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喜嫁》 第一章,虞雾落 春寒料峭,夜风穿行星辰,仿佛轻纱抹去天地间浮尘,虞雾落走在漆红九转长廊里,明月照出周围纤毫。 廊外的假山石上藤萝披挂,老树引蔓绽花,洗净青阶里绿癣悄然,杜若蘅芜紫芸青芷绕柱盘檐。 一丛芍药没抢到花房位置,静静在泥地抽枝叶条,舒卷着满怀熠熠银光。 虞城大多以“虞”为姓氏,祖上曾出过一品官员的草舍街虞家是佼佼者,三进带四个花园的宅院宛若深宫般幽深,让历代读书人环境安宁,女眷们深闺尊贵。 两个妈妈四个丫头跟随虞雾落,送她到这条道路尽头,两株桔子树后的院门里,是虞家这一代当家人,五十六岁虞存住处。 窗前有个罗汉榻,祖孙对坐后,月亮挂在窗棂上,做个聆听客。 “雾落,今晚有客人。” “祖父,我已听说。” “皇上驾崩这事情是真的,可是没有皇子还有皇侄,京里直接推举雷风起进京登基,我心不甘。” 虞雾落挑起半边漆黑入鬓的眉头,顺便带动光洁如花瓣的额头,这是个美人儿,鹅蛋脸上精致五官出自家传,就像她的祖父虞存风姿翩翩,自少年到中年都是佳公子一流,也是由祖宗赏赐容貌。 “雷风起是谁?”虞雾落疑惑。 虞存从罗汉榻内高高堆起的卷宗里抽出一卷,虞雾落打开,轻声念出来:“鬼子关倜傥名将,开国先帝第九子第十四世孙......” 她好看的皱起眉头:“祖父,此人不成。” 虞存呵呵:“何出此言?” “哪有名将以倜傥为声名?”虞雾落气鼓鼓嘟唇,这是在祖父面前。 “你再看地名,鬼子关易攻难守,雷风起这一支皇家血脉守关已过五代,倜傥也好,影射风流也罢,他都不会是弱兵。” 虞雾落再露出狐疑:“祖父您的意思是?” “五代于边关的守将手中有兵马,推举他的人又偏偏是大学士张林,皇上驾崩对于我相隔一千里的人来说猜测重重,张林又派人来见我,对雷风起赞赏有加,要我写恭贺奏章给来人带回京里,等雷风起登基那天献上,表表士大夫之心。” 虞存眸中有怒容迸现:“我虞家不曾有过负心人,我虽与先帝政见不合辞官归家,可你父亲,你叔父都还在外省报效。我怎能献媚给小人看?张林不派人来见我,我也要查明先帝驾崩真相,张林极力邀我进京,信里写着一派阿谀言语,却只字不提先帝遗诏何在。这里面必有鬼祟。雾落,张林来人就在家中,他有众多随员入住城中。借着和我说诗书,虞家共计有多少读书人,他把姓名报的清清楚楚。” “这......祖父被监视是吗?”虞雾落的怒气在她夺目容貌上,更像院中含苞待放的迎春,春风一度就可怒放。 “呵呵,”虞存尴尬微笑,孙女儿是手中宠宝,自小抚养长大她敬重祖父,但晚辈面前露出长辈窘迫,长辈恨不能刨道地缝出来。 虞雾落默然垂下眼帘,恭敬的道:“请祖父吩咐我能做什么。” 虞存轻叹一声:“家人无人可派,可我辈士大夫世受国家恩典,如果雷风起英明神武,那是国家之幸,如果两下里勾结,我要知道真相如何。” “是。”虞雾落隐隐有兴奋出来,她继续半垂面庞,免得祖父看出她向往出门,说不好改派他人。 “你会功夫,还颇有威武。”虞存说出这话的神情无奈烦恼,事情已过去许久,说到此事时愤怒仍然萦绕心头,逼他按捺火气,重新找找自己儒雅风格:“我虞家三百年诗书,子弟们不管男女都是读书人,只有你雾落,你会功夫。” 虞存忍无可忍阴黑神情。 虞雾落笑嘻嘻调节气氛,她俏皮的晃晃面容:“奶娘被您赶走时,说我的功夫若到江湖中,那是数一数二。祖父您要办的事情只管交给我吧,奶娘说等闲三五个男子不是我对手。” 虞存黑着的锅底脸上彻底爆发震怒,他道:“好生没有道理!我见她落难需要医治,谁想到是江湖人隐入我家,你父在任上,你母随你父在任上,家里只得你一个娇孙女儿,九曲长廊只通祖父院落,庭院深深锁住外人觊觎,等闲不出绣闺阁,寻常不见亲友面。祖父我一心攻书教导族中子弟,我只是稍稍分心,以为你女儿家诗书为伴嬉乐园林,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年正月城里闹贼,几个捕头没拿下来,被他逃到后园,落败在你手里。” 攥紧拳头捶上炕几:“我不撵她还等什么!” “是。”虞雾落细声细气:“奶娘走时隔院落给祖父磕头呢,她说容身十年,祖父于她有大恩。” “哼!”虞存面色犹怒。 “祖父,奶娘还帮我扛下拿贼名声呢,她也走了,您就别再生气了吧。”虞雾落软语恳求。 虞存缓和身姿,苦涩又填满笑容:“而今,也只得派你走走了。” 虞雾落开开心心:“是。” 虞存装着没看见,继续道:“道路若是遥远,祖父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你出门,” 虞雾落动动嘴唇,想说祖父平时教诲,国家重于百姓,百姓也重于国家。 当国家利益大于百姓利益时,比如国破山河不在,缚鸡之力也要奋勇当先。但是百姓利益大于国家利益时,比如国家兴盛其实体现在百姓民生没有疾苦之上,这个时候百姓重于国家。 祖父怀疑先帝死因不明,又怀疑边陲重将与京里官员勾结,江山不在万物也只得化为齑粉,这个时候国家重于百姓,她虞雾落怎么能考虑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缩在绣楼里做娇女呢? 虞存的话先一步出来,把娇孙女儿即将出口的慷慨陈词挡下。 “回房收拾东西,更换你父亲少年旧衣裳,明天一早夹在买菜家人中出府门,夹在人流中出城门,五里路外小香山上,为你祈福时种下的香樟树旁岩洞外,等着护院苗保到,由他护送你往三十里外范城,你二叔岳父范家,把我的信件送上去,再让苗保护送你到范城百里以外的崔家,到崔家以后你的差使就结束,你就速速回家来。” 黑漆彩绘金色花鸟的炕几上面,紫毫笔和青丝砚旁边,摆放着两封写好的信件,春风动窗棂,从封口处能闻到浆糊微弱味道。 虞雾落双手接过信件,向祖父屈身告辞,走出房门汇合妈妈丫头,脚步轻灵走向自己绣楼。 这是虞家这一代的娇女儿,她的住处是二层绣楼,九曲长廊的尽头,一端连着祖父院落,一端穿过花园直通绣楼房外,镶满玉白石子的小径把花园划出花房、碧水、密林和草坪。 也把娇女儿的日常和外界隔如九天之远。 如果过年过节的需要虞雾落拜见亲戚,女眷们大多往绣楼里陪伴她,祭祀的时候才会穿过祖父院中侧开月洞门,那里通向香堂。 第二章,仕女和侠女 茜红色金银线满身绣杏花的衣裙拖过长廊,木板自带清香和上脂粉里升澄轻香,宛若这是蓬莱宝境。 中天含笑一轮明月,勾勒出仕女天生乌黑的眉,春山般饱满的额头,和她那一双活泼随时发作的大眼睛。她像宝境中的谪仙人。 绣楼里出迎的五、七个丫头,和身后跟随的人同样鸦雀无声,春风应该寂寞,只有窸窸窣窣的裙摆声陪伴着它。 虞雾落的活泼就不敢出来,她双手自袖里互相握住,自然垂于小腹前面,下巴不昂不低,目光凝神于前方,神气里肃穆端庄,在这与往日没有不同的娇女儿模样里进入绣楼。 贴身丫头青霞送上家常衣裳,淡黄色罗衣同样绣满繁花,月光自其上展开来,闪动出绸缎独有光泽。 银耳汤装在玉碗里,高几上盛开着兰花,有晚梅自风里入鼻端,还有一束插在玉瓶摆放梳妆镜前。 菱花镜台镶满繁星般细碎红绿宝石,和铜镜光相映成趣,其上,簪环钿钗成盒成匣。 有一件东西突兀打破这闺中女儿讲究格局。 乌黑皮鞘的雁翎刀,斜挂于镜台上方板壁上,刀尾一抹弧度仿佛雁翎,是它名字来历,此时轻挑出霜寒冰冷,透过乌色皮鞘散发而出。 呷两口银耳汤,虞雾落吩咐:“祖父与我说话,我要自己静思,退下。” 丫头们敛裾而出。 压抑已久的活泼就此爆发,虞雾落轻快跑到窗台前面,仰一下面庞观看夜色,天地之大自由无限之感,这让她心情更好,垂眼帘时瞬间就锁定桃花林下木屋顶,而没有顾及她平时最喜爱云霞般桃花,常惦记着桃林在春风里恢复几分。 那里,养着她的桃花马。 有一个来自江湖的奶娘,让父母不在身边,只有祖父陪伴的虞雾落日子多姿多彩。 奶娘说:“姑娘天生身子骨儿弱,若是能动动就能吃下许多糕点。” 馋嘴小姑娘心爱美味点心,还有大盘的糖醋排骨、油年糕,按奶娘说的起早练功,夜晚吐纳。 自幼奶娘薛妈妈看不下去厉声干涉,虞雾落悄悄告诉奶娘:“你来以前,是薛妈妈奶大我,祖父常让我尊重她,我们家也不苛待人,咱们别惹她,避其锋芒,缓上几天再来过。” 奶娘同她眨眨眼:“好。” 结果第二天早上薛妈妈就同意虞雾落练功,前提是她必须在旁边看守着,奶娘教导也在旁边,虽然她对薛妈妈不改恭敬,但薛妈妈竭力躲闪着她,带着舍身取义的神情坚守在旁。 虞雾落又悄问奶娘:“你做了什么?” 奶娘同她眨眨眼:“说道理,薛妈妈是个好人,她听懂了。” 三进外带四个花园的宅院因主人只有祖孙二人,有一半以上属于虞雾落消遣。祖父常年只在正门内正厅后的正房居住,九曲长廊由他的后院门连接虞雾落绣楼。正门到正厅两边零散院落,供虞家族中在城里读书和听虞存讲书的子弟们居住。 紧锁二门往两边延伸的乌瓦白墙挡住他们和其它客人脚步。 薛妈妈被以“拳”服人,江湖奶娘不需要伤害她,单手捏碎茶碗就把她吓得够呛。这位在绣楼说一不二的妈妈答应在不影响虞雾落安全前提下以虞雾落高兴为主,并继续在后院一手遮天,虞存就没有早发现孙女儿在后院里演绎江湖侠女。 在虞雾落借生日之际讨要一匹小马,虞存见到小马上孙女儿灿烂笑容时,反而夸她像个小小女英雄,再就叮嘱她不要摔倒,马是用来陪她玩耍的,不是拿来让自己受伤。 虞家的仕女,她有一把奶娘临走时赠与的雁翎刀,她还有一匹亲手养大的桃花马,她还有满腹睡前江湖故事,她对自己这趟出门满怀信心。 再说还有苗保会护送。 祖父器重的二管家苗保是家里上夜队长,从省里拿贼下来的捕头也夸他功夫高强。 也就是那年拿贼,省里下来的捕头看出那贼不是苗保所拿,苗保功夫虽高却出手不同,逼的祖父不得不立即盘查孙女儿后院,对于任何世家来说,被外人看出你家内宅里有风波都是丢人事情,奶娘就这样被逼走。 虞雾落一直记得那天情景,奶娘向她叩头辞别,又隔着院落远远的向怒气满面但还肯允许她自己退去的祖父叩头,随后,她揣着虞雾落赠送的金票银票,高叫一声跳上院墙:“借你宝地养伤数日,贼不可惊我,公差也不能。” 那晚全城狗叫鸡惊,虞雾落一夜没睡,好几天沮丧难脱,直到奶娘借亲戚之名送来拿手点心,熟悉的滋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做得出来。虞雾落知道她好生生离开,遥祝她余生安康,再没有打打杀杀。 有时候,会想她。 想她说的江湖奇闻,想她说的江湖切口,想她展示过江湖儿女的衣裳.......窗前的虞雾落眼睛亮了,祖父让她回房收拾东西,她还有一件称心如意的东西呢。 第三章,美丽的夜行衣 黑色的衣裳料子上乘,袖口是方便亮拳出刀的箭袖,腰线流水般畅快而下,没有腰带也紧得出好身材,让虞雾落亲手做成后,只敢一个人在房里试穿。 宽罗衣长袖摆,动一步眩目的百褶内绣长裙,这才是女子衣裳,和眼前这件紧身黑衣相比,黑衣简洁到干巴巴。 自奶娘处看到这种她的旧衣裳,虞雾落就非常喜爱它的质朴无华,出于忌讳不能完全缝制全黑色,素衣是家中有白事的象征,虞雾落在袖口领口处缝制紫色暗花,由藤蔓牵引着走遍全身,在月光下穿着以后,铜镜照影像一株神秘的紫罗兰花。 黑色上面的紫色并不显眼,虞雾落又在腰带上扎四朵正红牡丹、箭袖口上及衣角边上也有。 这件衣裳就由纯黑、浓紫和正红组成,撞色撞的视线晃乱乱,比其它人喜爱的红配绿还要扎眼,但虞雾落深爱自家长辈,又想要这式样的衣裳,就只能选择人生不如意事,衣裳颜色浓郁沉厚。 这不是青春仕女应该穿着的颜色。 但,喜欢为上。 取下刀,白天已例行公事喂过马,把黑衣叠放床头,为避免上夜丫头看到,拿枕头压住,取一个蓝色绣宝瓶的包袱皮,放银票、碎银子、金首饰关键时候是钱,再包上点心蜜饯等等充当路菜。 一个茶碗总是需要的,谁会用客栈饭馆里杯子吃茶呢,手巾帕子再放上一叠。 包袱里满满撑起,虞雾落苦恼的看着胭脂水粉,往范家有三十里,往崔家还有一百里,她会在路上住几天,难道这几天里不净面吗? 黑衣是箭袖,这意味着袖子里不能放东西,又相对紧身,这意味着怀里也没有太大地方。 她应该怎么办? 重新打开包袱,把平展展的银票取出一些,碎银子也抓一小把出来,这些可以勉强放入怀中,几件换洗衣物里塞入两个玉盒的胭脂、两盒水粉、两盒香脂膏,包装水粉的精致木匣只能放弃,一刹那时,虞雾落担心胭脂水粉和香膏会被各种意外出现而压坏,但转瞬想到苗保会护送自己,一百多里路来回约三百里路,几天也就一个来回,这几天里多加注意不伤损到包袱便是。 这夜几乎睡不着,五更起来时辰不晚,宽大的行衣披风罩住黑色紧身衣,向祖父道别后,风帽遮住大半面容,夹在每早出门运菜买菜的家人队伍里出角门。 这天还冷,倒春寒还没有出现的二月里,虞家的家人们也是裹紧大披风,在犹带睡意的街道上行走着。 虞家主人只有两个,家下人等及附学的族中子弟每每超过一百人,每日菜肉从城外码头和起早的大集市上大量购买相对实惠,又最新鲜,虞家出城买菜队伍没受任何盘问走出城门。 离小香山还有半里路时,最后一辆车上的带队管家解开桃花马缰绳,虞雾落悄悄离开队伍,在微明天色里向着小香山走去。 路上并不冷清,起早敬香的人虔诚的可以彻夜不睡似的,他们神情里也俱带着虔诚。 虔诚里又透着真诚。 虞雾落有几回手按雁翎刀,想寻个贼来小试牛刀,又很快打消自己这匪夷所思的想法。 ...... 和所有的绿色山岭相似,苍翠山顶的小香山郁郁葱葱,另外,它有一个独剑问天般的山峰,孤零零的指向青天,让雨雾天气里的香客不会迷路。 又或者不会感到独孤。 除此,小香山地势绵延,海拔却不高,它的山脉从虞城一直到三十里外的范城,中间还断崖般的有几块田地,是座起伏较为平坦的小山脉。 大大小小的香樟树林散布在山脉的各处。 不知何时有这样一个说法,家有新生儿,许愿祈福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小香山种下一株新树,树茁壮茂盛,孩子健康成长。 离城不远的缘故,虞雾落她落地呱呱大哭的那天,父亲在这里种下一株香樟树,她六岁时由祖父带来,亲手种下一株香樟树,如今,皆是笔直树身向上挺拔,浓密树冠绿荫森森。 晨光迸射,叶油如玉,风摧秀林,知难而退,手扶着高的那株香樟树,品味清澈渐暖的风渐行渐缓,直至柔软的萦绕眉眼,虞雾落露出开心笑颜。 五里路呢。 虽说大半有管家陪着走过来,但没有长辈比如祖父的陪伴,这算虞姑娘独自行走到这里,接下来她只要等待护院苗保到来,主仆相聚以后,就可以开始为期几天的赏心路程。 这段路程必然赏心悦目,将是全年深居宅院里的美好回忆。 官道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两边为春风迷醉的绿树,还有三十里外的范城有红糖油炸糕是一绝,还有还有,焦香扑鼻的葱油饼、软糯香甜的芙蓉卷子,据二叔岳 家范家的姑娘们说,范城有虞城没有的绝妙小吃。 这是祖父为二叔求亲登门时,虞雾落百般央求带她出门走走,这才有机会听听范城逸事。她对祖父说,二叔亲事若成的话,先认一认范家的亲戚姐妹也是好的。 日常居住在琼楼宝殿般的宅院里长大,出门的机会不是有要事就不会有。 香樟树下的风带着自由意味洗遍全身,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隔着三十里开外竟然香气勾人,范家的姐妹们见到自己这一身男装必有惊呼赞叹,说不定还会羡慕嫉妒,拿动听的话哄着自己宽衣,再争先恐后试穿自己新衣。光想想,这真是美妙的一幕。 虞雾落在出神里笑嘻嘻,不由自主笑的灿烂如花......如果她是女装,将还是祖父眼中的骄傲,我家雾落美貌端庄,美貌出自家传端庄出自家传,当祖父的人有骄傲的本钱。 可是,大家在此时都知道,虞家这位仿佛自仕女图走下来的女子,她穿着紧身男装,全黑色缀紫藤,腰带袖口衣角上皆绣着大红牡丹花。 就这叠瓣妖艳的牡丹花式样,估计天底下还算正常的男子,无人敢于一试。 风动樟林,清晨的寒冽遇到木叶繁杂时,再次转为温柔,柔和的春风掀起披风一角,让下垂衣角上的牡丹花夺目于日光之中。 日光在这个时候愈发暖和,披风打开不会带来寒冷。 虞雾落又正开心之际,她想得到自己男装在身兴奋莫明,就不必及时拂好衣裳,只忘记她笑容里女儿情态必露。就像她背着丫头,亲手缝制素衣时,眼前看见一件男装从手里出来,脑海里想的还是女儿家喜欢的花式。 牡丹花妩媚多姿,出自虞雾落手笔,它以妍态竞风流。 几步外岩洞里的雷风起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青天白日在上,他在这到处都是香樟林也就幽静之地处处皆是的地方上,看到了什么! 深褐色的树身衬出黑衣愈发暗沉,日光把浓紫藤花勾勒出大半,最后几点金黄跳跃在腰带一左一右的两朵大红牡丹上,视线到这个时候忍无可忍的往上寻找面容,看看是哪个男子在大白天穿着这种妖艳与轻佻并重的夜行衣裳。 果不其然,见到雪白一张面庞,一副好气色透着红晕,菱角般的红唇定然搽了胭脂。 人间妖孽? 不,采花贼。 他有习武之人的挺拔身姿。当然也有可能把少年拔身量儿时看错,他腰间有一把刀,隐隐的往外散发杀气,这就不会看错了。 能配这把刀的人,功夫不会低,煞性也不会减。 就像雷风起自小生长在鬼子关那种易攻难守的边关重陲,他及他身边的人从骨头缝里带着煞性,这是杀人太多的缘故。 不过他在战场上,他有杀人的理由。 小香山在内陆腹地,绵延的山脉里香樟林不断,悠游恬然闲适惬意,哪里有许多的人可以杀? 密林里出贼并不奇怪,十几个大汉孔武有力恶形恶状,这不会让雷风起疑心大作,他疑心的是第一眼扫过去,这采花贼雁瓴刀杀气扑面的同时,他还完美的保持女人气质。 他也有可能女扮男装? 不不,女扮男装的姑娘谁会选紧身夜行衣,男装罗袍有许多样式可以选择,实在豪放的也会选边城外胡人衣裳,但是,凡还有一点正常的姑娘扮成男装,谁会选一件绣花夜行衣在大白天里行走? 雷风起见过几个采花贼,或者说他亲手缉拿过几个,在内陆犯事妄想通过鬼子关出边城逃避追捕的人里有这样的强盗。 他们明明是男儿身,神情柔和眸光带怯,随时随地能恶心死男人。如果缩身在女眷绣楼里,眼神不尖的公差休想看出端倪。 功夫往往也偏阴柔,但杀人太多的凶器终究会带着血债模样。 也可能,佩带偷来的宝刀。 日光上升,悄悄的把暖意带来,清晨白曦渐渐转为明媚金黄,照在这绵延平缓小山脉里几十家寺院上,它不是采花贼应该出现的地方,他们应该去的是夜晚香闺绣楼芳舍兰斋。 答案并不难想,小香山海拔不高离城池不远,方便香客进香又方便攀爬,每天络绎不绝的香客里有不少美貌女子。 大片大片的香樟林除去一小部分天种天收,风送飞鸟繁衍生息,其余的绝大部分都由方圆城池里的人种植而成。 几个男女走进来,争着笑道:“这是我种的树,看看今年又长这么高,我都快看不见树顶。” 随后他们的目光定住,看到香樟树旁黑衣绣紫藤及大红牡丹花的虞雾落,虞雾落清楚的记得自己男装,新鲜感让她带着兴奋拱拱手,同时记是自己是个女子,对男人的神情疏离遥远,对女子露出亲切微笑。 一个时辰出去,风姿出众的她收到十几个果子、几块肉脯,另外各种点心和馒头包子无数,及男子们的嫉妒愤怒憎恶嫌弃。 好在她腰间佩刀,没有男子敢和她讨论自家的点心果子肉脯通过妻子妹妹的手,落到虞雾落的手上。 据说古人美男子被掷果盈车,虞雾落今天除去暂时没有车,其它享受的是同等待遇。 这让她只能拉起风帽,放弃继续享受春风,在听到树林外面又传来女子说话声时,抱着果子肉脯和点心馒头包子,对着一旁岩石下的山洞走去。 一直密切注视她的雷风起露出愕然,怎么? 被发现了? 这不可能,偷窥敌人是将军的能耐之一,雷风起有把握他的目光在这几步路里不惊扰对方。 可是,那每走一步就玉瓷白净更加明显的妖孽走来了。 有一个半高的男子自雷风起背后转出来,压低的嗓音飞快带足好奇:“咦?你们中原男子和女人一模一样。” 雷风起没好气:“这不是男人,这是妖。” “妖精?”半高男子神情里迫切关注,笑道:“我从没有见过中原的妖。” “你老家有妖吗?”雷风起又呛一句,随即,见到妖孽袖口上牡丹花栩栩如生如在眼前,采花贼随时就能进洞里来,低低忙道:“你别再说话,我来问他来历。” 半高男子嘻嘻一笑重新转回雷风起背后,又飘出来小小声的一句:“如果他知道你准备进京做中原皇帝,应该向你下跪吧。” 虞雾落听到细碎语声诧异于岩石洞里有人时,雷风起耸耸肩头向天做个怪相。 皇帝? 谁能明白全国都在津津乐道他将进京登基,而当事人稀里糊涂,不知道京里那帮子人犯的哪门子失心疯,他不知道原因吗? 想到这里,岩石洞外又传来说话声,娇俏女声欢快活泼:“三姐快点儿啊,那个美男子就在这个林子里。” 犹豫不愿意和陌生人同在一个山洞的虞雾落一溜轻烟儿般的蹿进去,她可再也不能多抱果子肉脯和点心,哪怕加一小块也不行,也不愿意再被热情的少女打扰,天真娇憨的少女敢于走近她,试图仔仔细细看清她风帽下容貌,这种与陌生人拉近的距离让仕女有不安之感。 直视陌生人、火辣辣眼神盯着别人、说着话说想走近,在仕女受到的教导里,这都是极不得体的行为。 每一个仕女都不应该助长这种行为,避开,从而避免天真少女一再的在举止上犯错,这是一种好行为。 岩洞口不算太大的原因,让洞里仿佛黑暗遍地,勉强能看清有两个人,一个高高的个头,另一个只到他腰际时,便立即眼睛生出痛感来,高个男子的眼神犀利如刀,在这黑暗里又亮如日光,炽烈的灼烧到人。 虞雾落以最快速度适应初到暗处的短暂失明,随即,睁大她明珠般的大眼睛,狠狠瞪了回去。 奶娘说,走江湖的人需要凶狠些,否则被人看轻了去。 第四章,兄台 刀光般的眼神,让满腹睡前江湖故事的虞雾落瞬间想到奶娘的话。 头回自己出门的她待人接物不是问题,接下来点点头准备寒暄。 背后传来奔跑声,有少女焦急的嗓音:“他,他走了吗?不,不不,三姐快和我一起找他,” 虞雾落真的再也抱不下任何东西,就三步并作两步,蹿过雷风起身旁,在突兀不平的石壁后面寻找到此许安全感,拿半尺长凸出的石块遮住身形,往外露出半张脸儿,惴惴不安的寻思少女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视线里除去洞外日光,还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散发着陌生气息。 虞雾落脑海里再次出现奶娘的话:“出门呢,僧尼道女子乞丐不惹,”虞雾落放下心,一个男子似乎带着一个男孩子,他们全是男子,衣着半旧但也挺好的,这就没有什么可怕的,而自己腰间有刀,外面是青天白日,怀里......还有满抱果子肉脯点心馒头包子,要礼有礼要兵有兵。 还是先担心掷果盈车吧。 她骨碌碌转眼珠子看着洞外。 雷风起到此,觉得自己确定无疑,没错,这是个采花贼。 他先吸引女子,等到女子上钩的时候就避而不见,让女子伤心而铭记更深,他在暗处记下女子恋恋的深浅,这是为晚上邪恶勾当预先踩点。 不是徘徊知道对方地址才叫踩点,亲手抓过采花贼的雷风起对这方面就是知道的多,女子心情也是采花贼踩点的地方,这一脚踩在心坎上,后面施行伤害起来容易简单。 雷风起抱起手臂,开始策划怎么人赃并获,鬼子关的守城将军,他有官职在身,拿贼起赃才能定罪,否则他不能凭一件日光下行走的夜行衣,及几朵正常男子看不顺眼的娇艳牡丹花就问罪名。 有一点他格外留意。 身边还在窥视的采花贼见到这里面有人,也直接走进来,并且不避形迹的偷看外面女子,可见,他功夫不错,他没把自己有两个人放在眼里。 应该也与自身收敛杀气有关,让这采花贼没有想到自己两个人功夫都能独挡一面,战场上那种的一面。 也好,等下他打算杀人灭口的话,正好顺利定罪。 岩洞里通风不畅,有脂粉香气传来,她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动少女般狡黠,让雷风起更是痛下决心除掉此獠。 除去他穿着男人衣裳以外,除此,怎么看他怎么像个娇嫩少女。 扮女子扮的形似神似骨子里也仿佛换成女人,可见他在恶贯满盈的行径里下足功夫,此前不知道坑害过多少无辜可怜人。 此人,非除不可。 ...... 林中寻找的少女没有看见岩石下面有个洞口,失落的她被姐姐带走,虞雾落悄然松气,把怀里的果子肉脯点心馒头包子放到视线里干净的石块上,她的动作轻柔娴雅,适合她虞家仕女身份。 转过身来寒暄见礼,双手抱拳拱在身前,顿时又开心起来,哪怕这笑容在雪白面上压抑再压抑,也小心的没有露出贝齿,也像把繁星带进来。 “二位兄台,小弟这里有礼。” 身为开国先帝第九子第十四世孙的雷风起,骨子里有祖先传下来的眼力,他迅速看出这采花贼一举一动里的优雅和仿佛出自骨子里的端庄,远非一般女子会有。 这更说明他若犯案不会小,他以侵犯欺骗有一定地位的女子为主。 问一问全天底下的公差,他们办案时会有一个共同特征,认定几个嫌疑人以后,拿一些条件对着他们套来套去,有动机、有身手、有证人或者没有证人能证实清白等等,满足这些条件较多的就是罪犯,接下来确凿证据就行。 雷风起对刚见面的这个妖孽就是这样方式,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气质阴柔到简直就是个女人,根据自己多年经验判定就是个采花贼,他再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断定对方罪行,然后等着拿贼拿赃。 如果雷风起看错可怎么办? 那也简单,他还有自己的正事,分道扬镳便是,但是如果遇到确实是采花贼,虽然没在自己地盘里犯事,也非除恶务尽不可。这是官员职责,也是皇族血脉的职责。 于是,如他自己所说,他不介意和对方聊上几句,雷风起抱拳还礼:“兄台,有礼。” 雷风起和虞雾落这两个人,搭眼一看也是二十多岁的雷风起较为年长,今年十四岁的虞雾落较为年青,但是雷风起不想和这种强盗攀交情,兄台是有礼貌但疏离的称呼,“兄弟”相对亲近些。 “兄台,哪里人士?” “这附近,呵呵。” “兄台,你呢?籍贯哪里。” “这附近,呵呵。” “兄台,为何在这洞里呆着,外面何其温暖?” “等人,呵呵。你呢,兄台,你为什么进来?” “我也等人,呵呵。” 一问一答里,虞雾落忽然一个激灵想了起来,五更出城门的她到这个时候约等候两个时辰,苗保怎么还没有赶来? 往洞外看一眼,面上跟着浮现出焦急。 雷风起冷眼旁观,小贼你想到什么了吗?反正不会是好事情。 当然,这忽然出来的小事件速战速决才好,就热情的招呼着:“兄台,你也住这附近,我也住这附近,眼看就要中午了,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吧。” 虞雾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想到祖父怀疑先帝病逝原因,而京里来人住在家里不走,自己女扮男装离开家门传信,苗保迟迟不到并且这个陌生男子意外出现在这里。 知难,而上。 虞姑娘武艺在身,遇到陷阱......直入虎穴拿走虎子。 她慢慢展开微笑,也欢快起来:“好啊好啊,春风十里结伴而行是风雅事情,兄台,你的话就是我想要说的。“ 雷风起也笑容满面:“请请。” 第五章,自由的人儿(祝淼仔生日快乐) 虞雾落在山洞里的位置较为靠后,雷风起和她此时还没有看清的半高男孩子站在她的前面,虞雾落不止一回的借着说话辨认男孩子容貌,只能看到雷风起岩石般高大身形。 虞家的女儿不管任何场合,除去让祖父先行一步以外,年长的女眷们会握住她的手,把她环绕在大家臂弯里,仿佛山洼里跳出红日那般,捧出这个十足珍贵的宝贝儿。 雷风起客气的向她抬手指引:“请。” 虞雾落也客气的抬手道:“请。” 说完,她大摇大摆走出山洞,在雷风起愕然的神情里回眸一笑,再次妩媚十足的挑动眉头,嗓音还是百灵鸟一样的灵动:“对了,石头上那些果子点心是香客们虔诚带来,干净着呢,初次见面送你了。” 笑盈盈的继续对着自己手植大香樟树走去,虞雾落开心之极。 本着虔诚带来的吃食,不用担心它的洁净,丢下来可惜,抱着又碍事,这样就好,终于不用再抱着。 在飞扬的心情里,她默数着到香樟树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她要在这短短几步的距离里,想出给苗保留话的主意,并且隐蔽的做到它。 雷风起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她,就见到采花贼像个顽皮孩子扑抱香樟树,仰面似数树冠高有几许,金黄暖阳染亮她笑容灿烂,俨然质朴无暇。 背后悄声:“真好看啊,她真的不是中原女子吗?” 雷风起神情阴霾更重,鼻音里重重一哼:“不。”随后道:“她在传信,” “什么?”背后那人惊讶。 “你以为她天真烂漫解我疑惑,其实她在传信。我先去周旋她,你慢一步跟上来,在树身上树下面找找,要是漏掉什么,小心我还是揍你。” 背后那人顿时不高兴:“皇帝哪有揍人的,你带着我看的戏里,白胡子老头儿都是说,咿呀呀呀呀......把这个反贼押出午门。” 雷风起向天又是一个白眼:“我不是皇帝。” “哦,你还没有登基,我一直想问你,如果那个大狮子真心请你登基,你会做皇帝吗?” 雷风起面上又起一层乌郁郁的黑色,压抑着怒火牙缝出声:“大学士!” 他大步向虞雾落走去。 背后那人独自在山洞里反复的复习:“大学师,大靴湿,大雪时,”他抓耳挠腮无法理解:“中原人就是讲究,下大雪的时候就封个官儿,是不是这样?” 忽然震惊:“大血死!” 他咬牙切齿:“这群该死的南蛮子,他们确实在大血里杀死我的祖先、我的兄弟......” 这一刻他差点拔刀而起,手指碰到空空的腰间,所有的杀性瞬间平息,他对着果子点心走去,喃喃自语:“我的兄弟差点杀我,中原,至少不要我的命,管他大血死还是大雪时,我能活命就好。” ...... 人对于自然是天然的亲近,都知道山林里的风有治愈功能,春日暖阳步步走近,从树叶间石阶上轻轻托起美好的感觉,让虞雾落下山的路程里,神情更加愉悦。 如果她能做到,也许还会轻松的吹出口哨。 这让雷风起的疑心一层层的加码起来。 将军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他已经打算召集散落附近的部属们,免得拿贼的时候被采花贼跑掉。 你看她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还有她那把愈是到日光之下就愈杀意出鞘的雁翎刀,还有......实在膈应死人的男身女相,雷风起只想一刀劈了她。 劈成重伤都不会解恨。 虞雾落悠然的走着,她一身黑色的衣裳,颜色浓重的仿佛乌云团团,她的背后是鼓囊囊包袱,也不会给人轻松之感,可是她偏偏就是轻松起来。 身边的这个人有一点也让她惬意,他并不是很多话的人,两个人虽然答应一起上路,却还没有进入热烈的攀谈,这让虞雾落自由的感觉穿行身心。 这感觉也让她忽略掉身边人带来的危险感,虞雾落不知道雷风起散发出来的叫杀气,在战场上百进千出过的人都有这种嗜血的锋芒,隔着老远就扎人心头。 就像奶娘赠送给她的雁翎刀,让雷风起一眼就看出来杀人不少。 自己能一个人穿行在山林里,这感觉实在太好,没有祖父没有必须陪伴的老亲女眷,没有丫头没有奶娘,也没有其它人的环佩叮咚响,风行耳边似低讷呢喃,总像有全身上下无处不到的温柔,让人不愉悦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从山口寺院里领出寄存的桃花马,虞雾落可以把背上包袱也卸下来。 桃花马也和主人一样,常年累月的不出宅门,雪白底色上处处红花般斑点的它,兴奋的打了个响鼻,虞雾落大乐:“豆蔻,你也和我一样高兴对不对?” 她给苗保留下一块帕子,抛到树下密草里,又用脚尖拨到草的深处,可以想像苗保很快就会出现,属于虞雾落自己的时光只有这么一小会儿,小小的一小会儿。 她要好好享受才成。 笑盈盈的斜仰面庞看看雷风起,如果这是大学士张林派来的坏人,等到苗保到来,主仆联手的时候,接下来可就有你受的了。 这个时候也让虞雾落看清雷风起面容,他眼睛太亮太犀利,往往扎的人心头都疼,他是否英俊过人就没法衡量,而亮如星辰眼睛的人,往往不会丑陋。 果然,不正面对上他穿透人心的眼神,就能看到他五官端正,星眉朗目,生的还不坏呢。 他还有端凝山岳般的气势,一般来说,这种不应该是坏人。 但是牵涉到皇位之争,成者是王败者也可以称一声枭雄,在大事情里的人物从气势上很难分辨出来。 虞雾落只能暗暗道一声千万不要,他生的不错气势也强,如果腹有诗书身怀功夫,新皇登基后可以建立一份不错的家业,好好的过一份人家。 在许自己在路上能劝得他回心转意,悬崖勒马,幡然悔悟.......想到这里,虞雾落招呼道:“你们有马吗?” 咦,像是另一个半高的男孩子没有跟上来。 一声清脆的唿哨声起,追风般速度的黑马奔出山林,马上鞍具齐全,可见这不是野马随意奔出,雷风起一跃上马,潇洒利落劲儿让虞雾落生出羡慕。 但她也不差,随后翻身上马也准确灵捷,高度让她看的远些,有一个猴子疾奔而来。 再近些,虞雾落瞪大乌亮眼睛,这是个黝黑皮肤的男孩子,不,他五官突出,眼窝深陷,这是个北方关外的人。 听说他们杀人放火不在话下,虞雾落长这么大仅见过两次这种身高这种肌肤的人,战争让他们流落到中原,成为奴隶成为仆从。 阴云般的警惕自眉间凝起,虞雾落一手握紧马缰绳,另一只手轻轻按到刀鞘上。 ------题外话------ 生日开更,祝淼仔生日快乐! 第六章,贵姓 “贵姓。” “免贵姓雷,兄台,贵姓?” “免贵姓虞。” 这段本该在官道上进行的对话提前出来,虞雾落本打算在春风十里说服对方向善,雷风起也打算上路后好好攀谈,从而推敲杀花贼话中漏洞。 你当我是贼,我当你是刺客,都需要细细周旋。 高山的到来让这段对话提前。 虞雾落默默瞅他个头:“贵姓,兄,兄台?” 高山笑出一嘴白牙:“高山,我会说中原话,我从关外来。” 高,山? 虞雾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高山爬到雷风起背后,更像一块岩石后蹲着个小猴子,舌头愈发打结。 内心疑惑就此打消不少,他承认自己姓雷,当然他不会是雷风起。 据祖父说,大学士张林正在往边城迎接雷风起的路上,雷风起不会出现在虞城附近,但有祖父的声名在,派一个人阻拦祖父查明真相这有可能。 他这算正面承认,但虞雾落还没有。 听过虞雾落的回答,雷风起难忍一抹玩味笑容,姓虞?开什么玩笑! 他带着高山出现小香山上,本打算悄悄拜访虞家辞官的老夫子,虞存虽与先帝政见不和而辞官,但对于先帝忠心从来不改,返乡后唯一改变的就是虞家女儿不再进宫,但是虞家的子侄在朝中做官的,尽心竭力按先帝政见办事,结局就是虞存和先帝各执已见的策略各对一半,在实际使用在民生上时都有见识不到的地方。 任何想法落于现实,都会出现这样结局,人算不如天定,没有人能事先考虑到实际中的种种变化。 先帝曾召虞存重新为官,虞存把最后一个儿子送上科场,他还是留在家中。 先帝死因不明。 雷风起也这样看,因为他也没有收到先帝死因的详细解释,反而请他进京登基来个洋洋万言。 这么多字你倒是写明白喽,雷风起全家瞪着信好几天,也没看明白好事落到雷风到头上的原因。 不明白原因的好事,谁会当它是好事情? 虞城的虞家,男的不出仕也会自小读书数年,虞城里九成姓虞,不可能没有商贩屠夫,但是读书明理从不耽误。 读过书不明理的也多的是,但自小读书是虞家祖训。 女的以端庄美貌出名,虞家建立大家业的先祖就是出名美男子,美人儿从来不愁出路,妻子嫁妆十里连天几乎蔽日,若不是丈夫也科举有名朝堂有声,妥妥的娶妻立业。 宫里代代有虞家的女儿。 面前采花贼大言不惭说他姓虞,雷风起气的直乐。 就你这气质,吐气时兰麝芬芳,转眸时璀璨丰姿,虞家要有你这样“娇媚”男子,虞存也就不是虞存。 雷风起悄悄往后又是半步,春风无处不在,采花贼一定抢过香脂铺子,鼻息处时时是上等香氛,这种跟随仕女而舞动的香氛绚丽醒神,出现在男子身上十分恶心,雷风起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姓虞? 雷风起揶揄反问:“虞家的虞?” 在虞城附近说到虞家这两个字,都知道说的是虞存府第。 虞雾落正好解释一下:“虞城九成人姓虞,我姓的是自家的虞。” 雷风起不着痕迹的鄙夷,暗道谅你也不敢说自己是虞家的虞,否则虞家的人知道会让你尸骨无存。 但这事情仍然可恨,并且虞家名声不错,采花贼冒充姓虞,显然打算借虞家名声在这附近犯案。 雷风起眯了眯眼,他正愁和虞存从无往来,送珠宝的话礼下与人会让虞存不经意看轻,而素手登门又无法亲近,刚好,这小贼送上门来,天助自己顺手笑纳。 所以昨夜在小香山歇脚的他,天亮后本应该进虞城,现在不介意陪这采花贼走走,拿贼起赃以后,再去虞城不迟。 春风暖洋洋的官道上,两匹马三个人并骑而行。 三十里路不远不近,一早上路不必披星戴月到达,中午起程到范城时,天际边一轮红日即将沉入地平,黄昏已经到来,随时替换成黑暗。 城门在背后发出沉重的轨轴声里关闭,街道上灯火一盏两盏竞相耀眼,虞雾落亮了眼睛,脑海里转动着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要不是身边还有雷和高山,这趟行程顺利圆满的赶到范城。 深宅大院里的姑娘还是不懂雷风起和高山满身的杀气,哪怕雷风起长腿细腰也有些男生女相,但彪悍自骨子里刻印而出,整个下午虞雾落努力再努力,也没能看顺眼他。 乌皮鞘的雁翎刀也总让雷风起绷紧心弦,他自认为刀上杀气更浓,这刀到底犯下多少血债? 于是,两个人相视看着,各自浮现出微微笑容:“与兄台欢谈半天,下榻自然要在一起。” “呵呵,”在这笑声里又齐齐看向灯光里飘动幌子。 高升客栈。 ...... 小二推开房门,堆着一脸阿谀笑容介绍:“天字号上房从来不住普通人,客官您一看就大福大贵大财大金,哟,谢谢您,” 虞雾落挥挥手指,小二双手捧着赏银颠颠奔出:“我给您提热水去,我给您泡香茶去,我给您往厨房里催拿手菜去,”他把房门带上。 放下包袱,虞雾落呼一口气坐下来,有点儿累,但总算把来历不明的雷和高山留在自己下榻的客栈。 范家宅院的位置相当好问,但不解决雷和高山而径直前往,就等于祸水东引。 祖父说,内宅安宁家宅安宁。这是对仕女的教导。 女眷中长辈说,端庄凝重是为人修行。这也是对仕女教导。 奶娘的话更加鲜活:“僧尼女道不能惹,如果惹上,就杀了。来历不明要弄清,否则杀了......” 杀人对于虞雾落来说,就像她读史的时候,那时间长河里遥远的帝王将相功成名就,她的主意是把两个人安定在客栈以后,自己悄悄拜访范家祖父。 奶娘曾说:“只想留下人也简单,让他不能行动自理,” 虞雾落摇头,残忍的事情不要。 “砒霜、巴豆......” 虞雾落摇头,这种也不要! 她脑海里还在转动的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更加夺目些,虞雾落笑嘻嘻:“就是这样办了,谁不爱好吃的呢,等我向小二打听这城中哪里有好吃的,请他们去吃好吃的,我抽身出来就见范家祖父。” 开房门的时候耽误虞雾落一个迟疑的钟点,她和门把手上可疑污点大眼瞪小眼,稍停,考虑到旧帕子使用过,宁可烧了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抽出包袱里新帕子握住门的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这一开像拉断地狱之门,寒冷的刀光带着喧嚣声铺天盖地砸下,月光在刀光里绞得粉碎,仿佛刚离开的冬天瞬间回来。 第七章,怀抱 无情刀光逼得虞雾落急急后退,反手抽出腰间刀,这时才得到喘息机会。 她眯起明眸惊鸿一瞥,把蜂拥而至的黑衣人收入眼底,顿时,有股凉气像三九天里冰棱入手,自心而出游走无度,瞬间冻住她的全身。 隔壁住着的雷和高山,是她说服同住一处,她猜测里认定的“雷风起派来人马”,没有铁证时不能平白送他们性命。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雷风起正在进京登基路上”,祖父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才派出孙女儿,仅仅想查明真相,并不是真的盲目反对雷风起。 不排除雷风起会登基,到时候虞家满门将成罪人。 在这两个想法里有一个矛盾点,虞雾落可能会遇到的潜在危险,在当前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雷风起不愿意虞存查明真相,在监视虞家宅院以后,暗杀负责联络的虞雾落。 隔壁住着的“雷风起派来人马”,安全的很,还极有可能协同暗杀虞雾落。 刀光迅急不容人多想,虞雾落也讲证据才定论,雷和高山到此时此刻,终究是她猜测里认定的“雷风起派来人马”,而不是确凿无疑。 危险闪电般划开她的房门,也划出她脑海里的自责,她不能连累可能无辜的人,接下来想也不用想,虞雾落唰唰几刀夺回房门,放开喉咙高叫:“有贼,跑啊。” 黑衣人蒙着面庞,在短暂视线里拥挤得虞雾落看不见月光,难免有几个挡住隔壁房门,虞雾落又是几刀劈出隔壁房门前一条道路,再次大叫:“快跑!” ...... 客栈上房床榻几齐全,雷风起斜躺在窗下罗汉榻上,细细打量着手中散发香氛的帕子。 这香氛和采花贼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说也奇怪,眼前没有采花贼时,帕子带足淑女感觉,它不让雷风起讨厌。 雷风起紧紧拧起眉头,征战过的将军极度相信自己直觉,显然,这块帕子的真正主人是闺阁女流,采花贼犯案后又抢走她的脂粉。 玉白色帕子点缀几点杏花,精致像名家丹青妙手天成,它曾经的主人身份不会低。 雷风起把面庞也苦皱起,这样的案子最为难破,深宅高门打落牙齿自己吞,不会承认淑女变荡妇。 拿贼起赃有难度,就必须和采花贼多周旋几天,可他另有正事,又不是闲人。 桌前坐着的高山丝毫不考虑他的心情,洋洋如意的吹嘘:“他把帕子藏在草丛里,真是奇怪,也没有见到他蹲身,就抱一抱大树,帕子就躲到草丛里去了,这瞒不过我,我还是找出来。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帕子上没写字,怎么报信?” “你是看不懂,他的同伙见到会懂。”雷风起没好气道。 “同伙?”高山不老实的坐在椅子上,左转转身右转转身,手里茶碗里泼出一些茶水落在桌上,他笑了起来:“来吧来吧,好久没打架,我浑身都不痛快。” 雷风起一个白眼抛过去,就像打开一道按钮,刀光扑愣愣起来,瞬间密布天地。 “敌袭!” 高山怪叫一声,一个弯身,一个猛子扎到桌下,竭力伸长手臂:“给我刀,刀。” 雷风起比他还快,鱼跃扑身外加翻滚,出现在门后,腰间佩剑拔出半截,明亮耀眼的剑身,仿佛月亮躲避到这里。 他侧耳倾听,隔壁有刀声响起,听声辨景,雷风起脱口赞道:“好刀法!” 下一刻,狠狠瞪向高山,而高山也和他做着同样动作,狠狠瞪向雷风起,两个人异口同声:“又是你招来的!” 雷风起也好,高山也好,一个进京登基不知道妨碍多少人,另一个出生就是眼中钉,都经历过无数暗杀,具备随时招黑体质。 在事情不明朗的时候,怪别人就对了,这就雷风起怒目高山,而高山不甘示弱反怒视他。 但也没有闲着,两双耳朵支愣起来,把房外动静尽收耳中。 “有贼,快跑!” 采花贼的声音传过来,宛若百灵般动听。 高山愣神,竟然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分神,感叹道:“中原的贼说话也这么好听。咦!”他弓起身子跳起:“贼怎的怕贼?” 他在桌子下面,一拱身间桌面上茶碗茶壶齐齐摔向地面,和虞雾落的第二声示警撞在一起。 怪异感觉洗遍雷风起全身,把他自以为是的自觉打倒在地,他第一时间捕捉到也许自觉出错,而门外刀声四起,想也不想的,雷风起对高山打个手势:“藏好。” 提起一把椅子砸开窗户,雷风起仗剑跳出。 在他背后,高山无奈:“刀,还我的刀!” 摊开双手的他顶着半身茶水,旁边是倒地的桌子,桌旁是一地的碎茶具。 剑光加入刀光,虞雾落百忙之中嫣然一笑,怪异的感觉再次在雷风起心头凝聚,而此时危险奔雷般轰鸣在他脑海之中。 直觉出错与危险即将来临是两种情景,哪怕过度小心也比不小心要好,雷风起眼神骤转,同时见到院中密密麻麻黑衣人见到他们刀剑厉害后,飞快往后退着,把采花贼和他留在两间房门的外面。 危险仿佛肆虐着脑海,警觉自动操控身体让雷风起躲避,再看隔壁“采花贼”却暴露毫无经验,她见到黑衣人退,持刀纵身准备追击向前。 雷风起喝道:“不好!” 猿臂舒展开来,巧妙穿过虞雾落刀势,把她强行捞了回来,虞雾落奔出去的力气大,雷风起紧急之下救人的力气也大,虞雾落砰的一声撞到雷风起胸膛,两个人都不会受伤,但是有什么氤氲美妙,就此被打开来。 这种时候没有细细品味男女肌肤相接的空闲,雷风起一手搂紧虞雾落,一手把虞雾落手中刀举高,免得误伤到两个人,同时后退回到客房内倒地,骨碌碌往旁边有遮挡的地方滚去。 就听到满天细碎声,“哗啦啦、嗖嗖嗖、咣啷啷......”,花雨般的铁蒺藜、铜弹子、金镖带着尾上响环、银袖箭白如洁雪,纷纷射向房中。 月光继被刀光撕开过一回以后,又被大量的金镖银箭铜弹子映的光彩尽失。 像过年放烟火,绚丽多姿。 缩身在雷风起怀里的虞雾落抬头寻找出路,却不经意间在这绚丽中迷醉,上方的男子下颔坚毅嘴唇如菱,与鼻梁额头组成完美的英俊,他的气势更是诱惑的般吸引着自己。 像无数丝网缠绕不尽萦绕不断,让人心头怦然不停。 雷风起也下意识看她,脑海里闪过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检查一下有没有......其它各种不明因素,就被雪白娇容慑住心神,她实在美貌到倾国倾城。 一双大眼睛稍做顾盼,就悄然流露妩媚,春意不及她的万分之一;舞刀之后的雪白面颊层次般染上晕红,像一块上好水头儿的天然美玉犹自不满,尚在试图一笔一笔添上夺目世人的风采。 你在我怀中,我依你怀抱,两个人目光相接的这一刻,就把其它浑然忘却。 第八章,朦胧 月光挣扎的在绚丽中挤出天地,就照见房门内侧的男女凝神互望,神情里痴痴慕恋牵引目光胶着,又迷幻主人而没有发现。 抱着脑袋缩到另一侧门旁的高山瞪大眼睛,提醒道:“喂!敌袭还在,休息不得!” 虞雾落和雷风起不约而同跳起,把对方狠狠自身边推开。 他们就滚在门的内侧,如果一个大跳方向不对,就会置身于还在花雨般射进的暗器网中,虞雾落咬牙亮刀,猛的劈向房门那侧,把雷风起逼退的同时,又斩断他可能避向房门的道路。 雷风起剑光锁住房门那侧,也是不容虞雾落慌乱中跳向房门。 这一刹那的关怀让双方温暖不已,但下一刻,又凶狠瞪向对方,仿佛他或她是前生仇人。 虞雾落瞪的是雷风起,眸光委屈之极,你怎么敢轻薄与我? 雷风起瞪的是雷风起,笔直甩向对方的目光不过是内心怯懦的表现,其实反方向归还给自己。 天杀的真是眼瞎,她是女子,是个女子。 肌肤相接的时候软玉温香,鼻端处子一嗅便明。 她被搂抱后的羞涩难禁,女儿态万难模仿。 这一刻雷风起恨死自己。 对峙里,高山火了:“敌袭还在呢!” 伴随着他的话,一团明亮火光疾风般飞起,火箭啪的扎中桌椅,这上面带着火油,落地后膨胀开来,木头桌椅轰然燃烧。 虞雾落的怒火转移,等她解决外面这群贼,再和身边这个窃香的算账不迟。初次出门的虞姑娘持刀就要冲出。 面对这个没有对敌经验的女子,雷风起没有办法,再次欺身上前,剑光挡住虞雾落反手刀光,左手再次穿过刀势强行带回她。 唰唰的又一波暗器声让虞雾落不再挣扎,再次被迫停留在陌生男子怀抱之中,让她羞红到耳朵根。 地面火红的燃烧旁,黄铜雪箭金色响镖仿佛织锦锁住房门退路,展开的还有无限璀璨,在这璀璨的笼罩之中,火光的再旁边,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被火光照亮的英俊美貌面容上,男的无奈警惕,女的尴尬难言。 修长如玉的手掌中,下垂剑尖始终对准房门,防备暗器之后刺客忽袭,而雪白柔荑握着的刀尖,颤动着往上戒备,又随着主人心情无力垂落,再次,又戒备的往上,对准房门。 又是一个定格时光,让一旁的高山怎么也想不通,他怒火中烧再次示警:“走啊,还等什么呢!” 暗器和火箭恰好组成一道暂时没有敌袭的防护网。 “通,哗啦”数声里,雷风起抱起虞雾落从房后窗户里穿出,这一刻星月恢复真容,春夜清冷的风拂上面容,虞雾落的羞涩被拂落再次拂落,她轻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动。”雷风起沉声,他不能任由没有任何对敌经验的姑娘重新落入危险中。 随着他开口,星也浮沉月也朦胧,男人气息像最难得的薰香,一入鼻端就入心中,周身缠绕束缚盈盈,让人心软骨醉,迷茫不能。 虞雾落不是花痴女,常年累月养在深宅,不见外男甚至外客的娇女子,头回遇到这场景。 就像夜半家里进贼,主人可能惊吓到手足酸软无力动弹。 确实,虞雾落一半心情是羞涩另一半心情骤然惊吓。 虞雾落再开口时,只轻声道:“高山还在客栈里?” “他没事。” 再次开口的雷风起,再次搅动星辰,月晕朦胧接近极致,让虞雾落的羞涩重新缠绕全身,却又把享受心情带来。 怔忡过,虞雾落这才紧急又道:“远离客栈远离民居,不要伤到无辜的人。” 幸好,雷风起没有回话,坐享其成的虞雾落涨红面庞,暗道一声庆幸。 雷风起不敢回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深陷入莫明。 他又何尝不是初次与女子亲密如此,星月街道在他看来也是朦胧在极致,怀里温香如在骨中,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牵动心底爱恋,那每个人都会有,到成年时遇到正确的人会山崩海啸般爆发的爱恋,此时也瓢泼般洗涤全身。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对方心跳声。 几个起落后,雷风起避到一处黑暗巷内,他放下虞雾落,虞雾落迫不及待跳开,宁静里,相互尴尬一下,雷风起道:“把刀收好,跟我来。” “哦!”虞雾落小小惊呼,敢情对方一直在救助她的时候,她的刀还亮在手里。 匆忙收好,跟在雷风起后面来到城门,就见到火光冲天,衙役呼喝,夜晚必关的城门火光冲天,不时何时中箭,被烧出一个大洞。 能看到官道上有一队乱奔马匹,最后一个马上人背着大包袱。 虞雾落愤怒又惊:“那是我的!” 她的女儿家东西,换洗衣物、使用过的脂粉、心爱所以也沾染女儿气息的首饰.......钱不重要,重要的均是她用过的东西。 万万不能落在外人手上。 雷风起前两次的阻挠有效,烙印般刻上虞雾落心头,她气出磨牙声,但没有贸然去追。 雷风起的声音也安慰般响起:“别急,他们有马,先把咱们的马弄来就好追了。” 虞雾落鼓起勇气:“我去牵马。” 至多听到客栈掌柜的数落、指责,说不定还有谩骂......她其实无颜面再回客栈。 “不必,找到高山就有马。” 作为生下来就眼中钉的人,应该知道马匹的重要性。 附近住户端着水盆救火的人圈后面,有马蹄哒哒声响,大黑马跑在前面,桃花马跟在后面,高山在黑马上挥舞长长棍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叫不止:“让开,让开,马惊了的.......” 桃花马也是养在深宅,畏火不敢向前,高山回身一棍打在马身上,看得维持秩序的衙役顿时震惊,惊马为什么你还打它? 随即醒神,这就是今晚闹腾范城的贼,不可能会错。 拿贼的喊声里,高山带着两匹马穿过城门,雷风起和虞雾落夹在衙役队伍里紧紧追赶。 衙役很快发现这两个人跑的贼快,脱口刚一声:“贼在这里。” 就眼睁睁看着雷风起虞雾落把他们打倒,一声唿哨响后,两匹马一个返回一个被迫返回,三个贼两匹马消失在夜色里。 第九章,准备不够 春夜寒冽,迅马奔驰踩出鼓声,远近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黑暗,看不清周围行树田野。 这是真正的黑暗,远非后世夜灯长明可以相比。 月照的地方一弯浅黄,月黯的地方梦魂难行。 这夜晚充满诗意和情怀,虞雾落自幼读书,也随时拿得出绝妙诗句。 只是难有心情。 完整抢回包袱也就罢了,可以饶那贼子们不死,倘若贴身衣物在贼子们手里传送,他们......只能以死全虞雾落名节。 她不断的催促:“豆蔻快啊,咱们去救人,抢劫是大罪,在本朝律法却不致死,快啊,” 小半个时辰以后,豆蔻嘶鸣一声,来了个马失前蹄,虞雾落若不是功夫不错,轻轻一跃闪到旁边,此时也陪着桃花马摔落官道。 半弯身子,双手捧起马头,虞雾落焦急万分:“豆蔻,你病了吗?” 领先的黑马哒哒回来,雷风起没跳下马时已知道原因,等到他和高山检查一遍桃花马蹄脚,高山双手捂住嘴唇,避免发出忍不住的笑声,雷风起则是轻叹:“为何,你偷跑离家?” “才没有!” 虞雾落怒目,溜圆的眸子像两块放光宝石,染亮她雪白肌肤后,仿佛全身放出光泽。 没必要向陌生人多做解释,虞雾落才没有脱口说出长辈允许长辈有命。 雷风起下意识的侧侧面庞,避开一下这浑身放光般的女子,语气缓和几分:“不是偷跑离家,为何没有跟随?” 虞雾落猛然的一怔,默然不再回答,俯下身继续轻柔安抚马匹。 苗保迟迟不到,本就是虞雾落忡忡担心。 这个问题,她依然不能回答。 雷风起神情僵上一下,想到被高山拿走的帕子,这女子本来留下痕迹给人,被自己截断。 他完全柔声:“若不是偷跑离家,为何不准备长行马匹?” 虞雾落眨巴眼睛看他,懵懂在乌眉黛目间游走一圈后,再次眨巴眼睛看他。 雷风起心头顿软,不知为何低声下气:“你这马不习惯行道,白天三十里,刚刚大约十里地,伤到蹄脚。” 高山终于没忍住,捧腹笑了起来:“四十里路就伤到蹄脚的马,我头回见到。哈哈哈哈哈,” 虞雾落面上变色,雷风起也觉得高山笑声刺耳,这是看人笑话的时候吗? 一个偷跑离家的女子,除去功夫不错以外,出门的经验半点也没有,应该同情她才是。 这有什么可笑的? 手指前方暗不见人影的地方,雷风起静静道:“去追,别让咱们丢了贼人踪迹。” 笑声嘎然止住,高山缩缩脖子:“好多暗器,我一个人不敢去。” 在他们的话里,虞雾落也盘算着,追回贴身衣物重于生命,可贼人有马已经逃之夭夭,她现在能做到的只有医治豆蔻,幸好,祖父两封书信出于重要藏在怀里,收拾行李时包袱鼓囊囊的,把一部分金票银票和碎银子揣在怀里。 如果贼子们敢动自己衣物,那就杀了吧。 虞雾落这样想着,抬头看向雷风起,这个男子表现出来的可靠远胜过他气若渊亭的沉稳,接下来怎么样做,与他商议一下不会有错。 “我要救豆蔻,你能帮我一起送它回范城吗?客栈的住宿费用咱们也还没有结呢。” 扑哧! 高山又乐:“住店钱?结了的。” 虞雾落瞄他两眼,站起来客气的解释:“多谢帮我结算,我带的还有金银,此时取出不便,请一起帮我送豆蔻回范城寻医诊治,回城后我还你。” 高山双手又把腹部捧住,仰面:“哈哈......” 雷风起抬腿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好好说话。” 高山一面揉屁股,一面继续笑:“你们两个跳窗跑了,我背上行李就赶快牵马,生怕有暗器再给我一大堆,哪有功夫结算房钱,” 虞雾落盯着他,斯斯文文道:“可你说住店钱已结。” “当然结了!我骑上马,赶着你的马,追你们的时候,见到掌柜的吆喝伙计,都跑快点儿,在衙门来人以前,金镖银暗器先收起来,天杀的住店不给钱,这就是店钱。” 高山耸耸肩头:“他自己说的,暗器就是店钱。” 虞雾落愕然一下:“这,这倒也可以,那些暗器确实值钱。” “就是嘛,老值钱了,你们中原人真会玩儿,长弓大箭的不厉害吗?现成的金银打成镖、打成袖箭,铁蒺藜难道不费铁,打一个出来也值不少银子。”高山继续不以为然。 笑容开始诡异:“咱们刚被当做贼逃出城,你居然还敢回去?” 雷风起面无表情,这都是什么事情,他误把别人当贼,没出半天自己就成别人眼中贼。 负手继续推敲面前女子身份,但内疚心重,又踹高山一脚:“取伤药来治马。” 虞雾落油然羡慕他们带的东西齐全,就算她没丢包袱,也想不到豆蔻会因过度赶路而受伤,道谢后,看着高山果然取出伤药。 一蓬火光亮起,照出桃花马周围小天地。 虞雾落紧紧抿嘴唇,她不知道需要带上的东西太多,夜晚总是丫头掌灯,她包袱里也没带上取火物品。 伤药敷好,豆蔻勉强能走,一瘸一拐的姿势,让虞雾落心疼,再次道:“进城不用担心,我自会和衙门说的清楚,豆蔻这模样要休息才行。” 而她还没有往范家送信结束,在帮祖父送信和追加自己贴身衣物之间,帮祖父送信更加重要。 虞城衙门里官员拜访祖父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人。 高山不相信的撇嘴:“你们中原的衙门都不是好人,” 雷风起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喝道:“就你废话多,有我在,什么城你不敢进。” 高山想想也是,就算雷风起不是进京登基的那个,怀里揣着官印的他确实不怕进任何衙门。 高山只恼怒道:“别欺负我矮就总揍我,把我的刀还我,我就揍你。” 雷风起冷笑:“大话说一回可笑,说了又说就令人作呕。” 高山耍无赖:“那你还我啊,把我的刀还我啊,” 下一刻,他的耳朵被雷风起揪起来,雷风起凑近骂他:“你这身形加上你的刀更加暴露你身份,怎么,害得我们被刺杀还不够吗!” 高山耳朵被揪住,斜睨眼神看他:“难道不是冲着你来的?” 雷风起再次低骂他:“金镖银箭铜弹铁蒺藜,打一拨出来怕不要上万银两。你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你兄弟们为杀你真下本钱。” 高山也是冷笑:“哦哦哦,原来只有我值钱。我陪你入关是为什么,你难道忘记了?” 他手指横过黑暗里看不清的田野和天地,反问道:“这些比我性命更加值钱。” ------题外话------ 五一快乐,感谢四月圆满结束,五月天暖到来。 愿疫情早去,战争结束。 第十章,我会送你回家 江山如画和高山性命相比,江山更加重要,雷风起无话可说,与高山狠狠互瞪一眼,把高山放开。 他们说话涉及到高山身份和雷风起进京“登基”,压着声音极低。 虞雾落忧心爱马,柔声细语一直在安抚它,也没有留意去听。 虞姑娘没有出门经验,指望她出主意度过后半夜不可能,三个人听雷风起的,就在这附近找个村庄歇息到天明。 敲得开农户门最好不过,如果没有人敢在夜晚开门,就在屋檐底下避避夜寒也可以。 这三个人,一个是深宅大院里的姑娘家有地位,从来不怕见衙役,另一个雷风起身有官职也不怕,高山也就不怕。 没有出门经验的虞雾落只担心衙役搜索到这里,她报出范家名头,会被范家发现她女扮男装,范家是二叔岳家,想当然会为自己遮挡,只是范家姐妹们说不好看轻自己没有走三十里路的能耐。 看看,闹的动静不小。 三个人两匹马在村庄破旧磨房外面落脚时,虞雾落安抚豆蔻几句,对雷风起点头:“有话要说,请跟我过来。” 高山嘀咕:“你们背后说我坏话吗?” 被雷风起瞪一眼后老实拴马。 虞雾落走到磨房的另一侧,野草初绿夜静无人,她在草尖上站住,月华凝结投入脚下,玉人胜玉,光耀如华。 雷风起尽可能远些停下脚步,虞雾落对他又高看一眼。 “虽不知道遇贼为什么,但说不好是我带累你,又蒙你救我几回,不知道你要什么感谢。” 雷风起淡淡:“我会送你回家。” 虞雾落噎上一下,重新摆出庄重姿态,加重语气道:“不必担心我家给不起,我家长辈很疼爱我。” 雷风起淡淡:“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家。” 他加重语气:“也许你家长辈还没有发现,不会影响对你的疼爱。” 虞雾落手掌按住腰间雁翎刀把,认真解释:“长辈差遣我办事出来的,要把事情办完才能回家。” 如果不是她半点出门经验没有,就凭这肃穆的态度,雷风起也就相信。 可是,想到她功夫虽然上乘,却不知道躲避暗器躲避诡计,雷风起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家“长辈愚蠢到派出不谙世事”的女子。 这叫疼爱,那什么叫送死。 虞雾落的态度越是展示出大家闺秀落落气度,雷风起越觉得小女子不知何故偷跑离家恐怕要挨家法。 她大家出身的气度,随之联想出来的家法只会更加严格。 雷风起苦口婆心:“看你马匹,你今天刚跑出来,” 虞雾落面庞微红,薄嗔风情出现眉梢,一记好看的白眼儿抛来。 雷风起滞上一下,胸膛和手臂上仿佛又起软玉温香,闷闷说下句:“你家应该不远,我明天送你回家,也没有太多路。” 虞雾落很不高兴:“我说你听,明白吗?” 雷风起抬抬眉头:“请。”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今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知道性命无价,我也很想说他日能救你性命归还,可是我能拿出的只有金银,你说个数目,再留下地址给我,不管你要多少,我家长辈会送到地方。” 虞雾落一开始猜测雷风起是“雷风起派来的可疑人物”,在客栈里又亲眼见到雷的好功夫,但是祖父不会给他官职,祖父在家里也时常抨击买官卖官,抨击一些走父萌的人没有当官能耐。 祖父会谢他许许多多的金银,毕竟虞雾落性命对于家里人来说相当贵重。 雷风起重新审视面前女子,她气派过人仪态端庄,按照桃花马脚程和她自称姓虞,她极有可能是虞存族中子弟。 一般百姓家里不可能有这么端庄姿态的人。 送她回家,说不好也是拜见虞存的一个不错契机,那么,她要做什么,不妨顺着她,无伤大雅的调皮事情就帮她办成,再送她回家。 “你要做什么事情?”雷风起问出这话以后更加真诚无比,话出口后,他忽然想到坐视一个头回出门的女子自己调皮,这万万不能。 至于她口口声声总说到“今晚的事情由自己而起”,雷风起也能想到原因,刺客最早出现在她门口,但是三个人一路同行到范城,下榻在同一家客栈,住在隔壁两个房间之内,刺杀自己的人先解决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奇怪。 雷风起不算鬼子关列为第一的名将,但他也是战场上常用将军,遇到虞雾落后在判断上频频出错,是上午错看虞雾落的衣裳,此时心知肚明他和高山引来刺杀的可能性更高。 面前女子如果有被刺杀的价值,她不会一个人出门,更不会没有半点防备诡计的经验。 就像高山生下来就是兄弟们眼中钉,他防备刺杀的经验多不胜数。 真是个单纯女子,刺客最早劈的是她房门,就以她为主吗? 不不,这里站着的自己,和旧磨房外守着两匹马的高山,都比她更招刺客。 在刺客认定这个女子和自己是一路的情况下,更要好好的送她回家,交到她家里人手上。 雷风起想到这里,心甘情愿的再问:“你要做什么,我帮忙可以吗?你做完以后,我送你回家。” 虞雾落想想他的功夫,眉头轻颦出小涡,片刻后下定决心:“那就有劳,多谢兄台明天先陪我去范城,请放心,若被衙门盘查,我会解开它。” 苗保迟迟不到,有雷和高山陪着,再去一百里外的崔家送信也可以。 雷风起一口答应:“你要去哪里,只管说便是,你家有金银赠送是吗?”、 “那是当然,你送我回家,当面送你金银。”虞雾落露出嫣然笑容,像月下冉冉绽放的牡丹。 雷风起错开眼神不敢再看,转半个身子:“那歇息吧,有话明天再说也可以。” “哦,别走,还有一件事情相当重要。”虞雾落在背后叫住他。 雷风起转身回来,五官凝肃:“兄台还有什么吩咐?” 虞雾落为他的知情识趣大乐,不由得笑靥盛放,但是兄台也不能就此搪塞过去,虞雾落笑吟吟:“起誓吧。” 雷风起举手对天:“待我送你回家后,若对别人说见过你,认识你,只管让老天重重罚我。” 虞雾落笑道:“这便是了,请你放心,我家一定多多送你金银。” ------题外话------ 劳动节快乐哈 第十一章,体贴 旧磨房有日子没使用,屋檐下面杂草枯叶堆积,高山捡拾后,夜色里看着顿时干净。 大黑马驮两人,就放不下被褥,高山解腰带,脱下蓝黑色厚外套铺开,身子滚上去裹紧,这就有铺有盖,呼呼进入梦乡。 脚步声响,雷风起和虞雾落一前一后回来,见到屋檐下空出三分之二位置留给两人。 “咳。” 雷风起低低的咳出,侧目眼神轻扫背后,眸光柔如流水。 虞雾落知趣停下脚步,她从来就是聪慧女子,今晚遇刺屡屡受挫,是没有经验的原因。 领会隐意,虞雾落不落于人后。 雷风起径直大步走到高山旁边,背对着低头,一看就是解衣宽带。 虞雾落不方便过去,正好去看拴在一旁的豆蔻。 黑马不住用马头摩娑桃花马,仿佛安慰着它的伤痛。 “乖乖的哦,熬过今晚,明天送你去城里寻医生。” 虞雾落安慰几句爱马,耳中又有一声轻咳送来,像是表白虞雾落可以过去,让她没来由的有了笑意。 稍停,越过马鞍看屋檐下面,高山睡在一侧,中间睡下雷风起,雷风起旁边摆着他的行李卷儿,把余下三分之一留给虞雾落的同时,也把小小天地隔开。 虞雾落却不能如他们一样躺下,虽然躺下后行李卷儿的高度正式成为一面墙壁。 先不说孤男寡女躺在野外影响声誉,看着不雅,还有春夜犹寒,她没有被褥,睡下来会受寒得病。 厚而宽大的大披风,让虞雾落坐下后,衣角足够成垫,她安然打坐进入休息。 野外的风凉意中带清新,帮助吐纳更好进行。 虞雾落在星光辰明里一呼一吸,悠游漫漫。雷风起听到绵长呼吸声放下心来,这女子功夫是真的好,可见平时苦练,由此身体康健,露宿一晚不是问题。 他的呼吸也渐渐拉长平稳。 虞雾落静静又等片刻,忽然涨红面庞,蹑手蹑脚起身,往屋后走去。 人有三急,虞雾落也不例外。 和雷风起说话的时候,虞雾落留意到有一块地方较为平整,她拿大披风遮挡一下,也就可以。 她尽可能走的轻捷,功夫好的原因,不踩中落叶断枝几不发出声响,月光半明半晦指引道路,虞雾落很快愣住。 两棵歪脖树往内斜拐,半弯出一块平整地方,树身间系开来一件男人衣裳,随风飘动的时候也能保证相对私密。 男人的衣裳? 去? 还是不去? 虞雾落红着面庞最终还是去了,回来后有片刻才平复慌乱心情,但是感激夹杂在悠深吐纳里,就怎么也下不去。 君子心细,当如何感谢? 本想重谢一笔金银,现在看来,只怕阿堵物亵渎照顾。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肠,没到最后不知道他真性情还是伪装,但是他救自己数回,带自己脱难,又尽力维护女儿颜面,如果到最后他真性情就是这样的话,这情分还是要重重担的。 这么一想,油然似回到那双隐如磐石的臂弯,他的发间跳动星光,他的心跳带来安宁......这样的人呵,怎么可能不是勇于助人的真性情? 这一夜安然无事,早起虞雾落雷风起都生出不满,这范城的衙役居然不连夜搜查周边,这是怠慢差使。 虞雾落颦眉暗想,二叔岳家范府里有叔伯在范城为官,难道他们沽名钓誉,不肯认真为百姓安居出力? 雷风起面如锅底,这省里哪个衙门管辖范城,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五更道路还是不明,高山也嘟囔着不满:“睡到天明,在这村子里吃过早饭再进城不行吗?昨天又是暗器又放火,我累了的,没有宵夜还克扣早饭怎么着。” “城里早饭更好吃。”雷风起道。 虞雾落脑海里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一起出来,肚腹里又有咕的一声,饥饿感强烈袭来,她这才想起来,昨天她一早离家,祖父陪用早饭,中午在路上分吃赠送的点心果子馒头,晚上住店后就遇刺,别说宵夜,她连晚饭也没吃。 她想到这里,高山也想起来,又嚎叫道:“我昨天晚饭也没有吃。” 雷风起忍无可忍:“你昨天中午没少吃。” 高山斜转眼睛看他:“那又不是你管我吃的,是虞兄台招人喜欢,是他的东西。” 虞雾落秀秀气气伸头一笑:“别说了吧,进城我请你吃十人份的东西。” 越说越饿,虞雾落头回挨饿极不习惯。 雷风起瞪眼威慑,高山乖乖闭嘴,虞雾落面色却阴晴不定起来。 她的茶碗,她的食具都没有追回来,等下进城她拿什么吃早饭? 豆蔻上的有药又休息一夜,蹄脚已能奔跑,但虞雾落心疼不肯骑乘,高山反对无效,雷风起出于内疚百依百顺,三个挨饿的人步行十里路来到城门。 点亮的火把周围,能看到热气腾腾,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在虞雾落脑海里转动更快,高山攥起拳头,仿佛有人拦就随时动手。 没有盘查顺利进城,除去城门火烧大洞还在,像是所有人都忘记昨夜贼人喧嚣。 很快他们坐在最近的早点铺里,雷风起对这范城拿贼的怠慢愈发不耐,虞雾落则是一面不耐烦一面头痛看着桌上几只缺口碗,筒中几把破旧筷。 高山喜笑颜开,等着食物送来。 “掌柜的,送壶热水。”雷风起招呼着,取一块碎银抛过去。 掌柜的赶紧提壶热水过来,雷风起把桌上几只碗烫了又烫,筷子也冲涮数遍,对虞雾落点头:“出门凡事不讲究,只能这样。” 虞雾落晕生面颊,乖巧点头觉得不合适,他不是自家亲人,不回应呢又觉得尴尬,勉强嗯上一声,取过勉强能看顺眼的碗,暗示自己看不到缺口。 掌柜的送来热面茶,又是几笼肉包子,等不及的高山先大口吃起来。 雷风起一面吃,一面和高山说话:“等下你去找找卖马的地方,再问问哪里能寄养马匹,昨天我看到有香脂铺子,还有卖成衣的店铺,不管接下来去哪里,素衣不会得体。” 高山信以为真,顶撞道:“我就喜欢这身衣裳,看不出脏,晚上能当被盖,我不要得体。” 虞雾落悄悄把话记下来,对雷风起的好感又增加一分,她知道这话说给她听。 第十二章,送信到范家 早饭后三人分开,熙熙攘攘路口上,雷风起严肃问道:“你独自办事,成吗?” 送信是重要事情,虞雾落不可能带上雷风起。 她郑重的回:“青天白日下,不会有事。” 反问道:“你们呢?去客栈打听线索倘若遇到麻烦,在衙门里不要妄动,等我营救。” 高山坏笑,你面前这位准备登基,早点铺子里也能听到谈论,衙门怕他还差不多。 雷风起没有笑,认真的回:“我会小心,昨夜那阵仗总有蛛丝马迹留下。” 虞雾落含笑:“那,一个时辰后里城门再会。” “再会。” 三个人各自转身。 虞雾落牵着桃花马,独自拜访范家。 既然她会置办衣物,黑色打底的衣裳拜老人触霉头,虞雾落先往成衣铺里换上一身新衣,又买一包袱衣物。 ...... 范家老太爷管事,年近七旬的老人精神矍铄,听说虞家有人前来,范家老太爷欣然道:“带到我这里来。” 人老有的糊涂,有的老姜弥辣,范家老太爷属于后者,见到虞雾落第一眼,就疑惑的看她,乐呵呵问道:“你是跟我亲家的人吧,小子,你这通身气派与别人不一样啊。” 虞雾落双手抱拳:“老太爷说的是,我这里有虞夫子亲笔书信,夫子说请老太爷亲自观看。” 范家老太爷接在手上,情不自禁又看这个美貌小子两眼,把信打开。 顿时大惊,但没有在面上表现。 和颜悦色又询问虞存近来身体可好。 虞雾落一一回答后,再次抱拳:“夫子派我出门,我的马却伤在路上,好不容易牵来这里,可否收留几天,或者有人去虞城,帮我送还虞家。” 范家老太爷掂量一下信:“虞家是我亲家,你只管留下伤马,我府上马多,想来你还要办事,牵一匹走吧。” 虞雾落不敢牵,她怕范家也没有长行马匹。 想想自己是小子身份,就不和范老太爷多话,范家姐妹们也见不成,走出来把豆蔻交给范府家人,向他打听:“昨天城里闹贼,今天没有见到追查是为什么?” 范府家人笑道:“我也听说动静挺大,但衙门人手不够,动静越大越不敢出城追,这不,我家老爷们在衙门当差,一大早往省里搬兵去了。” 虞雾落放下心:“我就说贵府老爷们当差,不可能坐视不管。” 把豆蔻安抚几句,解下马鞍提在手上走出范府。 另一个角门上走来两个衙役见范老太爷:“昨夜闹事的人里,有一个人像是走进你家。搬兵不到我们不敢明查,暗访可不敢松懈。” 范老太爷手下压住信件,不高兴道:“我家来往的人怎么可能是贼呢,应该是面貌相同被你们认错。” 衙役欠身赔礼,连说莽撞。 范老太爷又把信件扫上一眼,沉声道:“刚才来的人还在城里,如果你们遇见他,报我家名头的话,不许拿他。” “是是。”衙役们再次称是。 确实,面貌相同的人有时会遇到。 衙役走后,范老太爷再次把信展开,上面写着:“吾兄容禀,常悲先帝离去,有心寻找原因,张林来人证我疑心,雷风起入京之事鬼祟,我欲联络有志之士明真相正朝纲,此十三家请兄代为联络。” 后面两张纸上写着十三家地址和联络人的姓名。 范老太爷握信如举千斤,再想想昨夜声势浩大的闹贼,眉头拧起来,他自言自语道:“范家虽小,也不是张林想闹事就闹事的地方,虞家的人在我范城,当然是我保安全。” 不过虞家来的小子实在清俊,让范老太爷过会儿就要想想他,直到他忽然吩咐家人:“把虞家那匹马这就送回虞家。” 家人答应出门,范老太爷这才觉得安心,收到信以后,应该给虞家回复一下,至少表明自己态度。 ...... 日近西斜,虞存还是心神不宁,孙女儿头一回在外面过夜,虽然有苗保跟着,但虞存一夜没有睡好,闭眼就见到孙女儿梨花带雨。 她虽然有能拿贼的功夫,但毕竟是个女子,虞存担心一夜,又心疼一夜,白天又和张林派来的官员周旋,从他面容上看,像是已添皱纹。 “老爷,用晚饭吧。”贴身家人问道。 虞存随即想着,不知道雾落晚饭用些什么,在外面吃饭,可有她喜爱的香芋卷子鹅脯馒头。 他不想吃,但一天三顿有时候是件事情,完成就好,就道:“清淡些送来。” 贴身家人答应着要走,另一个家人快步走来,他神情带警惕,让虞存也跟着紧张。 家人左右看看,没有白天不招人喜欢的客人,低声道:“范家来人,送回姑娘的桃花马。” 虞存心里格登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转为现实的感觉,他沉住气先道:“客人还住在家里,你进来的时候碰到没有?” “我避开他们从后门进来,老爷,范家的人也知道您处境,他们没有进城就进门,而是在街上等着,我随老爷去过范家,认识范家来人,他叫住我时在街尾,家里来的客人不会看到。” 虞存面有喜色,范家来人谨慎小心,这说明孙女儿把信送到。 他轻拍额头,哦哦,孙女儿聪明的留下桃花马,正说明她安然送信到范家。 没有多想虞雾落没有马,接下来怎么去一百里外的崔家,虞存亲手打点东西交给苗保,有三辆马车,还有大量物品,他们主仆会合以后,孙女儿应该坐在车里赶路。 范家来人进来行礼,一一回答虞存问题。 虞存惊的面上变色:“只有一个人去你家送信?” “是,我家老太爷夸府上小子生得清俊,气派也好,不愧是夫子手里调教出来,他说马伤蹄脚不能再乘,我家老太爷本打算送他一匹马,他说自己去买。” 虞存多年涵养在此刻粉碎,只急的嘴唇哆嗦,说出话打颤:“他他,就没有其它人跟着,还是穿着男人衣裳?” “是。他把马交给我以后,卸下马鞍拿在手里,是我送他出府门,看着他一个人走了。” 虞存手脚冰凉,眼前一阵阵发黑。 完了。 苗保没有会合雾落,雾落没有等到他,但知道送信重要,就自己往范家送信。 苗保在哪里? 他脑海里倏的出来一个想法,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他们怎么敢这样欺我?” 第十三章,一把火烧了 冷月如水渗透入泥,在地窖角落形成微弱淡光,地窖上方被吊着的苗保感应到般睁开眼睛,心头重新涌出期望。 这里能通风,就意味着透声,喊上一声也许就能得救。 他抬头往上看去,悬吊捆绑他手臂的绳索粗细仿佛小儿手臂,一时间还是不能弄断,如果呼救引来贼人的话,没有自保能力的他还是没有办法得救。。 “有能耐明刀明枪的和大爷干一仗。” 苗保骂骂咧咧,脑海里回想白天那一幕。 他带着三辆马车和侍候姑娘的人出城,官道上遇到昏倒老人,他看见不可能不救他,老人横躺着,不救马车又过不去。 他刚蹲下身子检查老人情况,老人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天知道他攥着的手心里握着满满迷药。苗保倒下来,醒来就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其它人跑回家没有? 看天色这是夜晚,只是不知道是黄昏还是凌晨,早上大姑娘出门,这一天没有自己的茶碗甚至没有自己家的马车歇息,她可怎么过得来呢? 被吊在这里近一天的苗保面上有疲惫,有担心,却没有害怕,这个被虞存信任的护院管家醒来以后,想来想去的只是姑娘虞雾落她可怎么办。 不成。 抓紧时间自救才行。 苗保再次仔细瞅着悬吊手臂的绳索,眯着眼睛苦苦思索怎么才能挣得开来。 远处有声音出来的时候,如果能听清楚,就能确定自己在哪里,如果还在虞城地界上,苗保随时能在虞家名声之下找到愿意帮自己的人。 他暂时放弃对付绳索,侧着耳朵倾听。 忽然脱口:“老爷!” 地面上,火把光仿佛把夜色烧出一个大洞,约有上百人拿着火把,簇拥着虞存走过来。 虞存边走边大骂不止:“周白文,滚出来见我,你给我滚出来!” 平时斯文的老夫子气得破口大骂不说,素来重视整洁的外表也不复存在,他光着脑袋,蓝色细布外衣有明显皱褶,神情里怒不可遏。 “周白文,周白文,周白文狗东西!” 简单的农家宅院里,匆匆走出几个人,为首的青年男子笑容里可见惊骇,仿佛在问怎么找到这里来,正是京里大学士张林派来说服虞存向雷风起表忠心的其中一位。 正使毛亮住在虞家,每天和虞家谈论忠心,副使周白文一会儿在城里,一会儿在城外,和虞城乡绅们谈天。 周白文堆着笑容打着哈哈:“虞老大人找我吗?” 虞存重重哼上一声,把手里火把交给身边的人,阴鹫沉光注视着周白文一步两步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猛的蹿上前去,双手揪住周白文衣领子,一脑袋撞到周白文面上。 “咔啪!”有一声脆响出来。 剧痛在周白文面上弥散开来,疼痛和惊恐让他惨叫连连:“我的鼻梁断了,快来人啊,虞存要杀人啊,” ...... 地窖里,苗保没忍住笑出一声,就也震惊住:“老爷居然也会动粗?”再一想为大姑娘这不奇怪。 ...... 虞存这一脑袋撞的自己额头疼痛不已,然后想到自己带来的人多,周白文他跑不掉,拿一只手继续揪住周白文衣领,另一只手腾出空来,左右开弓煽在周白文面颊上。 “叫你坏!” “还我的人!” “混账行子下三流!” 想想孙女儿没等到苗保也要完成祖父交待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儿家独自赶路三十里到范家送信,虞存就气不打一处来,骂声不绝口中。 再想想桃花马回来,孙女儿还没有回来,显然她想到往范家送信是成功的,继续体谅祖父困境,又赶一百里路往崔家而去。 她,她她,一个女孩儿家挑起自己不应该承受的重担,完全拜张林派来的这群混蛋所赐。 虞存恨到极处,面前周白文满面流出血来也不解恨,狠狠一口吐上去,像是这样才能折辱无赖小人。 “啐!” 稍停。 “我啐啐啐!” 苗保被扶着出来,顾不得身体酸僵,趴在地上磕的地面通通作响,他痛哭请罪:“老爷,都是我着了小人套路,都是我的错,没完成您交待的事情。” 虞存瞬间冷静,孙女儿还在外面,出气和孙女儿相比不是那么的重要。 对着周白文怒容看去,鼻子里哼出重重一声。 毛亮周白文这一帮子狗贼胆大包天,在虞城地界早还真敢扣下自己家的人,这是他们没有谋略的缘故,要知道虞城是虞家地盘,虞存怀疑苗保被阻拦扣下以后,发动城里各处街道的里正,和城外各村的村长,这就很快找到苗保。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打发苗保跟随孙女儿要紧。 “苗保起来,我让你接姑奶奶归宁,还不快去。”虞存沉声道。 苗保和他主仆多年,一听就懂,忙道:“是是,我这就去,马车和妈妈丫头们还去吗?” 虞存揉揉气晕的脑袋,对啊,狗东西周白文扣住的还有孙女儿马车和跟随。慢着......三辆马车有些是自己亲手放进去,大部分由孙女儿自幼奶娘薛妈妈亲手放进去,均是孙女儿起居使用的东西,闺阁里的物品,外人沾手后还能使用吗? 这真是奇耻大辱,气恼攻心的虞存吩咐寻找马车和妈妈丫头们,说完,劈手夺过一个火把原地等候。 他凶猛的目光看得周白文战战兢兢,胡乱推搡着检查他伤势的随从,颤抖低声急急的道:“请毛亮大人前来主事,我不是虞家老儿对手,我的鼻梁真的断了......还有医生!” 冲天而起的火光打断他惨呼,周白文怔怔看着虞存一辆一辆点燃马车,一时间忘记疼痛,寒门苦读出身的官员知道三辆马车里东西价值几何,瞬间,除去被打伤的愤恨以外,周白文又添上仇富的愤怒。 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说烧就烧了吗? 他忍痛重新吩咐跟随:“请毛大人小心虞存,他这举动是向我们示威,表示他虞家大富大贵,不把张林大学士许诺的富贵看在眼里!” 冷不防的虞存又是一记狠厉眼神掠来,周白文顿时惊僵四肢,面上情不自禁挤出一个干巴巴笑容。 眼前,他还是惹不起虞存。 “咝,好痛。” 鼻梁断了,不管什么神情都会扯到伤处。 第十四章,暴掐 火光里发出异香,虞雾落的脂粉大多是上等物品,忽然间这个村落里仿佛异花齐放尽吐芬芳。 围观的村民们啧啧稀奇声里,有一个年青人带着和村民一样的懵懂,猜测着马车里藏的是什么,虞存为什么亲手毁去。 半旧的蓝色布衣裹着他健壮身躯,他英俊的容貌衬出衣上补丁未免夸张了些,神完气足的年青人,一看出身就是好的。 三辆马车数千物品烧成灰烬,虞存犹不解气,亲自看守着村民们挖坑埋灰,他虞家闺阁女儿的一丝一毫,哪怕化成灰,也不容散落野外任人亵赏。 苗保已经离开,周百文不敢拦,没有马车可以坐,丫头妈妈们跟随虞存返回,周百文丧丧气气的也回城找医生,虞城天黑后也关城门,但虞存返城不在话下。 看着气呼呼的虞存走远,村民们欢喜捧着各自赏银纷纷回家,这个简单的农家宅院在租用几天的热闹后,又重新转为寂静,只有春夜清寒陪伴着他。 老槐树后,闪身走出蓝布衣年青人,他走到埋严实的灰坑前面,小心的挖起来。 他的神情里,满满不弄明白不罢休的执着。 ...... 回城的路上,虞存想好应对张林派来的正使毛亮,而果然,他回到虞家后,毛亮从拨给他住的小院里走出来,一开口已经了解事情经过。 “老大人为何动怒啊?”毛亮笑道:“周大人无意拦下贵介,这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呵呵。” 虞存暗想你站在我地盘上,你背后主人没有吩咐,我早就猜到你不敢和我翻脸。 此时,越想越气雷风起。 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先帝已经离世,终究要从皇家血脉里选出天命之人,你若有能耐,犯不着张林为你四处游说,我辈自然臣服。 而你若有能耐登基的话,也犯不着欺辱与我。 雷风起! 这笔债这就算记下,你若真的与残暴无德,与张林勾结妄想登基,你就等着吧,等老夫联络全国四十三家有名府第,一一通上声气后,包你死在宫门外面,一步也不会走进去。 还是不得好死那种。 想到这里就更加愤怒,我虞家的孙女儿,从小到大轻易不出闺阁的娇女子,还在为江山奔波的路上,这世道竟然污蔑对她,竟然如此对她。 虞存一句话把毛亮呛到一旁:“然也,我打伤周大人,也是一场精致的误会,呵呵,明天这误会在毛大人身上,那就再好也不过。” 毛亮噎了一下,对苗保出门目的疑心更重。 文人以重涵养为主,轻易不动怒气,毛亮面不改色笑容依旧,追着虞存回他房间的脚步:“虞老大人,老夫子,看我薄面上,你有话请说明白,下官我实在糊涂啊。” 虞存停步,冷冷对他:“你问!” “苗保去接谁?”毛亮笑问,眸中精光四射。 “接我嫁到八百里外的女儿,我夜晚多梦,醒来思念于她。” “姑奶奶婆家难道不给妈妈丫头,况且洗漱物品包括马桶也要娘家带去?”毛亮当差为主,今晚的事情疑点层层,他豁出去了,承认周白文翻看过三辆马车。 虞存暴跳如雷,狗东西,你们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承认,外男动过娇孙女儿的私人物品,这能说出来吗? 手臂往两边张起,夜风鼓动宽袍大袖,带着风声扑向毛亮,双手死死掐住毛亮脖子,额头上青筋爆起。 “我家姑奶奶就是这般尊贵,可以吗,可以吗!” 毛亮呃的一声翻了白眼,脖子以上的血色没法下行,在面颊涨出红虾虾的一片。跟毛亮的人拉的拉劝的劝,周白文包括好伤后走来,就见到虞存怒气冲天进去身影,旁边毛亮倒在跟随怀里,大家争着抚胸口,为他顺气到匀。 毛亮被扶进房里,周白文阴沉沉开口:“大人,据我知道,虞家长房有一个女儿养在这虞城,莫不是虞老头儿派她出门做什么去了吗?” 周围或坐或站着跟随毛亮的其它官员,在周白文的话出来以后,大家发出轻快的嗤笑声音。 随后,嘲讽的话此起彼伏。 “周大人对虞家的了解,难道我们没有吗?” “虞家女儿还没有成年,亲事也还没有,虞家族中的人我们盯着,一个不少都在城里,周大人以为一个小女子能走多远?” “娇娇稚女,深居门庭,岂是轻易抛头露面的人?难怪虞老大人打伤周大人面部,周大人这想法大不应该,虞老夫人觉得颜面受损,也即时还回给你。” 最后一个人说话最难听,他面白无须外表潇洒,一直是毛亮的心腹官员,以前毛亮得到的差使,副使总是他蒋方,这一回副使是周白文,蒋方从没有看周白文顺眼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蒋方为针对周白文,甚至打听周白文履历家世。 轻笑声里,蒋方诙谐的道:“列位大人就请不要怪周大人,周大人寒门出身苦跃龙门,是我这样依靠祖宗家世人的榜样,周大人所以不懂宅门里姑娘千尊万贵,别说一个人没法出门,就是一条官道笔直到头,身边没有人服侍也寸步难行。呵呵,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误会周大人,他疑心到虞家姑娘身上,这是本性使然啊。呵呵。” 低落的笑声重新起来,毛亮也跟着笑上几声。 周白文怒极,愤然脱口:“我猜的对还是不对,请出虞家姑娘来见上一见就能知道。” “哈哈哈哈,”这回大家笑声更响。 毛亮亲自对周白文解释:“周大人,你可知道虞家占地有多大吗?” 周白文隐然认为毛亮公然嘲笑他家世贫寒,面上阴郁起来,冷笑一声。 蒋方不由得大怒,毛亮仿佛没有看见,他耐心的继续解释:“我来了这几天,每天都和虞存谈天说地,又和虞家子弟们说话,虞家共有三进宅院四个园子,” 周白文还是阴沉沉:“那又如何?” “我们能走动的二门以外,占这所宅院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园林都在内宅里。周大人你先不要反驳,听我说完它。我们日常看到虞家下人不少,内宅里占地更大,想来侍候的丫头妈妈更多。周大人可曾听说,小家女不如大家婢,” 周白文暗恨于心,这厮又笑话自己出身穷人家庭。 第十五章,遇到油盐不进的人,大家头疼。 毛亮却不是这个意思:“周大人要见虞姑娘,虞家内宅随便出来一个养尊处优的丫头,就可以搪塞咱们,而外男强迫要见娇女,咱们看不出破绽不说,也等于怀疑虞姑娘抛头露面,这样一来,和虞存正式撕破脸面,这不是咱们来此的初衷,张林大学士派你我前来,为的是让虞存带动他的子弟、他的学生,向新皇表明忠心。今天你行事不露缜密已经得罪虞存,你我不能再无中生有的猜测,把虞存得罪的更狠。” 蒋方带头,坐在这里的官员纷纷点头::“毛大人言之有理。” 周白文大声道:“大人容禀,咱们可以找到见过虞姑娘的人出面,认认她是不是还在家里,不是吗?” 毛亮不禁头痛,周白文油盐不进,认定棒槌当成针,这是非要和虞存过不去。 他心生不悦,沉吟着暂时没有回答。 蒋方又笑:“周大人听我们一言才好,你去哪里找见过虞姑娘的人出面认她,” 周白文梗着脖子:“接她落地的稳婆,卖花的婆子,虞城九成的人都姓虞,虞家亲戚众多,难道不能收买一或两个女眷来认?” “扑哧”,蒋方这回真的乐了。 “周大人是真的不懂宅门事情,接生稳婆有几条命敢说出虞姑娘面貌特征,虞家四个园子大部分归于内宅,一年四季不会少虞姑娘花儿戴,卖花婆子怎么能轻易进去见到她。至于虞家亲戚里的女眷,你我都没有带家眷前来,官身俯就结交女眷,周大人你不要颜面愿做这事,我们还要颜面呢,切莫带累我们,回京时背负一个败坏女眷名声的坏名声。你我可是官身,又奉张林大学士之命前来说服,失礼的事情不能做。” 周白文气结,倏的又迸出一句:“我说错了,我是男子怎么能结交虞家女眷,但毛大人肯采纳我章程的话,我们本就结交虞家子弟,请他们认认虞姑娘便是。” 他眼睛往上翻着,如果不是鼻梁会痛,估计脑袋后仰额头向天。 蒋方就此也说不下去,对毛亮无奈一笑,意思也是周白文油盐不进,根本听不进去劝说,你怎么找这样的人做副使。 得罪虞存后果严重,他有两个儿子都在外省做官,他有许多门生在京里京外做官,虞存虽不是全国世家中排名第一的那个,但他若归顺新帝雷风起,雷风起登基之路平顺良多,他若执意不效忠,只怕能阻拦新帝进宫。 毛亮回他一个没好气的眼神,蒋方忽然领悟周白文成为副使另有原因,另一位大人沉不住气,反驳周白文。 “周大人请听,我家祖上有功,蒙先帝赏下功勋,没有虞家这么大,也有两个园子。我女儿自抓周后,就由奶娘照顾住在绣楼上,我夫妻心爱她,晨昏定省一概减免,不是年节拜祖宗从不下楼,过年过节有老亲们请出来见上一面,她没有走出帘栊以前,丫头先通报,除去上年纪的长辈,其余年青的兄弟们包括叔伯也一概离席低头。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强抬眼睛看她容貌,再记在心里,还拿出去宣扬的,我家长辈第一个不会答应,这是捉回来打死的行径。周大人你就算在虞家子弟里结交一二,也应该先办公事,让虞家子弟们和咱们一起劝说虞大人向新帝效忠,而不是在姑娘们身上做文章,这等言行举止,恕我不能与你同流合污,这是下作的法子。” 毛亮心头痛快,吐出一口长气。 蒋方也心头痛快,吐出一口长气。 他们日夜兼程来到虞家,为的是国丧结束以前,尽可能早的劝说虞存效忠,一群大男人拿深闺女子做文章,传出去如蒋方所说,名声败坏的只能是他们这群大男子,也如刚才这位大人所说,这是下作的法子。 这里坐着的官员清一色腰板挺直,为江山为社稷来的,不是一群没有廉耻的贼,劝不动虞存,就拿虞家姑娘做文章,这是能泼两盆脏水坚决不泼一盆? 这种行为自己人听起来也岂有此理。 周白文偃旗息鼓,把脑袋低到胸前。 ...... 是夜春寒依旧,却难拂平虞存延伸到骨子里的焦躁。 他提笔给长子长媳写信:“为父做错事情,致孙女儿流落在外......” 不不,雾落安然到范家送信,她不会有事,也不能在想像里诅咒她有信。 更不能让长子长媳在外面担心不已。 推开信纸后,虞存继续焦虑不安。 如此寒夜,雾落她歇息在哪里,床铺温暖吗?器具洁净吗?都是当祖父的不好,那晚失心疯病发作,把娇生惯养的孙女儿当做信使打发出门。 虞存长吁短叹,雾落,你在哪里? 江山虽然重要,却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哪怕雷风起逆贼篡位成功,也可以徐徐图之,再推翻他。 快回家来吧,好孩子,送信去崔家和你独自赶路吃住不好相比,它不重要。 ...... 烛下,毛亮提笔写信:“稟大学士:周白文见识欠缺,还需磨练,可曾让蒋方做我副手?” ...... 周白文剔亮烛火,怨恨让他下笔如飞。 “干爹容禀:毛亮目中无人,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要是我的建议,他一概否定,孩儿听从干爹吩咐以他为首,但恐怕他刚愎自用办不成此事,事情如下......请干爹为孩儿做主。” ...... 小香山上夜风凄迷,黑漆漆的香樟林看着吓人。 苗保拿着火把找了又找,试图找到一星半点姑娘留下的线索。 可是,他终究只能失望,在夜色里长叹一声。 ...... 篝火在黑夜里格外耀眼,整只架在上面的烤全羊散发出香气,让夜风也跟着温暖鲜香。 从高山的动作看他就是烤肉好手,他小心缓慢转动全羊,竭力让全羊烤的均匀,同时不忘记吹着大牛。 “高升客栈的掌柜见到我,还想倒打一耙,他说,我开店的人不惹事,我不告发你们,你们赶紧走吧。哼,我说哼哼,爷们敢进城就不是贼,反倒昨天晚上明月在上,在你店里遭贼,正在怀疑你做贼。” 坐在火旁等吃的虞雾落笑吟吟听着。 “我说掌柜的,你昨天收走多少金银,你应该会做人。” 高山眉开眼笑拍拍鼓起的怀里:“这不,他就乖乖拿些金镖银弹分给我们,并央求我们不要报官,说他是老实本分生意人,经不起招贼的名声。然后我问他有没有看见放暗器的是什么人,他就肯说了。” 第十六章,夜晚篝火 一轮明月在山岗上,熠熠夺目。 一篷篝火在山坡旁,明亮争辉。 野外的夜晚顿时渲染出心旷神怡,离开家后的第二个夜,再次带着清新扑面而来。 虞雾落歪脑袋,神情中带足好奇。 高山取出一样一样调料洒在烤羊身上,他调料带的齐全。 篝火对面,雷俯身收拾羊皮。 “我们火上有三只羊?”虞雾落嫣然。 雷略抬眼眸,就又低面容。 深邃夜空里最繁光的星,也会在她笑靥自惭形秽。 女子。 美丽的女子。 都不能多加注目。 否则一来失礼,男女有别不是吗?二来美丽的人不容亵渎。 她......实在太美丽。 他:“是。” 火上三只羊,手边五张羊皮,这简单的数目想来不难清点。 虞雾落笑盈盈:“可你手边有五张羊皮,还有两只羊去了哪里?” 高山抢话,他爱死和虞说话的感觉,她会表示认真聆听,她会回以让人浑身暖洋洋的笑容,她会......比雷风起这个一开口就冰冰冷的家伙强太多。 高山迫不及待编的天衣无缝:“因为我们买的就是三只羊和五只羊皮。” 他滔滔不绝:“羊皮硝好可以当做衣裳穿,可以铺在地面做被褥......如果断粮食,再破旧的羊皮袄子也可以煮来吃。 “啊......?”虞雾落愕然过后,掩面笑的花容失色。 高山嘻嘻:“你别不相信啊,只要材料足够,羊皮袄子煮出来的味道很不错呢。” 虞雾落连连点头,她不懂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假话,看在高山卖力介绍,总得捧个场面。 “嗯哼。”雷风起道。 高山面色黑黑:“你不喜欢说话,我们说说话解个闷儿怎么了?” 雷风起径直看向虞雾落:“火上三只羊,有一只是你的,你看到现在会烤了吧,你的羊归你自己烤熟。” 虞雾落小小的怔忡过后,不由得惊喜。 她看得出来厨艺熟练的高山烤东西不会错,可是,如果他能再洗几遍手就好,篝火冲天而起,把高山黝黑手背上一块泥照出轮廓,还有他一面双手抱树枝,一面顺手洒调料的姿势也令羊肉香味大打折扣。 虞雾落犹豫好几回,最后又按捺下来,才没有送出自己新购买的帕子。 羊是雷风起购买带上,虞雾落白天购买的是两匹马、两床被褥、换洗衣物和一叠干净帕子,她怕暴露自己是女子,不敢携带脂粉之物,只购买一盒香脂,算算天数足够用到回家。 篝火一角烤着的馒头烧饼也是虞雾落购买,雷和高山邀请她吃烤羊,虞雾落就热心拿出自己准备的食物,熟牛肉这些,雷风起让虞雾落先自己留着。 “羊宰杀后就不能存放,今晚先吃羊肉。” 经过昨夜挨饿,雷风起和高山也添置大量面饼,也自己先留着,他们出羊肉,虞雾落出主食。 结伴而行,虞雾落表明雇用雷和高山,怀里又揣着金票银票,她说一切费用自己出,雷风起让她还是先留着,说护送结束再结账不迟。 高山骤然得到新伙伴,也竭力阻止虞雾落先行拿钱出来。 有个能登基的人在旁边,一定要瞧得起他,不能为他省着。 二比一的情况下,虞雾落恭敬不如从命。这顿晚饭就变成你出一部分食物,我出一部分食物。眼前篝火暖融融,心头也随之暖融融。 有一整只羊属于自己独享,由自己学着收拾到熟,不仅晚饭洁净,也学会出门行走的又一项能耐,虞雾落妙目流盼感激自生,一刹那间篝火旁宛若百花再次齐放,只为这女子一个由衷笑容。 高山看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真的不是中原女子吗? 她看上去和雷风起美貌的姐妹差不多好看。 不! 比雷风起姐妹好看太多。 雷风起一脚踹醒他:“干活!” 抬手,扔一个纸包落到虞雾落面前地上,不知道纸包上绳索是怎么系的,随着这一摔之力,绳索随风自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纸包。 “这是调料,你要是用完,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到中药店买。有白芷、茴香、陈皮、桂皮......” 虞雾落用心记下,想想新交的朋友雷不但能帮忙打架,还有许多出门经验,心花怒放之下,右手轻捧下颔,又是一个嫣然笑容。 篝火光延伸到她手上面上,像是天然一块红玉托起另一块上好红玉,没有火光的面颊还是白玉般细腻,雷风起牢记不要亵渎女子的人,也一怔之下,没想到移开目光。 高山兴致勃勃又抢话头:“等明天看哪里野花多,就有野蜂子窝,我掏一窝蜂蜜烤羊肉,那才叫香甜......” 眼神余光忽然看到雷风起也呆呆看人,高山飞起一脚,把雷风起踹醒,原话奉还:“干活!” 夜晚愈发生动,虞雾落忙的不亦乐乎里,带着乐陶陶,她的脑海里酝酿写篇游记,等自己回家后,不时重温这趟美妙行程。 原有的一个想法重新浮出,她怀里还有祖父给崔家信件,真的,自己不看一眼吗? 这不算偷拆祖父信件,客栈里刚住下就遇贼,虞雾落自认为有足够理由怀疑被跟踪。 随时遇险的时候,背熟祖父信中内容,信件不到的话,可以送口信。 多一层准备总不会有错。 雷说今晚夜宿野外,虞雾落艺高人胆大,几乎没有欢呼着赞同。 看星河匹练,周围寂静。 昨晚刺客还敢来的话,这是厮杀的好地方,而在厮杀中丢失什么都有可能,比如她还没有找回来的包袱。 虞雾落本就没有出门经验,此时笑吟吟忙碌在冲天篝火旁,更不会担心篝火肉香传出十里,说不好应该引来和不应该引来的都会到来。 腰间有刀,何惧哉? ...... 一轮明月照耀的低矮山岗另一侧,山石挡住篝火光,火上架着两只剥皮羊,另外还有面饼肉干等物,约百名目光精湛的男子静静等晚饭,从这堆篝火散开到周围,还有约百人匍匐形成包围圈,把山岗两侧的篝火完美包在其中。 风中的肉香,仿佛在说,来啊,魑魅魍魉尽管来吧。 ------题外话------ 今天完成老书《元府女姝》番外,无债一身轻。 第十七章,帝王守候 鬼子关的雷家镇守已过五代,手中有着一些家底,神弓万骑闻名全国,击风三十六骑则属机密。 血战中练成的兵马,点点是雷家心血。 在这个人口远低于土地面积的朝代,怀疑雷家没有万骑神弓的声音颇多,雷家也照单全收。 而大家皆不怀疑的,鬼子关易攻难守,算边城中相当吃力的一座,但是开国先帝这一支血脉驻扎后,这座城再没有历史上沦陷传闻。 ...... 此时,雷风起看似悠闲的收拾五张羊皮,放到篝火旁晾晒,手头活计就算告一段落,他目光中微有凝起,对着火光出神。 他不认识张林。 他和大学士张林从没有私交,公事上更是没有。 父亲执掌边城,一应往来书信都由父亲出面,再就是长兄承继家业,长兄雷风涌对外结交。 说来可笑吧,张林偏偏推崇他为新帝。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反正雷家上上下下不相信,夜风中单独的身影雷风起不是只带着可敌可友的高山,父亲命雷家强兵跟随,兄弟们也纷纷按不同路线往京里赶。 据雷风起一早收到的消息,大哥雷风涌再有半个月就将和迎接自己的张林会合。 眯一眯眼睛,雷风起有所期待,大哥会传回洽谈后的消息,张林葫芦里装的什么鬼,他是主谋还是背后另有其人,即将水落石出。 耳边,大呼小叫声撕裂夜空,高山夸张的嚷:“拿面饼接油,等下吃着香的不行。” 有一声银铃般笑声,脆生生应答:“是了。” 雷风起情不自禁看去,见到夜如丝绒笑容如星,女子笑容纯净,似能把天地清洗。 人心里污垢,也似在这目光中洗涤。 雷风起自认日子从来悠游,上有长兄二兄可撑家业,下有四弟五弟可接母亲疼爱,另外还有三个姐姐精灵鬼怪,每天出不完的事情,让父母焦头烂额之余拿不出其它约束。 小时候,雷风起调皮过后,父亲骂完长兄骂二兄,骂到当事人时已无脾气,挥手一笑了之。 母亲也是同样,遇事先骂三个姐姐,骂完发现事情是三儿子做的,也轻轻放过。 有人说中间的孩子疼爱减半,先出世的给父母惊喜,幺儿是父母恩爱见证,其实上有兄姐顶缸下有弟弟分去父母约束,雷风起日子说不出的逍遥。 鬼子关日夜难挡的风尘,是雷风起眼中的怡情怡心,他宛若误降尘世的贵公子,风也好雨也好,晨露更晶莹。 张林毁了这一切,让他的内心沾满阴谋。 自入关以后,防备山水防备行人,路上遇到蚂蚁也端详哪路人马,有何心机? 他,雷三将军,需要被这纯净笑容清洗身心,重回他过往的悠游岁月。 火旁,虞雾落有样学样的拿面饼接住羊油,闻到香气后,自鼻端到眉间,眸光里尽皆陶醉。 雷风起唇边若有若无冷笑由此转为轻笑,不知为什么,他愿意护送这女子直到她玩乐结束,愿意回家。 她说离开范城还要去下一家,雷风起说好。 无意中轻薄对方,他总要把内疚化解,这是他此前想法,直到此时,笑容璀璨过于天地,这天地在笑容里悄悄失色时,雷风起看到自己另一层想法。 他愿意。 世上千金重,难买我愿意。 男女有别,他为什么愿意呢? 哦......雷风起恍然大悟,世上哪里还能见到这般单纯的笑,这般单纯的人儿,要说帝王守候人间的不过如此,一份百姓纯洁无暇的笑,一份小儿肆意啼哭,一份街头无伤大雅的争执。 倘若他真的登基,他愿意守护这份纯净和百姓的肆意,可他直到今天也不认识张林大学士,更和京官们没有往来,京里,为什么独挑中他? “吃饭喽。” 高山开心大叫,惊起一丛飞鸟。 雷风起从马上取下两个袋子,昨晚遇刺是他最窘迫时刻,水袋无水酒袋亦干,没想到内陆五里一村落数十里一座城镇,居然还会挨饿受饥,雷风起和高山也置办的满满当当。 “酒?水?”雷风起柔声轻问。 虞雾落亮着眼睛:“雷兄稍等。”跑去马上掏出一个大碗,碗旁有个明显可见的缺口。 高山乐不可支:“像是早点铺子的碗,看这缺口一模一样。” 虞雾落就此得色了:“就是那只碗,我用过的器具,我要带走。” 双手捧碗递向雷风起,乌溜溜眼睛在两个袋子上看来看去,仅从外观,不能看出哪袋有酒,哪袋装水。 雷风起会意,动动左手:“这是酒。”说完歉意不已,旷野无人......旷野除自己和女子以外,没有其它人,高山是人吗? 还是算了吧,他天性狡猾从来鬼精,否则自出生后就遇到的刺杀是怎么躲过。 旷野没有其它人,天可见证地可见证,他怎么能鼓动暗示女子饮酒呢? 又卖力的动右手,笑吟吟道:“这里是水,我命店家烧滚后装入,你喝这个。” “不。” 虞雾落脱口拒绝,再轻轻皱起鼻子,有个难为情的笑容,笔直盯着酒袋,脑海里幻想如此星辰如此风,静夜良伴美酒中,让人怎能不从。 “酒,谢谢雷兄。”虞雾落把碗举高些。 雷风起心里扑腾腾打鼓,他怕这女子喝水,这就少了意味,又怕她不喝水,像是自己蒙骗女子。 听到她明确的话,雷风起乐陶陶的放松下来,拧开酒袋给虞雾落倒上半碗,虞雾落在酒气里毫无抵抗能力,野外饮酒将是她游记中重要一笔,醉,自己也会笑,但醺然不可以少。 “再倒。” 她希冀的望着酒袋。 酒液奔腾般流出,满满到碗边。 雷风起皱眉:“多了些。 “不多,春夜与祖父看月饮酒,我能吃一坛金华酒呢。” 雷风起悄记心头,她家里有祖父。 父母呢? 兄弟姐妹呢? 高山是个酒鬼,闻到酒香不能忍耐,劈手就夺酒袋,同时把嘴张开,雷风起在虞雾落没有花容变色以前,一拳捶他几步开外,喝道:“这袋我洗的干净,以后不许再对着嘴巴喝。” 虞雾落放下心来,重新对着手中满满酒水愉快不已。 第十八章,小虞,是你看错 高山扑回来:“我拿什么喝。” 雷风起指他马匹:“难道没给你买?” 钱是雷风起给,高山经过昨晚挨饿,他的马上也要求放满吃喝。 高山一瘸一拐另拿来一袋酒,对着嘴巴就灌,抹抹嘴,对虞雾落诉苦:“这个人天生失心疯,幸好你不会雇他太久,否则天天对着失心疯,谁受得了。” 虞雾落小心抿一口酒,品味着热线火辣入肚肠,听听高山说的笑话,笑眯眯中点头,又赶紧摇头:“雷兄讲究。” “难道我不讲究?”高山不答应。 虞雾落眼神下意识在他手背上一转,果然,那块泥还在原处,违心说话不是虞雾落风格,她含笑问道:“你腿没事吧,我买的还有药呢。” 高山一气又半袋酒下肚,捧腹打个饱嗝:“没事,再喝一袋酒就好。” 虞雾落忽然想到高山自己一袋酒,自己和雷共一袋,高山没有买碗,雷呢? 火旁挺拔男子不知何时削来一块木头,树皮枝杈俱全,手中短刀散发幽光,一看就是把好刀,削起木头来轻松自如,很快挖出凹来,男子抬头送来会心一笑:“走道时不想和别人共器具,可以这样办。” 提袋给自己倒满酒,一大口饮下,对着明月赞叹:“痛快。” 好感在虞雾落心里涨潮般升起,出门两三日,学的可真不少。 开开心心的,虞雾落高举酒碗:“敬二兄,咱们干了这碗。” “干!”雷风起笑道。 “干!”高山豪爽,又是半袋酒下肚。 引得虞雾落压抑不住笑声,高山酒意上涌愈发话多:“小虞,你忘记坐过的桌和椅子,要是你把桌椅也讲究一下,咱们就可以坐在桌椅上喝酒吃肉。” 虞雾落抱歉道:“我直接从范城回家,就可以置办马车把桌椅买回,可我还要去一个地方,赶马车的话,我可怎么骑马呢?” 东西太多也累赘。 高山还要再说什么,雷风起撇嘴:“小虞?你到我家也有十几年,还是学不会称呼人。” “小虞一定比我年纪小,不信咱们问问,小虞,我今年二十七岁,你呢?” 虞雾落一口酒喷出来,落到火里,“轰”的一声火光半天高,虞雾落急急后退,雷风起半跳而起,作势来救,高山也一个激灵后,酒醒不少,仰面更是大笑不止。 “好玩,像你们中原人的烟火。” 他深吸一口酒水,“噗”,喷到篝火上。 “轰隆!” 篝火蹿起半天高,再听到的就是高山放肆狂笑。 虞雾落斯斯文文的喝着酒,忽然没忍住,扑哧一声也大笑起来,三声后,虞雾落赶紧打住,又重新斯文喝酒。 酒带狂性,又引狂意,虞雾落闺阁中人,虽不会就此狂性发作,有一层名叫腼腆的东西就此打开来,让她眸光添明媚,眉目添新妍。 幸亏隔着篝火,雷风起这样想。 高山大力撕羊肉,问道:“小虞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二十七岁,一定比你年纪长?” 虞雾落又要笑,高山这回看在眼里,奇怪之极:“二十七是个可笑的数字?” 不不,二十七这个数字没有独特意义,但恰好是虞雾落的年纪之和,虞雾落认真来算,十三岁半。 “不可笑,是我觉得天宽地广,美酒知己,一丝风儿一线火光也是可乐的。”虞雾落道。 高山收到理由就满足,送来羊肉:“给,尝尝我烤的,再尝尝你烤的。” 虞雾落愣住,说好的,你一只我一只他一只,怎么能男女共尝一只羊呢? 你刚说过,我是个讲究人。 雷风起抬手接过羊肉,同时看清高山手背那块泥,他无奈:“高山,那边有水源,把手洗干净再来。” “穷讲究。” 高山嘀咕着,不舍得离开酒、羊肉和说话好听的小虞,随手在衣上擦擦,雷风起瞅他,你擦的这块地方在腰上,刚才烤羊肉时喷溅的有油有火灰,你自己看着干净吗? “瞎讲究。” 高山没好气低头找找,胸前这一块较为干净,手背在胸前来回几下,怀里有个东西被揉带出一角。 玉白帕子的一角,在高山蓝黑色外套上格外显眼。 虞雾落看去愣住,这是自己丢在小香山上的帕子,给苗保传信用的。 怎么在你这里? 酒意上涌,她的眼睛圆溜溜瞪起来。 雷风起看似默默喝酒,其实神情跟着虞雾落走,见到后心生不妙,对高山连使眼色。 高山低头看怀里,仰面,若无其事打个哈哈:“相似的东西太多,小虞你看错了。” 拿他捏过羊肉油光水滑的手,把玉白帕子往怀里一揣。 这样......竟然敢这样? 虞雾落的眼神溜的更圆,酒碗也似乎要放下来。 雷风起气恼起身,夺过高山正在分割的羊肉,夺过高山怀里帕子,揪起高山耳朵一甩,水花四溅,高山落到小溪里,发出呀呀大叫声。 “闭嘴,洗干净才能过来。”雷风起及时堵住高山的话,免得他生气里提名唤姓的骂嚷,回身和虞雾落对眼神,尴尬的轻晃手中帕子:“这个,烧了?” “烧了。” 虞雾落矜持的道:“你也洗手去。” 高山刚从水里站出来,就见到雷风起也乖乖的过来,把双手放到溪水里清洗,高山仿佛悟到什么,往下一坐,扑通一声又摔到水里。 这一幕,让虞雾落火气下去大半,一丝笑意挣扎而出。 她倒不担心苗保,苗保见不到留下痕迹,也会往范城再往崔家寻找自己,主仆迟早会见面,倒是这两个人都在清洗自己,不妨多做一件事情。 “高山,把你得的暗器洗几件,放到水边干净地方,等下我自己取。” 自己就是线索,祖父一天不停止追查,自己一天不回家,刺杀还会到来,但是早一些得到相关线索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高山手上带泥,虞雾落就没有开口讨要。 “一块帕子能值几文,金镖银弹值钱的很呢。”高山絮絮叨叨。 雷风起拿眼神制止住他,低声道:“快洗出来。” 找到水边一块平石,月光洒下银光仿佛汉白玉石:“洗好放在这上面。” 高山嘟囔着,洗完自己又洗暗器,眼睛笔直看着羊肉,还有旁边半袋酒。 第十九章,君子 高山狼吞虎咽第二只羊腿时,虞雾落姗姗取暗器。 夜风吹拂来去,同一条小道上两个男子的痕迹应该抹去,小溪流水轻哗,也重新是干净清水。 黑色雁翎刀自跟随主人出门就不曾解下来过,虞雾落一手按刀,一手掬清溪水,把暗器又浇一遍,新帕子擦拭干净它们,又一个新帕子包好,拿着回来。 擦拭暗器的帕子这就不要了,随手往火里丢去,丝绸燃烧的味道颇不难闻。 高山又生不满:“我干净着呢,我洗的也干净,怎么又烧东西。” 由小虞的散漫估摸着:“总值三文钱吧?” “二两银子。”虞雾落嘻嘻。 “败家玩意儿也就你这样,按你们中原当铺一百当一的规矩,也有二十文钱,下回你不要给我当当。” 高山暴跳如雷。 见过挥霍的,没见过这么挥霍的,这让他想起一个人。 斜睨雷风起,高山不怀好意道:“难怪你被她雇用,你家也有一个这样的,不,三个!” 雷家的三个姑娘们也是这德性,敢情你们是一类的人。 雷风起淡淡道:“那是父母疼爱,家有积蓄,子孙们讲究些承的是长辈恩德,这也罢了,倒是有人父母疼爱家有积蓄,怀里却无一两银,这可真是奇怪。” 高山瞬间哑嗓,啃羊肉的动作慢下来,火光映出他的红眼圈。 雷风起虽防备着他,见到这模样心生不忍,高山家里积蓄据说远比鬼子关边城丰厚,疼爱的父母却早离世,这是人之伤悲,不应该拿来贬低。 又取一袋酒送过来,温声道:“昨天你没有晚饭,今晚你喝个痛快。” 高山抽泣一下鼻子,投来感激,沙哑道:“好啊。” 就此,对虞雾落心生羡慕,人家长辈有积蓄,还肯让子孙挥霍,高山怯怯把虞雾落从头到脚一通的打量。 虞雾落警惕的按住自己坐垫:“这是我的。” 高山不无讨好:“我坐地上就行......那个,你晚上睡觉捡块高地方,不管夜里风向变,你也始终在上风口儿上,否则我睡上风你睡下风,大半夜的你让我去水里洗,我可不答应。” “多谢指教。”虞雾落重新捧酒碗,继续对付羊肉。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如果高山和雷睡上风,她睡下风口儿,洗干净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此时,高山也虎视眈眈看过来,两人异口同声。 “应该你洗!” “你们不许占我上风!” 黝黑精瘦的猴子高山和美貌如玉的淑女互瞪一眼,各有不忿重拾自己酒肉,篝火旁,真正的宁静到来。 歇息到来,虞雾落不敢相信自己吃了一个半羊腿。 她自习武后饭量大,但拔身量的年纪,多吃正常,她一年一年的几乎不生病,祖父知道饭量不错,也只会欣慰自己养的好。 今晚,实实的多出来。 睡在新被褥上,盖着新被褥的虞雾落小小声对自己:“吃了酒,所以多吃了菜。” 一句话,怪雷的酒,不能怪自己。 说完,释然中困意袭来,沉沉入梦乡。 高山鼾声雷鸣般响起,雷风起也没有守夜,四面包围铁紧,他不睡还等什么? 五更天色漆黑,三个人习惯性的一一醒来,在雷家住十几年的高山每早听到操练声,不起床也睡不着,雷风起全家都是五更起早习武,虞雾落练功夫上瘾后也是这个时辰醒。 雷风起添柴,火上有两个茶吊子,虞雾落放下心,这是君子,同行虽然只有两天两夜,可看到他身影就莫明安心。 古书上写着君子具有无数优点,重然诺轻金银,柳下惠也算。 虞雾落对自己容貌充满信心,从小祖父写诗夸赞她明月为眸日光洁,亲戚们中也都知道虞家这位姑娘美貌动人。 父母亲不在身边,祖父疼爱,虞家内宅里不入八岁男童,丫头妈妈们挑选时干净整洁容貌出众为主,贴身侍女青霞等人也皆是秀丽之人。 亲事所以耽误到十三岁半也不曾定下。 祖父看这家子弟配不上,那家子弟不能配,把眼睛挑花。 夫子都说过,食色,性也。 曾有位前朝公主嗜好面首。 对于美的向往、追求、爱慕甚至占有,男女没差别。 如果能忍住,要么是君子,他肯守规矩,要么不够美,没打动人心。 雷风起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躲避正视虞雾落,虞雾落看在眼里,这位是君子,他肯照顾自己衣食不染他人尘,想当然的是君子。 篝火悄悄明亮,仿佛照见无形中情愫。 他知道对方是孤身女子,敬重里也从没有一丝怠慢,而她熟读诗书通晓大贤,庆幸自己遇上君子。 当然,雁翎刀也许不这样想,这是把嗜血的刀。 茶吊上水滚开后,缺口大碗里泡上市卖香茶,自己那份面饼和羊肉架到火上去,虞雾落不再犹豫,转身取出怀里最后一封信,借着火光细细阅读。 “承南兄见信如晤:大事紧急不叙寒温。贵人血统皆连大统,个中缘由不可欺人。尚记当年风雨同舟为异客,四湖漂泊守奇香,九天揽月曾有时,落地生根笑汪洋。兄辈意不可问,吾意已决求真相!” 虞夫子写信,懂的人懂,不懂的人抓狂。 虞雾落也仅看懂一部分。 大事紧急,是指先帝国丧。贵人血脉指雷风起,大统指江山。雷风起入京登基尽人皆知,新帝,这是真正的大事情。 但是这里面的原因不清楚,虞存表明决心,他要查明到底。 虞家只有祖孙两人,虞存给孙女儿讲书的时候,也讲自己以前旧事,虞雾落知道风雨同舟为异客这四句,指的是祖父旧友。 如果崔家见信后也和祖父抱着同样志气,大概这是祖父请他们代为知会旧友吧。 谁是当年风雨同舟异客? 谁又曾一同漂泊守奇香? 九天揽月的有谁,笑的汪洋是人还是江河湖泊......这就是虞雾落不清楚的另一半意思。 她庆幸自己看信,未知事情结局总是一半一半,崔承南祖父也有可能不追随。 毕竟从眼前情势来看,雷风起轰轰烈烈进京登基的势力,更大些。 ------题外话------ 谢谢支持哈,关于公众更新时间是这样的,如果仔能保证有存稿,早六点一更,中午十二点一更。 么么哒。 第二十章,自大 信用浆子封口。 这难不倒会女红的虞雾落,有一根细细的针和线,再加上女子细心,挑开信封口不在话下。 收好信,虞雾落对雷风起瞄瞄,昨天在范城分手时,雷提醒她买些针线,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拆信? 素手按按腰间刀,对雷和高山的警惕还是有的,并没有放松过。 江山为筹码,君子也会选择新主人。 雷风起出神模样,面前摆着一根金镖、一个银弹子、一个小小的袖箭,和一个漆黑不起眼的铁蒺藜。 火光闪过铁蒺藜表面,有幽蓝色光。 紧锁如山峰的眉头和凝重神情,表明他在找线索。 一夜安眠麻痹不了雷风起,看看面前这些暗器,金镖要保证称手的分量,里面是铁外面包金,这外面一层金子可也不少,前晚花雨般打出,雷风起估计一拨暗器耗费万银并不是盲目抬举他人。 银弹则十足是银,这种银子在锤炼过后质地紧密,分量也能保证,这样打出来不失准头。 人人皆知银子是通用货币。 袖箭和铁蒺藜的精致,不是巧手工匠和大价钱造不出来,别指望从普通铁铺能买得到,你出得起钱财,也打不出来。 刺杀一回万两银子没了,小部分便宜被高山夺回,大部分被高升客栈掌柜昧下,只有少数几个交给衙门。 据雷风起知道的,江湖上行凶客,一千银子就能买一个。 还有两百一百银子也拼命的人,问题那功夫就没眼看了。 花费这么高,不可能没有后续,昨夜不来,今夜不好说。 莫非是张林吗? 他诱骗自己进京,半路上重金除去。 可自己从不妨碍他什么,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要说京里有人眼红鬼子关这座边城如今繁华生财,鬼子关边城并不是最繁华生财的边城,它易攻难守的天然特性,当年没人主动过来。 雷风起往上数五代的曾祖在京里受到排挤时,担心性命不保阖家遇险,主动放弃京里丰厚采邑,请缨守关,是本朝记载里唯一不是上官调派,而主动前来的人。 先帝血脉招人嫉恨么,京里皇叔皇兄皇弟一大把,不都过的好好的。 雷风起真的想不到,谁是幕后指使的人。 虞雾落受到提醒,取出自己那把暗器,凑着火光检查。 金灿灿中雕刻阳文,虞雾落念道:“百花宫。” 一下子找到线索,虞雾落飘然。 那么明显的字,谁会看不到,雷风起轻叹道:“不关他事。” “雷兄何出此言?”虞雾落神气认真。 这可是线索,不管真假也是线索。 “百花宫,妙手谷,碎月轩和万人敌,这暗器上写的字都不是正主儿。”雷风起视线在金镖银弹上掠过。 虞雾落谨慎的想过他话意,语带激声:“你说冒充,你怎么知道?” 雷风起抿抿嘴唇。 这还用问吗,他认识正主儿。 在内陆犯事的江湖人逃亡出关,首选鬼子关,雷家守关城当然不能答应,百花宫追索仇家到鬼子关,差点被打死,雷风起带兵杀了他的仇家,百花宫留下信物,说此生不会与雷家为敌。 不管张林还是他可能存在的幕后指使,都不可能收买百花宫,江湖人重信诺的时候,比古代大贤还要君子。 当然,江湖人里下九流货色,从来左右逢源,见钱就改风向。 在虞雾落追问眼神里,雷风起含糊道:“我认识其中一家。” “另外三家你这就敢保?”虞雾落眉头颦起,有一个小小的涡起在眉心间,在她雪白额头衬托下,仿佛娇莲出水来。 雷风起脑海出来一句话,飞快的令他猝不及防。 篝火红通通,又高,她怎么还能保持肌肤雪白? 说不好他防备不住穷追不舍的眸光,还是抵挡不住这雪白,雷风起老实回答:“其中一家与我旧识,不可能与另外三家联手,并且他家知道后,会告诉我。” 虞雾落张口结舌。 雷风起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放柔嗓音缓缓解释:“这世上有些人是君子风范不是吗?” 至少言出必行。 虞雾落继续呆呆看他,忘记雷风起知道她女子身后,刻意不直视她,而她这般正视男子,也同样不礼貌。 他是谁? 从前夜到今晚,他一直认定刺杀与他有关。 不管你身份有多贵重,能比江山还大吗? 这人虽然君子,却也自大。 话说,有时候君子持重稳行时,确实自大的不行,他们自大的认为天地间的灾祸归自己挺身而出,他们认为人世间的悲观怨自己没挺身而出。 真正的君子,凡事先怪自己,并且不会轻易责怪别人,并且颇能承担责任。 想到这里,虞雾落轻轻一笑,忍俊不禁中面庞对地,肩头抽动着,又窃笑不止。 雷风起无奈:“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 虞雾落一本正经的说过,扑哧一声又乐起来。 “相信你,还不如相信鬼。” 水边洗漱的高山走来接话,在他自己满意神情里引虞雾落为知己:“小虞,你信哥哥我的,这就对了。信他,还不如信这块羊肉。” 吸溜一声口水,高山咧开嘴取下羊肉,掂了掂:“熟了的。” 没忘记在贬低雷风起上收个尾:“羊肉能饱肚,我饿时能吃你吗?你只会气到我肚饥。” 虞雾落眨巴大眼睛,居然比较一下君子和羊肉的区别,然后发现自己这样不对,继续窃笑着,取下自己早饭,斯斯文文的吃起来。 ...... 年过六旬的崔承南从去年起不再是家主,他的次子崔俊管事情。 一早醒来,崔承南再次反问自己,有没有看错人,在他从儿孙中挑选继承人时,足有十年看到崔俊为人正气,做事正派。 可他接管崔家不到一年,这方寸就乱了。 第一个来请安的是长子崔佰。 崔老头儿命他:“去,问问那个糊涂鬼,是不是还要当下去。老子我不会答应。人生一世读书明理,宁可清楚辞天地,不可浑浑度风云。你二弟再和张林派来的人眉来眼去,老子我还有打死他的力气。” 第二十一章,崔家 崔佰唯唯诺诺答应,后退着徐出房门,又向父亲行个礼,这才转身走向花厅,那里是崔俊接待主要客人的地方。 崔承南叽哩咕噜又一通骂:“从小就这窝囊模样,否则老子怎么会错看你弟弟,窝囊废......” 骂出十几声,总算明白过来,这一个两个的窝囊废是自己亲生,崔承南涨红面容,硬生生止住骂声。 双手负在背后,在房里走来走去,心里还是不安宁。 窗外迎春点点春意盈人,可是春天么,还没有真正来到人心里。 一点绿意萦绕探头入花厅,仿佛也在窥视里面谈话,绿意的下面,是崔佰伸长耳朵的身影。 父亲发脾气骂二弟,可崔佰却没有骂弟弟的志气,而且全国沸沸扬扬张林推崇鬼子关雷风起登基,据说已经入京门,崔佰怕事的劲头一发不可收拾,他不认为二弟做错。 从龙之功,荣宠大焉,崔家好了,子弟们之一的崔佰当然有各种好处。 他竭力把耳朵伸长些,听听客厅里说的要紧话,如果有一两句可以安慰父亲,想来父亲的脾气也就下去。 “呵呵,崔先生明白事理再好也不过,就请这就提笔写信,我为你快马传送进京,想来张大人和新帝见到,那是一定心情大悦,崔家的好处还能少吗?” 说话的这个人,崔佰听出来是张林派来一行人里为首的,名叫文曾龙。 回话的人嗓音清冽,不卑不亢,是弟弟崔俊。 “文大人此言差矣,普天之下皆是王土,我等臣民们恭贺国有新君,那是理所应当,在所不辞,好处这种不提也罢。” 文曾龙道:“崔先生莫不是现在就动笔?” “还请文大人等待,我虽然接管崔家,却是家里的小字辈儿,从龙之功是大事情,崔家人不会推辞半步。但天地君亲师不容怠慢,青天在上厚土在下皆明我心迹,又有文大人可代张大人和新帝,在此也明我心迹,接下来请容我禀长辈禀父母。” 崔佰听到这里,焦虑不翼而飞。 二弟自小就谈吐过人,不管任何场合不输嘴。 他在要好处。 文曾龙自来到崔家,把从龙之功说的天花乱坠,逼迫利诱哄骗崔家表忠心,却分文好处不谈。 索要利益是个谋略的活儿,文曾龙仰慕崔家而前来说服拉拢,好处当然由他主动说出来,崔家挑挑捡捡的,最后达成洽谈。 文曾龙只字不提好处具体有几项,崔俊受迫于他说的“雷风起已经被迎入京中”,不得不先答应效忠,这个时候再不稳住自己,把好处谈下来,未来将变成崔家死乞白赖讨好处,给个一星半点的,还要感恩戴德。 崔俊有他的能耐,效忠么,可以。 不管谁登基,崔家会反呢? 区区一大把子文人,能和当兵的说清楚? 古书上曾写一张利口说西东,闻者倾倒望者披靡,那是古人,不是崔家今时今日的弱文人。 他们只剩下一张嘴而已,平时吃饭忙时读书,闲时为自己作诗歌取乐,太平盛世里的世家子,一般这样过日子。 崔俊客客气气说着不客气的话,我上有父亲,还有族中老太爷,外省还有许多叔伯兄弟任官职,文大人请等我一一的知会过来,大家看法汇总后,再正式效忠不迟。 文曾龙听话听音,一听就明,他敢来到就逼迫崔家,是他行事的方法与毛亮不同,崔家又和虞家不能相比,操持族中一生的老人崔承南总比年青人多些号召力,崔俊去年接管崔家,文曾龙欺负的就是他年青。 “呵呵,新帝随时入主宫中,到时候九州同庆四海归心,崔先生你也就不算什么了。” 文曾龙老神在在的跷起二郎腿,用姿势表示出他的不屑。 崔俊手捧热茶碗,真想一碗拍到这势利小人面上,可情势不允许,涵养也不允许,底气更不允许,他索性来个静静默默,仿佛自己在认真思索文“大人”的话,文小人先放到一旁。 文曾龙在等,花厅外的崔佰在等,光阴仿佛熬过般,一丝线一丝线的滑过。 ...... 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驮着行李的马,走进城门后,虞雾落心情大好,她的游记又将多出一篇不说,而且写成以后送给范家的姐妹们、崔家的姐妹们、自家的姐妹们看,啧啧称赞只怕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当然不会把男子写进去,独自行走一百三十里的功劳,全是自己的。 小香山上被送果盈怀,范城闯过暗器雨,崔家的城外十里地界,自己烤了一只羊,喝了六斤酒,昨天晚上吃一只羊腿,今早又吃一只羊腿,余下的包放在行李里慢慢享受,又有野地幽风陪伴着美美的睡上一夜。 这是以前奶娘还在时,只存在睡前故事里的新奇,如今是自己亲身经历,这滋味儿......美妙的很。 拱起双手:“我去拜客人,还是一个时辰后,城门口儿见。” “好。” 雷风起目送女子走开,他对行人打听崔府位置。 崔家的崔承志,范家的老爷子,还有虞城虞存等人,雷风起都想私下见见,原因没有二话,在他得到的消息里,张林一面宣称恭迎自己入京,一面往各地派人说服名士们效忠自己。 张林这葫芦里的药愈发的水深,恐怕不入虎穴不能得知。 暂时不准备进京的雷风起,把张林派人去往的地方,当成眼前虎穴,去看看,或许能得到一些端倪。 虞雾落怕雷风起和高山跟踪自己,先行一步的她绕了两条巷子出现在崔家大门外面,不远处的巷口里,雷风起吃惊看着她登上崔家大门前台阶。 “她怎么在这里?” 高山大大咧咧:“咦,你们去同一个地方啊,可以说好一起啊。” 话音刚落寒冷即起,本能的警惕感化成周身入骨的寒冷,让雷风起侧身贴上墙壁,右手拔剑而出,再看高山一个团身一个翻滚,骨碌碌滚到角落里,这是个死角,躲避刺杀最好的地方。 金镖绽放银弹如丝,袖箭闪动出熠熠光,铁蒺藜把这闪动夺目连成千丝网,缠绵眷恋着一个人。 崔家台阶上闻声回眸的虞雾落,俨然是这镖网弹网的中心。 第二十二章,这马没洗呢 这是个杨花摇荡的季节,春光明媚笼罩行人,美丽的虞雾落固然焕发更多光彩,摆摊卖菜的大娘也是同样。 还是金镖银弹袖箭铁蒺藜擅自占胜场,骤然间一出来,光泽汹涌澎湃多姿,天地间的日光被夺了去,无边光芒只为虞雾落一人盛放。 她在这千丝网万光晕的中心,按刀回眸,扬起唇角一丝冷笑。 这一刻,周围的人定格,暗器疾迅,雷风起也惊呆住,行人们吓的吓,呆的呆,满街看去皆是木泥模样。 雷风起暴起时,终究错开一分,他只觉得心头剧烈的疼了,像有把钢针扎进去肆虐,让咆哮声爆裂开来。 “不!” 他甚至明白来不及说躲开。 腾身迈步人到半空,他动起来的时候脱兔般,可看的愈发仔细清楚,他无法和暗器比快。 愤怒之下的冷汗密布全身,心思比冷汗还要快,雷风起的脑海里已经出来一句话,我会为你报仇! 随后,他目瞪口呆,落地时没防备,差点就摔倒。 女子熟练挽个刀花,满天光芒落英缤纷。 哗啦啦的响声里,夹杂着啪啪落地声,这一拨笼罩天地的暗器网被虞雾落娴熟刀法破开。 街角能看到有人披风裹面奔逃而出,连连唿哨声里有马奔来,一行十数骑哒哒哒瞬间行远。 雷风起想也不想也是一声唿哨,黑马疾风至身前,一个转折调整方向,雷风起在这转折停顿里翻身上马。 虞雾落被提醒看向崔家门前台阶一侧,那里有拴马石,系着她的两匹马。 这一看之下,俏脸生怒虎虎暴躁,险些叫出一声来。 她昨天刚自范城亲手挑选的两匹马,被暗器打出十数个血口,倒在血泊中已经不动。 马上装被褥的大包袱犹自往一旁地面斜斜倒去,有一声细碎的瓷器声,她的饭碗茶碗又一回没了。 把虞雾落气的,第一个浮上心头的本是救回在血中的行李,又被她强行按下,她大眼睛流转,眼角余光看到高山正要上马。 遇到刺杀以后,高山自己也单独一匹马,他说能多驮些吃喝也是好的。 虞雾落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没到马前时,凌空虚踢,足尖并点,高山往后跳开,虞雾落劈手夺过马缰绳,跳上马去了。 高山呆怔一刻,忽然自震惊中醒来,在后面大叫:“哎,那马没洗,马鞍没洗,马缰也没洗......”虞雾落已经远去,高山嗓音低下来:“呃,你不嫌我脏了啊。” 街道上这个时候乱起来,大叫声躲藏声,行人吓的腿软呼救声,仿佛十个喧闹集市同时开放。 高山看见有人牵马,他差点就去抢下来,就要动步子以前,有一件事情系住他的心头,就把他的腿脚也一起羁绊。 小虞的包袱还在这里,现在被马血染成大半通红。 他说过,如果自范城就回家的话,会买辆新马车,把他坐过的桌椅也买下来。 这种怪脾气不奇怪,雷风起家里就有三个和他一模一样,虽然小虞是兄弟,雷家这德性的是女子。 在自己说话时愿意聆听的人不多,小虞兄弟说话又格外好听,他笑起来的时候比最好的玉壁声还要脆生,如果他哭的时候,想来惹人一起伤心。 高山犹豫着,目光忽然被闪了一下。 地面散落金银。 他一拍脑袋有了留下来的理由,除去要把小虞包袱收好,还有这些暗器,不,这些线索不能放过。 雷风起对路上准备相当充分,衙役们往这里奔跑时,高山不慌不忙的从最近店铺里购买大匹干净布料,并要求掌柜的取布料时洗干净手,他也借机讨水洗了洗手,拿自己衣上肉眼看去最干净的地方,擦了擦。 衙役们把他和崔家大门外这现场包围,喝道:“你是什么人?” 高山双手张开大匹布料,漫不经心的回答:“等会儿,有人来回答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新一轮马蹄声擂鼓般到来,整齐划一的停下来,有一个人展开公文大步走来:“四平侯府拿贼,退开,不许乱了线索。” 带队衙役的班头摆手后,带头往后面退着,并小声告诫:“四平侯府执掌咱们省里军营,当街行凶这案子不会小,咱们管不了,也惹不起。” 这班头如果有胆的话,把这拿出公文的人按倒,怀里的纸张都掏出来,一把子全是某侯府某伯府公干,一切便宜行事。 有的是假的,雷风起自己拿萝卜印盖出来的,搪塞一时就行,反正他也不会在原地久呆着,四平侯府这张可是真的,四平侯夫人雷氏,是皇家血脉的郡主,是雷风起的堂姐。 高山安然,双手继续张开布料,对着血里的包袱左端详,右端详着。 援兵们狐疑看他,你在做什么? 见高山半猫着身子,小心翼翼走上两步,又懊恼的退回来,换个角度,小心翼翼又走上两步。 把公文收回,那人没忍住:“三将军在哪里?” 高山随意甩下脑袋,像是指了一个东西南北看不清的方向,他继续对着两匹死马和血里的大包袱蹑手蹑脚,做贼般的走悄步。 “要我帮你吗?” 收好公文的那人以为这是重要事情。 高山大吃一惊,回头道:“别过来。” “为什么,你在磨蹭什么,三将军在哪里?” “你洗手了吗?”高山问道。 “......这附近讨的到水,我们洗手便是。” “还有人也洗洗,否则就不能碰这东西。” 援兵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鬼证据,还需要洗手再洗浴? 就见到高山忽然一个进步,面上放出光彩来,这回角度找对,一大匹布料精准罩住大包袱,双手把四角往里一收,顺利的在不碰到包袱的情况下,把包袱外面又打一层包袱。 长吐一口气,高山喜笑颜开,这下子又拿到小虞的包袱,又不用到冷水里再洗一遍。 把包袱往背上一扛,这才注意到援兵到来的模样,瞪起眼睛:“你们愣着做什么,挖啊,这满地的金银,证据,全是证据,都得带走。” 第二十三章,疑窦重重 “四平侯府拿贼,敢情刚才有贼要进咱们家。”崔家管家往里回话,崔俊和窗户外面的崔佰怔忡模样。 文曾龙微微笑:“四平侯府拿贼啊,好生的巧,拿到这里来了。”他清清嗓子,意味深长:“崔二先生,您这心里还没有明白过来吗?贵府大门上想来血流成河了啊。” 崔俊一改刚才的笃定,轻轻的战瑟起来,再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抖越是厉害。 “崔,崔某,某某......听听听,听文大人人人人的......” 文曾龙暗想刚才那贼应该嘉奖。 ...... 城门外走来苗保,这个深受虞存信任的护院功夫过硬,几天不睡对他没什么,但丢了大姑娘,苗保除去熬夜以外深受煎熬,赶路加上一夜未眠,和虞雾落几乎前后脚来到崔家门外,面上现出倦意。 进城就听到的谈论,再看到地面大片血迹,和坑坑洼洼的暗器伤,还有零星没挖干净的暗器,让苗保扑通跪倒,双手按住地面痛泪下来,他摇头不肯承认:“不不不,不是我家姑娘。” 可内心却对遇到刺杀的少年印对得上。 苗保不知道虞存往崔家传话内容,他这就不进崔家,但他亲眼见到毛亮等人住进虞家,和虞家借住读书的子弟们往来密切,多少总能猜得出来虞雾落怀揣密语。 新帝登基,这是不折不扣的大事情。 为江山万里白日杀人又算什么。 苗保睁的眼睛红了,发疯般打马如飞。 回家去回家去!......不是他不救大姑娘,崔家门外血流成洼,崔家没有出面,可见崔家心思难猜,遇刺的少年在众人视线里追出城门,他一个人对一群人。 苗保需要帮手,也需要让家里老爷尽早知道。 他疯了一般的鞭马,好在一百三十里路不算远,今夜就回到虞城。 后悔出来,为早早追上大姑娘,没有带上帮手,而家里老爷从周白文手里救他,引起毛亮周白文疑心,从防止追踪上说,苗保单人独骑更方便离开。 现在他只能返回,他不认字,没法写信送回,毛亮等人还住在虞家,也没法随便找个陌生人塞几两银子,就能烦请他代为送信回家。 万一送的不对,送到毛亮周白文手里可怎么办,大姑娘不但人有危险,名誉也有危险。 马蹄如飞,行人皆避,有人在背后指着骂,说疯马不应该上官道。 ...... 马蹄声响,震如奔雷。 鬼子关的守城将军,坐骑是习惯长行久经阵仗的良驹,黑马紧追前面一行人不放,让雷风起在这看似的百忙之中,浮起疑窦重重。 第一次行刺,刀声响在隔壁,雷风起从身价上看,只有自己和高山配得上。 这是第二次行刺,金镖无眼银弹无灵,根据主人心意笔直打向小虞,一旁巷口里的雷风起和高山却被忽略。 莫不是两次行刺皆是为小虞而来? 这话放在进城门以前雷风起不会相信,回想在这“雷风起进京登基,张林派人四处游说效忠”的关键时候,小虞走上崔家台阶就遇杀着,雷风起沉默于事实中。 身后有马蹄声,小虞在高山马上,追在后面。 除去没有出门经验以外,这女子的功夫高超,胆量也大。 ......虞存有胆量出名在外,但虞家从来是书生。 没出过武夫。 倘若家传这等精妙的江湖功夫,名声早就出来。 日月之光,不是藏在山洼水中就能隐藏得住。 嗯,她是谁? 她真的没有出门经验,还是在自己面前伪装? 她真的是私自离家,还是另有使命? 奔马形成的绿树碎影在雷风起眉宇间闪过,把他新起的冰冷点缀出来。 男女情事是一步攀龙之道,也能毁人于旦夕。 私情能让小虞成为后宫新宠,虽然雷风起对自己登基原因全然不知,但不妨碍张林“热情”迎他入京,别人怎么想,雷风起无法左右。 私情也能让雷风起殒命于别人眼里的登基路上。 高山曾对雷风起说过:“我兄弟们因为权势富贵不能容我,你中原京城有皇叔有皇兄有皇弟有皇侄儿侄女,你堵住他们所有人道路。” 可高山还是愿意跟他进京,雷风起也不介意带上他。 嗯,她是谁? 惊呼声自背后出来,雷风起还是本能回身看视她,随即,他的神情里又古怪起来。 小虞在颠簸马背上左右摇晃着,刚刚勉强稳住身体,这女子功夫高超,快马的骑术不佳,也没有养马的能耐。 那晚桃花马伤蹄脚时,雷风起其实也想笑,从小生长在边城,雷风起见到最劣的马,但四十里路就伤蹄脚到摔下主人的马,他也头回见到。 默默注视小虞还算平稳,雷风起扳正身子继续盯着前面逃跑的人,这小小插曲让他心思乱了,刚才想什么来着? 他竟然组合不到一起。 嗯,她是谁? 小虞美貌足以惊天人,有一手杀人的好刀法,战场上的功夫也都是一拳一个血洞,雷风起看得出来她不是花拳绣腿,那刀法杀起人来不会慢。 她昨晚的笑好生纯净,也许仅限昨晚,以后说不定随时醋意大发,以自己身边最受宠的女子自居。 这是谁家送来的胭脂虎呢,矜持已摆的足够,把她身份拉扯的高而又高。接下来,应该是投怀送抱的戏本。 雷风起扪心自问他并不反感,因为他根本不会答应。 他五代以上的祖父抛弃京里府第采邑,自甘降爵请命守边城,原因就是栽在房闱中宠姬手里。 此后,皇家血脉这一支代代是情种,一生钟爱正妻,夫妻一体利益共同,你坑害我,等于害自己。 谁会闲着没事害自己。 想当然尔,雷风起不会心悦小虞美貌,欣赏她的功夫,甚至赞叹她纯净演的到位,就愿意顺水推舟将就她。 官道在前边出现岔路,逃跑的一行人一条大路也不走,对着两条官道中间的小路钻进去。 雷风起放缓马速,虞雾落也跟着慢下来到他身边,雷风起再细细看一眼金黄日光下仿佛发光的女子,她发角可见绒毛,处子憨态更撩人心。 天生一副好容貌,还是别辜负它吧。 雷风起打算和小虞到此结束尔虞我诈,微笑道:“你马术不好,这马是高山挑的,他自小就降得住烈马,好马也从来性烈,这是高山特意给自己挑的,在官道上平整你尚能骑乘,接下来走小道,摔下来轻则受伤重则性命不保。” 他拍拍自己身后马鞍:“到我马上来,我带上你。” 雷风起双手握紧缰绳,如果她真敢过来,黑马一跃瞬间及远,就此再见吧。 他无意揭穿她,给她痛痛的教训,他打心里不愿意和她翻脸,还是爱看她纯净时的笑容。 装的真停当啊,真的打动人心。 第二十四章,刀 虞雾落知道雷说的是实话。 她功夫好来自习武上瘾,虞家园林大多在内宅,却不是遛马的好地方,带上豆蔻出门去范城,是豆蔻头回长程奔驰,既然长行需要好蹄脚,豆蔻不伤到蹄脚才是怪事。 她再没有其它的马,豆蔻在内宅里从不奔跑,主人怎么可能骑术精呢? 抢到高山的马追到这里,没少被这马找麻烦,好几回差点被它颠下来。 望着小路弯弯绕绕在乱树缠蔓里,地面仿佛敲碎山石,虞雾落轻轻叹气跳下马,却没有走过来。 那晚遇险才会被他仓促亲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万万不能。 她仰面带着歉意:“抱歉了,这祸事其实是我带来,这回你总看清楚了吧,他们要杀的人是我。” 抱拳拱手:“多谢雷兄护送到这里,不是我说大话,此间事情非同小可,咱们就此别过。” 取出怀里一叠东西,随手就分一半:“请收下这钱,咱们两清。” 雷风起接过看是张张金票,这女子果然身价不低,她随身带着数万银子,这还只是分给自己的一部分。 太平盛世的物价并不夸张,一年收入三、五十两的人家衣食无忧,几百两不算一般人家的小数目。 雷风起很难分辨小虞身份吸引他,还是她独自冒险让自己担心。 原地沉吟片刻,在小虞流星大步就要隐入乱树后,雷风起带着两匹马赶过去。 马踩落叶宛若乐声,虞雾落回身,眸光喜如星辰,只一下,就黯然隐去,再次劝阻道:“雷兄,请听我好言相劝,我奉命出来的,非接这发难不可,你真心不必跟来。” 雷风起品一下她的话,在自己感觉里还是完全真实,而在他的感觉里,他相当愿意跟去。 天知道这小路上的风带暖意,竟然让他生出不舍。 他跳下黑马,把马缰绳送上:“你骑我这匹,有我在它会听话,我骑这烈马。” 虞雾落欢欢喜喜上马,大黑马打个响鼻像是反对,雷风起安抚两句也就服贴。 带马前行的时候,雷风起忽然想到自己洗手的事情,而与此同时,虞雾落也才想起这马鞍是外男贴身器物。 两个人的心情同时一窘,一前一后的各自尴尬。 虞雾落掩饰般的道:“咱们耽误一会儿,不会跟丢吧。” 话音刚落,雷风起打马横身,以自己高大身形挡住她,同时抽剑在手,摆出防御姿势,低喝道:“噤声。” 虞雾落也不慢,雁翎刀出鞘。 垂挂前方树枝的棕褐色枯蔓后面,转出两匹马,马上人彩绸蒙着脸面,挑衅眼神抛过来,打马又走。 “咦,他引我过去?”虞雾落除去没有出门经验以外,妥妥的聪明姑娘。 雷风起淡淡纠正:“是引,我们。”直到现在为止,除去小虞口口声声说她负责,再没有其它证实与自己无关。 江山,最动人心。 他再道:“不入虎穴其实可惜。” “去!” 虞雾落兴奋的吐气开声,感受着有什么瞬间沸腾身心。 雷风起一笑:“去,你跟在我后面,遇事不要着急上前。” 虞雾落涨红脸答应,雷风起则是双臂一暖,胸前自生温软,鼻端有香氛出来,让他也跟着讪讪。 雷风起找到自己跟来的原因,不管她是什么身价,他总是轻薄过她,要把这女子好好送回家去,再确定她嫁人无忧才行。 当下打马奔腾如飞,两个人很快追上逃跑的那一行人。 马踏新绿,日往西斜,这一追就到晚上,期间利用午饭和提前吃晚饭,雷风起反复确认有一只鹰在天空盘旋,紧紧跟随自己。 夕阳跳下天际时,世间万物自最后的光华中沉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泼洒般罩下。 黑马不用勒,自己缓步,在夜风的走向里,虞雾落模糊看到身前雷风起也凝渊身姿。 不得不说,雷的马和主人通灵性,几乎同步缓行。 虞雾落伸长刀尖,把一点亮光送往前面。 忽然想到雷携带齐全,他应该有火折子。 两个人几时同时倏的出声,雷风起沉声:“收刀。” 虞雾落:“你到我后面来。”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一大把暗器更能收魂魄的暗算,雷风起倾听着天空上鹰嗥,提醒虞雾落收刀止光。 虞雾落想起来她的刀法是暗器克星,一面招呼,一面轻夹马腹,试图让黑马走到雷风起前面。 千盏百盏的烛光猛的亮起来,重新还这里白昼,草丛里树枝头,层层叠叠挑出无数宫灯,式样精美,外形新颖。 烛光下影影绰绰露出人的面容,有彩衣翠袖的女子,有黑衣彪悍的大汉,有扶拐杖的老人,手挽着刚留头的童子。 奇形怪状应有尽有。 在前的雷风起,在后的虞雾落,无比默契的一个往前打量,一个往后扭身,把身前身后的人尽数眸中。 “三十三个人。” “二十七人。” 以两个人应对六十个人不让雷风起悬心,他留意的是来者清一色江湖中人,那股独特的草莽狂野,没有什么能遮盖。 他先礼后兵,抱了抱拳,朗声喝问:“在下兄弟二人有事返乡,不知道好汉们在此聚会,冲撞见谅,我们这就退去。” “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震动树林,有鸟飞走,有野兔自树后洞中仓皇逃命,慌不择路时一头撞树上,还好没有晕,稀里糊涂辨个方向,扎入草丛中。 这中气足的仿佛滔滔不绝江水,让笑声有时宛若横空出世的炸雷,有时又宏大的像有名寺庙群僧敲磐。 等到打起来决计不可能一百招两百招就结束,虞雾落暗暗想着,却并不害怕。 她由衷鄙夷。 雷风起真没出息,倜傥名将手下难道没有兵马,有能耐兵发宫闱强拥帝座,堂堂皇家血脉和江湖人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耳边,忽然起怪声,有什么嗡嗡弹弹的鸣叫声,仿佛夏夜虫声。 雁翎刀。 它在这众多环伺中发出渴望般的低鸣,并以这低低嗡嗡声传到场中。 雷风起看看刀,又看看虞雾落月光下晶莹面容,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刀嗜血,从第一眼看到,雷风起就感受到杀气。 这刀也接近或已通灵,它警示着今晚这个场合没法好好结束,说不好血汪成河。 第二十五章,没有经验 虞雾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刀有这样作用,但她在奶娘说的睡前故事里,听过刀剑通灵自行鸣叫的话。 说欣喜嘛,倒也不必。 她倒觉得有什么怪异的袭中她,让她五脏肺腑生出绞痛来。 真相仿佛扑面而来,边城兵马不方便进京,雷风起使出这种勾结江湖的手段,对于诗书之家闺阁中女子来说,江湖从来存在于故事里,他们不入流,地位不高没有约束,与帝位不相衬。 雷风起这是下作手段。 如果拿这手段对付祖父及祖父同等的忠贞之士,啐,卑鄙! 雁翎刀继续轻轻鸣叫,像把热血注入主人心田。 虞雾落横刀在手,大步走出,面前之人形容皆带奇特,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一个是主事者,她把面前的人全瞪进去。 乌眸迸发怒火光。 “你们找我,放他离开!” 手挽童子的老人迫不及待:“交出你的刀,再交出天道秘密,你和他可以一起走。” 人老眼尖,暗夜烛光里虽明亮也有朦胧,他还是一眼看出来:“小女子,夜晚恰好会情郎,死在这里多可惜。” 虞雾落来不及生气,怔住道:“什么秘密!” 登基还需要天道秘密? 虞家不可能有这样秘密。 另一个黑衣大汉道:“我早说不同她废话,乌姥姥看出她是个女子,某家相信你。把这对男女分开绑起来,小女子不肯说出来,咱们问一声,往这男子身上割一刀,让她看着情郎血往下面滴,呵呵,她还会不说吗?” 彩衣翠袖的美貌女子冷淡道:“万人敌,你忘记这把刀是天下暗器的克星,你号称万人难敌的铁蒺藜今天刚破开。” 黑衣大汉怒回:“你百花宫的飞花袖箭就占到好了吗?” “百花宫?” 雷风起气定神闲:“冒充百花宫会被百花宫追杀到死,我劝你还是退去吧,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彩衣翠袖女子和她身后的女子们昂头齐声笑起来:“不想你倒知道我们百花宫的规矩。” 乌姥姥拐杖顿地:“咳咳,闲话不说,让小女子交出东西要紧。” 虞雾落晃晃刀:“刀在这里,谁有能耐谁来拿。天道秘密是什么,你们要先告诉我才行。” 万人敌幸灾乐祸:“看吧,我没有说错,天道的人从来自命不凡,以为别人应该捧他们的臭脚,不是死到临头不肯说。” 乌姥姥大怒,阴阳怪气的道:“哦,还有死到临头也不肯说的吧?万人敌,你自称折磨人的功夫也万人敌,铁氏女到你手里一时三刻自尽,害我们险些失去线索,要不是百花宫吴姑娘心细如发,说铁氏女在虞城蹦出来,只怕遗留的有线索。” 万人敌气呼呼,手指虞雾落:“小香山上看到她的刀,总是我吧!” 乌姥姥手中童子忽然纵上半空,落下时一拳击中万人敌鼻子,高声骂道:“所以姥姥才肯带上你分,有姥姥在,你就老实等着分吧,太多话!” 万人敌没受伤,就是颜面上难看,恨恨看一眼乌姥姥手中扬起拐杖,恼怒后退一步,嘴里叽哩咕噜骂骂咧咧。 虞雾落也没有耐性,骂道:“话说完了吧!说完看着我,回话!什么是天道秘密?” 初生牛犊不怕虎,崔家门外暗器如织网不过雕虫小技,虞雾落不怕他们人多,她还等着送信呢。 雷风起走来,与她并肩站定,微微一笑:“你应该先问他们什么是天道?” “你怎么还不走,钱我付过了的,走开!”虞雾落喝道。 雷风起忍俊不禁,眼前这一幕让他意识到,遇到小虞,很可能是巧合。 鬼子关边城易攻难守的原因,内陆犯事的人大多爱从这里逃往他国,众所周知,犯事的人里江洋大盗最多。雷家守边城,避免不了和江湖人打交道。在这里的乌姥姥是头回见,她的名声早如雷灌耳。 下五门的小贼,采花下药种种下三烂的手段都做,她三十岁以后容貌大毁,从此嗜好清秀少年,抢来的不满意,自己偷孩子养大做面首,她手边童子功夫灵活,看在雷风起眼里没有赞叹,只有一片惋惜。 如果小虞和眼前这些人又是演戏,张林再龌龊也没到和乌姥姥这种下三烂结盟的地步。 不是不可能,是大学士扬名全国,也有一番桃李官员奉承,没到算计雷风起使用乌姥姥这种人的地步。 雷风起笑出一嘴白牙:“朋友有难,怎能一走了之。我陪你。” 虞雾落抬头感激的笑笑,接触到他清澈眼神时,却忽然的耳朵发热,跟着涨红面庞。 这人眼神素来犀利难挡,虞雾落这样想。 “什么是天道?”虞雾落问道。 万人敌叫出来:“老子早就说过不和她废话,这小女子自家师门也不肯认,都是你,都是你们废话多!” 乌姥姥这回听进去,皱眉注视虞雾落,眼神里带着谴责。 万人敌忽然拔出一把宽背砍山刀:“这里离城很近,一个不小心就惊动官府,老子再也不等了,上啊,绑住这对男女,折磨男的让女的瞧。” 还真有十几个人响应,刀凝霜寒剑舞残酷,恶狠狠扑上来。 这一回万人敌也知趣没用铁蒺藜。 虞雾落一掌拍开雷风起:“趁这机会快走!” 几大步对着也抢过去。 刀横明月婉转清风,雁翎刀和宽背砍山刀相遇时,脆生生一声响,把砍山刀劈成两断,刀势不止,顺手捎带般的轻巧劲儿,万人敌刚露出惊吓,在刀下也劈成两段。 大片的血喷溅出来,虞雾落这没有出门经验更没有厮杀经验的人涂了一脸。 她浑身忽软,雁翎刀掉落地面,人歪歪倒向地面,双膝跪地双手拂面,尖叫出声:“杀人了啊!” 她动时,雷风起随后也动,仗着腿长已经跑到虞雾落前面,和两个人交上手,听到这一声,雷风起惊吓出冷汗。 不好,小虞头回杀人。 他回身要救虞雾落,面前又一时走不开,当下撮唇为哨,尖尖一声冲上高空,鹰嗥顿时回应,高厉尖声里,一头大鹰疾风般冲下来,仿佛一颗流星撞击地面。 四面草丛树后马蹄骤响,有人高叫:“四平侯府拿贼,闲人退开。” 第二十六章,自省 有关江湖有很多传闻,草上飞水上飘云中鹤浪里白条。 雷风起援兵刚分草动树的准备出来,叫声还在后面时,千层万叠的宫灯齐唰唰熄灭,夜的黑暗重新到来。 草叶飘动的声音占据此地。 火折子迎风放光,雷风起高高举起它,一步也不敢动。 他背后是软弱的女子,她哭声止住的很快,但肩头颤抖全身战瑟,她的人还是没有恢复。 眼前,已失去众好汉身影。 草上飞水上飘云中鹤果然不是吹的。 一个眼色甩出来,带队援兵会意,又是一声高叫:“四平侯府拿贼,闲人不要妄动。” 援兵身上也装备齐全,各举火折子打马去了,最后一个走出草丛的高山步子不停也领会,对着援兵马尾点头哈腰:“谢谢差爷,我找到兄弟们了。” 给雷风起一个白眼儿,高山再换上笑嘻嘻:“小虞小虞,你的东西我带来,你看,我包的严紧,我一手指头没碰到,也没让别人碰一手指头。” 献宝似的把背上大包袱放到虞雾落面前,看出来小虞兄弟的不对。 “你,趁我不在欺负我兄弟?”高山叉腰对雷风起攥起拳头。 雷风起努嘴。 高山:“啊?” “追贼啊,你站在这里碍事情。”雷风起忍无可忍,这个笨蛋,矜持女子的软弱不会愿意被别人看见。 “啊?” 高山拔腿就跑,三步以后,转身跑回,狐疑道:“撵我走了,你们俩个说说笑笑的倒是热闹。” 把脖子竭力梗起:“我不走!” 雷风起瞅瞅他更拔也高不了的个头,不想打破小虞安静的伤感环境,对着草丛又努嘴。 “好嘞。”高山这一回没弄错,拔草砍树枝的,升起一大堆篝火。 他拿草叶包住手,抱老大一捧草回来,讨好的道:“小虞,我没碰它,你过来坐下吧。” 虞雾落不好再辜负高山好意,一直沉浸在自己软弱里,抬起面容道:“多谢高兄。” 高山吓一大跳,这满面的血痂,活似个鬼。 跟着准备登基的人走路,一定要瞧得起他,千万莫给他省钱,小虞的马又死了,高山在城里重新购买四匹马,驮着多多的食水,提一个水袋过来,自己离的远远的,欠着身子挤出水线,虞雾落洗了手脸。 万人敌的尸身已经不见,在虞雾落眼角余光里,雷风起扔到树后面,又顺便砍了一抱柴回来。 篝火旁的女子,星眸红肿,鼻头红肿,衬的肌肤苍白如玉。 雷风起心神猛的一荡,把高山瞪上一眼,不敢走近,和昨晚一样在篝火对面坐下来。 高山迟疑片刻,走到雷风起旁边坐下,不是他不再帮手儿,而是小虞兄弟这个和雷家姑娘们一样的德性,还在呢。 他乐乐呵呵:“小虞,你先从马上解食水,你解过,我可就沾手了。” 虞雾落又谢他一声,默默无言取下一个水袋,闻闻,又取两个酒袋,还有若干肉干等物,抱回刚才坐的地方,慢慢的烤起来。 火光映出她新的容光,隔着篝火也让人不敢逼视,大包袱愈发的累赘。 “烧了吧。”雷风起道。 虞雾落这才想起,嗯上一声,也不解包袱,囫囵着扔到篝火里,篝火蹿上半天里,发出异样的香味。 雷风起告诉自己这是香脂味道,可莫明的胸膛前又暖起来,一双手臂上又现温软,在高升客栈抱着她逃命的感觉再次出现。 而他也真的嗅到处子香。 雷风起狠狠闭气,直到不能再屏,饶是这样防备,也一双耳朵红起来,篝火旁边本就会红通面庞,倒不会引人注意。 高山也不看他,正在邀功:“你不检查一下吗,一件不少我全带来,烧也烧的全面,你不会担心你用过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就是有一件不好,今晚你可怎么睡呢,这夜还冷。” 雷风起站起,从自己黑马鞍后解下五张羊皮,摊开来,放到火上烘烤着。 虞雾落静静喝酒,一仰面庞就下去半袋,这鲸吞牛饮的姿势她做起来煞是好看,自小养成那根深蒂固的斯文徐徐展开。 雷风起下意识看她,就深深低下头去,女子落寞的身影刻入脑海里,顿时混乱起来。 他得理一理,近来像是判断一直出错......不,自从遇到小虞,看到她娇艳牡丹的夜行衣后,他的判断就一直出错。 怎么能当她是采花贼,又误会她另有目的,自己真是糊涂。 她一刀杀人后的软弱哭泣,和此时寂寥般的平静,远非有心机的人能装得出来。 那软弱,和雷风起头回杀人的感受一模一样。 没有人天生是战场豪客,雷风起也不是。 他从小虞的软弱里重回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情况并不比她好,而自己生长在边城,理当自小习惯血泊。 自己亲手,和观看战场,不一样。 一条性命就这样没有,而不带走对方性命,就是自己性命丢失。 真正的软弱写满身心,远非伪装在外表的哭叫害怕可以比拟。 就像此时小虞拼命拿酒灌自己,灌的急了泪光出来,又强忍住,再次拿酒麻醉自己,神情里的一丝一毫没法伪装。 如她自己所说,她的酒量很好。 会喝酒的人都喜欢遇到好酒客,高山喜欢的重新拿草叶垫手,一袋又一袋的酒水送过去。 雷风起适时打断她:“可以了。” 不解的眸光在红肿眼皮里飞一般的送过来,把稚气消失在红肿里,风情悄悄的出来。 雷风起看火光:“羊皮烤了有会子,就算你嫌我脏也烤的干净,我让你买的针线还在吧,一早我看到你拆信后收在怀里,你的刀我送你时擦干净,你介意再擦一遍,把羊皮裁成你满意的式样,两张两张缝起来,一张可以垫,一张可以盖,白天卷起来放马上也不怎么占地方,比被褥又暖和。还有一张你给自己缝个水袋酒袋,应该硝一硝再给你用,但你今晚没有被褥,先将就吧。” 虞雾落听一句愣一句,呆呆的酒也忘记喝,等雷风起说完,脱口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雷风起震撼。 迷茫自神思里一闪而过,忍俊不禁扑哧乐声。 是啊,他怀疑对方接近自己,而自己呢,在她眼里又何尝不是忽然接近的人。 第二十七章,夜行衣 雷风起很快笑的直不起腰,盘坐的他向前伏身,就差乐的捶地。 虞雾落看不懂,嘟囔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差点,我以为你们是祖父雇来保护我的,可你们不该拿走我留下做痕迹的帕子。你们教我用火折子,为我守夜,还帮我打架,救我性命,现在又给我做被褥,你们到底是谁吗?” 雷风起忙问道:“你祖父是谁?” 虞雾落闪闪眼睫,到底没有醉,径直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去,不理会他的盘问。 高山见到谈话热闹,可不能没有他,一面烤晚餐一面笑道:“我是跟着他来中原的人,他是被我跟着来的人。” 很喜欢小虞,高山也不会轻易露姓名,毕竟准备登基这事情惊人。 权势财富能把亲人变成仇人,高山和他的兄弟们就是如此,高山一路逃到雷家,雷家收留了他。 虞雾落忙问:“你们自边城来吗?” 他自称姓雷,雷风起留下的阴影太大,总让雷兄带嫌疑。 雷风起不慌不忙:“非也,我是中原商人,和高山在边城外贩货认识,生意人能省一文是一文,我们那天在小香山洞里过夜,可巧遇到你。” 高山闻言一惊,扭头看自己新买的四匹马,和马上小山般的吃喝,率先腹诽:你确定这话能相信? 虞雾落倒没留意马匹,她终于慢下来品品手中酒,醇香温和,这口感可不便宜。 酒意上涌,对方又关怀备至,斜挑了眼神,嘟起嘴儿:“假话不可信。” 雷风起嘿嘿笑出两声。 三个人相对喝酒,虞雾落道:“天道总可以说吧,你像是知道它是什么?”她有丝天真:“是帝王之术吗?” 雷风起莞尔。 果然,自己糊涂兼眼神不清。 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更改,小虞总是理直气壮的出口成章,这是她习惯的谈吐方式,在家里应该也这样。 没有来历的女子,谁会这样的谈吐。 “天道,是江湖上一个闻名已久的门派。” “它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又有什么秘密?” “我只能再次请教,你师傅是谁,你的刀法可是天道十三式?”雷风起笑吟吟。 虞雾落摇头:“不是,我的功夫不是师傅教出来的,是我家奶娘自幼身体病弱,寄名符求符水都没有用,他家里人就把奶娘舍在尼痷里,跟着庵主学了几年的养生功法,到成亲的年纪回家去,病从此没有。” 雷风起骇笑,眼神又寻找一下万人敌刚躺倒的地方:“你确定奶娘说的是实话?” 虞雾落溜圆眼睛微有怒气:“我从不说假话,” 想想:“如果我说了,也必有原因。” 雷风起刚要失笑,虞雾落又瞪圆眼睛:“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高山来了精神:“这话好,我从不说假话,如果我说,就必有原因。这话可太好了,以后我再发誓时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因为我说假话是有原因的。” 雷风起没好气:“可见你以前发过的誓是假的。” “怎么会,我这不是才学会嘛。”高山雄纠纠的回道。 虞雾落怂恿道:“是啊,这句话很不错的,祖父说事急从权,情势所逼说假话办错事有可以原谅之处。你学会我这句,以后会发现很管用。” 高山晃晃脑袋:“多谢了。” 他一面喝酒一面烤肉,一面念念叨叨背熟它。 “什么是天道十三式?”虞雾落又让雷风起继续说故事:“你认为我的刀法与它相似?” “我没见过天道十三式,我只听说过,显然,刚才江湖客认为你的刀和你的刀法都像天道门派中人,不过我知道天道是江湖人眼里最神秘的门派,有无数武功秘籍,还有无数金银财宝。他们的子弟们出门走道去,一出手就是大把金票。” 虞雾落乐不可支:“你在影射我,如果你肯送我回到家,祖父会给你更多。” 雷风起含笑:“你忘记了,我明天就送你回家。你说往这个城里来,你已经去过。” 话题,就这么转向崔家。 虞雾落笑容可掬:“今天不算,我还没有见到人,明天你们还是陪我再进城去,等我拜见结束,下午就可以回家去了,等我到家,就再给你们钱。” 雷风起眼前闪过她走向崔家身影,他轻轻的笑,没说什么。 “高兄,你最后出城,衙门怎么说,不过你们都别怕,跟着我能进去,就像咱们在范城,闹上一回还照样进去。” 高山大大咧咧:“我解释过了,你猜怎么样呢,四平侯府恰好拿这拨人,他们刚刚不是也追着去了。他们问我话,我就如实的回,生意人遇贼了。” 虞雾落皱着鼻子一笑:“如实的回?” “哈,如果我说假话,必有原因。他们追贼,我想你们也追贼,就跟在他们后面找到你们。明天进城去,没什么。 虞雾落和他各自兴高采烈,举了举手中酒袋。 雷风起笑容满面看着他们饮过,忽然道:“应该夜里去。” 高山奇怪:“你们中原人最讲究拜客的时辰、衣着,还有我学不来的说话,你却说夜里去?” 虞雾落先也是奇怪,再就颦着眉头,陷入沉思。 想上一想,雷的这句话很对。 自家里住着张林派来的人,自己出门都只能夹在家人队伍里,谁能保证崔家没有呢? 虞雾落懊恼去范家的时候考虑不到,直接就见范老太爷,幸好在范家没有遇到独特外客,但是范家没有崔家不一定。 要谨慎要警惕,夜里拜会是最好的。 那一夜奶娘凌空升起,一跃而上屋脊,往四下里高叫:“借你宝地养伤数日,贼不可惊我,公差也不能。” 一袭黑衣御风飘飘,仙风道骨般的去了。 虞雾落颇为羡慕,也牢牢记住,出门一定要穿这式样衣裳。 她一半自语一半商议的道:“其实我拜客过后还不能回去,我带出家门的包袱丢了,还没有找回来。” 高山嘴快道:“你说那件夜行衣没找回来吗,其实你白天出门穿夜行衣的话,晚上拜客就不换一件?” “什么!”虞雾落酒醒一半,我哪里来的夜行衣! 第二十八章,想念 雷风起本想阻止高山的嘴快,可是想到小虞乱穿衣裳是自己判断出错的根源,笑着自顾自喝酒。 高山热心的连说带比划:“就是见面那天,你穿的黑衣裳,绣红牡丹那件,那不是夜行衣吗,难怪你白天穿它,原来是你拜客的衣裳。” 虞雾落另一半酒也醒了,何为淑女,步摇簪发衣裙不动,会客谈吐字字珠玑,衣食住行样样不差。 穿错衣裳......丢大了人。 她吃吃:“夜,那那,怎么会,怎么会呢?” 振振有词道:“我家奶娘辞别回自己家时,穿的就是这衣裳,可气派了。” 雷风起揶揄:“你是不是对气派这个词有误会?” 随即堆出浓浓的兴趣:“你家奶娘不做工了,她家住哪里,我想向她请教功夫。” “不知道。” 虞雾落仰面看夜空,落寞之极:“她是外乡人,说一声走就走了,其实我很想她,我真的很想她。” 夜如丝幕,深邃及远,传说是九霄云重仙人蓬莱,那虚无飘渺之地。 痛心感觉像刀绞刺,虞雾落又凝上泪光,有什么告诉她与奶娘距离的远,就像夜空的那一方。 倘若江湖好汉没说错,奶娘是所谓天道门人的话,她当年离去凶多吉少。而数年陪伴,她竟然不知道奶娘家乡。 这可怎生寻找? 怪异模样的乌姥姥、美丽若仙的吴姑娘......他们群殴的话,奶娘能敌过吗? 细声细气再次请教雷风起:“关于天道,你还有要说的吗?” 不顾盼时也生辉的眼眸凝神般看过来,雷风起顿时愿意理解历史上美人计俘虏的英雄豪杰。 可,遗憾,他是鬼子关边城的将军,不是江湖常客。 “我能知道天道和天道十三式,已经不错。” “哦......”虞雾落在失望里垂下眼帘,能听到有一声弦断在心间,奶娘本就遥不可及的身影更加模糊。 “我......”她黯然神伤:“我得先办正事,才能去追几个江湖人问个明白。” 高山看不下去她伤感,忘记这兄弟恨不能风雨也避她八百里的德性,关心的往前凑凑:“江湖人没有落脚地,怎么追?” 雷风起不动声色从火上取肉,把高山挡住,在虞雾落看不见的角度虚踢一脚,高山恍然大悟,原地蹲着,蹭蹭蹭,从草叶上退回去。 好险。 差点又要洗冷水澡。 高山翻翻眼睛当感谢。 “我可以去四平侯府打听。”虞雾落酒袋重新在手,酒驱愁肠,略有欢声。 高山、雷风起齐齐噎住,对着地面又是咳,又是捶胸,虞雾落帮他们送上酒,才把喉咙里险情解除。 虞雾落诡异看他们:“你们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凶巴巴翻脸:“还说我们是兄弟!” 高山憋出一个字:“去!哥哥我就是喜欢你,你去哪里哥哥去哪里。” “云泥。”雷风起缓过气,紧跟着道。 虞雾落乐了,怕高山尴尬,赶紧灌自己酒。 高山有一口能交流的中原话,书本上东西不精通,他本能认为雷风起贬低挖苦自己,皱眉反问:“啥?” 雷风起斜一眼他黝黑矮小个头,整一个小猴子成精,再瞄一眼小虞眉目流光倾国倾城,淡淡又道:“云泥。” “你姨?” 高山道。 虞雾落喷了酒。 ...... 五更的城门在转动声里打开,门内烛光跃然般跳出城外,和城头彻夜悬挂的灯笼光融洽成团,田野里的鸡感知般的提高啼鸣,行人增添喧闹,正式打开新的一天。 黑暗不忿的在天亮前的这个时辰宣布威严,背街的小巷里伸手不见五指。 面前就是崔家后门,虞雾落、雷风起、高山眼睛能适应黑暗后,一眼衡量出院墙高度。 高山道:“我一跳就能上去,再拉你们翻墙不成问题。” 雷风起纵观全局的口吻:“这道门离城门也近,咱们原路进原路退,一个紧跟一个不要走丢。” 停上片刻,虞雾落道:“呃,不从正门进,我就不能分辨院子格局,我没法知道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高山跃跃欲试:“咱们从正门翻墙也行。” 雷风起道:“正门守夜的人多,街上还有巡逻,到时候一拥而上,你一个人能打几个,你以为四平侯府拿贼这时辰还会出现。” 虞雾落苦着脸,好运道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辰再打起来的话,确实指望不上昨天意料之外的四平侯府。 高山不怕事多:“打架我又不怕。” 雷风起道:“我不怕,小虞也不怕,但这家门外昨天刚出现江湖暗器聚众斗殴,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附近城池的公差应该赶来,说不好就埋伏在这巷子里面等着抓咱们个现形。” 高山出出溜溜跑到巷尾,又跑回来,得意洋洋摊开双手:“人呢,公差在哪里,这里埋伏的要是有人,我还能跟你们过来?” 雷风起不理这个出生就与被刺杀作伴的,对虞雾落道:“咱们说好的,你可以来见人,但是要快。” 虞雾落手抚额头:“我不应该信你的夜里过来,天亮,我照样大摇大摆的过来,太太平平的拜客。” “从四平侯府拿贼来看,你还是夜里过来更好,你总不想这家大门又被暗器来上一回。” 高山道:“为什么四平侯府不能再拿贼,贼脚无定处,说不定就跟在咱们后面。” 雷风起似笑非笑:“那敢情好,所以咱们更要动作快,进去就要找到小虞要见的人,小虞你说完话以后,咱们就退回到这里,抓紧出城门。” 高山尖锐的道:“我觉得你让小虞夜里会客,是个鬼肚肠。” 雷风起冷笑:“被你说对了!夜里会客更安全是因为有你出力。高山,你跳墙进去,跑一路喊一路,把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惊起来,小虞要见的人住在哪间房,这就能知道。” “刀,把我的刀还我,你让我跑完这城喊一路也成。”高山目光炽烈。 雷风起在他伸出的手上拍拍:“空手更豪杰,我知道你能办到。” 虞雾落看不下去,雷风起带来山石般安定感,也有山石高大的神秘,高山却有掏心掏肺的时候,虞雾落推敲一下会有多少公差重视昨天暗器袭门事件,帮高山说话:“把他的刀给他吧。” 两个针锋相对的目光同时柔和,雷风起缓声道:“不妨事,他可以。” 嗖的一声,高山已到墙头,往下咧嘴一笑,他脸黑隐入暗中,白牙惊悚的出现:“兄弟,随我来吧。” 第二十九章,嗷..... 天亮时最安静的时辰,熟睡不肯离开梦乡,崔家屋脊上小矮子狂嚎嘶吼,生生撕破无数甜梦。 二老爷崔俊昨天刚被文曾龙吓破胆,这个谈吐大方善长应酬的人终于没忍住,送走文曾龙后,亲眼看到大门上血迹遍地,暗器凿出青石孔隙,回房后,崔家就请医生。 安神药送他好睡,此时,猛的挣扎醒来,抱住妻子惊瑟连连:“文曾龙派人杀我来了。” “嗷......”高山双手踞瓦,蹲在屋脊上学狼嚎。 大老爷崔佰也害怕,但昨天二弟承受重压,贼闹家宅的事情不应该惊扰他,崔佰天生谨慎,稳重的时候过了头,在落落出彩方面远逊于崔俊,其实承担事情也并不差。 他拔下门闩,双手攥紧了,上夜丫头战战兢兢拉开门,崔佰走出房门。 “呜......”高山迎风奔腾,又学虎叫,学的实在不像,愈发的像夜猫子闹家宅。 崔俊房里,妻子安慰丈夫:“你听,夜猫子呢。” 崔佰房外,大老爷原地僵直,眼珠子在惊恐之下也不会转动。 他看到一团黝黑影子狂风乱舞,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发出怪声不断,在这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这莫不是见鬼吗? 崔佰妻子披衣下床,见到丈夫站着没事,敬佩着他又想到凶险应该不大,你看大老爷独自在院子里,并不惊吓不是吗? 她与丈夫共进退,走到丈夫身边低问:“拉好衣裳吧,春寒还在,看把你冻着。” 就见到崔佰呆呆的仿佛失了魂魄,崔佰妻惊吓摔倒:“快来人了,大老爷丢了魂了。” 崔佰生生被她喊醒,颤抖着想到父亲,嗓子打哆嗦斥责妻子:“别,别,别,吓到父父父亲......” 家下人等这个时候一拥而出,护院和临时起床的家人们吆喝着:“往正房看二老爷,往东院去几个人看看大老爷,老太爷在后面,也去看看!” 缩身在屋脊看着高山鬼哭狼嚎窃笑的雷风起和虞雾落道:“在那里。”虞雾落从没有做贼潜行的能耐,雷风起手缩袖内,隔袖握住她手臂,两个人踩着瓦落入后院。 虞雾落心里甜甜,这是非常时刻,他还能想到避嫌,雷在虞姑娘心里的君子位置,愈发坐的稳。 人老遇事难入睡,崔承志醒的早,护院安排停当,其实是他最早打发房里上夜人召集起来。 老姜最辣,护院声起,灯喧人乱时,崔承志徐徐掌灯。 “咔嚓”一声后窗响,有人穿窗进来,崔承志没有想到,蹬蹬,后退几步,半躲在椅子后面,喝出半声威风半声胆怯:“公差马上就到,我劝你速速离去。” 见到来人男装打扮,容貌甚美,与想像中贼的恶模样颇有出入,崔承志愕然。 有雷风起一番分析,附近城池的公差说不好埋伏在这城里,如崔承志所说,说不好即刻就到,虞雾落更不废话,抱拳见礼:“奉虞存夫子之命拜见,敢问是崔承志祖父?” 崔承志稍有安定,但道:“我如何信你?” 虞雾落沉声:“事情紧急,请祖父先取信与我。取出小印给我一观。” 自从张林声称迎接雷风起入京登基,像是世间大小事情都带风云,文曾龙自到以后天天逼迫次子,昨天大门上暗器洗地,崔承志不敢不当心。 虞雾落急急的催促,崔承志疑心更重,他冷声道:“岂有此理,你寻老夫,莫不应该先让老夫相信你?” 虞雾落顿时犹豫,她怀里有祖父书信,亲笔加上印章,拿出来就能证明身份,所以,找对人最关键。 她飞快思索怎么确认眼前老人身份,房门外面忽然传来呼声:“这是老太爷住处,不许乱闯。” “本官是张林大人特使,谁敢拦我?”有人骂着,房门被一脚踹开。 门的这一瞬间,虞雾落热血上涌,张林派来的毛亮等人天天欺负祖父,如今在崔家又见到猖狂嚣张,她面庞涨出紫色来,不是羞涩不是扭捏,怒火满腔中不由自主握住刀柄。 雁翎刀静静呆在主人手心里。 说也奇怪,虞雾落忽然想到昨夜刀鸣轻呜,振奋力量一直传送到她心底。此时没有,虞雾落瞬间冷静大半,在文曾龙进门以前转身取帕子,再转过脸时,帕蒙鼻端,遮住大半面容。 一双美丽的眼眸就这样突出出来,文曾龙进门后错了错步,竟然不知道先迈哪只脚。 “好啊,崔老儿,我就知道你眼里没有新帝,你这是和谁私下勾结,从实招来!” 文曾龙毫不客气的呼喊着。 派往虞城的毛亮办事其实妥当,虞存烧了周白文沾手的马车,但护院苗保到底打发出去,毛亮立即给周边城池之写信,让和自己一起派出京城的使者们防备虞存登高一呼,聚起文人们闹事情。 大白天的有一个男子踏上崔家大门就遭暗器洗地,文曾龙不盯着崔承志不可能,他把崔俊吓的神智不清,顺利住到崔家监视老人。 眸光流彩的蒙面人也是来历不明的那个,不能因为他漂亮就放过去,文曾龙见到房中只有一个老人一个气质年青的男子,把官架抬起来,耀武扬威的道:“咄!见本官为何不跪?” 读书人讲究的是涵养,诗香世家的姑娘自小练的也是涵养,要怪,就怪昨夜雁翎刀饮血,虞雾落直到此时还害怕不敢回想杀人那幕,但是激出来的热血残留还多。 她脑海里嗡的一声,就不再想克制自己,想想祖父受逼迫,亲眼看到崔家祖父受欺凌,虞雾落闪身到文曾龙面前,一伸手掐住他脖子,狠狠的掐紧。 带着张林烙印的面庞血气上冲,白脸成了大红脸面,眼睛也往外瞪出来,虞雾落重新清醒,看看自己白净柔荑直接与他接触,抬手甩到院内,招呼一声:“帮我给他洗洗脖子。” “什么?”雷风起一脚踹开最后一个跟文曾龙的人,刚把房门外面打扫干净。 虞雾落气呼呼,摊开手板儿:“他碰到我了,再给我打盆干净水,等下我也洗洗。” “好。” 雷风起明白了,抓起文曾龙走到院子一角大缸旁,他知道这里不是养鱼的话,就是预备走水时方便使用,应该有水。 把文曾龙头上脚下按到缸里,扑通溅起水花,雷风起放下心,真的有水,这倒方便之极。 对付张林的人没有芥蒂,上上下下,又下下上上,把文曾龙溺到出不了声,只有微弱的喘息还在。 屋脊上,月光里,高山再次嚎叫:“嗷.......” 第三十章,新帝在此 高山出生在边城之外,那里高山莽莽四野茫茫,天性里对自由的渴望强烈异常。 父母离世后手足相残,十几岁的少年逃到雷家寻求庇护,直到今天深感拘束。 盘踞在月光之下,向天长啸,一腔不平事就此释放,他吼了个不亦乐乎。 “呜......” “呦......” 站的高看的远,全城各处飞快掠来身影时,同时看得出来他们手持兵器。 “汪,汪汪......”高山学起狗叫。 雷风起在崔承志院中站立,脚下倒着崔家护院还有文曾龙的人,呻吟声里翻滚里的这些人,让院外三五个护院不敢进来,大家对峙着。 听到狗叫声,雷风起喝道:“赶紧!” 房中,虞雾落在文曾龙的话里确认崔承志身份,取出书信展开送到面前,崔承志也知道情势紧急,看过信又看过信尾虞存小印,一面取自己小印给虞雾落验看,一面道:“多谢侠客相助,请回复虞家我已知晓。” 虞雾落道:“祖父这里只怕派不出人手吧。” 崔承志恨恨道:“可恨张林和雷风起勾结......否则张林一个文官,哪有这翻天胆量。此事,雷风起手握兵马定然是主谋。但,虞夫子既交待下来,江山社稷我辈有责,我拼尽性命也必一一知会。” 屋脊上狗叫更急,中间毫无停顿。 虞雾落更不耽搁:“昨天门外暗器行刺,街头莫不谈论,虞夫子听闻应当前来探视。不如,我有一信留交虞夫子,请祖父代呈,再请祖父把风雨同舟这四句地址告诉给我,我有刀在手,我知会他们更快。” 崔承志奇道:“昨天暗器是对付你吗?” “正是,这才不敢再走大门,我不怕暗器,但怕不能完成虞夫子交待的事情。” 房外,呼声从四面八方出来:“本府公差办事,闲人退避房中。” 更有纷纷喝声:“不要放走了贼.......” 砰砰啪啪声响起来,原来是高山揭瓦掷出。 这真是一点儿钟点也没有,不容崔承志反复推敲虞雾落身份,他翻箱倒柜取旧物品,外面兵器相击声出来,公差衙役已经进到院中。 把一个旧玉佩和大叠书信往虞雾落手里一塞,崔承志跺脚:“快走,由我来应付。” 他手心一暖,有个带着温度的东西也塞入他的手心,耳边是蒙面男子悦耳嗓音:“若不能保存,请祖父背熟告知虞夫子。” 崔承志愣上一愣,这男子好香。 老人疑心又重新出来,如果虞夫子印章被人假冒的话,他这样应承下来并出来许多旧物品,害的将是虞夫子。 但他哪能分辨真假,虞雾落已跳出房外:“走!” 屋顶上瓦是高山最好的武器,他一通乱瓦掷下来,雷风起借机和虞雾落冲到后门墙下,公差衙役们紧追不放,崔承志因为疑心的原因,一时之间没有阻拦,雷风起反身迎战:“你先走。” 虞雾落不后于别人的个性,也返身同时拔刀,手放刀上,刀劈溅血的场面重回脑海,万人敌魁梧大汉,血量想来比别人多,溅的她满面满身,竟然像在鲜血里洗了一回。 她胆怯了,在她习武以来,头一回拔刀未出。 墙根下站着,她呆若木鸡,眼眸里现出惊恐。 雷风起回身看视她是否逃出,见状大喝一声:“醒来,先走!” 高山恰好赶来,沿屋脊跳到墙头上,放下自己腰带:“兄弟兄弟!” 虞雾落醒神时,自己知道拖累同伴,眸中激出几点痛泪,攀住高山腰带上墙,想想都是雷风起害的,心中实在气不过,向着院中高声叫道:“就此别过,我雷风起他日再来!” 说完,知道自己畏战,当下不再停顿,跳入街道后,发足向城门奔去。 墙内的雷风起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手上一滑,没有接住高山又送下来的腰带。 高山笑的差点趴墙头上,雷风起掩饰行踪潜入中原,寻找推举他登基的秘密,结果......哈哈哈,太好笑了。 风送嗓音,和雷风起混战的公差衙役们僵上一僵,而崔承志听到这话以后,他醒悟了,如果来的是张林和雷风起的人,他不会自报雷风起名字。 更不会暴溺文曾龙。 崔承志狂奔而出,老人忽然敏捷的似年轻人,轻风般掠来,高叫道:“不要伤到新帝,不要伤到新帝。” 高山实在没忍住,“啪叽”一下失脚滑倒,趴在墙头上狂笑高喊:“我是雷风起的人,谁敢伤我?” 四下里寂静一片,没有一个公差衙役敢再阻拦,雷风起在恼怒中从容攀上墙头,一气之下狂奔而出。 高山在他后面继续狂笑。 文曾龙被跟的人抚胸喂水的救回来,耳朵半点事情没有,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气的站了几回,终于站起来,歪歪斜斜的追在崔承志后面到后门,怒道:“追......咳咳,” 呼呼喘口长气儿,怒不可遏蹿起多高:“那是假的,追上他们。” 公差衙役们已经糊涂了,张林大学士率领京官千里出迎新帝雷风起入京登基,文大人你自称张林派来,今晚闹贼自称新帝,这差事可就难当的很了。 有个老成捕头使个眼色:“大家伙儿,追啊。” 把后门打开,一古脑儿出来,避到街道上面面相觑,他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直到跟文曾龙的人出来呵护,公差衙役们跑动起来,决定避到城外去,天亮以后再回来。 中间耽误了功夫,现在只能看到背影,追不到不是正常事情。 城门外面,虞雾落、雷风起和高山找到马匹,齐齐打马奔逃。 片刻后,雷风起忍无可忍的斜睨夹在他和高山中间的女子,她天姿聪颖,黑马又被主人压着服帖她,在这段快马疾奔里有模有样,再没有摔下马的危险。 你骑着我的马。 由我本人护送。 结果胡言乱语,把我行踪张扬于夜风,让这数月隐瞒等于虚付,而张林要是知道“雷风起”悄悄现身内陆城池,准备和张林会面的大哥恐有凶险。 世事.....为何如此待我。 雷风起重新认真端详小虞说过的话,他说奉长辈吩咐出门,他去过范城,说不好去的就是范家,又特意来到崔家,遇到刺杀也执意前来崔家。 如果她真的是虞城大姓,可想而知她身怀密事,虞存的心思也就不用拜访,这就可以了然在心。 第三十一章,城府深 对于雷风起来说,不用去虞城就能知道虞存心思,他对自己登基是反对还是与张林共同谋划,这算好事情。 但想想全家精心安排的,大哥代自己进京观察端倪,二哥、自己和四弟都奔波在内陆寻找原因,五弟年纪小和姐姐们呆在家里----在今晚被小虞一句话喊破,喊出风云突变。 旁边,高山还在上演各种笑的姿势,他哧哧窃笑,掩耳偷笑,无端爆笑......俨然上辈子是个戏子,托生到这辈子也没有忘记本行。 雷风起笑不出来,还是郁闷堵在心头,想想自己救小虞数回,对她谨守男女大防,护送陪伴不敢怠慢,她却一口说破自己行踪。 世事......为何如此待我? 好气啊,偏偏又不能发。 “哈,”高山又迸出来一声,但和虞雾落的快乐相比,还逊色许多。 虞雾落简直眉飞色舞,让张林派出京的人和雷风起狗咬狗去吧,哦,有确定雷风起是狗吗? 张林迎接雷风起登基这事情,最大受益者是谁?雷风起,所以他可能是个好人吗,随便想想也应该不是。 她的想法就是鬼子关雷家最大的怀疑,不管是谁听到雷风起登基这样的话,有野心的会把雷风起的雷家视为眼中钉,没有野心的也会在突兀里认为雷风起和张林背后勾结。 先帝在世的时候,时常显赫在朝堂里的皇家血脉,可没有雷风起。 宫闱事、权势之地,水面无波水底暗流是正常事情,雷风起异军突起,别人不怀疑那是怪事情。 虞雾落知道张林迎接雷风起在路上,说不好现在已经接到,但消息传送需要时日,张林派往各城池的人不能即时消息相通,虞城离这里一百三十里左右,住在自己家里的毛亮等人听说雷风起出现在内陆,说不定惊慌失措,对祖父少些威逼。 哈,这事情太开心了。 晨光一线金黄亮丽,跳出到官道上,照耀的虞雾落噙笑美丽无匹。 雷风起收回斜视目光,他怕自己气个半死,等下早饭吃的少,划不来。 好气啊。 ...... 晨光,照在虞城的城门之内,四、五辆马车在近百人的簇拥之下驶上官道,守城门的老兵乐呵呵接过赏银,因虞夫子是个斯文怜下的人,往常进出城门都会聊上两句,老兵笑着上前:“夫子,踏青去也?” 官道宽阔,马车骤然加速,把一篷灰尘留下。 老兵愕然:“这......” 马车里的虞存没听到老兵说话,也没有耳朵听其它人说话,他面上带着急怒攻心,嗓音里带着焦虑害怕,吩咐道:“苗保,你昨天连夜返回,如果休息不够,还是到车里歇息。” 从崔家到虞城约一百三十里道路,昨天上午返程的苗保人困马倦,深夜敲开城门。 崔家门外暗器洗地,吓倒崔俊,接着又吓倒虞存,夫子没有病下来,是平时保养得当,而孙女儿悬挂心间,不找回来不能生病。 连夜就想到崔家询问,可半夜里安排人手麻烦,让苗保补眠,虞存烛下一一安排,照样不管城门五更开,虞家的家下人等纷纷奔出,田庄里家庙中寻来虞存需要的人手,等他们到齐就是这个钟点。 一顿早饭匆匆而就,虞存率众前往崔家。 他担心的有孙女儿,还有老友崔承志。 实在太着急了,怕一出口问到雾落就停不下来,雾落在哪里又不能知道,问多只能增加自己悲痛。 话出口时,就变成抚慰苗保。 苗保和他一样的急,他昨天要是找得到多一个人回程报信,也就不会返回,而是一路寻找大姑娘。 再说他补眠半夜恢复精神。 “哎哟,老爷,您管自己歇息吧,别管我。”苗保往队伍前面咆哮:“快,再快!比失火还要快!” 虞雾落的下落不明,让虞家上上下下都没有隐瞒紧急的心。 此时,虞家的大门外面,毛亮保持着侧身看着马车远去姿势,马车早就消失,他还在原地不解的站着。 读书人最重的涵养,换个说法叫城府,虞存曾任朝堂高官,出入宫闱不在话下,又是自小诗书无数。 不用说,他城府海般深沉。 他做事情不可能随便被看穿那种。 忽然敞开来做事情,毛亮谨慎的没敢明着派人跟随,原地呆立半天,盘旋着一句话,这是陷阱这是埋伏? 周白文鼻梁还没有好,伤筋动骨非一百天不可,他脸上包着白布,像个木乃伊般的出来。 “毛大人,你还让人跟着,是这些天里和虞存谈天说地,被他说服了吗?” “周大人不要这样说话嘛,虞存的城府你不懂,他大张旗鼓出门,说不好是声东击西之计,要把我们都引出城,可见这城里要发生什么。我们按兵不动,让他无计可施。” 周白文一气回房,铺纸提笔:“干爹,再让毛亮当正使,虞存说东他也说东。” ....... 车队在官道狂奔如一道线,从远处看黄土滚滚紧追一道黑线,像是尘烟游戏人间。 半旧蓝衣的年青人不敢怠慢,一面喝灰一面紧追不舍。 苦中作乐忽然一笑。 自语道:“那晚虞夫子烧掉大堆东西,奇香怪香颇不难闻,我挖走一捧灰,到现在也没分析到他毁掉踪迹的是什么,现在我又喝他车后的灰,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日光放亮,描绘世间,勾勒出他健壮身躯和英俊容貌,就是红润润的好气色和蓝旧衣上的补丁合不到一起去。 依然扎眼。 ...... 夕阳晚霞灿烂的挂在天边,文曾龙喷溅的口沫低下来,一个下午费尽唇舌没得到成果,文曾龙恼羞成怒。 “崔承志,本官劝你识相!新帝已经和张林大人见面,此时正在进京路上。今早来的是谁,你现在不说也可以,等到新帝登基海捕于他,到时候你一个通贼叛国的名声是少不了。” 崔承志慢条斯理的抚抚白胡须,见到文曾龙跳脚就高兴的不行,回一声悠闲的笑:“哦?” “本官面前你放老实,本官在京里深受张林大人器重......” 房外有人接话:“所以呢!” 随着掷地有声的话,虞存带着子弟家丁径直进来,适才亲眼见到崔家大门外面凿孔斑斑,可见当时有多惊险。 虽还不能确认当时那人就是孙女儿,可想到崔家被这样对待,自己派孙女儿前来寻求的是险境,就气的虞存怒发冲冠。 第三十二章,一再遇袭的脖子 怒火有多重,悲伤就有多重。 张林奸佞直到今天没有公布先帝死因,先帝死时可曾留话,有没有遗诏又是什么时候密封,害的自己方寸大乱,把不到及笈的孙女儿派出家门。 先帝。 孙女儿。 哪一个不是虞存生命里重中之重。 远远见到有一个人坐在崔承志下首,他讲究官体的时候听不清话语,他蹿跳的时候嗓门拔高。 虞存双手瞬间发痒,仿佛怒火燃烧到指尖。 “所以呢!” 他字字迸声的接过文曾龙喧嚣,抢步到房中,挟风带势狂暴到文曾龙面前,双手觉得很方便的一掐,又或者文人打架,不屑于吐口水骂其家人时,掐死他是最好泄愤方式。 文曾龙清晰听到颈项发出格格数声,自己这一早受到荼毒的脖子,在可怜里又接受暴虐行为, 随即,他在暴风般唾骂里被上下摇晃着,喉咙里进气越来越少,奄奄一息向一旁垂下脑袋。 夫子涵养、读书人体态,虞存都没带出门,他在越掐越紧里破口大骂,骂的越是痛快掐的越是紧绷。 “国贼,小人,混账.....狼子野心、豺狐之心.....你娘生你的时候没挑吉日,时辰也不对,从娘娘庙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崔承志起身迎接他,听见虞夫子来自书上的词汇不够,自己现编,贼难听的有失夫子身份,这怒火多少总有些为自己出气,不由得开怀大笑。 虞家的子弟踊跃接应,各自高举拳头山呼:“奸贼,打死他!” 带路到这里的崔佰胆战心惊,抱住虞存手臂,却发现这长辈力大无穷,他只能疾呼:“叔父,您要掐死他了。” 虞存又狠狠摇晃文曾龙几下,这才装着听到崔佰呼声,把文曾龙砸向他的座椅,自己老封君般的被子弟们簇拥着,和崔承志见礼,二人坐下来。 崔承志心情激动,大笑道:“昨天大门上暗器如雨,我想,天助我也,一百三十里消息互通,老弟你一旦知道,就会来救我。” 虞存愕然一下,实话实说:“惭愧,弟我一时想念先帝,一时想念他人,兄长,你可好吗?” 崔承志大笑:“不妨,横竖你来到我家,我如今好的很了。” 文曾龙软软瘫在椅上,一动不动,崔佰在父辈笑声里唤他:“文大人,大人?”拿手指试过鼻息几无,哭丧面容回身:“父亲,虞叔父,文大人他他,断气了。” 百余人堵住的房门外面,跟随文曾龙的官员们痛哭失声:“没有王法么,你崔家杀了文大人......” 虞存知道自己手劲,沉得气的对侄子们看一看,堂侄们不用他发话,已经三五成群走到文曾龙面前,一个两个的捏住文曾龙手腕试脉息,三个五个的捏住文曾龙鼻子又放开,六个七个的手指伸过来试鼻息,还有八个九个的手掌按在文曾龙胸前试心跳。 文曾龙仿佛被一堆坏人欺凌的弱女子,吓的心头一惊,随即继续装死。 从崔承志的寒暄里,听出来的是虞存,虞存是先帝器重君臣政见分歧下负气告老的官员,他回乡后又教书不缀,天子重臣和桃李天下,让虞存在外省旧臣里分量里占第三。 虞家手里没有兵权,还有两个张林忌惮的先帝麾下外省旧臣手握兵权,说一声翻脸,很方便的拥兵式自重,要是时也运也命也都照顾,打到京城不成问题。 虞存的威望在于登高一呼,全国文人和文官纷纷相从。 另外那两位是自家点齐兵马,喊一声先帝死因不明,各州各府就不会认真拦他的话,京城门外将是他们驻马之地。 这即是虞存重要性,文曾龙了解于心。 与毛亮通信里,知道毛大人在虞存面前没讨到好,虞存反而步步紧逼要求京里交出先帝死因。 文曾龙自科举后就是京官,说实话么,他也不明白先帝为何离世,只记得那夜京城烛光摇影,宵禁兵马是平时的三倍居多,八成官员府第受到看管,宫里没有话就不许离开家,更不许有书信夹带。 宫里姗姗于第二天中午传话出来,已经是皇后懿旨,先帝驾崩,国事着张林大学士为首安排。 话出来了,八成官员们还是不能随意走动,仅有少数官员入宫守灵议事,到第三天的上午又传皇后懿旨,天子出圣明,不论长幼序,放着京里数位皇叔皇弟们皇子们不定,命鬼子关昭勇郡王第三子雷风起入京登基,命大学士张林出迎。 别说雷风起全家疑心病发,虞存等人认定大半嫌疑在雷风起手里,就是认为新帝朝堂未定,及时奉承张林好谋官职的文曾龙等人,也认为远在边城的雷风起在宫闱里隐秘行事。 否则,这皇帝为什么是他? 连文曾龙这样使出全身解数,准备讨好雷风起的人,都看着雷风起得位不正,张林派他们出京安抚拉拢或检举各地异乱之人,在所有人看来都在情在理。 不过是给雷风起又添一层确凿证据而已。 揣着糊涂认可雷风起登基,准备从中谋权势的人,和刚正不阿的人,就此泾渭分明,两个阵营相对。 文曾龙继续装死,他要吓得虞存跪地求饶,把虞存地位狠狠拉下来。 人命,他能不害怕吗? 自己可是朝廷命官的命,是新帝朝堂命官的命。 他在心头一惊以后,歪着脑袋一动不动。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家中子弟多了,顽劣的淘气的也比比皆是。 捏手腕的、摸胸膛的、试鼻息的虞家子弟同时感受出文曾龙装死,有几个人开始挤眉弄眼,再就老成些的也跟着挤眉弄眼,愿意对文曾龙装死讹人施以教训。 “咳咳,兄弟们让开些,我有五鬼搬魂之法,你们让开些,让我好施法术。” 子弟们嘻嘻哈哈不再围紧文曾龙。 说话的人往两只手上呸呸几声,念叨着:“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你让我好好的哄,” 左右开弓,十几个巴掌打在文曾龙脸上。 第三十三章,风雨遍江湖,壮志酬乃翁 崔佰在给父亲和虞存添茶水,见到这一幕,吓的弓着身子就要蹿过来,崔承志拦住他:“虞家叔父贵客临门,你往厨房吩咐好酒好菜不可耽误,这就去吧。” 崔承志虽没有检视文曾龙,却知道虞存和自己都年纪大了,不可能一把掐死大活人。 崔佰内心交战一下,决定听父亲的,文曾龙逼迫父亲吓病二弟,崔佰也深恨他。 出于不放心,在虞家子弟让出的道路里踩上门槛,回身,又看一眼。 见文曾龙左右面颊被四个人捏住,有人喊口号:“五鬼显灵,魂魄回来”,四个人齐发力扯动面颊,文曾龙呲牙咧嘴里白牙晃动,崔佰差点没笑出来。 得,他果然装死,眼皮子晃动可能是面颊扯动,眸底精光可骗不了人。 死人哪里还有这般神气? 这是文曾龙自出生备受羞辱的一天,他决定......装下去,本官就不信你虞家不怕人命,要出人命了......懂吗? 他借呲牙死死咬住牙关,反而更暴露他活生生的,性命无恙。 耳边五鬼显灵的话里,突兀迸出一句:“谁有童子尿,给五鬼开条道路,方便他们显灵。” “我有。” “我!” 文曾龙实在忍不下去,眯一条眼缝见到面前一堆腰带解开,“哇呀!”他蹦出来往房外跑去。 房门被虞存带来子弟们挤的密不透风,跟文曾龙的人一直没挤进来,但是文大人独自一人,勇往直前,硬是挤出房门,歪着脑袋带着面上巴掌痕,狂奔出崔家,狂奔到医馆。 医生震惊:“文大人,何故清晨与你脖子过不去,这傍晚又扼它一回!” 他痛心疾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爱惜之,当爱惜呐.....”在抓药的时候,文曾龙看不见的地方嘀咕:“当官儿还不懂敬重父母,这竟然是真的吗?” ...... “哈哈哈哈......” 崔承志房里爆发出欢快笑声。 虞存陪他们笑上片刻,就吩咐道:“出去吧。”他笑时也不见过多畅快,心头上总挂念着孙女儿,悲伤时常存在。 虞家子弟退出,苗保守在门外,把房门带紧。 崔承志心有灵犀,取出一个叠成方胜的纸笺:“我估摸着,你最想看的是它。” 虞存虎虎生风拆开。 “风雨遍江湖,壮志酬乃翁,青鸟寻常路,不忘有归期。” 虞存的泪水唰的下来,孙女儿她把给崔家的信也送到了。 崔家情势亲眼看到,打破虞存本以为崔承志离自己较远,他更方便派人寻访其它需要联络的人家。 离自己远的,理当少受张林关注。 崔家大门遭暗器洗地,崔承志承受的不是逼迫是欺凌,自己来到才解释他,崔家无法派出人手。 孙女儿说“风雨遍江湖”,满满的侠客味道,还没有询问崔承志,虞存不知道书信被孙女儿打开看过,下一句“壮志酬乃翁”,明白点出孙女儿在知道祖父怀疑先帝死因及雷风起登基真相后,她愿意继续奔波,以报答自己家里的老人。 孙女儿既已来过崔家,想当然也知道崔家情势,只有她能继续风雨,完成祖父所愿。 “青鸟寻常路”,她会时常有信来,请祖父留意普通信件,只有普通信件才能躲过毛亮等人盘查。 “不忘有归期”,事情结束她就回来。 诗意弄明,虞存才看清字是孙女儿字体,她会五六种字体呢,又擅长模仿笔迹,这回是她心爱的字体,熟悉感扑面而来。 纸笺上还有她熟悉的衣香,让虞存泪水更加涟涟,壮志不能弃,孙女儿也能丢啊。 雾落,你在哪里? 崔承志惊讶于老友伤痛,片刻,开口说出过程。 “老弟,你府上藏龙卧虎,居然还有这等人材。他白天前来,险遭暗器,故而今早扮贼又来,呵呵,幸好我见你印章后信他,他说愿去寻访别人,但不知路径,钟点紧急,我无暇细述,捧出信物和旧年信件给他,这一天里我正担心信任错人,恰好你来了,莫再伤心,你就要把我的老泪勾出。” 虞存听完魂飞魄散,你家大门上遍地凿孔的暗器,果然打的是我孙女儿? 直勾勾的眼眸让崔承志想到,自己应该说点高兴的。 “呵呵,你派来的人真是英雄人物,他把文曾龙打了,呵呵,说起来真真是你家的人,你差点掐死文曾龙,他也是,他行事斯文贵气,嫌弃文曾龙脖子脏,让同伴把文曾龙溺在院角那缸里,洗了又洗,呵呵,他走的时候,你猜说什么,” 崔承志瞪目抱拳:“就此别过,我雷风起他日再来!” 虞存脑海里接受闪电般的信息,孙女儿不是一个人?暗器没有打中她?她白天来,夜里敢又来。还没有消化结束,就听到这句,虞存目瞪口呆,和崔承志瞪视着,再,一起大笑起来。 “果然这样说的!” “果然这样说的。” “好好,好孩子,”虞存一面笑一面擦眼泪:“让张林老狗和狼子野心的雷风起狗咬狗去吧。” 然后,又难过了,孙女儿在哪里? 崔承志差点问出来,你派来的是女子吗?好香。 话到嘴边想到老友自妻子离世儿子出仕,洁身自好,房里更是不曾蓄人,他教导子弟抚养孙女,每日如皎月洁洁不污尘埃。 就改为:“孙女儿可好吗?” 虞存勉强:“好,无事不下绣楼,乖巧着呢。” “那就好,呵呵,如果没有这世事纷纷该有多好,就可以套车接她来住上几天,我膝下也有两个孙女儿,一定欢喜与她作伴。” 虞存强打精神:“改天改天。” 过会儿,又笑上一笑。 风雨遍江湖,壮志酬乃翁。这是自己的好孙女儿,她为祖父心愿跑江湖去了。 ...... 唉,你在哪里啊? ...... 篝火冲天起,温暖洒向四方。 雷风起往左看,高山笑出满嘴白牙,乐呵呵的收拾着晚饭。 往对面看,虞雾落察觉到他目光,抬起面容,给他一双笑弯眉眼。 污蔑雷风起让他们高兴到此时不能罢休,面上笑容无法压抑。 雷风起冷冷以对,神情里嗤之以鼻。 第三十四章,虞雾落的鬼话 篝火撕裂长空,月夜侧避一旁。 风里隐有青草香。 三人对坐,篝火在中间,雷风起和高山坐对面,虞雾落自己占一边。 她高举酒袋,弯月儿般的眼眸蓄满笑意,今晚是下不去了:“二兄侠肝义胆,见义勇为,英雄也。” 高山对好听话照单全收,而他中原词汇不多,近来正学小虞兄弟出口成章,从听觉上耳目一新,让人乐意倾听。 “哈哈,兄弟请。”仰脖就是一通灌。 他的快乐一向简单,有吃有喝,吃喝满足。 其实还有远离追杀,平凡度日,但这几天陪小虞兄弟打来打去的痛快出来,高山还挺享受。 哦,刺杀的不是他,这是主要原因。 雷风起没好气举举酒袋,还是寒冷阴郁。 她的笑甜溢心坎,为什么自己还是心塞。 虞雾落弯月儿般的眼眸望向他,笑盈盈道:“雷兄为我攀附新帝雷风起而担心吗?” 几天相处,雷兄比高山更为可靠。 虞雾落没有出门经验,才会有遇事吃瘪现象,其实,她天生聪颖过人。 她看的出来高山的义气大多出自胡闹,他凑乐子。 雷兄救她性命,又考虑到她孤身女子上路不便而愿意陪同,考虑得到她丢了器具饮食不便,雷兄才是真正可靠的人。 自离开崔家,雷兄神情仿佛别人欠他八百万,始作俑者虞雾落不难想到他为自己担心。 她绷绷面容,仿佛这样就严肃端正:“二兄,我有一言相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雷风起瞅她弯月儿眼眸还在,这神情能端正吗?真真的和严肃的话半点不配,你白做了表情。 又给她一个白眼儿。 高山牛气哄哄:“兄弟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你讲你讲。” 忽然哈哈再次大笑:“这世上有咱们怕的事情吗?你们中原要登基的雷风起都被兄弟拿来一用,哈哈哈哈哈哈......” 他嘻嘻斜看雷风起,把手中酒袋送到他面前,做个鬼脸:“雷兄,你说这事可乐吧?” 雷风起粗暴推他的酒袋,顺手把高三推倒在地,高三哈哈笑着坐起来,继续:“哈哈哈哈......” 虞雾落弯月儿眼眸收起来,面容端凝神情认真:“高兄请郑重些,” 高山纳闷的也收了收笑:“怎么了?” 虞雾落恭恭敬敬道:“新帝雷风起,原是我的主人。” “噗!” 两口酒箭分别自雷风起和高山口中喷出,落入篝火后,篝火轰隆起响蹿起半天高。 虞雾落早有准备,扯动自己羊皮坐垫往后退去,没忘记秋风扫落叶般把酒袋肉食一并后撤。 高山诡异地看雷风起。 雷风起诡异地看高山。 二人异口同声:“请兄弟细细道来。” “和二位兄长相处数日,看的出来你们是当世大英雄大豪杰,不过这世上还有一位大英雄,那就是我家主人雷风起。” 虞雾落双手拱起,越过额头向天,并保持着这个极致恭敬的姿势侃侃而谈。 “先帝驾崩,帝星失途。谁也没有想到它落下来的时候,应在我家主人身上。承天运应民生的事情,谁敢怠慢它呢?我家主人自然答应下来,但是鬼子关离京城数千里的距离,民间谈论纷纷我家主人登基得位不正的时候,我家主人也是这样想。” 高山再次诡异与雷风起互望,拖长嗓音:“哦......” “所以派我往中原内陆寻求真相,虞城我拜访过虞存老大人,范城我去过范家,多谢二位兄长陪我去崔家,不瞒二位兄长说,我新收到密令,暂时还不能回程。” 高山和雷风起配合的道:“哦......” 齐齐的心里想: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虞雾落取出余下金票银票,自己留下一张在怀里,歉意的道:“原本说送我回家,有重金赠送,现在我还要继续上路,就只有这些了。” 高山和雷风起呆呆注视银票,又抬头呆滞:“嗯......?” 稍停,高山忿忿的道:“兄弟,你不要我了吗?” 雷风起义正词严:“就是!” 虞雾落大喜:“如果你们还愿意护送我,如果你们还愿意......那真是太好了。”她笑靥如花,那弯月儿眼眸重新出来。 雷风起气恼道:“你家主人是新帝,就这些钱不能打发我们,是兄弟的有钱一起赚。” 高山词严义正:“就是!” “有钱有钱,”虞雾落乐呵呵:“皇帝还能没钱吗?” 雷风起甩个眼色给高山。 “等等!”高山苦恼的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告诉我们,你不会是拿钱系住我们,往前走就杀人灭口吧。” 虞雾落板起脸:“当然不会,你我......是兄弟啊!” 雷风起清楚看到女子眼里一丝狡黠,敢情,这个没有出门经验,如今更是拔不出刀的女子,她还会说谎话。 高山起哄:“结拜,咱们这就拜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要同年同月同日一起死。” 雷风起给他一拳:“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你闭嘴。” 谁要和你这个生下来遇刺不断的人一起死。 他想想,举起酒袋:“兄弟,你肯把机密大事告诉我们,你是个好兄弟。来来,我敬你。” 高山热情加入到喝酒行列里。 马背上酒水飞快下去,三个人除去没有坐的近些,话里的亲密让他们仿佛亲兄弟一般。 雷风起装作不经意道:“你家主人为什么还派你到处寻访名士呢,要是我先进宫再说,直接登基,大把的钱就到手了。” “登基容易,取人心难。”虞雾落耐心的解释着,她自己都快相信:“我家主人愿意做个天下拥戴的天子,不愿意背负得位不正骂名,苟且在帝位上还有什么意思?” 高山呆呆看雷风起,这话不是你说过的吗? 你说如果真的推举你登基,你也要当个天下拥戴的天子,而不是背负得位不正骂名。 就在你家说的,听的人还有你父母昭勇郡王夫妻,你家兄弟你家姐妹和鬼子关对你雷家忠心的将军们。 高山搔头,小虞兄弟真的是雷风起的人。 他愤怒出来,雷风起你这个坏东西,怎么不事先对我说一声儿? 第三十五章,好客 看出来高山心思,雷风起轻哼一声。 自己要不是雷风起,可能他也相信小虞鬼话。 这出门没有经验,走道还带器具,杀人就不敢拔刀的小虞,还真敢编鬼话,编的在情在理,刻骨有痕。 世事......待他不薄。 他遇上对的人。 小虞把鬼话说到这里,大概能明白她出门原因,她家长辈天生失心疯,派出小女子一个人一把刀,就敢到处联络名士,追究他登基原因。 好的很,这就是他来到内陆的原因,大家不谋而合。 雷风起堆一堆笑,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虞,兄弟,真的加钱?” “加钱。”虞雾落笑容可掬:“请二兄相信我。” 高山恢复理智,雷风起不可能赚自己的钱,他继续眼前有酒眼前欢,兴高采烈道:“喝酒,喝酒,哈哈哈,从此我们都为雷风起办事,赚光他的钱,哈哈哈哈哈......” 虞雾落觉得他笑声刺耳,默默灌几口酒,曼声长吟道:“我有佳黎民,珍宝掬怀中。我蒙天地意,不敢残暴行......二兄知道吗,雷风起如果没有人心所向,他是不敢登基的。” 高山太乐了,原地翻个跟斗:“好好,雷风起如果不得人心的话,听到这样的话,他就没法登基。” “对!” 虞雾落嫣然表露她的用意就是如此,雷风起么,如果真的得位不正,他听到自己这样的话还不羞退吗? 她眨了眨眼,自己一路走一路传扬的话,他总会听到的。 想到这里热血沸腾,重任千斤扛在肩头,自己可能成为传说中的英雄,她昂头望向远方,放声而吟:“宝刀在手,正道在心,我有豪情,正直在心......” 黑夜里的头顶上,忽然一声鹰嗥凄厉。 雷风起抬头看向远方,有一个男子高声而应:“好歌好歌,”他也跟着大声道:“宝刀在手,正道在心......” 三个人没有选择入城住宿,在崔家闹的大,和在范城不一样,江湖人没法公然得到衙门帮助,差点溺死的文曾龙极有可能写信知会周边城池,描述三个人面貌,让公差衙役搜索审问。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田野露宿对三人来说更加方便。 野外篝火明净,周围隐有白雾出来,有一个男子踏歌而行,他脚步极快,飘然般来到近前。 他有一双刀锋般的眼睛,和雷风起的犀利有得一拼,他想来没吃晚饭,垂涎三尺的模样又可比高山。 瞪着篝火上烤肉,男子脱口状:“好肉。” 嗅到逸散香气,男子咧开嘴笑:“好酒。” 雷风起漫不在乎拍拍身边:“坐。” 男子衡量一下篝火两边,雷风起和高山双双并排,虞雾落独霸一方,他笑道:“好客!” 一屁股在虞雾落身边坐下,虞雾落手按刀鞘跳起,飞起一脚踢开他,男子落下时在高山身边,又是一句:“好刀。” 他睁大眼睛盯着虞雾落的雁翎刀。 虞雾落慢条斯理坐回皮垫上,取出一块新帕子擦擦靴尖,刚刚踢到男子的地方,擦完,顺手扔帕子到火里,翻翻眼睛:“好脏!” 男子错愕,仿佛从没有见过这么脾气乖张的人,他低头看自己衣裳,再看自己衣裳,露出迷惑神气,否则没找到哪里脏。 雷风起和高山一起正经仰面喝酒,仿佛没看到小虞和客人这古怪的一幕。 男子摸摸脑袋,哈哈的大笑,伸出大拇指:“好大的脾气!” 虞雾落瞪瞪眼睛:“好好的呆着。”自顾自的,喝自己手中酒,又轻轻爱怜般抚摸雁翎刀。 男子也许被吓住,接过雷风起递来酒水,高山送上烤肉,他大口吃喝,一个眼神也不敢轻易过虞雾落这边。 他极为豁达,陌路相逢不问来历,只管吃又是喝,直到吃饱喝足,才和雷风起互相报姓名。 “雷,我二弟高山,三弟小虞。我们是搭伙的生意人。”雷风起介绍道,他虽很想再捧虞雾落,看她闹个笑话出出自己郁闷,但面对陌生人,没有出门经验的人站在一旁更好。 他和高山看似大大咧咧,其实从不放松警惕。 “薛猛虎,我也是生意人。”男子挤挤眼睛。 火光,把他魁梧身材和手掌粗大骨节照的分明,雷风起没再追问下去,男子也没有多问他们做什么生意。 男子是自来熟性子,雷风起也明显话多,两个人热烈的攀谈着,高山怕自己吃中原人的亏,毕竟不是刚面对小虞时二对一,他难得吃的多说的少,酒也明显少喝。 虞雾落心头一动,薛猛虎这名字一听就像江湖中人,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唏嘘结交的人多,矜持的问道:“薛兄台,你天天在外面奔波,知道天道吗?” 雷风起微微一笑,假如自己真有小虞这种“人才”,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出来办事。 旷野火旁,她也能坐出如对大宾的姿态,仿佛周围不是凄清雾气,而是琼案玉阶。 还有说话,没有出门经验的人更是一开口就暴露,兄台?生意人哪有这种斯文谈吐,一般称呼别人某掌柜某东家的居多,见面就熟悉的人亲热叫起来,也仅是“某兄或哥哥弟弟”。 笑着,雷风起没忍住多看她一眼,篝火燃烧出氤氲,让她仿佛置身虹云,衣角若飘神态若仙,再加她摆出的矜持,让人不敢正视,却又非常想看,这就低眉怂眸的,被她衬成角落里鬼祟。 薛猛虎也是同样,先是被虞雾落骤然开口吓了一跳,等到看她时,又急忙低头,稍停,脑袋挣扎几下,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般的大喘气儿,强行再看虞雾落时,又急忙低头。 雷风起撇嘴想笑,又忽然觉得心里扎了根刺,薛猛虎再看一眼虞雾落,他就丢一块金子似的。 当下轻咳两声,学着虞雾落说话也问一遍:“薛老兄,你听说过天道吗?” 薛猛虎一怔,心不在焉的道:“天道啊,那是江湖上人人都夸赞的大英雄大豪杰啊......” 篝火的对面,虞雾落面上光辉夺目般绽放,把耳朵支愣起来。 第三十六章,相刀 自从听到天道名字后,虞雾落悬挂于心时刻不忘,从对奶娘的观感来看,她不断告诉自己与奶娘无关。 奶娘虽出身贫家,通身并没有江湖气势。 随后,又说服自己,说不定有奶娘线索,能再见到她。 见薛猛虎待说不想说,虞雾落眸光里迫切的闪了闪。 雷风起又鄙夷一下,就这点城府的人才,我敢派你独自办事吗? 虞雾落注视到雷风起看过来,矜持再次端上云端,雷风起对她眨眨眼,心想你装相真的停当。 “你说啊,”高山着急道:“你吃了我们喝了我们的,赶紧说啊。” 薛猛虎目中精光闪闪:“这位小兄弟只怕是关外人吧?” 高山挺腰子站起:“谁是你-小-兄弟,”拍拍脑袋更加恼火,对着雷风起就是一拳:“我比你大!” 雷风起侧身避开,高山转脸就往篝火那边的虞雾落诉委屈:“我怎么成了二弟?” 虞雾落笑盈盈安慰他:“有事,他上。” 高山顿时气消,捡起他丢下的酒袋,嘻嘻道:“这就可以。” 薛猛虎干巴巴看着:“这位小兄......长,拳脚倒也利落。” “我边城外面血山尸海里杀出来的,你再不说故事给我们听,我发起脾气还要厉害呢。” 高山矮小,在他出生地不算什么,自从到雷家避难,除去年纪小的童子,就没有遇到比他更矮的,对“小”这个字深恶痛绝。 他身边坐着一位都说“就要登基的皇帝”,对面坐着一位挥刀不怕暗器网的,高山性子更横起来。 他怕谁? 他谁也不怕。 薛猛虎也觉惹不起,在高山逼视里沉吟:“天道么,天道......” 高山和虞雾落齐齐虎视眈眈。 雷风起看着好笑,一句话解开薛猛虎疑惑:“请放心,我们不是天道对头,但也不是天道知己,我们偶然在路上听到别人说到天道,刚听到的上瘾,他们打完尖上路,我们只想听听天道故事。若你结交众多也不知道天道的吧,那也不必勉强。” “对啊对啊,你不懂就别装懂,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也行,天道十三式,招招都很厉害,杀人无形,上天入地......呃,还有什么来着?”高山酒性上来。 薛猛虎明显释然:“原来是这样,是我多心了,”他说着,眼睛瞍着篝火旁美貌男子的刀,黑色雁翎刀隔一层火光烟润,还是杀气腾腾。 “呵呵,虞兄弟的刀真不错。” 雷风起淡淡:“路上捡漏,有家穷极了的败家子儿卖家产,我们很是捡了一些好东西。” 看看马背鼓起包袱,高山饿上一晚几乎要命,只要遇到集市就没命般买吃喝。 “呵呵,雷兄你气宇过人,一看就有不凡经历。”薛猛虎确实多心。 “我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亲戚里有好些做官,我读书不成,习武又没有见血的胆,祖父骂父亲恨,也是改不过来,没办法只能经商。门第就不说了,说出来羞辱家门。” 雷风起不慌不忙对答如流。 虞雾落听听不是味道,什么叫没有见血的胆,你在影射我? 她握一握刀鞘,另一只手气呼呼拿酒灌自己。 喝上两口想起来,什么叫羞辱家门?抛个白眼给雷风起。 薛猛虎连声称是,像是疑心尽去,他缓缓道:“从前有一个人,天分过人,习武奇才,他见到日光就领悟刚烈,见到月亮就领悟阴柔,在雷电里学暴猛,在暴雨里学挥洒......” 高山道:“雷没劈死他吗?” 聚精会神的雷风起和虞雾落一起斜眼他,高山缩缩脑袋:“我喝酒。” 薛猛虎摇头道:“都说了他是习开奇才,这样的人,天地都让三分,怎么会轻易死在天灾里。他没有师傅,就自己领悟,说来也巧,就在他功夫将成的时候,他得到一把稀世宝刀,” 说着,他眼神又穿过篝火,停留在虞雾落的雁翎刀上。 虞雾落本能的护上一护,雷风起道:“你会看刀,请帮我们看看这把。” 走到马前,马鞍内摸出一把手臂长短刀,刀把和外鞘也是无花无哨,仅裹着一段皮毛。 雷风起双手举出:“薛老兄,请观。” 薛猛虎瞬间来了精神,隔鞘感受到短刀内刀意,也是双手接过,一寸一寸抽出来,寒光闪动,方寸间亮出的刀刃仿佛冰寒刺眼睛。 “好刀!” 薛猛虎脱口道。 雷风起有些焦急,原地踱上两步,催促道:“它值多少钱?” 薛猛虎带着气愤道:“雷兄,宝刀无价,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雷风起愈发的焦急,看一眼虞雾落的雁翎刀,再看短刀,还是问道:“老兄你会相刀,帮我们估个价格出来。” 薛猛虎狠狠看一眼短刀,再看一眼雁翎刀,他长叹:“我估不出,都是好刀。” 雷风起暗暗冷笑,确实,我知道你估不出来,我偏拿给你看看不可,免得你总盯着小虞,不是不安好心就是迟早发现她是个女子,小虞伪装并不高明。 什么是好刀? 杀人的刀。 那些对于好刀的描述,什么削铁如泥、吹毛断絮等等,吹的是刀锋利度,刀的锋利只为饮血,这就是世人眼里的好刀。 第一次见到虞雾落时,雷风起一眼看出雁翎刀嗜血,就像他取出的这把短刀,是祖父辈传来来的兵器,五兄弟都有,从祖辈手里饮血过传到孙子手里再次上战场,有个好铁匠好好保养它,还能再次留给孙子辈。 刀饮血过多,拔刀生寒气,其实是杀气过重。 哪怕被虞雾落坑了一回,雷风起也还是立即保护她,就算小虞接下来道路对他无用,他也不愿意这个没有出门经验的女子被薛猛虎这种人盯上。 四下无人的野地里,遇到一个夸夸其谈的人,谁会相信他那叫见鬼。 再说薛猛虎身材魁梧骨节粗大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个练武的人。 他眼神还相当毒辣,有时候“偶遇”,没有原因出不来。 雷风起接过短刀放回马鞍,对着虞雾落怒道:“这回你明白了吗,差不多钱的刀,你为什么加钱买!” 虞雾落冰雪聪明,脸一沉也没好气:“我高兴,我喜欢!” 雷风起坐回篝火旁,对她面如锅底,絮絮叨叨骂她:“败家子儿,要不是五舅说你长大了不读书,只是在家里白吃饭,好好央求着我,我才不带你出来。以后买东西听我的,人家都愿意卖了,就你说加钱,败家子儿!” 第三十七章,守护 雷风起说了一刻钟左右,忍气吞声的虞雾落和高山同时发飙:“我们要听故事,不要听你絮叨。” “好好好,我闭嘴。”雷风起说着,放低嗓音又嘀咕几句:“败家子儿没药医,敢明儿再敢乱花钱,我再也不带他出来。” 篝火团团如初,隔着篝火,虞雾落也听见,不禁怒目。 高山分开双手,一手指雷风起:“你别再说。”一手指虞雾落:“你装没听见。” 催促着薛猛虎:“说你的,别耽误。” 薛猛虎看呆住,闻言,转转眼眸恢复生气,兴许惹得表兄弟翻脸心怀内疚,薛猛虎接下来说的绘声绘色。 “他得到一把稀世宝刀,成就一套刀法叫天道十三式,这套刀法共有七七四十九种变化,每种变化里又是七七四十种变化,天地鱼鸟虫树的变化都在里面,别人都以为天道十三式只有十三式,其实它变化无穷,遇强则强,有数不尽的招式。” 虞雾落攥紧刀把。 这话她听到过,奶娘对她说:“我这套刀法变化无穷,自祖师传到我手里,至今变化没有穷尽过,姑娘能揣摩多少是你的福分,如果不能,仅现有变化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走出家门就是无人敌。” 她继续聆听。 “天道十三式成后,这位习武奇才就走出家门,走向江湖,他一生救助困苦之人无数,也收了很多徒弟,但是真正继承天道十三式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名唤铁冰,一个名唤沐容,一个名唤薛甲。” 薛猛虎面有惭愧:“薛甲就是我的先祖,他把天道十三式一代一代传下来,到我这里我没能学会,丢祖先的人啊。” 粗重大手捂脸,薛猛虎的叹气声声出来。 高山好奇发问:“咦,那别人呢,也没能继承吗?我还看看这吹牛般的天道十三式到底长什么模样。” 薛猛虎放下手:“铁家一代一代传下来,和我同岁的是个独生女儿,她行走江湖被唤做铁氏女。沐家早几代就没有联系,可能没有后人了吧。绝世刀法在手,不管在多偏僻地方也会露出行踪。先祖师收徒众多,他们没能学会刀意,却化出其它门派,如今江湖上的飞虹刀、震雷刀等等,都是从天道十三式里化出来。” 虞雾落心跳加快,乌姥姥等江湖客出现时,确实提到铁氏女,难道她真的是奶娘吗? 可奶娘自称夫家姓顾,婆家姓江,都不姓铁。 高山长长的哦上一声,觉得意犹未尽,道:“再说再说,天道还有什么故事?” 薛猛虎沉吟一下,扬了扬眉头,像是把世上威风攒入眉中,放声道:“天道中人个个是大英雄大豪杰,令人佩服得很!” 高山双手捂耳朵:“忽然说这么大声。” 虞雾落觉得内心热血上涌,腾腾如涨潮般往心田上涌,握刀的手指捏出白痕来。 远处,忽然有尖声传来,有一声鹰嗥同时出来。 有人怪声嘎笑:“格格格,我呸你姥姥的腿儿,薛猛虎,你死到临头还胡吹大气,令我佩服得很。” 薛猛虎长身而起,紧紧腰带,对着三人抱拳:“薛某没说假话,我也是生意人,我贩卖的是残忍好杀之辈的良心,只要被我遇到这样的人,拼尽性命也要取他狗命。多谢饱餐,此间事与三位无关,薛某去也。” 脚尖轻点地面,人如流星迎着来人去了。 野地白雾里,瞬间化为一个黑点,随即消失不见,远处传来兵器相击声,鹰嗥更加尖厉响起。 雷风起默默数着,八声鹰嗥八个人,就是有七个人围攻薛猛虎一个人。 他稳如泰山的听着动静,虞雾落看看他,又看看他 高山最沉不住气,道:“天道有什么秘密,他还没有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说不定在咱们手里能换成金银,咱们去瞧瞧吧。” 雷风起轻抬眼眸,虞雾落接住他眼神,两个人同声道:“好巧。” 刚被误认成天道中人,就遇到一个自称天道后人的薛猛虎,无巧可以不成书,还可以不成陷阱。 随后,两个人再次同声看向对方:“好巧。” 他们遇到对方也是巧的不行,直到今天相安无事,还互惠互利,但谁知道是不是对方的陷阱? 深邃犀利的眼眸对上明珠般大眼睛,把对方重新审视一下,再就相互翻脸,各是一个白眼儿抛出去,同声道:“救他。” 高山听不懂他们打的官司,他要的是最后一句可以救人,蹿一般的掠上一匹马,伏身落马鞍,探手解马缰。 系在树上的马缰绳解开后,马长声嘶鸣奔向远处,高山只手控马,反身回头:“刀,我的刀也不错,你几时还给我!” “破刀,谁会要你的,我保管是为你好。”雷风起一面说,一面也解缰上马,追在高山后面。 虞雾落最后一个跳到大黑马上,大黑马已经熟悉她,服帖的任她跳上马鞍,不等打马,径直而去。 虞雾落也是只手握缰绳,另一只手在刀把上没放开过。 感受到渐响的呜鸣,振奋般冲击到心田,虞雾落迎着打斗的人而去,憋着一口气猛然开声:“嘿~!” 随后,大黑马的缰绳紧勒住,大黑马长嘶一声,就地停住。 虞雾落差点没被甩下马,身子摇晃不已这才定住,缰绳是她自己勒住的,不由得心灰意冷。 她右手定在刀把上,还是没有拔出来。 雷风起闻听爱马声音回头,见到小虞停在马上呆若木鸡,没来由心头一痛,交待道:“你在那里等我。” 心病必须心药治,此时,找不到地方寻找心药不说,就是开解小虞的功夫也没有。 调虎离山是将军常年研究的计策,雷风起不会上这当,他撮唇为哨,夜空下的月色里,有一只大鹰悄无声息飞出,它翅膀张开似能遮天蔽日,静默默落在虞雾落附近树梢头。 夜风,月色,旷野和鹰,守护着沮丧中不能自拔的女子,守护着她。 ------题外话------ 只要赶得及,早六点有一更,今天又赶上了,好极。 第三十八章,木头刀 清风只是一瞬,沉浸内心交战的虞雾落仿佛度过漫漫,她挣扎着强拔自己,只有面庞抬起。 随之而起的眸光里,远处刀剑分开薄雾,薛猛虎被压制,雷风起和高山箭般驰去。 虞雾落恨自己,在战战兢兢中再次爆发胆量,挥手,再次拔刀。 鲜血仿佛袭面,鼻端有血腥气,那是人血,那是一条性命,那杀人的一幕重现眼前。 胆怯从她的柔荑传回心田,这是她每一次胆怯时固定路线,先软了手指再怯心,她的刀纹丝不动停在腰间,只有低呜轻鸣诉说不满。 她眼角迸出一点泪,又一次沮丧中垂下面容,看着,无端的惹人爱怜。 鹰嗥尖鸣,似在安慰。 雷风起立即回身又看视她,见到小虞还是散发难过的姿势,愈发不放心留下她在后面。 薛猛虎的局势也愈发糟糕,他以一敌七,节节败退,乱了的脚步随时踉跄倒地,以大好身躯接刀剑。 雷风起抿紧嘴唇,举直手臂,手指向上,勾了勾。 夜雾里呼啸声出,有一支短枪凌空而至,雷风起舒展手臂握住它,喝道:“高山!” 赤手空拳纠缠住一个人厮打的高山头也不回,缩身到马腹之下。 短枪衔接紧凑,随后就到高山身侧,一声惨叫,有人落马,短枪笔直扎入地面,随着那人临死前挣扎晃动几下,再就原地不动,仿佛亘古以来就扎根这里的树。 雷风起掷出一支后,夜雾里又有一支短枪飞至他手边,他接住高举,定如泰山,目光生威瞪视远处厮杀。 短枪来的迅捷,雷风起接的也快,等到死了一个,薛猛虎等人分神看过来时,就见到天将一般的雷风起,和他山石般稳定姿势。 他浑身杀气缭绕,一时间气势远胜虞雾落的刀。 嗜血的从来是人,刀,自古无辜。 谁也没看到短枪怎么到雷风起手里,在这局势下也无法从容推敲雷风起的底牌,应该是这样,让围杀薛猛虎的人反应过来后,“风紧”,不知谁喊出,大家一起逃。 雷风起眯了眯眸光,赶尽杀绝是沙场大忌,一个不小心的就中埋伏,但对于肆意行杀戮的人,没有教训也不行。 他吐气开声:“嗨!” 短枪离手而去,在薄雾里划出一道漂亮弧线,吞噬般迎上最后一骑后背。 “扑通。” 就这一声,人摔落地就此不动,已经丢了性命。 薛猛虎瞪直眼睛,没想到这个年青人英勇过人。 高山耸耸肩膀,他见过多回,不以为然。 虞雾落借着这一幕激起她血液沸腾之际,立即拔刀......更大的沮丧笼罩住她,雁翎刀也借着低呜发出更大不满。 借着雪白手指,由刀鞘传到主人心头。 一行人重新坐回篝火旁,虞雾落捏紧酒袋不住痛饮,面庞很快微晕,从而掩饰她褪下血色的苍白。 穷文富武的,虞家供得起习武所需要的饮食、多加消耗的衣履等等费用,习武的苦可半点不能减少。 阴阳静动,气息吐呐,虞雾落入门以后由衷喜欢。 闺阁中又常日无事,聪颖的她学女红很快上手厨艺很快上手,诗书由祖父抽空亲自教导,就大把的闲钟点用在习武上面。 俨然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而今,她面对强暴也无法拔刀。 祖父说读书育人。 虞雾落想过,习武,不仅健身也能在关键时候保家救人。 她是断了翅膀的蝴蝶,又或者折翼苍鹰吗? 气苦的她无法想通,如何才能走出心结。 篝火的对面,薛猛虎恭维着雷风起功夫厉害,雷风起还是原先那话搪塞:“我说过,家里有本事的人太多,显不出我,长辈们恨我不入仕途,我恨没法出头,索性我做商人,我不做官就不必和谁比试,让他们有个市侩亲戚,没事抹一鼻子黑过去,我打心里痛快。” 高山拿他的鬼话下酒,却笑不出来,看得出来小虞心结难解的人,只要是兄弟就为他犯愁。 小虞那脾气,闲人离我八百里。 高山在雷家三个姑娘面前碰过不少这种钉子,他就不坐过去劝解。 一面喝酒,一面左耳朵听着雷风起鬼话,右耳朵出去。脑海里想的是小虞小虞,我兄弟你几时好起来。 头回杀人把自己吓住,高山也有过,他岂止被吓住,发噩梦有半年之久。 看着小虞懊恼,高山也跟着闷闷。 最近的树冠上,大鹰好奇着瞅着篝火和人,为主人和其它人守夜。 ...... 篝火分为两端,五舅家小表弟扯起布帘,睡在一侧,另一侧,高山离篝火最近,雷风起坐在中间,隔壁睡着薛猛虎。 手握木头,雷风起持短刀削着。 远处,有人悄悄取枪抬人,把地面打扫干净。 浓密树冠上大鹰勾着脑袋又看过去。 ...... 虞雾落梦到奶娘,她张嘴说话,自己听不见,奶娘不断的说,自己听不见,直到耳边传来脚步声,她警醒抱刀,手指放到刀把上,沮丧又袭来 布帘外,雷风起蹲身放下一个东西,温声道:“暂时先用这个,你会好起来的。” 等脚步声回到篝火对面,虞雾落掀起布帘,见到地面嫩草托起一把木头刀。 不管精致,但雕出刀鞘刀把,不仔细看竟然是一把新刀。 表面有打磨,火光照出光滑。 虞雾落忘记拿新帕子擦拭一遍,她拿起刀,似能感受到他残留的手指温度,甜甜的笑了。 ...... 五更,高山睁开眼睛,见到今天不是自己最早,篝火对面坐着小虞。 高山小心翼翼招呼:“哈,兄弟你早啊,我这就做早饭。” 虞雾落心情大好,给他一个灿烂笑容。 高山大惊失色:“你......咦,你多出来一把刀?”眼尖的他看到。 雷风起坐起,没好气的又絮叨:“败家子儿!没事乱加钱!你系把木头刀算了,让我再多看一眼你乱花钱的东西,我就想把你送回五舅家去。” 高山恍然大悟,大为不悦,低声道:“我雕的比你好看,你怎么不让我雕。” 薛猛虎没法睡下去,他试探的问:“雷老弟,既然看着令表弟这刀不满,你肯出售吗?” 第三十九章,一个青虫地上爬 雷风起愤怒无比:“这刀其实贵着呢,我们捡漏来的,不给别人捡漏。” 虞雾落抱起手臂,想想自家三岁小表弟的嚣张跋扈,一模一样的在面上比划出来,向天翻眼:“哼,你也知道这刀其实贵着呢,我就要加钱,我自己的私房钱!哼,不看你半夜给我刻木头刀,我才不要系!” 雷风起怒不可遏,挥舞拳头仿佛要越过篝火打他:“买贵你还敢有理怎么着,做生意的人求财,眼睛里看的只有银子......” 高山拦住他,雷风起气呼呼转向薛猛虎:“你出多少?” 薛猛虎欣喜伸出一根手指。 高山暴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眼睛瞄向雷风起,他出的这是多少? 反正小虞这刀肯定不卖,一个劲儿反驳就成。 薛猛虎笑容满面:“黄金,不是银子。” 高山板起脸,收好支起的胳臂,回到火旁做早饭,还是不明白,他出的是多少。 “嗤!”虞雾落冷笑。 薛猛虎打个哈哈:“小兄弟不满意的话,我再加一倍。” 虞雾落扯动面颊,给他一个还不有出来就消失的笑容,抱膝坐等早饭。 薛猛虎笑看雷风起,等他决定,雷风起冷冷的笑了。 真是狐狸尾巴藏不住,被小虞杀的万人敌,盯的是刀,昨夜突兀出现的你,又重金买刀,你侃侃而谈结交四海,这刀的来历却半点不提。 稀世宝刀还能另外找到,为什么你和别人偏偏要这把刀,天道的秘密应该就在你心里,并且与这把刀有关吧。 想到这里,高山机灵鬼儿,也反应过来,抓着调料洒肉上,尖声道:“老薛,你昨天故事没说完,我听说天道有个什么秘密,老值钱的玩意儿,带上我们一起赚如何?” 薛猛虎滞上一下,干笑着:“等我先和雷老弟说完生意,” “不卖!” 雷风起干脆地道。 薛猛虎笑容唰的掉下来,急急忙忙捡起来:“哈哈,雷老弟你看不顺眼的东西,还留着它也是添气。” 雷风起也换上笑容:“我做生意从没走眼过,薛老兄不要见怪,哈哈,我刚才逗你玩呢,哈哈,这刀值钱,我这废物表弟买东西没走眼,” 虞雾落气结,怎么听又像影射我,暂时不能拔刀就叫废物? 她继续回想三岁小表弟的嚣张跋扈,那要点心时给果子的尖叫声,等到给他点心又要糖的歇斯底里尖叫声,等到点心、果子和糖都到手,又要掐她心爱兰花的疯狂尖叫声......自己学不来。 还是抛白眼儿吧,这个不学也会。 薛猛虎强笑着,眼底攒起怒火。 雷风起仿佛看不见,继续调侃他:“人活着就是一个乐子,你逗我玩儿,我再逗逗你,呵呵,老兄你一定不会生气,呵呵,” “不生气,不生气,”薛猛虎大拇指掐掌心,掐出深深红印。 ...... 这顿早饭薛猛虎被高山烦死,高山不断要求他说出天道秘密,有钱大家赚,以此报答救命恩人,薛猛虎结结巴巴说不知道,高山也不放过他,翻来覆去问他天道的事情---估计薛猛虎没吃饱。 雷风起和虞雾落袖手旁观,各自饱餐。 ...... 天往三月里走,野花竞相开放,薛猛虎闷头闷脑赶路,雷风起、高山和虞雾落不慌不忙欣赏春景,眺望田野里劳作的人。 有个邮差经过,虞雾落就知道附近有驿站,叫住他问话,离驿站还有多远。 雷风起猜出她要传信,取笑道:“你有何信可寄,小表弟。” 虞雾落一本正经:“表弟我最爱写诗,写完一定请教大家,你在家里的时候,七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高山听见他们说话就凑上来,他的机灵积累在自小遇到的刺杀上面,七姑没有五舅大这种家长里短的笑话听不懂,就看两个人神情,见到雷风起眉目滞住,拍手叫好:“小虞兄弟说的好啊。” 雷风起小小吃了个瘪,转而又笑话道:“小表弟,你忘记我也读过书,把你的诗给我看看。” 虞雾落扬眉:“昨天夜里生把火,今天早上有日头,两个麻雀飞过去,一个青虫地上爬。” 雷风起被自己口水呛住,薛猛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稍停住,转过脸去窃笑。 只有高山大赞:“好诗啊,好诗。” “那你就把这诗寄出去请教大家吧。”雷风起喃喃,又故意让虞雾落听得见。 虞雾落晃晃面庞:“按表哥说的办。” 她要寄的确实是这样的诗,一个青虫地上爬,确实是她诗作,那一年她三岁。 祖父心爱家里第一个孙子,从学里回来就带上她往园子里玩耍,说春天怎么种花,夏天怎么吃荷叶菜,秋天发上戴桂花,冬天可以滑雪,还可以看梅花。 一位夫子,说着话就离不开诗书,虞存又教孙女儿念诗,他念道:“两个黄鹂鸣翠柳,雾落,你跟着念,” “一个青虫地上爬,祖父。”虞雾落得意洋洋。 虞存忍俊不禁:“难为你知道一个对两个,但祖父教你背诗,不是和你对诗。” 虞雾落继续得意:“昨晚全家赏月,祖父和父亲母亲就是这样说话的。”她脆生生的回。 虞存笑道:“好吧,你竟然会对诗,可这句不雅,你再换一句来对。” 虞雾落看了会儿花开,又道:“三个芍药在开花。” 虞存大笑:“好,但对仗不工整,你还能想一句吗?” 虞雾落把小眉头颦起来,祖孙走到竹子旁边,她眉眼重新灵动:“一屏青竹放风华。” 虞存大为惊奇,把孙女儿看了又看:“谁教你用屏来形容青竹,又用风华来展现呢?” “祖父,昨晚全家赏月,父亲不和祖父对诗时,就说画屏东来画屏西,我就记下。”虞雾落又得意的不行。 虞存在自己腹中诗书搜索数遍,也没有找到这句诗,孙女儿实在聪明,这谜底非即时破开不可,儿子还在家里,就叫到面前问问,虞雾落父亲笑的不行:“父亲,我昨天念的是杜牧古诗,银烛秋光冷画屏,可能多念了两遍,就被雾落记住。” 虞雾落点动小脑袋:“是呢,父亲念多了呢,一下走到东边念,一下走到西边念。” 虞存父子大笑:“到你这里,就变成画屏东来画屏西。” “是呢,屏上有竹子。” 虞存相当高兴,称呼虞雾落为吾家小才女,说她诗书有祖宗天分。 虞雾落由祖父抚养长大,和他感情深厚,独自出门,应该时时报平安,再也没有比三岁孩童打油诗更稳妥的方法。 ------题外话------ 六点更是仔昨天写出存稿,这样仔可以放心睡懒觉,也可以清早从容逛菜市场。么么哒。 是海拉克 第四十章,我是个仗义的人 到驿站后,虞雾落把打油诗写下来,一口气寄给十几个书院,虞城学里的文海书院也在其中。 雷风起装模作样的帮忙,见她滴水不漏,看不出她与谁传信,故意道:“小表弟,有没有主动上门请教的,我陪你去。” “有啊。” 虞雾落笑出弯月儿眼睛,新找出的这个借口,刚好方便她往前一一拜会祖父旧友。 到时候她揣着歪诗上门请教,结局,想当然被撵出来,从避人耳目上来看,这是可行的一着。 “多谢雷兄。”虞雾落笑眯眯。 雷风起琢磨下:“这称呼不对吧,小表弟。” “是你说出门儿走道凡事当心,不要什么话都说出来,在家里的称呼和外面也应该不一样才对。”虞雾落振振有词。 她不愿意当小表弟,三岁小表弟从会走路后,每每年节来到她家里,从进门祸祸到出门。 肩膀上扛着江山重任,虞姑娘是办事的人。 雷风起无话可回,扭过头装着看风景。 其实心里还是挺高兴,再看几家小虞拜访的人,就能确定这女子与自己缘分深浅。 抬手摸摸怀里,那里有纸笺,是张林派人前往的各地府第,如果小虞一家一家的前往,那真是便宜自己。 小虞接下来要一直拿歪诗传信,雷风起就只能干瞪眼,说不好要提前毁去约定,说句你再不回家就恕不奉陪,京里圣旨步步紧逼,他还有正事要办。 半路认下的表兄弟结束谈话,心情都不错。 慢悠悠的路程赶到下一个集镇,被高山追问吓得时常闷闷的薛猛虎面上放光,他精神抖擞,重新哈哈大笑:“三位,这几天吃你们的喝你们的,马匹也是借你们的,实在让薛某惭愧。前面,是我相好的家,等下薛某请你们。” 他手指着前面灰瓦土墙,笑的合不拢嘴。 高山陪着他笑,寄人篱下的高山眼睛里有金银,他一天没问出天道秘密,就觉得招待薛猛虎亏了又亏。 高山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拍打自己肚皮:“赶紧饿,就可以多吃。” 雷风起和虞雾落对双方尚且有警惕,对薛猛虎的警惕更多,两个人说着客气就没有多余话。 墙根下有几个乞丐蹲着,薛猛虎问他们:“这镇上有没有财主?” “有有,那边大宅子里钱财主就是。” “他待你们好吗?” “全镇最坏的人就是他,黑心开店铺,又小气吝啬。” 薛猛虎乐呵呵:“就是他了。” 打马奔向大宅子。 雷风起、高山和虞雾落面面相觑,稀里糊涂打马跟上去。 他们到大宅子前面,薛猛虎已下马走近宅院,看门的问他什么,被薛猛虎一巴掌煽倒在地。 雷风起面色沉下来,原来是这样,自己还在这里,他怎么敢当面大胆妄为?三将军忘记自己扮的是生意人。 高山和虞雾落还是没有看懂,伸长颈项不明就里。 就听到哭声叫声传出来,薛猛虎再次回来,拖着一个肥胖男子,大宅子有台阶,把男子往台阶高处横放,拿脚踩住,对着四下里闻声过来的人大声道:“久闻这钱财主欺行霸市,是乡里一害,今天薛某为民除害,为乡邻谋福。” 他拍拍怀里,虞雾落看到短短时间已经鼓起。 “这不义的金银,大家伙儿一起取啊。”说完,自己鼓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世上英雄还有别人吗?痛快啊痛快。” 几个男女哭哭啼啼的追出来,应该是钱财主亲人和家下人等,他们惧怕薛猛虎拳头厉害,跪伏着求他。 几个乞丐亮了眼睛:“好啊,咱们跟着英雄抢了钱家。” “砰!” 一记狂风扫来,把几个乞丐打翻。 虞雾落只觉得心中翻腾滚涌,气愤让她浑身热腾腾,她举起木头刀击退乞丐,脚尖轻点跳到台阶上面,刀尖扬起对他,怒声斥责:“这是犯王法的事情,你怎么敢!” “小兄弟,哥哥我眼不拙,你们根本不是生意人,”薛猛虎手指虞雾落:“你的刀应该是江湖上杀器,” 又指雷风起:“你杀人利落,更不是一般人。” 高山迫切:“我,你说说我,我也不是一般人。” 薛猛虎哼上一声:“畜养关外异族为奴隶,不是奇怪事情。” 高山暴跳:“我不是奴隶!” 三步并作两步上台阶,对着薛猛虎就是一拳。 薛猛虎抬手架住,犹自正气满面:“某家办正事,有话等某家办完事情再说。”他向四下抱拳施礼:“若有人说出一件钱家的坏事,就请进钱家任意拿走一件东西,金也行,银也行,权当钱家横行乡里的赔礼。不要怕他报复,某家薛猛虎行事,从来有头有尾,仗义的很。” “你闭嘴!” 虞雾落怒气冲天:“天地有道,帝王有为,百姓有序,这才是安居乐业的日子。仅凭乞丐的话,你怎么能断定钱财主横行乡里。你出手伤人,拿强横压罪名,你才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中的霸王!” 雷风起不由得点头,说的好,不过小虞兄弟又暴露的多了一些,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教导女子诗书,也不是所有世家读书的女子都有胆量又出口成章。 虞存这个名字再次跃到雷风起眼前,雷风起微微有了笑意,如果小虞是虞存家中的女子,她出远门儿是虞存的意思? 虞夫子的“虞”字太过响亮,在识破虞雾落是女子后的第一个猜测,重新回到雷风起心中。 虞存登高一呼,学生莫不相从,如果张林有诡计的话,虞存足够应对他。 在鬼子关沙场上活得风生水起的雷三将军,脑袋上突然扣上一顶帽子叫帝位,让他近来的日子吃睡不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固然说不清,这兵他也难说清。 雷风起需要多多的援手,特别能应对张林这文官的援手。 虞存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个。 雷风起端着下巴暗想,四弟也许到虞城,不如给他送封信。如果四弟还没到虞城,信里就让他赶紧去,查明虞家可有女子离家。 第四十一章,钦差 恪守规矩终有好报,雷风起回想自己遇到小虞,除去抱她一起逃命,没有其它“轻薄”行为。 小虞是虞存族人,也敢坦然去见,向虞存请教在这场“请入京登基”的事件里,昭勇郡王府如何面对。 天大富贵伴随天大祸事,应对好,祸转为福,应对不好,福转为祸。 虞雾落侃侃教训薛猛虎,雷风起听的笑容满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大莫非王法,薛兄台,你纵然是江湖豪客,也身在王土之中!” 雷风起暗暗点头,朝廷武将皇家子嗣,他赞同虞雾落。 薛猛虎在这指责之下,摊摊双手,目瞪口呆;晃晃脑袋,瞠目结舌。 在不敢置信里,他腿脚软下来,钱财主迅速滚向一旁,在家人帮助下起身。 左手扶着家眷,右手握紧家人,钱财主精气神回魂,他喝道:“好啊,你们这些没有王法的歹徒,镇上衙门黄捕头是我家里常客,县里衙门赵捕头年年到我家里喝酒,我送你们去衙门,打板子,上夹棍,要你们狗命!” 薛猛虎狞笑:“怕你不是好汉!” 冷笑着睨向虞雾落。 虞雾落手按木刀,怒气更大:“钱财主是吗,你这番话证实你送钱贿赂,不是好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大莫非王法,你敢枉法也是不行!” 木刀轻挥,钱财主身边人倒地,他孤零零一个站着颤抖,虞雾落当胸揪住他,拖过来几步,斥道:“跪下。” 钱财主闻声矮半截,没有完全服气:“你,你凭什么审我?” 狡黠在虞雾落面上一闪而过:“我是钦差,专审鱼肉乡里的霸道人,” 高山提着水袋走来:“兄弟,洗手。” 虞雾落轻轻一笑,伸手接水洗过,余下袋内水,高山对着钱财主衣襟泼去,嘻嘻道:“这下他也干净,兄弟,你可以放心揪他。” “噗!” 钱财主在满面水里清醒,嚎叫道:“你不是钦差,你们是贼,是贼!” 虞雾落伸手按的他肩头往下一低,钱财主叫声立止。 “你怎知我不是钦差,这不由你决定。我收集你罪证,就寄给这省里梁远征大人,他是派驻这省里的监察御史,你总听过他的名字。” 作为虞存的学生,梁远征返乡为官,登门拜过老师,虞存喜欢他,叫出孙女儿在屏风后面对世叔行礼。 钱财主一身肥肉抖动。 围观的人比刚才多,虞雾落对薛猛虎点一点头:“该你说话。” 薛猛虎还在震惊中:“我,说什么。” “你刚才那段话很好,只是需要改动,你改成每说一件钱财主的坏事,就由衙门赏百两银子,” 集镇上衙役赶来,听说是钦差还不敢上来。 虞雾落扬眉:“哎,回衙门准备钱,在钱财主案子判决以前,拿库银先用着。” 衙役们惊疑:“大人,请亮印信。” 虞雾落板起脸:“奉新帝雷风起之命巡视全国,再也不允许有欺压乡里、霸道强权的事情出来。怎么,你们敢不相信我?” 衙役们被吓住,雷风起和高山忍笑忍的浑身颤抖。 听虞雾落喊他们:“雷书办,取出纸笔,钱财主说一件你记一件,记好就立即转呈给省里梁远征大人。小高,” “哎!”高山很高兴:“让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护卫,注意周遭安全。” 高山是异族肌肤异族模样,虞雾落没办法给他安官职,而书办其实不是官职,不过是叫着,显摆钦差大人的威风。 高山飞快找来一把椅子,拿水擦擦,请虞钦差坐下,雷书办马鞍里装的有纸笔,但桌子椅子只能自己找。 没办法,高山不肯恭维他。 虞钦差坐着,钱财主跪着,薛猛虎负责按虞钦差的意思问话,站着,一句一句问着。 刚刚还是七姑家的大表哥,眨眼变成雷书办,雷风起窃笑不已,听一句记一句,稍不留意就把字写花。 勾掉,重新再写。 又有几个衙役走来,大家交头接耳,不时看来。 虞雾落稳坐如山,仿佛她怀里真有印信。 听着钱财主一句一句招供,笑容渐上面颊,记的这已经足够定罪,等下衙役坚决要求验看印信,她就上马打出这镇,飞骑到省里,把罪状交给梁世叔,此后,梁世叔派人前来重审,而她已经在奔波路上。 雷风起见到衙役们聚集,面上疑色越积越厚,右手执笔蘸墨,左手装着搔头,向空中作出手势。 青云之上,大鹰转向飞出。 “没有了,没有了,”钱财主见到衙役走来,嚎叫不肯再说。 虞雾落对雷风起使眼色,雷风起装看不见。 向高山使眼色,高山反过来回个眼色给她,虞雾落茫然,怎么,我的眼神看不懂吗? 我说准备,大家伙儿逃走。 高山索性明说:“大人,您明断秋毫,一定问到底。” 虞雾落瞪他,你真当我是钦差? 高山再使个眼色给她,你没有印信,你书办怀里揣着,实在不行,让他拿出来晃一晃。 衙役们四散开来,有一个走上前:“大人,还请您取出印信验看过,再当街审案不迟。” “放肆!你们怎么敢看我印信。”虞雾落怒气满面。 新到的衙役再次看看这位美貌如花的“钦差”,日光明亮,照得出他肌肤胜雪,颜色如玉,怎么看,都像女扮男装。 衙役又走上一步,目光刀子一样划过虞雾落面容。 虞雾落深感冒犯,一面起身,一面继续对雷风起使眼色,眸光从雷风起身边划过,就到一旁马匹上面,计算着步数,几步可以上马驰走,再就又把眸光回到雷风起身上,暗示着他。 雷书办此时死心眼儿,埋头苦干的模样,整理着供词。 衙役离虞雾落只有一步开外,目光看得虞雾落肌肤火辣辣疼,而女子和男子神情里不同,在先入为主时不难看出,衙役神情转为震撼,手按到佩刀准备拔出,虞雾落也严厉瞪他,把手攥紧木头刀把。 “四平侯府拿贼,闲人退开!” 一声大喝出来,气喘吁吁的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 第四十二章,四平侯府 一刻钟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镇上衙役目送四平侯府和钦差一行人离去。 四平侯府的人公文在手,然后就对钦差一句一声的恭维:“听梁御史说过,京里会有钦差到,他说遇到钦差一切便宜行事,请请,您只管巡视,这钱财主和供词都交给我们,我们四平侯府办事请放心,一定交到梁御史手里。” 雷书办也不含糊,供词一式两份。 敢情他不抬头,是飞快又誊写一份。 都给钱财主画押,交给四平侯府一份,让他们代呈梁远征,余下一份,雷书办呈给虞雾落:“大人,这是咱们的留底。” 虞雾落大为安心,和四平侯府的人寒暄几句,大家到镇口分开。 ...... 春阳轻暖,舒适入心。 虞雾落笑容满面:“再会再会,改日登门向侯爷道谢。” 四平侯府的人在马上摆手:“大人好走。” 薛猛虎看的发怔,虞雾落喊他:“薛兄台,咱们也就此别过。” “啊?”薛猛虎大感意外。 虞雾落沉声静眸:“今天这事你到底办对,你过往事情我也无暇追究,放你一马,你好生去吧。以后,若再有触犯王法之事,我一定把你绳之以法。” 和雷风起、高山打马去了。 马如泼风,官道上很快剩下小小黑点。 薛猛虎眺望着,神情阴沉。 ...... 镇内,衙役们回到公事房,有一个人实在糊涂:“捕头,钦差大人一切便宜行事,三岁孩子也懂,但这种便宜行事的公文不就是拿给人看的吗,四平侯府也没有要公文看,也不像以前认识,怎么就知道他们是钦差?” 捕头道:“我也还觉得奇怪,这样吧,明天我去县里衙门见大人,四平侯府离这里不远,去问问是真是假。” ...... 春暖花开,四平侯夫人,出身靖王府的郡主雷氏往园中赏花,姬妾围绕莺声燕啭,哄的雷氏阴霾不在,开心不已。 房里丫头抬的妾室红叶,仗着是雷氏陪嫁,拍手笑道:“夫人有喜,是家里天大喜事。一早总不开心,可是我说的,不用医生看,这是小哥儿想花儿看了。” 其余姬妾暗骂她奉承,但一个一个跟着附和。 雷氏微微一笑:“你说的是,我看到繁花满眼,确实高兴许多。” 四平侯从一旁石径走来,姬妾们欢声迎上去,簇拥着他送到雷氏身边:“夫人赏花,侯爷是一定要作陪的。” 雷氏平时也不刻薄,有喜后没道理阻拦姬妾邀宠,见到,一笑了之。 四平侯撵她们:“我和夫人赏花,有你们嘈杂,都走都走,不叫,就别过来。” 雷氏知道有话说,假意呷茶,装作看不到姬妾乞怜眼神。 直到雷氏的丫头也退开到花丛的另一边,夫妻闲话没有被偷听可能,四平侯才道:“说也奇怪,崔城今天报上来,说我派人在省里到处拿贼,我说不可能,他们说验过公文,确实是我发出。” 雷氏抿抿唇,面上恢复乌沉:“先帝驾崩后,世道乱了的,我百想不通,怎么会让鬼子关老三进京登基,只怕有人要弄祸事,你娶了我,和老三是亲戚,有人设计弄你,我听着很不奇怪。” 四平侯笑道:“崔城衙门捕头是从我军营出去的,他说家里有老人要侍奉,我为他调换的衙门,他不会认错我的公文。” 雷氏神情里更见憎恶:“当初你娶我时,我就实话尽吐,在外人眼里看着皇家血脉,风光无限之好,其实呢,我不能给你带来半分荣耀,就是郡主这个虚头衔,也还是几位皇叔伯收到母亲恳求信件,说我到定亲年纪,怕成亲不好看,他们一起上谏,宫里这才给我。” 她眸中隐有泪光:“这事情里,鬼子关昭勇郡王皇叔出力最大,是他写信联络几位仁义的皇叔伯,也是他赠送给我许多嫁妆。否则,自父亲早早离世,抛下我和母亲孤儿寡母的,在京里尽受人欺凌,还有谁会管我的事情。” 四平侯取出帕子为她拭泪,温和道:“不是我要说你,你怀着身子,不为自己保重,也要为我们的孩子多保重自己,快别难过,等你生产过,你要怎么难过,我都陪着。” 雷氏勉强换上笑颜,又叹道:“自我嫁你,夫妻恩爱,我难道不知道感激?是这孩子来的不巧,可巧他来了,可巧老三遇到这一桩天大祸事,我想想这日光虽好,却衬出黑暗。黑暗里不知道有多少魑魅魍魉使坏心,弄出这祸事是单独针对老三,还是针对昭勇郡王皇叔,还是针对所有皇家血脉呢?” 四平侯拿帕子的手停下,他陷入沉思:“你想的,正是我想的,老三登基这事可太奇怪了,京里有皇叔皇弟,先帝膝下还有三位殿下,俱已成年,外省还有顺兴郡王、庆昌郡王拥兵自重,倘若真是先帝遗旨让老三登基,这是二桃杀三士的狠毒计策。” “最奇怪之处,看不到其它人受益,只有老三俨然侵犯宫闱,强书遗旨。可如侯爷所说,老三登基,大家不服。到时候,别说皇亲们要对付他,就是民间望门,各省大族,也可以号令一声得位不正,自拥兵马声讨老三。” 雷氏眉头紧锁。 四平侯断然道:“如你所说,天下大乱,四海将起战事,所以这不会是先帝遗旨。先帝接过祖宗基业,享受祖宗基业一生,临了临了,他西去,把这基业搅和,这怎么可能!” 雷氏反问:“可这事情里没有其它受益的人。” 四平侯沉吟:“现在看来确实只有老三受益,他被提名登基,不知道有多少人猜想昭勇郡王皇叔早有准备,兵马粮草不缺。” “不可能是老三弄鬼!”雷氏愤然道。 “我也知道不是他!”四平侯道:“可眼前找不出其它人受益,矛头只指向他。” 雷氏平静,稍停,露出笑容:“不说这事吧,你知道我本就悬心,又怀着孩子,就不应该提起这事。” 四平侯也笑:“我说新闻给你听,谁想到你却转到老三登基这事情上。” 雷氏扑哧乐了,嫣然道:“若老三果然登基,那便好了,侯爷请准许我日日烧香,请神仙保佑老三登基如何,昭勇皇叔待我亲厚,自我嫁给侯爷后,与侯爷也书信往来不断。你我背靠大树,好一片阴凉。” 第四十三章,选择 四平侯笑道:“像你说的这样,那敢情好,所以你一定愿意听我说完这段新闻。” 雷氏斜媚飞眸:“侯爷请说。” 四平侯握住她的手:“崔城捕头说,当日早上,崔城大家崔承志大门外暗器洗地,逃走一个男子,随后有人持我公文说四平侯府拿贼,把现场一个黝黑关外人放走。” 雷氏:“哦?” “第二天凌晨就更有趣,有人夜闯崔家,有个黝黑关外人在崔家装鬼,揭崔家屋上瓦伤人,又有两个男子从后墙离开,临走时说,我雷风起他日再来。” 雷氏格格笑出声:“真是老三到了?” 四平侯道:“还不能知道是真老三,还是假装新帝,不过老三登基这事情愈发有趣,这水愈发的混。” 夫妻说到这里,有人走来回话:“历年昭勇郡王府上送年节礼物的常全到了。” 四平侯夫妻大喜:“快快请进来。” ...... 常全是昭勇郡王从军营里提拔上来,在雷风起长大的过程里陪伴着他。 四十多岁的他面上有道刀疤,笑容却极憨厚温和,看着不吓人。 他是每年都来四平侯府的人,见到侯爷夫妻一起出来并不奇怪,行礼过,四平侯迫不及待问他:“我算着你送端午节礼,也要到四月才到,你知道近来消息把我闷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正月没过就出来这样一个消息,我去信给皇叔也不见回信,你快说说吧。” 雷氏也关切看着。 常全道:“说起来这震惊全国的消息真是奇怪,自家里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十五闹花灯那天下午,圣旨到了,说先帝驾崩,请我家三将军入京登基,全城撤花灯不说,全家连元宵也无心吃,只是烦恼去了。” “没问张林原因吗?” 在这件事情里,主持迎接雷风起的张林是关键人物,四平侯想得到,不用说雷风起全家也想得到。 “急急去信,只回复说定下日期迎接,请我家三将军按吉日进京就可。” 四平侯夫妻眉头锁起,这事情可太奇怪了。 常全等不及他们夫妻想心事,欠身道:“我来这里有事情,特请侯爷帮忙圆转。” “你说。” “我等随三将军来到内地,” 四平侯失声:“什么!” 雷氏紧接着道:“街上天天谣传,今天说老三和张林会面,明天说老三已经入京,他就在这附近?” 四平侯追问:“他在哪里!” 常全道:“如今在哪里,我却不知道,前天还见上一面,三将军拿了镇上一个恶霸,让我们送到省里给梁远征大人,人,我刚送去,这圆转的话儿要请侯爷成全。” “让我说什么?”四平侯纳闷。 梁远征是个刚正不阿的御史,他是返回本乡做官,这省里有他的亲戚家人在,还有虞城的夫子是他老师,他有根基敢得罪人,用不到四平侯帮忙。 常全堆笑:“三将军自来到本省,遇到难过的场面,就打上四平侯府拿贼的旗号。” 四平侯吃惊一下,雷氏在一旁笑出来。 “没错,你家三将军手里确实有我一张盖印空白公文,前年皇叔来信说从内陆过粮草车被扣,要我一张公文好过道儿,”四平侯啼笑皆非:“我这张公文你们用了又用,竟然很有价值?” 雷氏眉目舒展:“不妨事,自家人用用何妨。常全,你联络老三,已经到我这里,来见见我。” 四平侯笑道:“家常话等会,常全,你一直跟着三将军在内陆吗?” “是。” “崔城崔承志家的事情,确实是老三做的?” 常全闻言犹豫,四平侯目不转睛看他。 “回侯爷,你指的是白天放暗器那事情,与我家三将军无关,你指的是崔家夜里闹鬼,那晚我们没赶去。这内陆城池夜晚也关城门,虽有你侯爷公文,也不敢胡乱使用。我是后来听说,那晚三将军在崔家。” 四平侯呵呵一声:“好吧,我来提点你,那晚老三在崔家自报名号,说雷风起再来拜会,可是老三亲口说出。” 常全又犹豫一下。 四平侯故意不悦:“怎么,当我是外人?” “侯爷息怒,倘若当你是外人,三将军在内陆的话也就不敢说出来。主要您问这话,我当时不在场,我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三将军所说。” 雷氏变了脸色:“谁跟在老三身边,是能帮他的人吗?” 常全流利回道:“正是我不认识,所以不敢说。” 雷氏还要再问下去,四平侯抬手拦下妻子,他觉得这种废话不用多说,雷风起不和他的强兵在一起,而是其它人,必然对他有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追问到底。 纵然出自关切,纵然是自家人亲密,也需要保留自己底限和与对方距离。 既然雷风起报名号那天,他确实在崔家,是不是本人亲口说出,也就不重要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雷风起登基”这事会有什么样的后续。 四平侯府略一思索,就定下心来,他得帮着雷风起,想当然的帮着雷风起。 先不说这里有多少好处,只到现在没有露出幕后人的身影,就让人不寒而栗。 雷风起进京登基,其它皇亲不答应的话,一场血拼在所难免,但凡有皇家血脉的人在当下,都与帝位有份,都有份参与这血拼。 昭勇皇叔手中有兵马,顺兴郡王和庆昌郡王皇叔手里也各有兵马,京里其它皇亲们也难说与将军们有无联系,但就算手中没有兵马的民间世家大族,说一声雷风起得位不正,都可以召集兵马进京讨伐。 到时候皇亲们被一网打尽,自己娶的是皇家郡主,想躲开很难。 不如,想想老三胜出,倒是对四平侯府有利。 四平侯满面笑容道:“常全,若有人来问我,是否我府中查案,我应下便是。” “多谢侯爷,三将军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便是。” “三将军说,我们在本省自然打四平侯府旗号,如果离开本省,那就乱刻萝卜印,实在搪塞不过去,还得打四平侯府旗号。” ------题外话------ 月底上架,握爪,月票给仔留几张。 第四十四章,背锅侯爷 四平侯爆发出一阵大笑:“好个老三,他打算把多大黑锅给我背。” 挥挥手:“好吧好吧,横竖我已经替他背锅,不在乎一个还是几个。” 雷氏又向常全絮叨几句家常话,常全着急追上雷风起,就此告辞。 ...... 常全身影消失在厅外,四平侯坐不住,他按捺兴奋,按捺不住脚步,踱上几圈,清清嗓子:“夫人,你在家里多多保重自己,我得回军营去。” 雷氏完全明白,柔声道:“有劳侯爷操劳,他日老三得意,必不会忘记侯爷相帮之功。” “现在说这话还早,常全来的好,把你我心中疑惑解开。这事情确实不是昭勇皇叔或者老三弄出来,” 雷氏也相当聪明:“否则,消息一出来,老三就应该已经在京里登基,皇叔兵马应该摆开阵势迎接反对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老三进京之路不会平顺,而他还在内陆奔波。” 四平侯眸光闪动:“他在寻真相,还是寻支援?又可能二者都有。夫人,武将的事情不动刀兵出不来说法,打仗的事情其实不难办,人心所向不如刀枪剑戟。在雷风起登基这事情上,最难缠的其实是文官宦门,各地名士大族。文人杀人不用刀,全凭一张嘴,可比刀枪剑戟厉害。” “咦,那这倒怪了,老三为什么在崔城报名号,没有去虞夫子家?”雷氏重提担心。 “也许下一步就去虞家,也许在虞家碰避而走。” “侯爷找找老三,见面说话更详细些。” “他不来见我,只怕是日子紧张。夫人你想,老三没进京,那张林迎接谁?” 雷氏垂下面容:“也许是大堂弟雷风涌,也许是二堂弟雷风云,也可能给张林扑个空。” “扑空不可能,这事情太大了,像是全国一刹时都知道老三奉旨进京登基,这种一夜飞骑到全国的快马,这世上可没有。” 四平侯喃喃说着。 雷氏鼓起勇气:“侯爷,可否联络你认识的其它手握兵权的将军......” “不可以。”四平侯走来拥住她,低声道:“你是皇家郡主,我算皇亲,在这外面谣传老三登基的时候,我到处拉拢兵马,这只怕要上幕后之人的当。以帝位做筹码,设下这个计策,这幕后人的心思不可小觑。我按兵不动是上上之策。” 雷氏面上血色渐渐下去:“侯爷,请当心。” “我没事,但是不能时常在家陪你,夫人,你才要当心,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四平侯和妻子深情一拥,扶她坐回椅上:“我会再调一千兵马,分批进府,但有事情,急急报我。” 雷氏慢慢露出笑容:“我会小心,也会小心孩子。侯爷,我忽然想到这孩子来的果然巧的。” “哦?” “侯爷这就抉择,难道不是为孩子以后光辉前程么?”雷氏笑靥如花。 四平侯大笑,笑过道:“我不抉择也不行啊,昭勇皇叔全家被打个措手不及,我虽也有兵权在手,却和顺兴皇叔、庆昌皇叔不能相比,就算我卖老三求荣,他们也看不上我。” 雷氏淡淡:“还是太平时期好,日子各自过,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四平侯含笑:“是啊,太平时期好。如今想太平的唯一大道,就是既然全国都知道老三要登基,那就让他登基也罢。不过呢,老三他愿意吗?” 雷氏一笑:“侯爷说的是,那请烦劳侯爷做好准备,只等老三回话。” ...... 篝火烈烈,烤肉飘香,虞雾落下午又给祖父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安心享受这野外的日子。 有空,她就翻阅崔承志送的旧信,耳边,雷风起和高山在吵架。 “高山,今晚不喝酒,你别拿酒袋。” “我喝过酒更能办事。”高山不肯放开。 “你喝醉了只能掉脑袋,今晚可能遇到的还是上回江湖客,不许你喝。”雷风起坚持到底。 高山气恼的回到篝火旁,空着的手胡乱舞动。 虞雾落给他歉意笑容,没办法,她还不知道恢复没有,如果遇到险情,只能指望雷风起和高山更多。 抓紧钟点继续看信。 虞雾落永远不会忘记她出门为什么,不能拔刀虽然遗憾而且麻烦,也得排在后面。 夜空里有一声鹰嗥出来,没听习惯人只会以为是其它叫声,野外的鸟多而杂乱,远非内宅里圈养的鸟声容易分辨。 雷风起和高山加快吃饭速度,雷风起抬头看天色:“小虞快点,咱们去守着也比去晚要好。” 虞雾落三口两口吃完,引得高山不满:“我最在意的就是一天三顿饭,吃一顿少一顿,哪一顿不好好的吃对得起自己。” 雷风起不跟这个出生就与刺杀作伴的人一般见识,虞雾落觉得这话大有道理,道:“你们护送我的地方有好吃好喝,还有好歌舞看,到那里我请你放开了吃。” 哄的高山转为高兴,三个人上马时,高山哼着小曲。 ...... 集镇的外墙呈半包围状态,这里不是城池,没有完整高大的外墙,在上夜的巡逻人,敲着梆子喊着防火防贼。 他们走过以后,几个黑衣人闪身而出,他们其中一个扛着大麻袋,呈现出凹凸不平。 不知道是草上飞,还是水上飘,他们离开集镇后不乘马匹,点地即飘,一条线般飞向远方。 虞雾落庆幸自己遇到好同伴,雷风起事先给三人马蹄缠布条,三人打马追踪也无响动,俨然也是草上飞。 往左右看,没看到有其余人,至少薛猛虎魁梧身影很难隐匿。 走出家门就遇到雷和高山,雷风起和虞雾落互相怀疑直到今天没有下去,半路遇到薛猛虎,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让近来动步就遇险的虞雾落无法相信。 薛猛虎发作太慢,虞雾落和雷风起一合计,找个机会把他丢弃,否则多带一个人,虞雾落没法安心拜访祖父旧友,崔家事件充分证明危险由虞雾落带去,与崔家无关。 虞雾落也没办法等薛猛虎慢慢发作,雷风起着急办正事,她也同样。 薛猛虎有图谋的话,应该跟在后面,这几个黑衣人扛着的恰好又是虞雾落下午拜访的人。 虞雾落内心振奋,渐到全身。期盼着那应该出现的危险来临。 早点解决,就可以继续为祖父办事。 来吧。 她握住木头刀。 天道十三式的什么从没想过,虞雾落只牢记奶娘说过的话:“我的刀法变化无穷,世事无穷,日月无穷,这刀法就无穷,不必宝刀不必利刃,顺天地风云之变势,就是好功夫。” ------题外话------ 有空,帮仔捉虫虫哈,37章里写铁氏女夫家姓顾,婆家姓江。仔刚改过来,说出来一起笑笑。 哈! 文字错误在连载时还会有的,仔就再改。 第四十五章,内讧 月低夜清,轻风徐来,虞雾落一刹时有陶醉之感,随后,考虑到这几天行程缓慢,不耐烦的心情重新上来。 她愿意接下来遇到薛猛虎,厮杀也好,舌战也罢,真正甩脱他为祖父办事;又不是很愿意遇到薛猛虎,祖父一生推崇有教无类,薛猛虎气质草莽,做事但也有磊落之处。 虞雾落愿意此生遇到的都是好人,比如雷,比如高山。 大家还是对彼此来历不信任,但在数日相处里,大家互有谦让又能体贴,都不是坏人。 篝火,在月下放出光华。 周围人影憧憧。 美丽宛若仙子的百花宫女子们素手轻挽,夜风吹乱的碎发在雪白柔荑中低伏。乌姥姥怪模怪样,火光下的影子更显怪异。黑衣大汉仰面痛饮...... 虞雾落惊出一身冷汗,万人敌! 她又看到丧命在刀下的万人敌。 距离近了,三个人一起勒马,准备迂回接近,雷风起和高山同时也看到黑衣大汉。 高山摸脑袋:“咦,中原真有还魂之术?” “那是双胞。”雷风起道。 虞雾落攥紧木头刀的手心,冷汗缓缓退去。 也是,这世上有双胞的孩子,还有三胞的兄弟姐妹。 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会吓出病来。 跟着雷风起下马,三个人在草丛中匍匐接近,草尖带着清新摩擦鼻尖,虞雾落忍住打喷嚏的感觉,心底又出来一丝悄悄的喜欢。 还是一刹那间,就消失不见,肩扛重任的人没法真正放松。 ...... 黑衣人越过一个个篝火,站到中间去。 一旁,薛猛虎大步走出来,他背负双手,步步带着生风气势,篝火旁的嘈杂声低下来。 “打开。”薛猛虎挥挥手臂。 黑衣人解开布袋,露出一个花白老人,去掉老人嘴里布巾,他还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佝偻腰身缩向地面。 周围目光看过来。 薛猛虎狞笑:“我问话,你老实回答。” “是是,大王饶命,您要多少钱,只要我家里有,不敢不给。” “我不要钱!你只告诉我,下午去你家的三个人,都是什么来历?”薛猛虎掷地有声。 老人眨巴眼睛:“大,大王......”像是吓得狠了。 薛猛虎不客气的道:“带上来。” 篝火旁推过来几个绑缚的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孩子看清伏在地上,歪扬面庞的老人,不由得哭叫:“爷爷,我要回家。” 薛猛虎对着老人走近一步,半弯腰身,狠狠道:“别当我吃素!他们三人见的人,不可能是一般人!” 老人止住哆嗦,缓缓坐直身子,冷笑道:“呵呵,大王眼尖,不错,小老儿姓禇,家传铁匠到我这里是第三十七代,” “你邻居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说,我要听的!否则我先杀你的小孙子,再杀你儿子,最后在你面前奸污你儿媳。”薛猛虎一字一句:“老头儿,你这个铁匠与下午三人有何渊源?” 草丛里的虞雾落头回听到这种没有王法的话,以前听到不讲理的事情,一般在戏文里,她久居深宅,粗鄙的戏文也很难到面前,听到这里,气的把银牙咬住。 禇老铁匠沉默一下,屈服答话:“下午来的人里,只有一个是我家旧交,” 薛猛虎亮了眼睛,百花宫乌姥姥等人围过来,也是神情迫切。 “他自称母亲姓铁,带着我家信物,还有一把雁翎刀。他说母亲失踪数年,说不定不在人世,他要我帮忙解开刀中秘密,说这样能找到他的母亲铁氏女。” 薛猛虎等人异口同声问如奔雷:“解开没有?” 禇老铁匠手指小孙子:“请大王们先放开我孙子,否则,那三人已经走远,而我宁肯全家死在这里,也不会说出。” 薛猛虎沉吟道:“放人。” 小孙子松绑后,扑到禇老铁匠怀里,爷爷的叫个不停,禇老铁匠上上下下检查着他,心疼的问着:“绑疼没有,爷爷给你揉揉。” 薛猛虎等人耐心等候,一刻钟后,才忍不住发问:“老头儿,你全家还在我掌握之中。” 禇老铁匠叹气:“好吧,只要大王们事后放我全家,我就都告诉你们。那刀中的秘密......” “慢着。”吴姑娘嫣然喝止,对周围人笑道:“这秘密就要水落石出,不知道我百花宫占几多份额?” 薛猛虎皱眉:“吴姑娘,先听到秘密再分赃,不晚。” 乌姥姥怪笑:“我也想先知道,我占几成?” 黑衣大汉也喜动颜色,搓着双手道:“我万人敌一门,也想知道自己那份有几多?” ...... 草丛里,雷风起悄声道:“小虞,你这计策不错,他们这就内讧。”虞雾落谦虚道:“小小主意,不值一提。” 雷风起瞄她,见到星月下女子面庞盈盈放出光泽,扭头不敢再看。 暗道,怎会不值一提呢,你每焕发出的一线光芒,都让我对你好奇心动,你到底是谁? ...... 篝火旁,薛猛虎目光闪动:“各位,不妨先听听这秘密的重要性,再分派如何?” 吴姑娘娇笑:“若不约法三章,我怕听完就留在这里,永远的留在这里,倒不如,咱们先分派好,有能耐听的人留下慢慢的听。” 这时,禇老铁匠忽然道:“有金银堆如高山。” 薛猛虎抬手向他肩膀拍去:“谁稀罕金银。” 他手轻动,乌姥姥的拐杖点来,笑道:“是啊,还有什么?”薛猛虎只得后退。 禇老铁匠道:“有长生不老之药。” 篝火的光瞬间黯淡,这群江湖客的眸光骤放如日光,他们屏住呼吸。 禇老铁匠又道:“还有一枚大补丸,吃完即功力大涨,是天道第一人。” 万人敌喃喃:“天道第一人,不就是江湖第一人吗?” 低喝声出,薛猛虎提拳轰向吴姑娘,抬腿踢向乌姥姥,另一只手放出白光点点,洒向周围。 乌姥姥长笑一声:“一个人的秘密永远比两个人的秘密好,呵呵,我候你多时了。”她拐杖点地,借着薛猛虎这一踢之力,人腾空而起,手中小童被带的飞起,两人双双凌空下击万人敌。 万人敌偷袭的也是吴姑娘,没有料到头顶来了两人,一声没吭,万人敌倒地不起。 吴姑娘踉跄后退,跟她的女子们一拥而上,黑衣人也成群结队挡住,乌姥姥和薛猛虎转头,又攻击其它的江湖客。 禇老铁匠眼珠子转转,把小孙子护在身上,爷孙爬着走,把儿子儿媳绳索解开,缩在一个大的篝火旁窥视。 薛猛虎以多胜少,黑衣人约有数百,半个时辰过去,还站着的人除去薛猛虎和黑衣人,再就是乌姥姥祖孙。 两人对峙,目光里迸出刀锋。 第四十六章,铁盾 乌姥姥嘶声一笑:“小俏,咱们祖孙与虎谋皮,只怕要留在这里了。” 童子撇嘴:“姥姥,我早说不要和薛大侠结盟,这古往今来被称为大侠的,大多挟持私心,还不如姥姥您的阴狠名声好听。” 乌姥姥道:“可你也听见,传说天道有长生不老之药,几年以前,咱们从虞城追索到铁氏女行踪,她也亲口承认。” “可铁氏女还是死在咱们手上,姥姥,天道死的只剩下铁氏女,铁氏女也没能长生不老,真有这药吗?不如咱们这就离开,姓薛的虽假仁假义,却留不下咱们。”小俏摇晃乌姥姥手。 乌姥姥微笑:“傻孩子,你吃了长生不老药,就能长高了。虽不知道真假,也得试上一试。” 面上神情就此凛然,乌姥姥主意已定,对怀里取出一件东西,喝道:“薛猛虎,你怎不想想我祖孙二人就敢与你结盟,不怕你黑手是为什么?” 虞雾落三人在乌姥姥背后,就只看到薛猛虎目光紧缩,倒吸一口凉气:“天罗地网。” 乌姥姥嘎嘎畅笑:“若无底气在手,怎敢与你这驰名三省的薛大侠同行?” ...... 虞雾落小声问:“什么是天罗地网?” 雷风起还偏偏又知道,从鬼子关出境的江湖客太多,秘闻时常在城里满天飞。 “江湖排名第一的歹毒暗器,天罗一出百鬼横行,地网出没阎罗难救。” 虞雾落嘀咕:“江湖原来也不好玩啊,我还以为大侠横行,勇士出没。” 雷风起忍俊不禁,借着机会就打听她来历:“你天天在家不怎么出门?” 虞雾落狠狠瞪他,聚精会神看篝火旁,不理他。 高山低笑:“碰一鼻子灰。” ...... 篝火映出薛猛虎魁梧身影,和他麾下黑衣人繁多影子,对面,乌姥姥祖孙两个人,一高一矮的黑暗在地面扯的长长的,也有孤零之感。 薛猛虎额头上渐出冷汗,半晌道:“好吧,天道秘密不一定好得到,我还需要你。” 乌姥姥轻轻吐口气,环视四面地下:“那他们呢,都杀了吧。” 吴姑娘等人倒在地面,并不是都丧命。 手抚胸口,吴姑娘恨声道:“我百花宫从来有仇必报,不死不休。你们两人放我离去,我百花宫再不插手这件事情。否则......” 薛猛虎一口截断她话,对乌姥姥道:“她说的对,让他们死在外面,有迹可寻,不如带上他们一起去寻天道秘密,如果需要探险,还有用场。” 乌姥姥随意点点人数,皱眉道:“他们大多受伤很重,带上他们会浪费许多人手。” 虽然消耗黑衣人对乌姥姥也有利,但探秘这种事情带不起累赘。 “我邀请你们来,但是却不怎么离开这块地方,你没有想过原因吗?”薛猛虎道。 “这,难道这里就是!”乌姥姥震惊。 “没错!这脚下踩着的就是天道秘密的入口,”薛猛虎傲然道:“如今咱们只需要进去就可。” 乌姥姥把周围十数处篝火看了又看,地面有草被烤焦的地方,露出黄土地面,也没有见到仿佛入口的地方。 她试探问道:“莫不是还需要钥匙?” “没错。”薛猛虎笑容满面。 “那,请拿出钥匙。”乌姥姥心跳加快,她握着小俏的手汗水出来,小俏也和她一样紧张。 长高,一直是祖孙的噩梦,这一夜若平安度过,这梦也许可以醒来。 薛猛虎哈哈大笑,不用看,反手一指,正中禇老铁匠的藏身之处,高声道:“看够了吧,小子!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们全家。” 黑衣人迅速过去,把禇老铁匠全家围住。 草丛里,虞雾落、雷风起和高山站起来,虞雾落手按木头刀把,淡淡的笑着:“你以为,有这个能耐?” 话音落下,禇老铁匠全家纵身而起,每人脚下鞋子离脚,踢向自己。 小俏掩鼻:“好臭。” 就见到禇家接鞋在手,不知怎么弄的,把鞋拆开来,有铁器声出来,竟然是一双双外面套布的铁鞋,鞋帮鞋面鞋底在他们手中组成兵器,也就眨眼功夫,一手一把刀。 禇老铁匠仰天长笑:“哈哈,铁盾禇将见过三省有名薛大侠。薛猛虎,我行走江湖数十年,听你名头也有半载,没有想到大侠果然都是假的,远不如我们这拿银子吃饭的走镖人。” 这变故来得飞快,薛猛虎大吃了一惊,瞪着眼睛惊疑不定:“铁盾,禇将?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原来,不姓铁?” “我姓禇,我家打铁出身,从小抡铁锤,硬生生打出一身功夫来,铁盾是我走镖时的名字。见笑。”禇将夸张的伸手抱了抱拳。 薛猛虎收起震惊,皮笑肉不笑:“我这个大侠么,也想要更上一层,我曾行侠仗义却是真的。” “我呸!” 虞雾落啐道。 然后,又有些得意。 她就是本省的人,土生土长在这里,听到本地的事情较多。又有祖父虽和走镖的没太多往来,却有众多桃李写信说奇闻。而禇将的邻居不见得都知道他暗中走镖,明眼人还有几个知道他底细。 祖孙相伴度日,有好听奇闻,虞雾落总能听到,和祖父一起取乐。 江湖客不是人多吗,虞雾落就找到金盆洗手的禇将,拿重金请动他。 洗手的武夫很难请动,但是虞雾落和禇将约定:“我来见你,就一定会有人找你。到时候,你为自救,就不算打破金盆洗手的规矩。” 禇将苦笑:“这这,确实如此。” 啐过薛猛虎后,虞雾落想当然的得意一下,这计策也是她的。 薛猛虎冷笑看看她,又还是盯着禇将:“听说你保了一趟硬镖,败在青山大侠沈良知手下,无颜面见人,一气之下洗手还乡。敢情,躲在家里这几年,又弄明白一个大侠是假的?呵呵,笑死人。” “我呸!” 这回是禇将。 禇将怒道:“我认人不清,接的是下五门小贼的珠宝,沈良知劫镖我敌不过他,听他说明原委,我羞愧洗手还乡,这也罢了。万万没有想到半年后,沈良知与下五门女贼一见爱慕,把这镖又尽数还给下五门那贼。这不是假大侠还是什么!” 薛猛虎嘿嘿一笑:“假大侠也罢,真大侠也罢,爱惜性命的只有自己。” 他伸出双手抱拳还礼:“既然是禇老镖头,薛某愿把天道秘密与你同享,如何,咱们带上这个小子,就是进门现成的钥匙。长生之药,天下第一的秘术,都在这秘密里。” 第四十七章,王法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