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美食暴富攻略》 第1章 你们这届系统不行 春寒乍暖,清晨薄雾未褪,吹动的风里还略有凉意。 南枝在二楼槛窗前站着呼吸新鲜空气,才站一会儿,就觉得脚底生寒。 她赶紧穿上外套,直到被厚厚毛衣包裹,才舒展开眉眼。 南枝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以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每逢换季必感冒。 “所以我身体已经差到……出现幻觉了?” 她抱着手臂,看向前方。 那是一面半透明的虚拟屏幕,淡淡萤光如潮汐缓慢涌动。 它像是已经超越了三维与时间,存在于更高的维度,达到人类想象的巅峰。 虚拟屏幕上显示两行简单字句: 【宿主,欢迎绑定系统。】 【是/否】 这行字她看了三天。 第一天,她以为是幻觉,去医院拍过ct,看过精神科,结论是她大脑一切正常。 第二天,她去查超自然论坛,试图找到和她有类似经历的人,到头来只看了一堆科幻片以及妄想者的呓语。 第三天,她开始求助神佛的力量,去寺庙道观,想要找出她身上症结所在,可她遇见的高僧道长不仅没有看出她的毛病,还非拉着她说她这辈子贵不可言,注定不是凡子。 今天是第四天。 那面虚拟屏幕还是静静悬浮着,神秘而幽静。 而她的种种举动,就像石子丢入大海,连波澜也惊不起一丝。 终于,南枝不得不承认,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天降系统?听起来像是都市小说主角标配。 南枝看不出被馅饼砸中的惊喜,只慢条斯理地说: “顾客选择商品要先了解基本信息,我绑定系统也该知道你的来头吧。” 她敏锐察觉,虚拟屏幕流淌的光华凝滞了半秒。 有反应了。 就见虚拟屏幕上的两行字如烟雾散开,又重新凝聚: 【接入网络……】 【检索中……】 【……】 【你好宿主,我是不成厨神人生将毫无意义系统。】 南枝脑袋上方冒出一个问号。 “唔。”她冷静猜测,“所以你刚才接入的是沙雕网友的数据库?” 不然这高冷系统,怎么能用冰凉没有36度的文字,取出这种沙雕名字? 系统没有反应,用实际行为向南枝表示它的拒绝回答。 南枝自然而然地换了话题。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帮我成为厨神?”南枝想起从小到大看过的美食番,“成为厨神然后呢?是做出的料理会发光,还是好吃到让人爆衣?” 系统:【以上均已超出科学范畴。】 南枝惊讶:“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存在很科学?” 虚拟屏幕上的字体忽明忽暗闪烁几秒,最后回归空白。 南枝试探失败,也不沮丧,继续跟这来路不明的黑系统商量: “身为厨神,连发光的黄金蛋炒饭都做不出来,你们这届系统不行啊。要我说,钓鱼用饵,你要绑定我做宿主,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奖励?” 比如长命百岁青春永驻;比如彩票中奖一夜暴富! 内卷社会,系统也要竞争上岗! 系统逐渐暴躁:【奖励就是成为厨神!】 最后这个感叹号可以说很灵性了。 南枝:“就这?就这?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系统忍无可忍:【人生从来是自己的选择!!】 南枝挑眉:“这么说,就算我拒绝你,也不会有惩罚?那些小说里不是都写,你们系统界动不动就爱威胁人道毁灭嘛。” 系统沉默几秒,才缓缓冒出来一个字:【是。】 南枝往后退去。 这几天如影随形的系统,很意外地,没有再跟着她。 虚拟屏幕上只是重新浮现出那行字: 【宿主,欢迎绑定系统。】 【是/否】 南枝已经退到了房间门口。 只要转身,她就可以摆脱系统的纠缠,回归波澜不惊的平淡生活。 南枝望着那面流光如瀑的虚拟屏幕,嘴角徐徐上扬。 阳光透过海棠十字窗格,映在她眼底,粼粼泛光。 “我同意绑定。” 话音才落。 那面虚拟屏幕骤然光芒大放,白光如潮水向她涌来,迅速将她包裹。 随后,她身体一轻,仿佛灵魂被拽走,飘飘荡荡沉向更高的世界。 四周一片虚无,让南枝本能感受到脱离熟悉环境的恐惧。 不过,她很快就来不及去恐惧,因为更加苍茫恢弘的情绪淹没了她。 她怔怔看着亘古黑夜里,一点渺小火光划破漫长无序的混沌—— 远古时代,古人类钻木取火,并用明火烤制捕来的猎物。 恩格斯说,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类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终把人同动物界分开。 这是文明的起点,也是烹饪的开始。 随后,第一只陶器出现让古人类学会煮食,陶甑的发明则让煮食过渡到以水和蒸汽蒸煮食物。 他们煮海为盐、酿果为酒,他们以食物祭祀鬼神,以食物规矩礼仪。 一次次烹饪原料的扩充,一次次炊具食器的鼎新。 从以食果腹,到筳宴享乐。 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便是烹饪的发展史。 传承文化的也不只是史书,还有舌尖的记忆。 所以有人说,厨师不止是厨师,而是文化的传承者,也是文明的伟大书写者(注)。 任由世间悲欢离合、时代波澜变迁。 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 灵魂回归身体,南枝久久不能平静。 过往的历史庞大如浩瀚江河,衬得她微渺如露珠。 亲眼目睹过文明跨越、时代更迭,哪怕大脑只能记住零星碎片,那股强烈震撼也残留不褪,让她不甘于平凡,恨不得立刻操起菜刀,投身伟大的厨师事业。 不过现实很快如一盆凉水淋下,让南枝迅速清醒。 想想她半死不活的厨艺,想想她生意惨淡的饭馆,想想她可怜巴巴的儿子…… 要在厨师行业开天辟地? 呵,先养活自己再说吧。 所以。 “系统,新手大礼包有吗?” 脚踏实地的南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 还有,薅系统羊毛能叫薅吗?这明明是宿主的合理需求! 双赢才是硬道理! ------题外话------ 注:出自《舌尖上的中国》。 开新文了,欢迎收藏跳坑! 第2章 醒醒吧,别睡了! 南枝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系统都开始自我反省。 那面虚拟屏幕上涌动的流光凝滞数秒,好像在思索什么。 很快—— 【采纳宿主合理建议,现已重新调整厨神计划。】 【新手大礼包已发放。】 南枝看向原先空荡荡的系统面板,才发现上面多出不少信息。 【等级:?】 【技能:食材(初级)、刀工(中级)、火候(初级)、调味(?)、白案(?)】 【潜力:不可见】 【任务:无】 【抽奖:3】 南枝懒得吐槽它的简陋,她更好奇的,是那一个个“?”的意思。 系统主动解答:【超出系统探测范围,即为不可见。】 她的厨艺水平当然不可能高到系统都无法探测。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南枝:…… 拳头硬了。 南枝深呼吸一口,把注意力转向可见的几项等级。 食材初级?刀工中级?火候初级? 刀工火候这些都是厨师基本功,而食材应该指的是对食材的鉴定、搭配和初步处理等等,这也是一个厨师入门的能力。 至于调味…… 南枝其实并不意外。 她的童年是在爷爷的厨房里度过的。 菜刀笃笃落下、厨具铮铮碰撞、高汤咕噜翻滚……就是这些美妙有趣的声音,编织成她幼时记忆里最好听的童谣。 耳渲目染之下,她也梦想成为爷爷那样的大厨,从六岁就开始刻苦练习基本功。 从吊沙袋练腕力,到切土豆练刀工,再到翻勺颠锅…… 别的孩子都恨不得天天四处撒欢玩耍,只有她,成天呆在闷热的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练习。 她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谁知在努力之上,还有天赋二字。 她练习一个月后,爷爷就在漫长沉默后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她没有天赋。 不止是没有天赋,她还因为小时候生的那场大病,味觉嗅觉都要迟钝于普通人。 而成为一名好厨师,最重要的就是会吃。 那些天生嗅觉味觉敏锐的人,学起厨来事半功倍。 换在南枝这里,就是反过来的事倍功半。 南枝很倔,偏要证明她可以。 从六岁到十二岁,她学了六年,却学得一塌糊涂。 等到上初中,她不得不听了爷爷的意见,把心思放回学习上,从此放弃学厨。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她最后还是做了厨师。 尽管是系统都认定的不入流的厨师。 不过。 她现在可是有系统的人! 开挂的天选之子! 想到这,南枝对系统的态度都温柔不少,也不计较它对自己等级的蔑视。 她笑眯眯的:“宝,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系统安静,不敢说话。 南枝这次看向最下方那行悬浮的萤光小字: 【抽奖:3】 小字旁有一团三维星云,细碎星屑缓慢流转,如烟似雾。 “这就是新手大礼包吗?”南枝很满意。 薅羊毛也要讲究细水长流嘛! 想着新手红利期,她决定先抽一发试试。 开抽之前,还不忘先去卫生间洗手。 洗手洗手,脱非入欧! 抽! 念头一动,那团星云流转速度跟着变快,明亮而不刺眼的金光在星云中亮起。 哪怕南枝不玩游戏,网络时代的发达,也让她知道这金光是个好兆头! 她目露期待,双手交握在心口:大奖大奖大奖…… 伴随金光出现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半透明立体虚拟小屋。 【店铺(1间)】 南枝:!!! 连再来一瓶都抽不中、平生与好运无缘的她,居然也能有咸鱼翻身这一天! 一间店铺!四舍五入就是一夜暴富!再四舍五入就离人生巅峰不远了! 不过南枝还是没忘压制住激动,伸手在虚拟小屋上点了一下。 小屋变成一张平铺的地图,地图里有个白点在莹莹闪烁。 看来这就是店铺的地址了。 南枝伸手在虚空里比划,将地图放大再放大,一边自言自语着: “让我看看我的店在什么地方……最好还是在镇上,要是在燕京沪城这些地方,我的南家小馆是搬还是不搬呢?这真是苦恼呀。” 面对南枝的疯狂暗示,系统沉默无声。 南枝的笑容凝固在下一秒。 “宝,是我看错了吗?这间店铺的位置看起来好熟悉。” 系统刷新一行字—— 【物品:店铺1间(租赁中)】 下面还有一行淡到看不清的小字写着地址。 不就是脚下踩着的她家? 南枝倒不是在乎店铺,主要是她现在心情复杂。 就像是买彩票中奖五百万,还没来得及领奖挥霍,就突然有人拍拍她脸,凑近来轻声说:‘醒醒吧,别睡了’。 她是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绝不是因为到手的店铺飞了!绝不是! 好不容易平息情绪,南枝决定再抽一发! 就不信系统能狗到再驴她一次! ——然后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抽奖池。 这次连金光都没有,直接摊手告诉她:谢谢惠顾。 南枝扬起唇角:“果然还是鲨了你吧……” 系统安静如鸡,躺平装死。 南枝也真不能拿一个虚无缥缈的系统做什么。 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关闭系统面板,也留下最后一次抽奖机会。 要是再被驴第三次,她可能真的会被气到心梗。 转身推开房门,踩着嘎吱嘎吱的老木楼梯走到一楼。 天朗风宁,春意压枝。 和煦晨光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躁。 南枝长舒一口气,眼看时间不早,就要准备打扫开门,前方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她家与这条街上的大部分房子,都是前店后宅、粉墙黛瓦的江南民居风格。 后方的住宅是一座两层小楼,穿过无人打理的空旷院子,前面就是饭馆厨房的后门。 这动静正是隔着那层薄薄门板传来,细细碎碎,像是小耗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南枝眼里漫出笑意,在后门静静站了会儿。 几分钟后,后门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推开。 随后门缝处悄悄冒出来一个小脑袋,顶着鸡窝乱发,黑溜溜的眼睛小心又机灵地四处乱转——然后触不及防地和南枝对上! ------题外话------ 南枝:我真不是在意店铺!重要的话说三遍! 第3章 南家小馆 “妈……妈妈!” 南意紧紧贴住门板,小奶音都紧张到破音了。 “过来。” 南枝朝他招手。 门后的脏娃娃垂头丧气地站出来。 看清儿子模样的刹那,南枝险些被逗得笑出声。 刚才被系统气到的郁闷彻底一扫而空。 “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呀?” 她故意打趣。 南意自诩全天下最懂南枝心的宝宝,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的轻快? 那张沮丧的小脸儿立刻被笑点亮。 “是枝枝家的小乞丐啦。” 他笑嘻嘻地就要往南枝怀里钻。 可南枝嫌弃他的小花脸,抬手抵着他脑袋不要他靠近。 南意觉得这种角力游戏很有趣,鼓起脸往南枝掌心顶脑袋。 南枝怕他摔倒,伸手扶住他,不忘给他脑门一颗爆栗: “好了说吧,怎么回事?” 南意撇下嘴:“我去赵爷爷家了!” “然后呢?” “赵爷爷家里有条大黑狗!” 南意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跟小灯泡似的,噗嗤亮了。 他努力用他匮乏的三岁词库,形容那条大黑狗有多么的又黑又大又威风。 “而且那还是一条怀了崽崽的狗妈妈哦!” 南意眨巴眨巴眼睛,不停暗示。 南枝莫名想起跟系统讨价还价的自己,有点想笑。 她忍着笑,故意装作听不懂: “所以你跟狗妈妈打架了?” 南意有点小失望。 可他还是乖乖摇头: “没有,我跟狗妈妈玩完回来忘记了时间,遇上钱奶奶家的大鹅出来遛弯……” 他惆怅地仰起小脑袋,朝天叹了口气,一身惨样也有了由来。 战斗力爆表的大鹅,连大人都见了发憷,何况南意这个三岁多的幼崽? 南枝心疼了,赶紧检查他:“受伤没有?” “没有啦,我也很厉害很厉害的!” 南意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抱住南枝的腿。 这次南枝没有推开他。 “对了,钱奶奶生气了,说下次要拿那只大鹅给我炖汤。”南意挠挠脸,有些苦恼,“大鹅好像很可怜,妈妈,我是不是不该和大鹅打架?” 南枝揉着他软乎乎的发顶,好笑道:“不喜欢大鹅炖汤?可你不是很爱吃隔壁陈家的酱鹅吗?” 南意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特别是想到陈家酱鹅,香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酱鹅还是好吃的……” 南枝看他傻傻的小样儿,扑哧笑了:“好了,逗你玩呢,我会跟你钱奶奶说,让她刀下留鹅。” 南意高兴了:“谢谢妈妈……所以我们今天可以吃陈家酱鹅吗?” * 趁着开店前,南枝先去隔壁给南意买了他心心念念的陈家酱鹅。 酱鹅是用红曲、冰糖等特制的酱汁卤制,表皮红亮泛光,肉质紧实鲜美,一口咬下去肥嫩爆汁,还带着丝丝甜味。 吃着这酱鹅,让南枝不得不感叹,有些店火爆不是没有理由。 像是陈家酱鹅,小小一间店面,专卖酱鹅酱肉,上午九点开卖,下午三点关门,但逢周末节假日必关店休假。 就这,她家食客仍然络绎不绝,还有人特意从省城开三小时车跑来,一年四季都没有愁卖的时候。 不像她的南家小馆,因为老板兼大厨的手艺不稳定,以至于生意惨淡,每天都靠附近街坊邻居照顾才勉强维持。 当然,南家小馆也不是一直生意这么差,多年前,它也曾风光无限、门庭若市。 那时南家小馆掌厨的是她的爷爷。 现在她爷爷已经不在了。 南枝看着南意吃得满脸酱汁,扯过纸巾给他擦脸。 “你太爷爷要是在,肯定特别喜欢你,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儿给你做好吃的!” 因为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别人眼里脾气古怪冷酷的老头儿,在她这里是最和蔼可亲的爷爷。 爷爷不懂怎么科学带孩子,就很朴实地喜欢投喂她。 并且硬生生从白案一窍不通,被逼成为白案高手。 全靠给南枝做各种甜点小吃练出来。 南意歪了歪脑袋:“太爷爷做的,比陈家酱鹅还要好吃吗?” 南枝想也不想:“当然!你太爷爷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厨师!没有之一!” 南意对妈妈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当即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他捏紧小拳头发誓:“那我也要成为和太爷爷一样厉害的厨师!” 南枝惊讶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眼底荡开笑意。 那点若有若无的惆怅,也像烈阳下的薄雪迅速化开。 “好啊,妈妈等着!” 南枝想起锅里还炖着东西,揉揉南意的头发让他继续吃,自己起身走进后厨。 灶上的黑色砂锅里,汤汁咕嘟咕嘟翻滚,热气如浪铺开,淡淡香气弥漫。 南枝本来想看看锅里状态,结果在距离灶台一米远的位置,忽然顿住。 【腌笃鲜(?)】 南枝好像从那个问号里看见了大大的嘲讽。 她不信邪,叫来南意。 “我来啦。”南意蹬蹬蹬跑来,“有事吗?” “一一,你来尝尝这碗腌笃鲜的味道。” “遵命女士!” 南意熟练地踩上他的专属小木凳,拿起他的卡通儿童筷。 南意和南枝不同,嗅觉味觉异常敏锐,用她爷爷的话说,就是天生厨师的料。 不过这位未来大厨才三岁半,不到学厨的时候,南枝便对他委以其他重任。 比如充当专属试菜员。 腌笃鲜是用春笋和咸肉炖制,初春嫩笋一掐就是汁,随便弄弄都好吃。 更别提和咸肉、五花肉炖在汤里,炖得肉块酥烂,光看卖相都馋人不已。 南枝做菜也不是次次翻车,只是她的厨艺是薛定谔的厨艺,一道菜出锅前没人知道是好吃还是难吃。 这道腌笃鲜,南枝通过视觉判断,觉得味道应该不错,期待不已地望着南意。 南意呼呼吹了两下,才把一块嫩笋送进嘴里。 南枝问他:“怎么样?” 南意小脸僵住几秒,又迅速嚼巴两下把嫩笋咽下去。 “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南意吹起彩虹屁来不遗余力。 南枝却沮丧得头发都耷拉下来。 原来真的很难吃啊,难怪系统连评级都不愿给。 ------题外话------ 南枝,一个站在全家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第4章 一舌知天下味 南意是个无脑妈妈吹。 哪怕他的舌头可以精准分辨隔壁饭店的菜是大厨炒的还是学徒炒的,但在南枝这里,他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妈妈辛辛苦苦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呢?妈妈的手艺就是最棒的!哪怕菜的味道有点古怪,那也不是妈妈的问题是菜的问题! 他这套逻辑没有人教,天生就会,以至于一开始把南枝都给迷惑住了。 南意初任试菜员那会儿,南枝每天都在怀疑—— 她的手艺真的进步了?积累多年一朝开悟了?南家小馆要重回巅峰了? 持续惨淡的小馆生意证明,这些都是幻觉。 南枝还是那个经常翻车的南枝。 南意的话更不能尽信。 最后南枝摸索出办法,就是通过南意的细微表情,判断这道菜的好坏。 现在,这个答案显然跟系统判断没差。 她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春笋。” 连评级都不配拥有的腌笃鲜是不可能卖给客人的。 忽然,南枝的目光略过南意头顶,停留在系统面板上。 早上她就已经试验过,除了她,其他人包括南意在内,都看不见系统的存在。 南枝点开抽奖池,对南意说:“来,一一,你往这个方向戳一下。” 南意挠挠头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按照南枝的指示去做。 胖乎乎的食指戳进只有南枝能看见的三维星云。 那团星云随即开始旋转。 居然真的可以! 南枝紧紧盯着星云中间乍现的金光,和跳出的像宝石碎片的东西。 【光环:一舌知天下味(残缺1/4)】 南枝当场就被这五个字给镇住了! 她这次可能真的抽出了好东西! 南意:“妈妈?” 南枝兴奋地捧起南意小脸儿,吧唧一口:“妈妈的宝贝!” 南意不知道为什么被亲,不过他被亲得很高兴。 他踮脚吧唧回去:“一一的宝贝!” 母子俩抵着脑袋乐呵好一阵。 等到南意结束“工作”跑去看绘本,南枝才有空去看系统面板。 此时,物品栏已经刷新了—— 【物品:店铺1间(租赁中)、光环(一舌知天下味1/4)】 南枝对着虚空里宝石碎片状的“光环”轻点一下。 金色的宝石碎片立刻洒下星屑飘进南枝身体里。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特效,也没有任何酷炫的变化。 身体只有被春日阳光晒到的暖意,连神经末梢都宛若徜徉在温水里。 南枝惬意地眯起眼睛,明显感觉周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她对世界的感知,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 现在这层膜消失了,那些生动的鲜活的气息,都朝着她纷涌而来。 起初南枝以为这个光环就是提升她的味觉,现在看来,效果远不止于此。 对美食的品味,不止限于味觉,还有嗅觉、视觉、触觉乃至听觉,是这些感官的联动,一起构成了人们对美食的认知。 所以,所谓的“一舌知天下味”,对她而言是全面强化——她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感受到的、品尝到的…… 无数的信息碎片,像是活泼小精灵跳跃、围绕在她身边,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个世界的模样。 南枝甚至感受到身体多年积病的沉疴也一扫而空,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头脑无与伦比的清醒。 这也让她真切体会到,她正活着。 南枝突然动作起来。 她一会儿贪婪吸着厨房里的香气,一会儿又跑到调料罐前去尝试不同的味道。 她像是饿了很久,连那碗系统和南意都认证难吃的腌笃鲜,也吃得津津有味。 “爷爷……” 泪水骤然滚落,坠进汤里,尝尽苦涩。 但南枝却在笑,笑得如释重负。 * 激动过后,南枝注意到系统面板有了更新,原先简陋的内容也变得详细: 先是【等级:?】变成了【等级:初级】。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初级到厨神,你还差一个银河系。】 另外,技能那栏也多出不少信息: 【食材:初级(食无定味,适口者珍)】 【刀工:中级(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火候:初级(无物不堪吃,唯在火候)】 【调味:初级(因料调味,因菜调味,因时调味,因人调味)】 至于白案那栏仍然是个“?”,毕竟南枝从没有涉足过,她学的是红案。 下面的【任务】一栏仍然是空白,【抽奖】的次数则变成了0。 到现在,南枝才算有绑定系统的真实感。 所以,她现在有件想做的事情—— 重做腌笃鲜。 上午煮的那锅不能要了,味觉大幅度提升的南枝,哪怕兴奋连吃两碗腌笃鲜,也不得不承认吃它是种折磨。 可怜她的一一还要昧着良心称赞。 以前爷爷还在,她以糟糕水平胡乱烧出来的菜,总能被爷爷以各种方法拯救。 而她显然没有这样的水平,还是认命重做。 腌笃鲜是时令菜,选用初春最嫩的春笋与才度过漫漫冬天的咸肉,细火慢笃下,一点点熬出它的滋味,直到汤白汁浓才可以收火。 最好吃的腌笃鲜,融合了春笋的鲜灵和咸肉的醇厚,让清淡和浓重这两个矛盾的词在它身上完美体现。 这道菜是季节与季节的碰撞,在江南人心里,它才是当之无愧的“春天第一鲜”。 南枝的腌笃鲜做法,也是跟爷爷学的。 一般人家里做腌笃鲜,就是把嫩笋和咸肉和五花肉丢进清水里慢炖,爷爷教的方法却要用到高汤。 高汤做法有很多种,不同的菜品所需要用的高汤也不同。 南枝厨房里备的是最简单的猪骨汤,她这两年几乎天天熬,早已得心应手。 在她的厨房里,也只有这锅高汤从一开始就评价为【高汤 c级】。 南枝猜测c级应该就是系统评测的最低等级。 她刚才尝过高汤,算得上好喝。 估计在系统这里,连好吃都算不上的菜品,不值得评级。 就像之前那锅腌笃鲜。 现在高汤能用也是万幸,让南枝不用花上几个小时重新吊一锅。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题外话------ “食无定味,适口者珍”出自林洪《山家清供》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出自庄周《庄子·内篇·养生主》 “无物不堪吃,唯在火候”出自段成式《酉阳杂俎》 第5章 腌笃鲜 春笋剥皮,切滚刀块,焯水去涩。 咸肉浸泡过后,与新鲜五花肉放入高汤,大火烧开后又转小火,直至汤汁泛白,才把春笋放进去一起炖煮到出锅。 方法看似简单,但是这道菜最考验的就是火候。 《随园食单》袁枚曾说,“有味者使其出,无味者使其入”,腌笃鲜也是如此。 要把咸肉炖得酥烂出味,五花肉熬得浓厚入味,笋肉保持水灵脆嫩的口感,汤汁还要浓重不失清淡——火候就是关键。 当然,刀工和调味也必不可少,正是细节环环相扣,才能做出最完美的腌笃鲜。 南枝做不到完美,但她可以尽力。 她忘却了外界的时间流逝,全身心灌注在面前的黑色瓦罐上。 好在中午没有客人,她才可以不用分神。 原来南枝也有一天会为生意差而庆幸。 除了抽空做了午饭,剩下时间全都守在灶台前。 面对中午这顿饭,南意竖起大拇指: “妈妈,我觉得今天的午饭好好吃哦!超级棒!” 南枝习惯了他的夸赞,笑眯眯点头应下,转头又进了厨房。 南意小声嘀咕:“我说真的呢,妈妈今天做的菜比以前好吃多了。” 才说完就意识到什么,赶紧甩甩脑袋,一脸严肃正色地自我批评, “不对!妈妈以前也做得好吃!只是现在做得更好吃!不愧是我的妈妈!” 他趴在厨房门口看了会儿南枝的背影,见她无暇分神,就独自乖乖地坐在店里的收银台后,继续看他的绘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清无人的店门口突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欢迎光临!”南意在收银台后冒出圆圆脑袋,“钱奶奶!” 那又甜又奶的声音,响亮得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别说正走进店里的隔壁邻居钱大妈,厨房里刚巧关火的南枝也听见了。 烫着羊毛卷、穿着大红花裙子的时髦精钱大妈脸上笑开了花。 “哎!”钱大妈应声,恨不得抱着南意亲一口,“奶奶的乖宝,你在干什么呀?” 南意举起绘本。 “一一乖宝在看书呀!这么热爱学习,奶奶看你就是天生读书的料!” 南意摇头:“这是故事绘本。”严格来说不算书。 钱大妈:“都一样!小时候看绘本,长大看课本,以后肯定是燕大高材生!” 南意:“燕大是什么?” 钱大妈:“那可是我们国家的最高学府,能考上的,放在古代都是状元!” 南意对状不状元的不感兴趣,他举手宣布:“我要当厨师!” 钱大妈乐呵摆手:“不冲突,你妈妈也是燕大毕业的!” 南意眼睛亮了:“那我也要读燕大!我要跟妈妈一样!” 钱大妈乐得不行,一个劲儿劝他好好努力。 南枝用帕子擦着手从厨房跨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她眼里也多出笑意,走过去:“钱姨您怎么来了?” “有点事给你说。”钱大妈笑容一顿,先对南意道,“一一,你要不要先去外面玩会儿啊,奶奶给你钱买糖吃!” 虽然南意很想拒绝并表示三岁半的他已经不爱吃糖了,但是聪明如他,也看出钱奶奶有话要跟妈妈说。 贴心小棉袄很懂事地自己出去了,因为这附近街上都是相熟多年的邻居,南枝也不担心孩子出事,只叮嘱让他别跑远了。 南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钱大妈这才开口:“那个,有件事儿,枝枝你做个心理准备——你爸妈回来了。” 南枝一愣,抬眉:“他们怎么会回来?不是说要搬去省城吗?” 钱大妈欲言又止:“这事儿是我听说的……只是听说啊!不一定是真的!” 南枝不用猜,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您说吧。” 钱大妈叹气:“你爸上个月不是到处跟人嘚瑟,说他赚了大钱,要去省城买房享福吗?后来我听说,他那钱……是赌来的!” 南枝眸光骤沉。 她倒不是担心对方,只是不想这些糟心事波及到自己和南意。 尤其是南意。 钱大妈也是这么想的,她越说越激动: “你说那些开地下赌场的能是什么善茬,真能让你爸赢去大钱?还不都是设套等他钻!前脚还阔绰得要去省城买房,后脚就哭天抢地说家底都没了。我估计啊,你爷爷去世后留的那些存款,都给他败光了!要是光没钱还好,万一欠钱了,说不定又要打这房子的主意,到时候你和一一……哎,你说你爷爷怎么就走得那么突然呢?他要是还在,怎么可能把房子留给你爸!” 南枝爷爷南平山是因为意外摔跤而脑溢血去世的,当时南枝正在燕京读大四,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在意外发生前,南平山一直身体很好,没有任何基础病,也就没有想过立遗嘱。 所以在他去世后,所有财产理所当然由独子继承。 包括几十万存款和南枝现在住的这座院子。 当年南枝她爸想把这院子卖掉,可是因为小镇地广人稀卖不起价,南枝又愿意每个月付钱租下它,这才把爷爷的南家小馆保下来。 现在要是情况真的像钱大妈说的,可能几年前的旧事又要重演一次。 钱大妈是发自肺腑的担心,却又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最后只好捏着拳头,像个气势汹汹的女战士:“放心,要是你爸真敢来闹事,我就叫上我那群老姐妹把他打出去!卖房?先过我们这关再说!” 钱大妈把胸口拍得梆梆响,南枝都被她逗笑了。 “钱姨,你放心,事情不会到那一步的。” 至少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步。 现在的南枝,也不是四年前才失去爷爷庇佑的南枝。 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南枝可以坚不可摧、无所畏惧。 可是钱大妈似乎不这么想。 她眼里的南枝,是如此的弱小可怜,像极了电视剧里受迫害的小白花女主。 至于南枝那对父母,就是电视剧里对女主角百般折磨、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恶毒大反派! ------题外话------ 以后每天上午10点更新1章 第6章 香自苦寒来 按理来说,老一辈人最重孝道,常挂在嘴边的也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能让钱大妈对南枝父母这么厌恶,只能说南枝的那对父母过于离谱。 镇上如果拉起个奇葩排行榜,这夫妻俩肯定榜上有名。 他们做过的离谱事太多,以至于赌博到倾家荡产这件事发生在南枝她爸身上,一点不让人意外。 南枝她爸不姓南,因为他年少时父母离婚,而他随母改嫁,姓氏也改成了继父的赵,叫赵诚。 赵诚初中起就是远近闻名的小混混,高中读了没多久就辍学去沿海打工,认识了老乡的王小月。 两人结婚后在沿海呆了几年,起初据说过得不错,后来不知怎么混不下去了,就重新搬回小镇。 南枝也是那会儿被夫妻俩带回来的,不过她当时不叫南枝,叫招娣。 因为夫妻俩不喜欢女儿,一心想要个儿子。 当时镇上的大多数人都表示不理解,赵诚王小月夫妻长得平平无奇还有点土气,能生出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感激老天爷都来不及呢,居然嫌弃? 可这毕竟是别人家事,背后议论得再厉害,只要赵诚王小月夫妻俩脸皮够厚,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事情的转折,是源自南枝生的一场重病。 正值隆冬,夫妻俩对孩子照料不细心,以至于南枝回小镇当天就发起高烧。 起初夫妻俩觉得,小孩子家家发个烧而已,喂点药盖被子捂一下就好了。 等到两三天南枝持续高烧不退说起胡话,他们才在邻居警告下意识到情况严重,把南枝抱到镇上有名的老中医处。 那位老爷子虽然下重药把南枝的小命儿给拉了回来,但也断言说她送来太晚,身体可能会落下病根,以后常年要吃药。 正常父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都要反思下自己,对女儿更好一点。 可赵诚和王小月夫妻是不折不扣的奇葩。 经过一番商量后,不愿抚养病秧子的他们,竟然决定把女儿丢去孤儿院! 还特意挑了隔壁镇的孤儿院,把才病好的南枝抱过去,教她说不记得爸爸妈妈。 正好在隔壁镇走亲戚的钱大妈,目睹这一切,简直怒火中烧。 钱大妈家有个儿子,早年丈夫去世,是她靠着绣针一针一线把孩子拉扯大。 她是坚定的母爱伟大论者,认为世上所有父母都会像疼心肝般疼爱自己的孩子。 直到她见到南枝。 她顾不得什么邻里和气,直接报警,让那对夫妻来了个局子五日游。 钱大妈战绩还不止这些。 她性子爽利且大方,又因为早年绣工出色在省城闯出名气,在小镇颇有地位,于是说话也格外有分量。 赵诚王小月夫妻俩能在他们小镇名声一落千丈,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多亏钱大妈到处宣扬他们的行径,还拉着整个镇子的人一起批判这对无良父母。 这件事闹得很大,群情激奋之下,南枝抚养权最后过渡到才回小镇不久的爷爷南平山手上。 多年前,南平山和赵诚他妈离婚,把房产和存款全部留给母子俩,独自去燕京打拼,年纪大才落叶归根。 他和镇上的人没什么交情,大家只知道他是个厨痴,脾气古怪生人勿近。 他和儿子也没什么往来,父子俩先后搬回小镇,却从未见面。 但他还是默默留下了素未谋面的孙女。 甚至以事实证明,他做家长远比赵诚王小月好上太多。 至少在南平山去世前,南枝没有吃过半分苦头。 钱大妈第无数次遗憾南平山走得太早。 想想现在这种情况,要是南平山在,能忍得了赵诚把这事闹到南枝面前来? 钱大妈感慨万分,眼睛里闪烁起泪花,忍不住握着南枝的手: “孩子,遇上这样的父母,苦了你了!” 南枝哭笑不得,不知道钱大妈又脑补了些什么。 “我真的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 “不行!”钱大妈腾地起身,“我得去找我那些老姐妹商量商量!” 说完,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 “钱姨!钱姨!”南枝好不容易拦住钱大妈,“您等等!” 说完小跑进厨房,都不给钱大妈反应的机会。 很快她端着个密封保鲜盒出来,用袋子装好。 “这是我刚炖的腌笃鲜,您尝尝。” 钱大妈接过袋子时,动作有点僵硬。 作为住在南枝隔壁的老邻居,钱大妈对南枝的厨艺水平非常熟悉。 呃,有点想拒绝。 可是一想起南枝的悲惨身世,钱大妈就激情上头。 枝枝都这么可怜了,做的饭菜难吃点怎么了? 就算是有毒,她也…… 哦,有毒还是不能吃的。 “我会好好吃的!” 钱大妈郑重接过装着腌笃鲜的袋子,像是接过了组织交代的光荣任务。 南枝:……倒也不用这么视死如归,一碗腌笃鲜而已。 何况今天的她也不是以前的她。 现在的她,有挂! 南枝把钱大妈送到门口,挥挥手和她告别。 “吃完记得给我反馈哦!” 南枝很期待钱大妈尝到腌笃鲜时的反应。 钱大妈对南枝的小心思一无所知,有力迈开步伐,蹬蹬蹬走了两步。 忽然,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犹记得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南枝的场景—— 孤独的小女孩儿,蹲在孤儿院的大铁门前,努力将自己团成个小粉团子。 明明脸颊被冻得通红,小身板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却还是倔强地望着道路尽头,像是被抛弃后不肯离去的可怜幼兽。 现在,20来年过去,南枝的人生依然不是一片坦途。 她有着糟心的父母,经营一家生意惨淡的饭馆,年纪轻轻就要独自抚养孩子,平时还要承受着镇上的流言蜚语…… 但她也有着可爱懂事的孩子和亲切热心的邻居,继承着爷爷的遗志,做着梦想的厨师。 她看起来羸弱纤细,像是一触即碎的玻璃娃娃。 但她的灵魂很强大,因为饱经磨砺而散发芬芳。 一如她的名字—— 南枝,即梅花。 凌霜傲雪,香自苦寒来。 第7章 赵诚和王小月 正为南枝奔波的钱大妈不知道,赵诚王小月夫妻俩已经在去南家小馆的路上。 上个月赵诚在地下赌场大赢四方时,还阔绰地跟王小月说要买辆车来开。 尽管他没有驾照。 但现在,买豪车bba的梦想彻底破裂,夫妻俩只能顶着初春凉风骑着小电瓶,疾驰在前往南家小馆的路上。 以夫妻俩的“法外狂徒”形象,戴头盔是不可能戴头盔的,交通法规又是什么东西? 赵诚把手柄拧到最大,小小电瓶车硬是被他骑出了摩托的巨大轰鸣声,在马路车流里横冲直撞,过红灯也是压着倒数三秒冲出去。 俨然一副马路是我家的姿态。 疾风拍打着他那张肤色发黄、眼袋过大的脸,头顶稀疏的头发危险地来回晃悠。 相对来说,坐在他身后的王小月就要内敛许多。 不,不应该说内敛,而是瑟缩。 她长得比赵诚好看很多,年近50依然皮肤细腻洁白,除了眼角没有太多皱纹,乍看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10岁。 但是,她却天生一股愁苦气质,眉心随时微蹙,看人眼神也是唯唯诺诺。 她安静地坐在丈夫车子后座,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在赵诚不看红灯冲出去时,她才轻轻拍了他肩膀。 “小心点。” 赵诚刚扭动车头绕了个大弯,衣角险险和路过车的车尾擦过。 勉强稳住车身,他立刻扭头朝王小月怒斥:“我在骑车你吵什么!就是因为你,刚才差点儿撞到了!” 明明是他先冲出去王小月才拍的他,但是赵诚从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反手就把这口锅扣在王小月头上。 王小月缩了缩脖子,在丈夫的暴躁脾气下不敢过多辩解:“是,都怪我,你别生气。” 赵诚这些天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被王小月惹到,就像是点着的炸药桶,所有火气都冲着这个发泄口来,时不时扭头去骂王小月两句。 王小月不敢吭声,逆来顺受地承受着怒骂。 直到:“……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 正扭头大骂的赵诚根本没注意前面的车,电瓶车头笔直冲上去,撞在前面车尾,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砰。 电瓶车当即被掀翻在地,赵诚和王小月被摔了个结结实实。 赵诚最惨,右脚被压在车头下,让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而他们前面那辆车的车尾,也出现了一块明显的凹陷。 小镇车道不宽,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直接堵塞住后面车流。 慢慢的,有过路人停下来围观,后面一些车主也走下来张望。 被赵诚撞到的那辆黑车的副驾驶座也跟着走下来一个人。 老实说,这人出现时,还有点惹眼。 小镇虽然距离省城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但是这里经济水平一般,旅游发展也没有隔壁镇好,镇上也没有什么大公司大工厂,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些中老年人和没什么事业心的年轻人。 简单来说,就是生活节奏慢,环境氛围咸鱼。 大家伙上班,穿的都是休闲装,夏天穿短裤人字拖的也不在少数。 而从这辆黑车走下的年轻男人呢,却一身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长得浓眉大眼英俊帅气,像极了电视剧里面的商业精英。 围观群众虽然认不出他的西装品牌,但是看那剪裁和面料,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他们小镇? 不应该出没在燕京沪城这种大城市的cbd写字楼吗? 难道说是什么电影明星跑来拍戏的?他们这附近的确有个影视城来着! 就在大家伙脑洞大开时,那年轻男人已经走到赵诚身边,客气询问: “先生,你没事吧。” 赵诚正抱着腿哎哟哎哟地叫唤,瞧着有些虚弱。 可被人这么一问,他立马把眼睛瞪成铜铃: “没事?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没事?是不是瞎?” 喘了口气,又立刻恶人先告状, “还有你们怎么开车的!这么宽的马路也能蹭到我!” 年轻男人:…… 他扯起虚伪的笑:“先生,我们的车是正常行驶,刚才是你的电瓶车撞了我们。” 年轻男人试图讲道理,却没想过赵诚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道理这两个字。 他怒瞪眼睛,一手指着对方:“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在碰瓷?我现在腿可是受伤了!都是因为你们不好好开车!” 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冷凝:“我们有行车记录仪,先生你如果有异议,可以通知交警,查看监控。” 赵诚才不管,往地上用力一躺:“撞人啦!外地车肇事逃逸啦!” 他大声叫唤,试图用地域拉拢周围人的同理心。 王小月泪流不止地趴在赵诚身上,活像是赵诚马上要死过去了。 周围的人要不是全程目睹了经过,看这夫妻俩狼狈不堪的样子,恐怕还真的会误会黑车车主。 年轻男人低头看了眼腕表,掐算着时间,忍不住焦急:“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 语气难免加重几分,这也惹来赵诚不快。 他大吼:“我们可是弱势群体!” 王小月:“对啊。” 围观群众:…… 年轻男人:…… 两口子连哭带喊吵出二十个人的架势,就这还弱势群体? 年轻男人下意识往车子方向瞟了眼,略显焦灼不安。 他终于妥协:“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赵诚不嚎了,转而兴奋起来:“赔钱!当然要赔钱!” 这是哪儿来的大傻子!简直是天降横财! 他偷瞄着那辆黑车——车身虽然擦得干净锃亮,但是看起来旧旧的,车标是个三角圈圈里叠着两个m,右后方还有62s的标志。 这是什么牌子的车?见都没见过!不是bba,肯定是个什么杂牌车! 赵诚在心里不屑冷哼,对于不能喊个高价更是遗憾。 “医药费检查费还有什么精神……什么来着?” “精神损失费。”王小月适时提醒。 “对!精神损失费!”赵诚狮子大开口,“加起来一共1万块!” 年轻男人讶然:“你抢劫吗?” 赵诚二话不说直接扑到车窗上。 ------题外话------ 全文温馨轻松向,为数不多的反面人物登场! 第8章 时先生 “你做什么!” 年轻男人勃然变色,立马就要去拽开赵诚。 而赵诚正得意着,自认看穿了年轻男人的伪装,嗤道: “你爸妈是不是在车上?你这毛头小子做事扭扭捏捏我懒得跟你谈!叫你爸妈下来!!” 说着一把拂开年轻男人的手, “做什么!做什么!你要是扯到我,那可就不是1万块能解决的事了!!” 年轻男人方寸大乱,完全失了商业精英的冷静自持,急得额头鼻尖都渗出汗珠。 这时。 后座车窗降下,一道似隆冬霜雪般冰凉刺骨的嗓音淡淡飘来—— “那你想要多少?” 这声音听着年轻,并不是赵诚以为的中年人。 他先是愣住。 然后转头,望进一双幽黑的眼里。 流淌的时间忽然变得凝滞缓慢起来,巨大的森冷寒意笼罩住他。 不可名状的恐惧自脊骨攀爬而起,如蚀骨小蛇钻进他的后脑勺,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有种自己不过一团腐肉白骨,须臾间便要在天地间灰飞烟灭的错觉。 他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吓得连连倒退几步。 竟是再也不敢去看那双眼。 王小月以为他不舒服,赶紧上去扶住他:“老赵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赵诚下意识偏头,避开与车里那人的对视。 那年轻男人也正好冲过来,挡在赵诚面前,也挡住身后车窗。 “有什么事麻烦和我谈!” “哦……哦……好……” 赵诚无比配合,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王小月不安:“老赵你……” 话还没说完。 围观人群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是交警到了。 原来在赵诚撒泼那会儿,有人看不惯悄悄打电话报了警。 交警一来,堵塞的车辆立刻被疏散,就剩些围观群众流连不去。 交警了解完所有情况,没有如赵诚王小月所想的站在他们这边,反而明确指出这是他们全责,而黑色车辆是照常行驶,不承担任何责任。 王小月当场哭起来:“那怎么行!我们老赵受伤了!他可是我们一家之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儿子要怎么活啊……” 交警顺口问了句:“你儿子多大?” 王小月愁眉苦脸:“才20多呢。” 交警:…… 都20多了? 他又上下打量起赵诚:“哪儿受伤了?” 王小月指着赵诚的腿大倒苦水。 交警:…… 这伤口,要是不赶紧去医院,估计都快愈合了。 交警看清了这对夫妻的本质,当即板起脸: “好了!人家的车被你们撞到,没找你们赔钱就是好的!” 赵诚王小月认不出那车,交警却认得出。 就车尾那个小坑,修理费六位数起步。 车主却不计前嫌地表示不需要对方承担修理费用,但凡换其他人身上,那都是能登上热门新闻的善举。 反倒这夫妻二人,哪哪儿都不满意,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交警本来还想对赵诚王小月二人进行了一顿严肃的批评教育,可他还没说两句,王小月就一个劲儿地抹泪,把交警吓得够呛,担心被误会,赶紧打发他们走了。 王小月还想纠缠,可赵诚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王小月只能赶紧跟上。 “老赵你怎么了!”王小月拉了他一把,“这事就算了?” 赵诚扶起电瓶车,扭头望了眼。 漆黑玻璃隔绝开他的视线,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晰在眼前。 赵诚想起地下赌场追债的打手,个个彪形大汉,一手能打十个他。 赵诚吃过他们的苦头,光是看到都忍不住两腿发颤。 可是刚刚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恐惧感,是赌场打手的十倍,哦不,百倍! 就像被顶级猎食者盯上!那是物种的差距!是血脉的压制! 赵诚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走快走!” 他可不想今晚做噩梦! * 闹事的夫妻走了。 和气的交警走了。 年轻男人,也就是陶安,松了口气,坐回车上。 他身边那位开车的司机,像尊雕像端正稳坐,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动静。 寂静到让人发毛的车厢里,只有极有节奏的木珠碰撞声。 陶安忍不住坐直,愧疚不安地低头:“……抱歉,时先生。” 他后背已经全是冷汗,压根没想到自己作为随身助理上任的第一天,就能遇上这种幺蛾子! 可以想象,但凡今天陪在时先生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助理团队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位,都不会允许这种琐碎小事耽搁时先生的时间。 啪嗒,啪嗒。 那只骨节分明、冷白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捻动木珠。 那是串檀木流珠,共计八十一颗,木质算不得上乘,品相也略有瑕疵,却因为主人的用心,被盘得温润生浆、通透泛光。 忽然,木珠停住,碰撞声也跟着消失。 “没有下次。” 这句话,让车内凝滞的气氛重新流动,陶安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随之安放。 车子重新出发,行驶在路上。 后座木珠碰撞声音重新响起。 陶安以前听着神经紧绷,现在却分外安心。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让接下来一路千万别再出事。 但是上天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车子速度逐渐放慢,直到停下。 陶安拔高声音:“怎么了?” 又出什么事了? 司机一如既往的少言:“有小孩儿。” 陶安倒吸冷气:“我们……我们撞到人了?” 司机懒得解释,只示意他看后视镜。 其实不用看。 因为下一秒后座车窗就被笃笃敲响。 陶安赶紧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小朋友什么事啊。”他努力挤出微笑。 事实上他现在内心已经快崩溃了。 真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折磨他啊! 在心底发出哀嚎的陶安,在看到那小孩儿模样时,也安静了几秒。 这个还不及车高的小萝卜丁,长得实在是有点好看。 他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小熊t恤,一看就是不超过20块的质量,可在他身上却像是在发光。 如果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十个人里有十个看了他都要忍不住回头。 随便当个童装模特,也能吸引得人失智狂买。 ------题外话------ 男主登场 第9章 怎么会这么可爱! 人类幼崽怎么会这么可爱! 陶安恍惚了下,想起自己以前对幼崽的不屑一顾。 小孩儿有什么好玩的,能比工作更有意思吗? 现在嘛。 真香。 只是他这呆滞的样子,落在面对面的南意眼里,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这个叔叔怎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南意摇头惋惜。 他好奇望了眼紧闭的漆黑车窗,然后伸手扯了扯陶安的裤腿。 “叔叔。”他仰起脑袋,“你们的车把东东的杰克压到了。” 陶安后知后觉回神,来不及计较叔叔这个称呼。 他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个哭得正厉害的小孩,长得白胖白胖的一看就知道家里伙食很好。 等等…… “杰克?”陶安大惊失色。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宠物,猫猫狗狗,或者别的什么。 他顾不及形象,赶紧趴到车轮底下去看。 ……什么都没有。 陶安脑袋上冒出来一个问号。 而南意还在安慰他的小伙伴:“东东,你别哭了。” “呜呜呜。”东东用小胖手抹着眼泪,伤心欲绝,“我的杰克啊!杰克!” 陶安看他哭的样子,险些以为是他眼睛有问题。 他勉强扯出微笑:“小朋友,你的杰克……是什么啊?” 东东鼓起一张小胖脸,怒瞪着陶安,指着陶安脚下: “喏!我的杰克不是在这里吗!你怎么会看不见它!” 陶安低头,就看到……一堆支离破碎的塑料? 还是有点眼熟的塑料。 “这个不是……” “奥特曼!杰克奥特曼!”东东大声喊出心爱宝贝的名字,随即又一脸鄙夷,“叔叔你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连杰克奥特曼都不知道?” 陶安:…… 他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很清楚这个杰克是奥特曼六兄弟之一。 毕竟,哪个少年没有过相信光的中二时期呢? “咳。”陶安赶紧蹲下身,和南意、东东平视,“抱歉,是我们的车压坏了你们的玩具,哥哥拿钱赔给你们好吗?” 他还特意咬重“哥哥”两个字。 东东压根不听,愤怒控诉:“赔钱有什么用!我的杰克已经死了!” 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陶安手足无措。 还是南意伸手拍了拍东东的肩膀。 他姿态娴熟,哪怕东东比他高一个头,他的动作仍然充满大佬风范。 小小年纪,未来可期啊。陶安悄悄在心里想。 “哭够了吗?”南意问他。 东东悲愤摇头:“还没有!” 南意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先继续哭。”又对陶安说,“叔叔我们谈吧。” 陶安:……哥哥,是哥哥。 “好的。” 他听话起身,和南意走开两步。 南意抱着手臂,轻轻叹气:“叔叔你不要怪东东,他实在是太喜欢那个玩具了。” 陶安用力点头:“我懂我懂。” 他忍不住打量南意,这幅小大人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南意还不知道面前这个怪蜀黍的心理活动。 他说:“所以我觉得,你们直接买新的给他比较好。” 陶安知道这位小朋友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可是怎么办,叔叔的老板现在赶时间要去别的地方,现在已经迟到了,实在是没有时间陪你们去重新买玩具啊。” 陶安在心里哀叹自己可真是个无奈的打工人叔叔,也已经全然忘记要让南意和东东改口叫哥哥的执念。 南意感受到陶安散发的浓浓社畜气息,同情看向他:“叔叔也是个可怜的大人啊……好吧,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就先走吧,东东那边我来安慰他。” 陶安的心脏被击中,有种仿佛看到天使沐浴圣光的感激。 这世道果然还是好啊! 尽管前有撒泼打滚的无理夫妻,但是后面也能遇上这样可爱懂事的祖国花朵! 感动之下,陶安也没忘记从钱包里摸出三张红钞票:“给你,小朋友。” 南意摇头拒绝:“不行,这太多了!” 陶安还是坚持把钱塞给南意:“麻烦你带那位小朋友去买个更好的奥特曼玩具,多余的留给你们买零食吃好不好?” 南意还是摆手:“不行的,妈妈不要我吃零食。” 陶安再次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类幼崽,到底是哪位上辈子拯救银河系才能生出这么个小天使。 后座车窗突然降下来,一直不曾露面的时先生,淡淡看向南意:“收下。如果你不收,就是他的过错。” 陶安松弛的神经瞬间紧绷! 他知道时先生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哀求的眼神投向南意,让南意都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好…好吧。”南意叹气。 这下要怎么给妈妈解释呢? 处理好小插曲,陶安拉开车门,跟南意摆摆手,打算道别离开。 “叔叔再见。”南意跟陶安挥挥手,又转向后座挥挥手,“叔叔再见。” 陶安一顿,讶异的视线在南意和时先生中间来回。 这小孩居然……不怕时先生? 他来不及深思。 南意已经扭头去找他的小伙伴东东了。 而时先生也升起车窗,收回视线。 陶安赶紧上车,生怕再耽搁一秒,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助理职位就要不保。 好在时先生没打算计较这些,他阖着眼睛,周身寒意漫溢,仿佛万事不关己。 就在这时。 “一一!” 如清泉溅玉石。 陶安忍不住借用后视镜看去。 就见一道身影奔向刚才两个小朋友。 她背对着他们,浓墨如雾的发梢扫在纤细的后腰。 哪怕看不见正脸,也能从那骨肉亭匀里,辨得江南好春光。 是刚才那位小天使的妈妈吗?陶安心里想。 司机重新发动车,陶安才反应过来系上安全带,又习惯借着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时先生。 不看不要紧,一看还吓了他一跳。 时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本来如同寺庙塑像般香火缭绕、不染凡俗。 可此时,竟然有风过湖面、微起波澜。 只是那情绪太快,转瞬即逝。 等陶安再次看过去时—— 他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捻动流珠。 还是那个矜贵遥远的时先生。 一切似乎只是陶安的错觉。 第10章 妈妈漂亮 当那辆黑色车子与南枝擦肩而过时,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望了眼。 直到南意奶声奶气喊了声妈妈,才拽回她的思绪。 南枝回过神,难得板起脸,严肃地看着儿子。 南意讨好地朝她摊开手掌,露出包着彩色玻璃纸的漂亮糖果。 “妈妈,这是我刚刚买的糖糖,给你吃哦!” 南枝险些维持不住,破功笑出来。 但她还是紧绷住脸皮:“刚才答应的我什么?” 南意略显心虚,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圈:“我……” 一旁观察的东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抽噎。 他匆忙抹了把脸,大义凛然地站出来: “阿姨你不要怪一一!是我非要来这边的!” 南枝看着东东挡在南意面前的模样,眼神有所软化。 她身体底子不好,生完南意之后更是虚弱。 南意好像从生来就知道这点,襁褓时不哭不闹,走路后懂事听话。 他像个小尾巴,总爱围着南枝转悠,成天妈妈前妈妈后。 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什么交好的小朋友。 直到今年春天,三岁半的他上了幼儿园,这才有所改变。 东东是南意的同桌,据说两人在入园第一天就交了朋友。 他也是南意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 南枝欣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东东勇敢站出来维护南意时,更是让她动容。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对儿子产生了多么大的误解。 她还是一脸正色,只是语气温柔许多: “这里临近公路很危险,以后不要独自跑过来玩知道吗?” “知道了阿姨!” 南意看着在妈妈面前格外活泼的东东,不动声色挤开他。 他朝南枝仰起小脸:“妈妈,刚才遇到了一个叔叔,给了我们钱。” 说完,他露出攥在掌心的三张粉色钞票。 南枝大惊失色,还以为南意是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人。 不过南意很快把事情经过讲给她听,条理清晰、逻辑清楚。 南枝听完,缓了神色:“这钱,是那位叔叔的礼貌,所以我们就听他的,去帮东东买个更好的奥特曼玩具吧。” 东东原来都差点儿忘了,可一听见奥特曼三个字,就迅速被勾起伤心事。 泪水重新蓄满他的眼眶:“我的杰克……” 南枝笑盈盈问他:“想要新的杰克吗?” 东东果断点头:“想!” 南枝:“那我们去买吧。” 东东:“好啊好啊。” 转眼就把逝去的杰克丢在脑后。 毕竟他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迪迦、赛罗、艾斯…… * 南枝领着两个小孩儿走在回店的路上。 之前她提过要一手牵一个,但是南意却摆手拒绝了。 他说自己和东东都上幼儿园已经是大孩子,不需要妈妈牵着。 东东本来有些惋惜,可是听到“大孩子”立刻来劲儿,立即附和起南意。 南枝没想太多,让他们跟在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一高一矮两个萝卜丁儿,正凑堆说悄悄话。 南枝嘴角扬起,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 殊不知身后那两个小孩儿的对话,就是关于她的。 东东抓着刚买来的奥特曼,却无暇去看,而是羡慕不已地对南意说: “你妈妈长得好漂亮好漂亮哦,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漂亮!” 南意颇为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的妈妈全世界最漂亮!” 东东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比我妈妈漂亮多了!” 南意尽管认同,但他还是认真说了句:“每个人的妈妈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东东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也是,她不打我的时候还是很漂亮的。” 南意诧异:“你妈妈要打你吗?”他妈妈从来不打人。 东东撇嘴:“我就是拿她的瓶瓶滚地板,她就好生气,打了我的屁股,可痛了!” 南意表示同情:“就是一个瓶瓶吗?那你真可怜,东东。” 东东特别高兴,激动地比划:“对啊!就是一个黑色的瓶瓶嘛!看起来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不过质量不是很好,被我滚下楼梯就摔碎了……哎我记得上面还有英文!我们才学过的字母!叫……叫……hr!对!hr!” 南意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没关系,以后你妈妈打你,你就来我家睡。” 东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啊好啊!要是我妈妈经常打我,那我就可以经常去你家睡啦!” 南意问他:“你妈妈还有什么时候打你?” 东东掰着手指头开始回忆:“很多啊!有次是我偷吃了五袋薯片……有次是我把爸爸电脑的键盘给一个个抠下来……还有次我把他们柜子里的小气球翻出来,她居然和我爸一起打我!太过分了!” 南枝不小心听完全程:…… 孩子,听我的,这打挨得不冤。 前面就是南家小馆。 南枝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一名微胖女子疾步走过来: “董东东!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女子嗓门洪亮,此刻应该整条街都听到了她教训儿子的声音。 东东皱巴起小脸,几乎条件反射喊道:“我错了妈妈!” 看得出来,这个场景是经常演练。 女子双手叉腰,似乎很想动手揍儿子,只是碍于旁人在,不得不收敛。 女子身形微胖肉感,皮肤白皙五官大气,和东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南枝注意到的却是—— 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因为快速跑过乱得像鸟窝,昂贵的真丝长裙因为被汗水湿透紧紧贴着身体,穿着镶钻高跟鞋的后脚跟已经磨得渗出血。 对方也很快注意到她,眼里流露出惊艳,用手指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你好,你是南意的妈妈吧?我是东东的妈妈,我叫薛琴。” 她礼貌伸出手。 但她随即意识到掌心全是汗,又收回去,从包里摸出湿巾。 仅仅一个小举动,便让南枝对她好感倍增。 她等到薛琴把手擦干净了,才回握过去: “你好薛女士,我是南枝。” 南意和东东两个小萝卜丁,站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 第11章 b级 南家小馆内,南枝和薛琴相谈甚欢。 薛琴是名律师,天性加上职业习惯的外向健谈。 也许是因为她对南枝印象很好,也许是因为南枝天生亲和力max。 反正,两人这才认识没多久,薛琴就拉着南枝大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东东这小子有多气人!我和他爸爸平时都在省城工作,好不容易周末回来看他,想着带他到老街这边来玩玩,结果他非要闹着吃街边炸串!小孩脾胃弱,吃了容易闹肚子,我本来不想买给他,架不住东东又吵又闹,我也只好买了十串给他尝尝鲜……” 听得认真的南枝正要附和点头。 等等? 十串尝鲜? 南枝觉得,她和薛女士对尝鲜的定义可能有点不同。 她忽略这点:“然后呢?” 薛琴眼神飘忽一瞬:“然后……我和他爸也一人买了二十串吃,别说,还真挺好吃,那里脊炸得外脆内嫩,五花肉满嘴流油……咳!我和他爸吃得高兴嘛,就一不小心忘了他,谁知道一转头,他人就不见了!我差点儿以为他被人贩子给拐跑了!结果他刚刚才跟我说,他是在路上看见了你们家南意,找他玩来着,就忘了给我和他爸说一声!你说这小胖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南枝听着,感官复杂。 起初听到薛琴是律师,她自动给薛女士套上了高大上的光环,脑子里联想的是律政剧里雷厉风行、口若悬河的发光大女主。 现在,薛女士画风猛变,从律政剧一下跳到搞笑美食剧。 差别还挺大。 不过,也更亲切了。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儿子动静的薛琴忽然瞪圆眼睛: “别吃了!你都吃第三碗了!” 东东和南意正在吃南枝新炖出来的一锅腌笃鲜。 得到“一舌知天下味”光环碎片的南枝,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做什么都特别顺手。 而摆在东东和南意面前的那锅热腾腾的腌笃鲜赫然被系统标上—— 【腌笃鲜 b级】 这也是她等级提升到后做出的第一道菜。 南枝被“没天赋”三个字压了20多年,一朝翻身成为天才,尽管是个开挂的天才,她也照样觉得神清气爽! 久违的被人品尝手艺的欢快和喜悦也重新涌上心头,南枝又哪里会阻止一一和东东吃得太多呢? “喜欢就让他们多吃点。” 南枝笑眯眯地看着脸都快埋到碗里去的东东。 东东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什么神仙妈妈!他可以和南意换吗? 他刚看向南意,南意就像是猜出他的心思,朝他露齿一笑。 “东东你吃饱了吗?” 虽然在笑,但是东东莫名感觉危险。 “没,没有。” 他识相地把念头给压了下去,继续欢快吃他的腌笃鲜。 薛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儿子油乎乎的小嘴,对南枝连连抱歉: “南枝你们家是开饭馆的,东东也不能白吃,要不然你给我算算他吃的那三碗要多少钱吧。” “真的不用,小孩子能吃多少。”南枝不以为意摆摆手。 薛琴一脸诚恳:“有的小孩子不仅能吃,而且吃得比你还多!就像我们东东!” 南枝忍不住回头看向吃完三碗仍然意犹未尽的东东。 如果是她,一碗下肚就已经八分饱了,而东东的食量竟然是她的三倍不止! 不过她还是婉拒了。 薛琴依然不肯放弃:“东东他爸爸是做食品生意的,我跟着对这行有所了解,你用的食材都不便宜,东东这么能吃,你太亏了!这样,就按照你们店里的标价收吧!” 说着,薛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墙上贴的付款二维码,给南枝转过去三百块钱。 南枝都没来得及拒绝。 “真不用。”南枝无奈,“再说了,就算按我们店的价格,你这钱也给多了。” “不多不多,剩下是我的!”薛琴总算是暴露了她的真实目的。 天知道她听着儿子呼噜呼噜喝汤的声音有多馋! 南枝愣住。 她也明白为什么薛琴要坚持付钱。 这次她没再推拒,起身去厨房:“那我去给你舀一碗。” “好勒!”薛琴目的达到,瞬间眉开眼笑。 南枝给薛琴的,是个比孩子们吃的更大的汤碗。 碗底是藤枝青花纹,不过已经被浓郁的白色汤汁完全覆盖住。 碗里横卧着大块的五花肉、咸肉和鲜笋,因为才出锅而热气腾腾。 这个大汤碗正合薛琴心意,她用力吸了口气,顿时就被诱人香气所俘获。 刚才为了找孩子跑得一身大汗,停下来被风一吹又冷得不行。 正需要这样一碗腌笃鲜。 薛琴先是用汤匙舀了一口,试探送进嘴里。 浓厚汤汁流淌进喉咙,所到之处都升腾起暖意。 笋的鲜灵,肉的厚重,全部都化进这汤水里,安抚她的胃。 再夹块鲜笋,牙齿一咬,还脆嫩有声。 五花肉酥烂肥糯,咸肉咸鲜有味。 薛琴竟然觉得,南枝的这碗腌笃鲜,丝毫不比省城里那些大酒楼卖的三位数腌笃鲜来得差! 什么时候镇里有了这么一家美味小馆?而且还完全名气不显? 不过薛琴很快就来不及想太多。 她果断放下汤匙,用手端起碗,同样呼噜呼噜喝起来。 “再来一碗!” 等到薛琴喝完第二碗,才勉强露出满足神情。 可是南枝的锅里已经空了。 她怕薛琴还要第三碗,赶紧转移话题: “怎么东东的爸爸还没来找你们?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 薛琴擦嘴的动作顿住:…… 南枝面露疑惑。 薛琴干巴巴笑了声:“我把他给忘了。” 夫妻俩为了效率决定分头找人,原本商量好谁先找到谁打电话。 可薛琴在找到东东后,先是被南枝美貌所震撼,然后又痴迷于腌笃鲜的美味。 至于丈夫…… 那是什么? 不过这会儿被南枝提醒,她赶紧给东东他爸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就来。” 薛琴说的很快是五分钟。 一路跑来的东东他爸,跟南枝第一眼眼看到的薛琴有点相似,都是狼狈且大汗淋漓。 ------题外话------ 南意:没人可以抢走我的妈妈! 还未正面出场的时先生:…… 第12章 吃货一家人 “你这小子!跑去找同学怎么不先跟我们说一声!” 薛琴已经提前在手机里把来龙去脉告诉他。 东东他爸一跨进店门,就对着东东一顿劈头盖脸大骂。 此时,东东正在吃南枝煮的红豆小圆子。 这是南枝在煮腌笃鲜过程里,抽空顺手弄给南意吃的小甜品。 系统评级只是【红豆小圆子 c级】。 但因为煮的时间够长,红豆煮的黏稠开花,小圆子软糯q弹,又加了桂花蜜,吃起来甜甜带着桂花香气,小孩子很难不喜欢。 原本东东还因为他的妈妈薛琴连着吃掉两大碗腌笃鲜,也顺便吃掉他的第四碗而伤心,南枝把红豆小圆子放在他面前,他立马把腌笃鲜丢在脑后。 呼噜呼噜正开心的他,冷不丁被老爸怒斥两句,有点被吓到。 他委屈地包起眼泪:“我错了爸爸。” 看儿子小胖脸上的泪痕,董昌平又止不住心软。 “好了。”薛琴抬手招呼他,“东东的同学和他妈妈都在呢。” 董昌平这才注意到东东身边的南意以及南枝。 先是跟薛琴一样,被南枝所惊艳。 但这种惊艳,是纯粹的欣赏,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南枝察觉到,也朝他礼貌颔首。 “你好,我是南意的妈妈,南枝。” “你好你好,我是东东的爸爸董昌平。” 这位董先生一看就跟薛琴、东东是家人。 因为他比薛琴更高更胖,三人坐在一起,就是大中小的三个型号的胖子。 不过董昌平没有薛琴那么友善可亲,他只是看着和善,眼神掩不住的精明。 他想了想,又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南枝,客气道: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们,这孩子还不知道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 “好了,这么客套做什么,我都已经跟南枝交换手机号码和微信了!” 薛琴说着,还故意朝着南枝眨眨眼。 南枝跟着轻笑,眼底波光潋滟。 薛琴突然想起:“对了!刚才南枝你说幼儿园还布置了什么作业来着?” 东东还在抽噎呢,闻言迷茫抬头:“作业?什么作业?” 南意反而记得很清楚:“是手工作业!我已经做好了!” 薛琴突然有种把儿子丢掉的冲动。 “一一,你能带阿姨看看吗?” “好啊。” 南意要带着薛琴去后院,南枝当然也要跟着去。 薛琴叮嘱自家老董看着儿子和店,跟南枝边说边笑走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董昌平有些吃惊。 他家老婆大人虽说脾气好,但也不是对谁都这么自来熟。 南枝是第一个。 董昌平认为这里面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他环顾一周,最后锁定在哼哧哼哧吃小圆子的东东身上。 是的,东东在被老爸骂得挤了两滴眼泪之后,没过两分钟,就迅速忘记悲伤,继续吃他的红豆小圆子。 就连南意吃不下的那碗,也被他拉过来接力继续吃,完全不嫌弃。 倒是董昌平有点嫌弃自家儿子。 等等,那碗红豆小圆子看起来好香啊…… “好吃吗?”庞大阴影笼罩住东东。 东东头也不抬:“好吃啊。” 发现是爸爸,又嘿嘿笑了声。 “要吃吗?” 他讨好开口,说完了又后悔,果断改口: “要吃的话就让阿姨给你煮一碗吧!” 董昌平哪里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小心思。 东东护食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早就习以为常。 而且他这个当爹的,从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厚颜无耻地在儿子身边坐下:“给爸尝尝。” 东东紧紧抱住碗:“你找阿姨吧!” 董昌平悠悠来了句:“你想买的魔法城堡乐高……” “爸爸给你吃!”东东迅速把碗推出去,谄媚又殷勤,“爸爸小心烫!” “你这小狗腿!”董昌平笑骂。 “都是跟爸爸学的!”东东反击很快。 董昌平笑不出来了,没好气拉过碗,呼噜呼噜吞进一大口。 好吃是好吃,但也没到好吃到能让他老婆大人主动结交的地步。 东东恰是时候地解决掉他的困惑。 他舔了舔嘴唇回忆:“不过小圆子没有肉肉好吃,肉肉特别好吃!我吃了三碗还想吃!可是都被妈妈吃光了!” 董昌平总算注意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几个空碗。 他老婆薛女士坐过的位置,那两个超大型空碗分外显眼。 ……所以到底是有多好吃? 可惜,直到董昌平薛琴夫妻俩带着东东离开南家小馆,他也没能得知这个答案。 董昌平边开车边嘀咕:“到底是什么肉肉呢?” 他是真的有点怀疑自家儿子的智商,连着吃三碗的肉,居然连菜名都记不住! 生子何用! 薛琴耳朵尖,听见后忍笑道:“有什么好奇的就问吧!” 董昌平就等她这句话呢:“你们刚才吃了什么?” 薛琴:“嗯?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和南意妈妈走得这么近。” 董昌平一脸洋洋得意:“我早就猜出来了!能让你心服口服的,除了美食还能是什么?” 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吃货,甚至当年他和薛琴认识都是因为美食。 可是,他们两口子,手艺一个赛一个的烂。 董昌平勉强能把菜煮熟,毒不死人。 薛琴……不说也罢。 想当年董昌平要留在省城白手起家,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省城好吃的够多。 这也让两口子致力于发掘所到之处的所有美食店。 董昌平想,南枝既然能让薛琴折服,那厨艺水平绝对不一般。 “所以你们到底吃了什么?”董昌平好奇得挠心挠肺。 薛琴看着董昌平满脸自得,却气得只想挠他一脸。 “腌笃鲜!” 然后她就不肯再多说一句。 不管董昌平怎么追问腌笃鲜的味道,薛琴都装听不见。 东东到家没能看到魔法城堡乐高,正耿耿于怀呢,好不容易看老爸吃瘪,躲在一旁偷笑着看热闹。 董昌平给他打眼色,他也故作看不见,窃喜得像只小老鼠……哦不,是小胖鼠。 董昌平忽然提议:“要不然我们明天去吃腌笃鲜吧!” 东东一秒投降:“好啊好啊!” 第13章 什么叫人间珍馐 钱大妈提着保鲜盒走进家门,原本冷清空旷的家重新被她的气息填满。 她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燕京工作,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 不过钱大妈独自住在这座院子,却从不嫌自己孤单。 这座院子也跟南枝家一样,前店后家的结构。 钱大妈早年是绣娘,绣工精湛颇有名气。 等到了退休年龄,钱大妈也不肯服老。 眼睛不行做不了刺绣,做衣服却可以。 于是钱大妈开起衣服店,偶尔教教人刺绣,把他们的绣品放在店里寄卖。 再加上她经常会四处窜门,开开店,聊聊天,生活也算充实美满。 远在燕京的儿子天天嫌她啰嗦,她的大部分忧心便落在南枝身上。 操心完南枝的家事不够,又担心起南枝的手艺。 “这孩子,怎么就没继承到她爷爷的手艺呢?” “想当年南家小馆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啊。” 南枝自己可能不清楚,但在钱大妈记忆里—— 南枝的爷爷南平山,是小镇里不折不扣的传奇人物。 他还在时,南家小馆的生意不能简单用“好”来形容。 据其他邻居暗地议论,那时的南家小馆是家私房菜馆。 店里装潢普通,出入的却都是衣着光鲜的富豪名人,一道菜动不动就是四位数。 起初有人眼酸在背地里说闲话,直到老爷子心情好,开店做普通饭菜卖给邻居,有幸尝到老爷子手艺的人,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珍馐。 钱大妈就是幸运儿之一,历经十几年,舌尖记忆仍然从未褪色。 要她说,天上的琼浆玉露应该就是那个味儿! 可惜,老爷子一跤摔倒去世后,这些传闻也跟着风流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南家的一摊子狗血破事儿。 对此,钱大妈唏嘘不已。 看着前面的保鲜盒,内心也生出豪气万丈。 哪怕她被南枝厨艺荼毒过很多次!这次她也绝不会退缩! 钱大妈一鼓作气,翻出汤匙,打开保鲜盒。 被捂了半小时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钱大妈鼻翼动了动,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用汤匙舀起汤,送到了嘴边。 她犹豫一秒,才将汤匙送进嘴里。 鲜,真鲜。 比她的手艺好出不知道多少。 等等,这难道是南枝做出来的? “……这孩子是突然开窍了吗?” 钱大妈恍惚间,似乎又看到南家小馆前客似云来的景象。 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 南枝在看系统面板。 东东一家还在店里时,她就听到“叮”的一声提醒。 不过,如果她不主动打开,那她也看不见系统面板。 南枝忍住好奇,等到东东一家离开,才找理由钻进厨房。 系统面板上又有新的刷新,不是别的,而是原先一片空白的任务栏—— 【任务:c级是对食材的基本尊重,b级不过刚刚迈过合格厨师的门槛。一家优秀的小店怎么能用c级菜糊弄客人?道阻且长,请宿主做出10道b级菜,并更新至菜单。(奖励未知)】 【接受/拒绝】 【任务: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想让南家小馆站稳脚跟,真心认可小店味道的回头客必不可少,越多越好。(限时任务,阶段式奖励)】 【接受/拒绝】 南枝之前还奇怪为什么任务栏一直空荡荡,还试图找出规律。 没想到,东东一家三口来趟店里,任务就一口气刷新两个。 福星啊! 南枝笃定了要和东东一家打好关系的心思,顺手接下这两个任务。 于是,两条任务的前面信息没变,后面内容变成了—— 【b级菜0/10(奖励:抽奖次数10)】 【回头客0(倒计时30天)】 原在南枝看来,这两个任务里,比较难的是二,因为回头客需要时间积累,一时半会儿完不成。 至于一嘛,开挂后第一道菜就能完美达到b级的南枝,可谓是自信满满,心想这10道b级菜还不就是信手拈来? 她也没仔细看系统面板上变更后的信息,就着手边的食材,快速做了两道菜。 毕竟是开店做生意,南枝不想砸招牌,不可能真的卖难以入口的翻车菜给客人。 所以她每次做菜前,都需要人帮忙试菜,确定好坏再端出去。 之前是钱大妈充当热心试菜员,南意长大后,这个重担就落在了他身上。 根据南枝以往的经验,她这会儿做的两道菜,是她翻车频率最低的。 南枝大言不惭地将其称之为“拿手菜”。 现在。 【油焖春笋 c级】 【烧香菇 c级】 这两道菜都是传统浙菜,做法不难,做好很难。 c级当然算不上翻车,因为在系统评级里,c级已经达到好吃标准。 而在南枝灵敏度大幅度提升后金舌头尝来,好吃是好吃,毛病也很多。 油焖春笋火候有些过头,春笋不够脆嫩,盐味也稍重,香油略显油腻。 烧香菇焯水太久,口感过于软烂,甜味稍重,香油也略显油腻。 南枝抱着手臂,严肃端详两道菜许久。 然后她重新打开系统面板,这才看到任务一后面的【b级菜0/10】。 她明明做出了b级的腌笃鲜,为什么系统不认可? 南枝回忆起上午重新炖煮那锅腌笃鲜的细节。 她记忆好,那一幕幕就像电影在眼前活灵活现。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步骤,每一丝专注……对了!是专注! 南枝的那锅腌笃鲜,是她亲自守在灶前好几个小时炖出来的。 她时刻关注着火候,所有细节都做到极致,最后才成就了一道b级菜。 但b级菜却不是她的平均水平,只是误打误撞之下做出来的。 系统的要求显然比她预想的严苛许多。 南枝翻到她的信息栏,再次看到【等级:初级】这行泛着淡淡紫光的字。 在获得光环碎片前,她的等级是“?”。 而菜品的c级以下也是不予显示的“?”。 这意味着,初级跟c级一样,都是系统评级的最低等级。 既然c级以上有b级还可能有a级,那初级以上是不是还有中级、高级或者更高? 第14章 道阻且长 南枝懂了。 她现在的厨师等级的【初级】,就对应着菜品等级的【c级】。 所以她做不出b级菜,就是纯粹的厨艺水平还没到。 南枝看着信息栏,她的四项基本功,除了刀工是中级,另外三项的食材、火候、调味都是初级。 调味之前是“?”,还是在得到光环碎片一舌天下知以后,才升成的初级。 这是不是就可以合理推测,如果她要达到b级菜的水平,厨师等级就需要升到中级,四项基本功也需要全部达成中级? “果然像系统说的,道阻且长。” 南枝自言自语道。 而这语气里,并没有太多失落。 毕竟可怕的从来不是水平不够,而是努力之后水平仍然不够。 她过去的20多年,不管怎么练厨,“没天赋”三个字就像魔咒紧紧套着她。 她像是奔波在一条迷雾笼罩的漫长道路上,没有方向,也看不见目标。 现在,系统这只手帮她拨开遮掩云烟,让她看到一步步向上的台阶。 而她要做的,就是踩着台阶,迈向更高的目标。 很简单不是吗? 南枝忽然想起,自己从小在爷爷教导下学习的基本功。 最近几年虽然她重新做回厨师,但她到底是身体底子太差。 能经营好小馆、养好南意,就已经耗费她的所有精力,实在无法分神去练厨。 而现在,她还要感谢系统抽奖出来的光环碎片。 尽管外表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是南枝本人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体力提升不少,在厨房一连忙碌几小时,也没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的情况。 这算不算系统的附加福利? 南枝也因此更好奇那个神秘奖池里的其他东西了。 暂时压下心思,南枝开始专注于她的练厨时间。 刀工、火候、调味要怎么练习,她脑海里有一套完整的方案,都是爷爷的教导。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爷爷严厉又认真的声音—— “用刀不要试图去掌控它,而是要去感受它!让它带着你走!” “调味要稳准狠!下手前先用脑子计算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大火就是大火!小火就是小火!不要犹豫拖拉!把握时间也很重要!” “做厨师累的不是身体,而是你的大脑!要学会用脑子去做菜!要去思考!” “……” 南枝沉浸在里面,不知不觉,就是好几个小时过去。 在她忽略的时间里,懂事的南意已经做完他该做的事情—— 先是看完绘本,他又用店里的电视看了会儿动画片。 中途有客人进来,他乖乖告诉对方今天已经关门、请明天再来。 对方是一对来小镇过周末的游客夫妻,看到乖巧漂亮的南意心生怜爱,还跟他约好明天来店里品尝他妈妈的手艺。 达成日常kpi的南意非常高兴,决定奖励自己多看半小时动画片,最后在固定睡觉时间的9点关掉电视。 中途跑去厨房探头看了看妈妈,见她正笃笃笃全神贯注地切菜,很贴心地没有打扰她,自己跑回后院二楼,进卫生间洗漱。 二楼卫生间是母子俩专用,洗手池前摆着他的专属小板凳,踩上去刚好能够上水龙头,方便他刷牙洗脸。 南意动作很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自己洗漱,他握着卡通牙刷上刷刷下刷刷,认真照顾到每个角落。 洗脸的动作就要相对粗暴许多,那么可爱精致软乎乎的一张小脸,在南意自己手里就跟面团似的搓来搓去,搓完脸颊都红了,南意一点不觉得,要是其他人见了,怕不知道多心疼。 南意洗脚有专属的盆盆,小鸭子图案,南意接起热水泡脚,还放了两只小鸭子进去。小鸭子一按就嘎嘎地叫,南意用脚踩着鸭子踩着水,卫生间里水声鸭叫声此起彼伏,南意别提多开心了。 等到他最后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差不多已经9点半了。 南意从满3岁就没再和妈妈睡,有了独立的房间。 他去过东东家里,东东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玩偶、奥特曼、玩具车车。 他的房间就要简陋很多,妈妈没钱给他买很多玩具,柜子上摆的是隔壁赵爷爷亲手做的小木刀、小木剑、小木枪。 床头还摆着妈妈在他1岁时亲手缝的布娃娃,娃娃很丑,针脚也很粗糙,但是南意很喜欢,觉得这是最好看的娃娃,每晚睡觉都要爱不释手地抱着它。 南意没有爸爸,没有好看的玩具,没有吃不完的零食……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因为他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当然,如果妈妈能陪他睡觉就更好了。 黑暗里,南意小小地叹了声气。 他用脸挨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布娃娃,试图在上面寻找妈妈的气息。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轻巧脚步声,还有南枝刻意压低的—— “一一,你睡了吗?” “妈妈!”南意立刻翻身爬起来,小跑过去给南枝开门。 南枝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先看见光着脚丫子的南意站在那儿朝她傻笑。 南枝走过去:“怎么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 南意特别乖地哦了声,听话转身去找鞋。 身后突然伸来两只手,纤细胳膊,瓷白肌肤,看起来柔弱无力——却很轻松地将他从地面捞了起来。 猝不及防腾空,南意愣了愣,小短腿下意识扑腾两下。 然后才发现他是被妈妈抱起来了。 “妈妈你力气好大哦!”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的妈妈可真是厉害啊! 南枝也有点发怔。 她是下意识的动作,而换作以前,她肯定没有这么大力气。 现在的话……光环碎片对她身体各方面的改造果然不是错觉。 如果能抽到其他碎片,是不是能真正摆脱这个病秧子身体,健健康康陪伴南意直至长大? 南枝心头微涩,不过她不想让南意看出来,故意朝他笑: “当然,这可是妈妈的秘密,妈妈还有更多厉害的呢!” “哇哦!” 南意用星星眼崇拜地望着南枝,对南枝话语的真实性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 第15章 妈妈的小跟屁虫 转眼南枝已经把南意塞进被窝,顺手压好被角。 昏黄台灯映照出融融暖意,台灯下是南意常看的绘本。 南枝想着今天练厨忽略了南意,就主动提议: “妈妈给你讲睡前故事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 在南意2岁以前,这是他最爱的环节,每晚不听故事绝不睡觉。 而他不睡觉的方式也不是大吵大闹,就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什么话都没说,却也什么话都说了,南枝每每看得心软,睡前故事也成了习惯。 只是这个习惯在南意搬到独立房间后中止了,因为已满3岁自称懂事大孩子的南意觉得自己应该体谅妈妈。 南枝因为这小棉袄的熨帖暖得心都要化了,今晚对他心怀愧疚,就想着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 看得出来,在南枝提议之后,南意特别期待地歪了歪头,眼睛也像落了星星,闪闪发光。 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妈妈你特别想讲的话,那我就勉强听一下下吧!” 南枝戳戳他软乎乎的脸颊,也不跟他计较,捞起床头绘本。 “那今天读哪个故事呢?” “倒数第二本吧,其他的都太幼稚了。” 南意一本正经地挑选着。 南枝顺从他的心意,翻出倒数第二本绘本。 与其说是儿童绘本,不如说是一本用稚嫩笔触书写哲学的绘本。 南枝不意外,南意的心智比她想象中更成熟,那些过于浅白的东西他不喜欢,他热爱思索和提问,精力旺盛得像是热力源源不断的小太阳。 南枝庆幸自己读书时成绩还不错,燕大毕业的底蕴,让她能够有充足知识储备去应对南意各种奇思妙想的提问。 偶尔也会遇见她不知道的提问,南枝就坦然说不知道,要去网上查查,或者去咨询知识更渊博的人。 她不觉得这种坦白会损害她作为妈妈的威信,南意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妈妈不够厉害。 于是,在南枝轻柔温软的嗓音编织出的空间里,母子俩度过了愉快的半小时。 “10点了,你该睡觉了一一。”南枝合起还没读完的绘本,“这个我们明天再看。” 南意听话缩进被窝里,被角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南枝就要离开的背影看。 “……妈妈!”南意在南枝即将踏出门时叫住她。 “怎么了?”南枝扶着门框回头,面露疑惑。 “你要是怕黑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哦。” 南枝看穿了南意的小心思。 她挑眉微笑:“怎么办,妈妈不怕黑呢。” 南意明明很懊恼,还要装得若无其事:“那,那就没办法了。” 声音都弱了好多,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显得有气无力。 “不过,我今天比较累,需要一一充电。所以妈妈今晚能申请睡在你旁边吗?” 峰回路转,南意简直要乐疯了。 他还用力压住上扬的嘴角,矜持地点点头。 “好吧,那你快点来哦。” “遵命!” 南枝抬手给他行了个不标准的礼。 她以最快速度洗澡换衣,带着浴室里的湿气,钻进南意的小床。 她的身体纤瘦到近乎单薄,南意个子又还小。 这张1米2的小木床便完美容纳了母子俩。 南枝把南意圈在怀里,轻拍着他。 “睡吧。” 南意迅速闭上眼睛。 又飞快颤了颤睫毛。 “妈妈我爱你哦。” 声音很小,但南枝听见了。 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 “妈妈也很爱很爱你。” 夜晚,睡梦在爱意之河徜徉。 * 第二天,南枝起得很早。 她醒时,南意睡得正香,静谧乖巧的脸庞像极了天使。 南枝亲亲他的额头,这才掀被起身,迎着春日朝阳,舒展她的身体。 接下来是洗漱和晨练——南枝从昨天起就决定要重捡厨艺基本功,而这里面,体力是基础中的基础。 为什么厨师行业普遍男性居多,女性则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体力。 要让沉重的铁锅在手里提拉自如,女性必须要付出更多努力来缩短这份差距。 当然,在南枝看来,女性在体能上不足男性,这并不等同于女性天赋低于男性。 相反,女性厨师在一些调味、火候等细节处理上,做得比男性厨师更好。 何况老天往人间挥洒天赋时,可不会特意看看是男是女。 不管怎么说,提升体力都是南枝的当务之急。 她病弱20多年,一下子跳进大汗淋漓的健身生涯也不大现实。 南枝想了想,决定响应传统文化号召,从养生功夫开始。 比如八段锦。 于是,在南家小馆的院子里,就出现南枝认认真真跟着视频学习打拳的画面。 跟了一遍下来,额头略有薄汗,通体却神清气爽,说明这是有用的。 南枝觉得第二遍会更熟练,正要从头再来时—— 一回头,看见蹲在廊下的南意。 他还穿着睡衣睡裤,头发胡乱翘起,左边脸颊留有红红睡痕。 也不知道蹲在这里看了多久。 南枝看出他那水汪汪大眼睛里的跃跃欲试:“要跟妈妈一起吗?” 南意小跟屁虫果断跳起来:“我要我要!” 不管妈妈在做什么,只要妈妈在做的事情肯定都是好的! 南意扭动胖乎乎的小屁股,一板一眼跟着南枝打拳,没一会儿就有模有样了。 南枝看得眼里笑意连连,还特意放慢动作,让南意更方便学。 等到第三遍八段锦下来,也差不多1小时过去了。 现在时间还不到8点。 以前南枝晨起后,总觉得头晕脑胀、精力不济。 但是今天她还晨练了1小时,居然照样精神奕奕。 南枝带着南意洗漱完,在厨房准备早饭时,突发奇想: “今天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吧!” 今天是周一,也是南意该上幼儿园的时间。 南意惊喜不已:“好啊好啊!” 以前妈妈都只会把他送上校车,今天居然要把他送到幼儿园门口? 南意人还没到学校,心却已经飞过去了。 一想到小朋友们羡慕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膨胀。 第16章 幼儿园头号海王 南枝的出行工具,是平时买菜用的自行车,后座改造成一个篮子。 有菜的时候装菜,没菜的时候装南意。 因为考虑到这点,篮子下面特意做了两个洞洞方便南意放腿,洞洞周围还细心地包上海绵以免刮伤。 篮子是南意2岁那会儿做的,小孩儿见风就长,3岁的南意许久没坐自行车,南枝都没发现后座的小篮篮就快塞不下他了。 她正要提议南意坐前面横杠,就见他灵活跟小猴儿似的,蹬蹬两三下就爬进了专属篮子里坐好。 洞洞有点小,没关系,肉肉就像海绵挤挤就好。 南枝忍不住问:“难不难受?” 南意头摇得像拨浪鼓:“妈妈我们快点出发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南枝只好依言上车,踩着踏板,把自行车骑出小院儿。 他们家所在的这附近,连绵成片的都是江南民居风格的小院。 狭窄水流穿镇而过,铺开四通八达的水网。 青柳拂青石,流水晃云影。 宁静、悠闲、清新、婉约,就是它最好的形容词。 不过这些古意盎然只在老街范围内。 20多年前,全国大搞旅游业,领导也想趁着这波东风把小镇发展成著名古镇。 于是特意把这片老街划为旅游景区,做了老房改造,打造出江南水乡风格。 可惜省内类似风格的古镇没有8个也有10个,同款太多又没有历史文人墨客作赋增添名气,他们镇的旅游业到最后也没能发展起来。 游客也有,不多,大部分是省内人来周边游,至于其他地方的游客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小镇。 倒是便宜了老街这边的居民,原来破烂的房子修整得漂漂亮亮,河面和道路都经过修整出行很方便,游客寥寥环境安静,简直是最佳住宅地。 而南意就读的幼儿园在老街和新城交界的位置,建筑跟老街的江南民居是统一风格,在小镇属于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却因为是公立园,加上小镇物价低,学费收得不算贵。 按理来说,没什么背景关系的南枝很难让南意读上这么好的幼儿园,还要感谢钱大妈的某位老姐妹,她恰好是这所幼儿园园长的亲妈…… 不过,这不算贵的幼儿园学费,对南枝来说仍然是笔不小的数额。 好在她从决定要生下南意那天起,就提前规划好所有相关开支。 她对每一步都精打细算,这些年也过得勤俭节约。 南意几乎没有玩具,她也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购置新衣。 换作以前被爷爷庇佑在羽翼下的她,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但她不后悔。 失去爷爷后,南意是她唯一的亲人,血脉相连。 ……是红灯。 南枝停下车,忍不住回头看向后座框里的南意。 他正特别开心的摇头晃脑,没有音乐伴奏也照样很嗨。 “咦!”南意突然指着对面车道的那辆黑车,“是可怜叔叔!” 南枝听得好奇:“什么可怜叔叔?” 南意:“就是昨天那辆车!” 南枝反应过来,南意说的是昨天压坏东东奥特曼的那辆车。 她随意张望而去,还没锁定目标,停在她后面的车就已经在摁喇叭催促。 红灯变绿灯了。 南枝赶紧踩动踏板,自行车右转,与那辆黑车背道而驰。 从南家小馆到南意的幼儿园,自行车程15分钟左右。 南枝带着南意抵达时,正是上学高峰期,幼儿园门口停满各种车辆。 自行车有些艰难地穿行在车流里,还没等南枝找好位置停车呢,旁边一辆车的车窗就降下来。 扎着双马尾的软萌小姑娘就趴在那里,特别兴奋地喊了声: “南意!” 这声音又脆又响,方圆几米都听见了。 紧接着,又有几辆车的车窗降下来,冒出一个个小脑袋。 “南哥!” “一一!” “南意!” 听着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南枝足足愣了好几秒。 相比起她的“没见过世面”,南意就显得淡定从容许多。 他就像是早已经习惯粉丝追逐的顶流大明星,随意朝着四周挥挥手。 然后就引来“粉丝们”更加兴奋的问候—— “南哥你吃早饭了吗?” “一一我给你带了水果和零食哦!” “南意我爸爸给我买了无人机玩具我们一起玩吧!” 南枝:…… 真不知道这些孩子的爸妈听到会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反正她现在作为焦点中心,心情是挺复杂的。 却见南意游刃有余地挨个回答—— “吃过早饭了。” “谢谢但我不饿。” “好啊我们可以跟班上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南枝:…… 小小年纪,就已经初显海王风范,长大还得了? 她都能感觉到一束束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把她脸皮烧得慌。 也幸好她伪装功夫一流,至少是表面若无其事地找到非机动车区域,将自行车停好。 不用她动手,南意已经自行从后座篮子里爬下来,灵活轻巧地落到地面。 一群正巧围过来的小萝卜头见了,当场发出惊叹: “你好厉害哦南意!” 南意谦虚摆摆手: “一般般啦。” 南枝: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忽然有小女孩儿注意到南意旁边的南枝,哇了一声。 “南意!这是你的守护仙女吗?她好漂亮呀!” 这声赞叹竟然引来不少认可: “是仙女哎。” 饶是南枝从小听着周围人的夸奖长大,面对这群小萝卜头再直白不过的赞美,也不由得心花怒放。 南意已经骄傲挺起胸膛,朝四周解释: “她是我妈妈哦。” 南意简直就是恨不得拉着每个路过的同学告诉他们,南枝是他的妈妈。 关键是,那些听到他介绍的小孩还特别配合,纷纷围过来: “南意我好羡慕你,你的妈妈居然是仙女!” “我妈妈不仅漂亮,还非常会做饭哟!” “那会做彩虹小蛋糕吗?” “当然会!我妈妈什么都会!” 提问:有妈妈撑腰的小孩能有多膨胀? 回答:就是南意现在的模样。 原本乐在其中的南枝,也逐渐开始感受到压力…… 第17章 当妈万众瞩目 南枝没想到,简简单单送孩子上个学,居然能体验一把万众瞩目的滋味。 首先是南意的好人缘,用一呼百应来形容都不为过,仿佛整个幼儿园、从小班到大班再到老师,都知道他的名字。 其次是南意对南枝的炫耀,就像是压抑久了一朝爆发,刚开始只是一群小萝卜头围观,慢慢的连大人都开始围过来。 南枝甚至遇到几位年轻妈妈过来偷偷问她用的什么护肤品。 “……”南枝还是开口,“超市随便买的。” 这话换其他人说来可能会显得虚伪。 可从南枝嘴里说出,竟然莫名的可信度高。 几位妈妈彼此对视点头:“嗯,大美女果然是天生丽质!” 南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允许继续交谈的信号。 一群年轻妈妈向她请教的话题,也很快从保养护肤,发展到养娃育儿。 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很想知道南枝是怎样教育孩子的,言语里不乏对南意的称赞与认可。 南枝有些触动,脱口而出:“其实……南意从出生起就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是我足够幸运,能成为他的妈妈。” 她这话真不是谦虚,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她一直觉得南意就像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在她最痛苦挣扎之际,给予她安抚与陪伴。 南意就像拥有无限勇敢和顽强生命力的蒲公英,原来自由自在地飞过天空,却突然降落到她的世界,不需要呵护和照顾,只用妈妈一点点的爱,就能向阳开出最灿烂的花。 很多时候,南枝都怀疑,到底是南意需要她,还是她需要南意。 蓦地回神时,发现她这句话似乎过于凡尔赛。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添两句随大流的话。 几位妈妈再次煞有介事附和:“嗯,这种乖宝果然是天生的。” 南枝:…… 不对,你们就不会对我的话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南枝突然怀疑,自己抽到的不是什么“一舌天下知”,而是“只要说话对方必相信”。 毕竟除了玄学力量,实在是很难解释这些人对南枝毫无保留的信任。 “妈妈!”顺利炫耀完一圈的南意,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老师催我们进去。我要去学校了,妈妈你在家好好的哦。” 南枝仿佛能看到身边那几位年轻妈妈露出羡慕赞叹的神情:瞧瞧多乖的宝!只恨为什么没生在我家! 南枝点头:“好的,好的。” 南意心满意足离开。 南枝目送他的背影。 上午的时间真漫长啊。 ……不过心情还是很好。 南枝都没发现,她骑车回去的一路,都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好心情如春阳照得她周身暖意。 可惜还没维持到家,就先因为两个不速之客到来而被迫中止。 南枝惋惜着叹了口气,从自行车下来,推着它继续往前走。 她眉眼冷淡,眸光平静,似乎这两人的到来不足以激起她心里涟漪。 对面两人见了她,却立刻兴奋起来——一个踮起脚向她巴巴张望,一个跟斗鸡似的竖起头发。 没等南枝走到店门口,那只斗鸡先瞪着眼睛一通数落:“怎么一大早就不在店里!你这哪里是做生意的态度!开小饭馆的谁不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像你这样能赚几个钱!” 那大嗓门,半条街都能听见,南枝却已经见惯不怪。 她内心平静无波,甚至懒得跟赵诚吵。 只淡淡掀了掀眼皮:“你吗?” 忘了提,赵诚和王小月也是开小饭馆的。 那家店原身属于南枝爷爷南平山,是孤儿出身的南平山打拼到20多岁才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家底。 直至南平山离婚前往燕京学厨,那家小饭馆分给赵诚母亲,也由她经营。 她去世后,那家店就到了赵诚和王小月手里。 赵诚这人好吃懒做,让他踏实开店是绝不可能的。 他平时在店里的工作就是收钱、打牌、看电视,美其名曰老板该干的事儿。 至于王小月,则独自承担了店里的厨师、服务员、清洁工……一应工作。 总而言之,不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说的是谁,那个谁都不会是赵诚。 南枝显然深谙赵诚爱面子的心思,短短两个字,就轻易触怒了他。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爸!” 赵诚气得连蹦带跳,还是王小月伸手拉住他,劝他消气。 暂时把赵诚留在门外,王小月追着南枝进门。 “你说你,跟你爸计较这些做什么。” 王小月小声抱怨,看南枝推着自行车经过门槛,还伸手抬了把。 南枝冷淡道谢,继续往前走,王小月就追在她身后。 “枝枝,你和一一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缺不缺钱花?” 王小月上来就是一通关心,乍看还是挺慈母的。 可南枝早就看透她的本质,对此不为所动。 果然,王小月下句话就是: “要是你手里宽裕的话,这月的房租……” “我记得今年房租都已经付清了。” 南枝径直打断她的话。 因为不想和这对父母做过多纠缠,她每次交房租都是以年起步。 头两年他们手里还有爷爷留下的存款,还算安分。 这两年他们又开始躁动,几次想要作妖。 都被南枝一一挡了回去。 王小月面对南枝近乎冷漠的态度,尴尬地笑了笑。 “妈知道,你从来不拖欠房租,你是孝顺的好孩子。”很快话锋一转,“但是我和那你爸这边的确出了点状况,枝枝,你要理解我们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也要记着这份情,做人不能忘本啊。” 来了,王小月的杀手锏——道德绑架。 南枝停好自行车,转过身来: “租这房子我们签过合同,法律上板上钉钉的事,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把我养大的是爷爷,不是你们;我该报恩的也是爷爷,不是你们。” “还有,王女士,不管论血缘还是户籍,我们都不算一家人。” “希望你认清这点。” 第18章 非亲生 20多年来,这个秘密都鲜为人知—— 南枝不是赵诚和王小月的亲生女儿。 她是赵诚和王小月在归乡途中捡来的孩子。 据说她被人抛弃在冰天雪地里,小小一个也不知道独自沿着路走了多久,遇上夫妻俩时都快冻成小雪人。 因为赵诚身体的缘故,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当时遇见南枝,王小月非常惊喜他们不用花钱也能要来孩子,不喜欢丫头片子的赵诚也因为“免费”二字心动。 他们给南枝取名招娣,希望她能给赵家带来一个继承香火的儿子。 后来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 南枝到小镇没多久就因为在雪地里冻狠了开始生病,高烧不退让她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赵诚王小月夫妻俩也开始嫌弃她这个病秧子,想要把她丢到孤儿院去。 夫妻俩不觉得行为有错,自诩善良正义,被关进局子也怪钱大妈多管闲事。 想想,要是南枝没在路上遇见他们,可能早就被冻死了! 这是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至于在派出所为什么没能说清真相…… 主要是夫妻俩恰好遇见俩人贩子被抓,那副被群众发现后遭遇围殴的惨样吓坏了他们。 夫妻俩捡孩子目的不纯,生怕和这俩人贩子落得同等待遇,就心虚撒了谎。 正好南平山愿意接手,他们也就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关于这些事情,南枝刚开始并不知道。 她记忆朦胧心性懵懂,睁眼看到的爸爸妈妈就是赵诚王小月。 她自然对两人生出孺慕之情,却被冷落、被指责、被抛弃。 她伤心过,也自我怀疑过。 直到爷爷南平山看不下去告诉她真相,还抚着她头说了句: “不管是不是亲生,爷爷永远是你的爷爷”。 南枝是在成长过程里,才慢慢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对赵诚王小月,她也从不解,到看透,再到放下。 南枝已经不再是蹲在孤儿院门口眼巴巴等着爸妈回来接她的南枝。 现在的她,面对王小月的情感与道德绑架,可以说百毒不侵。 说完该说的话,南枝转身进了店里,为中午开店做准备。 而她的姿态落在王小月眼里,就是残忍绝情。 王小月不可置信地倒吸凉气:“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南枝不予理会,她就快步追上来,追着南枝开始哽咽、啜泣。 这同样是她惯用的招数,试图用眼泪解决这世界上99%的问题。 南枝:“王女士,我们店现在还没开门,请闲杂人等离开谢谢。” 王小月被噎到了,眼里迸发怨怼:“你真的要这么绝情?” 南枝就要说什么,在旁观察一会儿的赵诚猛地冲过来: “你这不要脸的白眼狼!我看你就是被你爷爷惯坏了欠收拾!” 说着高高抬起手,就要动手打南枝。 王小月装模作样拉了他一把,实际根本没用力。 倒是南枝,没有任何畏惧地迎上赵诚暴戾的眼神。 她说:“你应该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一巴掌落下来,等着你的会是派出所,你这次想在里面待多久?” 南枝太冷静了,冷得像是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畏惧、害怕、担忧等等情绪。 那瞬间,她的气势甚至压倒了张牙舞爪的赵诚。 赵诚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被南枝一个眼神看来,竟然真的生出退缩之意。 可他也好面子,举起的手不愿意轻易放下,最后只能不进不退地僵在半空中。 于是,带着老姐妹过来的钱大妈,就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本来正笑呵呵地跟老姐妹们说着什么。 无意间转头—— “赵诚!你要做什么!” 尖锐拔高的声音划破小店门口的平静。 赵诚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和王小月一起,被率众姐妹冲来的钱大妈挡住。 众所周知,在华国,大妈的战斗力近乎无敌。 这里足足有8个大妈,树成一道人墙。 都烫着类似的羊毛卷,穿着鲜艳不一的裙子。 围在一起那简直就是8倍叠加的精神攻击。 为首的钱大妈挡在南枝面前,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赵诚啊赵诚,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当初对你爸你女儿不闻不问就算了,现在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还想动手打人!” 赵诚憋屈不已,很想把“南枝不是我亲生的”这件事宣扬出去。 可是心头压了太久的秘密,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法轻易说出口。 他只能把话憋在嘴边,恶狠狠地瞪着钱大妈:“关你屁事!这是我们家!” 钱大妈根本没在怕的,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南枝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提还好,一提赵诚就怨上心头。 想当年他和王小月都把南枝这个烫手山芋丢到孤儿院,偏偏被钱大妈撞见。 把他们害进局子不说,还嚷嚷得全镇人都知道,让他们一直被指指点点。 这些年南枝虽然丢给老头子,不用他们操心,可是把她一个药罐子好好养大,老头子不知道砸了多少钱进去。 要是没有南枝,这些钱都该是他赵诚的!也不会这样平白打了水漂! 说起来,根源就在钱大妈身上!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赵诚竟然不管不顾地推了钱大妈一把。 钱大妈往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多亏南枝在身后扶住她。 不过她还是发出“哎哟”一声,很明显崴到脚了。 南枝皱眉正要发火。 “你居然敢动手打人?” 钱大妈的老姐妹们先发火了。 赵诚试图硬气:“是她先骂的我!” 老姐妹们才不管,直接把赵诚团团围住。 忽然,不知道是哪只手率先往赵诚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你个死秃子看老娘不打死你!” 这话简直戳心窝,赵诚最恨人骂他头秃。 尤其是那巴掌还顺势扯掉好几根他宝贵的头发! “你敢动我我打死你……” 啪。 又是另一方向的另一只手扇了过去。 “你要打死谁死秃子!” “别叫我死秃子……啊!” 凄厉惨叫。 紧接着就是抓头发、扯耳朵、拳打脚踢…… ------题外话------ 本文主基调就是轻松风格,所以极品往往蹦跶不了两章就会开始歪画风,放心,不憋屈 第19章 大妈的战斗 赵诚和大妈们打起来了。 确切的说,是赵诚单方面遭群殴。 “别打了!别打了!” 惊慌失措的王小月试图阻止,直接被膀大腰圆的大妈们一把薅开,推出战斗圈。 其中一位大妈甩了甩头发,不屑地看了眼她过分瘦弱的小身板: “走开!不关你的事!我们不打女人!” 这话说得,简直意气风发掷地有声。 王小月急得跳脚:“他是我老公!” 大妈冷笑挑眉:“正好,我们帮你教训教训男人!打得他以后只听你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 王小月恍惚两秒,居然可耻的……有点心动? 她很快回过神,依然奋力往大妈群里钻。 可是她身形单薄,在战斗力爆表的大妈面前,就像迎上狂风暴雨的可怜小船。 头晕眼花,飘摇起伏,根本挤不进去。 南枝看着她的身影。 其实,比起对赵诚的纯粹厌恶,她对王小月的感情要复杂许多。 在南枝刚到小镇的那年,王小月也曾施舍她母爱。 尽管这母爱微薄且廉价,还被1年多以后到来的弟弟迅速冲散。 但那也是南枝童年里为数不多拥有过的念想与祈盼。 “王……” “往他身上招呼!别打脸!” “对!扯他头发!” “揍他肚子!” 钱大妈的嗓门直接压过南枝的。 她正兴奋地在战斗圈外指挥,顺便传授丰富的动手经验。 结果兴奋过了头,身体失了重心晃悠起来,吓得南枝赶紧扶住她。 也就无暇去关注王小月,那点为数不多的同情跟着被压下。 而被大妈们包围的赵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他的破锣嗓门真的很大,声音越过门槛往外传去,也引来附近路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驻足,四处张望—— “是不是有人在叫救命?” “出什么事了?” 此刻。 一位大爷抓着扫帚笑眯眯站在南家小馆门口。 要是南意在,就能认出这位就是亲切还养狗的赵爷爷,也是南枝口中的赵叔。 也不知道赵叔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看他老神在在,至少旁观有一会儿了。 有路人在这附近停留,他就会笑呵呵的主动解释: “没事没事,杀猪呢。” 如果对方是熟悉面孔,他才会勉强透露一二: “里面是赵诚那两口子,他们来找枝枝……哎你们也知道的。” 附近街坊邻居发出了然的感叹: “又来闹事?撞上钱大妈了吧?活该!” “这两口子能不能消停消停?” “可怜的南枝。” “……” 纵观下来,没有一人同情赵诚和王小月。 甚至还有几个摩拳擦掌,试图加入殴打人渣队伍。 只能说,赵诚王小月夫妻俩在小镇实在是臭名昭著。 因为他们不止对南枝过分,对自家以外的任何人都很过分。 自私自利形容他们都算保守,这夫妻是自私自利完了,还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一个横行霸道天老大我老二,一个悲惨苦情我弱我有理。 加起来简直就是成倍的杀伤力! 难怪邻居们都是这态度。 也是这时。 薛琴和董昌平正朝着南家小馆走来。 夫妻俩刚送了自家小胖子去幼儿园,按理来说应该直接回省城。 无奈董昌平昨天被儿子描述的腌笃鲜给馋到了,晚上回家食不知味地干掉两桶方便面,早上起来也食不知味地解决了三笼包子两笼蒸饺一碗白粥一杯豆浆…… 东西虽然吃进了肚子里,但脑子还是一直心心念念着那碗好吃的肉肉。 所以,到底是有多好吃? 看出丈夫心不在焉的薛琴,索性提议在回省城之前先去趟南家小馆。 董昌平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早饭点刚过就急忙赶来。 薛琴半推半就,一路上反复强调她作为妻子的善解人意。 她来也是陪董昌平,绝不是因为她也想吃腌笃鲜。 “对对对,老婆你说得都对!”董昌平不假思索,狗腿赔笑,“哎?前面怎么聚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什么热闹?” 薛琴瞥他一眼:“我们还有正事!一天天的就知道凑热闹。” 说完,身体就已经很诚实地站了过去。 董昌平赶紧跟上。 夫妻俩这才发现,原来被围观的热闹,就是南枝家的南家小馆。 薛琴一惊,赶紧拨开人群试图往里挤:“让让!让让!” 董昌平也试图发挥吨位的优势:“借过!借过!” 人群最前,拿着扫帚的赵叔往后望了眼,不动声色地跟周围邻居使了个眼色。 邻居们瞬间了然,很自然地调整了站位,很自然地竖起一面人墙。 也把薛琴董昌平两口子结结实实得挡在了外面。 毕竟不管这两人吨位再大,也抵不过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薛琴被挤得满头大汗,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灵机一动高声喊道:“我是这家店老板的朋友!让我过去!” 她面前挤得密密实实的人墙,下一秒果然如她所料开始挪动,眨眼间就多了条可供两人通过的道路。 薛琴和董昌平不约而同静默下来。 他们看向四周,那些普通寻常的大爷大妈们正在聊天,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就好像拉起人墙和让开道路的人都不是他们一样。 薛琴暗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来不及多想,她提着被挤得蔫巴巴的爱马仕铂金包,一口气冲进南家小馆。 “南枝!”薛琴气势汹汹,大有英雄救美的架势。 站在混乱之外的南枝闻言朝她望来。 两人之间隔着大妈们激烈的战斗圈,一时之间交谈不上。 倒是王小月,眼看有外人来了,也不管这外人身份是什么,果断扑过去。 “救命啊!” 薛琴心惊不已。 她眨眨眼:“你是……” 王小月哭道:“我是这家店老板的妈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群泼妇,冲上来就打我老公!现在人都快被打死了!” 薛琴一盘算,老板的妈妈那不就是南枝她妈?那被打的就是南枝她爸? 所以这群大妈就是闹事的食客? 第20章 律政大女主 薛琴自以为摸清了真相,当下笃定。 她正起神色,挺直脊背,收起腹部。 捋了捋头发,又整了整外套。 气场骤然发生变化。 用远远看在眼里的南枝的话来描述,大概就是—— 从搞笑美食剧,跳回了律政大女主剧。 薛琴沉着声音,仿佛在法庭上辩护时洪亮: “住手!我是律师!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你们要是继续在这里动手,先想能不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薛琴有理有据,自带威严光环,瞬间压住场子,让所有动手的大妈们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王小月顿时跟找到救星般的,连哭带喊地附和:“对!律师在这儿呢!” 大妈们流露出忌惮之色,随之退开,露出坐在地上狼狈不已的赵诚。 赵诚脸上有点淤青,衣领被扯大到能看见肥肚腩,为数不多的头发东倒西歪。 大妈们下手很懂章法,基本是往肚子、屁股这些脂肪厚、看不出伤的地方去的。 但赵诚还是哀嚎得像是要死过去了,指着一群大骂破口大骂:“一群老泼妇!当心我叫警察把你们全部抓去蹲局子吃枪子!” 薛琴无奈瞥眼猪队友,现代法制社会谁还动不动吃枪子? 场外指挥钱大妈这时跳出来辩解:“是他先动手的!我的脚都崴伤了!” 薛琴一愣,因为她发现钱大妈刚才是被南枝扶着的,这…… 而赵诚不甘示弱反驳:“还不是你这死泼妇跑出来多管闲事!” 钱大妈恨不得手撕了赵诚:“你都要动手打南枝了,我能不管?” 赵诚理直气壮挺起胸口:“老的打小的天经地义!谁敢抓我!我有律师!” 他这架势,律师根本不够,至少得是免死金牌的程度。 薛琴也在这会儿恍然大悟。 她专打离婚案,见过各种奇葩家庭,赵诚这种人也不在少数。 她迅速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不是她以为的无理食客与无辜店主与被欺负的店主爸妈,而是无良父母与被欺负的女儿与路见不平的邻居大妈。 正当一群大妈哑口无言,还有点后怕的时候。 薛琴朝着满脸嘚瑟的赵诚,无缝切换立场:“家庭暴力严重者,同样也会承担刑事责任,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一样。” 赵诚气得面目狰狞:“你这律师怎么回事!怎么还帮别人说话!什么家暴!我才不懂!我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薛琴挑眉:“你不需要懂,法律会教你做人。还有,我不是你的律师,你没有雇佣我。作为名气还不错的律师,我的收费可不低,所以你要雇佣我吗?” 赵诚后知后觉看出薛琴的不一般,不止是她衣着光鲜,还有她的行事做派,无不在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好惹。 赵诚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立刻支支吾吾起来:“我……我……” 薛琴笑了:“不好意思,就算你雇佣我,我也不会接受,我是南枝女士的律师。” 说着,她隔着人群朝南枝挤挤眼睛,默契尽在不言中。 一直没说话的南枝,倏地笑开,如千花万花绽放的灿烂。 南枝也看出来,薛琴起初应该是误会了,而现在应该是看清了事态。 “琴姐。”她朝着薛琴颔首,“你怎么来了?” 薛琴绕过其他人走到南枝身边:“我们家老董,一直心心念念你的腌笃鲜,就想着回省城前过来解解馋。” 南枝一口应下:“不过我刚送了南意回来,大概需要等一会儿。” 薛琴摆手:“没关系,食客等厨师天经地义!” 这会儿钱大妈和她的老姐妹们也看出来薛琴跟赵诚王小月两口子不是一头的,而是南枝这边的朋友,那……不就等于她们这边的人! “那个,大律师啊。”钱大妈小心翼翼插话进来,“我们刚才打了赵诚,真的要……要坐牢吗?” 她故意问得很小声,生怕被赵诚听去了以为她们害怕。 薛琴想不想:“当然不用。看那位的情况,连轻伤都构不成,加上是他先对你动手的,所以你们这就是合理范围内的正当防卫。” 她口中的赵诚已经被王小月拉起来,左看右看地检查伤势,王小月心疼得眼泪直流,赵诚则十分不耐烦,眼神止不住往这边说话的人身上瞟。 看他能跑能跳能瞪人的,就知道刚才大妈们是真的下手不重。 薛琴还安慰钱大妈:“要是他要告你们,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辩护!” 薛琴还当真给钱大妈递出名片,做得无比周道。 钱大妈犹豫着要不要接。 南枝开口了:“钱姨你先把名片拿着,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律师,有琴姐这位熟人也方便很多。不过这次事情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赵诚不会告你。” 钱大妈似懂非懂,薛琴一听了然。 薛琴递名片,就做好不收钱辩护的准备。 但南枝这番话,却是收下心意、委婉拒绝。 她显然是不想让薛琴吃亏。 再加上她对待那双父母沉静笃定的态度。 见过很多事业有成的大佬也被原生家庭束缚的薛琴,不得不对南枝高看一眼。 总感觉这段关系,受益的可能是她薛琴…… 南枝不止对钱大妈和薛琴说了,也安抚了其他动手的大妈。 随即,她不紧不慢地走向赵诚和王小月。 “进去谈谈吧。” 赵诚:“为什么要进去谈!我就要在这里谈!” 南枝放轻声音:“所以,你今天就想见到追债人吗?” 赵诚浑身骤寒:“你…你怎么会……” 南枝朝他笑:“想知道就出来谈。” 说完,先迈步走进里院。 赵诚被王小月搀着,心不甘情不愿跟上。 才跨进小院儿,赵诚就急忙嚷嚷: “死丫头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枝停下脚步。 她穿着浅色亚麻长裙,外搭毛衣,侧编麻花辫。 裙子宽松,自带慵懒温柔感。 但在赵诚眼里,她连笑都透着彻骨寒意。 第21章 文光 南枝不想和这对夫妻久待,于是开门见山: “还记得以前在我们家吃饭的文光吗?” 南平山嘴硬心软,瞧着是个古怪老头,实则最看不得孩子受苦。 还在读小学的南枝,有次被喜欢她的幼稚男生追着欺负,是文光打跑那群小子,把她送回家。 文光也住在附近,父母早逝,跟奶奶相依为命,后来奶奶去世成了孤儿,书也不读了,成天在街头跟人厮混,三天两头的打架,有顿没顿的饿肚子。 南平山知道他的情况,就借着饭弄多了的理由,把他留下来吃饭。 文光要面子,刚开始不愿意,直到他尝了一口南平山口中随便弄弄的家常菜。 从那以后,南家饭桌上就多了副碗筷。 文光也不是白吃,每天负责接送南枝上下学,偶尔还在南平山厨房里打杂。 那会儿赵诚经常来找南平山要钱,有好几次都撞上他。 文光混混出身脾气暴躁,看赵诚对爷孙俩无耻的嘴脸,险些跟他动手。 他是实战磨练出的身手,是赵诚这种花架子根本不能比的。 赵诚差点儿被文光暴揍,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往南家来。 南枝想,这种事,以赵诚的小心眼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果不其然。 她刚提了文光的名字,赵诚立马想起来: “你说那个小混混?怎么,这就是你的靠山?呵呵,我倒想知道当年连饭都吃不起的窝囊废,这些年还能混成什么大人物不成?” 赵诚意识到南枝可能是拉虎皮扯大旗,气焰重新高涨起来。 结果南枝不慌不忙。 她说:“文光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他恰好认识一个人,叫刀哥。” 赵诚嘴角笑容一僵,抖着的腿悄悄放下。 南枝像是没看到:“你说,这位刀哥要是知道了你家的位置……” “够了!”赵诚大声打断接下来的话,哆嗦的手臂指着她,“你……你……” 竟然是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王小月正要追上去,临走前又转身: “南枝,妈妈真的对你太失望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不仅跟外人合伙起来欺负你爸妈,还用那么恐怖的话威胁你爸!” 南枝咦了声:“你知道刀哥?所以赵诚做了什么,你也清楚?” 王小月被戳破,脸上挂不住,也跟着灰溜溜跑了。 看着他们背影,南枝并无兴奋之色。 她喃喃自语:“我要不成为这样的人,怕是被你们夫妻吃得骨头都不剩……” 正想着,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刚才提过的文光。 南枝一接通,就听到对面焦灼不安的声音: “枝枝!赵诚他们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 南枝心平气和地安抚他说没事。 文光懊恼不已:“早就说这破工作不应该选在省城,离你和一一太远,也不能照顾你们,不然哪有赵诚他们蹦跶的机会……” 文光絮絮叨叨起来,很有当年南平山的风范。 南枝笑着打趣:“为国为民的警察,这就成破工作了?” 文光尴尬地咳了声:“我的意思是,我该选择留在小镇。” 南枝不这么觉得:“多少人想留在省城都不行,光哥,好好珍惜机会。” 文光短暂沉默数秒:“南爷爷走的那两年我不在,以后我总要照顾你们。枝枝,你知道的,南爷爷给我的远不止几顿饭,要不是他,我可能还是街头混混,不会去参军,不会在部队立下二等功,现在也做不成什么警察……” 对文光来说,那两年的缺席一直是心结。 当年他在部队里执行秘密任务,任务长达一年之久,完了还在医院躺了大半年。 任务前最后一次探亲,他见到的南平山身体硬朗,南枝在全国最好的大学就读,爷孙俩的日子都平安顺遂,他才能够放心离开。 谁曾想,等他回来,一切物是人非。 “害,不说这些。”文光主动打破这伤感的气氛,“对了,我之前给你那些情报,这次派上用场没?有没有把赵诚吓得屁滚尿流?” 南枝也顺势点头:“那可派上大用场了。” 说着,还把赵诚当时外强中干的反应详细描述一番。 文光听得哈哈大笑。 “就该吓吓这老小子!成天胡作非为还敢赌博!” 文光在省城警局工作,最近负责的一桩大案刚好就和赵诚有关。 文光的确认识那位刀哥,不过不是朋友,而是警察和嫌疑人的关系。 甚至那位声名赫赫、让赵诚也忌惮的刀哥,是由文光亲自出手逮捕的。 同时归案的还有借贷账簿,文光就在里面看到了赵诚的名字,后面数额不小。 现在刀哥等人被抓,这些账簿估计也要一笔勾销,意味着赵诚以后不用还钱了。 但南枝显然不打算告诉赵诚,就想看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地过日子。 “这次之后,他应该又能安分很久。” “不安分也没关系!等我回去就收拾他!”文光大大咧咧道,“哦对!你下周末要去给南爷爷扫墓是吗?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好。” “记得告诉一一,下周舅舅要回来,让他千万要想我。” “好,好。” 这才挂了电话。 南枝握着手机,越过小门,似乎能看到前厅的热闹。 她的生命里虽然有赵诚、王小月。 但她也有光哥、钱姨、赵叔、琴姐…… 生活就是这样。 总不忘让吃了苦头的你,再尝尝甜的滋味。 甜苦交织,才是真实的人生。 南枝扬起轻松的笑,走到前厅,招待一群正在回顾方才战绩的阿姨们坐下。 这里面也包括仗义执言的薛琴,和她负责吃瓜守门的老公董昌平。 以及在店外充当虚假围观群众的赵叔。 南枝将他们留下,说感谢他们今天帮忙,中午要请他们吃饭。 钱大妈连连摆手:“你这小本生意,哪能成天请客吃饭?我今天跟我的姐妹们都说好来照顾你生意!你直接上菜单!点菜!” 冷清几年的南家小馆,再次被热闹烟火气所充盈。 第22章 糖醋排骨 心境勘破,一朝顿悟; 厨艺一跃三千里,从初级连跨两级; 手持厨刀砍瓜切菜,任何宵小都不在话下; 然后横扫珍馐录,脚踏名厨榜,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以上剧情,只属于无脑爽文,不属于南枝。 换作现实,她仍然需要勤勤恳恳的努力。 南家小馆厨房,她围着灶台忙碌。 厨房里没有帮厨打杂,一应琐碎就由她自己解决。 她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会细心把每个环节做到最好。 精力充沛、全神贯注,为每道菜倾付所有心血。 这也是南枝能想到感谢这些亲朋好友的最好办法。 今天这顿饭,除了他们从菜单点的那些,腌笃鲜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南枝还准备做一道菜单上没有的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在华国名菜谱上,可以说是声名赫赫。 各大菜系都争说这是自家招牌,数百年来都没个定论。 不同菜系的糖醋排骨,做法和风味也都不一。 到了家常饭桌,发挥就更加自由,加番茄酱,加可乐,加水果…… 听起来很黑暗料理,但掌握好方法,做出来味道还真不赖。 中餐的伟大之处,往往就在于它的海纳百川。 南枝的做法,算是标准的江南风味。 糖醋排骨在粤菜里色淡味轻、酸甜开胃,在川菜里则过油炸透,香脆浓郁,且通常作凉菜。 而在江南风味里,糖醋排骨的做法要精细许多—— 新鲜排骨不焯水,而是过油翻炒,这步是为了锁住骨头汁水。 然后排骨入热水,加生抽、陈醋、白糖、料酒以及香料焖煮至肉质软烂、汤汁浓稠。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即炒糖色。 南枝为什么没把糖醋排骨这道热门家常菜挂上菜单,就是因为她经常在炒糖色这步翻车。 炒糖色在中餐是里很重要的技法,看似简单的炒糖上色,其实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要求很高。 火小了炒不成色,火大了容易糊,熬的时间短了糖不融油,熬的时间长了甜味就成了苦味。 另外炒糖色还分外油炒糖色、水炒糖色、水油混合炒糖色……总之,方法很多,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 糖醋排骨要求排骨颜色红亮油润,自然该选择油炒糖色,难度也相应更大。 南枝以前十回里就能成功一两回,倒是今天,意外也不意外的顺手。 前面一应步骤轻车熟路,到了炒糖色时,她屏气凝神,将糖下入油锅。 用眼睛静静观察油和糖的状态,去精确把握它在每一秒的变化。 这瞬间,南枝脑中突然回忆起和爷爷学厨的场景—— 她声音稚嫩:“为什么不能规定个准确时间?这样不是简单很多吗?” 爷爷被她的天真给逗笑:“每块肉,每颗菜,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既然独一无二,又怎么可以用一样的方式去对待它们?” 当年的她不懂,只觉得爷爷说得奇奇怪怪,好像食材不是死物,而是有灵魂的。 现在她却有点明白了。 锅里冰糖已经彻底融化,液体颜色介于琥珀色和枣红色之间,液体边缘已开始冒起咕噜咕噜小泡泡。 以前她可能会游移不定,不确定锅里状态,但是现在她却很笃定。 就是现在! 排骨滚落入锅,香醋沿边淋下。 滋滋烟气迅速往上翻滚,南枝眼疾手快用锅盖压住热气,等待最后的收尾。 啪。 关火。 再揭盖。 香气四溢。 而袅袅飘散的香气里,还有一行漂浮小字。 【糖醋排骨(b级)】 又是b级菜! 连南枝自己都感到吃惊! 差不多也是这会儿,腌笃鲜火候差不多了。 腌笃鲜是压轴,再考虑到薛琴董昌平夫妻的食量,南枝特意炖了两锅。 一锅是【b级】,另一锅也是【b级】。 系统“叮”地响了一声。 厨房没有南枝以外的人,她也就直接打开面板。 原来是两个任务都有更新。 先是10道b级菜的任务,从原先的0变成了现在的【1/10】。 然后是阶段式奖励的回头客任务,后面数字也刷新成【2】。 南枝看着面前两锅腌笃鲜,瞬间了然。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运气,第三次就是实力。 只要她保持专注,就能稳定输出b级的腌笃鲜,所以系统认了。 至于回头客的数量2,那就更好理解,一个是薛琴,一个是钱大妈。 这可比她预想的难度要低太多! “算你做了回听话统。” 南枝笑眯眯地夸赞,心情大好。 系统:…… 接下来的几道菜完成得很快。 正好钱大妈和薛琴也跑进来问要不要端菜。 在她们帮忙下,菜如流水从厨房送出,满当当地压在三张桌子上。 钱大妈招呼她的老姐妹们:“来来来!尝尝我们南枝的手艺!相信我,绝对比你们自己弄的好吃百倍!” 其他大妈当即笑骂起来: “什么啊!我们手艺有这么差吗?” “就是,我老公女儿都是吃我饭菜长大的!” “难怪你老公女儿这么瘦。” “呸!” 气氛因为大妈们的你来我往变得活跃起来。 薛琴也乐呵呵地在丈夫身边落座,才坐下,董昌平就殷勤地给她摆上碗筷。 “老婆吃饭!老婆辛苦了!” “端个菜辛苦什么?辛苦的是南枝,我看她在厨房里满头大汗,不知道多累!” 薛琴忧心忡忡,董昌平却是酸的不行。 他在工作这些年,可从来没被老婆这么担心过! 呵!女人! “怎么不吃?”薛琴乜他一眼。 “吃吃吃!我不是等你动筷吗?”董昌平满脸堆笑。 薛琴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尝了距离最近的那道烧香菇。 嗯,好吃好吃,不愧是南枝的手艺! 董昌平这会儿也塞了满满一夹油焖春笋进嘴。 薛琴期待问他:“好吃吗?” 董昌平:“唔……” 怎么说呢,好吃是好吃,但也就是普通好吃,厨师手艺不错的饭店程度,算不上惊艳。 尤其是他挠心挠肺、期待值拉满地等了十几个小时,最后结果反而让他感觉有些失望。 ------题外话------ 文中所有菜谱都来自网络或书籍哦,有些出处比较混乱所以没有表明,如果有具体出处后续标出来的。 所以如果有哪些地方写得不够专业,望多多包容! 第23章 失望? 失望又怎么样呢?董昌平又不敢说! 他算是瞧出来,自家这老婆的架势,俨然已经成为那位南女士的铁杆。 要是他敢数落个两句,不用那位南女士站出来,他老婆先大义灭亲手撕了他! 不过,董昌平哪怕算不上老饕,也属于资深食客,有资深食客的尊严。 昧着良心夸菜这种事情,他干不出来。 小学文化的董昌平,不得不在贫瘠词汇库里搜索怎样委婉批评的话语。 薛琴多熟悉他啊,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悠,就猜出一二。 她顿时眯起眼睛:“觉得很一般?” 一语戳破。 董昌平察觉危险气息靠近,神色一凛:“怎么可能!” 薛琴笑意发冷:“哦?” 董昌平一摆手,义正言辞:“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在想要怎样夸南女士!毕竟我也害怕说出心里话,南女士高兴过了头,那个啥苗助长就不好了!” “揠苗助长。”薛琴神色稍有缓和,“算你有点眼光。” “当然!”董昌平想也不想地吹起彩虹屁,“毕竟我跟老婆大人学习的,其他先不说,就是眼光好!” 薛琴被哄得心花怒放,难得动筷往董昌平碗里夹了两朵香菇,顿时把董昌平乐得跟傻子似的。 什么?不能昧着良心夸菜?资深食客的尊严? 那是什么东西!有他老婆大人重要吗? “老婆吃笋!” “你自己多吃点吧,瞧你这胖的。” “好的,好的,我多吃点,老婆吃肉!” 薛琴这次心满意足。 她正辛苦埋头吃肉。 忽然,一股浓郁香气飘来,还是鲜香混杂着酸甜。 薛琴立马觉得嘴里的肉菜不香了,口水开始疯狂分泌。 董昌平以及其他人也差不多,没等南枝把菜端来,眼睛就已经直勾勾望过去。 薛琴喃喃:“一道是腌笃鲜,一道是……什么?” 很快,摆在她面前那盘红润油亮的糖醋排骨显露真身。 这绝对是一盘漂亮的糖醋排骨—— 每块排骨都色泽均匀、裹满酱汁,盘底酱汁则不多,露出雪白干净的瓷盘底色,也衬得排骨越发的鲜红诱人。 陈醋香气被包裹在排骨肉香里袅袅飘来,而酸味天生就能刺激人的味蕾,光用闻的就足以吸引得人们食指大动。 “腌笃鲜,糖醋排骨。请慢用。” 南枝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瞬间回神。 不用多话,食客的下意识动作就是对厨师的最高礼赞。 比如董昌平,一时连老婆大人都忘了,仿佛饿虎扑食地夹起足足三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仔细咀嚼。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酥,且是外酥内嫩,高温过油让排骨在焖煮前就拥有酥脆外壳,又因为对火候的精准把握,而让这份酥脆在焖煮过程里始终保留。 随后,他的第二反应就是入味,排骨非常入味,酸甜酱汁的位置几乎渗进了每道肉质纤维,随着牙齿的每次咀嚼,都有新鲜的肉香和酸甜香迸发而出。 他还在回味,三块排骨已经被他的牙齿剃干净了每寸肉丝,除了骨缝还能吮出香气,其他基本没味。 突。突。突。 三块干干净净的骨头,从他嘴里依次吐出来,董昌平又迫不及待去夹下一次。 啪。 薛琴一筷子打在他手上。 董昌平这才回复理智,当即露出讨好神情。 “老婆你吃,你吃。” 随即含恨转向下一道香气浓郁的菜。 这道菜董昌平就有印象了,腌笃鲜嘛,让他老婆儿子都心心念念的肉肉。 让他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董昌平动手前舀汤前,特意瞥了眼薛琴。 见她沉迷于糖醋排骨,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碗里疯狂塞肉。 大汤盆里瞬间空了三分之二,而董昌平面前的碗里,则满满当当都是肉,偶尔能看到缝隙里插着笋,至于汤汁那是半点没有的。 董昌平唏哩呼噜地往嘴里送肉,这份满足的快感简直让他痴迷,也瞬间明白自家老婆和儿子为什么会有昨天的反应。 换他他也是! 等董昌平吃完满满一碗,意犹未尽地抹嘴抬头,就看见薛琴微笑注视着自己。 “好吃吗?” 董昌平后脑勺发寒。 “好吃。” 谁知薛琴并不是要追究他偷偷舀走大部分肉的行为。 她朝董昌平抬眉:“瞧,我说什么来着。” 董昌平还迷糊呢。 薛琴已经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南枝今年26岁。” 董昌平脑袋冒出个问号:“所以呢?” 薛琴无语白他一眼:“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 董昌平想到什么,激动不已:“你的意思是……” 薛琴飞快看了眼四周:“没错!现在她才26岁,厨艺就已经这么棒,省城的观海楼味道也不过如此吧。” 观海楼,是省里最顶级酒楼之一,是薛琴董昌平夫妻俩最常去用餐的地方,两人也是那里的长期vip,这些年消费不下七位数。 现在薛琴说小镇一家路边不起眼小馆子的味道居然不输观海楼,别人听了恐怕会引为笑谈。 但是董昌平听着,却很是认同地点头:“嗯,才26岁就有这种级别的厨艺,要是再等几年,那岂不是……” 董昌平越想越激动。 对于吃货来说,还有什么比挖掘到一个宝藏厨师更让他们开心呢? 何况这位宝藏厨师,不仅年纪轻轻未来可期,还好巧不巧地跟他家交好! 董昌平想到这些年为了吃两口好菜,天南地北地跑,动不动吃大厨闭门羹…… 谁让这世上只有饿死的食客,没有饿死的厨师呢? 想到这些过往,董昌平简直要流下泪来。 再看南枝背影,就是两眼放光。 还朝他英明神武的老婆大人竖起大拇指:“老婆果然有先见之明!” 薛琴非但不高兴,还怒瞪董昌平:“不要用这些坏心思来玷污我们女性之间的纯洁友谊!” “我的错我的错。”董昌平检讨很快,又重新打起其他歪主意,“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是不是也该让东东和他的小伙伴走得更近些?” 这个小伙伴,除了南意还能有谁呢? 第24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薛琴满脸鄙夷:“做人不能太功利!东东和人家南意做朋友,难道是因为你这坏爸爸的小心思才去的吗?” 董昌平从善如流:“当然不是,这俩小家伙本来感情就好,我们大人哪里需要做什么?” “没错!哦对了,下周你给东东买魔法城堡记得给南意带一套。” “好嘞!” 这边夫妻俩算盘打得噼啪响。 那边钱大妈也受到了老姐妹们的热情礼赞。 “钱姐!这家店也未免太好吃了吧!” “快尝尝这糖醋排骨,天,为什么我弄不出这味道?” “腌笃鲜也好吃啊,跟它比起来,我自家炖的那就是白水!没味!” “这么小个姑娘,做菜怎么这好吃喏!” “……” 大妈们个个是人精,论吹彩虹屁的功夫,一个能打十个。 钱大妈与有荣焉,也是听得飘飘然。 她还不忘解释:“什么小姑娘,人家爷爷就是大厨,哦不,是厨神!” 其他大妈立刻发出夸张的惊叹:“难怪,这是家学渊源啊!” 突然,不知是谁小声嘀咕:“原来钱姐还真没骗我们……” 钱大妈当场变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 其他大妈发出尴尬的呵呵笑,脑子里冒出包括但不限于保健品推销等等事迹。 钱大妈连腌笃鲜都不吃了,捋起袖子,起身就要好好说道说道。 “哎呀!” 钱大妈扭曲了神色。 其他人惊慌失措,低头去看: “嘶!钱姐!你这脚什么时候肿得跟馒头似的!”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呀,还真是!” “是不是要去医院啊!” 老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可谁都没有动身。 包括钱大妈自己,也硬生生压下扭曲痛苦的表情。 “……吃完再去!” “好嘞!” 老姐妹们继续埋头苦吃。 简直生动展现了,什么叫友情诚可贵,美食价更高。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才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南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端着最后一盆腌笃鲜走出来,边走边跟在座众人打招呼,让他们吃好喝好。 沿路一张张笑脸面对她热情似火,哪怕是嘴角沾着酱汁的董昌平也放下筷子,被排骨肉塞得满满的两颊因笑上下滚动。 南枝带着诧异,落座在靠里一张小桌。 这里平时是她和南意吃饭的地方,今天南意不在,坐在那里的是隔壁赵叔。 赵叔跟另外三桌人除了钱大妈都不认识,南枝索性把他安排和自己一桌。 这桌摆的菜跟其他桌一样,只是分量稍小。 “赵叔怎么不吃?” “不是等你吗?” 这位赵叔,看起来平平无奇面容和善,跟路边常见的大爷没什么区别。 唯一让人侧目的是他那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指尖黝黑。 是典型的手艺人的手。 赵叔自称是名老木匠,其实他是赫赫有名的木雕大师,早年他的作品还曾代表省城参加国际大赛拿过金奖。 只是手艺人是辛苦活,赵叔常年劳累,身患各种关节病,他女儿为人孝顺事业成功,想着家里不缺钱说什么也不让赵叔继续做木雕。 赵叔无奈也高兴,不得不选择退休,平时就是带带徒弟养养花,除非有人求到门上请他出山,否则他基本不再动手。 而赵叔的女儿一家长期定居在沪城鲜少回来,赵叔和妻子偶尔觉得冷清孤独,也就对经常窜门玩耍且性格活泼外向的南意十分喜欢。 像是南意房间摆着的那些小木刀小木剑小木枪,听起寻常,可看到实物就丝毫不会这么觉得。 因为那一件件的,雕工精致细腻,木枪内部结构甚至参考了真枪可以扣动扳机,跟模型几乎没有区别,完全称得上是艺术品。 这也都是赵叔费了老大心思,还特意考虑到南意的手掌大小,说是为南意的私人订制也不为过。 南意年纪小小,却很珍惜长辈的拳拳心意,对这些木头玩具爱不释手,每次玩过都要用小帕子擦得干干净净再放上去。 这怎么不让赵叔更喜欢南意呢? 就像现在,赵叔跟南枝说着说着话,就扯到南意身上。 “我家老黑生了一窝小狗,上次一一来很喜欢,不如……” 南枝却摇头:“他还小呢。” 赵叔立即话锋一转:“那就算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南意不是快满四岁了吗?” 南枝哭笑不得:“赵叔,一一还有半年生日呢。” 赵叔接不上话,失望地叹气。 南枝赶紧帮他夹块排骨:“对了,怎么没让宋姨一起过来吃?” “她去她妹妹家了,要等两天才回来。” 赵叔还沉溺于低落情绪里,很随意地将排骨送进嘴里,然后眼睛瞬间睁大! “这!” 南枝眉眼间难掩得意。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说着,她也夹了一块。 也是今天她尝到的第一块。 “这……” 南枝自己都被震住了! 因为有系统评级,南枝很明白自己这次的糖醋排骨出乎意料的成功。 但她也没想到能好吃到这个地步! b级菜果然非同凡响! 当然,随着她的继续咀嚼,她也发现了更多问题。 她的舌头就像是一位严厉的考官,将这道菜方方面面的缺点都展现出来。 100分能考80分在别人眼里已经算优秀,但是在南枝的舌头当前,就是距离满分还差20分。 南枝也没有气馁,想想自己几天前做菜的水平,再想想现在的突飞猛进。 做人嘛,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会很累的。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做出a级菜? 南枝思索着未来时,赵叔不止连吃好几块糖醋排骨,还吃了一大碗腌笃鲜。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狼吞虎咽的感觉了。 “枝枝,你这水平太厉害了!已经有你爷爷三分真传!” 赵叔毫不犹豫地朝着南枝竖起大拇指。 南枝顿时兴奋:“真的?有三分这么多吗?” “唔……”曾数次品尝过南平山手艺的赵叔沉默片刻,“有一……半分吧。” 南枝笑容渐渐凝固。 “其实我的意思是……” “好的赵叔,我明白。” 第25章 本该天上仙,而非世间人 春意沉甸甸压在枝头,被风轻轻一吹,便四散飘零,浮在水面。 这些深粉浅粉的花瓣被淙淙流水裹挟着淌过桥洞时,南枝刚好骑着自行车,从青石桥面路过。 还是那辆后座有个筐筐的自行车,不过原属于南意的定制专座,今天满满当当塞着各种蔬菜鲜肉。 这是她在把南意送到幼儿园后,回来路上去逛菜市场顺便买的。 优秀厨师对好的食材、好的厨具永远有挥洒不完的热忱,南枝也一样。 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走走逛逛,发挥她被评为【食材初级】的水平。 看到品质不错的,就忍不住掏腰包买下来,不知不觉就买下这么一大堆。 要不是单薄的钱包限制了南枝的发挥,她相信自己还能买更多。 也是这趟菜市场逛下来,越发坚定南枝要换掉供应商的想法。 南家小馆的食材供应商原来是爷爷留下的人脉。 按理来说,能受住爷爷的千挑万选,这家供应商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物美价廉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以前和爷爷合作的那位老板据说生了场大病,身体变差后将生意交给儿子打理,而他的儿子恰好是个好高骛远的家伙。 像南枝这样生意冷清的小店他根本看不上,一心想让自家挤进省城市场,成为那些大酒楼的供货商。 长时间的顾此失彼,导致结果就是送来的食材越来越差,几乎都是大酒楼挑剩的品质。 南枝之前是没有精力去管,加上她能拿到的是前老板亲自拍板的优惠价,出于成本考虑她不得不忍。 现在嘛…… 南枝想到自家小店这两天的生意状况,登时觉得神清气爽。 几天前,南枝本意是想感谢钱大妈他们的帮忙,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群大妈对南枝的手艺惊为天人,不仅自己天天登门来吃,也拉着全家上门,还不忘通知各路亲朋好友! 想想大妈的长袖善舞、交际甚广,往往一个大妈背后,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潜在客户群。 南枝攻下一群大妈的胃,那就是攻下了无数潜在客户群的胃! 四舍五入就是一夜爆火啊! ……好吧,其实没有这么夸张。 但是南家小馆惨淡的生意开始回暖好转,是肯定的。 就连南枝以为最难完成的【回头客】任务,也在以惊人速度疯涨。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想来,距离南家小馆成为小镇第一小饭馆的那天,应该不远了。 扬眉吐气的南枝,连骑着自行车都觉得脚下带风,裙角在风里上下纷飞得像只欢快雀跃的蝴蝶。 ——忽然,蝴蝶被大力甩了下,晕头转向地安静垂落双翼。 南枝也猛地晃了下,急急伸腿撑住歪倒的自行车。 而距离自行车前轮不远处趴着条小狗。 也是它刚才突然从路边花丛里窜出来,差点被南枝车轮压到。 还是南枝反应快,及时扭动车头,才避免一场惨祸的发生。 代价就是她辛苦挑选1个多小时的食材,全部散落在地。 “呜呜呜。” 小黄狗估计也知道闯了祸,嘤嘤两声像是道歉。 然后转头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南枝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小黄狗的背影,认命蹲下来捡东西。 原来水灵灵的菜叶被压得蔫巴巴,南枝心疼得不行。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我来帮你吧!” 南枝才抬头,就见阴影笼罩而下。 随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帅气青年蹲到她身旁。 南枝没有拒绝,低声说了句“谢谢”。 陶安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他随意瞥了眼,却瞬间涨红脸愣在原地。 南枝正在弯腰捡东西,见身边青年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疑惑看过去。 “怎么了?” “没事没事!” 陶安顿时感觉连脖子都快烧起来了。 他赶紧低头掩饰自己的窘迫,还趁着南枝不注意,往后挪了挪。 免得离得太近,迎面而来的美颜暴击砸得他手足无措。 陶安不知不觉加快动作,两三下就帮南枝收拾好散落的食材,递给她。 “谢……”谢。 剩下那个谢字,飘散在湿润的风里。 而那青年的背影已经远去,像是屁股着火飞快钻进街角那栋古色古香的茶楼。 因为容貌,南枝在成长路上遇到过很多人的帮助。 有些人是出自善意,有些人的善意却是包裹蜜糖的毒药。 所以在刚才,南枝受到那青年的帮助,一开始是警惕的。 没想到人家溜得比她还快,活像她是要吃人的妖精。 她摇头笑笑,提起袋子放进自行车筐里,正准备骑车离开。 啪。 豆大雨珠砸在她额头,冰冰凉凉。 很快,雨水从天心倾泻。 偌大天地间转眼编织成一张细密雨网,如烟似雾,缥缈朦胧。 * 这雨来得突然。 陶安还捂着扑通狂跳的小心脏,走在茶楼的木头楼梯上。 忽然听见外面淅沥雨声,他靠窗往外看,被夹着湿气的冷风扑了一脸。 这让他立即想起刚才那位骑车的女神……哦不,是女士。 ‘她会淋雨吗?’ 这份单薄的忧心,很快被社畜的本能所冲散。 陶安想到还在二楼等着的时先生,一时间杂念全消、清心寡欲。 果然在时先生身边呆久了,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陶安胡乱嘀咕着,加快上楼步伐,又在快要踏上二楼时,放轻脚步。 这座茶楼二层面积宽敞,桌与桌之间都用镂空雕花木质屏风分隔开,四面墙上挂着水墨字画,摆着青松与兰花,清幽宁静,茶香袅袅。 平时总是宾客满座的二楼,今天却冷冷清清,唯独临窗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苍青色衣衫,质地似丝似麻,剪裁做工无不贴合精细。 他黑发如浓墨,皮肤却极白,宽肩窄腰,清瘦若竹。 远远望去,他像是一座岚雾缭绕的苍翠青山。 乍看巍峨孤翠,高山仰止不可侵犯。 再看遥远神秘,伸手难以触探。 令人见了只想感叹一句—— 本该天上仙,而非世间人。 第26章 时家时晏 望着那道身影,陶安同时生出景仰和畏惧两种矛盾情绪。 或许留在时先生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既被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战战兢兢; 又为能成为他的陪衬,为他工作而感到荣幸。 陶安将其归因于时先生强大的人格魅力。 不敢过多深思耽搁时间,陶安大步走过去。 “时先生,您要的资料和文件。” “放这儿吧。” 那只修长冷白的手抬起往身旁桌面点了点。 苍青色衣袖自然滑落一截,露出隆起骨节和腕间缠绕的一百零八檀木流珠。 陶安见状,不由自主挺直腰背。 这也是他来到时先生身边后发现的一个小秘密—— 时先生常年戴在身边的道珠,就是他的心情晴雨表。 他心情好时,会逐颗摩挲珠子,珠子碰撞声音越平稳,他的心情就越好; 他心情不好时,这串道珠就会一丝不苟地缠在他手腕上,越整齐,心情越糟糕。 这是陶安来到喜怒难辨的时先生身边后,苦心摩挲出来的“生存之道”。 所以,此刻的他毫不犹豫地在耳边拉响警报,提高警惕。 是最近古籍的事情让时先生烦心了…… 还是最近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又或者是时先生家里…… 陶安猜测了很多。 而时先生果然也在下一秒,淡淡问了一句: “你在这小镇,有认识的人?” “……哈?” 陶安懵了片刻。 不过他也反应很快: “当…当然没有!” 也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让时先生心情糟糕,反正先否认! 时先生语气稍缓:“没有?” 陶安用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小镇!” 他心里越发诧异,同时也注意到时先生在跟他说话时,视线一直看着某个方向。 陶安顿时好奇心作祟,悄悄沿着那个角度往外眺望—— 二楼窗户大开,视野十分开阔。 小镇古街的建筑如水墨画在朦胧烟雨里浓重浅淡地往远方铺开。 这幅静态的画里,一眼吸引住陶安视线的,毫无疑问是站在青檐下避雨的人。 是刚才那位女士! 她很瘦,站在如烟的雨雾后,就像是摇曳的柳枝,迎风楚楚脆弱轻盈。 她很白,像是莹润素雅的甜白釉,白如凝脂,素犹积雪。 她本来侧身站着,刁钻角度也依然线条流畅,轮廓无与伦比。 忽然,她像是看到了熟人,面上浮掠波光般的笑靥。 凝滞的水墨画也跟着生动起来,被那抹笑注入无尽灵气。 她正好转过脸来,才教人看清那双因笑而鲜活的桃花眼—— 春光潋滟,明媚鲜妍。 是空山清晨的缭绕雾岚; 是洒落雪地的疏冷月光。 也是江南春景里, 最温柔的色彩。 …… 陶安再次看痴了。 不是夹杂恶念的打量,而是纯然的欣赏和倾慕。 也是普通人看见风华绝代大美人的震撼和惊艳。 毕竟有名言写到,人类的本质就是颜狗。 至于是谁的名言? 这谁知道呢? 陶安又沉溺进刚才被近距离美颜暴击的感受里,竟然没发现时先生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等他好不容易回神,猝不及防和时先生对上视线…… 冷汗刷的流下! 陶安迅速低下头去! “抱歉时先生!您刚才……叫我了?” “认识的人?” 明明没有指名道姓,陶安却异常明晰地知道时先生说的是谁。 他莫名后颈发寒,连连摇手:“不是!不认识!” 然后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刚才撞见的小意外复述出来。 “是吗。” 时先生不予置评。 只是淡淡将视线从陶安身上挪开。 但陶安浑身陡然一轻,像是一座山岳从肩膀离开。 心情重新活络的他,甚至起了好奇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 “难道时先生您认识那位女士?” “不认识。” 陶安不敢再问。 可他总觉得,时先生的眼神不像是他说的那样不认识。 因为那双如云端神祗高高在上的眼眸,少了些许料峭寒意,多了一丝红尘烟火。 就像仙人主动踏入凡尘,一旦低头,道心便不再静了。 是错觉吗? 笃笃笃。 踩着楼梯上来的脚步声打断陶安的思索。 他赶紧打起精神:“时先生,华盛集团的傅董来了。” 刚说完,二楼楼梯口就出现一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起来40出头的年纪,深邃立体的轮廓依稀保留着年轻时的俊美,岁月的沉淀非但没能摧残到他,还让这个男人散发出陈年美酒般的醇厚香气。 他脸上时刻挂着从容的笑,眸光平静且包容,好似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发脾气。 这位傅董还穿着一身颜色朴素的亚麻禅衫,乍看还跟时先生的衣服风格类似,可细看就知道剪裁质地相差甚远。 不过没有人会小觑这位傅董,因为他脖子和手腕套着的佛珠,都是成色顶好的小叶紫檀,光华内敛古意盎然,一看就是陈年物件儿价值不菲。 “阿晏,好久不见。” 低沉的男声响起时,陶安难掩满脸的惊讶。 他家时先生如今在商界威严深厚、人人敬畏,哪怕年纪还不到30岁,也照样被那些大他2、30岁乃至更多的人,心悦诚服地尊称一声“时先生”。 陶安敢说,他呆在时先生身边好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亲密地唤出时先生的名字。 原来时先生叫时晏啊…… 陶安思绪乱飞,那位傅董则已经落座在时先生时晏的对面。 时晏习惯了这称呼,态度却并不热络。 “傅董。” 傅董,也就是傅云峰,并不在意时晏的态度。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傅云峰虽是白手起家,但他妻子庆清家里,却和时晏所在的时家是世交。 两家老爷子也是多年老朋友,所以时家当年的事,傅云峰也略知一二。 但他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只客套询问: “你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活着。” 时晏的措辞,完全跟孝顺二字挂不上边。 傅云峰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依然乐呵呵的: “看来时老身体康健啊。” 第27章 傅云峰 窗外春雨峭寒,屋内气氛也没比屋外好到哪儿去。 甚至,还要冷上三分。 谁让在座有位话少矜傲的时晏时先生呢? 陶安在旁边站了会儿,都有点佩服这位傅董了。 到底是怎样胸襟宽广的在世圣人,竟然能忍受时先生的冷淡? 连那些有求于时先生的,在这份生人勿近的冷漠当前,也很难挂住笑脸,难免战战兢兢。 可是这位傅董呢?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至始至终都在说着自己的话,也不在意时先生的反馈,脸上笑容更是纹丝未动。 果然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陶安想到有关这位傅董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传奇事迹,心里敬仰如滔滔江水。 就在这时,时晏忽然瞥他一眼。 “去备茶。” 虽然包下茶楼二层,但对衣食住行极度挑剔的时晏,并不会喝外面的茶。 地方是人家的,茶叶和茶具却都是自行携带,也需要陶安亲自准备。 陶安反应很快:“好的!我马上去!” 随后身影像箭一样嗖的消失在楼梯口。 时晏微不可查地皱眉。 傅云峰却在笑:“年轻人嘛,我儿子年龄跟他差不多,精力也是这么好。” 时晏:“精力过剩,不是好事。” 刚才陶安的眼神表情,全被二人看在眼里。 以他们对人心把握,自然不难猜出陶安接连变幻的心理活动。 就像是讲台老师看学生,什么小动作小心思,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要是陶安知道,恐怕要当场社死,连夜搬离地球。 幸亏这二位不打算和他计较。 时晏隔着茶桌,漫不经心的眼眸里难得凝聚神光: “傅董来这小镇,是有公事?” 傅云峰故作讶然: “公事?当然不是,这小镇附近不是有座千年古刹吗?环境清幽人烟稀少,正适合清修。” 众所周知,华盛集团董事长傅云峰信佛,为了清净找个避世之地修行小半月,听起来还挺合理。 时晏却半分不信。 他也不绕弯子:“原来傅董不是为黄老先生来的,既然这样……” “哎哎哎!”傅云峰连忙摆手打断他,“阿晏啊,你脾气怎么这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时晏沉静地望着他,眼底像是冷寂的雪原,任熊熊烈火坠落,也要被冻成冰雕。 也实在是和傅董嘴里的脾气急不沾边。 傅云峰无奈摊手:“好,好,我坦白,我这次是为了黄老先生的收藏来的,你不也是吗?听说黄老先生手里有本极珍贵的宋代《道藏》?恭喜你。” 宋代道教大兴,太宗时,曾命徐铉等校正《道藏》,得三千七百三十七卷,后写送大宫观,这也是最原始的道教研究资料。 不过之后朝代更迭王朝兴灭,这些珍贵古籍在战火里大部分流失,只有小部分流传于世,其中一本就辗转流落在了著名收藏家黄老先生手上。 黄老先生于上周去世,他的独子小黄先生对收藏不感兴趣,就打算将父亲多年积累的藏品转手给其他人。 消息一经传出,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无数富豪和收藏家各显神通。 时晏毫无疑问是其中佼佼者。 早在黄老先生弥留之际,根本没人知道小黄先生心思时,他就已经联系上对方,定下一批珍品,还要了藏品里最稀罕的几件,连竞争机会都没给旁人! 好巧不巧,时晏订下的几件藏品里,就有傅云峰挠心挠肺想要的那件。 “你笃信道家,从小熟读道经典籍,每年去道观静修。既然这样的话,佛门的舍利对你来说,也应该没有太大用处,不若转手给我,如何?” 是的,黄老先生这批藏品里有颗真正的高僧舍利子。 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听起来很玄乎,可只要见过这枚舍利,就没有人会怀疑它。 那是真正的物华天宝,汇灵气于一身,万物皆失色于前。 傅云峰就恰巧见过,还一直念念不忘。 这才有了今天的特地前来。 而面对傅云峰的坦诚,时晏轻哂。 他取下腕间檀木流珠握在掌心,不紧不慢往后靠去: “不管信佛还是信道,高僧舍利子应该都是不容错过的举世珍宝。” 听起来像是拒绝,但傅云峰却笑了。 他知道,要是时晏真的不愿,那他半个字都不会提及。 既然提了,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如我们来谈谈诺元生物的收购案?” “好。” 桌角的兽首鎏金香炉烟雾袅袅。 时晏与傅云峰隔桌而坐,一个矜贵冰冷,一个谦逊文雅。 唯有眼神是他们交锋的战场,锋锐之气无形弥漫,谁也不会轻易退步。 若是旁人看了,怕不是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打响。 而等陶安带着茶具茶叶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二位相谈甚欢。 当然,“欢”的主要是那位傅董,时先生还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语。 陶安见惯不怪,走过去把茶具铺开,正要烧水煮茶。 傅云峰抬手阻止:“不用准备我的,时间不早,差不多到寺里师父讲经时间了。” 顿了顿,又邀请时晏: “古寺简陋,倒是斋饭味道还不错,阿晏要是有空,可以来坐坐。” 时晏客气颔首:“慢走。” 傅云峰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闲步离开。 他的助理就守在茶楼一层门口。 “傅董,谈得还顺利吗?” “嘶。”傅云峰一脸肉疼,“这小子,宰人也是够狠的。” 说罢,回头望了眼。 “时家时晏,名不虚传。” 就是不知道汇聚时家钟灵毓秀之气,才生出来的这么一个麒麟子,对时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傅云峰摇摇头,领着助理坐上路边停靠的车。 而二楼窗后,时晏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 “老狐狸。” 时晏眸光沉沉。 显然刚才的交锋,没有想象的轻松。 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视线快速掠过一应不相干的景色,最后落在青檐之下。 空空如也。 这场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就像站在那青檐下的人,出现得突然,消失也突然。 时晏握紧流珠,漠然起身。 “回吧。”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