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红颜妃子泪》 楔子【上】 公元前230年,上党城,质子府。 犀水寒静静的坐在空荡荡的府邸之内,门外吵杂的声音由近及远,她却一动不动,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是她无法掌控的命运之途。 火红的盖头下面,宽松鲜艳的新人装依旧无法掩盖她那婀娜的身姿,唯独是放于双腿上的双手微微的颤抖。 整整三日,她就这样坐着,唯一能够给她传递消息的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姬喏,而此刻她正想着劝回那些四散而逃的质子府下人,可她们都知道,此时此刻,又有谁肯把自己留在这里,等待着秦军的践踏。 如果是五日前,作为十六岁便封将的h国第一女将,父亲更是h国大将犀氅,从小军营长大,她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就这样静静的等待。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如此,因为五日之前,她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太子妃。 公元前403年,周天子正承认晋三卿为诸侯,h国正式立国。公元前262年秦伐韩,上党路绝,韩王献上党城于赵之后,刚刚继位的赵孝成王看着h国拱手相让的十七座城池,满脸的懵逼,自己辛辛苦苦的打了几年,争夺的不过两三座城池,没想到一个秦伐韩,韩拱手就送上十七座城市,其中还包括军事重城上党。高兴之余,赵王也略有担忧上党韩民无法操控,更恐秦乘机伐之,到时候秦韩一旦联合,后果不堪设想,故而一边派遣名将廉颇进驻长平拒秦,爆发了影响时局的长平之战。另一边采用“晋联”之举,在上党城设立质子府,上党要塞由韩、赵双方管理。虽说韩参与管理,实则却没有实际兵权,但是作为质子之人,历来都是h国重要人物。 长平之战后的若干年的公元前239年,韩恒惠王薨天,韩王安继位韩王,十四岁的韩太子仓被遣上党城为质子。九年后,被誉为战国第一女将的犀水寒,被韩王安赐婚,从王城新郑前往上党城的途中,已有消息传入她的耳中,南阳假守腾受秦王命,大军伐韩。那一刻,她就很想挑开盖头,披甲上阵,可是姬喏告诉她,若有此举,上视为不尊王道,下视为不守妇人之礼。所以,她就这么静静的等待,没有目的的等待。 外边的吵杂声逐渐的消失。静,出奇的宁静,静的让她感觉到恐惧。 “姬喏——”声音中掺杂着几分颤抖。 虽然有着多少年的武将生涯,仍旧改不了哪柔弱的声音。不同的是,那自小一向形影不离的姬喏居然没有出现,回应的则是忽然响起的兵器撞击的声音以及刺耳的叫声“假守腾有令,活捉犀水寒,进献秦王——” 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再次颤抖了一下,被袖子遮掩着的双手握的更紧,略微提高了一下声音,虽然也带着几分颤抖,但更多的却是武将的英气。“姬喏——” 话音未落,姬喏锵锵啷啷的冲进门,惊慌失措的回身插上房门。“小姐,是……是秦军……” 随着颤抖的话音,姬喏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一回身,抽出了一把剑,横在胸前,紧紧的盯着房门。 犀水寒一愣。“秦军?上党城乃是z地,而来……秦军。” “小……小姐……”声音更加颤抖。“听闻是太子听闻秦军攻打新郑,所以擅自……带着上党赵军企图断后,谁知道……”一转头。“小姐,秦军口口声声要……活捉你,你……还盖着盖头干什么,趁他们还没有冲进来,赶紧……走吧!” “走?”语气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颤抖,平静出奇,不是恐惧,似带悲伤。“我们还能去何处?” “小姐,新郑已经没了,h国被灭了……太子……不知所踪,我们……” “从我离开新郑那一刻起,我已是h国太子妃,我的夫君乃是韩太子仓,国灭家破,我……又能去往何处?” 姬喏焦急的回头。“小姐,还什么太子妃。秦军口口声声要抓的人是你,有着战国第一美女之称的犀水寒。” 犀水寒冷冷一笑,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战国第一美女。” 若不是姬喏的提醒,犀水寒几乎忘了,在h国第一女将,太子妃这众多的名头之外,还有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当回事儿的名头,那就是“战国第一美女”的称号。原本,这个称号只是当年她封将之时,也是她成年之后首次觐见韩王安,一袭盛装立于朝堂之上,惊呆众人,韩王安愣了许久,这才脱口而出‘此等美女,真乃我h国第一美女’。 韩王安的话音落下,身旁一个中年佩剑游士连连摇头道:“犀将军何止是h国第一美女,就是这战国,恐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容颜之女。战国第一美女之称绝不为过。” 至今为止,犀水寒仍旧不知哪游士是何人,但是这‘战国第一美女’的称号却传遍了战国,或许越是神秘的领域,越是被人推崇,这称号走的越是夯实。而如今,这个称号给她带来的,只有更大的劫难。 “小姐,别想了,人已经……” “就这里——” 姬喏的话音未落,已经被一阵杂乱的声音打断,继而一声巨响,插着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十几个气势汹汹的秦军冲进,一分为二将犀水寒主仆二人围在中间,继而两个首领立于二人面前。 姬喏惊恐的后退了一部,握着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你们,你们不要乱来,这可是我们h国太子妃……我……” “乱来?”二首领中靠近姬喏的那个神态矮小,满脸络腮胡,神态猥琐的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姬喏:“h国太子妃?h国都城新郑,已经被我们假守腾攻破,那个韩废王已经被生擒。至于那个什么太子仓,估计也死在乱军之中,何来的h国太子妃?” “什么?”犀水寒身体一颤,默默的重复。“h国,真的亡了——” 楔子【下】 仅仅是一句平平无奇的问话,悦耳之声却令这猥琐的头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上下的打量着犀水寒,怪笑道:“难怪被称为‘战国第一美女’,只是听声音,就让人全身酥软了,若不是假守有令,活捉献主,我颜斈銞岂不是可以尝鲜。” 伴随着话音,向前两步,正要伸手向犀水寒,另外一个首领忙开口道:“兄长莫要动手,这可是进献秦王之人,你……” 颜斈銞一撇嘴,看了看另一个首领。“斈武,假守腾只说献给秦王,也没说不允许我等揭她盖头,观其容颜吧!” 话音中,已经再次转身,伸手要去拉犀水寒的盖头。忽然,一把剑猛地刺过来,姬喏瞪着他叫道:“你敢动小姐一根手指,我便取你性命。” 跟随犀水寒战场多年,越是紧急时刻,反而更加冷静,较之前更多了几分勇气。 颜斈銞一愣,看着她。“嗷!倒是忘了,这美人也是出自将门,还是十六岁封将的h国第一女将,这丫鬟倒也很烈。不过……”色眯眯的看着她怪笑。“本首领喜欢。”随着话音,脸色一变,冷冷的下令。“给我拿下。假守腾要进献犀水寒,可没说别人。拿下她,待本首领享受之后,大家都有份。” 阴冷的命令,让众秦军兴奋不已,应了一声,举起兵器冲向姬喏。姬喏惊呼了一声,还不待反应过来,几把戈已经刺了过来,她惊呼了一声,举剑架开几支戈,手腕一转,与几个秦军争斗起来。 颜斈銞邪恶的笑了笑,目光从战场再次转回到一动不动的犀水寒身上。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不愧为h国第一女将,处事不惊,连……”话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哦!险些忘了,没有被揭开盖头,又如何能动。那就让本首领替你揭开盖头吧!”说话间,手已经伸过去,捏住盖在犀水寒的红盖头,猛然间一扯。也几乎是在盖头揭开的瞬间,犀水寒忽然猛地起身,一直放在双腿上的右手一挥,一道光亮闪过,哪颜斈銞双目圆瞪,笑容定格,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身旁的闫斈武半张嘴巴,惊讶的看着盖头下那张绝美冷艳的面庞,许久之后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绝世美颜向下,看到的是她右手捂着的一把别致的短匕首,一滴鲜血顺着匕首的光滑表面形成一滴,滴落在地上,刀身上仍旧是那种黯淡的金黄色。 闫斈武眉头一皱,骤然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的闫斈武。忽然,他原本光滑的颈部慢慢的出现一条血痕,血顺着痕迹喷出,整个身体晃了晃,尸体倒在地上。 可怜颜斈銞,根本没有机会一览这绝世红颜,就已经毙命。 “兄长——”闫斈武惊叫了一声,俯下身,眉头紧皱的在颜斈銞的尸首上打量了一阵,满面怒气的缓缓点头,冷冷的瞪着犀水寒,最终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之上。“你,居然杀了我的亲生兄长。” 犀水寒冷冷一笑。“哼!杀此等狗贼,倒是毁了这把兵器之名。” 闫斈武强压怒气,盯着兵器猛然起身。“如此锋利,血过不留痕的钝器匕首,难道……”猛地抬头。“是当年与鱼肠剑被称为子母雌雄体的绝世兵器,后来辗转落入汉武侯之手,赐予宠幸妃子,传闻具有灵性的‘妃子刃’?” 直至此刻,犀水寒这才缓缓抬头,扫了闫斈武一眼。“没想到你这条秦狗,知道的还不少。” “你——”闫斈武猛然拔剑,剑抵犀水寒咽喉,面露杀气。“我要杀了你,为我兄长报仇。” “你敢吗?”犀水寒再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问。但仅是一句话,闫斈武脸上的神态顿时由杀气转为怒气,咬牙切齿,握着剑的手不断的颤抖。 就在他一愣神儿的功夫,犀水寒忽然发难,右手灵活的一抬,一道光亮滑过。闫斈武瞬间反映,匆忙的一闪身,手中的剑向上一抬。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手中的剑被一分为二,断剑落地。与此同时,犀水寒身子已转,已经冲闫斈武刺下第二下。 能够十六岁封将,犀水寒绝对不是依靠父荫,更不是哪虚有的外表,而是战场的经验。这种临场争斗,绝不是闫斈武之辈可以比较。闫斈武之前兵器已经被斩断,更没料到犀水寒的速度如此之快,根本没有再躲闪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匕首刺向自己的面门。 “住手——” 就在那把匕首已经到闫斈武面门的瞬间,一声吆喝硬生生的让犀水寒将匕首停了下来,缓缓的转头,看着剑落在地上,被十几把戈抵住了的姬喏。 “你若是再动一下。”一个秦军叫道:“我们就将这女子乱刃刺死。” 犀水寒看着满身伤痕累累的姬喏,柔弱的叫了一声:“姬喏。” 姬喏怒视这面前的众秦军,挣扎着叫道。“小姐,快……快走啊!” 犀水寒心疼的看着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门口不断融入的秦军,冷冷的笑了笑,那倾城一笑,让在场的所有秦军都目瞪口呆,倒是闫斈武最先反应过来,迅速闪开匕首的同时,一抬手,对着犀水寒的后颈猛然砸下。 犀水寒身子一晃,眼前一黑,耳边传出的是姬喏的呼喊声,脑海中却是不断飘落的樱花,很美的樱花,一个童声不断的在她的耳边回荡:你说你要报答我,哪你便伺候我一辈子吧…… 随着声音,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跌入万丈深渊一般不断的下沉。 第一章:梦 晚春的新郑,景色宜人。而这个季节里,整个被樱花包围着的韩王宫,更是美的无与伦比,成了每个韩民向往之所。 七岁的犀水寒,正孤身一人,立于这茫茫樱花林之中,眼前的樱花之美,让她忘却了一切,忘却了自己身处之所,情不自禁的走向樱花林深处。 彼时的魏国,在秦国的连续进攻下,丧失了大量的土地。魏景湣王无奈之下,接受大臣的意见,与赵联盟。时局之下,与赵乡邻的h国自然也加入了联盟之中,派出h国大将犀氅代表h国结盟,战场立下奇功,这才有机会携家眷入这韩王宫,欣赏到这樱花林。 犀氅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犀水寒。父亲与王交谈枯燥,便要求欣赏那韩王宫内的樱花,韩恒惠王见这孩童乖巧可爱,更念及犀氅战功,便令随从带其进入樱花林。岂料哪随从内急,责令犀水寒原地等待,却不想她被这樱花林所引,情不自禁的走入深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偌大的樱花林只有他独自一人。 “父亲——”她惊慌,四下巡视一番,偌大的樱花林,回应她的只有鸟鸣之音。她恐慌,一边抬头四处巡视,一边顺着樱花林中的河边仓惶而行。“姬喏,父亲,你们在哪里?姬喏——” “你是何人?” 一声呵斥,让原本就内心惊恐的犀水寒更加惊慌,猛然间一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喊话人容貌之时,已经脚下一滑,伴随着一声惊叫,整个人跌入河中。她想呼喊,可惜不等张口,一口水已经呛入口中。顿时,她只觉得她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不断的下沉,下沉……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华丽镂空宫殿的塌上,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爽的服装。她皱了皱眉头,静静的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 忽然传出来的一个声音,吓得她匆忙的坐起身,情不自禁的伸手用被子护住了自己的身体,猛然转头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 外边依旧是哪美景怡人的樱花林,不同的是在距离她不远的宫殿中,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正在赤裸着上身换衣服。看到这个场景,犀水寒先是尖叫了一声,捂住了双眼。“你是何人?” 少年一甩手,穿上了上衣,一转身露出了俊朗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邪恶的笑容。七岁的犀水寒,自然不知道何为俊朗,能够给她留下记忆的,却是少年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可以看穿任何人的心事一般。 少年整理好服装,抬头看了看犀水寒,嘴角邪魅一笑道:“怎么,不过是个小丫头,还晓得害羞,那我将你在樱花湖中救出,又给你换了衣服,你岂不是无法活在这人世间?” “我……” 犀水寒想了想,慢慢的松开自己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已经整理好衣衫的少年。少年也不理会他,自顾一转身,拉过地上的一个木桶,伸手拿过桌上湿漉漉的衣服,用力的拧着。 看着衣服上拧出来的水滴落在木盆之中,她这才反应过来。“如此说来,刚刚是你救了我。”“怎么?你要报答我?”少年油腔滑调,却始终不去看犀水寒。犀水寒自小出身将门,宫廷礼仪也自然知晓,虽不知身处何处,却仍旧匆忙起身,犹豫片刻。“若是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 “嗷?”少年终于还是抬起头,脸上哪痞气十足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散去。“你说你要报答我,哪你便伺候我一辈子吧!” “你……”懵懂的犀水寒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目光一抬,却见在少年头上挂着一块牌匾,上边赫然写着‘敕钺殿’三个大字。这三个字的出现,远比她见到少年面貌那一刻令她震撼,惊诧的再次打量少年。“你……莫非是公子仓?” 少年拧着衣服的手顿了段,一抬头再次恢复了那种痞笑。“小丫头,知道的倒是挺多。只是,你见过堂堂韩公子,会如此狼狈吗?” 犀水寒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少年想了想。“公子仓自然不会如此狼狈。”一抬头。“可是,这‘敕钺殿’自古便是韩公子,亦是储君的居所,你怎会在此?” 少年抬头将拧完的衣衫扔到桌上,抬头看了看牌匾。“虽说‘敕钺殿’乃是韩公子居所,可也并非只有韩公子可以再此。难道公子仓就没有下人吗。我乃公子仓随臣翼钊,莫非不配救你这个小丫头。” “翼钊?”犀水寒上下打量少年,满面疑惑。直至此刻,少年才正式的转过身。“犀水寒,犀将军独女,受王令进王宫。没错吧!” “你知道?” “想不想好好的看看这樱花林?” “想,不过这里没有姬喏。”犀水寒天真无邪的说道:“她做梦都想着在韩王宫的樱花林中,享受漫天樱花飘落。如果……” 那少年冷笑。“没有如果,你当这韩王宫是谁都可随意来的吗?若不是韩王特许,你恐怕也进不来这樱花林。而且还给你三日王宫之旅。” “三日?”犀水寒脸上一喜。“如此说来,我还有机会享受樱花飘……”话音未落,兴奋的神态化作失落,转向外边盛开的樱花。“可惜,此刻正是樱花盛开时节,又怎么会有漫天樱花飞舞。”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外边的樱花,又是哪邪恶的笑容。“漫天樱花又有何难?只不过……” 话到一半停下,引得犀水寒甚是好奇,惊喜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少年目光扫了她一眼。“你的救命之恩都没有答应报,还想看什么樱花。想看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你一辈子伺候我,非但能看樱花,我还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有父亲保护,何须你保护。”犀水寒很不喜欢受到威胁,这是父亲从小灌输的思想。“至于这漫天樱花,看与不看也无所谓。” 言罢,一扭身坐在塌上,哪无所谓的小神态引的少年忍不住一笑。“怎么,王留你王宫三日,你敢抗令?” 犀水寒小脑袋一歪。“王只是留王宫三日,我便在王宫留三日即可。那么……”转头看了看塌,直接坐上去躺下。“哪睡觉便可……” 她如此举动,反倒是引发了少年的兴趣,手托下巴靠在桌上,眼珠一转,邪恶一笑。 犀水寒真的有些累了,原本只是不想受哪少年威胁,谁知倒在塌上便进入了梦想。而再次醒来,却是被一阵轻风和扑鼻的响起吸引。睁开眼睛,当先看到的是脚下的樱花林,与此同时,是漫天飞舞的樱花瓣。 樱花漫天飞舞,犹如由天而降,被吹风吹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清香,让她似乎进入了另一种境界,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双手,任由那片片樱花落在手掌之上。这一刻,她忘却了所有,忘却了一切,忘却了烦恼,甚至忘去了姬喏,直到那个令她有些厌恶的声音出现。 “怎么样?是不是你梦中的樱花漫天飞舞?” 犀水寒一转头,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一次,手中拿着一个葫芦的少年,愣了一下,继而惊呼。“你怎么在此?” 少年一撇嘴,举着葫芦喝了一口。“此乃王宫敕钺殿,我乃公子仓近臣,为何不能在此。”言语间放下葫芦,看着面前的一切。“我倒是没有想到,纵然这王宫樱花,享受樱花漫天飞舞,喝着二十年美酒佳肴,果真惬意非常。” “酒……酒?”犀水寒盯着少年手中的葫芦。“你小小年纪,又是公子仓近臣,居然饮酒?” 说话之间,猛然起身。“你果真好大的胆子。” 少年看了她一眼。“敢在这几丈高的敕钺殿顶端,居然还能如此自如的站立,你的胆子似乎更大。” “什么几丈高的敕钺殿……”犀水寒话音说出,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慢慢的转头看着在自己脚下的樱花林,再看看天上飘落的樱花,最后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几丈以下的地面,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扑在少年怀中,惊恐的叫道。“我……我怎么会在……在这么高,我……我……” 少年笑道。“若不是在如此高度,又焉能欣赏到如此美景,享受如此惬意?” 犀水寒哪还有心情听这些,整个人吓得抖成一团。“我……我,我要下去。”随着话音,眼眶中泪水流下。 原本还是满脸邪笑的因为怀中犀水寒的颤抖而逐渐的消失,再看看犀水寒满脸的泪花,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如此胆量,又怎么能得上将门之女,更不用说有资格伺候我一辈子了。” “我……”犀水寒的声音更加颤抖。“我从来……没说伺候你。” “可是你也要学会生存,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少年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浪荡,更没有了那种痞性的邪笑,更似多了几分深沉的忧伤。“韩人,若不会自保,何以求生。” 犀水寒自然听不明白这少年的话,只是觉得越发的恐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少年低头看了看她,忽然一伸手将犀水寒紧紧的楼在怀中,猛然起身。“那我现在就带你下去。” 不等犀水寒反应过来,之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少年的怀中凌空跌下,恐惧中似乎又带着几分前无仅有的安全感。可是,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让她忍不住尖叫。“翼钊——” 第二章:赐婚 “翼钊——” 一声尖叫的同时,犀水寒也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全身香汗淋淋,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而破烂的房间。还不等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一个秦兵端着饭菜走进,目不转睛的盯着犀水寒,似乎沉浸于欣赏这盖世容颜。直到饭菜放在她面前许久,才被犀水寒哪充满杀气的目光唤醒。“吃饭,吃饭了就要赶路了。” 犀水寒看着敞开的房门外边把守的秦军,冷冷的问道:“赶往何处?” 秦兵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液。“自然是与假守汇合,赶往咸阳了。”言语间,仍旧不忘欣赏面前的尤物,咂着嘴。“难怪就连秦王都要得到你,果真是……” “我的仆人姬喏何在?”犀水寒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小尤物,诶吆!别提多美了。”提到姬喏,秦兵原本脸上是欣赏的神态顿时化作了奸邪的笑容,似乎还在回味某种趣事儿,手托着下巴色眯眯的道:“虽然排在了几十名之后,哪尤物依旧能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实在是……说起来,估计我还能再享受一遭。” 犀水寒听闻这些,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外人来看是主仆之别,可是她早已经当她是唯一的姐妹,自小的玩伴。如今的国破家亡,却让她惨遭如此横祸。不由眼前发黑,她紧咬牙关,猛地起身,企图杀了这个言语龌龊的,可不等她起身,整个人又重重的摔了下去。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双足早已经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只不过捆绑之人可能惧怕她身上出现痕迹,故而在绳索之内夹了一层软锦,若是她不剧烈运动,倒是很难发觉。 既是如此,哪秦兵也惊慌的退了两步,毕竟首领颜斈銞瞬间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不过这惊慌的神态也不过稍纵即逝,挑衅的说道:“首领真的有先见之明,即便是有重兵把守,也要锁捆了你。” 犀水寒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放弃,抬头冷冷的瞪着这名秦兵。秦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哎!你以为你真是什么第一女将,什么战国第一美女,若不是秦王点名要你。便宜了我们兄弟,死也值了。” “站住——” 盯着帮着自己身体的绳索,面无表情,泪水也情不自禁的滴落。秦兵一愣,站住身,没有回头。 “她……”声音略显颤抖。“在哪……” 秦兵嘴角奸邪的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说着已经出了门,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犀水寒抬头,看着哪破旧的房门,加大了声音。“她在哪?” 门外,回应她的是几个秦军邪恶的笑容。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她的嘴角却情不自禁的颤抖着叫出那个名字。“姬喏——”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她哪灿烂的笑容和一本正经的神态。一直以来,她都当这个每天叫着自己小姐的丫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嬉笑打闹,就连战场上她都是整个队伍的开心果。而真正让她觉得她一直都很成熟的时候,则是五日前,王的赐婚旨意到达的当晚。 国家乱,战事频繁,自十六岁随父亲上战场,与联同姬喏在内的十七名近卫,深夜潜入敌营,亲手斩下了敌军首领的头颅,一疫成名,不但轰动了整个韩城,甚至在整个七国都名声在外。 两年内,犀水寒父女的名头并进,屡立奇功,韩王宫成了她最大的向往,虽然她早就知道,那个令她此生再难忘却的名字已经随着他的主子入了上党城,可她还是渴望能够在这樱花林中,寻找到当年的那种美,那种童邪的美感。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忧愁,没有仇恨,更没有那些被人推崇的家国情怀,只有欢乐。 突如其来的一道赐婚,如同晴天霹雳,坏了她多少年来内心无限的憧憬。她好想拒绝、反抗,可是看着父亲哪苍老面容上的期盼神态,她强行压下了内心中的所有情感。因为她知道,父亲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在战场上驰骋,凭借着战功守卫这个家的大将军,而自己也根本无法继承者将者之名。偏偏此事的战国形势,没有这个大将军的头衔,等待这个家族命运的是什么,是个未知之数。 思索了许久,她应了,换来的是父亲脸上许久未曾见到的笑容。代价,则是她的一生。 房间内,她静静的坐在铜镜之前,面前放着一个精美的锦盒。透过铜镜,她看着自己全身的新装,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流下。旁边,姬喏静静的为她梳着头发,不时的打量着她的神态。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放下梳子,转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想着……” 犀水寒猛地一转头,将她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噎了回去。“抗旨,乃是死罪,霍及全家。” “既然小姐知道,何必要沉迷于往事。”姬喏一本正经的神态,让犀水寒的内心深处都感觉到震撼。“更何况,如今秦独强,对h国虎视眈眈。太子仓虽然是质子,身处上党城,可是哪可是赵国的上党城。太子妃,或许……才是真正能保住将军,保住全家的唯一选择。” 犀水寒皱了皱眉头,略带惊诧的看着面前那个即熟悉有似乎很陌生的姬喏,那个一直以来只会伺候她,哄她开心的玩伴、随从。更何况,姬喏所说的一切,她并不是不懂,可出现在她的口中,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你……这番话,是何人教你的?” 姬喏淡淡一笑。“此等局势,所有韩人都是心知肚明,何须他人来教。” 犀水寒轻叹了口气,微微的点了点头。 姬喏上下打量着犀水寒,诡异的笑了笑。“更何况,小姐心心念念的人,难道不是在上党城?” 犀水寒猛然起身,怒目而视。“姬喏,你……休要再开此等玩笑。犀水寒既然已经应了赐婚,今后便是……今后便是太子仓的太子妃。”言语之间,一转头,缓缓的伸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那个锦盒,慢慢的打开,露出了那把传承了许久的妃子刃。 “好美的匕首。”姬喏盯着匕首。“只是为什么看上去丝毫不锋利?” “一把象征地位的匕首,何来的锋利。”犀水寒悠悠说道:“或许,所有韩人都不希望它边的锋利。” 姬喏搔了搔头。“怎么,小姐说的话奇奇怪怪的。” 犀水寒淡淡一笑。“怎么,你的话难道不是奇奇怪怪的。而且……” 话音未落,忽然止住,抬头望着人影绰绰的窗外。“外边为何这么吵闹?” 姬喏转头看了看窗外。“没有啊!这里是将军府,有什么可吵闹的。定然是为了庆祝小姐……” “当啷——”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已经顶盔带甲的犀氅冲进房门。犀水寒眼见曾经,匆忙迎上去。“父亲,发生何事?” 犀氅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仍旧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恐慌。“没事,王令我进宫。而且要求前往上党的成婚队伍,即刻启程。” “啊!即刻启程?”姬喏情不自禁的惊呼。 犀水寒也是眉头紧锁。“不是两日后才启程吗?为何……” “王命不可违,你也是军中之人。”犀氅怒道。“难道要抗命不成?” “孩儿不敢,可是……” “哪便即刻启程。”犀氅硬朗的一转身。“姬喏,事出突然,送亲队伍由你统领,务必将太子妃安全送往上党城。否则你这条小命就留在赵国领地吧!” 姬喏匆忙跪地。“将军放心,姬喏定当誓死护送太子妃入上党城。非但如此,不管何时何地,姬喏也不允许小姐……不,不允许太子妃受到任何伤害。” “这……这便好。”犀氅的声音有些颤抖,忽然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犀水寒。“哪,你们这便启程吧!” “父亲——”十八年的父子,犀氅的任何举动又岂能瞒得过犀水寒,紧走两步拉住了犀氅的衣衫。“到底发生何事,为何还要深夜进王宫。还有,为何我……” “此乃王命,焉来缘由。”犀氅没有回头,声音却情不自禁的颤抖。“即为人妻,又乃一国太子之妃,万民之母。以后……以后万事三思而行,无论何时,都要谨记你……韩太子妃的身份。” 言罢!不等犀水寒和姬喏再有任何话语,他已经迈步要走,甲胄却被犀水寒紧紧的抓住。他顿了顿,手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犀水寒不再说话,她很清楚父亲的脾气,过多的话语还不如就这么享受着那布满了老茧的手握着自己的那种感觉,享受着那份独有的父爱。可惜,犀氅根本不给她任何的留恋,猛地睁开了她的手,硬邦邦的留下了一句话:“即刻启程,路上莫要忘了看王妃下的秘笺。” 犀水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早已令她眼前模糊一片,就连缓缓起身的姬喏的面孔都逐渐变的模糊。倒是哪杂乱的淫笑声,令她感觉到异常的刺耳。 第三章:王妃秘笺 “我来,我来,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你等会吧!她都没知觉了。你还能有啥感觉。” “那怎么能行?那我……”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威严且带着熟悉的声音断喝。 “首领——”几个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犀水寒皱了皱眉头,缓缓的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那面墙壁。那熟悉的声音冷冷的说道:“赶紧收拾一下,带着犀水寒上路。” “是……可是,这个娘们儿怎么办?” “是啊!首领,我们……” 首领冷冷的说道:“犀水寒杀了我兄长,我既然不能杀她报仇,就把这仇报在她的随仆身上。你们若是没有享受够,就一起带走,我要一点一点的折磨死她。” 伴随着其余几个人淫邪的笑声,犀水寒全身都已经抖动不已,干裂的嘴唇颤巍巍的喊叫出了一个名字。“姬喏。” 随着这个名字叫出口,她似乎也完全的意识到了之前哪个秦军离开之前说出那句话的意思,猛地冲到墙边,不断的呼喊、击打着那道墙壁。“姬喏,姬喏,是不是你,你……你回我一声,姬喏——” 疯狂的寻找着,摸索着。终于,墙壁上的一道缝隙出现在她面前,她匆忙的趴上去,透过缝隙见到的是令她再也无法冷静的画面。破破烂烂的房间的地上,一个衣衫破烂,全身伤痕的身影面对着自己躺着。原本一张俊俏而灿烂的面孔已经淤青一片,几片破烂的布片掩盖在身上,血顺着她的下体染红了她身下的一片枯草。 “姬喏,姬喏。”泪如雨下,嚎啕不止。“你应我一声,姬喏——” 倒在地上的姬喏似乎是听到了呼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的挣开了双眼,看着墙壁嘴角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悲、痛,但是更多的是恨,无法形容的仇恨。可是再大的仇恨也无法掩盖她内心的绝望。被困着的双手不断的敲打着满是坑洼的石壁,一滴滴的鲜血粘在墙壁之上,呼喊的声音也变的沙哑。终究,她还是没有了力气。国家没了,自己的亲人没了,那个自己要嫁的太子仓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她又能如何?又该如何? 身体堆缩在墙壁角落中,她的面上没有了一点表情,甚至连泪水也好像已经流尽了一般。“如果不能解脱,哪我们姐妹便一同殉国。姬喏,痛苦终究会结束,我会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等你。在那里,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看到漫天的樱花。” 话音落下,她的嘴角也闪出了一丝坦然的笑容。一转身,头猛地撞向石砌的墙壁。 就在她的头距离墙壁不足寸许的瞬间,隔壁房间内一声微弱的声音呼喊出‘太子妃’三个字,让她的头硬生生的停在了哪里。 姬喏的处境让她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一层太子妃的身份,甚至忘记了,在前往上党城的路上,看过的那道王妃秘笺。 那是在离开新郑的第二天,她独子坐在车上,回忆着父亲最后说着的那句话,为什么深夜父亲还要身披甲胄入宫,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要看这道王妃秘笺。而且,自她懂事以来,从未听说过王妃还有什么权利颁布秘笺,更为奇怪的是,这道秘笺,居然是和赐婚的旨意一同送往,而且要求仅有她自己才能查看。 那道王妃秘笺,仅仅是写在羊皮上的几句话。“妃子刃,表面无刃,以妃子泪供养,每多一个主人,便多一层锋利。若遇突变,以妃子血浇之即可启动封印,唤醒神器。妃子刃,妃子命,合之——” 看完这道所谓的王妃秘笺,犀水寒才明白,这并非什么旨意,而是在描述那把传承了许久的妃子刃。韩民均知,韩有与鱼肠齐名之剑妃子刃,但较鱼肠剑相比,这妃子刃更多了几分神秘。常人只知道,妃子刃乃是韩各妃子传承之物,代表地位的象征,除了精美之外,也是一把无刃的钝器。没想到,并非是妃子刃不够锋利,而是还没有到它该锋利的时候。 “妃子刃,妃子命,合之——”言外之意,这妃子刃与妃子的命运结合,当妃子刃传承之后,命运早已结合。要么就是开刃杀敌。否则,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妃子刃上。 坐在车上,她一手握着妃子刃,一手拿着王妃秘笺,计算着这妃子刃传承了几百年,居然从未有人唤醒。到底是历代的妃子没有机会唤醒,还是她们不需要唤醒,这一切都是一个迷。 “报——姬喏统领,前方忽然出现大队秦军。” 车外,一声急促的声音传来。犀水寒一愣,盖好盖头,伸手撩开车帘。“发生何事?” “小姐,不能出来,快进去。”姬喏一伸手,将犀水寒推入车内,高声下令。“听令,速速西转,隐于林中,避开秦军。” 一声令下,这送亲的队伍急速向右,不一刻已经停下,整个空间内悄无声息,没有了一点动静,继而是一阵阵杂乱的行军脚步之音。 车内,犀水寒紧皱眉头,手紧紧的握着妃子刃。行军多年,经验让她意识到,事情绝对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般简单。想了想,微微一转头。“姬喏,你进来。” 车外马上的姬喏眼珠一转,思索着翻身下马,四下看了看,挑开车帘进入车内。犀水寒笔直的坐在那里,盖头盖着看不到她的神态,却感觉到她哪昔日的将风。 “姬喏,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莺鹂之音,却透着冷漠。 姬喏装作茫然的笑了笑。“小姐,没发生啥事儿啊!” “此处乃是韩界,直通都城新郑。听着声音,路过的秦军不止三五万。大批秦军赶往新郑,你却说无事。” “小姐,估计秦军就是……” “还有这送亲队伍,行动迅速,瞬间能够转移躲避,定是父亲的近卫军。”盖头下的头一转。“到底……发生何事。你若不说,我便即刻返回新郑。” “别——”姬喏惊慌的伸手按住了犀水寒的手臂。“我说,我说,但是小姐万万不可返回新郑。否则……否则就辜负了将军一番苦心。” 犀水寒双拳紧握。“我应你——” 姬喏哽噎的说道:“两日前,有消息传入王城,说南阳假守腾受暴秦王之令,大军伐韩,马上就要攻入新郑。” 犀水寒身子一颤,摸着她手的姬喏抬头看了看她。“大王惊慌,怎奈再无可用大将,便……便责令将军……抗秦。将军无奈应允,却向大王请了……请了一道赐婚旨意,要……” “你早就知晓此事?” 姬喏嘴唇颤抖,一低头。“起初并不知晓,直到赐婚旨意到府,将军才……” 犀水寒听到这些,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伸手便去扯自己的盖头,可手刚抓到盖头,却被姬喏的手紧紧的握住。“小姐,你要做什么?” “父亲老迈,又岂能带兵抗击暴秦。此刻我自然要返回新郑,代父……” “不许——”姬喏忽然提高了声音。“将军说过,你乃是韩王赐婚的太子妃。离开新郑,不到上党城,你决不能动。而能够揭开你盖头的,要么是太子仓,要么,就是你的敌人。” “韩王城有难,我父亲危在旦夕,何来太子妃?” “你便是太子妃?”姬喏忽然提高了声音叫道:“我应过将军,一定要送你到达上党城。而且,姬喏才是这送亲队伍的统领。” 自相识以来,犀水寒从来没有听过姬喏如此言语对自己,微微一愣。姬喏顿了顿,匆忙的换了个语气道:“小姐。为臣为子,上有大王赐婚于太子仓,旨意乃是你父亲亲自奏请。为民为妇,你已是太子妃,若是你此刻返回新郑,上视为不尊王道,下视为不守妇人之礼。难道,你要将军也和你蒙上如此之名吗?” “姬喏统领,我等发现一条山路,可与秦军交错而行。”车外士兵回报。“若是在此长久下去,恐有暴露。” 姬喏思索了一下,应了一声。“好,派出探子前行,大队随时出发。” 外边的士兵应了一声离去。姬喏看着犀水寒没有太多举动,这才缓缓的松开她的手,帮她轻轻的替她整理着服装。“小姐,姬喏无心冒犯,只是不想你辜负了将军和大王一片苦心。况且,即便我们返回新郑,又能如何?不如见到太子仓,联合赵军,或许才可真正抗击暴秦,拯救大王,拯救将军,拯救千千万万的韩民。” 犀水寒静静的坐在车上,盖头下已经泪流满面。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暴秦终究是一头喂不饱的狼,即便是送了南阳,丢了上党,也不会放弃伐韩之心。因此,韩民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军心早已涣散。如今,秦军真的攻到了新郑,自己又能改变什么。或许真的和姬喏说的那样,找到太子,才是拯救韩民的唯一途径。 也许,正是她从将军的身份转变成太子妃那一刻,她身上的使命就不再单单是一支队伍,而是一个国家,一个希望。可是,她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命运再也容不得她自己掌控。 第四章:深宫三日 上党城,质子府,熙熙攘攘,乱作一团。 犀水寒静静的坐在房间内的塌上。自从下了送亲的马车,姬喏搀扶着她坐在这里开始,她就一直盖着盖头,这传闻中的上党城,还有这质子府如何模样她一概不知,只是听姬喏禀报,早在半天前,太子就已经带着随从赶往新郑护主。 对于这个十几岁就被送到赵国做质子的太子仓的了解,她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只是知道他即便是当年在韩王宫中做公子仓的时候,也是神神秘秘,很少有人见到过。只是隐约记得儿时父亲曾与人谈及,说这个公子仓性情乖僻,却天生聪明伶俐,酷爱行军布阵,星宿医理,尤其喜爱舞刀弄剑。 而今,她就要成为他的妃子,想要去了解他,却连面都不曾相见,就遭逢国家变故。 “小姐——”门外姬喏急匆匆的冲入,径直的走到她的面前。 “他们是否已经返回新郑。”犀水寒永远是那种柔柔的口吻问道。 姬喏想了想,点头应了一声,不解的问。“小姐,真的一个不留的让他们回新郑?他们……” 犀水寒微微一转头,打断了姬喏后面的话。“新郑被破,韩王蒙难,就连太子仓都带着质子府唯有的兵力返回救主,我们焉能再牵制兵力于此。更何况,此乃z地,暴秦再强,也不会轻易攻之。” “这……”姬喏话到一半没有说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长叹了口气,看着门外四散而去的人群。“可这质子府,也不见得多安全。否则质子府的下人也不会逃命般的离去了。” “大难临头,一切由他们吧!”犀水寒轻叹了口气。 姬喏呶了呶嘴,瞪着门口惊慌失措离去的仆人,恶狠狠的一跺脚。“主子有难,就对新主母置之不理,这些狗奴,真的是猪狗不如。不行……我要拦住他们……” 伴随着话音,人已经冲了出去。 “姬喏。”犀水寒的一声叫喊,姬喏赶紧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出去探听一下……他……他的消息。” “他?”姬喏眼珠一转,脸上俏皮的一笑。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她来说,这将是她这一声这种笑容出现的最后一次。“不知道小姐说的‘他’,到底是将军?韩王安?太子仓?还是那个翼钊哪?” 犀水寒知道,她说出此话,并非无理取闹,只是想哄自己开心。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还能开心起来。她不同于姬喏,如今的形势她看的很透,也不想来麻痹自己的内心。于是,未来的三日,她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一个接一个不幸消息的到来。 第一日,姬喏带着哭腔的告诉她,秦军已经攻入新郑,韩军毫无招架之力,眼见就已经攻破王城。太子仓……无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犀水寒震惊。 第二日,姬喏几乎是扑进的房门,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抖的不成句子,还要她分析着去理解,最终得到的消息是:大将军犀氅带军守护王城,被敌军射中心脏,跌落城墙,更被斩下头颅,悬挂示众。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昏地转,眼前一黑,若不是姬喏在旁边搀扶,她定然会瘫到地上。许久之后,她才缓过神来,泪如雨下。也许,父亲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才会请求韩王安赐婚,将自己远嫁上党,一则有太子仓做保护,二来这里是赵国属地,可保自己周全。而他为国尽忠,誓死护主,才是他想要的归宿吧。 心中有悲、又恨,在姬喏再次出门之后,她便取过妃子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轻轻的涂在匕首刃上。 说来也怪,那些血擦在刃上,好像是吸干了一般,瞬间消失,紧接着那看似厚钝的妃子刃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了刺眼的光亮。她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撩开盖头,一手拉住自己的几根青丝,另一只手慢慢的举起了妃子刃。 原本她是想试试匕首的锋利程度,可是不等匕首接触到头发,她抓着的头发已经直接断裂,惊的她情不自禁的长大了嘴巴,匆忙的放下妃子刃。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这妃子刃果真是神器。”她冷冷的说道:“父亲,这妃子刃在孩儿手中,若不能替你报仇,那孩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它。就如姬喏所言,这就是命,太子妃的命运。”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她便将已经开刃的妃子刃藏在宽敞的衣袖之内,随时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若不能杀敌,那就结束自己的生命殉国。 第三日,姬喏带回来的消息是韩王宫被攻破,韩王安生死未卜,韩臣已经递交降表,整个h国已经成了暴秦的属地。至于太子仓,仍旧下落不明,没有任何消息。 虽然这一切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还是无法接受,与姬喏一起落泪一个整夜。 破旧的房间之内,她想到这些,慢慢的合上了双眼,身体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头也抵在那个缝隙旁,不忍再去看另一个房间的一切。“姬喏,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要给你报。我们韩臣,即便是死,也要手刃仇人,以命抗击暴秦之政。” 随着话音,她的目光慢慢的转到了身旁桌上放着的饭菜上,挣扎着爬过去,俯身对着食物狼吞虎咽。 她并非怕死,只是她不想就此死去,她要报仇,为姬喏,为父亲,为韩王安,或者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韩民。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夫君——h国太子仓。哪怕是多杀死一个秦兵,也比此刻不明不白的死去有价值。 门外,几个秦兵交谈着推开房门,看着面前这个被称为‘战国第一美女’的犀水寒如同一只饿狗一般趴在地上进食,免不了一顿嘲笑。 “看看,就便是大王要的美女吗?” “要是大王知道这女人为了活命,趴在地上进食,定然更加怜悯,说不定更为宠幸哪。” “哼!之前还装的什么贞洁烈女。知道自己国家没了,不一样要活着。” “哎!可惜啊!要不是大王指定要她,我们兄弟岂不可以……” “你们还说?要是大王知道我等如此对她,我们还能有命吗?” “是啊!是啊!快拉她起来,我们出发了。” 伴随着一阵阵嬉笑,两个秦兵已经走过来,将她架起,抬着她向门外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任由两个秦兵将她抬到外边,放进一辆马车之中,一张俏面上留下的唯有冰冷的恨。 “快走,你最好是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们兄弟可就没机会再爽了。” 车外,几个秦兵淫笑着拖着奄奄一息的姬喏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犀水寒再也无法冷静,被绑着的双手用力的抓着车身,高声叫道:“姬喏——你们要对她做什么?放开她——” 几日来以泪洗面,加上过分的悲伤,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只可惜无论她如何喊叫,那些秦军根本不理会她,拖着姬喏到了她所乘坐的马车之后,拿起早就与车后边系在一起的一条绳子,用另一端牢牢的绑住了姬喏的双手。 “你们……”犀水寒的声音更加颤抖。“你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快放开她——” “你可要坚持住啊!”绑她的秦军淫笑了一声,手在姬喏的屁股上一拍,松开了手。虚弱的姬喏哪里还站得住,那秦兵刚一松手,她的身体便一晃,倒在地上。 犀水寒惊叫道:“你们这些秦狗,快些放开她。放开她——” “放开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后方冷冷的回应道:“我说过,兄长的仇既然不能在你身上报,那我便一点点的报在你最亲人的身上。” 犀水寒一转身,看着马车前骑在马上的闫斈武,恶狠狠的道:“你好卑鄙——” 闫斈武冷冷一哼,手一抬。“出发——” 一声令下,马车和队伍同时启动。犀水寒惊慌的再次转过身,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拖动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姬喏前行,而她则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停车,快些停车——” 她尖叫,她无奈,她心痛。猛地转身,泪如雨下,冲马上闫斈武的背影叫道:“求求你,快些停下,停车啊——” 无论她如何哀求,如何怒吼,闫斈武都无动于衷。而马车后被拖着的姬喏呻吟声越来越低,被拖过的地面上,渗出了一道血痕。如此下去,用不了一里,姬喏必死无疑。 她双目一闭,再也不忍看下去。“你是否以为,你可以完整的将我交给假守腾,前去秦王哪里领功?”睁开眼,目光中尽是仇恨。“你可以捆我双脚,束我双手,若是我毁了我的容貌,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统领,还能活命吗?” “停——” 闫斈武一抬手,勒住了马缰绳,整个队伍也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下,转头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怎么?你威胁本统领?” 犀水寒冷冷一笑,瞄了他一眼。“你觉得本妃是吓唬你吗?” “本妃?”闫斈武嘴角一斜。“恐怕你连你的夫君都没有见过吧!居然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本妃?”说着神色一转,瞪着她问道:“你想怎么样?” “放了她,我便保你平安交差。” “不可能。”闫斈武眼珠一转,摇了摇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统领,这个小妮子对你如此重要,倒是制控你的绝佳之物。看来我留她这条命,还留对了。” 犀水寒瞪着他,紧咬牙关。“卑鄙——” “彼此彼此。”闫斈武一抬头。“来人,将这个妮子压入囚车。现在她可不能轻易死去,要是死了,我们可不好交差。”一低头。“是不是啊!太-子-妃。” 犀水寒瞪了她一眼,转身看着几个秦兵将姬喏解开,拖进后边的一辆囚车之上,情不自禁的呼喊了一声。“姬喏——” 看着奄奄一息的姬喏,她紧紧的攥起了双拳,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活下去,报这个血海深仇。 第五章:条件 从上党城到籍岗城,一路上所见的要么是流亡的老百姓,要么就是零散逃窜的残兵败将,因为不敢扬旗,也分不出到底是哪国的队伍。不过更多的,还是一队队整齐疾行的秦军。令犀水寒感到奇怪的是,即便是在赵国的领地,也很少看到赵军出入。 韩、赵、魏三国,多年来都是联盟作战,共同抗秦。如今暴秦伐韩,就算是赵、魏惧怕了暴秦,不敢出兵,那遇到战事,在赵国边境的领土上也应该有大批防御的部队才对。 还有押解自己的这支秦军,为什么能够直接冲到赵国的上党城质子府抓人,而后又迅速的撤离。这一切,看似毫无规律,似乎又好像是在计划之中一样。 几日来在身边发生的事情,让犀水寒百思不得其解,有太多的问题在她脑海中出现,直到她已经被关在这个原本属于韩、赵交界的籍岗城的房间内,她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秦军很在乎自己这个所谓的‘战国第一美女’的称号,或者说自己是秦王志在必得之人,若是自己在行军途中出现任何问题,这些人的脑袋恐怕都保不住。所以,自己的这个称号就是自己活命乃至报仇的一个最好的筹码。 想想实在可笑,自己的名头众多,没想到这个让她觉得最可笑的称号,居然成了她的保命符,可怜的姬喏反倒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姬喏,等等我,我要让那些给你带来伤害的人,用生命作为代价。” 心中,她默默的下定决心,缓缓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外边把守秦兵的身影,冷冷的叫了一声。“有没有人在?我要见闫斈武。” 话音未落,房门已经被打开,闫斈武迈步走进,冷冷的看了看她。自从与秦军接触以来,这个外貌白净俊朗的秦军统领,是唯一一个与其他如狼似虎的秦军截然不同之人。或许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兄长死在她的匕首之下他却不能手刃,故而对待她的态度尽是冷漠和仇恨。“你找我?” “姬喏在何处?还有,我的匕首还给我。另外……”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所有的需求。“你觉得你真的可以一直如此威胁本统领吗?” 犀水寒瞪着他,也是冷冷一笑。“怎么?难道你如此急于与你那色胆包天的哥哥相见?” 闫斈武眉头一皱,神色一变。“自古为人臣者,应尽忠;为人弟者,应守护相望。你是王要的女人,身为人臣自当尽忠守护。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忘记杀兄之仇。” “杀兄之仇?”犀水寒瞪着她缓缓站起身,脸上也尽是仇恨。“口口声声什么君臣之礼,兄弟之义,冠冕堂皇似乎占据了人间道理。那我问你。我身为韩民,韩王被俘身亡,身为臣子,难道不该恨你秦军?” 闫斈武听罢此言,脸色一变。 犀水寒说到这里,暂时压抑的仇恨之心开始释放,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继续冷冷的说道:“我父犀氅身为韩军大将,战死沙场本是从军之誉,可是你暴秦大军,居然割其首级悬挂阵前。身为人子,你告诉我,我该不该恨……” “这……”闫斈武被问的哑口无言。 话到浓处,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惧意,再次向前逼近一步,逼的闫斈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自古以来,身为人臣自当行忠;身为人子自当行孝;而媒妁之约,韩王赐婚,父亲应允将我嫁于太子仓,我自当是人妻。身为人妻,看到揭开盖头的非但不是我的夫君,还是我灭国杀父的仇人,你告诉我,该不该杀了此人。” “我……” 一句句强而有力的问话,让闫斈武彻底无言以对,随着犀水寒步步逼近,则步步后退,直接被逼到墙壁上,在无路可退,这才停下身,身子下意识的向前进了一步,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明显不足。“那又如何,你杀的人乃是我的兄长——” “你们灭的是我的国家,我的王,我的父亲,还有我不知所踪的夫君。”犀水寒的气势却更加强盛,冷冷的瞪着闫斈武,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而今,我已是国破家亡,无家可归之人,生死对于我而言并无所谓,可若是你不答应我的要条件,那你们这队人马,恐怕没有一个能保得住头颅。” 闫斈武思索片刻,眉头一皱。犀水寒冷冷一笑,一转身继续说道:“这样最好,我总算是在临死之前,为姬喏报了这受辱之仇。” 身后的闫斈武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那种仇恨似乎也减去了几分,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中也带出了几分无奈的幽怨。“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统领,只是奉命前往上党城质子府抢走你,如今使命已经完成,你要讲条件,便与我们的假守腾去讲吧!” “假守腾?”犀水寒一听到这个称号,先是一愣,转身问道:“你说的可是此次侵韩的南阳假守腾?” 闫斈武一点头。“不错,我们这支小队原本也是南阳守军,本该效忠秦王,随大军进攻新郑,不想我兄弟却受命乔装前往上党,待传来新郑告破、韩太子仓前往新郑之时,带你到达此处与其汇合,再由其带你献给秦王邀功。此刻,他已经抵达籍岗城。你若是想谈条件,与他谈便是。” “假守腾——”犀水寒一字一句的念叨着这个名字。“自然要和他谈。”言罢!思索了一下,一转身,打开了房门。 “等一下——” 闫斈武叫了一声,犀水寒站住身形,慢慢的一侧头。 闫斈武想了想,幽然说道:“你我虽各为其主,均有仇恨,却无法左右君主的决定。身为人臣,以忠为本,怪只怪我兄长命该如此。”顿了顿,长叹了口气。“罢了!在到达咸阳之前,我……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此话说的虽然平平无奇,却又带出几分怜悯。 是啊!天下战乱,一个小小的统领又能改变的了什么?犀水寒慢慢回过头,看着那张白净俊俏的面孔,忽然笑了笑。“是不是假守腾要见我?” 闫斈武没有再说话,迈步走在犀水寒的面前,引着她出了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秦军多了不止十倍,一个个精神抖擞,排列有序。在大门口外更是黑压压数不尽的秦军,将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看来秦王有称霸的野心,也并非全无道理。可是,因为他的野心所牺牲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路上闫斈武和犀水寒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心中各有想法。不一刻,闫斈武已经引着她停在一个门口被秦军把守的房间前停下。 守卫眼见犀水寒的样貌,各个目瞪口呆,许久才反应过来。闫斈武也不理会他们,抱拳道:“劳烦通告假守大人,犀水寒带到。” “快请犀将军进来吧!”闫斈武话音未落,房内有个中年男子厚重的声音已经传出。 守卫应了一声,打开房门,犀水寒在守卫与闫斈武的注视下,思索了一下迈步进了房门,房门关闭。 房间里,摆设简洁,一张桌前,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全身甲胄的将军,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竹简。此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眉宇之间透出几分威严,标准的武将外形。 看着此人,犀水寒的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脑海中瞬间闪烁出父亲和韩王安的模样,心中的恨已经到达极点,却还要强行压制,冷冷的问道:“你就是假守腾?” 假守腾一愣,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犀水寒,也不由露出几分欣赏的神态,微笑道:“正所谓虎父无犬女,你父凭六千七百散兵游勇,居然可以抗衡我大秦七万大军足足一夜。而你见到本将居然面不改色,不愧为韩第一女将。” “这么说,就是你下令斩我父头颅,悬挂阵前?”若是此刻妃子刃在她的手中,她定然冲上去去拼命,可惜妃子刃并不在手中。而且,她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假守腾站起身,一抬手说道:“不错,正是本假守所为。” “攻城略地,弱肉强食,甚至是战死沙场都与人无尤。”犀水寒冷冷的道:“可是,你为何还要如此残忍,羞辱我父亲。” “非也——”假守腾道:“秦王要一统天下,立千秋万世,自然不单单是夺得一个国家。小将军,本将不妨教你一些用兵之法。”说着背起双手说道:“韩立于战国多年,根深蒂固,加之犀氅将军在新郑深得民心,所只是杀之,虽可掠国,却不可缚韩民之心。反之,韩民看到犀将军头颅悬挂我军阵营,必然心生恐惧,再无反抗之心,从而减少战乱,受益的则是韩民。以犀将军一颗头颅,换取韩民之安,小将军还觉得本假守是羞辱你父亲吗?” 犀水寒冷冷一笑。“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还要感谢假守大人?” “这倒不必。”假守腾笑道:“小将军之名传遍战国,伐韩之时,秦王亲自下令,韩城可屠,韩王可杀,但是这‘战国第一美女’犀水寒,必然要活着带回咸阳城伺候左右。本假守之所以和你多言几句,只是想……” “秦王要犀水寒伺候左右?”犀水寒脸上的笑容更浓。“若是假守大人带回去的是犀水寒的尸体,又当如何?” 假守腾猛地一转头,盯着犀水寒。“小将军,莫非……” “你可以束缚我手脚,可是若是我自己不想活命,难道假守腾能阻挡得了吗?” “你要如何?” 犀水寒一转身,背对着假守腾。“若是假守腾想犀水寒随你入咸阳,除非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假守大人即便是伐下韩,恐怕也很难向秦王交代。” 假守腾眉头紧锁的看着犀水寒的背影,放在说上的手慢慢的攥起了拳头,却没有发作,阴沉的问道:“条件?” 第六章:亡国妃·忠者殇 犀水寒的人生,其实只能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童年。那个时候虽然与父亲聚少离多,可在他的功名成就的笼罩下,她几乎是被所有韩民宠爱。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的从这种安逸中清醒。彼时的h国长期被暴秦讨伐,从三晋分家的强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随时可能覆灭的小国,领土更是眼见着减少。从明白这些开始,她的思想就逐渐的开始转变,更热衷与关注政事。这也是她十二岁开始,就不顾父亲的反对,坚决习武的原因。 十五岁那年,她执意要与父亲上战场,父亲坚决不允许。她哪里肯轻易放弃,再三央求。父亲无奈,便将自己的佩剑放于府内,门口派出重兵把守,若是她能够在三日之内取走佩剑,便应允她随军上阵。 那个时候的她就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她自认为兵书战法,武功技术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可是要与战场经验十足的父亲对垒,自然不是对手。于是,她与姬喏商议下计谋,前两日她们按兵不动,好似已经忘却了这场较量了一般,第三日夜间,她们忽然出现,假借父亲之名,混淆守卫视听,一举成功。 当她将父亲的佩剑放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先是一愣,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他勃然大怒,说她以军情作儿戏,罚她一日不准进食,而姬喏则挨了三棍子,被关在柴房足足饿了三日。虽然如此,她还是坚持自己取胜。父亲无奈,应允了她的请求。 两年后,她和姬喏,以及几个近卫军,用几乎同样的方式,混入敌军军营,斩杀敌将,故一举成名。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她懂得一个道理,战场上并非真刀实枪才可以取胜,有时候方法胜过千军万马。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姬喏,没有了禁卫军,没有了父亲,甚至没有了国家,如果想要复仇,必须依靠头脑。 正因她明白了这一切,在这一刻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忍。因为她有恨,恨的入骨,想要复仇,忍耐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门口,守护的秦兵较之前几乎多了一倍,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吵吵嚷嚷的状态,果真这秦军的大部队与之前的那一小撮队伍有着明显的区别。 门口的安静,房间内也显得异常的安静。犀水寒静静的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刻刀,在桌上的竹简上篆刻着文字。每刻写一个字,她的脑海中都闪现出一个亲人同胞的身影。国恨家仇在这一刻都化作仇恨,握着刻刀的手像是想要这把刻刀将那些仇人千刀万剐一般。 泪水顺着她的俏面一滴滴的落在竹简上,与之前她言辞义愤的情绪截然不同,所展现的也是她一个女孩该有的状态,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仇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两个时辰前,面对着那个杀人如麻,侵她国家,破她家园,杀她父亲的假守腾,她丝毫没有惧色,冷冷一笑。“不错,用你能拿着活生生的我进献秦王邀功。” 假守腾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愣,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他并不是没想到作为犀氅的女儿,有着h国第一女将的犀水寒刚烈,只是没想到除了刚烈之外,她的举止似乎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也或者说,他没想到此时此刻的她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镇定。看着她满脸的无畏,他笑了笑。“这么说,你是准备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本假守?” “韩已王,韩王与我父亲死在你的手中,我背负亡国杀父的血海深仇。”犀水寒冷冷的说道:“难道还会在乎自己的性命吗?只不过,不知道犀水寒的这条命,在假守腾,或者说在秦王眼中,是什么份量了。” 假守腾听到这些,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怒气,话音也变的阴冷无比。“在本假守眼中,你的命不值一文。即便是秦王有令,要享受战国第一美女的服侍。不过,秦王乃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的一代明主,誓要一统天下。以本假守灭韩的战功,难道他会降我罪不成?” 随着话音,他忽然一转身,猛地拔出放在桌上的长剑抵在犀水寒的颈前。“不用你再讲条件,本假守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他以为这一举动,会从犀水寒的目光中看到恐惧,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惜的是,她并没有,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更加坦然,嘴角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那就多谢假守大人成全了。” 言罢!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你——” 假守腾气急败坏的向前一步,手中的长剑又向前递了几寸。即便如此,犀水寒仍旧没有半点惧色,始终闭着双眼。 看着她的神态,假守腾脸上的怒气忽然被忽然出现的笑容代替,继而哈哈大笑。“不愧为犀氅之女,死到临头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死了倒是可惜。”说话间,也已经收回长剑。 犀水寒眉头微微一皱,睁开眼睛,不屑的哼了一声。“假守腾恐怕不是可惜我的命,而是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我在秦王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分量吧!” 假守腾脸上略露出一份无奈,长剑入鞘,转身坐在桌前。“你觉得你有机会死吗?” “随时随地,时时刻刻。”犀水寒依旧冷漠。“你大可一试。” 假守腾沉默片刻,长叹了口气。“也罢!说说你的条件。” 犀水寒转头看了看他。“我有三件事要做,若是假守腾应下,必可将犀水寒安全送往咸阳。” “哪三件?” “第一,暴秦之军侵我河山,杀我君王,斩杀我父亲,屠我韩民无数。身为韩人,为王之臣,为人之子,虽不能驱秦出镜,替我王、我父,以及万千韩民报仇,但是我要你在籍岗这先韩之城建三丈高台,先韩地属民聚集于此。我也要对天拟礼,祭奠我王、我父,以及哪被你暴秦残杀的万千韩民。” 假守腾眉头紧皱的听犀水寒讲完,思索了一下。“小将军,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暴秦之军,可知如今韩王已死,其国早已交出降表,所有韩地已归大秦,你何必……” 犀水寒猛一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怎么,暴秦已经侵了韩城,难道连一个小小的祭祀之礼你都不从?” 假守腾放在桌上的拳头慢慢的握紧,想了许久这才下了决定,拳头在桌上一击。“好,你想尽忠尽孝,我便应你。” 犀水寒得到答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继续说道:“虽然韩已亡,可是犀水寒乃是父亲之意,韩王赐婚的太子妃。如今太子失踪,生死未卜,我也即将被你带往咸阳侍主,今后恐再无踏上韩地的机会。而那妃子刃,乃是韩历代妃子传承至今,若是在我手上失去,日后死去恐无法面对韩众亡魂。所以……”一转头。“我要你将妃子刃归还。” “归还你那把锋利的匕首?”假守腾冷笑道:“莫不说你会不会拿着她伤人或者自尽,若是你拿来行刺秦王,本假守的命可能真的再也保不住了。” “即便没有妃子刃,我要自尽你也阻止不了。更何况,一旦到了咸阳,你们还会允许我带着兵器面见秦王吗?”看着假守腾犹豫不决,犀水寒轻叹了口气。“国破家亡,背井离乡,那不过是我唯一的念想而已。此为第二件。” 假守腾犹豫片刻。“好,本假守应你。哪第三件为何事。” “这第三件事就是,我的贴身仆臣姬喏,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可是自我为将以来,与我一同征战,遮风挡雨护我周全,几乎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原本以为与我一起嫁往上党城能夺过一劫,不想却被你们秦军俘获,更……更受尽凌辱。我曾对天起誓,只要我在世一天,就决不许任何人再欺凌她,我要她伺候我上路。” “好——” 这次假守腾答应的特别爽快,反倒是超出了犀水寒的预想。 “不过。”假守腾嘴角一斜。“本假守处处受制,已经应允了你前两个条件,这第三个虽然应允,但是也会为自己留一条保全之路。听闻你与这姬喏感情深厚,若是你真的中途出尔反尔,本假守岂不没了退路。” “你要如何?” “你放心,待祭祀台修成之后,姬喏必定能和你一同拜祭。” 犀水寒知道,既然假守腾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绝不会再随意的更改,看着他那副得意的笑容,她唯有忍耐下来。为了复仇,她能忍。 想到这些,犀水寒手中的刻刀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竹简上满满的文字,抬头向门口守卫的秦军看了看,默默的说道:“姬喏,恐怕这世上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一定要保住你这条性命,我要让你看着我如何为你报仇。” 可是,即便是手刃仇人,还能不能弥补所失去的一切哪?那覆灭的亡国,那被杀的亲人,那失去的国土,还有那千千万万战死沙场的韩军,以及活在恐慌中的韩民又能够改变吗? 她轻轻的抚摸着竹简上刻好的祭文,默默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