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废太子》 第一章:废太子 ‘隋仁寿二年,八月己巳,皇后独孤氏崩,天怜布雨,举国同哀……’ …… 大兴宫,东宫。 空荡荡的宜秋宫内,一个身着朴素白衣的男子正盘膝坐在榻上,眼眸微合。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深邃。 唯有当他抬头看到头顶上的横梁,不由地想到了自己被囚禁在此的时光,嘴角方才勾起一丝嘲弄和辛酸。 “两年了啊,皇家……还真是薄情寡义,呵……” 男人不是其他,正是如今这大隋的前任太子,在历史上也算是‘声威赫赫’的太子——杨勇! 不过杨勇之所以出名,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结于自己的那位亲弟弟,也是被后人戏称为‘广大帝’的杨广。 只是对于这一切,现在的杨勇,却没什么心情。 因为如今的杨勇,早已换了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还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杨勇前一秒还在参加着拍卖会的现场,下一秒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然后,他便穿越至此,成了这个倒霉的废太子。 而好巧不巧,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杨勇被废的当天。 妥妥的天崩开局。 想他前世虽然对历史了解的不如那些专家多,但起码也是略通一二。 这五千年史册中的废太子,有哪一个得了善终? 至于杨勇……更是在杨坚死后,被杨广直接用一杯毒酒灌死。 甚至他都怀疑,杨广根本连杨坚老死都不想等。 恐怕当初杨勇被废的那个夜里,自己能穿越过来,也有杨广很大的一份功劳。 甘心等死? 杨勇当然不甘心! 只是他一没系统,二没老爷爷。 除了自己的这个脑子以外,唯一跟自己过来的,就是当初参加展拍的那个拍卖品——被杨勇藏在床底下的那个,足足接近两米长的三棱柱。 说起来,这个三棱柱也有些不同寻常,当初之所以能成为拍卖品,便是因为它可以在空气中折射出彩光。 而不需要借助光幕。 算是一个稀罕物了。 但这东西对于个人武力,却没有丝毫的帮助。 像其他小说里面,上来就召唤一个武林高手,帮助自己越狱,然后捅天捅地是做不到了。 杨勇在遗憾之余,只能选择等待。 因为想要脱离这个地方,他就必须得到自己的父亲,杨坚的首肯。 可根据记忆,他现在所在的宜秋宫,乃是东宫最里面的一处大殿。 而如今的东宫主事人,正是把自己拉下太子之位的亲弟弟杨广! 甚至自己想要点什么,都得经过杨广手下的人,才能得到。 自己想要见杨坚? 做梦去吧! 而且在历史上,杨勇被废之后,也确实数次向杨广请求,想见杨坚一面。 可惜直到杨勇被毒死,也没成功。 所以他必须等一个机会,能够越过杨广,直接让杨坚听到自己声音的机会。 而且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因为在历史上,杨勇还曾经数次爬上大树,向墙外的宫城放声大吼,成功吸引了杨坚的注意。 可惜杨坚在听到杨勇的声音之后,并没有直接过来,而是询问了一嘴身旁的杨素,结果被杨素告知……杨勇已疯。 从此,杨勇的路被彻底堵死。 更不要说,在杨坚的后宫里,还有一个看自己百般不顺眼的亲娘——独孤伽罗! 想要吸引杨坚过来把自己放出去,就必须成功勾引住杨坚的注意力,不能让他被杨素和杨广阻拦。 而且,还得越过独孤伽罗这一道坎! 所以杨勇在反复地权衡利弊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等! 等到独孤伽罗崩逝! 因为只有独孤崩逝,杨坚的心神才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自己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 而且只有独孤伽罗崩逝,自己出去之后才不会受后宫掣肘。 而这一等,便是两年多! 杨勇每天吃饭都吃的提心吊胆,连宜秋宫也不敢出。 甚至连睡觉,都不敢睡的太死。 生怕杨广的人,趁着哪天夜里,直接摸过来把自己勒死。 两年多的担惊受怕,杨勇瘦了都不止一圈。 好在,这一日终究还是被他活着等到了。 甚至不知道,老天是可怜独孤伽罗,还是可怜他杨勇,总之,还很贴心地下了场小雨。 看着窗外慢慢变晴的天气,杨勇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涣散,唏嘘,逐渐变得坚定。 他缓缓起身,稍稍活动了下身躯,随后从床底搬出了那个,被他尘封了两年的三棱柱。 …… 宜秋宫外极为冷清。 杨勇将三棱镜搬出来时,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这玩意虽然看起来透明,但里面却是实打实的,很是沉重。 既要将其搬出来,又要防止这东西磕碰到,对于一个体力极为匮乏的人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至于找人帮忙……这里可是圈禁前太子的地方,而且还在东宫境内,除了两个被杨广派来监视杨勇一举一动的小宦,平日极少有人来往。 更不要说会有人帮他。 不过虽然没人帮,但幸运的是,那两个小宦也只是站在远处,沉默地盯着搬运不知名物件的杨勇,并没有上前阻拦。 这让杨勇松了口气。 强忍住腹中的饥饿,杨勇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将三棱镜上的灰尘一一擦拭掉之后,将其缓缓抬起。 两名小宦仍在冷冷注视着,心中泛起冷笑。 他们收到的任务是监视废太子,自然不会主动去节外生枝。 只是不动弹归不动弹,但看着杨勇在那摆弄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石头,小宦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甚至等了好一会,仍然没看出什么东西之后,两人在心中都觉得,这废太子怕不是已经痴傻了。 想想也是,被囚禁在这深宫之中整整两年,杨勇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可就在下一刻,两人腿脚一软,脸色瞬间僵住。 只见那一直在被杨勇摆弄着的三棱柱上,此刻忽地乍现出五彩霞光,宛若流光般,透过高墙,直直射入另一侧的宫城。 …… 宫城,紫云阁外。 杨坚扶着栏杆远眺,已经步入花甲之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缅怀和沧桑。 看着远处的青翠和如刚洗过一般的天蓝,他不禁又回想到了当初,自己和独孤氏相濡以沫的历历景象。 其中就包括独孤氏生子时,自己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惜,这一切都已成过去。 杨坚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但就在这时,一道五彩霞光忽地在他眼前掠过,让他身躯一震。 他身后的侍从们更是大惊,纷纷按刀上前,衣甲带起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杨坚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看着眼前的那五彩霞光,又顺着霞光看到了那遮掩住自己视线的高墙,杨坚沉默了一会后,招来了一名侍从,指着那高墙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皇宫之内突然出现不知名的五彩霞光,已经将这些侍从吓了个半死。 此时杨坚开口相问,侍从根本不敢隐瞒,连忙道:“回陛下,那边乃是东宫的方向。” “东宫?” 杨坚眼眸微凝,又抬头看了那高墙一会后,沉声道:“来人,摆驾东宫。” 第二章:妙善菩萨 宜秋宫外,杨勇看着眼前的三棱柱,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这个时代的人最重视神明,尤其是这可以被称为祥瑞的五彩霞光,绝对是如今皇宫中的头等大事。 只要杨坚听到这消息,就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杨勇还未等多久,便听到身后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以及那一声洪亮的“圣人至~” 杨坚来了! 杨勇心中一震,立时转身向杨坚叩首,声音恭敬。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杨坚抬了抬手,扫了眼缓缓起身的杨勇,便将目光投向了杨勇身后的,那仍然散发着五彩霞光的三棱柱。 他沉声道:“此物为何?为何会散发出五彩霞光?” 好歹也是亲父子,两年多不见,连嘘寒问暖都不象征性地来上一句。 杨勇心中虽早有预料,但此时仍不自觉地有些落寞。 不过他还是很好地将其掩饰了下去,向杨坚拱手道:“父皇相问,儿臣不敢隐瞒。 此物……此物乃是阿姆于梦中赐给儿臣之物,可于今日释放出霞光。” “阿姆?” 不光是杨坚愣了下,就连此时陪伴在杨坚身旁的新太子杨广,以及一众侍从,当下心中都不由地咯噔一声。 谁不知道,杨坚膝下五儿五女。均是由今天刚刚崩逝的皇后独孤伽罗一母所生。 而杨坚平日里,对独孤伽罗又极为信服。 这个时候,独孤伽罗刚刚崩逝,便将这能释放出祥瑞霞光之物赐给了废太子杨勇。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 杨坚眼眸一凝,偏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杨广。 却见杨广此时脸色铁青,想来对今天这事也是一无所知。 杨坚摇了摇头,重新看向杨勇,道:“哦?你阿姆在梦中,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回父皇。”杨勇这两年在心里,对今天这一幕会发生的情形早已做过千百遍的推演,此时回答的极为流利。 “阿姆跟儿臣说,佛祖告诉她,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相迎。 阿姆还说,她已和天佛相见,被封为妙善菩萨。此物便是天佛赐予,可助阿姆早成菩萨金位。” “妙善菩萨……” 杨坚听得这些话,不由低头喃喃自语,面容悲喜交加。 周围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有些扯淡,但毕竟事关独孤皇后,而且说的还是独孤皇后的好话,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唯有杨广在脸色纠结了半晌后,突然出言道:“父皇,母后虽离开人世,但却于天上佛国证得菩萨之位,此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儿臣斗胆,请求于宫中筑妙善菩萨金像,以供我等身为人子者,日日参拜,聆听教诲。” 杨广能设计将杨勇拉下太子之位,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杨勇却是当下心中一紧,暗道杨广居然跟自己比舔,真是当当的不要脸。 杨坚对此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再次看向杨勇,问道:“你母后,有没有提及朕?” 杨勇恭敬回道:“回父皇,阿姆只跟儿臣说,父皇勤勉政事颇多不易,告诫我等身为人子者,应体恤君父,万不可再为君父增添烦恼。 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 这些话都是杨勇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独孤伽罗也算是一代贤后。这等身份注定了,独孤伽罗不会说些什么儿女情长的东西。 唯有政事朝廷,才符得上独孤伽罗的身份。 果然,杨坚在听得这些话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感慨道:“她还是这般性子。 都成了菩萨,却还是放不下这些世俗琐事。” 杨勇瞥了眼脸色铁青的杨广,不敢再留出时间让杨广插话,此时连忙道:“阿姆生前常常教导我们,身居高位亦不可忘记百姓二字。 阿姆正是因为心中常常记挂着天下生民,才终证得妙善菩萨。” “是啊。”杨坚爽朗一笑,道:“你母后确实常把这天下百姓四个字挂在嘴边。 她若不是妙善菩萨,这天下也没人配得上妙善菩萨这四个字了。” 说完,他又看向杨勇,温声道:“看来你这两年,倒是没有虚度。” 杨坚主动提及自己,这无疑证明杨坚对自己的看法,已经有了一点点小的改观。 杨勇心中松了口气,身体上却不敢懈怠分毫,认真道:“儿臣这两年将自己囚于宜秋宫,每日都在心中反思着此前所做的错事,深觉懊悔。 又念得父皇和阿姆曾经的教诲,只觉得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可恨儿臣此前将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实在是不当人子。” 说着,杨勇‘邦’的一声,直接跪倒在杨坚面前,哭泣道:“儿臣不肖,请父皇责罚!” 看着杨勇一脸悲切,以及的的确确瘦了这么多圈的模样,心神本就经受了触动的杨坚,此时心中一个父亲对儿子本能的怜爱,终于蓬勃而起。 他俯身将杨勇扶起,温声道:“古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能认识到这些,也算是不负朕和你母后对你的期许。 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朕且问你,你心中对朕和你母后,可还有恨意?” 有没有恨意? 凭心而论,自然是有的。 杨勇前身其实也并未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无非就是率性了些,和父母的观点不太一样。 但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他却被直接废掉了太子之位,在这深宫之中被幽禁了整整两年! 两年! 而那些曾经支持自己的臣子,也被杀了好一批。 不恨是不可能的。 可前身毕竟已死,此时的当下之急是逃离东宫,是活命! 就算是再恨,也得藏起来。 杨勇再次慌忙跪下,战战兢兢地道:“父皇明鉴,儿臣今日境地,全是儿臣昔日种下之因所结成之果。 若论恨,儿臣心中对父皇,对阿姆早已没有恨意,唯有对自己昔日不当的所作所为的悔恨!” 杨勇没有夸张说对杨坚从未有过恨意,反倒是曾经有,不过现在早已没有这种话,更令人信服一些。 “好啊。你能认清这一点,想来你那在天上佛国的母后,也能欣慰了。”杨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煦道:“在这宜秋宫,可还习惯?” 说着,也不等杨勇说话,杨坚自顾自地道:“只是你毕竟不是太子,一直住在这东宫,倒也不是回事。 太子,你觉得呢?” 第三章:代齐王 “回父皇,儿臣以为,大哥如今已知以往过错,也应当不必再受这囚禁之苦。 儿臣斗胆,请父皇开恩,恢复大哥王爵之位,准许大哥开府。” 杨广此时别无选择,杨坚如此相问,意图已经极为鲜明,他只能选择附和。 杨坚要的,也就是太子的这一声请求。 太子为前太子求情,自己身为皇帝顾念父子亲情,重新释放废太子。 多是一幕父子相和的景象啊。 到时候,自己在史书里,又将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杨坚哈哈一笑,连因为独孤伽罗崩逝所带来的悲痛,这一刻都少了许多。 “太子有心了,但恢复王爵,未免太过于急躁。”杨坚摆手道:“传朕旨意,解除勇儿圈禁,封勇儿为代齐王,准其于宫外开府。 三日后,主持皇后敛奠。 传令工部,即日起,塑妙善菩萨金身,由太子全权督办。” “儿臣领旨。” “儿臣谢父皇恩典。” 杨勇和杨广同时拜倒,齐声称谢。 杨坚低头看着杨勇,笑道:“朕还有政务需要处理,就不多呆了。 你先去祭拜一下你母后,然后好好准备三日后的事情,不要让朕和你母后的在天之灵失望。” “儿臣谨记。” …… 杨坚来的快,去的也快。 直到杨坚走后,杨勇和杨广两人才缓缓站起身来。 “弟弟恭喜大哥脱离苦海。” 杨广率先上前,拱手笑着向杨勇道喜,仿佛是真心为杨勇高兴一般。 杨勇此时也才有机会,打量起这位自己的亲弟弟。 后世总有许多人说杨广是个美男子,但在史书上对杨广的评价,也不过就是美姿仪三个字。 而史书对自己的评价,也是美姿仪。 所以杨勇并没有觉得杨广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非要说有一定的特别之处,那应该就是特能装了。 就像自己现在这般,杨广心中定然是百般不情愿的,可脸上却丝毫没展现出半点遗憾或者怨恨。 全都是发自肺腑的欣喜。 不愧是一代演技之王,这种城府,不怪之前的杨勇会屡屡败下阵来。 这些想法只是瞬间闪过,杨勇向杨广躬身行礼,谦逊道:“太子殿下折煞了。小臣能有今日,全是父皇开恩。 小臣自该于心中感恩铭记,时时警醒,莫敢有半分欣悦。” “……” 杨广没想到自己这位哥哥,居然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明明杨坚都已经走了,你还这般做秀,做给谁看呢? 他尴尬笑道:“是该如此,只是大哥叫弟弟太子殿下,这未免就是你我兄弟之间有些生份了。” 杨勇摇头道:“尊卑有别,阿姆曾在梦中反复告诫小臣,若小臣有朝一日能取得父皇谅解,定要以虔诚之心回报。 对于太子,也要时时刻刻怀尊敬之意,切不可有半分怠慢。” 如今的他处于弱势,曾经的势力更是全被打散。 想要东山再起,首先就要获得杨坚的同情,而装惨,便是最为高效的一点。 杨勇一万个相信,别看杨坚现在走了,但今天自己和杨广说的话,全会在今晚一个字不落地被送到杨坚的桌案上。 所以这些话,看起来是说给杨广的,但实际上他真正要说给的人,却是杨坚。 “……” 杨广一时间噎住。 不过毕竟也是一代演技之王,他并未让气氛冷场太久,挥手笑着岔开话题道:“不管怎么说,兄长能于宫外开府,也算是一件幸事。 不知兄长对于这王府选址一事,可有什么要求?若兄长有要求,大可说与弟弟,弟弟一定为兄长选一处极佳的地方。” 对于杨广这等‘好心’的要求,杨勇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要拒绝的。 “太子殿下折煞了,小臣如今解禁,只想多花些时间陪伴母后。 至于王府……想来父皇后面,会有安排的吧。” 杨广点了点头道:“嗯,父皇应该会有安排,此事倒是弟弟考虑不周了。 兄长想去陪伴母后,可需要弟弟差人为兄长引路?” 杨勇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对于如今灵堂的位置却并不知晓。 杨勇点头道:“那就谢过太子殿下了。只是小臣还有一事相求,还想请太子殿下应允。” 杨广挑眉道:“哦?兄长但说无妨。” 杨勇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那三棱柱,道:“此物乃是母后赐下之物,小臣觉得,日后的母后葬典,此物也应随着母后的灵柩同行。 但太子殿下也知道,小臣如今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此物,所以还想请太子殿下……” “兄长放心。”杨广一听这事,笑道:“此物便先交由弟弟保管,弟弟一定差人日夜看守。 兄长大可安心陪伴母后。” 三棱镜已经被杨勇说成神物,地位极其重要。 如今自己刚刚被放出来,这东西如果在自己手里,一旦被杨广暗中指使人破坏,那不论最后凶手为谁,是否抓到,自己好不容易在杨坚那里博取到的同情,肯定是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与其承担这样的风险,不如找个由头将其推给杨广。 “既如此,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 杨广亲自将杨勇送出东宫,看着杨勇单薄瘦弱的背影,杨广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之前对杨勇其实并不上心,毕竟那一个草包太子,能被自己踩下来一次,就能被自己踩下来第二次。 无非就是身份有点麻烦。 但今日再见,他却在如今的杨勇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压力与威胁。 如果两年前的杨勇是这副模样,他是绝无把握能拿到太子之位的。 向身后的两名小宦招了招手,那负责看守杨勇的两名小宦哆哆嗦嗦地上前,跪了下去。 杨广直视着两名小宦的后脑勺,声音冰冷地道:“那五彩霞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明鉴,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就是那废太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宜秋宫里搬出来一块透明的大石头,然后就放到了院子里。 然后,然后那五彩霞光就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那神光是凭空出现的?”杨广盯着那说话的小宦,沉声喝问。 “是,是,是……” “真是废物!”杨广气的只觉得胸闷。 对于什么母后赐物,他心中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但如果不是天赐的东西,那总该有来源。 他之前是翻过宜秋宫的,绝没有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他东宫的地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人给杨勇送了这么大的一个神物,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一名东宫侍卫快步上前,走到杨广身边,俯耳道:“殿下,左卫率来了。” 第四章:对策 东宫的左卫率只有一个,便是杨广的亲家,也是辅助杨广夺嫡的得力干将,宇文述。 让人把两名小宦押下去严加审问之后,杨广快步来到了书房。 今日本该休沐的宇文述早已一身官服,等候在此。 见杨广进来,他上前道:“太子殿下,臣听闻今日陛下来了?” 书房中没有外人,杨广也懒得再隐藏自己的情绪,阴沉着脸道:“不光是父皇来了。 我那大哥也出去了。” “出去了?” 宇文述身子下意识地一挺,神情愣了半晌后,道:“陛下解了废太子的圈禁?” “已经不是废太子了,是代齐王!” “代齐王!?” 宇文述的声音再度拔高。 虽然对于杨坚的突然到访,宇文述心中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但眼下听到这些东西,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脸皮有些抽搐地道:“这……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杨广斜了他一眼,道:“父皇当初废太子的时候,就合规矩了?父皇这几年做的事,有哪一个是按照规矩来的?” ……呃,倒也是。 宇文述回想了一下这几年杨坚的所作所为,在心中点了点头。 杨广坐回胡床上,闷声道:“杨俊如今已死,杨秀也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 孤本以为,以父皇对待杨勇和杨俊的态度,杨秀今朝不死,也定难逃一终生囚禁的下场。 至于杨谅,一个黄口小儿,对付起来轻而易举。到时候,孤的太子之位才算是真的稳当了。 可如今杨勇在这个时候被父皇放了出来,左卫率,你可知这其中的后果?” 宇文述想了想,道:“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对杨秀网开一面?” 杨广点了点头,道:“自从杨俊死后,这朝堂之上便隐隐约约有声音说,父皇对亲子太过残忍,家事不合,于国事不利。 父皇脸上是不在意,但心里却不可能真的当作耳旁风。 如今杨勇不知从哪搞了个五彩霞光的祥瑞出来,还假借母后在父皇那拉了一波同情。 这是什么?这就是父皇想要的借口啊!” 杨广紧握着拳头,咬牙道:“要父皇自己承认错误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借着母后崩逝,托梦赐物这件事呢?那就是父皇感念母后,念及往日恩情,心怀仁慈,特赦杨勇杨秀。 到时候,这朝堂百官,谁不得称赞一声陛下仁慈? 杨勇这一出,玩的好啊!” 宇文述能做到这个位子,自然是不傻的。在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细细揣摩道:“在陛下面前用苦肉计。 若是寻常时候,此计绝不会有什么效果。 但如今皇后崩逝,却是实行苦肉计的最佳时候。 能为废太子想出这计策之人,不同寻常。” 杨广愤恨道:“孤已经做了两年的太子,两年! 孤做的难道不好!? 为什么还有人宁可帮助已经是废太子的杨勇,也不愿助孤!?” ……你做了两年的太子,杨勇可是做了二十年太子呢。 宇文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还是继续道:“如今陛下心意已决,殿下首重之事,还是要确保在陛下面前,不能露出丝毫的异常。 更不可表露出半分不满之心。” “此事孤知道。”杨广挥了挥手,不耐道:“杨勇经历这两年圈禁,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加以制止,必是孤心腹大患。” 宇文述会心一笑,缓缓道:“殿下放心,废太子一事,臣倒是有上中下三策,可供殿下择取。” “哦?”听到宇文述献策,杨广来了几分兴致,好奇道:“说来听听?” 宇文述笑道:“如今废太子虽然暂时因为得了陛下的同情而复起,但废太子一党的势力早已在两年前,被剪除得七七八八。 这个时候,只要能将废太子按死,殿下的烦忧自然迎刃而解。” “这些事情孤自然知道。”杨广催促道:“孤是在问你上中下三策。” “殿下莫急。”宇文述慢吞吞道:“这下策自然是最简单的,如今废太子还在宫中,只需要找人除掉废太子,废太子自然不会对殿下您产生威胁。 只是代价会大一些。” 岂止是大一些?一旦杨勇遇刺,杨坚就算是用屁股想,杨广他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身为上位者,直接否决属下的建议乃是大忌,所以杨广只是沉吟了下,问道:“中策呢?” “中策便是聚朝堂百官之力,以礼法制止废太子复起一事。” 聚朝堂百官之力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如果杨坚打定主意一意孤行,对于这等帝王家事,朝廷还真没办法制止太多。 更不要说,一旦废太子复起,定有许多投机之人蠢蠢欲动,作壁上观。 到时候朝堂百官人心不齐,只会误事。 所以杨广只是稍作思虑,便将中策排除,继续问道:“不知左卫率所说的上策,是何方法?” 宇文述本来就是为了举荐自己的上策,此时笑了笑,道:“殿下所问的这上策,便是拿皇后葬典做文章了……”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那弟弟会在我母后的葬典上,给我使绊子?” 永安宫内,一身白色丧服的杨勇跪坐在凤榻前,眼眸微阖。 他在永安宫里呆了一整天,此时的精神缓和了不少。 在杨勇身后,是年纪三十出头的高盛道。 根据记忆,高盛道是朝中重臣高颎的长子,也是杨勇的大舅哥,乃杨勇一系绝对的中坚力量。 在杨勇被废之后,高家也曾为他的复起做过不少努力,可惜最后都无功而返。 此时听闻杨勇复起,还被封为了代齐王之后,高盛道便立刻进宫,前来和杨勇相见。 永安宫的宦官奴婢已被杨勇屏退,所以高盛道的言语也并未做过多的掩饰。 他点头道:“如今殿下您虽然是代齐王,但谁都知道,只要葬典一过,您这代字就肯定会拿去的。 可同样,太子两年前设计将殿下您拉下东宫之位,如今又怎会轻易看着殿下您稳坐这齐王之位? 昨天陛下的圣旨下来,朝堂之上便掀起了不小的波动,但太子一党并未对此进行阻拦。 可见其真正的目标,必是皇后的葬典!” 第五章:敛奠 “所以呢?” 杨勇双手合十,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高盛道稍稍愣住。 他有点没理解杨勇的意思。 什么所以呢? 所以这件事很重要啊! 他刚刚张嘴,就听杨勇继续开口道:“所以太子那边要在哪里动手脚,有确切消息了吗?” “呃……” 高盛道刚刚张开的嘴僵住,脸色有些尴尬,支吾道:“这……还没有。” 自从杨勇被废之后,高家也是一落千丈,就连高颎都被罢官在家。 这便使得高家的势力大不如前,而太子那边势力却一天比一天庞大,此消彼长之下,高家对于东宫已经没什么消息来源了。 杨勇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宽慰道:“舅哥匆忙来此,心意我领了,高家如今势弱,舅哥不必自责。 对了,玉儿这两年可好?” 玉儿全名高盛玉,高颎之女,高盛道的妹妹,曾是杨勇的妾室。只是随着两年前杨勇被废,高盛玉便在杨坚和独孤伽罗的暗示之下,被高家接了回去。 听到杨勇提及自己的妹妹,高盛道心中也舒缓了些,道:“回殿下,舍妹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杨勇点了点头,道:“舅哥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敛奠之事,我会多加小心。” 高盛道看着杨勇的背影,目光闪烁。 自从他今天来永安宫面见杨勇之后,他鲜明地感觉到,如今的杨勇和以往已经有了明显的不一样。 若是按以前那个杨勇的性子,如今要么是欣喜若狂,要么是惶恐不安,绝不会像像现在这般如此冷静。 甚至在自己点明了说,太子会拿皇后葬典做文章之后,杨勇却连些微的惊讶都没有表现出来。 就好似,杨勇早就知道太子会有下一步动作一般。 再结合那突然出现在宜秋宫的神物,高盛道忽然觉得,自己竟看不透这个妹婿了。 思虑了些许,高盛道向杨勇拱手告退。 “既如此,那小臣告退,殿下保重。”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对于敛奠,其实也颇有讲究。 因为敛者,敛也,敛藏不复见也,即指将死者用衣衾遮住,从而让生者做好不再见到死者的准备。 从程序来说,这被称之为小敛。 如今的敛奠,指的便是小敛。 而在小敛的次日,还要再度举办大殓,便是将死者放入灵柩,并用加盖钉子。 而所谓的敛奠,便是在大小敛结束后都会举行的祭奠仪式。 这个时候,作为生者,就要为死者举行哭礼,从而哀悼死者的离去。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哭! 但身为皇家,尤其是死的人还是当朝皇后,敛奠自然不能像寻常人家那样随便哭。 百官和宗亲同在,谁站在前面,谁先哭,谁后哭,谁的声音要大,谁的声音不能太大,包括哭之前要说些什么,都是有讲究的。 杨勇所谓的主持敛奠,简单来说,便是主持大家按规矩哭。 鸡鸣刚过,永安宫内已经沾满了百官和宗亲。 奠词都是由礼部撰写好的,杨勇只需要将其背下来即可。 杨勇念词,宫女盖金布,然后百官依次上前祭悼,杨勇代独孤皇后回礼。 一整套流程下来,已经时至傍晚。 杨勇仍在站在众人前面,余光看着位列百官宗亲之前,只在杨坚身后的杨广,脸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因为按照他之前的推测,杨广总该在今日做些什么。 可小敛马上结束了,杨广却还是一动未动。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但就在这时,杨广却忽然抬起了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和杨勇来了个对视,眼底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蕴意。 杨勇心中一突,一股被酷似被毒蛇盯上的寒意自心底迸出。 紧接着,永安宫内便响起一声高呼。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请奏。” 不光是杨勇,永安宫内大小官员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刚为独孤伽罗念完悼词的杨坚,此时还沉湎在伤感之中,乍闻有人奏事,他面色一冷,扭头看向出列的那人,语气不善道:“哦?太史令有何要事?” 太史令袁充无视了众人的视线,上前正色道:“启禀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已推测出皇后殡葬吉时,乃仁寿四年六月庚申日。 臣窃以为,应着礼部以吉日为准,筹备皇后殡葬事宜。望陛下允准!” 杨坚本以为袁充要奏一些朝堂琐事,却不料袁充所奏,乃是有关独孤皇后殡葬的事情,脸色不由地缓和了不少。 而对于袁充所奏的内容,杨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太史令本身就是负责观星,册定吉凶等这些玄乎的东西的,为皇后殡葬测算吉日,自然也在太史令的责任范围之内。 至于仁寿四年六月…… 虽说久了些,但也不算太久。 毕竟这些停棺待葬的殡期不定,以往少者停棺数日,多着长达数十年,都是存在的。 像今日这般仅停留两年的,不足为奇。 可杨坚不觉得奇怪,但永安宫内的许多官员,包括高盛道在内,眉头都不由地齐齐一皱。 因为如果这吉日定了下来,杨广再进一步请求由杨勇主持皇后殡葬事宜,那按照皇家葬礼的要求,杨勇的未来两年,将不得不都呆在宫中,和这葬典打交道。 而在这两年中,杨勇要安分守孝,对于外朝的一切事宜,在葬典结束之前,他连碰都没有办法碰到。 也可以理解成,杨勇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过着被囚禁的生活。 高盛道都明白的事情,杨勇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而且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仁寿这个年号,好像就终止到仁寿四年。 如果真的遂了杨广的意,那自己恐怕就真的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杨勇凝视着杨广的眼神,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不是忌惮杨广,而是忌惮这个朝堂。 像今天这般,对方只是走了一步极小极小的棋,却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拍入深渊。 而自己以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跟这个朝堂打交道。 真真的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第六章:出招 只是这朝堂虽然值得忌惮,但眼下的处境更需要处理。 最起码,杨勇以后是必然要重新争取太子之位的,怎么能一直被困在宫里? 所以他只是略作思索,便上前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太史令所言,有些欠妥。” “嗯?” 杨坚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会在此时反驳袁充,不过事关自己爱妻的身后事,确实不容马虎。 给袁充递了个眼神,袁充会意,转身向杨勇拱手作了一礼,道:“敢问代齐王殿下,有何不妥?” 杨勇拱手回礼,一本正经地道:“母后证妙善菩萨位,自该让凡躯早日归于天地,以便于母后在天上佛国受得香火供奉。 如果以太史令的时间,母后的凡躯岂不是要无故停留两年之久?” 说着,杨勇又转身向杨坚躬身作礼道:“父皇,儿臣以为,葬典一事,还是应该速办才好。” 杨勇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杨坚在心中默默点头。 但不等杨坚说话,袁充反驳道:“代齐王殿下心念独孤皇后,臣能理解。 可吉时吉日乃事关天地运转,于吉时敛葬,对独孤皇后在天上佛国塑菩萨金身同样有着大益处。” 说完,袁充同样向杨坚躬身作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应顺应天地吉日的好。” 杨坚感觉袁充说的也很有道理,在心中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具体听谁的,杨坚一时间却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等天文历法之事,他从未涉猎过。 见杨勇迟迟不开口,杨坚问道:“勇儿,你觉得呢?” 杨勇心中清楚,如果跟袁充继续纠结什么时候是吉日,什么时候是吉时,只会对自己愈发不利。 毕竟论专业程度,他拍马也赶不上袁充。 所以想要赢得这场交锋,就必须另辟蹊径。 杨勇低着头,故作纠结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太史令所言,甚是有理,只是…… 只是和母后所说的,好似不太一样。” 听杨勇前半段时,杨广和袁充还以为杨勇服软了,心中刚刚升起了一丝得意,然后就听到了杨勇所说的后半段。 只是瞬间,两人心中那份刚刚升起的得意就被打退了回去。 杨广的脸皮甚至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似在骂着杨勇的无耻。 毕竟你假借母后的名义从东宫出来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借用母后的名义说事! 母后生前,跟你可不是一条心的啊喂! 但不管杨广在心中如何骂翻天,杨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启禀父皇,昨夜儿臣有幸,又在梦中遇见了母后。 儿臣喜不自胜,便多嘴问了母后一句,凡间下殡应在何时。” “哦?应在何时?”杨坚好奇追问道。 对于这种托梦的事,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心中都是觉得荒唐的。 但杨坚却偏偏是个例外。 作为一个自小便在寺院长大的人,杨坚对于神佛一事无比坚信。 尤其是在宫中见过了那五彩霞光之后,对于从杨勇口中提及的独孤皇后的所有事,杨坚都是信任大于怀疑的。 杨勇不敢怠慢,这时道:“回父皇,母后说了,天上佛国和凡间对吉时吉日的推演不同。 只要能在丁亥日下殡,对于母后在天上佛国的生活,就不会产生影响。” 选定丁亥日,自然不是杨勇随便说的。 虽然他对古时候的历法不了解,但之前他读文献时,曾在无聊时,统计过北朝的皇帝葬日,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落在六十个干支日中的第二十四个。 也就是丁亥日。 而隋朝沿袭北朝,对于吉凶的卜卦,应该相差不大。 所以选定这样一个日子作为天上佛国的吉日,当不会引起他人的过度怀疑。 “丁亥日……” 杨坚喃喃自语了两句,随后看向袁充,道:“太史令,丁亥日……如何?” “这……” 袁充低着头,额头隐约间冒出冷汗。 在杨勇提到丁亥日的时候,他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如果按照正常卜卦,丁亥日自然属于吉日。 但在前天,东宫就已经派去了人告知他,让他拖延独孤皇后下殡的时间。 最好拖上个一年半载。 所以袁充才选定了仁寿四年的大吉之日。 本以为这种事情是自己说一不二,没人会提出异议的事情,却不料杨勇竟然直接借着独孤皇后托梦的幌子,提了一个新的吉日。 属实是让人意外。 而且最离谱的是,这是真的吉日! 杨勇见袁充这副迟疑的表情,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此时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下殡的吉日吉时事关我大隋国运。 理应选取一个最近且为吉日的丁亥日,作为下殡的期限。” “不错。” 对于杨勇这明显是两利的提议,杨坚表示极为赞同,他看向袁充,道:“太史令,你可能测算出最近且为吉日的丁亥日,是哪一月的?” 杨广不是傻子,见袁充迟迟不说话,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里面出现了问题。 但就在这时,杨勇再度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兹事体大。 若太史令一个人势单力薄,不妨请礼部和太史监的官员一并前来,共同推算。” “不必!” 袁充听到杨勇这番杀人诛心的话,终于坐不住了。 若是真让礼部和太史监的官员都来,到时候推算的东西,还能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丁亥日? 绝不能让这些人掺合进来! 袁充打断杨勇的话,向杨坚拱手道:“陛下,臣刚刚已经推算了一二。 最近为吉日的丁亥日,分别是十月和闰月。只是根据历法,这两月的丁亥日均是中吉,并非上吉。 不过或许正如代齐王殿下所说,天上佛国和我大隋的历法不同。 具体时日,还请圣上定夺。” 袁充这番话,也算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之前他直接略过了这两月的原因。 毕竟这些是中吉,他选定的乃是上吉日,只是因为天上佛国,他才进行了妥协。 杨坚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独孤皇后的葬典身上,根本没往其他的地方去想,自然也没理会袁充话语中的这些小心思。 听到袁充算出了吉日,杨坚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下殡之日便定在十月丁亥。礼部可有困难?” 礼部尚书崔仲方出列道:“礼部谨遵圣谕。” 眼见延长下殡时限这招受挫,杨广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 犹豫片刻,他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有本奏……” 但未等他说完,杨勇在杨坚身后同样高声道:“父皇,儿臣亦有本奏!” 第七章:殡典人选 先是袁充,后是太子。 就算杨坚反应再迟钝,此时也能看出些不对味来了。 他目光闪烁,先是看了眼出列的杨广,又在身后的杨勇身上徘徊了一会,严肃道:“哦?太子和代齐王要奏何事啊?” 对杨勇的称呼从勇儿变成了代齐王,这等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变化,却无疑反应了杨坚此时心态的变化。 毕竟这是独孤皇后的敛奠,是他结发妻子的身后事。 现在有人在这么重大的时候,还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交锋,自然是会令杨坚有些不喜的。 杨勇很清楚这个时候和杨广打对手戏,会在杨坚的心里留下点不好的印象,但他别无选择。 毕竟,如果他此时退让,那他的未来将彻底画上句号。 只能在以后尽量挽回了。 杨勇向杨坚躬身作礼后,又向杨广拱手道:“尊卑有别,太子殿下先请?” 杨广面带笑容地向杨勇回礼道:“长幼有序,还是大哥先来。” “那小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着杨勇谦虚的声音,杨广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他本来就是客套一下,毕竟永安宫这里这么多百官宗亲,他总得装一下身为太子的肚量。 但他显然错估了杨勇不要脸的程度。 杨勇却懒得管杨广心中怎么想,此时直接向杨坚恭声道:“父皇,儿臣昨夜和母后在梦中相遇时,母后曾跟儿臣说,之前母后赐下的那神物,残留有天佛祝福。 如果有此神物陪葬于母后,既可护佑母后在天上佛国的菩萨道果,也可延绵我大隋国运。 而若有与母后最亲近之人在殡典时同行,同样会对其人大有益处。 儿臣左思右想,这与母后最亲近之人,当属父皇无二。 所以儿臣以为,这主持殡典的人选,唯有父皇可以胜任!” “!!!” 杨勇此番言论一出,本来肃静无比的永安宫,顿时掀起了一阵骚动。 要知道,前几日杨坚曾召见过好些位大臣,隐蔽地提及了自己想要为独孤伽罗送葬的事情。 不过都被大臣们以大不吉,对国运有损给挡了回去。 所以杨广才把这个人选,打在了杨勇的头上。 毕竟杨勇是独孤伽罗的长子,从情理上讲,也更容易被杨坚所接受和妥协。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杨勇会突然来这一招。 直接把原本大不吉的事情,说成了延绵大隋国运。 脸呢!脸呢! 杨广在心底里,已经开始对杨勇破口大骂了。 可不管杨广和百官在心里怎么想,明面上,杨勇的说辞确实是天衣无缝。 天佛之物,抵消一个天子送葬的大不吉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且还有那句,‘若有与母后最亲近之人在殡典时同行,同样会对其人大有益处’ 有杨坚在这,谁敢说自己和独孤伽罗的关系,比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关系更亲密? 杨广也不行! 而且这种天佛赐下的益处,除了杨坚,谁敢接受? 除非有人能证明,杨勇所说的一切都是瞎掰,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可是……这种托梦的话,如何证伪? 更不要说,杨勇这番话明显是对杨坚有利的,谁又敢证伪? “你母后,真的这么说了?” 杨坚此时出声,语气中甚至有些强抑制不住的期待和激动。 这对于一个帝王,显然是不合格的。 但这也证明了,杨勇此时的这番话,对杨坚的触动有多大。 身为人夫,为自己的妻子送葬,这种很正常的一件事,杨坚身为帝王,却阻力重重。 这种心中的郁闷程度,只有杨坚自己知道。 但如今,随着杨勇的一番话,这一切阻力都迎刃而解。 杨勇点头郑重道:“回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哈哈,好!” 杨坚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朕就知道,皇后就算是去了天上佛国,也不会忘了朕。 这天佛赐物,便是天佛对朕,对大隋的祝福!” 眼见杨坚脸上容光四射,杨勇忽地跪地,向杨坚高声道:“父皇勤政多年,均被天佛看在眼中,这才有了今日。 实乃是我大隋之幸,社稷之福!” 有杨勇带头,宗亲百官自然没办法在这么干看着,一个个纷纷跪地,向杨坚叩首道:“臣等恭祝陛下,陛下万年,大隋万年!” 眼见永安宫内的一群人跪倒在自己面前,杨坚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仿佛这几日的郁结被一扫而空。 赞赏地看了身侧的杨勇一眼,杨坚重新偏头看向了杨广,问道:“太子要奏何事?” 杨广现在直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本想让杨勇担任主持独孤皇后殡典的人选,哪怕不能变向囚禁杨勇两年,也能多拖上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在朝堂中安排准备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计划显然又泡汤了。 杨广强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向杨坚拜首道:“启禀父皇,儿臣所奏与大哥相同,这主持母后殡典的人选,唯有父皇可以胜任。” 杨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缓缓点头道:“太子的提议,确实不错。”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礼部尚书崔仲方,道:“礼部觉得呢?” 崔仲方之前是坚决反对天子送葬的,不过此时的情况早已不同之前,他也只得附和道:“臣以为,太子和代齐王所言,合情合理。臣…… 附议!” “臣等附议!” 太子和礼部尚书都妥协了,其他的宗亲百官自然不会再跳出来当这个恶人。 杨坚挥手道:“既如此,朕准了你们的请求就是。到时候,礼部先拟出章程送来。” 崔仲方拜领接旨。 杨坚点了点头,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杨勇,问道:“对了,勇儿你所说的那个神物……” 对于这等神物的说法,杨坚心中本就是深信不疑。 此时再听闻这上面残留有天佛祝福,这对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无疑是巨大的吸引。 杨广此时出言道:“回父皇,那神物如今正存放于儿臣的东宫。只是此物非凡,儿臣担心其遭受损失,整日夜不能寐。 还请父皇将此神物收于宫中,派禁卫轮流看管。” 第八章:好消息 小敛奠的风波迅速消退。 许是东宫已经察觉出如今风向的不对,第二日的大敛奠上,杨广并未发难。 算是让杨勇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但杨勇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如今,他算是已经在杨坚的心中取得了不小的地位,也刷了许多的好感。 这个时候,如果杨广继续发难,杨坚是大概率会向着自己的。 而自己也可以浑水摸鱼,趁机捞取一些更大的好处。 可惜杨广并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这无疑说明了,东宫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昏昧,相反,极为难缠! 因为杨勇现在并没有太多的助力,唯一有力一些的助力,就是杨坚对自己的观感。 可这种观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步消退。 一旦杨坚不再偏向自己,而自己又没有组建出可以和东宫相抗衡的势力,那最后的下场还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不过,虽然葬典的事情没有达到杨勇自己的预期,但效果却也不算太差。 因为就在大敛奠结束的第二天,杨勇便在宫外光德坊的齐王府中,拜接了杨坚的圣旨。 …… “敕曰:代齐王勇德行敦厚,于宜秋宫内勤勉自省,深得朕心。念其悔悟自新,主持皇后敛奠有功,特封代齐王勇为齐王,食邑五千户,准其于宫外开府,并敕封尚书右丞李纲,兼齐王府长史一职。钦此~” 门前,宫中宦者高声将旨意宣读完毕之后,立时便换上了一副笑脸,屈身走到杨勇身前,将跪着接旨的杨勇扶起,道:“殿下快起,奴婢在此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了。” 一边说着,宦者一边将手中的圣旨递到了杨勇手中。 杨勇将圣旨接过,想了想,从腰间摘了块玉下来,隐蔽地递到了那宦者的手心中。 宦者只觉得手中一沉,下意识地掂了掂,惶恐道:“这这这……殿下,这使不得,使不得……” 杨坚即位之时,鉴于以往历代帝王的教训,对太监宦侍防范颇严。 这便使得隋朝的太监宦侍地位极低。 加上隋朝时期的官员大多出身世家豪族,身份显贵,对这些宦侍太监也不需要太过顾忌,所以这些宦侍在历史的存在感几乎接近于零。 平日里更是和收钱两个字,差得十万八千里。 这宦者今日过来,只是想着和杨勇这位亲王混个脸熟,哪里想过要收杨勇的东西? 不过杨勇如今虽算不上是孤家寡人,但也相差无几,这些时时刻刻在宫中服侍的宦侍,对于杨勇来说,自然也是值得拉拢的一批人。 所以他根本没给宦者拒绝的机会,直接推手过去,笑道:“一点小玩意,权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公公不收,难不成是瞧不上本王?” “这……”宦者低着头,顺势将手中的玉缩回袖中,赔笑道:“那奴婢就谢过殿下好意了。” 见这宦者识趣,杨勇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不知公公如今在宫中,是何职位?” “奴婢张平,如今身居宫中的内常侍一职。” 隋朝宫中设内侍省,由四名内侍,六名内常侍主领。 这张平身居内常侍一职,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杨勇颔首,瞄了一眼和张平同行的那两名小宦。 见那两名小宦中一人,手捧着一檀木托,上面还放着一卷圣旨,不由地又问道:“张公公这是,还要去李右丞那里传旨?” “殿下聪慧,那封正是敕封右丞大人的旨意。” “公公既然还有皇命在身,本王就不耽误公公了。以后若有机会,本王再请公公吃茶。” “殿下厚爱,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张平笑着向杨勇躬身作礼后,便带着两名小宦快步离开了齐王府。 杨勇看着张平的背影,眼神微眯,若有所思。 正如之前高盛道所说的一般,自己被正式册封齐王一事,乃是必然。 杨勇并没有因此感觉到太多的惊讶。 反倒是那长史的位置……有点不同寻常。 因为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王府长史一般都是由亲王本人任命,像这种皇帝直接指派的,极为稀少。 而且好巧不巧,杨坚还为杨勇指派了一个李纲来。 李纲是什么人,杨勇自然知晓。 在杨勇还是太子的时候,李纲便做过杨勇的老师,虽然两人关系不太好,但确实有着一段师生情谊。 如今自己复起,李纲重新被指派了过来,从礼法上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如今的李纲,却早已不是之前的李纲。 毕竟如今的李纲,可是实打实的尚书右丞! 在整个尚书省,仅次于尚书左右仆射的人! 这样的身份,来兼任自己的长史,显然杨坚的这道任命,背后必有深意。 “难道说……杨坚是想扶持我,在朝堂上和杨广打对手戏了?” 杨勇喃喃自语,神情变幻。 杨坚虽然在政绩上算得上有些贤明,但为人性格却有缺陷,总觉得有人时时刻刻想要害自己,喜欢将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尤其是对于朝廷的事,更是如此。 毕竟杨坚的皇位,本就是从自己外孙子的手中夺来的。 之前便是因为杨勇在朝堂上的呼声颇高,杨广这才有机会步入中枢,和杨勇分庭抗礼,最后甚至把杨勇从东宫之位拉了下来。 后来自己被废,那些支持自己的亲信或死或贬,本还能维持平衡的朝堂,再次呈现一边倒的局势,也是可以预见的。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坚才把自己从东宫中拉出来,那对自己来说,之前倒是看轻了杨坚这位皇帝。 “确是有些自大了啊。” 杨勇站在石阶之上,兜手悠悠一叹,心中有些唏嘘。 从东宫脱困到如今,虽有杨广出手酿成的阻碍,但大体上还算是顺风顺水。 杨勇之前还有些沾沾自喜,颇有一种将古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些,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罢了。 “不过,如果杨坚真有扶持我的心思,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消息……” 第九章:图谋大事 张平带着两名小宦离去后不久,齐王府又迎来了另一波宦侍和宫女。 毕竟是亲王府,总需要人手来服侍。 来的人不算少,三十名宦侍加上十五名宫女,五九之数,亲王之极。 这些人出身于宫中,其中必然是有来自宫中的耳目,甚至说不准连东宫,也安插了人手在这些人中间。 所以杨勇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亲和,只是颇具威严地告戒了众人几句。 说了一些诸如‘让他们好好做事,以后亏待不了他们’之类的话后,便将他们打发走去干活了。 只留下了在路上,碰巧和这些宦侍宫女同行过来的高盛道和高盛玉。 “殿下。” 高盛玉看着杨勇那张熟悉的脸庞,眼眶瞬间红润了许多,本能地想要扑进杨勇的怀中。 只是那刚刚迈出去的腿,还没落地,便在空中顿下,随后被她收了回去。 杨勇看着高盛玉的模样,心中悠悠叹息。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高盛玉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尤其是这刚刚二十多些的年纪,正是芳华正茂的时候。 但如今的高盛玉,即便是刻意盛装打扮过,却还是难掩远不及两年前的身形和神采。 显然,这两年的圈禁,对自己固然是一种煎熬,但对高盛玉来说,也是同样。 不过前身对高盛玉的态度很是一般,所以高盛玉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得有些拘谨。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后,高盛玉脸颊微红地低下了头去,向杨勇敛身行了一礼,糯声道:“兄长和殿下还有事情要谈,妾身先去后面整理一下。” 说完,她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看着高盛玉略显纤瘦的背影,高盛道无奈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舍妹这两年时时心忧殿下,茶饭不思。 如今能和殿下重逢,确是天眷了。” “确实是天眷。”杨勇也颇具同感地点了点头。 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杨勇直到仁寿四年被赐死,也没有从东宫出来。 或许后人读史时,能从史书中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杨勇的无奈,痛苦,但能被记录在史书上的事,所影响的,又岂能只是区区一人两人? 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却连出现在史书上,被人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杨勇只是感叹了两句,便收起了这悲天悯人的心思,转而问道:“对了舅哥,刚刚玉儿说,你有事要和我谈?” “正是。”听得杨勇的提问,高盛道也收了心思,正色道:“不过这里人多眼杂,殿下可否……” “那舅哥便随我去书房一叙吧。” …… 书房里,高盛道将房门掩好后,向刚刚坐下的杨勇解释道:“殿下莫怪,非是小臣不信任王府,只是如今王府中的下人皆是宫中所派,难免有东宫耳目。” “无妨。”杨勇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知舅哥要和我商讨何事?” “殿下,在商讨事情的之前,小臣斗胆想问殿下一句话。”高盛道顿了下,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杨勇,一字一顿道:“殿下如今,是想做一个逍遥王爷,还是想做那九五之尊?” 夺嫡一事极具风险,尤其是身处这场夺嫡风波的中心,承受的压力是十分巨大的。 虽然在高盛道的心中,杨勇已经和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毕竟事关重大,高盛道还是要问个清楚。 杨勇没想到高盛道问的会这么直白,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清楚高盛道的难处。 高家虽然不是类似于五姓七望的那种老牌大世家,但有之前位极人臣的高颎在,高家也已经崛起成了一个不小的家族。 事关全族人性命,容不得高盛道和杨勇在这里打哑谜。 杨勇笑了笑,道:“舅哥啊,这史册上数十位帝王,百余位太子,但……可有废太子能做的逍遥王爷?” 说着,杨勇从胡床上缓缓起身,语气也逐渐变得沧桑起来。 “从我二十年前被推上东宫之位的那一刻起,要么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天子之位,要么,便是落败,身死道消。 逍遥王爷?呵哈……舅哥啊,我有这个选项吗?” 高盛道听的,心中竟渐渐对眼前的这位亲王妹婿,有些同情起来。 他们这些世家参与夺嫡,要么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要么便是投机心理作祟,想要更进一步。 但这场风波之中,又有谁考虑过身处于风波中心的杨勇,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舅哥!” 杨勇这时忽然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着高盛道,郑重道:“我不想身死道消,更不想败于杨广之手。 舅哥可愿助我?” 这番话正是高盛道想要的回答。 他心中一震,立时收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些无用心思,向杨勇正式地躬身作礼道:“殿下所托,小臣,义不容辞!” 说完,高盛道简单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语言,又道:“不过殿下您如今刚刚恢复王爵,在朝堂上的势力孱弱,远不及太子一党。 所以小臣以为,殿下此时不应冒进,还是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实力最为稳妥。”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杨勇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高盛道的提议,问道:“舅哥可有打算?” “有一些。”高盛道从袖中掏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摊开道:“这是小臣和家父,这几天在府中所整理的京兆附近的中小世家,以及一些名声不显,但还算有些才华的人。 殿下在朝堂上的势力要徐徐图之,但谋大事,总需要有些人手。 小臣觉得,殿下或可尝试从中选些,收入府中。” 听到高盛道提及家父,杨勇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高盛道的家父,自然就是如今被罢官在家的高颎,其人颇有识人之明。 如今朝堂上的许多能臣,最初都是由高颎一手举荐。 有高颎提前为自己筛选了一批人才,倒是可以省了杨勇许多力气。 “哦?我看看。” 杨勇将纸张接过,粗粗一扫,果然在纸上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高士廉,杜如晦,李靖,罗艺……” 第十章:东配殿 “高士廉出身渤海高氏,郡望之家,与我高家算是同宗,为人也颇为才干,如今在终南山隐居。如果殿下有意,我高家可代为出面,替殿下招揽。” 高盛道在一旁为杨勇一一介绍着。 “杜如晦出身京兆杜家嫡系,虽年岁不大,但还算机警,而且其人如今就在京师。若以杜如晦为突破口,或者招揽京兆杜家为殿下所用。 李靖如今在兵部任职,虽声名不显,但家父对其极为推崇。 罗艺是左监门将军罗荣之子,罗荣在朝中算是中立一派,若能招揽罗艺,或可借此令罗荣向殿下这边靠拢……” 高盛道说的头头是道,杨勇心中对这些自己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了解也更深了许多。 而对于高盛道所推举给自己的这些人,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看重其本人的真才实学,觉得以后可担起朝堂大梁的,像高士廉,李靖这些人。 而另一种,则是看重这些人背后的家族或者势力,像杜如晦,罗荣诸类。 但杨勇却知晓,像杜如晦和罗艺,除了两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值得拉拢,这两人本身的真才实学也是值得自己重视的。 所以在高盛道询问自己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杨勇只是思虑片刻,便道:“如今本王刚刚受封,朝中上下盯着本王的人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不宜动作太大。 就先见见这杜如晦和罗艺吧。” 对于杨勇的决定,高盛道并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支持杨勇一系的势力太少,单靠自己高氏一家是远远不够的,像京兆杜家这种家族,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像拉拢这样的家族,无论什么时候出手,都很难不被察觉。 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先下手为强。 “既如此,那小臣先回去准备了。” …… 东宫,崇文殿。 杨广斜拄着头在桌案上,阖眼翻动着桌案上的文折,无精打采地道:“左卫率,东宫里到底是谁在暗通杨勇,还没查出来吗?” 宇文述站在殿内,低头回道:“回殿下,属下已经一一查过了东宫上下所有的阉宦奴婢,没有发现谁和废太子,或者高家那边有联系的。” 哗—— 伴随着一阵纸张在空中快速翻动的声音,杨广将手中的文折迅速合上,张开了那双略显沉重的眼皮看着宇文述,声调陡然拔高了许多,道:“没有!? 难道你也觉得,那所谓的神物,是母后在梦里送给杨勇的不成!?” “属下不敢。” 宇文述单膝跪地,声音惶恐。 杨广并没有让宇文述起身,仍旧训斥道:“左卫率!孤告诉你,别说是孤不相信托梦这一说,就是信,母后也该给孤托梦! 给孤! 而不是给那什么杨勇!” “殿下教诲,属下谨记!” “现在不是你谨记不谨记的事!是有人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给杨勇送了那么大一个东西,而孤却没有半分察觉!” 杨广越说越气,邦邦地拍桌子,怒道:“而你查了五天,整整五天!你一点东西都没查出来! 他们今天是给杨勇送东西,那如果明天,他们要取孤的项上人头呢! 你还要查不出来吗!?” 自从杨勇从宜秋宫搬出神物之后,杨广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毕竟那么大一个东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东宫的最里面。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在杨勇离开东宫的当天,杨广便派了宇文述全权调查此事。 可结果却是这么长时间,宇文述一无所获。 杨广实在是有些恼了。 在杨广逼人的怒火之下,宇文述终于有些坚持不住,双膝跪地叩首道:“属下知错!请殿下恕罪!” 好在杨广虽然愤怒,但却也没失了理智。 对于宇文述这位亲家,不管能力强弱,但对自己的忠心确实是值得保证的。 将心中的郁结散了些后,杨广的语气也平和了下来,抬手示意宇文述起身,随后继续斜拄着脑袋,道:“那神物孤看了,做工精巧,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出来的。 孤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必须给孤一个交代。” “是。” …… 就在杨广在东宫大发脾气的时候,另一边的齐王府,杨勇送走高盛道后,开始顺着围廊在府中闲逛。 齐王府身为亲王府,王府中的各种设施都是从优的,花园,假山,鱼池等一系列应有尽有。 杨勇一路上看着这些,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因为就在几天前,自己还被囚禁在东宫之中,过着那种担惊受怕的压抑日子。 而如今,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勉强可以给自己些许安全感的地方了。 来之不易。 但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却也不容易。 杨勇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起以后的路。 虽说杨勇如今的势力孱弱,但除了高家以外,杨勇在朝堂上还是有一些支持者的。 比方说驸马柳述,刑部尚书薛胄等人。 不过这些人在朝堂上不成体系,人微言轻,还没有已经落魄的高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大。 更不要说,拿他们和东宫那边直接硬碰硬了。 “不过之前宜秋宫的事,应该可以多拖延东宫那边一段时间。 嗯,还是得做点事情……” 杨勇摇了摇头,在心中道。 高盛道之前虽然提议,自己此时要徐徐图之,但清楚历史发展的杨勇深知,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仁寿这个年号只终止到仁寿四年。 距离现在,不过两年的时间。 一味的徐徐图之,扭转不了大局。 但要做什么事情,他心中却还没有太好的计较。 一路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杨勇忽然觉得一股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紧随其后地,便是腹中传来了咕咕的叫声。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围,只见周围的天色已然暗了下去。 这让杨勇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哪怕经历了在东宫的两年煎熬,将杨勇的心智磨练的早已远超出常人,但到了肚子该叫的时候,还是要肚子叫。 环顾一圈周围,很快,杨勇便找到了这香味的源头。 正是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东配殿。 杨勇先是一愣,随即目光闪了闪,思索了片刻后,迈步向东配殿的方向而去。 第十一章:请罪 杨勇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有一妃两嫔。 不过太子妃元氏,在杨勇还是太子的时候便生病离世;而颇受杨勇宠幸的太子嫔云氏,也在杨勇被废之后不久,忧思成疾,不幸去世。 只留下了如今的高盛玉一人。 如今在东配殿所住的,便是高盛玉。 …… “唔,你这里的菜,倒是丰盛。” 杨勇看着眼前满满一桌的佳肴,直觉得肚子好像叫的更大声了许多。 高盛玉虽然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但这烧菜的手艺也是一流。 高盛玉看着杨勇,盈盈一笑,上前搀扶着杨勇在首位坐下,道:“殿下一日未怎么进食,妾身便自作主张,多烧了些殿下以前喜欢吃的。 殿下快尝尝?” “好。” 在高盛玉那双殷切期盼的眼神,以及这一桌美味的诱惑之下,杨勇心中根本生不起半分拒绝的心思。 看着杨勇张嘴接过自己夹过去的一口鲫鱼肉,高盛玉含笑道:“殿下觉得可好吃吗?” 杨勇笑着点了点头,道:“比我想的更好吃些。” 并非是刻意安慰,而是高盛玉所烧的菜,确实大大超出了杨勇的预料。 虽说古代的调味品远不如后世丰富,但架不住高家乃是朝中大族,在食材的选择上极为精细。 足以抵销许多因调味品不丰富带来的口感问题。 当然,或许还有些,因杨勇以往在东宫吃的太过清淡简陋,而形成的对比。 听着杨勇对自己厨艺的赞赏,高盛玉明显笑得更灿烂了些。 安安静静地等着杨勇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她才向一旁服侍的婢女挥了挥手。 这婢女是高盛玉从高家带过来的,此时顿时领会了高盛玉的意思,向杨勇和高盛玉依次敛身行礼后,便低着头退出了东配殿。 将殿门从外面关上。 动静惊动了正埋头干饼的杨勇,他抬头看了眼殿门,随即又偏头看向高盛玉,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他倒是不担心高盛玉会害自己,毕竟高家此时已经将宝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高盛玉此时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 她低头从胡床上起身,在杨勇错愕的目光中,向杨勇大礼拜倒道:“妾身斗胆,为家兄向殿下请罪。” “请罪?”杨勇眨了下眼角,道:“你家兄,何罪之有?” 高盛玉埋首道:“家兄身为臣子,干涉殿下私事,乃大不敬之罪。妾身身为人女,无法干涉家兄意愿,只得向殿下请恕家兄不敬之罪。” 听得高盛玉这么说,杨勇心中顿时恍然。 从礼法上讲,是否参与夺嫡是应全由皇子的主观意愿决定的。 高盛道身为人臣,却干涉这种事情,确实有不敬欺主的嫌疑。 高盛玉明显是之前在高宅听说了什么,但却没听了个完全,误以为高盛道今日会得罪自己,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不过,如果按照前身那种只喜欢吃喝玩乐的性子,高盛道这般逼进,确实有可能惹怒到杨勇。 杨勇讲手中的面饼放下,思索了片刻,语气稍冷地道:“你如今入了本王王府,却向本王为你兄长求情,甚至不惜私下拦下厨房的饭食,勾引本王来你这东配殿,你可知其中有什么后果?” 高盛玉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为了保证今天自己能见到杨勇,她确实在私底下做了些小动作。 此时被杨勇直接挑明,心中直觉得像是被人看了个精光,羞愧道:“妾身……妾身知错。 只是妾身并无要干扰殿下心志的意愿,无论殿下今后决定如何,妾身亦会生死陪伴于殿下。但家兄……毕竟是妾身的家兄。” 杨勇眯眼道:“哦?无论如何?哪怕本王浪迹天下,你也要陪着本王,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只要能陪伴于殿下左右,哪怕是颠沛流离,妾身也甘之如饴。” 高盛玉语气坚决,杨勇听得都不由地有些恍惚。 自从他穿越过来,便一直在东宫那整日担惊受怕的阴暗地方生活着,像这般暖人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殿内沉默了一会,杨勇叹了口气,起身将高盛玉扶起,温声宽慰道:“起来吧,你兄长的事,本王从未怪罪。” 高盛玉被杨勇扶起在胡床上坐下,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羞红。 杨勇继续温声宽慰道:“至于你,身为人女,关心兄长,此乃人之常情。 情义之事,本王又如何怪罪?” “殿下……” “好了,吃饭。”杨勇被高盛玉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注视得有些不自然,递过去一张面饼,道:“你做的菜,总不能让本王一个人独享。” 高盛玉“嗯”了一声,随后低头在面饼上咬了一小口,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觉得气氛有些沉默,杨勇边吃边道:“对了,本王刚刚封爵,明日要去宫中谢恩,但后宫几位夫人那边,本王有些不便。 你到时候准备些茶点,明天随本王一起吧。” “啊……” 高盛玉惊愕地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按照礼法,有资格随亲王一起入宫觐见的,只有亲王妃。 她之前是太子嫔,如今顶多也就是亲王嫔,跟妃差的可有点远。 杨勇却好似没看到高盛玉的表情一般,继续道:“母后的丧期还没结束,等丧期过去之后,本王再请旨给你封妃。 这段时间,你还得在东配殿多呆一会。” 说完,他看向高盛玉,道:“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高盛玉此时才反应过来,起身作势就要再拜,却被杨勇一把重新按了回去。 “到时候再拜不迟。”杨勇笑道:“不过明天有几位夫人,你到时候要多观照一二。 一位是陈氏,出身陈国宗室;还有一位是蔡氏,出身本王倒是记不大清楚了,还得你多打听打听。 争取跟这两位娘娘处好关系。” 高盛玉捏着手中的面饼,点了点头,认真道:“殿下放心,妾身记住了。” “还有父皇那边,有时间本王教你做点养生汤,到时候让父皇也尝尝你的手艺。” “嗯?殿下还会做汤?” “本王会的可多着呢。 行了,本王吃好了,有些乏,让人收拾一下,就寝吧。” 第十二章:大将军 所谓谢恩,就是皇子或者臣子们受封后,要在第二天的早上亲自前去宫中,向皇帝问安,表示谢意。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因为他们的级别太低,他们入宫的时候,通常是见不到皇帝本人的。 往往只是在大殿外叩个首,问声安便完事。 但杨勇身为皇子,受封还是亲王这等最高级别的王爵,自然是值得杨坚接见的。 尤其是看到,杨勇是带着高盛玉一起入宫谢恩的,杨坚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欣慰。 当初杨勇深为杨坚和独孤伽罗所厌恶和诟病的一点,便是杨勇妻妾太多,对太子妃太过冷淡。 如今看到杨勇能带着高盛玉一起前来,这无疑说明了,杨勇确实在行为上已经有了悔改,符合了杨坚和独孤伽罗这身为父母对于儿子的期待。 杨勇对这一切表现的很平淡。 他之所以许诺让高盛玉成为齐王妃,本身就有安抚杨坚和高家的意思在,杨坚的表现根本不出他的预料。 当然更多的,也是因为高盛玉,值得这个位子。 …… 杨坚政务繁忙,只是简单和杨勇交谈了几句便作别。 等杨勇重新回到齐王府时,王府外已经停着不少牛车,人头攒动。 都是前来送礼的官员。 废太子刚一复起便正式封王,这份待遇实属是不同寻常。 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看出些这里面的门道。 而朝堂之上最不缺乏的,就是投机者。 此时前来齐王府送礼混个脸熟,当然大有人在。 不过能在这个时候来的,大多都是在朝堂之上过的不如意的,官位太低,说话没什么份量的小虾米。 真正能对朝局产生影响的大员,要么此时早已投靠在了杨广的麾下,要么便还在中立观望,等待着局势进一步的变化。 杨勇知晓这些,所以对待这些人都只是笑着点头示意,问了声好,便没有了下文,直接进了王府。 “殿下。” 高盛道自早上过来的时候,便一直守在东路府门旁的垂花门处,此时看到杨勇,立时笑着上前见礼。 杨勇看到高盛道,倒是显得有些诧异。 “舅哥你……今日不当值?” 高盛道乃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可不是无业游民,可这一天没事就往自己王府这边跑,实在是看不出有半点朝堂官员的影子。 高盛道摆手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在吏部也没什么事做,出来这一时半会的,不妨事。” 这算什么?带薪摸鱼? 杨勇在心中小小羡慕了一下,旋即问道:“舅哥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 “嘿嘿。”高盛道嘿嘿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拉着杨勇的衣袖,快步向垂花门穿去。 杨勇一头雾水地跟着过了去。 两人只是刚穿过垂花门,进了东路府的前院,杨勇便瞧见了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正坐着两个陌生人。 而那两个陌生人听到有人来,几乎是同时起身,看向杨勇这边。 高盛道快步上前,先是侧过身去,笑着为两人介绍道:“这便是我跟你们说的齐王殿下。” 说完,高盛道又为杨勇介绍道:“殿下,这便是您要见的杜如晦和罗艺两位小郎君了。” “小民杜如晦/罗艺,见过齐王殿下。” 杜如晦和罗艺齐齐躬身向杨勇作礼。 “快起快起。” 杨勇眉毛轻轻一挑,伸手将两人虚托起来,随后含笑地仔细打量着两人。 两人的穿着都是隋人正常的袍衫,圆领窄袖,身长至足,不过杜如晦身上的袍衫图纹,明显要比罗艺精致的多。 至于身形,两人倒是都相差不多,面白无须,身形匀称。只是杜如晦年岁比罗艺大些,给人的感觉也要更成熟一些。 而且许是因为家世的缘故,杜如晦全身上下也透露着一股谦逊之风,罗艺则显得灵动许多,尤其是那一双四处游动的大眼睛,更添几分稚气。 不过在看到杨勇之后,罗艺的那双大眼睛,便都聚焦在杨勇身上了。 “来,两位小郎君,我们坐下慢慢说。” 对于杜如晦和罗艺,杨勇确实很感兴趣。 杜如晦自不必说,被后人称之为房谋杜断的贞观名臣,无论是学识还是家世,都称得上一流。 至于罗艺,虽然名声不如杜如晦响亮,但作为隋末时期的一方诸侯,也绝对称得上声威赫赫。 一行四人重新坐回石桌旁,罗艺便忍不住道:“殿下,我听杜如晦说,你要给我们官做,真的假的?” 杜如晦此时年不过十七,还未及冠,自然没有字号。 当然,便是有字,恐怕罗艺也不会叫就是了。 “这……” 杜如晦明显被罗艺这番话给整懵了一瞬,仅是一息后,他便起身向杨勇道:“殿下,小民只是和罗郎君闲聊……” “无妨无妨。” 杨勇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但心中却对罗艺不由地高看了一分。 两个随高盛道早早便来,对于自己的想法,两人心中肯定是或多或少要做一番猜测的。 而杜如晦许是觉得罗艺只是一个监门卫将军之子,好哄骗一些,便刻意说了这些,让罗艺先探探自己的口风。 却不料罗艺直接反将一军,把杜如晦也连拖着下水了。 哪怕观此,便知晓罗艺以后能成为一方诸侯,绝非全是运气使然。 不过这些东西只是在杨勇心中闪过,他看向罗艺,笑道:“做官倒是不难,只是,你想做什么官啊?” 罗艺挺了挺胸脯,傲道:“自然是领兵的大将军。” “哈……大将军?” 高盛道这时忽然笑着插了一嘴,看向罗艺,道:“兵可不是那么好领的,你能领多少人?” “嗯……”罗艺皱眉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肯定能领。” 高盛道笑着又道:“那我问你,你知道领兵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 “自然知道!”罗艺昂首道:“就是让他们听我的!” “哦?” 杨勇、高盛道和杜如晦三人眉头齐齐一挑,对罗艺能说出这番话颇觉诧异。 虽然罗艺说的确实稚嫩了些,但确实是一嘴说出了精髓。 一个区区十五岁的监门卫将军之子,却能有这番见识,恐怕还真是天生的猛将。 “那……你如何让他们听你的?” 第十三章:狡黠 “那……你如何让他们听你的?” 高盛道继续追问。 一个将军要做到令行禁止,方法其实有很多,像李广那般与士卒同吃同住,以德待人可以,像霍去病那般军令如山,赏罚分明亦可。 但罗艺的回答,却让杨勇、高盛道和杜如晦三人有些惊掉了下巴。 “我是大将军,他们凭什么不听我的?他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打到他们听我的为止!” 一边说着,罗艺还一边挥了挥拳头,显然是真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倒是……有新意。” 杨勇不由地有些失笑。 罗艺虽然在某些方面的认识,确实令他高看一眼,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家世一般,没受过专业系统化的教育,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些稚嫩。 眼看着杨勇三人的神情变化,罗艺有些急道:“你们别不信啊,我很能打的!” 高盛道摇头笑道:“能打?你有多能打?” “我,我去年,不,前年!我前年在山里打死过一头野猪!” “嗯?” 罗艺这话,让高盛道和杜如晦微微一怔。 如今这个时候不比后世,山林中经常野兽出没,野猪被誉为丛林三霸之首,性情暴躁凶狠,又力大无比。 能打死野猪的人,的确不容小觑。 尤其是眼前这罗艺还如此年轻,哪怕不是前年,是去年,那也不过才十四岁! 高盛道上下打量了罗艺一会,心神动了动,问道:“你一个人打死的?” 罗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神情又恢复了傲然,道:“自然!” 高盛道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向杨勇躬身作礼,恭声道:“殿下,小臣想跟这位罗小郎君打个赌,不知殿下是否可以应允。” “嗯?”杨勇疑惑道:“什么赌?” “小臣想和这位罗小郎君比试一场,如果小臣输了,那自然是说明这位罗小郎君武艺高强,所言不虚,小臣愿意从我高家调出五十部曲,归于这位罗小郎君麾下,受其统领! 但如果小臣有幸赢了……” 说着,高盛道脸上浮现出一丝奸笑,看向罗艺,道:“小臣可一个人打不过野猪,如果小臣赢了,那就说明罗小郎君所言有虚,小臣要在罗小郎君的脸上,画只大乌龟!” 听得高盛道的请求,杨勇目光闪了闪,旋即看向罗艺,道:“罗小郎君觉得呢?” 高盛道这种打赌激将法,对于罗艺这种年轻气盛的人近乎无解。 只是因为杨勇这位齐王殿下在,所以罗艺刚刚才能尽量保持着克制,此时杨勇问向了他,罗艺自然等不及地起身抱拳道:“殿下,小民愿意和高侍郎比试一场! 如果小民输了,小民脸上这只乌龟愿三日不擦!” 三日不擦,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郎来说,可是不小的代价了。 杨勇拍手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差人为两位准备兵器。 两位稍待片刻。” 杜如晦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 …… 皇宫,安仁苑。 杨坚正阖眼于榻上,在他身边,是一宫装美妇,此时正小心翼翼地为杨坚按揉着身体。 虽说杨坚和独孤伽罗感情深厚,但此时毕竟独孤伽罗已经崩逝,在某些方面,死人终究是比不得活人。 尤其是在忙碌了半天的政务之后,杨坚已然是身心俱疲。 这个时候,陈氏那熟练的按摩手法和柔嫩小手,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杨坚的首选。 其实在独孤伽罗还在世的时候,陈氏便偶尔得过杨坚的临幸,这在杨坚的后宫之中,说是独一挡也相差无几。 足以见得陈氏受杨坚的宠爱。 感受着杨坚身体的肌肤慢慢放松了下来,陈氏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她柔声道:“陛下政务劳累,合该多放松放松些才是正理。” 杨坚阖眼躺在榻上,听的这话,眼睛也不睁,只是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朕身为一国之君,要为这天下的百姓负责。若是朕都对这政事不上心,那下面的官员,指不定要怎么压榨朕的百姓呢。” “可……”陈氏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道:“陛下也该保重龙体才是。 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只有陛下龙体康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嘛。” 杨坚咂了咂嘴,笑道:“好了,这不是有你呢嘛。 有你给朕按一按,还怕朕的龙体不康健吗?” “陛下~” 抬手一把将陈氏搂在怀中,杨坚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今日高氏你应该见过了吧,感觉如何?” 高氏,自然就是高盛玉。 杨勇和高盛玉一同谢恩之后,高盛玉并未和杨勇一起离开,而是要在后宫中依次见过各位嫔妾。 陈氏将身体靠在杨坚的身上,想了片刻,柔声道:“高氏出身不错,性子也好,是个贤良女子。要依妾身的看法,高氏就是做王妃,也是可以的。” 杨坚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杨勇今天带高盛玉一起来,显然是已经有了要把高盛玉扶正的心思。 亲王嫔这种身份,杨坚可以不关注,但亲王妃,却容不得杨坚当瞎子。 此时过来询问陈氏的看法,便是进而观察后宫对高氏的看法 就在杨坚思索的间隙,陈氏将头贴在杨坚的肩膀上,再度柔声开口道:“高妹妹其实也是有趣的人呢。 陛下,高妹妹还会在什么时候进宫呀?” “嗯?”杨坚微微抬眼道:“怎么了?” 陈氏低头,语气也在这时变的落寞了些,道:“妾身自小进宫,这天下好多的东西都没见过。 高妹妹见多识广,妾身跟高妹妹说话的时候,才知道外面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东西。 可惜高妹妹今天还要去见其他的姐妹,不然,妾身真想把高妹妹留到晚上呢。” 陈氏出自陈国皇室,自小就在宫中长大,十六岁的时候陈国被隋朝所灭,陈氏也从陈国皇宫,被俘进了隋朝皇宫。 对于枕边人的遭遇,杨坚自是清楚。 此时见得陈氏这副模样,他不由地笑了笑,道:“这算什么,朕一会便下道旨意,让高氏每三日进宫一次来陪陪你就是。” “真的吗?” 陈氏眼睛一亮,直起半个身子,惊呼出声。 杨坚重新阖上双眼,笑道:“君无戏言。” “妾身谢过陛下!” 陈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盈盈拜礼。 “陛下是不是口渴了?妾身去给陛下拿茶水~” 第十四章:圣旨到 齐王府。 “来人,给罗小郎君收拾出一套房间来。” 杨勇正挥手对府中的下人吩咐道。 在他身前,是脸上抑制不住喜悦的罗艺。 脸上没有乌龟,显然是刚刚的比武,罗艺技高一筹。 “谢殿下!” 罗艺向杨勇抱拳行了一礼后,正打算跟在王府中的宦侍身后,离开东路府前院。 一旁的杜如晦此时上前,向杨勇拱手作礼,道:“殿下,如今天时已晚,不知殿下的王府之中,可还有空闲的房间?” 杨勇微微一怔。 选择在王府住下,就已经可以理解为接受了杨勇的招揽。 罗艺做出这般选择,并不出乎杨勇的预料。 但杜如晦也做出这般选择,确实是和杨勇之前所想的不大一样。 不过人家已经已经请求了,杨勇却也没有将其拒之门外的道理,笑道:“本王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间多。 来人,也给杜小郎君收拾间房出来。” “多谢殿下。” 杜如晦向杨勇又躬身一礼。 …… 直到杜如晦和罗艺离开后,东路府的前院便只剩下了杨勇和高盛道两人。 杨勇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高盛道,一言不发。 高盛道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低头拱手道:“殿下恕罪。” 杨勇明白高盛道的意思。 因为高盛道之前提出的那道赌约,虽然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将高家的部曲归于罗艺的麾下。 可罗艺被自己招揽,就算是齐王府的人。 也就是说,高盛道是把高家的部曲,转移到了齐王府来。 如今的齐王府上上下下,除了宫中派过来的宦侍宫女之外,再无他人。 高盛道这般举措,虽然可以起到保护杨勇,反制这些宦侍宫女之中来自其他地方耳目的作用。 但也在无形之中,将杨勇完全‘保护’了起来。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高家的意图。 不过杨勇此时还需要高家的帮助,所以他只是摇头道:“本王并非怪罪舅哥,舅哥将自家的部曲转移到齐王府,也是舅哥保护本王的一片好心。 但这些事情,舅哥大可提前跟本王说一声就是,何必用这赌约来做呢?” 高盛道苦笑一声,解释道:“殿下如今刚刚封爵开府,周身没人保护实在是不妥。 但是这保护的卫士,却也需要合适的人统领。如果统领之人不合适,再精锐的卫士,也会变得越来越孱弱。 小臣心中一直没有这个人选,所以才一直没有和殿下商讨。 不过小臣今天看到罗艺,忽然觉得此人或许可行,这才贸然提出了这事情,没来得及和殿下商议,小臣…… 罪该万死!” “欸,这种话,舅哥不必多说。”杨勇摆了摆手,道:“本王说了,没有怪罪舅哥的意思,只是那罗艺…… 本王不通武艺,舅哥你给本王交个底,那罗艺的武艺,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高盛道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几丝惭愧,说道:“不瞒殿下,小臣……打不过他。” …… 西路府厢房。 隋朝时期以西为尊,对于杜如晦和罗艺这种,明显是杨勇的贵客,下面的人自然是有眼力的,给两人安排的,也都是西路府的房间。 罗艺住在北面,杜如晦住在南面,两人算是对门。 房间虽是厢房,但毕竟是亲王府的房间,房间中低调却不失奢华。 罗艺自从进了这房间,嘴上的羡慕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反倒是杜如晦却安静得许多,只是坐在院子里的花架旁边,眼神中透露着思索的意味。 “诶,杜如晦,想什么呢?” 罗艺在院子兴奋地蹦跳着,见杜如晦在那里发呆,便上前去拍了拍杜如晦的肩膀。 “想事情。” 杜如晦偏头看了罗艺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做着深思状。 “有什么事情好想。” 罗艺翻了个白眼,在杜如晦面前坐下,左右望了望,叹道:“诶,还是这王府大啊。 怕是能装下十个我家的那宅子了。” 杜如晦没理他。 一阵沉默后,罗艺也觉得有些无聊,便换了个话题,道:“诶,杜如晦,你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啊。” 今天见面的时候,虽然在罗艺和高盛道比武的时候,杨勇和杜如晦有过一些交谈,但交谈的内容却并不多。 也没有像对罗艺这般的承诺。 所以罗艺并不理解,杜如晦也跟过来做什么。 杜如晦虽然觉得罗艺有些幼稚,但在这偌大的齐王府中,也确实只有罗艺这一个算是自己的同龄人了。 所以他略作思索后,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齐王殿下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杜如晦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茫,道:“我不知道,但是市井中都有传言,说是齐王殿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荒淫无度,气量狭小,为人暴躁易怒。 可你今天所见,齐王殿下的身上,可有这其中三点中的任意一点?” 杜如晦发问,罗艺也开始思索起来。 半晌后,罗艺摇头道:“齐王殿下今天穿的都是绢布亲王服,看不出荒淫无度来。 至于什么气量狭小,为人暴躁易怒……完全不相干啊。” 杜如晦点了点头,道:“没错,确实是不相干。可是既然不相干,那这些风声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而且既然不相干,那齐王殿下又是如何从太子殿下,变成齐王殿下的?” “这……” 杜如晦这番话可就问到罗艺的知识盲区了,罗艺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看向杜如晦,问道:“为什么啊?” 杜如晦摇头道:“我不知道。” “……” 切!你不知道你说这么多玄乎的! 罗艺撇了撇嘴。 杜如晦却没理会罗艺对自己的鄙视,只是自顾自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想多看看。 看看齐王殿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面传来。 杜如晦和罗艺微微一怔,对视一眼后,便听外面传来了宦侍的声音。 “两位小郎君,宫中有圣旨到,还请两位小郎君出去,随同殿下接旨。” 第十五章:茶水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就是给了高盛玉一道特权,准其每三日可自行入宫,而不用宫中通传。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内容,却还是在许多人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 东宫。 在圣旨从宫中出去的那一刻,杨广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先是封王,又是派李纲做长史,现在还给高氏入宫特权……父皇到底想做什么!?” 杨广挥手将送来消息的小宦打发走后,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不过短短半旬时间,杨勇便从一个废太子,直接摇身一变,成了朝堂新星。 甚至这几日,杨广明显感受到,朝堂已经有些地方,隐约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这他入主东宫这两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要知道,现在杨勇还没有入朝听政的权力。 若是杨坚什么时候再允许杨勇入朝听政,那杨勇到时候,岂不是直接就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了? 变化的如此迅速,实在是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在他身后为其按着肩膀的太子妃萧氏,此时若有所思地道:“刚刚的消息说,给高氏的圣旨是从陈嫔的安仁苑发出去的。 会不会是……高氏给陈嫔的感观不错,陈嫔请了旨意,想多和高氏说说话? 毕竟陈嫔久居深宫,一个人难免寂寞,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只是她这番话刚刚说出去,杨广那边便摇了摇头,道:“孤最担心的就是这点!” 萧氏没开口,杨广继续解释道:“以前,杨勇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就被孤拉下去,一方面是杨勇自身行为不检点,不被父皇所喜;另一方面,便是后宫一面都是孤的助力! 如今杨勇在宜秋宫呆了两年,性情大变,这几天杨勇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就好似知道父皇心中是怎么想的一样,足足的简在帝心! 别的不说,就说他把高氏扶正这件事,换做两年前,杨勇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孤现在真后悔,为什么没在两年前,直接找人把他勒死在宜秋宫!” 听得杨广这般无忌之语,萧氏手上一顿,连忙低声提醒道:“殿下!慎言!” 东宫虽然是杨广的地盘,但因为靠近宫城的缘故,谁也不能保证,东宫里没有皇帝的耳目。 这些话若是被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那对于杨广绝对是极大的打击。 杨广对萧氏的劝谏还是理解的,深吸了口气,将心情舒缓些,小声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事大多都是杨勇一个人所为,所牵扯的事情,也都是和父皇直接相关的。 虽然会令孤有些头疼,但大体还说的过去,孤也不是完全没有对策。 可现在杨勇又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伸到了后宫去。 要不是那张脸没变,孤都要怀疑,这个杨勇还是不是孤认识的那个杨勇!” 萧氏继续为杨广按着肩膀,接话道:“殿下,事情……也没太大的问题吧。 陈嫔那边,不是殿下的人吗?” 当初杨广绝对参与夺嫡之后,便率先给杨坚后宫的各路嫔妃送礼,刷好感。 在杨勇被废,册立杨广为太子的档口,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提供了一点助力。 所以萧氏一直觉得,后宫那边应该是安稳如山的。 却不料杨广听的这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摇头道:“孤哪有那般本事? 她们相帮孤,那是因为有母后带头,她们不过都是推波助澜、锦上添花罢了。 哪怕是陈嫔,也不过是因为出身江南,在杨勇那边没有任何表现的情况下,心中会偏向孤一些罢了。 但要说她们完全心向着孤,却还差得远。” 杨广之前曾任扬州总管,在那里待人亲和,使得江南世家对杨广的感观都不错。 陈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心中会不由地更偏向杨广一些。 杨广叹了口气,又道:“如今母后崩逝,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和孤断了联系。 杨勇这个时间……选的好啊。” 听得杨广对时局的解释,萧氏也清楚了杨广此时不利的局面。 她思索了一会,道:“殿下,那妾身明日,也去一趟安仁苑?” 杨广阖眼歪身在大腿上侧拄着脑袋,点了点头道:“明天你去请个安吧,打听下陈嫔那边的口风。” 说完,杨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向萧氏问道:“对了,左卫率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萧氏目光闪了下,轻声道:“妾身听说,左卫率好似已经查出了什么,应该马上就有结果了。” 东宫里面来自杨勇和高氏的内奸,是杨广这几日的挥之不去的心病。 此时听到快有了结果,杨广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如此便好,告诉左卫率,让他严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 齐王府,东配殿。 不光是杨广等人惊讶,就连杨勇,看着这突然其来的旨意,都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虽然他确实存了让高盛玉接近陈氏、蔡氏那些后宫嫔妃的心思,但高盛玉这区区一天便能做出效果来,还是大大地让他惊讶了下。 “玉儿,陈嫔那边……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饭桌上,杨勇忍不住道。 来传旨的虽然是内侍省的宦侍,但传完旨后,那宦侍却将高盛玉拉到一旁,说了好些悄悄话。 就连杨勇,也只是在远处隐约听到了陈嫔二字。 “啊……”高盛玉正低头小口嚼着面饼,听到杨勇提及陈嫔二字,不由地娇呼一声,羞恼道:“殿下你偷听!” “本王才没有。” 身为堂堂亲王,杨勇自然是不会承认偷听这种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的。 他淡然道:“分明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本王是光明正大听的。” “殿下!~” “本王就是问一嘴,若是不合适的话,本王不问就是。” 对于杨勇这招以退为进,高盛玉在纠结了半晌后,还是放下了面饼,缓缓起身,向杨勇敛身一礼,道:“殿下是妾身夫君,自然没有不合适这一说,只是……还请殿下稍待。”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大殿。 不多时,高盛玉从殿外回来,手中多了碗冒着热气的茶水。 第十六章:受小王一拜 “殿下,这便是妾身今日和陈嫔所谈的事情了。” “哦?” 见杨勇对此表现出了困惑,高盛玉轻声解释道:“妾身打听过了,陈嫔久居宫中,看似得宠,但身为女子,陈嫔仍然有心中所忧虑的事情。” “哦?难不成,那陈嫔心中所忧虑的事情,和这茶水有关?” 杨勇好奇相问,高盛玉浅笑着点了点头,道:“殿下一语中的。 陈嫔如今身在宫中,但身为女子,尤其是宫中的妃子,膝下无子,便是陈嫔最大的心结所在。 妾身只是告诉了陈嫔,这茶水名唤求子茶,后面的事,殿下就都知道了。” 杨勇听着高盛玉的话,脸上极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早已惊叹不已。 虽说杨坚膝下有五儿五女,但这十个孩子都是独孤伽罗所生,跟陈氏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看陈氏如今在宫中受宠,但宫中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 陈氏腹中无子,就算杨坚对陈氏的这份恩宠再深,却也注定不会长久。 而如今这求子茶一奉,别管有用没用,这毕竟是让陈氏看到了希望。 可就是如此简单直白的一招,杨勇却从未想到过。 不得不说,还是女人更懂女人一些。 杨勇此时,已经开始在心中重新打量起,自己眼前的这位准王妃了。 只是简单的一次出手,便让杨勇对这个世界的女子,正视了起来。 不过杨勇此时更多的,还是对这茶水的好奇。 他指了指眼前还蒸腾着热气的茶水,问道:“这茶,给谁喝的?真有求子的功效?” 听杨勇提及这方面,高盛玉的脸上展露出几分红晕,她低头道:“给谁都可以,至于能不能,妾身不知。 不过,反正不会对陈嫔的身体造成害处就是。至于求子的事……若是陈嫔真的得宠,怕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你啊你啊。” 杨勇不禁摇头失笑。 不得不说,高盛玉除了这份心思让他惊讶以外,这份胆子也同样令人意想不到。 要知道,那可是陈嫔。 如今杨坚的后宫妃嫔还未增设。后宫按礼制,只有正宫也就是皇后一人,嫔三人,世妇九人,女御三十八人。 如今独孤伽罗崩逝,正宫空悬,陈氏属于嫔位,而且又是最得宠的那位。 欺瞒陈嫔,那往夸张了说,都可以说成是欺君之罪了。 这种事若是事发,虽然凭借着高家和杨勇的身份,掉脑袋不至于,但从此贬为庶人的结果是逃不掉的。 见杨勇露出沉思状,高盛玉期期艾艾地抬头看了杨勇一眼,道:“殿下可是觉得妾身所做不妥? 若是如此,妾身便将这些茶销毁,跟陈嫔那边说一声就可以的……” “不。” 不等高盛玉说完,杨勇挥手打断道:“没什么不妥,夺嫡这种事只争朝夕,胆子若是小了,反而难走得远。 陈嫔那边,你照常送,不过说法要改一下。” 高盛玉听的这话,脸上立时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向杨勇敛身一礼后,柔声道:“请殿下教诲。” 杨勇一边思索,一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拍打着左手手背,道:“以后再送茶的时候,不要说是自家产的,也不要跟你挂上关系,就说…… 此乃民间秘方,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位游历天下的和尚那里求到的。平时你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那种。” 高盛玉眉毛轻轻一皱,有些不确信地道:“殿下,陈嫔会相信吗?” 杨勇轻笑一声,道:“陈嫔信不信重要吗?只要她有这个心思,她就会信。 你这么说,无非就是以防万一,提前把自己摘出来罢了。” 高盛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殿下……那和尚的事,妾身并没有见过啊。” 杨勇笑着压了压手,道:“你宽心,后面的事,本王会安排。” 说着,他又看向了被高盛玉端过来的那碗茶水,道:“对了,这茶可还有吗?给本王些,本王有用。” …… 一夜迅速过去。 清晨的曦光自窗棂之间透射进房间,杨勇已在高盛玉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服。 今天杨勇起的比以往都早了许多,只因为今天他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迎接。 齐王府长史,尚书右丞,李纲! 对于这位曾经的老师,如今后面或许隐藏着杨坚的某些意愿的朝中大佬,杨勇必须打起百分百的精神。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和李纲此人,重新修复一下关系。 因为相比于朝中其他的那些官员,李纲的人品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当初自己这个前身被废,敢为自己开口的人寥寥无几,李纲就是其一! 而为自己说好话的,没有被削职,甚至像史万岁一般直接被削了脑袋,反而还一路升了官的人,整个朝堂也只有李纲一个! 足以见得李纲在朝中的地位! 在府中大管事的领路下,杨勇率先到了西路府的嘉乐堂等候。 府中的大管事名唤尚伯陇,本是宫中派过来的宦侍之一。 稍稍有点特别的,便是尚伯陇乃是在这些宦侍中,年岁最大的一位。 齐王府的大小事已经被杨勇安排给了高盛玉打理,而尚伯陇这个大管事的位置,也是由高盛玉提拔上来的。 对此,杨勇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按照历代王府中不成文的规矩来说,大管事这种位置,一般都是要由自小就跟随在亲王身边的心腹,或者王府中年岁最大的老宦担任。 杨勇从东宫那囚禁之地出来,自然没有什么心腹小宦,所以便理所当然地选了后者。 …… 在嘉乐堂等了没一会,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响起。 尚伯陇躬身走在前面将堂门轻轻推开,杨勇抬头看去,便在尚伯陇的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四方脸身影。 正是李纲! 如今的李纲不过五十余岁,头发之间虽有花白,但神情却并无太多老态。 浓眉大耳,鼻梁高耸,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心中便会下意识地多上几分敬畏。 杨勇整理了下衣襟,随后起身上前,主动向李纲作揖道:“小王见过李长史。 李长史两年前的仗义执言,小王一直记在心中。今日得见,还请李长史受小王一拜!” 第十七章:考校 李纲对于自己和杨勇这次相见的可能性做过很多种推测。 但唯独这上来就相拜的,是他从未预料过的。 身形僵持了一瞬,李纲连忙上前将杨勇扶起,道:“殿下折煞下臣了。 殿下贵为亲王之躯,哪里有向小臣这下官拜礼的?” 杨勇顺势起身,嘴上却仍然道:“李长史虽是小王的长史,但在小王的心中,李长史却如同小王的老师一般。 尊师重道,此乃礼制,小王贵为皇家亲王,自该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怎可轻废?” 李纲曾作为杨勇的太子冼马,虽不如太子太傅那般尊贵,但却仍然履行着教导杨勇政务等事情的职责。 说上一声老师,并不为过。 身为老师,不管嘴上是怎么说的,但心中总是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对自己多些尊重。 曾经的杨勇对李纲没有什么好感,所谓的尊重自然也是虚话。 李纲愿意继续履行自己身为太子冼马的职责,为杨勇说话,那是因为李纲君子克己,有自己的原则。 可要是说李纲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却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杨勇这一拜,正是将以往的杨勇错误,做了一个弥补。 李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向杨勇躬身回礼,连连道:“殿下严重了。” “以往是小王不懂事,不知李长史的一番心意,对李长史多有怠慢。这两年来,小王除了心中对父皇和母后残有愧疚以外,对李长史也是深感遗憾。 小王本以为此生再无感谢李长史的机会,却不想父皇仁慈,重新给了小王重见李长史的机会,小王心中真是不胜感激。” 杨勇又对着李纲抒发了一手自己感人的长篇大论之后,向着另一侧已经擦拭整理整齐好的桌案,道:“长史请!” 杨勇从见到李纲开始便一直称呼着长史,而没有称呼尚书右丞,目的便是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纲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还是起了一丝波澜的。 这几日朝堂之中已经有风声传出,说是齐王杨勇性情大变,待人亲切有礼,温文尔雅,全然不同于以往的嚣张跋扈。 李纲原本对这些是半信半疑的。 因为在朝堂之中身处高位,他明显能察觉出,朝堂之上对于杨勇的评价,乃是有心之人可以放出来的。 有刻意为杨勇造势的痕迹。 虽说在永安宫独孤皇后敛奠的时候,杨勇的表现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但毕竟时间尚短,说到底,也看不出什么。 李纲今日前来,其实并没有报太高的期望。 反正他在朝堂之上能安稳至今,靠的都是自身,而非站队。 所以到底是给谁当长史,又被安排到了哪一阵营,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不过今天这番近距离接触杨勇,杨勇给他的感觉,确实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尤其是那番亲切之语,更是令李纲的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殿下先请。” 李纲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尊卑有序在他眼里是钢铁一般不容撼动的事情。 所以杨勇并没有做过多的推辞,直接率先便向那摆好的桌案而去。 两人在桌案前面对而坐,李纲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在杨勇的身上游离了一圈,不由地感叹了一声,道:“殿下相比两年前,瘦了许多。” “身在宜秋宫内,反思着以往所做下的错事,只是瘦了些,小王已是觉得幸运了。” “过去之事,殿下还是不要再多想了。”李纲叹道:“不知殿下如今从宜秋宫内出来,可有什么打算?” 李纲不是高盛道,更不是高家。 身为尚书右丞,李纲从不理会这些所谓的朝堂党争。对于他而言,既然做到了尚书右丞这个位置,首要的,就是该维持好朝堂的稳定。 而杨勇若想夺嫡,首先破坏的,就是这层稳定。 而杨勇如果想得到李纲的支持,也得从这方面下手。 所以杨勇对自己夺嫡之事绝口不提,只是道:“不瞒长史,其实小王也不知道。 在宜秋宫内的这两年,小王思索过很多,深知自己以往做了许多荒唐事。所谓的皇位,其实小王心中已经放下了。 如果真说小王心中有什么打算的话,恐怕还是去边疆,为朝堂,为我大隋镇守一方,也算是可以为这个天下,尽些绵薄之力。” 杨勇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着李纲的反应。 在杨勇说到,自己对皇位已经放下的时候,杨勇明显能感觉到,李纲的心中似是松了口气。 正和他之前所推测的一样。 心中得意之余,还不免有些小小的落寞。 毕竟,如果李纲真能全心全意支持自己,那自己的胜算无疑会增加许多。 李纲吁了口气,道:“殿下能有这份心思,确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不知殿下对我大隋如今的情况,如何看待?” 这番话就是明显的考校了。 杨勇虽然被囚禁在了宜秋宫内两年,但出来这几日,他也从高盛玉和高盛道的口中,了解到了不少最近的事情。 加之依靠着自己前世的那些历史知识,以及自己前身的记忆,对于李纲的考校,回答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困难。 “依小王来看的话,如今我大隋看起来四海升平,但内忧外患,还是存在的。 内忧暂且不说,光是这外患,便有北方的突厥,东北的高句丽,还有西面的高昌,都是我大隋以后不可避免的强敌。 更不要说,还有南方的诸多小国,这些人对我大隋都饱含敌视,至今也不曾臣服。 虽说这些都是癣疥之疾,如隔靴搔痒,威胁不了大局,可时不时骚扰边境,掳掠我大隋百姓的事,这些小国还是做的出来的。 而对这些事,如果不加以制止,便会令我大隋的边境子民离心离德,同时也会助长这些小国的气焰。 所以依小王来看,对这些小国,绝不能放任不管,相反,还必须趁着他们实力弱小的时候,及时掐住他们要和我大隋为敌的念头。 否则,一旦姑息,等他们日后坐大。到时候再想抑制,难度恐怕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十八章:汉武帝故事 对于杨勇的说辞,李纲的确是眼前一亮。 虽说杨勇所说的这些大多都是属于老生常谈,只讲了个简单的大概,但确实比以往的那个杨勇有了明显的进步。 李纲含笑道:“殿下能有此等见解,确是让下臣,刮目相看了。” 正说着,尚伯陇已然进来为两人又续了两杯热茶。 杨勇挥手将人打发走,便见李纲捋了捋颌下胡须,又道:“其实不瞒殿下,如今朝堂之上已有不少臣子和殿下所想相同,要率先对林邑用兵。 只是也有人说,林邑这山高路远,而且南方又瘴气密布,秦汉两朝多次征讨,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若举大兵讨伐,恐得不偿失。 尚书省和陛下一直对此事犹豫不决,不知……殿下觉得呢?” “林邑原隶属于我汉朝日南郡,本就是我中国之国土。只是趁着中原内乱之际,被某些投机取巧之人拿到了权柄,一直独立于我中原之外。 如今我大隋一统九州,林邑自该上表称臣,削除王爵,接受我大隋的册封。 可如今林邑王对我大隋熟视无睹,仍旧我行我素,不仅不称臣削除王爵,反而一度侵扰我大隋南境。 其贼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大隋王师若不兴兵讨伐,岂不是会让周围小国争先效仿?到时候,我大隋南境将永无安宁。 所以依小王来看,无论讨伐林邑的难度有多大,此事都乃是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 出乎李纲的预料,杨勇对讨伐林邑一事,显得极为坚决。 不过不等他说话,杨勇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道:“而且,小王觉得,征讨林邑,恐怕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哦?”李纲挑眉。 对于杨勇这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李纲表现得很是好奇。他追问道:“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杨勇想要拉拢李纲,在他这里刷到好感,除了举止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展露出自己的见解,能够让李纲感到折服的见解才行。 所以他只是略一思忖,在心中简单组织了下语言,便道:“用兵一事,在小王看来,不过就是两点。 其一,要用对前线将士,以及合适的战术。像林邑国这般地气冬温,不识冰雪,常多雾雨之国,就不适合大军征讨。 而是应单独训练可以在林邑国那等环境之中,可以和林邑国士兵作战的特殊将士。 而且这些将士的数量,也不需要太多,数千足矣。 甚至我大隋还可以利用财帛,收买来自林邑国的士卒为我大隋所用。 而这其二,便是后勤。 如果依照小王来看,这数千将士的后勤补给,自可就近输送,而不需要朝廷从其他州县额外调拨。 这便可以节省一大笔国库开支。 甚至在将士们在林邑国站稳脚步之后,大可以就地征粮,以敌国之物,资我大隋之将士。唯有如此,方不会使我大隋陷入越打越弱的境地。” “有理啊!” 李纲听的已经有些入迷。 直到杨勇说完,他才不由地拍手,发出一声感慨。 像这种以特殊兵种作战的事情,朝堂之上从未有人提及过,他也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 可随后,也不知李纲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刚刚焕发出来的光彩霎时一暗,端起茶杯轻抿了口,随后道:“那不知殿下觉得,如果朝廷要派大军征讨,应该如果做会好一些?” 不知不觉间,原本应该是李纲考校杨勇的一场谈话,竟变成了李纲向杨勇请教。 对于李纲这种有上策不选,还有继而去询问下策的怪异情况,杨勇也不觉奇怪,只是道:“若是大军征讨,除了要注重行军之事以外,便只剩稳固后勤这一种了。 不过大军劳师远征,后勤所需甚巨。如果只是打林邑这一场还好,若朝廷以后还要继续征讨高昌,突厥,高句丽的话…… 恐怕国库将捉襟见肘了。” 听得杨勇这番话,李纲眼神中的光彩更黯淡了几分。 林邑只是大隋南疆的小患,大隋真正的敌人还是在北面。 征讨林邑,只是为了平定南境,以便于以后更好地对北方用兵。 如果在林邑上所耗太多,便是真的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也不知为什么,李纲此时看着杨勇,竟脱口而出道:“殿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话刚出口,李纲不由地一愣,随后便有些懊悔。 他是朝廷的尚书右丞,分管兵部事务,这种事理该都是由他操心的。 可他居然问起了别人,而且对象还是杨勇这个刚从幽禁当中解封出来的废太子…… 这算什么事嘛! 杨勇不咸不淡地轻笑了下,道:“大军征讨的方案,自古以来皆有先例可循,小王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至于后勤这方面,如果国库捉襟见肘,或可试着效仿一下…… 汉武帝故事。” “嗯?” 李纲心中一惊。 他猛地抬头看向杨勇,直视着杨勇那双平淡如水的眸子,似要将杨勇看穿了去。 身为饱读史书的名士,汉武帝故事李纲自然知晓。 这故事说的,便是当初汉武帝北伐匈奴,为了筹措军资,所进行的包括发行货币,盐铁官营等的种种举措。 滥发货币这一点对国家百害而无一利,对于朝廷来说,和饮鸩止渴相差无几,所以杨勇指的肯定不是这点。 那杨勇口中所谓的汉武帝故事,大概率便指的是盐铁官营这一点了! 其实对于这一点,朝堂之上并非没人提出来过,不过反响一直不强烈。 究其原因,无非四个字——阻力太大! 隋朝承前制,是允许私人贩卖盐铁的。 并非是隋朝特立独行,不想将其收归国营,而是有心无力。 因为这些盐铁开采的难度极大,能够将其把持在手中的,唯有地方上的世家大族。 而这些世家大族在朝中也颇有势力,谁敢提及盐铁官营,那几乎就是和整个朝堂作对。 别说要反响了,能在下值之后,不当街被马车撞死就不错了! 可就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会出现在杨勇的口中。 李纲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自己竟看不透了。 第十九章:下策 嘉乐堂外,李纲已经离开。 杨勇衣着一身亲王九旒九章紫衣袖手而立,在他身旁,高盛道和杜如晦两人正恭敬地站着。 “殿下,李长史那边……可有进展吗?” 高盛道率先出口相问。 对于李纲此人,高盛道也是极为了解的,如果杨勇真的能让李纲全心全意支持他们,那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杨勇摇了摇头,目视着前院的穿堂门,轻声道:“李长史乃是谋国,谋天下,谋社稷之良臣。可惜…… 还是有些浪漫。” 听得杨勇最后对李纲的评价,高盛道眼神一暗,不由地轻叹了口气。 此时的浪漫指的并非是后世的浪漫,而是类似于心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纲是朝中老臣,一心想要稳定朝局。 在他眼里,他这个齐王府长史的作用,是教导杨勇如何做好一个齐王,以后在封地可以更好地教育治下的百姓,为大隋的伟业添砖加瓦。 而不是去帮助齐王成为太子。 最起码,现在不是。 虽然在杨勇和高盛道的眼里,杨勇这位如今的齐王,要么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要么就是无可避免地成为杨广的刀下亡魂。 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但在李纲的眼里,他还是觉得,杨勇和杨广有着共存的可能。 在这份可能性还存在的前提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李纲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现在想要直接拉拢李纲成为杨勇夺嫡的可能性,极低。 但这并不代表杨勇要放弃李纲。 相反,对于李纲这种中立党,杨勇还得在日后去不遗余力地刷好感。 只有在潜移默化之中,让李纲知晓,自己如果当上了皇帝,要比杨广更合适,对这个天下也更有益处。 日后在自己和杨广彻底撕破脸皮,在李纲心中那份微乎其微的冀望彻底破灭的时候,杨勇才能确保李纲会偏向自己一些。 最差,也不会倒向杨广。 这便足够了。 高盛道虽然不是杨勇肚子里的蛔虫,但大概也能猜个差不多。心中稍觉遗憾了几下之后,便收起了心思,道:“殿下,罗小郎君正在练兵,殿下可要前去看一看?” 高盛道对于赌约一事还是很上心的。 昨天刚刚立下的赌约,今天便把人带了过来。 杨勇笑了笑,道:“不必了,舅哥带过来的,想来都是好手。 本王信得过罗艺,也信得过舅哥。 舅哥若是无他事,还是早些回吏部吧,不然,如果因为本王而使得舅哥被御史弹劾,本王的心思也过意不去。” 杨勇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高盛道也是个识时务的,此时连忙告退离去。 …… 高盛道的身影消失在嘉乐堂外,只留下了杨勇和杜如晦两人。 见杨勇迟迟不动身,也不开口,杜如晦的脸上浮现过一丝犹疑,率先向杨勇拱手道:“殿下……可是有事情要吩咐小民?” 杜如晦虽然如今住在了齐王府中,但身上并无官职。 他今日随高盛道一起前来,其实心中还是对李纲和杨勇的交谈内容有些感兴趣的。 杨勇思索片刻后,道:“李长史今日和本王谈了些事情,其中有件事,牵扯到了林邑。” “林邑?”杜如晦轻轻皱了下眉,道:“朝廷要准备征讨林邑了?” “嗯。”杨勇点头道:“本王给李长史提了两策,其一是练出可以在山林之中作战的数千精兵,由合适之人统帅,直插林邑腹地,策反林邑国内部。 另一条,便是效仿汉武帝之故事,由朝廷收回盐铁经营之权,作为补充我大隋王师的开拔及后勤之资。 如晦,你觉得,朝廷会选择哪一条?” 虽然杨勇心中早有想法,但此时还是想听一听杜如晦的见解。 一方面是和自己的想法做个印证,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杜如晦的真才实学到底有几分。 毕竟历史上的房谋独断终究是历史上的,事实如何,总得亲眼见过才行。 杜如晦面对杨勇的提问,思索了一会后,缓缓道:“如果按照正常来说,肯定是选择第一条这种上策。 毕竟数千和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的后勤,远不是一个级别的。 能够以最少的花销取得相同的战果,无疑是最优的选择。 只是……” 说到这里,杜如晦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杨勇,有些犹豫地道:“殿下请恕小民直言,朝廷恐怕不会选择这一上策。 反而是下策,更有可能会被陛下和朝廷采纳。” 杜如晦所言和杨勇所想相差不大。 杨勇笑了笑,问道:“原因呢?” 见杨勇不怒反笑,杜如晦心中就有底了,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自信,道:“其实并不难理解,如今在朝堂之上,把持着军权的关西勋贵势力份量不小。 而当今陛下也隐隐约约,有扶持这些人来和关东世家相抗衡的意思。 这个时候如果另起新兵,而且还是关西勋贵势力无法染指的山林作战,这对于朝中的平衡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尤其是对于关西的勋贵世家,和挖他们的命根子无异。 陛下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着,杜如晦缓了口气,继续道:“而下策就很好理解了,仍然是正常的出兵作战,用的也大多是关西府兵,这份好处,仍然会被关西勋贵势力们牢牢把控在手中。 虽然会失去盐铁经营之权,但这侵害的可不是关西勋贵们的一家利益……” 杜如晦话未说完,也不敢再往下说,但杨勇却如何不清楚杜如晦的下文。 盐铁之利,乃是天下世家,包括关西,关东,河东,江南……多地世家的共同利益。 要动这块蛋糕,阻力可想而知。 对于关西勋贵们来说,练新兵,只是损害他们一家,他们想要暗中使坏,难度颇大。 毕竟还可能有其他的敌对世家,支持练新兵这一举措。 但盐铁之利,他们想要使坏,那可太容易了。 甚至他们都可以选择作壁上观,自然有其他人等不及地会出手。 第二十章:史家人 战争是为了政治服务,这指的并非是战争的对象这一单一因素,而是方方面面。 包括何时作战,因何作战,如何作战……其实都跟政治这两个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盐铁之利,杨坚难道一点都不动心吗? 对于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杨坚心中怎么可能半点想法都没有? 之前一直不做,无非是阻力太大,时机未到。 如今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动手尝试将盐铁之利收归官营,杨坚会因为那区区几万府兵儿郎的性命,而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利益吗? 绝无可能! 杨勇能看清楚这一点,杜如晦能看清楚这一点,李纲自然也看得出。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忽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尚伯陇那熟悉的声音。 “殿下,王府外有人求见。” “哦?何人?” “据来人所言,其人自称……史万宝。” …… 皇城,尚书省。 李纲自齐王府出来之后,便照常前来尚书省当值。 不过自从他从齐王府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显得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尚书省内,诸多朝廷大员正如常一般办公,李纲摊开文折,本打算写些之前朝中所议论的,关于征讨林邑的方针。 但不知为何,狼毫才刚刚提起,他和杨勇的那番交谈,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在李纲身边兀地响起。 “李右丞,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可是有什么事吗?” 李纲思索地有些有些忘时,此时忽然被打断,身体下意识地一惊,看清楚来人之后,心中才缓和了些许。 将狼毫放下,李纲向来人拱了拱手,道:“谢过左仆射关心,下官没什么事。” 尚书左仆射杨素,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道:“本官听说,右丞今日去了齐王府。唉,齐王的性子确实是跳脱了些,有些不喜受别人管束。 李右丞如今乃是尚书省的右丞之尊,平日里政务繁忙,还要身兼齐王府长史一职,就连本官这心里,都不免为右丞感到劳累啊。” 李纲听得杨素的自言自语,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杨素这番话,虽然看似是诉说着李纲的不容易,但他却总有一种,像是被威胁了的感觉。 毕竟他今天早上才见的杨勇,这如今还不到中午,杨素便知道了消息。 不过杨素乃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当初把杨勇从东宫之位拉下来,他是出了大力气的。 对于自己的死对头多关心一些,倒也不奇怪。 李纲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解释,谦声道:“多谢左仆射关心,下官只是履行陛下给下官的职责罢了。 陛下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至于累一点,苦一点……下官既然做了这朝堂高位,这也是下官应该付出的辛苦。” “李右丞不愧是国家栋梁。” 眼见李纲不接自己的话,在这等人多的地方,而且面对的还是李纲这种人物,杨素也不好把事情说的太绝。 所以他只是夸赞了一下,随后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李右丞,前几日那针对林邑的征伐一事…… 下官听说,已有不少将帅请命了。不知兵部那边,可拟出了具体的章程?” 杨素虽然是左仆射,但同时也是一员猛将,在大隋隐有‘军神’之称。 对于征讨林邑这种兵事,杨素过问一二,没人能挑的出毛病。 其实杨素的意思也很简答,无非就是将自己手下的将领选上去,这一方面打仗行军,乃是和军功爵位挂钩。 没人不喜欢爵位,所以打仗这种事,尤其是欺负林邑这种小国,大家都觉得这是个香饽饽,都想让自己的人上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太子树立威望。 毕竟杨广不过在东宫只做了两年的太子,而且也没什么太拿得出手的成绩。 如今杨勇复起,杨素自然要为杨广多争取一些好处。 否则一旦杨广败了,杨勇重登东宫之位,甚至坐上了那把龙椅,第一个被清算的,肯定就是他杨素。 李纲明白杨素的意思。 其实如果李纲没去齐王府,没有和杨勇那边有过这样一番交谈的话,这领兵一事,在他眼里都不是什么问题。 杨素虽然有私心在,但不可否认,在韦孝宽,史万岁,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等这些老牌名将要么死去,要么被冷藏的今天,杨素,包括杨素手下的那些将帅的领兵能力,的确在整个大隋都是排得上名次的。 选用这些人出征,也是对手下士卒们的负责。 但李纲却偏偏去见了杨勇一面,在他心中,已然是有着更好的选择的。 所以在心中思索了良久后,李纲缓缓说道:“左仆射莫急。 对于征讨林邑的事情,兵部的确已经拟出了几个方案,但具体如何,还得要由圣上裁断。” “哦?好几个方案?”杨素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追问道:“可是在领兵的人选上纠结?” “这……”李纲迟疑了下,拱手道:“此乃兵部机密,左仆射莫怪。” …… 齐王府,嘉乐堂。 杨勇仍然在此接见的史万宝。 单独提及史万宝这个人,或许名声不算太响亮。但其兄长史万岁,那就是在史册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而且史万宝今日前来,并非是孤身一人,而是还带着一年轻人。 史万岁的独子——史怀义! 对于这两人,杨勇同样表现得极为尊敬。 毕竟,就算不提史万岁本人的功绩,光是史万岁因为为了杨勇求情说好话而被处死这一点,杨勇就没办法不对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敬重。 尚伯陇重新温了热茶端上桌案,杨勇和两人寒暄了一阵后,问道:“不知两位如今过的可还好?如果有需要本王的地方,大可直言。 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之处,绝对满足。” 听得杨勇的开口,刚刚将茶盏端起来的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又再度将茶盏放下,面面相觑了一眼。 最后,还是那身形略显单薄的史怀义,鼓足了勇气道:“不瞒殿下,我和我二叔今日前来…… 是想请殿下收留的!” 第二十一章:天威 “……我和我二叔今日前来……是想请殿下收留的!” 说实话,杨勇初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些吃惊的。 毕竟按照他之前所想的,史万岁因自己而死,这些身为史万岁的家人,或多或少会对自己有些怨言。 所以他从未想过,还能去拉拢史家人。 这些人不怨恨自己,恐怕已经是幸事了。 但现在史怀义居然主动提出,请求自己收留。 杨勇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欣喜。 无他,只是因为他现在确实是太需要人了。 如今的齐王府周围只有高家一股力量,短时间内还好,可一旦随着时间的流逝,高家一旦重新崛起。 到时候这齐王府,到底是他杨勇的齐王府,还是高家的齐王府,就不好说了。 至于杜如晦身后的京兆杜家……说实话,在现在杨勇还没做出什么成绩之前,京兆杜家是绝不可能投效的。 杜如晦能过来,也不过是这些世家两面下注的常态罢了。 所以杨勇实际上,非常缺人。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杨勇还是多问了一嘴,道:“本王的王府还算宽敞,收留些人并不是问题。但…… 你们总要给本王一个心安的理由。” 史怀义的形象并不像自己的父亲史万岁那般粗犷,反而因为饱读诗书,给人的感觉倒更像一个书生。 倒是史万宝,一直以来都游走于天下四海,做着游侠,看起来就很孔武有力。 就是面相有些憨憨的。 听到杨勇询问理由,叔侄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由史怀义开口道:“殿下明鉴。 我叔侄二人从未因为家父之死,而怪罪于殿下。家父效忠于殿下,最后也为殿下而死,此乃臣子本分。 更何况,家父乃是受那杨素老儿阴谋构陷,我等断无抛弃殿下,而去投奔别处的理由,更不会违背孝道,向那杀父凶手低头! 我等日思夜想,就盼着什么时候殿下能出手,替我等东宫旧人,重新讨回个公道!” 听得史怀义的话,杨勇心中确实是轻松了些许。 史万岁虽说是为了自己求情而死,但如果没有杨素在一旁煽风点火、阴谋构陷,杨坚也不会在一怒之下,就让人将史万岁砍了去。 更何况,在原来的历史上,史万宝此人也确实没有在隋朝仕过官职。 反倒是在隋末时期,他联合李神通起兵反隋,会同平阳公主,一起迎接李渊入主长安。 恐怕这里面,也有史万宝为兄报仇的感情在。 杨勇偏了偏头,向史怀义道:“你刚刚说,东宫旧人?” “正是!”史怀义郑重点头道:“其实,我叔侄二人这几年,接济了不少曾经是东宫旧人的家眷。 如今……” 史怀义低下了头,悲声道:“单靠我叔侄二人的力量,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此番来找殿下,也是希望殿下可以一同施以援手。” 当初杨勇被废之际,除了史万岁以外,还有许多东宫旧人被杨坚派人诛杀。 虽说如今的杨勇已经不再是那位杨勇,但乍闻这些东宫旧人,杨勇这具身体还是有些本能的伤感。 叹了口气,杨勇道:“他们的家人因效忠本王遭难,对于他们的家眷,本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这样吧,你们宽心,一会本王就派人和你们一起,将那些家眷统统接来府上。 正好本王府中还空的多,就让其中的女眷在府中做些活计吧。” 对于杨勇的回应,史怀义和史万宝两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未等他们开口称谢,便听杨勇又道:“对了怀义,你和你二叔,可有什么想法吗?” 史怀义看了眼史万宝,说道:“回殿下,我叔侄二人没什么打算,只想着以后能够跟随殿下,有机会可以向那杨素老儿讨个公道。 其他的,我叔侄二人,全听殿下安排!” “好。既然如此,本王这就派人,先随你们一起将那些家眷遗孤接来。之后……” 杨勇手指轻叩了叩桌案,轻声道:“本王这里正好有两件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 当夜,皇宫,武德殿。 李纲本当下值,却在下值的前一刻,接到了来自宫中的传召。 “臣尚书右丞李纲,参见陛下。” 李纲立于殿内,向杨坚拱手作礼。 杨坚以勤政闻名,传唤李纲过来,大概率还是因为政事。 甚至在李纲的心中,他已经对杨坚要询问自己什么政事,有了猜测。 龙案之上,杨坚抬头看了眼李纲,笑着将手中的文折合上,抬手道:“右丞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杨坚虽然对手下的官员苛刻,甚至不乏在朝堂之上对官员用刑的事情发生,但对于李纲这位朝中重臣,他还是很尊敬的。 就在李纲回礼,在御席上跪坐好的时候,杨坚已经从龙案上翻出了另一本文折。 李纲刚刚坐好,杨坚便已然道:“右丞今日上呈的,有关征讨林邑国的兵部方案,朕已经看了。 这大军的开拔之资和粮饷一事,确实所耗不小。但如果贸然动用官仓,义仓,却也不妥。 兵部这边,已经有具体的提议了吗?” 听到杨坚的话,李纲心中即便是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此时还是不免心中一凉。 其实他在兵部的文折中,并没有提及收回盐铁经营之权的事,而是多加了一条精练山林锐士的征讨方案。 甚至为了让杨坚对这方案感兴趣些,他还着重在文折中,对此等方案的好处大书特书。 包括为朝廷提供新的作战之法,降低征讨对百姓的损害等等。 可即便如此,杨坚今天将他召过来之后,对此还是绝口不提。 李纲心中有些闷,却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地道:“陛下,其实征讨林邑,还可以……” “右丞说的,是山林锐士那条吧。” 不等李纲说完,杨坚挥手打断道:“此方案,朕也看了。想法虽然新鲜,但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林邑国虽然比不得我大隋,但想仅靠数千之卒,就让林邑国臣服…… 朕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真如此简单,那林邑也不会屡次对我中原降而又叛,叛而又降了。 所以,朕觉得,想要解决林邑国的麻烦,唯有以大军征讨,用我大隋的天威,震慑其中宵小之徒,如此,方能长久。 右丞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十二章:燃眉之急 “陛下……圣明! 是臣思虑不周了。” 对于杨坚几乎没给李纲留下第二条路的问话,李纲在心中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化作了无力二字。 诚然,这条精练新兵的路确实没有人走过,没有先例可循。 可这世上的哪一条路,是天生出来的呢? 连尝试都不尝试就说此路不通……这分明就是不想! 对于李纲的识趣,杨坚笑了笑,道:“兵部能提出新的想法,总归是好的,右丞不必自责。 至于这征讨林邑国,所需的后勤粮草以及开拔之资……兵部可有想法了吗?” 李纲在心中叹了口气,向杨坚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如果不动用义仓和官仓的话,那想要筹措出这笔军资的话…… 或许可以效仿汉朝武帝,将盐铁收归官营之故事。” “盐铁官营?” 杨坚先是一惊,随后眯眼看向一脸正容的李纲,沉吟不语。 他本来还奇怪,为什么李纲呈上来的文折上面,对大军征讨这一方案的后勤计划一字不提。 现在得李纲当面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李纲居然打上了盐铁的注意。 盐铁之利极为巨大,若是真能将天下盐铁尽数收归官营,别说征讨林邑了,便是日后对突厥,高句丽的用兵,也是极大的助力。 可同样,想要做到这一点,却也并不容易。 北朝历代君王哪一个不对这盐铁之利眼馋万分,可即便强如周武帝宇文邕,最后也没敢真的对这方面动手。 现在李纲居然提出这点…… 杨坚甚至怀疑,李纲是在倒逼自己采取精练新兵的方案。 可如果忽视掉将盐铁收归官营的困难,单说若真在自己的治下,能够解决隋朝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青史之上,自己岂不是又要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念至此,杨坚的心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李右丞,此法……真是兵部所想?” 杨坚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李纲知晓这里面的利害,此时也不敢胡诌,只是道:“回陛下,此法并非兵部商讨出来的结果。 而是……臣和齐王殿下的大胆之言。” “齐王……” 杨坚自语了一声,心中无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失望。 如果此法是由兵部商讨出来的,那就意味着在朝堂中,已有势力支持盐铁官营这一政策。 可如果只是李纲和其他人的一家之言,那就证明朝堂之上对这一点,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杨坚摇了摇头,挥手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李纲起身向杨坚拱手一礼,离开了武德殿。 杨坚独自一人坐在龙案上,双眼盯着面前的那道文折,瞳孔逐渐涣散。 半晌后,他出声道:“齐王现在在做什么?” 身旁的侍卫闻言上前,恭声道:“回陛下,据消息说,齐王这几日接见了左监门将军罗荣之子罗艺,以及京兆杜氏子弟杜如晦。 除此之外,便是在今日,齐王派人去接纳了一批曾经的东宫旧人家眷。” …… 几乎就在李纲入宫的同时,齐王府,东福轩外堂。 史怀义,史万宝叔侄二人,以及杨勇、杜如晦四人齐聚一处。 在史怀义叔侄二人面前,是一小摞写满文字的地契。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这是京师周围那些已经废弃的盐井,盐矿的周边地契。 您看看可有差池?” 杨勇接过这些地契翻看了几下,眉头微微一皱,道:“只有这些?” 这是杨勇吩咐他们办的第一件事,眼看这事情似乎可能要出现点问题,史怀义连忙道:“殿下,这已经是京师周围三十里所有的地契了。” “三十里?”杨勇摇了摇头,道:“三十里不够,差的太多了。富平,蒲城,这些地方不是都有不少已经废弃的盐井和盐矿吗? 就以这些地方为中心,周围所有的盐井盐矿,都给本王收了。” “这……” 史怀义明显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道:“殿下,富平距离京师的路程足足将近两百里,若是这般收购,声势恐怕会有些大,难保不会被人察觉啊。” “无妨。”杨勇拍了拍手上的地契,一本正经地道:“本王就没想过要暗中行事。 你们收购的时候,不仅不能低调,反而要给本王高调起来,最好是能把京城这些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才好。” “呃……” 史怀义脸色一僵。 他原本以为,就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家世,杨勇让他做的事情,肯定应该是机密的大事情。 可现在看来……怎么有种给别人打掩护的感觉…… 见史怀义和史万宝同时面露难色,杨勇皱眉道:“怎么?还有什么困难?” 史怀义被这番话拉回了思绪,稍稍吸了口气,向杨勇低头道:“不瞒殿下,我叔侄二人之前……花销不少。 今日买这些地契,已然是找其他人筹借了不少。如果再继续收购的话……可能有些困难。” “嗯……” 杨勇听得这话,不禁沉吟。 史怀义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缺钱了。 虽然这些废弃的盐井盐矿价值不高,但架不住自己收购的面积大。 而且以后史家叔侄二人如果真的把声势抬了上去,这些地主势必会坐地起价。 算来算去,这确实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史家叔侄二人之前要照顾那么多东宫旧人的家眷,花销如流水并不夸张。 如今他们已经归入自己麾下,自己让他们去收购,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借贷解决。 可是这钱…… 杨勇有些头疼。 身为皇子,其实每个月宫中拨下来的月俸并不多。 自己正常花销还可以,但要是想做点别的事,那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自己刚从东宫的圈禁当中出来,齐王府自己的产业空空如也,下面人的孝敬也无从所起。 至于唯一的食邑…… 现在还没到收税的时候,自己是自然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 三人一时沉默,杜如晦的眸子却在这时闪了闪,突然道:“殿下,如果是银钱一事,小民可以给家里修书一封,或许可解殿下燃眉之急。” 第二十三章:药理大家 “哦?杜家能拿出多少来?” 杜如晦沉吟了下,看向史怀义和史万宝,问道:“不知两位郎君,需要多少?” “如今那些地虽然算是无用的荒地,但想要一次买这么多,即便是讨价还价,均摊下来,恐怕一亩地也需要百来文。” 史怀义按照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仔细道:“如果按殿下所想,要将包括富平,蒲城在内的那些无用盐井、盐矿统统收购下来。 恐怕算下来,得有十万亩不止。” “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一万贯?” 史怀义点头,杜如晦咂了咂嘴。 如今隋朝所用的乃是五铢钱,购买力不低。当前京师的粮价,一斗米也不过三四十文罢了。 一万贯也就是一千万钱,对于杜家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如晦,可有难度?” 杨勇相问,杜如晦拱手回了一礼,道:“小民不敢欺瞒殿下,若是一千贯,两千贯,小民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这一万贯……小民只能说,尽力而为。” 杨勇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道:“尽力而为便好,这些钱,便算是本王向杜家借的。” “如果是借,那小民的把握倒是更大了些。” 杜如晦说着,但就在这时,史怀义看了史万宝一眼,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向杨勇拱手道: “殿下,属下觉得,如果殿下只是要吸引他人的目光的话,大可不必将这些无用之地买下,只需要鼓噪声势即可……” 不等史怀义说完,杨勇抬手打断道:“不!要买,统统都要买下! 此事本王已有决议,不必再说。” 见史怀义面色仍有犹疑,杨勇又温声补充了一句,道:“宽心,本王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对了,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找到了?” 见杨勇主动岔开话题,史怀义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郑重道:“回殿下,人已经到了后堂。 都是混在那些家眷们的队伍中进的府,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好,那本王先去见见他们。” 杨勇缓缓起身,向几人道:“你们也劳累一天了,先休息吧。” 杜如晦、史怀义、史万宝三人跟着起身,同时向杨勇拱手作礼道:“小民/属下告退。” …… 虽然事情已经被杨勇拍板定了下来,但一路上,史怀义那凝重的脸色就没消退下来过。 “二叔,我怎么有些想不明白。你说…… 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史万宝一脸憨厚相地跟在史怀义旁边,闻言说道:“这还不简单?不就是从那些地主手中把地收过来。” “二叔!” 虽然在杨勇面前,大小事都是史怀义一个人和杨勇对话,但实际上,史万宝和史怀义会在背后,事先将整件事情都梳理一遍。 所以此时面对史万宝的装傻,史怀义有些懊恼道:“你不觉得殿下今天这件事,很没有道理吗?” “怎么说?” “就是没有目的啊!”史怀义摊手道:“不管做任何事,总的讲个缘由,分个主次吧! 今天殿下一共就让我们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找人,一个是收地。 如果是找人为主,收地为辅,那这些地大可以不收,只需要和那些地主扯皮就可以了,免得花这份冤枉钱。 可如果是找人为辅,收地为主,那我们更应该悄悄进行,免得打草惊蛇才对!殿下为什么又让我们把声势造大? 这说不通啊!” “所以呢?” “啊?” 史万宝继续反问,史怀义明显一愣。 史万宝停下脚步,原本一脸的憨厚模样,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正经。 他认真道:“所以你有别的选择吗?别忘了,你父亲是被杨素那老儿害死的,而杨素的背后是太子! 如果你不想让你父亲枉死,不想让你父亲一世英名背负那些污点,你就只能想办法把杨素老儿拉下马,把太子拉下马! 除了齐王,还有谁有这份实力,有和我们一样的目的? 难道,你还想指望着太子以后登基荒淫无道,在短短几十年便将大隋败个干净不成?” “我……” 史怀义一时语塞。 史万宝叹了口气,继续道:“至于齐王的事情,依我来看,没什么问题,相反,我还很庆幸。” “庆幸?”史怀义有些不大理解。 史万宝点了点头,道:“你父亲之前在世的时候总说,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齐王殿下,是个真性情,但也是个急性子。 以后搞不好,会在这两点上吃亏。 杨广能把殿下从东宫之位上拉下来,正是因为殿下性格上的缺陷。 可你今天这两次面见殿下,可觉得现在的殿下,还是个急性子吗?” “这……”史怀义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殿下谈吐作风儒雅随和,不像是个急性子。” “这就是了。”史万宝仰头望天,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殿下能从东宫之地出来,心态必然是有所改变的。 而且殿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封为齐王,其中必然有你我都不知晓的谋划。 这个时候,我们身为臣子,要做的,就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事,而不是随意揣测殿下的心思。” 史怀义面露惭愧,低头拱手道:“侄儿受教了。” 史万宝拍了拍史怀义的肩膀,道:“你毕竟还年轻,有些事情慢慢来,不妨事。 不过依二叔来看,这今天和殿下同行的那位杜家之子杜如晦,以及那位据说在东偏院练兵的罗家之子罗艺,都不是寻常人。 你以后若得得空,不妨去拜访一二,对你没坏处。” …… 东福轩后堂。 杨勇过来之时,后堂中正坐着三位老者。 听得声响,三位老者同时起身,向杨勇躬身作礼道:“老朽参见齐王殿下。” “前辈请起。”杨勇抬手示意三人起身。 待三人重新坐好后,杨勇才道:“本王听说,三位前辈都是药理大家?” 听到‘药理大家’这四个字,三位老者相视一笑。 其中坐在中间的那名老者,开口道:“药理大家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第二十四章:亲事校尉 这三人都是杨勇托史万宝找来的。 史万宝乃是长安游侠,像他们这种人,平日里不可避免地身上会挂些彩。 所以,这些身怀医术之人,都是他们需要刻意去维持关系的存在。 “不知殿下……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仍是坐在三人最中间的那名老者开口。 杨勇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王最近想到一个东西,想请三位药理大家帮忙看一看,是否可行。” 三人不知道杨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看向杨勇,抬手道:“请殿下直言。” “尚伯陇。” 杨勇没有立时回复,而是先笑着呼唤了一声王府中大管事的名字。 尚伯陇闻言,立时从房门外弓着身子,手捧着一个盛有三碗茶叶的托盘慢步走了进来。 在三名老者疑惑不解的眼神中,他将托盘上的三碗茶叶,依次放到三名老者面前。 杨勇这时才开口说道:“这些茶叶,是本王王妃的家中所产。只是本王觉得,这茶叶若就如此喝下去的话,未免有些无趣。 如果能在这些茶叶当中,掺杂一些药材,让人能够强身健体,甚至可以帮助人们育有子嗣的话…… 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呢?” “强身健体?” “育有子嗣?” 三名老者听得这话,不禁面面相觑。 茶虽然在隋朝还不算特别兴盛,但作为被列为医书上的药材之一,三位老者对其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可不管是那种医道,好像从来没将茶这种东西,和育有子嗣这两者相关联起来过。 一老者道:“殿下,医书有言,茶味甘苦,微寒无毒,可祛痰热渴,主下气,消宿食……确实是不错的良药。 但再好的药,所能产生的药用,也是有止境的。这育有子嗣……” 不等他说完,杨勇笑着抬手打断道:“这些事本王清楚,所以本王才来找了几位不是? 本王已经差人和诸位的家人说了,诸位已经被我齐王府纳为客卿,所以诸位从今天开始,可以全身心无顾忌地住在这齐王府中,研制新茶。 这新茶的名字,本王也已经想好了,就叫求子茶。 三位……应该不会叫本王失望吧?” “……” 三名老者再度面面相觑。 他们有心反驳,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史万宝邀请他们的时候,只说了让他们过去,齐王殿下有事相商,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客卿的事。 还有求子茶…… 这玩意是人能想出来的? 杨勇也没给三人反驳的时间,说完便向身后的尚伯陇道:“尚伯陇,从今天开始,本王这三位客卿,对于药材所需的一切请求,全部满足。 五天时间,若是这求子茶能做出来,全府上下,本王统统重赏! 但若是做不出来……呵呵。” 杨勇轻笑两声。 但无论是尚伯陇,还是那三位老者,都从这两声轻笑中,听出了极为冷冽的寒意。 尤其是那三位老者,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杨勇最后这番话,是在跟他们说的。 尚伯陇不敢怠慢,连忙躬身拱手道:“殿下吩咐,奴婢谨记。” 杨勇将事情交代完,便离开了东福轩后堂。 堂中没了外人,三位老者也纷纷焦虑地站起,脸上的表情或是担忧或是愤怒。 他们虽然在民间算是小有名声,但其实真实的医术水平也就是一般般,正常的问诊开药还行。 现在要几乎是新造一个东西出来,还是和生育挂边的这种大事…… 三人实在是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一人语气中有些带着哭腔道:“这这这……不是说齐王殿下如今待人随和吗,这哪有随和啊!” “是啊,还是求子茶……我们要有这能耐,入宫当太医不好吗?殿下他真是……唉!” “不行,这王府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得走!” “走?你在做梦?”三人中间的那名老者此时终于开口,看向出声要离开的那人,冷冷道:“这里是王府,你认路吗? 而且就算你走了,就你这老胳膊老腿,你又能走多远?能逃过王府的追捕?” 这一番话犹如一桶凉水,直接从那人的头顶浇到脚底。 之前还气势汹汹要跑路的表情,霎时间一瘪,转而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那,那怎么办嘛?” 中间的老者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看着眼前的那碗茶叶,思索道:“我们只有五天时间,求子茶…… 如果能增添一些温和的补药在茶中,让人顺着茶水一同喝下,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对生育一事,有所助力?” “嗯?” 他这番话令其余两人,也不由地思索起来。 片刻后,之前还吵吵要跑路的老者,捻着胡须道:“可是光添补药的话……效果是不是不太明显?” “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只是觉得哈……要不……再添点春药试一试?” …… 杨勇自东福轩后堂离开,并未直接去东配殿,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不多时,一小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罗小郎君来了。” “进。” 房门被应声推开,罗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向杨勇拜礼道:“小民见过殿下。” “起来吧。” 杨勇抬了抬手,看向罗艺,和煦笑道:“今日练兵,感觉如何?” “回殿下,小民感觉还行。”罗艺正色道:“这些人都有底子,小民觉得没什么难度。” 你觉得没什么难度,那是因为高家在配合你…… 杨勇心中默叹一声,嘴上道:“没什么难度就好。不过你如今既然已有部曲统领,再以平民身份居在王府之中就不合适了。 本王想让你做本王的亲事校尉,你觉得如何?” 亲事校尉,放在后世,那就是贴身保镖大队长。 罗艺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被封了官,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拜礼道:“殿下厚爱,臣定万死相报!” 杨勇笑着上前将罗艺扶起,道:“你的衣装腰牌,本王一会就差人准备齐全,送到你房间去。 不过现在,本王还有一件要紧之事,要交予你去做。” ———————— ps:刚睡醒,发得晚了,抱歉~ 第二十五章:佛经 “殿下请吩咐,臣定将事情办妥!” 罗艺一脸兴奋。 他原本在家就整天颇觉无趣,如今在齐王府中,既可以做着梦想中的练兵事宜,又可以有官做,日子过得简直不能再惬意了。 杨勇笑着吩咐道:“本王在东福轩后堂请了三位客卿,这三人很重要,本王要你带人,将对东福轩日夜看管守卫,务必要保证好本王这三位客卿的安全! 顺道……” 说着,杨勇的声音忽地弱了下去。 罗艺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犹疑,可下一刻,当他听清了杨勇的话之后,只见他眼神一亮,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几乎是躁动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向杨勇狠一抱拳,正色道:“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将事情办好!” “去吧。” 罗艺应声离去,看着罗艺那兴冲冲的背影,杨勇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重新坐回自己的桌案前,杨勇打开了手边的抽屉,取出了一个小药包。 将药包摊开,一摊尖尖的茶叶,出现在他的眼前。 杨勇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茶叶,有些出神。 茶叶是当初高盛玉交给他的,和他今天交给那三位客卿的茶叶并不一样。 “等的时间终究还是太长了些。” 杨勇喃喃自语了一声,随后将药包再度合上,重新放回了手边的抽屉里。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齐王府内有着高家部曲,和东宫旧人家眷这前后两批人的加入,如今显得有生机了许多。 朝堂上,新兼任齐王府长史的李纲,所上表的奏章被留中不发,百官对于征讨林邑之事仍是互相争论,并没有新一步的进展。 而杨坚和杨广这几日,也一直在忙于政务,似乎是将杨勇给短暂地忘掉了。 要说京城中,如今唯一一件还算得上是大事的事情,便是史家两叔侄在京城周边大肆购地。 而且买的都是废弃盐矿,盐井周边的废地。 这些地因为之前有着盐矿和盐井的缘故,土壤中矿物质的含量极高。别说粮食了,哪怕是一棵树,都没有办法在这种地上活着长出来。 旁人对于这些地,那都是恨不得把这些东西有多远扔多远。现在居然有人来收购,确是给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在打听到,史家的史怀义和史万宝这叔侄二人,如今已经正式投靠到了齐王府麾下。这些无用的废地,也是他们叔侄二人在为齐王府收购之后,众人的讨论就更加激烈了。 毕竟,这可是杨勇自东宫圈禁出来,获封为齐王之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大动作。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看不出这背后的深意来,只得一边附和着其他人的推测,一边继续旁观事态的发展。 …… 齐王府内。 杨勇这几日虽然并未出门,但却也没闲着。 东配殿内,杨勇一身常服坐在精致的檀木桌案前,握着狼毫在宣纸上笔墨不歇。 在他身旁,则是一身宫装的高盛玉,正一边安静地为杨勇磨着砚,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杨勇笔下的那些文字。 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困惑。 这些字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但合在一起,她却一句话也看不懂。 直到杨勇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提笔将狼毫放于笔架之上,高盛玉才开口道:“殿下,您这是,写的什么呀?” 杨勇笑了笑,道:“一点佛经罢了。” “佛经?”高盛玉将砚条放下,张着小嘴,小声惊呼道:“殿下还会写佛经?” 不怪高盛玉惊呼,之前她虽然不受宠,但好歹是也是太子嫔,对于杨勇的习性还是清楚的。 杨坚喜佛,但身为杨坚的长子,杨勇对佛道一类向来是嗤之以鼻。 自然,佛经这种东西,闭着眼睛也知道杨勇不可能看的。 现在杨勇居然能自己写出佛经来,让高盛玉如何能不吃惊? 杨勇抻了个懒腰,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借他人之言罢了。” 这并非是假话。 虽说之前的杨勇对佛道这些东西,也不是很喜欢。但架不住家中有一个天天拜佛的长辈。 每天都会大早上起来,到佛像前面烧一炷香,然后开始低声吟诵。 听得多了,哪怕是不懂里面的意思,但照葫芦画瓢,还是能跟着背出来的。 而且自从穿越之后,杨勇明显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了许多。 这些东西,他细细回想起来,竟也能记上个七七八八。 “殿下净会自谦。” 高盛玉甜甜一笑。 这三天里,都是她一直陪着杨勇,自然清楚,杨勇写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冥思苦想。 根本没拿什么佛经出来照抄。 对于杨勇借他人之言的话,她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信的。 不过连杨勇都这么说了,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也识趣地没有问。 毕竟像杨勇这种身在皇家,到处都是冷刀子的处境,留些底牌也是应该的。 而现在,杨勇却可以把底牌展现到她的面前,这无疑说明了杨勇对她信任。 她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傻傻地去质疑? 杨勇不知道高盛玉心中所想,享受了一会肩膀上多出来的按揉的力度,出声问道:“对了,东福轩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这几日,杨勇都在忙活佛经的事情,东福轩那边全交给了罗艺和尚伯陇,一直也没过问过。 高盛玉闻言,开口道:“东福轩现在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的,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只是罗校尉那边还没有消息送来。” 说着,高盛玉快速地看了一眼杨勇,道:“殿下,那边到底在做什么呀?” 东福轩那边做新求子茶的事,杨勇并没有跟高盛玉说。 并非是不信任,而是计划需要。 此时高盛玉相问,杨勇只是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手,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过段时间本王再跟你说。 对了,你今日不是还要进宫去见陈嫔吗?正好,本王也要出去一趟,让人备车,一起吧。” 第二十六章:大兴善寺 东福轩。 尚伯陇仍旧如往常般弓着身子,徘徊在后堂的院子里。 院子里自然是有齐王府中的亲事们在把守,但这些人归罗艺统领,只负责守卫院子里的安全,并不负责处理那三名老医师的琐事。 处理这些杂事的,都是由尚伯陇一手安排。 “尚管事。” 一小宦自后堂里出来,看到尚伯陇,立时上来见礼。 尚伯陇不喜欢别人叫他尚公公,所以自从他当上齐王府的大管事之后,府中的下人便都称其为尚管事。 不过虽说只是一个管事,但尚伯陇在府中的地位却极高。 一方面是因为如今齐王府的属官不全,很多该有的设施都没有。 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当初杨勇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那些属官要么被削职,要么被处死。 现在杨勇复起,杨坚一时间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能派过来。 毕竟,谁知道杨勇这个齐王又能当多久? 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清算。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尚伯陇本身的性子还算不错,并不像大多数管事太监那般刻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的缘故,如今的尚伯陇的脸上,也经常性地会挂上类似于杨勇一般的笑脸。 让人心中生不起怨气。 “诶,出来了?累着了就去歇一歇。” 尚伯陇对来人依旧是笑呵呵地关切了两句。 来人心中一暖,感激道:“谢尚管事关心,奴婢歇会还能继续干的。” “成,你去那边找个人替你吧。” 虽然杨勇明面上说是要做新茶,但实际上和制新药差不了多少。 这样一来,对于不同的药材,都需要进行尝试组合。 工作量是极其巨大的。 尤其是这些药材,并不能拿来就用,很多药材都需要先进行研磨。 这都是费力气的体力活。 那三个老医师需要进行主要的搭配试错环节,肯定是不会做这些事情了,所以尚伯陇便把这些小宦和宫女分成了两拨,一边在后边休息,一边在这边帮忙打下手。 轮流开工。 小宦低着头往外走,走到尚伯陇身边时,脚步却慢了下来。 尚伯陇瞧出这家伙似有心事,便也停下了徘徊的脚步,看向小宦温声问道:“怎么了?” “尚管事。”小宦小声道:“咱们这几天这么累,到底在做什么啊?”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看自己忙活了这么久,总是难免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加上尚伯陇给人的感观一直不错,不像是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动怒的人,所以小宦此时才大着胆子有此一问。 “做什么?”尚伯陇笑呵呵地看着小宦,目光下移了会又再次顿住,道:“做你这辈子也用不到的东西。” 这辈子都用不到?可我这辈子用不到的东西好多啊…… 就在小宦低头思索着,自家尚管事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尚伯陇抬手拍了下小宦的后脑勺,笑着赶人道:“殿下的事,是你能问的? 赶紧去叫人来,别误了这边的事。” “诶,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尚伯陇拍的并不疼,小宦笑着双手捂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 王府外。 杨勇将高盛玉送到宫门后,便沿着大兴城正中的朱雀门街一路向南,在位居朱雀门街东侧的靖善坊拐了个弯。 大兴城虽有一百零八坊,但大多数达官显贵都住在皇城周围,其中又以在都会市和立人市,以及朱雀门街两侧为最。 在一片嘈杂声中穿过朱雀门街,随着周围的声音渐歇,齐王府的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下。 朱雀门街是大兴城的主道,平时自然是热闹非凡,但在这一片的周围,虽说也有不少马车牛车停在道路两侧,可氛围却是异常的安静。 无他,因为此处乃是靖善坊所在。 或者确切一点地说,此处乃是大兴善寺的所在。 大兴善寺乃是皇家寺院,最开始的时候,在晋武帝时期修建,原名‘遵善寺’。 后来杨坚建立隋朝,新修大兴城,遵善寺便经历了一次扩建。而这次扩建,也使得大兴善寺占据了整整一坊之地。 整座靖善坊中,都是寺殿,堪称京城之最。 杨坚崇佛,更是同时取城名“大兴”二字,和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 齐王府的马车刚刚入寺,便有几名僧人上前迎接。 其中一人还穿着明显和周围人不一样的袈裟,显然是领头之人。 “殿下到访,贫僧未曾率众远迎,请殿下恕罪。” 说话者正是那为首的领头之人,只是说的话仍然是最老套的请罪话。 杨勇自马车上下来,笑着挥了挥手,道:“无妨,本王一时心血来潮,并未知会贵寺,贵寺不必自责。” 前来迎接的僧人双手合十,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后面容无悲无喜地向杨勇道:“不知殿下到访大兴善寺,所求为何?” “没什么所求,只是这段时间心中又想到了母后,想过来替母后为诸佛上柱香。” 杨坚崇佛,独孤伽罗也崇佛。 杨勇从东宫出来的借口,便是自己得了独孤伽罗的眷顾。 此时借着独孤伽罗的名义前来大兴善寺,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随贫僧来。” 为首僧人双手合十着向杨勇鞠了一躬,随后侧开身子在前面引路。 让马夫守着马车,杨勇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跟在为首僧人后面走了进去。 大兴善寺虽说大了些,但布局和正常的寺院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东西禅堂,法堂,罗汉堂……依次排在主线中轴上。 穿过山门,杨勇先跟着僧人来到了天王殿。 “殿下,这便是我寺中的弥勒,两侧乃是四大天王。” 顺着僧人手指的方向,杨勇看到了供奉在天王殿中的弥勒佛。 不过这时候的弥勒佛像,和后世常见的矮矮胖胖,大肚能的形象并不一样,反而是菩萨装,头戴宝冠,身披璎珞,面容娇好,身材修长苗条,呈交脚坐式。 弥勒真正变成后世那种大肚能的形象,是要在五代之后了。 第二十七章:座元 而在天王殿的东西两侧,分别塑着身青色,持剑,职风的增长天王;身白色,抱琵琶,职调的持国天王;身绿色,执伞,职雨的多闻天王;以及身红色,握蛇,职顺的广目天王。 在弥勒菩萨造像后方的,则为佛教寺院的守护神韦驮尊天菩萨。 其实杨勇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礼节,更对这些佛道无感,但架不住杨坚喜欢。自己想要在杨坚面前刷好感,样子还必须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心中默叹了一口气,杨勇学着寺中僧人的动作,双手合十在佛像前虔诚参拜。 只是杨勇才刚刚参拜上,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还有些急促。 杨勇回头看去,只见一灰色僧袍的僧人快步走了进来,先向杨勇合十双手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又快步走到那为首僧人的近前,附耳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轻,杨勇一个字也没听到。 但那为首僧人在听到这些话时,脸上却多了些不一样的表情。 杨勇看的清楚,那是夹杂着嫉恨,得意,无奈且担忧的神情。 “殿下,贫僧这边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就在杨勇思索着这家伙会因何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那为首僧人已然向杨勇行了一礼,出声道:“这是贫僧的弟子,法号空净。 若殿下不嫌弃,不妨后面的路,先让贫僧的这位弟子为殿下引路。贫僧将事情处理完,再来陪殿下共同参拜。” 嗯? 让弟子代师引路。 杨勇眉毛轻挑了下,含笑道:“大师若有事,先去便好。本王替母参拜,有空净师傅也是一样的。” “谢殿下体谅。” 那为首僧人向杨勇再稍稍躬身示了下歉意,随后快步出了天王殿。 杨勇偏头看了一眼那为首僧人的背影,眼神中若有所思,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瞬,便继续回身参拜。 对着弥勒佛像拜上三拜,随后起身从身后的小沙弥手中接过香,上前插在弥勒佛像前的大香炉中点燃。 空净这时上前道:“殿下事务繁忙,不若小僧先为殿下引路去平安地藏殿,和救苦地藏殿吧。” 在天王殿东西两侧都各开着一门,其中东侧门悬挂“金刚”牌匾,西侧门悬挂“悉地”牌匾。 分别通往位于天王殿后东侧的平安地藏殿,以及位于天王殿后西侧的救苦地藏殿。 这两殿供奉着地藏王菩萨以及十殿阎君。 都是需要杨勇依次参拜的东西。 但其实在天王殿中,还有那四大天王,以及在弥勒菩萨造像后方的韦驮尊天菩萨,也都是需要杨勇参拜的。 虽说不用像对弥勒佛像这般虔诚上香,但低头默声祷告也是需要的。 现在空净直接让自己略过这些,反而是去参拜地藏王菩萨,这显然是不想让杨勇在天王殿多呆。 再和刚刚空净急急忙忙跑出来,那空净的师父又急急忙忙地出去办事结合在一起。 显然,这大兴善寺的内部,也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庄严,肃穆。 杨勇笑了笑,并未点破,只是温声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空净师傅了。” 见杨勇并没有那么古板,空净的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他微微侧身,低头道:“殿下请随我来。” 连着在平安地藏殿和救苦地藏殿拜完地藏王菩萨,杨勇和空净算是彻底离开了天王殿的范围。 继续向北,穿过大雄宝殿前广场的钟楼鼓楼,走在空净身边的杨勇,明显感受到空净的身上似乎是轻松了不少。 这让杨勇不由地暗觉好笑。 空净和空净的师父愿意为自己引路,但是却希望自己快点离开天王殿,其实不外乎是两种情况。 要么,是天王殿要发生什么大事,自己身为皇家亲王,不能看到这些。 要么,就是空净的师父有些麻烦,而且麻烦今天找了上来,需要他去处理,但同样,空净的师父又不想让自己看到,或者说,不想自己被打扰,这才有了这一出。 而这两种情况,杨勇自认为,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大兴善寺重建不久,整个寺院还算是比较清明,蝇营狗苟的事即便是有,但大概率还是牵扯不到天王殿这种主殿上来的。 可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许多了。 要知道,天王殿可是刚进寺门的第一座大殿,即便是说天王殿是大兴善寺的门面,都不为过。 这样重要的地方,平日里绝对是严加看守,加上大兴善寺乃是皇家寺院的这一层身份,外人想要来闹事,那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所以空净师父的麻烦,必然来自于大兴善寺之内。 而且能直接略过天王殿外的那些看守僧人,显然,这人也定然位高权重。 同样,这也能侧面说明,空净的师父,在大兴善寺的位置,也不低。 “殿下,这便是我大兴善寺的大雄宝殿。其中殿内供奉五方佛造像,代表着代表中、南、东、西、北正方。而东西两侧供奉二十四诸天,后侧供奉海岛观音、善财童子和龙女。” 刚进大雄宝殿,空净便开口向杨勇介绍道。 大雄宝殿历来都是寺院中的核心所在,占地极广,空间极大。 环视了一圈这宝殿中的佛像,杨勇并未立刻参拜,反倒是笑盈盈地看向了空净,道:“空净师傅,本王有些好奇,刚刚的那位尊师,是何人啊?” “回殿下,师父乃是本寺座元,法号慧明。”空净一本正经地回道。 这事并不算什么秘密,空净自然不需要做什么隐瞒。 “座元……” 杨勇念叨了一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座元是寺院僧人职位的一种,一般由住持,也就是方丈的师兄弟或者法兄弟担任,地位不低。 慧明能因座元身份迎接自己,显然,自己这位和天上佛国心灵有通感的齐王,在大兴善寺看来,要比自己想的更吃香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在天王殿外,需要慧明这位座元亲自去处理的人…… 身份的选择也就不多了。 第二十八章:功劳 寺院的僧人等级并不复杂,为首的叫做住持,也就是俗称的方丈。 而在方丈次一级的,便是座元,首座,西堂和后堂。 座元是由主持的师兄弟或法兄弟担任,首座却没有这层限制,但首座却是方丈的接班人,地位可类似于宫中的太子。 西堂是其他寺院的高僧,到本寺的长久居住的称谓。像大兴善寺当中有许多印度僧人,类似于阇那崛多、达摩笈多等。 他们便长久居住在大兴善寺,称谓便是西堂。 这些人虽然同样位高,但权力并不大,他们本身对权势也没太多的想法。 至于后堂,则是由寺院中年纪最大的老和尚担任,负责引导寺中僧人的修学,起模范作用。 跟西堂差不多,后堂同样属于位高权不重的级别,且这些人对权势同样不怎么上心。 所以杨勇觉得,那在天王殿外需要慧明亲自去对付的人,大概率便是大兴善寺的首座。 说起来,这大兴善寺的方丈慧雨,似乎年纪也不小了。 杨勇目视着前方的佛像,在心中思索了下这些弯弯绕绕,突然道:“外面的那位,是贵寺的首座吧?” “啊——” 空净没想到杨勇会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上这么一句,一时间愣住。 随后便是眼神有些躲闪,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空净这般模样,杨勇会心一笑,心中的想法已然得到了验证。 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外边的那人如果不是首座,空净大可以直接否定。 不过空净只是一个小僧,哪怕是大兴善寺座元的弟子,在杨勇面前仍然是不够格的。 杨勇自然也不会去自降身份,为难一个小小僧人,所以在心中的想法得到了验证之后,杨勇便不再多言,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空净师傅,我们继续参拜吧。” “哦哦,好。” 空净现在明显有些麻爪。 身为慧明的弟子,空净对于自己师父的所欲所求,以及今天让自己为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引路的目的,他心中都是如明镜一般的。 他也自以为做的很好,却不料现在直接被杨勇一语点破。 杨勇却并未理会,而是在参拜完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之后,继续向北参拜观音殿,文殊殿…… 直到参拜到最后的普贤殿时,慧明才姗姗赶来,气息略显紊乱。 眼见自己的师父终于回来,空净如蒙大赦一般长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附耳和慧明说着什么。 声音依旧很轻,杨勇还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但感受着慧明那不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杨勇随便一猜,便也能将内容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将事情说完,慧明摇了摇头,空净会意,低头带着后面那两个持香的小沙弥离开了普贤殿。 杨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仍旧照常参拜着普贤殿内的普贤菩萨圣像。 慧明身为大兴善寺的座元,城府和涵养明显比空净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此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急躁。 直到杨勇参拜完,缓缓起身,方才看向等候在一旁的慧明,轻声笑道:“慧明大师久等了。” 慧明双手合十向杨勇回了一礼,道:“能得齐王殿下教诲,多长时间也算不得久。” “慧明大师说笑了。”杨勇假装自己没听明白一般,摇头道:“本王虽然是皇家亲王爵位,但终究是红尘中人。 慧明大师乃是佛家弟子,本王哪里有资格教诲。” “世间万物都是身处于须弥世界,红尘内外,不过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佛祖讲心境,和红尘中人与否又有何干系?” 慧明一本正经地道:“更何况,殿下能和独孤皇后于梦中相连,甚至得天佛国赐下神物,足以见得殿下的佛缘不浅,佛性深厚。 贫僧若能得殿下教诲,是贫僧的福分。” 杨勇微微一怔,稍有些哑然。 慧明这番话,所做出来的姿态可实在是太低了。 但这也从侧面佐证了,慧明所图不小。 杨勇笑了笑,道:“本王记得,佛祖告诫众人了一个空字,要讲究心无杂念。大师身为佛家弟子,这心境,好像不太对啊。” “贫僧虽是佛家弟子,但终究还是人,不是佛。就像殿下这般佛性深厚之人,不也同样不是佛吗?” “啊哈?” 杨勇现在有些惊讶了。 他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在问慧明,你身为佛家弟子,却还争夺权势,岂不是有违佛家教诲。 慧明的反击也犀利,先把自己捧上天,然后再拿自己和东宫相争的例子,来解释他在大兴善寺的行为。 毕竟,像你这样能和天上佛国有交流的人,都还要争夺权势,那我在大兴善寺争一争,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有意思。”杨勇失笑道:“不愧是座元,心思就是和旁人不同。” “多谢殿下赞誉,只不过,还比不得殿下的心思。” 慧明虽然有趁机拍杨勇马匹的意思,但也同样有真心佩服的意思。 要知道,杨勇之前可从未来过大兴善寺,也没怎么关注过大兴善寺。 现在不过是过来走了一遭,依靠所见所闻,便将自己的处境和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等推演能力和心思,绝非常人所及。 不愧是皇家子弟,曾经的东宫太子。 杨勇晃了晃手腕,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怕实话和慧明大师说。本王这里呢,确实有一件功劳。 送给谁都可以的功劳。” 听到这里,慧明心中暗道一声果然,眼神中迸出亮彩。 他最初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杨勇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访。不过刚刚空净跟他说,杨勇自己猜出了首座的身份之后,他大概就心中有些头绪了。 毕竟,一个无欲无求,只想过来参拜上香的人,是绝不会费这个心思来猜这些的。 杨勇既然费了这个力气,那就证明其人同样有所求。 慧明心中想着,就听杨勇继续道:“只不过这份功劳,本王却没想好应该给谁……” 第二十九章:册子 慧明明白杨勇的意思。 对于他这种亲王,不管来大兴善寺所求为何,但大抵都是来找一位守望相助的盟友。 他这个大兴善寺的座元可以,可那位大兴善寺的首座同样也可以。 自己想要得到杨勇的认可,总得承诺点什么。 慧明想了想,道:“殿下对大兴善寺可能不太了解,如今寺中的首座,乃是贫僧的空山师侄,出身别寺。 从法理上来讲,空山师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上首座的。只不过其人之前帮助寺中西堂翻译经文有功,被当今圣人赞誉了两句。 其人自那以后便傲得自满,更是公然在寺中拉帮结派。我寺中的方丈慧雨师兄年岁已高,不想节外生枝,这才将首座允了空山师侄。 可自从空山师侄当上了首座之后,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变本加厉。寺中僧众多不堪其扰。 殿下也不想,这大兴善寺以后变成浑浊不堪的藏污纳垢之地吧。” 说完,慧明抬头看了眼杨勇,却见杨勇不发一言,反倒是笑盈盈地盯着自己,尤其是那眼神中,还残存着几分漫不经心。 慧明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 他本以为,就算杨勇不信自己所说的这些话,但在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之后,总该附和上自己两句。 再不济,接两句话总该是有的吧? 可现在看杨勇这副表情,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对他刚刚所说的那一切,好似统统都没有兴趣。 见慧明一时间沉默在那,杨勇却也不急,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慧明才继续开口,声音稍有些艰难地道:“而且空山师侄最近已然有些膨胀,对于礼部的规定也阳奉阴违,以大兴善寺的名义在外面圈了不少良田土地。 如果让这种人继任大兴善寺的住持,实在是玷污佛家圣地。” “哦?”杨勇睁起双眼,故作惊讶地道:“贵寺的首座,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既然如此,那慧明师父怎地不将此事,上报给朝廷,请圣人决断呢?” “贫僧……” 慧明一时语塞。 为什么不上报?自然是因为他心中同样有私心作祟。 空山虽说圈了不少良田土地作为私用,但名义上,这些都是大兴善寺的产业。 如果自己真能取代空山,那这些东西,日后不都是自己的吗? 自己的东西,自己上报干什么? 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明着说的。 慧明思忖片刻,咬牙道:“些许小事,不敢劳烦圣人。而且贫僧这边,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这才一直拖延了下去。” “哦?没有真凭实据?”杨勇眼神一眯,似笑非笑道:“慧明师父,你这话说的,本王就有些听不懂了。 没有真凭实据,那岂不就是污蔑?御史可风闻奏事,你这位大兴善寺的座元,好像还没这份权力吧?” “贫……” 慧明一愣。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奏事了? 可下一刻,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皇家亲王。 自己在亲王面前说别人坏话,可不就是奏事吗? 慧明脸色涨红,只觉得心中有股闷气。 杨勇其实也有些恼了。 虽然他脾气好,但也懒得跟这种人物玩你来我往的试探。 自己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能看到实际的交易。 可慧明却总是拿什么名义,清廉这种虚的东西来搪塞自己。 区区一个大兴善寺,哪怕顶着一个皇家寺院的名号,又能如何? 就算里面的人闹翻天,但对于皇家来说,对于朝廷来说,要是想将大兴善寺打落尘埃,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就像后世的唐武宗那般,不过就是一道灭佛的旨意,大兴善寺全体僧尼被勒令还俗,谁又敢反抗? 所谓的密宗祖庭,在真正的朝廷强权面前,不堪一击。 区区一个座元,在自己面前百般试探,实在是有些掂不轻自己的份量了。 杨勇冷冷道:“慧明大师,本王敬重你,这才尊称你一声大师。可若是大师想拿本王当傻子戏弄,那后面的事,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罢,杨勇转身作势就要离去。 慧明傻眼。 他完全没想到,杨勇说走就走,走的如此干脆利落。 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但就现在看来,不得不说,这场交易,自己是处于下风的。 默叹了口气,慧明出声挽留道:“殿下且慢。” 杨勇闻言驻足,回头冷冷看向慧明。 其实对于他来说,慧明这种处于弱势,需要自己的帮扶,同时势力还不强的人,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合作对象。 只不过人总有些分不清形势,需要敲打一番。 杨勇没说话,慧明低头走到外面,向远处招了招手。 守在远处的空净小跑而来,就听慧明道:“空净,你去为师的房里,将为师榻下的那个木盒取来。” 空净虽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后,快步离去。 有东西拿,显然是慧明服软了。 杨勇慢步上前,看着空净离去的方向,轻笑道:“慧明大师看起来,很器重空净师傅啊。” 听到杨勇提及空净,慧明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道:“空净是贫僧席下最得意的弟子,殿下大可放心。” “是嘛,那看来慧明大师,后继有人了。” 杨勇笑着搭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此时也缓和了不少。 普贤殿和慧明住的地方相距不远,空净并没有让杨勇两人等太久。 接过木盒,再将空净打发到远处后,慧明和杨勇重新来到普贤殿的偏殿内。 将木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本册子,慧明一脸郑重地用双手将册子交给了杨勇。 “殿下,这是贫僧这些年打听到的,空山首座暗中让人以大兴善寺的名义,所圈得的良田土地。贫僧将这些都记录在了此册中,如今交予殿下。” 纸张在隋朝可是个正经的奢侈品,慧明能用纸张记录,确实是费了心思的。 杨勇从慧明的手上接过册子,简单翻看了下,随口道:“慧明大师,这里面的土地,总计有多少?” 第三十章:南方的和尚 “回殿下,贫僧这册子里所记录的,共有上等良田一千一百三十三亩,一般良田两千三百七十一亩。其中在京城中还有三间铺子,郊外还有一处庄园。 当然,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山泽地之类,具体多少,贫僧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记在里面了。” “一千,两千……加起来便是三千多亩。”杨勇摇了摇头,啧啧道:“这位空山首座,倒是有些手段。” 别看这册子中只记录了三千多亩良田,但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是整个大隋的中枢,也是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 能在京城附近圈占三千多亩良田,这已然不是个小数目了。 而且,难道空山就只圈占了这些吗?难道就没有慧明没查到的,或者慧明故意隐藏的吗? 慧明没说话,杨勇将册子合上,顺手揣到袖中,道:“本王知道了,这些事情,还需要另择时机上奏,至于那位空山首座…… 不知慧明大师,心中可有想法?” 册子已经交了出去,慧明心中就算是再不甘,也没什么办法,此时只能将心态及时调整过来,恭敬道:“还请殿下赐教。” 杨勇对慧明现在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 从怀中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杨勇将其递给了慧明,道:“本王听说,最近贵寺的西堂正在奉旨翻译着佛经。 这是本王侥幸从一南边来的和尚手中获得的,你看如何?” 南边的和尚……? 慧明一头雾水。 虽说他现在在杨勇面前没什么心气,但那是因为杨勇的身份不一样,人家是皇家亲王,从出生开始,就是可以随意拿捏自己的存在。 可要说论佛法一途,慧明还是很自信的。 毕竟,大兴善寺这密宗祖庭的名号,可不是随便自己给自己冠的。 而他这位大兴善寺的座元,佛法自然不一般。 不明觉厉般接过册子,慧明翻开扫了一眼,前一秒还是迷惑不解的眼神,却在这一刻瞬间一惊。 紧接着,似乎是不确信还是不死心般,慧明瞪大着眼睛又翻了几页,一直无悲无喜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惊骇。 连拿着那小册子的双手,此时都不由地颤抖了起来,显得这不过十几页薄纸的册子,彷佛重若千金。 纸张唰唰翻过的声音不断响起,杨勇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此时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自己所写的东西,他当然知道这小册子对于慧明来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意义。 其实自己所写的东西并不是太偏门的东西,而是佛家最为经典的经书,金刚经。 不过金刚经起源于印度,传到中原之后所需的都是译本。最早的一本乃是由后秦鸠摩罗什译出,但因战乱以及时代的发展,后世也多会进行重译。 在后秦鸠摩罗什之后,还有北魏菩提流支译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及南朝陈真谛译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在隋朝一统天下之后,杨坚因为崇佛,也曾下旨让大兴善寺再译金刚经。 如今在大兴善寺居住的西堂天竺僧人达摩笈多,就是在进行着这项工作。 但翻译这样一部佛家经典却并不容易,尤其是还要和历代版本有所区别,译出一些属于自己的新东西来。 达摩笈多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译完。 而杨勇自己所写的,正是那在原本历史上,由唐朝玄奘法师译得的《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也自己的那位长辈最喜欢的一版。 玄奘法师可是亲自去过天竺的人,这版《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在杨勇看来,应该是最接近原版的。 事实上也确实不差。 慧明虽说心中还有功利心,但佛法的造诣绝对是没得说的。 无论是北魏菩提流支,还是南朝陈真谛翻译的金刚经,他都曾读过,但无论是这两本中的哪一本,都远不及这版高深。 尤其是其中的那些语句,彷佛就是佛祖真言。 若是这本经书交上去,无疑会对大兴善寺翻译金刚经的工作,产生巨大的助力。 要知道,之前空山不过对这项翻译工作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便被杨坚点名赞赏了两句,随后便有了今天的成就和地位。 若是这版经书由自己交上去…… 慧明激动地已经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慧明大师觉得如何?” “好,好,好!好东西啊!” 慧明低头颤抖地翻着纸册,一连吐出三个好字。 说完,他又连忙抬头看向杨勇,似是有些不确信地道:“殿下,这真的是给贫僧的?” “自然。”杨勇笑道:“本王对朋友,一向是从不吝啬的。此物,慧明大师可还觉得满意?” 杨勇的这声朋友,让慧明心中舒服了不少。加之这金刚经的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之前那点小小的郁闷顿时被他抛在了脑后。 “满意,满意。”慧明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连忙将小册子收进袖子里,生怕杨勇会要回去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心中踏实了些。 看向杨勇,慧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稍稍变得郑重了些,向杨勇道:“殿下,请恕贫僧唐突,敢问殿下,这本经书…… 真的是从南边的和尚手中得到的?” 杨勇眉头微微一挑,看着慧明,眼神似笑非笑。 他当然明白慧明的担忧。 别看慧明和空山如今因为首座的位子大打出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大兴善寺内部的事。这两人无论最后谁做大兴善寺的住持,大兴善寺的地位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可这经书一旦出现,那结果就很不一样了。 慧明眼力不差,能译出这种经书的人,绝对是一个得道高僧,足以开宗立派的那种。 要是这样的人出现在京城,再得到杨坚的赏识,大兴善寺的地位恐怕就要不保了。 这对于大兴善寺,是绝顶重要的,慧明是一定要问出来的。 可是杨勇的回答,却让慧明再度一头雾水起来。 “慧明大师,此物……本王觉得,南方的和尚,应该会更好。” 第三十一章:茶叶 南方的和尚会更好? 对于杨勇这番突然蹦出来的没头没脑的话,慧明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毕竟这经书……等等,经书!? 慧明一怔,随后豁然开朗。 杨勇给他的经书虽好,但却是实物。而既然是实物,那显然就要有出处。 可经书是从杨勇的手中拿出来的,也就是说,这经书的出处不外乎两种情况。 要么,是杨勇本人自愿赠予;要么,就是自己从别处获得。 如果是前者,那牵扯的东西就太多了。 反倒是后者,解释起来要比前者轻松许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牵扯少! 要知道,杨勇可是齐王,是刚从废太子变成的亲王,用屁股想也知道,如今的杨勇身边必然聚集着各种漩涡争斗。 能远离一点,自然是远离一点的好。 而之所以是南方,则是因为南朝佛教盛行,佛寺众多,可信度也更高一点。 慧明心中有了些明悟,就听杨勇这时候又道:“不过慧明大师,本王得到这经书的时候,还同时多得了些东西。” 慧明心中一惊,暗道一声果然,这齐王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拿。 没开口,他只是看着杨勇自怀中又掏出了一个纸包,然后递给了自己。 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慧明向杨勇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杨勇笑着说道:“慧明大师不必慌张,这只是一点小茶,据传,其茶已经沾染上了佛性,有养身健体之劳效。 慧明大师觉得,父皇会不会喜欢?” 陛下!? 慧明心中再度咯噔一声,身子都不由地颤了一颤。 紧张兮兮地看向杨勇,那眼神似乎在问:这茶到底有没有毒。 杨勇却不理会,只是道:“大师应该清楚,如今贵寺西堂正在翻译佛经,大师如果只将这经书献上去,大师觉得,父皇会怎么想?” 怎么想……? 慧明先是不解,但随着这思路继续思索下去,再结合一下杨坚的心性,只是片刻后,他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惊骇。 如今杨坚对金刚经翻译一事还是很看重的,如果自己得到了这种经书,却并不是交给西堂帮助西堂的翻译工作,而是直接上呈给陛下。 那依杨坚的性格,就算当时惊喜,给自己封赏了些什么,可等这兴奋劲过去,杨坚必然是可以察觉出来,自己是在争功。 杨坚一直把佛寺视为清净的圣地,否则也不会让大兴善寺单独占据整整一坊的地方。 自己和空山在大兴善寺不管怎么去争权夺利,但都是隐藏于暗中。 如果这种事被杨坚察觉,虽然空山定然是落不下什么好,可自己也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杨坚连朝中官员都可以在朝堂之上当众鞭打,自己哪怕是大兴善寺的座元,但在杨坚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僧人。 指望着杨坚对自己手下留情? 做梦去吧! 不知不觉间,慧明的背后已然浸出了冷汗。 他再次看向杨勇,连忙躬身作礼,声音也变得比以往几次都更加恭敬地道:“谢殿下相救之恩。” 见慧明清楚了自己的意思,杨勇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前托着慧明起身,他缓缓道:“本王说了,对待朋友,本王是从不吝啬的。至于那经书,本王觉得甚是高深。 慧明大师也不必心急,此等机缘,大师不妨先暗中揣摩研读一番。 待时机合适,本王知会大师之后,大师再交于寺中,岂不是两全其美?” “殿下厚爱,贫僧感激不尽。”慧明仍是半低着头,谦声应和。 杨勇笑了笑,抬手道:“既然如此,那便祝慧明大师的佛法可以更进一步,本王先告退了。” “贫僧送送殿下。” 慧明将杨勇送到普贤殿外,就见杨勇停下脚步,向自己道:“慧明大师事情繁忙,应该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就先送到这里吧。” 慧明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神情,此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杨勇转身离开,慧明低头看着手中装着茶叶的纸包,微阖着双眸沉思。 今天和杨勇的谈话,虽说他全程处于下风,但却同时也让他受益良多。 尤其是在经书和茶叶这两点上,如果没有杨勇的及时点醒,恐怕他上交经书那日,就是自己身死之时。 现在有了这份茶叶,自己就可以将经书送交给西堂那边,然后拿着茶叶去上交给杨坚。 到时候,也只需要在杨坚的面前简单提上一嘴,这功劳不仅跑不掉,甚至还能在杨坚心中留下一个不争功的印象。 两全其美! 只是这其中唯一的问题,就是眼前的这茶叶…… 如果这茶叶真如杨勇所说,可以强身健体,适合杨坚饮用的话,为什么杨勇不自己拿去送给杨坚,反而要给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空山所圈占的那些土地? 虽说那些土地同样价值不菲,可跟这经书茶叶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抑或是说,杨勇想借用自己的手,把这些茶送给杨坚做些什么? 慧明心中顿时警惕大增。 他虽不是皇家中人,但皇家的争斗他向来都是有所耳闻的,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形容都是轻的。 经常是几个人斗得头破血流,然后双双携手把家还。 至于什么父子亲情……皇家还能有这种奢侈的东西? 慧明看着手中的茶,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本能地想把这些东西丢掉。 可转念又想到今天杨勇的表现,他又有些踌躇。 毕竟按今天杨勇的表现,自己的手段是绝对玩不过这位齐王殿下的。 一旦人家知道自己把茶叶调了包,恐怕日后自己的好日子也难过了。 心中纠结再三,慧明抬起头,忽地瞧见了不远处,正小心翼翼对自己探头探脑的爱徒空净。 思绪一转,慧明计上心头。 向空净招了招手,空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向慧明行礼道:“师尊。” 慧明如往常一般对空净笑着点了点头,道:“刚刚齐王殿下和为师提及了你,说你虽然行事稚嫩,但心性上佳,让为师好好培养培养你。” “啊——” 第三十二章:高家 空净刚刚还在担心,杨勇会不会在自己师父面前批评自己。 现在天上直接落下个这么大个馅饼砸到自己,一时间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嘴巴张得圆圆的。 慧明不理会空净的惊讶,继续道:“为师思索了下,你跟在为师身边也有段时间了,确实该出去游历一番,你看……” 不等慧明说完,空净忽地跪下,叩首道:“师父!徒儿不走!徒儿只想一直陪着师父,师父不能赶徒儿走啊!” “……” 对于寺院来说,外出游历并不是每一个僧人都有资格经历的。 一般只有在寺院中比较受重视,佛法心性同时也都是上佳的僧人,才能有这种待遇。 而且这种僧人在外出游历几年之后,如果能活着再回到寺中,那就是寺中的各堂堂主的后备人选。 这对于僧人来说,绝对是难以拒绝的事情。 可如果僧人自己要放弃,慧明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一直强迫人家的话,总会让人察觉出异样来。 不多时,在心中叹了口气,慧明伸手将空净扶了起来,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去,那便不去好了。” “嗯!” 空净重重点头,刚刚还有些委屈的脸上,重新洋溢上了幸福的笑容。 慧明摇了摇头,他本想先将空净自己最为看重的这名弟子支走,免得自己以后事发会牵扯到他。 不过人家宁可陪着自己也不想走,说实话,慧明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暖意的。 目光再次游离在四周,慧明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正停留在树枝上的几只麻雀。 “空净,那你替为师,把那几只小雀抓下来吧。” …… 杨勇自大兴善寺出来之后,没有直接回齐王府,而是来到了高宅。 京城中姓高的人家不在少数,但像杨勇眼前这般,院墙高厚,门前肃穆,而且在隆政坊这种寸土寸金的坊中,还能占据如此不下百亩之广的宅院,整个京城也只有一家。 曾经的左领军大将军,尚书左仆射,上柱国,齐国公高颎所在的高家! 也是曾经的齐国公府! 只不过因为当初杨勇被废黜,高颎既是杨勇的岳父,又在杨坚面前为杨勇求了不少情,惹得杨坚不悦,直接被削职为民。 连爵位也被剥夺。 这才使得曾经的齐国公府,如今仅仅是高宅。 让马夫上前去叩门,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是齐王府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边的杨勇之后,连忙对着那马夫说了些什么,随后又将头缩了回去。 不多时,高宅的大门被重新打开,高盛道一脸欣喜地从里面走出,快步来到杨勇身前,道:“殿下怎么来了?这也不提前知会臣等一声,让臣等早做些准备也好啊。” “刚去大兴善寺上了柱香,正好路过,过来看看舅哥。”杨勇一脸和煦,轻声道。 自己去大兴善寺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杨勇没必要故作隐瞒。 只是大兴善寺在齐王府以南,高宅在齐王府以北,杨勇说出的顺路这两个字,显然是借口。 高盛道清楚这些,却也没有揭穿,只是抬手道:“我已让府中的下人去温茶了,殿下请~” “请~” 高盛道在前面亲自为杨勇引路,很快,两人穿过前院,到了西偏堂。 像杨勇的身份,按礼法来说,高盛道应该是要将杨勇引到正堂接待的才对。 不过杨勇这番不告而来,显然是有要事相商。正堂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就不适合了。 杨勇和高盛道来到西偏堂的时候,桌案上已有温好的热茶奉上,至于堂内,则是空无一人,显然是这些无关人等已经被高盛道差人打发走了。 两人分主次坐下之后,高盛道举起茶杯向杨勇轻声致歉道:“殿下莫怪,家父前几日偶感风寒,不便走动。 等家父身体好些了之后,一定登门拜访。” 高盛道的家父自然就是高颎,也是杨勇的岳丈。 如果真是普通的风寒,杨勇身为人家的女婿,是定然要带着礼物去探望一二的。 至于对于高盛道这番话来说,重点却并不在偶感风寒这四个字,而是不便走动。 也就是说,高颎实际上是不想见自己。 人家不想见自己,杨勇自然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端起茶杯回礼道:“身为女婿,岂有让岳丈大人来拜会的。 若是岳丈大人身体好些了,还请舅哥知会本王一声,本王携玉儿一起再来拜访。” 虽然都是客套话,但杨勇这话听起来就很舒服。 高盛道笑了笑,谦声道:“殿下厚爱。” 说完,堂中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杨勇虽然不会去唐突了高家的想法,但高家的行为却还是令他很是迷惑。 高盛道这位高家的嫡长子出来迎接自己,也就是说,高家仍然是跟自己一路的。 可高颎对自己避而不见,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深意? 难道说……是高颎对自己的这些行为表示不满? 可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哪怕是在王府中的谋划,现在也不过还是处于钓鱼的阶段。 高颎没有任何道理有什么不满才对。 甚至,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高颎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也是应该直接引导教育自己,而不是做避而不见这般的事情。 杨勇一时间没思索出什么头绪。 “咳咳。” 高盛道只看到杨勇抿了口茶之后,便在那里低头沉思着什么。 一开始他不方便打搅,可时间一长,这偏堂总这么怪怪的,也不是个事,他便轻咳两声,轻声试探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 “哦哦。”杨勇被高盛道这番话拉回了思绪。 回过神来,杨勇笑了笑,道:“确实有一些事。想请舅哥帮忙。” 听到杨勇有事情吩咐,高盛道的身子顿时挺直了些。 “请殿下吩咐,臣一定竭尽全力。” 高盛道说的很认真。 这可是杨勇第一次给高家安排事情,这无疑是高家向杨勇展示实力的最好机会。 第三十三章:高颎 身为和杨勇关系最为紧密的家族,高家自认为是杨勇的得力助手,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那种。 不过随着史家叔侄二人的加入,高盛道总觉得,高家的地位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因为齐王府所做出的第一件大事情,就是在外面收购盐井盐矿的那些废弃之地,用的居然不是高家的人,反而是史家的叔侄二人。 甚至连购买那些废弃之地的钱帛,用的也都是从杜家支借的。 和高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无疑令高盛道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 可他就算心中再怎么不舒服,却也没有地方发作。 高盛道是个聪明人,知道杨勇将这些事情故意和高家撇清关系,肯定是因为高家自己的问题。 当初和罗艺打赌,将高家的部曲塞进齐王府,这件事就是高盛道在自作主张。 杨勇明显是感受到了高家的势力有些膨胀,甚至高盛道自己也有些膨胀了,这才故意将高家撇开。 算是一个敲打。 高盛道在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最近也是安分守己,一切按部就班,并没有做出太过的举动来。 对于他来说,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杨勇并没有再寻美妾,对高盛玉始终如一。 甚至这几天,他都在高盛玉的东偏殿所住,专宠更胜往日。 杨勇这一手敲打但同时又能将高家的心思定住,高盛道被拿捏的是心服口服。 也正是因为杨勇这番与两年前全然不同的手段,他也才甘愿等下来。 如今,这不就等到了? 杨勇能主动吩咐高家做事,显然是敲打已经过去了,对高家这段时间的表现还算满意。 接下来,就是要在杨勇的面前,将高家之前所不幸丢失的地位,给重新捡起来。 心中这般想着,就见杨勇已然递过来了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本王偶然获得了一份东西,上面记录着京城周围的一些良田,以及商铺什么的。 本王想让舅哥派人对这些东西调查一番,不过要在暗中进行,绝不能被旁人知晓。舅哥可能办到?” 册子自然是刚刚慧明交给自己,空山在京城中圈占土地的证据。 不过杨勇之前都不认识空山,自然不会随意对一个大兴善寺的首座出手。 他真正要对付的,是空山后面的人。 毕竟当前隋朝的政治还算正常,杨坚虽然崇佛,但也不会对僧人故意放纵。 空山虽说是皇家寺院的首座,但也仅仅是一个首座罢了。 在大兴善寺中或许可以作威作福,但在京城这种地方,可不是他能随意嚣张的。 可这家伙既然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在京城附近圈占土地,而且数量还如此巨大,很明显,这绝对不是空山一人能办到的。 其背后,必然有瓜葛。 顺藤摸瓜,将水搅浑,杨勇才有机会趁势而起。 高盛道一脸狐疑地接过册子,翻看了两下,眉头紧锁。 册子上面确实记载着不少的东西,各种良田,土地,地处位置什么的都是存在的。 可除了这些以外,便再无其他记载了。 至于为什么是这些地方,连个象征性的原因都没有。 不过高盛道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点头应道:“殿下放心,此时臣亲自经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如此甚好。” 高盛道身为高家嫡长子,能动用的资源的最多的。由他亲自出手,当然也是最为稳妥的。 杨勇点了点头,又随意和高盛道寒暄了两句,谈了些齐王府的琐事,随后便告辞离去。 将杨勇送出高宅,高盛道再次回到西偏堂,却见自己之前的位置上,已然坐上了一位老者。 老者的模样和高盛道有八分相似,花甲之年,头发已经明显见白,身形看起来已有老态,但精神却还硕亮。 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那桌案上的小册子。 正是高颎! 高盛道不敢出声,悄声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垂着双手守在旁边。 直到高颎粗粗翻过一遍,才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你刚刚做的不错,没有细究下去。” 高盛道清楚自己父亲的意思。 这本册子的内容太过凌乱,粗看下来没头没尾,如果是高盛道以往的脾气,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不过当时在杨勇的面前,高盛道保持了克制。 说着,高颎将册子合上,往后靠了靠身子,叹气道:“齐王殿下不一样了,在东宫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了两年,连老夫都看不透了。” “父亲!” 高盛道陡然一惊,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颎。 要知道,高颎识人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曾经的杨勇莫说是高颎,就连高盛道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自己虽是看不明白了,但连自己父亲竟然也看不明白,这属实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其实这样也好。”高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地微合上了双眼,缓缓道:“如果一个圣人能被臣子看穿,那也谈不上垂拱以治天下。” 高盛道知道,这是高颎在告诫自己,以后不要随意揣摩杨勇的心思,此时拱手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 “嗯。” 高颎不再说话,高盛道看了看桌案上的那册子,小心翼翼地道:“父亲,那这本册子……” “殿下让你查,你就去查。”高颎眼睛都没睁地道:“你妹妹以后是齐王妃,如果齐王真有那份运气,能坐上那个位子,总还是需要你来扶持。” “是。” 高盛道觉得自己父亲想的有点远,但不得不说,这种前景光是想一想就令人不由地激动万分。 他正打算上前将册子取走去办事情,却忽然顿住脚步,看向高颎,道:“父亲,可是您装病这件事,齐王殿下他……” 说实话,他还是不理解自己父亲为什么装病不见杨勇。 高颎听得这话,不由地抬眸瞧了高盛道一眼,道:“你以为是老夫不想见齐王?如今齐王能复起,和朝堂局势有着紧密关联。 可如果没有我高家的步步退让,这朝局也不会在短短两年便变成如今的模样。 现在陛下急了,让废太子复起,可你真觉得,陛下是打着让齐王重回东宫那位子的意思吗?” 第三十四章:杜如晦的猜测 “父亲,您这是?” 高盛道一时间呆住。 显然,高颎所说的这几番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如果杨坚没有把杨勇扶正的意思,那为什么要把杨勇从东宫的圈禁之地放出来,还特别赐予了齐王这等封号爵位? 高颎看得高盛道这般状态,心中不由地默叹了声。 自己这个嫡长子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脑子,不是特别好使。以后可为臣子,但做不了重臣。 摇了摇头,高颎又合上了双眼,幽幽叹道:“此等事,齐王看的比你清楚,你跟着齐王做就是了。” …… 齐王府。 杨勇这几天闲来无事,索性在府中练习书法。 前身曾经是太子,对书法一道的领悟虽算不得大家,但还是有些造诣的。 高盛玉仍然如往常一般陪在杨勇身边,为其研墨。 “殿下的书法,倒是愈发精湛了。” 见杨勇停下了手中的狼毫,高盛玉适时停下了研磨的手,凑上前去,观摩的同时并发出了几声赞美。 杨勇点了下高盛玉的鼻尖,摇头笑道:“你啊,竟会挑好听的说。” 高盛玉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道:“殿下~,这么多人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身体上却并未和杨勇疏远,反倒是从一旁的果盘中取了颗龙眼剥开,送到了杨勇的口中,使得两人凑得更近了些。 杨勇张嘴咬过送来的龙眼,随后抬手按了按脖子,脸上同样洋溢着笑意。 对于他而言,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把高盛玉看的太重,只当她是一个结交高家的政治媒介。 这也是很多高门大族女子的宿命。 不过后来经过求子茶一事,让杨勇第一次发现了高盛玉此女身上的闪光点,也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位枕边人。 而对一个人的看法一旦正式起来,再继续观察的话,那人的闪光点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包括按摩的手法不错,做的饭菜也好吃等等。 现在的高盛玉,已然渐渐成了杨勇唯一可以稍稍卸下心中防备的地方了。 “人多怎么了,本王和自己的昭仪说话,难道还要避着别人不成?” 昭仪,便是高盛玉在齐王府中的称号,也是亲王嫔的一种。 “殿下~,可是……”高盛玉在杨勇怀中柔柔一拱,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守在不远处的一少年,道:“殿下莫不是忘了,杜小郎君可还一直站在那里呢。” 听得高盛玉这么一说,杨勇才想起来,杜如晦还站在一旁。 从大兴善寺和高家回来的这几天,杨勇一直将杜如晦带在旁边。 抬头看了眼天色,杨勇向杜如晦招了招手。 杜如晦见状,缓步上前,向杨勇拱手道:“殿下。” 杨勇笑道:“本王练字有些入迷,一时间忘了时辰,如晦可不要怪罪本王啊。” “殿下说笑了。”杜如晦一本正经地道:“殿下在练字,如晦心中也同样在想事情。” “哦?”杨勇挑了挑眉,轻声问道:“不知如晦在想什么事情?” 杜如晦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快速扫了一眼院子的四周,随后不经意间地看了眼高盛玉。 虽说这注视的时间很短,但高盛玉也是出身于高门大族,自然明白杜如晦的顾忌,此时从杨勇的怀中挣脱出来,向杨勇敛身行礼道:“殿下练字练了这么久,想来也有些饿了。 妾身先带人,去为殿下准备些吃的吧。” “也好。” 向周围人都招了招手,高盛玉将所有人都带出了小院。 只留下了杨勇和杜如晦两人。 杨勇见状,不由得无奈地晃了晃脖颈,随意找了个藤椅坐下,看向杜如晦,笑道:“说吧,让本王的昭仪把人都带走,想来如晦说的,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殿下莫怪。”杜如晦拱手向杨勇致歉,随后道:“如晦最近只是在思索,殿下之前所提出的盐铁官营之法。” “哦?”杨勇眼神一眯,道:“盐铁官营?怎么?如晦有什么看法?” “回殿下,如晦以为,想要将盐铁之利收归官营,首先朝廷自己要拥有稳定的盐铁产出。就以盐来说,现在朝廷之所以迟迟不能将盐铁收归官营,主要便是朝廷手中的盐井盐矿稀少。 尤其是在京畿附近,朝廷能够控制产出的盐,根本不足以支撑百姓的购买,这样一来,就必然会给那些大族们机会。 而殿下派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去收购那些废弃的盐井,盐矿,想来,殿下应该是有方法,可以从中获取到足够的盐。” 杜如晦说到这里,杨勇眼神一亮。 关于盐铁官营这方面,他知道,杨坚是一定会采用的,所以他必然要早做准备。 但具体的做法流程,他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一丁点有关于这些的事情,都没有提起过。 而杜如晦却能猜出来,哪怕只是猜出一部分,但这种大胆的想法,还是令他再次刮目相看。 要知道,盐井盐矿之所以是废弃,那就是因为从中已经不能再产出新的盐了,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杜如晦现在居然敢反其道去猜想,如果不是足够自信的人,根本不敢在自己面前将这种想法说出来。 杨勇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含笑道:“继续。” 杜如晦见状,心中同样惊讶。 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做一个求证。毕竟连他也不相信,从那等废弃之地,还能弄出新的盐来。 可是除此之外,他却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所以才有此一说。 但就是这么一说,杨勇居然没有反驳!什么意思?这就是自己说对了的意思! 从已经公认不可能产出盐的地方再弄出新的盐来,这说是神仙之法都不为过! 眼前这个齐王殿下,真是给他带来太多的惊喜了。 压下心中的惊讶,杜如晦继续道:“那么接下来,如果朝中已经有了稳定的盐源,那么市面上,就会出现朝廷所拥有的官盐,和世家大族所拥有的私盐。 让朝廷直接下令封禁私盐是不可能的……” 第三十五章:记事参军 “所以如晦觉得,殿下的意思,应该是要想办法,将那些大族手中所掌控的盐井盐矿收归朝廷治下。 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贯彻盐铁官营这一决策。” 杜如晦说完,杨勇脸上的笑意不由地更深了些。 杜如晦所说的这些,其实可以说,跟他所想的分毫不差。 就像是杜如晦所提出来的,让朝廷下令封禁私盐,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大部分的盐井盐矿都在那些大族手中,如果不把这些大族手中的盐井盐矿收回来,那么这么大族手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食盐产出。 哪怕朝廷封禁,可人家手中有盐,难道会乖乖把这些盐存到地窖里吗? 显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再加上这些大族在朝廷上,都有不少的代言人,有着不小的势力。 一旦朝廷下令封禁私盐,势必会迎来一大波的抵制。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甚至说,哪怕杨坚真的无视朝廷众臣的抵制,强行推行了下去,难道下边的人真会照办? 或许京畿周边会因为在天子脚下,给官盐一点面子,可其他地方呢? 那些可都是天高皇帝远,真正把持着地方权力的,都是地方豪族。 人家会因为这所谓的政令,就平白无故地放弃手中这么一大笔的利益? 完全不可能! 朝廷知晓这一点,也不会自讨苦吃。 否则一旦发布了,而下边的人不执行,结果无疑是对朝廷的信用威严造成巨大的打击。 这绝对是杨坚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也是杨勇要极力避免的事情。 “所以如晦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做呢?” 面对杨勇的求问,杜如晦一时间也有些犯难。 思索了片刻,他缓缓道:“回殿下,依如晦浅见,如果殿下真的想将盐铁之利收归朝廷的话,恐怕还是得用武力来解决。” 整个政策的根本已经找到了,无非就是要收回这些世家大族手中的盐井盐矿。 可让这些世家大族自己交出来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暴力手段。 杜如晦觉得,杨勇或者是朝廷,能够使用的方法,应该也就是这一点了。 而且采取这种方法,还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如果这副重担落到了杨勇的头上,那杨勇就可以借机将手伸到军权上。 一旦有了军队的支持,那就是进可以兵变夺权,退可以割据一方。 算是立于不败之地。 却不料对于杜如晦的说法,杨勇只是笑了笑,道:“如晦啊,你觉得本王是会那么肤浅的人吗?” 嗯? 杜如晦凝眸,有些不大理解。 杨勇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迷糊,继续道:“如果用暴力手段,如晦觉得,这大隋的太平还能继续吗? 父皇不是傻子,这种明显是撕破脸破的做法,会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父皇不会同意的。” 隋朝时期的世家大族,可不是后世明清时期的乡绅。 就看一个不过刚刚崛起的高家,就可以轻松拿出五十户部曲,这可是五十户,足足将近三百人! 而这些部曲,和主家都是人身依附的关系,联系极为紧密。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只会比高家更多,势力更大。 这些人府中的私兵,其战力是根本不逊色于朝廷的正规军的,甚至很多时候朝廷的正规军不够用,都需要求助于这些世家大族,让他们带领着他们的私兵,为国作战。 朝廷的军队根本没办法对这些世家大族碾压,一旦用暴力手段强行收回,势必影响整个天下的反弹。 尤其是新平定的江南,以及河北河南地区。 朝廷需要稳定,绝不会大动干戈。 杜如晦闻言沉默了下来。 如果不采用暴力手段,那就要让这些世家大族心甘情愿地把盐井盐矿交出来…… 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却不料,杨勇对此事只是笑了笑,道:“如晦不必心忧,本王已有决断,只不过…… 如晦可愿意来帮帮本王啊?” 杨勇口中的帮,可不仅仅是帮这一件事了。 如果杜如晦同意,从此杜如晦将和齐王府变得密不可分,说是齐王府的家臣也不为过。 杜如晦清楚,但此时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杨勇躬身作礼道:“能得殿下赏识,是如晦之幸。” “好。”杨勇轻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那如晦便暂时在本王的府中,任记事参军一职如何?” 记事参军的官秩不算高,只有从六品上。但杜如晦毕竟还年轻,这份官秩对他来说,已然不低了。 杜如晦欣然道:“谢殿下厚爱。” …… 皇宫,安仁苑。 最近的陈嫔感觉很快乐。 独孤伽罗已死,后宫专宠之人没了,她这个陈嫔已然成了后宫中,受杨坚宠幸的唯二之一。 之所以是唯二,则是因为如今后宫中还有一位新升的蔡氏。 不过对于蔡氏,陈嫔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且不说两人的名位还有很大差距,如今的太子妃和齐王昭仪,可是没事就喜欢往她的安仁苑跑。 这待遇,即便是当年的独孤伽罗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她还有来自齐王昭仪送过来的大杀器! 一旦自己有幸诞下子嗣,到时候,什么蔡氏,都只能是匍匐在她下面。 陈嫔心中正思索着以后的美好,耳边就传来太子妃萧氏的声音。 “陈娘娘,这是太子最近新获得的一批珍玩,特地托臣妾来给陈娘娘送些。” 陈嫔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眼正站在萧氏旁边的宫女,所呈上来的那一箱木盒。 里面确实是好东西,甚至还有两颗她以往最喜爱的珍珠。 不过自从有了求子茶,她对这些的感觉都浅淡了很多,完全提不上太多的兴趣。 “有劳太子了。” 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女官将东西收下,陈嫔强行在脸上多挤出了几丝笑容,看向萧氏道:“太子送的东西,本宫很喜欢。还请太子妃向太子转达本宫的谢意。” “陈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将话转达给夫君。” 第三十六章:求子茶 萧氏的回礼一如既往地谦和,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在她心中,却无可避免地轻叹了一声。 以往杨广想夺嫡,需要得到后宫的支持的时候,除了独孤伽罗那边是杨广亲力亲为以外,陈嫔这些其他的妃嫔,都是由她出面代劳的。 对于每位妃嫔的喜好,以及送到合适的礼物之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萧氏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陈嫔对于这些珍珠宝玩,一直都是爱不释手的,尤其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一定要拿出来把玩的。 现在那两个珍珠,是萧氏亲自挑选的,也有自信,如果是以往的陈嫔,一定会喜欢这两个珍珠。 可如今自从陈嫔看到珍珠之后,却只是看了一眼,虽说言语上也表达出了欣喜,但却并没有拿出来把玩。 就是这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动作,却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萧氏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如今的陈嫔在后宫中的地位至关重要,谁能得到陈嫔的支持,最起码也可以保证后宫不会对其产生干扰。 而现在陈嫔对自己的东西不感兴趣,那就说明齐王那边送的东西,得了陈嫔的青睐。 如果这种情况不加以扭转,陈嫔以后对齐王府那边的观感必然会越来越好,到时候,甚至是完全倒向齐王府那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一旦后宫倒向齐王,那对于太子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萧氏如今已经和杨广彻底绑在了一起,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于这种状况,她是一定要想办法扭转的。 可如今她连齐王府那边送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齐王府到底拿捏住了陈嫔的什么软肋。 想要阻止这一切,谈何容易? 心中这般忧虑之下,萧氏也有些呆不下去了。 又和陈嫔寒暄了些家常,萧氏起身告辞。 陈嫔并未挽留。 萧氏满怀心事地走出了安仁苑,迎面却走过来一个小宫女。 宫女低着头,手中端着一个盛有一碗热茶的托盘,正是送给安仁苑的。 萧氏以往也来过陈嫔这安仁苑不少次,对陈嫔的喜好自认为也还算了解,可从未听过陈嫔还喜欢喝茶。 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不对劲,萧氏拦下了宫女。 “你等一下。” “太子妃。” 宫女看到是萧氏,顿时停下脚步,向萧氏福了下身子。 萧氏指了指宫女手上的热茶,道:“这是送给陈娘娘的的?” “是。” “陈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喝茶的?” 宫女低头回道:“回太子妃,奴婢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几天前吧。” 宫女地位不高,显然是按照上面的吩咐办事。 萧氏点了点头,没有再为难宫女,将其放走了。 只是在宫女离开之后,萧氏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几天前…… 冥冥之中,她就有一种感觉,那被齐王府送给陈嫔的东西,一定就是这茶! 能让陈嫔对自己素来喜欢的珍宝都不在意的茶! 驻足片刻,萧氏加快了脚步,向东宫而去。 …… “殿下!东西已经出来了。” 齐王府内的书房,尚伯陇敲门而入,将一纸茶包和一道药方奉上。 五天时间已过,那三名老者虽然最开始心中再怎么不甘,但迫于齐王府的威压,还是准时准点地将杨勇所要的求子茶做了出来。 尚伯陇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取了茶和配置求子茶的药方送了过来。 跟在他一旁的,还有这次一直负责看守东福轩的罗艺。 只不过罗艺在看到,杜如晦此时竟然也在齐王府书房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挺了挺胸脯,露出了腰间的犀角銙带。 杜如晦自从被杨勇任命为记事参军之后,如今一直在忙着翻阅有关于盐铁官营之策的资料。但无论其想法如何老成,却也终究不过少年心性。 此时瞥见罗艺如此挑衅自己,杜如晦假装没看到般,提了提自己的袖袍,同样露出了腰间的犀角銙带。 銙带是隋朝官员都会佩戴的一种玉带,通过颜色和所挂铜饰的数量不同,以区分不同的官秩。 记事参军和亲事校尉从官秩上看都是从六品下,正是刚好可以佩戴犀角銙带。 两个少年郎的互相炫耀,杨勇虽看在了眼里,但却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反倒是接过那药方,仔细打量了起来。 药方上写的都是药材,无论是哪个杨勇,对医药一道都没怎么了解过,此时不免看的一头雾水。 还是尚伯陇上前,小声为杨勇解释道:“殿下,据三名客卿所说,这求子茶所采用的乃是正常的茶叶,配以丁香、附子、良美、官桂、蛤蚧各五钱,白矾、山茱萸、硫磺各三分。 同时添加了蜜水,并配之以山药、牛膝、枸杞子,炼制而成。 用其所煮出的茶水味道甘甜,服下之后,可使人身强体健,同时精力旺盛。若有女子在旁,求子一事,自可水到渠成……” …… “哦?水到渠成?那不是春药?” 东宫,杨广听着太医的禀报,疑惑发问。 在杨广身前的太医也不由地摇头苦笑,肯定道:“殿下所说不错,这茶中含有丁香、附子、良美、官桂、蛤蚧、白矾、山茱萸、硫磺。 这些都是制作春药‘西施受宠丹’的药材。虽说这里面的量少了许多,但功效仍有。此物……可迷人心智啊!” 太医也很无语。 今天太子差人从太医院叫了个太医,他本以为是太子生了病,却不料只是让他分辨种药茶。 而且还是这种土路子的药茶。 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蠢货做出来的,居然把春药和茶结合在了一起。 那这到底是茶还是春药? 制作此物之人,简直有辱‘医师’这两个字! 杨广听得太医肯定的话,目光逐渐变得深沉了许多。 “春药,茶,有点意思……呵呵。”轻笑了两声,杨广开口吩咐道:“今日的事,孤不想其他人知道。” “殿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 第三十七章:按死 茶,自然是东宫在齐王府那边的探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送过来的。 而且根据情报所说,制造此茶的地方这几天不分昼夜,都有重兵把守。人员出入都需要搜身才行。 可见,这的确是极其重要的。 但是这直接把春药和茶混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而且,做这种茶的意义在哪? 难道说,杨勇在东宫圈禁得太久,房事已经有心无力了? 可即便如此,依杨勇最近表现出来的行为,他也不像是会沉湎其中的人。 尤其是正在这个档口,杨勇如果再沉湎这等事情,无疑会让杨坚刚刚对其升起的好感直接斩落。 杨勇莫不是本性回归了? 杨广思索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医走后不久,太子妃萧氏匆匆忙忙赶回。 “殿下!”看着正坐在那里皱眉沉思的杨广,萧氏一脸严肃地道:“臣妾在陈嫔那里有了些发现!” “嗯?什么发现?” 陈嫔的事情远比杨勇这种反常的行为更重要,杨广回过神来,看向萧氏。 萧氏正色道:“臣妾按殿下的吩咐,去给陈嫔送了不少珍宝,不过陈嫔如今明显对这些珍宝不感兴趣。 而且臣妾还发现,就在最近这几天,陈嫔还喝上了茶!” “喝茶?” 杨广一愣。 他之前夺嫡的事情,曾经特地研究过后宫的嫔妃中的喜好。尤其是陈嫔这种在后宫中还比较得宠的人,更是他的重中之重。 这个时代的茶道并不兴盛,后宫中除了杨坚和独孤伽罗以外,并没有人有太多饮茶的兴趣。 或许当着杨坚的面,大家可能会表现出一些兴趣来,但私下里喝茶的事是绝无仅有的。 这可都是杨广从那些妃嫔的贴身宫女口中,花了大笔钱帛翘出来的。 依靠着这些情报,他才能在拉拢后宫上从不出任何差错。 陈嫔也不例外。 在他的情报里,陈嫔从来没有喝茶的习惯,更不要说私下里了。 “等等,你说喝茶?” 杨广思索着,忽然一怔。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手边的那包茶,面色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萧氏自然也注意到了杨广的异样,顺着杨广的目光看去,她也看到了就在杨广手边桌面上的茶包。 杨广并没有喝茶的兴趣,如今身为太子,平日里又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更不会有研究茶的兴致。 这些萧氏都是清楚的。 所以很显然,这茶肯定不是杨广自己用来喝的。 她看向杨广,投去了询问和不解的目光,道:“殿下,这些是……?” 杨广甩了甩如今已经有些混乱的脑袋,声音发轻地道:“这些茶是孤从齐王府拿到的,齐王府对这些茶看的极严。 孤已经找太医看过这些茶了,爱妃你可知,这茶是由什么所做?” 萧氏摇头道:“臣妾不知。” “是春药!”杨广脸皮抽搐了下,道:“还有一些健体之药!而且这茶的名字,叫做‘求子茶’!” “求子茶?” 萧氏同样一惊。 春药和健体之药,再加上这般近乎于明示的茶叶名字,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反应过来这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而且这种茶,再加上萧氏刚刚从陈嫔那里得来的消息。 将这两者轻轻一结合,得出来的结论就已然跃然纸上。 “这……齐王,不会吧?” 萧氏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 没办法,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大胆到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虽说春药可以提升房事和谐,但对于人的身体也同样有极大的损害。 就连寻常富贵人家的人用起来都是小心翼翼,更何况如今在宫中的陛下? 别问为什么不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根本没钱吃这种东西。 杨广闭了闭眼睛,自言自语道:“齐王自从东宫出去之后,心性大变,孤是看不懂他,但如果说他做这种事情,孤倒是觉得极有可能。” 给皇帝吃春药,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那绝对是杀头,甚至诛九族的大罪。 一般人绝对没这个胆子。 可杨勇是一般人吗? 显然不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杨勇和杨坚有仇! 别看杨勇说是不记恨杨坚,但从堂堂东宫太子,大隋储君,一下变成阶下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谁敢说心中一点不记恨? 而且自己的亲信,妻子都因此事而死,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这跟被杀了全家又有什么区别? 此等仇恨,注定了杨勇不会对杨坚的身体太过上心。 甚至暗中报复也是极有可能的。 反正杨广设身处地,把自己代入到杨勇的角色中,自己是极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这时,萧氏也思索着开口了。 “而且齐王那边要拉拢陈嫔,求子茶对于陈嫔来说,确实是极具吸引力的东西。” 陈嫔虽然在后宫中得宠,但膝下无子,所有的恩宠就都是镜花水月。 独孤伽罗能保持在后宫中一人独大的局面,除了自身的手段以外,她一个人就给杨坚生了十个孩子也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这十个孩子,哪怕是独孤伽罗,在杨坚面前也直不起来腰板。 所以说,陈嫔对于孩子必然是极其渴望的。 而这个时候,齐王投怀送抱,把求子茶献上…… 既可以拉拢陈嫔,又可以对杨坚的身体产生害处,报复杨坚。 一箭双雕! 杨广和萧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那抹惊骇。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杨勇的心变得不免有些太狠了。 不行,绝对要把杨勇按死! 这是杨广现在脑海中的唯一想法。 两年前的杨勇做事优柔寡断,而且手段粗糙无比,他可以不把杨勇放在心上。 但如今一个发狠,连父子亲情都不看重的人,再也由不得杨广不把其放在心上了。 “殿下。”萧氏上前提醒道:“不知殿下下一步,有何想法?” 没错,自己还需要想法,还需要对策。 杨广舒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了片刻后,道:“去叫右庶子和左卫率前来,就说孤有要事相商。” ———————————— ps:昨天有点事,只更了一章,另一章会以后会补。而且感觉以前的更新时间偏晚了些,加上反正也没了存稿,就码完发吧,不定时了。 第三十八章:给皇帝吃春药 如果是以往的杨勇,杨广或许就自己随便定策了。 但如今的杨勇已经令杨广不得不重视,加之他总觉得,杨勇这步棋后面应该仍有深意,所以为了求稳,他还是决定,要和自己的下属商议一番。 而右庶子张衡,以及左卫率宇文述,就是最得他看重,也是最能保重忠心的两人。 张衡和宇文述很快被唤了过来。 张衡要比宇文述年轻许多,模样不过三十出头,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便跟在杨广麾下,帮助其治理扬州。 平日里出谋划策的事情没少做,杨广此时想找智囊,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殿下。” “免礼,快坐,快坐。”招手让张衡和宇文述坐下,杨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建平(张衡的字),伯通(宇文述的字),孤今日找你们,实属有一件大事……” 简单将经过讲了一遍,张衡和宇文述不禁面面相觑。 杨广传唤,他们自然清楚肯定是大事。但却不料竟然是这种大事。 给皇帝吃春药……这是多少年没听过的稀罕事了? “殿下,这茶……真是从齐王府中所得?”张衡心直口快,率先道。 杨广点了点头,道:“就是齐王府中。” “这可是宫闱丑闻,若是事发,哪怕陛下心善,饶齐王不死,但是这圈禁削爵必然是免不了的。齐王他…… 真会做如此蠢事?” 张衡不自信地说着,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杨勇可是刚从整整两年的圈禁当中出来,现在应该讨杨坚的欢心才对。 而且杨勇这几日,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送春药给宫里……这没道理啊! “会不会是,圣上要的?” 宇文述小声说了一句。 按照杨勇最近几日的做法,如果此事也是为了讨杨坚欢心的话,那么这春药乃是杨坚所要也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杨坚年岁大了嘛。 陈嫔还年轻,这老夫少妻的…… 宇文述放飞自己地遐想着,就听张衡犹疑道:“不排除此等事的可能。陛下要面子,更是想名留史册,以陈嫔代劳的话…… 陛下是能做出来的。” 杨广听着自己两位谋士的分析,并未出声打断。 因为就连他,也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而且最近这几天,齐王府大肆收买京城周围无用的废地,声势造的很大。以齐王府现有的财力,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其后必然有人支持。” 宇文述说完,张衡接过话,继续分析道:“左卫率说的不错,此事我也暗中差人调查了一些。 那些齐王府所买来的地,在买后根本没有一个人去看,和买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之前我还不理解,齐王府到底想做什么,但如今看来…… 齐王说不定就是在外面鼓布疑阵,虚晃一枪,实际上在做这等事情!” 张衡将两件事情串起来,此事直觉得豁然开朗。 “不错,也只有是宫里支持,齐王府才敢花费那么多钱财,跑去外面虚张声势。否则,就凭齐王府现有的财力,就算是高家,也不可能支持杨勇齐王府这般挥霍。” “可……如果真是宫里的意思,那殿下手中的这个把柄,好像也就没什么用了啊……” 此话一出,房间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虽说把春药往宫里送和死罪没什么区别,但……那是在皇帝不知情的时候。 如果此时皇帝知情,甚至是皇帝默许,那可能参与这件事的人没什么事,反倒是揭发此事的人才有事。 毕竟,宫里的事,主要还是得看皇帝的心意。 就算杨广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件事揭发了出去,杨坚或许会迫于情面,迫于局势,不得不对杨勇做一些小小的惩罚。 可之后呢? 杨勇可是简在帝心!只要杨坚没当场把杨勇砍了,甚至哪怕削了杨勇的爵位,又能怎么样? 爵位这种事,随便找个由头恢复了就完事。 杨广本以为手中的乃是张王牌,结果这么一分析,竟直接成了废牌,此时心中不免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杨广身边,迟迟都没有开过口的太子妃萧氏,突然出声道:“殿下,两位郎君,妾身倒是觉得,陛下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哦?爱妃快说!” 萧氏作为这件事情的源头,也是杨广身边的贤内助,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分量的。 张衡和宇文述同时看向萧氏,眼神中透露着询问的目光。 见三人都向自己看来,萧氏缓缓道:“陛下的后宫娘娘不少,自从皇后殡天,陈嫔被宠幸的次数虽然多了些,但却也没达到专宠的地步。 如果陛下真的有这种雅兴,怎么可能只跟陈嫔一个人?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萧氏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中的三人,朱唇轻启道:“春药都是服给男子喝的,陈嫔为什么要喝?” 嗯?陈嫔为什么要喝? 对啊!陈嫔为什么要喝!?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般,自杨广,张衡和宇文述三人的脑海中划过。 “太子妃的意思是……陈嫔对此事不知情?” 不等萧氏回复,张衡便自行点头,自语道:“不错,陈嫔应该是不知情的,而且这么看的话,那陛下应该也不知情。 齐王直接将陛下和陈嫔都瞒在了鼓里!” “可如果陛下不知情,那齐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目的是什么?” 宇文述再次开口,表情有些疑惑。 之前的论断被推翻了,没有杨坚为杨勇撑腰。 可既然没有皇帝撑腰,杨勇冒着削爵,圈禁甚至是杀头的风险,干这么大的事,所图是什么呢? 这对于他去争夺东宫太子之位,完全没有任何的帮助啊! 萧氏不再说话,因为就连她,也迟迟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虽说这东西有交好陈嫔的作用,但一个后宫妃子,却用这种方法,代价不免有些大。 而且一旦事发,连陈嫔也要被牵连。 莫不是杨勇想跟陈嫔一换一? 可两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完全不至于啊。 就在几人皱眉苦苦思索的时候,张衡猛地一拍桌子,眼神满是光彩地道:“我知道了!” 第三十九章:新的设想 张衡经常喜欢一惊一乍,对于他此时的行为,杨广几人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唐突之处,只觉得再正常不过。 “你知道什么了?”宇文述不明觉厉地问道。 “齐王在下棋,在下一步很大的棋!”张衡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盯着杨广的眼睛,语气中有些颤音地道:“我们一直都觉得,齐王要夺嫡,要夺东宫的太子之位,对不对?” “难道不是?” 宇文述,杨广,萧氏三人不由地对视一眼,对张衡这番话感觉莫名其妙。 现在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杨勇刚从圈禁当中出来,目标一定是东宫之位。 如果说,之前的杨勇在圈禁当中,还有存活的资格和可能性,那当他从圈禁当中出来并且被封为齐王之后,那这资格和可能性就彻底破灭了。 毕竟,一个先是太子,又是亲王,从法理上对杨广的撼动是极为巨大的。 一旦落败,杨广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众人也并不觉得杨广狠辣,这是身为皇家子弟应有的觉悟,也是在这条道路上落败之后所应该付出的代价。 这就是夺嫡的规则,没有任何人可以触动。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值得张衡再说出来一遍? “当然不是!”张衡握拳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差的太远了!齐王不过刚刚出来,在朝中根基已经被折损的七七八八,他拿什么夺嫡,他又凭什么夺嫡!?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圣上和齐王之间,可是有着巨大的隔阂的!这父子二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呢? 不可能真的不在意的! 所以很简单,也是很至关重要的一点,齐王如果自己夺嫡,难度极大。可是同样,齐王如果只想先保住自己的命,那对于齐王来说,他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张衡的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在杨广,宇文述和萧氏的耳边炸开。 这三人现在直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们之前一直觉得,杨勇想要活命,就只能参与夺嫡,将杨广从东宫的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上去。 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们现在经过张衡的一番提醒,才猛然发现,对于杨勇来说,他还有另一条路,另一条走起来,要比自己参与夺嫡,坐上东宫的太子之位要容易许多的路—— 将第三者拉进来! “你的意思是说,齐王的目的是将太子拉下水,然后扶持陈嫔的儿子坐上东宫之位?” 宇文述的脸色变得奇怪,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不对啊,如果齐王是这个意思,那他自己这么办?齐王和太子都是嫡系,就算齐王前半部分的计划都成功了,可后面呢? 陈嫔只是嫔,他就算能生出儿子,那也只是庶出!除非他要把陈嫔扶正,扶上正宫之位。可这样,他怎能对得起先皇后?” 独孤伽罗已死,宇文述的话中便直接将其说成了先皇后。 张衡听得这话,却只是不屑地笑了笑,道:“宇文左卫率,你觉得,齐王能给陛下吃春药,难道齐王对先皇后还有什么感情吗? 你别忘了,当初齐王被废除太子之位,先皇后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这……” 宇文述一时语塞。 不过张衡说的确实也在理,虽说独孤伽罗和杨勇的母子,但独孤伽罗的儿子足足有五个,杨勇这个性格不被她所喜欢的大儿子,确实没接受到来自独孤伽罗太多的母爱。 反倒是责备和厌恶更多一些。 将心比心的话,指望着杨勇以德报怨,可能性不大。 两人这般讨论着,杨广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就是嫡系,如果杨勇真的有这个打算,那对于他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杨坚能把杨勇放出来,甚至让尚书右丞李纲去作为齐王府的长史,其实也是变相在给自己树立对手。 自己哪怕在朝堂上已经小心翼翼,尽量让东宫的势力不那么显眼,可是这势力不知为什么,就好像自己会繁殖一样,越来越庞大。 想不被杨坚注意到,根本不可能。 杨广对此实在是无奈。 如果这个时候,陈嫔真的诞下了子嗣,或者是后宫中的其他人诞下了子嗣…… 到时候杨勇带头拥护,再随便找些自己的小错误,以及后宫众人的枕边风……说不定真的可能让杨坚产生再废太子的心思! 毕竟杨坚虽然年纪不算小,但身体却健朗的很,根本没什么老年后顾的担忧。 而且哪怕是陈嫔的身份,一个陈国遗孤如果能做上太后的话,那对于江南的安抚效果,可比自己一个扬州总管强上太多了。 萧氏一直注视着杨广,对于杨广脸色的变化,自然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而且作为杨广的枕边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杨广如今都在想着什么。 所以她思索片刻,主动道:“右庶子觉得,陈嫔对此事,是否知情?” 这个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张衡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依臣所看,陈嫔应该是不知情的。” 说完,他又解释道:“对于齐王而言,后宫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助力,陈嫔只不过更受宠幸,也是更加值得齐王投资的对象。 但这份投资,还是要等陈嫔真的怀上了子嗣,才能凸显出来。如果臣是齐王,对于陈嫔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是绝对不会将事情全盘托出的。” “也就是说,陈嫔最多知道,这茶叫做求子茶,能够帮助她怀上龙种,是吗?”萧氏反问道。 张衡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依臣来看,大体应该如此。”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宇文述,询问道:“左卫率觉得呢?” 宇文述同样点头道:“我和右庶子的看法一样,陈嫔久居宫中,接触外面的事务不多,顶多能作为一名棋子。 对于棋子,告诉她太多事情,反而不妥。” 第四十章:再访安仁苑 张衡和宇文述的看法,同时也是萧氏的看法。 并非是她刻意小瞧陈嫔,而是这几日和陈嫔的深度接触下来,她也感受到,这个所谓的陈嫔确实不太够看。 一切想法都表现在脸上,这在这种级别的斗争中可是大忌,齐王就是再缺人手,也不可能找她当真正的盟友。 “既然如此,妾身倒是有个想法。” 萧氏忽然出声,让杨广和张衡,宇文述三人不由一怔。 杨广在短暂的怔神之后,更是大喜过望,道:“爱妃快说!” “妾身以为,齐王想利用陈嫔威胁太子,可我们未尝不可以同样利用陈嫔,反过来打击齐王。” “哦?” 张衡道:“不知太子妃,可否说的详细些?” “妾身以为,无论我们之前对陈嫔做了什么猜测,认为齐王有什么谋划,但这些都是我们的设想。而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无非就是两点。 其一,陈嫔对求子茶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这里面含有春药。 其二,陛下对此事也不知情。 不知右庶子和左卫率,对这两点可有异议?” “不错,这确实是我们可以确定的事情。” 张衡和宇文述两人同时点头,对萧氏的说辞表达了认可。 萧氏点头回应了下两人,旋即继续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利用此事,将齐王直接拍下去呢?” “咦?这……好主意啊!” 张衡和宇文述对视一眼,眼神一亮。 他们之前陷入了一个怪圈,一直在想着杨勇做这些事情,最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事情的目的很重要吗? 完全不重要! 反正杨勇是他们的敌人,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那既然如此,直接把敌人拍死不就完事了? 管他什么谋划,只要人没了,或者人继续被自己圈禁,那再多的谋划还不是一纸空谈? 杨广也觉得这想法很不错,有些急切地问道:“爱妃,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殿下,妾身觉得,可以将此事隐约透露给陈嫔。陈嫔虽说见识不多,但久居宫中,对宫中的规矩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陈嫔知道,她一直在给陛下吃春药,那么她会做什么反应?” “惶恐不安!” “担惊受怕!” 张衡和宇文述几乎没有思索,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萧氏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尤其是这个时间,先皇后刚刚去世。如果此事事发,被陛下知道,再经过旁人挑唆一番。 那陈嫔就不仅仅是危害龙体,更是有故意邀宠的嫌疑!这绝对是陛下无法原谅的事情。” 虽说后宫的嫔妃争宠是常态,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在明面上,宫中对此是绝对禁止的。 所以这些动作,都只是流传在下面的那些小手段,类似于人人都清楚,但人人却都不能说出来的规则。 “那这样一来,陈嫔应该恨谁呢?” 面对着萧氏的问题,宇文述和张衡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给出了答案。 “齐王!” 这件事情的经手无非就是两人,一个齐王,一个陈嫔。最多再加上一个杨坚。 杨坚是皇帝,也是受害者,陈嫔没胆子更没有理由去恨杨坚。至于自己,那陈嫔就更不可能恨自己了。 所以齐王是陈嫔唯一发泄恨意的渠道。 尤其是,齐王确实是问题最大的。 包括陈嫔做出这等事情,虽然有陈嫔内心的私欲作祟,但勾引出她的私欲以及提供药茶,都是齐王。 只要他们可以将这件事情分析给陈嫔,那完全可以预料,陈嫔必然会调转枪口,和他们一起针对齐王! 而有了陈嫔这个助力,齐王的罪名将更加板上钉钉! “太子妃此计,甚妙!” “不错,如果真的可以让陈嫔向陛下主动揭发此事,那陛下必然震怒。到时候请太医作证,陈嫔再在一旁哭诉一番,声讨一下齐王……嘿嘿。” 张衡将自己心中所推演的东西说了出来,不由地想到了杨勇被喷的狗血临头,随后再次被圈禁,甚至直接被杨坚拿皮鞭抽死的情形,不由地笑了出声来。 连杨广,宇文述和萧氏,都觉得张衡的笑声有些淫荡。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又觉得张衡的笑声很合时宜。 “可是该如何让陈嫔顺从于孤呢?” 杨广的头脑还算清醒,此时不由地看向萧氏问道。 话虽然是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个肯定句。 在场四人,也只有萧氏有这个能力进入陈嫔的安仁苑,而且还不会轻易被察觉发现。 “如果殿下放心,妾身愿意一试。” …… 安仁苑,萧氏去而复返。 陈嫔对萧氏的到来有些惊讶,因为最近萧氏来见自己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两人都居住在宫中,但以往,萧氏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例行到后宫来拜访。 所以陈嫔对萧氏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萧妹妹,你怎么又来了?怎么,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这安仁苑了吗?” 萧氏其实比陈嫔还要大几岁,但萧氏在宫中的辈分却要比陈嫔低,所以陈嫔这一声萧妹妹并不算坏了规矩。 萧氏上来给陈嫔敛身见礼,盈盈道:“妹妹只是回去的时候,又突然念起了姐姐,这才唐突了,姐姐可不要怪罪妹妹呀。” “哪里的话。” 陈嫔将萧氏扶起到席上坐下,温声道:“我这安仁苑冷清的很,妹妹愿意来,姐姐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 “姐姐这里确实冷清了些,但想要热闹些,可不能乱信别人的话啊。” 萧氏这番话说出口,陈嫔听在耳中,心中顿时一突。 萧氏这话,怎么总感觉是带着深意呢? 难道说,这女人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只是无心之言? 陈嫔盯着萧氏的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萧氏的真实意思到底是哪个。 毕竟今天宫女给自己送茶的时候,被萧氏半路拦下了一会,这件事她事后就已经知晓了。 如果说,萧氏能猜出什么,倒也是极有可能的。 第四十一章:萧氏的算计 陈嫔在那里猜测着萧氏的想法,萧氏同时也在注视着陈嫔的一举一动,此时不由地心中叹了口气。 太年轻了。 这种表情,几乎就是将自己的想法彻彻底底地写在了脸上,要不是之前独孤皇后一人独大,后宫没什么太像样的波动。 就凭陈嫔这种心计,怕是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萧氏直接向陈嫔道:“陈娘娘,怎么出神了?” 陈嫔被萧氏这番提醒,才回过神来,此时向萧氏施然一笑,道:“无事,就是想到了些别的事。” “是茶吧。” “嗯!?” 伴随着萧氏这番话出口,陈嫔的身躯顿时一震,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 “不知道太子妃在说什么。” 之前还是萧妹妹,现在就变成了太子妃。 陈嫔的改口只让萧氏心中的推测更多了几分准确性。 不想再和陈嫔打哑谜,或者说,打了哑谜陈嫔可能也听不出来。 萧氏快速地扫了一眼安仁苑周围的宦侍和宫女,不紧不慢地道:“陈娘娘,你确定要让这么多人,都听到妹妹接下来所说的话吗?” 这番话可是将陈嫔卡的有些难受。 她紧紧盯着淡然的萧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估计萧氏已经被陈嫔杀了十几次了。 身为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嫔,尤其是现在后宫这么多人中,最得宠的两人之一,陈嫔自然是不想在一个太子妃身前低头的。 可茶确实又至关重要。 高盛玉献上来的求子茶,可是关乎着她日后幸福的大法宝。 陈嫔不确定高盛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求子茶的事情,此时也不敢乱来,纠结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向周围缓缓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一群宦侍和宫女接连退出,最后的两名女官还不忘将安仁苑的殿门带了上。 萧氏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对于陈嫔,她的判断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连将下人打发走都要思虑这么久,其性格可见不是一个干练的人。 陈嫔没管萧氏怎么想,等人都退了出去之后,她看向萧氏,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你刚刚说的茶,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娘娘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求子茶啊。” 听得萧氏淡淡的语气,陈嫔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求子茶这三个字一出,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自己和高盛玉的交易,完全都被萧氏知道了。 而萧氏既然知道,那太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回想起这几日,萧氏来自己安仁苑的频率如此之高,极为反常。陈嫔就算是再愚蠢,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萧氏一直就是为了求子茶的事! 她接近自己,无非就是要套走求子茶的秘密! 陈嫔原本以为,陈嫔是因为自己个高盛玉的交流频次变多了,使得太子那边有了紧迫感,这才让萧氏来和自己交好。 而自己可以坐收两边的好处,是绝对的上风。 却不料萧氏这边竟然还有其他的谋划。 这让她不禁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虽然这感觉毫无道理,但陈嫔本身也不是一个喜欢讲道理的人。 “你无耻!” 陈嫔气的咬牙切齿,十指也紧紧扣在桌案上,眼神仿佛能将萧氏一口吃下去。 却不料萧氏只是平淡地摇了摇头,道:“陈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今日来此,并不是用这件事来威胁陈娘娘的。 甚至,臣妾今日是来救陈娘娘的。” “呵……” 陈嫔不屑地冷哼一声,似乎是被这番话给气笑了。 虽说她的见识不广,但这明摆着的事,自己也不是看不明白。 求子茶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为求子茶从原理上来讲,只是女子希望自己可以育有子嗣的愿望,只要这东西对人没什么损害,就无伤大雅。 之所以说,这也可以是件大事,则是因为此乃是皇家的事。 像陈嫔这般行为,如果不威胁到杨坚的身体,那最多就是定一个惑乱君上的罪名。 至于结果到底如何,那就是全凭一张嘴。 萧氏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陈嫔不相信,本身就在萧氏的预料当中。 不过她也不急,只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包,将其放在桌案上打开露出些茶叶,自顾自地说道:“此茶名唤求子茶,乃是太子殿下费了不少心计,才从齐王府中获得。 陈娘娘可想知道,此茶乃是如何做成的?” “呵,看来太子的手,伸得可有些长呢。”陈嫔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斜了萧氏一眼,讽刺道:“太子妃就不怕本宫将太子的事,告诉陛下那里?” 太子在齐王府中安插眼线,这种事如果真被杨坚查到了,对杨广的看法绝对会有些变化。 “陈嫔是个聪明人,至于到底要怎么做,陈嫔不妨听臣妾把话说完如何?” 萧氏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说着。 陈嫔轻哼一声,没再接话,显然也想听听萧氏此行的来意,以及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萧氏轻笑了下,继续道:“此茶乃是齐王府从民间搜寻了些土医师,让他们寻得药材和茶叶融合而成,并将其命名为求子茶。 至于这茶,太子也让太医看了,此茶乃是由丁香、附子、良美、官桂、蛤蚧、白矾、山茱萸、硫磺等物炼制而成。” 说到这里,陈嫔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高盛玉跟她说的清楚,求子茶乃是从民间的一位高僧处所得,茶叶不多,但效果却出奇地好。 至于萧氏口中的土医师,她下意识地是有些不信的。 可萧氏又将这些药材说的如此清楚,加上也确实知道求子茶的名字,陈嫔的心中终于还是不免泛起了嘀咕。 难道说,高盛玉是骗她的,这茶也不是从什么民间高僧处所得? 萧氏将陈嫔的一切表情动作变化都看在眼里,此时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后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哦对了,陈嫔或许还不知道,这些药材,乃是制作春药的药材。” 第四十二章:安仁苑内的情真意切 “哦对了,陈嫔或许还不知道,这些药材,乃是制作春药的药材。” “什么?春药!?” 萧氏这番话在陈嫔心中,就好像在原本平静的湖水里突然投下一块巨石,掀起万丈波涛。 之前她能冒着风险接受高盛玉的求子茶,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确确实实有这方面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高盛玉和她再三保证,这茶对人绝对没有任何危害。 至于为什么不找个太医再检查一下,陈嫔自然是没有能力让一个太医为自己守口如瓶。 可只要这茶如高盛玉所说的一般,对人不会产生任何危害,那哪怕是被发现,对于陈嫔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 自己在杨坚面前哭一哭,诚心忏悔一番,最多也不过就是禁足一段时间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在萧氏面前,可以一直保持冷静,甚至还有心情去讽刺萧氏的原因。 可如果这茶里面要是含有春药,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嫔直觉得现在心中有些无法接受。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陈嫔猛地一挥手,随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萧氏的时候,再次冷静了下来,说道:“太子妃,你们用这种把戏,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本宫了吧。” 对陈嫔的反应,萧氏其实早有预料,此时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娘娘,您不会是以为,臣妾是在欺骗陈娘娘您吧?” “难道不是?” 陈嫔冷笑一声,说道:“你们随便找出些茶叶拿到本宫面前,就说这里面乃是春药,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说辞? 依本宫来看,你们分明就是想离间本宫和高妹妹的关系!只不过这种小事,竟然都需要太子妃你来亲自出马,怎么?东宫没有人了吗?” 陈嫔这种反应倒是令萧氏稍稍有些意外。 按她的理解,陈嫔这个人向来是没什么主见了,自己把春药这件事一说,陈嫔应该会六神无主才对。 此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强烈的语气来声讨自己。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求子茶,在陈嫔心目中的地位。 事实的确如此,陈嫔已经将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全部寄生于求子茶身上。 因为按照礼法,如果后宫的嫔妃最后没有育有皇子的话,在皇帝崩逝之后,这些嫔妃将不得不出家为尼,从此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陈嫔还年轻,甚至于太子妃萧氏还要年轻。 让她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那对于她而言,定然是无比绝望的。 小时候住在宫里,看起来地位崇高,但却不过是被困在一大笼子的笼中雀。后来大了些,结果家国覆灭,自己从笼中雀直接变成了阶下囚。 好不容易得杨坚看重,从夜庭宫中被解救了出来,甚至还被封了嫔,但其实也不过就是恢复了曾经的笼中雀生活。 而等到以后杨坚崩逝,自己怕是连这个笼中雀也做不得,直接要在寺院中,和那些尼姑相守一生。 陈嫔自然是不甘心的。 而不甘心之后,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生出一个皇子。 她并不奢求皇子可以当上太子,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她只希望这个皇子能封个王,有块封地。 这样她就可以教育自己的儿子,在儿子及冠以后,和儿子一起离开京城,去封地逍遥自在。 这生活,不比在宫里当一个笼中雀强上百倍? 而能够让她生出儿子的,就是求子茶。 所以求子茶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普通的茶了,而是自己的希望,自己后半生的希望! 现在萧氏过来说,自己的希望是假的,甚至还可以反噬自己。 这让陈嫔一时间怎么可能接受。 萧氏虽然意外,但心中却并不慌张。 求子茶是春药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这些事情并不是陈嫔心中不能接受,就会被随之更改的。 陈嫔认命是必然的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自己现在有的是时间,最不怕的就是托。 她缓缓起身,说道:“陈娘娘,不是臣妾欺瞒,难道陈娘娘就没有想过,如果世上真有求子茶这种东西,为什么齐王不献给陛下,而是献给您呢? 如果求子茶真的对人没有坏处,那齐王为什么不上交朝廷,让尚药局和太医署一起研究,将其仿制出来,然后在天下推广呢? 这种利国利民,可以为齐王挣得大量声望的事情,齐王统统舍弃了,将这种茶赠予了您,难道陈娘娘您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吗? 现在臣妾和太子冒着巨大的风险,从齐王府中弄得了一些求子茶,研究出了真相,可陈娘娘您,只是为了心中那可怜的希望,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吗? 娘娘,您好好想想吧。” 萧氏说的情真意切,随后缓缓转身,向殿门口而去。 只是她脚步放的很慢,显然是在给陈嫔下决定的机会。 一步,两步。 并不算轻快的脚步声,在沉闷的安仁苑内响起,仿佛伴随着陈嫔重重的心跳,一下一下。 就在萧氏已经接近殿门,马上就要出了安仁苑之后,身后才终于发出了陈嫔的声音。 “等等。” 只是这短短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声色俱厉,反倒是无比落寞,甚至有些凄凉。 萧氏回头看去,只见陈嫔仍然跪坐在那里,但面容却很是沧桑,身形也稍稍有些拘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年。 陈嫔又道:“太子妃见谅,刚刚是本宫情绪一时间有些激动,还请太子妃不要计较。” 主动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中,陈嫔现在只能将姿态放低。 刚刚的时间里,陈嫔想了很多,尤其是萧氏刚刚的那些话,仿佛都扎在了她的心里。 求子茶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不可能的。 可是巨大的希望就在眼前,她选择了无视。 但如今这些东西被萧氏提起,她再也没有资格和能力选择无视下去。 因为她没办法解决萧氏。 很现实,但也是很无奈的事实。 “臣妾从不会怪罪陈娘娘。” 萧氏说着,随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陈嫔的崩溃 就在刚刚萧氏这慢步走的时间里,陈嫔其实想了很多。 但是在这种巨大的威胁之下,她终于还是没有承受住这份压力。 毕竟那可是春药,而这里是宫闱。 陈嫔敢说,对于宫里面的规矩,没有人比她更为了解。 她可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宫廷中的人,不管是对于南朝宫廷的规矩,还是对于北朝宫廷的规矩,她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同样也正是因为了如指掌,她才也更深刻地清楚,一旦违反了这宫廷中的规矩,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到时候,恐怕连死,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更多的,应该是生不如死。 尤其是她身为皇帝的妃嫔,竟然给皇上吃春药。 要知道,在宫廷当中的规矩,一个妃嫔如果天天跟皇帝腻在一起,让皇帝不理朝政,都会被说成是祸乱朝纲。 更何况,她现在直接还威胁到了皇帝的身体。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被杨坚得知的话,那么结果是什么……陈嫔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如今就好像落水的犬一般,整个人都没有了之前的那副精气神,就好像是刚刚的那副姿态,已经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 她现在似乎还唯一可以进行的,就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萧氏。 “太子妃,本宫只想问你一句,你刚刚所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陈嫔仍然是有些不死心,萧氏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愤怒。 毕竟她如今乃是上位者,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 “臣妾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半句虚言,如果陈娘娘不信的话,臣妾可以请宫中的太医前来验一验,娘娘以为如何?” 沉默了良久之后,陈嫔还终究是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罢了,不必了,本宫相信太子妃。” 想要让太医过来,那陈嫔肯定是不愿意的。 因为如果让太医过来,那这些事情就必然会让杨坚知道。 一旦萧氏所说的还是真的的话,那对于她来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退路,也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不过本宫还想知道这些事情的细节,不知道太子妃可否给本宫解惑一二。” “自然是可以的。” 萧氏笑了笑,语气当中满是温柔。 “其实齐王自从从东宫当中解除软禁了之后,就开始有着一些暗中的动作。 陈娘娘也知道太子和齐王的关系,面对齐王的动作,太子不可能全然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也做了一些相对应的措施。 就在今天,太子这边终于从齐王府中得到了一些茶叶。而且根据齐王府中制作茶叶的人说,这些茶名叫求子茶。 太子一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茶的用途是什么,更不知道这茶到底是由什么成分组成的,所以便叫了太医来查验一番。 至于结果,便是臣妾刚刚和陈娘娘所说的那些了。” 萧氏仔细地说着,但却特意隐瞒了一些时间上的细节。 毕竟太子那边的消息,是齐王府这几日才开始做求子茶。 但是这点细节,如今在陈嫔的耳里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或者说,她也已经没有心思,再在意这些细节了。 “这……齐王他,他,他怎么敢!?” 陈嫔语气是有些愤怒,但更显得无力。 她怎么说也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尤其是现在独孤皇后已死,她在后宫当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地位。 她一直觉得,不管是齐王也好,还是太子也好,再不济,也得是跟自己一个平起平坐的地位。 甚至自己的地位,还会比他们稍微高一些。 这些人怎么敢算计自己的!? 自己好像也没有得罪过齐王。 虽说之前齐王还是太子的时候,被废除的那个时间段,自己好像确实没有站在齐王这一边。 但当时整个后宫,也都没有人站在齐王这边。 齐王就算是再恨,也不应该恨自己一个才对。 萧氏很清楚,现在陈嫔的心理防线已经几乎与崩溃,这个时候温声安慰道:“陈娘娘,这些事情已经并不重要了。 现在的齐王,已经远远不是之前的那个齐王。他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陈娘娘,您是他的复仇对象,太子也是,包括陛下甚至先皇后,又有哪一个不是他所报复的对象呢?” “我……” 陈嫔已经有些囫囵,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氏趁热打铁道:“现在齐王已经动手,而且如果没有我们,恐怕齐王他也会自己寻找其他的源头,将这件事情给捅出去。 到时候,第一个死的绝对是陈娘娘您啊。” 其实萧氏这番话就有些胡说了。 一旦陈嫔事发,那身为给陈嫔提供求子茶的齐王府,也肯定不会得到善终。 杨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去找人揭发这件事情的。 但陈嫔现在整个人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一个极致,她根本就没有头脑,去思索这背后的逻辑是否合理。 甚至在之前萧氏所说的那些话的作用下,他还觉得,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在心中的万般慌乱之下,她猛地身子向前,双手直接攥住了萧氏的手,用着近乎是哀求一般的语气说道:“萧妹妹,救救姐姐。 姐姐是无辜的,我真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对陛下的身体…… 也不知道,那里面的茶居然是居然是……居然是……” 陈嫔说出的话,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 “萧妹妹,姐姐该怎么办?太子让你前来,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 对于陈嫔来说,现在的救命稻草就只有眼前的萧氏,以及她背后的太子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双手抓住,萧氏最开始也惊了一下,但是随后便主动安抚着陈嫔道:“陈娘娘不要急。 臣妾斗胆问一句陈娘娘,这茶……娘娘已经给陛下喝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陈嫔仔细回想着,说道:“陛下这几日有政务要处理,并不是每天都来我这里。 算起来,断断续续也不过就三四天吧。” 第四十四章:陈嫔请罪 “三四天……” 萧氏皱着眉头简单思索了一下,随后看向陈嫔,认真地说道:“时间还可以,并不算长。 如果陈娘娘愿意按照臣妾说的去做,那娘娘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我愿意!我愿意!” 一听到自己的性命,甚至自己现在的地位还能够保住,陈嫔的心中顿时重新焕发出了希望。 连那双原本都有些灰暗的双眼,此时也多了几分光彩。 她迫不及待地道:“萧妹妹请说,到底需要姐姐做什么?姐姐一定照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氏此时目光正视着陈嫔,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娘娘亲自向陛下请罪。 不知道娘娘您能不能做到?” “啊……请罪!?这……” 陈嫔听到这番话,脸色不由的有些吃惊。 原本还以为,太子妃能给自己出什么好的主意。 结果竟然让自己亲自去请罪,那不就是让自己承认吗? 相当于让自己去跟杨坚说,我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害了你…… 看着陈嫔这时候犹犹豫豫,萧氏自然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此时语气也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娘娘,您现在不会还想着,这件事能够跟没发生一样吧? 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您就不可避免的要付出代价,只不过是付出这代价是多是少的区别罢了。 如果您现在还想着,能够让这件事情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自己不付出一丁点代价的话,那臣妾也无话可说,臣妾这就告辞了。” 萧氏说完,又要作势离开。 陈嫔之前所打的主意,确实是能够将这件事情直接蒙混过去。 现在萧氏这一番话,将她这一丁点的希望直接打破掉了。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子妃和太子这确实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此时自然不可能让萧氏真的离开。 哪怕是她心中也知道,这是萧氏故意利用这件事在拿捏自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无可奈何。 “别……” 陈嫔抬手挽留,语气有些可怜。 “我……我去请罪就是。” 看到陈嫔这个时候也乖乖听话,萧氏的语气也从之前的严肃,变得温和了许多。 她主动宽慰道:“陈娘娘,您也不用担心受怕。 现在陛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您现在去请罪,承认自己错误的话,那在陛下的眼里,您就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人。 虽然陛下也一定会生气,刚才这个时候,只要您的态度尽量的放低,那陛下自然所生的气,就不是生您的气。 而是生那个,蛊惑您的贼子的气。” “这……真的么?” 陈嫔弱弱地抬头看了一眼萧氏,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陈娘娘您放心。只要您能及时请罪,陛下绝对不会错怪您。 当然,您之后的恩宠肯定会减少。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臣妾觉得,如果陈娘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 “可是,如果齐王和太子都不……” 陈嫔现在显然还打着,让太子直接放弃将这件事情挑明的想法。 萧氏有点心累。 说了这么多,她索性也就直接将话挑明了一些。 “陈娘娘,这件事情关系的可是太子和齐王。 牵扯到这件事情背后的,陈娘娘你应该也清楚到底是什么。 你难道现在还天真地以为,太子或齐王都可以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都当做没发生一样吗?” 萧氏看着陈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臣妾也可以实话告诉陈娘娘,太子如今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就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做些什么。 是太子顾念旧情,不想让这件事情对陈娘娘您,造成太多的伤害。这才让臣妾来提醒陈娘娘您。 陈娘娘您,如果还这么犹犹豫豫的话,那臣妾恐怕也帮不了娘娘您太多事情了。” “……” 萧氏说这番话的时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太子已经知道了求子茶的事情,即便是杨勇那边不动手,太子也肯定会先下手为强。 而这背后关系的,是东宫的太子之位,以及未来的皇帝宝座。 除非陈嫔能拿出,比这太子之位和皇帝宝座更大的利益来,让齐王和太子同时罢手。 否则,这件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如此草草的了事。 陈嫔在心里默叹了一声。 事已至此,她如今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那不知道萧妹妹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去向陛下请罪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 …… 武德殿。 杨坚对于政务,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一般在白天,都会在中华殿处理政事。 但到了傍晚之后,杨坚都会移驾到武德殿,继续处理着手头没有完成的事情。 今日也如往常一般。 在他处理政务的时候,是没有人敢打搅的。 偌大的武德殿当中,只能听到时不时从杨坚龙椅上,传过来的一声声叹息。 “淮河水患……突厥用兵……多事之秋啊。” 看着这一封一封向中央报灾的奏章,杨坚直觉的脑袋都有些大了。 其实这些奏章的意思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两个字,要钱。 虽然隋朝确实粮食的储备很多,但这些粮食,地方官员是没有权力私自开放的。 哪怕是遇到了大灾之年,一旦私自开仓,那对于官员来说也是大罪。 这也是杨坚控制地方的一个绝佳手段。 只要能够将粮食,把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地方上就闹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 可是同样,中央也需要大量的储备粮食来作为应急。 这个应急,并不是应对灾患这种应急。 而是为了应对某些像他一样的人。 杨坚这个皇位得来的,实在是太过容易,所以他虽然是天下的皇帝,但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安全感。 唯有将权力和资源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他才能够让自己的心灵稍稍地安慰些。 “官仓不能动,但灾也不能不救……” 杨坚皱眉,思索着解决之法。 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宦侍的通报。 “启禀陛下,陈嫔求见。” 第四十五章:齐王府 “陈嫔?她来做什么?” 杨坚虽然最近对陈嫔的恩宠比较多,但在他的心中,陈嫔终究还不过只是一个后宫的妃嫔。 而陈嫔也很好的清楚自己的定位,从来不会对自己职责范围之外的事情,进行过多的干预,尤其是在政事上。 这无疑是杨坚比较喜欢的一点。 以往陈嫔也从来没有,在自己处理政务的时候,过来打扰自己。 今天倒是变了性子。 “传她进来吧。” 杨坚此时正觉得,眼前的这些政务比较头疼,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换一换心情。 陈嫔很快便在一名小宦的领路之下,来到了武德殿。 杨坚看到陈嫔的第一眼,心中就下意识地猛地一跳。 因为如今的陈嫔虽说也是盛装打扮,但脸上的憔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加上,这陈嫔自从进了大殿之后,就从来没有抬起头看过自己。 以往的陈嫔,虽然也喜欢做这种娇羞的神情,但这和今天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尤其是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爱妃,你怎么了?” 杨坚率先开口。 可陈嫔却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然后直接拜倒。 那戴着金花头饰发髻,连着额头一起,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咚! 这一声响,可把大殿内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杨坚,此时心中跳的更是快了许多。 “爱妃,你有话起来好好说。怎么凭白无故行此大礼,所图为何啊?” 杨坚确实不理解。 因为陈嫔的出生乃是陈国皇室。而陈国皇室的人,基本上已经被他清理干净了。 也就是说,陈嫔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任何跟她有什么亲戚关系的人去犯了错误,需要她出面来向自己求情。 “臣妾不敢,臣妾今日前来,是向陛下请罪的。 请陛下削除臣妾的封号,臣妾愿意出家为尼,从此不入皇宫半步。” 这些话,自然都是太子妃萧氏教她的。 对于阳间这样的皇帝,是绝对不能硬碰硬的,只有上来就把姿态摆到最低,玩软刀子的迂回进攻。 尤其是陈嫔本身,就是一种楚楚可怜娇滴滴的江南女子的典型形象。 此时配上这一番说辞,对杨坚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爱妃,你先起来。” 杨坚像面前的陈嫔抬了抬手,随后给守在周围的宦侍递了一个眼神。 内常侍张平顿时会意,主动上前将陈嫔扶起。 这种姿态上来装一装就可以了,不能过度。 陈嫔心中自然是清楚的,所以顺着张平扶起的力道缓缓起身。 杨坚这时候再度开口。 “爱妃啊,这宫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杨坚思来想去,唯一可能会影响到陈嫔的人,也就是宫中其他的那些妃嫔了。 谁知陈嫔却摇了摇头,道:“陛下,臣妾并非是受了委屈。 臣妾是不小心受人蒙骗。让陛下您……您……” 说着,陈嫔不由地又抽噎起来。 杨坚顿时觉得头大。 他虽然对陈嫔恩宠有加,但平日里却是最讨厌,女子在自己面前哭来哭去。 已经不幸逝去的独孤伽罗,就很合自己的口味,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做出太多的小女子姿态。 抬手扶了扶额头,杨坚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一些。 “爱妃,你有话就说。怎么又牵扯到了朕的头上?” “臣妾,臣妾担心……臣妾若是说了。陛下会动怒。” “朕向你保证,朕绝对不会生气,你如实跟朕说出来,如何?” “那……那还想请陛下先屏退左右。” 杨坚虽然狐疑,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听陈嫔一回。 反正一个出生在南朝皇室的女子,对自己也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杨坚向周围人吩咐,张平便领着左右小宦和宫女,纷纷离开了武德殿。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大殿内只剩杨坚和陈嫔二人。 杨坚这才看向陈嫔,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 “爱妃啊,朕已经屏退了左右,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 陈嫔向杨坚又是敛身盈盈一礼,随后抽噎道:“陛下可还记得,陛下您每次来到臣妾的安仁苑的时候,臣妾都会为陛下奉茶。” “这件事朕自然是记得的。” 杨坚点了点头,还在脑海中稍稍回味了一下,道:“那茶的口味不错,怎么了?难道是那茶有问题?” “陛下明鉴!臣妾有罪!” 陈嫔忽然高声,又直接向杨坚叩首道:“臣妾不小心被人蛊惑,那茶水中竟然被人掺了春药。 臣妾一时不察,令陛下的龙体受损,臣妾实在是万死之罪,请陛下责罚!” “什么?春药?” 这下就轮到杨坚震惊了。 他本以为陈嫔这次过来,所奏的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却不料这直接上来,就给自己来了一剂猛药。 春药啊,自己居然在自己的宫里,被人下了春药…… 怪不得这几天,每次去陈嫔那里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浑身舒畅。 他还以为是安仁苑那地方风水不错。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风水的问题,而是茶水的问题。 还好刚刚听了陈嫔的话,将这大殿内的人都屏退了出去。 不然,这要是让这些人听到,那自己的颜面可真就是彻底扫地了。 恐怕就连史官,也要记录一笔,自己居然能在自己的皇宫内,被人给下了药。 污点啊! 杨坚眯着眼睛,看向正叩首在大殿中央的陈嫔,疑惑道:“茶水中被人下了药? 你是如何发现的?又是谁下的药?” 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杨坚的目光一直游离在陈嫔的身上。 身为一名皇帝,杨坚所想的事情就多很多了。 虽说现在是陈嫔主动过来请罪,但这里面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说不定是陈嫔自己下的药,然后又不小心被别人发现,这才不得已以前来向自己请罪。 虽然之前萧氏已经安慰了陈嫔,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免有些惶恐。 此时被杨坚紧紧盯着,她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陛下,臣妾……臣妾的茶,乃是齐王府送予臣妾的。” 第四十六章:收网 “齐王府?” 杨坚的眼神顿时一凝。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还会跟齐王府有关系。 “爱妃,这件事情可不小。你可不能胡说啊。” “臣妾是陛下的人,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那茶正是齐王的昭仪高氏,赠予臣妾的。 高氏还说,那茶……” “茶怎么了?” “高氏还说,那茶的名字……叫做求子茶。” 陈嫔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的身子都肉眼可见地软了下去。就好像是说出这句话,已经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 但这句话说出口,杨坚的心中却更懵了许多。 他之前确实以为,这茶可能是陈嫔主动下的手。 这样的话,即便是陈嫔过来跟自己请罪,那么最好的选择,也就是找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小角色,来帮助自己顶罪。 这样的话,是最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 如果陈嫔真的,随便推出来了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杨坚其实反而心中就大致有数了。 可是现在出乎他的意料,陈嫔竟然直接将齐王府供了出来。 齐王府显然不是什么不重要的小角色,陈嫔就算是胆子再大,也肯定不敢随便构陷齐王府。 毕竟杨勇是皇家亲王,身份尊贵,不比陈嫔差。 而且最重要的是,陈嫔将求子茶这个名字,也跟着说了出来。 虽然话说的并没有太明白,但光是这个名字,其背后的意思就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显然,陈嫔必然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情太急了,这才一股脑做了件蠢事。 杨坚虽然对陈嫔有些气愤,但也没有太过强烈。 毕竟女人嘛,经常会头脑一时昏庸,做些错事。 更何况,人家的出发点,是想给自己生个孩子。虽说里面也有她的私心,但就本心论,却也没有特别的严重。 而且在及时察觉到问题之后,并没有继续去掩饰,而是直接过来向自己请罪。 可见陈嫔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 现在独孤皇后已崩,后宫中能有一位心向自己的人,对于杨坚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至于头脑不是那么灵光这件事……说实话,杨坚也并不在意。 反倒是那借陈嫔的手,下药的人,才是更令他深恶痛绝的对象。 只是齐王…… 杨勇现在不过刚刚被自己放出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很难不令他联想。 “来人,去齐王府宣朕口谕,让高氏入宫觐见。” …… 齐王府。 前来传旨的还是张平。 因为只是一封口谕,而且单独针对高氏,所以并不需要太大的阵仗。 迎接完杨坚的口谕之后,杨勇主动上前道:“张公公,这让本王的昭仪入宫。 本王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张平一脸尴尬。 虽然他之前一直守在武德殿外,对于具体的事情并不知情,但杨坚的脸色他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包括杨坚说话时的语气,都能反映出来,杨坚的心情不是特别的好。 那么按照正常的法理来讲,他是不应该随便透露的。 可之前他毕竟收了杨勇的东西,若是一点都不说的话,那未免有些他不知道回报了。 所以思虑再三之后,他低下头,轻声道:“殿下,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 只不过陛下颁布口谕之前,陈嫔去陛下那里请罪了。 再多的,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 请罪…… 杨勇听到这两个字,眉头顿时一挑。 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其实就是为了以备不测,显然,这个不测,好像发生了。 这个时候,高盛玉也穿好了宫装,走了出来。 “高昭仪。” 张平向高盛玉简单问候了一句。 “张公公,本王想跟本王的昭仪多说两句,您看……” “殿下请,那奴婢就先去外面等着昭仪了。” 张平还是很识趣的,这个时候向杨勇和高盛玉,同时拱手作了一礼之后,便带着自己身后的几名小宦退了出去。 高盛玉走到杨勇的面前。 她低着头道:“殿下……” 杨勇之前,已经将大体的事情都告知了她,所以面对着宫中的传讯,她也或多或少可以猜出来一些。 杨勇为高盛玉理了理衣襟,同样小声道: “没事,你且记住。到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承认就是。” “妾身明白。” “去吧,张公公还等着呢。” “妾身告退。” 高盛玉跟随着张平离开了齐王府。杨勇看着高盛玉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冽。 其实他做的准备很简单。 高盛玉之前跟陈嫔说的东西,不过就是求子茶。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求子茶不能求子。 或者说,现在所有的药材,都没有明确的求子的功效。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一直瞒下去,那自然是最好。 可是如果这件事没有瞒下去,被有心之人发现的话,那结果捅到杨坚那里,就无异于是欺君之罪。 可是要让杨勇现在直接变出来,一个能够求子的药材,却也不太可能。 那他能做的,就只有混淆视听了。 让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人,重新再做一份不同的求子茶。 在自己这么紧迫的时间逼近下,这些人为了完成目的,肯定会采用一些不同寻常的手段。 而这些不同寻常的手段,就是最大的漏洞。 到时候,杨勇自己再故意卖些破绽,让那些有心之人能够得到这种求子茶。 这样的话,他们很轻易地就能发现,求子茶当中的漏洞。 这样一来,那原本求子茶的问题,也自然就被掩盖住了。 至于如何将这个明显的漏洞给补上,那就要看大兴善寺的那位慧明大师了。 杜如晦守在杨勇的边上,看着杨勇的脸色,竟然没有一丝担忧,心中不由的泛起了嘀咕。 连他都能看出来,这次宫中的传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自家齐王的脸上,却好似全不在意。 难道说,自家齐王另有谋划? 嗯…… 他偏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那情绪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罗艺,在心中点了点头。 只是这具体的谋划,他还没有想出来。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杨勇开口了。 “罗艺,抓人吧。” 第四十七章:数罪 杜如晦微微一愣。 抓人?什么抓人?抓什么人? 他下意识地向周围看去,但包括尚伯陇在内,好像只有他一个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 而这个时候,罗艺已经抱拳上前,向着杨勇狠一拱手,随后大步离开。 紧接着,是成群成队的脚步声在齐王府内响起。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哀嚎和尖叫。 在杜如晦一脸的呆滞中,没有过多长时间,罗艺便已经带着自己手下的亲事们回来了。 而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群脸色正惶恐的小宦,宫女,以及东宫旧人。 当然,说是回来,可能有些不太准确,因为这些人都是被那些亲事们押着的。 就好像是犯人一样。 “过去!” 罗毅上前给了一名小宦的屁股一脚,让其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前面的空地上。 随后走到了杨勇面前,抱拳行礼道:“殿下,人已带到。” 而就在他说完之后,那群被亲事们押着,如今都跪在空地上的众人,都发出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哭诉声。 “殿下,我们是冤枉的!冤枉啊,殿下!” “闭嘴!” 罗艺被这番声讨,气的有些脸色发紫。 他紧紧按着刀柄,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小宦,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了他胸膛上。 “殿下还什么都没有说,你们就在这里冤枉。 说!你们有什么可冤枉的?” “……” 一群人默不作声了。 他们上一刻还在自己的地方,不是干活就是老老实实的休息。 结果下一刻,就突然冲进出来了这么一批亲事,也二话不说,上来就把自己押着带了过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要说真的冤枉什么…… 绝大多数人还是有些懵的。 不过倒是有几个,此时听到罗艺的喝问,不禁都低下了头去,眼神躲闪,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 杨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让罗艺先安静下来。 罗艺对杨勇的话还是听的,此时闭上了嘴,走到一旁。 杨勇粗粗扫了一眼前面跪在这里的人数,倒也不算特别多,不过二十来个。 其中宫里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东宫旧人的家眷,因为衣着不同,所以分辨的还比较清楚,只有五个。 杨勇走上前去,淡淡地开口道:“今天把诸位带到这里,是有一件事情想和大家说。 我们齐王府出了叛徒。” 杨勇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言简意赅的一句,但却像一块巨石一样,重重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叛徒!?” “殿下,我们不是叛徒啊!” “是啊,殿下,我们是冤枉的,我们从来没有出卖过齐王府啊!” “殿下,我们真的是冤枉的,饶命啊,殿下!” “……” 一群人大呼小叫,向着杨勇连连叩头。 这些人既然被分到了齐王府中,那就是王府中的私属品。 无论杨勇要对他们做出什么处置,哪怕是在这里直接将他们杀掉,也没有任何人能挑出来错误。 甚至,哪怕是杨勇没有任何的理由,就直接是一时兴起将人杀掉,也最多被弹劾一个嗜杀而已。 杜如晦倒是心中觉得清楚了一些。 杨勇对眼前的这些人的呼喊,好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直到这些人的呼喊声,渐渐停歇了下去,杨勇才再次开口说道:“本王不是嗜杀之人。 虽然在这里,本王也可以直接下令,将你们通通杀掉,从此斩草除根。 但本王仍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完他看向了一旁的罗艺,示意道:“罗校尉。” “是!殿下!” 罗艺抱拳回礼,随后直接走向人群当中,揪着一名小宦的衣领,把他拽了出来。 “校……校尉,我……我是冤枉的。” 那名小宦连连摆手,脸色惶恐。 可罗艺却并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脸上还挂着嘲弄的神色。 他直接一拳,将这名小宦又打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名小宦,说道: “你说你是冤枉的?好,那本校尉问你,三天前出府采买物资的人,原本是娄达,为何在中途变成了你?” “是娄达因为重病,他起不了身,我这才代替娄达的。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好,那既然是娄达重病,你代替他前去,那为什么在利人市的时候,你和其他几人中途分开了?” 王府采买,向来都不是一个人。 一方面是互相监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个人实在是看不了那么多东西。 “我……我那是去小解了。” 小宦心中明显一慌。 这些人居然连自己中途跟他们分开了一会儿都知道,明显是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盯了自己多久…… 听到小宦这般说,罗毅的脸上的那丝嘲弄,明显更浓了一些。 他故意用着夸张的语气,说道:“哦,你是去小解了?那为什么小解,还解到了王家铺子去? 怎么?这王家铺子,是专门用来给你小解的?” “我……” 小宦的瞳孔瞬间放大,显然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连王家铺子都知道。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罗艺也没有继续为难,只是残忍地笑了笑,随后又转身向杨勇抱拳道:“殿下,属下已经派人查了这个王家铺子。 这是一家布庄,掌柜的叫做王义,而王义有一位兄长,名为王青,年少的时候因为家境贫寒,不得已入宫做了太监。 而如今这个王青,便是在东宫当值!” “东宫!”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东宫这两个字一出现,份量到底有多重,自然就不必再说了。 刚刚那名小宦听到这里,更是身子都不由地瘫软了下去。 杨勇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同样俯视着那名瘫软在地上的小宦,语气中似乎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罗校尉所说的,你还可有辩解?” “我……殿下,我……” 那名小宦欲哭无泪。 他倒是想辩解,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第四十八章:探路 当然,他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可这么多巧合组合在一起……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有最基础分辨事物的能力。 “殿下,我……” 小宦浑身都在颤抖。 杨勇抬手,不等他说些什么,便直接道:“你虽然出自宫中,但既然入了我齐王府,本王便有管教你的资格。 以奴背主,乃是大罪。本王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没人敢说本王个不字。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小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身为宫中的人,他自然清楚。 一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那惨痛,他就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狠下心,给自己买点毒药备着。 “本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条,招出你的同党。 只要你一五一十,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本王,本王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本王可以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一听到,自己可能不用经历那生不如死的非人惨痛,这名小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手脚并用的费力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连滚带爬地爬向杨勇,却在中途被罗艺给一脚拦了下来。 小宦疯狂将自己的脑袋,往地面上叩着。 “殿下,奴婢选择第一条,奴婢第一条啊!” 身为宫中地位最为低贱的这些宦侍,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活下去这种梦幻的事情了。 能有一个好死的结果,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哗—— 而就在小宦大喊出声的时候,那原本跪在空地上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几名宦侍和宫女猛地从人群中站起,然后同时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可周围的亲事们,一直注意着这些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他们跑掉? 嗤—— 几道寒光亮起。 地上瞬间多了几道哀嚎的身影。 他们来之前,都已经被罗艺特别嘱咐过了,这次没有杨勇的吩咐,不要轻易地杀人。 所以这些亲事们下手的时候,也很注意着分寸。 基本上都是砍在他们的手臂,或者是大腿上,让他们可以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并没有直接往致死的方向招呼。 “罗艺,将这几个也统统带走,若能招人出来,本王也可以给他们一个痛快。” “是!” 他这几天受到杨勇的命令,就是负责在看守东福轩的同时,也注意着这些来来往往东福轩的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 对于这些叛徒,他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如果是他自己,此时恨不得将他们的皮都扒下来。 不过现在,他虽然心中觉得,杨勇对这些人太过仁慈,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着杨勇的吩咐去办事了。 杜如晦看着眼前的一切,默不作声。 虽然之前他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观看罗艺的举动,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些东西来。 不过,他倒是并没有,因为杨勇之前对他隐瞒,而对杨勇产生微词。 毕竟在此之前,他可以说,只是齐王府的客人。 这些事情很明显,关乎着齐王府的机密。 杨勇将这些机密隐瞒于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倒是更想看看,这些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虽说杨勇这步棋,走的令他有些赞叹。 这种主动给东宫下套,让东宫不得不将自己安插在王府中的人暴露出来,然后一举肃清干净行为,很合他的胃口。 但一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收尾。 就像是现在,虽说杨勇已经将有可能和东宫,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人有联系的不安分份子,都抓了起来。 威慑力度自然是足够了,但是同样,也使得现在整个齐王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那这件事情反而不好收场。 可是如果说证据的话…… 即便是那几个人招认,但也属于一面之词。 反正在他看来,信服度不够。 也不知道齐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如晦心中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索性就继续旁观。 但连他都知道的,杨勇又怎么会不知? 不过在杨勇的心中,对于这件事,已经早有计较。 几名已经自己跳出来的人,都被带到了后面。 杨勇这时,又环视了一圈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缓缓开口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不是嗜杀之人。 刚刚本王给了他们机会,自然也会给你们机会。 只要你们可以在他们招认之前,主动站出来,交代你们的身份和目的,本王同样可以宽容大量,给你们一个痛快。 甚至,如果你们能够说出其他人的错误,本王就算你们检举有功,还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 只是时间不多,你们要好好把握。 记住,本王只会给你们这一次机会。” 杨勇这番话一出口,跪在地上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小的骚动。 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跳出来,做鱼死网破。 毕竟杨勇最后的一番话,可是给了他们看到活命的希望。 他们这些人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现在不仅自己可以在死前,免受巨大的痛苦,甚至还可以活命。 这可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事。 只是杨勇这番话,到底有没有保证……这还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毕竟人家可是亲王的身份,没必要跟他们在这里信守承诺。 就在众人还在心中犹豫的时候,一名跪在众人后面男子,缓缓站起。 “殿下,我认了! 我之前被东宫招揽,他们让我进入齐王府,打探王府的风吹草动。 娄达之所以生病,也是我给他的饭菜里下了药。” 这番话可是令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还正犹豫着,结果你先自爆了。 尤其是在看到这人的身份之后,有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因为此人,正是东宫旧人的家眷之一。 但在最初的惊讶之余,他们又开始不由地看向了杨勇,等待着杨勇会对这人,进行着什么样的惩处。 毕竟这家伙,也相当于先给他们探了路。 第四十九章:接连自爆 “娄达重病之事,真是你所为?” “正是!” 那男子将脖子一横,俨然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在场众人听得这家伙居然还不服软,心中不由地突然都揪了一下。 毕竟,如果因为这家伙把杨勇给得罪了,那他们后面,肯定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阵沉默,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在心中,骂上了这男子。 反倒是杨勇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拍掌哈哈大笑了两声。 “好,是条汉子。本王说话算话,饶你一命。 杜如晦!” 杜如晦稍稍愣了下,毕竟他可是一直当着个看客,可从来没想过,这事儿还会叫到自己头上。 不过身为齐王府的属臣,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属下在。” 杨勇挥手道:“给他十文钱,逐出王府!” 十文钱虽然不算多,但是勉强生活个几天时间还是够的。 “是!” 之前从杜家支借了一批钱财,杨勇在给杜如晦封了官之后,就直接索性把这些钱财,都交给了杜如晦去看管。 支借用度,自然也需要杜如晦去往外拨取。 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十文五铢钱,杜如晦走上前去,将钱重重拍在了那男子的手中。 “殿下仁慈,还不拿着钱滚?” 那男子显然也没想到,杨勇会真给自己钱。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将钱收好,脸上却仍然露出了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不过才十文钱,装什么装? 走就走!” 说完,他直接转身从人群当中离去。 周围早有王府的亲事看他不顺眼,向杨勇示意询问,要不要将其拦下。 不过都被杨勇摇头制止了。 目送着这人,真的离开了王府,那跪在空地上的众人,眼睛不由地更亮了许多。 真的能走! 而且那家伙犯的事儿可不小。 他们这里有许多人,确实是受了其他人的指派,来到了齐王府里,但还没来得及做事情。 现在连直接给娄达下药之人,都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甚至还能拿到钱。 那像他们这样的,要是能及时站出来的话,岂不是也同样能保得一命? 至于什么钱不钱的,那倒是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又站出来一名男子,大声道:“殿下!如果我能招出,其他不在这里面的人……” “你如果能招出来,多招一个,只要事实属实,本王多给你一百文。” “一百文!” 人群中再一次发出了一声低呼。 十文钱在京城这样的物价当中,只能勉强生存个几天。 甚至可能连京城都走不出去。 但如果是一百文,那就不一样了。 多招几个的话,说不定就能凑够回家的路费,自己以后就再也不用掺和进,这样动不动就容易身死的漩涡当中。 “殿下,我招!我招!我也是东宫的人!” “殿下,还有我!当初东宫招揽我,给了我整整五百文,” “殿下,他说的是假的,他兄弟是在东宫当差,他不是为了钱!” “殿下,我举报,娄达也是奸细!他之前出去采买的时候,我看过他和其他人做鬼鬼祟祟的勾当!” “殿下,我……” 人群中顿时乱作一团。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着,生怕自己晚了,让之前被带进去的那几个人先招了出来。 这些人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探子,加上进宫的时候,舍弃了某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忠诚。 在这种富贵还是死亡的选择题当中,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忠诚,选择死亡。 虽然他们这么做,必然会得罪以前的主人。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更何况,只要自己能够拿到钱,有能力逃回老家,或者随便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那些主人家又不是万能的,根本找不到自己。 而他们如果现在选择不交代的话,那迎接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甚至哪怕有人之前,已经心存了不交代,试图蒙混过关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也早已被击碎的荡然无存。 没有人敢确保,自己从来就没有露出过一丝马脚。 尤其是面对着这些跟自己一样,同样心思细腻的太监。 如果不交代,等待他们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还是很难看的那种。 杜如晦人都傻了。 本来应该是极为严肃,极为血腥的除奸活动。 结果现在直接变成了,这些内奸一个接着一个自爆。 而且还生怕自己自爆得太慢了。 但是随后,他也反应了过来,在心中不得不感叹上一句,齐王这招千金买骨玩的真好。 “杜如晦,你来负责组织记录。本王要在今天日落之前,看到结果。” “是!” …… 武德殿。 陈嫔做的事情确实有些过分,杨坚也心存了,想要给陈嫔点记性的,所以也没让人将她扶起来,就让她仍然跪在那里。 “陛下,齐王昭仪高氏带到。” “宣。” 高盛玉跟在张平后面进了大殿。 看了一眼匍匐在大殿中央的陈嫔,高盛玉的表情丝毫未变。 径直走到陈嫔的身旁,她同样福身,向杨坚拜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身为杨勇的昭仪,她自然是有资格,向杨坚自称儿臣的。 杨坚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抬头瞧了一眼高盛玉,语气不咸不淡地道:“高昭仪,朕听说,你之前给陈嫔送了些茶?” “父皇明鉴,儿臣确实给陈嫔送了些。” “嗯,朕在陈嫔那里尝了一些,觉得味道不错。 你可还有?再送予朕一些如何?” “父皇若是想要,儿臣一定双手奉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茶,乃是儿臣之前,从一位得道高僧手中获得。 如今下来已经不剩多少了。” “胡说!” 不等杨坚说话,一旁一直匍匐着的陈嫔,猛地抬起头,怒视着高盛玉,忍不住道:“你胡说,那茶明明就是你们自己做的!” 高盛玉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动容。 她微微侧开身子,看向陈嫔,道:“陈娘娘,当初是妾身看和娘娘有缘,这才将这养生健体的茶奉上……” 第五十章:当廷查验 “陈娘娘,当初是妾身看和娘娘有缘,这才将这养生健体的茶奉上…… 而且奉上的时候,妾身也跟陈娘娘您说了,这茶的来源。 妾身不知道,娘娘您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你……” 眼看高盛玉现在直接装傻,陈嫔气的头发上都快冒出了火来。 甚至,要不是顾忌着杨坚还在这里,她怕不是都要直接开口说脏话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初你明明跟本宫说的,这茶叫做求子茶,什么时候变成了养生健体的茶? 而且这茶,乃是由春药和茶混制而成。哪里的高僧会给你这种东西!? 要不是本宫相信你,陛下也不会……” 说着,陈嫔不禁又抽噎了起来。 这倒不是她装表演,而是实在地发自肺腑。 毕竟这种事,直接关系到她以后的命运。 可是高盛玉,却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陈娘娘,妾身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种药材,有求子的功效。 妾身从来就不敢欺瞒娘娘。 更何况,如果妾身真的说出了那番话,难道娘娘……就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妾身吗?” 这就是变相地在骂陈嫔蠢了。 事实上,高盛玉虽然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女子,但该属于人的性格和脾气还是有的。 如今在心中,她对陈嫔是有些厌烦的。 毕竟这些事,最开始确实是由她所搞出来的。 现在都是因为陈嫔,事情才败露出来,不得已需要杨勇亲自收拾。 这对于一个,一心想要在杨勇面前表现自己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但是他心中虽然气愤,陈嫔却更为气愤。 她此时也发现了,自己确实是蠢。 但这种事,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 这以后还让她在宫中混不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龙椅上看戏的杨坚,轻咳了两声,插话道:“咳咳,好了,你们先不要再吵了。 高昭仪,朕先问你,你说你给陈嫔的茶,乃是养生健体的茶,并不是什么求子茶,是吗?” “父皇明鉴,儿臣绝不敢欺瞒父皇。” “也就是说,你的茶中绝对没有春药的成分,是也不是?” “回父皇,儿臣在从那位高僧手中,得到这些茶的时候,曾经找医师前来检验过,绝对没有春药的成分。” 这茶其实就是最为普通的茶,中间随便掺了点药材。 经手的,都是高盛玉自己人。 她自然能确定,这茶中绝对是不含有春药成分的。 向杨坚叩首了下,高盛玉又道:“儿臣不知道,陈娘娘是如何知道这茶中含有春药的。 也不知道陈娘娘,是不是受了其他人的欺骗。 不过,如果陈娘娘对此仍然抱有怀疑的话,可以找太医过来当廷一验!” 杨坚本来就有当庭验证的想法,只不过在验证之前,总得先将两边的人叫过来。 现在高盛玉主动提起,他也直接顺水推舟地道:“好,既然如此,传太医!” “是。” 仍然是张平过去传旨。 很快,太医便被张平带了过来。 “陛下。” 毕竟是杨坚的旨意,来人身份也不低,乃是太医院的太医令。 “太医令,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一样东西,还想请你查验一番。” 说着,杨坚便给张平递了个眼神。 张平顿时会意,主动上前从陈嫔的手中,将茶叶取了过来,然后送到了太医令的眼前。 这茶叶乃是陈嫔来着的时候,随身带着的。 就在这时,杨坚再次开口说道:“太医令,朕想知道此茶的成分,不知道太医令,能不能给朕一个结果?” “老臣尽力。” 说完,太医令便拿起茶叶在眼睛跟前仔细看了看,随后又从中摘取了几叶,放到鼻下闻了闻。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太医令的结果。 陈嫔此时更是又将头埋了下去,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杨坚倒是一脸的好奇,其实对于他而言,今天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一件闹剧。 哪怕真的是春药,对于他来说也无妨。 或许可能会假装气愤,来趁机捞取点政治的好处。 但实际上,对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 只有高盛玉一个人跪在那里,腰板挺的直直的,脸上仍然瞧不出任何的波动。 其实就连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底气来源于哪儿。 如果这件事情,太子那边真的想做绝的话,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这茶直接掉包。 只要陈嫔给出的茶,确实是里面含有春药的,那自己这个罪名,就必然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只要陈嫔没有完全被绑到太子的车上,没有牺牲自己,为太子换取利益的觉悟,那这种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 毕竟,如果这茶里面真的含有春药,自己固然是难逃罪名,但陈嫔那边也定然是难逃责罚。 但是同样,就以陈嫔这个脑袋,说不准,真的会被人拐走。 毕竟,当初自己说出求子茶的时候,陈嫔不也是直接就相信了吗? 反正高盛玉是在心中没报什么期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闷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太医令将手中的茶叶放下,随后又向杨坚行了个礼,缓缓说道:“陛下,老臣已经分辨完毕。 此茶中除了有正常的茶叶以外,还有一些人参,鹿茸,枸杞子之类的珍贵补品。 对人都是大补之物。” 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陈嫔一愣,“没有其他的?” 太医令同样不明觉厉,茶里有补药不是挺好的事吗? “不知陈娘娘觉得……这茶中还有什么?” 陈嫔脑子发懵,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直接道:“就没有春药什么的?” 太医令也愣了一下,随后语气瞬间拔高了几度。 “自然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 陈嫔瞪大着眼睛,此时惊的,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要知道,今天这件事情,主要就是由她挑起来的。 也是她,率先向杨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受了奸人蒙骗,被人在茶里下了春药。 现在忽然告诉自己,这茶里根本就没有春药?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如果这茶里,真的没有春药的话,那自己今天过来又干了些什么? “太医令,您是不是看错了?要不,您再仔细分辨一下?” 第五十一章:跟着齐王有肉吃 “太医令,您是不是看错了?要不,您再仔细分辨一下?” “陈娘娘,老臣浸淫医道数十载。这点药材,老臣还是分的清的。 而且,就算是娘娘您不信任老臣,从太医院中随便再挑一个太医过来,最后的查验结果,也不会跟老臣有半分偏差。” 太医令的这番话,可算是彻底浇灭了陈嫔心中的那点希望。 杨坚这个时候,更是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原本其实就不相信,齐王会在茶中给自己下春药。 现在结果不出他所料,显然这茶中的春药,是有人故意引导陈嫔的。 陈嫔现在整个人又瘫在了殿内,宛若落水狗一般的模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高盛玉回头看向陈嫔,道:“娘娘,妾身已经跟娘娘说了,这茶是养生健体的养生茶。 现在太医令也佐证了妾身这一点,不知道娘娘口中的春药,到底在哪里呢? 难道娘娘之前,并没有找太医对妾身的茶检查一番吗?” “……” 陈嫔看着高盛玉,脸色复杂,纠结且愤怒。 当初高盛玉口口声声跟她保证,这茶叫做求子茶,她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去给太医查验? 至于这里面的春药,还不是太子那边跟她说的。 陈嫔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她竟然直接成为了,太子和齐王争锋中的炮灰。 不过高盛玉这番话,虽然看起来是是在挖苦陈嫔,但实际上,却是在说给龙椅上的杨坚听的。 陈嫔如果真的是自己发现,那绝对不会出现如现在这般情况。 毕竟这茶,是从陈嫔自己手上拿出来的。 如果她真的是自己发现的情况,那必然是可以肯定,她手中的茶,是一定含有春药的。 可是现在,连她手中的茶都没有春药,那显然……这其背后到底是谁,在挑唆陈嫔去攻击齐王府呢? 在皇宫中一共就这么多人,敢去攻击齐王府,而且还敢借用陈嫔……那人选其实并不多了。 但就在这时,宫外忽然又传来了小宦的脚步声。 张平一头雾水地出了去,在外面跟小宦短暂地接耳了一番之后,他再次回到大殿内。 路过的同时,他没忍住地看了高盛玉一眼。 高盛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张平也没有多做什么,而是直接上了御阶,垫着脚来到了杨坚的旁边。 “陛下,大兴善寺的慧明大师求见。” “哦?慧明大师?” 杨坚虽然不理解,这慧明现在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但毕竟是皇家寺院的座元,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宣。” 得了杨坚的旨意,张平又低着头出了大殿。 不多时,慧明跟在张平的身后,进到了大殿内。 “贫僧慧明,参见陛下。” “大师请起。”杨坚笑着抬了下手,道:“不知道大师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慧明之前也是进过皇宫的,自然能知道陈嫔的模样。 看到陈嫔就在那里,失魂落魄地瘫在一旁,他不由地心中咯噔一声。 但是,他既然受了杨勇的吩咐,那也不能不来。 所以此时,他硬着头皮向杨坚道:“陛下,贫僧这里是有一样新东西……乃是昨日有一名游历天下的高僧来到大兴善寺。 那高僧在参拜完寺中的诸多佛像之后,便给寺中留了两样东西。 贫僧觉得这其中一样,应该当面交给陛下。这才不敢怠慢,此时前来。” “哦?什么东西?” 杨坚对佛道,可以说是近乎于痴迷。对于有高僧前来,还留下了东西,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慧明从袈裟中,缓缓掏出了一包茶。 “启禀陛下,这便是贫僧所得的茶。根据那高僧所说,此茶乃是取自佛祖座下的珍贵药材制成,具有养生健体之效。” “……” 大殿内一时安静。 就连陈嫔,这一刻都不由地错愕抬起头,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又是茶,而且还是养生健体的茶,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杨坚的脸上,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错愕。 但他很快就将其掩饰了下去,转而哈哈大笑道:“是吗?那朕可得好好品尝一二。” 说着,他又给张平递了个眼色。 张平一直服侍着杨坚,自然知道杨坚此时的意思。 他上前到慧明身边,将茶接过,只是那怀疑的眼神,让慧明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大师所说的,那高僧所留下的第二件宝物是什么?” “回陛下,那高僧所留下的第二件宝物,乃是一卷经文。” “经文?” “正是!”慧明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贫僧曾简单粗粗阅览了一番,那经文所写的,正是《金刚经》的集注。 其中有许多,乃是贫僧第一次见到。 贫僧觉得,这经文会对寺中翻译《金刚经》一事,有极大的助力,便将经文直接交给了西堂。 贫僧未经过陛下准许,便私自下了决定,还请陛下恕罪。” “哈哈,无罪,无罪。” 杨坚此时眉开眼笑道:“大师能果断做出决定,这乃是有功的事情,朕怎么会怪罪呢? 大师先给朕上呈了宝茶,现在又送上了经文。此乃是有功,而且是大功! 朕不仅不会怪罪,还要赏。 张平!” “奴婢在。” “传朕的旨意,着礼部拟定慧明大师的封号,秩如从五品。” “奴婢领旨!” “贫僧谢陛下厚爱!” 慧明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而有了这样一段插曲,整个大殿上的氛围也彻底缓和了下来。 高盛玉心中清楚,杨坚这就是在借题发挥,根本就没有想处置陈嫔的意思。 所以面对着杨坚,直接让陈嫔禁足半月,改过自新的决定,她并没有做出任何的不满和反对。 至于慧明,也同样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来之前本以为,能得到两句夸奖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直接得了个封号,而且还秩如从五品。 这可是他大兴善寺的第一人。 不得不说,跟着齐王确实有肉吃。 第五十二章:肯定是太子 只不过在离开武德殿后,陈嫔的脸上虽然恢复了一些血色,但依然仍显得极为苍白。 “高昭仪,你们够狠!” 在路上,她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高盛玉,咬牙发出着狠话。 高盛玉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陈嫔,温声说道:“陈娘娘还在怪着臣妾吗?” “是你欺骗了本宫,本宫难道不应该怪你吗?” 陈嫔怒视着高盛玉,脸色稍显得狰狞。 在她看来,当初高盛玉给她求子茶,让她一时心受蒙蔽,结果现在到了杨坚的面前,又直接改口说,自己从来没有给过。 这不就是对自己的背刺吗? “陈娘娘这话说的,倒是让臣妾有些摸不清道理。” 高盛玉摇了摇头,道:“臣妾确实给了娘娘您茶,但不管是这茶是求子茶也好,还是养生茶也好。 陈娘娘,您最后的效果难道没有达到吗?” 陈嫔愣道:“什么效果?” “娘娘您久居宫中。这茶的口感连陛下都说了好。 难道这茶……就没有对娘娘您,起到一丝受宠的帮助吗?” 陈嫔不禁气笑道:“本宫能受皇上宠幸,那是本宫自己的能耐,和你这茶有什么关系?” 高盛玉并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和陈嫔做过多的争辩。 此时她直接后退了一步立场,说道:“好,就按娘娘您说的,这茶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帮助作用。 那总没有给娘娘您增添阻碍吧?” “怎么没有增添阻碍?如果不是你那破茶,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娘娘,连太医令也说了,臣妾给娘的茶没有任何问题。 是娘娘您自己不相信,宁可听信旁人的谗言,也不相信臣妾口中的话。” “本宫怎么听信你说的话?那你告诉本宫,那茶到底是什么茶!?” 高盛玉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陈嫔有时候偏执的令人心烦。 可偏偏,她所偏执的地方,还偏执对了,因为自己确实是在茶的功效上欺骗了她。 “可是娘娘,如果您选择相信臣妾口中的话,对娘娘您会产生什么损害吗?” “……” 听到这番话,陈嫔不禁沉默了。 不得不说,高盛玉这番话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她真的选择相信高盛玉的话,那即便是继续把这茶当作求子茶,那不管是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对杨坚的身体,都不会有半点损害。 甚至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令她无比尴尬的事情。 看到陈嫔沉默,高盛玉继续说道:“娘娘,臣妾承认,当初为了能够尽快获得娘娘您的好感和信任,臣妾确实在某些方面,对娘娘您说了一些欺骗的话, 但是臣妾可以对天发誓,臣妾绝对没有想要去害娘娘的心思。 娘娘如今,不去恨挑唆娘娘和臣妾之间关系的奸人,反而将恨意给了臣妾,臣妾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 至于今天的事,臣妾也是为了自保而已。” “……” 高盛玉这番话,可谓说的是掏心掏肺了。 就连陈嫔,一时间都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如果按事实来说的话,高盛玉所说的这些确实都是真的。 人家确实在某些方面欺骗了自己,可也是事出有因,更是从来没有害过自己。 哪怕求子茶不能求子,但能够让人强身健体,这也是好的嘛。 更何况,能够让人强身健体的茶,对于求子,也并不是没有一丁点的助力。 自己好像该恨的……确实是太子那边。 就在这时,高盛玉走到了陈嫔的近前,悄声说道:“而且娘娘您仔细想一想。 如果娘娘您,真的有幸诞下的子嗣,那到底是对齐王的威胁大,还是…… 对东宫的那位,威胁大呢?” “你!” 听得高盛玉如此大胆且赤裸的言论,陈嫔顿时瞪圆了眼睛。 不过高盛玉却并没有在此多做纠缠,而是直接向着陈嫔,福身行了一礼,随后告辞道: “娘娘您如今还要禁足,臣妾就不叨扰娘娘了,等娘娘解除禁足之后,臣妾再来探望娘娘。” …… 武德殿内。 杨坚把玩着手中的茶叶,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但他身旁的张平,此时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服侍杨坚的时间不算短了,对于杨坚的这种表情,他知道的非常清楚,这绝对不是一种开心的笑容。 因为刚刚那位太医令,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杨坚的示意下,多留了一段时间。 而就在太医令留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为杨坚又查验了一番,由慧明所交上来的养生茶。 所得出来的结果,与之前查验陈嫔手中的求子茶,所得出的结果一般无二。 “同一份茶,同为高僧,同时出现在了大兴善寺和陈嫔手中……呵呵。” 杨坚低头把玩着那纸包中的茶叶,发出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他虽然崇佛,但是还没有到被佛道迷了心智的地步。 这同一份茶,又同时出现。 如此巧合的事情,显然不是真正的巧合。 太子妃今天,连续去了两趟安仁苑的事情,已经被侍卫报了上来。 让陈嫔今日出此丑相的幕后之人,已经很明显了。 至于慧明的幕后之人,杨坚心中也同样有了想法。 毕竟,和这茶叶一起的,还有一卷经书。 一卷能够送到西堂的经书。 在西堂进行着翻译工作的,那可都是从天竺过来的高僧。 能够送到那里的经书,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而齐王之前就对佛道不感兴趣,加上刚从圈禁当中出来,也没有能力去得到这种东西。 所以慧明的幕后之人很明显……是太子! 也只有太子才有这个能力,去拿到一卷让西堂都能够使用的经书。 至于为什么又把养生茶拿了出来…… 显然,这是一种保护陈嫔的手段。 毕竟,如果慧明背后是杨勇,那杨勇完全没有必要让慧明过来画蛇添足。 如果自己的思绪稍微混乱一些,还能把慧明幕后主使的身份,归结到杨勇身上。 毕竟,前两天侍卫也给自己奏了消息,说是齐王前段时间,去了大兴善寺一趟。 而且负责接待的…… 正是慧明! 第五十三章:波平 杨坚本身也是在政治斗争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对这些阴谋算计,暗中嫁祸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在他的眼中,慧明已经成了太子用来嫁祸给齐王的一个工具。 杨坚在龙椅上沉默着。 对于太子和齐王之间的争斗,他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甚至当初他将杨勇放出来,本身就是存了,要让杨勇和杨广继续斗下去的心思。 毕竟现在的朝堂,已经隐隐约约都在杨广的手中了。 对于像他这种,喜欢将每一件事情,都把握在手中的皇帝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哪怕这个人是太子,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但对于大兴善寺,杨坚的心中确实有些恼了。 在他眼里,大兴善寺是佛门圣地,是清净之所。 可现在一个大兴善寺,也要参与到太子和齐王中间来? 怎么?是觉得朕给他们的还不够多? 还想学那些世家大族左右逢源? 做梦! 杨坚心中愤恨不已。 不过敲打大兴善寺的事却也不急,因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朝堂。 他之前把杨勇放出来,但一直没有下面的安排,主要还是想看看如今杨勇的能力如何。 如果能力不够,那以前便让杨勇做一个闲散王爷,他再在朝堂上物色其他人选就是。 但如今杨勇已经表现出来了足够的能力,那自己就可以多扶持一下齐王府了。 朝堂……势力…… 杨坚皱眉思索着,忽然,他余光里,看到了那封之前李纲呈上来,被自己一直留中的奏章。 这不禁让他灵光一闪。 或许,自己可以把那件难事,让齐王去试一试…… 不知过了多久,杨坚才再度开口,打破了大殿中沉默的氛围。 “来人,着内史省拟旨……” …… 东宫。 右庶子张衡,和左卫率宇文述并没有离开。 从安仁苑回来的萧氏,此时也安安静静地跪坐在杨广的身侧。 不过包括杨广在内,四个人此时的脸色已经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甚至如今还带上了一些笑容。 “太子妃能成功说服陈嫔,让陈嫔站到我们这一边,实在是让臣等叹服。” 面对着太子妃萧氏,宇文述并不吝啬自己言辞中的赞美。 张衡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错,太子妃将陈嫔成功说服,这对于齐王来说,绝对是一记重创。 说不准现在陛下,正在武德殿内大发雷霆呢。” 面对着张衡和宇文述,这两位杨广麾下的重臣的吹捧,萧氏只是谦卑一笑。 “两位郎君缪赞了,妾身只是做了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只是妾身心中还有些担忧,毕竟陈嫔如今思绪混乱,不知道会不会,中了那齐王府的圈套。” 张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高深莫测地摇头笑了笑,说道:“太子妃不必忧虑。 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算是齐王府有千般谋划,陈嫔都站到了我们这一边,谅他齐王府也无计可施。 现在我们接下来,是要想一想对此事作何应对?” “不错。”宇文述此时也点头附和道:“这件事情毕竟牵扯到了齐王府,就算是陛下再愤怒。 可陛下毕竟是刚刚才把齐王放出来,而且加封了亲王爵位。 如果现在陛下重新下旨,将齐王的爵位收回,那无疑会对天下人,造成一个皇帝出尔反尔的印象。 陛下是肯定不会愿意的。” “所以,太子殿下如今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件事情,在陛下的容忍范围之内,圆满解决。” 在他们的预测中,齐王不会被这么轻易地削除爵位。 也就是说,齐王以后仍然是有着一丝喘息的余地的。 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不触碰到杨坚的眉头之下,把杨勇最后这一丝喘息的余地也堵死。 只有做到这一点,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大功告成。 杨广一副乾坤在握的表情,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孤已经有了些想法。 只要宫中的变动出来,孤现在就写一道奏章,举荐杨勇代替父皇,负责母后葬礼。” 听到杨广这番开口,张衡和宇文述两人的眼睛,同时猛地一亮。 “殿下此计甚好!” “不错!不错!” 张衡拍手叫好道:“如此一来,陛下就可以不暴露宫闱丑事的前提之下,将齐王做一个明升暗降。 而且这理由,还可以加入孝道进去,让其他人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陛下每天要处理政务,事情繁忙,而太子殿下也同样要帮助陛下处理政务,同样是分不开身。 这样一来,由齐王负责的话,那就最为合适了。” “不光如此,臣还觉得,这还可以再优化一下,将那个代字,变成协助。 殿下给陛下的奏章中最好说,让齐王协助陛下,负责皇后的葬礼。 这样一来,哪怕是最后,齐王真的负责葬礼有功,那大头的功劳也是陛下的。” “伯通此计甚好!甚好啊!” “哈哈哈……” 宇文述又献上了自己的计策,惹得在场四人齐齐笑出了声来。 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四人连忙将笑声收了起来。 周围人都是东宫的绝对亲信,笑出声倒是不怕被人听见,但毕竟传出去的话,影响终究还是不太好。 来人在门前停下,轻轻叩了叩门,也不进殿,就在门外说道:“殿下,武德殿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高昭仪并没有受到惩处,反倒是陈嫔她……被陛下下旨,禁足半月。” …… “半个月……倒是差不多。” 齐王府内,杨勇听得刚刚回来的高盛玉,向自己诉说着武德殿的结果,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高盛玉在一旁,见得杨勇这般表情,不禁疑惑问道:“殿下似乎早有预料?” “哈哈,谈不上预料。” 杨勇哈哈一笑,摆手道:“只是确实想过这种可能罢了。” “嗯?” 高盛玉凝眸,表示不大理解。 杨勇轻笑道:“爱妃啊,你想一想,父皇禁足陈嫔,是真的生陈嫔气,还是在变相保护陈嫔呢?” 第五十四章:思维模式 高盛玉闻言陷入了思索,不多时,她才似有所悟地道:“父皇在武德殿好像并未生气,殿下的意思是,父皇在保护陈嫔?” “差不多。”杨勇笑着点头道:“而且顺带也是在敲打我和太子,让我们以后,不要再把手伸到他的后宫去。 否则,这一次禁足的是陈嫔,下一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高盛玉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惭愧。 虽说她也是大族出身,自认为见多了争斗,但对于这些皇家的算计,她还是落了下乘。竟然此时需要杨勇的点拨才能想明白。 杨勇并未继续这件事,转而夸奖道:“不过爱妃在朝堂上进退有据,未落下乘,倒是令慧明大师这步棋,走的更稳了一些。” 高盛玉闻言一惊,“慧明大师……是殿下的人?” 之前在武德殿,自己明明取得了上风,要不是慧明过来横插一脚,陈嫔绝对会更惨一点。 最起码,禁足三个月是有的。 现在杨勇竟然说,慧明是他的人? 可陈嫔既然是杨勇的算计对象,杨勇为什么又让慧明救了陈嫔一回? 杨勇笑了笑,向身旁的杜如晦问道:“如晦,你怎么看?” 杜如晦一边思考,一边认真道:“依臣来看,殿下让慧明大师入宫,想来最后的目的不是陈嫔,而是太子。 如今慧明大师既然解了陈嫔的围,而且陈嫔的背后仍然是太子在教唆,那显然是太子操纵慧明大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事情如此突然,也只有宫中的太子有能力第一时间,知道武德殿内的事情走向。 所以在陛下眼里,这大兴善寺恐怕已经和太子勾结在一起了。 陛下一直将大兴善寺视为清净之地,太子却将手伸进了大兴善寺,呵呵……” 杜如晦兜手一笑,高深莫测道:“陛下心中会怎么想,那就只有陛下知道了。” “哈哈,如晦所言不错。” 杨勇这几天下来,是越跟杜如晦接触,越觉得满意。 不愧是能青史留名的贤臣,这份头脑确实是常人所不能及。 只不过杜如晦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 其实原本,杨勇确实是打算拉拢陈嫔的。 不过太子那边既然动了手,陈嫔如果撑得住,那自然最好,可如果陈嫔没撑住,那便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坑太子一把。 顺便,将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拍下去。 用陈嫔的下场告诉后宫的其他嫔妃,自己和太子的争斗,你们如果参与,那就是这个下场。 这样一来,虽然陈嫔拉拢不成了,但太子那边也同样别想拉拢。 毕竟,等陈嫔冷静下来,固然会恨齐王府,但对于东宫,也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虽说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争斗嘛,哪能尽善尽美。 而且最重要的,这种结果,已经比两年前好很多了。 两年前,也就是杨勇当太子的时候,后宫有着独孤伽罗在,整体是完全偏向于杨广的。 虽然独孤伽罗在历史上,乃是一代贤后,但对于杨勇来说,心中却是非常愤懑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你是皇后,是一宫之主,你就负责母仪天下,操持着后宫的事就好了。 自己这个太子做的怎么样,是外朝的事情,你一个管理后宫的,偏偏跑过来掺和自己的事做什么? 而且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你的儿子,你就这么不知道一碗水端平? 哪怕是再退一万步来说,要是杨广真的是一个千古一帝,能带领整个大隋走向强盛,那自己这个太子退位也就退了。 可结果呢? 恩宠外族,导致突厥再度强盛。三征高句丽大肆微操,直接导致百万青壮死在异地他乡。 更是因为这无休止的征调,整个河南,河北,十户九空。 要知道,这里的河南,河北可不只是后世的一个省,两个省。 而是在崤山以东的整个黄河南北。 而这一切,都或多或少跟独孤伽罗有分不开的关系。 所以杨勇对后宫干政这件事情,是非常深恶痛绝的。 现在能直接用一个陈嫔敲山震虎,将整个后宫那些贫妃蠢蠢欲动的心思,直接打压下去。 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陈嫔的这件事,就相当于告诉所有后宫嫔妃,在自己和太子的斗争当中,你们占不到半点主动权。 哪怕是如陈嫔这般,在后宫当中地位极为尊贵的人,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的宿命。 想趟这浑水,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陈嫔是因为受杨坚宠爱,这才只得了一个禁足的下场,但是你们呢? 高盛玉听得恍然大悟,但心中却仍有不解地道:“可是那茶……” 整件事情最大的漏洞其实就是茶,毕竟,如果杨广真的和陈嫔站在一条线上,怎么会在茶的问题上出那么大的纰漏? 杨勇轻笑了一声,旋即看向杜如晦。 杜如晦会意,脸上同样挂着一抹笑意,道:“高昭仪可知,陛下每日需要处理多少奏章吗?” 说茶的事情呢,怎么跟奏章扯上关系了。 高盛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杜如晦温声解释道:“陛下将朝堂大事尽操之于手,每日需要处理的奏章何止数百。 可陛下处理奏章的时间最多不过七八个时辰,也就是每封奏章的处理时间,只有半盏茶时间上下。 陛下已经习惯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决议,所以这也注定了,陛下会从结果出发,反推整件事情。 至于茶……” 杜如晦摇头轻笑道:“这种看起来就一团糟的东西,陛下只会觉得,是齐王和太子一起参与了进去,最后齐王占了上风,这才使得太子不得不搬出慧明,救陈嫔一命。” 高盛玉和站在杨勇身旁的罗艺,齐齐震惊了。 尤其是罗艺,更是一副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高盛玉却是听懂了一些,但也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杨勇竟然连杨坚的思维模式都算计了进去。 “杜参军此言,妾身受教。” “不敢。”杜如晦拱手致礼,谦声道:“臣也只是在和殿下学习,昭仪折煞臣了。” 房间内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杜如晦转而又道:“不过臣觉得,这件事对于殿下最为重要的好处,便是殿下肃清了王府内的那些奸细。” “奸细?什么奸细?” 高盛玉不过刚刚从宫中回来,对于王府内发生的事情,她还没有详细的了解过。 杨勇直接拉过高盛玉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轻声道:“王府内的人,成分太多了。 本王不习惯周围有太多的眼线,所以便借着这件事,又顺道在王府内设了一个局。” 高盛玉怎么说也是出身世家大族,见多识广,反应的极快。 “殿下所说的……是东福轩的事?” 杨勇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本王在王府里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些眼线一定会坐不住。 所以本王便让罗艺一边负责看管,一边外松内紧,仔细盯着那些有异动的人。 也不用太多,只要能抓住一两个能够确定行踪证据,确定有异心的人,本王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府里的那些奸细,眼线,通通清除出去。” 听着杨勇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杜如晦在一旁,又不禁回想到了杨勇之前玩的那招……千金买马骨。 其实让这些奸细自爆,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他们之所以能听从上一家的命令,无非就是因为胡萝卜加大棒,这种极为简单的原理罢了。 而自己想让他们反水也很简单,比上一家更粗的大棒,和更粗的胡萝卜。 但是想要做到这一切,事实上,还得需要一个导火索。 必须先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让大家看到齐王府的信誉。 而那位给娄达下药的家伙,就显然充当了这个角色。 “如晦,那些人处理的如何了?” “回殿下,臣已经清点完毕,府中奸细一共三十七人。 算上之前最先离开的那位,一共是三十八人。 这些人俱已招认。具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三十八人! 高盛玉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不禁大吃了一惊。 现在的王府中,一共才不过几百人罢了。 居然整整有三十八名奸细。 这对于她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来说,绝对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她看向杜如晦,语气平淡却饱含怒气。 “杜参军,妾身能问问,这些人都是来自哪里的吗?” “回昭仪。”杜如晦转身向高盛玉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些人有来自宫里的,还有来自东宫的。 以及宇文家,独孤家,杨家……” 杜如晦一连说了好几串,高盛玉的脸色在这一刻,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阴沉了几分。 “这么多呢?真是不把我齐王府当王府看啊。” 杨勇这时笑着打趣。 隋朝时期的世家大族能量很大,跟皇室虽然谈不上平起平坐,但也不会落后太多。 尤其是对于自己这种,明显就不怎么受宠的亲王,他们做起事来,其实是没有特别多的顾忌的。 杨勇对这个结果虽然惊讶,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太多其他的想法。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罢了。 “殿下,这些人……”杜如晦看向杨勇,轻声吐字道:“可是都要杀了吗?” 杨勇抬眸瞧了杜如晦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晦啊,你觉得……本王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 ps:这章三千字,本来想拆成两章,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拆了。 上了推荐好像人多了起来,所以,可以简单求波票吗? 第五十五章:假奸细 “臣不敢。” 杜如晦低着头,一脸谦卑。 他确实是打着试探杨勇心性的想法,不过杨勇的回答已经给了他答案。 “本王说出去的话,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那些不严重的,统统放回,钱财也照常发。 至于那些严重的……该杀就杀,名正典刑。” “臣明白。” 杜如晦拱手行礼。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尚伯陇的叩门声。 说起来,尚伯陇倒是没有被人举报成奸细,这倒是令杨勇有些些许的诧异。 但是随后,他便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顾忌。 毕竟尚伯陇的年岁,是这里面最大的,不出意外,他一定会成为王府中管理内务的重要帮手。 对于这样重要的人,杨勇这边是一定会再三试探,再三确认身份的。 想要拉拢尚伯陇,实在是太容易暴露。 而且这家伙年纪大了,对于很多东西,都没有了年轻人的那般强烈的欲望,也不太好拉拢。 尚伯陇叩完门,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就停在门外,低声道:“殿下,史家叔侄求见。” “史家叔侄……” 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这几天都在京城外面买地。 今天刚回来,就这么急匆匆的来找自己,怕和今天王府内发生的变故,脱不开关系。 “让他们进来吧。” 没过多久,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便在尚伯陇的引路之下进来了。 “殿下。” 史万宝和史怀义两人一前一后上前,不等杨勇说话,便同时向杨勇单膝跪地,抱拳道: “臣等辨人不明,让奸细混入王府中,实在是臣等疏忽。 请殿下责罚!” 杨勇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二人以往操劳多事,有些疏忽在所难免。 更何况,你二人对本王来说,已然是功大于过。 本王为何要责罚你二人?” 史怀义仍然是低着头,一脸羞愧,道:“殿下有所不知。 臣刚刚已经听下面的人说了,今日当中所查明的奸细,有一人名叫汪云。 此人当初,便是臣所招揽的第一批东宫旧人家眷。 后面更是臣的左右手,帮着臣做了不少事情。” 杨勇脸色毫无波动,轻声道:“哦?你的意思是说,那汪云不是奸细,是本王污蔑他了?” “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 史怀义生怕杨勇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道:“臣的意思是,这汪云此人,对那些家眷了解极多。 更是知道以往东宫的不少事情。此人如果放走了,那无异于放虎归山。 还请殿下三思!” 说实话,史怀义这波不是来找自己保人,反而是在劝自己杀人的,到是让杨勇多少有些意外了。 史怀义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杨勇对此事说什么,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快速地抬头看了前方的杨勇一眼,只见杨勇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在杨勇身旁,还有一名年轻小将,也同样是满脸笑意。 这时,他才听到杨勇笑着开口。 “罗校尉,把人给我们史郎君看看吧。” 罗艺满脸笑容称是,随后绕过屏风,走向后堂。 不多时,带了一个人出来。 看到来人的第一眼,杜如晦和史怀义,甚至包括史万宝在内,都同时吃了一惊。 因为此人正是汪云。 也是今天晚上,在王府空地上第一个站出来,说给娄达下药的那名男子。 “汪云见过殿下!” 男子一身布衣,向杨勇单膝跪礼。 史怀义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他指着汪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 汪云你,你没叛变?你不是奸细?” 汪云看了一眼史怀义,挺了挺胸脯道:“家父家母都死于东宫贼子之手,身为人子,怎会轻易投向东宫? 史郎君若是觉得在下是奸细,那未免也太看不起在下了。” “那你……” 史怀义只觉得现在脑袋嗡嗡的。 天知道在他得知汪云也是叛徒,而且还是自曝身份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到底是多么的忐忑。 这不光是因为,汪云掌握着自己不少的机密,更是象征着,自己连看人的眼睛都错了。 他这才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休息,直接赶了过来向杨勇请罪,就是为了能及时弥补自己的错误。 结果到了这里,忽然被告知……这家伙不是奸细? 就在这时,杨勇摆了摆手,笑道:“罗校尉,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是!” 罗艺早就憋不住了,此时终于有机会,把这一肚子的秘密掏出来,不禁抖了抖身子,兴奋道: “当初殿下让我负责看守东福轩,一方面是正常的戒备,另一方面,也是观察着到底有没有奸细存在。 但即便是找到了奸细,也只能是找到一部分,毕竟王府的亲事不多,没办法监察整个王府的人。 所以殿下思来想去,便决定在人群当中安插一个假奸细。 到时候,殿下对这位假奸细宽宏大量。那其他的真奸细看到这一幕,自然就忍不住了。 而汪云,便是我替殿下所找的假奸细。” 杨勇笑着插话道:“而且只有汪云这个假奸细,才能在今天不被任何人注视的前提之下,去大兴善寺报信。” 高盛玉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整件事。 怪不得她之前听了那么多,一直也没搞明白,大兴善寺的慧明大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宫里。 按之前的说法,齐王府一直在调查奸细,根本就没有人出去报信。 而且太子率先出手,也一定会紧盯着齐王府的动向。 如果是齐王府的侍卫,那肯定会被太子的人跟踪才对。 但如果变成汪云这个假奸细,确实是一个很好混淆视听的身份。 而且,即便是宫里调查大兴善寺,那么就算查到汪云的身上,再结合汪云这个奸细的身份,矛头也只能会指向东宫。 这样一来,东宫勾结皇家寺院的行径就板上钉钉了。 不得不说,自家齐王自从从东宫的软禁当中出来之后,确实比以前强了何止千百倍。 高盛玉不由地再次看向杨勇的侧脸,眼眸中多了几分钦佩。 ———————— ps:感谢书友160807122737928的月票~ 第五十六章:真奸细 而对杨勇在心中产生钦佩的也不止高盛玉一个。 杜如晦同样是其中之一。 杨勇通过这一件事,既肃清了王府内部的奸细,又摆脱了后宫可能会有的掣肘。 甚至还小小地坑了东宫一把。 可谓是一箭三雕。 不对,不光是一箭三雕。 因为如今史怀义和史万宝两人也回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外面负责收买那些废弃之地的事情,应该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做这些事情,是为了给今天的事情打掩护。 但杜如晦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关乎着杨勇以后的盐铁大计。 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杨勇借着今天的这件事情,将东宫那边的视线全都拉了过来,让史家叔侄二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买地。 等东宫那边反应过来,这边买地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是计中计! 一石四鸟! 杜如晦越想越觉得可怕。 但是随后,他便是心中升起无尽的兴奋。 谁都想能跟一个强势厉害的主公,也只有一个强势厉害的主公,才会有未来。 而杨勇在他的心中,无疑是绝对符合他心目中主公的形象的。 更何况,杨勇现在地位并不高,自己占据了绝对的先机。 如果以后杨勇以后真的有幸,能坐上东宫太子之位。 那等他日后登基及位,自己就是绝对的从龙之臣。 虽然风险有,但收益却也同样巨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条路绝对将比他想象的更加刺激。 也只有这种事情,才能激发的出杜如晦心中,那无限的挑战欲望。 “殿下,属下有一件事,还想请殿下应允。” 杨勇看向这时候出声请求的汪云,轻声说道:“你也是有大功之人,有什么请求就说吧。 本王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殿下!属下想打入东宫!还请殿下准许!” “嗯!?” 刚刚还一片和谐的氛围顿时凝固。 所有人,包括杨勇在内,此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脸严肃的汪云。 杨勇本以为,这人会跟自己讨要一些封赏,像是什么金钱,土地。 可是……这直接打入东宫内部是什么意思? “汪郎君,你的意思是……你要去东宫做殿下的眼睛?” 杜如晦疑惑问道。 所谓的做眼睛,说白了,不过就是当奸细。 汪云正色点头道:“那东宫既然都能安插人手跑到王府中,监视齐王殿下的一举一动,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更何况,如果殿下真的想要对付太子的话,那总是需要知道太子身边的情报的。 如果殿下在太子周围没有人,殿下以后做事情,恐怕也会困难许多。” “汪元青(汪云的字)你……” 史怀义也怔住了。 他知道汪云的胆子大,但也没想到,汪云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大。 东宫那是什么地方?说是遍地是敌人都不为过。 别人躲还唯恐避之不及,这货居然要主动撞上去。 汪云却没有看史怀义,而是目光炯炯地正视着杨勇,再一次请命道:“殿下,如今我已经是东宫奸细的身份。 由我去东宫,是最为合适的。” “好主意啊!”罗艺两眼冒光地道:“那东宫都已经把眼线,安排到咱们身边来了。 咱们若是不反击一点儿什么,恐怕也会让人小瞧了去。 我看汪郎君就挺合适的。” 杨勇其实确实有,向东宫安排眼线的想法。 毕竟一味的防守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汪云…… 杨勇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妥。 其他人或许会被你的假奸细身份迷惑,但东宫不会。 尤其是你去过大兴善寺,一旦东宫反应过来,查到大兴善寺的头上,你恐怕就会暴露。 到时候,你的处境无疑会非常危险。即便是本王,也救不了你。” 此言一出,其他人再次沉默。 罗艺也皱眉思索起来。 他还是个少年人心性,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事情。 但是不得不承认,杨勇的说法确实是事实。 别人或许会认为,汪云是东宫的眼线。但东宫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安排了什么眼线吗? 汪云这时急切道:“殿下!属下现在已经是东宫奸细的身份了。 即便是在王府中,也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存在。 属下还想继续为殿下效力,去东宫是属下最合适的机会了!” 杨勇面露沉吟。 他之前对汪云的安排很简单,找时机把他送回老家,让他改名换姓,安稳度过余生就好了。 但如果人家不想走的话…… 杜如晦不露痕迹地偏头看了一眼杨勇,思索片刻后,上前向杨勇拱手行礼道: “殿下,臣觉得,汪郎君如果真的去了东宫,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危险。” 汪云感激地看了一眼杜如晦,就听杨勇道:“此话何解?” “殿下,臣今天在审讯那些奸细的时候,曾得知一件事情。 那些奸细,并不都是全部由东宫指派过来的,有很多是那些东宫奸细的下属。 与其说,他们是为东宫卖命,不如说,他们是为那些东宫奸细们卖命。 如果汪郎君要入东宫的话,大可以伪装成,是那些奸细们的下属。 如此一来,即便是他们心中仍有怀疑,但只要汪郎君不露出太多的马脚,也应当可以安全度过。” 杨勇点了点头。 杜如晦说的很好理解,东宫确实在王府内,安插了一批由东宫直接派来的眼线。 但这些眼线人数不多,顾及不到王府的方方面面。 为了能够更好的探听情报,他们还需要发展自己的下线。 而这些人的身份,东宫就并不知道了。 “可是大兴善寺……” 汪云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殿下,属下去大兴善寺的时候,特地披了一件斗篷。 属下保证,绝没有人看到过属下的面貌。” 杨勇看着汪云,沉吟了片刻,问道:“东宫可谓是龙潭虎穴,你如果要进入东宫,那以后势必会经历种种试探。 一旦你出了半点纰漏,那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你……就不怕?” 第五十七章:乞丐 “属下的家父,曾是门下散骑侍郎,一生清廉,奉公守法。 可结果却被那东宫门下的走狗,污蔑成贪赃枉法的贼子,最后不得已含冤而死。 为了家父清白,属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请殿下允准!” 汪云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言辞恳切,面容悲愤。 史怀义和史万宝两人更是将头低了下去。 连杨勇的眼神都不免黯淡了几分。 夺嫡之事就是这样,别管你的官品如何,为人如何,只要站错了队,这一切都没有半点作用。 朝堂之上,黑的都能说成是白的。 一个清廉简朴的官吏,只要在家里被放点黄金,丝绸这类珍稀物件,就能直接被下狱弄死。 有道理吗?没有! 可朝堂就是这么一个没道理的地方。 杨勇缓缓起身,上前将汪云扶起,宽慰道:“你们的苦,本王都知道。你们且宽心,本王一定会为你们,将这个公道讨回来。” “殿下,属下还年轻,还能做事!”汪云没有起身,仍是悲愤道:“属下保证,若是属下被发现,导致身份泄露,一定第一时间自裁! 绝不会拖累殿下!” 杨勇气笑道:“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殿下!” “好了!” 眼看汪云这明摆着,只要自己不答应,这货就绝对不会起来,杨勇也只得无奈地假装呵斥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本王便同意你又能如何。” 汪云一脸惊喜地起身,言语当中抑制不住的兴奋道:“殿下,您同意了?” “本王准了。”杨勇无奈道:“但此事却不能如此草率。杜如晦!” “臣在。” 杜如晦拱手上前。 杨勇吩咐道:“你将你手中的情报整理一下,给元青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至于那些人,也不要全杀了。 留出几个,负责给元青引荐进东宫。” “臣明白。” …… 清晨。 太阳还没完全露头,秋天的凉风吹的令人有些发冷。 一身单薄凉衣的冯时裹了裹自己的衣襟,在大街上哆哆嗦嗦地,向前方的一家酒肆走去。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原本是东宫的一名小宦,后来恰巧被上司看重,被派到其他地方当东宫的眼线。 一开始,他只是在宫里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类似于洗衣房,御膳房这种地方,充当东宫的眼睛。 活不算危险,钱还能拿到不少。 这让冯时觉得人生都好起来了。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他突然被告知,自己将被分配到齐王府中。 而就在他被安排不久之后,东宫的人也暗中来接触了他,让他继续自己之前的身份。 什么是之前的身份?那不就是眼线? 在齐王府当东宫的眼线! 这难度直接暴涨。 冯时自从进了齐王府,每一天都战战兢兢,总觉得要大祸临头。 而就在两天前,齐王府果然发动了一场清洗。 那些其他地方的眼线,不是被杀,就是被逐出。 其实像他这种东宫直属的眼线,按道理来说,肯定是要被杀的。 但幸好他进了齐王府之后,因为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根本没来得及做事情。 这就使得他并没有暴露身份,只是被人当成了其他家族派过来的小喽啰。 甚至逐出来的时候,还被分到了十文钱。 他心中原本还在庆幸,毕竟这可是真真切切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当他出了齐王府之后,顿时就彷徨了。 他之前攒的那些家财,都被他藏在了东宫里,自己身上就只有这段时间攒下的几百文。 跑路? 他可舍不得东宫里的那些钱。 可是回东宫? 自己什么情报都没有,回东宫就能有好了? 冯时连着在京城中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天,还是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老孙头,来壶曲米春,要热乎的。” “好嘞,客官稍等。” 冯时倚靠着酒铺的门梁,面色愁容。 曲米春不是什么名贵的酒,按后世的说法,那叫‘闻说崇安市,家家曲米春。楼头邀上客,花底觅南郊。’ 家家都能酿,自然价格也便宜。 冯时现在只想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些,酒能喝就成。 太贵的他可舍不得。 很快,酒铺的小厮提着一壶热酒小跑而来。 冯时接了酒,从怀中掏了掏,数出两枚铜钱扔给了小厮。 小厮接了钱却没走,而是一脸迟疑地道:“客官,这一壶曲米春四文钱了。” “四文!?你蒙人呐?” 冯时听得这话,瞬间跳脚。 他也算是老酒迷,这酒什么价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上个月还是两文钱一壶,现在四文?哪有这么涨价的!?” “客官,一看你就好久不来了。”小厮耐着性子解释道:“今年收成不太行,如今柴火涨价,粮食涨价,咱们这小铺子也没办法。 就这一壶曲米春,现在外面都是四文钱!不是小店一家啊!” 冯时仍然一脸纠结。 “哼,买得起就掏钱,买不起就走人,纠结什么。” 听的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冯时瞬间眼神一凝。 “谁!” 那小厮也心中一跳。 像他们这种小本买卖,最怕有人闹事。 两人四下看去,最终在门外面,看到个窝着衣袍的乞丐。 小厮气的牙痒痒。 还以为是客人之间斗嘴,结果你一个乞丐,连钱都掏不起的,还敢讥讽别人。 “你个老皮蛇,赶紧滚。” 小厮气哄哄地上前,走到那流浪汉身边,作势就要轰人。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冯时却开口制止了他的行为。 “且慢。” 小厮困惑地回头看去,不明所以地询问道:“客官?” 冯时却没看他,而是走上前去,蹲着凝眸仔细看着那乞丐。 乞丐被这目光看的不太自然,裹着衣袍往另一侧转了转身子。 但也是这幅动作,反而让冯时更看清了许多。 咧开了个笑脸,冯时从怀中紧忙掏出六枚铜板,递给那小厮道:“小二,再来一壶曲米春,温好的。”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便回过神来,接过铜板。 “好,客官稍等。” 第五十八章:出路 小厮很快便提着一壶温好的曲米春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客官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但既然人家愿意付钱,那对自己就是好事。 冯时接过曲米春,将小厮打发走后,又蹲下身去,将酒递给了眼前的乞丐。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抬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道:“给我的?” “刚温好的,来一壶?” 面对冯时递过来的好意,乞丐倒是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更加怀疑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要。” “嘿,你这个人,警惕性倒挺高。” 冯时气笑道:“我这辈子,可没给几个人递过酒。 你真不要?” “不要。” 乞丐回答得干脆利落。 “……” 冯时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当这个冤大头,买了酒,结果人家还不要,一时间有些气恼。 将曲米春又收了回去,他眯眼看向乞丐,低声道:“你以前……是齐王府的吧?” “嗯!?” 乞丐听得这话,身子顿时一震。 整个人的身子紧绷着,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慵懒。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锐利得完全不亚于冯时。 “你是谁!?” 乞丐微微蜷起双腿,低声反问。 冯时心中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我甚至不光知道,你是齐王府的……” 话音未落,冯时快速偏头,扫视了一眼周围,见四周无人,他才又挪动着脚步,将身子往乞丐方向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 “我还知道,你其实并不是齐王府的人。 我说的对也不对?汪云?” 汪云先是浑身一颤,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与狠辣,可下一刻,这震惊与狠辣又换成了不屑。 他全身也放松了下来,继续倚靠着门槛,用下巴看着冯时,全然不在意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瞧你这般模样,怕是和某也一般无二吧。” 对于汪云的挖苦和讽刺,冯时心中完全没有尴尬和恨意。 他向汪云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汪郎君,眼睛就是毒辣。 跟郎君自我介绍一下,小人姓冯名时,和郎君您是同道中人。 说起来,当初在王府,某便觉得郎君是个大才……” 冯时虽然在齐王府中没什么动作,但平时四处端茶倒水,这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听了不少。 像汪云这种,在东宫旧人家家眷那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领头羊的人物,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不过汪云对此却完全不感冒。 他仍然是下巴朝向冯时,一副不把其放在眼里的模样。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说这些事做什么? 怎么?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儿?” 见汪云主动扯上自己想要说的话题,冯时嘿嘿一笑,道:“不瞒汪郎君,小人今日也就是偶然见到了汪郎君。 只是试想郎君您,以往也算是……英姿勃发,嗯……文武双全。 今日却落得这般个下场,实在是让小人心中难受啊。” 汪云听得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耐烦。 他看向冯时,不悦道:“怎么?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来挖苦我的?” “哪敢哪敢!” 冯石倒是不觉得,汪云所说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毕竟能力强的人,都有这种小脾气。 更何况,自己的杀手锏还没拿出来呢。 他连连摆手,脸上和颜悦色,甚至有些谄媚地道:“郎君您是被赶出来了,可小人也是被赶出来了。 说起来,小人如今过得,也没有比郎君好到哪里去。 就连这酒,小人都是用的仅剩的钱买的了。” 话说着,冯时又将怀中的曲米春递了过去。 这次,汪云倒是没有拒绝。 脸上表露出一丝戚戚然,汪云接过曲米春,打开壶嘴,仰头灌了一大口。 “冯时,我跟你说,咱们也不用管那些。 王府不留咱们,咱们难道还没有别的地方能去的吗? 某家也不跟你吹牛,就凭某家的脑子,去哪儿不能混口饭吃? 当初我帮史家那两个家伙管事的时候,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还不是被某家一个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说就凭某家的能力,谁能不要咱?”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汪云这嘴里的话也没了把门。 好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往外面秃噜了。 冯时点头哈腰地陪笑着,却在心中暗自将汪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而且越听,冯时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幸运。 以往只知道汪云地位不低,却不想这家伙,以前还干了不少事情。 这个若是送到东宫去,那自己也不算全无功劳。 而且,如果这家伙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有能力,以后在东宫万一得到了重用的话,自己说不准……也能跟着分杯羹,蹭蹭光什么的。 那不光是自己的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赚的更多。 一念至此,冯时的心思就彻底活络了开来。 先是跟着汪云,明里暗里臭骂了齐王府几句,随后他话风一转,说道:“汪郎君啊。 可是咱说归说,那现在……汪郎君可有什么好出路吗?” “……” 汪云被这番话怼的够呛。 吞吞吐吐了半晌,他恼怒地瞪了一眼冯时,就好似说的正上头,结果被人呛了一句的模样。 瞪完冯时,他索性又将脑袋偏到一旁,闷着灌了口酒,不再搭理冯时。 这让冯时不禁有些尴尬。 他可没想得罪汪云,但显然,这家伙的小脾气,比自己想的更严重一些。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再怎么样,他也得往下说。 又将身子往汪云的方向靠了靠,他压低声音道:“汪郎君,说起来……小人这倒是有个出路。” “你?” 汪云怀疑地瞟了一眼冯时,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地道:“你能有什么出路? 真有出路的人,早就被王府的那些人弄死了,小心别被人骗了去。” 冯时听的这话,不禁苦笑。 汪云说的话,理论上来说倒也没错,那些真正能跟上面大人物扯上关系的,早就被当成王府的重点对象直接砍了去。 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小虾米。 “汪郎君,小人也不瞒你,小人能跟东宫搭上线……” 第五十九章:盐务监 “东宫?” 汪云转过头来,一脸怀疑道:“你能和东宫搭上线?” 冯时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道:“小人知道,汪郎君恐怕现在还不信任小人。 但小人可以对天发誓,小人绝对没有诓骗汪郎君半句话。 如果有违,天打雷劈!” 这时候的人们,还信奉着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种对天发誓的话,是不会乱说的。 汪云的眼神中,恰到好处地多了一丝郑重。 “我当然不会不相信冯郎君,只是这东宫……” 汪云一脸犹疑,做出一副心中还在纠结的模样。 他想打入东宫,做齐王府的眼线,那就必须取得东宫里面的人的信任。 眼前的冯时就是第一个。 自己表现的越踌躇,冯时心中肯定也就越放心。 冯时自然不知道,汪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总给自己看的。 在他眼里,自己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正常人都得迟疑一段时间。 若是汪云一口答应下来,那恐怕才是有问题。 “汪郎君自己不是也说,您是东宫的人吗? 如今您现在回到东宫,那也算是回家了是不是? 而且要小人来说,郎君您一看就是有大志向的。 封侯拜相之事,只有投靠到东宫,那才是最合适的不是?” “不错,麻公公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麻公公和冯时一样,都是东宫挑出来,主动安插到齐王府内的眼线。 听到麻公公这三个字,冯时的心中也顿时安下了心。 他之前就猜测,这汪云肯定不是直接跟东宫搭上的线。 中间必然还有如自己一般的人。 现在麻公公这三个字一出,这一切不就都对上了? “可是我在那王府外面等了一天,也没看到麻公公。 麻公公若是遭了毒手,我这东宫有如何能去的了?” 听到汪云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落寞,冯时笑道:“汪郎君此言差矣。 小人和麻公公也颇有交情,这东宫麻公公去得,小人也去得。 汪郎君您看……” 冯时话没说完,但招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汪云心中想笑,但脸上还是最后表露出了一丝怀疑。 “你和麻公公是……一起的?” “那是自然!” 冯时挺着胸脯,一脸傲然。 “而且要小人来说呀,郎君您现在在这,也没什么出路。 还不如跟小人一起,去东宫碰碰运气。 汪郎君,您说呢?” 汪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甚至略带了些酸臭味道的衣服,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有了冯郎君了! 若是某有幸,真能去东宫做事,以后冯郎君您,就是某的救命恩人!” 冯时要的就是汪云这句话。 不过他还是笑着摆了摆手,道:“郎君您这番话就见外了。 若是咱们都有幸,能在一个屋檐下做事,那咱们就是兄弟。 不过在去之前,咱这有几句话,得跟郎君您说好。” 汪云一脸郑重地点头道:“冯兄请讲。 不过冯兄也不要叫某家郎君了,某字元青,冯兄称呼某的字号便可。” 听到汪云主动叫自己冯兄,冯时的脸上笑容顿时更灿烂了许多。 “好,那元青兄,这以后如果有人要跟您问起,您可不能再提麻公公了。 你就说是咱,在齐王府内找到的您,如何?” 说完,冯时便心中满是忐忑地看向汪云。 说实话,他还生怕汪云是个死性子,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不过汪云的回复,倒是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成,不过麻公公毕竟实际上与我有恩。 如果麻公公有家眷,那我以后还是得去照拂一番。” 听得汪云这无比真挚的话语,冯时心中甚至有些羡慕那位麻公公了。 有才干,又有情义。 这种天上的好馅饼,怎么就偏偏砸到了那个麻公公头上? 不过好在,那个姓麻的福薄,消受不了这种好馅饼。 现在,这好馅饼就归自己了! 想到这,冯时心中的那一丝羡慕瞬间就消失殆尽,反倒是无尽的欣喜。 捡到宝了啊! “成,咱跟麻公公也是有交情的,这麻公公的身后事,元青兄即便是不说,咱也是要做的。 那元青兄,咱们就……先去?” “走!” …… 齐王府。 杨勇又是早起的一天。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任谁对自己的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结果被人强制叫起,总归都是很不爽的。 可偏偏他又没办法发作。 因为宫中的旨意又来了,而且来传旨的人也不一般。 并不是宫中的小宦,甚至都不是张平。 而是尚书右丞,齐王府长史,李纲! 至于旨意的内容,倒也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朝廷打算重开盐务,设置盐务监,由齐王杨勇,兼领盐务总监一职。 看着杨勇面不改色地,将旨意接了过去,李纲眼神中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拱手道:“殿下,这旨意在三省讨论了整整两天。 最后是陛下一直坚持,臣……有愧于殿下。” 在李纲等人的眼里,这盐务监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尤其是对于在朝中,几乎可以说是全无根基的杨勇,更是如此。 他本想替杨勇将这件事情挡掉,可奈何杨坚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坚决。 他势单力薄,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杨勇听着李纲这般说,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旨意来的如此晚。 按理来说,如果杨坚真的有培养他跟杨广打对手戏的话,那么在自己展示了足够的能力之后,杨坚应该很快就会给自己安排新的职务。 可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他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李纲在中间拖了这么久。 心中感动之余,也不由地多了一丝庆幸。 如果真让李纲带人,在三省强硬地把这圣旨给挡了回去,那自己后面的那些谋划,可就都要落空了。 杨勇摇头笑了笑,道:“李长史不必自责,说起来,这盐务总监一职,也只有本王能当了。 父皇他……也是没什么办法。” 第六十章:蝇营狗苟 李纲闻言,也不由地沉默了。 他当然清楚杨勇话中的意思,这整顿盐务一事关系不小,寻常人根本没这个魄力。 而且即便是有人有魄力要做这件事情,身份也会是他们巨大的阻碍。 毕竟他们要正面对刚的,可是那些世家豪强。 若是身份太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可如果身份太高的话……杨坚又没办法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 毕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多或少,都会跟盐务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让他们自己去整顿……怕是整顿到杨坚老死,恐怕也整顿不出来什么。 可杨勇就不一样了。 身份自然不必多说,堂堂齐王,对朝中任何一个官员都有十足的底气。 至于立场…… 如今朝中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太子一党,杨勇如果真的想在朝堂上有所作为,那首要之事,就是要在朝堂上扶持自己的势力。 可朝堂上的位置就那么多,想要扶持自己的人,那就必须让原来的人,从那个位置上离开。 而让他们离开的这把刀,杨坚已经递到了杨勇的手里。 杨勇只要拿上这把刀,那以后他和杨广就必然是势如水火,成为杨坚平衡朝堂的一枚重要棋子。 若是不拿这把刀,杨坚最后也不过就是将杨勇撤换掉罢了。 对杨坚本人而言,没有任何的损失。 但对于杨勇来说,那他以后就休想在朝堂上有什么作为了。 可以说,杨坚就根本没有给杨勇选择的余地。 李纲的心中是有些郁闷的。 如果把整顿盐务这件事情单拿出来的话,他自然是一百个赞成。 可如果把整顿盐务的人选,放到杨勇身上……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杨坚到底是真的想整顿盐务,还是单纯地想让齐王借着这件事情,在朝堂上制衡太子。 而且,就算结果是最好的,杨勇既整顿了盐务,又制衡了太子,看起来倒是平衡朝堂的一步妙棋。 可如果等到杨坚百年以后呢? 到底是杀一个留一个,还是放任两个皇子继续争斗,血流成河? 昏招啊! 可不管他在心中如何呐喊,他都知道,杨坚是绝对不会更改自己的旨意的。 因为杨坚如果仍想像以前那般,牢牢地把控朝堂,杨勇这步棋是他不得不走的。 杨坚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李纲才没有继续上奏,直言死谏。 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他将这些心事都暂时压在心里,看向杨勇道:“陛下也确实没什么太好的人选。 可不管怎么说,这整顿盐务的担子……怕是不轻啊。 殿下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需要,臣或许能帮衬一二。” 杨坚特地让李纲过来传旨,显然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毕竟杨坚既然旨意上写了整顿盐务,那或多或少也是必然有这种心思的。 在他的心里,单靠杨勇一个人,可能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但如果有李纲在一旁协助的话,那成功的可能性……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杨勇低头正看着手中的圣旨,闻言道:“我记得朝廷以往只有盐池监,这盐务监和盐池监……是一样的吗?” 别看这只有一个字的差距,但在朝廷上,往往一个字的背后,就能隐含着巨大的意味。 “不是。” 李纲摇头道:“这盐务监是陛下钦定,不由民部所管,乃是独立出来的。 至于盐务总监的官秩,也并非是盐池总监那般正七品上,而是陛下钦定的正五品上。 陛下还特别恩准,殿下您这个盐务总监,可以全权决定盐务副监以下的官员任免。 只需要在事后,向吏部报备一下即可。” 一个官员能全权决定下属的任免,这在朝中可以说是先例了。 不过想到如今的盐务监就是个空架子,这一切也就好理解了。 跟着杨勇整顿盐务,说白了……风险很大。 一般的官员恐怕是不敢来的。 杨坚索性也就不安排官员,都让杨勇一个人来决定。 至于盐务副监的位置,则是留着以后为突发情况做准备了。 都是朝堂制衡的老把戏了。 杨勇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看似困难重重,但也确实是他一个巨大的机会。 尤其是这官员任免的权力,可以说,杨坚已经默许他,把盐务监打造成属于他自己的官署。 当然,做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做出成绩来,让杨坚满意。 “不归民部管辖的话,那这所需钱粮,盐务监还能从民部拿到吗?” 杨勇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任何官署的置办,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尤其是这种新建的官署,更是要去撒下大笔大笔的钱。 “理论上是可以的。”李纲踌躇道:“但老臣觉得…… 殿下目前……还是先不要寄希望于民部的好。” 李纲能做到尚书右丞这个位置,处理政事井井有条,自然不是一个死背书的老古板。 对于朝堂上的那些蝇营狗苟的阴暗面,他心中比谁都清楚。 民部的那些大员可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现在的民部尚书韦冲,人家的女儿可是杨广儿子,豫章王杨暕的王妃。 而且年纪大了,必不可少地要为儿女考虑一些。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闭着眼睛想,韦冲也不会对杨勇太迁就。 而统辖着民部的尚书左丞裴世钜,更是出身河东裴氏。 河东便是黄河以东,太行山以西,其中盐池盐井极多。 裴氏在河东,手中最重要的一项产业,就是盐! 虽然你是齐王,但你这次要动的是他们的命根子。 想让民部在钱粮上有太多的支持……说实话,可能性不大。 除非杨坚亲自下旨去催。 可杨坚都给了杨勇这么大的权力,摆明了,就是想要杨勇去打头阵。 杨坚可能会催吗? 显然不大可能。 杨勇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此时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毕竟他也是个俗人,身为俗人,谁能不喜欢钱呢? 只不过人家不给,他也没办法抢。 “也罢,那李长史不如就从工部,给小王调点工艺娴熟的工匠吧。” 第六十一章:轻重缓急 工部正是在李纲这位尚书右丞的管辖之下。 从工部调几个工匠过来,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李纲对这件事欣然应允。 杨勇又递给了李纲一副,自己这两天刚刚画出的草图,看模样像是一个钻头。 面对着杨勇想要让工部将此物先行做出来的请求,李纲也直接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之后又随便寒暄了一会儿,李纲随后告辞离去。 差尚伯陇将人送走之后,杨勇随手将圣旨交给杜如晦,目光在周围其他几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笑道:“刚刚李长史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怎么?都有什么想法?” 罗艺仍然是一脸蠢蠢欲动的模样,对于任何有挑战的事情,他都是心向往之。 不过指望着他在这件事上出谋划策,显然是有点困难。 反倒是史怀义,此时脸上满是复杂。 之前他还非议过,不知道杨勇让他鼓噪那么大声势买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位齐王殿下当真是深谋远虑。 竟然能在策划东福轩一事之前,便提前预料到了今日之事。 怪不得自己的二叔让自己不要多想……自己就算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到今天啊。 见杨勇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史怀义拱手上前,低头道:“殿下。 之前按殿下吩咐,京城周边的那些废弃盐井盐矿之地,共计八万九千五百三十七亩,属下已经全数买下。 具体的事情如何,还请殿下吩咐。” 听得史怀义的禀报,杨勇在心中不禁摇了摇头。 他想询问的,是这些人关于整顿盐务这个方向的计划或者想法。 史怀义只是禀报了之前事情的结果,自己的想法却是一点都没。 “本王知道了,你做的不错。” 口头上简单表扬了一句,杨勇又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如今除了杜如晦以外,居然没有第二个可以让自己询问策略的人。 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自嘲。 其实,杨勇还有一个高盛道,也可以当成心腹。 但他目前还不想把高家,也扯到这里面来。 毕竟高家已经很大了。 如果再让他们把手伸到盐务监来,那以后必然会酿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不到万不得已,高家最好还是不要参与进来的好。 不得已将目光再次放在杜如晦身上,杜如晦拱手致礼,上前道:“殿下。 依臣来看,虽然陛下圣旨上写的,是因为京畿地区盐价飞涨,民间百姓不堪其重负,特许殿下组建盐务监整顿盐务。 但对于陛下来说,最后的目的,还是要将这盐务一事收归朝廷。 而盐务监的目的,也应该和陛下的目的是一样的。” “收归朝廷!?” 史怀义闻言一惊。 他之前可没听杨勇说过这件事,此时是第一次听说。 盐务掌握在那些私家大族手里,这已经是北朝几百年延续下来的现状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也是对民间最有利的一种模式。 包括他。 圣旨上所说的,要将盐价整顿到百姓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他还好理解一些。 可现在杜如晦居然说,盐务监最后的目的,竟然是要将盐务收归朝廷! 杨勇没理会史怀义的惊讶,点头道:“如晦所言不错。 不过凡事都要分一个轻重缓急。 想要将盐务收归朝廷,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轻易达成的。 所以我们现在的首重之事,就是要将盐价打压下去。 先让百姓买得起盐,买得起好盐。 到时候再推行其他的事,就容易多了。” 听到自家齐王并不打算上来就要将民间盐务收归朝廷,史怀义心中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拱手上前道:“殿下,对于这盐价,属下倒是略知一二。” 之前买地的时候,他为了能够更便宜的买到这些地,特地了解了一番京城附近的盐价。 “如今就以京城来说,上好的青盐,一斤要卖到四百文。 次一等的,一斤也要足足卖到二百五十文。 而大多数的寻常百姓,他们所买的盐,却都是价格在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中间的次次等盐。 这些盐不仅味道比不上前两种,就连里面,也经常被盐商掺沙子。 往往这些一斤盐当中,能有十四两真盐,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前两种的盐,不掺沙子?” 罗艺站在一旁,一脸疑惑。 史怀义摇头苦笑道:“那两种盐要么是卖给权贵人家,要么也是卖给大户商贾。 这些人自然不敢在这前两种盐中做手脚。” “可这次次等盐的价格,也并未比那次一等的低多少。 若是这次次等盐当中沙子太多,那些百姓为何不买那次一等的?里面又没沙子,味道又好。” “罗校尉有所不知,对于我等来说,或许五十文,一百文并不算什么太多的钱。 但对于那些寻常百姓,也不要说一百文,就光是五十文,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就算明知道那次一等的更划算,可那些百姓……终究还是买不起的。” 罗艺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磨牙恨恨道:“这些贼娘皮,就专坑寻常百姓的钱,真该死!” 史怀义摇头,脸色无奈。 他心中也觉得,那些盐商很不讲人情味,可盐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他们想怎么定价,是他们的自由。 “一斤盐一百五十文……” 杨勇自语了一句。 他之前一直在忙着算计东宫,倒是对京城的盐价并不了解,此时听着史怀义的介绍,方才对京城周边的盐价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 那些盐商设定这个价格,专坑寻常百姓的钱,显然是吃准了,这些百姓一次也就能拿出一百五十来文钱买盐。 “既然如此,那盐务司现在的首重之任,就是要让寻常百姓能用一百五十文钱,买到上好的盐!” “殿下!” 听着杨勇拍板,史怀义急切道:“殿下的爱民之心,属下明白。可是这盐……” “盐的事情,本王已有办法,等明日工部的人来了,你们自然就清楚了。” 杨勇笑了笑,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准备些东西…… 如晦,顺便替本王给民部写封文书,让他们把我盐务监的官署,器具还有钱粮拨下来。” 第六十二章:蠢货 杨勇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东西你民部可以不给,但我不能不要。 而另一边,汪云看着眼前偌大的宅院,满脸困惑。 “冯兄,这里也不是东宫啊……” 冯时站在一旁,笑呵呵地解释道:“元青兄,你我现在的身份,当然是进不了宫里的。 不过此处乃是张府,张郎君可是如今东宫的右庶子,给事黄门侍郎。 我们先见右庶子大人,然后通过右庶子大人,看看能不能再去东宫。” “原来如此,受教了。” 汪云若有所思地点头。 东宫右庶子,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当初给杨广出谋划策,参与夺嫡,张衡可是立下了不少功劳。 其中不少阴损毒计,都是出自张衡之口。 汪云很怀疑,当初诬陷他家父声誉的人,恐怕这家伙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虽说仇人就在眼前,但他还是很好地保持了克制。 因为他十分清楚,如果说是为虎作伥的话,那就张衡只能算是一个伥鬼,真正的老虎是后面的太子。 两人在外面等着,不多时,跑过来一名府中的下人。 “两位,郎君有请。” 这下人口中的郎君,自然就是如今府中的主人家张衡了。 汪云心中一震,简单整理了下衣襟,随后和冯时一起,跟在那名下人的身后,去见了张衡。 张衡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和汪云以往所见到的那些中年官员相差不大。 唯有眉宇间总是似乎隐隐约约夹杂着的一丝阴沉,让他看起来比旁人稍老一些。 “见过右庶子。” 汪云和冯氏两人进了房间,向上座的张衡齐齐拜礼。 因为两人如今都是东宫的身份,所以在拜见张衡的时候,只会称呼其在东宫的官职。 张衡面沉似水,对于两人的拜礼只是颔首。 “起来吧,我听下人说……你们是从齐王府回来的?” 平日里,需要张衡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能让他在百忙之中抽空见冯时和汪云,这齐王府出来的身份是至关重要的。 “回右庶子,小人正要跟右庶子禀报。 那东福轩的茶叶一事,都是齐王故意设计,想要引出我们……” 率先出声的是冯时。 他将齐王府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尤其是对杨勇让他们自曝的那件事,说的极为详细。 张衡听完这一切,脸色不由地更阴沉了一些。 他转而看向汪云,沉声道:“你就是那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是!” 汪云站在张衡面前,总感觉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 但事已至此,他并无退路。 啪! “大胆!” 张衡将手中的竹书猛地往桌案上一拍,喝道:“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有胆子跑到本官的面前。 来人!把他给本官拿下!” 张衡一声怒喝,从门外瞬间推门而入了几名壮汉,直接上前将汪云的肩膀按住押下。 这一切变故如此突然,冯时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是,右庶子,他不是叛徒,他……他不是叛徒啊!” 冯时慌忙上前,急切出声。 他本想去拦那几个壮汉,但是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体格好像不够,又转而小跑到张衡的桌案前,满脸焦急。 毕竟不管怎么说,汪云也是他引荐过来的。 如果汪云被说成是叛徒,那他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 张衡充耳不闻,直到那几名壮汉,即将把汪云押出房间的时候,张衡才出声叫住了他们。 “且慢!” “右庶子?” 冯时眼神中焕发出一丝希冀。 张衡却直接无视了冯时,缓缓起身,走向汪云。 看着从头到尾无比冷静,一句争辩也没有说,甚至脸上连一丝慌张都没有表露出来的汪云,张衡面带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能这般冷静。 怎么?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承认吗?” “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汪云将头一撇,硬气道:“不过就是遇到了一个蠢货罢了。 是某家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张衡听的这话,不由气笑。 想他也是东宫的头号幕僚,纯纯靠脑子吃饭的,居然还能有人说他是蠢货。 “你说本官是蠢货?好啊,那你说说,本官如何蠢了? 你若是能说出来,本官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可你如果是说不出来,本官定叫你生不如死!” 听着张衡语气中,宛若凝成实质一般的杀意,几人身后的冯时,顿时小腿肚子都打颤了起来。 他此时才头一次发现,这个好馅饼,自己吃起来可能也有些硌牙。 汪云却没有被张衡这杀意吓到,仍是一脸不屑道:“你认定我是叛徒,无非就是因为我是当时众人当中,第一个站出来的。 你认为是我,给大家开了一个不好的先河,让大家争先恐后地自曝。 让齐王府根本就没花费什么大力气,就能肃清王府内的眼线。 是也不是?” 张衡没想到,眼前这汪云居然还真能说出东西来,眼神中快速的闪过一丝诧异。 但下一刻,他又很好地将这丝诧异隐藏了下去,仍是面带冷笑道:“难道不是? 如果不是你,我东宫在齐王府的眼线就算有损,也绝不可能被全部拔除。” “所以我说你是蠢货!” 汪云毫不留情地回怼道:“难道你以为,那些人真像你想象的那么嘴严不成? 就说那第一个被认出来的。那家伙他被单独拖到里面去,难道他就真的能嘴严到,一个人也不说出来? 放屁!” 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汪云呸道:“他当时都已经有了要招认的迹象。 齐王府想要全面查清,只需要顺藤摸瓜即可。 无论是不是我第一个站出来,对结果都没有丝毫影响。 反倒是我这么做,还能保全大家的一条性命。 若是真如你一般所想,一个人都没有站出来的话,那等到齐王府挨个查出来,给大家留的选择就不是生和死,而是怎么死了! 而我让大家活着出来,还能给各家回报一些齐王府的消息。 你说我是叛徒,那我问你,如果我真是叛徒,那我会让齐王府的消息泄露出去吗?” 张衡眯眼看着汪云,脸上的冷笑已经消失殆尽。 他本来只是想戏耍一下汪云,却不料这家伙真的能说出个头头是道。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的……还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既然你说消息,那本官且问你,你在齐王府内,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第六十三章:打眼 张衡虽然觉得,汪云的所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同样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自己堂堂一代智囊,被人一连指着鼻子骂蠢货,肚子里没点火气是不可能的。 而张衡的想法也很简单,你不是说,你这么做能把消息传递出来吗?那你就用消息来赎你的命吧。 而且,为了给汪云加大难度,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刚刚冯时说过的事情,你就不必再说了。” 冯时两眼一黑,险些栽倒过去。 他们一共才在齐王府待了没多久,齐王府除了一个求子茶,也没做什么其他的。 现在张衡直接不让汪云说自己所说过的求子茶的事情,那还能说个屁出来!? 看着汪云低头沉吟的模样,张衡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爽快。 叫你骂我蠢货,活该! 可还没等他发话处置,就见汪云思索片刻后倏地抬头,坚定道:“有! 齐王府最近要制盐!” 这事情自然是杨勇告知他的。 汪云想在东宫这边混出头,那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搞出点大消息。 而齐王府制盐这种事情,是必然瞒不住的。 那与其后面被东宫自行发现,还不如现在抛给汪云,让他当做打进东宫内部的敲门砖。 “制盐?” 张衡一愣。 他没想到汪云真的能说出来东西,而且还是制盐…… 不过这消息确实与众不同。 今天朝廷重新组建盐务监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而这位盐务总监,正是齐王杨勇。 朝堂各方都在猜测着,杨勇到底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现在这汪云说出的制盐一事,也的的确确是杨勇最有可能做的。 只不过…… “你说制盐就制盐?据本官所知,齐王府并没有盐池盐井,更没有盐矿,他拿什么制盐?” “你莫不是忘了,齐王府之前买了那么多的地吗?” 汪云斜了一眼张衡,语气不善地道:“那些地,可都是在盐池盐井旁边的。” 张衡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汪云的意思,不禁笑道:“你的意思难道是,齐王能在那些废弃的地上,重新弄出盐来?” “自然!” 汪云梗着脖子,一脸自信。 “笑话!” 张衡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被戏耍了一样,拂袖喝道:“那些地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大家无法再从那地上,榨出哪怕一两盐来。 齐王之前整日里吃喝玩乐,从来就没有在盐务上下过半点的心思,他能弄出来? 他要是能弄出来,本官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汪云倒是想跟张衡来个约法三章,如果齐王府那边真的弄出来了,张衡就一头撞死。 不过这种梦,也就是想想罢了。 他仍是一脸傲然,对张衡的喝问全不在意。 “哼,你爱信不信。 你这个蠢货不仅脑子不灵光,还听不进别人的好话。 某家本来是来找太子求个前程,却没想到竟遇到了你这般人。 某家运气不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衡被这一口一个蠢货,气的额头隐约都有青筋暴起。 但他终究还是抑制下了,心中要杀了汪云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哪怕他心中不愿相信,但汪云所说的事情却不容得他不重视。 凡事都要讲个万一,万一王云所说的……是真的呢? 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张衡往后撇了一眼,满脸都是晕晕乎乎的冯时,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挥手不屑道: “来人,把他们两个带下去。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是!” 几名壮汉将冯时和汪云都押了下去,冯时这时候老实了很多,可汪云却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蠢货,某家劝你赶紧这事情赶紧上报给太子。 这等方法如果能被太子掌握,那便是天大的功劳……” 听着汪云的声音渐行渐远,张衡紧握着的双拳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直到汪云的声音消失不见,一旁的侍卫才上前来。 “郎君,那小贼对郎君屡次出言不逊,可要……” 侍卫没有说完,但手却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衡不屑地摇了摇头,道:“本郎君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吗? 本郎君哪怕是要杀他,那也是要让他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错的。 此事暂且不急,就让他先蹦跶几天。 让人仔细注意着齐王府的动作,如果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 侍卫抱拳,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张衡叫住。 “对了,再让人查一查,这个叫汪云的家世。 哪怕是他家里的一条狗,本郎君也要知道它叫什么。” “是!” …… 朝廷组建盐务监整顿盐务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认为这盐务监也只不过是个噱头,说不定还会让盐价涨得更高。 不过总体来看,民间还是保持着观望态度。 杨勇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此时的他,正带着杜如晦,罗艺,史怀义几人,以及那五名新来的工部工匠,跑到了城外。 李纲还是很给力的,调过来的五名工匠都是工部的老手。 杨勇蹲在一处废弃的盐井旁边,一手拿着工部新制的圜刃锉,一手拿着楠竹,道:“我们如今的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此处的盐井前有人开采过,下方必有卤水。 不过之前的方法,只能开采表层卤水,我们如今要开采的,是深层卤水。 本王打算先在这中间,用楠竹接大圜刃锉打一个大眼,深度大约十五六丈。 随后将竹节掏空插进去,把两侧土石中的水分隔绝,然后再换上小的圜刃锉,打小眼。 直到打出卤水为止。” 杨勇说完,周围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隋朝的一丈接近后世的三米,十五六丈,那可是足足将近五十米。 这已经是正常的大口盐井,所能够汲取卤水的深度了。 而现在杨勇直接略过了这五十米深,要汲取这五十米下面的卤水…… 而且还是用楠竹…… 这样打出来的眼,满打满算,其直径也不过半尺…… “殿下,这么小的眼,要打这么深……不容易啊……” 第六十四章:技术瓶颈 提出困难的,正是工部的一位老工匠。 像他们这种熟练的老手,只是听着杨勇诉说,就能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中模拟个八九不离十。 “光用这凿打眼,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果想打这么深的话,那里面的土石是很难运出来的。 毕竟这眼太小,连手都很难伸进去,如果不能将里面的土石清理干净的话,能打上一两尺深,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隋朝的一两尺,也不过就是后世六七十厘米罢了。 这跟杨勇心中所想的一百米,差的可有点多。 杨勇不禁皱眉。 他所说的工艺,在原本的时代,是北宋时期才出现的卓筒井。 不过对于这项技术,他当初走马观花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度,顶多就是那个圜刃锉费些力气。 自己如今依靠当时的记忆画出的草图,可以被工部的工匠打造出来,那此项技术就算已经解决,剩下的事都应该水到渠成才是。 可现在居然又说,挖不出土石来…… 早知道当初看的仔细些了。 杨勇心中有些懊悔,嘴上仍不死心地问道:“只能打上一两尺?” 面对着杨勇这位齐王的疑问,老工匠面不改色,仔细凝眸盯着那废弃的盐井看了半晌,方才点头认真道:“不瞒齐王殿下,如果打眼的话,最多也就一尺半,两尺都难。” 杨勇不禁扶额。 环视了一圈周围,却见其他人也默不作声。 像杜如晦这些人,让他们对某些国家大事出谋划策什么的还行,但让他们去考虑这种工艺细节的问题…… 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还是人才有些不足啊…… 杨勇在心中颇有些无力。 “先不管土石,这井能不能打?” “井可以。” 老工匠点头。 从这么小的洞里,把土石掏出来确实很麻烦,但是如果光说打井的话,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先做打井的东西,至于怎么掏土石,我们边打边想。” 杨勇一言以决。 他现在时间可紧张的很,容不得半点浪费。 “罗校尉。” “臣在!” 罗艺上前抱拳行礼。 “带着你手下的亲事们,将这一片都圈起来。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盐务监的重地,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私自踏入此地半步。” “是!” “再派出一些人手,就在此地搭建民房。 自今日始,本王与大家同吃同住,这盐一日不出,本王一日不回府。” 杨勇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不由一惊。 尤其是那五名工部的工匠,更是纷纷让杨勇这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身为工部的工匠,他们以往也没少给那些达官贵人做事情。 可是达官贵人们向来都是让自家下人负责监工,自己则是继续逍遥快活。 像杨勇这般,直接要跟他们同吃同住的,可还是第一次见。 但诧异之后,他们也对这个盐,心中不由地重视了几分。 毕竟,连堂堂亲王这般尊贵的身份都能放下身段,说不准这盐…… 真有可能? “是!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 东宫。 杨广这几日有些焦头烂额。 自从朝廷组建盐务监的旨意颁发了下去之后,每天都有各种官员跑到他东宫来,向他哭诉。 至于这些人哭诉的说辞,也都是千篇一律。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用各种理由向他诉说着,组建盐务监的弊端。 什么与民争利啦?破坏朝廷平衡啦? 反正就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将一名吏部的官员好言好语送走之后,杨广回到崇仁殿,面对着自己的知心人萧氏,终于忍不住发脾气道:“都是混账! 不就是整顿一个盐务吗?还能破坏朝廷平衡?说来说去,还不是这盐务监触碰了他们的利益。 这些人真当孤是傻子不成!?” 萧氏上来为杨广宽衣,此时听得杨广自顾自地发脾气,温声宽慰道:“殿下,何必为了那些小人物,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天下之事,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利字。 那些人虽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但如今触犯了他们利益的,却也是齐王。 如果殿下能替他们主持公道,将他们应得的利益拿在手里,那他们自然也会对殿下您更加忠心。” “嗯?” 杨广闻言,不由地皱了下眉头。 “连你也觉得,孤要为他们说话?” “臣妾只是妇人之见,若说的不对,还请殿下教诲。” 面对着萧氏果断服软,杨广甩了甩头,道:“罢了,你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对了,你不是说,右庶子和左卫率到了吗?他们在哪儿呢?” “臣妾已将他们先安排到偏殿了。” “孤去见见他们。” 杨广气哄哄地收袖而去,却还是在中间补充了一句。 “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 张衡和宇文述早已等候在偏殿。 和杨广所预料的不差,他们此行也正是为了盐务监一事而来。 之前求子茶一事,他们虽然没有得手,但也没有成功让杨勇拉拢到陈嫔,对于他们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唯一有些心疼的,可能就是那些折损在齐王府的眼线了。 杨广不是个吃亏的主,可还没等他们想好要怎么报复回去,这突如其来的盐务监一事,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 看到杨广带着萧氏前来,张衡和宇文述连忙起身,拱手致礼。 “不必多礼,坐。” 向两人压了压手,杨广大步走到自己的首座前跪坐下来,直接询问道:“两位卿家今日前来,也是为了盐务监一事?” “正是!” 宇文述看了一眼张衡,见他似有心事,没有反应,旋即主动开口道:“如今关于这盐务监,朝堂上的风波直到如今,也没有消停下去。 甚至还有许多官员因为这事,连办事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如果这事情尽快解决的话,恐怕会对朝廷办事的效率,产生不小的影响啊。” 宇文述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杨广就更头疼了。 他是太子,朝堂上的事情跟他直接相关,对于如今朝廷办事效率的下降,他当然是有所察觉的。 可是察觉归察觉,人家的手毕竟长在人家自己身上,杨广又没什么好办法。 现在宇文述提及此事,他不禁扶额道:“此事孤自然知道,不知两位卿家,可有什么建议吗?” 第六十五章:出谋划策 宇文述不禁看了张衡一眼。 往常杨广这个时候发问,第一个跳出来表达自己见解的人一定是张衡。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衡自从过来就表现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甚至连这个时候,也不抢着答话了…… 见宇文述不说话看向张衡,杨广也不由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右庶子?” “啊,哦,殿下……” 张衡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刚刚将汪云压了下去,但汪云所说的事情,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一片已经废弃的土地上还能弄出盐来,这可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可杨勇真的能办得到? 张衡既觉得有这种可能,但同时又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此事绝无可能。 此时被杨广叫回神来,张衡连忙拱手致歉道:“臣刚刚想事情想的入迷,还请殿下恕罪。” 张衡想了想,还是觉得,在自己还没查明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之前,还是先不要告知杨广的好。 “无妨。”杨广摆了摆手。 虽然也觉得张衡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张衡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 “右庶子对于如今朝堂上的状态,可有什么对策吗?” 杨广生怕张衡之前没听到一般,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殿下,臣以为……这朝堂一事虽然不小,但殿下如今却不应将其放在首重之处。” “嗯?” 杨广和宇文述两人同时一愣,不明白张衡到底想说什么。 杨广如今乃是太子,跟朝堂之事乃是息息相关。 如果朝堂运转得当,那他这个太子自然也有一定的功劳,可如果朝堂运转失衡,那他这个太子可就要背全部的锅。 毕竟杨坚可是一直希望自己青史留名的,背锅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背的。 “右庶子此言何解?” “请殿下细想,整顿盐务如此重要的事情,陛下为何将这件事,交给了齐王去做?” 张衡反问,杨广和宇文述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他们之前只想着这整顿盐务,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还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个盐务总监的位置,为什么会落在杨勇身上? “盐务向来是朝廷所最为头疼的地方,这件事关系不小。” 杨广思索道:“想要整顿盐务,那这个人选,一方面职位不能太低,一方面又不能跟现有的那些,掌握着盐井盐矿的家族,有着太多的牵扯和瓜葛。 而对于父皇来说,齐王这个身份,是最为合适的。” “殿下所言不错,但这只是其一。” 张衡缓缓道:“朝廷如果想要推行一种政令,除了执行的人选以外,还需要考虑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如何推行。 如果陛下真的有想整顿盐务的心思,也有了合适的政令,那陛下为什么不将盐务监交给太子呢? 如今朝野上上下下,都以太子马首是瞻。 只要太子主持,再由朝廷发话,那这整顿盐务的政令,将可以毫无障碍地传递到四方。 可是齐王却并没有根基,按理来说,如果陛下真的有这份心思,太子应该比齐王更合适才对。” 听着张衡的一通分析,杨广和宇文述,甚至包括萧氏在内,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之前确实没有在这方面细细想过,但如今有了张衡的开头,他们也确实察觉出了这里面的问题。 事情其实很简单,首先,整顿盐务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果杨坚已经有了合适的想法,只是缺少一个执行人的话…… 那太子这位在朝堂中更有根基的人,显然是比杨勇这个在朝堂上全无根基的人,更加合适盐务总监这个位置的。 张衡顿了一下,给了杨广和宇文述充足的思考时间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道: “依臣来看,陛下弃太子不用而选择齐王,只有一种可能—— 陛下知道,他所要推行的政令,绝对不会被朝中的众多官员所执行。 所以他才会启用齐王,甚至给了齐王,可以自行任免盐务监内官员的权力。 陛下这般做,就是要在朝堂上扶植一派新的势力,而这一派新的势力,陛下已经决定,暂时让齐王统领。” 张衡话还没说完,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张衡的后文。 一股新的势力在朝堂上出现,后面呢? 难道只是出现吗? 当然要和杨广这支老牌势力碰一碰了! 杨广面沉似水。 虽然自从杨勇被释放出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有了杨坚要扶持杨勇跟自己打对手戏这样的推断。 但此时从自己的智囊口中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宇文述也沉默了。 他和杨广一样对此事也早有预感,不过心中却一直还寄希望于,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现在看来,这幻想显然已经破碎了。 “所以说,孤现在必须阻止盐务监了?” 杨广不咸不淡的开口,谁也听不出他如今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张衡这个时候没有继续搭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宇文述。 自己表现的差不多了,这出谋划策的事情,是时候得谦让一下了。 感受着杨广的目光也同时向自己看来,宇文述心中不禁苦笑一声。 说实话,这种局面是杨坚有意为之,他心中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计策。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一句话不说,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臣觉得,如今我们或可有上中下三策。” 杨广此时倒是颇有耐心,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示意宇文述继续说下去。 宇文述缓缓道:“这下策嘛,自然是鼓动官员联名上书,争取让陛下收回组建盐务监的决议。 至于中策,则是殿下或可派人在暗中为难一下盐务监。 只要这盐务监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自然便也做不成什么事情。 到时候,陛下看到盐务监没有成果,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允许盐务监的存在了。 而这上策,臣以为,殿下如今已是太子之尊,大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宇文述说的还算在理,杨广听的不由点了点头。 不过,他倒是也没忘了一旁的张衡,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过去。 “右庶子,你觉得呢?” —————————— ps:感谢‘书生爱吃虾’的月票~ 第六十六章:肉汤 张衡对杨广的心思,了解的还是极为透彻的。 如果杨广真的对宇文述所提出的建议满意的话,那是绝对不会问自己的想法的。 也就是说,宇文述所提出的上中下三策,在杨广看来,不是那么的贴切。 可是下策自然不必多说,毕竟盐务监怎么说也是杨坚的意思。 朝中的百官可以抵制,但杨广这个太子,是绝对不能跟杨坚明面上对着干的。 而中策和上策的区别,就在于要不要在暗中,给盐务监使点绊子。 张衡原本的想法和宇文述一样,静观其变即可。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杨广已经是太子,在杨坚百年之后,从法理上讲,杨广就是下一任名副其实的皇帝。 从这一点上来看,杨广目前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时候……不宜妄动的。 不过杨广显然是心中愤懑,不愿意那么一动不动,当个局外人。 心中默叹了一声,张衡拱手道:“臣和左卫率的想法相同。 不过臣以为,左卫率的中策,才应该是上策。 而且,太子也不需要明着表态,只需要暗中支持一下那些反对的人,他们自然会对太子感恩戴德。 而这些人,都将是太子以后在朝廷上的助力。” 杨广听得这话,不禁满意一笑,道:“右庶子所言甚妥啊。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由右庶子去办吧。” “臣明白。” 张衡拱手应和一声,随后和宇文述对视一眼,同时告辞离去。 两人走后,杨广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微微凝眸。 萧氏察觉到了杨广的异样,此时上前替杨广按着肩膀,轻声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爱妃啊,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孤当上了这个太子之后,大家的心思……都不比以往了啊。” “殿下的意思是?” 杨广悠悠一叹,道:“当初杨勇便是一直静观其变,对孤的诸般手段均不理不睬。 结果你也看到了,杨勇下去了,孤当上了这个太子。 可是现在,杨勇对孤发难,孤现在手下的人居然让孤,学习杨勇之前那般以不变应万变…… 可笑,可笑啊。 短短两年,他们便失了锐气啊。” …… 京城外,满天星光。 一座高高的筒车,矗立在废弃的严井旁。 筒车上面缠绕着粗粗的麻绳,而在麻绳的另一端,则系着一个大号的圜刃锉。 “殿下,凿不动了,真的凿不动了。” 一名工部的工匠,正趴在那直径不过半寸多的圆洞旁边,一边手拿着半竹节挖着里面的土石,一边挥舞着手臂高喊。 不远处,正和杜如晦商议着什么的杨勇,听到这动静,连忙起身小跑了过来。 “怎么了?竹节不够长吗?” 用半竹节挖土石,是这名工匠,这几日想出来的方法。 这么小的洞口,人肯定是下不去的,甚至连手臂也没办法完全伸进去。 想光靠人去捞,显然是不成的。 所以这名工匠便想出来,用竹节代替人手去挖土石。 “殿下……” 那工匠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土,把那半竹节举了起来,满脸苦笑。 不用他说,光看那半竹节上面零星的碎石,杨勇便也知晓,这法子是行不通了。 想想也是,毕竟那么窄的洞口,竹节想要挖土,必须得竖着放进去,斜着拿出来。 可是竹节如果是斜着的,那上面的土,肯定是要滑落下去的。 如果深度浅一些还好,滑落不下去太多。 但是如果深一点的话…… 竹节本身的坡度就大,再加上滑落的时间长,几乎是挖不出来什么的。 “另一边呢。” 杨勇并没有怪罪,而是直接问向了另一队。 现在最基础的打眼,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将这眼中的土石拿出来。 些工匠都有不同的想法,杨勇索性就让他们多打几个眼,自行去尝试。 反正自己手上的地多,哪怕是废了一两个,也无伤大雅。 “殿下……我们这边……还是不太行。” 这个时候,另一队工匠也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 他们拎着一个小圆筒,桶里是满满的泥浆。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因为用圜刃锉,可以直接将那些碎石头直接凿成渣,所以他们干脆就想在那洞里加水,把里面的土混成泥浆。 然后再把这些泥浆给提上来。 “我们往里面加水之后,泥浆都在下面。 就算是用竹竿把竹筒捅下去,也只能捞出上面的泥浆。 下面的泥浆根本没办法。” 为首的工匠摇头说道。 制盐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卤水,别看这只是一点泥浆,但同样会对盐的品质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些工匠向来都是精益求精的性格,哪里允许自己手上的东西是这种半成品。 正在众人犯难之际,一名亲事从远处小跑而来。 “殿下,昭仪来了。” “嗯?玉儿来了?” 杨勇下意识地朝亲事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不多时,罗艺护送着一队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高盛玉提着一个食盒上前,走到杨勇身前,福礼道:“妾身未经殿下许可,贸然前来,还请殿下恕罪。” 杨勇连忙上前将高盛玉扶起,语气中颇有些心疼道:“哪里的事,你来看本王,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 先起来,先起来。” 将高盛玉扶起后,杨勇不由又看向了高盛玉身后的那一长队。 这些人人数不算少,宦侍,宫女,和那些东宫旧人的女眷都有。 不过这些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手上都或提或挽着食盒。 这让杨勇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玉儿,你这是……?” 高盛嗔了杨勇一眼,语气中破天荒地带了一丝埋怨。 “殿下,您这几日就在这荒芜之地呆着,也不知道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 妾身左等右等,也不见殿下回来,便索性让厨房做了些肉汤,带人给殿下送来。” “咳……” 自从穿越过来,杨勇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别人给自己的关怀,此时不由地尴尬,轻咳一声。 高盛玉也没有让杨勇太过难堪,转而又道:“妾身也给诸多郎君都带了肉汤。 殿下若是不忙的话,不妨让大家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嗯,咳,好……” 杨勇掩嘴轻咳两声,绷着脸道:“如晦,罗艺,带尚管事去把这肉汤给大家发了,让大家都歇一歇。” —————————— ps:本来写了一大堆想求点啥的,毕竟下了新书榜,曝光少了。 不过后来打字打的手疼,索性就都删了。 嗯,也不那么矫情了,写书嘛,心情放平,先写个百来万字,成绩什么的随缘好了。 最后,祝大家的母亲大人节日快乐~ (写于2022.5.8 19:55,我没晚!) 第六十七章:技术攻破 “大家的脸色也不必如此难看,我们如今不是已经弄出一些泥浆了吗? 只要我们多想一想,肯定是能弄出来的! 来!都先喝汤!” 杨勇这番话,就明显是在对着那几名工匠说的。 这些工匠也知道杨勇是在宽慰他们,脸上并没有轻松多少。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杨勇是真的做到了跟他们同吃同住。 这让他们心生感动之余,也不由地升起一丝羞愧。 都是因为他们无能,才让杨勇这般千金之躯,跑到这破地方跟他们一起受苦。 五名工匠一手端着盛满肉汤的陶碗,一手拿着面饼蹲在地上,一个个眉头紧锁。 杨勇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就在他们对面蹲了下来,大口吃饼。 说起来,这几天毕竟都是在城外过的,忙起来,吃饭的时间也不固定。 至于饭菜的口味,那就远远不如王府里了。 此时突然喝到这般肉汤,还真是鲜美不少。 “照本王看啊,要是本王如今这模样,被那些朝中百官们看到,怕不是要开始弹劾本王宰杀耕牛,浪费民力了。” 杨勇笑着打趣。 耕牛向来都是民间的重要劳力,也是官府着重保护的财产。 没有官府的许可滥杀耕牛,那可是重罪。 不过杨勇毕竟也是堂堂齐王,想从官府那里搞到一张宰杀许可,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杨勇此时这般说,纯粹就是为了活跃活跃这沉闷的氛围。 “殿下这可说错了,今天这牛可不是耕牛,而是从草原上换来的牛。” 高盛玉笑着开口。 其实耕牛也不是什么牛都能当的,那得是需要从小就进行阉割训练,性情还得温和。 而草原上换来的牛大多都是放养,性情不比耕牛温和,向来都是做宰杀开荤用的。 一旁正大口喝汤的罗艺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我就说这肉的味道,可比那些耕牛的味道好多了。” “嗯?” 他这番话,可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杜如晦一脸审视地道:“嗯?想不到罗校尉……还吃过耕牛呢?” “咳,我……” 罗艺脸色瞬间一红,支支吾吾地道:“我……我那是耕牛他自己撞死了,这不是不能浪费吗?” “看来罗校尉家里的牛,倒是经常撞死啊。” “可能罗校尉家里的牛……不同寻常吧。”史怀义适时补充了一句。 一群人瞬间跟着哄笑起来。 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纯粹就是饭间调剂罢了。 罗艺通红着脸不好反驳,索性继续埋头大口干饼喝汤。 但就在这时,杨勇对面的一名工匠突然猛地站起身来,两眼放光,大吼道: “有了!有了!我有了!” “嗯?有什么了?” 一群人纷纷向其投去了疑惑询问的目光。 那名工匠强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直接将陶碗放到地上,跑回去拿了一节楠竹回来,向杨勇解释道:“殿下!我有主意了! 之前我们捞取泥浆的时候,都是上面开口,所以才会导致下面的泥浆没有办法捞取出来。 可是如果我们将其改成下面开口,那这样的话,只要到时候多放几次水,多捞取几次,那这洞里就不会再有泥浆了! 眼也能打的更深!” “下面开口?” 其余四名工匠齐齐皱眉道:“下面开口……怎么可能捞的上来? 就算泥沙能灌上来,可只要筒脱离泥浆,那泥浆自然就都落下去了啊!” “不会落,不会落!” 面对其余四人的疑惑,提出这想法的工匠一边将手中的楠竹放下,转而将地上的陶碗举起,一边道:“这个!用这个!” 一群人不明觉厉,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杨勇向他压了压手,道:“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慢慢说。” 那名工匠深呼吸了口气,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极为激动地道:“殿下,我之前在工部打过铁。 我们当时往炉子里鼓风的时候,鼓风的壁两边都有牛皮,可以让风只往一个方向吹。 如果我们能把这牛皮,也安在我们竹筒下面,应该也是可以让这泥浆,只往一个方向灌。 只要多上下捅一捅这竹筒,自然就能把泥浆都灌满拉出来!” “咦,好像……有点道理。” 听着这人的详细解释,另有一名工匠不由地摩挲着下巴,缓缓点头。 “不错,我也在工部打过铁,好像确实有牛皮囊。” “……” 这些工匠的工艺,那都是经过考验的,只是听着诉说,便能推导出里面的逻辑是否可行。 不多时,其余四名工匠都纷纷点头,表达了对这想法的认可。 随后,五人一起看向杨勇。 显然,这五人现在就打算尝试。 不过尝试的前提,就是他们需要有足够的牛皮。 “额……” 杨勇不禁看向了一旁的高盛玉。 高盛玉可没听懂这些东西,不过牛皮这两个字,她还是听了个真切。 “殿下,府中确实有一些……” “有就行。” 听到高盛玉的肯定,那五名工匠齐齐长松了一口气。 杨勇更是直接拍板道:“罗艺,如晦,趁着现在京城城门未关,你二人立刻带人快马赶回府中,把府中的牛皮不管有多少,都给本王带回来。” “是!” 罗艺和杜如晦齐齐起身,正色拱手相应。 马蹄声很快响起,并逐渐消失。 工部的五名工匠,如今又想出了新的方案,自然也没有心情再享受眼前的美味。 匆匆将手中的饼吃完,肉汤喝光,五人向杨勇拱了拱手,随后又回去研究他们手中的竹子去了。 杨勇不懂这些,但此时不免也有些振奋。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一次似乎能大功告成。 一旦这项技术攻破,那制盐的事情……后面可就都是水到渠成了。 高盛玉也看出了,杨勇如今心思都在那几个工人身上,此时也不想让杨勇多费神。 在众人都将手中的肉汤喝完之后,便将陶碗依次收回,随后带着府中的下人告辞离去。 ———————— ps:感谢‘书生爱吃虾’的月票~ 第六十八章:京畿盐务总监 星星隐藏于夜空,太阳照常升起。 一宿没睡的杨勇感觉很累。 想当初,前世的他也是熬夜小能手,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可昨天晚上那般,实在是和正常的熬夜不太一样。 他只能在一旁,看着那工部的五名工匠疯狂忙活。 连搭把手都搭不上。 想回去睡觉吧,人家在这里忙,自己又不太好意思。 可是就在这待着吧,又实在是太无聊。 “成了!成了!” 就在杨勇在心中已经快要向睡觉妥协的时候,远处的一声惊呼,让他的神经重新又紧绷了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 “真的成了!” 杨勇匆忙跑过去,就见那其中的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捧着沉甸甸的竹筒,竖直着放在地上。 随后,另有一名工匠拿着一根小木棍,在那牛皮上轻轻一拨,哗啦啦的泥浆顿时从那竹筒中倾泻而下。 众人齐齐眼睛一亮。 “殿下,这泥浆的分量,可不比之前从上面开口,拉出来的泥浆分量少。 我们可以继续凿眼了!” 五名工匠顶着比杨勇还要厚重的黑眼圈,但精神却依旧兴奋。 任谁亲手完成了这样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都会无比亢奋。 “能挖的干净吗?” “可以的!”一名工匠重重点头,道:“我们算过了,如果打出一个竹筒深度,只需要捞取四下泥浆,就可以捞取干净。 这样的话,别说是三十多丈,便是六十多丈,应该也是可以的!” “好!” 杨勇狠狠地攥了下拳。 “你们先回去歇息吧,等养足精神之后再继续。” “殿下,我们不累!我们还可以!” 这五人如今心中充满了希望,哪里舍得就这么先停下。 杨勇的表情一僵。 最后还是杜如晦,出来解围道:“殿下也劳累了一天了,殿下不妨先回去休息。 由其他人在这里,先为几位工部的郎君帮衬着。” 工部的五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杨勇的气色确实不太好看。 他们脸色一讪,跟着点头道:“是啊,殿下您的身体要紧。 这里有其他人就可以了。” “如此也好。” 杨勇点了点头,又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史怀义和史万宝,道:“对了,怀义,万宝。” “臣在。” “万宝你和如晦先立刻赶回京城,将市面上的所有牛皮统统收购下来,都运到此处。 顺便再在城中,招募一些干活快的铁匠和木匠,把他们和府中的那些东宫旧人家眷都带过来。 怀义你留在此处,替本王帮衬着几位郎君。” 史怀义微微一愣,不过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这是杨勇要栽培自己。 让他在这里帮衬着,其实也就是变相让他学习。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史万宝,见史万宝也向他微微点头,他心中顿时大定。 “是!” …… 虽说如今的技术是突破了,但想要迅速将总计三十多丈深的眼打出来,也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 尤其是每打一段深度,都要换工具将那洞里的泥浆捞取出来,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改进的办法。 杨勇仍然是被吵醒的。 民房都是刚建,也没有后世什么隔音的效果。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杨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睡得还算充实。 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房间外已经围满了人。 为首的几个,正是那五名工部的工匠。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脸上都全是兴奋。 嘎吱的门轴声响起,众人看到杨勇从房间里走出,同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怎么啦?” 杨勇的双眼还有些朦胧,大脑也没有完全开机。 站在五名工匠中间的那人脸色涨红,手捧着竹筒大步走了过来,兴奋道:“殿下,卤水! 我们真的打出卤水了!” 卤水其实就是咸水,也可以理解为盐水。 他们之前对杨勇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可如今卤水一出,他们对杨勇的态度,瞬间就全然转变成了敬佩。 毕竟……这可是卤水啊。 在大家已经公认的,废弃的盐井里,还能再打出卤水。 这其中的利益和意义,稍一细想就能让人充满干劲。 “哦?” 杨勇这一刻也来了兴致。 他接过竹筒,手指在桶里的沾了沾,随后含在嘴里。 紧接着,眼前一亮。 “真是卤水! 好!好啊!” 杨勇环视着眼前的这一圈人,满意地点头道:“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功臣,本王一定给父皇奏表,表彰你们的功绩!” 听得杨勇的一番话,众人的脸上更加激动了。 大家辛辛苦苦这般忙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 遇到一个不贪功的上司,那才是好上司。 “杜如晦,奏表就由你来写。” “是!” 这时,杨勇身旁的那工匠又兴奋道:“殿下,臣仔细看过这一片,废弃的盐井极多。 如果每一座盐井下面,都能取出卤水,那以后的盐……” 工匠越说越兴奋,到最后已经不能自已。 谁都知道,盐这一个字里面,蕴含着有多大的利益。 如今杨勇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法子一出,以后整个盐务司,那就是第二个民部! “不光是这些盐井,哪怕就是盐井周围,也未尝不能探出新的卤水源头来。 好了,那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打卤水,争取尽快将盐制出来!” “是!” 一群人声音嘹亮,气势如虹。 “怀义,如晦,你二人先留一下。” 就在众人回去继续捞取卤水之际,杨勇将史怀义和杜如晦两人叫住。 史怀义心中不解,杜如晦倒是猜到了一些。 毕竟这件事情自一开始,就是史家一直在经手。 史怀义这位史家嫡系,也确实该封个官儿了。 “殿下。” 两人上前,向杨勇拱手致礼。 杨勇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史怀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怀义,本王有意让你担任京畿盐务总监一职,你意下如何?” 史怀义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有些忐忑地道:“殿下,臣……可以吗?” 第六十九章:第一锅盐 “史郎君未免太谦虚了些。”杜如晦笑道:“今日捞取卤水,史郎君上手极快,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史怀义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勇笑了笑,直接拍板道:“既然怀义不说话,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如晦,回去之后,你顺道再写一封奏表,把这件事跟吏部那边说一下。” “殿下放心,臣一定办妥。” 杜如晦温声笑着。 杨勇点了点头,又旋即看向史怀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京畿盐务监一职至关重要,关乎着的,是京城众多达官贵人以及无数百姓的食盐供应。 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呢。” 史怀义一脸激动。 担子越重,才越能证明杨勇对他的看重。 他直接单膝跪地,脸色无比郑重道:“臣绝不会辜负殿下重望。” …… 有了卤水,后续制盐的工作就简单了不少。 加之还有现成的模式让他们去套用,只是短短两天,大批白花花的盐就出现在了杨勇眼前。 “殿下,这不过只是打了一天的卤水,便可以制得精盐五十斤。 如果工艺娴熟的话,这产量一天再提上三成不是问题。” 众人听得这话,脸上更加兴奋了。 他们制作出来的盐,他们也看了,绝对要比市面上次一等的盐还要好上一些。 就按那些次一等的盐,一斤两百五十文算,五十斤就是一万两千五百文。 如果还能再提上三层,那一天可就是十六贯钱的收入! 一个月呢?四百八十贯! 一年呢?五千多贯! 当然,制盐也是需要成本的,不过即便刨去成本,那一年的收入也能有四千贯! 要知道,这可只是一个盐井。 杨勇之前圈了那么多的地,盐井何止数百? 这笔财富光是想一想,就已经让他们热血上涌了。 尤其是现在在场的周围人,他们可都是亲身参与或见证了这笔财富的发掘。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杨勇上前,从露天的盐锅当中捏了一小把盐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后淡淡吐出两个字。 “好咸!” 伴随着杨勇的话音落下,周围顿时掀起了一阵高呼。 就连站在杨勇身边的罗艺和杜如晦两人,此时都险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没办法,这可都是钱呐。 “殿下,我们是不是要继续开新的盐井?” “当然要开!” 杨勇满脸笑意道:“我们是盐务监,手中当然要有盐,而且要有大量的盐! 史怀义!” “臣在!” “你即刻组织之前东宫旧人家眷中的人手,选些年轻力壮的,让他们先熟悉制盐的过程。 等他们熟练方法之后,立刻开工制盐。 至于其他人,则让他们负责制作竹筒和筒车,越多越好。” “臣,遵殿下令!” 杨勇点了点头,继续吩咐道:“史万宝。” “臣在。” 杨勇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他道:“你也即刻去整顿那些铁匠,让他们按照这个图纸,打出大小圜刃锉,同样越多越好。” “是!” 吩咐完这两件事之后,杨勇转头看向从工部而来的那五名工匠。 “诸位郎君,还得再劳烦几位,在本王这盐务监多待一段时间,教导一下他们如何凿井。” “此乃臣等分内之事,殿下严重了。” 那五名工匠齐齐向杨勇躬身致礼。 不过五人之后却并没有立刻起身,反倒是互相对视了一会后,其中一人起身上前道:“殿下,臣等还有一事相求。” “哦?” 杨勇稍显惊讶,抬手道:“几位但说无妨。” “臣等想转来殿下的盐务监效力,还想请殿下应允。” 他们几人不是傻子,以前他们在工部的时候,说白了,不过就是个匠人。 平日里,不是为这家达官贵人修修东西,就是在工部衙门里无所事事。 无聊的很。 可现在这个草创的盐务监,让他们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一面。 或者说,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价值。 原来自己还这么有能耐,可以创造出这么巨大的财富。 如果不知道还好,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又有谁还想回去工部,继续过那浑浑噩噩的日子呢? 杨勇眼神中的愕然一闪而过。 他之前还有些头疼,要如何处理这五个人。 毕竟这项技术,可以说是盐务监看家的本事,绝对不能外流的。 现在这几个人居然想主动留下,确实是解决了他一个巨大的麻烦。 “好,既然你们有心留下,那便留下。 工部那边的事情,本王去解决。” “谢殿下!” …… 将罗艺留了下来,杨勇和杜如晦两个人回了京城。 如今盐务监最开始的事情已经解决,后面只是不断熟练的问题了。 他这位齐王,自然也就没必要一直跟着,先回京城,准备下一步才是正理。 毕竟,盐制出来的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还是要将它卖出去。 刚刚回府,杨勇便在府门外遇到了一个熟人。 李纲! “李长史,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看到杨勇骑马回来,李纲脸上浮现出几丝笑容,上前迎道:“见过殿下。 老臣只是过来看看,见殿下还没回来,便没想再进去打搅。” 杨勇连忙勒马下来,道:“这是何话?长史前来,就算是小王不在,玉儿也该去通知小王才是。” “殿下莫怪,是老臣特地不要让昭仪告诉殿下的。 殿下在外面办事,理当全神贯注,老臣这边只是小事,没必要让殿下分神。” 杨勇摆了摆手道:“长史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事。罢了,如今小王回来,不妨长史和小王入府内一叙?” 李纲没有拒绝。 “殿下先请。” 杨勇和李纲一前一后进了齐王府,直奔正堂落座之后,杨勇才道:“长史今日前来倒是正巧,小王这里正好有一件事,还想请长史帮衬一样。” “殿下但说无妨。” “就是小王现在如今手里缺些人手,长史从工部调过来那五名工匠,小王想把他们纳入我盐务监,不知道长史这边能否和工部那边……” 杨勇说着的同时,一直在注视着李纲的表情变化,见李纲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他便立刻道:“长史放心,小王绝对没有强迫他们。 而且此事,也是他们主动提出来,小王就此事可以向长史保证,绝没有一字偏差。” 第七十章:李长史的愿望 听到杨勇这般说,李纲的眉头才舒缓了下来,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道:“若此事都是他们自愿,那便是无妨的。 工部人手众多,也不差五名工匠,到时候老臣替殿下跟工部说一声便是。” “那就多谢李长史了。” “些许小事,殿下严重了。” 李纲确实是没将这种事情太放在眼里,毕竟那五个只是工匠,算不得工部的官员,他们的调令连送到吏部的资格都没有。 只不过杨勇能提出这般要求,难道是城外那边……真弄出了什么? 李纲心中思索着,突然心中一阵火热。 这几天杨坚时不时就要招他入宫,询问这边盐务监的事情,他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过来问杨勇,结果杨勇这一连好些天都不在王府里。 现在逮到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不愿错过。 “只是殿下要招这几人入盐务监,可是城外有了什么进展?” 李纲一连能来这么些天,显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而能够迫使李纲来的人,那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了。 杨勇想明白了这一点,便也不打算做太多的掩饰,直接笑道:“不得不说,长史来的还真是巧。 小王这里还确实搞出了些名堂。” “哦?” 李纲眼前一亮。 说实话,这整顿盐务一事到底有多困难,他心里是极为清楚的。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尝试,想要将这门差事给推回去。 甚至他都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杨勇肯定是搞不出什么的。 反正他是没想到什么破局的办法。 此时听杨勇居然说,自己搞出了东西,这让他不由地心中产生了几分兴趣。 杨勇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杜如晦。 杜如晦接过,随后又上前将纸包交给了李纲。 向杜如晦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李纲将纸包接了过来。 纸包摊开,露出细小的食盐,李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殿下,这是……” “李长史,这便是小王这几天带人所弄出的东西。” “什么?这是殿下您弄出来的?” 李纲听得这话,不由惊呆。 他错愕的看向杨勇,“殿下,可是据老臣所知,殿下手中并没有盐井啊。 这盐……真是殿下自己制作出来的?” “小王就是欺骗谁,也不会欺骗长史您啊。” 杨勇笑了笑,对李纲的质疑并不气恼。 毕竟这个时代,只能从盐井盐矿这些现成的地方制作出盐来,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 自己这般手段,完全算是震古烁今了。 李纲毕竟还是李纲,反应的极快,顿时联想到了之前,齐王府在京城外大肆收地的举动。 他看向杨勇,试探性地问道:“殿下这盐……莫不是从之前那些土地上所得?” 杨勇含笑着点了点头。 李纲精神一震,顿时倒吸了一口长气。 他可是清楚的很,那些土地都是已经明确的无用之地。 能从那些无用之地上,产出这极为珍贵的盐。 自己眼前的这位齐王,手段当真是不可琢磨。 深呼吸了片刻,让自己的心思重新镇定下来,李纲快速扫了眼四周,见四周无人,方才向杨勇低声问道: “殿下,老臣斗胆一问,这盐……殿下能产多少?” 能产盐固然不错,但想要解决盐务监当前的困境,可不是零星一点盐就能够的。 别的不提,最起码也得能供应京城,以及京城周围这些百姓的食盐开销才行。 杨勇笑了笑,淡淡道:“现在工艺还不算成熟,一口盐井,一天不过只能产得五十斤。 如果熟练了,一天六七十斤不成问题。” “一天六十斤,一年的话……一百八十石……” 李纲自语了一下,随后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这数量,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啊。” 对于寻常百姓,即便是一家再怎么省吃俭用,一般来讲,一年最少最少也要吃上一斤盐。 而整个京城内,如今至少也有十几万户。 如果再算上京城周围的百姓,起码要二十五万户。 也就是说,盐务监想要保持稳定供应,一年最少也要产出二十五万斤,两千石才够。 如果再加上那些其他的人家,吃盐吃的比较快。 保守估计,消耗量也得翻上一倍。 可现在杨勇手中的盐,一年不过一百八十石。 零头都还不够,属实是有些少。 “李长史,小王说的可是一口盐井的产量。” 杨勇突然搭话,让李纲再度一愣。 “殿下的意思是,殿下有很多盐井?” “保守估计……几百座是有的。” 咕噜。 杨勇听到了李纲咽口水的声音。 “几百座,那不是……那不是……至少一万八千石!?” 李纲颤抖着双手,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北朝数百年,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将盐务收归朝廷? 归根结底,还不是手中没有盐! 那些盐井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朝廷又不能直接派兵去他们那里抢。 可如果朝廷不抢,那朝廷手里就没有盐,没有盐,自然也没有办法把盐务收归朝廷。 别说什么加盐税,毕竟你收了这些税,最后还是要平民百姓来承担。 到时候,这政令还是要搞得天怒人怨。 这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可杨勇如今这一通操作,无疑是将这个死循环直接打破掉了。 不需要从那些世家大族手中抢盐井,也可以产出朝廷自己的盐,而且数量如此巨大。 这就是给了朝廷和那些世家大族竞争的底气。 “殿下,老臣觉得,如今殿下的首重之事,就是将盐迅速产出。 到时候,殿下再将这些盐低价卖给百姓,我大隋百姓就将人人都能过上有盐吃的生活了啊!” 李纲的语气中有些急迫。 盐对于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百姓能够以更低的价格吃上更好的盐,那就无疑是天下富足的一种象征。 李纲勤勤恳恳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么个理想吗? “李长史所言,正是小王心中所想。” 杨勇附和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只不过盐务监毕竟刚刚组建,这卖盐的铺子……” 在隋朝,你想买东西,只能去都会市和利人市。 虽说在寻常的坊市当中,也有一些卖东西的地方,但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不入流的。 如今的盐务监可是朝廷官署,哪怕是为了朝廷的门面,也得在都会市和利人市中间,搞一个铺子出来。 但在这繁华的地方,一间铺子可要花费不小的代价。 第七十一章:李纲的办法 而且,民部的拨款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显然是没办法拨下来了。 而王府内从杜家支借过来的钱,也已经花的差不多七七八八。 仅剩的那些还要支撑着如今城外制盐和扩建盐井所需,杨勇现在手头里是真的没那么多闲钱,再去都会市和利人市当中盘商铺。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继续向杜家支借,不过之前杜家已经拿出了那么多钱给自己,自己如果再借,未免有些不太好看。 况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现在管杜家借了那么多东西,以后拿什么还? 所以杨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让李纲来处理比较好。 而且借东西,也是增进交情的一种方式嘛。 只要自己能还。 李纲清楚杨勇的为难。 民部那边他也派人去催了,不过人家毕竟不归自己管,加上上面也有裴世矩和杨广的默许,这东西反正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李纲思索了片刻,认真道:“铺子一事,老臣来想办法。 三日之后,老臣一定让殿下看到铺子。”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李长史了。” …… 李府。 李纲的宅院不比那些达官贵人,区区两进的院落,在整个京城当中都显得有些寒碜。 不过今天李纲今天当值的时候,便一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下值之后,更是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中,将自己的长子李少值叫了过来。 “父亲有何吩咐?” 李少值自小得了李纲的言传身教,此时恭敬立刻上前,垂手候在一旁。 李纲快速吩咐道:“值儿啊,为父记得,陛下之前是不是赏了为父不少田地?” “是!” 李少值脸上稍显得有些诧异。 历代皇帝都有将土地封赏给有功臣子的习惯,李纲同样在朝为官多年,身份不低,自然也得过许多。 不过李纲之前,对这些东西一直都并不关心。 打理这些田地,也是都是由他和自己的母亲在操劳。 现在李纲忽然问起这些地,倒还真是少见。 听到家中确实有地,李纲不由松了口气。 “如今家中有地多少?” “回父亲,算上以往历代封赏,以及父亲送出去的,家中现还有薄田差不多一百一十亩。 儿子已经招了佃农在这些土地上耕种,并未荒废,不知父亲……” “一百一十亩……那确实是不少了。”李纲点了点头,转而道:“值儿啊,你现在去将那些地契通通通取出。 家中留个三四十亩的薄田即可,其他的田地统统卖出。” “卖出?” 李少值这次可是彻底的震惊了。 这个时候的人们对于土地是极为看重的。 哪怕是像他这种官宦之子,也是一样。 平日里打理这些田地,他也是最为上心的那一个。 现在李纲匆匆而来,二话不说就要他将这地卖掉…… 这可是败家呀! 要不是家教的缘故,他现在恐怕都要直接问出,父亲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父亲,家中还需要这些土地过活啊!” 李纲把脸一板,看向自己的这个长子,严肃道:“三四十亩田,难道还不够咱们一家吃的? 那寻常百姓家中若是有十亩良田,只要不遇上大灾之年,就足够一家人温饱。 我李家三四十亩,难道还能把你我父子饿死不成?” “父亲,咱不是这么算的啊……” 李少值这次也有些急了,头一次在李纲面前持反对意见。 “父亲,您可是朝中官员。平日里逢年过节的迎来送往,都是需要钱财。 还有咱们府中的这些仆人,奴婢,都是要算到府里的开支的啊。” “为父我在朝为官,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百姓即可。 平日里的那些迎来送往,不过都是无用的花销,以后统统推了就是。 还有府中的那些仆人,奴婢……给他们发放一笔路费,通通遣散。 你我父子二人有手有脚,要这么多仆人奴婢伺候做甚?” “……” 李少值有些头疼。 他们在朝为官,逢年过节的迎来送往,怎么能说是无用之物? 你不跟其他官员打好关系,那在朝中难免是独木难支。 就算有许多官员因为你自身的品格佩服你,但如果你真要求到人家头上,没有拿得出手的利益,人家才不会管你那么多。 家中之前的一百一十亩薄田,他还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够用呢。 现在居然要全卖了,还要连家中的仆役奴婢也给遣散…… “父亲,儿子能斗胆问上一句,父亲为何要将这些田地卖掉吗?” 李纲看了李少值一眼。 或许觉得,这些田地作为自己这个长子的心头肉,自己就这么直接让其将这些田地卖掉,心中有些愧疚,李纲犹疑了一阵,还是轻声解释道: “齐王那边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但是现在还需要一间铺子。 民部那边现在是没办法指望得上,至于齐王府本身,现在更是欠着一大笔外债。 可是齐王那边同样等不及时间。 为父如今是齐王府长史,自然要为此事分忧。” “……” 为此事分忧……就要卖自家的地!? 李少值感觉这心里更加肉疼了。 那可是地啊,那可是家里的地啊! 不过李纲连利国利民这四个字都蹦出来了,他心中便知晓,这事是没办法让自己父亲改变主意了。 他这个当儿子的除了照办,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整理地契。” “嗯。” 李纲对自己这个长子的格局还是很满意的,旋即又补充了一句。 “地要尽快出手,出手之后再在两市当中,盘上一间铺子。 齐王府所做的事情,关乎的是朝廷的脸面,铺子绝不能太小。 为父已经答应了齐王,要在三天之内办成,你可不能让为父失言呐。” 三天…… 李少值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买卖这种事情,总是有一个主动权的。 自己父亲这么急着出地,那主动权就必然不在自己手上,这地也卖不出什么太高的价钱。 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要被这么白白的糟践,李少值直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父亲放心,儿子……这就去做。” 第七十二章:开张大吉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都会市,午时。 隋朝时期坊市分明,而市不同于坊,开放时间是有规定限制的。 利人市,也就是唐朝时期的西市,因为地处大兴城西面,周围多是达官贵人,所以卖的东西一般来讲相对高档。 而都会市,则是大多卖一些寻常百姓所用的玩意了。 当然,铺子的价格也相对便宜。 李少值盘下来的铺子,就在都会市。 “殿下,这便是家父……赠予殿下的铺子了。” 李少值陪同着杨勇来看着铺子。 李纲毕竟政务繁忙,这些事情不能亲力亲为,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李少值的心血,由他过来,权算是看上最后一眼,给自己心里留个念想。 李少值此时直觉得,心里的血都快被抽完了。 尤其是,他还得听着李纲对他的吩咐,绝对不能说这铺子是自家卖地所换来的。 一想到自己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结果连个名字也留不下来,他的心里就更难受了。 “李长史真是……还请李大郎替本王谢过李长史。” 杨勇含笑着点头。 铺子算不上特别大,但也足有三扇门面。 而且里面的设施也一应俱全,都是前任铺子主人留下的。 简单清扫一番就能直接拿来用。 这对于杨勇来说,可又是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殿下的心思,小民一定给家父带到。” 将手中的地契交给杨勇,李少值实在不忍心再看到这伤心之地,直接拱手告辞道:“殿下,从今天起,这铺子就归殿下了。 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小民就先告辞了。” “李大郎慢走。” 杨勇含笑地说着客套话。 李少值转而又向杜如晦拱了下手,权算是打过招呼,便直接转身离开。 倒是杜如晦看着李少值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眯,若有所思地道:“殿下,臣看这李大郎……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臣也说不上来……”杜如晦甩了甩脑袋,道:“臣就是感觉这李大郎……好像对这铺子似乎有些念念不舍。 就好像原本是自己的东西,结果被迫忍痛割爱要送给别人那种感觉。” 听得杜如晦的话,杨勇眯了眯眼睛,后知后觉道:“经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是也有这种感觉。 这样吧,如晦,你回去之后派人查一查,看看这铺子到底是个什么来源? 如果真是李大郎的产业,本王总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 “诺。” “再雇些人手来,将这铺子打理一番,挂上新牌匾,顺便给城外传个消息,让他们可以把盐送过来了。” “臣明白。” …… 都会市里面光是买卖的行业就不下百种,各种铺子加在一起足有数千间。 铺子买卖一事不说是每天都有,但也绝对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过就在第二天,伴随着一张新的镶金牌匾缓缓挂起,还是瞬间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因为这牌匾的名字,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上面只大大的写着两个字——盐铺! 没有某某家,也没有某某号,就是盐铺两个大字。 “稀奇了诶,这又是哪家新开的盐铺子?” “可不是,连个名字也没有,你们说……会不会是张家的铺子啊?” “怎么可能?要真是张家,那张家两个字,肯定给你写的大大的。” “那倒也是……” 围观的百姓对着那新牌匾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就在众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家茶摊,已经换上了寻常百姓衣装的杨勇和杜如晦两人正坐在茶摊里,看着盐铺外面热闹的景象,不禁笑出了声来。 “如晦,还是你的法子好啊。” “殿下过誉了。” 杜如晦往前躬了躬身子,脸上却仍有几分得意。 这盐铺的名字,自然是他想出来的。 之前取名字的时候,杨勇也曾纠结过。 毕竟自家是盐务监,是朝廷的官属,名字肯定要跟朝廷有联系。 可是如果用年号吧,不太妥当。 且不说以后新皇登基改年号的事,就说如果未来摊到了一个,喜欢没事儿就改年号的皇帝…… 难道这铺子还得跟着,时不时就要换个名字不成? 而如果用盐务监的名头……说实话,又有些绕口。 盐务监盐铺……听着就让人不太舒服。 这些平民百姓大多不识一个大字,如果把名字整的太复杂的话,这些百姓也记不住。 思来想去,杜如晦直接提出,干脆就用盐铺两个大字做名字。 既有方便百姓记忆的作用,又有天下盐铺尽是朝廷分支的意思。 不得不说,杜如晦的胃口很大,但也很和杨勇的心思。 盐铺的外面,人已经越聚越多。 而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的盐铺大门,也终于被从里面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的,正是一身官服的史怀义。 看到这盐铺里面居然走出了官来,周围的百姓不由一愣,刚刚还喧闹的氛围,瞬间便安静了下去。 史怀义也是头一次在这么多百姓的面前当官,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但余光里,他又看到人群后面的那茶摊,杨勇正侧身坐着,满是和煦地笑着看向自己。 这让他心中不由地多了几分底气。 “咳咳。” 轻咳两声,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向着面前的百姓,中气十足地道:“诸位百姓。 本官,是京畿盐务总监史怀义,本官背后的盐铺,是我盐务监直属的盐铺。 也是朝廷的盐铺! 从今天开始,大家便可到我盐务监直属的盐铺,来买大家所需要的盐。” 朝廷官营的盐铺,这可是在场百姓这辈子,头一次见到的新奇物件。 加之,平民百姓向来对于官员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此时根本没人接话。 史怀义也并不在意,拍了拍手。 瞬间就有十几名小厮,捧着盛有数十个小碗的托盘走了出来。 史怀义向皇宫的方向高高拱手,洪亮道:“盐务监遵循陛下洪恩,值此开张之际,凡是前来盐铺门前驻足百姓,均可得盐水一碗!” 第七十三章:反响 盐铺门前的人群中终于掀起一丝骚动。 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官府都是高高在上的,向来都是他们去给官府送东西,哪有官府给他们送东西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盐! 很是老实地从小厮手中将盐水接过,一群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不过这里毕竟是京城,总是有许多胆子大的家伙。 “草民谢过圣上,谢过史总监!” 一声高喊从人群中传出,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一布衣男子已经手捧着小碗,径直将碗中的盐水仰头灌下。 “谢圣上!谢史总监!” 有了人开头,自然便陆陆续续有人附和。 只不过这盐水刚刚入喉,许多人就发现出了一些不对劲。 最先喝下盐水的那名布衣男子,喝完之后更是一愣,随后眼神一亮,咂着嘴,似在回味。 “这水……不苦啊!” “味道好像……比那次一等的青盐还要纯正!” “咸咸的,这滋味好极啦!” “……” 就在一众人还在回味着盐水的味道,以及分辨着这盐水和之前他们所喝的盐水有何不寻常之时,一名商贾模样的男子,猛地从人群当中挤出到最前面,两眼放光地看向史怀义,语气有些急促喘息地道:“史总监!敢问这盐……是如何卖的?” 史怀义扬了扬下巴,高声道:“此等白盐,一斤一百六十文!” “一百六十文!?” 人群中再度发出一声惊呼。 一百六十文的盐正是大多数百姓平日里所吃的,和眼前的盐水一比,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为过。 他们本以为,这种好盐怎么说也得卖个两百五十文,再不济,两百文总是要有的吧。 可是现在…… 一百六十文!? 算下来,一两盐才十文钱! “此言当真!?” 那商贾模样的男子一时惊得脱口而出。 史怀义并未怪罪,只是含笑高声道:“我盐务监乃是朝廷官署,自当万事以百姓为先。 今日本官把话放在这里,便是天塌下来,一斤也是一百六十文!绝不涨上半文!” “仁慈,圣人仁慈啊!” “我要买,我要买。” “我也要,我也要!” “先来四两!” “我五两!” “我要两斤!” 史怀义这番话可谓是彻底炸开了锅,盐铺门前顿时乱作一团。 若不是顾忌着史怀义这位身着官服的家伙还在,这些百姓说不定已经要直接涌上前来,将盐铺的门槛踩塌了。 可史怀义却没有让路,反倒是压了压手,示意百姓安静之后,方才高声又道:“此盐味道极好,价格低廉,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只是如今此盐产量不高,盐务监遵循上意,力保每一位百姓均可购得白盐,今日起,每人每日最多购盐一两,不可多买! 每日出盐,售完即止!” …… 张府。 张衡看着眼前装着足有一两份量盐的荷叶,脸色不太好看。 “这盐,真是从盐务监那里得来的?” 张衡身后的一名管事连忙躬身上前,点头道:“正是!郎君,今天午时那盐务监的盐铺开张,是那什么……京畿盐务总监史怀义,亲自站在门前说的。 而且还特别说了,这盐每人每天只能买上一两,小人是等了半个多时辰,才买到的这一两盐啊。” 这管事话音刚落,一名仆人又匆匆赶来。 “郎君,民部右侍郎家派人送来请帖,说是想请郎君明日于右侍郎家中赴宴……” 张衡脸色一黑。 民部右侍郎张象宗,他自然是知道的,其本人不仅是位居朝中的四品大员,其家族更是于全国各地经商。 其家族原本在江南便是大族,操手的产业极多。在大隋一统之后,张家举家迁来大兴,更是将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在盐业插上了一脚。 如今和他们家族有往来的商贾可谓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之前朝廷刚刚下了旨意,成立盐务监的时候,张象宗便想请他过府赴宴,只不过当时被他给推掉了。 许是觉得盐务监翻不出什么浪花,张象宗也没有继续相邀。 不过这一次,盐务监已经开始贩盐,张象宗便又坐不住了。 而且,之前张衡已经拒绝了人家一次,再拒绝,就未免有些不给面子了。 自己结仇事小,若是这个时候,再给太子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告诉张家,本官明日一定赴约。” “是。” 将仆人打发走,张衡又继续凝眸看向那安安静静盛放于荷叶中的食盐,脸上阴晴不定。 齐王要制盐的事情并非没有人和他说过,只不过当时的他对此事直接是嗤之以鼻的。 想想也是,齐王收购的地是什么地?不毛之地!盐又是什么东西?千金贵物! 这两者怎么可能会有联系!? 可齐王却偏偏做到了。 这让从不服输的张衡头一次生出了挫败感。 良久过后,他才颇有些无力地道:“去,把那汪云给本官带过来。” …… 汪云仍是被押着过来的。 这几日虽然被张衡软禁,但也就是不能随便出去走动,吃喝拉撒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的,所以汪云的脸色如今比张衡好许多。 “呦,这不是张郎君吗?脸色怎么不太好看?昨晚莫不是没睡好?” 汪云依旧在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对张衡下嘴毫不留情。 “闭嘴!” 眼见这家伙居然对自家郎君还是这般不尊重,押着汪云的两名大汉眼神一瞪,顿时捏紧了汪云的肩膀。 肩膀很疼,汪云龇牙咧嘴,但就是没发出半句声响。 “好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张衡叫汪云过来自然是有正事,人家出言不逊,自己简单教训一下就行了。 两名大汉颇有些不甘心地退下,汪云揉了揉肩膀,脸色又恢复了对张衡一如既往的不屑。 尤其是瞥见那桌案上装有食盐的荷包,汪云心神一动,脸上的不屑更深了几分。 “咦,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盐啊。” 汪云摩梭着下巴,用余光瞥着张衡,语气故作夸张地道:“哎呀,某家想想,张郎君这脸色如今难看,不会是跟这盐有关系吧? 嗯哼……哎呀呀,那这盐……不会就是之前某家和张郎君说的,齐王府所制出来的盐吧?” 第七十四章:奸细汪云 出乎汪云的意料,张衡面对着自己的冷嘲热讽,脸上竟然没显露出半点怒色。 没有反应,汪云觉得再嘲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慢慢闭上了嘴。 “说完了?” 张衡不咸不淡地开口,汪云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没回话。 “你名叫汪云,洛阳人氏,父亲汪之良,周朝建德五年随周武帝出兵伐齐,因功拜武威县令;大象元年,吏部考评上中,平调京城任秘书省校书郎。 开皇元年,你父亲因拥戴有功,升任门下省散骑侍郎,从此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年。 家中人丁不旺,你母亲在开皇七年病逝,你父亲也并未续弦,家中你是独子,还有一条黄狗。 黄狗名为阿吉,是你母亲在开皇三年收养,开皇十四年,阿吉病死。 开皇二十年,你父亲因贪污受贿,被革职在家,心生忧愤,于当夜自尽。身为家中独子的你,也于第二日,不知所踪。 不过想来,应该是去投靠了史家叔侄。 我说的可对?” 听着张衡将自己的生平,仔细到连一条狗的名字都说了出来,汪云不由得沉默。 良久,他才轻笑一声,道:“张郎君倒是很喜欢听别人的秘密,受教了。” 张衡脸色依旧未变,继续道:“当然,本官还知道,你父亲的贪污受贿乃是被人诬陷。 其真正原因,是因为你父亲曾是原东宫一党,齐王被废除太子之位,你父亲自然会被连累。” 听得这话,汪云瞳孔下意识地一缩。 张衡说话的同时,一直在注视着张衡的神情,此时嘴角不由地勾起一丝冷意,道:“所以现在,本官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齐王那边派来的奸细。 不过你若是现在交代,本官尚可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在临死之前,少受些折磨。” 房间内一阵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汪云突然轻笑出了声,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满意,“张郎君果然聪明!不错,确实是齐王那边派我来的。” “嗯?” 张衡突然愣住。 在他的预想里,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汪云无论是不是齐王府的奸细,都应该满脸怒气质问自己有没有证据才对。 怎么……这还带直接承认的? 未等他反应过来,汪云又道:“齐王正是因为某家父亲乃是受你们诬陷而死,某家身为人子,理当为父报仇,绝不可能有倒戈的嫌疑。 所以这才派了某家过来,要某家当齐王府在东宫内部的眼线。” “那你……” “呵,可是齐王做这般决定,何时又顾忌到某家的性命了?”汪云脸色不屑,语气嘲弄道:“连张郎君你都能查出来某家的身份,难道东宫会查不出来? 到时候一旦查了出来,太子会如何看某?怕是连审问都无需审问,直接便把某家拉出去砍了了事。 齐王不把某家当人看,某家又为何要给齐王效力?” “哦?这么说,你不是齐王的眼线?” “呸!当然不是!”汪云冲地上吐了口口水,语气激动地道:“要不是之前齐王一直派人盯着某家,某家连你这张府都懒得来!” “那你进府之后为何不主动说出身份?”张衡眼神一眯,道:“你可不要告诉本官,你是担心张府有其他齐王府的奸细。 本官手下的人,本官最为清楚,绝不会有外府的眼线!” “你是真的蠢啊!”汪云斜了一眼张衡,不屑道:“某家问你,如果某家什么都不做,上来就说某是被逼的,你会信吗?” 张衡微微一愣。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闻言思索了一阵后,他缓缓道:“本官就算不信,也不过就是把你赶出府去罢了。” “我刚进来便被赶出去,齐王会放过我?” “呃……” “我是不能出去的。我若是出去了,齐王就算不杀我,以后还不指定要让我干什么送死的活。所以我最好的选择就是呆在张府。 当然,我想安安稳稳地呆在这里,就得展现出价值。所以……” 汪云昂着下巴点了点桌案上的食盐,意味不言而喻。 张衡现在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汪云所说的一切,他之前全都没有预料到,但细细想来,汪云说的又确实有些道理。 “那你父亲的仇怎么办?” “自然是要报的。”提到自己父亲,汪云眼神先是一黯,随后又变得轻松了些,看向张衡道:“可为我父亲洗刷冤屈的事,又不是只有齐王可以做到。 只要我可以为太子殿下建功,一个区区门下省的谏议大夫,总不是值得太子殿下死保的人吧?” 门下省的那位谏议大夫,正是当时上奏弹劾汪之良之人。 张衡沉默。 良久之后,他之前一直满是严肃的脸色突然变得温和,笑道:“汪侍郎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听得这话,汪云的心当下一松。 张衡能这么说,显然是已经相信了自己,最起码,自己的性命暂时是无忧了。 就在这时,张衡又道:“不过你想为太子效力,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区区一个制盐的消息,还体现不出你的价值。” 汪云当然知道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在张衡的注视下,他缓缓上前,手指沾了沾荷包中的食盐含在嘴里,摆出一副局外人审视局内人的模样,缓缓道:“唔,盐的味道不错。 让某家猜猜,齐王府的目的是打压盐价,那么这盐的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嗯……又好吃又便宜的盐,想来对京城中的其他盐商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而这些盐商的背后都有各家大族撑腰,而且这些大族大多都归附在了太子手下,所以说…… 这些人如今遇到了困难,便来想着找太子为他们维护利益。张郎君身为太子府右庶子,想来如今发愁的,应该就是此事吧。” 张衡点头道:“不错,而且太子殿下已经将此事交给了本官,本官可全权处理。” 这事并非什么机密,张衡自然不担心汪云知道。 而且一句全权处理,也是在变相地告诉汪云,自己在太子那边的份量足得很,你语气给我放尊重点! 第七十五章:过程与结果 汪云只是笑了笑,好似没听到张衡话语中的深意一般,继续道:“不过,想要解决这件事,却也不难。” “不难?” 张衡感觉汪云在说大话,有些气笑。 “自然不难。”汪云抬手按了按眉心,道:“首先,陛下组建盐务监,其目的不过有二。 一,是整顿盐务;二,是替齐王造势。 不过恐怕在张郎君的眼里,这第二点才是陛下真正的意思,是也不是?” “难道不是?” 张衡眼眸微眯。 不论是他还是宇文述,抑或是杨广,都觉得杨坚此举就是在故意放纵杨勇拉帮结派,以便于其日后可以在朝堂上,和杨广分庭抗礼。 可现在听汪云这番话的意思,好像不是这回事? “当然不是!” 汪云猛地一挥手,声音有些亢奋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如果要为齐王造势,自有许多方法,为何偏要用盐务监来做? 整顿盐务一事极为麻烦,说是最下策也不为过。陛下如果只是想让齐王在朝堂之上,可以和太子争锋相对,又何必多此一举? 直接将齐王在三省安排个职务,岂不是最为简单?” “朝堂之事,岂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张衡轻哼道:“在三省随便安插一个职位,就想和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纯粹是痴人说梦!” “那总要比整顿盐务简单不是?” 汪云快速反问,张衡一时语塞。 整顿盐务实在是太过艰难,确确实实是一条下策。 “所以你的意思,陛下的真正目的是整顿盐务?” “为什么不能两者兼有?” “嗯?” 张衡微微错愕,随后恍然大悟。 之前他确实陷入了一个怪圈,总觉得杨坚做事情,总该有一个主次。 这几天他一直细想这些,却始终没分出个头绪出来,这让他不免有些抓狂。 此时听得汪云一语,他才惊醒过来,为什么不能两者兼有! 杨坚可是皇帝!还是连当了二十余年的开国之君!这种人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理揣度。 整顿盐务我要做,制衡朝廷我也要做。都能做成自然最好,只做成一条却也无妨。 甚至说,因为此事被下放给了齐王,哪怕一件事情都没做成,对杨坚也没什么损失! 空手套白狼! “继续说!” 张衡忽然觉得,这汪云确实是个人才,自己得好好听听这家伙的见解。 汪云在心中鄙夷了张衡这个猪脑子一番,又道:“这两者是陛下的心思,可对于陛下来说,陛下想要的只是结果。 至于做成此事的是齐王也好,太子也好,对陛下来说有什么影响吗?” 结果! 张衡听得这两个字,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紧,脸上的激动更是已然快抑制不住。 虽说杨广将对付盐务监一事交给了他,但他一直以来都有些犹豫。 因为在他的眼里,盐务监就是杨坚的意志,公然和杨坚的意志作对…… 总觉得有些像是在自掘坟墓。 可是不做…… 那不是坐看杨勇做大? 张衡这几日一直都在左右为难。 直到今日汪云这番话一出,他才真正明白了过来,杨坚的意志是结果,不是过程! 就说盐务一事,杨坚的目的是整顿好盐务,而不是组建一个盐务监! 组建盐务监只是一个过程,整顿好盐务才是结果! 他杨勇可以通过盐务监,来完成杨坚的意志,难道自己就不能用其他的方式,来完成杨坚的意志了? 张衡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本官如今要在证明,盐务监无法整顿盐务的同时,还得拿出自己的方法来将盐务整顿好?” 你终于听明白了…… 汪云心累地点头道:“张郎君所言甚是。” …… “殿下,昨日卖盐六十五斤,共收五铢钱一万零四百文。” 杨勇正例行着公事,走后门来盐铺点卯。 史怀义站在一旁手拿着账本,满脸都是激动欣喜的模样,向杨勇报告着昨日的收获。 “如今盐铺已经开张四天,第一天卖出食盐四十五斤,第二天也售光五十五斤,算上昨日,盐铺收入共计两万六千四百文。 若是刨除掉制盐的成本,盐铺三日共获利两万一千两百三十二文。 殿下,暴利啊!” 史怀义照着账本一字不差地念完,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以往只知道贩盐赚钱,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赚钱。 短短三天,就足足获利两万多钱,这还是在每天控制着售盐数量的前提之下。 要知道,城外的盐井已经开了第五座,每日的产盐数量已经接近三百斤了。 若是能将这些盐都运来卖光,一天的获利就能将近四万钱! 这还只是开始! 以后盐井一片一片地建起,那和捡钱又有什么区别!? 史怀义想着以后数钱数到手麻的情形,眼睛都有些直了。 “殿下,我们为何不直接将盐都运过来?现在百姓每天都来盐铺买盐,我们的盐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就会被抢光。 臣觉得,即便是再来一百斤,也是可以全数卖光的。” 听得史怀义的话,杨勇不由地笑了笑,道:“怀义啊,你觉得,我们只是在卖盐?” 嗯? 难道不是在卖盐? 史怀义低头看了眼账本,不由地愣了下,随后一脸茫然地看向杨勇。 “殿下的意思是……” “贩盐一事虽是巨利,但成本代价却也同样高昂。想要盐务监长久地稳固下去,我们就需要朋友,来帮我们分摊这些成本代价。 你若想一个人吃独食,无异于取死之道。” 杨勇这一番话,可算是在史怀义的头顶上直接浇了一桶凉水。 杨勇话语中的成本代价可不仅仅是金钱的代价,更多的,其实是关乎着朝堂之上。 盐务监已经触碰到了许多人的蛋糕,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他们在朝堂之上没有朋友,要以盐务监一家之力对抗整个朝堂,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就算暂时有着杨坚的鼎力支持,可只要杨坚一旦遇了不测,新皇登基,哪怕只流露出了一点点,对盐务监不信任的情绪…… 那最后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史怀义冷静了不少。 杨勇所说的确实在理,这让他心生惭愧之余,又不得不佩服杨勇能在这般巨大的利益诱惑下,还能保持着如此清晰的头脑。 “继续维持原样,每日增加贩盐十斤。” 杨勇话音刚落,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哄闹,这让杨勇和史怀义两人同时一惊。 未让他们吃惊太久,一名盐铺小厮便匆忙赶来。 “殿下,史总监,不好了,外面有人闹事。” 第七十六章:闹事 盐铺外,原本整整齐齐来买盐的三排长队,已经变成了在外圈围绕成的一个半圆。 杨勇和史怀义刚匆匆从盐铺走出,便看到在人群的半圆中间,一名体形消瘦的男子正躺在地上打着滚,不断哀嚎。 而在男子身旁,还有一片荷叶,以及一堆白花花的食盐散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杨勇仍是一身常服,旁人没见过齐王真容,自然也认不出他的身份。 但史怀义之前在盐铺门外露过面,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看到史怀义的那张脸出现,哀嚎声顿时提高了几分。 这让杨勇和史怀义两人,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招过来一名小厮,史怀义快速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回殿下,史总监,这家伙就是来搞事的!”原本在屋里贩盐的小厮快速偏头瞪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男子,脸色极为难看地道: “小人们原本正好好地贩着盐,结果这家伙提着那装盐的荷包,突然就从外面就闯了过来,非说自己昨天买的盐结果吃坏了肚子,要盐铺赔钱。 小人们正打算和他理论,可他就大喊大叫,也不听小人们说的,最后甚至直接躺在了地上撒泼,现在这么多人,小人……小人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厮话到此处,整件事情已经全然清晰了。 挥手将小厮打发走,史怀义不由地侧过身子,看向了杨勇。 说起来,他如今也有些麻爪。 直接赶人是不可能了,如今盐铺才刚刚立起来,这时候赶人,无疑会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如果再被有心人加工一番,定然会说成是盐铺的盐有问题,他们意图息事宁人。 尤其是他们的盐看起来质量好,可却还卖的便宜。 这种说法一出来,绝对会有很大的市场。 可是如果就这么干秏下去……却也不行。 周围这么多百姓,可都看着盐铺的举动呢。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可是要说请官府主持公道……也不行。 毕竟他们本身就是官属。 当官的和百姓之间起了矛盾,结果去请官府来主持公道,而且,如果这个决断还是偏向于官属的…… 那这在民间的反响……可想而知。 “无耻!无耻!这一定是东宫那边的把戏!” 史怀义低声骂娘。 现在谁都知道,盐务监的背后是齐王,敢在这个时候对盐务监出手的,唯有和齐王旗鼓相当分量的人物才有这份底气。 而且朝堂之上,明面上能和齐王这等身份旗鼓相当的人物,同时还跟齐王有仇怨的……也只有太子了。 要说这事情背后没有东宫的授意,史怀义第一个不相信。 杨勇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今天这件事,是头一次出乎他预料的事情。 他之前完全没想过,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因为不管怎么说,盐务监也是官府。 平常,官府不去找百姓的麻烦,这些百姓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有百姓敢上来找官府的麻烦的? 可是……这种情况现在就偏偏出现了。 史怀义现在心里是没了主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杨勇身上。 杨勇皱紧着眉头,走上前俯视着那在地上撒泼的男子。 “就是你说,你吃了从我盐务监的盐铺买到的盐,结果吃坏了肚子?” 杨勇一边放缓着语速说着,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那男子抬眸瞧了杨勇一眼,又看了看杨勇身后的史怀义。 杨勇他不认得,但史怀义他还是认得的。 可现在,即便连着朝堂的官儿,都要走在眼前这个人后面,可见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也不低。 说不定,就是这家盐铺的正主。 既然正主出来了,他自然也不用继续赖在地上撒泼,于是从地上坐了起来,点头道:“正是!” “我从来只听说过,吃东西能吃坏肚子,还从来没听说过吃盐也能吃坏肚子的。 我能问问你是如何认定,你吃坏了肚子,是因为吃了我盐务监的盐吗?” 杨勇一字一字地说着,那男子脸上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斜着眼神道:“我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昨天我听人说,你这里有便宜的盐卖,所以我便过来买了一两。 结果当天夜里,我便吃坏了肚子。你说,如果不是因为这盐,难道还能因为别的吗?” 当然能! 饭菜的冷热,生熟,甚至包括你吃饭的时候没洗手,都会导致你肚子疼! 跟我家的盐有屁的关系! 杨勇在心中反驳。 但在后世几乎可以说是常识的这些话,他如今却也只能在心中喊一喊了。 因为这些百姓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接触过这些先进的医疗知识。 他若是将这些东西讲出来,反倒是会会给人一种在狡辩的嫌疑。 眼见杨勇沉默,那男子脸色却是愈发得意起来。 “喂,你们害我吃坏了肚子,到底赔不赔钱? 如果你们仗着自己是官属,就可以随意欺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番话可就有些诛心了。 一旁许多围观的百姓听得这话,脸色都不由地严肃了几分,看向杨勇。 史怀义气得身体都在打颤。 明明我们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好不好! “这位郎君说笑了,我盐务监从不会做欺压百姓之事。” 杨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向地上的男子道:“其实像郎君您这般肚子疼,原因有很多种。 比方说,大家平日里睡觉的时候,被子没有盖严,亦或者窗户没有关紧等等,我相信大家应该都有经历过。” 杨勇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周围的百姓听个真切。 加上杨勇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有不少百姓闻言都纷纷点头。 “不错,我家娃前天便是大晚上踹被子,结果第二天着了凉,难受了一整天。” “不错不错,我家娃前天也是。” “……” 这番话可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众人纷纷附和。 那男子见状不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正要继续开口,却听杨勇已经又道: “不过,既然这位郎君认为自己吃坏了肚子,是因为吃了我盐务监的盐,我盐务监也无话可说。” 说着,杨勇转头看向其中一名小厮,问道:“对了,这位郎君说是昨日买的盐,可查了账目?” “还未……小人这便去查。” 那小厮说完,正要转身回去翻账目,却被杨勇直接叫住。 “罢了,不必了。我盐务监既是官属,自当不应违背陛下善待百姓之命。 这位郎君既然说昨日买了一两盐,想来应是花了十文钱。 按照道理,本该是这位郎君将盐还回,我盐务监再赔给这位郎君买盐的全部花销。不过这盐既然已经撒了,我盐务监自然也不会为难郎君。 来人,取十文钱来送给这位郎君。” 说完,杨勇顿了一下,似是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继而问道: “对了,敢问郎君家住何方?我盐务监害得郎君吃坏了肚子,实在是心中有愧。一会儿我便差人去抓服药送到郎君家里,权当做聊表心意。” 第七十七章:不可栖 “不……不必了。” 男子原本还想再辩驳两句,可当杨勇将最后那番话问出来之后,他瞬间从地上坐起,连连摆手道:“能把我买盐的钱还给我就可以了。 一点肚子疼,算不上什么大病,不用劳烦了,不用劳烦了。” 笑话,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这次就是受命过来搞事情的。 让他交代自己的住址,那不是找死? 生怕杨勇会步步紧逼,男子最后还特地多说了盐铺的两句好话,这才拿钱离开。 而伴随着男子的落荒而逃,这场闹剧最终也草草收尾。 盐铺贩盐的工作仍在继续,史怀义看着男子灰溜溜离去的背影,不禁上前磨牙恨恨道:“殿下,臣敢保证,这家伙一定是东宫那边的人。” “本王知道。” 杨勇语气平淡,史怀义闻言便闭上了嘴巴。 最后还是杨勇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大庭广众之下,你难道还要对他用刑不成?而且既然东宫那边派了他来,各种事情肯定都已经打点好了。 不论你是报官也好,还是跟他讲道理也好,最后都只会越搞越乱。只有赶紧将人打发走,才能将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 史怀义当然明白,杨勇说的都有道理。 可是当他偏头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盐铺外面排队买盐的人群中,如今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离开的情形,还是不禁有些肉疼地道:“可是殿下,我们现在的损失也不小啊。” “确实不小。”杨勇闭了闭眼睛,冷声道:“不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既然他们无耻,那就别怪本王了。” …… 都会市以北,胜业坊,张府。 并非是张衡的张府,而是民部右侍郎张象宗的张府。 张衡和张象宗两人相对而坐,觥筹交错。 酒席正酣之际,张府的管家悄声推门而入,来到张象宗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席间有歌姬舞女唱跳,张衡倒是没听清那管家都说了什么,不过张象宗在听得那些话之后,脸色却比之前灿烂了不少。 待管家将事情说完之后,张象宗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将歌姬舞女都带下去之后,便举杯向张衡遥敬道:“张给事,在下敬张给事一杯。” “张侍郎请。” 张衡同样笑着举杯相敬。 两杯酒下肚,张衡方才道:“看张侍郎的脸色,想来盐务监那边,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确是不瞒张给事。”张象宗笑着点了点头,道:“如张给事所预测的一样,那盐务监的人果然不敢报官,只是给赔了钱,便将人打发走了。 哈哈,什么盐务监,照在下看来,也不过如此。” 派人去盐务监的盐铺闹事,自然是张衡的建议。 别看这种东西有些下三滥,上不得台面,但张衡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而且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应对这种局面的时候,也出奇地有效。 别的都不需要说,就是一点,盐务监是官,他们是民。 这种身份差距,就天然具有获得那些百姓同情的优势,那些百姓也更愿意相信他们,而非一个官署类别的盐务监。 “不过盐务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做出壮士断腕的这般决定,倒也是不可小觑啊。” “再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要乖乖就范。” 张象宗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身为朝廷官府,皇家亲王,却不想如何为天下万千生民做表率,一天天净想着如何与民争利。 当真是可笑的很。” 张衡摇了摇头,对张象宗话不置可否。 整顿盐务对朝廷乃是大功大利,他之所以阻止,无非是整顿盐务的人选被落在了齐王头上。 如果负责整顿盐务的人是太子,恐怕他现在所对付的对象就不是齐王,而是张象宗了。 但在这个时候,这种事情自然是没必要说出来的。 甚至说,他现在还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齐王那边搞出的动静太大,他想要来说服张象宗走出另一条整顿延误的路,倒还恐怕真不是这么容易。 是的,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给张象宗出谋划策的。 而是为了结果,汪云所说的那个结果。 心中想着,张衡旋即举杯,又向张象宗敬了杯酒,道:“张侍郎,如今盐务监那边只需继续放出风声。 只待时间一长,那些百姓自然就不会再像今天这般,蜂拥前去购买盐务监的白盐。 到时候,还得请张侍郎将这京城的盐商都稳住才是。” “好说好说,在下明白的。” 张象宗同样举杯,眉开眼笑道:“这件事情,在下一定全力办妥。 只不过太子那边,可还需要尽快出手才是。” “这一点,张侍郎尽管放心。”张衡笑道:“只要盐务监那边的盐销量下降,在下自会劝太子上书,将这整顿盐务的事情包过来。 到时候,京城的盐商只需要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统一将盐价下调到一百五十文,让太子殿下能够给圣上交差。 其他的事,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再打搅诸位。”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等着太子殿下的诏令了,哈哈。” …… 一场宴席,主客尽欢。 让盐务监吃了个大亏的同时,又得了张象宗的保证,张衡如今也算是心满意足。 只需要静待时机,到时候,一旦京城的盐价在太子的整顿之下降到最低,自然便能够证明太子的实力,完全高过齐王一头。 至于接下来的盐务要不要整顿,那一切就要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说了。 …… 张府的小院里,张象宗差府中的管家将张衡送走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小院里吹风。 凉风细细,吹散了不少酒气的同时,也吹散了张象宗脸上的笑意。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张象宗身后。 来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张象宗也没有回头,只是就那么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出一声长叹。 “泽弟,还是你说的对,太子也不可栖啊。” 张象宗身后男子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我早就说过,太子不是可以轻易掌控的。” “可除了太子,又能有谁?”张象宗皱了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齐王?” “齐王自从东宫出来,已有半月,柳驸马尚且未动,足以见得齐王比太子更不好掌握。” 第七十八章:杨勇的反击 齐王府,东福轩。 这里之前曾是杨勇用来制作求子茶的地方。 不过当初制作求子茶,只是作为钓鱼的诱饵,杨勇不可能真的把这种带有春药的茶卖出去。 所以伴随着武德殿一事结束之后,东福轩便再次闲置了下来。 而今天的东福轩,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十几名富贵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分别在东福轩内落座,甚至有些相熟的人还凑在一起,不知道低声商讨着什么。 不过大多数人的眼神中,还是保持着对周围人的警惕。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在外面都是各自的竞争对手。 而他们的身份,正是京城当中十几家最有名气的酒楼背后的东家。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昨天下午,便有齐王府的人到他们的府中递上了请帖。 他们在寻常百姓面前高高在上,但不代表在杨勇这位皇家亲王面前,还能挺直腰板说上个不字。 面对齐王府亲自送上来的请帖,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胆量。 在一个个乖巧上门的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暗自思忖着,齐王府叫他们过来的意义为何。 只不过他们想到现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自东福轩外响起。 众人听得声响,连忙停止了之间的窃窃私语,目光不约而同都投向了东福轩的那扇木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杨勇的身影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过齐王殿下。” 一众酒楼东家同时起身,向杨勇拱手致礼。 “大家不必多礼。” 杨勇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笑道:“说起来,是小王贸然将大家请来,还是要小王给大家先赔个不是才对。” “殿下说笑了,我等能受齐王殿下相邀,来到殿下的王府之中,是我等小民的荣幸,我等心中惶恐欢喜还来不及,哪有让殿下赔不是的道理?” “是极,是极。” “是呀,殿下还是不要折煞我等了。” “……” 众人自然听出了杨勇是在活跃气氛,一个个纷纷笑着接话,顺便又对着杨勇吹捧了一番。 杨勇对这些话都只是笑着收下,重新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坐好,方才缓缓道:“小王知道,诸位的生意都做的不小,时间宝贵的很。 所以小王在这里,便不说那些没有用的了,直接长话短说。 小王呢,打算举办一个厨艺大会,想邀请大家过来参加。 当然,小王也不会白让大家参加,这次厨艺大会,最后自然也会选出前三甲的菜品。 而能够获得的前三甲菜品的酒楼,盐务监可以向其免费提供未来一年的食盐用量。 不知道诸位可有兴趣吗?” 杨勇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们猜想过杨勇这次叫他们过来的很多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猜想过这什么厨艺大会…… 大哥,你可是亲王啊! 堂堂亲王之身举办这种东西,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务正业!? 当然,这些想法对于他们只是一闪而过。 他们毕竟还是商人,真正需要考虑的,还是这背后能带来的利益。 其中,这最直观的利益,便是那未来一年的食盐免费提供。 他们都是大酒楼,而且甚至有许多人在京城当中经营了不止一家酒楼。 对于他们来说,这食盐的花费,确实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如果能够得到盐务监的免费提供,那能够被他们省下的成本,绝对是极为可观的。 其中一名酒楼东家率先问道:“敢问殿下,这厨艺大会……是个什么流程?可有什么规定吗?” 能有人提出问题,自然便是心动的表现。 杨勇笑道:“流程很简单,大家以酒楼参赛,每家酒楼出一道菜品,一共十七道菜品。 到时候,本王会请朝中有名望的大儒作为评委,分别品尝这十七道菜品,然后给出评价。 最后,按照评委的意愿,将十七道菜品排列名次,不过对外呢,我们只会公布前六名。” 众人听得这话,眼神都不由地亮了起来。 如今这里的人数一共十七人,也就是十七家酒楼。 从十七家酒楼当中选出最好的三家,虽然仍有难度,但已经值得一试了。 而且除了这前三家以外,第四名到第六名还可以对外公布。 这可是一个给自家酒楼扬名的极好机会啊! 他们酒楼靠什么赚钱?就是靠客人赚钱。 客人怎么变多?还不是需要名气! 你越有名气,越出名,自然慕名而来的客人就会越多。 到时候,那就是源源不断的财源! 而且,即便是你没有进入前六名也没关系。 反正后面也不公布。 哪怕是你得了最后一名,大家也不会知道你是最后一名。 反倒是可以得到一个参加这厨艺大会的名单。 到时候就说,自己也是和某某酒楼参加过同一节厨艺大会的。 这不还是有名气嘛! 怎么看这买卖都有的赚! “殿下,这厨艺大会,只有我们参加吗?” “本王的打算,是这厨艺大会要每年举办一次,今年的话……” 杨勇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笑道:“主要的自然还是诸位。 不过诸位都是聪明人,如果只有十七家,那想来对诸位,恐怕没什么益处。” 众人听的这话最先一愣,随后细细思索后,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种大会要的就是一个公正名气,如果只有他们的话,未免会给人一种有黑幕的感觉。 大家过来,是为了求得利益的,可不是为了平白无故惹人骂的。 而就在这时,杨勇又开口道:“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参与的席位自然也不会太多。 本王打算只安排二十个席位,除了诸位以外,剩下的三位席位则是要现场挑选。 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杨勇说,此次大会只有二十个席位。众人刚刚才有些沉寂下去的内心,此时不由地又活络了起来。 毕竟从二十个人里面选前六,和在十七个人里面选前六,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第七十九章:商人本性 “那不知道殿下,这次厨艺大会,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比方说规定的菜品,以及时间什么的……” 一名东家继续开口相问,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总要问个仔细才好。 “当然是有的。”杨勇笑了笑,道:“此次大会的菜品提倡节俭,诸位所用的食材不能太过昂贵,需要寻常百姓也能够吃到买到。 至于烹饪时间,自然是以一炷香为基准。 而且,诸位烹饪菜品的时候,所使用的食盐,需要是我盐务监的白盐。 如果诸位的菜品有幸获得了前六名,则需要公开大家烹饪这道菜肴的食材。 当然,这些食材都只是写上食材的名字,并不配量,更不配烹饪的步骤。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听到杨勇这般说,众人恍然。 他们不怕杨勇要求太多,就怕杨勇没有要求。 毕竟这种是一看就是在给他们送好处,如果杨勇没有要求的话,那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杨勇后面所图更大。 现在杨勇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尤其是最后一点,让他们所用的盐都是盐务监的白盐。 显然,这便是杨勇最后的目的了。 昨天在盐务监盐铺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都有所耳闻。 而经过了那件事情之后,盐务监盐铺销量下降也是肉眼可见的。 虽说现在每天用来的盐还是可以卖完,但售卖的时间,要比前些日子长了不少。 杨勇身为盐务总监,必然是要想办法扭转这一颓势的。 不过用这个厨艺大会来扭转颓势…… 说实话,这种主意他们之前是从未想过的。 但不得不说,如果杨勇真的能把这厨艺大会办好的话,那一旦这厨艺大会的名声打出去,再适当的宣传一下,白盐的销量必然又会迎来一波新的高度。 尤其是,将他们菜肴的食材给披露出来…… 他们就算是用屁股想,也知道杨勇一定会在白盐这两个字上大书特书。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盐务监外面那等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那么多人都买盐,怎么就偏偏你出了问题,而且还只是肚子疼? 或许能骗一骗那些寻常百姓,但绝对骗不到他们这些,能把酒楼开的这么大的东家身上。 所以对于这白盐的安全性,他们是完全放心的。 再怎么说,盐务监也是朝廷官属,如今大隋建国不过二十余年,政务还算开明,朝廷不管如何,总不会自己砸自己的牌匾。 更何况,白盐的价格确实低廉。 要不是之前酒楼的青盐储备还够,并没有用完,再加上存了一些观望一二的心思,他们早就开始大肆采买白盐了。 更不要说,盐务监还能给前三甲的酒楼,提供免费的一年食盐用量。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白盐都是他们未来的主要需求。 至于披露菜肴的食材…… 做一道菜又不是只知道食材就够了,食材的量不同,烹饪的火候不同,步骤不同,都会做出口味迥然的菜肴出来。 他们根本就不担心会泄露自己的秘方。 杨勇提的这些要求,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什么要求。 而搞清了杨勇的心思,他们便也放下了心来。 “殿下所提的要求合情合理,小人并无异议。” “在下也没有异议,” “……” 一群人纷纷跟着附和。 反倒是在众人附和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一名身着绸缎中年男子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从人群中踏出了一步,向杨勇躬身作礼道: “齐王殿下,小人是聚福楼的东家齐义昂。 如今殿下打算举办厨艺大会,小人愿毛遂自荐,小人的聚福楼虽说不大,但在如今的诸家当中,却也能排得上前三。 如果殿下能选择小人的聚福楼,作为厨艺大会的场地,聚福楼愿意承担大会期间的一切花费。” “!!!” “齐东家,你!” 在齐义昂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心头一跳,暗觉不妙,现在齐义昂将话说完,其余十六人更是齐齐看向齐义昂,一个个脸色气的青紫,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之前竟顾着吹捧杨勇了,一时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如今厨艺大会的举办方可是杨勇,杨勇是什么人? 那可是皇家亲王,代表的是皇室脸面! 而且,杨勇请来的大儒作为评委,用脚想也知道身份尊贵。 在如今这种娱乐匮乏的时代,这样一场盛事,势必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若是能让自家的酒楼举办这种盛会,那对于自身的名气提升,可不亚于在厨艺大会上夺魁。 现在倒好,这么香的东西,竟然被齐义昂这个狗东西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一群人气的牙痒痒,但杨勇在这,他们也不好意思爆粗口,只得一个接着一个上前道:“殿下,我悦华楼也可以!” “殿下,我百花园可比聚福楼大的多!” “殿下,我们也可以承担厨艺大会的全部花销!” “……” 一群人争先恐后,东福轩瞬间挤成一团。 齐义昂也愣住了。 自己刚刚说话说的那么直白,就是想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结果你们这些人倒好,我都说完了,你们还要继续抢! 这里可是齐王府,不是菜场啊! 你们的脸呢!? 可商人本性便是如此,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还顾及着所谓的尊卑礼法? 也就是他们脑海中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没有真正挤到杨勇身上去。 “诸位莫急,莫急。” 杨勇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想法,竟然能引得这么大的热情。 连忙压了压手,将众人的情绪安抚下来之后,他才道:“此事倒是小王考虑不周。 这样吧,以后每年的比武大会场地,就由前一年的厨艺大会魁首来负责。 至于今年嘛……” 杨勇目光在十七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齐义昂的身上。 “本王做事还是讲究一个道理的。 既然今天这事,是齐东家第一个提出来的,那便由齐东家负责吧。” 第八十章:送礼 齐义昂一脸惊诧。 他聚福楼虽说地方不小,但是如果论财力,他这个聚福楼的东家,在在场诸人中,并不算最为雄厚的那一个。 当这些家伙放下脸皮也要打算跟他争上一争的时候,他都已经对自己还能负责举办厨艺大会这件事,有点不抱希望了。 却不料峰回路转,杨勇竟然真的愿意给他机会。 而有了杨勇的拍板,其他人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暗自在心中较劲,等着明年了。 “既然诸位没有什么问题,那我们的厨艺大会,便于五天后在齐东家的聚福楼举办。” 说着,杨勇向众人拱了拱手,道:“至于这段时间的宣传工作,还是要劳烦诸位了。” “小民等一定尽力。” …… 这种事关乎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利益,杨勇根本不担心他们会偷懒。 而五天时间,也足够这些人发动自己的能量,在京城中鼓噪声势了。 就在十七人离去后不久,杜如晦和尚伯陇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殿下。” “嗯?怎么了?” 尚伯陇将身子弯了弯,让杜如晦率先开口道:“按殿下吩咐,城外已经做出了精盐,这是最后的改进成果,还请殿下过目。” 说着,杜如晦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杨勇。 将纸包接过来打开,一粒粒细小的白盐出现在杨勇眼前。 之前他们所做出来的盐虽然也白,但仍然是白中带着一点青,口感也不是特别的完美。 比如今市面上次一等的青盐要好一些,但苦味还在,远远比不上那上好的青盐。 而杨勇这两日将杜如晦派出城去,为的就是解决这一事情。 想要解决这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在煮盐之前加入豆浆即可。 之所以做了一天多,主要还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量,从而将成本压到最低。 “殿下,这种精盐已经被我们验证过了,要比市面上上好的青盐好上许多。 只不过成本,要比我们之前所做出来的白盐贵上不少。” 手指捏了一小把这精盐放在嘴里,杨勇点了点头道:“味道还行。 制作这一斤精盐,成本要多少?” 杜如晦快速抬头瞥了一眼杨勇,随后再度将头埋下,道:“回殿下,如今想要做出这一斤精盐,成本大概在七十文上下。” 之前他们说制作白盐的时候,一斤的成本不过就三十文上下,具体会浮动多少,则是看操作时的熟练程度了。 但总而言之,浮动不会特别大。 可如今他们制作这精盐,一斤的成本便直接抬到了七十文,这还是在一切操作都最为熟练的情况下。 比之前的白盐,成本可是贵了一倍有余。 对于这个成本,有没有达到杨勇的心理预期他不知道,不过确实是大大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在盐务监那边操作这件事情之前,他本以为,这一斤的成本能够达到五十文就是最多了。 杨勇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七十文虽然不少,但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成本高了,价格自然也可以水涨船高。 而且这种盐,就不是给平民百姓吃的了。 反正大隋境内的富贵大族不在少数,与其让他们省下那么多钱存在家里,不如划拉到自己的口袋里。 “让他们准备培训人手吧,不出意外的话,过段时间就可以大规模生产了。” 杨勇没有责罚,这让杜如晦心中松了一口气。 点头拱手称是后,他又道:“殿下,还有一事。 之前殿下让臣查的盐铺的归属,臣已经查到了。 那盐铺原本归一户姓赵的商贾所有,不过后来被李大郎所买了下来。” 杨勇眉头一皱,“买了下来?” “是。”杜如晦正色道:“臣之后顺藤摸瓜,查到了李大郎为了买这铺子,卖了家中足有三四十亩地。” “三四十亩……”杨勇瞳孔缩了缩,沉吟片刻后,方才道:“本王记得,李家的地……好像不是特别多吧。” “具体的数字,臣还没有查明,但想来也不过就一百多亩,不会超出太多。” 杜如晦说着的时候,心中不由地对李纲有些敬佩。 为国为民的好话谁都会说,但像李纲这种为了官家的东西去变卖自家的土地,这还真是他所见的第一人。 尤其是在自己的家境也不富裕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大手笔的卖掉家中田产…… 这等境界,也不怪朝堂诸多臣子,甚至包括杨坚在内,都对其恭敬有加了。 “户部那边还没有消息?” “从昨日派人去催了,户部那边的回复……说是还在审核,让我们先不要着急。” “……” 一阵沉默。 不多时,杨勇才叹了口气,心中也同样有些不是滋味。 “尚管家,你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尚伯陇上前躬身道:“回殿下,刚刚王府外来了一商贾,自称齐义昂,说是给殿下带了些薄礼,还说什么今日全赖殿下厚恩,让殿下万万不要推辞。 老奴仔细看了一眼,那三驾马车上的都是些金银珠宝,老奴不敢擅自做决定,特莱询问殿下该如何处理。” “齐义昂?” 杨勇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了笑。 齐义昂不过才刚刚从王府走了出去,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送来东西,显然,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准备的。 只不过之前害怕自己可能不会收,所以没有来的时候一起送过来。 现在自己力排众议,将厨艺大会的主办权交给了他,他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投桃报李。 说实话,这种礼收不收都行,如果是以往的话,他可能不会收,毕竟人情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不过现在…… 杨勇看了眼身旁的杜如晦,挥手笑道:“齐东家也是本王的朋友。 朋友来送东西,哪有不给朋友面子的道理? 去告诉齐东家,东西本王就收下了,不过只此一次。 让他好好准备,顺便告诉他,灶台只搭十七个,剩下三个放后面,用时再拿出来。” “喏。” “如晦,你也跟着去,捡袋金饼收着,一会儿随本王拜访一趟李长史。” 第八十一章:评委人选 “殿下?” 李纲刚刚下值回府,就看到杨勇站在自家府邸门前。 而在杨勇旁边,还有杜如晦和李少值两人一左一右的垂手侯着。 而且杜如晦此时的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李纲先是一诧,随后连忙上前,向杨勇拱手作礼:“老臣见过殿下。” 杨勇同样拱手回礼,温声笑道:“李长史不必多礼。 倒是小王不告而来,李长史不要嫌小王烦就好。” “殿下说的哪里话。” 李纲听得杨勇开玩笑,也跟着笑了笑,抬手指向府内,道:“殿下远道而来,还是先进府吧。” “李长史先请。” …… 李纲出身一般,并非什么豪门大族,如今这区区两进的宅院,也没地方再开辟出什么正堂。 索性杨勇就跟着李纲到了书房。 “蔽舍寒陋,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李长史不必自谦。”杨勇在李纲手边坐下,打量了一圈周围,不由笑道:“屋子嘛,能住便可。 长史为官清廉,身居高位还能不忘本心,这才是我大隋臣子应有之风范。 要小王说,该惭愧的,实该是朝堂上的那些贪官污吏,不过七八品小官,穿的住的竟比长史还要华贵。” 李纲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接话。 毕竟这种话,往轻了说,那只是个人见解,但要是往重了,说那就是非议朝政,污蔑朝中官员。 而且这种事情,杨勇也只能是说一说,什么也做不了。 “人各有志,老臣主要还是清净惯了。”简单道了一句,李纲旋即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还不知殿下今日到此。可是有什么事要老臣去做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勇笑了笑,轻松道:“小王打算过几日在京城之中,开办一个厨艺大会,邀请了京城当中十几家比较出名的酒楼。 当然,既然是大会,那自然是要切磋一番。但毕竟是厨艺大会,不是比武,所以这评委的人选,还是需要慎重一些。 所以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长史屈尊一二,在这厨艺大会之上露个脸。” “哦?厨艺大会……” 李纲目光透露着沉吟。 京城当中玩的花活不少,这种像大会似的活动,以往也确实出现过。 只不过以往那些都是极小的规模,而且还局限于某一两个圈子里,声势并不算大。 可由皇家出面举办的,囊括范围还如此广的,这还确实是头一次。 而且对于杨勇为什么要举办这厨艺大会,他略微也能猜到一二。 “殿下可是为了盐务监?” “算是吧。” 杨勇含笑以对。 李纲听到这话,心中就有数了。 如今市井当中隐隐约约有传言,说是盐务监的盐有问题,李纲听在耳里,急在心里。 他当然知道,这都是那些其他盐商的手段,可真要说帮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帮。 直接抓人,只会让这种舆论愈演愈烈。 甚至还会给盐务监,盖上一个以官欺民的帽子。 现在杨勇直接要开办一个厨艺大会,不得不说,这手反击玩的犀利。 你在暗中说我的盐有问题,那我就在明面上,让所有的酒楼都用我的盐,而且还要在如此大的大会上正式使用。 如此一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李纲在心中也颇为满意。 他是正经的书生,最瞧不起那些阴谋算计。 如果杨勇要用阴谋算计来反击,那他反而在心中还会有些失望。 还是这种犀利的阳谋,最合他的心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会不会有些劳民伤财? 杨勇自然清楚李纲心中的担忧,此时笑道:“厨艺大会的事情,都有那些商人争抢着承担。 不会花费官府一分财帛。” “如此最好。” 李纲心中最后的担忧也被打消,不由喜笑颜开。 “不知殿下的这场厨艺大会是什么时候?需要几位评委?” “大会会在五天后的聚福楼举办,至于评委嘛……”杨勇吁了口气,缓缓道:“小王是打算,如果能有个三五位像长史这般的名望大家,那自然是最好的。” 李纲偏头瞧了一眼杨勇,笑了笑道:“老臣在朝中倒是还有几位好友,官职或许算不上多高,但民间的名望还是有一些的。 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不知道这大会之上,可否再多添上几副碗筷?” 杨勇此时过来,本就是打着要让李纲拉人当评委的主意,闻言大喜道:“若是那些名望大家真的肯赏脸,小王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莫说是三五副碗筷,便是再多添上几副,也是未尝不可。”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由老臣去说吧。”李纲向杨勇微微颔首,笑道:“老臣的那些朋友,做别的事或许有些困难,但若是吃饭,那定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的。 殿下大可放心,只需将碗筷备好便是。” “有劳李长史了。” 两人随后又在书房内寒暄了一会,大体都是李纲询问盐务监的盐,已经制到了什么产量,然后杨勇一一解答。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缓缓打开,杨勇和李纲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中走了出来。 看到守在书房外的杜如晦和李少值,杨勇顿下脚步,又转身看向李纲,道:“对了李长史,小王还有一事相求。” “殿下但说无妨。” 给杜如晦示意了一个眼神,杜如晦将一直挎在肩膀上的沉甸甸的布袋取下,上前递给了李纲。 李纲倒是没有立刻收,只是用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杨勇。 “小王刚刚想到,那大会上还少了一个主持的人选。 小王看李大郎神貌不凡,所以还想请李大郎能到时候也在大会上代为主持。 这也算是盐务监,给予李大郎的一些酬劳。” 李少值还没有完全从失地的悲伤中缓过神来,此时听到杨勇突然夸自己,下意识地一惊。 还是在听到有酬劳的时候,眼神中的那抹警惕,方才变成了狐疑。 李纲倒是不介意让自己的儿子出去见见世面,但是这酬劳…… 只是未等他开口拒绝,杨勇便又道:“盐铺一事,李长史如此帮小王,这酬劳如果长史不要,小王实在是无言以见世人。” 第八十二章:拿捏规则 杨勇将盐铺两个字提出来,李纲便再无拒绝的理由了。 让李少值从杜如晦的手中接过布袋,李纲亲自将杨勇送出了李府。 “父亲,这袋子……” 眼看着杨勇乘坐马车远去,李少值拎了拎手中的布袋看向李纲。 李纲没有说话,只是头到尾打量着自己的这个长子,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出身本就不高,过惯了清苦日子。便是以后回家亲耕,他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嘛……怕是不会这么安稳,跟自己过那清苦日子的。 也罢,儿孙自有路,让他们自己去走也好。 “既是齐王殿下给你的酬劳,你便收着吧。 只是记住,收了人家的酬劳,就要做好差事,别丢了为父的脸。” 说完,李纲便转身回了府邸。 李少值之前被李纲看的有些发毛,但听到这酬劳归自己,他心中顿时便激动起来。 向李纲保证了一通,李纲刚走远,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布袋打开,看着躺在布袋里面那一张张黄灿灿的金饼,李少值两眼放光。 隋朝并不流行白银。五铢钱这种铜币,还是占据着市场的主流。 但除了这种铜币以外,金子无论在哪一个朝代,都是硬通货。 这一张金饼,那可就是足足一万钱,即便是良田,也能足价买上一亩多。 如果再像那些世家使些手段的话……七八亩也是能买的。 手忙脚乱地拿出一张金饼放到嘴里,李少值狠狠地咬了一口。 嗯,牙不疼,有齿痕,是真金子! 这让李少值不由地裂开了笑脸,连带着,那拿着布袋的手也握的更紧了些。 “嘿,这齐王殿下还真大方。” …… 张府。 “厨艺大会?你确定这是齐王举办的?” 听着手下人的来报,张衡一脸惊异。 手下人重重点了点头,认真道:“回郎君,千真万确! 如今京城里面已经都传遍了,齐王府要在五天后的聚福楼举办厨艺大会,而且还要分出个名次来! 这些消息,都是从那些酒楼里传出来的。 小人特地去菜场查了查,那些酒楼现在都已经派出人去,疯狂抢购食材,现在有好些名贵的食材,都已经抢光了呢。” “好了,本郎君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满脸狐疑地将手下人打发走,张衡转身踱步,在院子里思索着齐王府的目的。 只是不多时,当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汪云坐在院子里不远处的另一边,蜷着身子,头埋在胸前,嗅着怀中的酒壶,一脸陶醉。 这让张衡有些气笑。 汪云这个人确实有头脑,但毕竟身份还有些可疑,所以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把汪云送到东宫。 但又不能放着这么聪明的脑瓜子不用,所以张衡在府里的时候,便索性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查缺补漏。 至于张衡不在府里的时候,倒是也允许汪云活动,不过只能局限于自己所住的那片院子。 而除了这点限制以外,张衡便不再限制汪云其他的,甚至在吃喝待遇上,还都是一切从优。 至于汪云这几天最喜欢喝的曲米春,张衡更是不限量供应。 在他这般礼遇之下,汪云也确实没有什么出逃的迹象,颇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让张衡不禁感觉欣慰。 如果非说,还有什么令张衡有些不满的,便是这汪云实在太过散漫。 自己在这边想的头疼,他那边倒是喝酒喝的陶醉,这是真把张府当他家了啊! 张衡越想越气,板着脸向汪云喊道:“汪元青,瞧瞧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嗝……” 汪云打了个酒嗝,向张衡翻了个白眼,语气虽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不恭敬,但好歹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张郎君,你自己头疼就头疼,冲某家喊干什么? 而且不过就是一个厨艺大会,也用不着头疼。” 听着这汪云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情面,张衡心里不由地更气了些。 但他倒是没恼,只是语气带着些鄙夷,道:“整天就知道说大话。 既然你说不必头疼,那你来说,这厨艺大会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 汪云摊手道:“如今齐王手中只有一个盐务监,那不管齐王做任何事情,肯定是跟盐务监有关系。 如今,现在盐务监的盐铺卖盐出现了一些困难,那如果某家是齐王,必然是要解决这一麻烦。” “如何解决?” “那就不知道了。”汪云昂头浅酌了口曲米春,道:“不过厨艺大会嘛……肯定就是做菜啦。” 张衡听着,不由凝眸道:“你的意思是,齐王会让这些酒楼,都用他盐务监的盐来做菜。 然后再把这些菜排上名次,最后大书特书一番?” 张衡的头脑反应还是很快的,只要有一个开头,便立刻能推演下去。 也不等汪云回答,张衡便点头自答自问道:“没错了,只能是这样。 不成,如果真的让他们搞成,那盐务监的盐,肯定要比之前卖的还要火爆。 本郎君才刚刚阻了一下盐务监卖盐的势头,若是让齐王的目的达成,本郎君后续的计划岂不是都要作废? 汪元青,你怎么看?” 这么简单的事,张衡不可能思索不出对策。 现在他主动问及自己,除了有验证想法的目的以外,定然还有试探自己的打算。 汪云心中不敢大意,表面上却只是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盐务监要卖白盐,第一个着急的,肯定是那些卖青盐的。 要某家说,你只需要把这里面的事情,跟那些卖青盐的商贾一说,他们自然就坐不住了。 到时候,便把他们都带去聚福楼,只要他们用青盐做出来的菜,比那些用白盐做出来的菜更好。 那齐王便是有千般办法,终究也只有黔驴技穷这一条路可走。” “哈哈,元青深知我心。”张衡哈哈一笑,显然对汪云的回答很是满意。 “本郎君虽不知晓这厨艺一道,但思来想去,不过就是厨子和食材而已。 到时候本郎君策集群力,从各家调来上好的厨子,以及各种珍稀食材,难道还怕比不过那些区区酒楼从菜场买来的珍稀食材? 而且……呵呵。” 张衡冷笑着没把话说完,但一旁的汪云,此时却在心中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向张衡,就听张衡似在自言自语道:“齐王想拿捏规则,呵,规则……岂是他能拿捏的?” 第八十三章:受宠若惊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张衡这几日奔走的很勤,不过杨勇并未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阻碍。 这样张衡在诧异之余,又不由地有些庆幸。 而民间,尤其是在那十七位酒楼东家的刻意鼓噪声势之下,这聚福楼的厨艺大会一事,京城当中可以说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聚福楼也同样在当天,破天荒地拒绝了一切客人,将整整三层的酒楼打扮的富丽堂皇。 因为隋朝还有宵禁的缘故,厨艺大会不能开的太晚,所以聚福楼在上午辰时,便已经正式开门纳客。 昨日的宵禁解除,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聚福楼外便已经围满了前来看戏的百姓。 此时聚福楼开门纳客,无数百姓如潮水一般径直涌入,整个聚福楼内的小厮们都傻了眼。 他们在聚福楼内做事也都有段时间了,像今天这般火热的情形,还真是第一次见。 聚福楼的一楼,已经被分成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南北两处都摆放着正经的长桌胡床,唯有在聚福楼内花了钱的才能上桌。 而东西两处,则是给那些没什么钱的平民百姓所留。长桌胡床,自然也是一样都没有的。 至于一楼的正中,地方却是不小,分批次摆放着四排十七座小灶台。 灶台之间还隔着空隙,容纳几个人绰绰有余。 在这正中上面,则是全空着的,二楼只在周边围了一圈,和看台一般无二。 二楼所摆放的物件,自然就要比一楼华贵许多,而想要上到二楼,也是那些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甚至是朝中百官方有资格。 二楼同样分东南西北四方,东西南三方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唯有北方的长桌胡床寥寥可数,三面围着厚厚的垂帘,显然是给此次大会的评委所留。 杨勇领着杜如晦和李少值等人来到聚福楼,乍眼一看这架势,不由地也有些心惊。 一楼的南北还算清净,但东西两边可就嘈杂无比。 这让他对李少值的主持能力有些不大自信。 李少值一开始心中也打怵,但一想到那些酬劳,他的眼神立刻恢复了坚定。 杨勇不知李少值心中所想,但看他神色如常,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便也放下了心来,在心中暗道一句虎父无犬子。 “殿下!殿下您可来了!” 杨勇如今仍然是一身常服,除了李少值因为要主持的缘故,穿的华贵一些以外,杜如晦等人也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装扮。 但寻常人没见过杨勇,不认得他,齐义昂等人怎么会不认得? 今天这般盛况,可都是杨勇赐给他们的,说杨勇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尤其是齐义昂,心里更是激动。 虽然早有预料,今天一定会火爆异常,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有些兴奋。 尤其是这么多人过来,那些平民百姓就不说了,可那些身家有点余钱的,在这么多人面前,难道还真的好意思一毛不拔? 如果再恰好碰上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几个,好意思点的东西太寒颤了? 光是这笔收益,就已经将他这次大会的花销给赚回来了。 甚至还多赚了不少。 而这一切,可全拜杨勇所赐。 现在的他,已经将杨勇当成了自己的亲爹。 比自己那已经死去的亲爹还要亲的那种。 其他人看的这景象,自然也免不了眼热,但此时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意义,一个个心中发狠,定要将这次魁首拿到手里。 “齐东家,赵东家,王东家……” 杨勇依旧如往常般面带温笑,向着面前的一个个酒楼东家颔首示意。 齐义昂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当下便道:“殿下,您的位置,小人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二楼幕后,殿下您先请?” 却不料杨勇对此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向自己身旁的李少值侧身,向齐义昂道:“这是本王长史,李右丞之长子。 本王有意让其来主持这场大会,之前没有和齐东家打过招呼,是本王疏忽。不知齐东家这边是否已有人选? 若有人选,本王就不打搅了。” “没有,没有!” 齐义昂哪里会听不出来,杨勇这就是个场面话。 之前他本来是打算,让自己的长子来主持这场大会的,毕竟在这么多达官贵人面前露个脸,对以后也或多或少会有些帮助。 不过现在既然杨勇亲自来推荐人选,那别说是自己儿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得拉下来。 “殿下有所不知,其实小人心中也一直纠结着这主持大会的人选。 毕竟这如此盛会,主持之人定要是一个我大隋的青年才俊才是最妥当的。 小人混迹在市井之中,一辈子也没见识过那等人才,原本还有一些担心,这人选择取不当,会不会影响了这盛会之风。 如今看李大郎一表人才,才貌双全,小人这心中便再无疑虑。如此人物和这盛会,简直就是绝美良配。 也唯有殿下,才能慧眼识英才,小人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 众东家:“……” 剩下的十六名东家一个个脸色铁青。 感情这好话都被你齐义昂一个人说了去,而且这一手既夸了李少值,又拍了杨勇的马屁,让我们这边还吹什么? 就连李少值也不由地愣了愣。 原来……自己竟然有这么厉害? 快速环视了一圈周围,李少值心中,突然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杨勇还是如往常般温和地笑着,摆手道:“齐东家夸张了,夸张了。 既然齐东家这边也没有人手,那齐东家不妨,就先就带着李大郎去后面简单过一下流程。 本王还要在这里等上一位重要客人。” 听到重要客人这四个字,这十七名东家,脸色不由地都严肃了些许。 能让杨勇这位皇家亲王,也要正式对待的重要客人,他们所能想到的……也只有东宫那位了。 这场厨艺大会,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齐王和太子之间的交锋。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们虽然因为利益被卷了进来,但还不想直面这两位皇子的纠缠,一个个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拱手告辞而去。 只是除了齐义昂以外的那十六名东家,此时却谁也没有注意到杨勇的说这些话时,似乎是在不经意间对齐义昂摇了摇头,以及齐义昂那满是尴尬的脸色。 …… 杨勇将这十七人送走,随后带着杜如晦,走到了聚福楼外。 聚福楼的人流已经放缓了许多,在一楼的东西两面,已经被百姓占满了之后,聚福楼便停止了对平民百姓的那客。 此时还能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都是那些能在聚福楼内一掷千金的富贵商贾,或者是达官贵人。 杨勇就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唯有在往来的人流中,有人向他主动作礼时,他才会适当性地进行回礼。 而直到某一刻,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才在杨勇耳边响起。 “想不到兄长此时竟站在门外来迎接弟弟,这倒是让弟弟有些受宠若惊啊。” 第八十四章:宫中来客 如今在京城中,能算作杨勇弟弟的,只有杨广一人。 显然,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杨勇率先上前,面无表情地向杨广拱手作礼。 “兄长不必多礼,孤在宫中是太子,在外面便是兄长的弟弟。” 杨广向杨勇简单回了一礼,笑道:“不过兄长举办这厨艺大会,却不跟弟弟说,倒是让弟弟有些心寒呐。” 只不过虽是说着,但杨广却一直看着杨勇那面无表情的脸色,心中倒是有些得意。 之前张衡已经跟他分析过了今天大会上的事情,如今杨勇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利用自己齐王的身份,在大会的规则上动手脚。 而自己之所以过来,便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治其人之身,以太子的身份压制杨勇,不让他多动什么手脚。 刚刚那番话,看似是在诉说一件平常无奇的事情,但暗地里也未尝不是一种挑衅。 可杨勇却好像没听出杨广话中的深意一般,只是同样笑道: “太子殿下每天帮着父皇处理政务,事务繁忙,臣不敢让这些杂事占了太子的宝贵时间。” 若是不知道这两人身份的,看着这一幕,定是以为就是寻常人家的兄弟在这里寒暄。 而且关系还是极好的那种。 但两人心中,却此时都恨不得直接将对方弄死在这里。 杨勇撇了眼杨广的身边,见他周围无人,不由地轻声道:“右庶子不在太子殿下身边,想来应是已经进去了吧。” 杨广笑了笑,随意道:“孤也不知右庶子去了哪里,许是今日事务繁忙,还没抽的空过来吧。” 没抽空过来? 杨勇在心中撇了撇嘴。 今日谁都能不过来,但唯有张衡是一定要过来的。 不过杨勇却也没拆穿,只是接话道:“那确实是可惜了。若是右庶子不来,今天倒是少了出好戏。” 两人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流已经明显稀少。 而聚福楼的小厮,更是老早之前就得了齐义昂吩咐,让他们离杨勇这人远一点,省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所以如今杨勇和杨广说话,只需控制着声量,倒也不担心别人偷听了去。 杨广听得这话,倒是心中动了动。 因为杨勇这段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张衡想要干什么。 可既然他知道,却还能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倒是让杨广不禁好奇起来,这杨勇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毕竟自己可都已经过来了。 “看来兄长倒是极为自信。” “臣如今一无所有,能剩的,便也只有自信了。” 杨勇接话接的滴水不漏,而且还能句句带刺,这让杨广一时有些哑然。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道:“也罢,到时如何,再看便是。 不知兄长可给弟弟留了位置啊?” “二楼高座,臣早已为殿下备好。” 又是一句早已备好,显然是在暗示着杨广,我早已知道你会来。 而且,我既然知道你会来,那自然就不可能全无准备。 杨广虽然听出来了杨勇的深意,但心中却也没有动摇,毕竟张衡昨日跟他再三保证,此次定能将杨勇的盐务监打落尘埃。 而且他也看了张衡准备的食材,绝对是一顶一的珍贵,有些东西便是连他,也都是只听过,未见过。 他尚且如此,杨勇也不会比他强上太多。 就算是杨勇给那些酒楼开小灶,他也怡然不惧。 可还没等杨广假惺惺地道谢一句,便见杨勇的笑意突然灿烂了许多,轻声道:“只是,臣虽然为太子殿下备好了座位,但太子殿下确定现在就要去吗? 亦或者说,太子殿下就不想知道,臣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到底在等谁吗?” 这番话实在是让杨广不禁愣了下。 “兄长等的不是孤?” “尊卑有别,臣当然是在等太子殿下,但臣等的又不只是太子殿下。” 杨广这时候才发现,杨勇在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这让他一头雾水的同时,也不由地将目光投向杨勇正在看的方向。 只是头才刚刚转过去,杨广的眼睛便瞬间瞪大,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而这时,杨勇的话音也再度悠悠地传到杨广的耳朵里。 “太子殿下有些糊涂啊。 连殿下您都能从东宫中出来,怎么就不想想,一直久居宫中的父皇,难道会白白错过这场盛会吗?” 说完,杨勇便上前一步走到杨广身旁,淡淡道:“太子殿下,父皇就在前面。 难道太子殿下不去见个礼吗?” 杨广的脸色微微僵硬,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杨勇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了。 …… “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参见父皇。” 看着杨广和杨勇一前一后地在自己身前作礼,同样也是一身常服的杨坚笑着挥了挥手,道:“如今这里是宫外,不要太惹人在意,都起来吧。” 杨广和杨勇同时起身,便听杨坚语气突然严肃了几分,道:“今日朕出宫来,只想看看我大隋的这场盛会,不想太过张扬。 你二人可明白?” “儿臣明白。” 听得这话,杨坚的脸上这才重新恢复了笑意。 而在杨坚身后,包括李纲在内的一干朝中重臣,均是面露苦笑。 他们今天特地早早处理完了手头的事物,就是为了能够早点过来, 可惜就在他们还没走出宫的时候,便被杨坚派人拦了下来。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杨坚不想让他们参与这种民间活动,可是当他们看到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的杨坚,他们便瞬间明白了杨坚的意思。 显然,这皇帝是打算跟他们一起来了。 但对于这种要求,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这种响彻整个京城的盛会,如果杨坚不参与的话,好像确实也说不大过去。 对于杨勇没有去宫中提前通知杨坚,以及杨广私自从东宫离开的事情,杨坚都没有提及。 这算是让两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跟在一行人的后面,杨勇和杨广两人故意和前面的几名重臣拉开了些距离。 杨勇的脸色未曾变化,倒是杨广看着杨勇,眉头微微皱起。 “孤记得,兄长没有去过宫里啊。” 显然,杨广能对杨坚今日能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杨勇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当然没去过宫里,但这种事……还需要他去宫里吗? 第八十五章:不公平 杨坚可不是一个宫里的皇帝,更何况,厨艺大会的动静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杨坚不可能不知道。 而这种盛会,杨坚一旦知道,心里定然是按捺不下来的。 且不说这种新奇事物,对于一个人本能好奇心的巨大吸引,就单说杨坚这大隋皇帝的身份。 如果在自己儿子所举办的这场盛会之上,他这位皇帝连个面都不露,那未免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如果这场盛会真的能办好的话,他若是能露个面,那也算是又能多名留青史一笔。 于情于理,杨坚都不会错过,哪怕没人邀请。 至于杨勇为什么没有主动去邀请,自然是为了避免痕迹太重。 毕竟他这场厨艺大会举办的规定,都是揣测的杨坚的心思来定的,而他也确实需要杨坚来压杨广一头。 如果他之前就亲自去请杨坚的话,到时候在这种情形之下,杨坚难免会多想。 可若是杨坚主动来的呢?那就完全没有这层顾虑了。 这一点,杨广其实并非完全想不到,只是他不敢在心中相信,杨勇能算计到这一步罢了。 因为如果相信这一点,那无疑就相当于在承认,自己这位太子,现在已经在某些方面,比不上一个亲王了。 这显然是杨广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 到了聚福楼,自然便是杨勇亲自领着杨坚一行人上了二楼。 只不过一行人特地绕了个小路,从聚福楼后门上楼,所以这一路上倒是也没人发现杨坚的身份。 杨坚只是一个看客,并不参与此次大会的评审,真正的评委除了李纲以外,还有苏威,梁毗,虞世基和虞世南四人。 苏威和梁毗是朝中大员,一个人是如今朝堂上的尚书右仆射,一个是朝堂上的大理寺卿。 而虞世基和虞世南两人,则是在民间素有名望,当时人都将此兄弟二人比作西晋的陆机和陆云。 而伴随着这五位评审的落座,三声锣响,昭示着厨艺大会也正式宣告开始。 之前还有些喧闹的聚福楼陡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注视着一楼中央。 李少值早已等候在此。 其实说是主持,也不过就是最开头的时候说些场面话。 李少值怎么说,也算是跟着李纲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听起来还真煞有其事。 “此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是李右丞家的大郎啊。” 评委坐席上,苏威率先开口。 虽说他们身后还坐着杨坚,但除了虞世基和虞世南两人以外,其他三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拘束。 毕竟这三人也都是老臣,今天受邀过来,也只当是吃上一顿便饭。 “右仆射好眼光,此子的确是犬子,学了些浅薄文章便夸夸其谈,倒是让右仆射见笑了。” 李纲笑着接话。 但这种话听在杨广的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 如今这场厨艺大会,谁都知道是杨勇主办。 李纲是齐王府长史,在这件事上相帮一二,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种官职是杨坚封的,说李纲是身不由己,也还能说得过去。 但如果把自己的儿子也带了过来,那给人的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你可以是身不由己,但你儿子呢?难道也是身不由己? 李纲是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其他人心里会怎么想,那就只有别人自己知道了。 倒是杨勇不由地看了眼苏威。 如今的评委席上的五人,刨除李纲不说,虞世基和虞世南目前还算是中立。 梁毗平日里和杨素有些恩怨,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杨勇的半个自己人。 但苏威却是妥妥的太子一党。 如今由苏威率先开口,到底这番话是替杨广在问,还是他问给杨广听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勇想着,又偏头瞧了眼杨广。 而杨广此时的神情也恢复了不少,这时更是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让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分辨不出,杨勇也索性不再去想,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些老家伙在杨坚面前也不老实。 而这时,一楼的李少值已经开始宣布起了此次厨艺大会的规则。 “此次参与厨艺大会的十七家酒楼,每家可派人上来制作一道菜肴,派遣的人数不限……” 李少值话音刚落,便听得一楼北面突然站起一人,高声道:“且慢!某觉得,大会此条规则不公平!” “嗯?” 李少值微微一愣。 刚刚齐义昂他讲流程的时候,可没说过今天会有人来搞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变故,说是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自己毕竟是今天这场大会的主持,李少子将手缩在袖子里,垂于身前,微微眯起双眼,强行让自己表现的镇定一些,看向正前方那站起来的家伙,道: “哦?那不知这位郎君有何高见?” “谈不上高见。”男子向李少值遥一拱手,大声道:“只是如今的这场厨艺大会,理应是我大隋的盛会。 可你们却说,只有参与这场厨艺大会的十七家酒楼才能展示厨艺,这是不是有不大公平? 难道我大隋境内,就只有这十七家酒楼不成?” 男子话音落下,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片窃窃私语,李少值的脸上,更是在这一刻微微抽搐了几下。 混迹在人群的张衡瞧得此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从各种方面,将这场所谓的厨艺大会贬到体无完肤。 不仅要向朝堂百官宣告,更是要向这些京城百姓也明示一件事情——齐王无能! 他不知道杨坚来了,也没想过杨坚会来,但他非常确定,今天这些事情只要经过发酵,那一定会传到杨坚的耳朵里。 一旦这京城百姓和朝堂百官对杨勇的印象定型之后,即便是杨坚在有心扶持杨勇,终究也不过是人力有穷时罢了。 李少值张着嘴,有心说些什么,但毕竟他才刚刚接触这些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就在他无比尴尬之际,一名小厮已经蹬蹬的脚步,从旁边小跑而来。 第八十六章:梁毗 那小厮冲着李少值耳语了一番,随后便连忙下了台。 而在听完小厮所说的话之后,李少值心思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他重新看向远处的那名男子,语气当中多了一丝自信。 “这位郎君所说不错,我大隋确是子民千万。 可如果按这位郎君所说,若是我大隋子民人人均上台,那不知这场大会要开到何时? 所以当初大会开始时便有说明,凡是想要参加此次大会的,均应先行报名。 而在下刚刚所提及的那十七家酒楼,正是之前前来找齐王殿下报名的。” 李少值此言一出,大堂内的气氛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毕竟李少值所说的确实有道理。 此等大会,当然不可能所有百姓人人都上台参加,自然是自认为有实力的,前去报名之后才能参加。 不过抱有此等想法的,大多都是一些不明就理的吃瓜群众,这些人之前也没太关注厨艺大会宣传的细节,大多都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但还是有那么一少部分人关注了的。 其中就包括张衡,以及眼前的这名男子。 也正是因为他们关注过,了解过,所以他们才更为清楚的知道,当初这比武大会宣传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提起过报名。 只是那男子刚要开口说话,便听李少值继续道:“不过此次厨艺大会毕竟是第一次,仍有许多郎君不清楚其中规则。 齐王殿下对此早有预料,所以特别规定,此次大会特地余出来三名空额,准许诸位郎君自由上台。 不过按照规则,诸位郎君自由上台之时,需要大家自备食材,且先到先得。 不知诸位郎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异议吗?” 李少值这番话一说完,那男子忽然一愣,不知从何继续开口。 在他的预期里,此次必定是要跟李少值这边撕破脸皮的。可没想到李少值这边,居然这么轻易就服软了。 短暂的愣神,他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西侧人群中的张衡。 张衡自然感受到了男子投来的目光,说实话,对于李少值这边这么轻易就服软一事,他也有点惊讶。 不过他随后又想到了,刚刚传话给李少值的小厮。 如果杨勇这边真的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话,刚刚那么大的疏漏,肯定是没必要出现的。 而这么轻易地服软,倒是颇有几分,前段时间在盐铺外壮士断腕的景象。 想到这,张衡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中也定了下来。 当时在盐务监的盐铺面前壮士断腕,或许还能将代价降到最低。但如今这场壮士断腕,自己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手了。 快速撇了一眼二楼北方的看台,因为视线原因,倒是看不到看台后面的人,不过他确是清楚,杨广如今就在那上面。 太子对亲王,怎么看也是太子占优。 一念至此,张衡心中便再无太多顾虑,转而冲那名男子点了点头。 反正让自己的人上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甚至杨勇这边空出来的三个名额,可都是他的人。 毕竟寻常人等,谁会在这时候还自备的食材过来看戏? 也只有像他们这样的‘心怀叵测’之辈了。 …… 而就在聚福楼二楼,杨坚等人也一直关注着场中的情形。 其他人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有杨广稍稍显得有些难看。 要不是现在自己在二楼,不在一楼,他都想冲过去质问张衡,为什么不再逼近一步? 这场上只有十七座灶台,明显之前杨勇这边就没有多做准备。 如果能在这一点上做些文章,向众人宣告,杨勇举办这场厨艺大会漏洞百出,那对于杨勇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尤其是现在,杨坚就在这二楼看着,一旦成功引动了聚福楼内的这些百姓的情绪,杨坚作为整件事情的见证人,情绪变动也一定是最为剧烈的。 可张衡哪里知道这些?在他的眼里,这反而都是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是要将白盐打入尘埃才对。 反倒是这时,尚书右仆射苏威,突然笑着开口夸赞李少值道:“李大郎这应变能力当真是不凡呐。 如此危局,竟能在李大郎手中转危为安,实乃李右丞教导有方。” 听得苏威开口,杨广这才松了口气。 终究还是堂堂尚书右仆射,眼光不凡,张衡没有继续的话题,果断被苏威接了过去。 而杨广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由地看了眼自己身前的李纲,以及在自己另一侧的杨勇。 苏威之所以能过来,自然也是受了李纲的邀请。 李纲并非不知道苏威是太子一党的人,不过他邀请苏威前来参加这场厨艺大会,却也正是因为苏威是太子一党的人。 毕竟此次大会需要公正,如果评委都是齐王这边或者是偏向齐王的,那这场大会的公正性显然是不够的。 虽说杨勇觉得并不需要这种公正,但是李纲觉得需要。 这是他自认为的本分。 但同样也是因为李纲的坚持,倒是让杨广有了一丝在这场大会上,和杨勇对擂的本钱。 只不过令杨广稍稍有些失望的是,杨勇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变化。 也不知他到底是没听出来苏威话中的深意,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而就在这时,大理寺卿梁毗,也同样开口道:“李大郎表现确实不凡,在这等突发情况下,不露出任何怯意,足以见得李右丞家教有方。 不过要是以老夫来看,那小厮上场的却也及时,齐王殿下的准备还是很齐全的嘛。” 梁毗年纪比李纲和苏威都要大,此时已经年过七旬。 自己如今在朝堂上还算有些分量,但自己终究是年纪大了,而跟自己结仇的人,又是如今的尚书左仆射杨素。 杨素的靠山,更是当今的太子杨广。 所以因为立场原因,对于梁毗而言,这个时候,自然是能帮着杨勇说说好话便尽量说一说。 苏威听到梁毗开口,也不再多言。 毕竟这里虽是民间,但杨坚还在后面。 如果自己跟梁毗怼了起来,那恐怕会有损杨坚对自己的看法,得不偿失。 反倒是杨广听得这话,不由地快速撇了一眼梁毗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埋怨。 上架感言 不出意外,明天就上架了。 本书成绩一般,但也超出了狗作者一开始动笔时的预期,因为是练笔之作,所以一开始也没想着会写出什么成绩。 正如之前在章末说的,先闷头写个百来万字,让自己找点历史的感觉,也体会一些历史的节奏和故事。 但如果能有成绩的话……那肯定是最好的啦。 然后说一下本书,评论区没什么差评,说实话,这是狗作者一开始根本没想到的,但一想到这书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千收出头,便也释然了。 毕竟看的人不多嘛。 至于最受诟病的宫斗……怎么说呢,在作者的眼里,每一个出场的人物最后都有其身份和对剧情影响的推动。 陈嫔的戏份还没有结束,包括一开始的那个三棱柱,在它有一个结局之前,戏份也同样没有结束。 而且说实话,狗作者也并不想写宫斗,但笔力不足,嗯……写成了宫斗的样子。 这是狗作者的问题,没什么说的,只能慢慢练,慢慢学。 最后说说更新。 明天因为是周五,v章要中午十二点后开放,更新也得放到中午才行,凌晨是没有了。 至于更新量的话,就按万字走吧,正好也有点存稿。 如果首订能破百,那就第二天继续万更(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吧【狗头】) 在第一卷写完之前,狗作者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尽量多更吧。 嗯,就酱。 狗作者去码字了,各位大佬明天赏脸来波订阅啊~ 第八十七章:点评(第一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陛下口谕(第二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离间计(第三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京兆杜家(第四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杜吒的心得(第五更) 高盛玉已经识趣地带人离开了嘉乐堂。 京兆杜家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豪门大族,但在京城当中,也不是一个可以让人随意拿捏的小家族。 如今杜吒这位京兆杜家的家主亲自登门拜访,显然是和杨勇有大事相商,她一个妇道人家,这时候还是能避一下就避一下的好。 杨勇和杜吒两人相对而坐,杨勇主动为杜吒倒了杯茶, 谦声笑道:“杜郎君亲自登门,想来应该不是随便来看小王的吧。” “齐王殿下说笑了。” 杜吒摇了摇头,脸色一如既往的温和,道:“齐王殿下当初得圣人天恩,解除了东宫幽禁,在下正巧还在回京的路上, 没来得及亲自向殿下前来祝贺。 如今在下刚刚回京, 还没来得及打理府中事务,便前来拜访, 自是为了恭贺齐王殿下。” 杜吒本是昌州长史,前段时间奉旨调回京城,准备在礼部任职,这一点他倒是并没有骗杨勇。 当初杜如晦身为杜家的嫡系长子,能这么轻松就被高盛道带出来,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条原因。 不过杜吒却并不是如他所说刚刚回京,而是早在几天前便已经回到了大兴。 但杨勇并未揭穿。 不管怎么说,杜如晦如今已经在齐王府任职,这一点是无可更改的事情。 杜吒虽有私心,可人家毕竟身上连着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没点私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如今之所以能来齐王府,说到底,还是今天厨艺大会的作用。 但杨勇却没有继续将话题挑明,只是接着杜吒的话,举起茶盏向杜吒笑着敬道:“杜郎君从昌州地方调任京城礼部,也是高升。 既如此,小王便在此以茶代酒,先行祝贺杜郎君了。” 杜吒不敢怠慢, 也连忙举起茶盏回敬。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陛下抬爱。” “诶,这朝廷官员数千人,杜郎君能从这么多官员中脱颖而出,想来也是在昌州立了建树。 父皇提拔杜郎君,看中的,自然是杜郎君的能力。” “殿下谬赞了。” 杜吒微微低头,谦逊地笑着,道:“在下也就是在昌州修了修水利,多灌溉了些良田,让昌州百姓每年能多收获一些粮食罢了。 都是一些小事,和殿下的盐务监相比,都是小事。” 话中谦逊,但却也将自己在昌州的作为抖落的一干二净,令杨勇眉头不由地上挑了些。 民以食为天,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尤其在这个时代, 粮食产量并没有后世的那般高产, 朝廷和国家对于粮食的重视程度是极高的。 像杜吒这种兴修水利, 灌溉良田, 让整个昌州的粮食产量增加的事情,那绝对是极大的功绩。 想想也是,杜吒一个昌州长史,还不是昌州刺史,都能直接被调到京城的礼部任职。 足以见得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而杜吒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显然不是跟自己随便说说玩的。 恐怕其中,也有向自己展露能力的意思。 毕竟杜家的根基就在京兆,他可不是像那些地方官儿被调到京城一样,毫无根基势力,他可是有着自己的助力的。 也就是说,他一旦去了礼部任职,可不会仅仅当一个吉祥物摆在那边,而是真的能手握一些权力的。 而且杜吒在说自己功绩的同时,又将杨勇的盐务监也顺带着捧了一下。 如果只有前半段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即便是杨勇也是一样,但如果多了后半段话,便会让这种不舒服大大减少。 先说自己很牛,然后又说上一嘴你比我更牛。 这种说法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向来是无往不利,也是最能够在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和好感的。 杨勇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不过他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杜吒接下来的重点——盐务监! 看来看穿自己这些手段的人,不只是东宫那边。这些世家大族,恐怕之前也是没少往这方面下功夫。 “杜郎君这番功绩,当真是功在社稷啊。” 杨勇心中笑了笑,嘴上顺带着捧了一下杜吒,随后便道:“不过杜郎君将小王拿来做比,才是真正折煞了小王啊。 杜郎君兴修水利,能够福泽一方百姓。可小王这盐务监说来说去,倒也没给百姓带来什么太大的实惠。” 说着,杨勇不由的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有些落寞。 “还是小王无能啊。” 杜吒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说实话,他觉得杨勇有些无耻。 盐务监一事,都已经将朝野百官搅的鸡犬不宁,结果现在杨勇这位当事人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干…… 自贬也没有你这么自贬的啊。 不过杜吒怎么说也是在官场历练多年,这种无耻的老油条,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殿下有所不知,这做成一件事呀,总是开头难,后面易。 就说在下在昌州做长史之时,当初要开掘沟渠,这渠修在哪?从哪里开始修?又要引哪条河的水,才能保证着沟渠能源源不断的得到活水,中间又会经过了哪家百姓的土地,要如何去补偿那户人家……里面要做的准备事情可真的是太多了。 可如果能够将这些事情都准备完,那么再继续开沟渠,引水灌溉农田那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而殿下如今的盐务监,和在下在昌州修沟渠,却也是一般无二。” “哦?” 杨勇知道,这杜吒要说到此行的重点了。 不过,他还是假装自己没听出来一般,诧异地捧场询问道:“不知杜郎君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杜吒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笑话,虽然他是京兆杜家的家主,但和杨勇这位皇家亲王,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尤其是现在杨勇手握盐务监,俨然有东山再起的架势。 自己身为臣子,去给这样的一位皇家亲王指点,那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必然会被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 “只是一点点浅薄的见解,也是在下在昌州做事时,所有的一些心得罢了。” 第九十二章:义不容辞(第一更) “请。” 杨勇的姿态表现的很谦虚,就好像一个学子,正在向自己的老师请教问题一样。 说实话,杜吒完全没有想到,杨勇今天会给自己呈现出这番状态。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勇的这番状态,确实在他心中的第一印象, 拉取了不少的好感。 “不瞒齐王殿下,在下在昌州做事时,最深的一点体会便是人。” “人?” “正是。”杜吒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可知,臣在昌州开掘沟渠,一共用了多少人力吗?” 杨勇对这问题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毕竟沟渠数量不同, 长度不同,所需要的人力自然也完全不同。 不过杜吒也没想杨勇能说出来什么,所以也不等杨勇说话,他便自问自答道:“臣在昌州开掘沟渠七条,一共用了人力两万七千二百三十六次。 如果没有这些百姓,即便是臣再想做什么事情,也终究是做不到的。” “杜郎君此言发人深省,小王受教了。” 杨勇和声笑着点头。 杜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拿自己在昌州开掘沟渠的例子,无非就是类比杨勇和如今盐务监的关系。 盐务监无论是出于杨坚的意思,还是杨勇的意思,可最后的目的都是要做出一番动作的,就和杜吒修沟渠差不多。 但也正如杜吒在昌州开掘沟渠一样,想要做成这一目的,需要的便是人。 或者说,需要那些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杜吒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堂京兆杜家的家主,当然不可能像其他那些小官小吏一般毫无下限,直接过来磕头纳拜。 人家也是要脸面的。 更何况, 如果以他的身份,都在杨勇这边将姿态放的太低的话,那让他家的杜如晦,又要以一个什么身份呆在齐王府中? 不过如今这厨艺大会的事情一披露出来,这里面的利益实在是太大。 即便是京兆杜家也不能免俗。 可是他们既想拿到利益,又想维护自己的脸面,这个度还是难以拿捏的。 所以便有了杜吒,今日用自己在昌州的事情再三试探。 杨勇对杜吒的小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倒是也没有,非要强迫杜吒做到什么地步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杜家还借了自己那么多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家是自己的债主。 那么对于杜吒这位杜家家主,他自然还是要给上几份面子的。 啪! “听杜郎君这么一说,小王倒是颇有些豁然开朗啊。” 杨勇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副恍然之色,说道:“没错,这天下不管做任何事情, 都离不开朋友二字。 正所谓,众人拾材火焰高嘛,小王这几日其实也颇有些感慨。 盐务监这边, 虽说这几日壮大了不少,但不管做什么事,总还是有几分力不从心的。 小王之前还在考虑,盐务监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听杜郎君这么一说,小王这才明白,可不就是盐务监现在的朋友太少了嘛!” 听到杨勇这么说,杜吒也长松了一口气。 他倒是不怕别的,就怕杨勇在这个时候跟他装傻。 毕竟盐务监背后的利益,到底有多么巨大,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管是谁,看到这么大的一份利益,都不可能不心动。 所以说,如果杨勇真的有,想要独吞全部的蛋糕的心思,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现在杨勇并没有跟他装傻,而是同样将盐务监给点了出来,这就证明杨勇并没有想要独吞蛋糕的意思。 对于他来说,今天得到了这一条消息,便已经可以说是不枉此行了。 反正现在跟齐王府关系还算不错的家族并不多,他杜家绝对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如果杨勇想要率先找朋友的话,他杜家怎么也不可能被落下。 更不要说,他家族里的杜如晦,还在齐王府中任着职务呢。 之前他刚回来的时候,听到这番消息,都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毕竟太子和齐王的斗争,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掺和进去的。可杜如晦偏偏就亲身搅和了进去。 这种荒唐的行为,无疑会给杜家带来不小的风波。 不过现在嘛,那自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就在杜吒还思索着,怎么进一步开口,将这话题可以不动声色地转移到自己想要的这边来时,杨勇却已经直白道:“不知道杜郎君,如今可愿意和盐务监交个朋友啊?” 杨勇特地没有说自己,而以盐务监来代替。 毕竟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是自己的话,那必然会直接卷入到自己以后的其他事情。 这种代价……不管是谁,都得需要慎重考虑。 可如果是盐务监的话,那就不一样了,毕竟盐务监从法理上来讲只是一个官属,是当前朝廷的一份子。 虽说如今的盐务监就在他的手上,跟盐务监做朋友和跟他做朋友,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但不同的话,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杜吒不免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没想到杨勇能直接就将话说的这么直白,单刀直入,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但当他听到盐务监这三个字的时候,却是大松了一口气。 如果杨勇真的想,就用一个盐务监来逼他站队的话,说实话,他还真的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毕竟,这盐务监背后的利益虽然很香,但和杜家一家子相比,还是没那么重要的。 但如果只是和盐务监做朋友的话…… 那就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长子杜如晦,已经在齐王府中任了职位,无论自己后面怎么做,杜家也都不可能完全跟杨勇分开关系。 既然完全分不开,那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给杜家搞一点利益回报呢? 要知道,杜家借出来的钱,杨勇这边可还没还回去呢。 “盐务监乃是如今朝中极为重要的一员,关乎着的,是我大隋四方千万生民。 如果杜家有幸,能够帮上一二,那也是杜家的荣幸。” 第九十三章:盐务监的朋友(第二更) 嘉乐堂外,杜吒已经离开。 杨勇站在嘉乐堂外,看着杜吒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杜吒不可能明确站队,这一点他早有预料。不过就在他刚刚提出,要带杜吒前去城外的制盐地时,他能显感觉到杜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显然, 杜吒也没有预料到,杨勇会主动提出带他前去制盐地看一看。 但是,杜吒却拒绝了! 哪怕只是说今天天色已晚,要明天再去看看,但那也是拒绝! 这一举动,背后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而最清楚直白的一点,就是杜家绝对不止一个人。 想想也是,毕竟盐这种包含着巨大利益的东西, 怎么可能只有杜家一个人心动。 只不过这些人可能还想要着脸, 不好意思直接过来找自己,又或者说是不想直接站队,所以便将杜家给推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明天,杜吒的心思会不会产生变化了。 “财帛动人心啊……” 杨勇望着天边的晚霞,喃喃自语。 …… 第二天一早,杜吒已准时地等在了齐王府门前。 显然,这去城外的制盐地观摩一事,确实是对他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而跟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几名仆人。 但杨勇却对这几人的身份,抱有极大的怀疑。 隋朝是允许官员蓄养奴婢的,甚至朝还会给这些奴婢分发土地。 当然,这些地最后还是要归到主人家的手里。 而像杜家这种堂堂世家,府上的奴婢必不会少,而在关中一地,杜吒要出行的话,必然会从这些奴婢当中,选出精壮之人充当仆人护卫。 毕竟隋朝北地游侠之风盛行,大人物出行, 安危还是极为重要的。 可如今杜吒马车旁边的那些仆人,看起来却没有一丁点护卫的影子。 甚至体型都有些单薄瘦弱,与其说是护卫,还不如说是天天被迫劳动的劳工更为贴切一些。 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来今天杜吒目的不会太单纯,想法也不会有昨天那般简单了。 杨勇心中无可避免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杜如晦现在还在他的府上任记事参军一职,和杜家的关系,他当然不希望发生什么太多的变数。 希望杜吒今天能识趣一些吧。 心中想着这些,杨勇心情也算不得多好,简单和杜吒寒暄了两句,他便上了齐王府的马车,和杜家的马车一前一后地向城外驶去。 因为还要顾及两边走的那些仆人,所以此时马车的速度并不快,约摸过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城外的制盐地。 刚一下马车,杜吒看着眼前的景象, 瞳孔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因为在他预想中, 这一片原本都应该是荒芜的土地上, 此时却已然竖起了各种各样的房屋。 而在他们面前, 更是已经围上了木质的长长的围栏和大门。 甚至在大门外面,还有两个面容严肃,身姿挺拔,负责把守的王府亲事。 这些废弃之地,向来都是被人所抛弃的地方,别说是打理,便是平日里连个人都不会往这边路过。 而现在,杜吒却在这一片土地上,看到了一丝和以往全然不同的生机和活力。 说实话,杜吒都有些惊了。 要知道,这才几天啊,从盐务监开始组建到现在,一共也就过去了一旬左右的时光。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之前的荒凉之地,打理到现在这般井井有条。 此等效率,即便是他之前在昌州鼓动百姓开掘沟渠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效率。 “殿下这盐务监……可要比臣预想的更有活力啊。” 杜吒已不知何时走到了杨勇身边,发出感慨。 杨勇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说实话,他心中不震惊是假的,不过如果细细去想的话,倒也觉得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毕竟现在盐务监刚刚组建,加之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对于里面的人来说,现在是他们精力和动力最充足和旺盛的时候。 只要有着合适的领导,想要做出这样一番成就,还是蛮正常的。 门外的王府亲事,自然是认得杨勇的,所以并没有拦他们一行人。 可等到杨勇一行人真正从大门进了去,杜吒之前还能勉强抑制住的吃惊,就再也绷不住了。 如果刚刚在外面,还只是看到这围栏和大门的气派,让他有些敬佩,那么到了里面,他就彻底地惊为天人了。 尤其是越往里走,那号子声越来越大,而且这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不少扛着木料的年轻壮汉。 整个这一片制盐地,到处都是充满活力的氛围,人人都有事情做。 这种气氛和感觉,是他在昌州都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别看他之前和杨勇,说自己在昌州时的经历,一口一个小事,拙作,但实际上在心里,他是极为自傲的。 毕竟,从地方长史,直接升任京城礼部大员这种事,除了在开皇初期大索貌阅的政策执行之时,朝廷对那些有功之臣进行过这等嘉奖以外,便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破格调任的事。 他可以说是第一人了。 可如今的盐务监,竟让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在昌州的那段时间…… 简直可怕! 他之前一直都在昌州做长史,对京城的许多事情,包括对杨勇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以往那种柔弱,平庸的阶段。 可如今看着盐务监,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印象好像有些过时。 毕竟,如果杨勇只是一个柔弱平庸之人,那么他所治下的盐务监,又怎么会出现比自己在昌州时,还要火热的氛围? 可如果杨勇不是平庸之人,那今天自己的这般作为…… 杜吒开始在心中迟疑了起来。 只是,他背后又不是他一个人,想要转换想法也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转换的。 就在他心事重重的当口,三道身影已经从远处小跑而来,口中还呼唤着殿下二字。 正是刚刚收到亲事们通知的史怀义,罗艺,还有其中的一名工匠。 三人小跑到杨勇身前,连忙弯身作礼。 杨勇笑着抬了抬手道:“本王不告而来,你们不必多礼。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如晦的父亲,京兆杜家家主,也是我们盐务监的朋友。” 第九十四章:盐器司(第三更)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谈合作(第四更) 其实对于盐务监来说,主要的工艺就两点,一个是开凿小眼,一个是挖出泥土。 前者当初杨勇担心自己的记忆有偏差,就直接将图纸给了工部,让工部照着模样仿制,如果造不出来, 就再加入一些个人的见解。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弄出来了,但是图纸也跟着留到了工部的手里。 所以,前者可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以杜家的能量,如果想从工部弄到这样一张图纸的话,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而盐务监真正需要去保护的,不过就是后一道工序, 也就是在打眼之后, 将这些泥土全部捞取出来的单向阀门。 但自己这边都能够想出来解决办法, 别人那边若是想破头了去想的话,也并不是一定就完全想不出来。 但这种东西,要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在这段时间内,我有的东西你没有,那自然我就能赚取更大的利益。 杨勇如今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将这时间差延长。 …… 杜吒并没有让杨勇等太久。 毕竟史怀义也不是傻子,杜吒哪怕是盐务监的朋友,但只要人不在盐务监内,那就算不上是真正的自己人。 他当然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外人,在盐务监内如此闲逛。 所以一路上,他都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类似于后世导游一般,带着杜吒走走停停。 理由也很冠冕堂皇——不能让杨勇等太久。 杜吒属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他也没办法反驳史怀义的理由, 否则若是传了出去,他这一个朝廷官员,居然让皇家亲王等自己。 往大了说,这就是蔑视天威。 虽说杨坚大概率不会因为这件事直接砍了自己,但自己升任礼部官员的事…… 为了前途,杜吒也只能适当地进行舍弃。 而他气喘吁吁回来的时候,杨勇正听着罗艺给他汇报着盐务监最近的情况。 虽说罗艺对如何制盐,如何打井,这些东西一知半解,但整个盐务监运行的情况,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在盐务监待了这么长时间。 如今的盐务监的盐产量,已经达到了每天三千斤。 杨勇对此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毕竟这种东西本身便是如此。 只要有一个人学会,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同时教给好几个人,然后这些人学会之后,还可以继续教给其他人。 所以就像如今盐务监现在的这些盐井,都是呈指数级在增加的。 产量自然会暴涨。 不过在这一段时间, 这些盐产量的增长势头已经停了下来。 造成这样的结果也很简单——人手不足! 盐务监现在所能够生产的主力, 还是曾经的那些东宫旧人家眷。 这些家眷虽然人不少, 但想要从事这一劳动,都得是需要年轻力壮的男子。 这些人之前大起大落,能活到现在,吃苦耐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再加上之前都受过教育,学习东西也很快。 可再怎么说,这些人也都是人。 一个人终究还是干不了两个人的活。 而且这些人数量有限,现在整个盐务监的人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可是为了防止盐务监的技术泄露出去,他们还不太敢轻易的招人。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所招来的人当中,没有其他家族所派过来的奸细。 如果侥幸发现了还好,可一旦没有发现,这项技术被泄露了出去,那对于如今的盐务监,绝对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这种技术,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真要是把原理弄懂了,也就是一点就破。 杨勇听着,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倒是不担心京城周边这些人,毕竟京城周边的这些地,基本上已经都被他给收了下来。 而且,如今京城当中许多青盐,都是从河东地区运送过来贩卖的。 即便是京城这些人学了过去,他们也没有地方制作白盐。 哪怕他们在其他地方,用自己的方法制作白盐,可如果想把这些盐运到京城贩卖,这路上的运费成本就会让他们吃不消。 可盐务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京城。 固然他们在其他地方制作白盐,没办法在京城这边和盐务监相争。 可同样,如果盐务监想要去他们的地方,那么反倒盐务监这边,就会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处境。 毕竟到时候,这运费成本就要落在他们盐务监的头上。 杨勇是绝不可能让这种情形,出现在他的身上的。 就在他思索着对策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正是杜吒带人回来了。 杨勇立刻将这些心思收了起来,起身笑脸前去相迎。 而跟随着杜吒一起过来的,还有史怀义几人。 杨勇是主人,杜吒是客人,自然是两人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 而史怀义几人则是坐在旁边。 早有亲事过来将热好的茶依次奉上,杨勇便笑着率先开口道:“杜家主在昌州执政有方,很多方面的见识都远超于小王。 如今杜家主在这盐务监走了一圈,不知道盐务监可还有不足之处? 若是有,还请杜家主能够批评一二,也让小王等人长长见识。” 杨勇将姿态放低,询问着杜吒对于如今盐务监的看法。 杜吒听得杨勇的询问,不由地回想到了,刚刚史怀义带着自己,在盐务监走马观花的情形。 整个人的心情,再次变得有些无奈,甚至低落了起来。 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这腿……受不了啊。 “杜家主?” 见杜吒这时候竟然愣神,杨勇心中不由地暗觉好笑,但嘴上还是适当地出言提醒,将其思绪给拉了回来。 “啊……” 杜吒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出神,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几丝惭愧。 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让自己的心思镇定下来,他才缓缓道:“齐王殿下的盐务监做事有方,在下学习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批评。 不过要说盐务监的不足之处,在下觉得,或许最大的问题,便是人手了。” 第九十六章:皮毛(第一更) 跟着走进来的史怀义,以及新上任的盐器司司监荣杰,已经在议事堂两侧端坐好了身子。 杜吒今日过来,所谈的便是合作,而合作的本质就是利益的划分。 如今杜吒主动提及,便是打算先划下自己的立场。 杨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杜家主所言不错, 不知杜家主有何见解?” 杜吒看了一眼杨勇,犹豫再三后,还是道:“殿下如今的盐务监初创,各项人手齐缺。 而杜家这边除了如晦以外,还有十来个不错的年轻人。 虽说学识可能要比如晦稍差一筹,但为人还算机灵。 殿下若是不嫌弃, 或许可以跟着一起帮衬齐王殿下一二。” 嗯? 年轻人? 史怀义和荣杰,听得杜吒的话,都不由得愣住了。 如今的盐务监可都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一滴汗水一滴汗水堆出来的。 可这杜家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往盐务监里安插人手,这未免也有些太不要脸了吧。 这哪里还是做交易? 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他们的心血占为己有啊。 两人迟疑地看向了主座上的杨勇,杨勇的脸色仍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们两个一时间也不知道,杨勇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杨勇开口道:“杜家主可知,小王的盐务监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吗?” 杜吒当然不知道盐务监有多少人,这些东西史怀义也不会告诉他。 见杜吒摇头,杨勇含笑给下面的史怀义递了个眼神。 史怀义顿时会意,向杜吒拱了拱手道:“殿下,如今京畿盐务监共有臣京畿盐务监总监一人,盐器司监一人。 下面每座盐井均有一小队负责,每小队一共三人,其中队长一人,队员两人。” 说完,他便径直坐下。 杜吒这时才回过味来,却听杨勇已然道:“杜家主, 盐务监上上下下目前就这些人。 至于那些负责每座盐井的小队,其队长也没有任何的官职在身。” “咳……” 杜吒掩嘴轻咳一声,脸色有些尴尬。 杨勇的意思很明显,如今盐务监即便是算上杨勇这位盐务总监,也不过就三个官罢了。 他现在空降十几个杜家子弟,这些子弟总不可能当工人吧?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即便是做不得封疆大吏,做个六七八九品官总该是有的吧? 若是放在其他的官署,那倒也没什么,毕竟其他的官署都已经成型,官员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可盐务监不一样啊! 盐务监现在一共才三个官! 自己杜家安插进十个过去……即便是他杜吒再不要脸,此时也不由地有些羞愧。 毕竟自己这般做,确实有点过分。 不过杨勇却也没怪罪,隋唐时期的这些世家就是这样,往各种官署安插自家子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如果是朝廷中央,明面上比较重要,或者位置不那么多的, 大家可能还会走一下流程,举荐一番, 考核一番,算是一个竞争上岗。 但对于地方的位置,或者空缺比较大的位置,大家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像杜吒这种对自己的行为还能表示出能惭愧的,已经是极少数了。 更何况,杜家虽然吃相难看了一些,但杨勇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可是清楚,如果按照历史的正常走向,仁寿四年没过完,杨坚就要驾崩了。 当然,对于杨坚的死,历来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杨广下毒毒杀了杨坚,也有说是杨坚宠幸后宫,不思节制,短短两年便搞垮了身体。 但具体是哪种,还是其他的什么,鬼才知道。 杨勇不知道这历史结果会不会随着自己的到来而有所更改,但现在的处境容不得他大意,更容不得他赌。 他必须尽量在仁寿四年之前,得到一些自保的手段。 而杜家,也是他不得不争取的力量。 “杜家主您也看到了,如今盐务监就是这样,如果小王今天答应了杜家主您的要求,恐怕下一刻就会有其他家来拜访小王。 小王若是答应,那这盐务监恐怕也就不像盐务监了,父皇交给小王的差事,怕是也会变得困难许多。” 杜吒听得这话,陡然间抖了下身子。 他当然清楚杨勇的意思,盐务监所组建的意义便是整顿盐务,也就是要将盐利的大头收归国家和朝廷。 在这一点上,世家和盐务监有着天然的对立性。 这不是一家两家,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整个群体。 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杨勇此话背后的深意。 尤其是‘其他家’那三个字,显然是在告诉杜吒,本王知道你背后还有其他家族,若是今天将盐务监给了你杜家一部分,等你回去,那些家族都会过来撕本王身上的肉。 这番话一说,杜吒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心底里的这些小算计,杨勇清清楚楚,没有直接点破,已经是在给大家留面子了。 尤其是史怀义两人,闻言更是大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杨勇去拿盐务监来换取杜家的支持,毕竟仅从两方的体量上来说,目前的盐务监是远远不及杜家的。 如今杨勇保住盐务监,倒也确实是给他们吃了一记定心丸。 杜吒牵强一笑,向杨勇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杜家自然不会让殿下难做。 只是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杜吒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杨勇。 杜家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家族,杨勇想让杜家帮忙,总是需要给出利益的。 即便是他杜家不需要,其他家族也是需要的。 毕竟他今天过来,可不是只代表他杜家一家的。 杨勇笑了笑,脸色仍没有太多的波动,反倒是主动起身为杜吒斟了盏茶,轻笑道:“不知杜家主手下的那些人,今日可学到了些皮毛?” “嗯?” 杜吒可完全没想到杨勇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瞳孔瞬间放大。 不过杜吒毕竟也是当过一方长史的人,只是下一刻便将自己的失态掩饰了下去。 第九十七章:态度(第二更) “殿下说笑了,在下下边的那些人都是些大字不识的奴婢,他们能学什么?” 杜吒果然选择装傻。 只不过他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嘀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毕竟他自认为自己的安排已经很隐秘了,杨勇怎么说也不该知道才对啊。 杨勇对杜吒的装傻早有预计,此时也不恼, 脸上仍是那般温和地笑着。 将茶斟得半满,杨勇又缓缓坐了下来,轻声道:“杜家主是小王的朋友,可小王觉得,朋友之间就该以礼相待,以诚相待才是。 但杜家主却一而再, 再而三地向小王隐瞒, 甚至还安排了人伪装成小厮过来偷师学艺, 实在是令小王这一片赤诚之心有些凉啊。” 杨勇这番话直接将事情点明,杜吒心中除了有做坏事被发现的羞愧,也同时升起一丝恼怒。 他冷着脸道:“殿下,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才是。 殿下既然说在下安排了人伪装成小厮,大可派人出去查验那些人的身份,在下绝不阻拦!” 杜吒这番话明显就有些无赖了,别看他说自己绝不阻拦,但如果杨勇真的要派人去查,第一个阻拦的也绝对是杜吒。 这招以退为进,也是杜吒这一类人的惯用手段。 只不过杨勇却并没有被这番话触动到丝毫,仍是那副笑脸,哪怕杜吒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杨勇也没有半分的变化。 杨勇仍是轻声道:“其实这种偷师的卑劣手段,小王觉得,以杜家主的高风亮节,应该是绝对不屑为之的。 只不过杜家主想来也是情非得已,毕竟杜家主背后也并非是杜家一家。” 杜吒没接话。 杨勇这番先夸又主动为其解脱,确实是让杜吒的心好受了不少。 虽说当今的世家要比以往更不要脸一些, 但那是手段,是在同等人的对局里。 可是对外,尤其是对那些平民百姓,这些世家比任何一个都爱惜自己的名声。 这种偷师的行为,即便是放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都会深深为人所诟病,更何况在他这种世家身上? 所以杜吒才会在一开始反应那么剧烈。 毕竟这东西若是传了出去,毁的可不光是他的名声,更是杜家的名声。 但杨勇这番开脱,其实也是变相让杜吒在自己为自己开脱,也就是俗称的心理安慰。 反正杨勇是并不在乎杜吒到底有没有干这事的,而且因为杜如晦的缘故,杨勇也不可能把这种事传遍天下,让天下人皆知。 否则自己这个做主上的,主动害的自己的下属家族身败名裂,以后还有谁会正眼看自己? 现在为杜吒开脱,也是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下来。 杨勇用前面那些话,拿到这次交谈的主动权就可以了,再多的话,只会把局面和关系搞僵, 得不偿失了属于。 见杜吒不说话,杨勇便举起手中的茶盏,向杜吒敬道:“不过小王觉得,杜家主还是好好想一想。 如今杜家主为了那些人,和小王这边搞僵的话,难道和杜家主交朋友的那些家族,就会放弃盐务监这块的利益吗? 到头来,只有杜家主您和如晦,还有小王才是输家。 至于他们,大可以装作不知此。杜家主,您说呢?” 杜吒再次沉默。 如果说,上一次的沉默,只是因为杜吒自己的心里好受了许多,那么这一次,则是杜吒真正开始思考整件事逻辑因果。 之前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无非就是瓜分盐务监的利益,至于什么齐王…… 他们可从不在乎一个皇子的生死。 更何况,还是一直以来都以软弱示人的皇子。 说起来,也是杨勇这二十年太子,做的实在是让人太印象深刻,齐王软弱的形象几乎已经成了京城百官的共识。 虽说如今这个印象已经有所改观,但也只是对于其中的一少部分人来说。 在大多数人眼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真理。 尤其是昨日杨勇迅速想带杜吒出城观摩盐务监的举动,更是让杜吒等人产生了误判。 不过现在杨勇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了杜吒的预计,也完全没有他们之前预计的那般软弱。 既然如此,那他们原本的计划,自然也应该随着改变。 自己如果这么一味强硬下去,最后只会让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这些世家到底是一个什么鬼样子,只有同为世家的杜吒最为清楚。 所谓的亲朋,都不过是利益的结合罢了。 如今是大家想着一起分盐务监这块蛋糕,所以大家一起抱团,但如果其中有人耽误了他们分蛋糕,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将那耽误事的人踢走。 唯有利益,才是他们永远追逐的事情。 就像今天这般,如果自己真的和杨勇闹僵,那些家族也只会果断抛弃自己和杜家,继续向杨勇递出橄榄枝,直到能分上这块蛋糕。 除非杨勇想要蛇吞大象,意图独吞这块蛋糕。 可杨勇是那么蠢的人吗? 显然不是。 所以归根到底,只有自己和杜家才是利益受损之人。 可笑自己竟然被所谓的名声一时间冲昏了头脑,险些酿成大错。 杜吒在心中懊悔了一声,随后看向杨勇,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和颜,举起茶盏回敬道:“刚刚都是在下一时情急,在下以茶代酒向殿下赔礼,还请齐王殿下莫要怪罪。” 杜吒回敬,这便是其服软的迹象了。 杨勇笑了笑,浅酌了口茶盏中的温茶,随后看向杜吒,不说话。 杜吒清楚,这是杨勇让自己表态的意思,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齐王殿下所言不差,在下佩服。 可笑他们还以为自己的手段高明,却不想在殿下眼里,不过都是一眼便可看破的拙策罢了。” 只是一番话,既向杨勇坦白了那些人的事情,又将自己从中摘了个干净,将这些人的幕后身份归结到了那些人身上。 尤其是一句他们,更是点明了,自己和杜家是站在杨勇这边的,杜家和齐王府才是一家人! 杨勇自然听得出来这些,不过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些,更不在意这些东西到底是谁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他要的,只是这些人的一个态度。 或者说,是杜吒的一个态度。 第九十八章:初衷(第三更) 而杜吒确实也没有辜负杨勇的期望,一个能生出杜如晦这般聪明人的人,在真正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很轻易就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杜吒这时看了眼杨勇,又道:“只是殿下固然能看出他们的把戏,但这利益…… 恕在下直言,这些人素来自大惯了, 若是殿下给的少了,恐怕还真不太一定能填满他们的胃口。” 杜吒这番话不带一点掩饰,显然是直接将他身后的那些家族卖了个果断。 世家本就是如此,若是敌人势弱,大家自然是群狼扑食,可若是敌人太强, 令众人有些棘手,那所谓的反水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毕竟从杨勇身上扒利益是扒,从其他家族那里扒利益也是扒。 结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杨勇笑了笑,道:“不知那些家族,想从本王这里拿到多少?” “不知殿下能给他们多少?”杜吒快速反问道。 杨勇思索了下,道:“京城附近的州县,要归京兆盐务监直辖,但朔方,河北,河南的盐务,可以交由他们去做。” 如今大隋的产盐地并不多,除了河东以及如今的京兆以外,便是益州巴蜀一带。 这些地方都可以自己产盐,杨勇早已将这些地方划到了盐务监的势力范围。 至于江南一带,以后也是早晚都要制海盐的,同样是杨勇的禁脔。 而除了这些,河北,河南还有朔方则本身不产盐,或者产盐不多,其地方的百姓所需要的盐,都需要从其他地方调配过去。 这份差事, 是杨勇本就打算分出去的利益。 可杜吒听得这话,却摇了摇头,道:“殿下如果只将这些分出去,恐怕做不到万全。” 史怀义听得这话,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他一直将盐务监视为自己的心血,给杜家这些人分出去一部分利益,他已经很心痛了。 现在杜吒居然说这些还不够,这他哪里还能忍得了? “杜家主!这三地的百姓少说也有数千万之数。供应这些百姓的盐,若是买的出去,一年下来,其中利益何止十万百万贯? 若是这些利益尚且不够,杜家主未免也太贪心了些。” 杜吒听得史怀义的反驳,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看向史怀义,慢声解释道:“史总监所言差矣,这三地百姓虽然不少,但卖到这些地方的盐,难道只有盐务监一家吗? 不说如今盐务监的产量, 就说河东的那些家族, 他们手中掌握着盐井, 盐矿,每日产出的青盐数量同样甚巨。 放到京城,固然因为一路上的运费花销,他们在价格上无法竞争得过盐务监的白盐,可河北河南呢? 这两地距离河东,可是比距离京城短的多啊。” 说完,他又深深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在下斗胆一问,如今盐务监的盐,除了京城所需要的花销以外,还能分出多少运往朔方、河北和河南三地呢?” 史怀义默不作声了。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杜吒所说的每一句都是问题所在。 尤其是食盐产量,如今这里一日产盐三千多斤,看似不少,可京城周围的食盐需求同样极多。 可以说,杨勇开出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和空头支票无异。 大家都是聪明人,哪怕知道,如果此事做成,其利益必然不少,但那毕竟都是后话了。 你杨勇身为废太子,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一定。 如果这个时候还拿空头支票糊弄大家……呵呵,傻子才陪你玩! 见史怀义低头不说话,杜吒再次转头看向杨勇,轻声询问道:“殿下以为呢?” 不管怎么说,杨勇才是盐务总监,是整件事情的决策者。 说实话,杨勇之前都没想到这些,毕竟他从来就没思索过自己会中途嗝屁的事情。 可他不思索,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不思索。 而如果按照杜吒的思路,他现在这么做,确实和给大家画大饼,开空头支票一样,不是很合适。 即便是人家表面上信了,他也没办法指望着人家为自己尽心尽力。 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才是。 “杜家主所说的在理。” 杨勇点了点头,表达了对杜吒所说的认可。 这让杜吒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他最怕的,就是杨勇认死理,死活不让步,那最后夹在中间最难过的还是他和杜家。 “所以杜家主可有什么好提议?” 杨勇再次将问题重新抛给了杜吒。 杜吒能代表他后面那些曾经的朋友过来,显然对此事是做过一些准备的,如今杨勇正好听听。 到了这个份上,杜吒也没必要藏私,当下便道:“在下以为,如今殿下如果想拉拢他们为己用,其一,便是将贩盐的事情全权交给他们。” “此法断无可能!” 杨勇眯眼,果断否决道。 盐务监需要贩盐,也只有盐务监亲身参与进去,才能一代一代地培养出知道贩盐规则的人才出来。 如果将贩盐的事情全权委托出去,便相当于以后的盐务监只负责生产食盐,而对卖给百姓一事全权不问。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他可以选择这么做,毕竟商人首先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 可盐务监是官署,是朝廷的一份子。 盐务监的组建初衷,便是整顿盐务,而整顿盐务的目的,就是给百姓带去实惠。 固然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自己的身边拉拢上一批朋友,但组建盐务监的初衷不能有丝毫的变化。 而贩盐一事,正是和百姓息息相关的事情,盐务监可以将其中一部分委托出去,但绝不可能是全部。 也就是俗说的,我可以不做,但我不能不会。 更何况,以后的盐务监管,也需要懂得这方面的人来担任。 杜吒没想到杨勇的反应这么大,心中不免一愣。 他想的当然没有杨勇那么远,对于此事,他本以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盐务监将盐制出来,卖给百姓也是卖,卖给他们也是卖。 朝廷能拿到钱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