道,他嬴稷不是曾经那个身处燕国、孤独无助的秦国质子。 他,嬴稷,会是一名真正的秦王。 数息之后,在严君嬴疾的带领之下,在场众多的秦国朝臣向着前方那一名年轻的君王躬身一拜。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 第四十八章 初次朝会 倾听着大殿之中那一阵不断回响的声音,感受着前方那一股向着自己扑面而来的气势,初登王位的嬴稷情不自禁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在这一刻,嬴稷感觉自己犹如一只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雄鹰,整片大地已然匍匐在了自己的身下。 许久之后,秦王嬴稷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双臂,他目光之中的神情也恢复到了刚刚那一份的清明。 “诸卿平身, 各自入座吧。” “多谢大王。” 向着前方躬身道谢之后,下方的群臣在严君嬴疾的带领之下各自在坐席之上落座,而秦王嬴稷也转身向着前方那一张王座慢慢走了过去。 数息之后,已然在王座之上坐稳的秦王嬴稷将目光从下方每一名秦国朝臣的脸上掠过,并最终停在了坐在首位的严君嬴疾的脸上。 下一刻秦王嬴稷与严君嬴疾二人的目光凝成一线,一番两人之间的无声交流过后,双方十分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之后,在场一干秦国朝臣就看见严君嬴疾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 缓缓走到秦王嬴稷的面前躬身一拜。 “启禀大王,臣嬴疾有事启奏。” “严君乃是我秦国重臣,不必如此多礼,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多谢大王。” 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缓缓起身之后,严君嬴疾的目光先是缓缓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众人,然后只听他缓缓道出了今日所要禀奏的事情。 “启禀大王,数日之前公子嬴壮率领麾下数千武士,夜袭宫城、企图反叛。好在有上天护佑,好在有将士用命,公子嬴壮等人的图谋终究没有成功。” 简单叙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严君嬴疾忽然面色一肃,沉声向着秦王嬴稷说道:“如今,发动反叛的数千武士已经悉数被我秦军将士歼灭,首犯公子嬴壮也已经被擒获,如何处置还请大王定夺。” 严君嬴疾这一番话语刚说出口,在场一干秦国朝臣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视线齐齐落在了上方王座之上的秦王嬴疾身上。 遥遥望着这一位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大王,下方这一干秦国朝臣的心情却是颇有些复杂。 那些曾经站在公子嬴壮的身后,反对秦王嬴稷登位的秦国朝臣心中想知道, 作为胜利者的嬴稷究竟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人 那些毫不犹豫跟随着严君嬴疾, 支持公子嬴稷继承秦王之位的那些朝臣,则是在翘首以盼着这位新晋秦王的风采; 至于剩下的那一些此前从未表明自己态度的秦国朝臣们,则是站在一旁默默见证,见证着秦王嬴稷针对此事究竟会如何决断。 数息之后,迎着在场一干秦国朝臣汇聚而来的目光,上方的秦王嬴稷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之后带着一阵寒意缓缓地说道:“反叛乃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按律牵涉其中之人都应当被处以重刑。” 当上方秦王嬴稷这一道充满寒意的话语刚刚落下,大殿之中一部分曾经和公子嬴壮有过瓜葛的秦国朝臣们心中立时便生出了几分恐惧。 带着半是试探半是恐惧的神情,这些秦国朝臣先是小心地打量了一番上方的秦王嬴稷。 原本秦王嬴稷那还带有几分青涩的年轻面孔,在此刻的这些人眼中却是充满了寒霜,仿佛下一刻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秦王便会将他们拖下处置。 只是事情并没有如同这些人所预想的一般糟糕,就在这些人认为自己肯定是大祸临头之时,上方秦王嬴稷缓缓道出的话语却是让他们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听到秦王嬴稷说出只追究公子嬴壮这个主犯的责任,而并不会牵连其他人的决定之后,经历了一番峰回路转的秦国朝臣心中的那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暗中轻轻吐出了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分轻松之意,这些朝臣的视线再一次地落在上方秦王嬴稷的脸上。 再看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王,这些朝臣心中哪里还能感受到刚刚的阵阵寒霜, 剩下的只有对秦王嬴稷宽容大度的万分感激。 等到秦王嬴稷的话语缓缓落下,不等其他人针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一名刚刚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的秦国朝臣,却是率先站出来向着周围众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王只诛首恶而不牵连他人的决定,既彰显了《秦律》的威严,又显示了大王的宽厚,臣附议。” 随着这位朝臣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下方的其他朝臣们纷纷站出来表示对于秦王嬴稷的支持,很快整个大殿之中便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臣等附议,大王英明。” 听着耳畔不时回响的称赞之声,看着眼前那一名名朝臣脸上发自内心地称赞,秦王嬴稷的内心之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喜悦之意。 片刻之后,伴随着大殿之中的称赞声缓缓落下,一干秦国朝臣各自回返了坐席,公子嬴壮叛乱一事也算是有了一个最终的结果。 此事已定,等到下方群臣在各自坐席之上落座之后,众人只见秦王嬴稷带着一抹笑缓缓说道:“寡人年纪尚浅,对于政务还并不熟悉,今后还望诸位能够尽心辅佐。” “臣等谨奉王命。” 谷謁 听完了下方朝臣的答复之后,秦王嬴稷的目光迅速看向了此刻正坐在朝臣最前方的两名重臣,“两位丞相何在?” 听到上方秦王嬴稷的这一声呼唤,端坐在自己坐席之上的右丞相嬴疾、左丞相甘茂缓缓起身,来到了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 “臣右丞相嬴疾,拜见王上。” “臣左丞相甘茂,拜见王上。” 目光缓缓注视着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两人,只听秦王嬴稷带着几分郑重说道:“寡人知道两位都是天下闻名的大才,王兄之所以拜两位为左右丞相,也是因为看中了两位的才能。事实证明王兄的决定并没有错,两位为相数年之间,我秦国国势蒸蒸日上。” “如今,寡人有幸继承了秦王之位,仍旧拜两位为左右丞相,还望两位能够像辅佐王兄一般辅佐寡人。寡人相信有了两位的辅佐,我秦国一定可以更加昌盛。” 秦王嬴稷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下方的右丞相嬴疾和左丞相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向着上方的王座躬身一拜。 “臣嬴疾(甘茂)谨奉王命。” 一声回应之后,右丞相嬴疾、左丞相甘茂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而秦王嬴稷紧接着便看向了朝臣之中的另外一人。 “司马错将军何在?” “末将在。” 伴随着秦王嬴稷的一声呼唤,下方的群臣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回应声,紧接着一名身着甲胄的威武将军出现在了秦王嬴稷的视野之中。 数息之后,将军司马错大踏步地来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礼。 “末将司马错,拜见王上。” “司马将军快快请起。” 视线缓缓落在眼前这一位英武不凡的将军身上,回想着他为秦国取下巴蜀并数次安定的功业,秦王嬴稷的双眼之中一丝欣赏之色缓缓浮现。 在秦王嬴稷看来,眼前这一位将军司马错,不仅仅是一名能够攻城拔寨的猛将,更是一位可以筹谋全盘、安抚地方、有着长远眼界的优秀统帅。 如此一位大才,怎么可以弃置一旁,不好好任用呢? 心中一番思索之后,看着眼前的将军司马错,秦王嬴稷脸上的神情之中再次显出了几分郑重。 “父王之时,将军为我秦国取下了巴蜀,大大夯实了我秦国的根基;王兄之时,将军再度率军入蜀,迅速平定了蜀地叛乱。” “将军用兵的才能,世人都已经知晓;将军安抚地方的能力,寡人也看在了眼中。如今寡人初登王位,难免有宵小之辈心存侥幸、图谋不轨,寡人想将原本的庶长一职改为国尉,不知将军是否有意?” 秦王嬴稷这一句话说完之后,饶是将军司马错此前已经历经了无数场大战,眼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为人臣子,又如何会不想要君王信重? 如今秦王嬴稷要任用自己担任国尉一职,将军司马错又如何会不答应呢? 数息之后,只见将军司马错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大声承诺道:“还请大王放心,末将一定尽忠职守,定不让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 “好!”听完了将军司马错的承诺之后,秦王嬴稷轻轻点了点头道:“寡人相信,司马将军一定不会让寡人失望的。” “末将司马错,多谢王上信重。” 又是躬身一拜之后,如今已然是国尉的司马错迈着沉稳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而在他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野之后,秦王嬴稷的视线转到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身影之上。 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姬凌。 望着今日姬凌身上与往日白衣不同的墨色服袍,望着那一张不知见过多少次的脸庞,秦王嬴稷发自内心地泛出了一丝笑容。 “姬凌先生何在?” “燕人姬凌,拜见大王。” “寡人欲拜先生为太傅,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 第四十九章 东西太后 “诸卿,若是无事的话,今日朝会便就到这里吧。” 和朝堂之上的一干朝臣初次见面,并对一些进行了安排之后,秦王嬴稷继位以来的首次大朝会也就宣告完结了。 “臣等恭送大王。” 伴随着下方秦国朝臣的齐声恭送之下,秦王嬴稷缓缓走下了阶梯,一步步地走出了这一座章台大殿。 数息之后, 眼见着秦王嬴稷的身影缓缓消失,大殿之中的这些秦国朝臣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这里。 走在咸阳宫宽阔的大道之上,任凭一名名身穿墨色甲胄的秦国郎卫从自己身旁掠过,刚刚成为秦国太傅的姬凌脸上依旧是那一份微微的笑容。 正在这个时候,姬凌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太傅,还请留步。” 听到身后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姬凌缓缓转过身去, 视野之中的那人不是严君嬴疾又是何人? 就在姬凌转身回头的这短短时间之内, 原本姬凌还有不短距离的严君嬴疾,已然大踏步地来到了姬凌的身前。 一抹充满和善的笑容在严君嬴疾的面容之上浮现,随后只听他对着姬凌说道:“刚刚在大殿之中,倒是没有来得及向太傅道贺,在此还请太傅受嬴疾一拜。” 话落之后,严君当即带着满脸的笑容身子一沉,作势便要躬身一拜向姬凌道贺。 眼见身前的严君嬴疾这般动作,姬凌又如何能够坦然地站在原地受他一拜,当即上前一步一把便拦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带着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看向了前方的严君嬴疾,只听姬凌轻声对其说道:“严君何必如此,凭借你我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需要如此虚礼呢?” “哈哈哈……” 眼见着此刻姬凌脸上的那一抹神情,严君嬴疾立刻便发出了一阵无比爽朗的笑容。 要知道在此之前姬凌可是没少让他吃瘪,如今眼见姬凌也和自己过去一般,严君嬴疾的心中立刻感受到了那一份畅快。 只是这一份畅快毕竟是短暂的,身为秦国的右丞相,刚刚的那一番说笑对于严君嬴疾来说只能是调剂罢了。 片刻之后, 等到那一阵爽朗的笑声缓缓散去, 严君嬴疾脸上的神情却是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严君嬴疾先是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那一座章台大殿,随后只听向着姬凌沉声问道:“太傅以为大王今日朝会之上的表现如何?” 当听清严君嬴疾问出的这一句话语之时,姬凌的脑海之中却是开始浮现起刚刚大朝会之上的一幕幕画面。 片刻之后,面对着严君嬴疾,只听姬凌缓缓说道:“姬凌以为刚刚大王的表现却是不错的。” “虽然大王初登王位、对于秦国的政务还不熟悉,但是其在知人用人之上,还是十分具有可取之处的。” “朝堂之上,有严君、甘茂两位丞相辅助政务;军队之中,有司马错将军以及魏冉将军执掌军事。” “大王如此一番安排之后,秦国要想度过这一段王位更替的混乱时期,却也是并不困难的。” 姬凌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的时候,站在其面前的严君嬴疾始终默默倾听着,甚至还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对于姬凌的支持。 “大王刚刚的那一番举措,确实是老成持重之举。” 等到姬凌将自己的看法完全说完之后,严君嬴疾先是缓缓道出了这么一句评价,随后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姬凌的身上。 “若是我没有预料错误的话,大王刚刚的一番举措之中,定然有太傅的功劳吧?” 对于严君嬴疾的这一个问题, 姬凌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将目光也放到了对面严君嬴疾的面容之上。 就这样双目对视许久,两人的嘴角忽然齐齐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此刻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话语之上的交流,但这齐齐露出的一丝笑容已然包含了一切。 片刻,等到这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两人的脸上一同消失,严君嬴疾向着姬凌又提起了一件事。 “刚刚太傅提到了朝堂、提到了军队,那么太傅可否知道如今的秦国还有一处忧虑亟待解决。” “此处忧虑虽然表面之上看起来并不重要,但是一旦爆发势必会对秦国如今的稳定产生影响。” 当严君嬴疾用着充满凝重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语,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思考,一个答案便就出现在了姬凌的心头。 “若是姬凌没有猜错的话,严君刚刚所说应该指的是……” 谷梦 当那一个答案正要吐出之时,姬凌却是忽然停下了话语,随后只听他故意压低了几分声音对着严君嬴疾说道:“后宫。” 当姬凌说出的这两个字出现在耳畔之时,严君嬴疾双眼之中的那份凝重却是变得越发深沉了起来。 随后只见严君嬴疾带着那一抹凝重的神情对着姬凌沉声说道:“太傅猜得不错,嬴疾说的便是后宫之事。” 这里严君嬴疾、姬凌两人所谈的后宫之事,并不是指新晋继位的秦王嬴稷的后宫之事。 如今秦王嬴稷年纪尚浅,连王后都未曾迎娶,更不用说是有什么后宫之事需要姬凌和严君嬴疾如此慎重的对待了。 姬凌和严君嬴疾两人这里说的其实是秦惠文王嬴驷的后宫,也就是如今秦国有资格被称为太后的两个女人,惠文太后和芈八子了。 原本若是秦武王嬴荡没有薨逝于洛邑,那么太后之位必然应该归属于惠文太后,这一件事情应当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伴随着秦武王嬴荡的突然薨逝以及秦王嬴稷的继位,这一件原本应当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却是生出了几分波折。 一个是秦王嬴稷名义上的母亲,另外一个是秦王嬴稷的生母,这两位究竟谁应该被尊为太后? 如今这个问题已然摆在了严君嬴疾和姬凌两人的面前,而且两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一旦处理不好便会给秦国朝堂带来不小的影响。 要知道惠文太后和芈八子都并不只是一个人,她们的身后可都是有着秦国朝堂之上的势力的存在。 最终,在经过了严君嬴疾和姬凌两人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姬凌提出的一个解决办法成为了两人之间的共识。 既然如今尊两人之中单独哪一位为太后都不合适,那么为何不仿照如今秦国施行的左右丞相制度,分别尊两人为秦国的左右太后呢? 对于这个解决办法有了初步赞同之后,又是有一个问题出现在了严君嬴疾的心中。 思索了许久之后,只见他带着几分为难的神情看向了姬凌,沉声说道:“那么太傅以为尊谁为右太后呢?” 对于严君嬴疾提出的这一个问题,姬凌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笑容,然后只听一句轻语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既然左右不行,那么严君为何不试试东西呢?” 姬凌这一句话语如同一道惊雷一般,让纠结于该尊谁为右太后的严君嬴疾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 秦国以右为尊,若是分别尊惠文太后和芈八子为左右太后,那么势必要在两人之间分个高下。 但还是那句话,一个是秦王嬴稷名义之上的母亲,另一个是秦王嬴稷的生母,这两人无论尊哪个为右太后都会引起另一方的不满。 如今姬凌提出的“东西”就不同了,相比较于左右、上下、南北这几个词,东和西之间的地位差距就显得没有那么明显了。 随后严君嬴疾又忽然意识到,如今惠文太后居住的乃是咸阳东北的静泉宫,而芈八子则是有意居住于咸阳西南的甘泉宫,这不就恰好暗合了东西之名吗? 经过了好一番思索之后,严君嬴疾终于下定决心上书秦王嬴稷。 严君嬴疾准备提议尊惠文太后为东太后,以其原本的寝宫静泉宫为其寝宫;他也准备提议尊芈八子为西太后,以甘泉宫作为她的寝宫。 将心中的这个想法向着姬凌娓娓道来之后,严君嬴疾看着前方的姬凌郑重说道:“还请太傅在嬴疾向大王谏言之时,站出来支持嬴疾。” “严君这个邀请,姬凌当然愿意接受。” …… 就在姬凌和严君嬴疾商议着秦国的东西太后这一件事情的同时,离开了章台大殿的秦王嬴稷却是来到了一座大狱之前。 站在这一座大狱的大门之前,秦王嬴稷脸上带着一抹凝重的神情,缓缓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名名身着甲胄的秦军精锐;在这里,他听到了一道道的哀号之声;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股名为肃杀的气氛。 最后,秦王嬴稷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上方那一张匾额,而匾额上面书写着的两个篆字更是让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诏狱。 那方匾额之上书写着的便是这两个篆字,只是那张匾额之上却是并没有写上作为廷尉治下看押重犯的大狱,诏狱究竟是如何地令人闻风丧胆。 今日,秦王嬴稷之所以会来到这诏狱,乃是因为要见一个人,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 第五十章 狱中相见 诏狱的一间牢房之中,身上穿着一身赭衣、手脚之上还戴着刑具的公子嬴壮正瘫坐在地面之上。 公子嬴壮的双手无力地垂落着,他的双眼之中更是没有了半点光芒,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落寞。 此刻的嬴壮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秦国公子的样子,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身处诏狱的失败者罢了。 当世大才庄子曾经说过:“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原本的嬴壮身为秦惠文王嬴驷的长子,一心便是想要登上那秦王之位, 可是转眼之间便从一国公子沦落为了阶下之囚,他的内心之中又如何不会受到影响呢? 可以说,如今的嬴壮虽然还没有死,但是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场咸阳宫变失败之后,他的心便已经死了。 就在心中只剩下了落寞的公子嬴壮瘫坐在地面之上,双眼无神地打量着前方的时候,不远处的牢门方向却是传来了一阵声响。 诏狱作为秦国廷尉治下的大狱,平日里便少有人来, 更不用说这间牢房之中关着的还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公子嬴壮了。 听到这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 公子嬴壮那原本无神的双眼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反应。 视线缓缓移向牢门方向,公子嬴壮的视野之中立刻便出现了一名身着墨色服袍的秦国官员,以及正跟随在他身后的秦王嬴稷。 当看到秦王嬴稷的出现之时,公子嬴壮缓缓收回了视线,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刚刚的那个状态。 “罪臣嬴壮,还不赶快来拜见大王。” 对于这一名秦国官员的厉声呵斥,牢房之中的公子嬴壮并没有理会,依旧还是那般无力地瘫倒在了地面之上。 眼见牢房之中公子嬴壮并没有任何动作,分明就是没有将自己刚刚的话语听在耳中,这名秦国官员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就在他要上前对着公子嬴壮再行呵斥的时候,身后站着的秦王嬴稷却是一把拦下了他。 “无事,把牢门打开吧。” “诺。” 对于秦王嬴稷的命令,这一名掌管秦国诏狱的秦国官员自然不会有半点违抗,当即上前打开了这一间大牢的房门。 眼见着牢房大门已然开启,秦王嬴稷身形一动, 迈动着脚步缓缓进入了牢房之中。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在牢房大门处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一干人等。 “你等先下去吧,百步之内不得有人,寡人要和他单独谈谈。” “这……” 听到了秦王嬴稷的这一道命令,身后的众人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迟疑,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是该应诺还是该阻止。 “还请大王三思……” “不必说了,你等退下吧。” 眼见自己劝谏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被拦住,身后的众人也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止秦王嬴稷的命令了。 互相对视了数眼之后,众人当即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然后缓缓退出了这里。 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了秦王嬴稷的耳畔。 明白此地已经只剩下了自己与公子嬴壮二人,秦王嬴稷缓缓迈动脚步向着此刻正瘫坐在地面之上的那人走了过去。 来到公子嬴壮身前,秦王嬴稷当即向着面前的嬴壮躬身一拜,“弟弟嬴稷,拜见兄长。” 原本两眼无神看着前方的公子嬴壮,听到前方秦王嬴稷的拜见声,双眼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神采。 目光轻轻打量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秦王嬴稷,看到其此刻身上穿着的那一身墨色冕服, 公子嬴壮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几分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畅想自己有一天能够穿上这一身冕服, 登上那座梦寐以求的王座。 想着想着公子嬴壮双眼之中的羡慕变成了低落,他的嘴角之上也带出了几分苦笑。 可惜,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最终公子嬴壮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秦王嬴稷的脸上。 一道淡淡的嘲讽之色闪过,只听公子嬴壮轻声说道:“大王不在宫中处理国政,为何来到这诏狱之中?” 说完也不等秦王嬴稷出声回复,只见公子嬴壮收回目光,自顾自地猜测了一句:“难道大王此来,是为了要嘲笑我这个阶下之囚吗?” 一句猜测之后,公子嬴壮的视线再次看向了前方,只不过他此刻的目光之中已然充满了愤恨。 “如何?” 谷醍 “大王看到了吗?” “对于看到沦落到这般模样的我,大王心中应当是十分开心吧?” 耳畔传来的语气愈来愈激动,眼前的面容越来越狰狞,此刻的秦王嬴稷已然能够感受到公子嬴壮胸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这团怒火虽然炽热而猛烈,但是秦王嬴稷却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见他的脚步一步步走到了公子嬴壮的身前。 “兄长……” 一声呼唤之后,秦王嬴稷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身前的公子嬴壮一口打断。 “你别叫我兄长。”充满怨恨的视线死死盯住站在自己身前的秦王嬴稷,只听公子嬴壮沉声说道:“堂堂一个秦王,又如何会有一个如同我这般的兄长呢?” 对于公子嬴壮的话语,秦王嬴稷听到了却并没有听进心中,下一刻他依旧喊出了那句。 “兄长。” 公子嬴壮又听到这声称呼,正准备再次出声反驳,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将嘴里的话吞进了肚中。 眼见公子嬴壮头歪到一边,不准备说话了,秦王嬴稷的脸上却是轻轻浮现了一丝笑容。 数息之后,一道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这间牢房之中。 “兄长,你知道吗?其实嬴稷是一直十分羡慕兄长的。” “羡慕兄长能够被父王所看重,羡慕兄长能够在年少之时就被父王委以重任。” 轻轻吐露出自己内心之中那曾经对于公子嬴壮的羡慕之后,秦王嬴稷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过去的一幕幕场景。 “兄长,你还记得吗?” “当你第一次身着甲胄回到宫中的时候,那时年少的我可是一直跟在你的后面呢?” 当秦王嬴稷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公子嬴壮的脑海之中也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那时公子嬴壮第一次随军出征便立下了功勋,回到咸阳之后又得到了父王嬴驷的夸奖,心中万分激动的他根本顾不及脱下甲胄便大踏步地走入了宫中。 在咸阳宫中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公子嬴壮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名少年,他更是看到了少年双眼之中充满着崇拜的目光。 见此情景,公子嬴壮脸上便是一喜,然后只见他迈着自豪的步伐缓缓走到了这名面露崇拜之色的少年面前。 “稷弟,兄长英武吗?” “兄长英武,嬴稷长大之后也要成为兄长这般的人物。” 片刻之后,公子嬴壮的思绪渐渐回转过来,看向前方秦王嬴稷的目光不再只是简单的怨恨,而是多了一些复杂莫名的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对兄弟还是一对兄弟,只是两人的境遇却是犹如天差地别一般。 看了看前方秦王嬴稷身上的墨色冕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着象征着囚徒的赭衣,公子嬴壮不由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如今再谈当年还有什么用?”轻轻从地面之上站起身来,公子嬴壮的视线直直地看向了前方的秦王嬴稷,“难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嬴稷和我嬴壮之间,还会有什么缓解仇怨的可能吗?” 对于公子嬴壮的这个问题,秦王嬴稷并没有给出正面答复,反倒是问出了一个与刚刚的话语根本不相关的问题。 “兄长,你是不是对嬴稷能够击败你登上王位,而心中难以释怀?” 听完了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语之后,公子嬴壮并没有说出半句话语,只是他此刻的不甘神情却已然表明了一切。 将公子嬴稷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秦王嬴稷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道淡淡的笑容。 “兄长,其实在王兄薨逝之前,嬴稷并没有对秦王大位生出过半点野心。”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嬴稷不想做便能够不去做的,无论上天的安排也好,无论是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也罢,嬴稷终究是成为了秦国的王。” “还请兄长放心,既然嬴稷如今已然成为了秦王,那么嬴稷便会做好一个秦王应该做的。” “就像嬴稷曾经在先生面前曾经承诺过的那般,此生定当克己勤勉,努力完成我秦国历代先君的大业,努力壮大我大秦。” 在诏狱之中的这间牢房里,在身为对手的公子嬴壮面前,秦王嬴稷再次许下了那曾经在燕国已然许下的承诺。 这一句承诺不仅仅是说给对手公子嬴壮听的,同样也是说给秦王嬴稷自己听的。 数息之后,话语之声渐渐消散牢房之中,没有去管公子嬴壮此刻脸上的神情,秦王嬴稷自顾自地便向着房间之外转身而走。 只是,还没等秦王嬴稷的脚步走出多远,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声话语:“稷弟,且慢。” …… 第五十一章 嬴壮身陨 “稷弟,且慢。” 当身后公子嬴壮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秦王嬴稷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是他却并没有回头去看公子嬴壮。 看着身前秦王嬴稷的背影,公子嬴壮双目之中的那一份怨恨已然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郑重神情。 公子嬴壮的心中十分清楚,如今秦国之内想要他死的人和势力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若是他嬴壮此番不死的话, 恐怕会有很多人在深夜之时都无法安然入眠。 那些曾经支持过公子嬴壮的秦国官员们不会安心,因为公子嬴壮的存在会不断提醒着秦王嬴稷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些支持秦王嬴稷上位的一干朝臣们不会安心,因为谁也不知道公子嬴壮有一天会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甚至就连秦王嬴稷也不会安心,因为对于他公子嬴壮就像是一根扎在他肉中的刺一般,时不时地给他带去那犹如钻心的剧痛。 按照如今秦国国势的局势来看,或许只有公子嬴壮的死,才能让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其实, 在那一场咸阳宫变失败之后, 公子嬴壮便知道自己已然是必死无疑了。 对于公子嬴壮这个曾经经历过血腥战场的人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经历了战场之上太多的死亡,感受过生命是那么脆弱之后,公子嬴壮对于或许不久之后到来的死亡,心中只剩下了一丝冰冷。 而刚刚秦王嬴稷的一番话语,却让公子嬴壮原本冰冷的内心之中,忽然多了几分火热。 为了那梦寐以求的秦王之位,公子嬴壮确实是对嬴稷派出过精锐死士,想要置他于死地。 但即便是那次袭杀失败了,公子嬴壮也并没有派出使者,去联络秦国的宿敌义渠。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公子嬴壮的心中明白,他是秦国的公子,他的身上流淌着嬴氏的血脉。 在公子嬴壮的心中依然留有一片净土,一个想要让自己的秦国更加强盛的梦想。 当听到秦王嬴稷拥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梦想之时,公子嬴壮生出的那一份火热也就可想而知了。 今日之后,公子嬴壮知道即使是他死了, 也会有人带领着他曾经为之而奋战过的秦国,去建立一番前所未有的功业。 带着心中这一份火热,带着心中对于未来秦国的畅想,公子嬴壮面对着秦王嬴稷的背影缓缓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语。 “稷弟,我知道我此番是必死无疑,我也知道我的死期已然是近在咫尺。原本我的心中还有几分忧虑,但是刚刚你的一番话语却让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期待。” 当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看着前方再次迈出脚步的秦王嬴稷,公子嬴壮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笑容。 “去,去吧,去登上那属于你至高无上的王座吧。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带领着秦国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完成秦国历代先君梦想完成的事情。” “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帮你的了,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在九泉之下默默祝福着你,祝福着秦国。” 到了最后公子嬴壮缓缓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语,而秦王嬴稷的身影也已经缓缓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望着视野之中那一道已然消失的身影,公子嬴壮忽然面色一肃,向着前方躬身一拜道:“臣,嬴壮,拜见大王。” 片刻之后, 已然走出了诏狱的秦王嬴稷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这一座诏狱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再看这一座诏狱,秦王嬴稷却又有了一番与刚刚的肃杀不同的感觉。 许久之后,秦王嬴稷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之上,而那一座诏狱仍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就在秦王嬴稷离开诏狱数日之后,又有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诏狱这一座廷尉治下的大狱之外。 在从值守士卒的口中得到了来人的消息之后,数日之前曾经迎接过秦王嬴稷的那名秦国官员再次出现在了诏狱大门处。 视线轻轻打量着这一行人之后,这名秦国官员缓缓走到众人之中为首的宗正嬴则面前躬身一拜。 “拜见宗正。” “起来吧。”看了看这一名秦国官员一眼,宗正嬴则便沉声说道:“奉大王之命,来见罪臣嬴壮,前面带路吧。” “遵命。” 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宗正嬴则一行人便跟随着这名官员的脚步,再次来到了公子嬴壮的牢门之外。 等到那名掌管诏狱的官员将牢门打开之后,宗正嬴则先让他退了下去,然后他锐利的视线看向了跟随自己前来的一干秦军士卒。 “你等在此戒备,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诺。” 伴随着宗正嬴则一声令下,这些秦军士卒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将这一处牢门的前方死死地把守住了。 宗正嬴则又向着来时的方向看了几眼,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见他缓缓走入了牢房之中。 谷鞧 宗正嬴则等人如此大费周章的行动,自然是影响到了此刻正在这处牢门之中的公子嬴壮。 在宗正嬴则缓缓走入牢房的时候,公子嬴壮已然站在这里等待了他许久了。 相比于数日之前那无比颓废的样子,此刻的嬴壮身上却重新显现了几分秦国公子的气度。 带着几分微笑看着缓缓来到自己面前的宗正嬴则,公子嬴壮轻声说道:“叔父,您来了。” 对于眼前的公子嬴壮,掌管嬴氏宗族事务的宗正嬴则自然是不陌生的,甚至在此之前双方还有着不错的关系。 如今见到公子嬴壮,脑海之中回忆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宗正嬴则心中难免有几番唏嘘慨叹。 “这一切值得吗?” “叔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迎着宗正嬴则看过来的视线,公子嬴壮依旧带着那份笑容轻声说道:“嬴壮自认为自己不输给任何人,也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所以嬴壮也就用尽全力去争取了。”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嬴壮并不后悔,只当是上天注定我嬴壮成为不了秦王吧。” 听着公子嬴壮如此话语,看着公子嬴壮那般神情,宗正嬴则想要再劝些什么但是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唉……” 许久之后,一声长叹从宗正嬴则的口中缓缓吐出,只见他眼中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公子嬴壮道:“难道你就不为你的济儿想想吗?要知道如今的他,可才三岁啊,难道你忍心让他陪着你一同上路吗?” 当宗正嬴则提到自己的儿子,原本满脸淡然笑容的公子嬴壮,脸上的神情立时之间有了变化。 想到那个朝着自己怀中快步跑来的小人儿,公子嬴壮的目光之中满是作为父亲的慈爱。 只是这一股慈爱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道轻叹,只听公子嬴壮幽幽说道:“这一生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负了他吧,下一世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报答他。” 听到公子嬴壮如此话语,宗正嬴则知道自己说什么眼前之人也是听不进去了。 无奈的他只能向着公子嬴壮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将一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你放心吧,大王已经下令赦免了济儿。以后,我来负责照顾他,这也算是我这个叔父能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当听到自己的儿子不用和自己一同赴死,并且还有宗正嬴则照顾,公子嬴壮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脸上浮现出一丝郑重的神情,向着面前的宗正嬴则躬身一拜,“叔父大恩,嬴壮在此谢过,日后济儿就劳烦叔父多多费心了。” 起身之后,公子嬴壮缓缓看向了西南方向,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种复杂莫名的神情缓缓浮现。 “稷弟,多谢了。” 一道无声的谢意在公子嬴壮的心中回荡了许久,直到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那柄锋利的长剑。 “壮儿,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 “诺。” …… “大王,严君求见。” 咸阳宫中,秦王嬴稷正独自一人在溪水之畔驻留,恰在此时一名内侍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 将心神从思索的状态之中抽离,秦王嬴稷背对着这名内侍轻声说道:“知道了,去请严君进来吧。” “诺。” 轻声一诺之后,这名内侍迅速离开了,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严君嬴疾回到了此地。 “你先下去吧。” “诺。” 等到这名内侍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严君嬴疾快走几步来到了公子嬴稷的身后。 “启禀大王,公子嬴壮已然伏诛。”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秦王嬴稷的身体先是一颤,许久之后一滴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寡人知道了。”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秦王嬴稷随手擦了一下之后向着燕君嬴疾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两位太后的情况如何了?” “启禀大王,两位太后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嬴芾公子的门客这些日子倒是时常在咸阳城中出没。” “呵。” 带着一番嘲讽之意,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寡人这个弟弟啊。” …… 第五十二章 楚欲攻韩 秦王嬴稷的上位,公子嬴壮的身陨,这两件事情标志着自秦武王嬴荡死后便处于混乱之中的秦国政局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至于嬴稷这一位年轻的君王究竟会将他治下的秦国带往何方,此刻的秦国却是没有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案。 秦国的未来究竟是继续强盛,还是日渐衰落,这一切的结果恐怕只有时间能够揭晓了。 也就是在秦国国内怀着各种不同心思的势力,或明或暗地关注着嬴稷这一位年轻秦王的一举一动的时候, 作为秦国南方邻国的楚国却再次掀起了一场风波。 …… 楚国,郢都,楚王宫中。 “启禀王上,承蒙上苍护佑,今年我楚国各地风调雨顺,预计又将是一个好年景。” “启禀王上,承蒙王上恩德, 目前我楚军对南方百越之地的战事进展顺利, 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 楚王芈槐端坐于大殿之中的王座之上,听着耳畔那一个接着一个的好消息,双眼之中顿时充满了喜悦的神情。 可是楚王芈槐心中的这一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想到数年之前那场楚秦大战的耻辱,他的心中却是会忍不住地刺痛起来。 数年之前那一场大战之中,楚军连番败于秦军之手,楚国国力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虽然在那一场与秦国的战争之中受到了重创,但是楚国毕竟还是楚国。 依托着幅员万里的庞大疆域,依托着所拥有的众多人口,楚国展现出了其他国家难以想象的恢复能力。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七年,楚国的国力不仅已经得到了恢复,甚至比之大战之前还强大了几分。 眼见着自己治下的楚国已然是粮草齐备、兵士精锐,楚王芈槐的心中也不禁再次生出了一雪前耻的念头。 片刻之后,楚王芈槐缓缓收起了自己的思绪,一股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丹阳一战,我楚国损兵八万;蓝田一战,我楚国更是有十数万精锐尽丧。” “可以说, 数年之前的那一场与秦国的大战之后,我楚国国势已然是到了危急关头。” “可是短短数年之间, 我楚国国力不仅已然恢复,更是比那一场大战之前强大了数分。这一切,靠的是什么?” 说话之间,楚王芈槐的视线从身前每一名楚国朝臣的脸上划过,他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严肃。 之后只听楚王芈槐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这一切靠的不是寡人,而是列位。” “若是没有列位恪尽职守,我楚国国力如何能够恢复得这般迅速;我楚军战力又如何能够更胜往昔。” “还请列位受寡人一拜。” 看着上方突然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向着自己等人躬身一拜的楚王芈槐,在场的楚国朝臣脸上都不禁浮现了一丝郑重的神情。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之。 楚王芈槐站在王座之上,将下方那些群臣脸上的激动神情看在眼中,他的脸上一道淡淡的笑容轻轻浮现。 “列位,前些日子郢都城中曾经有来往商贾议论秦国王位更替,不知诸位可有耳闻?” 听到楚王芈槐提到秦国王位更替一事,在场诸位楚国朝臣的心中却是忽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带着这一个念头,在场的楚国朝臣们纷纷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了站在自己前方的楚王芈槐。 片刻之后,在场的一干楚国朝臣便听楚王芈槐轻声叙述道:“自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之后, 秦国国内便因为诸位公子争夺王位而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寡人原以为此番秦国王位的继承者会是最为年长的公子嬴壮, 却是没有想到主持秦国政务的严君嬴疾, 竟然会扶持远在燕国的质子公子嬴稷登上秦国王位。” “这位嬴稷公子年纪尚浅又刚刚继位,虽然有老成持重的严君坐镇朝堂,但是秦国国内却免不得经历一番动荡。这却正是我楚国等待了数年的好机会。” 话说到这里,楚王芈槐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光,然后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诸位,寡人决意发兵伐秦,一雪当年丹阳一战的耻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还请王上三思。” “王上不可。” 就在楚王芈槐说出那一个出兵讨伐秦国的决定之时,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两道阻拦的声音。 谷吕 楚王芈槐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当看到众人之前的令尹昭阳之时,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半点的惊讶神情。 整个楚国之中的人都知道,令尹昭阳一向是不主张对秦国开战,如今他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出兵也并不令人惊讶。 只是当目光落在另外一道声音的主人身上之时,楚王芈槐的脸上却不禁浮现了一股惊诧的神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以往旗帜鲜明支持抗秦的左徒屈原,此刻竟然也站出来表示反对出兵。 楚王芈槐缓缓收起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惊讶,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好奇向着屈原轻声问道:“左徒时常提醒寡人要提防秦国,寡人想要出兵伐秦,左徒应当支持才对,如何此刻又站出来和令尹一起反对寡人的决定呢?” “启禀王上,臣屈原此前之所以不断提醒王上提防秦国,并不是因为臣仇视秦国,而是为了王上、为了我楚国的利益。” “而此番臣之所以站出来反对王上出兵,同样是为了王上、为了我楚国的利益。” 楚王芈槐问出的问题之后,左徒屈原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缓缓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完了左徒屈原的回答,楚王芈槐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视线依旧紧紧注视着前方的左徒屈原,楚王芈槐语气有些不善地询问道:“这么说来,左徒是不支持寡人出兵伐秦喽?” “正是。” 楚王芈槐刚刚那样不善的语气,左徒屈原当然听出来了,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要将心中话语说出来。 “启禀王上,臣以为王上选择此刻出兵伐秦,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抛出了这一个令楚王芈槐感到无比难堪的结论之后,不顾此刻已然黑成锅底的楚王芈槐的脸色,左徒屈原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虽然刚刚继位的秦国新君年岁尚浅,但是从其继位之后的一系列决策之上,便能够看出此人并不是易与之辈。” “继续留用严君嬴疾、左丞相甘茂,是为了稳固秦国的朝局;任用老成持重、功勋赫赫的将军司马错,是为了安定数十万秦军的军心。” “有此两道命令在前,臣以为秦国之中即使免不得有些宵小之徒作乱,对于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楚王芈槐站在王座之上默默地听着左徒屈原的分析,虽然心中极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明白左徒屈原所说的就是现实。 有严君嬴疾、甘茂这样的重臣坐镇朝堂,有司马错这样的大将指挥军队,秦国确实是很难乱起来。、 不过即使心中再明白屈原所说的就是现实,楚王芈槐看向他的神情依旧是十分难看:“照左徒所说,寡人此番就不应该出兵喽?” “当然不是。” 对于眼前大大驳斥了自己面子的左徒屈原,楚王芈槐心中原本就已然充满了愤怒。 如今又听到左徒屈原刚刚那一句答复,楚王芈槐心中怒火却是越发旺盛了起来。 明明在他说出要发兵攻秦的时候,左徒屈原是站出来反对的;现在他说自己不应该出兵,左徒屈原又站出来反对。 在楚王芈槐看来,左徒屈原这分明是存心要和他对着干。 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楚王芈槐快步越过身前几案,大踏步地来到了左徒屈原的面前。 “寡人想请问左徒,寡人此番到底应不应该出兵伐秦?” “出兵是要出兵的。”面对着前方怒气冲冲的楚王芈槐,左徒屈原带着一丝轻笑缓缓说道:“但是王上出兵的目标却不应该是秦国。” “不是秦国?又是哪国?”此刻听到左徒屈原这一番话语,楚王芈槐显然是有一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楚王芈槐的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后只听一道带着几分沧桑的话语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如果昭阳没有猜错的话,左徒是要王上出兵韩国吧?” “令尹所言极是。” 向着出声的令尹昭阳轻声回了一句之后,左徒屈原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面前楚王芈槐的身上。 “启禀王上,臣刚刚已然说了,此刻我楚国对秦国出兵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其实王上若要复当年蓝田之战的大仇,不妨将目标从秦国转变为韩国。” “韩国?韩国!” 听到左徒屈原提到韩国,楚王芈槐的目光之中先是一阵迟疑,随后他的目光之中便是充满了激动之情。 “既然令尹都如此说了,那我楚国此番就先不对秦国动手,我们去打韩国。” …… 第五十三章 楚军压境 楚国这次之所以会对韩国动手,其实是有许多原因的。 这一来,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已然实力恢复的楚国需要一个对手,来向天下人彰显自己如今的强大。 这个对手不能太强,因为一旦太强,楚国便有再次战败的可能;这个对手也不能太弱,因为如果太弱, 楚国挑起这场战争也就没有那么具有意义了。 思来想去之后,韩国这个实力不够强大也并不算弱小的国家,成为了楚国眼中最为合适的对手。 这二来,在七年之前的那一场楚秦之战中,韩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秦国的一方。 当楚国大军在关中前线、秦国腹地和数十万秦军正面厮杀的时候,韩国的大军趁着楚国国内空虚的机会长驱直入,甚至对楚国的腹心之地产生了威胁。 在这七年之中楚国并没有忘记和韩国的恩怨,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不过是楚国需要休养生息罢了。 如今楚国粮草齐备、兵甲充足、士卒精锐,已然做好了开战的一切准备,也是时候对韩国整个曾经在自己背后捅刀子的国家动手了。 这三来,楚国虽然暂时不想去招惹实力强劲的秦国,但是楚国却是想通过这次对韩国的战争来试探一下自己西北方向的这个强敌。 若是此番秦国最终选择出兵救援韩国,那么楚国也就是准备夺取韩国的一两座城邑,给韩国一个教训罢了。 而若是此番秦国忙于国内的事务,没有选择出兵救援韩国,那么楚国也就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没有了秦国这个强敌的掣肘,楚国完全可以用强大的国力压服韩国,使之成为自己势力之中的一位新成员。 韩国地处四方汇聚之地,有着无与伦比的地利。 如果能够控制韩国,楚国进可以压服魏国,彻底断绝秦国这个宿敌的东出之路;楚国退可以巩固荆湘之地,与秦国再做纠缠。 综上所述,无论原因有多少,在那一场楚王宫之中的朝会之后,楚国已然下定了决心对于韩国动手了。 楚王芈槐的一声令下, 七年之前被秦国俘获的老将景翠重新踏上了战场, 此番他将作为主将率领着五万楚军攻打韩国的雍氏城。 一时之间,楚韩双方战云密布。 …… 韩国,雍氏城下。 “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城墙之上响起的一道嘹亮命令声,那些站立在垛口之后的韩军弓箭手迅速从箭壶之中抽出了羽箭,将其搭在了手中强弓的弓弦之上。 下一刻,一支支散发着光芒的箭矢指向了城墙下方,那些韩军弓箭手锐利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去。 顺着这些韩军弓箭手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此刻的城墙之外,一名名楚军士卒正一手举着圆盾,一手握着短剑向着城墙方向缓缓接近着。 就在这些楚军士卒进入韩军弓箭射程之中的时候,城墙之上再次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命令声。 “放!” 这一道声音响起之际,早已经张弓搭箭等待了许久的韩国弓箭手,猛然松开了自己捏住箭雨的手指。 没有了手指牵制的羽箭,在弓弦那强大力量的推动之下迅速被抛出,向着城墙之外逐渐接近的楚军士卒们射了过去。 一时之间,弓弦如雷、箭矢如雨,城墙之上的韩军向着城外的敌人发动了第一轮的攻击。 这一场雍氏城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数个时辰之后, 伴随着一阵鸣金之声的响起, 一名名楚军士卒如同一股海潮一般迅速退了下去。 海潮退下, 沙滩之上总会留有各种的虾蟹;而楚军退下,雍氏城外留下的只有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作为攻城的一方,楚军的伤亡不可谓不大,这一点从雍氏城外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身上便能够看出。 而作为防守一方的城内韩军,虽然伤亡比之攻城的楚军少了许多,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比城外的楚军轻松多少。 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一名身着绿色甲胄的韩军将领缓缓在城墙之间巡视着,而此刻他目光之中的神情却是显得格外的凝重。 在刚刚走过的一路之上,他看到了城墙之上那一支支楚军射进来的箭矢,他看到了一名名瘫坐在地上放肆地休息着的韩军士卒,他也看到了一具具被同袍从城墙之上抬下去的尸体。 虽然已经是身经百战的他曾无数次地看过刚刚那一幕的场景,但是每一次看到他都会感觉他的心在颤动。 走了不知道多久、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一名韩军将领缓缓在城头之上那一面绿色的韩国旗帜之下停了下来。 谷呣 看着那一面在风中不断飘扬的绿色旗帜,这名韩军将领的双眼之中的神情有些复杂,而他的思绪也伴随着这面韩旗渐渐飘远。 等到这一名韩军将领从思绪之中回转过神来的时候,那一面绿色的韩旗依旧在高高飘扬,而他的身前已然是出现了一名韩军副将的身影。 只见那名韩军副将缓缓走到了这名将领的面前,郑重行了一个军礼之后缓缓说道:“启禀将军,今日这一场与楚军的交锋,我军的伤亡并不算大。” “那些阵亡的将士遗体,末将已经命人抬下城去妥善处置;那些受伤的将士,末将已经派人去城中搜寻医师,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本将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听完了身前这名副将的禀报之声,韩军将领默默点了点头回了一声。 说完了这一句之后,韩军将领的脚步缓缓来到了女墙之后,透过垛口他的视线望向了城外的楚军大营。 根据之前派出的斥候传回的消息,以及此刻视野之中看到的情况,韩军将领已然能够大致估计出城外楚军的兵力至少有五万之众。 对于城外的五万楚军,此刻手中掌握着一万士卒再加上身下这一座雍氏城的这名韩军将领,心中并没有产生多少的担忧之情。 在这名韩军将领看来,依靠着雍氏城坚固的城防,依靠着城内足够大军支撑一年的粮草,他麾下这支韩军将城外的五万楚军,钉在这雍氏城下数月时间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是相比较眼前的雍氏城,这名韩军将领却是更加担心韩国其他地方有可能发生的战事。 如今五万韩军将这雍氏城团团包围,城内的消息送不出去、城外的消息也传不进来,这名韩军将领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不安。 “这一次,楚军是来者不善啊。” …… 就在雍氏城中的这名韩军将领为战局担忧的时候,韩国都城新郑也已经收到了楚军来袭的消息。 坐在王座之上,韩王韩仓的视线从前方每一名朝臣的脸上划过,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焦急之色。 “如今楚国大军压境,我韩国国力弱小并不是楚国的对手。寡人需要做什么才能保全我韩国,还请诸位不吝直言。” 听完了韩王韩仓的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下方的韩国朝臣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是并没有人说出哪怕一句话。 这一刻,坐满了韩国朝臣的这一座大殿异常安静,甚至安静到令人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眼见着下方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自己,韩王韩仓带着满脸的焦急神情,看向了此刻正坐在下方的相国公仲侈。 自从宜阳之战失利之后,相国公仲侈便失去了韩王韩仓的信任,逐渐成为了一个边缘人物。 若非公仲侈是先王韩武的旧臣,又在韩国朝堂之上充满威望,他恐怕早已经丢失了韩国相位。 其实对于相国公仲侈,韩王韩仓心中是并不太待见的,不因为其他只因为他一贯主张对秦友好。 在韩王韩仓看来,韩国就像是一只柔弱的羔羊,而秦国就如同一只猛虎,羔羊又如何能够去向猛虎提出友好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宜阳之战后他渐渐疏远了相国公仲侈、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然到了韩国最为危急的时刻了,身为韩王的韩仓又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 轻轻收敛住眼神之中的焦急,韩王韩仓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了前方的相国公仲侈。 “不知相国可有退敌良策?” 坐在自己的坐席之上,相国公仲侈听到上方的韩王韩仓询问自己,用视线看了看自己周围之后,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韩王的面前。 “启禀王上,臣以为凭借我韩国的力量是无法与楚国相抗衡的。” “纵观如今的天下,能够和楚国相媲美,又能够直接帮助到我韩国的国家一共有两个。” “第一个,是身处东方,占据渔盐之利的齐国;第二个,坐落西北,有着虎狼之名的秦国。” 当听到相国公仲侈再次提到秦国之时,王座之上的韩王韩仓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变。 只是当他想起如今韩国所面临的局势之后,他的神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知相国以为,我韩国若想要解决眼下局势,应该向这两国之中的哪一国求援?” “臣以为,王上该向秦国求援。” …… 第五十四章 韩使抵秦 韩王韩仓心中十分清楚,对韩国觊觎已久的国家绝不仅仅只有楚国。 秦国、齐国、楚国、魏国、赵国…… 这些国家之中,有哪一个不是垂涎了韩国许久,又有哪一个不想将韩国吞而食之? 今日攻打他韩国的是楚国,明日攻打他韩国的又会是哪一国呢? 对于如今韩国所面临的局面,韩王韩仓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但也仅仅是无奈罢了。 从原本的天下霸主晋国之中分裂出来的韩国, 与自己同出一脉的魏国一般,地处中原四战之地。 若能够如同百年前的魏国那般强大,韩国自然是不会惧怕周围的对手,甚至还会利用自己所处位置的便利主动进攻。 只是韩国却没有这个实力,实力在天下之间不过居于中流的韩国,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勉强自保罢了。 就像如今楚国派出五万大军攻打韩国的雍氏城,韩王韩仓的心中自是充满了愤怒,可是他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此刻,韩王韩仓唯一能够做的, 恐怕也只有采纳相国公仲侈的建议,向曾经的敌人秦国求援。 韩王韩仓的心中当然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向秦国求援,韩国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 但是韩国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韩国国力弱小,无法与南方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楚国相抗衡,一旦战事拖延日久,形势对于韩国将更为不利。 面对眼前这般危急的局面,就算是知道秦国对于韩国不怀好意,韩国也不得不需要暂时借助秦国的力量来对抗来势汹汹的楚国。 经历了心中许久的权衡之后,韩王韩仓最终决定采纳相国公仲侈的建议,派遣尚靳为使者向秦国求援。 …… 伴随着一阵拉车马匹的嘶鸣之声,一辆马车慢慢驶出了韩国都城新郑的西门。 片刻之后,马车车轮缓缓停止转动,紧握手中缰绳的驾车御者向着身后的车厢轻声禀报了一句:“主上,我们已经出了新郑了。” “知道了。”一道平静的回应声在后方的车厢之中响起。 数息之后,马车车厢的侧帘被轻轻掀起, 一张属于中年人的面孔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这位中年人不是别人, 正是此番奉了韩王韩仓之命, 准备出使秦国的韩国使者尚靳。 此时此刻,透过被打开的侧帘将身后的新郑城墙端详了一番,韩使尚靳的脸上缓缓浮现了几分担忧的神情。 此去秦国千里迢迢,是否能够说服秦国出兵救援韩国,说实话韩使尚靳的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韩使尚靳看来,此行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全力去说服秦国,至于秦国是否愿意帮助韩国那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换句话说,韩使尚靳此番入秦求援,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就在马车车厢之中的韩使尚靳正为此番秦国之行而担忧不已之时,一道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车内可是尚靳大夫?” 听到车外有人呼唤自己,韩使尚靳的思绪渐渐回转,他的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韩使尚靳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辆正停在路边的马车,而在那辆马车的旁边此时站着的那人,不是韩相公仲侈又是谁呢? 迎着车内韩使尚靳看过来的目光,韩相公仲侈向着前方马车方向躬身一礼,“尚靳大夫能否下车一会?” 听到车外相国公仲侈的邀请,韩使尚靳微微思索片刻, 当即便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数息之后,韩相公仲侈和韩使尚靳站到了一处。 一番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两人的话题却是逐渐转移到了此次韩使尚靳的秦国一行之上。 “不知尚靳大夫此番入秦,可有把握说服秦国援助我韩国。” 韩使尚靳听到韩相公仲侈这一句询问,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许多,心中的那份担忧之情也更加强烈了。 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韩使尚靳看着韩相公仲侈沉声说道:“不敢欺瞒相国,此番入秦,尚靳却无十分把握说服秦国出兵。” “新君刚刚继位不久,秦国国内免不得有一番动荡。在这特殊的关头,秦国势必会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国内,未必有精力出兵帮助韩国。” “再者说了,虽然秦国与韩国以往关系不错,但是因为不久之前的宜阳之战,秦国与韩国的关系可谓是急剧恶化。我只怕此番秦国会因为两国之间的交恶,而拒绝出兵帮助我韩国抵御楚国。” 韩相公仲侈站在原地,默默听完了韩使尚靳心中的顾虑,也将他脸上的担忧尽数看在了眼底。 平心而论,韩使尚靳刚刚所说的这一番观点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心中的担忧也并不是多余的。 谷榗 宜阳之战过后,原本关系密切的秦国与韩国已然是分道扬镳。 如今楚国派遣大军进攻韩国,韩国走投无路之下派出使者向秦国求援,秦国确实有可能拒绝出兵帮助韩国抵御楚国的攻势。 但是以上种种不过是韩使尚靳与韩相公仲侈的一番假设罢了,到底出不出兵、到底帮不帮韩国,其决定权不在韩国而在秦国手上。 为今之计,也只有尽一切的可能来说服秦国出兵了。 韩相公仲侈的双眼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亮光,随后只见他面色郑重地看向了对面的韩使尚靳。 “我与秦国左丞相甘茂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虽然因为之前的宜阳大战,我和他之间少了几分来往,但那份情谊应该还是在的。” “尚靳大夫抵达咸阳之后不妨前去拜见一番,若是他愿意帮助我韩国向秦王进言,那么此番说服秦国出兵应当会有把握一些。” 韩使尚靳听完了韩相公仲侈这一番话语,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 有了秦国左丞相甘茂这一条通路,他到了秦国之后也就不会四处打转而不得门路了。 想到这里,韩使尚靳当即向着前方的韩相公仲侈躬身一礼,沉声说道:“相国扶助之情,尚靳不敢忘怀。等到此番从秦国回转之后,尚靳定会再次亲上府邸,答谢相国。” “那么在此,我就祝愿大夫马到功成了。” 两人之间的这一番交谈之后,心中有了几分把握的韩使尚靳重新坐上了马车,向着秦国所在的西边快速疾驰而去。 相国公仲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辆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带着一抹有些复杂的神情缓缓走回了新郑城中。 …… 带着韩王韩仓的王命,韩使尚靳所乘坐的马车沿着河水一路向西。 在穿过被誉为天下雄关的函谷关、走过了肥沃富饶的关中平原之后,韩使尚靳的脚步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秦国都城咸阳。 坐在停驻在平野之上的马车之上,遥望着远处那一座壮丽城邑,韩使尚靳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郑重。 轻轻放下手中马车的侧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韩使尚靳向着前方轻声说了一句。 “走吧,我们进城。” “诺。” 驾车御手向着身后的车厢轻声一诺,随即催动前方马匹向着不远处的咸阳城快速赶去。 一个时辰之后,秦国左丞相甘茂的府邸之上,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书房之中,秦国左丞相甘茂听完了前方侍者的禀报,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疑惑,“你是说有韩国使者前来?” “不敢欺瞒主上,那人是这么说的。”轻声回应了左丞相甘茂的问题,这名内侍继续沉声说道:“他还说,此番是受了主上故人之托,前来拜见您的。” “我的故人?来自韩国?” 一句喃喃自语在书房之中响起,左丞相甘茂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番思考,许久之后一个答案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左丞相甘茂的目光之中一道明悟闪过,随后只听他对着身前那名内侍沉声说道:“你先去将那人请到正厅,我随后就到。” “诺。” 躬身一诺之后,这名侍者快步退出了书房,而端坐在几案之后的左丞相甘茂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凝重。 片刻之后,当左丞相甘茂的脚步迈入正厅的时候,他的眼中立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韩使尚靳,见过左丞相。” “秦国左丞相甘茂,见过韩使。” 两人之间一番拜见之后,左丞相甘茂向着面前的韩使尚靳沉声说道:“不知韩使此番入我秦国,究竟所为何事?” “不瞒左丞相,我此来秦国一共为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受了相国的嘱托,前来面见左丞相。” “其二……” 说到第二件事情的时候,韩使尚靳的话语突然就是一顿,随后只见他带着有些为难的神情看向了左丞相甘茂。 停顿了片刻之后,只听韩使尚靳继续说道:“其二,便是奉了我王之命,向秦国求援而来。” “不久之前,楚王以将军景翠为主将率领五万楚军攻打我雍氏城。如今楚军来势汹汹,我韩国国力衰微难以抵挡,我王这才派遣我为使者来向秦国请求援助。” …… 第五十五章 尚靳说秦 “若是细究当今天下各国的国力,秦国、齐国、楚国三国为最强,赵国、魏国次之,韩国、燕国再次之。” “至于其他诸如宋国、中山之流的诸侯,与以上七国相比,国力就更是弱了数分。” …… 秦国左丞相府邸的大厅之中,韩使尚靳借着此刻的酒意, 开始分析起了如今的天下大势。 话到最后带着半是迷离、半是清醒的语气,韩使尚靳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左丞相甘茂轻声询问道:“不知左丞相以为,在下所说的这些,如何?” 对于韩使尚靳的这一番分析,秦国左丞相甘茂却是并没有立刻做出评价,而是随手将一爵秦酒饮入了腹中。 一阵酒爵落在几案之上的沉闷声在大厅之中响起, 随后左丞相甘茂幽幽向着对面的韩使尚靳问了一句。 “按照韩使刚刚所说,我秦国与楚国都是天下之间顶尖的强国。既然如此,那么我秦国又为何要为了韩国,而与实力同样强大的楚国交恶呢?” 左丞相甘茂这一句话语,立时便将韩使尚靳从酒意之中拉了出来,清醒之后的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一刻,韩使尚靳的大脑飞快地运转了起来,他在思考他究竟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眼前的这名秦国左丞相。 思来想去之后,一个已然被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出现在了韩使尚靳的心头。 “左丞相可曾听闻过唇亡齿寒这个典故?” “当然听过,这个典故与我秦国却也有几分渊源,五羖大夫正是这个典故的亲历之人。” 听完韩使尚靳所说,左丞相甘茂面容之上立时浮现了一丝笑容,然后只听他向着韩使尚靳轻声询问了一句。 “如果甘茂没有猜错的话韩使是想说,我秦国与韩国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曾经的虞国和虢国一般,是吗?” 韩使尚靳眼见着对面的左丞相甘茂,一下子便将自己心中的谋划给说了个明明白白,一时情急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沉声回答了一句。 “正是。” 从对面的韩使尚靳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左丞相甘茂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韩使想要说的意思, 我心中已然明白。只是我想提醒韩使一句,此刻的韩国并不是当初的虢国, 而我秦国也不是当初的虞国。” “若是楚国敢于如同当初晋国一般,那么我数十万秦军锐士自然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至于韩国……” 下一刻,还未等左丞相甘茂的话语继续说下去,韩使尚靳便迫不及待地用一阵激烈的质问打断了他的话语。 “难道秦国要坐视韩国迫于压力而投入楚国麾下,成为楚国钳制秦国东出乃至并吞天下的助力吗?” 听完了韩使尚靳说出这一番话语之后,左丞相甘茂收回了正准备说出口的话语,然后一脸笑容静静地看向了对面。 “甘茂以为,刚刚韩使所说的那一番话语,才应该是我秦国出兵的理由的。” 左丞相甘茂刚刚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是在此刻的韩使尚靳听来却不亚于一声雷霆炸响。 在这一刻,韩使尚靳心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语,究竟是有多么的可笑。 韩国在秦国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可以攻守相助的盟友,而是其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搅动天下这盘棋局的棋子。 一枚棋子又如何可能左右棋手的决策呢? 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韩使尚靳的内心之中顿时充满了悲哀的情绪。 他在为自己而悲哀,更在为自己身后的韩国而悲哀。 其实,古往今来天下之间各个国家之间的关系, 不就是此刻的秦国、楚国与韩国三国的翻版吗? 在这张名为天下的棋盘之上,实力强大的国家充当着一个个的棋手,以至于那些实力弱小的国家只能沦为大国手中的一枚枚棋子。 事实上, 谁又愿意充当别人手中的棋子呢,只是这些国家根本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 小国的悲哀,从小国诞生的那一天起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伴随着韩使尚靳的思绪流转,整个大厅之中都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直到许久之后才有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带着一抹郑重的神情,韩使尚靳一步步走到了左丞相甘茂的身前,向着前方轻轻地躬身一礼。 “还请左丞相帮助韩国脱离此番危难。” “尚靳可以替我王答应左丞相,此番若能功成,我韩国必将竭尽全力报答左丞相之恩。” 左丞相甘茂听到韩使尚靳说出这一番话语,已然恢复平静的面容之上再次浮现了一丝笑容。 虽然韩使尚靳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从他的话语之中,左丞相甘茂还是能够听出了那一层潜藏着的含义。 如今秦国的目的已然是初步达成,接下来就要看具体如何去操作了。 谷柂 “我并没有这个能力去帮助韩国。” 轻声回绝了韩使尚靳的请求之后,面对着韩使尚靳投射过来的怀疑视线,左丞相甘茂当即为他轻声解释了起来。 秦武王嬴荡在位之时,身为他亲自任命的左丞相,甘茂在秦国朝堂地位可谓极高,仅仅位于秦王嬴荡以及右丞相嬴疾之下。 这也是秦武王曾屡次派出甘茂作为使者前往各国,甚至派他率领大军攻打韩国的重镇宜阳的缘由。 只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伴随着秦武王嬴荡薨逝于洛邑,秦王嬴稷在右丞相嬴疾等人的辅助之下登上秦王之位,左丞相甘茂在秦国朝堂的地位已然是大不如前。 虽然秦王嬴稷依旧对他保持着尊敬,对于他提出的建议也基本都能够接受,但是左丞相甘茂却能明显感受到他在这位新君心中的分量并不是那么重。 韩使尚靳听完了左丞相甘茂的叙述之后,一道了然的神情随即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心中一阵了然之后,韩使尚靳再次向着左丞相甘茂躬身一拜,“不知如今秦国朝堂之上,新任秦王会听从何人的建议,还请左丞相为尚靳引荐一番。” 听到韩使尚靳的这一道问题,左丞相甘茂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道道身影。 他们之中既有身为右丞相的嬴氏重臣,严君嬴疾,又有当今秦王嬴稷的舅父,咸阳将军魏冉…… 最终,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甘茂的脑海之中,而这道白色身影自然就是秦王嬴稷的太傅,姬凌。 …… 秦国,咸阳,太傅府。 正当姬凌正端坐在书房几案之后阅览典籍之时,英伯的身影却是缓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英伯,是有什么事情吗?” 英伯站在几案之前,迎着姬凌投过来的目光躬身一拜:“启禀少主,左丞相甘茂此刻已然到了府外。” “左丞相,他有何事找我?” 听到左丞相甘茂前来,姬凌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 平日里因为他和严君嬴疾关系十分亲密,左丞相甘茂和他之间并未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就是偶尔有幸碰到,两人之间最多也就是点头示意罢了,姬凌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左丞相甘茂竟然会来找自己。 不过左丞相甘茂此刻已然在府门外等候,即使姬凌心中有着再多的疑惑,也必须出去迎上那么一迎。 将手中书写着典籍的竹简轻轻放在一边,姬凌当即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 “英伯,我们走。” “诺。” 下一刻,姬凌和英伯的脚步一前一后踏出了书房。 …… “甘茂,见过太傅。” “姬凌,见过左丞相。” 姬凌和左丞相甘茂一番互相拜见之后,姬凌便邀请左丞相甘茂进入到了府邸正厅之中。 等到两人各自落座之后,姬凌当即开门见山地向着左丞相甘茂问道:“不知左丞相此来,所为何事?” “太傅近日可曾听闻楚国攻打韩国一事?”对于姬凌的询问,左丞相甘茂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倒是提到了楚国攻韩一事。 姬凌听到左丞相甘茂提到这件事情,双眼之中立刻泛出了一道神采,通过这件事情他已然猜出了左丞相甘茂的来意。 楚国攻打韩国,韩国难以应对之下必然会向他国求援,而秦国则是为数不多能够襄助韩国抵御楚国的国家之一。 加上如今韩国国相公仲侈始终坚持着结好秦国,以抵御其他国家对于韩国攻势的策略。 综合以上这几点,虽然左丞相甘茂并没有告知,但是姬凌心中已然知晓了韩国向秦国派出使者这件事情。 “倒是有所耳闻,此番楚国攻打韩国仅仅出兵五万,姬凌以为楚国此战为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要借韩国来试探天下各国的反应。” “若是天下诸国有人出兵襄助韩国,那么楚军自然会退去;而若是天下诸国对于韩国置之不理,那么楚国便会进一步压迫韩国,直至完全将韩国收入囊中。” 左丞相甘茂听完了姬凌这一番分析之后,不仅双眼之中满是赞同神色,更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那不知太傅以为,我秦国是否应当出兵襄助韩国?” …… 第五十六章 虎狼之词 “那不知先生以为,我秦国是否应当出兵襄助韩国?” 咸阳宫的一座大殿之中,秦王嬴稷带着满脸的求教之色,向着对面端坐着的姬凌轻声询问道。 …… 今日早些时候,正当秦王嬴稷坐在大殿之中批阅着奏疏的时候,一名内侍的脚步缓缓来到了他的近前。 “启禀大王,太傅和左丞相求见。” 当听到太傅姬凌和左丞相甘茂二人一同求见的消息, 秦王嬴稷手中执着的墨笔却是忽然一停。 太傅姬凌和左丞相甘茂都是朝堂重臣,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来访,秦王嬴稷都需要给予重视。 此刻这两名重臣联袂求见,秦王嬴稷心中立刻便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手中墨笔快速挥动,将手中这一份奏疏了结之后,秦王嬴稷带着一丝肃然的目光落在了这名内侍身上。 “太傅、左丞相现在何处?” “已在殿外等候王上召见。” “快请。” “诺。” 秦王嬴稷一声令下, 这名内侍当即躬身一诺,迅速转身离开了这一座大殿。 过了没多久, 这名内侍的脚步声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大殿之中,而他的身后则是跟随着太傅姬凌和左丞相甘茂二人。 “臣姬凌,拜见大王。” “臣甘茂,拜见大王。” “两位快快平身。”轻声一句回应了两人的拜见之后,秦王嬴稷再一次看向了那名内侍,“你先下去吧。” “诺。” 眼见这名内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之中后,秦王嬴稷当即走到了太傅姬凌和左丞相甘茂二人面前,带着一丝恭敬邀请二人入座。 片刻之后,等到太傅姬凌和左丞相甘茂二人各自落座,秦王嬴稷那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便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两位都是我秦国的重臣,今日既然一同前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告知寡人吧?” “大王猜得不错,确实是有大事发生。” 一句话语回应了秦王嬴稷的问题之后,太傅姬凌的视线转向了身旁的左丞相甘茂,“左丞相是最早接触这件事情的,还请左丞相为大王诉说一番吧。” “好。” 对着太傅姬凌轻声回应了一句之后, 左丞相甘茂的目光随即看向了对面的秦王嬴稷,面容之上更是浮现了几分严肃。 “启禀大王, 韩使尚靳已于昨日抵达了咸阳,而他此番前来乃是奉了韩王之命,来向我秦国求援的……”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左丞相甘茂将这件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予了秦王嬴稷知晓。 在得知楚国派出五万大军围攻韩国的雍氏城,而韩国派出的使者已经抵达了咸阳的消息之后,秦王嬴稷的心中随即生出了一番思索。 对于如今正被楚国进攻着的韩国,他究竟是选择救还是不救?而他的选择又会产生什么后果? 伴随着秦王嬴稷心中一个又一个问题产生,大殿之中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秦王嬴稷终于是从心中的思绪之中醒转了过来,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左丞相甘茂的身上。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问出的一声话语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寂静,“不知左丞相以为,这韩国,我秦国救还是不救?” “启禀大王,臣以为韩国应该救。” 面对着秦王嬴稷问出的话语,左丞相甘茂当即端正身形、严肃面容,向着秦王嬴稷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大王, 韩国地处中原之地,位置极为关键。” “若是此番我秦国不出兵救援韩国,那么韩国势必会倒向楚国。拥有了韩国的地利之后, 楚国进可以图谋魏国,退可以守御疆土,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一番话语为秦王嬴稷说明了得到韩国对楚国的好处之后,左丞相甘茂突然话锋一转,将此事联系到了秦国的身上。 “臣以为,韩国迫于压力倒向楚国,对于楚国有利,对于秦国来说却颇为不利。” “若是任由楚国控制韩国,那么我秦国不仅是东出之路会遭遇阻碍,而且极有可能在大战之时遭遇从南方、东方两个方向的攻势。” “此中利弊,还请大王多多考虑。” 目光注视着脸上满是郑重神情的左丞相甘茂,秦王嬴稷神色凝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谷樸 很显然,此刻的秦王嬴稷在默默听完了左丞相甘茂的建议之后,也认同了此番秦国需要出兵救援韩国这一个议题。 不过秦王嬴稷却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一边的太傅姬凌。 这也就是我们开头之时,看到的那一幅画面。 …… 听着对面秦王嬴稷询问的话语,迎着身旁左丞相甘茂看过来的视线,姬凌脸上先是泛起了一丝笑容。 “不瞒大王,臣也是支持出兵救援韩国的。” 太傅姬凌此言一出,用着灼灼目光看着他的秦王嬴稷和左丞相甘茂二人对视一眼,两人的嘴角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弯起了几分弧度。 那一丝笑容一闪而逝,当姬凌接下来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两人的耳畔,他们的目光又随着声音看了过去。 “其实,大王并不应该为是否救韩一事而犹豫,因为秦国是绝不能坐视韩国倒向楚国的。” “大王此刻应该关注的是该如何救援韩国,才能使得我秦国能够获得最大的利益。” 用着充满平静的语气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姬凌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对面秦王嬴稷的身上,与此同时一个问题在秦王嬴稷的耳畔响了起来。 “大王可还记得,臣曾经向大王提到过孙膑与庞涓这两位师兄的旧事?” 当听到姬凌提到孙膑与庞涓这两个人名,秦王嬴稷的脑海之中却是逐渐浮现出了一幕幕的场景。 片刻之后,秦王嬴稷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 “先生的意思是,今日进攻韩国的楚国便就像是昨日的魏国,而我秦国所要做的便是……” …… 秦国,咸阳宫,章台大殿。 “大王有命,宣韩国使者觐见。” 伴随着秦国礼官的一声洪亮的呼喊,伴随着阶梯两旁一名名秦国郎卫的传递,台阶之下的韩国使者尚靳脸上此刻已经充满了郑重神情。 无比细致地将身上所穿的服饰整理了一番之后,韩使尚靳目光凝视着上方那一座章台大殿,向着前方缓缓迈动了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片刻之后,韩使尚靳的身影在大殿之中一干秦国朝臣的目光注视之下,快步走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韩使尚靳,拜见秦王。” “韩使不必多礼。” 一番见礼之后,虽然早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但是秦王嬴稷还是出声询问道:“韩国新郑距我咸阳千里迢迢,不知此番韩使入秦,所为何事?” “外臣不敢欺瞒秦王,此番外臣入秦,却是为了向秦求援而来。” 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因为有了之前在左丞相甘茂那里吃苦头的教训,所以韩使尚靳并没有说什么唇亡齿寒的话语。 随后只听这位韩国使者对着秦王嬴稷、对着上方端坐着的两名太后,对着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用着无比诚恳的话语说道。 “启禀秦王,不久之前楚国派出老将景翠率领五万楚军攻打我雍氏。如今雍氏城危在旦夕,朝野上下一片惶恐之情。还请秦王念及秦国与我韩国过去的情谊,出兵解救我韩国于危难之中。” 韩使尚靳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坐在上方王座之上的秦王嬴稷正要说话,不想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抢先开口了。 “韩使相貌英俊,言辞之间也是十分恳切,但是只凭区区言语便说服我秦国出兵,未免太过简单了吧?” 当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在场一干秦国朝臣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上方看去,而秦王嬴稷却是脸色一沉。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嬴稷的生母,芈八子。 说完刚刚那一番话语的芈八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脸色有些难看的秦王嬴稷,而是对着下方韩使尚靳说出了一段有些惊世骇俗的话语。 “曾经我侍奉先王的时候,他将大腿放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很重;而他将整个身子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却不觉得重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对我有利。” “如今秦国如果要出兵帮助韩国,必然要耗费大量的钱财、粮草,否则却是起不到什么效果。在这里我想请问一下韩使,韩国又能够给予我秦国什么利益呢?” 太后芈八子这话一出,韩使尚靳脸上立刻便浮现满满的尴尬神色,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事实上,此刻脸上浮现尴尬神情的又何止韩使尚靳一人,在场除了太后芈八子和早已经对此事有所预料的姬凌之外,又有哪一人能够对这虎狼之词泰然处之呢? 就在整个秦国朝堂都被太后芈八子的话语所影响之际,坐在群臣之中的太傅姬凌却是来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启禀大王,臣以为太后刚刚所说,虽然粗鄙但却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只是……” …… 第五十七章 秦国出兵 当姬凌说出只是这两个字的时候,坐在秦王嬴稷身旁的太后芈八子,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妙之意。 太后芈八子出身楚国王族,从小在楚国长大的她难免会对母国心存几分好感,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此次楚韩交锋之中她会选择帮助楚国。 没错,太后芈八子刚刚的那一番话语并不是在无理取闹,她就是故意要给韩国使者尚靳难堪的。 她的目的正是要让韩使尚靳知难而退, 让秦国在此番楚韩交锋之中保持中立的地位。 事实上,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太后芈八子同样说了刚刚的那一番话,而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便是韩使尚靳灰溜溜地返回了韩国。 如果不是后来韩王再次派出使者张翠通过左丞相甘茂向秦王嬴稷晓以大义,那么秦国可能真的要坐视楚国继续对韩国下手了。 韩国地处中原之地,一旦其选择归附南方的楚国,那对秦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姬凌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在整个秦国朝堂都因为太后芈八子的虎狼之词而尴尬不已的时候,姬凌却是站了出来。 面对着上方太后芈八子投射过来的目光,姬凌向着秦王嬴稷继续说道:“启禀大王,臣以为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利益可以分成两类。” “第一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短期利益。这种短期利益虽然十分诱人,但若是君主一味追求这样的利益的话,他所统治的国家注定不会太过强盛。” “第二类,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长远利益。这种长期利益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重要性丝毫不比短期利益低,甚至比短期利益更加重要。” 当姬凌在朝堂之上将这一番话语完全说完之后,全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他,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后芈八子。 此刻,太后芈八子听着姬凌字里行间、或明或暗地驳斥,心中的熊熊怒火已然快要抑制不住了。 如果一个人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姬凌恐怕已然被上方的太后芈八子千刀万剐了。 只是对于太后芈八子看过来的愤怒神情,姬凌心中并没有过多在乎,反而是向着前方走了几步。 “启禀大王,此番我秦国出兵帮助秦国, 为的不是那些近在眼前的利益, 为的是我秦国未来能够建立一番功业。” 话到这里, 姬凌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郑重,随后只见他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拜道:“出兵,还是不出兵,这一个问题还请大王定夺。” 姬凌这一番话语落下之后,在右丞相嬴疾、左丞相甘茂的率领之下,大殿之中的所有朝臣全部站在了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 齐齐躬身一礼之后,大殿之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响。 “请大王定夺。” 昨日,秦王嬴稷与太傅姬凌、左丞相甘茂一番长谈之后,心中已然对此事有了几分计较。 如今,眼见着下方的一干朝臣这般动作,秦王嬴稷心中却是已然下定了决心。 从自己的王座之上慢慢站起,迈着沉稳的脚步一步步地来到了朝臣面前,年轻秦王嬴稷脸上逐渐开始生出了几分属于王者的威严。 左手轻轻按住腰间佩剑辘轳剑的剑柄,秦王嬴稷向着下方的一干朝臣缓缓伸出了右手,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几分青涩却又夹杂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话语声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诸位,寡人决意……” “出兵援助韩国!” 就在秦王嬴稷这一个决定说完之后,大殿之中的一干朝臣们再次向着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君主躬身一礼。 “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 …… 不管在听到秦国出兵援助韩国之后,韩国使者尚靳心中喜悦心情;也不管在看到自己的谋划被秦王嬴稷毫不犹豫否决之后,太后芈八子脸上无比阴沉的神情。 伴随着秦王嬴稷这一声令下,秦国即将派出援军前往韩国一事, 已然成为了定局。 之后,对于此番出兵的主将人选问题,大殿之中的一干朝臣进行了一番并不算激烈的争夺。 最终,这一个主将之位落在了秦国左丞相甘茂的头上。 其实仔细想来左丞相甘茂,确实是此番出兵的最佳人选。 先看战绩,作为自秦惠文王时期便为秦国效力的重臣,甘茂即使说不上百战百胜也可以称得上一句战功卓著了。 丹阳一战,率军夺取半个汉中郡; 蜀地叛乱,甘茂和将军司马错一起率军入蜀,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平定了叛乱; 宜阳之战,甘茂率领秦军苦战数月,终于为秦国拿下了宜阳这一座东出之路上的重要支点。 谷筫 这一桩桩、一件件战绩足以说明甘茂统兵的能力,再加上他此前曾多次与韩国、楚国打交道,这主将之位确实是非甘茂莫属了。 于是,在主将人选被敲定了之后,秦王嬴稷当即下令以左丞相甘茂为主将率军五万攻打楚国。 没错,你没看错,正是攻打楚国。 这一次和当初救援韩国的齐国一样,并没有选择直接驰援韩国的雍氏,而是直接派出大军杀向了楚国的本土。 当然,除了军事之上的手段之外,秦国也没有忘记在邦交方面做一些行动。 在太傅姬凌的建议之下,秦王嬴稷决定向齐国、赵国、魏国、韩国、燕国五国派出使者,以援助韩国、遏制楚国的名义邀请五国国君前往武遂参与会盟。 历史之上,在此后的数十年之间,在以上几国的连续打击之下楚国一败再败,最终再也无力与秦国争锋。 姬凌所要做的便是通过这一次武遂之盟,将这些已然感受到楚国威胁的国家联合在一起,形成一张对楚国的包围网。 对于楚国,姬凌并不会立刻动手,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对于其进行一定的削弱罢了。 毕竟,现在的楚国纵然并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他所拥有的疆域也实在太大、人口也实在过于多了。 …… 齐国,都城临淄。 相国田婴从停稳的马车之上走下,缓步来到了那名已然在宫门之前等候了许久的内侍面前。 “王上,现在何处?” “启禀相国,王上在后宫小亭之中等您,请!” 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相国田婴跟随着那名侍者的脚步,向着齐王宫的后部缓缓走去。 数息之后,只见相国田婴一边向着前方缓步走去,一边面露凝重之色,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今日,齐王田辟疆专门命人到相国田婴府上,将他从家中请到了这齐国宫室之内。 虽然并不知道齐王如此急切地召见自己是有什么事情,但是相国田婴心中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怀着这份心境,相国田婴跟随着那名内侍的脚步一路穿梭,终于是来到了齐王田辟疆的所在。 望着前方正在小亭之中对着一卷帛书,面露沉思神情的齐王田辟疆,相国田婴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老臣,拜见王上。” 此刻,心中正有一道思绪流转的齐王田辟疆,忽然听到了耳畔这一声话语,当即抬起头来看向了来人。 当看到来人是自己的相国田婴之时,齐王田辟疆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笑容。 “寡人的相国来了,快坐,快坐。” 数息之后,眼见着相国田婴已然在前方落座之后,齐王田辟疆当即轻声问道:“相国,可知道寡人今日将相国请来,究竟所为何事?” “倒是不知道,还请王上指教。” 下一刻,齐王田辟疆将手中的那一份帛书递到了对面,然后只听他对着相国田婴说道:“相国,秦国派遣使者来到临淄,邀请寡人前往武遂参与会盟,不知相国有何建议?” 先是从齐王田辟疆的手中接过那一卷帛书,又听到他刚刚的这一番话语,相国田婴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花费了片刻时间,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完全看完之后,相国田婴那郑重的目光落在对面齐王田辟疆的身上。 “启禀王上,老臣以为此番秦国邀请我齐国参与武遂之盟,其中或许有一明一暗两个目的。” “哦?一明一暗?”带着几分好奇,齐王田辟疆向着相国田婴沉声问道:“还请相国教寡人。” 接下来,迎着齐王田辟疆投射而来的视线,相国田婴开始为其细细分析起了秦国的图谋。 首先说秦国明面上的目的,那自然就是要号召各国诸侯联合起来,共同帮助韩国抵御来自楚国的攻势。 再来说说秦国暗中的目的,相国田婴认为此番秦国之所以要召集列国诸侯,便是秦王嬴稷要借着诸侯会盟的契机,向天下诸侯展示自己的威势。 如今秦国新君继位,正是要向天下各国展示自己的力量的时候,试问又有哪一个场合比之诸侯会盟更能展现威势呢? 片刻之后,听完了相国田婴的这一番分析并连连点头的齐王田辟疆,向着自己的相国田婴沉声问道:“那么相国以为,此番武遂之盟,我齐国是否应该前往呢?” “启禀王上,老臣以为,此番王上不妨去见一见这位秦国新君。” …… 第五十八章 列国回应 赵国,都城邯郸。 行走在邯郸的街头,你会发现如今邯郸的赵人,却是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如果你再端详一番,你就会发现这种不同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赵人身上所穿的衣服。 这些赵人如今身上所穿着的,并不是中原之人平日里的宽袍大袖, 而是胡人所穿着的箭装短打。 如果要探究这一个变化的缘由,那么我们不得不提到历史之上与魏国李悝变法、楚国吴起变法、秦国商鞅变法齐名的一场改革。 胡服骑射。 说起赵国的胡服骑射,那还要从去年也就是公元前307年说起。 这年春日,在结束了信宫的大朝会之后,赵侯赵雍率领精锐巡视了赵国北部与中山国的边界。 正是在这次巡视之后,赵侯赵雍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用行动便利的胡人服饰取代行动不便的中原服饰, 以此来增强赵国的军力和国力。 在生出了这一个念头之后,赵侯赵雍随即召集了一干赵国重臣,开始商议这件事情。 在一开始,赵侯赵雍先是对一干重臣提到了如今赵国所面临的困境。 在赵侯赵雍看来,如今的赵国腹心之地盘踞着中山国,北方之地又被数个胡人部落所占据;赵国的东边则是有东胡、燕国、齐国等国,至于赵国的西部则是属于楼烦、林胡、韩国、秦国等国的领土。 按照赵国所面临的外部局面,不能说是群狼环伺,也可以说是四方皆敌了。 赵侯赵雍在为群臣分析了一番赵国所面临的困境之后,紧接着便向他们提出了自己要实行胡服的想法。 只是赵侯赵雍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得到赵国群臣的支持。 除了重臣楼缓之外,在场的赵国重臣没有一个表示对于胡服反对。 也就是在群臣反对、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的时候,在赵国朝堂之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相国肥义站了出来。 一方是强烈反对的赵国朝臣,另一方是雄心勃勃的赵侯赵雍,相国肥义最终选择站在了赵侯赵雍这一边。 不仅如此,他还用舜、禹这两位人王教化蛮夷的事迹,劝诫赵侯赵雍应当坚定自己推行胡服、强大赵国的信念。 有了相国肥义的支持之后,赵侯赵雍随即着手在赵国之内推行胡服,而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表示了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对。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赵侯赵雍的叔父,同时也是姬凌在赵国老友,公子赵成。 在公子赵成看来,赵侯赵雍想要光大赵国本意是好的,但是推行北方胡人所穿的服饰却有些太过离经叛道了。 眼见赵侯赵雍执意要推行胡服,公子赵成没有办法之下,只能是向着赵侯赵雍称病不出。 赵侯赵雍在听闻叔父赵成称病不出之后,并没有因此而恼怒,而是选择亲自前往叔父赵成所居住的府邸。 在公子赵成的府邸之中,赵侯赵雍向着叔父赵成推心置腹地说明了自己推行胡服、光大赵国的想法与理由。 听完了赵侯赵雍充满恳切的话语之后,公子赵成当即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的他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赵侯赵雍的一方。 有了相国肥义、公子赵成两位重臣的支持,虽然赵国之内还是有不少的反对声音,但是赵侯赵雍的胡服骑射还是在赵国境内如火如荼地推行了开来。 其后的事实证明,赵侯赵雍推行这一场胡服骑射的决定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在推行了胡服骑射之后,赵国军力出现了一个飞跃式的增长,赵国也终于拥有了可以攻灭他国的实力。 率领着这支经历了胡服骑射,宛如脱胎换骨一般的赵军精锐,赵侯赵雍先是覆灭了国境之内的心腹大患中山国, 使得赵国国土的几个部分终于紧密地结合在了一处。 随后赵侯赵雍又接连发动了对北部楼烦、林胡等部落的战争, 一番大战之后赵国大大扩张了自己的领土, 赵国国力也由此跻身战国诸侯的顶尖序列。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让我们重新将目光拉回现实。 此刻,刚刚巡视完赵国与中山、戎狄边境的赵侯赵雍正端坐在邯郸的宫室之中。 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下方相国肥义、公子赵成以及重臣楼缓三人,而他的手中此刻正持着一份来自秦国的帛书。 “三位,昨日秦使觐见,向我呈递了秦国的国书。秦国新君嬴稷以救援韩国、共抗楚国为名,邀请我前往武遂参与诸侯会盟。” 一句话语将事情大概解释了一番之后,上方赵侯赵雍脸上神色却是一沉:“三位以为此次武遂会盟,我赵国是去,还是不去?” 赵侯赵雍的一句话语问出,下方的三人互相对视了片刻,最后重臣楼缓率先站了出来。 “启禀君上,臣以为此番武遂会盟,我赵国应当去。” 对于重臣楼缓的这一句建议,坐在上方的赵侯赵雍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带着平静说了一声:“爱卿不妨细说一番。” “遵令。” 谷顸 只见重臣楼缓向着赵侯赵雍躬身一礼之后,轻声说道:“臣以为,若以国力而论,赵国是弱国而秦国是强国。若是此番君上不去武遂会盟,赵国必然会得罪强大的秦国,这种做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臣也以为君上应当前往武遂。” 只见重臣楼缓的话语刚刚落下,公子赵成的身影已然站在了赵侯赵雍的前方。 随后只听公子赵成沉声说道:“君上对新任秦王嬴稷有扶立之情,秦王嬴稷回国之前也曾和君上有过约定。臣以为此番武遂会盟,君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我赵国与秦国的盟约确立下来。” 听完了公子赵成的建议,赵侯赵雍依旧只是点了点头而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在场的最后一人。 “相国,以为呢?” 耳畔响起赵侯赵雍的询问之声,相国肥义从坐席之上站起,快步走到了赵侯赵雍的面前。 向着前方的赵侯躬身一礼,只听相国肥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君上,臣也以为这次武遂之盟当去。” “启禀君上,臣以为秦国这次所以提议这次诸侯盟约,乃是为了集合力量共同对付南方已然国力恢复的楚国。” “一旦此番武遂之盟举办成功,那么秦国势必乃至其余诸侯都会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楚国之上,而这对于我赵国来说无疑是一件绝佳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相国肥义看向上方赵侯赵雍的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一股坚定之色。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赵国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扫灭中山、北上伐胡,一举平定我赵国周边的威胁,之后君上便可以……” 虽然相国肥义并没有将话语完全说完,但是上方的赵侯赵雍已然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当将周边那些威胁通通扫除之后,赵国所要做的自然就是南下中原,与秦国、齐国、楚国等大国一争高下了。 等到面前三人都分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上方的赵侯赵雍缓缓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阵郑重。 “既然三位如此说了,那么赵雍便赴此番秦国之邀。” “君上英明。” …… 正当赵侯赵雍在邯郸的宫室之中与重臣商议这对策之时,韩国都城新郑的王宫之中,韩王韩仓脸上的神情却是充满了焦急。 “王上,尚靳大夫到了。” “快请。” 听到侍者所禀报的消息,韩王韩仓脸上的焦急之色不仅没有消减,甚至越发强烈了起来。 疾声说出那句之后,韩王韩仓已然抑制不住心中的焦急,当即便从王位之上起身向着殿门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于是,数息之后当此番出使秦国的大夫尚靳进入大殿的时候,就看到韩王韩仓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臣尚靳,拜见王上。” “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把将前方的大夫尚靳扶了起来,韩王韩仓随即带着满脸期待对着轻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秦国可否同意出兵援助我韩国。” “臣此番出使,不辱使命。”听到韩王韩仓的询问,大夫尚靳沉声回道。 韩王韩仓听到大夫尚靳说完这一番话语,原本焦急的神色立刻便消失不见,一道欣喜之色慢慢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好好好……” “秦国能够出兵,我韩国便有救了,真是上苍护佑、先祖庇佑啊。” 好一番欣喜之后,韩王韩仓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缓缓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 随后带着一抹平静的神情,韩王韩仓向着大夫尚靳继续问道:“此番出兵,秦国是否提出了条件?” “秦国确实提出了条件。” 听完大夫尚靳这一番话语,韩王韩仓脸上的神情确实一黯,内心之中随即生出了一种紧张的感觉。 “什么条件?是要我韩国的钱财、美人、土地?抑或是要寡人前往秦国朝见?” “以上条件,秦国都没有提出。”轻声否决了韩王韩仓说出的条件之后,大夫尚靳面对前方郑重说道:“秦国要王上前往武遂,参与由此番秦国主持的诸侯会盟。” “原来如此。” 一句恍然大悟的话语之后,韩王韩仓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带着满脸的笑意大声说道:“不就是前往武遂会盟吗?既然秦国相邀,寡人便去。” …… 第五十九章 秦攻新城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赵侯抵达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诸侯齐至 列国之中,韩国距离此番会盟的武遂之地最近,而韩王韩仓是诸侯之中最先抵达的一位。 也就是在韩王韩仓抵达武遂城中不久之后,赵侯赵雍便率领着麾下的铁骑在秦国严君召集之下缓缓进入了城中。 原本按照地理来说,魏国距离韩国却是比赵国近许多,应当是魏王魏嗣第二个抵达。 无奈魏国之兵虽然精擅步战,但是在速度之上却远远无法与赵国来去如风的骑兵相比, 所以魏王魏嗣自然也就落在了赵侯赵雍的后面。 不过毕竟韩魏两国之间的距离也并不算遥远,就在赵侯赵雍抵达武遂之后不久,魏王魏嗣的车驾也已经到了。 就在赵、魏、韩三国君主陆续抵达了此番会盟的武遂之后,又一国的君王在甲士护卫之下出现在了武遂城外。 这一次抵达的乃是从燕都蓟城出发的燕王姬职。 到了这个时候,此番参与会盟的六个诸侯之中已然到了四家,只剩下了秦国和齐国这两个国家没有到。 只是对于秦国与齐国的迟到,其余的四家倒是并没有什么意见。 秦国,武遂,城主府之中。 轻轻端起自己身前几案之上的一爵美酒,对着周围的三位诸侯遥遥一礼,燕王姬职脸上一抹歉意缓缓浮现。 “姬职姗姗来迟,倒是让三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 面对着燕王姬职充满歉意的话语,在韩国之时一向与他交好的韩王韩仓却是随即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向着身旁魏王魏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瞧了瞧对面的赵侯赵雍,韩王韩仓随即带着笑容对着燕王姬职轻声说道:“燕王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燕国距离武遂是我等四国之中最远的,燕王一路奔波,就算来得迟了点也是情理之中。” “正是,正是,韩王说得对啊。” 等到韩王韩仓的话语说完之后,一旁的魏王魏嗣却是也端着酒爵对着周围三人遥遥一敬。 “说来惭愧,我魏国明明距离武遂没有赵国遥远,但魏嗣却落在了赵侯的身后,真是有些不应该啊。” 魏王魏嗣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赵侯赵雍的声音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赵雍之所以在魏王之前抵达武遂, 不过是因为我麾下骑兵的速度罢了。” 话说到这里,四人之间互相对视一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丝笑容。 片刻之后,只见在四人之中最为年长的魏王魏嗣举起了手中的酒爵,对着周围的三人沉声说道:“诸位,我等皆是各国君主,平常却是很难如今日这般汇聚于此。” “来,让我等共同举爵,为了今日这一刻,干。” 魏王魏嗣这一个提议说完之后,四人再度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见他们同时将手中酒爵举在了前方。 “干!” 伴随这一爵美酒饮入腹中,四人之间这种愉快的气氛,却是在大厅之中逐渐弥漫了开来。 说起来,四位诸侯之间之所以相处得这般愉快,还是因为四国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自从西部的秦国、东部的齐国逐渐崛起之后,感受到两国威胁又处于两国夹击之中的韩国、魏国之间,就很少爆发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赵国地处北疆之地,时常受到北方戎狄的侵袭, 其国内又有心腹大患的中山国,所以赵国这些年来并没有与南方的魏国、韩国交恶。 至于燕国, 地处苦寒之地,数年之前又被南方强大的齐国趁着内乱攻取了大半疆土,更是无力对其余几国动手了。 既然这四国之间之前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未来也可预见性地不会爆发什么大战,所以四国君主能够保持此刻的平和状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在别人并没有和你交恶的同时,与人保持尽可能地保持一番良好的关系又有何妨呢? 片刻之后,当一爵又一爵的盟友被灌入了腹中,在场众人话语之中也少了几分一开始的那种拘谨。 轻轻将饮尽的酒爵放置在身前几案之上,望着周围其余三人,魏王魏嗣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沉声说出了心中的话语。 “诸位,我等如此着急地赶到此地,如何不见秦王和秦王二位的到来呢?” 谷眆 “秦国乃是此番诸侯会盟的东道主,晚来一些也是正常。”对于魏王魏嗣的这一番话语,此刻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的赵侯赵雍沉声说道:“秦国也就罢了,只是这齐国……” 听到赵侯赵雍提到东方的齐国,在场四位国君又一次地互相打量着彼此,一股心照不宣之意却是在四人之间弥漫了开来。 秦国最晚抵达,靠的是自己强大的实力以及自身东道主的身份,那么齐国此刻还没有抵达武遂靠的是什么,不也是他强大的国力吗? 当今天下最强者莫过于秦国、楚国、齐国三国,此番诸侯会盟正是为了楚国,所以参与到此番诸侯会盟的最强国只剩下了秦国与齐国。 此番的东道主秦国之外,在场并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和齐国一争高下,这也正是齐国比四人晚到的底气所在。 战国时代就是这般的残酷,一切都要靠着实力说话,要不然你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一块肉。 很显然,如今东边的齐国绝对拥有着足够的实力。 也就是在武遂城中,已然抵达四国国君正在议论着迟迟未到的齐国、秦国之时,武遂以东却有一支由数千精锐技击所组成的队伍向着西方缓缓而行。 “驾……” 忽然一道催马之声响起,随后一名身着紫衣的齐军传令兵骑着骏马,来到队伍之中一架显得富丽堂皇的马车身旁。 “启禀王上,如今魏国、赵国、韩国、燕国四国君主已然抵达了此番会盟的武遂城中。” 听到马车车厢之外传来的这一声禀报,齐王田辟疆的脸色却是并没有半点的变化。 在齐王田辟疆看来,此番诸侯会盟之中实力能够被他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一个西边的秦国了,此番武遂之盟他也是冲了秦国的面子来的。 如今韩、赵、魏、燕四国到了,而秦国却没有抵达会盟的武遂,这样消息又如何能够让齐王田辟疆产生多少感觉呢? 马车之中,齐王田辟疆缓缓卷起了手中的一卷竹简,向着窗外轻声问道:“秦王车驾到了何处?” 听到自己的消息禀报上去之后,齐王田辟疆并没有询问四国的情况,反倒是提到了还未抵达的秦国,那名传令兵的脸上顿时泛出了一丝疑惑。 不过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与身旁马车同行的那名齐军传令兵还是骑在马上沉声应答道:“启禀王上,传回的消息来看,如今秦王的车驾早在数日之前便抵达了宜阳。” 当听到秦王嬴稷的车驾已然在宜阳停留了数日之后,齐王田辟疆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原本为了突出齐国在列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地位,齐王田辟疆是想在秦王嬴稷之后再抵达,不过现在看秦国这架势下去恐怕自己非得先到不可了。 “也罢,这一次,就当是寡人送给秦国新王的继位之礼。” 轻轻吐出一声叹息,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之后,齐王田辟疆向着窗外大声命令道:“目标武遂城下,全军加速前进。” “遵令。” …… 秦国,宜阳。 端坐在城主府的正厅之中,秦王嬴稷带着几分求教的语气,向着身旁的太傅姬凌轻声询问道:“先生,如今魏国、赵国、韩国还有燕国已然抵达了武遂,齐国也已经在路上,我等是否可以启程了。” “大王不必如此着急,我秦国身为东道主,最后一个抵达也算是合理,更何况如今齐王的车驾还没有抵达武遂。” 轻声安抚了一下秦王嬴稷有些焦躁的内心,姬凌随即继续说道:“其实,大王此刻应该关心的却不是我等是否抵达了武遂,而是如何利用好这一次的机会。” 话落之际,姬凌的视线缓缓与秦王嬴稷的视线连成一线,只听他向着嬴稷轻声问道:“昔日,齐桓公九合诸侯,成为首霸;宋襄公也曾会盟诸侯,却成为了楚国的俘虏。不知大王愿意做齐桓公还是宋襄公?” “先生,寡人既不想做齐桓公,也不想做宋襄公,寡人想做的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秦王。” 眼神之中一阵坚定闪过,秦王嬴稷缓缓站到了姬凌的面前,“此番会盟,寡人应当如何应对,还请先生教寡人。” “好。” 一抹欣慰的神情在姬凌的脸上浮现,面对着秦王嬴稷郑重的目光,姬凌沉声说道:“启禀大王,此番我秦国在武遂之盟上,应当要完成三件大事。” “其一,借着这次的武遂之盟,大王应当重新振作因为武王突然薨逝而有所衰落的秦国声势。” “其二,借着这次的武遂之盟,大王应当将这些诸侯特别是齐、韩、魏三家聚合在一处,一同应对南方的楚国。” “其三,借着这次的武遂之盟,大王应当要和魏国、韩国、赵国这三个邻国修补好关系,以防日后出现四面受敌的局面。” …… 第六十二章 国内动向 秦国,新城。 新城,这一座命运坎坷、几经易手的城邑,终于在数日之前落在了秦国左丞相甘茂麾下五万秦军手中。 在夺下了新城之后,左丞相甘茂并没有继续对楚国的领土发动攻击,而是命令大军在这新晋占领的城邑之中进行休整。 “拜见将军……” “拜见将军……” “拜见将军……” …… 此刻,一身墨色甲胄的左丞相甘茂正带领着数名亲兵, 巡视着这一座被自己拿下不久的城邑。 听着耳畔接二连三的拜见之声,看着一队队秦军士卒从自己的身旁经过,身为主将的甘茂脸上充满了和善的笑容。 相比较于秦国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甘茂还是愿意穿上这身甲胄,和这些简单的秦军士卒们站在一处。 从之前的汉中之战、巴蜀之战,到后来的宜阳之战、武遂之战, 再到如今的新城之战…… 在这一场场战争之中,甘茂已然和周围这一支黑色的军团, 结下了无比深厚的感情。 可以说,他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了身穿甲胄、腰悬长剑,率领这支如狼似虎一般的秦军攻城拔寨、击破强敌的时光。 秦剑所到之处,皆是秦国疆土。 就在左丞相甘茂因为周围那一队队的秦军士卒而陷入回忆之际,一声突然响起的禀报之声却是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报……” “启禀将军,此前驻扎在我军附近的那一支楚军,此刻已然向着南方撤退而去。” 左丞相甘茂的视线轻轻落在这名副将身上,看着他此刻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左丞相甘茂缓步上前走了几步。 “辛苦了。”一句沉声安慰之后,左丞相甘茂的眼中依旧满脸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情,本将知晓了。” 很显然,对于楚国会退兵这件事情,左丞相甘茂在此之前已然有了预料。 所以,当此刻听到这名副将的禀报之后,左丞相甘茂的反应才会显得这般地平静。 对于左丞相甘茂此刻表现出来的平静,身前这名副将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好奇。 这几日之中,担负着探听这支楚军动向职责的他始终不敢有一点的放松,而这支楚军也并没有半点撤退的迹象。 按照道理来说, 面对楚军如此迅速的撤退,自己这个一直身处最前线的人也是始料不及。 为什么待在新城之中的左丞相甘茂,对于楚军的动向,却仿佛早就已经知晓似的呢? 这名副将脸上的疑惑神情并没有逃过左丞相甘茂的注视,对于他此刻好奇的心情,左丞相甘茂的心中也是有几分猜测。 微微看了看他几眼,随后只见左丞相甘茂,带着一脸的微笑轻声解释了起来。 “楚军之所以撤退,乃是因为他们接到了来自楚国国内的命令。” “而楚国国内之所以会下达撤退的命令,乃是因为随着我秦国的出兵,他们攻打韩国的计划已然没有了意义。” 听到左丞相甘茂这两句解释,那名副将脸上先是浮现了一抹沉思,然后双眼之中却是浮现了一丝明悟。 在明白了对面的那支楚军士卒为何会选择撤退之后,这名副将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将军,既然楚军此刻忌惮我秦军、不敢与我秦军正面交锋,那么我等何不集结军队,趁着他们撤退的好机会发动追袭呢?” 对于这名副将提出的建议,左丞相甘茂并没有同意, 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了反对。 左丞相甘茂心中十分清楚,此战秦军之所以出兵, 从来都不是因为要攻占楚国的城邑。 攻占城邑只是一个手段,而秦国此番真正的目的有两个。 其一,以武力迫使楚军从雍城退兵,消除此番楚国对于韩国疆土乃至整个韩国的威胁。 其二,以武力证明秦军的实力,在不久之后召开的武遂之盟之前,向着与会诸侯彰显秦国所拥有的实力。 如今自己已然率领了秦军攻下了这一座新城,楚军也已然退却而去,可以说战前自己和秦王嬴稷、太傅姬凌制定的作战目标已然完成。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率军继续追击,除了会造成更多原本不必要的损失之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意义。 “不必追袭。” 轻声回应了身前这名副将的建议之后,只见左丞相甘茂手按长剑剑柄,双眼之中浮现了一道肃然。 “传我将令,全军将士加强戒备,以防楚军反扑。” 谷砒 “诺。” 接到了左丞相甘茂的话语,这名副将没有半点犹豫,躬身一诺之后便转身下去传达命令去了。 数息之后,看着眼前那一道身影缓缓消失不见,左丞相甘茂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北方。 看着天际之上的那一片深邃,左丞相甘茂的双眼之中一道复杂莫名的神情缓缓浮现。 …… 秦国,咸阳城南,甘泉宫中。 “母后,如今我秦军已然攻下了楚国所占据的新城。” “母后,如今楚军已然从雍氏、新城附近退兵而去。” “母后,如今王兄就要抵达武遂,不日便会和其余五位诸侯会盟,共同对付楚国。” …… 甘泉宫之中的一座大殿之中,公子嬴芾正坐在太后芈八子的身前,无比详细地为她介绍着这些日子以来秦国在战场、在邦交之上所取得的一个个成果。 原本,作为秦王嬴稷的生母、秦国的太后,芈八子听到秦国这一个个的成果之时,脸上应当是充满了欣喜的神情的。 可是,观察芈八子此刻脸上的神情,哪里有半点的欣喜之意,双眼之中满满的都是愤怒之情。 终于当公子嬴芾的话语还要继续之时,坐在他面前的芈八子突然将心中的压抑已久的愤怒爆发了出来。 “够了!” 一句充满愤怒的嘶吼之声在大殿之中响起,立刻便将还要继续这个话题的公子嬴芾给打断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对面母亲芈八子脸上那强烈的愤怒之情,公子嬴芾那带着恐惧的神情之中却是夹杂着几分暗喜。 从此刻公子嬴芾眼中的那几分暗喜之中,我们便可以猜到今日公子嬴芾来到这甘泉宫中觐见太后芈八子,绝对不是抱着什么简单的心思。 事实上,今日公子嬴芾之所以会来到甘泉宫中,和太后米芈八子说起秦国这些日子的动向,正是为了要激怒自己的母亲。 从小生活在母亲芈八子的身旁,公子嬴芾当然十分清楚,自己的母亲对于母国楚国充满了深深的眷恋。 而秦王嬴稷这些日子对于楚国丝毫不留情面的行动,显然是引起了母亲芈八子心中深深的不满。 公子嬴芾正是要利用母亲芈八子心中的这份不满,再次拉大秦王嬴稷与母亲芈八子之间原本就已经分明的裂隙,从而将母亲芈八子彻底拉入到自己的夺位阵营之中。 对于王兄嬴稷登上秦王之位,公子嬴芾心中始终存留着深深的怨恨。 他的心中一直认为,那个位置原本就应该是他的,无论是名义上的长兄嬴壮、还是血缘上的兄长嬴稷,都不可以夺取那个应该属于他的位置。 既然秦王嬴稷已然夺取了他的位置,那么他就要不择手段地将这个位置夺回来。 这夺回王位的第一步,便是要离间自己母亲和兄长的关系,甚至让芈八子和嬴稷反目成仇。 而刚刚太后芈八子的那一声嘶吼,以及此刻她脸上依旧充斥的愤怒,便可以说明公子嬴芾这一步棋的效果。 在听到秦国这些日子以来对楚国的步步紧逼之后,太后芈八子心中确实对自己的儿子秦王嬴稷充满了不满。 在太后芈八子看来,自己乃是出身楚国,那么秦王嬴稷的身上便流淌着一半的楚国血脉。 太后芈八子心中也明白儿子嬴稷身为秦王,一切都要以秦国的利益为先,但她不明白的是儿子嬴稷为何要如此针对楚国。 楚国攻打韩国原本不关秦国的事情,秦国完全可以在这件事情之中保持中立,秦王嬴稷却执意出兵帮助韩国。 如果说这件事情是因为韩国倒向楚国对秦国不利也就罢了,那么秦王嬴稷为何又要召集诸侯在武遂会盟,一起商量着对付楚国呢? 难道秦王嬴稷对于楚国就这么忌惮吗? 难道秦楚之间的矛盾就这么不可调和吗? 难道秦国就容不下一个楚国吗? …… 一个个问题在太后芈八子的脑海之中缓缓消失,又缓缓出现,如此循环往复之下她对于自己的儿子嬴稷就更是生出了不满。 此前,因为一个身处秦国、另外一个地处燕国,太后芈八子和秦王嬴稷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淡薄。 再加上秦王嬴稷登位之后对于太后芈八子的母国楚国毫不留情地打击,以及公子嬴芾的从中挑拨,这一对母子之间的关系更是渐行渐远。 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炸,也没有知道它的威力如何。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颗定时炸弹终究会爆炸的,就像是原时空之中秦王嬴稷废黜自己母亲芈八子的太后之位一般。 …… 第六十三章 嬴稷登场 对于秦国国内或是支持、或是不满的声音,秦王嬴稷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关注。 此刻,秦王嬴稷的车驾已经在数千秦军甲士的护卫之下,抵达了距离武遂城十五里的地方。 这一场,由秦国提议的武遂之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 秦国,武遂城下。 在从严君嬴疾的口中得到了秦王嬴稷车驾即将抵达的消息, 韩国、赵国、魏国、燕国四国国君当即来到了城门之外准备迎接。 秦国作为当今天下有数的强国,又是此番武遂之会的发起国,自然是值得这四国君主如此礼遇的。 至于与秦国实力处于同一线甚至还略有超过的齐国,在看到了其他四国君主都已经前往武遂城外之后,自然也是跟随着一同前往了。 于是,在如今的城外你便可以看到这一般景象。 在身穿着不同颜色样式甲胄的士卒护卫之下, 赵国、魏国、韩国、燕国四国君主站在一起,众人一边说着一些什么一边不时将目光看向了前方那一片平野之上。 剩下的实力最强也最为年长的齐王田辟疆, 则是和秦国提前抵达的严君嬴疾站在了一处,谈论着一些关于秦齐两国之间未来关系的话题。 从表面上来看,众人之间的关系还能维持着和谐;可是在暗地里,每个人的心中在想什么,恐怕只有每个人自己知道了。 就在众人在武遂城外畅谈之际,远处的平野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夹杂几声战马嘶鸣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城外正在攀谈的众人立刻停下了话语,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平线之上一面墨色的秦字大旗高高竖立。 秦旗之下,一名名身披甲胄、手执利刃的秦军士卒,如同一条墨色的巨龙一般在大地之上快速穿梭着。 在众人视线的注视之下,这一条巨龙很快在众人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那一刻众人只觉得仿佛有一声龙吟之声在耳畔炸响。 伴随着一道齐整的脚步停止声响起,伴随着马车车轮缓缓停止,身穿一身墨色冕服的秦王嬴稷在太傅姬凌、在一干秦国郎卫的护卫之下缓缓来到了众人前方不远处。 “我等,见过秦王。” “嬴氏嬴稷,见过诸位国君。” 几人之间一番互相见礼之后,秦王嬴稷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嬴稷姗姗来迟, 倒是让诸位国君久等了, 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秦王说的这是哪里话,咸阳地处关中之地,距离武遂还有些距离,秦王来得迟些也是在情理之中,如何能够谈得上怪罪二字呢?” 秦王嬴稷的话语刚刚落下,作为此番武遂之盟第一个受益者的韩王韩仓却是首先站了出来。 就在数日之前,韩王韩仓便已经收到了楚国从雍氏退兵的消息,这也就意味着韩国这一次的危机也就算是暂时度过了。 摆在自己以及韩国面前的大难已然消失,韩王韩仓心中自然是感到了欣喜万分,这也就有了此刻他首先站出来对秦国表示了善意。 不过他表达善意的做法似乎是有些刻意了,秦国咸阳距离武遂路途遥远,难道其他国家距离武遂就不遥远吗? 不说其他的国家,就说地处幽州之地的燕国,它和武遂之间的距离那可是比在场所有国家都要遥远,可燕王还不是在秦国之前抵达了吗? 秦王嬴稷究竟为何姗姗来迟,在场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触秦国的眉头罢了。 毕竟在这个战国时代, 实力强大,才是硬道理。 眼见着邻国韩国已然率先站了出来, 一旁的魏王魏嗣也是赶忙上去表现了自己的善意,而秦王嬴稷对此也自然是欣然接受。 韩国、魏国之后,一旁的赵侯赵雍、燕王姬职互相对视一眼,也缓缓走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只见赵侯赵雍、燕王姬职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轻声说道:“数月一别,秦王可是比之前更显威严了。” “赵侯、燕王过奖了。”带着满脸笑容回应了这两位故人的好意之后,只听秦王嬴稷对着两人说道:“嬴稷能够登位,赵侯、燕王在其中出力甚多,还请两位受嬴稷一拜。” 话落,秦王嬴稷当即便要躬身向着对面的赵侯赵雍和燕王姬职一礼,而对面的两人哪里会接受,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赶忙快步上前。 一把将秦王嬴稷搀扶起身之后,赵侯赵雍对秦王嬴稷笑着说道:“秦王何必如此多礼。” 谷厧 “赵雍此前之所以襄助秦王,乃是因为秦王的贤明,并不是图秦王如此大礼。” “赵侯说得对,姬职也是如此。”赵侯赵雍的话语刚刚说完,一旁的燕王姬职也是轻声附和道。 在听到赵侯赵雍、燕王姬职这一番话语、看到两人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一番善意之后,秦王嬴稷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郑重。 数息之后,只听秦王嬴稷对着面前的这两位君主沉声说道:“两位扶助之恩,嬴稷不敢忘怀。嬴稷在此立下誓言,只要两位在位一天,我秦国绝对不主动对赵国、燕国发起进攻。” 秦王嬴稷这一句承诺说完,燕王姬职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一丝轻笑,而他身旁的赵侯赵雍脸上的喜色却是如何也抑制不住。 赵侯赵雍、燕王姬职脸上的神情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天差地别,是因为秦王嬴稷这个承诺对于两人身后的赵国、燕国的意义却是并不相同。 燕国与秦国之间还隔着一个赵国,两国之间短时间之内并不会有直接领土冲突,所以秦王嬴稷的这个承诺对于燕王姬职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赵国西边可是和秦国有着并不算短的国境线,并且在此之前秦赵两国可以说是没少发生边境之上的战争。 如今秦王嬴稷许下的这个承诺,再加上赵侯赵雍如今的年纪,可以想见不出意外的话,赵国西部至少能够维持数十年的和平。 有了这数十年,赵国完全可以兵力抽调出来,对北方林胡、楼烦等北狄部落、对内部的中山国进行游刃有余的打击。 面对着未来可预见的大好局面,赵侯赵雍心中自然是欣喜若狂,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之前对于秦王嬴稷的支持是那么的正确。 其实赵侯赵雍不知道的是,秦王嬴稷之所以会许下这一个承诺,也同样是不想和赵国在短期之内有什么矛盾。 自秦惠文王嬴驷继位之后,经过商鞅变法而强盛起来的秦国,已然将向东发展作为了自己的基本国策。 无论是秦惠文王时期,秦国对于魏国西部领土攻势;还是秦武王时期,秦国攻占韩国重镇宜阳,都是依照这一基本国策执行的。 秦王嬴稷登上秦国王位之后,自然也同样执行着秦国的东出国策。 而这一次在太傅姬凌的建议之下,秦王嬴稷最终将目标定在了秦国东南方的楚国身上。 既然要对东南方向的楚国展开攻势,那么秦国必然要保证自己其他方向的安全,要不然便会面临多面夹击的危险。 正是基于这一个考虑,秦国在此番楚国对韩国发起攻势的时候,果断选择站在了韩国一边。 事实证明,秦国在此刻走的这一步棋无疑是正确的。 雍氏城之围解除,韩国越发亲近秦国,秦、韩之间因为宜阳之战而陷入谷底的关系迅速回升。 在确保了韩国短时间之内不会主动攻击秦国之后,秦国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东北方向的赵国身上,这也就有了秦王嬴稷的这一道承诺。 数息之后,赵侯赵雍缓缓收起了脸上的那一道灿烂笑容,向着秦王嬴稷沉声说道:“秦王对于赵国的善意,赵雍自当铭记在心。” “既然秦王都许下了如此承诺,那么赵雍也给秦王一个承诺。只要赵雍还在位,我赵国绝对不主动对秦国、燕国发起攻势。” “秦王、赵侯既然都如此说了,那么我燕国也作出承诺。只要姬职还在位,我燕国绝不会主动攻击秦国、赵国。”赵侯赵雍说完之后,燕王姬职也沉声说道。 这一句话落下之后,秦王嬴稷、赵侯赵雍以及燕王姬职三人彼此对视,三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而这一次之后,秦国、赵国、燕国至少在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完成了和韩王、魏王的交谈,又和燕国、赵国达成了协议,秦王嬴稷的脚步来到了在场的最后一位国君面前。 “晚辈嬴稷,见过齐王。” 双眼打量着此刻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脸谦恭之色的秦王嬴稷,再回忆起他刚刚和列位诸侯谈笑风生的场景,齐王田辟疆的眼中却是生出了一份欣赏。 刚刚继位便能够迅速稳定国内大局,之后果断出兵帮助韩国,如今又能够在诸侯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 见识了秦国这一位新晋秦王的种种举动之后,齐王田辟疆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生子当如秦嬴稷。” …… 第六十四章 武遂之盟 “若论国土广袤,天下各国之中没有一个能够超过楚国的;若论人口众多,天下各国之中也没有一个能够超过楚国的。” …… 秦国的武遂城中,秦王嬴稷面对着在场的五位国君,细数着楚国这个南方霸主的强大。 伴随着秦王嬴稷将楚国的纸面数据一个个列在众人面前,在座每一个人的脸色却是不约而同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之前众人也知道楚国经历了悼王、肃王、宣王、威王四代君王的励精图治,国力已然处在了诸侯之中的顶尖水平; 但是当秦王嬴稷真正将那个庞大的楚国,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众人的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恐惧。 甚至若是只看楚国表面之上的数据,就算是在场最强的秦国、齐国两国相加,也不是楚国一国的对手。 楚国的强大,可见一斑。 片刻之后,当秦王嬴稷的话语最终落下, 大厅之中忽然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感受着这一份寂静, 视线轻轻扫视着周围五位诸侯脸上深沉的神情,秦王嬴稷的心底却是生出了一丝喜意。 楚国真的强大吗? 如果只看纸面上的数据,楚国的强大几乎无可阻挡。 但是楚国是否有这个能力将纸面上的数据转化为真正的实力?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是否定了。 至少在秦王嬴稷看来,如果楚国真的能够将全部实力发挥出来,那么数年之前的丹阳之战秦国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如果真的要用一句话语来形容如今的楚国,那么秦王嬴稷能够想到的便是老师姬凌曾经评价过的那句话语。 楚国,虽然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但是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大。 既然楚国的真实实力并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大,那么秦王嬴稷又为何要在这武遂城中,在这诸侯齐聚的大厅之中大谈楚国的强大呢? 对此秦王嬴稷想说,如果不向在场众人表明楚国的强大,这些诸侯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那巨大的压力而联起手来对付楚国。 如果这些诸侯不联合起来对付楚国,那么秦国又怎么能够趁机将楚国这一个劲敌重创呢? 没错,秦王嬴稷之所以要在诸侯面前描述甚至夸大楚国的强大,就是为了要在在场这些人的心中竖立一个靶子,一个能够让六大诸侯联合起来、一同应对的靶子。 至于自己这些话语的效果到底如何,在将众人脸上的沉重神情收入眼底之后,秦王嬴稷心中就知道自己此番的目的已然达成了。 就在秦王嬴稷看着在场众人面色沉重, 正要再添一把火的时候,在场另外一名诸侯却是突然跳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番武遂之盟的另外一个主角,韩国。 “诸位,韩仓以为秦王刚刚所言甚是有理,楚国的确是天下各国之中。国土最大、人口最多的大国。” 对于秦王嬴稷刚刚的话语出言表示了赞同之后,只见韩王韩仓用着义愤填膺的话语对着在场众人沉声诉说起来。 “可是即使是楚国这般的强大,楚王的野心也是丝毫未曾削减。” “数月之前,楚王派出楚国名将景翠攻打我韩国雍氏,韩国情势可谓危险之极。如果不是秦国发兵攻打楚国,那么我韩国恐怕便有覆灭之危。” 用着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语气说完这一番痛斥楚国无道的话语之后,韩王韩仓的视线缓缓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位诸侯。 经历了一番沉寂之后,在场的众多诸侯们便听到了韩王韩仓,那带着几分低沉语气的话语。 “诸位,今日是我韩国,明日或许会是此番没有到场的越国,那么楚国下一个目标又是在座之中的哪一国呢?” “魏国?” “齐国?” “抑或是秦国?” 一字一句之间,每当说出一个国家的名字,韩王韩仓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个国家的君主身上。 等到将在座之中每一个和楚国国土相邻的三国国君都问完了之后,韩王韩仓脸上的神情却又变成了深深的笃定。 “韩仓以为, 如果是野心勃勃的楚王的话,在场包括我韩国在内的哪一国都有可能。” 终于,将自己要说的一切都说完了之后,韩王韩仓看着在场众人沉声提出了一个建议。 “诸位,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楚国,我等唯有联合一处,才能击败强敌。” 韩王韩仓这一道建立落下之后,在场其余诸侯纷纷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秦王、齐王,赵侯…… 谷堋 凝重的视线在周围众人的脸上流转,这些众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决然之情。 或许是被秦王嬴稷刚刚给的一番分析给震惊到了;或许是被韩王韩仓这一番动情的讲演给感染到了;又或许只是想从楚国这一头庞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总之,在这一刻全场六位国君的心中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一定要联合起来,尽最大可能的削弱南方的楚国。 片刻之后,秦王嬴稷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视线再一次地扫视起了周围的周围站立起来的每一位君主。 “楚国的强大,想必诸位心中已然有数;楚国的野心,想必诸位也已经看到。” “正如韩王刚刚所说的那般,楚国如此强大绝不是我等一家便可以轻易击败的,要想彻底扫除楚国的威胁,我等六国必然要同心协力。” 秦王嬴稷这一番话语说完,在场诸侯又是一番思索,之后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王之言确是有理,我齐国愿意参与到此番对楚国的联盟之中。” “既然齐王也已经入盟,那我魏国如何能够落于人后。” “我赵国虽然并不与楚国直接相邻,但是我赵国也愿意襄助诸位,共同应对楚国的威胁。” “齐王、赵侯所言,正是我燕国所要说的。” “韩国决意入盟。” 在秦王嬴稷的提议之下,在其余列位诸侯的应和声中,这一个针对楚国而形成的联盟算是正式结成了。 至此,秦国已然初步达成了此番武遂之盟的目标。 …… 夜晚,武遂城之内,秦国驻地之中。 已然脱下了那一身冕服的秦王嬴稷安静地坐在几案之后,而他的面前则是依旧一袭白衣的太傅姬凌。 借着两人之间那幽幽烛火,将白日里与诸侯会盟的所有细节都说给了对面的太傅姬凌之后,秦王嬴稷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明悟。 “先生,未来我秦国所要面对的主要对手,便是楚国了吗?” 缓缓抬起头来,将那一张映照着幽幽烛火的脸庞收入眼底,太傅姬凌双眼之中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 “楚国只是大王以及秦国所要面对的第一个对手,要想实现前人未曾完成的功业,大王以后所要面对的对手将会越来越多。” “如今是南方强大的楚国,之后是东方强大的楚国,再往后是北方逐渐崛起的赵国……” “他们都将是大王建立功业的拦路虎,只有将他们一个个从这一场事关天下的对决之中剔除出去,秦国才有可能建立那不朽的功业。” 伴随着自己心中要说的话语被一字字、一句句地说出,姬凌目光之中逐渐充满了严肃的神情。 在这一刻,姬凌与嬴稷的视线连成一线,一股寂静的氛围却是在大厅之中逐渐弥漫了开来。 许久之后,望着视野之中那一张已然浮现了几分王者气度的熟悉面孔,姬凌眼中忽然带上了几分柔和。 “大王,要想建立前人未曾建立的功业,必然要承受前人未曾承受的磨难。前路虽然并不平坦,但是姬凌知道大王一定会走过去。” “有先生在身旁辅佐,嬴稷相信……”话说到一半,秦王嬴稷的声音便是一顿。 下一刻,一双充满坚定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姬凌,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有先生辅佐,嬴稷相信总有一天,我嬴稷、我秦国必然会完成这一场未曾完成的功业。” “先生。” “大王。” 一对君臣、一对师徒,下一刻有着双重身份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在两人之间那一盏灯火的映照之下,两人的右手紧紧握在了一处,而这一刻也意味着秦国的一统之路正式踏上了征途。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照射在武遂城中之时,一匹快马却是为身在此地的秦王嬴稷送来了一个有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从那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那一份来自咸阳的帛书,秦王嬴稷仔细阅览了起来,可是这张帛书之上的内容却是让秦王嬴稷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后,看罢了这这一份帛书的秦王嬴稷一边将其递到了身旁的太傅姬凌面前,一边轻声向其轻声询问了起来。 “先生,咸阳来报,义渠王义渠骇此刻已经打着朝见的旗号进入了咸阳。依先生来看,义渠王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秦王嬴稷可不会忘记在自己回国继位的时候,义渠可是出兵拦截了自己。 如今作为秦国宿敌的义渠,却又打着朝见的旗号抵达了咸阳,这种不同寻常的举动如何会不令秦王嬴稷心中生出戒备呢? …… 请假说明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义渠来朝 秦国,咸阳城。 在那一条渭水之畔,秦国的都城咸阳依旧是那般的繁华。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屡屡击败其他强国,国力以可见的速度日渐强盛了起来。 秦国这蒸蒸日上的国势,自然会吸引来自山东列国之人的关注。 数十年来,无数游学士子、富商大贾纷纷沿着崤函通道, 向西进入秦国。 那些游学士子进入秦国,或许是想像当年的商君一般,在秦国这个新兴的强国之中谋取一个大展才华的机会; 那些富商巨贾西来关中,或许是看到了这里所拥有的商业潜力,想在秦国之中获取到海量的财富。 总而言之,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如今秦国的街市这才越发繁盛了起来。 不过,今日秦国这繁华的街市之上, 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眼见着一名名行人从自己身旁经过,感受着周围街市之上那不同于草原的繁华,两人之中的一名年轻人脸上充满了新奇的神情。 看了许久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双眼都快看花了的年轻人,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那名成年男子。 “父王,这秦国和咱们义渠好不一样啊!” 从这名年轻人对于身旁那名成年男子的称呼以及他的话语之中,他们的身份已然是呼之欲出。 他们就是此番前来朝贡的义渠王义渠骇,以及跟随他前来的义渠王子义渠琰。 在这秦国的街市之上,只听义渠琰先是对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向着一个方向指去。 “父王你看,在咱们义渠哪里有着这般繁华的集市,就算是最大的王庭之中也不过只有些交易牛、羊、马匹的简单市集。” “父王,秦国真好啊!” 听着身旁儿子义渠琰将义渠和秦国作比较,甚至还大声感慨着秦国的美好,义渠王义渠骇默然无语,脸上的神情也并没有多少改变。 义渠王义渠骇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的脑海之中却是在思索着别的事情。 此番, 义渠王义渠骇率领使团从义渠王庭来到这秦国都城咸阳,主要是有两个目的。 首先,义渠王义渠骇是想借着秦国新君继位的机会,用朝见来向新任秦王示好,以此来缓和与秦国这个南方邻国的关系。 其实若是按照义渠与秦国之间历经了数百年形成的仇敌关系,义渠王义渠骇都恨不得立即率领着数十万义渠铁骑马踏秦国都城咸阳。 只是理想或许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有些残酷。 身为义渠王的义渠骇恨不得将秦国除之而后快,可是现在的义渠有那个能力与如今秦国相抗衡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简单也十分残酷,那就是并没有。 百余年前,义渠趁着秦国国内庶长干政、朝政混乱的机会,派出大军对于南方的宿敌秦国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那一战,义渠的胜利可以说是十分辉煌的,义渠的兵锋甚至打到了秦国的泾南之地。 那一战,是义渠对秦国最辉煌的一战,可是这种辉煌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场大战之后数十年,献公嬴师隰自魏国归秦,将秦国从贵族乱政的泥潭之中拉了出来。 其后又有孝公、惠文王两代君主励精图治,秦国的国力已然逐渐有位列天下顶尖诸侯之势。 而与秦国国势蒸蒸日上的景象相比,义渠曾经的辉煌却犹如那滔滔河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因为国内部落林立, 所以义渠国内每一次的王权更替,都不亚于一场惨烈的内战。 在过去百余年数次血腥的王位更迭之中, 义渠国内的各个部落为了义渠王位展开了一场场激烈的争夺战。 义渠的国力也伴随着这一次次的王权更替, 而逐渐江河日下,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辉煌。 国力此消彼长之下,秦国对于义渠的优势越发明显了起来,由此秦国对义渠的反击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秦惠文王嬴驷在位之时,面对着总是在背后袭扰秦国北方的义渠,秦国果断派出大军对义渠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这一战,秦国夺取了义渠包括以郁致城在内的二十五座城邑,义渠国力被秦国所重创。 秦武王嬴荡在位虽然短短数年,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松对于义渠这个心腹大患的攻势。 在秦将嬴华的率领之下,秦国北方驻守的边军士卒对义渠发动了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势,都是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因为如今义渠与秦国之间的形势,这才有了上一次在秦国国内势力的邀请之下,义渠派出数千骑兵拦截准备回国的公子嬴稷; 谷嗬 以及这一次,义渠王义渠骇亲自率领使团来到秦国都城咸阳,准备朝见新晋继位的秦王嬴稷。 只是上天似乎并没有眷顾义渠。 上一次义渠的数千骑兵在秦将白起、赵将乐毅未来两大名将的联手应对之下分崩离析; 这一次因为武遂之盟秦王嬴稷并不在都城咸阳,包括义渠王义渠骇在内的一干使团不得不在秦国停留下了脚步。 将心中思绪从过去的回忆之中拉了出来,视线打量着周围经过的一名名秦人,义渠王义渠骇脸上的神情却是慢慢阴沉了下来。 此番他前来秦国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借着这一次朝见的机会,来探听秦国国内的虚实。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想击败一个对手,那么必须要先了解这个对手。 可是越是了解秦国这个对手,义渠王义渠骇就越是感觉自己的背上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块。 原本,身处义渠国内的义渠王义渠骇确实没少听人提到秦国的强大,可是他对于秦国究竟如何强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义渠王义渠骇能够切实感受到的,不过是面对秦国那一只黑色军团之时的无力。 直到这一次义渠王义渠骇亲身来到了秦国、来到了咸阳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义渠和如今的秦国究竟有着怎样巨大的差距。 越了解秦国,义渠王义渠骇便越恐惧秦国;而越恐惧秦国,义渠王义渠骇心中便越绝望。 此刻,义渠王义渠骇甚至生出了一种念头,自己治下的义渠恐怕永远也战胜不了秦国了。 时间就在义渠王义渠骇的思索,以及义渠琰的四处张望之中之中,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义渠王父子很想要立刻就把整个咸阳全都走一遍,可是咸阳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义渠王父子都明显感觉到了身上的疲惫,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道路一旁的一座酒肆之前。 待到两人进入酒肆之中,一名侍者缓步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躬身一礼。 数息之后,等到这名侍者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义渠王父子两人身上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忽然一变。 很显然义渠王父子那不同于周围秦人的服饰打扮,显然是引起了这名侍者的注意。 不过这名年轻的侍者显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那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她的脸上很快又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两位要些什么?” 听着耳畔这一道如同百灵鸟一般的声音,看着面前那一张清丽的面容,年轻的义渠琰心中便是一动,当即就准备上前应答。 可是还没等他的脚步来到这名侍者身前,他的身后已然传来了义渠王义渠骇略显冷淡的话语。 “给我们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上几道佳肴,来一坛秦酒。” “诺。” 听到义渠王义渠骇的话语,这名侍者并没有去理此刻义渠琰脸上那错愕的神情,而是向着这两人微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两位,请随我来。” 就这样跟随着这名侍者的脚步,义渠王义渠骇和义渠琰来到酒肆之中的一处僻静的地方。 两人刚一落座,义渠琰便看到了对面自己父王,那充满冰冷神情的目光。 紧接着他的耳畔就听到了从对面传过来的话语,“还记得临来之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吗?” “父王我……” 义渠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对面义渠王义渠骇越发阴沉的脸色给吓住了。 视线缓缓下移不敢直面父亲义渠骇,义渠琰用着比之刚刚小得多的声音说道:“记得,父王曾说过要我来到秦国之后,一切行事都要听父王的话。” “你记得便好。” 听到儿子说出的话语,义渠王义渠骇脸上的神情好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出声告诫道:“你要记住,这里是秦国的都城咸阳,不是义渠的王庭。” “在这里,你不是尊贵的义渠王子,更不能如同在义渠王庭那般恣意放纵。一旦稍有不慎,你很有可能身首异处。”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记住,牢牢地将它记在心中。” 听到父王义渠骇如此郑重的一番话语,义渠琰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声,“父王我知道了。” 就在义渠王父子交谈之际,一道幽幽的目光却是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 第二章 各怀鬼胎 默默坐在坐席之上,向着前方看了许久之后,公子嬴芾最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右手缓缓举起身前酒爵,伴随着一阵酒香弥漫四周,一股清冽的酒水就这么流入了公子嬴芾的口中。 一爵美酒饮尽,轻轻用手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酒水,公子嬴芾的目光之中忽然多了几分阴郁的神情。 对于自己前方坐着的两人之中的义渠王义渠骇, 公子嬴芾其实不算太过陌生。 虽然此前公子嬴芾与其从未见过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过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至少就在数月之前,为了截杀即将回国继位的兄长嬴稷,公子嬴芾还派出了自己府中的门客前往义渠,以利益邀请这位义渠王出兵。 没错,当初与义渠相勾结的秦国公子不是别人, 正是如今秦王的胞弟,公子嬴芾。 在公子嬴芾的心中, 除了那一张秦王之位之外, 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能够登上秦王之位,不要说是同胞兄弟之间的血缘亲情,就算是要付出更多更沉重的代价公子嬴芾也会同意。 就像是数月之前,在麾下武士暗杀兄长嬴稷失败之后,公子嬴芾当即派出了门客去联系了义渠人。 作为秦国的公子,嬴芾如何能够不知道义渠和秦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 公子嬴芾当然知道,只是为了秦王之位,他仍然不惜损害秦国的利益去和义渠人做交易。 只是上天似乎并不想让公子嬴芾的目的得逞,就算是五千义渠骑兵也并没有拦住公子嬴芾归国的脚步。 当公子嬴稷的车驾回返咸阳之后,就算是公子嬴芾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嬴稷在一干秦国朝臣的支持之下登上秦王之位。 秦王嬴稷登位之后,为了表明向兄长嬴稷表明自己已然没有了争位之心,公子如今的形象和以往相比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以往的公子嬴芾礼贤下士、贤明之名为世人所推崇;而如今的他除了惯例面见太后芈八子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咸阳的酒肆之中流连。 在这些时日之中,咸阳城的秦人没少看见公子嬴芾,在酒肆之中喝了个酩酊大醉。 只是公子嬴芾是真的对王位无心而选择流连于酒肆吗?公子嬴芾酩酊大醉又是否是真的醉了吗? 从公子嬴芾之前的种种举动之中, 我们不难猜出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对王位的争夺。 现在的公子嬴芾就像是一只蛰伏的毒蛇,时刻准备着张开剧毒的獠牙,对没有防备的猎物发动袭击。 如毒蛇一般危险的目光,暗暗地向着义渠王父子所在方向看了过去。 眼见着他们已然将几案之上的食物吃完,似乎下一刻就准备离开,公子嬴芾起身便向着两人的坐席走了过去。 另一边,义渠王义渠骇和儿子义渠琰刚要走,他们的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询问。 “两位可是来自义渠?” 听到有人一下子道破了自己两人的身份,义渠王父子随即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之中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警惕。 下一刻,两人的视线顺着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视野之中立刻便出现了穿着墨色衣衫、身上还带着一丝酒气的公子嬴芾。 “你是何人?” “两位不必紧张,我这一次并不是为结怨而来,而是想要和两位结交一番。” 说完这一句表明善意的话语之后,看着面前依旧怀着几分警惕之色的义渠王父子,公子嬴芾当即向着两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嬴氏嬴芾,拜见两位。” 当不知道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之时,义渠王父子脸上的神情之中充满了警惕; 而当公子嬴芾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 义渠王父子脸上的表情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泛起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的笑容,义渠王义渠骇当即迅速起身向着公子嬴躬身一拜,“原来是嬴芾公子当面, 倒是义渠骇失礼了。” 缓缓起身之后,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迅速转向了一边的义渠琰,“琰儿快来拜见公子。” “义渠琰,拜见公子。” “王子万万不可。” 看着对面义渠琰向着自己行礼,公子嬴芾脸上神情顿时一变,整个人快步便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公子嬴芾与义渠王父子之间,进行了一番十分亲切的交谈。 谷柃 那架势仿佛三人之间有着数十年的交情一般,可是事实上他们不过才认识了数十息罢了。 许久之后,三人终于意识到彼此之间都还站着,义渠王父子顺势邀请公子嬴芾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义渠王父子,公子嬴芾带着满脸郑重沉声询问道:“不知义渠王此来秦国,究竟所为何事啊?” “这……” 义渠王义渠骇听到公子嬴芾的询问,脸上先是浮现了几分迟疑之色,又是一番思索之后他这才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着公子嬴芾缓缓吐出。 “不瞒公子,我此番来到秦国除了朝见贵国大王之外,还想与贵国停战休好。” “秦国与义渠之间却是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了一些冲突,这让秦国与义渠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以为义渠和秦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没有必要进行下去,尽早休兵罢战才能减少两国之间那无谓的损失。” 听着对面义渠王义渠骇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语,尽管表面之上还维持和善的神情,公子嬴芾也不得不为义渠王的厚脸皮而生出几分钦佩。 是个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义渠王义渠骇之所以做出这般表态并不是出于真心实意,而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如今的义渠为何会对秦国如此地低声下气,甚至提出要和秦国休兵罢战; 不过是因为秦国的攻势,已经让义渠失去了大片的国土,更让义渠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罢了。 若是在百余年前,义渠强大到攻入秦国泾南之地的时候,他们绝无可能会向秦国如此的卑躬屈膝。 不过虽然知道义渠王义渠骇的话语之中充满了虚假,但是有心与他结交的公子嬴芾,脸上还是维持着与对方一般虚假的笑容。 表面之上装作一副对于义渠王义渠骇的的话语十分赞同的样子,只听公子嬴芾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轻声说出了心中的话语。 “嬴芾以为义渠王所言极是。” 一句话说完公子嬴芾迅速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对面的义渠王义渠骇,“秦国与义渠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百年,这一场战争对于我秦国,对于我义渠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为了这一场浩劫能够尽快结束,嬴芾愿意尽自己所能,呼吁秦人尽早与义渠休兵罢战。” “好!” 一声叫好之后,义渠王义渠骇面对公子嬴芾大声说道:“公子刚刚那一番话语,正是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为了表示我义渠与秦国休兵罢战的诚意,义渠愿意从此秦国称臣,并按时向秦国献上我义渠的贡品。” 听到义渠王义渠骇已然准备向秦国称臣纳贡,公子嬴芾如何还能猜不出在秦军的不断打击之下,义渠分明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一点,但是为了接近义渠王并取得他的信任,公子嬴芾还是继续表现出了满脸激动的样子。 “义渠王的诚意,嬴芾已然看在了眼中。还请义渠王放心,嬴芾定然会竭尽全力促成秦国与义渠的休战。” “公子对我义渠的恩情,义渠永远不会忘记。” 对着公子嬴芾刚刚的话语给出了这一句回应之后,只见义渠王义渠骇向着坐在对面的公子嬴芾躬身一拜。 “公子,还请受义渠骇一拜。” …… 片刻之后,虽然义渠王义渠骇父子再三挽留,但是公子嬴芾还是离开了这一座酒肆。 等到公子嬴芾的身影从两人的视野之中消失,原本满脸和善的义渠王父子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阴沉了下来。 向着面前的父王义渠骇看了一眼,又向着公子嬴芾的方向轻瞟了一眼,王子义渠琰有些担心地出声问道:“父王,这位嬴芾公子如此殷勤地接近我们,目的似乎并不简单啊。” 耳畔听着儿子义渠琰的猜测,义渠王义渠骇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如今还并没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但是面对着公子嬴芾这名突然来到自己父子面前的不速之客,义渠王义渠骇的心中还是充满了警惕。 不过警惕归警惕,对于嬴芾这一位秦王嬴稷的胞弟,义渠王义渠骇还是存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视线与儿子义渠琰的视线合在一处,义渠王义渠骇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我当然知道他的到来并不是怀着善意的,不过只要他能够使我达成目的,就算是他真的不怀好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 第三章 嬴芾图谋 “驾……” 驾车御者一道洪亮的催马之声过后,拉车的马匹迈动四蹄,马车车轮向着前方缓缓滚动了起来。 坐在马车的车厢之中,一边感受着从下方传来阵阵颠簸,公子嬴芾的脑海之中一边回忆起了刚刚和义渠王义渠骇交谈的一幕幕。 虽然他和义渠王义渠骇还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通过刚刚两人之间的一番交谈,公子嬴芾却是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 他和义渠王义渠骇两人都对彼此有所诉求, 而这也就是他们未来能够合作的基础。 公子嬴芾刚刚之所以有意结交义渠王父子,就是想要和义渠王义渠骇联手做一件大事。 这件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夺取兄长嬴稷的秦王之位。 流连于酒肆之中的这段时间,公子嬴芾心中一直在思考。 他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败给自己的兄长嬴稷,并最终和那一张梦寐以求的秦王大位失之交臂。 经过了无数次的思考过后,公子嬴芾意识到兄长嬴稷之所以能够登上秦王之位,完全是因为他得到了两股势力的支持。 这第一股势力来自秦国的内部, 它是以严君嬴疾为首的嬴氏重臣一派。 对于秦国内部的这一派势力,公子嬴芾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以来特别是秦王嬴稷决定对楚国动手之后, 母亲芈八子已然是对其越发不满起来。 公子嬴芾相信若是能够再选一次,母亲芈八子一定不会选择兄长嬴稷,而会选择支持自己成为秦王。 舅父魏冉一向是站在母亲的这一边,若是母亲支持自己,舅父魏冉势必也会站在自己的身后。 有了母亲芈八子的支持,再加上舅父魏冉手中的兵权,区区嬴氏重臣一派,他嬴芾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真正让公子嬴芾心存忌惮是这第二股势力,也就是此番帮助兄长嬴稷回国登位的赵国、燕国两国。 经过对于过去种种事件的一个梳理,公子嬴芾敏锐地意识到兄长嬴能够登上秦王之位,燕赵两国在其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这也让公子嬴芾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兄长嬴稷能够借助燕赵两国的力量登上王位,那么自己又怎么不可以从外部寻求援助呢? 位于秦国东南方向的楚国幅员万里、带甲百万,国力可以说是十分强大。 再加上母亲芈八子便是出身于楚国王族旁支,所以公子嬴芾的视线首先便放在了楚国身上。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未等公子嬴芾向楚国寻求援助,秦国所主导的诸侯会盟便在秦国的武遂举行了。 面对着联合起来要针对自己的六国, 如今的楚国纵然实力强大也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够分出多余精力来支援公子嬴芾呢? 没了楚国这一个强大的助力,公子嬴芾的视线不得不再次在秦国的周边搜寻了起来。 最终,公子嬴芾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秦国的北方,落在了那个与秦国争斗了数百年的宿敌义渠身上。 或许有人会说公子嬴芾选择义渠当作自己的助力,无异于引狼入室,如果做了必然会遭受无数秦人的怒斥。 对于这一点,公子嬴芾心中怎么会不清楚,不过他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只要能够登上秦王之位,就算是引狼入室,就算是遭到了秦人的唾弃那又如何? 君不见,昔日的周平王曾经为了王位,引强大的犬戎入境,并最终使得关中之地被戎族占据。 可是即使是这样,天下诸侯依旧选择支持了周平王,东周的社稷也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心中回忆起曾经周平王夺取王位的经过,公子嬴芾双眼之中的神情越发冰冷,心中那一份夺位的决心也越发坚定。 片刻之后, 缓缓行驶的马车渐渐在公子嬴芾的府邸大门之前停了下来。 “公子,我们到了。” 车厢之前驾车御手的一声呼喊,将公子嬴芾从一路之上的思索之中拉了回来。 伸出右手轻轻掀开马车车厢的侧帘, 当一缕阳光顺着车窗射入车内,看着前方那一座熟悉的府邸,公子嬴芾双眼之中那一份刺骨的寒冷渐渐消融。 而他心中的那份夺位之意,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数息之后,一身墨色服袍的公子嬴芾轻轻一跃跳下马车,就准备向着府邸大门方向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几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宫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婢子,拜见公子。” 看着眼前这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公子嬴芾一番思索之后,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母后身旁的宫人吗?不在甘泉宫好好侍奉母后,来我府邸之上所为何事?” “婢子正是太后身旁之人。”对于公子嬴芾的话语一声应答之后,只听这名宫人继续说道:“近些日子以来,太后一人独处甘泉宫中,感到十分寂寞。” “特此命婢子等人前来公子府邸,邀请公子明日前往甘泉宫中,陪她好好地说说话。” 谷磯 听到这名宫人的话语,公子嬴芾一边轻轻点了点头,一边心中却是盘算了起来。 自己以后要是想从兄长嬴稷手中将王位夺回来,那么太后芈八子的支持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自己一定要保持好和她的良好关系。 一念至此,公子嬴芾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视线缓缓落在这名宫人身上,只见公子嬴芾脸上却是泛出了一丝笑容,“烦请回去禀报母后,明日儿子嬴芾一定会去甘泉宫好好陪陪她。” “如此再好不过了。” 公子嬴芾的话语刚刚落下,眼见自己此行的任务已然达成,这名宫人的脸上当即露出了几分笑容。 “既然公子已然决定,那么婢子也就不在这里叨扰公子了,婢子告辞。” “好。” 片刻之后,当那几名宫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立时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阴郁之气。 …… 翌日,正当太后芈八子正在甘泉宫中百无聊赖地抚摸着怀中白兔的时候,一名宫人却是一边呼喊着一边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太后,太后……” “公子到了。” 看着眼前这名宫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听着耳畔那一阵激动的话语,太后芈八子的脸上也是不由浮现了一丝笑容。 不过只是片刻,她脸上的这份笑容却是缓缓消失,一抹责怪之意浮现在了她眉宇之间。 “既然来了,还不快请公子入殿。” “母后不必责怪她,儿子已然到了。” 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了进来,紧接着一身黑色服袍的公子嬴芾出现在了太后芈八子和那名宫人的面前。 数息之后,向着太后芈八子躬身一礼,只听公子嬴芾郑重拜见道:“儿子嬴芾,拜见母后。” “好了,我们母子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么多礼,快起来吧。” “多谢母后。” 接受了公子嬴芾的拜见之后,太后芈八子怀中抱着那只白兔缓缓走到了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一个儿子面前。 视线轻轻打量眼前的公子嬴芾,当看到他比之以往有些憔悴的面容,太后芈八子眼中却是闪过了几分心疼之意。 “你先下去吧,我想和芾儿单独说说话。” “诺。” 等到身旁这名宫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太后芈八子快步走到了公子嬴芾的身前,伸出右手如同刚刚抚摸白兔一般抚摸起了自己的儿子。 “芾儿,我们不过几日不见,你的面容怎么会这样憔悴?” 感受着母亲的右手在自己脸庞之上抚摸,公子嬴芾的右手缓缓放了上去,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之上此刻却是浮现了一丝苦笑。 “儿子为何会这样憔悴,其中原因难道母亲还不清楚吗?” 对于儿子嬴芾心中的那份不甘,太后芈八子的心中又如何会不知道的呢? 可是对于这件事情,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他的儿子嬴稷,已经在国内一干重臣的支持之下成为了新任秦王。 就算她对于这个结果有再多的不满,就算她再想让儿子嬴芾成为秦王,也终究成为不了现实。 看着面前儿子嬴芾那张日渐憔悴的面容,太后芈八子缓缓吐出了一声充满着无奈的叹息。 听到太后芈八子这一声叹息,公子嬴芾脸上的那一份苦涩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明显有些刻意的笑容。 “母后放心,芾儿没事。” 轻声说完这一句安慰之后,公子嬴芾牵着太后芈八子的手,两人缓缓坐到了大殿之中的一张几案对面。 看着对面太后芈八子依旧有些低落的神情,公子嬴芾对其轻声提议道:“昨日芾儿听母亲身旁的宫人说,母亲这些日子十分寂寞,芾儿和母亲说一说这些日子以来咸阳城中发生的趣闻吧?” “好。” 伴随着太后芈八子的一声应答,公子嬴芾开始为其讲述起了这些日子自己在街市之间看到的一些趣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与义渠王父子的相遇。 只是公子嬴芾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将义渠王的来访当作一件趣事诉说的时候,对面的太后芈八子的眼神却是一动。 …… 第四章 太后召见 关中大地之上,一条渭水携带滚滚波涛向着东方流淌而去。 在这条渭水的北岸坐落着如今秦国的都城咸阳,而与咸阳隔水相望的渭水南岸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宫殿。 这便是秦国太后芈八子所居住的甘泉宫。 此刻偌大的甘泉宫之中,一身华丽服袍的太后芈八子怀中抱着一只白兔,独自一人坐在几案后坐席之上。 视线轻轻注视着前方,看着对面已然消失了的身影,太后芈八子的目光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分落寞之情。 今日公子嬴芾的拜见, 确实是让太后芈八子孤独的内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可是等到公子嬴芾离开甘泉宫之后,太后芈八子心中的那一份孤独却是越发深了。 虽然如今伴随着秦王嬴稷的登位,他的生母芈八子已然贵为太后,不用再经受那曾经在秦国后宫之中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是此刻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是并没有让芈八子感到有半分快乐,她最能够感受到的便是这深宫之中无尽的孤寂。 思绪渐渐回归脑海, 视线缓缓扫过了这一座只有自己的大殿, 太后芈八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怀中那一只幼子嬴悝送给她的白兔。 看着怀中白兔依旧在旁若无人的咀嚼着嘴中鲜嫩的青草,似乎对于周围的孤寂并没有一丝感觉, 太后芈八子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右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白兔那柔顺的毛发,太后芈八子带着那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若是我能和你一样那该有多好啊。每天只需要考虑填饱肚子,然后就是舒舒服服地睡上那么一场。” 话说到这里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太后芈八子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明亮之色,嘴角的那一丝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起来。 随手将一棵鲜嫩的青草喂到怀中白兔的嘴边,眼见着它依旧毫不迟疑地啃起来之后,太后芈八子向着殿门之外大喊了一声。 “来人啊。” “婢子在。” 就在太后芈八子这一声呼喊响起之时,大殿之外便立刻响起了一道应答之声,紧接着那名跟随芈八子多年的宫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深施一礼,眼神低垂着不敢向前探看,只听这名宫人轻声说道:“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视线缓缓落在身前这名宫人身上,只听太后芈八子轻声问道:“今日我听芾儿提到义渠王日前已然率领使团抵达了咸阳,可有此事?” “启禀太后确有此事。”出声应答了太后芈八子的问题之后,这名宫人继续说道:“昨日婢子奉太后之命进入咸阳邀请嬴芾公子前来甘泉的路途之上,曾在街市之上听说了只言片语。” “众人都说此番义渠王入秦乃是为了朝见大王,不巧如今大王已然前往武遂与诸侯会盟, 义渠王等人这才在咸阳停留了下来。” 听完了这名宫人的叙述,了解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之后, 太后芈八子轻轻点了点头。 微微思考片刻之后,只听她向着身前这名宫人轻声说道:“如今大王虽然不在咸阳城中,但是我秦国乃天下大国,此番义渠王入秦又是为了朝见大王,我秦国又如何能够怠慢了人家。” “这样吧……” 话说到一半,太后芈八子的声音却是忽然一顿,又是一番计较之后这才听她继续说道:“你即刻前往义渠使团所停留的馆舍,邀请义渠王明日入甘泉宫一见。” 原本听着太后芈八子的命令,这名宫人还连连点头,准备将其记下然后赶紧去执行。 但是当她听到太后芈八子竟然准备邀请义渠王入甘泉宫的时候,她的神情之中顿时浮现了一丝错愕。 虽然太后芈八子是秦王嬴稷的生母,地位在秦国可谓尊崇;但是邀请外王入寝宫相见,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这名宫人带着几分试探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太后芈八子。 “太后,此事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并没有给这名宫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听太后芈八子语气之中忽然带上了几分严厉。 “如今大王不在咸阳,义渠王无人可见。我身为秦国太后, 大王生母, 代他一见又有何妨?” “不必多言,快些去办吧。” 听到太后芈八子话语之中的那份严厉, 这名宫人还想再劝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将身前太后芈八子目光之中的那一份坚定收入眼底,这名宫人只得向其躬身一礼。 “诺。” 谷耘 数息之后,看着这名宫人离开的身影,太后芈八子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几分意味莫名的笑容。 …… 伴随着夕阳将最后一点光辉洒落大地,伴随着黄昏也逐渐逝去,浓重的夜幕开始降临这一座咸阳城。 此刻,在咸阳城内义渠使团所居住的馆舍之中,一盏幽幽的灯火却是在散发着点点光芒。 许久之后,义渠王子义渠琰将视线从这一点光亮之中缓缓收回,又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对面的父王义渠骇。 “父王,这秦王迟迟不见我们,怎么今日又有秦国的太后派人来邀请父王明日入甘泉宫一见呢?” “这件事情,父王也不知道。” 听着对面儿子义渠琰问出的问题,回忆起白日里突然出现的那名宫人,义渠王义渠骇也是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原本白日里当看见那名作着秦国宫人打扮的人出现的时候,义渠王义渠骇的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喜色。 他想着在经历了好一番等待之后,咸阳宫中那位继位不久的秦王嬴稷终于准备接见他们了,这样他们此行的计划也可以顺利推行了。 不过令义渠王义渠骇没有想到的是,秦国上层确实是派人邀请他们入宫,只不过这个人却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秦王嬴稷。 从那名秦国宫人的叙述之中,义渠王义渠骇知道邀请他明日入宫一叙的人,乃是秦王嬴稷的生母,如今的秦国西太后,芈八子。 对于太后芈八子派人邀请自己,义渠王此刻的内心之中却是充满了纠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前往。 此刻面对着前方儿子义渠琰的询问,义渠王义渠骇只能是以自己也不清楚来作回应了。 眼见自己的父王那一脸纠结的神情,义渠琰在一阵思索之后,当即大声提议道:“父王,依我来看,这一趟你必须要去。” “为什么?”看着对面儿子义渠琰那一脸笃定的神情,义渠王义渠骇当即出声询问道。 “父王,我等此番之所以来到秦国,便是想要通过朝见与秦国休兵罢战。只是不巧如今秦王嬴稷不在,我等才在这咸阳城中盘桓了这些时日。”视线与自己的父王连成一线,只听义渠琰沉声说道。 将自己等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叙述了一番之后,义渠琰对着父王义渠骇继续说道:“依我看来,我等与其继续在这咸阳城中空耗时日,倒不如应邀入宫去见上那么一见。” “我听说这位太后可是当今秦王的生母,或许父王可以通过她,来劝说秦王答应我们的要求。” 听到儿子义渠琰这一番话语之后,义渠王义渠骇轻轻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已经被刚刚这些话给说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义渠王义渠骇终于是将目光从身前的那一份明亮之中收了回来。 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义渠王义渠骇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身前几案之上,然后就听一道夹杂着几许沉闷响声的话语在房间之中响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去一次又如何?” …… “吁……” 翌日,伴随着一声驾车御手的控马之声,一驾马车缓缓在渭水南岸的甘泉宫宫门之前停了下来。 “义渠王,我们到了。” 当耳畔响起这一声话语之时,车厢之中已然经历了一路颠簸的义渠王义渠骇迅速掀开了车帘,然后轻轻一跃便跳下了马车。 站在这一座太后芈八子的寝宫之前,义渠王义渠骇首先便被眼前巍峨的宫殿所吸引了。 对于出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义渠王义渠骇而言,平常看到的不过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那一座座虽然方便但却有些简陋的营帐罢了。 此刻真正站在这一座宫殿之前,义渠王义渠骇顿时感觉到自己在这般雄伟的宫殿面前,究竟是多么的渺小。 许久之后,等到义渠王义渠骇从眼前宫殿的巍峨壮丽之中醒转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不禁看向了前方驻守的那一名名秦军甲士面前。 义渠和秦国交战多年,身为义渠王的义渠骇更是亲率义渠骑兵与秦国大军大战了许多次,他当然明白秦军的战力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如今当他看到眼前这些秦军甲士,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意之上,义渠王义渠骇便敏锐地意识到这些秦军甲士绝不是易与之辈。 没有两倍甚至三倍于对方的兵力,若是在战场之上遭遇对方,义渠王可能第一个反应便会是撤退。 就在义渠王义渠骇震惊于眼前巍峨的宫殿以及精锐的秦军之时,一道声音却是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 第五章 义渠觐见 “义渠王。” 这一道呼唤声将义渠王义渠骇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视线渐渐清晰,他的视野之中缓缓出现了几名宫人的身影。 看着脸上依旧残留着几分震惊的义渠王义渠骇,几名宫人脸上神情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是他们的内心之中却是暗暗生出了几分自豪之意。 如今的秦国乃是天下之间的顶尖强国,身为秦人,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强大而感到自豪呢? 即使他们不过是秦国甘泉宫的一名普通宫人, 但是当看到义渠王因为甘泉宫感到震惊的时候,他的身躯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数息之后,等到义渠王义渠骇的意识渐渐清晰、缓缓将视线投射过来的时候,为首的一名宫人脸上一丝笑容轻轻浮现。 “义渠王,太后已在宫中等候,您赶紧入宫吧!” “好。” 义渠王义渠骇听着耳畔这一声提醒, 轻声应了一声好之后,便在几名的引领之下缓缓进入到了甘泉宫中。 跟随着前方几名宫人的脚步,义渠王的身影在偌大的甘泉宫中穿梭,在这里他越发感觉到了自己此刻身处的这个国家的强大。 行走在宫墙之间,义渠王义渠骇虽然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只见在高大坚固的宫墙之上,笔直竖立着的一面面墨色旗帜在风中高高飘扬。 在那一面面秦字大旗之下,一名名如同山岳一般的秦军甲士、手执锋利长戟肃然挺立。 抬头遥望着这些时刻戒备的秦军甲士,义渠王义渠骇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凝重之意,逐渐地他心中的几份凝重甚至转化成了恐惧。 义渠王义渠骇意识到,若是上方那些秦军甲士突然对他发动袭击,那么他根本连一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就算是他拥有着再高深的武艺,面对四周高大坚固的宫墙、面对那些戒备森严的秦军甲士,顷刻之间他便会身首异处。 打量的视线渐渐低垂,行走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义渠王义渠骇紧紧跟上了前方数名宫人的脚步。 万幸,秦国并没有对这位义渠王动手的心思,片刻之后义渠王义渠骇的声音平安地出现在了甘泉宫中的一座大殿之前。 回望自己刚刚经过的那一道道宫墙,再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一座大殿,义渠王义渠骇轻轻从胸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虽然知道可能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 但是如今回忆那无比沉重的压迫,义渠王义渠骇仍是有些心有余悸。 旁人可能看不到,义渠王义渠骇原本清爽的后背,此刻已然充满了因为刚刚的恐惧而产生的汗液。 一阵清风徐来,背上传来的一阵寒意让的义渠王义渠骇眼神随即一震,不过下一刻他的嘴角却是浮现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 带着这一份笑容,义渠王义渠骇不自觉地挺直了身躯,向着前方那一座大殿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 “义渠王到。” 大殿之内,伴随着一道嘹亮报号之声从殿外传来,太后芈八子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遥遥向着殿门方向看了过去。 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昂首挺胸的义渠王义渠骇便在太后芈八子的注视之下,缓缓踏入了这一座大殿之中。 又是数息之后,义渠王义渠骇已然站在了太后芈八子的身前,躬身一礼之后只听一道声音。 “义渠骇,见过太后。” “义渠王,不必多礼。”眼见义渠王义渠骇向自己行礼,太后芈八子带着满脸的笑意轻声说道。 当上方这一道声音出现在义渠王义渠骇的耳畔之时,他只觉得这声音比那百灵鸟还要悦耳动听几分。 只是拥有这般美妙声音的女子,究竟拥有着如何出众的美貌呢? 刚刚踏入殿中之时,义渠王义渠骇只顾大步向前,却并没有注意到上方之人的相貌。 如今心中忽然生出了这一个疑问, 义渠王义渠骇已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秦国太后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先是带着几分试探的视线缓缓向上打量了几眼,随后义渠王义渠骇的整个目光却是完全落在了上方太后芈八子的脸上。 当看到上方那一张面容之时,义渠王义渠骇却是忽然有些痴了,那是一张他从没有见过的美丽面容。 义渠王义渠骇出身北方义渠之地,那里的美人天然带着一股草原的粗犷之美。 而此刻义渠王义渠骇视野之中太后芈八子的美貌,却是与他之前所见到的那些都颇有不同。 太后芈八子出身楚国,身上天然就带有楚国王族的富贵气质; 其后她从楚国来到秦国十数年,身上自然也沾染上了几分秦地女子的直爽气质; 再加上生育了三个孩子之后,身上不自觉地便拥有的母性气质,可是说如今太后芈八子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 也正是这一份独一无二气质,加上那一张绝美的面容,这才将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 义渠王义渠骇抬头再看上方的太后芈八子,太后芈八子又何尝没有再看下方这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狂野气质的男子呢? 对于前方那道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太后芈八子的心中是既有些欣喜有些愤怒。 喜的是,虽然自己已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自己的美貌却是半点未减,仍能够牢牢吸引住眼前男子的目光。 毕竟这天底下又有哪一位的女子,会不希望自己的魅力可以吸引住他人的目光呢? 而太后芈八子怒得是,义渠王义渠骇在这大殿之中如此堂而皇之地注视着自己,一点也不管周围众人投射过来的视线。 脸上生出一丝羞怒之意,情急之下太后芈八子只得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以此来叫醒眼前已然陷入痴迷之中的义渠王义渠骇。 耳畔忽然浮现一阵轻咳声,义渠王义渠骇的思绪随即从痴迷之中醒转了过来,随后只见反应过来的他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骇失礼了,还请太后息怒。” 当听到义渠王义渠骇话语之后,太后芈八子的脸上却是缓缓浮现了一丝笑容。 “义渠王言重了,我并没有生气,又何谈息怒二字?” 一句话化解了此刻双方之间明显有些尴尬的语气,太后芈八子的目光下一刻便向着一旁的坐席看了过去。 “义渠之地距秦国又何止千里,义渠王远来辛苦,还请义渠王快快入座吧。” 谷橸 看着上方此刻身上又带上了几分威严的太后芈八子,义渠王义渠骇眼底的那一份炽热越发猛烈了。 在这一刻,义渠王义渠骇甚至生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他要征服上方那个美丽的女子。 不过心中虽然怀着这份炽热,但是义渠王义渠骇却并没有丧失自己的理智。 听完了太后芈八子的话语之后,只见他向着前方躬身一礼,道了一声:“义渠骇多谢太后。” 数息之后,等到义渠王义渠骇在自己下方缓缓落座之后,只听太后芈八子带着几分笑意轻声询问道:“我听说义渠王此番来到秦国,却是为了与秦国而来?” “确实如此。”面对着太后芈八子,义渠王义渠骇并没有隐藏自己心中的打算,“此番,骇入秦确实是为了与秦修好而来。” “义渠与秦国之间的战争已然持续了数百年,在这数百年之中我义渠有无数族人死于非命,秦国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两国如此下去,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话到这里,义渠王义渠骇的目光忽然清明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之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郑重。 “为了秦国与我义渠之间不再增添这无谓的伤亡,为了我义渠族人能够与秦人和平相处,骇愿意率领义渠向秦国称臣,从此之后岁岁纳贡、年年入朝。” 这一句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之后,义渠王义渠骇迅速起身,向着上方的太后芈八子躬身一拜。 “还请太后怜佑我义渠,劝说秦王答应义渠这一道请求。” 义渠王义渠骇这一句话语说完,他便没有再继续说话,而上方的太后芈八子也没有对于义渠王义渠骇所提出的这个要求做出应答。 大殿之中,立刻陷入一阵长久的沉寂。 许久之后,上方太后芈八子的一番话语,却是轻轻将这一份沉寂给打破了。 “今日,原本不该是由我来接见义渠王,但是大王此刻正在武遂与诸侯会盟,我身为太后自然应该出来替大王分忧。” 诉说了一番今日自己接见他的缘由之后,太后芈八子的目光忽然直直落在了身前的义渠王义渠骇身上。 “义渠王刚刚的话语,我也听到了。秦国与义渠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双方付出了极大的伤亡,这一场战争确实应该继续下去了。” “既然义渠王与我秦国修好之心如此恳切,甚至愿意向我秦国称臣纳贡,我自当尽力劝说大王,与义渠王休兵罢战。” “骇多谢太后。”躬身一声道谢之后,义渠王义渠骇向着上方的太后芈八子躬身一礼,“今后太后但有所命,义渠骇自当遵从。” …… 翌日清晨,伴随着一阵木头的挤压声,位于渭水南岸的甘泉宫宫门缓缓开启。 片刻之后,义渠王义渠骇迈着一阵轻快的脚步穿过了宫门,他的身影最终在这一座甘泉宫之前停了下来。 回头望向身后这一座雄伟壮丽的甘泉宫,义渠王义渠骇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满足之意。 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和昨天前来甘泉宫时有所不同。 如果是昨日在面对着宫墙之上那些秦军士卒的时候,义渠王义渠骇的心情是格外凝重的话; 那么此刻的刚刚离开的义渠王义渠骇,心中却有一种春风得意的畅快感。 如今的秦国乃是天下之间的顶尖强国又如何?自己治下的义渠在秦军的攻势之下丢城失地又如何? 君不见,如今秦王的生母、秦国堂堂的太后昨日夜里,如何在自己身下承欢逢迎? 那种感觉征服的感觉让义渠王义渠骇至今回忆起来,脸上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满足之意。 就在义渠王义渠骇还想回忆一番昨夜的美好之时,一股困倦之意却是轻轻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哈……” 缓缓哈出一口疲惫之气,义渠王义渠骇振作了几分精神,随后便向着前方那驾早已经等候的马车缓缓走去。 数息之后,只见义渠王义渠骇有些吃力地爬上了马车,随后马车车厢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 “走,我们回咸阳城。” “诺。” 没有去看身后义渠王义渠骇的状态,负责驾车的御手勒住手中缰绳用力一抖。 感受着身后御手传来的命令,前方拉车的马匹先是一声嘶鸣,随后强健有力的四蹄开始缓缓向着前方迈动。 马鸣萧萧、车轮滚滚,这驾马车向着北方的咸阳城快速驶去。 …… 咸阳城内,义渠使团所停驻的馆舍之中,义渠王子义渠琰却是始终振作着精神、彻夜未眠。 父王义渠骇前往甘泉宫面见秦国太后已经过去了一夜,但是却没有半点回音。 担忧父王义渠骇的安危、害怕他遭遇危险,义渠琰心中担忧之下又如何能够睡得着。 心中虽然焦急,但是身处这秦国都城,义渠琰就算是有心也没有哪怕一丝办法。 他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朝着门外张望一番,期待着义渠王义渠骇可以平安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漆黑的夜幕渐渐消失在天际,一轮朝阳出现在了咸阳城的上空。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之声,义渠王义渠骇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义渠琰的面前。 看到远处那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义渠琰的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激动之情。 “父王。” 只见他整个人从坐席之上快速站起,几步之间便已经跑到了父王义渠骇的面前。 “父王,你可算回来了,琰儿好担心你啊。” 说完这句话,义渠琰的视线一边在父王义渠骇的身上打量着,一边对着他焦急地问道:“父王,你一夜未归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不是秦人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 “不要说了。”对于儿子的关心,义渠王义渠骇却显得有些不在意,“担心什么,我能出什么事情?” …… 第六章 王子劝谏 父王义渠骇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立时让义渠琰的心中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开始思索自己的父王昨夜究竟身处何处,片刻之后他目光之中的神色忽然一变,一个令他有些惊骇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父王昨夜可是留在了甘泉宫中?” 听见义渠琰提到甘泉宫,义渠王义渠骇不禁想起了昨夜的美好,原本不耐烦的神情之上浮现了一丝回味的笑容。 “是又如何?” 父王义渠骇脸上此刻浮现出的这一抹神情,让义渠琰的面容之上顿时生出了一股沉重之意。 而听到父王义渠骇对于自己问题的答复之后, 义渠琰对于心中的那份猜测忽然有了几分确定。 缓缓将视线向着一旁偏移了一些,义渠琰脸上先是一阵欲言又止的神情,经历了片刻的沉寂之后,一道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父王与那秦国太后……” 听到儿子义渠琰一语道破了自己昨夜的秘密,义渠王义渠骇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滚滚波涛,而他脸上的那一丝笑容也在此刻转化为了几许愤怒。 平复着此刻因为被道破秘密而已然有些激荡的心神, 义渠王义渠骇缓缓转过身去,只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了义渠琰。 “我的事情, 不用你管。” 听到义渠王义渠骇夹杂着几分愤怒的话语,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前方自己父王的背影。 此刻的义渠琰虽然不想相信,但是也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应当就是现实了。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义渠琰并没有被胸中的怒火冲昏头脑,他的脑海反而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之中。 缓缓回转身去,一步步地回到了自己昨夜已然坐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坐席之上,义渠琰脸上的神情已然只剩下了那一份平静。 房间之中忽然经历了一番漫长的平静,随后只听义渠琰一道充满平静的话语声缓缓响起。 “父王不怕,此举会触怒秦王吗?” “秦王又如何?如果从我和他母后的关系来说,他还得称我一声假父呢!” 听出父王义渠骇话语之中那一份自鸣得意,义渠琰的脸上那一丝平静也最终消失,下一刻满满的急切神情浮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父王糊涂啊!” “父王与秦国的太后、秦王的生母做出那般事情,秦王会如何想?秦人又会如何想?” 听到从身后传来这几声询问,义渠王义渠骇想要回答一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始终什么也说不出的口。 几句话问完之后,眼见自己的父王义渠骇迟迟没有回应,义渠琰再也坐不住了。 迅速从身下的坐席之上站起,义渠琰带着满脸的焦急之色, 快步越过了依旧站在原地的义渠王义渠骇并最终站在了他的面前。 猛地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正正落在义渠王义渠骇的脸上,义渠琰用着无比沉重的话语缓缓说道:“如今秦国强大而义渠弱小,父王此番前来秦国,也是为了与秦国修好而来。” “可是父王如今和秦国太后做出了那般事情,秦王又如何能够与我义渠修好?” “若是将来秦王因为此事而发动大军攻伐我义渠,孩儿恐怕义渠便有可能不复存在了啊。” 将胸中的担忧全都吐露了出来,义渠琰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坚定,然后只见他向着身前的义渠王义渠骇缓缓跪了下去。 “父王,如今我义渠与秦国修好之事,已然事不可为。我义渠若是想要保存自身,唯有同心协力、聚集大军与秦国决一死战。” “儿子还请父王离开咸阳,尽快赶回义渠、坐镇大局。” 义渠琰的这一番话语言辞恳切,但是将这一切听完的义渠王义渠骇心中却没有哪怕半点的触动。 此刻让他回返义渠,他如何能够离开咸阳? 先不说他此行的目标还没有完成,就是昨夜的那一份美好也让他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对于儿子义渠琰心中的担忧,义渠王义渠骇却是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 在义渠王义渠骇看来,秦国民风开放, 秦惠文王嬴驷也已经离世, 太后芈八子另寻他人又有何不可? 义渠王义渠骇的看法并没有错, 民风开放的秦国确实对于太后芈八子寻找别的男人确实有着山东诸国所没有的宽容。 事实上, 在原来的时空之中,太后芈八子的情夫可不止义渠王一个,后来的魏丑夫甚至她的弟弟魏冉、芈戎都和她有过那样的传闻。 其实,义渠王义渠骇对于太后芈八子的判断、对于秦人的反应都没有错,但是他忽略了自己的特殊身份。 秦人可以容忍死去丈夫的女人另外寻找他人,秦人也可以容忍太后拥有自己的情夫,但是秦人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太后与义渠的君主私通。 因为秦国与义渠之间数百年的战争,无数的秦人和义渠人死在了对方的手上,双方之间的仇恨早已经达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要想消除双方之间那已然烙印入各自血脉之中的仇恨,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其中一方被彻底覆灭。 在原来的时空之中,即使太后芈八子已然和义渠王共同生活了数十年,甚至还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但是当真正要对义渠这个宿敌动手的时候,秦国上下根本就没有半点的犹豫。 甘泉宫中义渠王身首异处、两个孩子当场被杀,与此同时秦国早已经集结完毕的大军兵发义渠,将这个从商朝之时便已然存在的国家彻底覆灭。 从那之后,人世之间再也没有了义渠国,有的不过是秦国北地郡治下的一个小小的义渠县罢了。 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父王那不以为然的样子,义渠琰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如今的父王义渠骇已然深陷秦国太后芈八子的温柔乡,无论如何也听不进自己哪怕一句的劝谏。 下一刻,义渠琰的精神忽然陷入一阵的恍惚,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的父王身中秦军所射出的一支支利箭,然后带着满脸的不甘之情倒在了甘泉宫中的大殿之前。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名名秦军如同虎狼一般攻入了义渠的王庭,曾经强大的义渠彻底覆灭在了那一场浩劫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幕幕场景在义渠王子义渠琰的眼前浮现,而他脸上的神情也因此越发低沉了下来。 到了最后,义渠琰的眼前出现了一名身披皮甲与秦军搏斗,但是最终却因寡不敌众直直地摔落在地面之上的义渠战士。 看到这一幕义渠琰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下一刻他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看到死在秦军手中的那名义渠战士不是别人…… 正是他自己。 原本清晰的画面再一次变得模糊,义渠琰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片刻之后,义渠琰带着一抹期盼又一次看向了父王义渠骇,“父王……” “不要说了。” 可是义渠琰这一声呼唤并没有唤醒义渠王义渠骇,甚至对方还没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到了这个时候,义渠琰心中已然只剩下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幕的景象,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现实。 意识到这一点后,义渠琰原本低沉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郑重向着前方的父王义渠骇躬身一礼,只听义渠琰沉声说道:“父王,孩儿在这咸阳城中呆不惯,还请父王准许孩儿回返义渠。” “好吧,你先回去也好。” 当义渠琰提出要回返义渠的时候,义渠王义渠骇并没有说出哪怕半句挽留的话语。 此刻已然迷醉于太后芈八子的他,甚至巴不得义渠琰赶快从自己身前消失。 “孩儿走了,秦国毕竟不是义渠,还请父王多加小心。” 耳畔响起父王义渠骇的应答,义渠琰终于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的期待。 一句话语刚刚说完,只见他迅速回转身体,朝着房门方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义渠琰的身影已然完全消失,这间房间之中只剩下了义渠王义渠骇一个人。 对于儿子义渠琰的劝谏,义渠王义渠骇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的已然深深地痴迷上了太后芈八子。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之中,他经常乘坐着那辆马车前往渭水之南的甘泉宫,和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幽会。 甘泉宫中,义渠王义渠骇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欢乐,而深宫寂寞的太后芈八子也得到了几分安慰,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只是两人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别处,而是秦国都城咸阳。 面对着咸阳周围各种各样探查的目光,两人之间的幽会就如同纸包不住火一般,迟早会被他人所发现。 而事实上,就在义渠王义渠骇的身影几次三番地出现在甘泉宫之后,咸阳城中、公子嬴芾的几案之上已然摆上了一卷竹简。 …… 第七章 隐秘泄露 将手中这一卷竹简缓缓卷起、轻轻地放在身前几案之上,公子嬴芾此刻的面容之上是满满的阴郁之色。 在收到这一道消息之前,公子嬴芾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芈八子竟然与人私通,而他更没有想到那个私通的对象竟然会是义渠王义渠骇。 端坐在几案之后许久,公子嬴芾再一次地将几案之上的那一份竹简摊开,他的目光从那一个个篆字之上划过。 数息之后,公子嬴芾双目之中的阴郁逐渐转化成了愤怒, 与此同时一股熊熊的怒火正在他的胸中越烧越旺。 当熊熊怒火最终占据了整个心神之后,公子嬴芾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愤怒。 将手中的这一卷竹简迅速卷起,公子嬴芾用尽全身气力,将掷在了自己前方的地面之上。 伴随着一阵竹简摔在地面之上的声响,公子嬴芾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向着前方充满愤怒地咆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听见书房之中伴随着竹简坠地而响起的咆哮声,书房门外一名跟随公子嬴芾多年的近侍立刻意识到了必然有大事发生,不带半分犹豫地便冲进了房间之中。 脚步刚一踏进书房的房门, 这名近侍的视野之中便浮现出了公子嬴芾那一脸的愤怒,以及自己脚下的一片狼藉。 感受到前方公子嬴芾的愤怒,这名近侍本能地便跪倒在了书房的地面之上。 下一刻,只见这一名近侍一边匍匐在地捡拾着散作数片的竹简,一边出声安抚起了此刻已然陷入暴怒之中的公子嬴芾。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听到这名近侍的话语,公子嬴芾心中的那一份怒火不仅没有消减,反倒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息怒? 在他的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又叫他如何息怒? 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去拉拢的盟友,如今却和自己的母亲私通,这种事情叫他如何息怒? 在这一刻,已然处于暴怒之中的公子嬴芾恨不得当即提佩剑入甘泉宫,将那义渠王义渠骇斩杀当场方能除他心头之恨。 只是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在提醒着公子嬴芾,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许久之后,紧紧握住腰间佩剑剑柄的左手轻轻松了开来,公子嬴芾脸上的愤怒也已然消失了大半。 缓缓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此刻已然将那一片片竹简捡拾完毕的那近侍身上, 只听公子嬴芾带着一股平静缓缓说出了一句命令。 “你先退下吧。” “公子……” 听到公子嬴芾这一道命令,这名近侍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向上一看,公子嬴芾此刻脸上已然没有刚刚那种暴怒神情,这名近侍心中的那一份担忧这才缓缓消减了下去。 “遵令。” 迅速从地面之上站起身来,向着前方的公子嬴芾回了一声之后,这名近侍这才缓缓退出了书房之中。 看着自己视野之中的那道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公子嬴芾从胸中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带着一股有些复杂的神情再次向外看了一眼,公子嬴芾缓缓坐回了自己的坐席。 公子嬴芾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从身前几案之上那一堆被自己摔坏的竹简之中轻轻拾起一片竹片,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如今事情已然发生、大错已然铸成,公子嬴芾知道自己就算是真的将那人杀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倒不如想一个办法,将这一件坏事利用起来,成为自己对付秦王嬴稷的一柄利剑。 思绪飞快流转的同时,公子嬴芾的右手在竹片之上轻轻地摩挲着,忽然一阵刺痛从大拇指的指肚之上传来。 刺痛打断了公子嬴芾的思绪,等他将目光看向刺痛的指肚之时,一根小小的木刺就这么出现在了的视野之中。 虽然只是一根小小的木刺, 但是此刻刺入血肉之中的它,却让公子嬴芾感受到了一股有些强烈的疼痛。 视线轻轻打量着这一根木刺,感受着指肚之上不断传来的疼痛, 公子嬴芾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在公子嬴芾看来,如今那甘泉宫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这一根木刺,而他嬴芾要做的就是将这一根木刺深深地扎入兄长嬴稷的血肉之中。 公子嬴芾要让兄长嬴稷感到疼痛,他要让兄长嬴稷感受到那一股从内心之中传来的疼痛。 最好是让兄长嬴稷因为这件事情和母亲芈八子彻底决裂,这样他就能够从中谋取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打定了这一个主意之后,公子嬴芾的思绪再一次地快速流转了起来,一道道计策迅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对于这一件事情,公子嬴芾并不准备过多参与,他想的是在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切。 如何既能降低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之中的存在感,又能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便是如今公子嬴芾如今所思考的一个问题。 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然一道灵光在公子嬴芾的脑海之中出现,他立刻意识到有一个人便是他完成这一切最好的人选。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身居静泉宫之中的惠文太后。 双眼之中一道喜色闪过,下一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谋算的公子嬴芾迅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视线再一次转向书房房门方向,只听公子嬴芾向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公子,小人在。” 一声应答之后,一道身影快步踏入了书房的大门,并最终站在了公子嬴芾的身前。 此人不是刚刚那名近侍,又是何人? 看着身前这名自己小时候便跟随着自己、一直从宫中服侍到宫外的近侍,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我问你,你在甘泉、静泉两宫可有相熟之人?” “公子应当知道小人自小便进入宫中,这些年来和宫内之人相处倒也融洽。无论是在甘泉宫中还是在静泉宫中,都有小人的旧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公子。” 虽然不知道公子嬴芾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是身为他身旁最为亲近之人,这名近侍还是将自己的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听到这名近侍所说出的话语,前方的公子嬴芾双眼之中立刻便有一道亮光闪过。 “贴耳过来,我有一件事情交由你去办。” 当听到公子嬴芾的这一道命令之后,这名近侍脸上一股狐疑之色走到了公子嬴芾的身前,然后将自己的耳朵轻轻贴了过去。 接下来,在这名近侍有些震惊的神情之中,公子嬴芾将自己的计划向他缓缓说了出来。 …… 时间如同关中大地之上那一条渭水一般匆匆流过,咸阳城再次结束了一日喧嚣,陷入夜晚那漫长的宁静之中。 就在黑夜逐渐笼罩了整个咸阳城之时,咸阳城以东的静泉宫中,惠文太后却正在和武王后正在议论着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 此刻惠文太后的视线死死地注视对面的武王后,她的双眼之中满是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 并不是惠文太后大惊小怪,实在是武王后刚刚所说的那一件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 面对着惠文太后投射过来的目光,武王后带着几分与对面惠文太后一般无二的惊骇重重地点了点头。 “起初,听到这件事情我也不信,但是我派出去的几个人全都亲眼看见义渠王从甘泉宫中走出。” 当听到武王后说出的这一个消息,惠文太后眼中的那一份惊骇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一刻,惠文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天、秦国的天都快要塌了。 堂堂一国太后竟然和他人私通,私通的这人还是与秦国有世仇的义渠王义渠骇。 如果这一件事情传出去,必然会在秦国朝堂之上引起一番震动,甚至会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 数息之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惠文太后迅速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眼中的那一抹惊骇也逐渐转化为了一抹镇定。 心中思绪飞快转动,下一刻惠文太后对着身前的武王后郑重说道:“如今大王的车驾还在回返咸阳路途之上,咸阳城中能够主持大局的乃是已然回返的严君、甘茂两位丞相。” “你连夜亲自前往一趟严君的府邸,将这件事情告知严君,询问他如何处置。” “记住此事事关重大,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听着对面惠文太后一脸郑重的嘱托,武王后心中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脸上带着一抹郑重之色,只听她轻声回道:“母后放心,此事我知道轻重。” “好,还有……”听到武王后的答复,惠文太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之上,“你派出去的那几人如何处置的?” “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在了宫中一个隐秘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外人能够找到他们的。” 听到武王后的这一句话语,惠文太后忽然脸色一沉,双眼之中顿时放射出了一道寒芒。 …… 第八章 严君亲往 夜晚,咸阳城内,严君府邸之中。 端坐在书房中的一张几案之后,先秦王嬴稷回返咸阳坐镇朝堂的严君嬴疾,此刻正阅览着一卷卷记载着政务的竹简。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让严君嬴疾的身体生出了几分疲惫,但是此刻他的嘴角却勾勒出了几分笑容。 通过这一次的武遂之会,秦国成功地将其余五国团结在了自己的旗帜之下, 基本确定了今后六国对于楚国攻守相望的应对策略。 不仅如此,秦王嬴稷在武遂之会上的出色表现,同样得到了天下五大诸侯的认同。 秦国在秦王嬴稷继位之后的第一次登台亮相,确定了自己天下顶尖强国的地位,完全可以说是十分成功的。 严君嬴疾受秦惠文王嬴驷临终所托,要替他好好看护秦国, 这件事情已然成为了严君嬴疾心中的一个执念。 如今看到年轻的秦王已然能够在诸侯面前独当一面, 秦国对外的形势也是一片大好,严君嬴疾心中又如何会不感到一丝欣慰呢? 借助前方那一盏灯火散发出来的亮光,将手中的一份竹简仔细看完,严君嬴疾随手提起摆在一旁的毛笔在那上面书写了起来。 数息之后,将这份已然处理好的竹简放在一边,严君嬴疾的左手就准备拿起几案之上的另外一卷竹简。 “叩叩叩……” 就在严君嬴疾的左手就快要触碰到那卷竹简之时,书房门上突然响起的一阵叩门之声却是让他左手立时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先是看了看摆在自己一旁的那卷竹简,再回头望了望书房的房门,严君嬴疾缓缓收回了左手。 严君府邸之中的侍者都是跟随在严君嬴疾身旁的老人,都知道他习惯在夜里批阅日常的政务。 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这个时间段之内,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 此刻书房的房门既然已经被敲响,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双目之中一丝严肃轻轻浮现,只见严君嬴疾转眼之间已然无比郑重地坐在了几案之后。 “进来。” “诺。” 一声轻诺之后,一名老者缓缓进入了书房,并在片刻之后出现在了严君嬴疾的面前。 视线轻轻打量着眼前这一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严君嬴疾轻声询问道:“何事?” “启禀主上,有一位淑女前来见您说是有要事,小人已经将她安排在偏厅之内。” “要事, 会是什么要事呢?” 听完这名老者的话语,严君嬴疾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一阵喃喃自语之后,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前方。 “那名淑女说是什么要事了吗?” “没有,那位淑女只说是有要事要见您,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回答完了严君嬴疾的话语之后,这名老者的脑海之中开始回忆起刚刚自己所经历了一幕幕,忽然临走之前的一句话语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对了,那名淑女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请主上单独一人去与她会面。” “什么?” 听完老者的这一句话语,严君嬴疾的心中立时便是一沉,深夜来访、又要自己单独前去,恐怕那名淑女口中的那件事情有些不简单啊。 想到这里,严君嬴疾当即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一边大踏步地朝着门外走去,一边向着身后的老者迅速下达了命令。 “你去将偏听周围数十步之内的人全部撤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一个人靠近那里。” “遵令。” 耳畔响起这名老者的回应声, 严君嬴疾再也没有半点疑虑,当即径直向着偏厅方向快步走去。 片刻之后,当严君嬴疾迈着矫健的步伐踏入偏厅之中的时候, 那名已然等候了许久的淑女迅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严君嬴疾才终于知晓这深夜来访的哪里是什么淑女,此人分明是秦武王的遗孀,武王后。 不带半点犹豫,严君嬴疾当即走到了武王后的身旁,向着对方躬身一礼。 “不知王后到来,臣实在怠慢了。” “严君此言差矣,如今的我又算是什么王后啊。”听到严君嬴疾的称呼,想到逝去的秦武王嬴荡,武王后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下一刻想起了临来之前惠文太后的叮嘱,她脸上的那一抹不自然缓缓消散不见,一抹凝重出现在了的双目之中。 “今日,我奉了母后之命深夜拜访严君,乃是要将一件要事说与严君知晓。” 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武王后那带着一份锐利的视线对着周围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危险。 眼见武王后如此,严君嬴疾脸上更添了几分凝重,他立刻意识到武王后所说的那件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还请您放心,在来之前,臣已经将数十步之内的侍者全部撤走。没有臣的命令,不会有任何一人会接近这里。” “好。” 严君嬴疾的话语让面前的武王后彻底放心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之中的那一份严肃的神情越发深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武王后将今日自己派人探听到的消息,如同禀报给惠文太后那般,说与了面前的严君嬴疾知晓。 而对面的严君嬴疾在听完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虽然不如惠文太后那般剧烈,但他的脸上却也是露出了满满的惊骇。 毕竟任谁在听到一国太后与他人私通,情夫的身份还是秦国的宿敌义渠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显露出几分惊诧神情。 不过严君嬴疾不愧是严君嬴疾,多年朝堂之上、沙场之上锻炼出来的镇静,让他只是惊骇了片刻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数息之后,当双眼之中的那一抹惊骇的神情缓缓消散之后,严君嬴疾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将这个足以震动这个秦国的消息迅速封锁起来。 向着武王后的方向再走了几步,只听严君嬴疾面色凝重地询问道:“不知道您是如何处置那些探听消息的人的?” “此事还请严君放心,那些人已经被母后处理妥当了。” 听到了这句话语,严君嬴疾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目光之中凝重也减弱了几分。 虽然武王后并没有明说这些人的处置方案,但既然惠文太后已然亲自动手了,那么这些人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有些时候,你知道了某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或许意味着你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 “喔喔喔……” 伴随着一道雄鸡嘹亮的打鸣之声,一轮朝阳驱散了那最后的夜幕,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 因为昨夜那件一件事情已然一夜未睡的严君嬴疾,缓缓从书房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向着书房的房门之处缓步走了过去。 打开书房的大门,只听严君嬴疾用那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向着门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声音刚刚落下,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严君嬴疾的面前,此人不是昨夜的那名老者又是何人? 见到这名老者来到了自己近前,严君嬴疾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帛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马上派人将这卷帛书送到大王手中,不得有误。” “诺。” 就在严君嬴疾已然准备手中这一卷帛书递到这名老者手中的时候,心中的一丝顾虑还是让他最终收回了自己的手。 “算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自语了一句之后,严君嬴疾迅速收起了这一卷帛书,转身回到了自己平日里所坐的那张几案之后。 抄起堆在几案旁的一卷空竹简,提起摆放在手边的一杆墨笔,下一刻严君嬴疾的右手已然在竹简之上快速书写了起来。 过了片刻,伴随着严君嬴疾如龙似蛇一般游走的墨笔,他身前原本空白的竹简之上,已然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篆字。 轻轻将这些竹简之上的墨迹吹干,严君嬴疾迅速卷起那份竹简,将它递到了已然在身前等候了许久的那名老者。 “这份信务必以最快的速度交到左丞相手中,不得有误。” “诺。” 严肃地对着这名老者吩咐了这一句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严君嬴疾又缓缓站起。 从一旁的剑架之上取下了那柄平日里所佩戴的长剑,严君嬴疾将它递到了再次递到了这名老者的面前。 “我走之后,将此剑送到蓝田大营交由嬴华将军,告诉他若是咸阳方向有所异动,可凭此剑调动大军平定。” 刚刚的那一道是严君嬴疾,给与这名老者的命令;而这一道,是将军嬴疾,给这名老者下达的军令。 只见这名老者脸上忽然浮现了出了一阵比之刚才更加严肃的神情,一道军礼之后只听他肃声应道:“将军放心,末将遵令。” “好,去吧。” “诺。” 轻声一诺,这名已然跟随严君嬴疾多年的老者迈着稳健的脚步,离开了这一间书房 数息之后,看着视野之中那一道已然消失的身影,严君嬴疾的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希望这件事情能够顺利过去。” …… 第九章 暴怒嬴稷 关中大地之上,一条渭水携带着滔滔河水奔涌而过,一路向东汇入了那滚滚河水之中。 如果说那一条流经了整个华夏北方的河水,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母亲河的话; 那么这一条已经在关中大地之上流淌了无数年的渭水,便孕育出了关中大地之上一个个璀璨的文明。 黄帝、炎帝的后人曾经在这里繁衍壮大,并沿着渭水向着东方迁徙而去。 周原之上的周人在这里奠定了周室的基业,并由此开创了八百年的大周王朝。 周室衰微、犬戎入侵、其后又有嬴氏先祖披荆斩棘, 到了如今雄踞关中平原遥望东方的秦国已然有了一窥九鼎的野望。 只是秦人何时才能重复当年周人的故事,沿着渭水一路向东直至一统天下,当今这个时代却没有人能够料定。 当今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能够看得到的是,在献公、孝公、惠文王三代人的励精图治之下,如今强大的秦国已然被山东诸国深深地畏惧。 如果要用一处城邑来体现山东诸国对于秦国的畏惧的话,那么渭水之畔那一座宁秦城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这一座城邑原本的名字并不叫做宁秦,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 乃是因为将它归还秦国的魏惠王希望可以用此城使秦国安宁下来。 只是魏惠王的谋算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就算他将这一座宁秦城归还,秦国也并没有停下自己东出的脚步。 在从已然没落的霸主魏国手中接纳了这一座城邑之后不久,秦惠文王嬴驷当即任命出生于宁秦的魏人公孙衍为大良造,开启了秦国夺取河西之地的大战。 那一战最终的结果已然是尽人皆知,八万魏军战死、河西之地全部重新归入了秦国的领土,曾经的霸主魏国更是再遭重创。 说起来这一座渭水之畔的宁秦城,与秦国、魏国双方之间持续了近百年河西大战还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上文说过,宁秦这一个名字是魏惠王将这一座城邑归还秦国的时候改的,那么它原来的城邑又叫做什么呢? 阴晋,正是这一座城邑原来的名字。 公元前408年,魏国以卫人吴起为将,发动大军渡过河水攻打自己西边的秦国。 这一次,魏将吴起率领着麾下的魏军甲士一直打到了秦国的郑县,而阴晋也在这一场大战之中落入了魏国的手中。 公元前389年,刚刚和楚国达成盟约的秦惠公嬴仁率领秦国举国之兵攻打渭水之畔的城邑阴晋。 当此之时,阴晋城中驻扎的魏国士卒只有数万,而城外的秦军数量对城内魏军具有绝对的优势。 面对这一场人数差距悬殊的大战, 秦国一方踌躇满志准备一举夺取阴晋, 而魏国一方就连魏武侯魏击也认为此战魏军必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让这一场本来并没有悬念的战争,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逆转。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吴起,此时他担任的官职是魏国的西河郡守。 当大战开始之时,魏将吴起率领着自己麾下精心训练的数万魏武卒,便向着对面数倍于己的秦国大军冲杀了过去。 面对吴起所部数万魏武卒的攻势,指挥这场战争的秦军将领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吴起以及其麾下的数万魏武卒,如同一只冲入羊群的猛虎一般,肆意展现着自己强大的武力; 直到无数秦军倒在了魏武卒手中的利刃之下,秦军将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遭遇的是怎样强大到可怕的对手。 心中恐惧之下,秦军主将下令全军撤退,而这更加给了用兵如神的兵家亚圣吴起可以利用的机会。 之后,在吴起麾下大军的强大攻势之下,秦军的撤退转眼之间变成了溃败,到此这一场阴晋之战便以魏军的大胜、秦军的惨败而告终。 这一场阴晋之战,吴起和其麾下的魏武卒踩着无数秦军的尸体,最终名扬天下。 而战败的秦国从此之后元气大伤,只能龟缩关中之地数十年,努力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如今距离当年那一场阴晋之战已然过去了八十三年,大战的硝烟早已散尽,宁秦城头原本赤色的魏国旗帜也已经换回了秦国的墨色大旗。 只是, 在这一片战场之上,仍能够见到当年大战的一些痕迹。 “驾……” 一道嘹亮的催马之声从远处响起,从那遥远的地平线之下,缓缓出现了一名名身披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 片刻之后,这些秦军士卒的脚步齐齐停下,一名身着墨色冕服的年轻人缓缓从自己所乘坐的马车车厢之中走了下来。 站在这一片空旷的平野之上,遥望着远处那一条滚滚而过的渭水,这名年轻人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豪情。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仿佛这个天地都在他的心中一般。 “啊……” 向着远处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吼声之后,听到耳畔响起的一阵脚步之声,年轻人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一道身着白衣的熟悉身影立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此处便是先生所说阴晋之战的战场吗?站在这里,倒是令寡人有一种豪情顿胜的感觉。” 从这两人的对话之中我们不难猜出两人的身份,他们之中身穿墨色冕服的自然是秦王嬴稷,而他身后的白衣男子便是秦国太傅姬凌了。 看着此刻满脸自得之意的秦王嬴稷,太傅姬凌脸上带着一脸笑容轻声说道:“秦国此番顺利召开了此番武遂之盟,并且与诸侯达成了应对宿敌楚国的共识。大王志得意满之下,自然是心胸开阔。” 说完这一句话,太傅姬凌缓缓走到秦王嬴稷的面前,他的视线缓缓看向了周围那一片曾经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片片遗迹。 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太傅姬凌的声音再次在这一片古战场之上响起,只不过他的话语之中却多了几分郑重。 “大王,八十三年之前,当时率领秦国举国之兵来到此地的秦军主将面对着城中的数万魏军,也曾志得意满、也曾想过自己能够一举荡平眼前那一座阴晋城。” 视线从眼前的古战场之上移开,缓缓落在了远处那一座依稀可辨的城邑,太傅姬凌的话语再次响了起来。 “可是那场大战最后的结果却是,秦国虽然占有兵力之上的绝对优势,却遭遇了惨败;而魏国在魏将吴起的率领之下,仅用数万兵力便取得了大胜。” 太傅姬凌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秦王嬴稷又如何还能听不出他话语之中的含义呢? 他目光之中的那一份志得意满缓缓消散,一丝清明逐渐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下一刻,秦王嬴稷忽然向着太傅姬凌躬身一拜,“若非先生点醒,嬴稷恐怕还将沉溺于一时的成功之中而无法自拔,还请先生受嬴稷一拜。” “大王不可如此。”眼见秦王嬴稷就要躬身下拜,太傅姬凌却是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他。 等到将面前的秦王嬴稷缓缓扶起身来,只听太傅姬凌轻声说道:“此番武遂之盟顺利达成,对于我秦国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大王因为这件事情而欣喜也是在情理之中。” 话到这里,太傅姬凌的双眼之中的神情一下子便郑重了起来,他的语气也在这一刻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只是大王却是不能因此而心怀自满。大王要知道,大王以及秦国的功业如今还只是开始,前方的道路还很漫长,还需要大王一步步地走下去。” “先生一番话语,实在是令嬴稷心中感悟良多。”听完了太傅姬凌这一番话语之后,秦王嬴稷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若是将来嬴稷再和如今这般,还请先生一定要直言指出嬴稷的错误。” “臣姬凌,谨遵王命。” …… 一番太傅故意为之的劝谏过后,意识到自己错误的秦王嬴稷,心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在太傅姬凌的跟随之下,好好地探访了这一座曾经的古战场遗迹之后,秦王嬴稷就准备回返车驾、继续向秦国都城咸阳进发。 就在这个时候,数匹快马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上,沉重的马蹄踏地之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吸引了秦王嬴稷的视线。 等到看清远处马上那人的面容之际,秦王嬴稷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喜色。 “叔父,叔父……” 听到前方传来的一阵呼喊声,看着远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严君嬴疾焦急的双目之中一道轻松之色浮现。 数息之后,严君嬴疾骑乘着战马在秦王嬴稷和太傅姬凌前方停了下来,随后只见他纵身一跃便站在了两人面前。 “臣嬴疾拜见大王。” “叔父快快请起。”一把将身前的严君嬴疾扶起,秦王嬴稷的视线在其面容之上打量的同时,一道疑惑之色却是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叔父,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听到秦王嬴稷的询问,依旧牢牢记得自己此行目的的严君嬴疾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大王,咸阳出大事了!” 看着严君嬴疾此刻脸上的那一份严肃,秦王嬴稷怀着满脸的疑惑神情缓缓接过这一卷帛书看了起来。 这不看还好,伴随着视线在帛书之上移动,秦王嬴稷的脸色却是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 最终,伴随着一阵清脆的丝帛撕裂之声,那卷帛书在秦王嬴稷的盛怒之下化为了数片。 “义渠骇,我嬴稷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 第十章 姬凌献策 秦国,宁秦城。 伴随着秦王嬴稷车驾的入驻,宁秦城内的城主府已然变成了一座临时的行宫。 此刻,在城主府后院的书房之中,不久之前才从咸阳赶到此地的严君嬴疾正来回地踱着步子。 他的面容之上满是不安的神情,视线更是时不时地向着房门之外张望,可以看出此刻的他心中已然充满了焦急。 而严君嬴疾之所以会这般焦急, 完全是因为此刻秦王嬴稷的表现。 在从他的嘴里知晓了自己母亲与义渠王的事情之后,秦王嬴稷先是陷入了一阵无边的怒火之中。 若非严君嬴疾和太傅姬凌在一旁劝服,恐怕秦王嬴稷当即便要率领精骑回返咸阳,将身处甘泉宫的义渠王义渠骇碎尸万段。 心中的愤怒被严君嬴疾和太傅姬凌暂时止住之后,决定在宁秦城中暂时休整的秦王嬴稷又将自己单独一个人锁在了房间之中,并且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扰。 在秦王嬴稷的这一道命令之下,太傅姬凌和严君嬴疾二人也只能在这书房之内, 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脚下步伐又将这个并不算大的书房走了好几个来回之后,严君嬴疾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一旁端坐在几案之后、一言不发的太傅姬凌。 “我的太傅啊,你难道一点也不着急吗?” “在知晓了太后的事情之后,大王可是已经将自己锁在房间之中快一个时辰了啊。” 听着此刻犹如热锅之上的蚂蚁一般的严君嬴疾所发出的质问,太傅姬凌却并没有给出一句的答复,依旧默默地坐在那里。 有些事情,旁人的话语并没有什么用,一切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去面对。 这件事情涉及秦王嬴稷的生母、太后芈八子,又与秦国的宿敌义渠王义渠骇有关,其中关系可谓错综复杂。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种秦王与其生母之间过于复杂的关系,就算是如今的姬凌是秦王嬴稷的老师,却是不好也不应该多说一些什么。 姬凌能够做的,不过是当秦王嬴稷作出决定之后,站在他的身后尽全力支持他罢了。 眼见太傅姬凌并没有回应,严君嬴疾顿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索性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瞬时之间,这一间书房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之中的寂静。 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在严君嬴疾的视线注视之下, 身着一袭墨色冕服的秦王嬴稷缓缓走入了房间之中。 此刻的秦王嬴稷哪里还有半点的意气风发,他脸上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此刻他的内心之中所压抑的愤怒。 望着缓缓走入书房之中的秦王嬴稷这般模样,此刻已然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的严君嬴疾和太傅姬凌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有些复杂的神情。 下一刻,严君嬴疾注视着走来的秦王嬴稷,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没有能够说出来。 看着眼前的严君嬴疾这般模样,秦王嬴稷已然猜出了他的心思,“叔父放心,嬴稷没事。” 一句轻声回应安抚了严君嬴疾充满担忧的内心之后,秦王嬴稷的视线在他和一旁的太傅姬凌两人身上移转了数遍。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的脸上忽然多了一道无比坚定的神情,“先生、叔父,寡人想要攻灭义渠。” “什么?” 当听到秦王嬴稷说出这一番话语,严君嬴疾的内心先是出现了一阵惊愕,随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了几分思索的神情。 相对于严君嬴疾此刻的沉思,太傅姬凌面对秦王嬴稷做出的这个决定, 反应却是简单了许多。 只见太傅姬凌缓缓上前一步, 向着秦王嬴稷郑重躬身一礼:“臣姬凌, 谨遵王命。” “义渠地处秦国西北边境,若是他发兵南下,必然会对秦国造成极大的威胁。过去数百年之间,义渠时常南下攻秦,其兵锋甚至在躁公之时达到了泾南之地。” “不仅如此,义渠国的存在会对秦国的东出大业产生掣肘。先惠文王之时,义渠就时常和山东诸国呼应,发动大军趁我秦军东出之时背后突袭,这也是先王会下定决心调集重兵,攻打义渠的原因。” 一番话语向着秦王嬴稷说明了义渠的存在对于秦国的巨大危害之后,太傅姬凌再次向其躬身一礼。 “臣姬凌赞同王上攻灭义渠。” 太傅姬凌如此旗帜鲜明地表示对于秦王嬴稷的支持,站在他面前的秦王嬴稷的内心可以说是十分感动。 面对母后芈八子与义渠王私通一事,秦王嬴稷此刻的内心之中,却是充满了复杂莫名的情绪。 身为人子,他不能直接对自己的母亲动手,所以思来想去之后,秦王嬴稷将泄愤的目标选定在了秦国的北方宿敌义渠。 这一刻,继位之前的截杀之仇以及对于义渠王的怨恨,都被秦王嬴稷化作了一支利箭。 这支利箭即将射出的方向正是秦国的西北,而它所要命中的目标正是秦国的宿敌义渠。 可以说,此刻的义渠俨然成了秦王嬴稷发泄愤怒的对象,但是义渠对于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傅这一席话,可谓是说到了嬴稷的心中。”秦王嬴稷几步上前,轻轻将太傅姬凌扶了起来,随后他那带着几分求助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姬凌的身上,“如何攻灭义渠还请,太傅教我。” 秦王嬴稷和太傅姬凌这一番对话刚刚落下,一旁处于沉思之中的严君嬴疾带着心中的几分顾虑缓缓开了口。 “大王、太傅,如今我秦国刚刚和齐、赵、魏、韩、燕五国在武遂达成了应对楚国的共识。” “此刻我秦国突然将攻势从东南逆转向西北,臣恐怕会引起这五大诸侯的不满啊。” “太傅这一番顾虑确是在理,不过列国一同伐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各大诸侯难免要有所准备。姬凌以为至少在数年之内,伐楚之事还难以成行。” 目光注视严君嬴疾,一番话语打消了对方心中的顾虑之后,太傅姬凌的视线缓缓偏移到了一旁秦王嬴稷的脸上。 “不过大王回返咸阳之后可以派遣使臣前往各国,既要向各位君主表明义渠对于我秦国的威胁,也要向各国说明我秦国与他们伐楚的决心不会动摇。” 听到太傅姬凌的话语,秦王嬴稷同样对着一旁的严君嬴疾给出了承诺:“这件事情,寡人自当牢记在心。回返咸阳之后,一定派遣使者前往各国。” 在看到对方脸上的那一番顾虑渐渐消去,秦王嬴稷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对面的太傅姬凌,这一刻两人的视线凝聚成了一线。 数息之后,太傅姬凌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轻声说道:“攻灭义渠之策,臣这里有两条,一缓一急。” “缓策如何?”太傅姬凌的声音刚刚说完,秦王嬴稷当即出声询问道。 听着此刻秦王嬴稷的追问,太傅姬当即沉声说道:“启禀大王,如今义渠王正在咸阳,王上可以效仿穆公对西戎使臣由余的计策。” “一面赐予美女、赏赐酒宴将其留在秦国之内,一面趁着义渠群龙无首的机会,派出细作潜入义渠国内,挑动义渠国内部落之间的冲突。” “如此时间一长,义渠连番内乱之下必然实力大损,我秦国不必动用多少兵力便能铲除义渠这个西北边患。” 听完了太傅姬凌这一番话语,秦王嬴稷不仅面色严肃,整个人陷入到了一阵沉思之中。 若是在原时空之中,刚刚继位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力量的秦王嬴稷,或许会采用这一道缓缓图谋的策略。 但是在这个时空之中,在姬凌的辅佐之下、秦王嬴稷不仅在国内得到了大多数秦国朝臣的支持、奠定了两位太后互相牵制局面,而且还在山东列国面前成功地展现了自己的风采。 可以说,如今的秦王嬴稷手中所拥有的力量、在秦国乃至天下的威望,都不是原时空之中的那位能够与之相比的。 所以,此刻面对着太傅姬凌所提出的缓策,秦王嬴稷的心中却并不十分地满意。 “先生,不知急策是什么?” 当听到秦王嬴稷询问自己急策,太傅姬凌便明白他对于西北的义渠到底怨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或许义渠多存在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 既然秦王嬴稷问出了问题,太傅姬凌自然也要做出回应。 “启禀大王,经过惠文王、武王两位先王的努力,义渠的实力已然被重创。如今我秦国已然在义渠与秦国的边境屯驻着重兵,可以说我秦国要想灭亡义渠其实并不算一件难事。” “如今义渠王既然身处咸阳,那么大王不妨急遣精兵将其擒获。然后我秦国大军趁着义渠不备迅速出击,将义渠这个我秦国的西北边患彻底覆灭。” …… 第十一章 再见魏冉 “驾,驾,驾……” 关中大地,宁秦通往秦国都城咸阳的道路之上,远远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催马之声。 战马强健有力的四蹄不断地踏击,卷起了地面之上的一阵阵尘土;战马洪亮的嘶鸣之声不时响起,直到很远的地方才最终消散。 视线轻轻打量这一支疾驰而过的队伍, 便会看到最前方的那人身穿着一袭白衣。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奉了秦王嬴稷之命,提前赶回咸阳的太傅姬凌。 自从秦王嬴稷接纳了太傅姬凌的建议,决定对秦国北方的宿敌用兵之后,秦国这架被商鞅变法所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便开始高效地运转了起来。 伴随着秦王嬴稷的一声令下,在秦军之中极富盛名的严君嬴疾, 迅速赶往了此刻正屯驻重兵的蓝田大营坐镇。 至于太傅姬凌则是被秦王嬴稷安排提前回返咸阳,主持对于义渠王这个敌方君主的行动。 情势万分紧急,时间刻不容缓, 这也是太傅姬凌和其身后数十名秦军精锐如此匆忙的原因。 身下马匹的高速移动之下,太傅姬凌一行人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在关中大地之上纵横驰奔。 宁秦距离咸阳之间的距离不下二百里,若以秦王嬴稷车驾的速度,恐怕还需要数日才能抵达渭水北岸这一座秦国的都城。 但是在太傅姬凌一行人轻装简从的高速行军之下,不过区区一日,众人的视线之中便出现了那一座熟悉的城邑。 当远处的咸阳城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时候,跟随在太傅姬凌身后的其中一名秦军,用着最大的声音喊出了自己心中的兴奋。 “太傅,不远处便是咸阳了。” 耳畔听着这名秦军士卒的呼喊,双目遥望着那一座雄伟的秦国都城,太傅姬凌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道弧度。 终于是到了! 一个念头在太傅姬凌的心头生出,随后只见他一边操控着身下的战马,一边对着身后的秦军士卒大声说道:“将士们,我们就快到了,加快速度。” “诺。” 齐齐一声重诺在平野之上响起,随后只见这一行人身下战马四蹄迈动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这一刻,这一行人如同一条蛟龙一般, 向着不远处的咸阳城冲了过去。 “来者何人?” 当众人的脚步抵达咸阳城门的时候, 城墙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值守秦军发出的询问之声。 面对着前方传来的这一道声音,一马当先的太傅姬凌抬起头来大喊了一声,“奉大王之命,有要事回返咸阳。” 说完这一句回应,太傅姬凌并没有停下自己身下的战马,反倒是径直向着咸阳城内冲了进去。 数息之后,看着迅速远去的那数十道身影,站在城墙之上的一名秦军二五百主将视线缓缓转向了身旁的咸阳将军魏冉。 “将军,这些人如此行色匆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对于这名二五百主提出的问题,其实此刻站在咸阳城墙之上的将军魏冉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刚最前方的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应当是太傅姬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此刻应该伴随着秦王嬴稷正在回返咸阳的路途之上。 那么太傅姬凌又为何如此急切地要赶回咸阳?他刚刚所说的奉大王之命所要处理的要事究竟是什么?咸阳或者说是秦国之内是否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无数个疑问一直浮现在将军魏冉的脑海之中,让他始终不得安宁。 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完成了例行的巡视任务之后,将军魏冉随即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内。 就在将军魏冉准备找一个僻静之所,梳理一番自己脑海之中那有些混乱的思绪的时候, 一名侍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启禀主上,太傅来访,说是要见您。” 当听到这名侍者提到太傅姬凌的名字, 再联想到不久之前那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将军魏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太傅现在何处?” “启禀主上,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小人已将太傅引到了后院书房之内。” 当耳畔响起将军魏冉充满急切的询问,这名侍者不敢怠慢,当即将太傅姬凌的所在禀报了他。 将军魏冉听到了这名近侍的话语之后,其双目之中的焦急之色顿时便减弱了几分,心中的疑虑也消散了不少。 既然太傅姬凌在回返咸阳的第一时间就上门拜访,说明事情的真相已经距离他不远了,那么他也就用不着在心中胡思乱想了。 缓缓平复了下了有些激荡的心神,轻轻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下一刻将军魏冉就要向着后院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过脚下的步伐还没有踏出,将军魏冉的脸色却是不经意地变化了几分,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是迅速转向了前方的这名侍者。 “你带几个人在后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后院。” “小人遵令。” 向着侍者下达这一道命令之后,将军魏冉这才放心地向着后院书房,向着太傅姬凌的所在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当将军魏冉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大门之前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此人,不是太傅姬凌,又是何人? 目光之中一阵激动闪过,将军魏冉当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几步之间就已然来到了太傅姬凌的面前。 “魏冉见过太傅。” “姬凌见过将军。” 如同第一次两人见面那般互相行礼之后,作为此地主人的将军魏冉,当即邀请着太傅姬凌入座。 等到看见对面太傅姬凌已然坐稳身形之后,将军魏冉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向着对面轻声问道:“如果魏冉没有记错的话,此刻太傅应当是跟随在大王身旁,怎么这么快便回返咸阳了?” “奉大王之命,提前回返咸阳处理一件事情。”面对着将军魏冉,太傅姬凌同样是脸带笑容轻声回应道。 如果今日将军魏冉没有看见太傅姬凌一马当先冲入咸阳的画面,此刻的他或许还会认为太傅姬凌此番回返咸阳不过是处理一些秦王车驾抵达之前的琐事罢了。 但是当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场景之后,再联想到太傅姬凌如此急切地来访,将军魏冉便立刻意识到太傅姬凌话语之中那件事情恐怕是非同小可。 数息之后,视线之中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了一抹试探,只听将军魏冉向着对面的太傅姬凌沉声问道:“不知道魏冉能否知晓,太傅此番回返咸阳所要处理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当然,姬凌若想完成此事,还免不得要借将军之力。”脸上依旧是那一丝笑意,下一刻只听太傅姬凌向着对面的将军魏冉轻声发问:“将军可知,如今义渠王正在甘泉宫中。” “什么?” 太傅姬凌的话语刚一落下,对面将军魏冉脸上那一丝笑容突然停止,一道惊骇的神情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下一刻,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将军魏冉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面容之上更是出现了满满的不可置信。 无论如何将军魏冉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如今已然贵为秦国太后的芈八子,竟然会做出这般事情。 惊骇之后,将军魏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恐惧。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具体会有多大,但是将军魏冉心中十分清楚,此事对于秦国朝堂来说并不亚于一场地震。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将军魏冉的心情一下子便从恐惧之中脱离了出来,下一刻带着几分警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了对面的太傅姬凌。 “太傅刚刚说此事还要借助魏冉的力量,不知指的是?” “将军不必如此。” 看着对面一脸警惕神情的将军魏冉,太傅姬凌同样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只见他看向对面的目光之中缓缓浮现了一丝郑重。 “大王知道将军和太后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但是大王更知道将军是他的舅父。临行之前,大王曾经对姬凌说起过,舅父昔日在朝堂之上对他的扶植之恩,他永远不会忘怀。” 听着太傅姬凌说出的这一番话语,将军魏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缓缓放松了下来,至少他在秦王嬴稷的心中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只是将军魏冉这种放松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回忆起刚刚太傅姬凌的话语之时,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太傅姬凌为什么会在回返咸阳的第一时间就来拜访他,又为什么刚刚要说明秦王嬴稷对他的看重。 这分明是眼前的太傅姬凌要他在秦王嬴稷和太后芈八子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又或者秦王嬴稷要他做出这一个抉择。 是选择支持秦王嬴稷?还是选择站在太后芈八子一边? 此刻的将军魏冉,面对着这两个选择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思索之中。 许久之后,将军魏冉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的太傅姬凌,他的目光之中一道坚定缓缓浮现。 “不知道大王有何王命?” …… 第十二章 兵围甘泉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 双双被擒 脸上虽然努力维持着表面之上的镇定,但是此刻太后芈八子的心中却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如今的芈八子可不是原时空那个靠着弟弟魏冉的权势,而在秦国朝堂之上有着一席之地的大秦宣太后。 这个时空之中,在太傅姬凌和严君嬴疾等人的辅助之下,秦王嬴稷在秦国朝堂之上完全可以做到一言九鼎。 没有人会说什么秦王嬴稷年幼而要求太后芈八子摄政,也不会有人只知太后而不知秦王。 至于后宫之中,因为惠文太后这一派力量的牵制, 太后芈八子的势力也远不如原时空那般强大。 面对着完全掌握着秦国大权的秦王,当太后芈八子听到她和义渠王私通的消息已经被嬴稷所知晓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对于未来的恐惧。 甚至此刻的太后芈八子已然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是被废黜太后之位贬为庶人,抑或是在这甘泉宫中暴毙而亡? 将对面太后芈八子双眼之中的那一丝恐惧收入眼底,魏冉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 早知如此, 又何必当初呢? 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 秦国民风开放,就算太后暗中豢养情夫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但是太后芈八子选谁不好,偏偏选择了秦国的宿敌义渠的君王,这个最不应该选择的人物。 其实,从太后芈八子和义渠王义渠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之间因为激情而产生的交集就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这个时空之中是,原时空之中太后芈八子被废、义渠王义渠骇被杀、两人的两个孩子被杀更是悲剧。 数息之后,思绪渐渐回到了魏冉的身体之中,他那带着几分复杂的视线再次落在了眼前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身上。 “唉……” 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大殿之中响起,随后魏冉缓缓转过身去,向着殿门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当魏冉的脚步就要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他的身体却是停了下来。 “敢问太后不知义渠王现在何处?” “什么,什么义渠王?” 突然听到魏冉询问起义渠王的下落,太后芈八子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慌乱。 不过即使已然到了这一般地步,她依旧还在努力维持着表面之上的镇定,“义渠王在哪里与我什么关系?” 听到太后芈八子话语之中的那一份倔强,早已经料到她不会说出义渠王下落的魏冉,嘴角忽然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太后不说也没有关系, 如今甘泉宫已然被我麾下的士卒团团包围, 相信义渠王很快便会被擒获的。” “太后,魏冉告退。” 这一句说完之后,魏冉向着前方的太后芈八子躬身一拜,转身离开了这一座大殿。 伴随着魏冉的离开,大殿的殿门被殿外的魏冉亲兵轰然关闭,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太后芈八子一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太后芈八子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太后的威势,原本端坐着的她在下一刻直接瘫坐在了坐席之上。 想着未来自己可能度过的凄凉日子,想着未来自己可能经受的孤独生活,想着未来自己可能遭遇的凄惨晚年…… 脑海之中的思绪越飞越远,内心之中的恐惧越来越深,到了最后她的心中已然只剩下了绝望。 另一边,在大殿之内并没有寻找到义渠王义渠骇踪影的魏冉,站在了前方一名名秦军甲士的面前。 “传本将将令,所有人给我行动起来,一间一间房间搜索,一块一块土地巡查,不得放过一个角落。” “诺。” 就在魏冉这一道军令下达之后,驻守在整个甘泉宫的秦军再一次高效的行动了起来。 不同于刚刚那一番对于甘泉宫各个要道的占领,此刻的秦军士卒拿出了掘地三尺的劲头, 誓要将甘泉宫的每一寸土地都搜索一遍。 在这种劲头的引领之下,甘泉宫中随处可见一队队秦军士卒快速奔跑、搜索目标的景象。 就在地面之上那些秦军士卒无比仔细地搜索着目标踪影之时,作为他们这一次目标的义渠王义渠骇却是正躲在地面之下的一条地道之中。 感受着上方不断传来的震动,义渠王义渠骇一边小心地有些低矮的地道之中行走着,一边回忆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 就在不久之前一名宫人疾步闯入大殿,打断了义渠王义渠骇和太后芈八子之间正进行的好事。 正当受惊的义渠王义渠骇准备斥责这名宫人之时,已然精疲力竭的太后芈八子却是用眼神打断了他。 随后只见太后芈八子穿上衣服坐了起来,向着眼前还有些气喘吁吁地宫人大声问道:“外面发什么事情了,如此惊慌?” “太后不好了,魏冉将军率领麾下数千士卒已经冲进了甘泉宫,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将整个甘泉宫都远远包围起来。”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太后芈八子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惊骇,然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下一刻,她的目光却从身前那名宫人,迅速移向了自己身旁的义渠王义渠骇身上。 虽然太后芈八子并不知道魏冉究竟为什么要率军包围甘泉宫,但是一旦让他看见义渠王义渠骇在这里那就大事不好了。 原本太后芈八子的想法是,让义渠王义渠骇趁着秦军未到的机会,从大殿殿门处迅速离开。 但是她随后意识到如今秦军已然进入宫内,义渠王义渠骇的身影一旦出现,必然会被外面的秦军所擒获。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太后芈八子打消了让义渠王义渠骇从殿门离开的想法,而是将他引到了大殿之中的一个隐秘处。 看着眼前太后芈八子将遮挡物移开之后所露出的一个洞口,义渠王义渠骇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太后这是?” “这是我命人所挖掘的一条密道,原本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一番简单的解释之后,听到殿门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的太后芈八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焦急之色。 “好了,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太后,我们来日再见。” 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义渠王义渠骇便钻入了这一条有些低矮的密道,准备借由这条密道避过那些秦军士卒的耳目,走出这一座甘泉宫。 脑海之中的回忆渐渐停止,听着上方不时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义渠王义渠骇的脸上不禁浮现了几分得意的神情。 就算是自己从秦军眼皮子底下经过,秦军又能耐他如何呢? 怀着这一份心思,义渠王义渠骇脚下的步伐不仅加快了几分,走了不知道多远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甘泉宫外的一处地方。 纵身一跃跳出自己刚刚所经过的这一条密道,望着不远处那一条滚滚而过的渭水,义渠王义渠骇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逃脱大难的畅快之感。 随后只见义渠王义渠骇向着前方大喊了一声,“我义渠骇就在这里,你秦军能将我怎样?”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得意,一旦太得意了便距离失败不远了。 就在义渠王义渠骇这一道大喊声刚刚落下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哦?义渠王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听到这一道声音,义渠王义渠骇双眼之中的那一份得意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凝重神情。 怀着这一抹凝重,义渠王义渠骇艰难地将视线转了过去,只见自己身后的一个土坡之上忽然出现了十数道身影。 在这十数道身影之中为首的两人,一人身上是秦军的墨色甲胄,而另外一人则是穿着一袭白色的服袍。 看到义渠王义渠骇将目光看向了自己,两人的目光互相对视一眼,一股笑容出现在了各自的面容之上。 “秦国太傅姬凌,见过义渠王。” “秦国咸阳将军魏冉,见过义渠王。” 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这两道声音,再听到两人的自我介绍,义渠王义渠骇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完全是被他们所掌握了。 现在看来他刚刚的那一番得意是多么的可笑,殊不知自己在笑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暗中笑着他。 双眼之中的神情越发难看了起来,随后只听义渠王义渠骇带着几分不甘向着前方几人轻声说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 听到义渠王义渠骇所问出的这一句话语,姬凌和魏冉再度对视一眼,一道共识迅速在两人之间达成了。 随后姬凌缓缓走到了义渠王义渠骇的身前,看着他的目光沉声说道:“义渠王不要忘了,在你离开的时候,大殿之中可不仅仅是你和太后两人啊。” “原来如此。” 回忆起之前前来禀报消息的那名宫人,义渠王义渠骇双眼之中浮现了一丝了然,心中的疑惑也算是消减了。 片刻之后,在十数名秦军士卒押解之下,义渠王义渠骇被送往了秦国的诏狱之中看押。 至此,作为这一场事件主角的太后芈八子、义渠王义渠骇两人都已然被擒获,至于他们两人如何处置…… 那还需要即将回返咸阳的秦王嬴稷来决定。 …… 第十四章 甘茂请命 秦国,咸阳。 在魏冉和姬凌两人的通力合作之下,甘泉宫之中的这一场风波也就暂时被平定了。 作为这一场风波的两个主角,芈八子被暂时圈禁在甘泉宫之内,义渠骇被投入廷尉诏狱。 未来两人的命运究竟会如何,作为咸阳将军的魏冉无法决定,身为太傅的姬凌同样无法决定。 能够决定这两人命运的, 纵观整个秦国上下只有一人,那便是秦王嬴稷。 甘泉宫中的那一场风波之后数日,秦国左丞相甘茂、太傅姬凌率领着秦国朝臣齐齐地汇聚在了咸阳城的东门,默默地等待着秦王嬴稷车驾的到来。 眼见着前方的地平线之上还没有半点烟尘,甘茂轻轻扫了扫身旁的一名名秦国朝堂,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姬凌的身旁。 “太傅。” 听见自己身旁传来的这一声呼唤,看着已然来到身前的甘茂, 姬凌的目光之中随即浮现出了一丝肃然。 “不知左丞相有何指教?” “甘茂哪里敢对太傅有什么指教。”一副笑容在其脸上浮现, 只听甘茂带着几分试探性的语气说道:“只是我听闻大王有意对义渠用兵, 不知太傅对于此事可有耳闻?” 听到甘茂说起对义渠用兵这件事,姬凌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一道了然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秦国要对义渠用兵一事,是秦王嬴稷数日之前突然产生的想法,知情人也只有自己、严君嬴疾和秦王嬴稷三人而已。 此事自己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过,秦王嬴稷这几日还在回返咸阳的路途之上,能够将这件事情通知甘茂这个左丞相的,也只有如今正坐镇蓝田大营的严君嬴疾了。 一念至此,看着身旁一脸笑容的甘茂,姬凌心中对于他和严君嬴疾之间的良好关系却是有了几分更加深刻的认识。 既然甘茂已经从严君嬴疾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姬凌也就不准备对他卖1什么关子了。 “不瞒左丞相,大王心中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不知道左丞相对于这件事情怎么看?” 甘茂听到姬凌的这一声询问,略微思索之后,便将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按照周边形势来看,义渠在我秦国的西北。数百年来,我秦国和义渠之间爆发了不知道多少场大战, 双方的仇恨几乎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 “鉴于我秦国与义渠之间无比恶劣的关系, 一旦我秦国派兵攻伐他国,那么义渠大军必然会趁我秦国兵力而南下攻秦。” 话说到这里,甘茂的声音却是一顿,他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几许回忆的神情。 “还记得先惠文王之时,义渠就曾经趁着我秦国东出的机会,屡次发兵南下入侵我秦国。这也导致了先王最终下定决心,调集精锐大军、对义渠展开了一场大战。” 甘茂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姬凌的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动。 “如此说来,左丞相是赞同大王对义渠动兵喽?” “正是。” 对于姬凌的这一声询问,甘茂丝毫没有迟疑地表明了自己对于义渠,这个地处秦国西北的国家的看法。 “不瞒太傅,甘茂以为这义渠便如同扎入我秦国血肉之中的一根尖刺。” “若是这根尖刺一日不除,那么我秦国便会疼痛一日;若是整根尖刺长久存在,那么日积月累之下甚至会生出大患。” “如果大王决意要调遣大军、北伐义渠,那我甘茂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只是……” 听出了甘茂话语之中的担忧之情,姬凌目光之中的神色又是一变,一道询问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 “左丞相心中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甘茂所顾虑的事情倒也不是其他。”轻声回应了姬凌一句之后, 甘茂继续沉声说道:“只是大王刚刚在武遂,与齐、赵、韩、魏、燕五大诸侯会盟。” “就在武遂之盟上, 我等六国立下了一同应对楚国的盟约。如今盟约已经成立,我秦国却要在这个时候对义渠动兵,那么势必会引起其他五国的不满。” 说到这里的时候,甘茂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的姬凌身上,很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姬凌在宁秦城中对于秦王嬴稷的谏言。 片刻之后,目光之中带着几分钦佩对于姬凌沉声说道:“昨日,严君曾有书信传来,说是太傅此前向大王献上谏言。” “太傅建议大王派遣使者前往诸国、向各位君主说明我秦国方针的做法,确实是老成谋国之举。” “只是甘茂以为我秦国此番派出的应当是一名重臣,这样才能使得列国了解我秦国的诚意。” 甘茂这一番话语落下之后,姬凌原本平静的神情之中忽然多了几分地波澜。 沉思片刻,姬凌已然听出了甘茂话语之中的含义,与此同时他的双眼之中也对身旁这位左丞相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不知左丞相以为,此事该当派遣哪位重臣作为使者为好?” 下一刻,甘茂的视线之中忽然浮现了一道郑重,他的语气也在这一刻变得越发坚定了起来。 在这一刻,虽然甘茂此刻身穿的并不是甲胄,但是姬凌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沙场宿将的威严。 “甘茂不才,受大王信重,侥幸担任左丞相一职。此番既然秦国有事,那我自当是义不容辞。甘茂愿向大王请命,担任这一次前往各国、面见各位主君的使者。” 甘茂慷慨激昂地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姬凌默默站在原地,无比认真倾听完了这一切。 从甘茂刚刚的话语之中,姬凌能够感受到这一位事秦多年的老臣。对于自己所效忠的秦王、对于自己所出仕的秦国那打从心底生出的忠心。 甘茂原本是楚国下蔡人,因为受到了相国张仪、严君嬴疾的举荐,这才得以受到秦惠文王嬴稷的赏识并出仕秦国。 在秦国的这些年里,甘茂先是率领大军平定巴蜀,又为秦国取下了宜阳这一座东出重镇,可以说是有大功于秦国。 甘茂有功于秦国,秦国同样没有辜负甘茂,得到了秦武王嬴荡信重的甘茂成为了秦国朝堂之上仅次于严君嬴疾的重臣。 可以说,出仕秦国的这些年里,甘茂已然将秦国当作了自己除了下蔡之外的第二个故乡。 只是在原时空之中,甘茂与秦国之间虽然有缘,但是最终却也缘分尽了。 因为向寿、公孙奭等人的谗言,原时空之中的秦国左丞相甘茂不得不选择逃离秦国,前往东方的齐国躲避灾祸。 即使是如此,可是甘茂却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出仕过的秦国;数十年后,甘茂的孙子甘罗再度出仕秦国,成为了秦国的上卿。 对于原时空之中甘茂的结局,姬凌的心中是唏嘘不已的;而对于身前这位左丞相对于秦国的忠心,姬凌心中却是万分地钦佩。 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一把捉住了对方的手,姬凌双眼之中带着几分感动轻声说道:“左丞相对于秦国的忠心,实在是令姬凌感动。还请左丞相放心,姬凌一定会在大王面前支持左丞相。” “如此,甘茂便多谢太傅了。” 这一刻,姬凌和甘茂两人的视线交汇于一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份相同的志向。 默契的一笑过后,两人的视线缓缓分开。 姬凌和甘茂这一番对话落下之后不久,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墨色的秦字王旗。 秦字王旗之下,一名名秦军甲士列队而行,他们身上所穿的坚固甲胄、手中所持的锋利兵刃无一不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们皆是历经百战而磨练出来的精锐。 片刻之后,这支精锐缓缓在咸阳城外、秦国朝臣面前停了下来,与他们一同停下来的还有被他们护卫其间的秦王车驾。 “大王到。” 伴随着现场礼官的一声洪亮的声音,车驾之中的秦王嬴稷缓缓出现在了全场众多朝臣的面前。 “我等拜见大王。” “我等拜见大王。” “我等拜见大王。” …… 看着眼前这一座熟悉的咸阳城,听着耳畔一阵阵群臣的拜见声,秦王嬴稷心中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久之前离开咸阳之时,他还是一位刚刚继承王位的年轻君王,虽然心中怀着远大的志向,但还是难免有几分青涩。 但是在经历了这次武遂之会,经历了众位诸侯面前的高谈阔论,秦王嬴稷只觉得自己已然有了很大的成长。 至少在面对身前这众多朝臣的拜见之时,他脸上笑容之中更添了几分身为王者的自信。 缓缓走下自己的车驾,一步步地走到了前方这些秦国朝臣面前,只听秦王嬴稷用带着几分威严的语气大声说道。 “诸位卿家,快请平身。” “多谢大王。” 等到眼前这些秦国朝臣缓缓起身,秦王嬴稷缓步走到了姬凌和甘茂两人的面前。 “太傅,不知这咸阳城可曾安定下来?” “启禀大王,不过小小风波,如今已然平息。” …… 第十五章 母子终见 秦国,咸阳,咸阳宫中。 站在咸阳宫的宫墙之上,任凭吹动身旁墨色秦旗的清风拂过自己的面颊,秦王嬴稷视线从下方那一座座宫殿之上轻轻掠过。 许久之后,秦王嬴稷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轻轻转过身来看向了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太傅姬凌。 “先生, 义渠王现在何处?” “启禀大王,义渠王数日之前被臣和魏冉将军所擒获,如今正关押在廷尉诏狱之中。” 听到姬凌禀报的义渠王所在,秦王嬴稷目光之中一丝肃然缓缓浮现,然后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的目光缓缓地低垂了下去,又是一道幽幽的话语之声从他的口中问了出来。 “那太后……” 虽然看不到秦王嬴稷此刻的神情,虽然秦王嬴稷并没有过多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是从他那吐出的三个字之中,姬凌仍能够感受到他此刻有些复杂的心情。 对于芈八子这个生母,秦王嬴稷心中的感情从来都是复杂的。 一方面,芈八子生下了嬴稷,他的身上流淌着芈八子的血脉;另外一方面,因为嬴稷年少便独自在燕国为质,所以母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太过深厚。 加上芈八子对于弟弟嬴芾显而易见的偏爱,说实话,嬴稷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芈八子这个母亲。 这也是芈八子作为太后入住甘泉宫之后,身为儿子的嬴稷并不怎么前去拜见的原因。 而在这一次的事件发生之后,身为秦王的嬴稷,对于芈八子这位自己的生母、这位秦国太后的感官却是更加复杂了。 沉默了良久之后,嬴稷缓缓抬起视线看向了对面的姬凌,他的目光却是浮现了一道淡淡的关心。 “先生,她还好吗?” 面对自己弟子此刻脸上的那一抹复杂之色,姬凌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只能在心暗暗吐出了一声叹息。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姬凌向着对面的嬴稷躬身一拜, “启禀大王,太后如今身居甘泉宫中,一切用度照旧,并不半点苛待。只是,她时常要求面见大王。” “我……” 这一刻,秦王嬴稷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份冲动,不过很快这一份冲动却是渐渐消失不见了。 其实,秦王嬴稷也很想见见自己的这位母亲,只是一时之间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又是一番沉默之后,秦王嬴稷向着前方的姬凌说道:“先生,嬴稷想先去廷尉诏狱,去见一见义渠王。” “臣姬凌,谨遵王命。” …… 廷尉诏狱依旧是那个廷尉诏狱。 作为关押着来自秦国各地重犯的大狱,这里在一名名秦军士卒的驻守之下,宛如一座绝难攻破的堡垒。 只是,今日的廷尉诏狱却比平常显得更为森严。 伴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之声,一名名身着坚固铠甲的秦军甲士出现在了廷尉诏狱的前方。 “全军止步。” “诺。” 伴随着一道洪亮的军令之声,这一名名秦军甲士几乎同一时间停了下来,他们在诏狱之前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在这一条由一名名秦军甲士组成的道路起点,身穿着一身墨色深衣秦王嬴稷缓缓走下了自己的车驾, 平稳地站在了诏狱之前的地面之上。 回头看了看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姬凌, 秦王嬴稷的目光忽然一肃,“先生,我们进去吧。” “诺。” 在前方一名秦国官员的引领之下,在身后姬凌的跟随之下,秦王嬴稷缓缓向着廷尉诏狱内部走了过去。 走了好一阵路途之后,秦王嬴稷等一行人的身影,站在了关押义渠王义渠骇的的牢房之前。 秦王嬴稷的视线回头看了看引领自己前来的那一名秦国官员,这一次这位已然有了经验的秦国官员并没有多说什么,自觉地退出了秦王嬴稷和姬凌两人的视野之中。 眼见此处已然只剩下了自己、姬凌以及牢房之中的义渠骇,秦王嬴稷的视线轻轻打量起了眼前这一位曾经的义渠王者。 说实话,如果只看眼前义渠王的相貌,用一句相貌堂堂、面容俊朗来评价倒也是比较合适的。 再加上其身上那出自草原的狂野不羁的气质,对于自己的母亲芈八子能够与这人对上眼,秦王嬴稷的心中却也不觉得诧异。 只是能够理解母亲与义渠骇之间会产生这一份激情,并不意味着秦王嬴稷能够接受两人在一起。 还是那句话,如果母亲芈八子的情夫是另外的人,秦王嬴稷或许会当作看不见; 但是母亲芈八子的情夫是义渠王这个秦国的大敌的话,不要说秦王嬴稷不会答应,就算是所有秦人都不会答应。 看了眼前的这一位义渠王好久之后,秦王嬴稷的话语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耳畔,“义渠骇。” 听到这一声来自牢房之外的呼唤,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着脑袋、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义渠骇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视线随之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秦王嬴稷。 看着视野之中那一张与记忆之中的芈八子有着几分神似的脸庞,再看看他身上所穿的墨色深衣,义渠骇的面容之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如果我义渠骇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就是秦王嬴稷吧?” “是寡人。” 看着此刻对面义渠骇脸上的那一抹笑意,秦王嬴稷无比平静地向着对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视线在对方的身体之上再次打量了一番,只听秦王嬴稷沉声问道:“义渠骇,寡人问你,你此番到我秦国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本,我义渠骇是想向通过朝见,来向秦国表达我义渠称臣纳贡、休兵罢战的诚意。只是……” 先是带着一脸无比正经的神情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东西,义渠骇的目光之中忽然出现了满满的荡漾之色。 “只是我义渠骇没有想到,在这个距离义渠千里之遥的秦国都城咸阳,竟然能够遇见像你母亲那样美妙的女子。” “那一夜……” 当义渠骇说到这里,秦王嬴稷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一道如同雷霆一般的厉喝打断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视线一阵低垂,努力着压制着刚刚有些爆发的愤怒,片刻之后秦王嬴稷的视线再一次与对方连成一线。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后果?” “哈哈哈……” 义渠骇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带着几分畅快的笑声传遍了整间牢房、久久未曾散去。 许久之后,义渠骇带着满脸的不在乎看向了对面的秦王嬴稷,“无非是一死,我义渠骇又有何惧。” 眼见义渠骇如此猖狂,秦王嬴稷心中的怒火渐渐消失,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一丝冷笑。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此刻秦王嬴稷虽然还不是天子,但是他手中所拥有的权力却并不弱于曾经的周室天子。 要想平息他此刻心中的怒火,一名义渠王的死可还远远不够…… “义渠骇,寡人告诉你,寡人不仅要让你死,还会让你的义渠与你一起陪葬。” 说完也不顾前方义渠骇脸上的神情,秦王嬴稷迅速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这一座廷尉诏狱。 数息之后,等到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义渠骇再也维持不住他自己刚刚那一番猖狂的模样。 下一刻,他的身体瘫倒在了地面之上。 他知道因为他的这一次选择,义渠就要完了。 另一边,快步走出身后这一座廷尉诏狱之后,秦王嬴稷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地难看。 数息之后,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只听他对着身后正跟随着的姬凌沉声说道:“先生,我们去甘泉宫吧。” “诺。” …… 数个时辰之后,秦王嬴稷的车驾穿越了滔滔渭水,出现在了渭水南岸的甘泉宫前。 穿过那一道道宫墙,走过那一条条大道,秦王嬴稷和姬凌最终站在了那一座幽静着太后芈八子的宫殿之前。 抬头仰望眼前这一座雄伟的宫殿,想到自己仅有的几次的到访,秦王嬴稷的脸上忽然再次浮现了那一道有些复杂的神情。 等到两人的脚步走到大殿殿门处的时候,秦王嬴稷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道郑重的声音出现在了姬凌的耳畔。 “先生,让嬴稷一个人进去吧,我想和她单独说说话。” “诺。” 听到耳畔的一声轻诺之后,秦王嬴稷缓缓推开了眼前这一座殿门,随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数息之后,就在秦王嬴稷准备将面前的殿门关上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稷儿,是我的稷儿来了吗?” 听到这一声呼唤,秦王嬴稷的手先颤动了起来,紧接着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轻轻转过身来,一道身着华丽服袍的美丽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这人不是他的母亲芈八子又是何人呢? 看到自己的母亲,秦王嬴稷之前所有的想法在这一瞬间顿时消失不见,他的心中已然只剩下了平静。 “嬴稷,拜见母亲。” …… 第十六章 决意用兵 在见到芈八子之前,秦王嬴稷曾试想过如何来面对自己的这位生母。 或许他会心中满怀愤怒,对芈八子之前的所作所为大加斥责;又或许他会因为母子之间来自血缘的亲情,对芈八子之前的行事网开一面…… 不过当他真正踏入甘泉宫中、真正来到母亲芈八子的面前,秦王嬴稷只觉得之前所有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现在,他怀着无比平静地坐在了母亲芈八子的身前,他那不带一丝波澜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对方的面容之上。 这一对母子之间谁也不愿开口, 大殿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之中。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芈八子,秦王嬴稷沉声问道:“嬴稷想知道,母亲为何会和义渠王在一起?” 秦王嬴稷的一声询问在耳畔浮现,芈八子那原本低沉的双目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分触动。 一阵纠结在其脸上浮现,视线缓缓打量了自己身处的这一座大殿之后, 芈八子的视线最终与秦王嬴稷连成了一线。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寂寞吧。身处这深宫之中, 没有人倾听我的孤独,也没有人能够给予我安慰。” “以前不是太后、居住在咸阳宫的时候,你的弟弟嬴芾和嬴悝还能时常入宫陪我。如今到了甘泉宫之后,我这里却是越发冷清了起来。” “至于义渠王……” 思绪流转到这里,芈八子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抹雄伟的身影,她的目光之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神采。 “至于义渠王只能说是恰逢其会吧,我这么一个孤独的人,遇上了一个对我有兴趣的人。一来二去之下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听完了芈八子这一番肺腑之言,秦王嬴稷心中虽然依旧难以接受她和义渠王之间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位母亲他还是有了几分理解。 芈八子的声音缓缓落下,大殿之中又重新归于了平静,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秦王嬴稷的话语缓缓响起。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嬴稷想知道母亲……” 说到这里秦王嬴稷的声音忽然一顿,看向对面芈八子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复杂莫名的神情。 数息之后,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后悔吗?” 她后悔吗? 秦王嬴稷这一句问完之后,芈八子目光之中的神情忽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连带着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很显然,因为秦王嬴稷的这一句问题,芈八子的内心之中产生一股极其强烈的触动。 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便有可能被剥夺太后的名号,想到自己的一生都有可能在这甘泉宫内孤独地度过一生,甚至自己可能还会被…… 几分恐惧在芈八子的脸上久久未曾散去,直到许久之后她脸上的神情才重新归于了平静。 “唉……” 一声充满无可奈何的话语之后,芈八子的视线再次和秦王嬴稷交汇一处,“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大错已然铸成,此刻再说什么也都是没用的了。 稍后,母子之间又这样对坐了好长时间,直到秦王嬴稷缓缓从身下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母亲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朝着殿门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当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之时,秦王嬴稷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纠结。 片刻之后,也不回头去看身后的芈八子,只听秦王嬴稷背对着她沉声说道:“母亲放心,您现在是秦国的太后,将来依旧是秦国的太后,这一点并不会被改变。只是……” 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 秦王嬴稷轻轻抬起头来,带着一道坚定的神情缓步走出了这一座大殿。 秦王嬴稷走了,大殿之中只剩下了芈八子一个人,而她的耳畔则是依旧回荡着秦王嬴稷剩下的话语。 “只是从此之后还请母亲继续住在甘泉宫之中,没有王命,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语彻底决定了芈八子未来的命运。 虽然她并没有性命之忧、也依然保留了太后的名号,但是未来漫长的岁月,她都将会孤独地生活在这甘泉宫之中。 此刻,芈八子更加觉得这一座甘泉宫于她而言并不像是一座宫城,而是将她死死禁锢其间的冰冷牢狱。 告别了母亲芈八子之后,秦王嬴稷来到了大殿之外,视线一抬他就看到了正在前方等着他的老师姬凌。 “倒是让先生久等了。” “倒也并不算久。” 看着从大殿之中走出来的秦王嬴稷,姬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似乎已然完成了一次人生的蜕变。 虽然脸上的面容依旧青涩,但是秦王嬴稷身上的气质却和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至于究竟有什么不同,姬凌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在前、姬凌跟随在后,这一对老师与弟子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着走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秦王嬴稷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轻轻转向了侧后方的姬凌。 “先生不知这甘泉宫的其他人现在何处?” “启禀大王,甘泉宫的甲士已经被全部替换,至于那些宫人则是依旧被看押在甘泉宫中。” 听到姬凌的答复之后,秦王嬴稷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道寒光。 “这些宫人蛊惑太后,使得太后铸下大错,罪无可赦,还请先生将他们移交给宦者令处置。” “诺。” 虽然秦王嬴稷没有明说如何处置,但是姬凌的心中却也十分清楚,这些人未来的命运一定会非常的悲惨。 可以说,秦王嬴稷就是在泄愤。 他不能将愤怒完全发泄到自己的母亲芈八子身上,那这些甘泉宫的宫人们便是那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看着前方已然走出数步的秦王嬴稷,姬凌好像知道了刚刚他感觉到的那种气质变化究竟来自何处了。 …… 翌日清晨,伴随着雄鸡一道嘹亮的报晓之声,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之上缓缓升起,将一抹晨曦撒向了沉睡了一夜的咸阳城。 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咸阳宫的宫门缓缓开启,在此等待了许久的秦国朝臣们缓缓步入宫门。 沿着宫墙之间的一条条大道,越过道路两旁值守的一名名郎卫,这些秦国朝臣脚步缓缓出现在了举行朝会的大殿之前。 在这里脱下自己的鞋履、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众位朝臣向着大殿之内缓缓走了进去。 等到群臣进入大殿并在各自坐席之上端坐完毕之后,大殿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报号之音。 “大王到。” 伴随着礼官的这一声报号,身穿一身墨色冕服、头顶冕旒、腰间佩着一柄锋利长剑的秦王嬴稷缓缓步入了大殿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 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秦王嬴稷缓缓越过了周围的一名名秦国朝臣,最终他的身影站在了大殿前方的平台之上。 片刻之后,在左丞相甘茂、太傅姬凌的率领之下,下方的秦国朝臣们迅速起身,按照各自的官职高低在秦王嬴稷的面前排成了两列。 “臣等拜见大王。” “众卿平身。” “谢大王。” 一番君臣之间的礼仪过后,下方的众位朝臣各自回到了坐席之上,可是秦王嬴稷却并没有就座的意思。 等到眼见着下方的秦国朝臣都各自落座之后,秦王嬴稷那锐利的视线从下方每一名朝臣脸上划过。 做完这一切之后,秦王嬴稷面对群臣,带着几分威严缓缓说道:“诸位,寡人决意覆灭义渠。” 听到秦王嬴稷说出这一句话语,大殿之中立刻陷入了一阵沉寂,下方大部分群臣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之前他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秦王嬴稷有意对义渠用兵,但是真正听到这一番话语的时候,下方大多数群臣还是选择观望他人的选择。 “启禀大王,臣支持大王对义渠用兵。” 就在殿中大部分群臣都还处在观望状态之中的时候,坐在众人前方的一人却是大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等着众人顺着这一道声音将目光投射过去,只见甘茂已然从坐席之上站起,大踏步地来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此前甘茂已然向姬凌表明了自己支持对义渠用兵的态度,如今他更是群臣之中第一个站出来的。 甘茂身为秦国的左丞相,其在秦国朝臣之中所拥有的威势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今他站了出来,便像是一道来自九天的雷霆,打在了殿中每一名秦国朝臣的身上。 就在殿中朝臣还因为甘茂的这一番行动而震撼之际,大殿之外却是传来了一道声音。 “臣也赞同大王对义渠动兵。” …… 第十七章 战前三事 当听到从殿外传来的这一道声音,殿中的一干秦国朝臣先是一愣,随后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殿门之外。 只见在众多秦国朝臣的目光注视之下,一身墨色甲胄的严君嬴疾缓缓踏入大殿之中,而跟随在嬴疾身后的那人却是同样身披甲胄的秦将嬴华。 片刻之后,嬴疾与嬴华的脚步踏过秦国朝臣中间的过道,两人的身影最终站在了秦王嬴稷的前方。 “末将嬴疾, 拜见大王。” “末将嬴华,拜见大王。” “两位快快请起。” 一番君臣拜见之后,秦王嬴稷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下方的嬴疾身上,他的面容之上却是轻轻浮现了一丝笑容。 还记得小的时候,每当身着甲胄的叔父嬴疾出现在宫中之时,公子嬴稷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崇拜。 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如同叔父嬴疾一样, 指挥秦国大军攻取敌人的城邑、夺下敌国的关塞。 自从秦武王嬴荡之时被授予了右丞相的官职之后, 严君嬴疾因为需要坐镇秦国朝堂、辅佐处理政务,也便很少披上那一身墨色的甲胄了。 对于不能再度见到叔父嬴疾身着甲胄的英姿,秦王嬴稷的心中是有几分遗憾的,但是他的心中也理解叔父嬴疾为了秦国所付出的一切。 如今突然看到嬴疾重新披上那一身代表秦军的墨色甲胄,秦王嬴稷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看着看着秦王嬴稷脸上的神情越发激动了起来,随后只见秦王嬴稷快步从台阶之上走下,来到了嬴疾的面前。 秦王嬴稷的视线在嬴疾的身上上下打量,过了片刻之后,只听他发出了一声感叹。 “寡人可是有好久不曾见到叔父披挂甲胄了。” 对于秦王嬴稷的这一声慨叹,嬴疾的心中也是有些五味杂陈。 如果可以的话,身为沙场宿将并多次率领秦军取得大胜的他,又如何不愿意率领大军再度出征。 只是一想到秦惠文王嬴驷临终之前的嘱托、一想到秦武王嬴荡遗书之上的声声恳求,嬴疾便打消了心中再度踏上战场的心思。 比起前方的战场,嬴疾知道秦国的朝堂更需要他来坐镇,他愿化为一棵撑天建木用尽全力支持住这嬴氏的社稷。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些话嬴疾却不能对秦王嬴稷说。 心念一转之后,只听他缓缓向着秦王嬴稷说道:“大王,臣老了,就算是有心上战场也是无力了。” 这句带着几分无奈的话语说完之后, 嬴疾忽然话锋一转,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坚定的神情。 “不过大王若是要对义渠用兵,臣嬴疾必定鼎力支持。” “大王,义渠与我秦国已经争斗了数百年,在这数百年里有无数秦人倒在了义渠的铁蹄之下。义渠一日不灭,我秦国一日不安,臣恳请大王尽快发兵、攻灭义渠。” 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嬴疾当即向着面前的秦王嬴稷躬身一礼。 此刻严君嬴疾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愿意鼎力支持秦王嬴稷攻伐义渠;刚刚左丞相甘茂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见,他同样支持秦王嬴稷对义渠用兵。 到了这个时候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然有秦王嬴稷的决意,再加上左右两位丞相的支持。 那么秦国调遣用兵一事,恐怕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在场的秦国朝臣齐齐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中央的过道之上并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臣等支持大王对义渠用兵。” “臣等支持大王对义渠用兵。” “臣等支持大王对义渠用兵。” …… 听着耳畔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赞同之声,视线从嬴疾、甘茂、姬凌等一干秦国朝臣脸上划过,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浮现了一道欣喜之色。 “诸卿之意,寡人已然知晓了。既然诸卿都已经同意, 那么我秦国即日起便向义渠国……” “宣战!” 对于义渠用兵一事已然定下之后, 众多朝臣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而秦王嬴稷缓缓坐到了上方的王座之上。 就在一干朝臣都已各自落座的时候,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却是孤零零地站着太傅姬凌。 看到姬凌独自一人站在中央,两边的秦国朝臣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好奇,而上方秦王嬴稷的脸上却是多了几分郑重。 “不知太傅可有何教寡人的?” 面对着上方秦王嬴稷的一声询问话语,只见姬凌向着前方躬身一礼,“启禀大王,臣以为在对义渠用兵之前,我秦国需要做好三件事情。” “哦,不知太傅所说的是哪三件?”平静地看了下方的姬凌一眼之后,只听秦王嬴稷沉声问道。 “大王容禀,这第一件事情便是派遣一位重臣,前往各国说明我秦国此番对义渠用兵的缘由。” 将这第一件事情的内容说完之后,姬凌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数息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大王此前曾经在武遂与众位诸侯相约,一同应对楚国的威胁。” “如今我秦国即将对义渠用兵,虽然事出有因,但仍要派遣重臣向众位诸侯解释,并再次向他们表明我秦国与他们一同抗楚的决心。” 姬凌这第一件事情说完之后,坐在王座之上的秦王嬴稷轻轻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对于这一点的支持。 虽然在此之前已然和姬凌通过了气,但是这个时候秦王嬴稷还是故意问道:“不知太傅以为该当派遣何人为使为好?” “启禀大王,臣以为左丞相可以担当此番大任。” 面对着姬凌说完之后殿中齐齐投射过来的视线,位列群臣前列的甘茂缓缓从自己的坐席之上走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只听甘茂沉声说道:“臣甘茂深受大王信重,此番出使甘茂责无旁贷,还请大王准许甘茂为使。” 视线先是看了看姬凌,然后又看向了甘茂,只听秦王嬴稷带着几分郑重说道:“左丞相对我秦国的忠心,寡人心中已然知晓。既然左丞相要求,那么寡人便以左丞相为使前往各国。” 答应了左丞相甘茂的要求之后,秦王嬴稷眼中神情忽然一动,随后只听继续说道:“左丞相这些年来,为我秦国立下的功勋,寡人的心中一直牢记。待到左丞相自列国归来,寡人必封左丞相为君。” 封君! 当秦王嬴稷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在场的秦国朝臣们顿时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秦王嬴稷居然会允诺甘茂封君。 这封君究竟有多尊贵,只用一个例子便可以说明,如今右丞相嬴疾便是秦国的一位封君。 要知道嬴疾可是出身嬴氏宗室,数十年来更是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被封为严君。 如今秦王嬴稷许诺甘茂封君,这足以显示出他对于甘茂的信重。 事实上,这一件事不仅在场的一干朝臣没有想到,就连作为这件事情主角的甘茂也没有料到。 一阵诧异过后,甘茂的脸上便不禁浮现出了满满的感动:“臣甘茂必定不辱使命。” 数息之后,甘茂虽然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坐下,但是下方的秦国朝臣心中的那一份波澜却是并未平静。 就在群臣都因为封君一事而有所触动的时候,秦王嬴稷的视线已然再次落在了下方姬凌的脸上。 “第一件事情已然了结,不知这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 “启禀大王,这第二件事情便是确定此番出兵的主将人选。”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只听姬凌轻声答复道。 之后在殿中群臣视线的汇聚之下,只听姬凌沉声说道:“昔日鲁国大贤孔子曾有言:三军不可夺帅。” “主将的人选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负有着重要的意义。若是主将用兵有方、士卒用命,那胜利自然唾手可得;但若是主将处置失当,那战败便就不远了。” 用一番话语说明了主将之位的重要性之后,姬凌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再度躬身一拜。 听完了他的话语,秦王嬴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不知太傅心中可有主将的合适人选?” 秦王嬴稷的话语在大殿之中响起的时候,姬凌的目光却是缓缓看向了一旁身披甲胄的嬴华。 “启禀王上,臣以为嬴华将军久在边关,这些年来和义渠交手无数,对义渠这个敌人可以说是十分了解。臣举荐嬴华将军,担当此番大军的主将。” 面对着姬凌对于自己的举荐,面对着上方秦王嬴稷投射过来的眼神,嬴华的脸上并没有曾经的那一股年少轻狂。 数年身处边关与义渠交手的经历,已然让他从一位只顾冲锋陷阵的勇将,逐渐蜕变成为了一名处变不惊的大将。 只见他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一步步地走到了太傅姬凌的身旁,并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启禀大王,太傅举荐末将,末将心中自是万分感激。只是臣以为臣并不是此番主将的最佳人选。” “哦,不知叔父属意在场哪位将军?” 听到嬴华这一番话语,秦王嬴稷的视线从下方包括嬴疾、司马错在内的一干秦国将领身上扫过。 只是,嬴华接下来说出来的人选,却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 第十八章 秦王令下 只见嬴华的视线先是在姬凌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拱手一礼说道:“启禀大王以为最合适担当此番主将人选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傅。” 嬴华这番话语一出,秦王嬴稷的面容之上立刻浮现了一抹惊疑之色,而殿中的一干秦国朝臣也是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 原本众人还想着嬴华可能推举的是司马错乃至嬴疾这样的老将,没有想到却是眼前这文质彬彬、翩翩君子一般的太傅姬凌。 面对着秦王嬴稷惊疑神情, 面对着下方群臣的交头议论,只听嬴华带着几分郑重的语气沉声说道:“蓝田之战后,嬴华曾有幸和太傅一同率军追击楚军。” “当时嬴华轻敌冒进,将自己与麾下大军置于险境。若非太傅及时率军赶到,嬴华与麾下将士恐怕已然化为一捧黄土。” “嬴华将军言重了。” 嬴华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姬凌当即沉声说道:“姬凌与嬴华将军并肩作战, 自然应当齐心协力。率领大军与嬴华将军共击敌方,本就是姬凌分内之事。” “太傅救命之恩,嬴华如何敢忘?” 对姬凌说完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过后, 嬴华拱手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郑重说道:“大王,嬴华以为太傅用兵之才,远在嬴华之上。” “此番大王若用太傅为主将,必然能够一举荡平义渠。嬴华愿为太傅麾下副将,听从太傅军令,助我大秦覆灭义渠。” 听到嬴华如此推崇姬凌,殿中的一干秦国朝臣自然将目光汇聚到了姬凌身上,就在这时却见姬凌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缓缓走出一步。 缓缓拱手一礼之后,只听姬凌沉声说道:“启禀大王,臣以为嬴华将军数年以来久在边关、与义渠多次交手,实在是主将之位的不二人选。” “若是嬴华将军愿意,姬凌愿为嬴华将军副将,尽自己所能助嬴华将军、助我大秦覆灭义渠。” 嬴华、姬凌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殿中包括秦王嬴稷在内的一干人等,都是带着几分惊奇看向了两人。 众人心中都很清楚,此番对义渠之战乃是灭国大战,不要说是封君便是一战封侯也不在话下。 旁人为了这个主将之位恨不得是整个头破血流, 这两位倒好,不仅自己不争取主将之位,还一个劲向秦王嬴稷推荐对方。 坐在大殿前方的王座之上,秦王嬴稷的视线先是看了看姬凌,然后又看了看嬴华,眼中一道笑容轻轻浮现。 随后姬凌和嬴华便听到秦王嬴稷沉声说道:“嬴华将军,久在边关、熟悉军情;太傅姬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二位都是我大秦的股肱之臣。” “依寡人来看,这主将之位二位还是莫要再争了。昔日齐国曾两次以宗室田忌为将,孙膑孙伯灵作为军师辅佐,两人同心协力这才有了马陵、桂陵两次大战大败魏国。” “此番对义渠之战,寡人便用嬴华为将、太傅为军师,所有军情要务两位可商议而决,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听到秦王嬴稷这一番话语,嬴华和姬凌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善意。 两人心中也很清楚,若是像刚刚那般推托下去恐怕很难有个结果, 而秦王嬴稷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十分合适的。 随后,只见二人向着秦王嬴稷齐齐躬身一拜。 “臣姬凌,谨遵王命。” “臣嬴华,谨遵王命。” 等到两人起身之后,已然成为主将的嬴华坐回了自己的坐席,而作为军师的姬凌仍然站在原地。 恰在此时,坐在群臣最前方的严君嬴疾却是忽然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臣举荐一人,可以担当此战先锋。” “哦,右丞相也有人要举荐。”听到严君这一番话,秦王嬴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郑重,“寡人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得右丞相如此推崇?” “不知大王可还记得五大夫白起?” “白起,是他。” 念叨着白起这一个名字,想到那个曾率领步兵在平野之上,直面义渠铁骑的威武身影,秦王嬴稷的双眼之中不禁浮现了一丝神往。 他还记得老师姬凌曾推崇过这名出身郿县白氏的秦将,说他会是秦国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宝剑。 既然是宝剑,又怎么可以深藏鞘中,自当向敌人、向天下展露自己的锋芒。 想到这里,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炽热,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这一柄宝剑出鞘的锋芒了。 视线轻轻转向下方嬴疾,只听秦王嬴稷大声说道:“白起用兵之能,寡人还曾经听先王提到过。先王当年曾亲授他五大夫之爵,此战若能得胜,寡人也会为他亲授爵位。” 话说到这里,秦王嬴稷带着几分王者威严的目光看向了下方的嬴疾,而嬴疾如何还能听不懂秦王嬴稷话中的意思。 “臣代白起多谢大王。” “右丞相不必如此。” 下一刻,秦王嬴稷那如同苍鹰一般锐利的视线从每一名朝臣脸上划过,直将下方坐席之上的众人看得是心头一震。 虽然面前的这位秦王还很年轻,但是他们已然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当年秦惠文王的影子。 就在群臣心中震动之际,秦王嬴稷又一道洪亮的话语声浮现在了众人的耳畔,“诸卿,此战若能得胜,钱财、名爵、土地,这一切寡人愿与诸卿、众将士共享。” 秦王嬴稷的这句话刚一落下,这些群臣再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 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点燃了群臣心中的战火,而在这战火奔腾之下,大殿之中一片沸腾之意。 许久之后,等到殿中的呼喊声渐渐消散,等到群臣都已落座,秦王嬴稷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姬凌的身上。 “还请太傅说这第三件事。” “诺。” 轻声一诺之后,姬凌将心中的第三件事情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禀报道:“启禀大王,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场战争胜败的决定性因素往往不在战场之内。” “此番我秦国既然要覆灭义渠,自当准备好足够的粮草、辎重以及各类必备之物,如此方能使大军发挥出足够的战力。” 说完了自己这第三件事情之后,姬凌再次向着秦王嬴稷拱手一礼道:“臣以为大王可令严君总领,治粟内史、太仆、少府三位辅佐,共同执行此番大军粮草辎重的调运。” “太傅此言甚是有理。” 点了点头对于姬凌的话语表示了赞同之后,秦王嬴稷视线先是落在了严君嬴疾的身上,然后向着其他三位的所在看了一眼。 “右丞相何在?” “臣在。” “治粟内史、太仆、少府三位何在?” “臣等在。” 一一掠过下方的四人,秦王嬴稷忽然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大军的粮草辎重就拜托四位了。” “臣等必当竭尽所能,不负大王重托。”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缓缓从上方一步步地走了下来,他那坚定的脚步越过了两旁的一干秦国朝臣,最终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殿门之处。 视线缓缓抬起,看着视野之中那一片深邃的天际,秦王嬴稷的眼中忽然浮现了一道寒光。 “此番寡人决意以嬴华为主将、姬凌为军师、白起为先锋率军八万攻伐义渠,以右丞相嬴疾总领大军粮草辎重之事,以左丞相甘茂为使出访各国。” “愿皇天后土,护我大秦,此战必胜!” …… 数日之后,那一条滔滔的渭水依旧滚滚向东。 一驾马车停留在这渭水之畔,身穿一袭墨色服袍的甘茂静静站立,在他身前是姬凌、嬴疾以及嬴华三人。 “太傅曾有言: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时间已经到了,甘茂也应该向三位告辞了。” “愿甘兄这一次出使列国一切顺利,待到甘兄回返秦国的那一天,嬴疾必当率领秦军出关迎接。” “祝愿甘兄此去一帆风顺,姬凌十分期待看到甘兄封君的那一天。” 听到嬴疾、姬凌两人将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一旁的嬴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思考再三之后只见他向着面前的甘茂躬身一礼。 “甘兄,一切顺利。” 嬴疾、嬴华、姬凌三人的身影一一被甘茂收入眼底,这个时候他的眼眶之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湿润。 向着三人躬身一礼,只听甘茂轻声说道:“多谢三位,甘茂期待着回返秦国,与三位重逢的那一天。” “保重!” “保重!” “保重!” …… 片刻之后,甘茂所乘坐的车驾在一干秦军甲士的护卫之下,缓缓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之中。 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一股离别之意,姬凌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向着咸阳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就在甘茂离开秦国的同时,一匹匹快马飞奔向了秦国的各地,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将秦王嬴稷的命令传向整个秦国。 一时之间,关中、陇西乃至整个秦国都陷入了大战之前的忙碌之中。 …… 第十九章 郿县陇西 秦国,关中,郿县。 作为秦国老世族在关中的主要之地,作为孟氏、白氏、西乞氏三族的祖地,郿县在秦国地位可谓是十分特殊。 自穆公之后的数百年间,一名名三族族人在族中长老的号召之下走出郿县,前往秦国军中服役。 这些人之中有的功成名就, 成为了秦军之中的骨干力量;有的血染沙场,成为了一位位昭昭烈士。 但是无论个人的命运有着怎样的不同,这些不断进入秦军之中服役的前人,都使得郿县充斥着一股尚武好战的风气。 今日,郿县孟西白三族族庙的正厅之内,一名名三族族人脸色郑重地端坐其间, 而众人上首之位坐着的却是三位头发全白老者。 这三位德高望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孟西白三族的族长。 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白氏族长已然经历了献公、孝公、惠文王、武王四代秦王, 到了如今的秦王嬴稷已然是第五代秦王了。 可以说, 这三位族长在孟西白三族乃至郿县,甚至整个秦国之中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默默等待了许久,眼见着三族之中的代表已经都到了,三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位老者的这一番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下方三族族人的眼中,随后只见众人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灼灼目光齐齐看向了前方。 带着一抹苍老却并充满明亮的视线,三人之中最为年轻的西乞一族族长脸上泛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随后只见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份竹简,举在手中向着下方众位族人代表沉声说道:“诸位,大王的征兵诏令已然发到我郿县。” “此番大王以嬴华将军为主将、太傅姬凌为军师,还有我郿县白氏的白起为先锋,率领八万秦军精锐北上攻伐义渠。” 向着面前的族人提到秦国这一次对义渠大战的基本情况之后,西乞族长先是停顿了片刻,然后其面容之上忽然泛起了一丝郑重之色。 “自穆公之时我孟氏、西乞氏、白氏三族居住在这郿县以来,秦国哪一次的大战我三族族人没有参与其中?” “这一次大王是下定决心要覆灭义渠, 如此灭国大战又怎么可以没有我三族族人的身影?” “诸位, 其他什么话我在这里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请诸位记住我郿县子弟尚武从军的传统。” 西乞族长这一番话语之后,众人的心中都在思索着他的这一番话语, 大厅之中立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在这一片寂静之下,跳动着的却是一颗颗战意十足的心脏。 前文说过数百年之间郿县的一代代先人,为这片土地塑造了尚武好战的风气。 当西乞族长将秦王嬴稷准备发兵攻打义渠的消息告知众人的时候,在场大部分的眼中已经是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一道道几乎快要喷薄而出的战意。 小时候,他们听着长辈的战场故事,心中开始生出了对于沙场建功的向往; 长大后,他们跟随着前辈的脚步进入秦国军中,开始用自己手中的刀剑为自己、为家族、为秦国去博取一场场胜利; 当他们老了,那些从战场之上侥幸活下来的老人会重新回到郿县之中,将自己的故事重新讲给自己的子孙听。 可以说,在这种尚武氛围的熏陶之下,孟西白三族的大部分族人生来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 如今当他们听到一场大战就快要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又怎么可能不涌出一股股战意呢? 就在大厅之中众人都怀着跃跃欲试的神情,准备去往战场夺取属于自己的爵位之时,坐在上方另外一边的百里族长却是缓缓开了口。 看着下方一个个已然战意十足的年轻后生,只听百里族长沉声说道:“这次大战对我秦国、对我孟西白三族的重要性,刚刚西乞族长已经和大家说过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在这里我说一下,接下来我说到的这三种人这次大战就先不要参加了。” “第一种,是家中有老亲需要赡养并且是长子的;第二种, 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的;第三种,是家中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的。” 百里族长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在场之中的部分人眼中都暗暗浮现了一丝落寞,很显然他们正是属于百里族长话中的这三类人。 当然除了那些默默接受的,在场也有人站出来表示对于族中这个决定的不服。 “这不公平,我凭什么不能去。” 一道充满不甘的神情在众人之中响起,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壮汉忽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看着这个壮汉,百里族长脸上当即出现了一丝不悦的神情,随后只听他大声厉喝起了这人的名字。 “百里步,你不服是吗?” “对,族长,我百里步不服。凭什么他们能去我不能去,我也是百里一族的族人,我也想为咱们百里一族、为秦国……” “够了!” 壮汉百里步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前方的百里族长便厉声打断了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看着百里步,百里族长如何能够不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只是他却不能让他前去。 数息之后,眼中的那一份不悦消失了些许,只听百里族长向着眼前的百里步沉声问道:“你有为你妻想过吗?你有为你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想过吗?万一你战死在沙场之上,你让他们怎么活下去?” “我我我……” 面对着百里族长的连声质问,百里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只能带着一脸的不甘坐回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有了百里步这一个例子之后,大厅之中再也没有人站出来对于百里族长的话语表示反对了。 就在大厅之中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作为三人之中最为年长同时也是最具有威望的白氏族长缓缓开了口。 相比较于前两位族长明显带着几分威严的视线,这位白氏族长看向下方众人的眼神之中却是轻轻带上了几分温和。 已然是古稀之龄的他,比之在场大多数人都大了几十岁,而他也正是将在场每一个人都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后生们,大战之前,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你们记住一点,无论你走到哪里,郿县永远是你们的家。” “等到你们凯旋的那一天,我会在通向郿县的道路之上迎接你们这些三族的英雄回家。” “我等定不负族长期盼!” “我等定不负族长期盼!” “我等定不负族长期盼!” …… 秦国,陇西,狄道。 秦王嬴稷的这一道军令送达了关中的郿县,自然也是送到了秦国陇西的治所狄道。 陇西狄道县的一座府邸后院,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成年男子此刻正在空地之上快速移转身形。 这名男子名叫李玑,乃是已然告老回到陇西的秦国原御史大夫李昙的次子。 脚下步伐闪转腾挪之间,李玑不断挥动着手中长剑,或挑、或刺、或击…… 远看之下,那一柄锋利长剑犹如一条灵蛇一般迅捷,敌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其所咬伤。 不知挥舞了多少次之后,李玑眼中忽然放射出一道寒光,手中长剑猛然刺出。 这一刺,犹如灵蛇吐信,只一击便能令敌人当场毙命。 数息之后,缓缓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李玑轻轻收起了手中的锋利长剑。 就在李玑受剑之时,他的耳畔却是传来了一阵稚嫩的声响:“父亲好厉害,父亲好厉害!” 听到这一道声响李玑将目光看过去,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长子李云,而他手中牵着的那名年纪更小、话都还没有说利索的孩童便是他的次子李牧。 看到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李玑的眼中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收剑入鞘便向着两人走了过去。 先是将年纪更小的次子李牧从地上抱在怀中,李玑接着看向了一旁的长子李云笑着问道:“云儿,父亲厉不厉害啊?” “厉害,云儿以后也要像父亲这么厉害。” 对于自己的父亲,年幼的李云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比自己的大伯李崇还厉害。 听着儿子对于自己的崇拜,李玑的眼中充满了畅快的笑容,接下来他的视线看向了怀中始终将目光盯着自己腰间长剑的次子李牧。 “牧儿,父亲厉不厉害啊?” “厉……害……” 听着次子更加稚嫩的话语,李玑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烈了起来,很显然次子的称赞与崇拜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欢喜。 就在李玑与李云、李牧说笑的时候,一名与他面容相似但却比他多了几分沉稳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玑如今正担任着陇西郡守的兄长,李崇。 “玑弟,父亲寻你。” “大兄,父亲寻我所为何事啊?” “大王已然向全国发布征兵诏命,我秦国要对义渠动兵了。” 听到这一个消息,李玑的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热切,他预感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恐怕已然不远了。 …… 第二十章 大军出征 咸阳城外,秦军大营之中。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吹动了营中旗杆之上那一面墨色的秦字大旗。 在这一面秦字大旗之下,此刻正站立着一名名身着甲胄、手握利刃的秦军士卒。 两月以来,伴随着秦王嬴稷的那一道征兵诏令经由一名名快马使者,逐渐传向了秦国的每一寸土地。 无数人从关中、从陇西、从汉中,从各地成群结队地汇聚到了渭水之畔这一座秦国的都城, 咸阳。 往日,这些人或许被称之为关中人、陇西人、汉中人…… 如今,当这些人一同站在那一面随风飘扬的墨色军旗之下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秦人! 这一次,他们是以一名名秦军士卒的身份拿起武器,去和秦国西北那一只名为义渠的苍狼一决生死。 听,无衣的歌声犹在耳畔;看, 先烈的英魂就在眼前。 让我们操起手中的戈矛, 在秦王的诏命之下出征北伐, 去覆灭北方那一个秦国的对手,义渠。 “众将士,听我号令。” “一。” “杀!” “二。” “杀!” “三。” …… 耳畔和着喊杀之声的一道道号令,将站在校场高台之上的白起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 下一刻,白起那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从自己身前的一名名秦军士卒身上划过。 入眼所及,眼前的众多秦军甲士,仿佛汇聚成为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此刻,他们手中那一柄柄正在阳光照耀之下的熠熠生辉的利刃,便犹如水面之上所散发出的一点点晶莹。 虽然这一片海洋表面上显得颇为平静,但是在那平静的海水之下,是一股充满了危险的暗流。 假如敌人深陷入这一片黑色海洋,那么顷刻之间便会被其所吞噬,最终化为战场之上的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就这么看了许久,白起的左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眼中更是浮现了一丝凝重的神情。 又是数息之后, 伴随着这耳畔那不时响起的喊杀之声, 白起手按长剑缓缓走下了校场前方的高台。 越过一名名正在操练的秦军士卒,穿过四蹄翻飞的骑兵训练场,白起的身影最终站在了秦军大营最核心的一座大帐之前。 脚步缓缓停了下来,看着身前这一名手持长戟护卫在前的秦军甲士,只听白起沉声问道:“嬴华将军可在帐中?” “启禀五大夫,嬴华将军……” 没等这名值守帐外的秦军甲士将白起的问题回答完,大帐之中却是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是白起吗?快快入帐。” 这一道声音的主人不是嬴华,又是何人呢? 听着大帐之内嬴华的呼唤声,帐外的白起轻轻道了一声诺,然后掀开大帐帐帘并缓步走入了大帐之内。 脚步刚一进入大帐,白起一眼便看到了带着满脸笑容,正向着他走来的嬴华。 “砰……” 依旧是两人见面时惯常用的招呼方式,嬴华右手紧紧握拳,重重锤在了白起的胸前。 感受着从胸前传来的那一份疼痛,白起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异色,反倒是同样露出了一丝笑容。 “嬴华将军,末将白起前来拜见。” “好小子!” 对于眼前的白起,嬴华并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了,以往在战场之上两人就没少并肩作战。 这一次攻伐义渠,嬴华为主将、白起为先锋, 想必两人之间应当会配合得十分默契。 视线轻轻在白起的身上扫过,看着对方气质之中的那一道锋芒,嬴华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白起,这一次咱们可又是并肩作战了。” “白起定当不负大王重托、不负嬴华将军期盼,尽自己所能助将军、助秦国扫灭义渠。” “好了,这大帐之中也没有外人,我和你也是老友了,不用如此拘谨。” 听完刚刚一番话语之后,嬴华先是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后只见他将白起引到了大帐中央的位置。 “来,白起,拜见一下我军此战的军师。” 顺着嬴华手指的方向,白起的目光缓缓向前看去,一道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之前沉思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听到耳畔两人提到他的话语声,那一道白色身影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白起的视野之中。 数息之后,白起缓缓向前几步来到了这人面前,躬身一拜道:“末将白起,拜见先生。” “那日一别,姬凌与将军已然有快半年未见了吧。”看着眼前的白起,站在沙盘之前的姬凌带着一缕笑容轻声说道:“如今你我再见之时,却是已然成为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能与先生成为战友,是白起之幸。” 说完了这句之后,白起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嬴华,然后将视线重新落在了眼前的姬凌身上。 “嬴华将军曾多次和白起说过,先生用兵之能远在他之上;数月之前,平野之上那一场与义渠的遭遇战,更显示了先生精于用兵、善于用兵。” 一番对于其的推崇话语之后,白起向着面前的姬凌拱手一礼,“白起相信此战有先生运筹帷幄,必然能够大破义渠。” “将军之言,倒是令姬凌有些无地自容了。姬凌的用兵之能,实在难和白起将军相比。” “姬凌如今正有一事不明,还望白起将军能够一解姬凌心中所惑,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当姬凌这一个要求抛出之后,白起当即面色一肃,向着前方拱手一礼道:“先生既然如此说了,那么白起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一声叫好之后,姬凌将白起引到了主帐中央那一张巨大的沙盘旁,与此同时他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杆木杖。 伴随着视线在这一张沙盘之上游走,白起已然看出了这张沙盘之中的关窍。 眼前这一张之上所勾画出的山川道路的分布,分明是秦国西北部地理的一个缩小版。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白起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郑重,很显然对方接下来要问出的问题就是关于即将开启的那一场大战的。 事实也没有出乎白起的预料,只见姬凌手中的木杖先是落在了秦国西北边境之上的一处城邑之上。 “将军请看,这里便是原本的义渠都城郁郅城。自八年之前先惠文王派遣大军攻伐、夺下这义渠都城以来,这郁致城一直是我秦国的西北边关的重镇。” 简单介绍了一番郁郅城的情况之后,姬凌手中的木杖轻轻移向了秦国的西北的义渠境内,在那里同样标注着一座城邑的位置。 手中木杖一停,只听姬凌对着白起继续说道:“将军请看,这就是我秦国派出的细作所探听得知的义渠王庭的所在。” “在惠文王、武王两代先王的进攻之下,义渠人的王庭不断北移,如今他们距离郁郅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百里。” 又将义渠王庭的情况向白起简单介绍了一番之后,姬凌手中的木杖在郁郅城和义渠王庭之间轻轻勾画了一条细线。 “此次,我秦国八万大军便要在这一条线上,与义渠大军来一场决战。具体如何对敌,白起将军不妨直言?” 白起默默听完了姬凌的这一番介绍之后,却是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将目光轻轻看向了对方。 “不知先生以为此战应当如何进行?” 当耳畔听到白起这一声反问,姬凌的目光与已然来到两人身旁的嬴华相对而视,然后两人的眼中都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 瞬息之后,带着那一份笑容只听姬凌向着白起轻声说道:“刚刚我和嬴华将军论及此战,我二人对于战局的看法却有些不同。如今正好白起将军来了,我二人认为正好听听你的看法?”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白起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身旁同样脸带笑容的嬴华,拱手一礼之后轻声问出了心中的话语。 “不知嬴华将军胸中有何良策?” 白起这一句问话落下,嬴华却是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当即走到姬凌的身旁轻轻接过了对方手中的木杖。 随后,只见嬴华手执木杖在这沙盘之上,如同一名棋手一般在这经纬之间布置了起来。 嬴华久在边关、深知义渠人的虚实,而这也令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直接的办法。 在嬴华看来经过秦国数十年的攻势特别是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的那一次攻势之后,义渠的国力已经不复当年。 此战,他率领的八万大半都是之前上过战场的精卒,其战力更是胜过义渠士卒许多。 只要自己率领大军稳扎稳打,一步步蚕食义渠的剩余疆土;那么大军兵临义渠王庭之日;便是义渠覆灭之时。 片刻之后,伴随着嬴华的讲述之声缓缓落下,大帐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历经了心中的一番沉思,白起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嬴华沉声说道:“嬴华将军之策,确是对于义渠最为稳妥的战略。” “对比我秦国与义渠之间的国力,义渠远逊于我秦国。在这种情况之下,我秦国确是可以用堂堂正正之势,向着义渠碾压过去。” “大军所到之处,义渠国土便化为秦土。” 听着白起对于自己计策的评价,嬴华脸上充满了灿烂的笑容,同时他心中对于白起也更生出了几分好感。 只是,就在嬴华心中欢喜之时,白起接下来的话语却是让他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 “孙子有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嬴华将军刚刚那番计策确实是堂堂正正之势,不过白起以为此番我秦军在以正兵大军压境的同时,也可派出一支奇兵。” 白起这话一出,嬴华的脸上便是一阵错愕闪过,而站在两人身旁的姬凌却是带着一丝笑容看向了白起。 “具体如何执行,不妨细说。” “诺。” 向着姬凌躬身一诺之后,白起从嬴华的手中接过了那一根木杖,然后在沙盘之上阐述起了自己此番的对策。 在白起的设想之中,可以将八万秦军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拥有大部分兵力的正军,另外一个则是拥有着速度迅捷、攻势迅猛特点的奇兵。 当秦国与义渠的战争真正打响的时候,可以先令正军以堂堂正正之势从郁郅城向义渠王庭进发。 这路正军作用一共有两个,其一给义渠王庭的义渠人以压迫,其二吸引义渠人的目光,给奇兵留出可以施展的余地。 接下来,当义渠人派出大军迎战秦军主力的时候,这支奇兵服迅速从侧翼越过义渠的大军,直插义渠大军后方的王庭。 最后,夺下王庭的这支奇兵短暂休整过后转而南下,与正军南北夹击其中的义渠大军。 许久之后,当白起的话语在大帐之中缓缓落下之后,嬴华的目光先是了看白起,又看了看一旁的姬凌。 “此次倒是先生胜了,白起刚刚这番计策却是和先生所说如出一辙。” 白起听到嬴华道出这一声感慨,带着几分惊奇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姬凌。 “没承想,先生所想……” “不错,将军之策与姬凌之策确是暗合。”笑着对白起回了这一句之后,姬凌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嬴华的身上,“嬴华将军,现今却是如何?” 听到了姬凌的这一声话语之后,嬴华轻轻吐出了一声叹息,然后面上带着一份郑重看向了对面的白起。 “白起,本将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末将白起,愿听将军调遣。” “好!” 一道叫好声之后,只听将军嬴华对着面前的白起用着洪亮的声音命令道:“先锋白起听令,本将命你率本部两万人马时刻待命。待到大军自郁郅城出击之后,你部寻机北上,目标……” “义渠王庭。” 听着嬴华这一道军令,白起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豪情,然后只见他躬身一拜。 “末将白起,谨奉将军军令。” …… 数日之后,伴随着一阵雄鸡的报晓之声,朝阳从地平线之上缓缓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一抹晨曦从天际落下,照在了秦军大营之中那一面墨色的秦旗之上,也照在旗下一名名秦军的面容之上。 今日的秦军大营少了几分往日里训练厮杀的喧闹,却多了几分宁静与肃然。 一名名秦军甲士笔直地站在校场之上,他们那如同天空一般深邃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许久之后,一道洪亮的报号之声在校场之上响起。 “大王到。” 在这一道报号声落下之后,秦王嬴稷缓缓出现在了在场诸位将士的视线之中。 只是与往日里身穿冕服不同、今日的秦王嬴稷却是特意换上了一身带有玄鸟纹样的甲胄。 身穿甲胄、腰佩长剑,如一名少年将军一般的秦王嬴稷一步步地踏上了高台,并最终站在了前方数万名将士的面前。 看着前方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景象,秦王嬴稷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抑制胸中的激荡。 只见他心神一定,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并最终站在了那一座高台的最前方。 眼见着上方的秦王嬴稷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下方的数万名秦军将士随即向着前方单膝一拜。 “参见大王。” “参见大王。” “参见大王。” …… 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并没有将年轻的秦王嬴稷吓退,反倒是让他的心中更是生出了无限的豪情。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眼前的这支是他大秦的精锐、是属于他嬴稷的精锐。 许久之后,那一阵阵的呼喊之声缓缓落下,随后只见秦王嬴稷面色一凝,对着前方的一名名秦军大声呼喊道:“我大秦的锐士们。” “义渠无道,屡次南下侵犯我大秦。义渠大军铁蹄之下,无数秦人命丧敌手,这令寡人心中痛心不已。” “今日,寡人派遣众位将士北上,便是要彻底覆灭义渠,为我死去的秦人复仇。寡人相信有诸位将士同心协力,一定可以荡平义渠,还我大秦北境一片安宁。” 一番话语之后,只见秦王嬴稷面色一肃,用尽全身气力呼喊道:“将士们,寡人会在咸阳等诸位凯旋。凯旋之日,寡人将为将士们授爵封赏。” “将士们,此战寡人便拜托诸位了。” 听着秦王嬴稷这一番话语特别是听到授爵封赏的时候,下方的一名名秦军的脸上都洋溢出了强烈的战意。 这一刻他们恨不得立刻便去往前线,与义渠人真刀真剑地拼杀一场,去夺取那属于他们的钱财、土地还有爵位。 后来,眼见秦王嬴稷向着他们躬身一拜之时,在场的这些秦军心中又是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下一刻,这种感觉与刚刚心中的强烈战意凝聚一处,最终形成了一道能够震动天地的呼喊声。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 第二十一章 消息南来 西北望,射天狼。 伴随着秦王嬴稷手中王剑指向西北,八万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秦军精锐胸中饱含杀敌之意踏上了征程。 从苍穹俯瞰地面,秦军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如同一条苍龙一般在大地之上遨游。 八万秦军此行的目的地乃是秦国西北边境的重镇郁郅城,未来他们将从这里出发,向着位于秦国西北边境的义渠发起进攻。 秦国、义渠, 这一对数百年宿敌之间的恩怨、仇恨,也都将在这场大战之中了结。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就看战争双方如何调兵遣将了。 秦国八万大军的调动,以及大军行动所需要的海量粮草辎重的转运,其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面对这种复杂的情况,如果想要隐瞒大军踪迹,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虽然秦国上下有意对于大军出征的消息进行了封锁, 但是义渠人潜入秦国之内的细作却并不是无能之辈。 通过派人混入为大军转运粮草辎重的队伍之中探听消息,这些义渠细作很快根据种种迹象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秦国要对义渠动手了! 当这一道消息入手之后,这些潜藏在秦国内部的义渠细作只是看了一眼,立刻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半点犹豫,这些细作很快便将这一道事关义渠生死存亡的消息,向着秦国西北方向传递了过去。 …… “驾……驾……驾……” 一道急促的催马之声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响起,数息之后,一名作着义渠人打扮的斥候骑着战马不断向前飞奔着。 打眼望去,从这名斥候目光之中那满满的焦急神情,以及那紧紧勒住缰绳的右手之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一名义渠斥候此刻内心之中的急迫心情。 事实也正是如此,此刻这名斥候正怀揣着一份对于义渠来说至关重要的消息,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此刻义渠最为核心之地,义渠王庭。 “驾……” 嘹亮的催马之声夹杂着几声战马嘶鸣,强健有力的四蹄不断踏击着地面,这一名义渠斥候如同一道疾风在草原之上穿梭着。 一个时辰之后,当眼前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突然出现了成片的营帐之时,这名义渠斥候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笑容。 握紧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催动战马的频率越发快了, 这名义渠斥候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赶到义渠王庭,将自己怀中的这一份消息呈递上去。 “站住,来者何人?” “有紧急军情送到。” 面对着来自王庭值守士兵的一道询问之声,这名义渠斥候根本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只是大吼了一声便飞马向着前方冲去。 数息之后,这名义渠斥候轻轻勒住手中控制战马的缰绳,在战马前蹄腾空而起又猛然落下之后,他的身形稳稳停在了一座大帐之前。 迅速翻身下马,将手中战马缰绳交给一名走上前来牵马的士卒,这名斥候随即沉声问道:“王子可在帐中?” “王子就在帐中。” 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这名斥候心中一定,怀揣着那一份重要消息便向着前方的大帐走了过去。 快步来到大帐之前,只见这名斥候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并向着帐内大声喊道:“启禀王子,秦国有紧急军情送到。” 斥候这一道声音落下,大帐之中始终没有回应,许久之后才有一道年轻人的声音出现在了斥候耳畔。 “进来。” “诺。” 轻声一诺之后,这名斥候掀开前方帐帘, 快步进入到了眼前这一座大帐。 当斥候的脚步踏入大帐, 他的视线随即向前望去, 一张年轻的脸孔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此人不是义渠王子义渠琰, 又是何人呢? 视线静静注视着此刻进入大帐的这一名斥候,只听义渠琰用着一道无比平静的语气缓缓说道:“秦国有何消息送到?” 听到眼前这名义渠王子的询问声,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斥候面色一肃,当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羊皮递到了他的面前。 义渠琰从这名斥候的手中接过羊皮缓缓展开,片刻之后一个个字符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伴随着他的视线在眼前这张羊皮之上流转,义渠琰原本还算平静的神情此刻却是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砰……” 片刻之后,那张羊皮被义渠琰重重地拍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紧接着一道沉闷的声响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秦人,欺我太甚。” 一句怒吼声过后,义渠琰猛然抬起头来,此刻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充斥着一片暴怒之色。 下一刻,义渠琰的视线缓缓前移,那名此刻依旧躬身站立在前的斥候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或许是顾及有外人在场,又或者是不想让自己的愤怒暴露于人前,义渠琰当即暂时压制了心中的这一份愤怒。 冰冷地视线从其身上划过,这名斥候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极北的冰层之下,那种寒冷似乎要渗透入他的骨髓一般。 “你先下去吧。” 就在这名斥候忍受着那种痛苦感觉的时候,前方传来这一道声音,立刻让他的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几乎不带半分犹豫,这名斥候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礼,“王子,属下告退。” 说完这一句之后,只见这名斥候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大帐,消失在了义渠琰的面前。 数息之后,只觉得逃过一条性命的斥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身看了看自己背后的这一座大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自从数月之前从秦国回来之后,王子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此刻,身处这一座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大帐,义渠琰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了起来。 据潜伏在秦国之内的细作所传回的情报,秦国已经在向西北方向调动大军,明显是要对义渠动兵了。 虽然不知道秦国的具体出兵数量,但是义渠琰心中猜测,这一次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一定是非常强大的。 想到这里,义渠琰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无力之感。 在义渠外部,南方强大的秦国已然做出了大军压境的态势;可是在义渠内部,依然是诸部林立,各部争权夺利之间、义渠宛如一片散沙。 身为义渠王的义渠骇迟迟没有消息传回,那些原本迫于义渠王威势而暂时蛰伏的部落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这些部落之人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义渠骇在秦国已然是凶多吉少,那么自己等人又何惧义渠琰这一个小辈。 就算是义渠王族实力强大,凭借各个部落的合力,未必不能击败义渠王族、坐上义渠王的宝座。 这便是义渠国内的现状,也是古往今来草原之上的天然法则。 当一个王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了之后,其余诸部落便会进行一场场交锋,最后的胜利者将会再次登上那一张王座。 如果是在往日,义渠琰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到此番争夺之中,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秦国大军已然兵临城下,若是义渠不能集合全部力量起来应对,那么恐怕义渠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史书之上的一段文字或者是秦国之内的一个地名了。 面对这种局面,义渠琰面容之上那满满的阴沉缓缓消逝大半,只是深埋在其眼底的那份阴郁却显得越发沉重。 左手紧紧握住腰间短剑剑柄又缓缓松开,下一刻义渠琰猛然站起,向着大帐之外厉声喝道:“来人啊!” 义渠琰的这一声刚刚落下,大帐之外却是快步走入了一名亲兵,“王子,属下在。” 从胸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义渠琰望着身前这名亲兵轻声说道:“去请诸位部落族长前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遵命!” 眼见着这名亲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帐之中,义渠琰的左手再次握在了剑柄之上。 …… 第二十二章 针锋相对 义渠王庭,王帐之内。 一名名部落族长此刻正齐聚于王帐之内,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等待着王子义渠琰的到来。 就在不久之前,这些部落族长都收到了王子义渠琰派人发出的邀请,说是有要事要与他们相商。 虽然因为义渠王义渠骇许久没有音讯传回,义渠国内人心浮动, 俨然是一片风声鹤唳; 但是他们与义渠琰之间毕竟没有撕破面皮,面对着对方的邀请,他们也不好说不去。 于是,一番权衡之后,这些部落族长还是陆续抵达了这一座王帐。 就在这些部落头人基本都已经端坐在了这一座王帐之中的时候,一道沉闷的脚步之声却是传入了众人的耳畔。 一道道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众人只见一只手轻轻掀开了帐帘, 随后一脸严肃神情的义渠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迎着前方投射过来的一道道目光,义渠琰迈着稳健的脚步缓缓越过了一名名部落族长, 他的身影最终站在了众人前方那一张王座之前。 身形挺得笔直,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严肃之色,义渠琰那如同草原之上嗜血苍狼一般的神情从身前每一名部落族长的脸上一一划过。 片刻之后,将眼前那些或是畏惧、或是不屑、又或是平静的视线一一收入心底,义渠琰这才向着前方轻轻拱手一礼。 “今日诸位能够坐在这里、能够来赴与此次之约,就是给我义渠琰、就是给我义渠王族一个面子。” “在此,我义渠琰向诸位道谢了。” 听罢义渠琰这一声明显带着几分示好的话语,在场部分与义渠王族交好的部落族长脸上满是自得与满意,很显然义渠琰此刻这一份态度很让他们满意。 只是义渠琰所表现出来的这一番善意,并没有让在场所有人满意,就在他话语刚刚落下的时候,王帐之中一名一向与义渠王族不对付的部落族长却是忽然站了出来。 就见这名族长带着满脸的不耐烦神情,向着面前的义渠琰大声催促道:“王子能否告知我等,今日将我等召集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事?” 对于这名首先跳出来的部落首领,站在他对面的义渠琰眼中忽然浮现了一丝阴霾,与此同时一道杀意在其心头渐渐滋生。 义渠琰相信若是父王义渠骇在这里, 那么这名部落族长根本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站在这里大声质问了。 此刻,他之所以敢站出来,不过是因为没有把自己这个年轻的义渠王子放在眼中罢了。 眼前站出来的这人只是一人,前方那些众多部落族长之中,轻视自己的又有多少人呢? 如果义渠的外部没有秦国这个大敌即将北上,义渠琰并不介意拿身前这名首先跳出来的义渠王子作鸡,借他的死来让下方的一只只猴子知道他义渠琰的厉害。 无奈如今秦国大军已然兵临城下,义渠琰却是需要团结义渠之内所有的力量,这样才有机会击败来势汹汹的秦军。 此刻,义渠琰知道如果自己走错了一步,那么不能秦军兵锋抵达,义渠之内便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内战。 虽然此刻的义渠琰还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但是他很清楚一旦义渠内部发生矛盾,那么在背后偷笑的一定会是秦国。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义渠琰缓缓将心中的那一丝阴霾压在了心底,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诸位请看。” 从怀中掏出那卷不久之前那名义渠斥候所带回来的羊皮,义渠琰将它轻轻举了起来, 让它出现在了在场每一名部落族长面前。 “这是我义渠勇士从秦国内部传回的消息, 秦国已然向着西北方向调动着大军, 而秦国此举分明是要对我义渠动兵了。” 义渠琰这一道消息刚刚说出,在场这些部落头人一时间便如同沸锅之上的蚂蚁,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这些部落首领平日里很少与秦人打交道,但是对于过去十数年之间秦军所发动的一轮轮大大小小的攻势,他们却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 秦军每一次的出击,对于这些部落族长来说都是一场灾难;而与秦军每一次的交手,都能够使这些部落首领心中更添几分恐惧。 如今,当他们从义渠琰的口中听到秦国大军即将北上的消息之后,他们的心中又如何可能不惴惴不安呢? 从说完那一道消息开始,义渠琰就一直在关注着,在场每一名部落族长脸上的神情变化。 当他将那一张张恐惧的面容看在眼中之后,他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义渠琰当然知道秦军所拥有的强大战力,但是他更知道如果在场这些部落头人都是这样的状态,那么义渠不要说是聚合全部力量击败来势汹汹的秦军了。 恐怕秦军的兵锋还没有抵达义渠王庭,这些族长包括那些部落之人就已然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心。 这样的义渠,又怎能不败呢? 心中一念流转至此,只见义渠琰面色之中闪过一丝坚定,向着前方众人缓缓踏出了一步。 “诸位,如今秦军来势汹汹,我义渠已然是危在旦夕。” “要想使得我义渠继续存在下去,要想避免我义渠之民被秦人奴役,我等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集合我义渠的全部力量,去与那支秦国大军血战一场。” 听完了义渠琰这样一番话语,大帐之中这些部落族长的反应却是各有不同。 部分人此刻内心之中已然对这一番话语充满赞同,他们的面容之上更满是对于秦军入侵的义愤填膺; 还有部分人此刻却是并没有将这一番话语放在心中,他们对于义渠能够战胜南方强大的秦国已然不抱什么期望了; 当然,在场之中最多的还是那些时而愤怒时而恐惧,在开战与乞和之间难以抉择的人。 面对着大帐之内此刻的情势,义渠琰知道自己应该在众人的心头,再添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了。 数息之后,只见义渠琰向着在场众人带着几分自信缓缓说道:“诸位,我相信凭借我等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击破秦国的攻势。” “百年之前,我等的先祖曾经率军南下,我义渠的兵锋甚至达到了秦国的泾南之地;数年之前,我的父王义渠骇曾经率领大军击败了秦国的大军。” “秦军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我等团结一心,必然能够重复先祖和父辈的功业,再一次地击败秦军。” 义渠琰的这一道烈火起效了。 在场那些原本还在战与和之间纠结的部落族长,在听到他的这一番话语之后,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与秦国开战的心思。 义渠琰的这一道的烈火又没有完全奏效。 就在他的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之际,一道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依我来看,此刻的义渠要想击败强大的秦国,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将视线看向众人之中说话的那人,一道令他充满厌恶的面孔出现在了义渠琰的视野之中。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义渠国内除了义渠王族之外,实力最强的部落兰氏的族长,兰野。 往日迫于义渠王义渠骇的威严,兰氏与义渠王族虽然有所龃龉,但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如今义渠骇已然深陷秦国、凶多吉少,义渠王族的权威有了极大的削弱,兰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个好机会。 面对着义渠琰所提出的全力抗争的策略,他兰野就是要站出来和他唱一唱反调。 “王子,我以为百年之前,我义渠之所以能够击败秦国,不过是因为秦国内部朝局混乱;数年之前,我义渠之所以能够击败秦国,不过是因为秦军主力都在东方。” “如今秦国国力与当年相比已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义渠若是依旧选择硬碰硬的做法,那么八年之前的那一场惨败便是前车之鉴啊。” 当兰野这一番话语说完,眼见着在场众多部落族长脸上原本生出的战意再次变回了犹豫,义渠琰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几分不善。 带着一抹冷意,只听义渠琰沉声问道:“不知兰氏族长有什么好的对策?” 面对着义渠琰脸上那明显不过的不善神情,兰野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惧色。 …… 第二十三章 萌生退意 一道对于义渠琰这一位年轻人的睥睨神情过后,只听兰野轻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对策。 “秦国势大、秦军战强,我义渠若是贸然和其正面对决,或许战败亡国就在明日。” “与其这般,倒不如效仿当年先祖北退草原,将这义渠王庭留给那秦人。” “未来等我义渠逐渐强大起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与秦国再次一决胜负。” 兰野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 大帐之中的一干部落族长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几分赞同的意思。 数年之间,秦军的一次次攻势早已让他们明白了秦国的强大。 如今秦国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若是能够就此退走、不与士气正盛的秦军正面对决,在这些部落头人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在这些部落族长心中渐渐萌生退意的同时,站在众人前方的义渠琰脸上却是满脸的阴沉之色。 他心中很清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选择退却,唯有他,如今的义渠王子、未来义渠王不能退。 一旦向北退却而去,义渠王庭必然会落入秦军的手中, 那么王庭丢失的责任又会落到谁的头上。 不会是这些提议的部落族长, 只会是他义渠琰,而丢失了王庭的义渠王子又有什么资格来执掌义渠的大权? 义渠琰心中很清楚若是他最终选择了退却这一条路,那么义渠或许能够因此而得以保存,但是他义渠琰必将被义渠所抛弃。 看清楚了这一点之后,义渠琰的心渐渐变得冰冷,他的眼神一道寒光幽幽浮现。 “原来兰氏族长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啊!” 此刻,心中忽然涌起的愤怒却是让义渠琰变得平静了下来,说完这句话语之后只见他向着身后的王座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向前走了几步,义渠琰的身形缓缓停滞了下来,然后只见得右手攀上了自己的腰间的短剑。 伴随着一道利刃出鞘的清亮声响,义渠琰手中利剑之上散发出的寒光出现在了在场每一名义渠部落头人的眼中。 下一刻,众人耳畔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道暴吼:“面对秦国大军压境,兰氏族长却在大帐之中大谈什么退却。难道族长以为我义渠琰手中宝剑不锋利吗?” 如此动作、如此话语,帐内众人心中惊骇之下,哪里还敢发出了半点声音。 大帐之中,立时陷入了一阵充满压抑的沉寂氛围之中。 感受着周身所传来的阵阵压抑,环顾着周围那一名名脸色或凝重、或惊骇的部落族长, 兰野的嘴角却是缓缓浮现了一丝笑意。 轻轻从自己的座位之上站起, 缓缓走到了满脸怒容的义渠骇身前,随后在众人的目光见证下,兰野开始用着审视神情仔细打量起了正对着自己的那一柄利剑。 “王子手中这柄宝剑确实锋利,真论起来我兰氏族中的确没有一柄兵刃能够和它比拼。” “只是……” 下一刻,只见兰野脸上的神情猛然从笑容转换成了阴沉,随即一道充满威胁的话语出现在了义渠琰的耳畔。 “只是我兰氏族中宝剑虽然无法与王子手中的这柄相比,但真要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兰氏却也不会畏惧任何人。” 兰野这一句话语虽然简短,但是其中的刀光剑影却是一丝不少。 话落,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周身原本压抑氛围之中,突然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杀意。 这些部落族长心中十分清楚,今日一旦稍有不慎,那么义渠王族和兰氏这两个实力在义渠国内分列一二位的势力,便会将手中的利刃砍向对方。 此刻伴随着众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大部分的压力已然压在了义渠琰的身上。 是选择战,坐视义渠王族与兰氏之间爆发战争;还是选择和,暂时与兰氏维持那表面之上的和平? 这两个选择, 已然摆在了义渠琰的面前。 心中经过一番沉思, 脸上凝重的神情一变再变,最终义渠琰选择收回了自己手中的短剑。 他不能让义渠王族和兰氏立刻便爆发战争, 这样双方之间真刀真枪地大战一场的代价,根本不是他义渠琰乃至义渠王族可以承受的。 不是他不想对面前的兰氏动手而实在是时机未到,最终,义渠琰选择了退却。 脸上十分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只听义渠琰向着兰野躬身一礼,“今日之事,是义渠琰失礼了,在此我向兰氏族长赔罪。” “在义渠琰看来,应对秦军一事诸位心中还并没有想清楚。不如今日就到这里,诸位回去之后好好考虑一番,明日我们再行商议,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义渠琰这一番缓和气氛的话语,立刻得到了在场大部分部落族长的赞同。 至于刚刚与针锋相对的兰野在听完这一句话语之后,更是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帐。 望着那一道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身影,义渠琰眼中的那一份杀意却是越发浓烈了。 …… 王帐之中的那一场商议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其影响却始终没有消散下去。 义渠王庭之中的一座座大帐之中,众多的部落族长都在和亲近之人讨论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这些人之中既有支持王子义渠琰的声音,也不乏赞同兰氏族长兰野的人。 而作为今日这一幕大戏其中一个主角的兰野,同样在和自己的儿子以及心腹议论着这一件事情。 在听完了父亲兰野讲述的事情经过之后,兰野那一向是好勇斗狠的儿子兰雄顿时坐不住了。 只听他一番义愤填膺地咒骂着义渠之后,向着兰野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大胆的建议。 “父亲,在我看来如今我们兰氏已然和他义渠琰彻底撕破了脸皮,倒不如索性先下手为强,趁着义渠琰不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听完了儿子的这一道建议之后,兰野的眼神一动,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若是能够趁着义渠琰不备,凭借着突袭重创其麾下的义渠王族,那么自己兰氏或许能够就此取代王族、成为义渠新的执掌者。 就在兰野因为儿子兰雄的这一番话语有所意动的时候,一名他平日最为倚重的心腹却是突然站出来表示了反对。 “族长,我认为此刻我们身处王庭之内,此处王族的势力占优,而我兰氏力量在王庭以北。” “若是在此地与王族开战,便是用我们的劣势去碰王族的强势,这无异是将我们和整个兰氏都置于险地之中。” “再加上秦国即将大军压境,无论是我兰氏还是王族,都是秦军所要进攻的对象。” “此刻我兰氏与王族开战,最后得利的既不会是我们兰氏也不会是王族,而是南方的秦人。” 将这两个理由说完,这名心腹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向着兰野和兰雄说道:“族长、少族长,我认为此刻与王族开始实在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决定。” “什么不明智的决定,我看你就是害怕王族。我就不信了,凭借突袭,我们就不能击败王族。” “少族长这是在拿兰氏的前途在赌。” “少族长有没有想过,如果突袭失败了,我兰氏将会遭受王族的猛烈报复;而且就算是能够成功,我们又拿什么来抵抗即将抵达的秦军?” “你……” “够了!” 伴随着一道巨响在大帐之中响起,兰野的怒吼声出现在了争吵的两人耳畔。 用带着几分告诫意味的目光看了儿子兰雄几眼之后,只见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一旁心腹身上。 “你认为,我兰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既然不能硬战,那我们可以选择先行退却。” 听完了这一句话语之后,兰野的目光之中渐渐浮现了几丝凝重,一道退意已然在其心中缓缓浮现。 …… 第二十四章 路中设伏 夜渐渐深了,白日里喧嚣的义渠王庭渐渐安静了下来,沉静的黑夜之中只有那牛羊之声不时响起。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义渠王庭之中只有零星的几个帐篷还泛着亮光,而其中就有一个是王子义渠琰所在的大帐。 将有些迷离的视线从眼前那不断燃烧着的火焰之中轻轻收回,让游离的思绪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义渠琰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一名亲兵。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这名此前派去兰氏营地之中探听消息的亲兵, 此刻听到了义渠琰的出声询问之后,赶忙向着前方走了几步。 “启禀王子,那都是属下亲眼所见,没有半句虚假。” 笃定地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这名亲兵的脚步已然来到了义渠琰的近前,用着两人才能听到声音小声禀报了起来。 “启禀王子,属下以为兰氏暗中调动兵力,明显是要对王子不利、对我王族不利。” “兰氏势力在义渠国内仅次于我等,白日里王子又已经和对方亮了兵刃,王子对于兰氏可不得不防啊。” 这名亲兵的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义渠琰脸上虽然有神情波动,但是他却并没有将这名亲兵的担忧过于放在心上。 通过白日里那一场几乎已然是剑拔弩张的对决之中兰氏族长兰野的表现,义渠琰心中对于其已然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在义渠琰看来,兰野或许会选择率领族人从王庭遁走,但是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与王族开战。 很明显,兰野是一个聪明的人。 他十分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兰氏和王族之间爆发大战,那么在背后窃喜的一定会是渔翁得利的秦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日里双方之间已然动了刀兵,但是兰野并没有选择与王族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不过兰野不选择与王族开战,这并不意味着他义渠琰就不会对兰氏下手。 当这名亲兵说出兰氏正进行着调动的时候,义渠琰脑海之中想的并不是兰野要对王族动手,而是兰氏极有可能会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选择离开王庭。 想到这一点之后,义渠琰的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一个能够扫除自己当前所面对的最大阻碍的想法。 数息之后,义渠琰缓缓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份激荡,向着身前的这名亲兵沉声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属下遵令。” 等到这名亲兵的身影在那一道应声之后缓缓消失在大帐之中, 义渠琰的右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那柄短剑。 缓缓拔出了这一柄由父王义渠骇亲手递给自己的短剑,义渠琰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寒芒。 想到白日里那道充满着轻视的神情,义渠琰将手中短剑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猛然将短剑剑身冲着自己。 目光注视着剑身之上自己的脸庞,义渠琰眼中的那一丝寒芒忽然之间暴射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光芒。 “老匹夫,我义渠琰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手中宝剑是否锋利?” …… 夜幕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一缕阳光伴随着晨间的清风降临在了人世之间,草原的清晨是那般的宁静、那般的和谐。 只是这一股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数百匹战马的嘶鸣之声出现在了草原之上。 嘶鸣之声过后,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身影,而这些身影之中为首的正是兰氏族长兰野以及他的儿子兰雄。 双手勒住身下高速运动的战马缰绳,目光遥遥看向前方,数息之后兰雄转头对着身旁的父亲兰野大声说道:“父亲,义渠琰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天色将亮之际,率领部众离开王庭吧。” “我们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看着自己身旁此刻正一脸得意的兰雄,兰雄连忙出声告诫道:“在没有抵达我兰氏所控制地域的时候, 一切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命令部众加快速度。” “遵令。全体听令,加快速度。” “诺。” 听着耳畔齐齐一声回应,眼见着自己等人很快便能够回返兰氏,不知道为什么兰野的心中总有一股隐忧浮现。 即使他已然将即将撤离的动静保持到了最小,即使他避开了戒备最森严的夜晚而选择天明之际离开,这股阴霾还是一直在他的心头久久未曾散去。 视线向着周围打量了一圈,眼见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兰野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其实,兰野并没有想多,他对于危险的预感也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因为就在前方那一条他们回返兰氏部落的必经之路上,一支十倍于他们的大军已然在那里等待了他们许久。 战马嘶鸣、马蹄翻飞,很快兰野一行人便进入到了那支大军为他们精心设下的陷阱之中。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下一刻一支锋利的羽箭已然划破了双方之间的距离,直直地射中了冲在队伍最前方的兰野之子兰雄。 感受着那一股深入心扉的疼痛,兰雄想要喊出些什么,只是他最终从口中喷出的却是一道血箭。 “父亲,有埋伏。” 数息之后,用尽全身气力喊出了这一句之后,带着脸上满满的不甘之情,兰雄直接从战马之上坠了下来。 “全军止步。” 在对身后跟随的部众下达了这一道军令,回头看着坠下战马之后又经历了好一番踩踏的儿子兰雄,此刻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焦急与愤怒。 “雄儿!”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原本冷静的兰野顿时之间方寸大乱,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他那坠下战马的儿子兰雄。 数息之后兰野突然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应该选择停下,而是应该尽最大的可能逃离这一道陷阱。 此刻,他想要对于之前这一个错误作出弥补,只是一切都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兰野面色凝重之际,一道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兰氏族长,你可是让义渠琰在这里等了好久啊。” 等到兰野顺着这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兰氏部众侧面的一个高坡之上,义渠琰率领着千余名骑兵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听着对方刚刚说出的这一番话语,看着对方手中的那一张强弓,兰野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早已经被对方了如执掌。 即使清楚义渠琰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兰野的目光也还是朝着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番。 而随后视野之中出现的一切,却是让他心中仅存的那份期望彻底成为了泡影。 只见就在义渠琰显露出身形的同时,另外一侧的高坡之上、前方道路之上甚至后方的退路之上,同样出现了几支人数不下数千的骑兵身影。 看着周围这几乎是十倍于己的兵力,兰野心中十分清楚义渠琰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要将自己这个最大的威胁彻底置于死地。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兰野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自己的身后,看着已然惨死的儿子,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愤怒之意。 既然如今已然是身处绝境,那么不如索性拼一拼,就看看自己能不能和他义渠琰拼一个鱼死网破了。 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短剑,其后伴随着一声剑鸣,只听兰野持剑对着周围的族人大声说道:“族人们,如今敌人十倍于我,他们分明是要将我们消灭在这里。要想逃出生天,除了奋力杀敌之外,没有第二路可以走。” “族人们,随我一切,杀……” “杀……” 在族长兰野的率领之下,数百名兰氏部众手持利刃,策动战马便向着前方的敌人杀了过去。 兰氏部众虽然勇气可佳,但是在敌人十倍于他们的绝对优势面前,任何的反抗都显得那么的徒劳。 他们手中的短剑或许能够刺破前方敌人的胸膛,但是下一刻迎接他们就会是数道乃至数十道的攻势。 在这猛烈的攻势之下,一名名兰氏部众如同刚刚的兰雄一般,倒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 第二十五章 死亡威胁 义渠王庭以北,一片空旷的草原之上。 原本平静的草原如今已然化为了一片无比惨烈的战场,一名名兰氏勇士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之中。 放眼望去,除了被王族士卒团团围困其中的兰氏族长兰野之外,此刻这片战场之上再也没有了其他活着的兰氏族人。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从口中不断吐出,不知挥舞了多少次的手臂此刻犹如沉铁一般,此刻兰氏族长的眼神因为疲惫而变得迷离。 牙齿重重地咬在了舌尖之上, 伴随着一股鲜血的腥苦味道,一股强烈的疼痛让处于神情恍惚之中的兰野渐渐恢复了清醒。 用着慢慢变得清明的视线缓缓打量着自己的四周,看着视野之中那一名名全神戒备的王族士卒,兰野的右手不禁再一次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随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脚下地面之上,那一具具兰氏族人冰冷的尸体之上,看到这一幕兰野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股暴怒之色。 “上啊,让我兰野看看,尔等这些王族的勇士究竟有多么善战?” 看着前方已然处于暴怒之中的兰野,周围的王族士卒互相对视, 一道杀意在他们的脸上缓缓浮现。 就在这些王族士卒正要持剑上前之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退下。” 听到这一道声音,王族士卒那原本踏出的脚步缓缓收了回来,紧接着一条通道在这些王族士卒的队伍中间缓缓出现。 下一刻,一名年轻男子顺着这些士卒让开的道路,慢慢走到了兰野的面前。 看着视野之中那一张带着一丝笑容的熟悉面孔,兰野此刻已然是咬牙切齿,他恨不得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义渠琰,我恨我自己昨日为什么没有杀了你。要是杀了你,我兰野、我兰氏哪里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我恨啊!” 听着耳畔兰野的话语,看着对方无能狂怒的神情,义渠琰脸上的那一丝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在这一刻,义渠琰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快感,一种猛虎捕杀猎物之前玩弄猎物的快感。 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这种将别人的生死掌握在手,自己的一句话便能决定对方是生是死的畅快感让义渠琰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带着脸上那一抹有些残忍的笑容, 义渠琰缓缓走到了兰野的面前。 “兰氏族长,事到如今你的心中就算是有千般万般的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这场你我之间的对决,终究是你兰野输了,而我义渠琰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话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义渠琰缓缓拔出短剑指着对面的兰野再次问道:“兰氏族长,现在我义渠琰手中的短剑锋利否?能否取你的性命呢?” “义渠琰,手中的宝剑当然锋利,但是你别忘了在义渠的南方一柄比你更加锋利的长剑已然刺向了你。” “你以为杀了我兰野就能稳定义渠了吗?你以为仅仅凭借如今的义渠便能对抗强大的秦国了吗?你以为……” “够了!” 兰野的一句句问话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般射入了义渠琰的内心之中,转眼之间他目光之中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愤怒神情。 看着刚刚一脸得意的义渠琰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语变成这般模样,兰野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是那样的畅快。 “义渠琰,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今日,我兰野先走一步;来日,我在九泉之下等你。” “哈哈哈……” 在一阵畅快的笑声之中,兰野将手中短剑迅速横在脖颈之上,手中发力之下一道血箭喷涌了出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到义渠琰反应过来的时候,兰野已然用自己的佩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 伴随着义渠琰的呼喊之声,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 兰野的尸体已然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之上。 看着自己前方那一具已然没有半点生机的冰冷尸体,义渠琰脸上的神情这一刻却是变得十分难看。 原本,在义渠琰的设想之中,是要借用兰野这个兰氏的族长,来让义渠国内的第二大部族兰氏彻底臣服于他。 为此在此番大战之前,义渠琰向着麾下士卒不止一次地强调了要生擒兰野的这个命令。 此刻伴随着兰野的死,义渠琰的设想已然完全落了空,这样的结果如何能够让他显露出好的脸色。 “来人啊。” “在。” 沉思了许久之后,义渠琰的心绪缓缓从心中的那一抹恼怒苏醒,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道杀机缓缓浮现。 猛然抬头看着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一名王族将领,义渠琰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即刻率领大军赶往兰氏营地,将兰野的死讯告知他们。” “如果他们愿意臣服我王族,那自然是一切无事;如果他们不愿意臣服我王族……” 当义渠琰说出这一番话语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王族将领,却是只觉得一名巨兽正用着嗜血的视线盯着自己。 这名王族将领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有半点的迟疑,那么自己就会如同此刻已然倒下的兰野一般,成为这一片战场之上的又一具尸体。 当那股恐惧出现在心头,王族不带半点犹豫地向着前方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一声应诺之后,这名王族将领转身离开,率领着自己的部队执行义渠琰的命令去了。 “王子有令,向着兰氏营地出发。” “遵命。” 片刻之后,望着前方草原之上那被马蹄踩踏出来的尘土,义渠琰此刻的目光之中已然是杀机涌现。 等到这一支队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义渠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稍后只听他去向着自己周围剩下的那些士卒大声下达了命令。 “将士们,带上敌人的首级,随我一起……” “返回王庭!” “遵命。” …… 义渠王庭之中,昨日那一座大帐之内。 一名名部落族长端坐在昨日与相同的座位之上,他们之间议论的也是与昨日一般无二的内容,只是今日大帐之中的气氛与昨日相比却是截然不同。 在与周围之人议论着的时候,这些部落族长们的视线不时地向着前方那两张空缺的座位之上看过去。 众人的心中都在好奇,作为昨日那一场大戏的两个主角,王子义渠琰以及兰氏族长兰野今日为何会双双缺席呢? 就在这些部落族长一边议论一边心中好奇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的脚步之声,身穿着一身皮甲的义渠琰率领着一干王族士卒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数息之后,还未等周围这些部落族长们反应过来,义渠琰向着前方的地面之上抛出了一个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前方这颗头颅虽然已经是血肉模糊,但是一些人还是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人不是兰氏族长兰野,又是何人呢? 心中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这些部落族长纷纷怀着一种充满恐惧的神情看向了前方穿着一身皮甲的义渠琰。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义渠琰真的对兰氏动手了,而此刻兰氏族长兰野的头颅便是最好的证据。 视线打量着前方的义渠琰,看着对方此刻脸上的那一抹笑容,不知道怎么得这些部落族长的背后只觉得有一阵阵阴风拂过。 今日,是兰氏族长、是兰氏;明日,又会是在座的哪一人,哪一个部族呢? 视线轻轻环顾了一圈,面对着周围众人脸上深深的恐惧之情,义渠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又看了看地面之上那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听义渠琰带着那一抹笑容问道:“现在诸位以为我义渠是该迎战还是该退却呢?” …… 第二十六章 秦军应对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白起兵出 “跑得够快?” 当听到这名簪袅说出这一句话,在场的公士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些公士们看来,一旦到了战场就要一往直前、奋勇杀敌,用自己手中长剑去搏取属于自己的钱财、土地、名爵。 战场之上,看得是自己阵战之术是否精熟、看得是自己手中兵刃是否锋利,又如何会是自己跑得够快呢? 视线依次从身旁一名名公士的脸上划过, 看着众人脸上那满满的疑惑模样,这名簪袅的目光之中不禁浮现了几分得意。 “笨!”一声笑骂之后,这名簪袅对着周围公士轻声解释道:“如果你们跑得不够快的话,敌人都被同袍杀完了,你们还怎么去拿爵位?” 当这一个答案被揭晓之后,周围几名公士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彼此脸上, 一阵愕然之后众人不约而同地的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 站在这一座营帐之外, 默默的听完了刚刚的话语以及这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白起的脸上却是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 虽然战场之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根本不是这名簪袅说的这么简单,但是对于这些中下层的秦军士卒而言,知道奋勇杀敌也就够了。 至于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敌军,如何攻打坚固的敌方军阵,如何利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的胜利? 这些问题并不是这些普通士卒需要去考虑的。 将注意力从身前这一座营帐之中收回,带着一抹笑意向前方了看之后,白起向着身后的几名亲兵轻声示意道:“没事,我们走吧。” “诺。” 伴随着这一声轻诺在耳畔回响,白起率领着自己的数名亲兵继续巡视起了这一座营寨。 缓步走在那一座座的营帐之间,白起却是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多出了几分之前所没有的沉重。 以往的他总是率领着麾下士卒跟随着大军一起行动,就算是单独领兵,也多是执行一些袭扰敌方后勤的任务。 这次作为大军先锋的他,将率领着两万麾下大军长驱直入,如一支锐利的长枪一般直取敌方心腹而去。 想到自己即将率领麾下将士踏上征途,白起的心中既有一些对于大战的期待,也难免生出几分对于未来战局的谨慎。 只是情势的发展并没有给予这名年轻将军过多思考的时间,就在白起率领亲兵正在巡视的时候,一道洪亮的禀报声却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启禀白起将军, 嬴华将军、军师请将军前去议事。” “白起领命。” 听到这名传令兵所传达的军令之后,白起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肃然,当即转身便向着嬴华、姬凌二人所在快步行去。 片刻之后,当白起的脚步踏入房间之中,只见他快步来到嬴华、姬凌两人面前躬身一拜,“末将白起,拜见将军、拜见军师。” “白起,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伸出双手将身前行礼的白起扶起之后,姬凌从身后的几案之上取过了那份帛书,轻轻递到了他的面前。 “白起,如今义渠已然发动,你麾下的大军也是时候出发了。” “白起谨奉军师军令。” …… 翌日,一面墨色的旗帜在旗杆之上随风飘扬,一名名身着墨甲的秦军士卒在校场之上列阵而立。 至于身为这一支军队统帅的白起,此刻正在数名亲兵的跟随之下,从方阵之中一名名秦军士卒的面前缓缓走过。 轻轻越过了几名士卒之后,白起的脚步在一名普通的秦军士卒面前停了下来,他的视线随之落在了这名士卒的面容之上。 看着视野之中这一张有些沧桑的粗犷面孔,只听白起脸上带着一抹亲切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 当听到身为一军主将的白起出声询问自己的情况,这名普通的秦军士卒脸上带着一抹坚毅沉声答复道:“启禀将军,上造百里英,关中郿县人。” 听到这名秦军士卒的答复,白起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错愕,他没有想到自己随便的一问就遇到了一个同乡之人。 当听到这名士卒说出自己是郿县人的时候,白起的脑海之中却是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在郿县的田间地头与伙伴玩耍的快乐时光。 那时候的一幕幕场景如今回忆起来,仍是感觉回味无穷啊! 一番感慨生出之后,白起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然许久未曾回乡,去看看家乡的风景、去看看家乡的人了。 脸上不自觉地更加增添了几分善意,只听白起向着这名秦军士卒沉声问道:“不知百里老族长如今身体可还康健啊?” “启禀将军,百里老族长如今精神尚好。” 回答完了这一句问题之后,上造百里英看着眼前的白起,眼中忽然多了几分郑重:“不仅仅是百里老族长,我郿县的三位族长都时常和我们提到将军,说将军是我们孟西白三族的骄傲、是我们郿县的骄傲。” “他们时常教导我们,一定要以将军为榜样,从军报国、杀敌建功。” 当面前上造百里英说出了这一番话语之后,白起的脸上却是浮现了满满的郑重神情。 随后只见他向着故乡郿县所在方向躬身一礼,“白氏子弟白起,此战定不负三位族长殷殷期盼。” 与这一名上造百里英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白起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只不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他的脚步却是时不时地停在一名又一名秦军士卒的面前。 “启禀将军,公士业,汉中南郑人。” “启禀将军,簪袅国,陇西狄道人。” “启禀将军,上造和,关中陈仓人。” …… 当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秦军士卒用着各式各样的话语,向身为主将的白起禀报自己情况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浮现和善的神情与对方交谈着。 通过这一句句的交谈,身为主将的白起和这些来自秦国各地的士卒逐渐融为了一体; 通过这一句句的交谈,这些来自秦国各地的士卒对于白起这个主将的认同更是多了几分。 当白起与方阵之中的一些秦军士卒交谈完毕,一步步地踏上前方那一座高台之时,方阵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在了他的身上。 脚步缓缓高台前部停稳,白起的视线从前方缓缓掠过,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万余名披坚执锐的秦军精锐。 人一满万,无边无垠。 看着前方那一片由一名名秦军将士所组成的人海,感受着从前方不断传来地无声压迫,白起的目光之中不禁浮现出了几分凝重。 左手轻轻按上腰间长剑剑柄,努力平复有些激荡的内心,只听白起大声说道:“我大秦的将士们!” 向着前方一声大吼之后,就见白起的右手指着北方向着在场众多秦军士卒大声说道:“此战,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义渠人。而就在那个方向有一座城邑,那是义渠人的王庭。” “义渠和秦国之间的战争打了数百年。在这数百年之中,我秦国的先辈曾经攻占过义渠人的王庭,但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他们退却了。” “今日,我白起将率领众位将士沿着先辈的脚步再次踏上征途,向着义渠王庭的所在继续前进。” 将此战的目的与在场的众多秦军士卒诉说完毕之后,白起的目光缓缓收回,他的双眼之中忽然浮现了一道坚定之色。 随后在场众多秦军士卒的耳畔,便响起了白起呐喊出的问题,“我大秦的将士们,你等愿意跟随白起一起,去攻取这一座义渠王庭吗?” “我等谨奉军令!” “我等谨奉军令!” “我等谨奉军令!” ……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喊,白起的目光之中一道满意的神情轻轻浮现。 “将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兵刃,去夺取属于你们的土地,去了结我们和义渠之间数百年的恩怨。” 一道寒光闪过,只见白起持剑向天大声向着前方发令道:“大军……” “出征……” …… 第二十八章 两军对垒 就在白起率领着麾下两万大军北出郁郅城之前,主将嬴华、军师姬凌二人已然率领六万秦军主力先行出发。 两人所以率领大军先行一步,主要是有两个方面的考虑。 这第一点,自然是为了给白起以及其麾下的两万奇兵留出施展的空间,让他们可以游刃有余地绕过义渠大军主力,向着义渠腹地顺利挺进。 六万秦军向着北方义渠大军主力行进而去的浩大阵势,自然是逃不过对面的义渠人所派出的斥候的耳目。 在得到这一则消息的第一时间, 明白秦国主力出动究竟意味着什么的义渠斥候必然会将这份消息迅速传回,而这就是秦军主将嬴华、军师姬凌二人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一旦义渠大军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军主力之上,那么对白起所部的行动而言无疑是十分有利的。 这第二点,嬴华、姬凌二人是想通过前期小规模的试探,来确定北方这支十万人的义渠大军的虚实。 两人心中都很清楚,通过过去数十年秦国不懈余力地打击,义渠的国力和当年兵锋直达秦国泾南之时相比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反观秦国,通过秦献公、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四代人的努力,秦国的国力较之当年已然有了一个飞跃性的提升。 可以说此刻国力强盛的秦国,面对着义渠这一个数百年的宿敌的时候,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 只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这一次两人面对的还是义渠人最后能够拿出的十万大军。 虽然嬴华、姬凌心中十分清楚如今秦国对义渠的绝对优势,但是两人却并不清楚面对着这一场灭国大战,义渠究竟拿出了怎样的应对力量。 毕竟一支是士气如虹的秦军、另一支是作为哀兵的义渠,这两支军队究竟谁的战力更强一些? 没有真正在战场之上交过手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平野之上,一座规模庞大的军营静静矗立,而军营营墙之上竖立着的墨色旗帜则显示着这座军营的归属。 站在这一座军营之中的瞭望高台之上,遥望着对面那一座同样戒备森严的营寨,身为秦军主将的嬴华脸上却是浮现了几分凝重。 带着这一份久久未曾散去的凝重,嬴华轻轻将自己的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随后他的视线看向了身旁站立着的姬凌。 “军师,我刚刚观察了对面义渠营寨许久,并没有发现可以攻击的薄弱处, 整座营寨如同一座水桶一般。” “单从这一点来看,此番统率对面义渠大军的这名统帅,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啊。” 听着身旁主将嬴华的沉声感慨,以及其话语之中的那一抹忌惮,姬凌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帛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据我方潜入义渠国中的细作传回的消息来看,此次义渠大军的统帅是义渠王义渠骇之子,义渠琰。” “就在不久之前他趁着义渠国中第二大势力兰氏不备,率军袭杀了兰氏族长兰野、兰雄父子,其后又利用兰野的首级逼迫义渠国内其他势力臣服于他。” “可以说此番义渠国能够拿出这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来此与我秦军对峙,可以说完全是此人的功劳。” 接过姬凌递过来的这一份帛书,嬴华一边细细观阅,一边静静地倾听着姬凌将事情的大略诉说了一遍。 数息之后,嬴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紧接着一丝冷气从其口中缓缓吐出。 “军师,如此看来这一位义渠王子,却是一位枭雄啊。” 听着耳畔嬴华的感叹,目光依旧静静注视着前方,只听姬凌沉声诉说道:“不仅仅是一位枭雄,更是一位懂得知人善任的枭雄。” “我听闻这一位义渠王子此前一直被其父亲的羽翼呵护着, 并没有过多地接触兵略与战阵。” “再看看此刻你前方的这一座营寨, 戒备森严、滴水不漏, 根本不是一个初涉战阵的新人可以布置出来的。” “我料定这位义渠王子的麾下, 一定有一位乃至一批作战老练的沙场老将辅佐。” 根据前方那一座营寨的情况对于义渠军队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之后,只听姬凌用着一股无比凝重的语气沉声说道:“义渠琰,此人却是不能小觑啊。” 对于敌方统帅义渠琰的一番分析,让嬴华、姬凌两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这一座瞭望高台之上,却也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占据。 就在姬凌还在沉思该如何应对前方这支义渠大军的时候,一旁的嬴华却是提出了一个建议。 “军师,要不我明日率领数千精卒前去义渠大营,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嗯,却是需要去探探这一支义渠大军的虚实。”听到姬凌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嬴华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笑意。 不过还没有等嬴华脸上的那一份笑容持续多久,就听到姬凌话锋一转却是说道:“不过嬴华你身为一军主将,如何能够轻易地涉险?” 姬凌的这一句话刚刚说完,嬴华正要出声反驳,只听姬凌继续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知军师又从军中发掘出什么人才了?” 听到姬凌有了合适的人选,嬴华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这人的身份之上,对于姬凌的识人之名他可是没少听兄长嬴疾说起过。 面对着身旁嬴华脸上那一抹的好奇之色,姬凌脸上一抹笑意轻轻浮现,“此人名叫李玑,乃是军中的一名都尉,我听他说他出身陇西李氏。” 听到姬凌说出了李玑的身份之后,嬴华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他啊。我曾经和他的兄长有过数面之缘,曾听他说起过自己的这位幼弟。年纪轻轻便已做到了都尉之职,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听到身为主将的嬴华也对李玑有所耳闻,姬凌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命令此人率领麾下将士,前去探听一番义渠大军的虚实。” …… 嬴华、姬凌站在营墙之上观察义渠大营的同时,义渠大营的主帐之中也在进行着一场商议,而这一次商议的对象正是嬴华、姬凌所率领的六万秦军。 只见一名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向着上方的义渠琰沉声介绍道:“启禀王子,据派出去的斥候探听得到的消息,此番我方所面对的这支秦军人数大约在六万。” “六万?” “六万!” 听到这一个数字,王座之上的义渠琰脸上神情先是一阵疑惑,然后其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几分惊喜。 视线轻轻从身前这几名跟随父王义渠骇多年的宿将身上划过,只听义渠琰带着几分期待轻声提议道:“几位将军,如今我军有十万而秦军只有六万,我军占据兵力上的优势。我军是否应当尽快向秦军发动总攻,将对面这一股秦军彻底消灭?” 听完义渠琰所提出的这一个建议,这些沙场宿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自己的这位王子了。 最终,还是那名刚刚禀报消息的义渠将军再次站了出来,“启禀王子,若是在百余年前,面对着六万秦军,拥有十万大军的我们或许可以战而胜之。” “但是这些年来,伴随着秦国国力蒸蒸日上,秦军的战力同样是突飞猛进。如今,凭借我们手中的这十万人,要想击败六万秦军却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听完了这名将军的话语之后,义渠琰脸上那份期待的神情,立刻便化为了一脸的失落。 数息之后,缓缓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只听义渠琰继续问道:“那不知几位将军有何应对之策?” “启禀王子,末将以为稳妥一些的做法,我方应当先行派出部队前往试探对方战力。” …… 第二十九章 两军初战 一望无垠的平野之上,一名名身披墨色甲胄的秦军士卒正列阵而立。 一柄柄长剑被从剑鞘之中拔出,一杆杆长戟在阳光照耀之下不断散发着缕缕寒光,一张张强弩之上已然架上了一支支锐利的弩矢…… 此刻,这些不自觉握紧手中利刃的秦军士卒已然严阵以待,与此同时他们遥望远处的视线之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凝重。 顺着这些秦军士卒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空无一人的地平线之上, 此刻却已然显露出了一匹匹战马那雄骏的身姿。 骑乘着这些雄壮战马之上的,正是秦军此番所要面对的敌人,义渠骑兵。 自从秦国、义渠双方陆续率军抵达此处战场,并在这里修筑起营垒以来,一场对峙却是在两方总计十数万士卒之间展开了。 义渠畏惧于此前秦军所表现出来强大战力,秦军忌惮于对面十万义渠大军所占有的兵力优势。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无论是义渠的王子义渠琰,还是秦军的统帅嬴华、姬凌,都十分默契地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之内, 双方之间并不会爆发那场决定双方大军乃至两国命运的决战。 不过为了试探对方军队的战力,双方还是不约而同地派出了自己的军队,于是一场规模不大的战斗便在双方之间爆发了。 就在秦军方阵之中的那些士卒全神戒备地看着前方的时候,对面义渠大军之中一道凝重的目光同样落在了秦军的方阵之中。 观察了对面的秦军方阵许久之后,一名百夫长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目光随即看向了身旁这支义渠骑兵的统帅。 “千夫长,从对面所表现出的阵势来看,我们今日所遭遇的极有可能是秦军之中的一支精锐。” 默默听完了身旁百夫长这一番推测之后,身旁的这名义渠千夫长同样带着一股凝重,看着前方的秦军沉声说道:“不错,对面这一支秦军战力定然不俗。” 说完了这一句之后,只见这名千夫长轻勒手中缰绳,将自己的视线从对面的秦军移向了身后自己所率领的这一支义渠骑兵。 当锐利的视线从身后每一名骑兵的脸上迅速划过,这名义渠千夫长脸上的凝重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豪情。 “他秦军战力强劲,我麾下的义渠勇士却也不惧他。” 心中这一道念头闪过之后,只见这名义渠千夫长一边操控着身下有些躁动不安的战马, 一边向着麾下的义渠士卒大声喊道:“我大义渠的勇士们, 我们即将面对的乃是一支秦军精锐,你们害怕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 当耳畔一阵接着一阵的回应响起,感受着麾下士卒那不断高涨的士气这名义渠千夫长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喜色。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好,不愧是我大义渠的勇士。”一句高声称赞之后,只见这名义渠千夫长猛然拔出了腰间短剑指向了对面的秦军,“我大义渠的勇士们,随我一道……” “冲锋!” “杀……” 伴随着义渠千夫长的那一道军令,伴随着那一阵震动天地的喊杀之声,整支义渠大军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一般向着对面的秦军猛冲了过去。 对面义渠大军的这一番威势,自然引起了对面那支秦军的注意。 骑乘在秦军方阵之中的一匹战马之上,听着耳畔响起的那一阵震天的喊杀之声,看着前方那疾速接近的一名名义渠士卒,身为这支秦军统帅的都尉李玑眼中一道肃然缓缓浮现。 “传我命令,全军准备,迎击敌军!” “诺!” 向着麾下的士卒沉声下达了迎击的命令之后,李玑的左手从身下的战马之上取过了一张强弓,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之中则是多了一支锐利的羽箭。 张弓、搭箭…… 下一刻,被拉满的强弓之上的那一支羽箭散发着幽幽寒芒, 与此同时李玑的目光之中也放射出了一道灿烂的寒光。 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跨越了双方之间漫长的距离,最终锁定住了那一道正率领麾下骑兵向着前方秦军发起冲锋的身影。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心中默默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当锐利的视线看到对方已然进入了自己强弓的射程范围之后,李玑的右手迅速松开了弓弦。 在弓弦归位所产生出的巨大势能的推动之下,这一支羽箭被抛射而出,直直向着前方的那一道身影激射而去。 数息之后,那一支携带着无穷威势的羽箭跨越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并毫无意外地射中了一马当先的那名义渠百夫长。 当锐利的箭矢毫不费力划破血肉的剧痛从喉咙之上传来,这名义渠百夫长本能地想要用自己的右手去触碰。 只是原本的十分轻松的动作,对于此刻的他来讲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遭受重伤之后他的手哪怕移动一分都是无比的艰难。 当他的左手就快要触碰到那一支夺取他性命的羽箭之时,他的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片漆黑之色。 最终,这名义渠百夫长摔下了战马,他死在了对面秦军都尉李玑这一手如同神来一笔的箭术之下。 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大概也就是这般了吧! 李玑的这一手箭术并不是秦军攻势的结束,而只是秦军对义渠骑兵远程打击的开始。 “强弩手准备……” “放!” 伴随着这一道命令声在耳畔响起,站在方阵之中的秦军强弩手们一齐扣下了手中强弩的悬刀。 接下来,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弩弦震荡声过后,一支支锐利的弩矢向着对面正在接近的义渠士卒激射而去。 下一刻,无数支弩矢腾空而起,在前方义渠骑兵的头顶之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乌云。 看着头顶之上快速接近的这一轮箭雨,正操控着战马向前方疾驰而去的义渠千夫长脸上顿时浮现了一副惊惧的神情。 过去这些年,在与秦军的一次次交手之中,他和麾下的士卒可并没有少面对秦军那无比锐利的弩矢。 当记忆深处最不愿意回想起的这恐怖一幕再次在眼前重现,这名义渠千夫长用着全身的气力大声喊道:“散开,快散开!” 听到这一声呐喊在耳畔响起,义渠方阵之中的一名名骑兵下意识地拨转了马头,让自己能够和周围的同伴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得不说,这一名义渠百夫长的命令是有用的,在保持了一个足够的距离之后,一部分落下的弩矢直直地射入了义渠骑兵脚下的平野之上。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的幸运,在弩矢落下的那一瞬间,仍旧有众多的弩矢射中了正在高速向前的义渠骑兵。 一时之间,痛苦的哀嚎声在战场之上起此彼伏,沉闷的坠马之声更是一道接着一道。 当义渠大军穿过秦军弩矢落下的范围之后,原本空旷的平野之上此刻却是出现了一具具义渠骑兵和战马的尸体。 来不及管身后那满地的狼藉,来不及去听耳畔的哀号,那些从秦军弩矢之下活下来的义渠骑兵下意识地催动自己身下战马加快速度。 同时,义渠骑兵队伍之中的那些弓箭手们也纷纷举起了手中拉开了手中的强弓,向着对面的秦军发动了自己最为猛烈的反击。 一时之间,这一片战场之上弩矢与羽箭齐飞,双方都在向着对方发动着自己最为强大的攻势。 又是几番弩矢与箭雨的对射之后,义渠骑兵的身影最终十分清晰地出现在了方阵之中秦军士卒的视野之中。 “长戟兵,戟阵准备。” “诺。” 伴随着一道军令在方阵之中响起,站在秦军方阵最前方的长戟兵们齐齐将手中长戟从竖立切换成了向前的状态。 双手紧紧握住长戟戟杆,眼神冷冷看向前方,这些秦军长戟兵们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面对前方秦军那寒光粼粼的长戟方阵,义渠队伍之中的义渠士卒轻轻拨转马头,让自己的前进方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他们缓缓弯下自己的身形,右手从马背之上的箭壶之中轻轻取过一支羽箭。 张弓、搭箭、攒射…… 霎时之间,一支支羽箭被这些义渠骑兵抛射而出,直直的向着对面的秦军方阵射了过去。 虽然在那些秦军长戟兵的前方依旧有着一面面盾牌阻挡,但还是有不少的秦军士卒倒在了这一波义渠骑兵出其不意的箭矢之下。 很明显义渠骑兵之所以要距离秦军方阵如此之近才射出这一轮箭矢,就是因为要对进攻有余而防御不足的秦军长戟兵发动这一轮攻势。 事情的结果也很清楚,这一次义渠人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在秦军方阵最前方那些长戟兵们愤怒神情的注视之下,那名义渠千夫长率领着自己麾下的骑兵沿着来时的道路回转而去。 …… “吁……” “吁……” “吁……” 身下刚刚经历一番大战的战马在不断地喘息着,而作为这支骑兵统帅的义渠千夫长的视线却是始终未曾离开过对面的那支秦军。 如果刚刚没有交手之前,他对于眼前的这支秦军还只是忌惮的话,那么现在他对于这支秦军更是生出了几分恐惧。 刚刚的一番交手虽然只是试探,但是这场试探给他麾下士卒带来的损失不可谓不巨大。 不仅仅无数义渠骑兵死在了对面秦军的弩矢之下,就连他最为倚重的一名百夫长也倒在了刚刚冲锋的路途之上。 如果不是他刚刚趁着秦军不备来了那么一下,恐怕这一场交锋义渠一方就要完全处在下风了。 对着对面的秦军又是看了许久,这名义渠千夫长再次抽出了腰间的短剑,向着对面发动了第二轮攻势。 “杀……” 当对面熟悉的喊杀之声再一次的出现在耳畔,秦军方阵之中都尉李玑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凝重。 刚刚那一轮秦军与义渠的交锋,靠着比之义渠人先进许多的弩矢,秦军无疑是占据了上风的。 只是义渠骑兵最后时刻的那一拨箭矢,却让指挥这支军队的李玑心中有了几分不快。 眼中一道寒芒轻轻浮现,只听李玑带着有些冰冷的声音大声喊道:“全军听令,迎敌。” “诺。” 接下来战事的进展便和双方的第一轮交锋一般无二了。 凭借着强弩之上的领先,秦军先是在交锋的前期占据了上风;随后当双方都处在对方远程武器射程之中的时候,各自的方阵之中都有为数不少的士卒倒下。 又是几番强弩与箭矢的交锋之后,义渠人再一次地驾马来到了秦军的方阵之前。 一名名义渠骑兵的右手轻轻拨动战马,一支支羽箭被他们握在了手中,很明显义渠人这是准备重复刚刚的攻势。 这一次,当义渠骑兵抵达方阵近前的时候,身为统帅李玑并没有命令大军前部的长戟兵准备迎敌,而是给方阵之中的持盾手和强弩手们下达了命令。 “持盾手防御,强弩手准备……” 由于这一次秦军提前作出的布置,义渠骑兵所射出的这一轮箭矢并没有取得像上一次那般的战果。 就在这些义渠骑兵射出了手中的羽箭之时,一支羽箭从秦军的方阵之中射出而这一次它的对象分明是对面的义渠千夫长。 此刻已然侧转马头准备回返的义渠千夫长,面对着这支突然到来的箭矢已然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射入自己的身体。 “啊……”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这位义渠大军的统帅因为中箭,而摔落在了地面之上。 都尉李玑这一支羽箭就像是一只号角,吹响了方阵之中那些秦军将士们反击的旋律。 “放……” “放……” “放……” 连绵起伏的命令声在秦军方阵之中响起,在一阵阵的弩弦震荡声中,一只只弩矢被激射而出…… 这一轮弩矢落下的地点分明是,义渠骑兵的后方。 “啊……” 弩矢落下之际,那些正准备回返的义渠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直直地被弩箭射中从战马之上坠落了下来。 前有主将中箭身亡、后有同袍遇袭落马,顿时之间原本游刃有余应对秦军攻势的义渠大军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望着前方混乱一片的义渠骑兵,李玑缓缓放下了手中强弓,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锋利的长剑指向前方,李玑对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全军将士,听我号令,进攻!” …… 第三十章 初战告捷 秦军效仿义渠骑兵的一波弩矢突袭,立时便给了准备从容退却而去的义渠人一波当头棒喝。 当来自秦军方阵之中的一支支弩矢从天而降之际,伴随着一阵接二连三的坠马之声,义渠骑兵的后阵立刻陷入到了一片慌乱之中。 原本若是统帅指挥有方的话,凭借着身下战马的速度优势,这支义渠骑兵虽然难免遭受一些损失,但却并不会伤及根本。 只是在秦军这一波反击的一开始, 伴随着都尉李玑射出的那一支羽箭,作为这支骑兵主将的千夫长已然命丧当场。 先是作为主将的千夫长被杀,然后又遭到了秦军弩矢袭击,种种因素叠加之下义渠骑兵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义渠骑兵的混乱,又如何能够逃得过作为对手的秦军的注意力。 锋利的长剑指向前方,洪亮的声音在每个秦军士卒的耳畔回荡, 秦军方阵开始向着自己前方的义渠骑兵缓缓移动了起来。 秦军方阵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十分缓慢, 但是这种一步一步碾压过来的场景却最能让人感觉到绝望。 这种绝望是那种你明明感觉自己能够跳脱,但它真正抵达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却无能为力、无法反抗。 正是怀着这一份绝望,那些义渠骑兵惊恐地看着视野之中的黑色一步步地接近,直到两个方阵彻底碰撞在了一起。 “长戟兵准备……” “刺!” 这一次义渠骑兵没有施展腾挪的空间。 面对那一杆杆锋利长戟所组合而成的长戟方阵,面对那一片片银色的光芒,这些义渠骑兵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惊恐。 锋利的戟刃十分轻松地穿破义渠骑兵的皮甲,深入到了那层皮甲之下的血肉之中。 数息之后,当秦军方阵之中再次响起号令之声,当锋利长戟被这些秦军将士齐齐收回去的时候…… 这一片平野之上又多了无数具的义渠骑兵以及其身下战马的尸体。 战场之上的态势已然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各有优劣,逐渐有利于秦军的一方倾斜而去。 士气高涨对战意疲丧,进退有度对慌张错乱。 逐渐在战场之上占据上风的秦军,开始以一种十分快的速度消灭着对面的义渠骑兵,或者说此刻正在进行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到了这个时候,秦国、义渠双方之间这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战斗,也算是进入到了尾声。 许久之后,当一轮落日缓缓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血红的晚霞布满了整个天空。 天空红色的, 地面之上同样是红色的,在这一刻天上与地下的红色交相呼应。 就在这一片红色的景象之中, 一阵战马四蹄踏击地面的声音在原野之上响起,紧接着一匹快马出现在了李玑的面前。 轻轻停下身下战马,只见一名身着墨色甲胄、上面还带着几丝血迹的传令兵向着前方郑重拱手一礼。 “启禀都尉,我军已然击溃了对面这支义渠骑兵。只是有为数不少的义渠溃兵趁乱逃脱,不知我军是否继续追击?” 听到这一名传令兵的禀报声,李玑的视线从眼前的这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轻轻掠过。 此刻原本秦国、义渠双方激烈交锋的战争渐渐归于平静,只有零星几处地方还在进行着小规模的战斗,不过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将这一幕幕都看在眼中之后,李玑知道这一场双方之间的遭遇战也是时候该尘埃落定了。 “不必了。”对着身前的这名传令兵说出了这句之后,李玑的视线轻轻看向了远处秦军大营的方向,“传我命令,全军将士,收兵回营。” “诺。” …… 这一场双方之间初次的遭遇战虽然已经落下了帷幕,但是这一场大战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才刚刚开始。 就比如不久之后的义渠大营之中,看着自己前方那几名侥幸逃回来的败军之将,义渠王子义渠琰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坐在中军大帐的主座之上,视线将一身身残破的甲胄、一张张狼狈的面容一一收入眼底, 义渠琰此刻的脸色就犹如烧黑的锅底一般难看。 目光注视着身前这些人许久之后,只听义渠琰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愤怒之火,对着面前的这几人沉声问道:“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大军呢?我那般精锐的那支大军呢?怎么一场战斗结束,只有你们几个带着不到三成的残兵逃了回来?” “说!” “砰……” 当王子义渠琰那夹杂着一道巨响的质问声,在这些败军之将的耳畔炸响的时候,他们的心中立刻便为之一震。 想到之前义渠琰对于兰氏丝毫不留情面的举动,再小心地将那一道压抑的愤怒收入眼底,这些败军之将心中立刻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心中十分清楚如果自己的解释不能让眼前这位王子满意的话,等待着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 一番不寒而栗从心中传来,只见这些败军之将中为首的一名百夫长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对着前方的义渠琰解释了起来。 “启禀王子,不是我军作战不利,而实在是对面的秦军战力强劲。面对着秦军锋利的弩矢和严整的阵形,我军几乎毫无办法,我……” “够了!” “砰……” 还没等这名百夫长将自己的话语完全说完,伴随着一道再次在大帐之中响起的拍击声,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的义渠琰用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语。 快步走到这名百夫长的面前,锐利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对方,只听义渠琰包含着愤怒的话语响了起来,“就算是一群毫无抵抗力的绵羊放到秦军面前,都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击败。” “此战,主将被杀、我精锐的义渠勇士更是损失了七成。遭受如此大败,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和我说什么秦军战力强劲。” 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吼出了这一番话语之后,义渠琰快走几步越过了这几名败军之将,来到中军大帐的帐帘前方。 “来人啊!” “拜见王子。” 只听义渠琰一声令下,帐内忽然走进了十数名身着甲胄,腰悬锋利短剑的义渠精锐。 下一刻,义渠琰的右手缓缓指向了身后的这些败军之将,眼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浓郁的杀意。 “将这些人给我拖下去。” “遵令。” 当义渠的命令声在耳畔响起,当亲兵的脚步渐渐逼近,这些败军之将脸上的神情忽然变成了恐惧。 这些人已然预见到了死亡的来临,但是他们对于死亡却是无能为力,能够做的不过是不断地朝着义渠琰呼喊着。 “王子饶命……” “王子饶命……” “王子饶命啊……” 只是很显然义渠琰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呼喊声而选择放过他们,他能够放过那些拼命逃回的士卒,但是对于这些人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在义渠琰那一道冷酷神情的注视之下,这些人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中军大帐之外,而很快帐外也没有了他们的声音。 当双耳之中再也没有了那些呼喊声过后,义渠琰缓缓收敛起了自己眼中的那一道寒芒,转身来到了大帐之内那些义渠将领的面前。 “诸位,初战我军便遭遇惨败,下一步应当如何走,还请诸位畅所欲言。” 听着义渠琰的这一句询问,在场那些义渠将领互相对视片刻,随后一名中年将领缓缓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 “启禀王子,末将以为这一战我军遭遇了惨败,但是这对于我义渠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正如刚刚那人所说的那般,我军对面的秦军战力强劲,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如果我军贸然对其发动攻势,那么这一战的惨败便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 当这一名义渠将领将自己的分析说完之后,大帐之内的一干义渠将领纷纷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赞同。 “那以将军看来,我军应该如何对敌呢?”同样对于这一番分析感到赞同的义渠琰,在一番思索之后,向着对方沉声问道。 面对着义渠琰的询问,只见这名义渠将领向着前方拱手一礼,沉声说道:“启禀王子,末将以为秦军擅长阵战,而我义渠骑兵则在速度之上占据优势。” “若是我军与秦军展开阵战,那么无疑是以短击长,失败也就可以预见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军何不发挥自己速度的优势,对秦军的薄弱环节展开攻势,如此我义渠方能取得胜利。” 这名义渠将领又一番分析让义渠琰立时便是眼前一亮,只见他猛然抬起头,将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凝成一线。 “将军说得是?” “粮草辎重。”面对着有些迫不及待的义渠琰,只听这名义渠将领沉声回答道:“中原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辎重的供给是任何军队都必须要关注的一件事情。” “若是我义渠骑兵能够发挥自己高超的速度,重创甚至切断秦军的粮草辎重供应,那么秦军军心士气必然大损,甚至秦军还会就此退兵。” “到时候,我军再凭借兵力之上的优势与对方展开决战,胜利便唾手可得了。” “好!” 带着满脸的激动大声吼出了一声好字之后,只见义渠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王座之上。 “众将听令!” “末将在!” …… 就在义渠人踌躇满志地要断秦军的粮道之际,作为这一场战斗胜利者的秦军已然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到了秦军大营之中。 “报……” 在一阵嘹亮的报号声中,一名传令兵冲入了中军大帐之内,站在了主将嬴华和军师姬凌的面前。 “启禀将军、军师,李都尉带着士卒取胜回营了。”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则消息,姬凌和嬴华对视一眼,两人的嘴角都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嬴华将军,我们去迎迎我们的这位功臣如何?” “既然是军师相邀,嬴华又如何能够推辞呢?” 带着笑意轻声回复了姬凌之后,只见嬴华先前一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军师,请。” “将军,请。” 在互相的一番邀请之后,姬凌、嬴华二人缓缓走出了大帐,来到了刚刚得胜归来的将士面前、来到了身为此战最大功臣的都尉李玑面前。 当骑着战马缓缓入营的李玑,看到前方不远处带着笑容静静站立的嬴华、姬凌二人的时候,只见他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肃然。 干脆利落地跳下战马,数步之间李玑已然来到了姬凌、嬴华的面前,并向着两人分别躬身一拜。 “都尉李玑,拜见将军,拜见军师。” “哈哈哈……” 带着一股无比爽朗的笑意,嬴华快步上前一把扶起了他,随后他的视线开始在对方的身上打量了起来。 看着对面这一道雄壮的身形,嬴华右手成拳重重地锤在了李玑的肩上,“好小子,听说你率领麾下士卒将遭遇的义渠骑兵给重创了。干得不错,没有丢你们陇西李氏的脸。” 当听到嬴华这丝毫不带掩饰的称赞之时,李玑当即带着几分谦虚轻声说道:“将军的称赞,李玑实在愧不敢当。” “我倒是认为嬴华将军说得一点不错。” 就在李玑这一番话语落下之际,刚刚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姬凌却是缓缓站了出来。 在与李玑对视了一眼之后,姬凌的目光看向了李玑身后的那些秦军士卒。 只见这些秦军士卒虽然身上穿着的甲胄已然出现了部分残破,但是他们的面容之上浮现着的却是一道道灿烂的神情。 而最能引起旁人注意的则是这些秦军士卒腰间所悬挂的一个个血肉模糊的首级,这代表着此战过后他们身上的爵位都将有所上涨。 将这一幕幕都收入眼底之后,姬凌带着满脸的笑意重新看向了对面的李玑,“能够带领麾下将士取得胜利,能够让麾下将士获取到属于他们的功勋,能够做到这些的你确实不愧陇西李氏之后。” “此战经过我和嬴华将军会悉数上报大王,你和你麾下的士卒都是我大秦的有功之人,你们的功勋大秦不会忘记的。” 听到姬凌说完这一番话语,李玑当即脸色郑重躬身一拜,“李玑多谢军师、多谢嬴华将军。” …… 第三十一章 致命逃亡 秦国义渠前线,秦军大营。 坐在中军大帐的主座之上,看着手中的这一份战报,身为此战秦军主将的嬴华眉宇之间却有一丝隐忧浮现。 好一阵沉默之后,将手中这一份战报紧紧握住,嬴华的视线缓缓转向了一旁的坐席之上的军师姬凌。 “军师,这几日以来已经有好几封了。”说话的时候。嬴华眼中的那一抹担忧越发强烈了起来, “自从数日之前的那一场初战之后,义渠人已然不再和我军对决。” “他们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我军的粮草之上,短短时日之间,这次的运粮队遭到了数波义渠骑兵的袭击。” “军师,在我看来这义渠人摆明了就是阵战之上不敌我秦军,想用袭击我们粮道的招数逼迫我秦军退兵。” 感受到嬴华话语之中对于义渠的愤怒,坐在坐席之上的姬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出一句话。 对于义渠人会针对秦军粮草辎重这件事情, 其实姬凌的心中并不感到惊讶。 秦国、义渠双方数百年的一场场大战,早已经让双方将彼此优势、劣势了然于胸。 秦军以阵战为傲,义渠以骑兵见长,这几乎已经是双方主将心知肚明的一个共识。 数日之前,平野之上的那一战秦军靠着战阵赢了义渠一场,义渠人自然想要从别的地方赢回来。 此番秦国大军北出郁郅,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义渠骑兵又以速度取胜,那么这秦军的粮草辎重自然成为了义渠骑兵盯上的目标。 对于义渠骑兵袭击粮道的行动,其实如今的姬凌却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的。 和包括义渠在内的戎狄部落征战了数百年,秦军当然也是建立了一支规模并不算小的骑兵精锐。 若是这支骑兵精锐在手,姬凌完全可以用速度去和速度较量,用骑兵去和骑兵交锋。 只是为了保障白起大军能够拥有充足的战力,这支骑兵却是已然被姬凌调拨其麾下统一指挥,一时半会儿却是无法赶回。 没有了这一支精锐的骑兵,要想应对义渠骑兵的袭击,姬凌能够用的也只有一些死办法了。 沉思了良久,姬凌将心神从思绪之中缓缓拉了出来,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身旁的嬴华脸上。 “士卒死伤如何?粮草辎重又损失了多少?” 听到姬凌问出的这两句话,嬴华原本担忧的神情缓缓消散了几分:“多亏军师之前早有预料。” “在我军扩大了运粮队的规模、又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况之下,虽然义渠骑兵出没频繁,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如今这一批的粮草辎重,已然就快要顺利抵达我军大营了。” “这样便好。” 听到嬴华这一番话语,同样松了一口气的姬凌,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听姬凌向着嬴华沉声问道:“嬴华,如果这一批粮草辎重能够顺利抵达我军大营,那么依现在大营的粮草辎重足够大军多长时间?” 姬凌的一番询问让身为主将的嬴华陷入了一阵沉默,他的神情严肃,大脑更是快速地运转了起来。 许久之后,嬴华缓缓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一道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推算,大营之中的粮草辎重应当还够大军两月之需。加上这一次可以送达的粮草辎重,供应大军作战三月应当是问题不大。” “三月,三月, 三月……” 听到嬴华给予自己的答案之后,姬凌口中先是出现了一阵自言自语,然后只见他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怀着一股肃然的神情, 几步之间姬凌的身影已然站在了大帐之中那一座沙盘之上。 “嬴华。” “在。” 听到前方的姬凌召唤自己,嬴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也走到了沙盘的另一边。 “这里。”指着沙盘之上的一处地点,姬凌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对面的嬴华,“白起所派出的士卒,最后一次向我们禀报的大军位置是不是在此处?” 视线对着姬凌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嬴华沉声回答道:“不错,就是这里。”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姬凌的手指轻轻向着沙盘的西北方向快速移动了一段距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义渠王庭已然进入到了白起大军的兵锋范围之内。” “相信一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说完这一番话语,姬凌的视线又猛然向下落在了地图之上那一座名为义渠王座的城邑。 “三月,三月,三月……” 姬凌的自语一声大过一声,随后只见他右手成拳,猛然砸向了身下的沙盘。 “三个月之内,我秦军必然能够覆灭当面这支义渠大军!” …… 就在秦军大营的主帐之中,身为主将的嬴华和军师姬凌的目光已然静静注视着义渠王庭。 义渠王庭,这一处义渠核心之地的北方,却是正有一场激烈的追逐正在进行着。 “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马蹄之声,一匹矫健的战马忽然出现在了这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 马背之上,正驾驭着战马疾驰向前的,是一名身穿残破皮甲、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 只见这名男子一边驾驭着身下战马向前急速奔驰,一边还不时用着一副警惕的目光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那么这名男子的身后到底有什么?又是谁能够让此刻的他变得如此这般狼狈呢? 顺着这名男子的视线可以看到,身后的地平线之上又有十几匹雄骏战马的身影缓缓显出。 战马之上那一名名身着皮甲、手持弓箭的王族骑兵,此刻正犹如一只只野狼一般对这名男子紧追不舍。 当双方之间的距离一步步地拉近,望着前方那已然渐渐清晰的男子,身处这些义渠最前方的一名义渠十夫长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怒吼。 “吼吼吼……” “勇士们,都别放箭,让我们的猎物看看我们是怎么将他生擒活捉的。” “遵命。” 听着耳畔这一声来自十夫长的命令,那一名名王族骑兵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大吼一声过后只见这些人身下的战马跑得更快了。 身后这些王族骑兵的对话自然一句不落地传入了前方那名男子耳中,族人的惨死、自己的屈辱让这一刻的他心中已然充满了愤怒。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那么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 想到这里,这名男子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坚定,随后只见他从这匹抢掠而来的战马身侧取出了一把强弓。 伴随着这一把强弓的入手,这名男子另外一只手摸向了另一边的箭壶,下一刻两支锐利的羽箭出现在了这名男子的手中。 张弓、搭箭、转身、发射……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这两支锐利的羽箭从弓弦之上激射而出,直直射向了男子身后的两名王族骑兵。 此刻正处在猎杀猎物快感之中的王族骑兵,哪里会想到原本的猎物竟然会变成猎手,而自己则成为他人手中弓箭的目标。 当两支羽箭的箭矢向着这两名王族骑兵射过去的时候,他们甚至连丝毫闪避的动作没有来得及做出。 自然,最终的结果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伴随着两道沉闷的声响,两名要害中箭、已然失去了生机的王族骑兵就这么从战马之上摔了下去。 见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见证了自己的两名属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刚刚还要将猎物生擒活捉的十夫长此刻脸上却是充满了恼怒的神情。 猎物不仅没有束手就擒,而且还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将他的两名属下击杀当场。 这一刻,这名十夫长只觉得自己的脸仿佛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抽了一下,脸上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火辣辣一般的疼痛。 不管是脸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疼痛,总而言之这名男子的行为已然让这名十夫长感到了一股怒火在自己胸膛之中燃起。 “不必生擒活捉。”一句话语推翻了自己刚刚所下达的命令之后,只听这名十夫长再次下令道:“给我抓住这个混蛋……” “生死不论!” 当十夫长这一道话语被用着一股咬牙切齿的语气说完了之后,一名名感受到杀意的王族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取下了自己身下战马一侧的强弓,然后各自从另外一旁的箭壶之中取出了一支羽箭。 自此,这一场追袭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接下来,只见一支支羽箭在双方之间流转,不时便能响起一声箭矢射入血肉的声音。 伴随着身下战马的高速奔驰,一名名王族骑兵从马背之上摔了下去,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王族骑兵这一边损失惨重,另外一边的这名男子同样没有占得多少便宜。 此刻,在他身下的战马之上以及在他身上,都可以看到一道道被羽箭射中、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而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件对于这名男子更为不利的事情降临了。 当将又一支羽箭射出,并再次命中了身后的一名王族骑兵之后,这名男子的手本能地便要从箭壶之中再次取出一支羽箭。 可是当他的手摸了一个空、当他看见箭壶之中已然什么也没有之后,这名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没有了继续回击的可能。 前方男子的这一番动作自然逃不过后面紧追不舍的王族骑兵的视线,而对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道灿烂的笑容。 “勇士们,给我追,他没有箭矢了。” 带着一股兴奋的语气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只见一马当先的那名十夫长缓缓拉开手中的强弓,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忽然闪过。 一阵弓弦震荡声过后,那一支锐利的羽箭被射出,而这支羽箭的目标却并不是那名男子而是男子身下的那匹战马。 “吁……” 一阵因为剧痛而响起的嘶鸣过后,那匹之前已然经历了一场激烈追逐、又遭受这般重创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前腿的一弯重重地向前方倒了下去。 战马的突然摔倒让这名男子始料不及,下一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直接就从马背之上摔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在大地之上响起,落地之后的男子的身体之上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一般。 在这种情况之下,男子甚至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任由后方那仅剩的数名王族骑兵将自己包围在其中。 “跑,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跑啊!” 当那名十夫长的腿重重地踹在身体之上的时候,这名男子只觉得又是一股剧痛从胸口传了过来。 一股腥苦的味道在口腔之中生出,下一刻这男子吐出了一口血液。 这个时候,这名男子的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不久之前王族骑兵攻入他的部落、蹂躏并杀死他妻子的场景。 他无时无刻地想要为自己的妻子报仇,为此他不惜潜入义渠王庭,准备用王族中人的血液来祭奠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的行动失败了,被发现的他抢了一匹战马,从义渠王庭之中逃了出来。 他希望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为自己被蹂躏、被残杀的妻子报仇。 可惜的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心中已然充满绝望的这名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只是,片刻之后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却有一道道的惨呼之声出现在了这名男子的耳畔。 趴在这一片平野之上,男子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大地正在进行剧烈的震动,似乎是有大规模的军队正在接近自己所处方位。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这名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周围一具具王族骑兵的尸体。 呆愣了数息时间,这名男子缓缓将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顿时之间一片黑色的海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是战马、是骑兵、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 脑海之中这一个想法猛然跳出,只见这名男子咬着牙关、耗费全身气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再次打量着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兵,方阵之中那一面黑色的旗帜映入了这名男子的眼帘。 不是义渠的骑兵,是秦军,是秦军的骑兵。 在这一刻这名男子的脸上一丝激动忽然浮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大仇得报的可能。 …… 第三十二章 决意复仇 战场之上,一名名秦军骑兵慢慢走着,他们手中的长剑在那些中箭而亡的义渠骑兵身上移动着。 忽然,一道有些突兀的呼喊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五百主,快来!” 听到麾下士卒的这一声呼唤,一名秦军五百主转身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来到近前,这名五百主的几名秦军士卒正带着几分警惕围着一名趴在地上的男子, 而男子身体之上那一杆杆的箭矢却是并非出自秦军。 “这不是我军箭矢,而是义渠人的。”上前打量了一番,只听这名秦军五百主沉声说道。 做出了这一个判断之后,只见这名秦军五百主快步上前,伸出自己的双手确认了一番这名男子的情况。 虽然气息已然十分微弱、心脏的跳动也已经十分缓慢,但是秦军五百主可以肯定的是这名男子还活着。 确定了这一点,再加上其身体之上一支支来自义渠人的箭矢, 秦军五百主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人还活着。” 迅速站起身来转身面向一干属下,只见秦军五百主带着满脸的肃然对着身后的一干士卒大声命令道:“带上此人, 带上此次斩获,我等回营。” “诺。” …… 一股深入心扉的剧痛从全身各处地方传来,让刚刚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的男子眉头便是一皱。 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映入男子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景象,这让他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经过了刚刚苏醒过后的一番神情恍惚之后,这名男子的脑海之中开始浮现出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幕幕场景。 那时候,中箭坠马的他已然被数名王族骑兵包围其中,眼看着便要身死当场。 可是伴随着几道沉闷的闷哼声,将他包围其中的几名王族骑兵便就这么倒了下去。 紧接着他身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草地之间的一粒粒小石子上下地飞舞着,那分明是大股骑兵即将到来的预兆。 那时的他缓缓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能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一道道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当意识到自己眼前这支骑兵可能是友非敌的时候,他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而数息之后,那一面书写着篆字的墨色大旗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他的嘴角却是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之前为妻子报仇的行动失败了,但是当那一面象征秦军的墨色大旗出现之时,他知道上苍还是眷恋着自己的。 新的希望的出现让他只觉得心中一空, 然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最后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脑海之中的画面定格在昏迷前的那一幕,男子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视线不自觉地打量起了自己此刻所处的状态,看着那与平常所居住的营帐风格迥异的布置,这名男子心中已然有了明悟。 “看来我是被秦军给救了啊!” 就在这名男子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的时候,他所在的营帐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下一刻一名秦军士卒缓缓掀开了营帐帘幕。 待进入营帐之中,看到此刻已然苏醒的男子之时,这名秦军士卒赶忙快走几步来到了男子的身旁。 视线在男子的身上一番打量,只听这名秦军士卒轻声问道:“你醒了,之前军中医者已经为你简单包扎了一番,现在身体之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说起来你真的算幸运,医者说你身上虽然多有箭伤,但是因为皮甲坚韧都是没有伤及要处。” “不然的话……” 耳畔不断的回荡着这名秦军士卒的话语,这名男子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秦军大营。”看着身前这名男子此刻样子,再看看其身上被军中医者简单的包扎的几处伤口,这名秦军士卒继续说道:“昨日我军骑兵出营探查,见你被数名义渠士卒追击又还有生机,便把你救了回来。” “多, 多谢了。”用着有些虚弱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语之后,只听这名男子继续说道:“我想见见这位你们的统帅,可以吗?” “可以,将军已经提前下过军令。只要你醒了,就禀报于他。” 轻声对着眼前的这名男子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只听这名秦军士卒轻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禀报将军。” 说完再次确认了一番对方的情况之后,这名秦军士卒转身离开了这一座营帐。 出得帐来,这名秦军士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向着这一座大营的中军主帐快步走去。 片刻之后,正在主帐之中的一张沙盘前推演战局的白起,耳畔却是响起了一道禀报之声。 “报……” “进来。” 一声简短有力的命令声后,只见刚刚那名秦军士卒快步走入帐中,几步之间便已经来到了白起身前。 “启禀将军,昨日骑兵带回来的那名男子已然苏醒,他要求见将军您。” 当听到这名一直跟随自己左右的亲兵的禀报,白起的思绪却是在脑海之中快速运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名男子的具体身份,但是从其身上所穿着的坚韧皮甲、以及被众多义渠骑兵追杀的情况来看,白起心中却是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沉默了数息,白起缓缓将思绪收回,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的这名亲兵身上。 “走,去看看这人。” “诺。” 就这样跟随着这名亲兵的脚步,白起大踏步的向着那名男子所在的营帐走去,并最终站在了那名男子的身前。 “这便是我家将军。” 听着身旁亲兵的介绍,这名男子的视线轻轻打量起了眼前身着秦军将领甲胄、腰间还佩着一柄长剑的白起。 好一番打量之后,只见这名男子伸出双手猛一发力,将自己的上身从平躺的状态脱离了出来。 “义渠兰氏兰丰拜见将军,还请将军恕兰丰有伤在身,无法向将军施礼。” “无妨,我白起的军中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礼节,更何况你还是个伤者。只是我有些好奇……” 说话之间,白起那如同苍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身前这名名叫兰丰的男子身上。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兰氏应当是义渠国内的第二大部族吧。看身上穿着的皮甲,你在兰氏部族之中的地位也并不低,如何会被十数名义渠骑兵追杀呢?” 听到白起的这一声询问,兰丰的神情忽然变得低落了几分,与此同时一道长叹声却是自他的嘴里缓缓吐出。 “唉……” “如今义渠国中哪里还有什么兰氏啊!” 一句充满无奈与悲伤的长叹之后,兰丰向白起说起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兰氏族长兰野反对王子义渠琰出兵,再到义渠琰派出大军伏击兰氏族长父子。 从义渠王族的军队攻入兰氏部族、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再到自己因为妻子的惨死而选择复仇。 从自己复仇失利被义渠王族的骑兵追袭,再到自己力战不敌而被秦军所救。 过去这些时日的一桩桩、一件件,兰丰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全都说给了身前的白起知晓。 当他的话语说完之后,沉默着倾听了好一会儿的白起,视线再次看向了这名名叫兰丰的男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之所以会将这一切说出来,是因为对我、对我秦军有所求吧?” “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听到白起如此开门见山的这一句话,兰丰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错愕,紧接着一道凝重的杀意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还请白起将军助我复仇,待到义渠王庭陷落之日,我兰丰这条命便就是将军的。” …… 第三十三章 突然暴起 “驾……驾……驾……” 辽阔的平野之上,一阵有些急促的催马之声,伴随着那一声声的战马嘶鸣从远方传到近处。 当耳畔那一道道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值守在王庭营寨寨墙之上的一名义渠十夫长却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 顺着这名义渠十夫长的视线看过去,可以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之上,数十道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 身下战马不断向着前方疾驰,片刻之后这些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并最终停在了王庭的营寨大门之前。 视线轻轻打量着面前的这数十人,眼见着他们身上所穿着的义渠服饰,这名义渠十夫长心中却也没有生出多少警惕之心。 “你们是什么人?” “昨日,我等奉百夫长之命,前去追袭那名意欲刺杀千夫长的兰氏余孽。如今已经顺利完成使命,特此回营复命。” 听到营寨之上那名义渠士卒的询问, 数十人之中为首的一人一边沉声应答,一边从马背之上取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 对于昨日有数十人奉命出营前去追袭兰氏余孽, 这名义渠十夫长的脑海之中原本就留有几分印象。 如今又见到为首的那人手中拎着的那一枚首级, 心中那份原本不多的警惕更是放下了大半。 “你等在此等候,我去禀报百夫长。” 一道话语之后,这名义渠十夫长当即快步转身,向着自己百夫长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是这名已然走远的义渠十夫长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的身影缓缓消失的同时,营寨之外这些“义渠骑兵”的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不一样的神情。 暗中用眼神一番交流之后,只听刚刚发话的那人用着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等到一会儿义渠百夫长出现之后,我会迅速出手劫持住他,你等务必同时控制住营寨大门,以接应随后抵达的大军。” “放心,临来之前,白起将军已然交代了我等。” 给予为首那人一句回应之后,其中一名“义渠骑兵”一边用目光打量营寨之上那并不算严密的防御,一边继续向那人介绍着情况。 “此次行动,以你为主。我们并不熟悉义渠上层的情况,马上的一切就靠你了。” “好。” 一番轻声的交谈结束之后,两人的视线在瞬息之间便已经分开, 各自用着那无比寻常的目光十分随意地打量起了眼前的景象。 从这两人刚刚的一番对话之中,我们不难猜出这两人并不是什么义渠骑兵,而是此战秦军先锋白起所派出的细作。 这数十人为首的那人,正是昨日里为秦军所救的兰氏子弟兰丰,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则是秦军之中那些选择投效秦国的义渠人。 白起之所以要向义渠王庭派出这么一支队伍,就是要用他们来叩开义渠王庭的营门。 而从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的进展无疑是十分顺利的。 就在这些表面之上神情不变、内心之中却有惊涛骇浪的“义渠骑兵”暗中交谈之际,那名刚刚离开的义渠十夫长的脚步却是已经来到了一座大帐之前。 “报……” “什么人?” “启禀百夫长,是我。” “进来吧!” 听到来自营帐之内的一道命令,这名义渠十夫长不敢怠慢,当即快步踏入营帐之内。 数息之后,当这名进入营帐之中的十夫长轻轻抬起头来,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却是让他脸上显出了几分错愕。 只见此刻的营帐之中除了直接管理他的那一名义渠百夫长之外,还有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这便是刚刚兰丰口中的千夫长,义渠珏。 说到这义渠珏就不得不说起,他和如今执掌义渠大权的王子义渠琰之间密切的关系。 从血缘关系之上来说,两人同属义渠王族一脉;而从亲缘关系来讲,义渠琰的父亲义渠王义渠骇乃是这位义渠珏的伯父。 也正是因为王子义渠琰堂兄的这个身份,义渠珏才能在如此小的年纪之下便统领一支精锐的千人。 当然,义渠珏之后的一番作为, 也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堂弟王子义渠琰对他的看重。 在义渠琰对兰氏族长父子动手之后,作为千夫长的义渠珏当即率领着自己麾下的那一支千人径直冲入了兰氏的营地之中。 接下来事情发展也就可以预料了,伴随着义渠王族士卒在兰氏营地之中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原本强盛的义渠第二大势力兰氏顷刻之间化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一名名来不及反抗的兰氏士卒死在了王族士卒的短剑之下,一名名根本无力反抗的兰氏女子成为了王族士卒身下的玩物,一顶顶兰氏的营帐在熊熊的火焰之中化为了灰烬。 在兰氏营地之中好一番肆虐之后,义渠王族的士卒带着抢掠而来的战利品回返了义渠王庭,留给兰氏的只有那一具具残骸、一堆堆灰烬…… 以及对于义渠王族的满腔仇恨! 率领大军满载而归、心中畅快的义渠珏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周围不远处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已然悄悄锁定了他。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道黑影悄悄地摸入了义渠珏所在的营帐,他就是将这个屠杀了自己一族的仇人斩杀当场。 只是上天似乎并不想让义渠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这道黑影的脚步不小心惊扰到了正在睡梦之中的义渠珏。 “什么人!” 一声充满着警惕的呼喊声过后,大帐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之声。 眼见事不可为,那道黑影没有办法只得趁着周围慌乱,夺了一匹义渠骑兵的战马就冲出了王庭。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大家便就知晓了。 那道黑影被追袭的义渠骑兵的箭矢射中,幸得秦军骑兵及时救援这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没错,那道黑影正是兰丰,而他所要击杀的也就是眼前这位义渠珏了。 经历了一番稍稍的错愕之后,只见那名义渠十夫长快步走到了义渠珏的面前躬身一拜,“小人拜见千夫长。” “不必多礼。”随手让眼前的十夫长起身之后,只听义渠珏带着一脸肃然沉声问道:“我如果记得不错,今日你应当是要值守在那寨墙之上的,如何会来到这大帐之中?” “启禀千夫长,昨日您派出去追袭那名兰氏余孽的那些勇士如今正在大门之外等候,他们还为您带回了那兰氏余孽的首级。” 当义渠珏询问的时候,这名义渠十夫长当即将情况简单地禀报了上去,他希望可以借此来让眼前这名千夫长感到高兴。 果然,当这名十夫长的话语落下之后,义渠珏当即猛然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 “走,随我一起去迎迎我们的勇士。” 义渠珏不知道的是,他此番所要迎接的勇士正是那个要取他性命的那个兰氏余孽,而义渠王庭也会因为他的这个选择而最终被秦军所攻陷。 …… 片刻之后,义渠王庭其中一扇大门在木头的挤压声之中缓缓开启,一脸欣喜之色的义渠珏大踏步地走出了营寨,走到了前方那数十名已然翻身下马的“义渠骑兵”面前。 视线轻轻打量着眼前这些自己麾下的精锐,看着他们一个个健壮的模样,义渠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勇士们……” 就在义渠珏准备向着眼前这些义渠骑兵说出一番勉励之语的时候,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寒光却是将他的话语彻底打乱。 “奸贼,拿命来!” “众将士,动手!” “诺!” 在一阵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大吼声,以及一番行云流水的利落动作之后,义渠珏发现了一个令他有些绝望的事情。 刚刚还是意气风发的他,如今已然落入了敌人的掌控之中,就算是想稍微动一动也是不可能了。 …… 第三十四章 攻破王庭 感受着自己脖颈之上的那一柄锋利长剑,感受着从宝剑之上传来的丝丝寒意,义渠珏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的笑容。 带着满满恐惧的视线轻轻将四周打量了一番,眼见着这一扇寨门转眼之间便被对方控制,义渠珏的心中忽然浮现了一股凄苦之意。 看了片刻,在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被对方握在手中之后,义渠珏的目光最终顺着那柄锋利长剑落在了对面那人的脸上。 “你你你……” 一阵带着几分恐惧、断断续续的话语之后, 只听义渠珏终于向着前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千夫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难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说话之间,兰丰缓缓抬起自己的头,一道锐利的目光向着前方直直地看了过去。 “是你!” 当看到这一道有些熟悉的眼神之时,义渠珏原本恐惧的神情之中,忽然多了几分惊异之色。 虽然那天夜晚因为夜色昏暗, 他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身影, 但是那一道目光却是始终在他心中留存。 如今再次当这一道目光再次在眼前重现, 义渠珏先是一阵惊异,然后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忽然喷涌而出。 他在羞愤自己身为义渠王族,竟然会被眼前这么一个如同丧家之犬的兰氏余孽所挟制。 “你难道不害怕我义渠勇士的战力吗?” “义渠勇士的战力?” 对于义渠珏带着几分威胁的大放厥词,兰丰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笑容,显然他对这份威胁并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和我兰氏相比,义渠勇士的战力自然是强大的。可若是和……” 话到这里,兰丰的声音忽然就是一顿,随后只见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来时的方向。 “可若是和秦军相比,那么义渠勇士便就……” 秦军! 未等将兰丰的话语听完,只是听到秦军这两个字的时候,义渠珏的脑海之中随即便就是一阵警铃大作。 对于任何一个义渠人来说,秦军这两个字都像是一个禁忌,一个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数十年之间与秦国的一次次战争,让义渠丢失了大片的疆土,损失了不计其数的士卒。 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是每一名义渠人的心中,都对南方那一支黑色的军团充满了恐惧。 看着遥望着远方的兰丰,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义渠珏的视线迅速转向了那个方向。 下一刻,视野之中浮现的一幕幕场景,却是让他的面容之上只剩下了那一抹恐惧。 只见在远处的地平线之上,一股烟尘忽然向着天际卷拂而去。 片刻之后,一名名身披甲胄、骑着战马的秦军骑兵,伴随着这股烟尘向着义渠王庭的方向席卷而来。 当秦军骑兵方阵之中那一面随风飘扬的墨色大旗,在视野之中变得逐渐清晰,义渠珏脸上的那一抹恐惧越发深了。 下一刻,他的视线本能地向着自己身后转移了过去。 当看到前方那已然被数十名秦军细作暂时控制住的大门,义渠珏脸上的神情又从恐惧变成了失落。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提此刻营寨大门之前,义渠珏此刻有些复杂的心情,骑兵方阵之中那一道道的墨色身影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慢自己的速度。 “驾驾驾……” 只见方阵前方一名一马当先的五百主,一边紧握着缰绳、控制着身下雄骏的战马,一边向着自己身后的属下大声下达着命令。 “将士们,义渠王庭就在我们的眼前,名爵、财富、土地就在我们的眼前,冲……” “遵令。” 那些紧随其后的秦军骑兵们听着耳畔这一道命令,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前方, 看向了那一座义渠人的王庭。 在这一刻,一抹炽热的神情出现在了这些秦军骑兵的目光之中。 骑兵的急促催马之声响起, 战马的四蹄踏地之音回荡,黑色的秦军骑兵如同一杆锐利的破阵长枪。 战马四蹄快速地迈动着,不过片刻这一杆锐利长枪的枪尖便径直扎入了义渠人的要害之处。 那些值守在营寨之上的义渠士卒,先前就被兰丰一行人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再遇到如此一番几乎势不可当的冲击如何能够抵挡。 当战马马蹄从一名名义渠士卒的尸体上踏过,当一支支弩矢射入义渠人的胸膛,当一柄柄短剑划破义渠将领的甲胄…… 义渠王庭,已然面对着秦军骑兵,完全地敞开了大门。 “杀……” “杀……” “杀……” …… 当秦军骑兵那一道道声势震天的喊杀在周围响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义渠士卒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逐渐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 茫然、慌乱以及恐惧如同瘟疫一般,逐渐在王庭营寨前部的义渠士卒之中传播了开来。 面对着如一道巨浪一般袭来的秦军骑兵,不是没有人想要站出来,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成为了秦军手中长剑之下的一道亡魂。 “秦军来了!” “快跑啊!” “我,我不想死!” …… 眼见着王庭前部已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一名义渠千夫长快步向着王庭的主帐跑了过去。 来不及像平常一样禀报,只见这名义渠千夫长一边快步踏入前方大帐,一边口中大声呼喊着。 “不好了,将军!” “秦军骑兵已然攻入了王庭。现在整个王庭前部已然一片混乱,很快秦军的兵锋便会抵达这里。” 大帐之中,一名王族将领在听到这一声禀报之后,猛然从自己的座位之上站了起来。 不久之前,因为秦国大军北出郁郅,所以义渠琰不得不率领举国之兵十万前去应对秦军的进攻。 义渠琰的这一个选择,也就导致原本重兵把守的义渠王庭,此刻的防守完全可以用薄弱来形容。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义渠琰的这一种选择并不能算错,毕竟前线与秦军主力的一场大战对于义渠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 一旦大战胜了,那么义渠大军完全可以挟大胜之威收复旧都,到时候义渠王庭的地位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若是大战要是败了,十万大军都拦不住北上的秦军,那么只剩下一个义渠王庭又有什么意义呢? 综合了自身的所有因素并仔细考虑了之后,义渠琰作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他并没有把秦军的行动考虑在内,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秦军会以主力为掩护,派出一支奇兵直插义渠王庭这个义渠人的要害。 当白起麾下大军的兵锋真正抵达义渠王庭的时候,作为被义渠琰留下来负责王庭防守的这名将领,心中只剩下了茫然无措。 这名义渠将领带着一脸的惊骇神情,看向此刻大踏步走入大帐的那名千夫长。 “怎么会这样?秦军如何会来得这般快?他们此刻不是应该在和王子麾下的大军对峙吗?” 听着从前方传来的一道道询问之声,这名千夫长当即迅速向着对方说道:“这股秦军骑兵究竟出自何处,属下现在还不清楚,属下只知道他们是从义渠珏千夫长所负责的营门攻进来的。” “将军,属下以为如今追究这支秦军骑兵究竟出自何处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要调集王庭的全部兵力,将这支秦军尽快从王族之中赶出去。” 说出自己建议的千夫长此刻的脸上是踌躇满志,但是站在他面前的义渠将领心中却已然是没有了半分战心。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当秦军骑兵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这一座义渠王庭就已经注定了。” “上苍啊,你为何不护佑我义渠呢?” 这一名义渠将领的推断并没有错,义渠王庭确实是很快便会落入秦军的手中。 就在秦军骑兵在王庭之中纵横奔驰的同时,秦军先锋白起已然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大军,在王庭之外列阵完毕了。 …… 第三十五章 激战落幕 “启禀将军,我军前锋进展一切顺利,前锋如今已至王庭中军。” 白起站在秦军方阵之前的一驾战车之上,默默听着身旁的副将禀报着战事的进展。 与此同时,白起的目光遥遥地看着前方,看着那座已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的义渠王庭。 看了许久之后,白起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目光之中一道肃然之色缓缓浮现。 右手缓缓按住另外一边的佩剑剑柄,伴随着手中发力,一道清脆的长剑出鞘之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长剑在阳光照射之下泛起阵阵幽光,白起眼中的那一道肃然之色忽然转变为了道道寒芒。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进攻!” “风……风……风……” 一阵呼唤大风的呐喊声在原野上响起,声音之中蕴含的那股撼天动地的巨大气势更是久久未曾散去。 接下来悠长的号角之声在耳畔回荡、激昂的战鼓之声在胸中响起…… 方阵之中那些唱着大风的秦军士卒目光之中,一道几乎快要凝结成实体的杀意缓缓浮现。 下一刻,伴随着一道如同一人的脚步声响起,这如同巨浪一般的秦军向着前方的义渠王庭奔涌而去。 在秦军步卒进攻之前,那些突入王庭的骑兵就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匕首一般,将众多的义渠士卒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 此刻,这些秦军步卒的任务便是消灭这些小块之中的敌人,并将眼前这座义渠王庭彻底攻占。 于是,伴随着这些秦军士卒的入场,这一场爆发在义渠王庭的大战却是进入到了高潮。 …… “呼……” “呼……” “呼……” 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从一名义渠士卒的口中奔涌而出,显示他此时此刻身体之上的疲惫。 不过即使身体之上有着再多的疲惫,这名义渠士卒也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短剑,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腰杆。 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三名分别拿着长剑和长戟的秦军士卒。 原本这名义渠士卒并不会孤身与面前的三名秦军士卒作战,他的身旁应该有着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先前秦军骑兵突如其来的攻势,让整个义渠王庭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他平日里并肩作战的同袍也是失去了踪影。 即使如此,这名义渠士卒也并没有选择放弃自己手中的兵刃,身为一名战士的荣耀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双目之中的那一抹严肃逐渐变得深沉,紧握短剑的右手之上显出了狰狞的血管,这名义渠士卒已然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一旦暴起,便是全力;只要后退, 便是死亡。 “杀……” 下一刻,嘴中吼出那一声呐喊的他,向着对面三名秦军士卒便冲了过去。 只是幻想或许是美好的虚幻,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真实。 这名义渠士卒的奋力一击并没有让他有所斩获,下一刻的他便迎来了秦军士卒的三面夹击。 没有丝毫的意外,其中一名秦军士卒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划破了他的要害,紧接着又是一道重击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伴随着一杆锋利的长戟携带着无穷的威势穿破了他的皮甲,并无比轻松地划开了他的血肉,这名义渠士卒的口中喷溅出了一道血箭。 最终,这名义渠士卒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之上。 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不过是此刻战场之上的一个缩影,面对着秦军兵力、战力之上的双重优势,义渠士卒原本就不是对手。 再加上之前秦军骑兵的纵横驰骋,这一场大战更是从一开始注定了结局。 眼见周围的同袍一个个地倒下,有些义渠士卒选择了和刚刚这名同袍一般壮烈地死去。 至于更多的义渠士卒,眼见己方大势已去,纷纷向着地面扔出了自己的兵刃。 一时之间,义渠王庭之中混乱与整齐并存,兵器相交的金属交鸣之声与兵刃落地的沉闷声相呼应。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 白起麾下的这些秦军如同一架无情的战争机器,高效地完成着白起所下达的军令。 一寸、两寸、三寸…… 随着时间的流逝, 义渠王庭的一寸寸土地被秦军所攻占,这场战争也从高潮逐渐进入到了尾声。 最后,一名名秦军士卒攻入义渠王庭的中军大帐,将那一名心中只剩下落寞的义渠将领当场擒获。 这一场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大战,终究是以秦军一方的完全胜利而告终了。 车轮滚滚、战马萧萧,站在那一驾战车之上沿着两列秦军士卒形成的道路,作为此战胜利者的白起缓缓进入了这一座义渠人的王庭。 “启禀白起将军,兰丰此番没有辜负将军的期盼,顺利完成了将军交给兰丰的任务。” 一道禀报之声在战车之前响起,随后一身墨色甲胄的兰丰出现在了白起的面前。 一步步地走下战车,缓缓来到了这名兰氏之人的面前,白起的视线在对方的身上轻轻打量了起来。 看着对方脸上、手上、甲胄上出现的道道血迹,白起心中明白对方已然手刃了自己的仇敌。 白起的预料没有错,就在刚刚的战争结束之后,兰丰将自己擒获的义渠珏拖到了一边。 看着脚下那一张带着惊恐的面容,兰丰想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的族人,更想到了自己那被蹂躏至死的妻子。 作为出身草原的汉子,兰丰不知道什么以直报怨,更不会懂得后世儒家提倡的以德报怨。 他所信仰的只有以血还血,自己妻子、族人的惨死,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可以洗刷。 “啊……” 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兰丰手中的那柄长剑直直地刺入了义渠珏的要害,下一刻一道无比惨烈的哀嚎之声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声哀嚎并没有让兰丰停下自己的动作,他手中的剑猛然拔出,又用尽全力刺了下去。 伴随着一道道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一阵阵哀嚎声响起,兰丰手中的剑刺得越发快速、越发猛烈。 不知道刺出了多少次剑之后,精疲力竭的兰丰终于是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而义渠珏却是早已经失去了生机。 大仇得报,兰丰原本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觉得自己的内心是那么地空虚。 原本他有一个美满且温馨的家庭,有众多免不得争吵却能互相扶持的族人。 可是,经历了这一番的他,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缓缓将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收入剑鞘之中,兰丰向着义渠王庭的方向缓缓走了回去。 “如今王庭已破,兰丰,你可有什么去处吗?” “有什么去处?”听到身前白起的话语,兰丰的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地苦涩。 自己原本的家已经没了,自己原本的部族也已经没了,天大地大竟是好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落寞之后,又是一番沉思,最终兰丰的视线却是来到了对面白起的脸上。 “若是将军不弃,兰丰愿在将军身旁听命,成为将军手中的一柄利刃。” “好,今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吧。” “诺。” 就这样兰丰这一位兰氏之人,留在了白起的身旁。 兰丰不知道的是,未来的自己会跟随着这位秦将一起征战四方、立下了不世的功勋; 白起不知道的事,正是自己今日的这一番举动,在遥远的将来为自己保全了一条性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让我们将视线重新拉回此刻的秦国与义渠的战场。 就在秦军攻下义渠王庭之后不久,白起当即将这个消息派专人送往了秦军主力的所在。 平野之上一匹匹战马急速驰奔,在躲避掉一次次的危机之后,这一队的秦军骑兵最终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不久之后,当战马踏击地面的声音在平野之上响起的同时,一道道充满欣喜的呐喊出现在了秦军大营之外。 “大捷!” “大捷!” “大捷!” …… 第三十六章 嬴稷之忧 义渠边境,秦军大营。 中军主帐之中,秦军主将嬴华与军师姬凌相对而立,两人中间依旧是那张勾画着秦国西北山川地理的沙盘。 手指在沙盘之上好一阵移转,嬴华缓缓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姬凌身上。 “军师,这些日子以来, 义渠大军主力避战不出,却派出小股部队对我部展开袭扰。” “嬴华以为义渠这是在和我们打消耗战,企图用时间来拖住、拖死我们,并最终迫使我军无功而返。” “既然义渠要打这一场消耗战,那么我们便和他消耗到底。” 姬凌听完了嬴华的这一番分析,脸上不仅没有担忧之情, 反倒是有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度。 “我军在消耗,义渠大军同样也在消耗。” “不同的是,我军的身后有着一个强大的秦国可以支撑;而他义渠琰此番可是举全国之力,义渠的后方又哪里有那么多可以支持他的力量?” 姬凌对于秦国、义渠两军的情况做了一个对比之后,他的视线缓缓从沙盘上移,并最终和对面的嬴华连成了一线。 “此次大战我秦国上下众志成城,就算战事拖延也拖得起,可是义渠又能够支持多久呢?” 这话一说完,姬凌、嬴华二人相视一眼,两人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人脸上的这份笑容还未完全消逝之际,大帐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洪亮的禀报之声。 “启禀将军、军师,白起将军有捷报送到。” 当听到“捷报”二字的时候,嬴华的眼中忽然一道异彩浮现,身形一转只见他已然面向了大帐帐帘方向。 “快进来。” “诺!” 一声重诺落下,一名身上因为连日的奔波、身上满是尘土的秦军传令兵进得帐来,而他手中举着的则是一份来自北方的战报。 嬴华从这名传令兵的手中迅速取过战报,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其展开,立时之间一个个篆字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嬴华的视线在手中这张战报之上流转,伴随着那一个个由白起亲自写下的文字进入他的眼中, 他的脸上那一份欣喜却是如何也抑制不住了。 将那份战报攥在手中,双手握拳重重地对砸了几下,只听嬴华连喝了三声彩。 “彩……” “彩……” “彩!” 这三声彩,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激动,喝完之后嬴华的脸上已然充满了灿烂的笑容。 数息之后,用尽气力压制住心中那份激动的嬴华,先是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前方的那名传令兵。 “多日奔波,一路辛苦,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将军,属下告退。” 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帐之中之后,嬴华带着嘴角的那丝笑容,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姬凌的面前。 “军师,白起传来消息,他麾下的大军已然顺利拿下了义渠人的王庭。” “如今大军正在义渠王庭休整,待到休整完毕之后,他便会南下与我等一同夹击这十万义渠大军。” 对于那一份战报之上究竟书写了什么,其实在刚刚嬴华连喝了三声彩的时候,姬凌心中便有了几分预料。 不过即使此前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当耳畔真正响起整个消息的时候, 姬凌的心中还是不禁浮现起一丝心潮澎湃。 从嬴华的手中接过这份白起所部的战报, 姬凌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随后他的脸上也同样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太好了, 此次义渠之战便算成功了一半了。” 思绪流转到这里,姬凌却是缓缓放下了手中那份战报,而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放回到了身前的那一张沙盘之上。 在白起所部两万精锐攻灭了义渠王庭之后,这场战争秦国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而姬凌此刻想的就是如何将这一份优势,变成最后的辉煌胜利。 下一刻,伴随着脸上神情由欣喜转变为严肃,姬凌的目光却是在眼前的沙盘之上迅速地移动着。 眼见着姬凌此刻严肃的模样,嬴华脸上的那份欣喜也减少了许多,随后只见他安静地走回到了刚刚所站立的位置。 大帐之中重新陷入了沉默,而这股沉默也不知持续多久。 许久之后,一道细微的吐息之声在大帐之中响起,随后嬴华的目光赶忙落在了对面姬凌的脸上。 “军师心中可是有所筹谋?” “倒也不算有所筹谋。”又是一道吐息声后,只听姬凌轻声对着嬴华说道:“王庭被夺一事,我等如今已然知晓,想必义渠方面知道这个消息很快也会得到这个消息。” “一旦此事传入义渠大营,那么义渠琰之前的图谋也就会化为泡影,其势必会孤注一掷、与我秦军尽快展开决战。” 嬴华听完了姬凌这一番分析,看着身前沙盘之上正处于对峙之中的秦军和义渠,带着几分赞同轻轻点了点头。 “军师说得不错。如今王庭被白起攻破,义渠不仅失去了补给,而且其军心士气必然受到影响。” “一旦战事拖延下去,那么战局必然会朝着越来越不利于义渠的方面发展。” “在看到这一点之后,义渠琰一定会选择与我军展开决战。” 眼中一阵思索神情闪过,嬴华将视线迅速落在了对面的姬凌身上,一道话语随后从其口中问出。 “军师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这一场决战。” “义渠急于求战,而我秦军从容不迫;义渠率军来攻,而我秦军据寨坚守;义渠军心衰落,而我秦军士气高涨。” “这是我秦军的三胜,亦是义渠的三败。” 说到这里,姬凌的视线缓缓与嬴华的视线连成一线,他的目光之中一道自信的神采缓缓浮现。 “面对义渠即将发动的决战,我秦军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 “其一、抓紧时间操练兵卒、储备战时的粮草辎重;” “其二,命令白起所部在休整完毕之后悄然南下,潜伏义渠大营的身后待命。” 嬴华听到了姬凌的这一番话语,眼中立刻浮现了一道兴奋之色。 此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士卒,击败当面的义渠十万大军的景象。 “军师放心,这两件事情嬴华即刻去办。” 怀着满腔的激动之情,嬴华转身面对着大帐帐帘走了过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准备那一场与义渠的决战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一声呼喊声拦住了他。 “嬴华且慢。” 嬴华听到这一声话语,立刻带着一脸的疑惑,转身看向了站在身后的姬凌。 “军师,还有什么命令?” 见他脸上那般神情,姬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 将手中那份战报重新递回到了嬴华的手中,随后只听姬凌对其轻声嘱咐道:“将这份战报派人送往咸阳,呈递到严君手中,记住战况暂时还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听到姬凌的嘱咐,嬴华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随后只听他沉声应诺道:“军师放心,此事嬴华明白。” …… 秦国,咸阳,咸阳王宫之中。 结束了这一日的朝会,退却一身冕服换上了一套墨色深衣的秦王嬴稷,此刻正端坐在王宫之中的一座小亭中。 在他身前此刻正摆放着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而与他对弈的则是他的舅父,如今已然晋升为卫尉的魏冉。 轻轻从棋篓之中取出一枚白子,落在面前的棋盘之上,魏冉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对面秦王嬴稷的脸上。 看着那张似乎有着几分忧思的面容,魏冉带着几分小心轻声询问道:“大王心中可是有什么心事?” “倒也算不上什么心事。” 听到自己舅父的询问,秦王嬴稷缓缓收敛起了脸上的那一抹忧思,从棋篓之中缓缓取出了一枚黑子。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棋子落下的声音,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只是义渠前线久无进展,寡人有些担忧罢了。” …… 第三十七章 双方反应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决战将临 义渠琰缓缓睁开自己有些沉重的双眼,视野之中那一张又一张面容之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王子醒了!” “王子没事了!” “太好了!” …… 听着耳畔嘈杂之中带着几分欣喜的话语,看着众人脸上的焦急之色逐渐变成了欣慰,义渠琰只觉得自己心中一股暖流奔涌而出。 从脸上轻轻挤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只听义渠琰对着前方众人沉声说道:“诸位不用担心,义渠琰无碍。” “刚刚不过是听闻王庭被秦军攻破,一时气急攻心导致昏厥罢了。现在稍微缓了缓之后,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烦劳众位担忧了。” 带着几分虚弱说完这一番话语,义渠琰缓缓从王座之上站起,向着自己前方众人轻轻施了一礼。 众人先是听完了义渠琰的话语,又见他如此动作,心中就算有什么话语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片刻之后, 义渠琰缓缓站起身来,他脸上的神情却又从和善变成了凝重。 虚弱之中带着几分力量的视线从身前扫过,等到将前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只听义渠琰沉声说道:“诸位,如今我义渠已经到了最为危险的境地。” “义渠王庭被攻破,这不仅意味着我军原本的计划被完全打乱,更是意味着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稳定的后方。” “王庭被秦军攻破,责任不在诸位,全在我义渠琰。在此,我诚恳地向诸位说一声抱歉。” 话落,只见义渠琰再度向着面前的一干义渠将领,郑重地躬身一礼。 义渠琰之前的一拜,让在场的众人打消了对他身体的担忧;而如今的这一拜,却是让他们的内心恢复了几分平静。 义渠王庭被秦军攻破! 其实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在场的每一名义渠将领心中,都难免生出一波惊涛骇浪。 义渠王庭,对于在场每一位义渠人来说都是意义非凡。 对于众人来说,义渠王庭并不仅仅是一座王庭,更是他们心灵的寄托之地。 只要义渠王庭还在,他们便能够没有顾虑地与敌人血战;可若是王庭不在了…… 犹记得百余年前, 义渠王庭也曾被秦国大军攻破,那时候侥幸逃脱一条性命的义渠残部不得不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向北逃窜。 若非之后秦国国内政局动荡,义渠或许早就已经覆灭,又哪里会有之后的反攻秦国。 今日,义渠王庭被攻破的场景与百余年前一般无二,只是不知道如今的义渠还能否在秦军强大的兵锋之下生存下来?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面对一片迷雾、不知道向何处去的前路,在场这些义渠将领们心中充满了惶恐、充满了不安。 就在这个众人心中都茫然无措的时候,身为义渠王子更是下一任义渠王的义渠琰却是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选择站了出来。 不是说义渠琰此刻站出来,就能够率领义渠大军击败对面强大的秦军,实现如同百余年前义渠先辈的那番伟业。 此刻站出来的义渠琰更像是一根主心骨,他的作用就是将义渠人团结在一起,避免义渠在此刻就分崩离析。 眼见着义渠琰站了出来,场中这些义渠将领的目光开始暗中打量起了周围同伴此刻面容之上浮现出的神情。 在看到周围的其他人都如同自己一般,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恐慌、渐渐归于平静之后,他们的心中更加生出了几分安慰。 轻轻收敛起心中的那一份思绪,在场一干义渠将领的目光最终汇聚到了前方那一道身影之上。 如今,这个最为危急的关头, 或许只有眼前这位王子才有可能让义渠重新振作了。 面对着在场这些义渠将领齐齐望向自己的目光, 感受着自己肩上所担负的重任, 义渠琰面色凝重、身形却是越发挺拔了起来。 “诸位,如今秦军攻破王庭,我军后路已经断绝。” “是就此放下手中兵刃,向秦人拱手而降;还是依旧紧握长剑,与仇敌血战至死,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此刻大帐之中已经没有了王子与臣子,只有一群为了十万族人、为了义渠的将来而奋斗之人。” 义渠琰的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在场一干义渠将领的脸上满是动容的神情。 互相和周围的同袍对视了数眼之后,只见一名义渠老将缓缓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启禀王子,末将以为既然后路已然断绝,那我军唯有孤注一掷,放手与秦军大战一场,方有一线生机。” 这一道掷地有声的话语说完之后,这名义渠老将向着前方的义渠琰郑重拱手一礼。 “王子,末将请战。” 这名义渠老将的话语就像是一个号角,吹起了身后其余义渠将领的战斗意志。 再度互相对视,众人眼中的那一份犹豫、那一份恐慌已然消散大半,一抹坚定之色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齐齐向着前方的义渠琰走了一步,这些义渠将领全部拱手一礼,一阵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声响出现在了义渠琰的耳畔。 “王子,末将请战。” “王子,末将请战。” “王子,末将请战。” …… 听着身前这些义渠将领的请战之声,看着面前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容,义渠琰只觉得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力量。 身后有这么多的支持,那么自己就算与秦军对决,又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大不了被羽箭正中胸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已。 战…… 战…… 战…… 一阵阵激昂的战鼓声在其胸中响起,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在其耳畔回荡,义渠琰的神情之中一股蓬勃的战意涌现而出。 下一刻,义渠琰的右手用力按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然后只听一道清亮的长剑出鞘之声。 “诸位,义渠琰决意率军十万,与秦人决一死战。” “我等谨遵王子君命。” …… “呜……” 伴随着一阵古朴的号角之声在大营之中响起,整个义渠大营都陷入了一片战前的忙碌之中。 一名名士卒在营帐之中擦拭着自己的兵刃,一匹匹马匹在马厩之中嘶鸣…… 战争虽然还没有降临,但是临战的气氛却在义渠大军之中变得越发浓烈了起来。 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一战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战,此战的胜败或许就意味着义渠的存亡。 这一场决战,至关重要。 义渠大营之中紧锣密鼓的战争准备,自然没有能够逃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秦军的耳目。 就在义渠军中的士卒作着决战之前准备的同时,秦军大营之内同样是一片临战的肃杀。 校场之上,士卒们手中的锋利长戟舞得是虎虎生风,军官们的眼中更是时不时有一阵肃杀闪过。 义渠人已然进入到了临战状态,作为他们对手的秦军同样也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接下来就看双方的将领如何在这一个舞台之上,施展自己的本领,去演好这一场大戏了。 秦军大营之中,中军大帐之内,身为秦军主将的嬴华此刻正看着对面的军师姬凌,眼中一阵凝重的神情闪过。 “军师,据斥候来报,义渠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调动军马,似乎有和我军决战的意图。” “看来义渠人是已然收到了义渠王庭被攻破的消息。” 对于义渠人调动士卒的举动,姬凌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惊讶与意外,有的只是大战之前的那一份肃然。 “看来我们和义渠的决战不远了。”一句论断落下,姬凌的视线轻轻看向了对面的嬴华,“白起所部现在到何处了?” 下一刻,嬴华的手指在沙盘之上高速移动了起来,并最终停顿在了距离两军大营不远的一处地点。 “据白起今日派出的军士叙述,白起所部两万大军已至此处,只待军师一声令下。” “好!” 一道叫好声后,姬凌神情坚定大声说道:“如今一切准备妥当,让我们放手和义渠一决胜负。” “谨遵军令。” …… 第三十九章 大幕拉开 “驾……” “驾……” “驾……” 马蹄踏地、马声萧萧,平野之上一匹战马迈动着四肢,身形之中尽显矫健的身姿。 “吁……” 忽然一道控马之声忽然响起,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停止,战马强健有力的前蹄猛然腾空而起。 此刻,战马之上,一身戎装的义渠琰紧紧勒住手中缰绳, 其目光之中满是坚毅的神情。 如此过去了数息之后,身下战马猛然放下了前蹄,义渠琰身体这才恢复到了平衡。 经历这一番令人感到心神振奋的场景之后,义渠琰轻轻勒住手中缰绳,将身下战马的马头转向了自己的身后。 此刻,在义渠琰的身后无数义渠骑兵列阵而立,其声势不可谓不壮盛、其场面不可谓不宏大。 视线从自己的前方轻轻扫过,看着那一张张坚毅的神情、听着那一声声的战马喘息, 义渠琰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豪迈之情。 今日,他能够率领这支铁骑与秦军决死一战,就算最后的下场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又如何? 心念至此,义渠琰眼神之中的那一道坚毅的神情越发深邃,随后便听他向着前方、向着那无数将士们大声吼出了自己的话语。 “我义渠的勇士们,敌人就在我们的面前,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不怕……” “不怕……” …… 听着耳畔那如同山崩一般的巨响,感受着面前那如同地裂一般的气势,义渠琰心中一道道战意正蓬勃而发。 “好,不愧是我义渠的勇士。” 右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气力指向对面的敌军,义渠琰向着在场的无数义渠骑兵们继续吼道:“如今秦人就在我们的面前,我以义渠王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冲上去、冲垮他们、击败他们。” “胜利,就在你们的手中。” 义渠琰的这一番激昂的战前动员,虽然不能传递到在场每一名义渠骑兵的耳中,但是周围不断升腾而起的战意却是让那些义渠骑兵们群情振奋。 看着最前方那一道显得无比伟岸的身影,这些义渠骑兵们的心中充满了对于胜利的渴求。 他们相信即使前方面对的敌人多么的强大,有这一道身影带领着他们, 胜利一定会属于他们。 可以说, 此刻的义渠琰已经取代了他的父亲义渠骇,成为了这些义渠骑兵心中新的王者。 而当这位新王的话语渐渐落下的时候,骑着战马、站立在他身前的这些义渠士卒们给予了他最为热烈的回应。 “杀……” “杀……” “杀……” …… 伴随着周围那一阵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义渠琰再次轻轻勒住缰绳,让自己的视线转向了另一边。 在那里有着他、以及十万义渠骑兵所要面对的敌人。 天际之上,一道清脆嘹亮的鹰啼响起,忽然一只苍鹰从高天之上猛冲而下。 瞬息之间,这只苍鹰稳稳地落在了秦军方阵之中,一面书写着篆字的墨色秦旗之上。 顺着这只苍穹王者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面大旗之下,是一名名列阵完毕的秦军士卒。 方阵之中,一杆杆长戟闪耀着寒芒、一柄柄长剑显露着锋利,那灿烂如同星辰一般的却是一支支锐利的弩矢。 此刻,对面的义渠骑兵在看着自己的敌人,秦军方阵之中那一道道带着肃杀的目光同样在遥望着对方。 面对前方那一望无垠的义渠骑兵、面对着周身逐渐升腾起的战争气息,方阵之中的秦军士卒选择压下了心头的激荡。 沉默,一种死一般的沉默出现在了秦军的方阵之中。 这些从一次次残酷战场之上活下来的秦军士卒们在默默地等待, 等待着对面义渠骑兵的接近。 一旦义渠骑兵进入到了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方阵之中这些默默等待的秦军士卒便会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战力。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当那一种积蓄许久的力量从沉默之中爆发出来, 那场景绝对会令对面那些义渠骑兵们印象深刻。 当方阵之中的这些秦军士卒们默默等待着的时候,位于方阵中央一架战车之上的秦军主将嬴华、军师姬凌同样在注视着对面的义渠骑兵。 “军师,对面这支义渠大军声势浩大,确实是少有的精锐啊。” “这一战事关义渠的生死存亡,义渠琰当然会拿出自己手中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 “只是……” 说话之间,姬凌的目光缓缓从对面的那支义渠骑兵,转向了自己身旁的一名名秦军士卒。 看着他们手握利刃、身着甲胄,身上尽显精锐的气势,姬凌的心中却是对于即将开启的大战有了几分信心。 眼前这支骑兵确实是义渠最后的力量,但是他麾下的这支秦军也是堪称精锐之师。 沙场之上,两军对垒,姬凌自认为自己麾下的精锐,并不会输给对面的义渠骑兵。 这一场战斗还未打响,谁胜,谁败,犹未可知。 这一刻,姬凌的视线仿佛穿越了空间的束缚,与对面阵前义渠琰的视线连成一线。 虽然双方并没有任何的交谈,但是在这道无形细线的勾连之下,两个人的目光之中都不禁浮现出了一道战意。 战! 战! 心中这一道战意浮现,只见义渠琰的右手缓缓在腰间摸索着,下一刻只见他的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短剑的剑柄之上。 抽出腰间佩剑,缓缓指向前方、指向对面那支严阵以待的秦军,只听义渠琰大声向着身后的义渠骑兵下达了命令。 “义渠的勇士们,随我……” “冲!” 这一道呐喊声落下,义渠琰手中缰绳一抖,身下那匹雄骏的战马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向着对面的秦军冲杀了过去。 眼见着义渠琰一马当先,身后的那些义渠骑兵随即轻动手中缰绳,迅速跟上了自己王子的步伐。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喊杀之声,十万义渠骑兵便如同崩塌的山石一般,向着对面的义渠骑兵冲杀了过去。 “杀……” “杀……” “杀……” …… 当对面一阵接着一阵的喊杀之声,传入嬴华的耳中,他的目光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姬凌。 “军师,义渠大军进攻了。” “嗯,我知道了。” 听到身旁嬴华的提醒,姬凌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对面的义渠骑兵,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一道寒光忽然浮现。 “命令投石车准备。” “诺。” 伴随着姬凌的这一道命令的下达,战车之上一座高塔之上的一面墨色的大纛旗飞快地挥动了起来。 秦军方阵之中那些负责指挥投石车的秦军军士,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一丝肃然。 转身面向自己身后的那一架架投石车,只听这些秦军军士大声命令道:“中军有令,发石车准备!” “诺。” 在这一令一答之后,接受命令的这些操控投石车的士卒们,纷纷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之中。 绳索在木质结构之中快速游动着,一颗颗巨石在秦军之间缓缓传递着,片刻之后一架架的投石车便已然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数息之后,当义渠骑兵的脚步已然进入到了发石车的射程范围之内,高塔之上的墨色大纛旗又是一番挥动。 再次接到命令的那些秦军军士们,站在了那一架架的投石车旁,下一刻一声声嘹亮话语却是忽然响起。 “放……” “放……” “放……” …… 这一道道的命令之声就犹如一个个音符,它与那一道道木锤撞击击发装置的巨响一起,奏响了秦军进攻的号角。 瞬息之间,伴随着投石车悬臂的猛然抬升,一颗颗石弹、火弹带着呼啸之声便向着对面的义渠骑兵抛射而去。 数息之后,这些跨越了漫长距离的石弹、火弹,飞过了秦军方阵,携带着无限威势落在了迎面而来的义渠骑兵阵中。 …… 第四十章 利器显威 平野之上,一匹匹战马急速奔驰;天际之上,一颗颗石弹、火弹飞速坠落。 当原本看着只有米粒大小石弹、火弹,瞬息之间便放大为一块巨石的时候,那些高速奔驰的义渠骑兵脸上充满了惊骇的神情。 这一刻,有人本能地轻轻勒紧了手中缰绳,也有人不断催动身下战马加快速度。 这些义渠骑兵心中想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便是尽最大的可能躲避掉这些看着就令人心生惊骇的火弹、石弹。 只是无论这些义渠骑兵如何地去躲避,这一颗颗从天际坠落而下的石弹、火弹依旧砸落在了他们的周围。 那些被石弹、火弹砸中的义渠士卒,立刻便感受到了一股之前所没有的巨力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体之上。 霎时之间,承受了这股巨力的义渠士卒只觉得心神震荡,胸腹之内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下一刻,在这股巨力的推动之下,一道道血箭从这些义渠士卒的嘴中喷涌而出。 至于这些已然深受重伤的义渠士卒则连带着他们身下的马匹,一人一马就这么直直地向着身后倒退而去。 一声声巨响在义渠方阵之中响起, 一名名义渠士卒、一匹匹雄骏战马如同炮弹飞了出去, 给他们周围的义渠士卒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连带伤害。 不过是一轮投石车石弹的打击,义渠方阵之中已然是损失惨重。 一马当先的义渠琰一边操控着身下战马向着前方高速驰骋,一边用着目光打量着自己周身的一名名义渠士卒。 眼见着自己麾下的士卒接连被秦军方阵之中所发射而出的石弹射中,甚至有的士卒只在瞬息之间便化为一团血肉,义渠琰心中是万分痛心疾首的。 可是对于这一切,义渠琰却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投石车所发出的石弹威力巨大,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他能够做的不过是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向前、再向前。 “驾……驾……驾……” 感受着身下战马的高速移动,义渠琰脸上的神情越发肃然了起来,下一刻一道大吼声出现在了义渠方阵的最前方。 “义渠的勇士们,跟随我一起加快速度。” “冲锋!” “诺。” 在义渠琰的一声令下,整个义渠骑兵加快了自己的行军速度,向着前方、向着对面的秦军方阵冲了过去。 只是他们加快了行军速度,对面方阵之中的秦军士卒们也没有减缓自己的攻击节奏。 伴随着中军战车后方那一座高台之上的黑色大纛旗不断挥动,秦军方阵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中向着飞奔而来的义渠骑兵们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 投射车后,一名名秦军力士不断搬运着沉重的石弹;床弩之上,一名名秦军床弩手已然调整好了自己手中这件利器的发射角度。 “放……” “放……” “放……” …… 伴随着一阵此起彼落的发射声在一架架床弩之间响起, 一道道的弓弦震荡之声出现在了秦军的方阵之中。 下一刻,一根根数丈之长、看着就令人感到威慑感十足的弩矢,便向着对面快速接近的义渠骑兵射了过去。 不同于投石车所投出石弹的钝击伤害,这些携带着一支支锐利箭簇的弩矢的攻击则是直接许多。 当这些弩矢落入义渠方阵之中的一刹那,在从天而降的那股巨大势能的推动之下,锐利的弩矢十分轻易地穿透了义渠士卒身上所穿的皮甲以及皮甲之下所覆盖的血肉。 之后,这些余力未消的弩矢要不就是直接贯穿这些士卒身下的战马,将一人一马死死地钉在平野之上; 要不就是穿过这一名义渠士卒的身体,径直向着他的身后射去,将他和他身后的义渠士卒穿成一根根肉串。 总之,比之刚刚那些如遭重击的同袍,这些被秦军床弩弩矢射中的义渠士卒们的死状可谓血腥、凄惨许多。 对于这一根根从天而降的弩矢射击,此刻正在向着前方高速冲击的义渠骑兵们依旧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刻,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加速、加速、再加速。 只有尽快与秦军接战,他们才能够躲避掉秦军这一架架巨大杀器的攻击,躲避掉此刻被动挨打的局面。 也只有尽快与秦军接战一处,他们才能依靠人数之上的优势,与对面的秦军真正较量一番。 于是, 面对着身旁同袍一个又一个地被秦军的巨石、弩矢射中,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方阵之中那些义渠骑兵的神情却是慢慢变得冰冷了起来。 此刻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是义渠骑兵可以逞凶的,要想扭转此刻不利的局面,他们只有尽可能地与对面的秦军拉近距离。 义渠骑兵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冰冷,其身下战马的速度越发的快速,他们视野之中那一名名秦军士卒身影也是越发清晰。 就在义渠骑兵们已然距离前方方阵不远之时,前方作为敌人的秦军却是给他们送来了一份见面的大礼。 “强弩手准备……” “诺。” 当耳畔响起这一道命令之时,位于秦军前部的强弩手们将手中已然上好弩弦,放置弩矢的蹶张弩向上轻轻地抬了几度。 “放……” “诺。” 又是一道军令传入耳中,这些秦军强弩手们闭气凝神,右手猛然扣下手中悬刀。 一支支锐利的弩矢被弩弦形变所产生的巨大势能推动着,向着对面的义渠方阵抛射而去。 无数的弩矢在越过双方之间的漫长距离之后,在义渠骑兵的上方形成了一片巨大的乌云。 下一刻,乌云之中的无数箭矢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覆盖了下方一片又一片的义渠方阵。 如果说刚刚的石弹、弩矢是针对单体乃至小范围的强大攻击的话,那么此刻降临的这一支支如同雨点一般的弩矢,则是针对义渠方阵之中大范围的群体攻势。 无数危险的雨点落下,一名名义渠骑兵坠马而下、一匹匹雄骏战马深受重伤…… 这一轮弩矢打击过去之后,义渠骑兵方阵之中,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看着自己周围那一名名坠马而亡的义渠士卒,看着已然就在不远处的秦军方阵,义渠琰胸中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了。 义渠琰的左手从身下战马之中掏出一张强弓,右手从另外一侧的箭壶之中取出一支羽箭。 张弓、搭箭…… 一套深刻到骨子里的动作之后,义渠琰骑着身下高速驰骋的战马,向着对面的秦军方阵射出了这一箭。 数息之后,这一支羽箭抛射而出,直直地射中了对面最前方的一名秦军士卒。 视线紧紧注视着前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之后,义渠琰当即举起手中强弩向着身后的义渠骑兵们大吼一声。 “勇士们,反击。” 义渠琰的这一支箭矢、一声大吼,重新燃起了身后义渠骑兵们胸中的战火,也吹响了义渠骑兵反击的号角。 “反击!” 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一声怒吼在平野之上响起,随后那些从秦军弩矢打击之下存活下来的义渠骑兵们齐齐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张弓、搭箭、攒射…… 冒着秦军所射出的又一轮弩矢,这些义渠骑兵们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之上,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骑射。 当这一轮羽箭射入秦军的方阵之中,顿时有一名接着一名的秦军士卒倒了下去。 看着自己大军所射出的箭矢落下之后,秦军方阵之中所发生的这一切,义渠骇的心中一阵蓬勃的战意忽然涌出。 战! 血战! 死战! 轻轻放下手中的强弓,拔出悬挂在腰间的短剑,义渠琰面色郑重指向前方。 “勇士们,随我一起……” “突击!” “遵命。” 一道齐齐的回应声后,义渠骑兵身下的战马速度越来越快,直向着近在迟尺的秦军方阵冲了过去。 …… 第四十一章 白起兵至 站在秦军方阵之中的中军战车之上,看着前方正在快速接近的义渠骑兵,秦军主将嬴华与军师姬凌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之后,只见嬴华向着前方迈了一步,一道军令随即从其口中发出。 “长戟兵准备迎敌。” “诺。” 伴随着嬴华军令的下达,战车之后那一座高塔之上的墨色大纛快速挥动了起来。 在这黑色大纛挥动之间,嬴华的这一道军令被迅速传达到了前方每一名秦军军士手中。 站在秦军方阵最前方的长戟兵们, 听着耳畔庄严的军令之声,望着前方的那一道道逐渐接近的身影,眼中一道凝重之色慢慢浮现。 双手握紧手中长戟的戟杆,让前方锋利的戟刃隐隐向前,这些长戟兵们已然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耳中的马蹄之声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下一刻对面如同一股滔天巨浪一般的义渠骑兵前锋便向着这些秦军长戟们席卷了过来。 “长戟兵迎敌!” “诺。” 一阵前所未有的呐喊之声在方阵前部响起,这一刻一只沉默许久的蛮荒巨兽终于向着对手发出了自己怒吼。 “刺。” 伴随着这一道命令声传入耳中,这些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秦军长戟兵们, 猛然将手中的长戟向着前方一阵突刺。 下一刻, 他们手中的长戟刺中了迎面而来的义渠骑兵,锋利的戟刃刺穿皮甲、刺入了防护之下血肉之中。 一时之间,血肉纷飞的战场之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之声响起,冷兵器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前锋受到了秦军方阵前部长戟兵的重创,但是后面的义渠骑兵却是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冲锋,冲锋,再冲锋…… 义渠骑兵如同拍岸巨浪,不断地击打着秦军这一道堤坝;义渠骑兵如同一架攻城锤,不断地撞击着秦军这一道城门。 在义渠骑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击之下,秦军方阵前列的部分地方被义渠骑兵成功地突破了。 一时之间,义渠骑兵和秦国步卒在这一片平野之上展开了一阵激烈的缠斗。 …… “死吧!” 战场之上,依仗着骑乘着战马的优势,一名义渠骑兵用着手中短剑猛然刺中了一名秦军步卒的要害。 看着那名秦军步卒重重地摔在地上,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失去生机,这名义渠骑兵脸上却是不禁泛起了一丝笑容。 可是正当这名义渠骑兵准备策马离开秦军的方阵之时,身前几名手持长戟的秦军长戟步兵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来自四面八方的一杆杆长戟向着他横扫过来, 躲闪不及的他就这么被摔落下马。 下一刻,这名义渠骑兵想要从地面之上站起,可是还未等他完全起身一柄锋利的短剑却是直直刺中了他要害。 伴随着一口鲜血喷出,带着满脸不甘的神情,这名义渠骑兵便成为了秦军步兵的剑下亡魂。 刚刚发生的这一场义渠骑兵与秦军步卒之间的交锋,便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 不同于后世重骑兵全副武装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此刻这些依旧属于轻骑兵范畴的义渠要想在两军交锋之中占据上风,能够依靠的只有身下战马所带来的高速度。 一旦义渠骑兵突入秦军步卒的方阵之中,前期或许能够依靠速度,从秦军身上夺取一些战果。 可是一旦义渠骑兵深陷于秦军方阵的包围之中,那么他们所依靠的速度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短剑根本无法与秦军手中长剑、长戟相抗衡,只能成为秦军的一个个军功。 战场之上发生的一幕幕,站在秦军方阵之中那辆战车之上的嬴华与姬凌,自然是一点不落、看得是清清楚楚。 “军师,义渠骑兵的速度确是有可取之处啊!” “义渠骑兵固然以速度见长,但是其一旦深陷我军方阵之中就如同深陷泥潭,就算有万重气力也施展不开。” 看着秦军与义渠交锋之处的那一阵焦灼的战局,姬凌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闪过。 听到姬凌的话语, 嬴华的目光同样看向了两军交锋处, 果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双方士卒都处在了鏖战之中。 轻轻点了点头, 只听嬴华沉声回应道:“军师说得有理。” 下一刻,嬴华再次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与此同时一道军令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传我将令,命令中军压上,将义渠前军给我死死拖住、缠住。” “诺。” 在这一道军令下达之后,再次看了看已然有些焦灼的战局,嬴华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姬凌。 “军师,白起所部是时候出手了。” 听着耳畔嬴华的声音,同样将眼前的战局打量了一番之后,姬凌的目光转向了义渠方阵的后方。 “也是时候了。” 就在姬凌和嬴华两人看着前方战局之时,义渠方阵后方的平野之上忽然浮现了一阵漫天的尘土。 数息之后,伴随着这阵尘土、伴随着一阵大地的剧烈震动,一匹匹雄骏的战马身影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这些战马之上的士卒,身穿的并不是如同义渠骑兵一般肉色皮袄,而是一身墨色的甲胄。 队列之中那一面高高飘扬的墨色旗帜,更是显示出了这支墨色骑兵的身份,秦军。 伴随着这一支秦军骑兵的出现,一支支锐利的弩矢随即射入了义渠骑兵的后军。 那些突然遭受袭击的义渠骑兵们,看到身后这支突然出现的墨色骑兵,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慌乱之中。 义渠骑兵的慌乱正好给了这些秦军骑兵机会,一轮弩矢过后,一杆杆锋利的长戟被这些秦军骑兵握在了手中。 下一刻,他们如同一支锋利的锥刺一般,深深地扎入了义渠大军的后方。 至此,秦军已然实现了对于义渠大军的双面夹击。 此刻,刚刚用手中利剑将对面一名秦军士卒击杀的义渠琰,正要迎战下一名的秦军士卒。 恰在这个时候,一名义渠将领为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王子,不好了,我军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秦军。” 听到这个消息,义渠琰的心中便是一沉,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秦军事先准备好的圈套。 与这名义渠将领合力将周围的秦军士卒打退了之后,义渠琰的目光开始扫视整片战场。 在义渠大军的前部,嬴华、姬凌麾下的六万秦军主力正在一场场苦战,死死地缠着他们、不让他们。 在义渠大军的后方,白起所派出先锋骑兵已然趁着义渠骑兵不备,杀入了义渠大军的方阵之中。 看着前方、后方那一名名义渠骑兵不断死在了秦军手中利刃之下,听着耳畔那一声声义渠士卒的哀号之声。 这一刻,义渠琰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退意。 “将军,若是我军此刻选择撤退,能够保全几分战力?” “这……” 面对着秦军一前一后的双面攻势,面对着王子义渠琰的问题,这名义渠将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是秦军谋划了这么久,真的会让这十万义渠骑兵如此轻易地逃窜出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当是明确的。 就在秦军一前一后对义渠展开夹击之时,地平线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阵漫天的烟尘。 等到烟尘散尽,这一次出现在义渠大军侧翼的,是白起所率领的秦军先锋主力。 “呜……” “咚咚咚……” 古朴悠长的号角之声吹响了决战的号角,激昂奋进的战鼓之声引动了士卒的战心。 “将军,如今义渠大军正在与嬴华将军所率领的主力纠缠,如果我军能够在此时出击,必然能够一举全歼眼前之敌。” 听着耳畔的号角、战鼓之声,听着身旁这名副将的建议之声,站在战车之上的白起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长剑出鞘之声,只听一道带着肃杀的命令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传我将令,全军……” “进攻!” “杀!” …… 第四十二章 捷报回传 “前线大捷……”白起麾下秦军步卒的加入,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见自己的前面、后方、侧翼都面临着秦军的攻势,就算是义渠骑兵有着再强的战斗意志也是无能为力。 于是,在秦军步卒的三面夹击之下,义渠骑兵的控制范围被一点一点地向内压缩。 此刻的义渠大军就像是一名深陷沼泽的壮汉,即使拥有着无穷的力量,也是无法施展出来。 他们只能看着周围的秦军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 而自己只能无力地被吞噬。 当然,面对绝境不是没有义渠士卒选择站出来,企图用自己手中的利刃去和秦军正面拼杀一番。 可是,周围的秦军如同一波一波黑色的潮水一般涌来,他们就没有力量去面对前方一名名的秦军精锐。 眼见着冲向秦军的同袍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自己的身旁,这些义渠士卒的心理防线终于是被突破了。 “砰……” 一道利刃摔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在原野之上响起,一名义渠骑兵双手紧紧勒住战马,向着秦军空缺出来的那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身下战马的马蹄在这一刻踏动得越发迅疾, 战马向前的速度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快速。 此刻,这名义渠骑兵已然不想也不敢与对面的秦军交锋,他想的只是如何从这处战场之上逃脱出去。 不得不说这名义渠骑兵十分幸运,选择逃离战场的他并没有受到秦军的阻拦,也没有遭遇己方骑兵的阻挡。 伴随着身下战马飞快驰骋,他的身影很快便脱离了战场的范围,并最终消失在了平野之上。 这名义渠士卒的行动就像是一个号角,它吹响了周围义渠骑兵逃离战场的序幕。 跟随着这名义渠骑兵的脚步,那些已然对于取得这场战争胜利失去希望的义渠骑兵纷纷选择脱离战场。 一名、五名、十名…… 渐渐地,这些义渠士卒们接二连三地逃离了这片战场,义渠军中的士气也伴随着这些人离开而陷入了低谷。 义渠军中那不断溃逃的义渠骑兵,自然也是被站在战车之上、默默注视着战场之上一切的白起看在了眼中。 “将军,要不要命令轻骑前去追击?” “不必了。” 先是向着前方主力中军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远处渐渐消失的身影,白起的目光之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寒芒。 谋划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僵持了这么久…… 收网的时候, 到了! 左手轻轻按上腰间长剑的剑柄,白起的身形傲然挺立, 这一刻一股沙场宿将的在其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一刻,眼神之中的那一道寒芒猛然灿烂起来,只听白起带着几分冷意沉声下令。 “传我将令,全军压上……” “收网!” “诺。” 伴随着白起这一道军令的下达,义渠骑兵侧翼的秦军步卒攻势开始越发迅猛了起来。 而就在白起下达命令的同时,义渠正面的秦军主力之中的那一面黑色大纛旗也是被用力的挥动着。 白起的命令吹响了秦军全线反攻的号角,嬴华、姬凌则是在第一时间命令麾下将士,全力支援白起的攻势。 一声声战鼓如同雷鸣,一阵阵号角如同海啸,秦军步卒们此刻正怀着胸中的蓬勃战意向着义渠冲杀了过去。 长剑劈砍直中敌方要害,长戟直冲深入敌方血肉,秦军这一只蛮荒巨兽完全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战力。 秦军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令对面的义渠骑兵面色凝重,更令他们心生恐惧。 在心中恐惧的驱使之下,越来越多的义渠骑兵选择脱离战场,向着远方逃离了出去。 也有越来越多失去战意的义渠骑兵,选择舍弃了自己手中的兵刃,向着对面的秦军士卒投降。 至于那些选择拼死一战的,则是死在了秦军步卒的兵刃之下,成为了平野之上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就这样战场之上坚持战斗的义渠骑兵不断地减少, 投降、逃离、战死的义渠骑兵不断地增多。 敌退我进,义渠选择不断退却,秦军则是跟随着敌人的脚步,不断地向着前方进攻。 最终,这一场大战已然进入了尾声。 …… 双眼变得迷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迷糊不清;双脚万分沉重,就是想再走一步都是那般的艰难。 更不用说是不知挥出了多少次,就像灌了镔铁一般无法再挥动短剑的双臂了。 此刻,已然不知道战斗多久的义渠琰,一边眼神迷离地看着周围将自己团团包围的秦军士卒,一边嘴里不断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呼……” “呼……” “呼……” 好一阵喘息过后,义渠琰的视线渐渐清明,整个人的状态也从刚刚的精疲力竭之中脱离了几分。 依旧有些模糊的视线从身旁扫过,看着地面之上那一名名的义渠士卒尸体,望着周围那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一名名秦军士卒,义渠琰的双目之中一股力量忽然生出。 用尽全身气力勉强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举起,眼前这名义渠的王子向着周围的秦军士卒大声咆哮道:“来啊!” “秦军的精锐们,上来与我义渠琰一战。如果你等胜了,尽可拿我的首级去换取你等的军功。” “来啊,快来与我义渠琰一战。” 面对着中央不断发出怒吼的义渠琰,周围的一名名秦军士卒并没有选择冲上前去。 片刻之后,被秦军步卒重重包围地这处地方,忽然空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接下来,身着一身墨色甲胄的白起,顺着这一条道路最终站在了义渠琰的面前。 当看到白起出现的这一幕,义渠琰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一位英武的将军,眼中一道兴奋却是忽然闪过。 “秦将白起,见过王子。” 眼见白起走到自己面前并向着自己躬身一拜,义渠琰充满疲惫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道笑容。 “能派出将军来与我义渠琰做这最后一战,秦国当真看得起我义渠琰。” 说话之间,义渠琰轻轻将手中短剑指向了对面的白起,眼中一道郑重忽然浮现:“白起将军,拔剑吧!” “白起此来,并非要与王子一决生死,而是想请王子……” 话说到一半,白起说话的声音忽然就是一顿,随后白起的目光开始静静地注视起了义渠琰。 片刻之后,只听白起轻声说道:“如今我秦军已然胜券在握,王子不妨就此归降我秦国,我王……” “将军不必说了。”还没有等白起将话语说完,对面的义渠琰已然沉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义渠琰身为义渠王子,身负王族血脉,从来就没有想过投降之事。” 话落,义渠琰手中的短剑再一次地举起,随后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白起的耳畔。 “还望将军能给义渠琰一份尊重,拔剑吧。” 听到义渠琰如此,知道他已然是不可能投降之后,白起的右手缓缓攀上了腰间的长剑。 伴随着一阵剑刃出鞘的清亮声响,白起的手中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就在白起拔剑的那一刹那,对面的义渠琰猛然暴起,其手中短剑的剑刃就向着对面的白起直刺而来。 “杀……” 听着对面的这一道喊杀之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柄短剑,白起手中长剑剑身微微颤动了几分。 双眼之中一道寒芒猛然放射而出,右手长剑飞快挥动,下一刻一阵破空声出现在了白起的身前。 又是数息过去,义渠琰手中短剑已然来到了白起近前,这个时候长剑的剑刃也正好扫到了此处。 “砰……” 一道兵刃相交的金属交鸣声过后,义渠琰手中的短剑被猛然击飞,而白起的长剑则依旧被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看着不远处已然被击飞的短剑,再看看自己此刻已然空空的双手,义渠琰的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苦笑。 “哈哈哈……” 一阵带着几许苦涩的笑容从嘴里吐出,义渠琰心中那一份仅存的战意也是消失不见。 不去想自己之前已然经历了一场场战斗,身体已然是疲惫不堪;也不去想白起完全是以逸对劳,在对决之前就占据了优势。 此刻的义渠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柄被击飞的短剑,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可能,只能默默接受死亡的降临。 “天要亡我啊!” 向着头顶之上的无尽苍穹呐喊出了这一句,义渠琰面对白起张开了双臂,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将军,还请动手吧!” 眼见义渠琰如此,白起知道他的心中已然存了死志,自己就算是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的。 于是下一刻伴随着又一道破空声响起,白起手中长剑轻划过了义渠琰的脖颈。 一口鲜血从义渠琰的口中喷出,带着心中的无限不甘、带着对于义渠国的无限依恋,这位义渠王子就这么向着后面倒了下去。 “砰……” 一道身体摔落地面的沉闷声响起,义渠琰就这么死在了白起的剑下,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白起将军,多谢了!” 心中回响着刚刚义渠琰的最后一句话语,白起默默将手中长剑默默地收入剑鞘之中,转身向着后方走了过去。 “传我将令,厚葬这位王子。” “诺。” …… 义渠琰的死,宣告着这一场决战的落幕,也预示着秦国这一场对义渠的攻伐已然进入到了尾声。 十万义渠大军大半被斩首,少部或是逃离、或是投降,这一场战争秦军可以说是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经此一役,义渠已然没有了和秦国继续对抗的能力,秦军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一步步地占领剩下的义渠领土。 这一边在击杀了义渠琰之后,白起的脚步向着某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而那里正有两人等待着他们。 “末将白起,拜见嬴华将军、拜见军师。” “起来吧。” 看着自己身前躬身行礼的白起,嬴华一把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接下来他那强劲有力的拳头便如同以往一样锤在了对方的胸前。 “好小子,这一次干得不错、真的很不错。” 轻轻打量了一番眼前已然显露几分峥嵘的白起,如今已然人到中年的嬴华,忽然有了几分后继有人的感觉。 说心里话对于白起这一场义渠之战的表现,嬴华是打从心中感到满意的。 先是率领两万奇兵绕过义渠大军正面,完美完成了直取义渠王庭的任务; 随后又带领大军南下,配合秦军主力一举重创了义渠十万大军,奠定了此次大战秦军的胜局。 可以说,白起在此番大战之中已然立下了赫赫功勋,而他和他麾下的士卒在大战之中所起到的作用更是无可估量的。 想到这里,嬴华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道郑重之色,“白起,请你放心。” “此次大战你和你麾下军士立下的功勋,我和军师都会记得。待到大军凯旋,我必然向大王如实禀奏。” “白起多谢将军。”面对主将嬴华这一番话语,白起面色郑重,拱手便是一个军礼。 等到嬴华说完之后,姬凌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白起身前,一道话语声在白起的耳畔轻轻响起。 “义渠琰如何了?” 听到姬凌问起义渠琰,白起目光忽然一动,随后只听他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缓缓讲述了出来。 在听到义渠琰选择与白起一决生死,并已然死在了白起长剑之下后,姬凌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 一国王子,战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这或许是义渠琰最好的一个归宿了。 至少义渠琰的结局,比之他依旧身处秦国廷尉诏狱之中的父王义渠骇应当是要好许多。 沉默了片刻之后,姬凌轻轻将注意力从义渠琰的身上移开,重新关注起了如今这一场依旧还未结束的战事。 “如今义渠主力虽然已经覆灭,但是这一场大战还并未结束。” “接下来,我军的任务便是占领义渠的每一寸土地,将义渠这个国名从舆图之上完全抹除。” 话落,姬凌的目光之中一道郑重之色浮现,然后只听他一声大喝。 “先锋白起何在?” “末将在。” …… 就在嬴华、姬凌、白起三人率领着麾下的秦军继续踏上征途的同时,一支由数十名秦军骑士所组成的队伍却是向着南方快速奔驰而去。 穿过未来北地郡的茫茫草原,越过关中之地的千里平野,这一支队伍的脚步最终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秦国都城咸阳。 “前线大捷……” “前线大捷……” “前线大捷……” …… 一道道大捷之声在咸阳城中响起,立刻便将守城的士卒、街市上的行人以及酒肆之中的酒客的目光完全吸引了过来。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整个咸阳城都沸腾了起来。 视线轻轻扫过咸阳的街头巷尾,几乎每个人都在和同伴谈论着秦军大捷的消息,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与自豪。 这些人在为秦军所取得的大捷而欣喜,这些人更在为自己是一个秦人而自豪。 就在整个咸阳都在议论着前线大捷的同时,那些呈送捷报的秦军骑士已然抵达了咸阳宫城之前。 咸阳宫的大殿之中,一名名秦国朝臣正端坐两列,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汇聚在了不久之前回到秦国的左丞相甘茂之上。 面对着周围的一干群臣,面对着上方的秦王嬴稷,左丞相甘茂正不徐不疾地吐露着自己此次列国一行的经历。 “启禀大王,此行臣出访赵、燕、齐、魏、韩五国,向五国国君解释我秦军对义渠动兵的缘由,并向各位君主重申我秦国与五国一道伐楚的决心。” “全赖大王信重,臣此行不辱使命。五国君主不仅对我秦国出兵义渠一事表示支持,而且还表示将会遵守武遂之盟,和我秦国一道出兵伐秦。” “好!” 听完甘茂的这一番禀报之后,秦王嬴稷立刻便是一声叫好,只见他从坐席之上站起缓缓走到了台阶最前方。 “左丞相临行之前,寡人曾经许诺。待到左丞相功成回秦之日,寡人一定会封左丞相为君。如今左丞相不辱使命,寡人也不食言。” 一句话说完之后,秦王嬴稷面对左丞相甘茂大声说道:“左丞相甘茂入秦数十载,为我大秦平蜀地、取宜阳、功勋卓著,非封君无以酬其功。” “寡人封甘茂为城固君,赐汉中城固为食邑。” “臣甘茂多谢大王。” 虽然此刻甘茂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是其内心之中却已然是心潮澎湃。 入秦数十年甘茂早已经将自己当作了一个秦人,如今能够被秦王嬴稷封君,甘茂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番谢礼之后,迎着周围众人羡慕的目光,甘茂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坐席之上。 “报……” “前线大捷!” 就在甘茂刚刚落座的时候,大殿之外先是一阵禀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 第四十三章 为秦国贺 当听到耳畔这道消息,当看见眼前身影,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一丝狂喜忽然闪现。 只是脸上的那份喜色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短短片刻之间,秦王嬴稷的目光再次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 走向王座的这几步,秦王嬴稷走得比平常更缓慢,也比平常走得更平稳。 最终, 在下方群臣的注视之下,秦王嬴稷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张王座之上郑重地坐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秦军传令兵的脚步已然越过了大殿之中的一名名朝臣,站在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视线轻轻上移,目光之中一道激动之色闪过,只听这位秦军传令兵大声说道:“启禀大王, 前线捷报送到,请大王阅览。” 听到这名秦军传令兵的禀报, 王座之上的秦王嬴稷轻轻压下了起身接受那份捷报的念头, 他的目光看向了侍立一侧的内侍。 内侍在看到秦王嬴稷的这一道视线之后,心中已然是心领神会,随即便向着那名传令兵走了过去。 传令兵将这一份自己护卫许久的捷报双手举过头顶,内侍同样双手将其接过,记载着秦军大胜的捷报就这么在两人之间无比郑重地传递。 随后,内侍的身形微曲、脸色恭敬,将双手之中的这一份捷报送到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面上浮现一股肃然之色,秦王嬴稷同样伸出双手,从内侍的手中无比郑重地取过了这一份捷报。 在捷报入手的一刹那,秦王嬴稷脸上的神情却是微变,仿佛此刻他手中的并不是一份捷报而是一块重若千钧的巨石一般。 事实上,这一份捷报虽然是写在丝帛之上,也并没有多少分量,但是在秦王嬴稷的心中他的分量却是比千钧更重。 为了这一份捷报,自己派出了嬴华、姬凌、白起等重臣宿将;为了这一份捷报,秦军无数精锐喋血沙场、以身报国;为了这一份捷报,秦国已经等待了数百年。 秦国与义渠之间数百年的恩恩怨怨, 在今日、在秦王嬴稷这里便烟消云散了。 未来义渠之地将化为秦国的疆土, 未来义渠之人将化为秦国的子民,秦国的西北边患从此之后将大为缓解。 对于秦国来说如此重要的一份捷报,秦王嬴稷的心中又如何会不重视;将它牢牢握在手中的时候,秦王嬴稷的心中又如何会不澎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一次耗费了许久时间之后,秦王嬴稷这才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激荡。 双手轻轻打开这一份十分轻盈却又重若千钧的帛书,秦王嬴稷肃然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手中的丝帛之上。 当那一个个十分熟悉的篆字映入视野,秦王嬴稷立时便知道这一份捷报是出自太傅姬凌之手。 在这份捷报之上,姬凌为秦王嬴稷、为众多秦国朝臣、为数百万秦人,详细地介绍起了此前义渠大战的始末。 从嬴华、姬凌率领秦军主力直面义渠琰麾下大军,到白起所部绕过敌方大军主力,直入义渠防守薄弱的腹地; 从陇西李氏李玑率领麾下将士初战便告捷,到白起麾下攻占义渠王庭之地; 从秦军主力与孤注一掷的义渠大军展开决战,再到白起麾下大军及时出现,秦军锁定最终胜局。 战场之上的一桩桩、双方较量的一件件,都被姬凌用文字展现在了秦王嬴稷的面前。 最后,当读到秦国大军斩首大半、大胜义渠的时候,秦王嬴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欣喜。 “彩!” 一声喝彩之后,秦王嬴稷猛然从王座之上站起, 此刻他的脸上已然是一片激动之色。 “壮哉,锐士;壮哉,大秦!” 这句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怒吼在大殿之中响起之后,秦王嬴稷快步越过身前几案,来到了台阶的最前方。 面对着下方的一干秦国朝臣,秦王嬴稷缓缓平复了心中的那一份激荡,眼中一道郑重忽然浮现。 “诸卿,数日之前,我秦军八万将士与义渠十万大军,在义渠境内展开决战。” “此战,我秦军斩首数万、大破义渠!” 当秦王嬴稷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的时候,在场的一干秦国朝臣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来到了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 在右丞相嬴疾、左丞相甘茂两位重臣的率领之下,下方的一干朝臣向着上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 大殿之中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逐渐向整个咸阳宫城传扬了出去,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秦王嬴稷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等到下方群臣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之后,秦王嬴稷带着嘴角那一丝笑容继续开口说道: “如今,嬴华将军、太傅正率领大军继续对义渠剩余之地展开攻势,后方的粮草辎重可不能有所拖延。” “严君、少府、治粟内史、太仆何在?” 当听到上方秦王嬴稷的召唤,下方以嬴疾为首的四人缓缓从朝臣的队列之中走了出来。 “臣等拜见大王。” “大军的粮草辎重之前一直由四位卿家负责,此次我军能够取得大捷,四位卿家功不可没。” “如今大军行动还在继续,还望四位卿家能够尽忠职守,继续保障大军的粮草辎重供应。” “待到大军凯旋之日,寡人定然不会忘记四位卿家的功劳。” 听到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语,下方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向着上方躬身一拜。 “臣等,谨奉王命。” 数息之后,等到这四名重臣退下之后,秦王嬴稷的目光则是转向了另外一边。 “城固君、奉常何在?” 听到秦王嬴稷的召唤,刚刚封君的甘茂和九卿之首的奉常公孙弘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两人向着上方躬身一拜,“臣等拜见大王。” “自商君之时起,秦国便以军功立国。此番大战,将领用兵有方、战士拼死敢战,这才能够取得如此大胜。” “如今战局将定,也是时候厘定军功、准备对有功将士赏赐名爵、土地、钱财了,这件事情寡人就交由二位去办了。” “臣等定不负王上重托。” 这一句回应后,两人再度躬身一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至此,这一场朝会也便宣告完结了。 …… 咸阳宫城之内的朝会虽然已经完结,但是它所带来的影响却是久久未曾散去。 就在一干秦国朝臣都在议论着此番大捷,就在整个咸阳都在为此番大捷而沸腾的时候,秦王嬴稷却是来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秦国,廷尉诏狱。 今日,作为廷尉诏狱管理者的那名秦国官员早早便等候在了诏狱大门处,而他脸上的神情之中也比平常多了一份喜色。 片刻之后,当看到那一队熟悉的队伍缓缓出现在眼前,当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下车驾,这名官员赶忙凑了上去。 “臣为大王贺,臣为大秦贺。” 听着耳畔这一道称贺之声,看着眼前这名已然有些熟悉的官员,秦王嬴稷的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笑容。 “怎么你也知道了此番我大军取得的大捷?” “启禀大王,不仅是臣知道了,而且整个咸阳的秦人都知道了。” “大家都在说此番我秦国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捷,皆是因为大王任人有方,选中了嬴华将军、太傅这两位大才领兵。” 虽然知道这名秦国官员的话语之中多是吹捧,但是当听到这一番话语之时,秦王嬴稷的嘴角还是免不了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毕竟这种奉承的话语尽管水分很多,又有多少人不爱听,又有多少人听着不高兴呢? “哪里哪里。” 一番半是欣喜半是谦虚的话语过后,秦王嬴稷脸上的神情却是忽然一变。 “那人这段时间如何了?” …… 第四十四章 义渠处置 “那人近段时间如何了?” 当秦王嬴稷这一声询问入耳,身前的这名秦国官员脸上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肃然。 轻轻上前几步来到秦王嬴稷的身前,只听他向着秦王嬴稷轻声说道:“启禀大王,那人这段时间还算安好,只是很少说话。” “臣每次巡视诏狱,总是看到其神情凝重, 臣以为他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担忧。” 这名官员的话语落下之后,秦王嬴稷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王嬴稷当然知道那人是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他的儿子,更在担心自己的国家。 心念微动片刻,秦王嬴稷的视线已然再次落在了身前这名秦国官员的脸上,“寡人想要见见他,前面带路吧。” 秦王之命, 身为人臣的这名秦国官员自当遵从,只见他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诺。” 一声轻诺之后, 这名秦国官员缓缓起身,引领着秦王嬴稷向着诏狱内部走了过去。 穿过一条条深长的通道,走过一间间阴森的牢狱,秦王嬴稷、这名官员以及一队甲士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目的地之前。 因为不是第一次陪着秦王嬴稷来到此处,所以这名秦国官员随后无比自觉地便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 “大王,臣告退。” “好。” 看着这名官员消失在身前,秦王嬴稷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欣赏,然后他的目光看向跟随自己而来的那一队秦军甲士。 “你等护卫此处,五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诺。” 等到这一队甲士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缓缓向前几步,站在了那一间已然来过数次的牢房之前。 视线轻轻打量着此刻此刻牢房之中的那人,看着对方满脸的思绪,不知为什么秦王嬴稷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义渠琰。” 一道沉声的呼唤在牢房之中响起,逐渐让对面正处于自己精神世界之中的义渠王义渠骇醒转了过来。 义渠骇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前方,当视野之中出现秦王嬴稷的身影之时,他脸上的神情却是立刻变得阴沉了下来。 迅速将视线转向一边, 只听义渠骇用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向着秦王嬴稷沉声问道:“秦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想要来看看我这个身处他国牢狱之中的义渠王吧?” 对于义渠骇此刻的无礼行为,秦王嬴稷心中甚至没有生出半点怒意,毕竟对于失败一方,胜利一方的包容心总是很大的。 目光之中神情微动,随后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今日寡人此来是想告诉义渠王一件事情。” “不久之前,我秦军八万与义渠十万大军在义渠境内展开决战,此战我秦军取得大胜。十万义渠大军被我秦军斩首大半,其余义渠残兵或是向我秦军投降、或是选择逃遁。” 当秦王嬴稷这一番话语落下,义渠骇的目光却是一变,一股不可置信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骗我,你嬴稷在骗我对不对,你嬴稷别想骗我。” “我义渠弯弓之士十数万,就算是不敌秦军,也可以从容退却而去,不会输得这么惨的。” …… 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嘴中说着安慰自己的话语,义渠骇此刻状态明显向着疯狂偏移。 下一刻, 只见他猛然扑向牢房大门,向着秦王嬴稷大声吼道:“嬴稷,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别妄想了。” “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死了,我的儿子义渠琰也会率领义渠为我向你、向秦国复仇的。” 对于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义渠骇,对于此刻已然处于疯狂之中的义渠骇,秦王嬴稷的脸上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时间过去了片刻之后,只听秦王嬴稷向着前方轻声说出了一个消息,“你的儿子义渠琰死了,他死在了我秦军先锋白起的剑下。” “什么!” 秦王嬴稷的这一句话,似乎是彻底击破了眼前这位义渠心中那道最后的防线。 脸上那道疯狂的神情逐渐消失,嘴中那股歇斯底里也立时停滞,失去了全身力气的义渠骇缓缓背过身去。 义渠骇努力地让自己的后背靠着身后牢房的木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就这么瘫倒下去。 不过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面之上,原本目光之中的疯狂却是逐渐被呆滞所取代。 “琰儿死了,义渠亡了。” “琰儿死了,义渠亡了。” “琰儿死了,义渠亡了。” …… 听着此刻牢房之中这一段不断响起的喃喃之声,秦王嬴稷缓缓向着诏狱出口处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走了几步之后,秦王嬴稷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然后只见他背对着义渠骇沉声说道:“不用担心,寡人会尽快让你们父子团聚的。” 虽然此刻义渠王的生死对于义渠的大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虽然让义渠骇活下去能够让他更加痛苦,但是秦王嬴稷最终还是选择给对方一个痛快。 此刻的秦王嬴稷已经没有了当初听到自己母亲与义渠王私通之时的那种愤怒,有的不过是大胜之后的一丝欣喜,以及再见义渠骇之后的那一份平静。 说完这一句话语,秦王嬴稷不再回头去看,只是自顾自地向着诏狱之外走去。 也就是在秦王嬴稷的身影消失在牢房之中之后,一行清泪却是出现在了义渠骇的面颊之上。 “琰儿,是父王对不起你,是我义渠骇害了义渠啊!” 对于义渠骇此刻的想法,秦王嬴稷却是不知,此刻的他已然是站在了诏狱之外。 “你做的不错,继续努力吧。” “臣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大王。” 在对那名秦国官员一番勉励之后,秦王嬴稷缓缓登上了自己的车驾,向着咸阳宫城的方向行驶而去。 …… 就在秦王嬴稷离开诏狱的下一天,廷尉府便收到了秦王嘉奖诏狱主官的王命。 与此同时严君嬴疾、城固君甘茂以及卫尉魏冉则是在收到了秦王嬴稷邀请他们入宫的诏命之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秦宫的大殿之中。 “臣嬴疾拜见大王。” “臣甘茂拜见大王。” “臣魏冉拜见大王。” 当这三名自己可以倚重的重臣向着自己躬身而拜的时候,秦王嬴稷赶忙上前一一将他们扶起身来。 “叔父、城固君、舅父,你三人是寡人可以信赖的重臣,今日将三位单独召来,是为了一件对于我秦国来说迫在眉睫之事。” “三位随寡人来。” “诺。” 带着几分肃然对着眼前三人说明了一番之后,秦王嬴稷将这三人引到了一张沙盘之旁。 通过对面前这一张沙盘的分析,三人各自对视一眼,都已然知晓秦王嬴稷今日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义渠之事。 果然,随后三人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三位如今我秦军在前线取得大捷,义渠战事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了结。” “只是战事了结不过是我秦国所要做的第一步,接下来我秦国所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如何将义渠国土彻底化为秦国领土、如何将义渠之民彻底化为我秦国的子民,这便是摆在寡人与诸位之间的一道难题。” 说明了心中对于义渠的考量之后,秦王嬴稷当即向着面前这三位自己信任的重臣询问起了方略。 “如何治理义渠才能使国土稳固,如何治理义渠才能使黎庶归心,此事还请三位能够不吝谏言。” 听完了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语,面前的三人先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见嬴疾首先站了出来。 向着面前的秦王嬴稷躬身一礼,但听严君沉声说道:“启禀大王,臣以为既然如今义渠已然成为了我秦国的疆土,那么置郡设县便应该着手实施了。” “臣以为义渠旧地可置北地郡。” …… 第四十五章 义渠处置(续) 当听到嬴疾置北地郡的提议,秦王嬴稷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随即浮现了几分赞同。 义渠之地,秦国即将入手,那么将其按照秦国律法设置郡县也是应有之义。 在义渠故地之上设置北地郡,嬴疾的想法与秦王嬴稷心中所想却是不谋而合。 “叔父所言确是有理。” 一句话明确表示了对于嬴疾的支持之后,秦王嬴稷的视线却是轻轻转向了面前的另外两人。 看到秦王嬴稷将目光投向自己, 两人之中的卫尉魏冉却是率先站了出来,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启禀大王,臣自从入秦就一直在军中磨练,所担任的也都是武职,对于政务之上却是不那么精熟。” “如今大王询问臣义渠还如何处置,政务之上不敢多言,在这军务之上臣却是有些建议的。” 魏冉这一番话语落在秦王嬴稷耳中之后,只见秦王嬴稷脸上却是轻轻浮现了一丝笑容。 “刚刚寡人便说过希望三位能够不吝谏言, 所以无论是不是涉不涉及军务, 舅父尽可以畅所欲言。” 听着秦王嬴稷如此和善,魏冉心中本能的那一丝不安却是缓缓消逝,他的脸上随即一道自信的神情浮现。 “启禀大王,臣以为如今既然大战将定,那么大军不久之后必然会回返关中。” “当此之时,如何保障新近占领的义渠之地安定,便是摆在我大秦面前的头等大事。” 对于义渠的情况一番分析之后,魏冉学着刚刚嬴疾的样子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拜。 “臣魏冉请大王设郁郅大营,并选拔良将精锐驻守其内,以维护义渠之地的安定。” 魏冉的这一个建议,却是让秦王嬴稷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虽然之前并没有在义渠之地设立大营的想法,但是当魏冉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秦王嬴稷还是一眼便看出了此事的必要性。 义渠之地新定,若是没有重兵屯驻其间,那么新收疆土顷刻之间便会再次丢失。 只有秦国在这一片土地之上设置郡县、只有秦国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屯驻重兵,义渠之地才会逐渐从过去的慌乱状态之中安定下来。 再经过几十年乃至百年的消化融合, 义渠之地才会真正成为秦国的疆土。 这一点,秦国的历史是有过先例的。 当年,秦穆公在东出函谷受到晋国的阻挠之后,听取了五羖大夫百里奚的建议,转而向西征伐戎狄。 这一战,秦国所取得的胜利不可谓不大,不仅灭国十二,更是扩地千里。 秦国,也因此被周室天子分为了西方诸侯之长。 秦穆公从西戎手中夺下了千里土地,那么这千里土地就从此安定了下来了吗?其上所居住的戎狄部落就从此承认自己是秦人了吗? 当然不是。 为了消化这一战所取得的战果,为了将这一片土地彻底纳入秦国的统治之下,秦穆公之后的历代秦国国君都没有选择东出函谷。 诚然秦穆公之后历代秦国国君大多资质平庸,诚然秦穆公之后秦国国政日渐为国中庶长所把持,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些年来秦国为消化着这千里之地所做的努力。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经过了一位又一位的秦国国君之后,如今那一片曾经属于戎狄的土地已然真正成为了秦国领土,其上的那些人也已经逐渐认同了自己是秦人的事实。 思绪渐渐从过去看到的那一份份典籍之中醒转过来,秦王嬴稷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眼前的魏冉。 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模样,秦王嬴稷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份和善之意。 “舅父刚刚这一个建议很好。等到大军回返之后,寡人会按照叔父的建议设立郁郅大营, 并选派良将精锐驻守。” 对于魏冉的这一个建议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之后, 只听秦王嬴稷继续询问道:“不知舅父还有何谏言?” “启禀大王, 臣虽然不曾与义渠交过手, 却也知道义渠骑兵的大名。” “义渠骑兵,速度之上来去如风,攻势之间迅猛如火,实乃天下不可多得的精锐。” 向着秦王嬴稷介绍了一番义渠骑兵之后,只见魏冉脸上神情却是一肃,“大王,臣听闻,我秦军之中早就有招纳西戎骑兵以增强战力的先例。” “如今义渠之地将要入手,义渠之人也将成为我秦国的子民,大王何不从义渠之中选拔精干骑兵进入秦军之中服役。” “此举不仅能够增强我秦军的战力,也能安定义渠人心,可谓一举两得。” 秦王嬴稷在听完了魏冉所提出的第二个建议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在秦王嬴稷归国的路途之中,就曾经遭遇到义渠骇所率领的义渠数千铁骑进攻。 那一次虽然因为有白起、乐毅两大名将领兵,义渠数千骑兵被杀得大败、狼狈而逃; 但是义渠骑兵那一种来去如风、精于骑射的印象还是牢牢地印在了秦王嬴稷的脑海之中。 之前秦国和义渠是敌人,那么对于义渠骑兵,秦王嬴稷当然是巴不得将其全数歼灭。 如今义渠之地即将落入秦国之手,对于那一支义渠骑兵,秦王嬴稷自然是要将其收入麾下,成为秦国征战天下的一柄利刃。 对于魏冉这第二个建议,秦王嬴稷心中却是明显有所意动。 “舅父此策实在是精妙,待此番大战了结之后,寡人必定派人前去执行此事。” 如今嬴疾、魏冉都已经说完了自己的建议,秦王嬴稷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在场的最后一人。 “城固君,刚刚严君、卫尉都已然寡人献出了计策,你若是有什么建议自可提出。” 耳畔听到秦王嬴稷这一番话语,甘茂先是看了看嬴疾,又看了看魏冉,最后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前方。 “启禀大王,刚刚严君提出了设置郡县,卫尉提出了设置大营、招揽义渠男子从军,那么臣便在治民之上说说吧。” 这话说完,甘茂却是并没有立刻向秦王嬴稷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件为世人所共知的事情。 这件事情发生在距离如今七百年前周朝初年。 那时为了巩固周王朝对于东方的统治,周武王姬发将自己最引以为重的弟弟和重臣都封往了东方。 他们一个是如今的鲁国,另外一个则是已然被田氏篡夺的姜姓齐国。 当时为了安定自己的封国,周公旦派出了自己的长子伯禽前往鲁国,而太公望则是亲自前往齐国。 按照两国所处的位置来说,太公望所在的齐国比之周公旦的鲁国距离王畿所在更加遥远。 但是太公望已然折返了很长时间之后,身为周公旦长子的伯禽才终于回到了周室王畿。 疑惑不解的太公望于是便向周公旦询问,他的长子伯禽是如何治理其治下百姓的。 在得知伯禽是因为帮助鲁国之人变革风俗、更改礼仪才姗姗来迟之后,太公望作出了一个预言,鲁国恐怕将要臣服于齐国了。 随后历史的进程证明了太公望的预言无疑是正确的。 西周之时,有周王室压制、有周礼束缚,齐国与鲁国之间还并没有爆发什么大的冲突; 但是时间到了春秋之后,拥有渔盐之利的齐国在齐桓公、管仲这一对君臣的治理之下日渐强大起来,鲁国也最终臣服了齐国。 当将这一件事情向着秦王嬴稷诉说完毕之后,甘茂向着面前的秦王嬴稷躬身一礼。 “启禀大王,今日的义渠比之当年太公治下的齐国、伯禽治下的鲁国却是更加复杂,不知大王准备用何种方法使他宾服?” 面对着甘茂的询问,秦王嬴稷在一番思索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寡人准备取太公、伯禽两人之长,在义渠之地实行秦国律法的同时,允许其保留部分风俗。” 听到秦王嬴稷的话语,甘茂当即向前躬身一拜,“臣甘茂为大王贺,为秦国贺。” …… 第四十六章 巡营见闻 这边咸阳城中的秦王嬴稷几人议论着义渠的处置,那边秦国大军却是在嬴华、姬凌、白起三人的率领之下,对于义渠之地进行最后的攻伐。 没有意外! 在击败了义渠琰所率领的秦军主力、并再次占领了义渠王庭之后,秦国大军的行动完全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那些侥幸逃回自己部落之中的义渠残兵们,再次看到秦国大军的盛大声威之后,根本没有半点的犹豫。 伴随着一柄柄短剑被他们扔在平野之上,一个又一个部族选择归降秦军, 成为秦国治下的子民。 当然,这些部族之中有拱手而降的,自然也少不了企图用手中短剑抵抗秦军兵锋的。 对于这些连义渠王族都不如部落,秦国大军的做法显得是那般的简单干脆,也就是靠着强大的军力碾压过去。 就这样在秦军如同秋风扫过落叶一般的兵锋之下,义渠之地很快便被秦军全境占领。 至此, 这一场秦国对义渠的攻伐之战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伴随着这一场大战的结束, 秦军大营之中的气氛也没有了处于战时的那般紧张。 虽然依旧按照军中律令操练,但是在空闲之时, 经历了一场场大战的秦军士卒却是会聚在一起。 他们有的在和同袍畅想升爵归乡的美好生活,有的在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还有的则是在为自己战死的同袍而悲痛不已。 就在秦军大营之中气氛逐渐向着轻松转变之时,身为秦军主将的嬴华却是和军师姬凌、先锋白起一起巡视偌大的秦军军营。 当三人的脚步走到一座营帐之前,营帐之中传来的一道爽朗的笑容却是让三人的身影停了下来。 “我在大战之前和你们说得不错吧,在战场之上靠的就是要跑得快吧?” 营帐之中,听着这名簪袅再次问出这一番话语,想到大战之前对方对自己的谆谆告诫,周围那几个已然经历了一场场战争洗礼的公士不由得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名簪袅的话语十分的简单直白,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依旧处于秦军底层的攻势来说,这番告诫却实在是至理名言。 每当想起这一名簪袅的话语,进攻的军令刚一下达,他们便会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着对面义渠士卒冲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份比同袍领先的优势,他们才能在战场之上,比同袍们更快地斩获敌人的首级。 也正是因为这位簪袅的这一份告诫,在场的一干公士才能比同袍更快地完成爵位的晋升。 当话语说完之时,这名簪袅的视线轻轻从身前一名名公士面前扫过, 将他们目光之中的那一次崇拜收入眼底之后,簪袅的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营帐之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听到这名簪袅向着众人问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藏着掖着,都说说自己这一次大战之后能够获得什么爵位了?” 听到簪袅的这一声询问,围在他身旁的一名名公士互相看了看,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簪袅看着他们这般模样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不喜,“咋咧,咋咧?一个个在战场之上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这般扭捏呢?” 一句话说完,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公士,只听这名簪袅沉声问道:“禾,你说你大战之后能得个什么爵位?” 这名名叫禾的公士听到簪袅的询问,先是看了看周围的同袍,然后大着胆子说道:“不好意思各位,这次我就斩了一个首级,最多也就得到个上造爵位。” “上造就上造,这不是也不错嘛。有了这一个爵位之后,你以后就能吃得好一点了, 你家里不是还能再分些土地嘛?” 说到这里看着面前那一张年轻的面容,这名簪袅向着对方轻声问道道:“禾,你娶妻了吗?” “这个……” 当簪袅这个问题传入禾的耳中的时候,这一名在战场之上拼杀过的秦军士卒脸上却是浮现了一道不应该出现的羞涩。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那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名少女。 此番从军之前,他们在家乡的那一条小河边相见,因为不知道这一去能否回来,他狠下心来拒绝了那一名少女的爱意。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名少女不仅没有怪他,而且还在临行之前当着家乡父老的面再次向他倾诉了爱情。 那名少女说她会一直等着他,等着他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乡,等着他来将她娶回家。 少女的深情让这名叫禾的公士不敢辜负,他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到家乡之后一定会将那名少女娶回家中。 公士禾的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与此同时他的脸上却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看着那一抹与自己当年少年之时那般相似的笑容,那位簪袅的脸上却是会心一笑。 “禾,我和你说有了这一个上造爵位之后,你娶人家就更有底气了是不是?” “是。” 眼见自己的心思已然被对方看破,禾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羞涩了,活脱脱一个怀春的少年。 帐内众人看着他这般模样,立刻便是叫着、笑着、起哄着,这让作为当事人的禾的头埋得更低了。 数息之后,久经世事、知道不能再过了的这名簪袅,随即站出来为禾解围道:“好了,好了,别起哄了。” “刚刚禾已经报了此番他能够获得的爵位,剩下的人都说说吧,每个人的爵位都是啥?” 有了禾这一个领头之人,如今再听到簪袅询问爵位,众人也就不再拘泥,当即将自己的爵位说了出来。 “上造。” “上造。” “簪袅” …… 伴随着一个个秦军公士报出了自己所能够获得爵位,大帐之中的气氛却是逐渐变得热络了起来。 到了最后,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簪袅,每个人的眼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好奇。 “你们看我做什么?” “嘿嘿嘿……” 听着他们这一番笑声,看着他们脸上那份笑容,簪袅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大家都已经报了自己的爵位,那他却也不好隐瞒了,当即只见这名簪袅向着众人抬头挺胸。 “刚刚我也说了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隐瞒了。记住这事就在咱们帐中,别去和什么其他人乱说。” “兄长尽管放心。” “老叔放心吧。”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 看着周围这一张张或是沧桑、或是年轻的面容,只听这名簪袅带着几分神秘说道:“多靠大王护佑,我这次啊,侥幸砍了一个义渠百夫长,一个大夫应当是没跑了。” “大夫!” “高爵啊!” “老叔厉害!” 大帐之内,听着周围一干公士的吹捧,这名秦军簪袅的脸上露出了一脸满足的笑容。 大帐之外,将那一句句的话语收入耳中,嬴华、姬凌、白起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三人的嘴角也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又听了一会儿之后,嬴华、姬凌、白起三人没有惊动帐内的一干秦军士卒,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一座营帐。 走在秦军大营的道路之上,回想着那一名名秦军士卒的话语,白起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 “白起,看来你对刚刚这些士卒的话,却是深有感触啊?”将白起脸上的神情看在眼中之后,只听姬凌沉声问道。 “不瞒军师,确实是如此。”向着姬凌表示了心中的肯定之后,只听白起沉声说道:“当年白起也是和他们一样,为了战场之上斩杀一个敌人首级、为了自己的爵位晋升一级而欢欣鼓舞。” “看到了他们,白起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般。” …… 第四十七章 再见李玑 营帐之中那些秦军士卒的交谈,令白起的心中对于自己过去的从军经历生出了几许感慨。 作为一个从普通步卒一路走上来的秦军将领,白起十分了解秦军中下层的军士心中的想法。 不过如今白起已然不再是那个初入军营的低级军士,他已然是一名能够率领数万人驰骋战场的沙场宿将。 曾经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虽然依旧还在,但是白起的心中已然多了一份不一样的志向。 白起还记得那日在河水之畔,他和同样年轻的赵将乐毅一同许下的约定。 他要用一场场胜利去搏取封君的爵位,他要用自己辉煌的战绩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白起之名。 想到这里, 白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东方,看向了那个他曾经暗暗许下诺言的地方。 白起脸上的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得过一旁姬凌的视线,而后者则是带着一脸和善的神情看向了他。 数息之后,当两人的视线交于一处,一股心照不宣的笑容同时在两人嘴角浮现。 虽然两人并没有言语之上的交流,但是经过数次相处形成的默契,却已然是两人明晰对方心中的想法。 一切, 只在不言之中。 就在嬴华、姬凌、白起三人的脚步继续在大营之中巡走之时, 一道身影却是忽然出现在了三人的身前。 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三人心中都是一动,来人不是之前率军初战义渠大军的都尉李玑又是何人? 对于来到自己面前的李玑,嬴华、姬凌以及白起三人脸上都是一副欣赏的神情。 从这场义渠大战之中李玑的表现,姬凌三人都觉得他没有辜负自己身上陇西李氏的传承。 大战之初,他率领着自己麾下的数千士卒大破义渠所派出数千精骑,一战便让自己的声名传扬全军。 决战之中,他更是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的秦军精锐,在秦军的全面反击之中首先突破了义渠骑兵的防线。 不仅仅是用兵之上的独到之处,李玑的个人勇武也不是寻常之辈可以与之匹敌的。 靠着一手精妙的箭术,李玑曾经多次完成了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壮举;靠着一套精湛的剑招,李玑更是斩杀了不知道多少义渠骑卒。 出于对李玑此人的欣赏,嬴华、姬凌、白起三人一致同意将攻取最后一个部落的任务交给了他。 既然双方的第一次交锋是由李玑发起的,那么这最后一场战役由他来结束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毕竟,总要有始有终不是吗? 如今看着面前李玑一脸欣喜的模样,三人心中都已然知晓,这一次的战事应当是了结得很顺利了。 “嬴华将军、军师、白起将军……” 快步来到姬凌三人面前,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只见李玑脸上的那一丝笑意却是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肃然。 “李玑率军得胜归来,特来向三位复命。” “彩!” 一声喝彩之后,身为秦军主将的嬴华却是率先站了出来,他看向对面李玑的那一份欣赏却是又多了几分。 “李玑,你不愧是我秦军之中不可多得的一员勇将,也不愧自己所肩负的陇西李氏之名。” “此番大战之中你所取得的功绩,我和军师都已经记下。等到了凯旋之日,我等必定会将你的功绩禀奏大王。” 听到嬴华的这一份承诺,李玑当即再度向前躬身一礼,“末将拜谢嬴华将军、拜谢军师。” “你不必谢我们,这一切都是你在战场之上拼杀出来的。”这个时候,站在嬴华一旁的姬凌却是站了出来。 “自商君在秦国实行军功爵制以来,我秦军之中向来是有功激赏,有过必罚。” “你在战场之上立下的功勋,我和嬴华将军不会忘记、大王不会忘记,秦国更不会忘记。” 姬凌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说完,对面李玑的脸上已然是一片激动的神情。 将他脸上的这一番神情看在眼里,姬凌在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 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和善的神情。 “李玑, 我、嬴华将军还有白起将军正在巡视大营, 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同我们一道?” 听到姬凌邀请自己一道,李玑先是看了看对方,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嬴华、白起二人,随即只见他向着三人躬身一礼。 “固所愿,不敢辞尔。” 就这样因为有了李玑的加入,原本三个人的巡视队伍,变成了现在的四个人。 走在大营之中看着一名名秦军军士从自己身旁经过,姬凌貌似随意询问起了李玑家里的情况。 “李玑,可曾娶妻了吗?” “不瞒军师,李玑早已娶妻,并且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当提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的时候,李玑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我的长子名叫李云,今年已经六岁了;我的次子叫李牧,如今还不到两岁。” 听到李玑提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姬凌的脸上虽然神情不变,但是其内心之中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变化。 姬凌的心中之所以会产生变化,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李玑的次子,如今不到两岁的李牧。 在原时空之中,李玑的长子李云籍籍无名,相反他的次子李牧却是名动天下。 后世南北朝之时的梁朝给事中周兴嗣曾经在自己的千字文之中,将李牧与战国的其他三名将领并列。 这便是“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也是因为这一句后人将李牧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 不仅如此,后世北宋三苏之一的苏洵也曾经在《六国论》之中,对于李牧曾经有过这样的描写。 “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 秦赵长平之战之后,已然连续重创了齐国、楚国以及赵国的秦国,其一统之势已然不可阻挡。 但是身为赵国将领的李牧,却能率领着赵军一次又一次地击败强大的秦军,这足以可见李牧那高超的用兵才能。 有人曾说战国四大名将,秦国占据其中两位,赵国同样占据其中两位,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秦国是完全有机会将李牧也留在秦国的。 如果姬凌没有记错的话,李牧是跟随着父亲李玑避秦国内乱而前往了赵国的。 在这个时空之中,却是可以提前布置,将李牧这一颗就算是在华夏历史之上都无比璀璨的将星留在秦国。 思绪流转到这里,姬凌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和善的笑容,然后只听他对着李玑说道:“是嘛,倒是应该寻一个机会去见见你的这两个儿子。” “军师说得有理。”就在姬凌这话刚刚落下的时候,嬴华的声音却是在一旁响了起来。 “军师,嬴华倒是与李玑的兄长,陇西郡守李崇颇为相熟。若是有机会的话,嬴华愿意陪军师走这么一遭。” 听着嬴华、姬凌二人都已经提出了要去李玑家中看看的想法,一旁的白起却也是连忙附和了起来。 “既然嬴华将军、军师都有意往陇西一行,那么白起又如何能够不去呢?还请之后两位启程之时,通知白起一声。” 听到白起的这一句话语,姬凌原本带着几分和善的目光忽然一动,一个听起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原时空之中,李牧成名之时,白起已然死去,双方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那自己如果能够让白起、李牧这两位享誉战国的名将提前相遇,甚至让两人成为一对师徒,那历史的进程又会如何发展呢? 就在姬凌心中生出这一个想法的时候,只听李玑对着三人说道:“如果三位前往陇西,李玑必然扫榻相迎。” 李玑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今天的这一句话,他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的命运比照着原时空却是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 第四十八章 大军凯旋 秦国,西北。 原本的义渠王庭王帐、如今的秦军大营中军大帐之中,身为主将的嬴华和军师姬凌正在商议着军务。 看着对面的姬凌,就听嬴华一脸郑重地说道:“军师,这些日子以来这义渠之地可是有些不安稳。” “那些选择向我们投降的义渠部族,虽然忌惮我军强大的军势,不敢明着打起反叛的旗号;但是他们暗地里却是没少勾结在一处, 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 当听完嬴华所说的这一件事情,坐在他对面的姬凌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几许凝重缓缓浮现。 其实对于义渠之地之内暗流涌动这一件事情,姬凌的心中却是并不觉得奇怪的。 如今义渠之地才被秦国收入手中不久,这片土地之上的义渠人还没有从心底里认定秦国。 这样的情况之下,难免就会有一些不甘被秦军击败的人, 自然会忍不住跳出来生事。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远的不说就说秦国所占领的巴蜀之地,不就是在被秦将司马错占领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叛吗? 其实只要秦军拥有足够强大的军力, 这些有所图谋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个跳梁小丑罢了。 用强大的军力震慑那些宵小之徒,再用恰当的治理方法使得当地百姓归心秦国,这些地方自然会逐渐安定下来。 君不见,当秦国在巴蜀平原修建了都江堰、将原本的蛮荒之地变为天府之国后,巴蜀之地的叛乱就比之前少了许多。 有了巴蜀这一个先例在,姬凌认为只要维持大局稳定,那么完全可以用时间一点点地将义渠之地纳入秦国的版图。 将思绪从巴蜀、从义渠之地收回来,姬凌向着对面的嬴华沉声问道:“除了互相之间有所勾连,那些不安分的人还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这个……” 姬凌的一番话语让嬴华陷入了一阵思索,片刻之后,只听他向着姬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倒是没有。我军刚刚才击败十万义渠大军,那些宵小之辈畏惧我军声势,也不过就是在暗地里勾连罢了。” “至于有什么进一步的举措,在我军强大的兵锋之下,我谅他们也不敢真的做出来。” 嬴华说出这一番话语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自信, 很显然他对于自己麾下士卒的战力却是颇为自豪。 不过那份自信只是维持了片刻,在想到了一些事情之后,嬴华的眉宇之间却是生出了几分担忧。 “军师,如今有我大军驻守,义渠之地才能维持如今的安定;但是我大军总有凯旋之日,万一……” 虽然嬴华的话语之中并没有说出万一之后的内容,但是姬凌却是猜出了他要说什么了。 对于嬴华的这份担忧,姬凌连忙出声说道:“嬴华,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 “我已经将义渠之地如今的情况写成奏疏,并派专人快马送回了咸阳。” “在那份奏疏之上,我已然建议大王在北地设置大营,以维持新近占领的义渠之地的安定。” “如此便好!”听到姬凌的话语,嬴华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的那份担忧也是缓缓消去了几分。 就在两人的话题谈到这里的时候,中军大帐之外却是浮现了一道洪亮的禀报之声。 “报……” “启禀军师,大王给军师和嬴华将军的回信到了。” “进来吧。” 听到是自己派出去的那名传令兵的声音,姬凌当即向着帐外大喊了一声,然后就见他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数息之后,那名传令兵快步来到姬凌的面前,并将怀中那一份由秦王嬴稷亲自书写的回信递了出去。 双手接过这一份回信, 姬凌先是对着那名传令兵轻声说道:“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诺。” 等到那名传令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大帐之中,姬凌才缓缓展开手中这一份帛书仔细的阅览了起来。 当姬凌的视线从帛书之上一次次地扫过之后,他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不由带上了几分喜色。 “好,好,好啊!” 一旁端坐在自己坐席之上的嬴华,看着姬凌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听着那一声声的叫好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迅速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快步来到了姬凌的身旁,就听嬴华轻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军师,大王在回信之中说了什么了,让军师这么高兴。” 姬凌听到嬴华的这一句询问,当即将手中这一份帛书,递到了嬴华的面前。 “大王已经同意了我的建议,决定等大军回返咸阳之后,选拔良将、精锐驻守义渠王庭,以维持新近收复的义渠之地的稳定、安定义渠有些动荡的人心。” “不仅如此,大王还听从了严君、城固君也就是左丞相、以及魏冉三人的建议,准备在义渠之地设立北地郡并派重臣来此地充任郡守。” 用简单的话语向着嬴华复述了一遍帛书之上的内容之后,姬凌带着几分慨叹沉声说道:“如果按照这样的处置方法实行下去的话,那么义渠之地也就可以维持基本的稳定了。” “至于让义渠彻底成为秦国的领土、让义渠人彻底归附秦国,那就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了。” 说完了这一句之后,姬凌的目光轻轻望向了东南方向,望向了秦国都城咸阳所在的方位,眼中一份欣慰却是缓缓浮现。 “如今战事既然已经安定、处置也依然有了预案,那么我等麾下大军也是时候回返咸阳了。” 姬凌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目光却是轻轻落在了身旁嬴华的面容之上,此刻他就发现对方的目光同样在看着他。 一道充满默契的笑容出现在了姬凌和嬴华脸上,轻轻点了点之后两道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凯旋!” “凯旋!” 两道声音缓缓消失在大帐之中后,姬凌和嬴华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大帐之外,两人的眼中一道肃然浮现。 …… 秦国,渭水之畔,都城咸阳。 从秦孝公之时开始修建,并经历了秦惠文王、秦武王两代君王的扩建,今时今日的咸阳城俨然有了一个大国之都的气象。 就算是与山东列国之中闻名的楚国都城郢都、齐国都城临淄相比,秦国的都城咸阳在气象之上也是毫不逊色。 今日,当一名名秦军士卒身披甲胄、手执长戟出现在咸阳西门之外,当一名名秦国朝臣身着服袍,列着队列出现在咸阳西门之外,当秦王嬴稷的车驾在一片肃穆之中出现在咸阳西门之外…… 咸阳城的气象,却是比之寻常,更添了几分肃穆、更添了几分庄严、更添了几分宏大。 今日,秦王嬴稷之所以领着一干秦国朝臣并无数秦军甲士来到这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要迎接征伐义渠的大军凯旋。 此刻的咸阳西门之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肃然之色,每一个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那一匹匹雄骏战马的嘶鸣之声在回响。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名秦军骑士便来到了秦王嬴稷的车驾之前。 翻身下马,只听这名秦军骑士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大声说道:“启禀大王,大军已至。” 等到这名秦军骑士的声音落下,站在车驾之上的秦王嬴稷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然后就见前方的地平线之上,先是一杆墨色的旗帜浮现,随即一片片黑色的身影开始出现在了秦王嬴稷的视野之中。 虽然双方之间的距离还很遥远,虽然此刻连那面旗帜之上的篆字都还看不清,但是秦王嬴稷此刻的内心之中却是已然心潮澎湃。 远处的那支便是他麾下的秦军,远处的那支便是凯旋的秦军…… 望着前方那一支秦军,眼中一阵激动闪过,随后就听秦王嬴稷大声命令道:“敲响战鼓,迎接我秦军将士凯旋!” “诺!” …… 第四十九章 秦王一拜 “咚咚咚……” 听着耳畔一阵阵激昂的战鼓之声,看着前方的秦军身影越发清晰,秦王嬴稷的面容之上满满都是激动的神情。 片刻之后,当视野之中出现了那几张熟悉面容的时候,再也难以抑制住心中澎湃的秦王嬴稷当即走下了车驾。 数步之间,秦王嬴稷的脚步已然穿过了一名名秦军士卒,来到了迎接队伍的最前方。 看着突然出现在队伍最前方的秦王嬴稷, 不仅队伍之中的嬴疾和甘茂脸色大变,就连前方大军之中的姬凌三人心中也是猛然一惊。 来不及多想什么,三人走下自己等人所乘坐的战车,向着对面的秦王嬴稷便迎了上去。 数息之后,向着站在自己前方、一身冕服的秦王嬴稷,嬴华、姬凌、白起三人当即躬身一拜。 “末将嬴华, 拜见大王。” “臣姬凌,拜见大王。” “末将白起, 拜见大王。” “三位快快请起。”看着面前三人向着自己躬身而拜, 秦王当即上前分别将三人扶起身来。 秦王嬴稷的视线在姬凌三人的身上不断移转着,随后便听他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三位爱卿,都是我秦国的股肱之臣。此番义渠之战,信赖三位爱卿谋略得当、用兵有方,这才能够取得大胜。” “义渠这个我秦国的百年宿敌一朝覆灭,从此之后我秦国的西北边患将大为缓解。” “在解除了西北的威胁、没有了后顾之忧之后,我秦国完全可以抽调出更多的国力向东,历代先祖所期盼的东出大业将走得更快、更稳。” 一番话语简单阐述了义渠覆灭对于秦国的重要意义,并怀着激动的心情展望了一下秦国的东出大业之后,秦王嬴稷看向三人的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郑重。 “我秦国能够一举覆灭百年宿敌、能够拥有这般良好的局面,全都仰仗三位爱卿的功劳。在这大军凯旋之日,寡人替秦国在这里谢过三位爱卿。” “三位,请受寡人一拜。” 话落,就见秦王嬴稷仔细地整理了身上的冕服,无比郑重地向着前方的三人躬身一拜。 只是还未等秦王嬴稷行这一拜,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似乎是被一股巨力给钳制住了。 轻轻抬起自己的视线, 顺着视野之中那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向上看去, 嬴华那带着几分惶恐的神情却是出现在了秦王嬴稷面前。 随后, 秦王嬴稷只听到嬴华沉声说道:“大王这一礼,我等三人实在是不敢接受。” “此番我秦国之所以能击破义渠,乃是因为大王信重臣下、乃是因为朝中诸位粮草辎重供应充足,乃是因为我军将士沙场用命。” 话说到一半嬴华却是忽然顿了一顿,眼神之中更添了几分郑重,“至于我等三人,不过是有些微末之功,实在是不敢当大王如此大礼。” 嬴华这一番表态说完之后,站在一旁的姬凌和白起也是连忙上前,向着秦王嬴稷沉声说道:“臣等实在是不敢受大王如此大礼。” 数息之后,感受着自己身上那一股巨力消失,秦王嬴稷缓缓挺直的身形,他的视线再次在三人之间移转着。 “三位以为自己不能受寡人这一拜。”说完这一句,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的神情愈发郑重、说话的语气也是愈发严肃,“但是寡人认为,三位当之无愧。” 脚下步伐一阵移动,秦王嬴稷先是来到了此战主将嬴华的面前,目光之中那一份严肃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尊敬。 “嬴华将军。” “这些年来将军一直久处义渠前线, 率领秦军一次又一次地对义渠发动着攻势。正是因为这些年来不断的攻势,我秦国才能摸清义渠的军力。”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没有嬴华将军这些年来久处边关,就没有此番秦国攻伐义渠之战,更不会有这一次一举覆灭义渠的大胜。” “寡人以为,嬴华将军有这个资格受寡人一拜。” 对着嬴华诉说完了这一句之后,秦王嬴稷脚下步伐再动,这一次他的脚步来到了姬凌的身前。 “太傅。” “此番大战之前,太傅为寡人、为秦国细致地筹划着大战的各项准备;义渠大战之时,太傅更是在时刻在谋划着兵力的调动、战局的推进。” “虽然太傅在捷报之上提及此战之功全在嬴华、白起二位将军,但是寡人以为此番大战能够取胜,太傅功不可没。” “寡人以为,太傅有资格受寡人这一拜。” 对着姬凌说完了同样给予了一番评价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再次移转,这一次他来到了白起的面前。 “白起将军。” “寡人还记得第一次见白起将军是在蓝田之战,那时父王对于白起将军特别的欣赏。今日再看,寡人以为父王并没有看错人,白起将军用兵确有独到之处。” “寻常之将,哪里敢率奇兵绕过义渠主力,直扑义渠最重要的王庭而去?寻常之将,哪里能够做到捕捉战机,在两军焦灼之际恰好投入战场?” “白起将军,寡人同样认为此战我秦国如果没有将军作为先锋,就算是能够获胜,也绝对不会胜得如此辉煌。” “寡人以为,白起将军有受寡人这一拜的资格。” 将心中的这一番话语对着三人诉说完毕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缓缓向着后方退了一退。 再次无比郑重地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冕服,秦王嬴稷向着面前的姬凌三人躬身一拜。 “嬴稷代秦国多谢三位。” 这一次,无论是姬凌还是嬴华、白起都没有阻拦秦王嬴稷,不仅仅是因为刚刚那句话,更是因为三人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王者的威严。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挺直了自己的腰杆,然后向着面前的姬凌三人做出了邀请。 “三位,请上寡人的车驾,随寡人一同入城。” 当收到秦王嬴稷的这一份邀请,三人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惶恐,同时也出现了几分感动。 先是受了秦王嬴稷躬身一拜,随后又被和其邀请同乘一驾马车,秦王嬴稷对于三人的礼遇不可谓不隆重。 只是对于秦王嬴稷给予的这一份同驾而入的礼遇,究竟该不该接受,三人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抉择。 数息之后,秦王嬴稷看着面前的姬凌三人互相对视,却许久没有动作,当即来到了三人的身前。 右手拉起身着墨色甲胄的嬴华,左手拉住一身白衣的姬凌,然后秦王嬴稷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白起。 “三位,走,和寡人一同入城。” 到最后,三人终究是没有拒绝秦王嬴稷的好意,乘坐着专属的秦王车驾缓缓向着咸阳城中行驶而去。 “大王的车驾到了。” “你看,大王右手边站着的那人便是此战主将嬴华将军,我之前可是曾在他帐下服役过。” “你看,大王身后站着的那是白起将军,我和他可是同乡。” “诶,大王左手边那名白衣士子又是何人?” “那是我秦军的军师,同时也是我秦国的太傅。” …… 站在秦王的车驾之下缓缓向着咸阳宫城赶去的这一段路途之中,无论是秦王嬴稷还是其他三人都见识到了咸阳百姓热情。 带着因为大战胜利而产生的那份灿烂笑容,道路两侧一名名咸阳城的百姓无比热切地议论着与秦王嬴稷同乘的三人。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起了头,紧接着一阵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出现在了咸阳城的街道之上。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 感受着周围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地威势,站在车驾之上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目光之中都显出了自豪的神情。 …… 第五十章 酬赏功臣 秦国,咸阳宫城之内。 大殿之中,一身冕服秦王嬴稷端坐在王座之上,台阶之下一名名秦国朝臣则是在过道两侧就坐。 等到上方秦王嬴稷的视线从身前每一名朝臣脸上扫过,将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之后,端坐在群臣最前方的右丞相嬴疾却是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向着前方的秦王嬴疾躬身一拜,就听嬴疾沉声说道:“启禀大王, 如今嬴华将军、太傅、白起将军已在殿外等候,是否宣召三人上殿?” 听罢嬴疾的这一声禀报,秦王嬴稷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分郑重,随后一道肃然之声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宣。” “诺。” 秦王嬴稷一声令下,嬴疾当即躬身一诺,转身便向着大殿殿门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嬴疾的脚步来到大殿殿门处,只见他胸中气息运转,顿时之间一股中气十足的洪亮声响向着殿门之外传扬出去。 “大王有命, 宣召嬴华、姬凌、白起三人入殿觐见!” 大殿之外、阶梯两侧,那一名名手持长戟、身着甲胄的秦宫郎卫,在听闻这一道命令声后面色顿时一肃。 接下来只听得一阵接着一阵的声音在大殿之外不断响起,并最终传入了台阶下方等待着的嬴华、姬凌、白起三人耳畔。 听到这一道来自秦王嬴稷的宣召之命,三人脸上不由得浮现了几许郑重,随后只见他们开始整理起了身上的甲胄服饰。 数息之后,三人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并没有半点言语交流,但是千言万语都只在那一个眼神之间。 互相颔首示意之后,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那一座已然来过无数次,但今日看来却与寻常明显不同的大殿。 再度颔首示意之后,嬴华、姬凌、白起三人迈出了自己的步伐,向着上方那一座大殿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今日,三人的脚步走得比之平常更加缓慢;今日,三人的心情比之往日更显澎湃…… 片刻之后,三人的脚步已然迈过了大殿殿门、穿过过道两旁一名名的秦国朝臣, 站在了王座上方所坐的秦王嬴稷的面前。 “末将嬴华,拜见大王。” “臣姬凌, 拜见大王。” “末将白起, 拜见大王。” “三位快快起身。” 一番君臣之间礼节性地拜见之后,秦王嬴稷缓缓从自己的王座之上站起身来,几步之间已然来到了下方这三位的面前。 带着几分肃然的视线从下方三人的身上一一划过,秦王嬴稷的身形之间一股王者的威严不自觉地显露了出来。 “自商君在我秦国实行新法以来,我秦国向来是有功激赏、有过重罚。如今三位率领大军覆灭义渠,解我秦国西北边患,实在是有大功于我秦国。” “大战之前,寡人曾经向诸位以及整个秦国作出承诺,此番若能够一举功成,名爵、土地、钱财,寡人必然不会吝惜。” “为彰显我秦国赏罚公平、为激励秦军将士为国征战,寡人决意今日依照我秦国律法酬赏功臣。” 秦王嬴稷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之后,此刻站在下方的姬凌三人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臣等三人多谢大王。” 姬凌三人说完之后,下方的一干秦国朝臣随即起身来到过道之上,同样向着秦王嬴稷躬身一礼。 “臣等谨奉王命。” 视线在大殿之中移转,看着下方躬身拜谢的姬凌三人,看着下方齐齐奉命的一干朝臣, 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一丝笑意缓缓浮现。 数息之后,将那一丝笑意缓缓收敛起来, 秦王嬴稷的脚步迈下大殿前部那一层层的阶梯, 缓缓走到了身为此战主将的嬴华身前。 “将军嬴华何在?” “末将在。” “将军嬴华,年少之时,勇猛善战、身先士卒,为我大秦立下了赫赫战功;其后受命驻守西北,应对义渠,应对有度、使义渠不敢南下犯我疆界。” “此番义渠大战之中,更是指挥得当、用兵有方,先在郁郅以北大破义渠主力,其后为我秦国全收义渠之地。” “其功之高,非封君无以酬赏。” 听到秦王嬴稷说完这一番话语,特别是那最后一句,不仅仅是在场的秦国朝臣,就连嬴华自己脸上也是浮现了一丝惊诧。 嬴华没有想到,殿中的一干秦国朝臣,秦王嬴稷既然会用封君来作为对于嬴华的酬赏。 将面前嬴华连带着周围一干秦国朝臣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秦王嬴稷的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笑容。 秦王嬴稷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今日之后恐怕又更多的人会以嬴华为榜样,去用一场场的拼杀去搏取属于的名爵。 数息之后,缓缓压制下心中的那一份欣喜,秦王嬴稷看向嬴华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郑重。 “封嬴华为郁郅君,赐郁郅为其食邑。” “臣嬴华多谢大王。” 此刻,嬴华的拜谢之声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颤抖,毕竟又有哪一个人不想要这封君之位呢? 说出了对于嬴华的封赏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缓缓向着左边轻移了几步,这一次他的身影站在了姬凌的面前。 看着眼前那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回忆起这些年里姬凌对于自己的一次次教导,秦王嬴稷目光之中少了几分肃然,却又多了和善与敬重。 “太傅姬凌何在?” “臣姬凌谨奉王命。” 耳畔响起那一道依旧和善的话语,秦王嬴稷的目光看向姬凌,嘴角却是浮现了一丝笑意。 “太傅姬凌,入秦以来,尽心辅佐寡人,使得政务得以处置、国家得以安定。此次义渠大战,更是为大军谋划周全,对此次我秦国全收义渠具有大功。” “晋太傅姬凌以大良造爵,以彰其功。” 秦王嬴稷这一番决定落下之后,姬凌当即上前一步躬身拜谢道:“臣姬凌拜谢大王。” 与姬凌又是一番神情上的交流之后,秦王嬴稷的脚步,最终走到了作为此战先锋的白起面前。 相对于之前看向嬴华的敬重、看向姬凌和善,此刻秦王嬴稷看向对面白起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欣赏。 蓝田初见,他从父王口中知道了对方的作战英勇;归国之时,他跟随着太傅姬凌亲眼见识到了对方的临阵有度;此番义渠大战,他更是从捷报之中知晓了对方用兵如神。 此刻,秦王嬴稷忽然想起了姬凌曾经对他说起过的那句话,白起会成为他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剑。 那就让他看看这一柄利剑,究竟能够在未来显露出怎样的锋芒吧? “将军白起何在?” “末将在。” 看着对面的白起,就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此番大战,将军白起先是率军攻破义渠王庭,大涨我秦军声威;其后更是配合主力重创义渠主力,实在是厥功甚伟。” “晋将军白起以左更之爵,以彰其功。” “末将白起,多谢大王。” 等到三人之中的白起这一声拜谢落下之后,秦王嬴稷的目光再次地看向了周围的一干秦国朝臣。 “此番大战我秦国所以能够取得大胜,全赖将士用兵、全赖诸卿尽职,你们的功勋寡人同样不会忘记。” “臣等多谢大王。” …… 夜晚,咸阳宫城之中,一场庆功的宴席正在这里召开。 坐席之上,一名名文臣脸上充满了笑容;谈笑之间,一名名武将目光之中充满了喜色。 更有甚者,已然借着身前的陶碗唱起了诗歌,一曲秦国的军歌《无衣》却是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间,一名内侍却是缓缓来到了坐在王座之上秦王嬴稷身旁,在他耳畔说了一些什么。 …… 第五十一章 狱中再见 当从内侍的口中听到那则消息,秦王嬴稷原本欣喜的面容之上,却是轻轻浮现了几分阴霾。 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快,秦王嬴稷随即对着身旁那名内侍轻声说道:“此事寡人已经知晓,你先下去吧。” “诺。” 秦王嬴稷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名内侍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殿之中,数息之后只见他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神情却又重新恢复成了刚刚的欢喜。 目光轻轻从周围一名名朝臣脸上划过, 眼见众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秦王嬴稷随即端起了身前酒爵便向着前方走去。 “诸卿。” 秦王嬴稷的这一声呼喊,将在座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的朝臣的目光一齐吸引了过来。 脚步微微移转、环顾一周之后,秦王嬴稷向着周围群臣举起了手中的酒爵,脸上神情也换成了肃穆之色。 “这一爵,寡人想敬诸卿。” “若不是诸卿尽忠职守,哪里会有我秦国今日的大胜;若不是诸卿同心戮力, 又哪里会有义渠这个百年宿敌的一朝覆灭。” “诸卿, 让我们一同举起手中,为了我秦国今日的大胜而贺。” 在秦王嬴稷的号召之下,在座的秦国朝臣们面容之上一阵肃然浮现,随后众人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酒爵。 秦王嬴稷再度环顾一周,面容之上一阵激动之色浮现,“诸卿,饮胜!” “饮胜!” 君臣之间互道饮胜之后,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将手中酒爵举到嘴边,顿时一股股清冽的酒水从酒爵之中流出。 伴随着秦王嬴稷的这一番话语在大殿之中响起,伴随着一股股酒香在大殿之中的弥漫,这一场宴会的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 当然,对于秦国取得这一场义渠之战的大胜,并不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是那么的开心。 就在一干秦国朝臣尽情享受着胜利的时候,在座一个人的目光之中却是有一丝阴沉暗暗浮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咸阳宫中这一场宴会也进入到了尾声,宴会结束之后一干秦国朝臣各自乘坐着马车离开了。 …… 夜渐渐深了,白日里一片喧嚣的咸阳街巷一片安静。 “驾……驾……驾……” 在这夜深人静的街巷之上,伴随着一阵富有节奏的催马之声响起,一驾造型精巧的马车正沿着道路向着前方快速行驶而去。 这驾向前行驶的马车之中, 感受着从身下传来的一阵阵颠簸,秦国公子嬴芾的面容之上流露出了一道沉思之色。 万千思绪在心中不断地流转,嬴芾面容之上那一道沉思之色,渐渐被一股阴郁之色所取代。 就在身下的马车向着前方不断前进的同时,刚刚秦宫之中那一场宴会之上的一幕幕场景在嬴芾的脑海之中重现着。 一想到宴会群臣那欣喜的神情,一想到大殿之上那热络的气氛,一想到秦王嬴稷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独特气质…… 想到这里嬴芾猛然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股痛苦之中带着几分挣扎的神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时间过去了很久,马车也向前行驶了很久,嬴芾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此刻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充满了不甘。 回忆起那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气质的秦王嬴稷,嬴芾的心中就充满了不甘、充满了嫉妒。 在嬴芾看来,若不是燕赵两国从中作梗,那么咸阳宫中那一张至高无上的王位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如果他嬴芾成为了秦王,他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秦王,他会比如今在位的秦王嬴稷做得更好。 义渠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他手中随时可以碾死的一只蝼蚁罢了;山东列国又算得了什么, 迟早会成为他麾下大军征伐的对象。 等到大军凯旋之时, 他嬴芾会用比秦王嬴稷隆重得多的方式来迎接秦军将士,他会举办比今日更加盛大的宴会来庆祝秦国取得的胜利。 那个时候, 他嬴芾将会站在咸阳宫的王座之上,接受着秦国朝臣乃至所有秦人的拜见。 渐渐地,嬴芾只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站在了王座之前,身披冕服、手握王剑接受着众人的拜见。 “秦王嬴芾万年,大秦万年。” “众卿平身。” 就在嬴芾逐渐沉醉于脑海之中的幻想之时,其身下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一道从马车之外传来的呼喊声将他从幻想之中猛然拉了出来。 “公子,我们到了。” 当思绪缓缓回到身体之中,当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明,嬴芾这才从明白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顿时之间,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嬴芾的内心深处涌现而出。 怅然过后便是愤恨、便是嫉妒,他恨秦王嬴稷夺取了那本应该属于他的王位,他嫉妒秦王嬴稷能够站在王座之前接受秦国朝臣的拜见。 心中思绪流转之间,一股可怕的神情缓缓出现在了嬴芾的脸上,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之中缓缓生出了一个了念头。 “嬴稷你等着,我嬴芾迟早要拿回那个位置。” “迟早!” 心中下定了这一个念头之后,嬴芾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收敛起了自己口中的阴毒的毒牙,默默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 仔细地整理了身上的墨色衣衫,轻轻掀开了马车车厢的帘幕,下一刻嬴芾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府邸的大门之前。 “小人拜见公子。” “嗯。” 面对着躬身侍立在门前的一名内侍的拜见,嬴芾轻轻一番点头示意,就准备缓缓迈入前方这一座属于他的府邸。 只是还未等嬴芾的右脚迈入前方大门,一件之前被他忽略的内容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嬴芾原本脸适合那平静的神情忽然一变,一股深深地恐慌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下一刻,他的目光猛然看向了咸阳城的某个方向,那里正是秦国廷尉诏狱的所在。 …… 就在嬴芾的视线投向廷尉诏狱的同时,这一座秦国层级最高、戒备也最为森严的大狱之中却是迎来了一名身份特殊的客人。 这位身份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嬴稷。1 “大王请。” 虽然已经是夜色浓重的深夜时分,但是廷尉诏狱的主官还是无比热络、无比恭敬地引领着秦王嬴稷向着诏狱内部走去。 那一日,当秦王嬴稷的诏命下达廷尉府的时候,得到了大王赞赏的他可是在同僚面前挣满了面子。 当两人的脚步缓缓出现在此行的目的地的时候,秦王嬴稷先是看了看牢房之中那一道熟悉的身影,然后又一次地将目光转向了身旁那名秦国官员。 看着秦王嬴稷投向自己的视线,那名秦国官员立刻便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后只见他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大王,臣告退。” 等到这名秦国官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等到一干秦军甲士如同以往一半前往数十步之外列阵,秦王嬴稷的脚步缓缓来到了那一间牢房之外。 “义渠骇,听说你要见寡人?” 当秦王嬴稷问出这一句话之后,前方牢狱之中的义渠骇向着他所处的位置缓缓走了几步,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看着他这般动作,秦王嬴稷脸上却是不由生出了一丝惊骇,“义渠王这是要做什么?” “秦王,义渠骇知道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无论是您还是秦国都不会让我久活在这个世上的。” “不过在临死之前义渠骇有一件事情放不下,还请秦王能够给我一个承诺,让我能够安心地赴死。” “唉……” 听到义渠骇如此一番话语,秦王嬴稷却缓缓吐出了一声长叹,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已经打定主意。 只要义渠骇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对方的请求,这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宽容。 心中念头微动,只听秦王嬴稷沉声说道:“义渠王请说。” …… 第五十二章 遣质之议 “义渠王请说。” 当秦王嬴稷的这一句话在耳畔响起,义渠骇轻轻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连成一线。 一抹平静出现在义渠骇的目光之中,然后只听他轻声说道:“义渠骇自知命不久矣,我的儿子义渠琰也已经战死沙场,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多少牵挂了。” 说完这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义渠骇的嘴角却是忽然浮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身为义渠王,义渠骇知道自己并不合格。在我的手上,义渠先是丢失王都郁郅,其后更是为秦国所覆灭。” “如今义渠已灭,我这个义渠王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在临死之前,义渠骇还是想请求秦王, 善待我义渠的子民。” 默默听完了义渠骇的这一番话语,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一道郑重的神情却是缓缓显露出来。 “这件事情, 寡人可以答应你。不过……” 话说到一半,秦王嬴稷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前方义渠骇的视线之中的神情更显得肃穆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义渠王却是说错了。此刻义渠之地已经落入我秦国之手,那么其上之民,便是我秦国的子民。” “身为秦王,寡人自当善待我秦国治下的子民。无论他们之前的身份是什么,无论之前他们属于哪一个国家,寡人都将对他们一视同仁。” 义渠骇听完了秦王嬴稷这一番话,悬着的那颗心立时便落了下来,随后其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一道敬意。 “秦王胸怀宽广,实在是令义渠骇心中钦佩之至。有了秦王这一番话,义渠骇也算是可以坦然赴死了。” 用着一股释怀的语气说完了这一番话语,义渠骇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知道对方已然无事之后,秦王嬴稷转身就准备离开了这一座廷尉诏狱。 不过还未等秦王嬴稷的脚步迈出,身后义渠骇的一道声音却是将他给拦了下来。 “秦王且慢!” 听到义渠骇的这一声呼喊, 秦王嬴稷的目光倏然一变,随后只见他转身回头重新看向了义渠骇。 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秦王嬴稷沉声说道:“义渠王,可还有事。” “此事,义渠骇不知道该不该告知秦王。”片刻的迟疑之后,就听义渠骇对着面前的秦王嬴稷沉声说道:“秦王可知道,就在我刚刚抵达咸阳之时,您的胞弟公子嬴芾曾经找上过我。” “哦!” 一道惊叹声在牢房之中响起,随后就听秦王嬴稷向着义渠骇轻声询问道:“当时具体情况如何,还请义渠王告知。” “原本义渠骇是不准备将这一件事情告知秦王的,但是今日秦王给予义渠骇的一番承诺,实在是令我心中钦佩之至。” 说完了这么一句话语,义渠骇便将那日咸阳城酒肆之中发生的一幕幕、与嬴芾交流的每一句话都完完全全地说给了秦王嬴稷知晓。 伴随着义渠骇的一句句讲述,秦王嬴稷虽然表面之上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内心之中却是有一道道寒意涌现。 继位之初,秦王嬴稷便知道自己的胞弟嬴芾,对于在王位争夺战中输给自己充满了不甘。 他也曾想过嬴芾为了夺取王位,会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嬴芾竟然会想到勾连义渠。 当心中的思绪流转到这里,秦王嬴稷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原本,秦王嬴稷一直认为在他回返秦国之时,勾连义渠、企图置他于死地的人是他的长兄嬴壮。 可是自从登位之前与长兄嬴壮的那一次长谈之后, 秦王嬴稷越来越觉得谋划那一切的人并不是嬴壮。 如今听到义渠王义渠骇提到嬴芾曾经亲近过他,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秦王嬴稷心中却是越发肯定了这个答案。 那个勾连义渠、企图置他于死地的秦国公子并不是嬴壮,而是和他一母同胞的胞弟,嬴芾。 此刻,嬴芾在秦王嬴稷心中的形象已然变成一条潜伏在暗处、随时都会张开那凶猛毒牙的毒蛇。 心中思绪流转到这里,当彻底看清了嬴芾的面目之后,秦王嬴稷眼中的那一份寒意却是越发深邃了。 “义渠王,这件事情寡人多谢了。”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秦王嬴稷转身便向着诏狱之外快步走去。 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脸上神情越发森寒,秦王嬴稷的心中却是在思索着一个问题。 如何抓住嬴芾这一条毒蛇的七寸,让它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 “啪……” 宫城之内、后庭之中,将手中的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之后,姬凌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王嬴稷。 “大王,大王……” “嗯!” 看着自己连声呼喊之后终于从思绪之中醒转过来的秦王嬴稷,姬凌轻声问道:“我看,大王心中似乎是有心事啊。” “不瞒先生,嬴稷心中确实是有一件心事,还望先生能够像以前一样为嬴稷答疑解惑。” 因为在燕国数年之中的朝夕相处,秦王嬴稷早已经对于姬凌充满了信任;而回国继位以来的几件大事之中姬凌的表现,更是让秦王嬴稷心中对其多了几分依赖。 每每遭逢大事,只要是姬凌在身边,秦王嬴稷第一时间便就会想到自己的这一位老师。 今日,秦王嬴稷之所以用对弈之名将姬凌召入宫中,就是因为想要请教其关于对嬴芾的处置对策。 秦王嬴稷的心中对于自己的这位老师充满了信赖,姬凌同样是为嬴稷这一名弟子耗费了心血。 如今听到秦王嬴稷询问自己,姬凌的脸上依旧是那般和善的神情,“大王若是有事,臣自当尽心竭力。” 看着对面姬凌脸上那一份的和善,听着他话语之中的那一份郑重,秦王嬴稷的目光之中却是忽然浮现了一丝期待。 接下来,秦王嬴稷便将昨日听义渠王所说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思考,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对面的姬凌知晓。 一番话语说完之后,看着对面陷入沉思之中的姬凌,就听秦王嬴稷沉声询问道:“先生以为嬴稷该当如何处置我的这一位胞弟?” 说实话,对于嬴芾这一位并没有多少交集的秦国公子,姬凌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印象。 只是站在秦王嬴稷一方的姬凌,天然便和嬴芾这一位秦国王位的争夺者处于敌对的状态。 如何将这一条毒蛇从秦王嬴稷的身旁驱离开来,便是此刻姬凌心中所思考的事情。 片刻之后,经历了一番思索之后,姬凌轻轻抬起头来向着秦王嬴稷沉声说道:“大王,臣以为嬴芾公子毕竟是大王的胞弟。若是无法做到人赃并获,便强行处置他,难免引得他人非议。” “先生所言极是。”听到姬凌这一番话语,秦王嬴稷表示同意之后继续问道:“那先生以为应当如何处置我的这一位胞弟为好呢?” “以嬴芾公子为质子,安抚他国之心如何?” 听到姬凌所提出的这一个建议,秦王嬴稷一番思索之后,轻轻颔首表明了自己态度。 心念微转之间,秦王嬴稷又联想到了近些日子自己所听到的一些消息,一个想法却是在他的心头浮现。 “先生以为,将嬴芾派遣到齐国为质如何?” …… 第五十三 选定韩国 “老师,嬴稷认为派遣嬴芾前往齐国为质有三大好处。” “其一,齐国居东海之滨,距离我秦国足有千里之遥。若嬴芾前往齐国为质,秦齐两国之间距离遥远,其对于秦国之事势必会鞭长莫及。” “其二,前番武遂之会, 我秦国曾与齐、赵、魏、韩、燕五国达成了一同应对楚国的盟约,而五国之中国势最为强盛的便是齐国。” “此番嬴稷若是派遣嬴芾前往齐国为质,可以更好地安定齐国之心,让其坚定决心与我秦国一同出兵攻伐楚国。” 将自己认为的两个好处向对面的姬凌吐露之后,秦王嬴稷目光之中的神情倏然一变,一道光亮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其实此番秦王嬴稷之所以提出派遣嬴芾前往齐国为质,除了上面两个原因之外, 还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人名字。 秦王嬴稷听到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齐相、靖郭君田婴的庶子,田文。 田文虽然只是田婴四十多个儿子中的一个庶子,但是他少年之时就已然显露出了不俗的见识,曾经劝谏自己的父亲要礼遇士人。 日渐长大之后,田文更是因为贤能,使得自己的声名在全天下士子之中越发传扬开来。 在听人提及田文的贤能之后,秦王嬴稷便生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邀请田文入秦为官。 在秦王嬴稷看来,自己若是能够得到田文辅佐,必然能够更加光大秦国,历代先祖所期盼的东出大业也能更好地完成。 经历了一番思索过后,秦王嬴稷的心神逐渐回到了身体之中,看向前方姬凌的目光也越发清澈了起来。 之后,就听到秦王嬴稷对着姬凌沉声说道:“先生,嬴稷曾经听人提到过,齐相田婴之子田文身具大才。” “此番或许可以借着派遣嬴芾入齐为质的机会,向其发出邀请,请他前来我秦国、为我秦国效力。” 秦王嬴稷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完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姬凌却是目光平静, 面容之间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 就在秦王嬴稷看到姬凌这副神情之后心中不解,正准备出声询问之际,对面姬凌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启禀大王,臣以为万万不可让嬴芾公子前往齐国为质?” “为何不可?”听到对面姬凌这一句笃定的话语,看着对方脸上那份慎重,秦王嬴稷心中却是更加不解了。 面对着前方一脸不解神情的秦王嬴稷,姬凌随即抛出了一个问题,“大王以为秦齐之间关系如何?” “齐国不是我秦国可靠的盟友吗?在武遂之会上,齐王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表明对我秦国的支持的。” “准确地来说,齐国应该是我们可疑的盟友。”面对着秦王嬴稷的反问,姬凌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大王,在臣看来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什么可靠的盟友一说,有的不过是利益罢了。” “大秦的国相、我的师兄张仪曾经用《六韬》中的一句话来劝谏先惠文王,今日臣也要将这句话送给大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姬凌这一番话语之后, 对面的秦王嬴稷立刻流露出了一脸思索的神情,与此同时他的口中还发出了一阵的喃喃自语。 “天下熙熙, 皆为利来……” 数息之后,看到对面秦王嬴稷目光之中逐渐浮现了几分明悟,姬凌的话语声再一次出现在了对方耳中。 “启禀大王,臣以为《六韬》之中的这句话用来形容齐国对我秦国的态度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秦国与楚国爆发蓝田之战时,襄助楚国对齐国有利,所以齐国选择了出兵濮上;如今,助我秦国对齐国有利,所以齐国选择了前往武遂。” 将话说到这里,姬凌却是忽然话锋一转,一道冷冽寒光自他的双眼之中放射而出。 视线与对面的秦王嬴稷连成一线,就听姬凌沉声问道:“如果现在有一个削弱我秦国的机会摆在齐国面前,那么大王以为齐国会不会果断抓住?” “会。”一个字被秦王嬴稷脱口而出,然后就见他的嘴角却是勾起了几分弧度,“如今天下乃是秦齐楚三强并立,蓝田之战后,楚国已然显出几分疲态。若是我秦国再被削弱,那么齐国便会成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强国。” “这一件事情对齐国有利,齐国当然会去做。” 看着对面秦王嬴稷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听着他说出的一番分析,姬凌的嘴角同样浮现了一丝笑容。 “大王将对于王位有所觊觎的嬴芾公子送往齐国为质,不就是将削弱我秦国的机会送给齐国了吗?” “大王难道忘了先君献公是如何从魏国回返秦国,又是如何登上了秦君之位的吗?” 姬凌抛出的这两个问题,立刻便让对面的秦王嬴稷再次将自己的心神投入到了思索之中。 虽然秦献公是秦王嬴稷的曾祖,虽然秦王嬴稷并不认为自己会是第二个秦出公,但是有了献公借魏国之力归国继位这个前车之鉴,秦王嬴稷确实不能不慎重。 一个是对于秦国王位有觊觎之心的公子嬴芾,另外一个是时刻想要削弱秦国、又实力强大的齐国,如果这两方势力合力势必会对秦国产生威胁。 这样一个局面是秦王嬴稷不愿意看到的,同时这样的局面也是秦王嬴稷不允许发生的。 心中一番计较之后,秦王嬴稷已然将公子嬴芾派往齐国为质的念头打消了大半。 就在秦王嬴稷思索之际,姬凌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将一切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中。 眼见秦王嬴稷将要笃定心神之际,姬凌随即说出了一句话语:“刚刚大王提到了靖郭君世子田文,臣也来说说对于此人的看法。” “臣以为此人或许贤能,却是私心太重,若是将他拔擢到高位对于国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姬凌如此评价田文并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这位原时空之中的孟尝君、薛公的作为可不是那么的光彩。 礼遇鸡鸣狗盗之徒,可以说他是礼贤下士;可是因为一己私愤而挥剑向无辜之人,这又如何是君子所为? 更不用说他之后因为相位被夺而心生怨恨,最终直接引动五国伐齐,让自己的母国齐国彻底失去了与秦国争雄的机会。 总之,在姬凌看来这一位薛公或许在能力之上能够称一句优秀,但是太重的私心却是让他和他的家族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听完了姬凌对于田文的一番分析之后,秦王心中最后一份犹疑也消失了,他的脸上一道坚定之色浮现。 “既然先生都如此说了,那么寡人就不派嬴芾前往齐国为质了。” 只是这一个念头打消之后,又一个疑问出现在了嬴稷的面前,“敢问先生,既然齐国不行,那么哪一国合适呢?” 面对秦王嬴稷的询问,姬凌的脸上一道自信之色闪过,然后只听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韩国。” “韩国?为何先生会选韩国?” 面对着秦王嬴稷的询问,只听姬凌沉声说道:“启禀大王,姬凌所以会选韩国,一共有两个原因。” “其一,韩国地处中原腹地,天下要冲之处,其地理位置可谓至关重要。我秦国若是能够派出嬴芾公子为质,势必可以安韩国之心,我秦国的东出通道也会更加稳固。” “其二,韩国国力就算在山东强国之中属于末流,距离我秦国也是不远不近。若是将嬴芾公子派遣到韩国,大王既不用担心其掀起什么风浪,也可以时刻保持对于其有效的控制,不至于鞭长莫及。” 当听完姬凌所提出的这一公一私两条理由之后,秦王嬴稷目光之中满是欣喜的神情。 “如此就按先生所说的去办。” …… 第五十四 毒蛇潜伏 “砰……砰……砰……” 咸阳城内的一座府邸之中,在一阵不断响起的叩门之声下,府邸那扇显得厚重的大门被缓缓开启。 “你等可知道这是何人的……” 伴随着一道带着猖狂语气的质问声从府邸之内传出,几名侍者打扮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就在这几人准备让来人好好知晓知晓他们厉害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情景却是让他们的话语立刻便陷入了停滞。 只见此刻站在府邸大门之前的,乃是一队身披墨色甲胄、腰悬利刃、手中还持着一杆长戟的秦宫郎卫。 从盔甲之上不时显出的幽幽微光,从长戟之上不时散发出的道道寒芒, 从郎卫身形之间散发出的冷冽气质…… 便足以看出眼前这支秦军是一支精锐,一支从尸山血海之中打出来的精锐之师。 顺着这支秦军郎卫所列的方阵向前看,一名身披甲胄的秦军将领和一位穿过墨色服袍的秦国朝臣并排而立。 数息之后,只见那名秦军将领将自己的视线从前方那几名嚣张的奴仆身上收回,脸上露出了一道不知是不屑、还是嘲讽的笑容。 轻轻将自己的视线转向身旁的那名秦国朝臣,只听这名秦军将领沉声说道:“大兄, 我看嬴芾确实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看看他府上的这几名侍者都敢如此猖狂了。” “嬴华, 不必多言。我们今日来是奉了大王的诏命, 王命在身不可多生事端。” 从这两人的交谈之中我们不难猜出两人的身份,那名身披甲胄的秦军将领乃是刚刚受封的郁郅君嬴华,至于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则是如今秦国右丞相,严君嬴疾。 “嬴华明白了。” 眼见听完自己一番话语的嬴华躬身退了下去,嬴疾那带着一股肃然的目光看向了那几名嬴芾府上的侍者。 “至于其他闲杂人等,自然会有人来处理。” 当嬴疾这一句充满平静的话语落下之后,刚刚还是满脸猖狂的几名侍者,此刻的面容之上已然只剩下了惶恐。 连续几道身体摔落在地面之上的沉闷声响起,就见这几名内侍向着前方直接跪了下来。 “严君饶命,郁郅君饶命……” “严君饶命,郁郅君饶命……” “严君饶命,郁郅君饶命……” …… 听着耳畔那一阵接着一阵的求饶之声,看着前方和刚刚判若两人的几名侍者,嬴疾目光之中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 就像嬴疾刚刚和嬴华所说的那样,今日他带人来到嬴芾的府邸, 乃是奉了秦王嬴稷的王命。 至于这些借着主人威势而猖狂的侍者,嬴疾却是还并没有放在眼中,而且他知道今日这件事情会有人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用着余光轻瞥了一下这些跪倒在前方的侍者,嬴疾的视线看向了处于身后半步之外的嬴华。 “走,我们入府。” “诺。” 向着嬴疾躬身一诺之后,嬴华当即向着身后自己率领的这支秦宫郎卫下达了军令。 “众将士,随我和严君入府。” “诺。” 伴随着一道军令下达,这支秦宫郎卫便跟随着嬴疾、嬴华两人的脚步,进入到了前方这一座的府邸之中。 对于这一座府邸,嬴疾其实并不陌生。 此前他也曾受到过嬴芾的邀请,前来这里参与过宴饮,这也是为什么刚刚那些侍者会识得他的身份。 因此,在进入这一座府邸之后,嬴疾几乎没有半点停留,便向着这一座府邸后院的书房之中走了过去。 嬴疾知道,嬴芾一定在那里。 就在嬴疾、嬴华率领着一干军士向着嬴芾所在快步行去的同时,作为这一座府邸主人的嬴芾却是正在书房之中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严君、郁郅君,公子说了不能有任何人打搅他。” “砰砰砰……” 片刻之后,一道夹杂着阻拦话语的叩门之声在后院之中响起,却是将正在思考中的嬴芾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房间之中, 被打断了思绪的嬴芾,心中立时便有一阵烦躁生出。 下一刻,带着几分怒意的嬴芾从几案之后站起,他的心中已然打定了要好好教训教训来人的主意。 可是当他的脚步刚刚迈出,门外府中管事的话语却是让他原本愤怒的心一下子便冷却了下来。 严君、郁郅君,当听清这两个称呼之时,嬴芾的心中一股厌恶的感觉如同本能一般涌现了出来。 对于自己的同胞兄长秦王嬴稷,嬴芾心中已然没有了半点亲情,只剩下了满腔的愤怒与嫉恨。 爱屋及乌,这恨同样如此。 在嬴芾看来,嬴疾、嬴华这一对兄弟就是秦王嬴稷的死忠,他们对于秦王嬴稷的命令从来都是严格执行。 因此在嫉恨秦王嬴稷的同时,对于嬴疾、嬴华这两个明显就是秦王嬴稷支持者的人,嬴芾心中自然没有多少好感。 只是心中虽然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嬴芾知道自己此刻却是不能和对方撕破脸皮,双方之间还是要维持表面之上的友好的。 一念至此,嬴芾缓缓收敛起了心中的那一份怒意,下一刻他的脸上十分勉强地挤出了一道十分难看的笑容。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一步步地向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嬴芾的身影出现在书房房门之前的时候,原本那道十分难看的笑容已然变得非常的灿烂。 双手轻轻向前伸出,书房房门被猛然拉开,嬴芾那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面容之上立时有一丝阴郁之色闪过。 数息之后,这一丝阴郁一闪而逝,嬴芾看向了房门之外的目光之中已然只剩下了笑意。 视线从自己身前那一名名披坚执锐的秦宫郎卫身上一一划过,嬴芾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众人之前的嬴疾身上。 “叔父,不知今日前来嬴芾府邸所为何事?怎么还带了这般多的士卒?” 面对着嬴芾的这一声询问,嬴疾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语气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肃然。 “奉大王之命,前来向公子宣诏。” 听到是奉了秦王嬴稷的命令,嬴芾心中本能地便生出了几分警惕;再听嬴疾说话的神情,他立刻便意识到今日这是来者不善了。 不过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愿,面对周围这一干秦宫郎卫之时,嬴芾还是不得不躬身下拜。 “臣嬴芾,谨奉王命。” …… “臣嬴芾,谨奉王命。” 公子府的书房之中,面对着面前手持王诏、大声诵读完毕的嬴疾,嬴芾躬身一拜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下一刻,嬴芾缓步来到了嬴疾的面前,准备从对方的手中接过那一份秦王嬴稷写给他的王诏。 恰在之时,嬴疾说出的一声话语,却是让嬴芾心中的那根弦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大王有一句话托我带给你。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无论你如何无所不用,也不会变成你的。” 嬴芾听完这一句意思已然再明显不过的话语之后,他的脸上只剩下了惊骇的神情。 看着身前嬴芾这一副神情,嬴疾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带领着众人向着书房房门走去。 当他的脚步就要迈出房门之时,回头看了看依旧处于惊骇之中的嬴芾,轻轻地留下一句话。 “嬴芾,你好自为之吧。” 片刻之后,嬴疾一干人等以及那名管事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书房之中只剩下了嬴芾一个人。 “什么好自为之?” “什么不属于我?” “嬴稷、嬴疾,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够让我放弃吗?” 伴随着一句句充满疯狂的话语,嬴芾从刚刚那一番惊骇之中缓缓醒转了过来。 数息之后,将视线看向手中王诏,回想着刚刚自己所听到的一句句话语,嬴芾脸上的疯狂逐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片浓重的阴郁之色。 “泾阳君如何?前往韩国为质又如何?” “嬴稷,我嬴芾是不会放弃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一定!” …… 第五十五章 列国图谋 纵使嬴芾的心中有百般的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单单凭借他手中所掌握那可以说是单薄的实力,要想和秦王嬴稷一争高下,实在是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相较于原时空之中初登大位之时,权力受到母亲芈八子、舅父魏冉的限制,如今的秦王嬴稷可以说是大权在手。 靠着姬凌、嬴疾以及魏冉具有默契的配合之下,秦王嬴稷初登王位之时, 秦国的朝堂乃至后宫都处在了一种平衡之中。 这种状态对于新晋继位的秦王嬴稷来说,无疑是十分有利的。 虽然后面因为太后芈八子与义渠王私通,后宫两位太后并立的平衡状态被打破了,但是秦王嬴稷却是果断抓住了这一个机会。 一场对数百年世仇义渠的大战,将整个秦国都拧成了一股绳,秦王嬴稷也在这一过程之中不断地巩固着自己的权力。 此战过后,与秦国有数百年世仇的义渠一朝覆灭, 秦王嬴稷在秦国朝堂之上的权位也变得无人可以撼动。 可以说, 靠着这一场对义渠的战役,秦王嬴稷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靠着别人支持上位的秦国质子,他完成了对于秦国朝堂的彻底掌控。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王嬴稷才能在不经其他朝臣的同意之下,将嬴芾这个秦国公子派往韩国为质。 对于秦王嬴稷封自己为泾阳君并派遣自己前往韩国为质的王诏,嬴芾心中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 若是贸然出手的话,或许都不用秦王嬴稷动手;就单单一个严君嬴疾,便能将他的反抗压灭在萌芽之中。 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有暂时蛰伏下来,用自己的时间来换取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完成自己目标的机会。 他现在能够做的不过是乖乖接受这份王诏,在秦王嬴稷所派出大军的护卫或者说是押送之下,前往韩国这个距离秦国不远也不近的国家作为人质。 于是,伴随着秦王嬴稷的一道王命,新晋的秦国泾阳君嬴芾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宜阳以东行去了。 秦国作为当今天下之间的几个顶尖大国之一,其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秦国这一次派出泾阳君嬴芾前往韩国为质,自然也是引起了山东诸国的重视。 在列国朝堂之上的诸位重臣们看来,这一番举动明显带着安抚韩国之心的意味,而这也正预示了秦国战略重心的转移。 通过一场大战, 秦国一举覆灭了数百年的宿敌义渠,彻底剪除了自己西北边境的威胁。 后方的威胁既然已经不复存在,那么秦国下一步的重点必然会是原本勾连诸侯,所要应对的南方强敌,楚国。 未来的几年之内,在努力消化此次大战所占领的义渠土地的同时,秦国的战略重点势必也会从原本义渠所处的西北方向,向着位于秦国东南方向的楚国转移。 对于秦国这一次派遣泾阳君嬴芾前往韩国为质,以及其背后所透露出了战略转移,山东列国有着不尽相同的反应。 作为秦国这一次战略重心转移所针对的目标,整个楚国朝堂自然是一片警惕之色。 其实前段时间,当秦国邀请齐、魏、赵、韩、燕五国在武遂展开会盟,准备一同讨伐楚国的消息传到郢都之后,楚国上下就已然是一片哗然。 饶是对于楚国国力最为自信的楚国大臣,在听到六国要一同讨伐楚国的消息之后,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惴惴不安。 无他,实在是因为就算是举如今楚国全国之力,与秦国所领导的六国抗衡也并无多大的胜算。 可以说那一次的武遂之盟使得整个楚国上下都被震动了,直到秦国对义渠用兵的消息传到了楚国。 在楚王熊槐以及一干楚国朝臣们看来,义渠这个与秦国争斗了数百年的国家, 就算是不能击败秦国也能暂时拖住秦国的脚步。 这样楚国便能够有足够的时间, 使用各种的手段,来尽可能地破坏这一次秦国所领导的联盟。 一旦联盟破裂,那么比拼的双方只剩下了秦国和楚国,这样楚国所面临的压力便能够大大减小。 虽然只是面对一个秦国,如今的楚国也并没有多大的胜算,但是与六国齐攻相比,楚国君臣还是愿意单独与秦国交锋。 只是令楚国君臣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义渠人,战力是那般的不堪。 就连尽可能拖延时间这一个任务,义渠人都没有很好的完成,不过短短时间之内整个义渠就沦为秦国的疆土。 当义渠覆灭于秦国之手的消息,被楚国潜伏在秦国的细作传递回郢都的时候,楚国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愕然之色。 而不久之后,秦王嬴稷封公子嬴芾为泾阳君,并派他前往韩国为质的消息被呈递到楚王芈槐手中之时,楚国朝堂之上的那一片愕然顿时又被压抑所取代。 楚王宫大殿之中的王座之上,楚王芈槐是满脸的凝重,而站在他下方的楚国群臣则是面面相觑。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秦国这一番举动摆明了就是在笼络韩国之心,进而威慑地处秦国、韩国之南的楚国。 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秦国,如何应对不久之后便有可能到来的诸侯联军,这已经是摆在楚王芈槐以及一干楚国朝臣面前的一道难题。 于是,伴随着楚王芈槐的一声令下,无数楚军士卒被征召起来,向着楚国和秦国、魏国、齐国等国的边境集结。 一时之间,楚国与这些国家的边境之上一片风声鹤唳,似乎战争下一刻就会在己方之间爆发一样。 相比较于作为秦国对手的楚国那般充满警惕的状态,已然加入到武遂之盟、又和楚国接壤的魏国、韩国还有齐国对于秦国这一番动作可谓是乐观其成。 三者之中与楚国直接接壤、国力又弱于楚国的魏国、韩国两国自不必说。 对于秦国派遣质子入韩国的举动,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都认为秦国这是在笼络韩国。 作为同出三晋的魏国又一贯和韩国共同进退,所以秦国的这一步棋已然是安定了魏国、韩国两国国君的心。 至于地处东海之滨的齐国,同样也是对秦国的这一番举动表示了支持。 自从秦王嬴稷继位特别是武遂之盟过后,联结西部日渐强盛的秦国,一起打压南方霸主楚国已然成为了齐国所执行的国策。 其实,对于秦国之前对义渠用兵的行动,齐国上层的某些人是颇有微词的。 他们认为秦国对于义渠动兵,稍有差池便会使得战事旷日持久,这势必会影响齐国与其他国家对于楚国的攻伐进程。 甚至这些人还曾认为齐国应当向秦国派出使者,劝说秦国撤回派往义渠的大军,将精力主要放在楚国之上。 只是还未等这些人的建议呈递上去,秦国大军覆灭义渠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临淄,这才让他们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如今秦国笼络韩国的举动,以及其背后蕴含着的战略东移的意图,自然是让齐国众人感到十分满意的。 秦国既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齐国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齐国一面派出使者前往秦国都城咸阳重申与秦国一道应对楚国的立场,一面在国内积极筹备着战争的各项准备。 说完了作为此次联军目标的楚国,说完了联军之中与楚国接壤的齐国、魏国、和韩国,让我们将目光投向更加北方的燕赵大地。 赵国,邯郸。 赵王宫之中的校场之上,一老一壮两道身着劲装的身影正相对站立,两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 下一刻,两道充满锐利的视线交汇于一处,空气之中顿时泛起了一道视线碰撞而产生的火花。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从两人的身形之间,便可以看出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而瞬时之间两人手中长剑便向对方直刺而去。 …… 第五十六章 赵国欲动 一道清脆的金属交鸣声后,两道身影一触即发,各自向着来时的方向退了几步。 数息之后,堪堪停稳身形的两人互相向着对方看了一眼,一丝笑意浮现在了两人的目光之中。 “彩!” “再来!” 两声大喝在校场之上响起,下一刻两人脚下步伐迈动,再次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这一次双方之间的交锋更显得激烈了, 伴随着两人手中长剑挥动,校场之上迸发出了一道道长剑相交的声音。 如果有人站在此刻的校场之外,旁观正在挥舞手中长剑的两人,便会发现他们的剑术风格却又有几许的不同。 先看年轻较长的那道身影,手中长剑看似并没有多少精妙的招式,但每每都是在恰当之处抵挡住了来自对面的攻势,甚至还能不时发动几轮反击。 这位老者之所以如此地游刃有余,实在是因为他所经历的战斗实在是太多太多。 从一次次战斗之中所积累而成的丰富经验,已然让他不用刻意去运用招式, 便已然能够将手中长剑发挥出最大威力。 至于作为这名老者对手的那名壮年男子,其在战斗经验之上比之老者还有不少的差距,挥出的招式也没有老者那般的流畅。 不过他却凭借着正处于巅峰的气力,向着对面的老者挥出了更加快速、更加强劲的招式。 换句话说,这一场比试是一场经验对决气力的比拼。 校场之上,一老一壮的身影酣战了五十个回合之后,那名老者的体力渐渐显出了几分不支。 从老者那逐渐有些凝滞的招式之中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只见那名壮年男子眼神一凝。 他的脚步猛然踏向地面,整个身体便向着前方老者径直冲了过去。 眼见这名壮年男子的身影已然来到了面前,那位老者连忙运起手中长剑,想要格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老者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为时已晚。 伴随着一阵利刃碰撞而产生的金属交鸣之声,老者手中长剑向着一边偏斜而去,另外一柄利刃径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瞬息之间,那柄利刃已然架在了老者的脖颈之上,这一场交锋也已然分出了胜负。 “彩!” 就在双方这一场较技落下帷幕之际, 校场边缘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喝彩之声。 听罢这一道喝彩,两人的目光同时顺着声音传来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身服袍的安平君赵成正站在那里。 迎着两道齐齐看过来的目光,赵成迈动脚步向着两人走了过来。 只听他一边走还一边向着那名壮年男子高声称赞道:“在臣看来君上的剑术近日以来却是颇有精进,如今已然不在相国之下。” 从赵成的话语之中,我们不难推断出眼前那名持剑的壮年男子正是赵侯赵雍,至于与他对敌的老者则是如今的赵相肥义。 “叔父真是高看赵雍了。”对于赵成的话语给予了谦虚的回应之后,赵侯赵雍轻轻收回长剑,目光再次回到了肥义身上,“相国的剑术并非赵雍可以匹敌的。” “此番赵雍之所以能够取胜,无非是占了个年少优势罢了。若是相国再年轻个十岁,赵雍绝不是相国十合之敌。” “君上谬赞了。”听到了赵侯赵雍这一句称赞,一旁肥义连忙收剑入鞘,沉声说道。 又是一番君臣相合之后,赵侯赵雍邀请着赵成、肥义二人向着校场一侧的几张几案行去。 等到眼见二人各自落座之后,赵侯赵雍轻轻举起了摆放在身前的一爵赵酒,面容之上一片爽朗的神情。 “叔父、相国,来,满饮此爵。” “饮胜!” “饮胜!” 顿时之间,三股甘洌的酒水就这么从酒爵之中倾泄而出,下一刻赵酒那带着赵人几分血性的酒香逐渐在周围弥漫开来。 待到三道酒爵落在几案之上的声音依次响起, 赵侯赵雍、公子赵成、相国肥义三人各自对视一眼,一股笑意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三人脸上。 “哈哈哈……” 片刻之后,校场之上笑容渐止,赵侯赵雍的视线随即看向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赵成。 “叔父,对于此番秦王派遣胞弟泾阳君前往韩国为质这件事,不知叔父有何看法?” 听到赵侯赵雍的这一番询问,赵成脸上神情一变,整个人随即陷入了一片思索之中。 “君上,臣以为此事乃是秦王为收揽权力而做。”经过了片刻的思索之后,赵成便对这件事情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当今的秦王嬴稷,想必君上并不陌生。” “原本他只是远离秦国、身处燕地的一名质子。若非君上和燕王的支持,他要想坐上秦王之位,却也有些难度。” 话说到这里,赵成脸上的神情忽然多了一分郑重,话语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感佩。 “只是赵成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秦王嬴稷的本事却也不凡。” “先是安定了自先王离世之后便动荡的秦国政局,其后又在武遂举行诸侯盟会,向天下诸侯展现了秦国的威势。” “前段时间,更是派遣大军北上,一举覆灭了与秦国争锋了数百年的宿敌的义渠。” “可以说,如今这位秦王在秦国朝堂的地位已然无人能够撼动,整个秦国都被其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将自己心中的秦国朝堂局势和盘托出之后,赵成的目光再一次转回了刚刚赵侯赵雍的问题之上。 “启禀君上,臣以为此番泾阳君质韩,就是秦王嬴稷在剪除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赵侯赵雍听完了赵成的这一番分析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双眼之中一道明悟闪过。 下一刻,赵侯赵雍的视线又转向了另外一边,向着肥义求教道:“不知相国以为如何?” “启禀君上,安平君之言确是有理。” 一句话语对于赵成所说表示了支持之后,只听肥义继续说道:“不过臣以为秦王此举除了安定朝堂之外,还有着向天下表明秦国战略东进的意图。” 说出了这一番结论之后,肥义随即挺直腰杆,向着上方的赵侯赵雍沉声说道:“韩国,地处天下要冲之处,更是处在秦国东出中原的必经之地。” “秦国若要东出中原,必须先行稳定韩国。” “这稳定可以是动用武力手段,派遣大军攻伐;也可以是使用怀柔手段,派遣使者入韩;而很显然秦国此番走的是第二条路。” “秦国派遣泾阳君入新郑为质,韩国上下必然安心归附秦国。这样秦国既可以保持自己东出中原的通道畅通,也可以向天下诸侯展现自己的东向之心,在未来的伐楚之役中增添一份助力。” 将秦国此番战略之上的考量分析一番之后,肥义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感触。 “秦国此举,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彩!” “彩!” 肥义这一番分析说完之后,在场的赵侯赵雍以及赵成二人心中激动之下,忍不住为其喝起彩来。 面对二人的喝彩,肥义自然是谦辞感谢了一番,而随即他则是向上首的赵侯赵雍抛出了一个问题。 “启禀君上,当今天下六国伐楚之势已然显现。不过,臣以为如今六国各自都还没有准备妥当,所以伐楚之役一时片刻还不会爆发。” “不知君上准备如何处置这一段大战之前的时间?” 听罢肥义的询问,赵侯赵雍的心神都不禁完全陷入了思考之中。 对于此前秦王嬴稷发兵北上一举荡平义渠、解除秦国西北威胁的举动,赵侯赵雍是打从心中感到钦佩的。 有如此君王临朝,秦国又如何能够不强大呢? 其后,赵侯赵雍的目光又从秦国拉回到了赵国中部,那个将赵国南北分隔的宿敌中山国之上。 渐渐地赵侯赵雍的目光之中的神情开始变得冷冽,其面容之上的神情也越发坚定了起来。 再度举起身前酒爵一饮而尽,但听赵侯赵雍沉声说道:“寡人决意发兵,覆灭中山!” …… 第五十七章 赵燕夹攻 当听到赵侯赵雍的这一道决定,两侧几案之后的肥义、赵成二人连忙起身,向着上方躬身一拜。 “臣等谨遵君命。” …… 辽阔的平野之上,一队队骑兵卷起的烟尘直冲云霄,似乎便要将整个天地都遮盖其中。 无数战马的四蹄踏击地面,引起了地面一波波的震动;众多战马的嘶鸣之声汇聚一处,直犹如沉闷的雷声在耳畔炸响。 如果有人站在高处向着这一片平野之上眺望, 便可以看见这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骑兵海洋,而在这片海洋之上的是那一面面的赵军军旗。 就在无数赵军骑兵沿着平野向着北方,向着此番所要攻占的中山之地奔腾而去的时候,一匹雄骏无比的战马却是从行军的队伍之中脱离了出来。 “驾……驾……驾……” 伴随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催马之声,伴随着身后不断响起的马鞭声响,这一匹战马向着平野一侧的一个高坡冲了上去。 片刻之间,这匹战马飞快迈动四蹄, 一人一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一个高坡之上。 似乎是因为心中的那份登上高坡的愉悦,下一刻这一匹雄骏的战马猛然抬起前方双蹄,一声声的嘶鸣之中都仿佛流露出了它心中的畅快。 就在身下战马尽情释放自己的时候,骑在它背脊之上的赵侯赵雍,面容之上同样是一脸的畅快。 赵侯赵雍的视线看向前方那一片辽阔的平野,看向平野之上那一条从前方滚滚而过的滹沱河,心中顿时有一股豪迈之情涌现。 这一片雄伟而富饶的土地,未来必然会成为他赵国的疆土。 数息之后,身下战马渐渐变得安静,而赵侯赵雍脑海之中也不禁泛起了几分思考。 这一天,赵侯赵雍整整等待了数十年。 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赵侯赵雍无时不刻不想要强大自己治下的赵国。 而中山国这根分隔赵国南北的尖刺,却是直直地扎在了赵侯赵雍的心头之上。 赵侯赵雍无数次想要将整根尖刺拔除出去,可是中山国所拥有的那支强大的军队、以及东方齐国对其的暗中支持,却是让他一次次地功败垂成。 在经历了一次次与中山军队交手落败之后,赵侯赵雍最终决定仿效敌人的作战方式,在赵国军中进行了一场名垂史册的军事改革,这便是胡服骑射。 事实证明,赵侯赵雍这一次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经历了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军力立时便有了巨大的飞跃。 当手中紧握这一支强军之后, 赵侯赵雍并没有选择立即对宿敌中山国发动大规模进攻,而是做了另外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赵侯赵雍亲自前往由新晋继位的秦王嬴稷所召集的武遂之会,与秦国、齐国、韩国、魏国、燕国五国达成了针对楚国的攻守同盟。 这一举措,使得赵国在邦交之上占据了优势,扫除了赵国覆灭中山的后顾之忧。 第二件事情,赵侯赵雍率领经过胡服骑射后的赵国精锐,绕过了宿敌中山的国土,向着赵国西北方向的楼烦、林胡发动了攻势。 这一战,赵侯赵雍迫使楼烦、林胡两个部落归降,赵国的军中也由此多出一支人数众多,战力强悍的戎狄骑兵。 完成了这两件事情之后,赵国不仅从东南、西北两个方向对中山国形成了夹击之势,更是消灭了其他诸侯援助中山国的可能。 可以说,赵国对中山已然占据了优势,只等赵侯赵雍一声令下。 那么面对边境之上已然虎视眈眈的赵国大军,中山国内又是一片怎样的情况呢? 说来也可笑, 此时在位的中山王面对着兵临城下的赵国, 并没有将精力全部投入到增强军队战力之中,而是在国内推崇克己复礼的儒家思想。 要知道当今之世乃是大争之世, 不说是秦国、齐国、楚国这样强国,也不说魏国、赵国这样的大国,就连韩国、宋国都在为国家的生存而勇于争斗。 可是在如今这个大争之世,在这个列国奋进的时代,中山国的上层却在推崇克己复礼的儒家思想。 数年之前,齐国派名将匡章进攻燕国的时候,中山国同样派出了相邦司马赒率军前去攻打燕国。 那一战,同样打着为匡扶燕国正义的中山国军队,不仅占据了燕国的土地,还在燕国掠夺了大量的财富。 只是中山国上层却是并没有将夺取而来的财富用于强大自己的军队,而是将它们制作成了一件件造型精美的礼器。 礼器确实能够体现出一个国家璀璨的文化,但是它对于增强军队战力又能够有多大的作用呢? 正是在国内这种崇儒的风气之下,中山国原本强大的战力受到了削弱,这也是中山国这个号称“战国第八雄”的国家最终覆灭的原因之一。 对于中山国国内的这种风气,一直将中山国视为赵国心腹大患的赵侯赵雍自然是将其默默看在了眼中。 也正是基于中山国内的这一现状,赵侯赵雍才最终下定决心发动二十万大军,准备一举覆灭中山国。 在赵侯赵雍的部署之下,这二十万大军一共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赵国宗室将领赵希所率领的由戎狄和代郡之兵所组成的大规模骑兵军团。 这一支大军的任务是从赵国的代地南下,靠着骑兵天生具有的速度优势夺取中山北部的华阳、左人、中人三座城邑。 第二个部分,是赵国将领牛翦所率领的赵国战车、骑兵混合而成的突击集团。 这一支大军的任务是从中山国以西东进,夺下中山国西部城邑丹丘,并和赵希所部的骑兵在中山国的北方要塞曲阳完成会师。 一旦这两支大军完成预定的战略规划,那么中山国北部的大片疆土便会落入赵国之手,与此同时拥有速度优势的赵国骑兵便能够在滹沱河以北的广大地域上纵横驰骋。 说完了上面从赵国北部出兵的两支大军的任务,让我们把视线转向南部,向赵国的国都邯郸转移。 这第三个部分,便是赵侯赵雍亲自率领的由步卒、战车以及无数骑兵所组成的赵军主力。 在赵侯赵雍战略设想下,这一支赵军的主力将会从赵国都城邯郸出发,大举进攻中山国的南部疆土。 赵军主力在夺取了中山国房子、封龙、东垣以及中山国最为重视的石邑要塞之后,便能够将战线推进到距离中山国国都灵寿不足八十里的地方。 到了那个时候,赵国的二十万大军便会对中山国国都灵寿形成一南一北、两面夹击之势。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中山国的覆灭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当然,此番对中山国出兵的可不仅仅是赵侯赵雍所率领的二十万大军,还有燕王姬职所派出的大军。 数年之前,中山国和齐国一道趁着子之之乱的机会,对燕国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其后,在赵国、韩国、秦国、魏国乃至楚国或明或暗的逼压之下,燕国得以从齐国手中复国,身处韩国的燕国质子姬职也得以回国继位。 在燕王姬职的治理之下,燕国的国力、军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也有了收复故土的能力。 如今当赵国二十万大军进攻中山国的消息和赵侯赵雍邀请燕国一同出兵的邀请函,一起摆在了燕国都城蓟城之中燕王姬职的几案之前,这一位同样算是雄才伟略的燕王很快便作出了决定。 燕国此番将会出兵十万,与赵国一道攻伐中山国,收复数年之前被中山国占领的燕国土地。 此战赵国出动二十万大军、燕国派出十万大军,而中山国的士卒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 面对着三倍的兵力差距,中山国的将士就算是再如何的英勇,也避免不了战败的命运。 “启禀君上,太子所率领的前锋已经包围了中山国的石邑要塞,只待君上一声令下。”就在赵侯赵雍沉思之间,一句话语将他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 第五十八章 中山亡国 中山国都,灵寿城下。 望着前方那一排排的赵军士卒,望着视野之中那一面面的赵国军旗,身上披着铁甲、手中执着铁杖的中山力士吾丘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武器。 感受着灵寿城外那无数赵军士卒所形成的浩大威势,吾丘鸠的目光之中一分凝重闪过,这时他的脑海也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 如今,距离赵国大举进攻中山国, 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时间。 两年之前,赵国二十万、燕国十万,双方总计三十万大军对中山国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面对着燕赵两国的来势汹汹,中山国并没有选择放下手中的武器,向燕赵两国投降。 在那个中山国最为危急的时刻,无数中山人选择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鲜虞人对抗晋国、魏国的战魂重新在他们的身上被唤醒。 那一战中山打得极为惨烈, 几乎每一寸丢失的国土之上都躺着一具血战至死的中山士卒的尸体。 在看到中山人那堪称顽强的抵抗意志之后,赵侯赵雍明白自己要想一战灭亡中山实在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 于是, 那一次他接受了中山王所提出的求和条件,收下了中山国所献出的四座城邑。 这一战中山人虽然靠着自己顽强的抵抗,暂时解除了亡国之危;但是赵国却是将自己的边境推进到了距离中山国都灵寿不足八十里的地方。 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中山的覆灭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一切就看燕赵两国的大军什么时候再度来袭。 果然,距离上次燕赵两国大军的攻势仅仅过去了两年,赵国的骑兵便再次越过了两国边境,向着中山国的腹地杀了过去。 这一次,中山人连准备抵抗的时间都没有,赵军的骑兵便已然兵临都城灵寿城下。 面对着从南方滚滚而来的赵军铁骑,中山王丢弃了他麾下的士卒和他治下的子民,如同后世一名名腐儒一般早早地便狼狈逃窜去了齐国。 虽然中山王在兵临城下之际临阵脱逃了,但是灵寿城中的士卒与百姓也并没有选择向城外的赵军投降。 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不仅每一名中山士卒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就连那些普通的中山百姓都抄起了平日里吃饭的家伙。 这一刻,灵寿城内已然没有了士卒与百姓的区别,每一个人都为了国家的存亡站在了灵寿城的城头之上。 他们, 誓与中山共存亡。 “呜……” “呜……” “呜……” 一道道从城外传来的悠长号角之声,将吾丘鸠从脑海之中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听着耳畔随即响起的隆隆战鼓之声,看着城外方阵之中那一面飞快挥动的赵军大纛,吾丘鸠知道战争的脚步已然降临。 凝重的目光从身旁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看着身旁那一身身有些杂乱的服饰、望着众人手中那五花八门的武器,吾丘鸠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 为了护卫这一座中山国的国都,为了守护这一城的百姓,他吾丘鸠今日就算是战死在这灵寿城下又能如何呢? 一念至此,吾丘鸠举起了手中的铁杖,对着身旁那一名名的中山士卒,对着周围那无数的中山百姓大声呐喊起来。 “同袍们、父老们,城外就是赵军的铁骑,你们怕吗?” “不怕……” 听着周围那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回应声,吾丘鸠的脸上却是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 说实话,对于城外那些赵军铁骑,平常以勇力著称的他心中都难免惴惴不安,更何况是这些普通的士卒与百姓呢? 不过,就凭着这一句话,他吾丘鸠愿意和城外的赵军拼死一战。 下一刻, 吾丘鸠再一次地举起了手中铁杖, 向着周围众人再次呐喊道:“既然不怕, 那就让我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战上那么一场……” “杀……” “杀……” “杀……” 在灵寿城头之上中山士卒与百姓的喊杀声中,在赵军方阵之中那一道道激昂的战鼓声中,这一场灵寿城攻防战正式地打响了。 …… “呼……” “呼……” “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吾丘鸠的耳畔不断地回响着,一滴滴不断从额头流下的汗水,体现了他此刻疲惫无比的状态。 即使深深的疲惫已然爬满了吾丘鸠的全身,他依旧紧紧握住手中铁杖,锐利的视线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在吾丘鸠的周围是无数已然失去生机的尸体,他们之中既有中山士卒,也有赵军士卒,当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中山百姓。 数息之后,吾丘鸠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前方,落在了那一名名身着甲胄、手持长戟的赵军士卒身上。 看着看着,吾丘鸠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道笑意,那是一道充满残忍意味的笑意。 “赵军的精锐,上啊,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来啊,再与我战个三百回合。” “只知道畏惧一旁,却不敢上前拼杀,真是一群懦夫。” 吾丘鸠那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不断传入前方一名名的赵军士卒耳中,立刻便将他们心中的愤怒引了出来。 “我等来战你。” 一句话语落下之后,四名各持长戟、利剑的赵军士卒便向着中间的吾丘鸠冲杀了过去。 面对着这四人几乎是冲着自己要害而来的攻击,吾丘鸠脸上神情不变,在堪堪躲过一名赵军士卒的攻击之后猛然将手中铁杖挥出。 巨大的力道直接砸中了其中一名赵军士卒的胸膛,他身上的甲胄立刻便被砸穿,他整个人更是被径直砸了出去。 下一刻,等到场上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到这名赵军士卒之时,他已然摔倒在一旁,成为了战场之上的又一具尸体。 接下来的战斗进程也都没有任何的悬念,面对着吾丘鸠的那如同天神一般的巨力,其余三名赵军士卒哪里是他一合之敌? 片刻之后,眼见着不过瞬息之间四名赵军士卒便死在了吾丘鸠手中,位于赵军方阵中央的赵侯赵雍脸上却是生出了几分钦佩。 “那是何人?怎么这般地英勇?” 听到赵侯赵雍的这一句询问,他身上披着赵军将领甲胄的一人拱手说道:“启禀君上,若是末将没有猜错的话,此人乃是中山力士吾丘鸠,传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哦。” 带着一副好奇赵侯赵雍看向了对面几乎无人可当的吾丘鸠,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惋惜。 “此人若是能够生在我赵国,必然会是我先锋大将。” 话落之后,赵侯赵雍忽然面色一肃,双脚一夹马腹便向着前方的吾丘鸠走了过去。 “敢问壮士可是吾丘鸠?” “正是。”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吾丘鸠连忙将视线投向了前方,当看到赵军方阵之中出现的那一人一马之时,只听他大声说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赵氏赵雍,见过壮士。” “中山吾丘鸠,见过赵侯。” 两人之间互道身份之后,吾丘鸠昂首向着赵侯赵雍沉声问道:“不知赵侯此番前来有何事?” “不瞒壮士,赵雍此来正是为壮士而来。” 面对着吾丘鸠的询问,赵雍开门见山地说道:“中山王贵儒学,贱壮士,中山朝堂皆是空谈儒士,像壮士这样的人才却不得重用。” “如今中山王已然逃窜入齐国,中山国也即将被我赵国攻占,壮士又何必负隅顽抗,不如投效我赵国如何?” “只要壮士能够投效我赵国,赵雍答应壮士无论是钱财、美人、土地还有官爵,壮士尽可以提出来。” “哈哈哈……” “赵侯可是真的看得起我吾丘鸠。”一阵笑容过后,吾丘鸠脸上的神情却是忽然一肃,“但是想要吾丘鸠投效赵国却是绝不可能。” “赵侯,吾丘鸠今日此战为的不是丢国弃城的君王,为的是这一城百姓,为的是告诉天下人,我中山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吾丘鸠愿与灵寿共存亡。” 话已至此,赵侯赵雍并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向着自己身后的赵军士卒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面对着前方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涌来的赵军,吾丘鸠就算是勇力过人,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最终,吾丘鸠倒下了。 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他身下这个曾经和晋国争雄、曾经被魏国覆灭又重新复国的中山国。 中山国,亡了! …… 第五十九章 燕国求贤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