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之戏》 1.空降嘉宾 『@第二角色官方微博:当相声演员与名嘴主持在综艺节目中交换职业,两人的“同台飙口”会产生怎样的火花?@周辰瑜@晏朝』 嘉宾休息室里,晏朝看着手机里冷不丁刷出来的一条最新微博,吃了一惊:“什么情况?说好的男团爱豆呢?” 经纪人卫岚“哒哒”地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沙发边。 她把手里的一叠文件“啪”地一声掷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没好气道:“你还没看见新闻?之前谈好的那个小爱豆,今天突然被狗仔曝光恋情,他们公司直接把他雪藏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晏朝就飞快地滑到了热搜界面,果然,头条是一个橙红色的“沸”字。 “我靠,”晏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天节目就正式开录了,他们今天搞出这事,存心跟我们过不去呢?” 《第二角色》是一档寰宇卫视制作的原创综艺节目,这档综艺将目光聚焦在当下娱乐领域一些相对“小众”的职业。这类职业或许有着较高的粉丝热度,但还没有被普罗大众所了解,比如练习生,再比如电竞选手。 而《第二角色》邀请到多个领域的明星嘉宾,两两分组,让两名不同职业性质的嘉宾交换身份,分别体验对方的日常工作,并将这个体验和学习的过程录制下来,既能达到向大众科普的目的,又能在这个过程中炒一炒爱情、友情、“兄弟情”。 晏朝作为寰宇卫视的当红mc,颜值高、年纪轻、粉丝多,自然而然地被派到当下最红的偶像男团组合,去体验爱豆的练习生活。 原本一切准备就绪,今天就要拍定妆照了,谁成想出了这码事。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出了这样的意外情况,照理说节目录制肯定要推迟,没想到节目组不但没推迟,还以光速拉来了一位“补位嘉宾”。 ——还完全没有通知晏朝,他甚至还是通过官宣微博才得知自己突然换了搭档的。 卫岚越想越气,手往桌子上一拨,就把满桌的文件扫了一地:“怎么说你也是节目的策划人和编剧之一,导演组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晏朝尽管也有些无奈,但看着卫岚这副样子,只得宽慰她道:“卫姐,你先别急。” 怨不得卫岚这么着急上火,因为打从她接手晏朝开始,就习惯了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觉,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怠慢他们。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晏朝拥有一根杰克苏大男主标配的金手指,二十三年来的人生,无论是学业还是星途,都走得顺风顺水,芝麻开花节节高。 晏朝其人,长得帅,反应快,口条儿顺,有才华,这种主持人必备的基本要素就不说了。 最绝的是,他还不是播音主持专业出身,而是半路出家的。 当年以高考状元的成绩考上了北大新闻系,大学期间参加脱口秀节目,一战成名。 一毕业就进了寰宇卫视,同时担任多档节目的策划与主持工作,基本上都是卫视的各种大型晚会和王牌综艺,资源好得令人乍舌。 晏朝是聪明没错,但这样逆天的人生经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凭借一股聪明劲儿就能闯出来的。 因此网上黑他的人不少,说他不是专业出身,业务能力欠佳,就靠着一张脸搏出位。 各种八卦声也从来不绝于耳,其中流传甚广的,就是吃瓜群众最热衷的那种狗血剧情——晏朝被金主包养,一路扶持他上位。 然而真到了这种危难关头,这位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金主”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卫岚性子急,但晏朝心里清楚,自己毕竟还是寰宇卫视的人,更何况《第二角色》这档节目的策划案里,也有不少他自己的心血。 节目组这样安排,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更何况节目在微博上已经官宣了,晏朝断然没有毁约的道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节目组让他去说相声…… 不是,节目组有事吗?说相声? 让他这么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青年才俊? 关键是他对相声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的印象就是马三立老师的那句“逗你玩儿”啊? 节目组特么是在逗他玩儿吧? 再者说,相声演员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艺术家吗? 这二三十岁的年龄跨度,还炒什么兄弟情?这得是父子情吧? 等等,那个要跟他交换职业的相声演员…… 是谁来着? 这么想着,晏朝才发觉,刚刚被突如其来的换嘉宾事件冲昏了头,完全忘记关注自己这位突然空降来的新搭档姓甚名谁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重新打开那条官宣微博,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别人的名字晏朝可能不认识,但这位的鼎鼎大名,任何一个新新时代的网瘾少年都不可能没听说过。 晏朝不由得皱了皱眉:“周辰瑜?就那个‘花瓶捧哏’?” 周辰瑜从前不红的时候,倒还没有这样的名讳,这个外号被嘲出圈,靠的还是他搭档。 他的搭档贺辰烽,和他同是蓼风轩曲艺社的相声演员,因为跨界出演一部小成本文艺片,又爆冷拿了影帝,因此一炮而红,顺带也就奶红了自己的捧哏。 随着他们的走红,周辰瑜在粉黑大战和吃瓜群众的共同努力下,拥有了一个外界统一认证的人设——身为一名优秀逗哏的捧哏,全靠搭档带飞,在搭档光芒的衬托下,存在感极低,跟贺辰烽一起说相声的时候,有他没他简直没区别。 不过有一点还是得到了粉黑和吃瓜群众公认的,那就是脸长得够好看。 于是又有人说,周辰瑜杵在那里,就靠着一张俊脸吸引观众了,下回在贺辰烽旁边儿摆个花瓶,贺辰烽自己说段儿单口,效果指不定比他俩合作还好。 真不是晏朝故意黑他,晏朝甚至连他的相声都没听过,只是这“花瓶捧哏”的名号早就成了全网统一的称谓,晏朝也是跟着叫顺了嘴。 晏朝打开搜索引擎,刚打算了解一下这位花瓶捧哏的详细资料,就听见休息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耳畔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声音:“说别人坏话都不关门儿啊,花瓶小主持?” 一旁的卫岚猛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来人,又看了一眼晏朝,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刚进来得太急,忘关门了……” 晏朝边系上西装的纽扣,边站起身来,这才有机会打量起眼前的人。 烫着一头新潮的韩式爱豆刘海,身上是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促狭神色,好看中透露着一点儿不正经。 有点儿像校园偶像剧里狂拽酷炫diao炸天的男主角,又有点儿像流量男团里霸气四射的门面担当。 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个说相声的。 要不是晏朝多多少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周辰瑜。 在起身的过程中,晏朝的大脑和脸上的表情都同步飞速运转,很快就换上了一脸带着歉意的笑容。 鉴于度娘显示他比自己大两岁,晏朝选了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称呼:“周老师好,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又露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着人的面儿叫开玩笑,背着人原来也算啊?” 晏朝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做法确实不对,但刚刚完全就是脱口而出,没想到周辰瑜这人心眼儿这么小,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弄得晏朝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点尴尬了。 意识到这回遇上了一个不好对付的,晏朝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刚寻思着再开口把话圆回来,就见周辰瑜忽然笑了:“我也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 没想到他的脸居然变得比翻书还快,晏朝看着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心道,这人到底是不正经,还是真有病? 周辰瑜冲晏朝伸出了手:“小弟弟,哥哥我第一次录综艺,没什么经验,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晏朝微微一愣,内心已经基本确定了:是真有病。 他很快地伸出手,回握住对方:“哪里的话,我们俩互相关照。” 说着,他换上一脸qq表情般的呵呵式微笑:“不过你可以别叫我……小弟弟吗?” 听起来也过于淫.秽.色.情了。 周辰瑜抬眸看他,挑眉一笑,捏着嗓子,嗲声嗲气道:“好的,小晏哥哥~” 晏朝:……口区。 2.夫妻哏 寰宇卫视的会议室里,导演组全体核心成员,连同两位嘉宾和各自的经纪人一起,将一张会议长桌围得满满当当。 卫岚毫不客气地率先开了口:“刘导,临时换嘉宾我们没意见,但是好歹也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吧?让我们从微博上得到通知,这像什么话?” 《第二角色》的总导演刘维是个中年男人,然而此刻,他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为小辈的晏朝,这才满脸堆笑地向卫岚解释道:“小晏老师,卫总,这次事发突然,原定就是今天官宣,我们也是赶巧联系上了小周老师,这不就赶紧按照原计划走了么……” 卫岚立马不满地皱紧了眉:“原计划?原计划可从来没说要让我们家小晏去说相声……” 没等她说完,晏朝就开口打断了她:“卫姐。”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周辰瑜,好在对方看起来神经比较大条,似乎对卫岚这副毫不客气的语气也并没怎么在意。 晏朝这才接着说:“宣都宣了,现在再争论这个没意思。” 说着,他看向坐在长桌首席的刘维:“刘导,既然嘉宾身份换了,剧本肯定得大动。明天就正式开录了,怎么新剧本还没给我们?” 刘维果然面露难色,一旁的卫岚看在眼里,刚准备发作,就听周辰瑜忽然出了声。 他一脸新奇地看向晏朝:“不是说真人秀就要保证全纪实么,怎么还有剧本的?”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桌上的众人就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掩面而笑,一时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大伙儿都知道周辰瑜是第一次录综艺,可没想到他对真人秀的理解居然还停留在这个阶段。这年头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综艺节目都是有剧本的? 晏朝一脸无奈地问:“你来的时候没看合同?” 周辰瑜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身旁年轻的经纪人小妹:“团队帮我签的。” 一副自己身为嘉宾不看合同,还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 见大家都不说话,周辰瑜又问:“难道说你们录综艺,从头到尾要干什么说什么,都是一句一句规定好的?” 事实上还真让他说中了,现在市面上的大多数综艺节目确实是如此,每个嘉宾都手握着不同的剧本和人设,说是真人秀,其实拍摄手法早都和影视剧差不多了。 但《第二角色》显然不是一档这样的综艺,更何况依眼下的情况来看,导演组肯定也没法交出一份详细的剧本。 晏朝解释道:“咱们的节目肯定不至于那样,但是每一期录什么内容,用什么形式,这些基本的框架至少都得有。” 听了这话,刘维的眼睛里才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花:“框架早都有了,我这就让助理给你们拿。” 晏朝问:“那您刚才怎么犹犹豫豫的?” 刘维讪笑道:“这不是全台都知道小晏老师要求高,怕本子不详细,你不满意么。” 周辰瑜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晏朝,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连总导演都得敬他三分。就今天这会议桌上的气氛来看,晏朝在寰宇卫视的地位可见一斑。 “刘导,您别这样。”晏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说,“不过咱们这档节目毕竟题材特殊,所以还是希望能保证相对的真实,剧本也就没必要写得那么死。” 听了这话,刘维更有信心了:“不瞒你说,咱们的本子只定好了每一期的拍摄内容,但是至于中间具体该怎么表现,就留给你们自由发挥,素材多录一点,后期我们再挑合适的内容往里剪。” 说话间,剧本已经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 晏朝翻了两页,俊朗的眉峰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蹙:“这个剧本……有点儿过于简略了吧?” 刘维一脸惭愧道:“这两天我们会继续完善。” 晏朝接着说:“尤其是和相声有关的内容,既然节目主打的是弘扬传统文化,怎么这方面的内容这么干瘪?” 晏朝虽然年纪轻,但人生得高挑英俊,尽管在镜头前温文尔雅、谈笑风生,但私下里的工作风格却是雷厉风行,在下面的一众小职员看来,气场难免显得很强势。 这会儿他一皱眉,更显得面容冷峻而严肃,让会议室里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再次噤了声。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点太过严厉,晏朝于是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道:“我对相声可真的是一无所知,你们不丰富一下剧本,让我怎么能学得会呢?” 导演组众人的心中苦不堪言。 周辰瑜是临时找来的嘉宾,要不是之前谈好的小爱豆突然出了事,谁能想到节目会请来一个说相声的? 别说晏朝了,在座的所有人,对相声几乎都是一无所知啊。 周辰瑜却根本没看出来他在和导演组委婉地提意见,他自以为很贴心地安慰晏朝:“没事儿,你本来口.活儿就好……” 话还没说完,会议桌上的十几道目光就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晏朝也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大庭广众的,这人在这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紧接着,众人像是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一样,又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晏朝。 晏朝:??? 说错话的是他,你们看我干嘛? 然而从众人神色迥异的目光中,晏朝觉得自己已经领会到了他们脑补出的那些龌龊的故事。 晏朝内心万分无奈。瞎鸡.掰yy就算了,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yy他跟眼前这个沙雕货色吧! 在一桌人愈发异样的眼神中,周辰瑜讪讪地笑了笑:“咳,我是说,小晏是当主持人的,口条儿顺溜,人又聪明,到时候肯定我一教你就会。” 不就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一个词儿么……这些人至于这么大反应? 其实相声演员满嘴跑火车是常事,要是放在舞台上,这还能算个现挂(注:即兴发挥的笑料)呢。 然而会议桌儿上这帮正襟危坐的人,显然丝毫没有幽默细胞。 刘维赶紧顺着他的话道:“对对对,咱们前两期都是录综艺,第三期才开始说相声,这不是还有好长时间可以完善么。再说了,小晏你的编剧水平向来都是一流,到时候小周多帮帮忙,你们两合作写出来的本子,可不比咱们导演组的水平高?” 晏朝没有说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莫名奇妙地换搭档,结果换来这么一个沙雕货色。 莫名奇妙地让他去说相声,可他以前连正经相声都压根儿没听过。 现在倒好,连剧本都要让他自己写了。 有这么做节目的么?逗他玩儿呢? 然而长时间做主持人的经验,早已经为他练就了一副内心万句mmp,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性格。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朝依然保持着一脸淡定的表情。 就听刘导演又说:“除了剧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左右两个大帅哥炯炯目光的注视之下,刘维倍感压力,连声音都低了几分:“……炒cp。” 晏朝的内心再次mmp。 炒cp当然是节目中的必要环节,事实上,现在的综艺想火,必然得先营造一对有热度的cp。 bgcp容易让观众陷入真情实感,一旦be,对明星本人的杀伤力会很大,相比之下,blcp从一开始卖的就是兄弟情,这样一来,后顾之忧就少了很多。 晏朝对于炒cp虽然并不热衷,但也不是那么排斥,因为他自信能把握好尺度,既不刻意卖腐,又能真情流露,一切水到渠成,rps也好,真·兄弟情也好,进退都有度。 混娱乐圈的流量小生小花,人人都是老油条了,多少都懂点这种套路。 但是遇上了周辰瑜这么个货,晏朝头一次对炒cp感到有点头大。 周辰瑜本来就没有过录综艺的经验,看着他这副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口条儿”都能说成“口.活儿”,这要是放在节目里,晏朝真怕他俩不日就会被双双封杀。 没等晏朝说话,对面这位祖宗倒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了:“炒cp啊?这个我擅长。” 晏朝不禁抬眼看了看他,惊讶于他一副完全不懂娱乐圈套路的样子,居然还知道什么叫炒cp。 刘维惊喜地看向他:“你还擅长这个?” 周辰瑜露出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表情:“夫妻哏嘛,我们台上经常使的。” 晏朝十分不解:“……夫妻哏?” 周辰瑜对他解释:“字面儿意思,就是我是夫,你是妻。” 晏朝:“……什么玩意儿!” 周辰瑜似乎被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双桃花眼扑闪了几下,小心翼翼地看向晏朝:“那……你要想当夫也行?” 3.媳妇儿 晏朝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要骂娘的冲动:“……我不是说这个问题。” 说着,他努力保持着一脸淡定的表情:“卖腐是一个很敏感的议题,咱们可是要上星的综艺,你这样是过不了审的。” “就这都不行?”周辰瑜撇了撇嘴,“我们说相声的台上可比这rio一百倍呢。” ……得,这人还知道一个rio。 大家都是直男,你rio你马啊! 晏朝:“你这样就不怕粉丝当真?” 周辰瑜更不解了:“咱俩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有人把两个男的当真?这不是膈应人嘛!” 晏朝仿佛听到了耳畔回响着的声音: 滴,雷达一次检测完毕,此人是直男。 滴,雷达二次检测完毕,此人不仅是直男,还是直男中的大傻.逼。 都说gay有gay达,晏朝今天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直男,原来也有个直男达。 恐直男了。 开完会,拍完定妆照,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一天的工作算是正式结束了。 明天节目就正式开始录制了,按照节目流程,每组嘉宾之间的工作日常以及私下的交流都要被录到节目里,因此两人被安排住进酒店的同一个标间,房间里的摄像头记录着两人生活中的镜头素材。 晏朝录过无数档综艺,类似的拍摄手法不是第一次见,早都见怪不怪了。酒店摄像头下的私人空间虽然没有剧本,但两个嘉宾多少都会按照节目组安排的cp人设来相处,这一点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但一想到自己的室友是周辰瑜,晏朝就破天荒地感到十分头痛。 节目组突然空降了新嘉宾,发现新嘉宾是个傻.逼,以及今晚就要和这个傻.逼同居了…… 晏朝真的难以相信,这居然都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 简直过于魔幻了。 好在今天晚上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留给周辰瑜太多犯病的时间。 晏朝没想到,周辰瑜外表看起来是一副韩流酷guy的模样,生活习惯倒还挺老艺术家,晚上一回酒店,他洗完了澡,就准时上床睡觉。 而晏朝身为一个网瘾少年,当然做不到和他一起过老年人的生活,于是熄了灯以后,依然在黑暗中刷着手机。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床上以光速入睡的周辰瑜,不由自主地就点开了某视频网站。 日后就要和传说中的废物花瓶本瓶一起录综艺了,他真的忍不住想看看,这位千夫所指的花瓶捧哏,相声说得到底有多烂。 不愧是热度极高的相声搭档组合,贺辰烽和周辰瑜的相声录屏,随便一条播放量都是几千几百万。 晏朝平时从来不听相声,自然也不懂这些五花八门的标题,于是习惯性地就点开了排在最前面的那一条。 视频的清晰度很高,在这样的镜头下,周辰瑜的那张盛世美颜依然好看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晏朝看惯了周辰瑜穿一身私服的样子,这会儿忽然看见他换上了一袭长衫大褂儿,倒还挺稀奇。 不得不承认,还有点儿好看。 即便是站在桌子后面,只露出了上半身,也没什么表演的动作,却难掩一身风流倜傥的气质。 以至于晏朝光是盯着那个站在桌子后面的人,就过去了将近一分钟。等到他注意到相声本身的内容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已经笑得人仰马翻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要说周辰瑜是花瓶了。 可是花瓶长得太好看,吸引了观众的目光,难道还是花瓶的错吗? 晏朝只得把视频拉到开头,从头开始认真看他俩的表演。 他虽然是第一次看这种非电视播出的相声视频,但身为一名同样靠嘴吃饭的主持人,多少也看出来了一点儿门道。 贺辰烽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逗哏,他的长相放在娱乐圈里,虽然算不上多么帅,但也属于比一般人更端正顺眼的那种,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总之就是那种生活中不难见到的青年男子。 但他胜在表演功力一流,演什么像什么不说,各种可爱的小表情更是极大地丰富了喜剧效果。 再看旁边儿的周辰瑜,倒是一改这一整天给晏朝留下的沙雕印象。 虽然身为捧哏,表现机会不多,但他的台风沉稳无比,总能顺利地在贺辰烽抖包袱的最佳时机给他接得稳稳当当,每一次翻包袱都是神来之笔,引得台下观众叫好连连。 ……谁说他是花瓶了?这不是包袱也挺响么? 两人一唱一和,以至于常常让人疑惑台上的那些笑料,究竟是提前准备好的包袱,还是现场发挥了。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都能传达出两人的配合默契,堪称天作之合。 虽然晏朝只看了这一点儿,但他已经意识到,网上说周辰瑜是“花瓶”,有不少尬黑的意味在里面了。 其实事实一向如此,大多数网络喷子甚至根本不会了解你的业务水平,只要凭着一副键盘,就能三人成虎,转而变成全网嘲了。 晏朝对自己听信了网络谣言并加以传播的行为进行了三秒钟的忏悔。 他看着看着,越看越津津有味,这才惊讶地发觉,原来走下电视机,小剧场里的相声也可以说得这么新奇有意思,全然打破了他对相声的固有印象。 以至于视频里翻开下一个包袱的时候,晏朝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后就看到对面床上的周辰瑜翻了个身。 晏朝吓了一跳,赶紧摘下了耳机。 他借着窗外幽幽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好在对方依然闭着眼睛,看样子睡得很熟。 晏朝不由自主地盯着周辰瑜的睡颜,只见他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棱角分明,不是白天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也不是视频里顾盼神飞的模样,只是一种安静又舒服的好看。 可惜一想到他开口说话的那个欠样儿,晏朝就觉得什么美男子的滤镜都得瞬间崩塌。 要是周辰瑜跟他上综艺可以安静如鸡地不说话,安安分分地做个花瓶就好了。 然而想让周辰瑜安静显然是不可能的。 晏朝重新戴上耳机,才意识到刚刚忘了按暂停键,视频里的进度条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就听贺辰烽正对着一旁的周辰瑜说:“……我上您家,您没在,来开门儿的是您媳妇儿。” 周辰瑜一脸惊讶地问:“我媳妇儿?我怎么没见过?我媳妇儿在哪儿呢?” 台下瞬间响起成百上千的迷妹的声音:“在这儿呢!” 周辰瑜非常配合地冲台下眨了眨眼睛,于是台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噫——”。 贺辰烽指了指台下:“嗨哟,我这么多弟妹呢,您忙得过来么?” 周辰瑜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台下说:“不要急,不要抢,你们姐儿几个排好班儿,一个一个来。” 台下的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 贺辰烽笑着指了指周辰瑜:“咱们小鱼,出了名的一夜七次郎。” 周辰瑜一脸淡定地看向他:“您试过是怎么着儿?” “啪”的一声,晏朝的手一抖,手机就径直砸在了脸上。 ……这个人,也有点儿太不要脸了吧??? 这要是换个流量小生,比如晏朝自己,如此大尺度地开车、撩粉、卖腐一条龙,岂不是要被黑成碳? 果然相声演员不能用娱乐圈的普遍标准来约束。 原来周辰瑜没说错,他在综艺上真的已经收敛很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周辰瑜的相声给洗脑了,晏朝连在睡梦中都听到了周辰瑜那声挥之不去的“媳妇儿”。 等到第二天大清早,他再次倦怠地睁开眼睛时,就正好看见周辰瑜站在他床前。 他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原来刚那声“媳妇儿”不是在做梦。 晏朝“唰”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叫谁呢?” 周辰瑜冲他抛了个媚眼儿:“这屋里不就咱俩过二人世界呢?” 明明是正常的房间分配,到了他嘴里,就莫名奇妙地变得色.情无比,晏朝气道:“你有病吧?” 周辰瑜这才撇了撇嘴:“不是你们节目组说要炒cp的嘛。” 晏朝的起床气依旧不减:“现在又不是营业时间,你炒给谁看?” 周辰瑜说:“那半夜也不是营业时间啊,也不知道是谁躲被窝儿里偷看别人说相声。” ……卧槽! 晏朝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想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冲动:“你看到了你还装睡!” “我就想看看你什么反应嘛,”周辰瑜一脸暧昧地看着他,“没想到听我叫一声媳妇儿都能乐半天儿,既然你喜欢,我以后天天这么叫你。” 晏朝骂道:“喜欢个屁!你有病吧?” 周辰瑜笑出了声:“逗你的,不过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看我说相声用得着偷偷摸摸么?不知道的以为你看g.v呢。” 晏朝:“……你演的?” “被你发现了,”周辰瑜接着笑,“另一个男主不就是你么?” 晏朝:“……周辰瑜你有病吧。” 周辰瑜无奈地撇了撇嘴:“五分钟之内,这句话你已经骂我三回了。” 晏朝:“陈述事实不叫骂人,谢谢。” 周辰瑜:“这么开不起玩笑啊?小弟弟,你身边儿的人不会嫌弃你很无聊吗?” 晏朝:“……你才小弟弟,你全家小弟弟。” 周辰瑜憋着笑点了点头:“嗯,你没小弟弟。” 晏朝:“……” 晏朝:“我掏出来给你看看?” 4.碰瓷儿 周辰瑜没羞没臊地笑道:“不用不用,你有我有全都有。” 晏朝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服了。 铁服。 他懒得再理周辰瑜,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刚打开手机,微博就自动弹出了新消息提醒。 ……怎么又他妈是阴魂不散的周辰瑜? 『@周辰瑜:俩花瓶遇到一起,谁碰瓷儿谁?[喵喵]//@第二角色官方微博:当相声演员与名嘴主持在综艺节目中交换职业,两人的“同台飙口”会产生怎样的火花?@周辰瑜@晏朝』 晏朝:??? 他当然知道周辰瑜是奉剧组之命,例行公事地认领官宣微博,可是他转发的这句话…… 大哥,你自嘲就算了,怎么还捎带上别人了呢? 谁要和你一起做花瓶啊! 好吧,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是我们很熟吗? 明明才认识一天好吧? 真不是晏朝心眼儿小,周辰瑜这句话放在私下里说,他根本不会在意。 问题是晏朝非常清楚,自己和周辰瑜的粉丝都不少,昨天节目组突然发了这么一条双人官宣体,双方的粉丝肯定先是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开始各自犯嘀咕: 怎么办,哥哥要上综艺和别的男人炒cp了,不知道对家人怎么样,会不会倒贴/捆绑/炒作/陷害/抹黑我哥哥?怎么办好担心…… 身为一个始终走在网络文化前沿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晏朝对饭圈小妹妹们的那点儿心思简直门儿清。 在这种两个人还没有在大众面前展示出良好邦交关系的情况下,周辰瑜发这么一条毫不见外的微博,还直指两人粉丝各自最敏感的黑点,简直就是…… 生怕粉丝打不起来。 要不是晏朝已经熟悉了周辰瑜的性格,换别人这么做,晏朝绝对要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一个什么妖艳贱.货心机婊了。 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打开了周辰瑜的微博评论。 划过前排的几条“哥哥冲鸭”之类的控评,最新评论果然已经狼烟四起了。 “无jb语,这么想做花瓶,自己做就行了,捎带别人有事吗?” “寰宇卫视台柱子,23岁金牌mc了解一下?说别人是花瓶,先看看自己有什么实绩吧[呵呵]” “xswl,花瓶捧哏能有什么实绩,实绩大概就是傍上了一个优秀的逗哏吧[笑哭]” “晏粉有事吗?我们一个说相声的小糊比不敢碰瓷nili天朝第一mc,求放过[呲牙]” “我们小周就开个玩笑而已,你家能不能别这么容易就被戳中肺管子?” “跑到别人的微博下来撒泼,晏粉四处撩架的样子rio恶心[呲牙]” “天惹,蒸煮亲自下场内涵,鱼粉还能倒打一耙说是我们撩架?会说相声的姐姐们就是不一样哦,真会颠倒黑白呢![赞]” …… 晏朝看了几条就觉得头晕,一切的进展果然和他想得差不多。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坐在客厅里的周辰瑜,反正他是个没心眼儿的,晏朝也懒得和他拐弯了,直接问他:“你微博是自己发的?” 周辰瑜抬起头来,一脸不解:“不然呢?还能是你给我发的?” 果然,看来他的团队也根本没有帮他打理微博的经纪头脑。 晏朝叹了口气:“你那条微博发得也太不见外了。” 周辰瑜闻言一笑:“是么?那你在休息室不都那么叫我了,礼尚往来嘛。” 晏朝没想到他还记得休息室那一茬儿,内心更加无语。 就听周辰瑜又说:“大家不都是开玩笑么,你还真放在心上啦?” 晏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放不放在心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不会放在心上,你没看到你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 “我还真没看。”听他这么一说,周辰瑜就去摸手机,打算看看自己的微博评论。 晏朝赶紧阻止了他:“行了行了,不用看了。” 处处撕逼混战,画面不雅不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饭圈用语,谅他也看不懂。 周辰瑜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机:“正好,我每次看评论都头大。” 晏朝又低头刷起了微博,幸而周辰瑜刚刚那条发了没多久,双方粉丝还只是小规模地嘴炮,否则节目刚官宣就大撕一场,实在是太难看了。 为今之计,只有晏朝亲自下场领走周辰瑜这个沙雕,才能暂时平息马上就要燃起的战火了。 晏朝想了想,转发了周辰瑜的微博。 『@晏朝:cei一起了[doge]//@周辰瑜:俩花瓶遇到一起,谁碰瓷儿谁?[喵喵]//@第二角色官方微博:当相声演员与名嘴主持在综艺节目中交换职业,两人的“同台飙口”会产生怎样的火花?@周辰瑜@晏朝』 莫名奇妙地被人共沉沦做了花瓶,不能怼回去就算了,居然还得主动认领这个名号,帮这人挽尊。 摊上这么个节目嘉宾,晏朝心里苦。 耳旁又传来了周辰瑜漫不经心的声音:“可那不是我自个儿的微博么,管别人说什么干嘛?”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晏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行吧,这个沙雕不怕被骂就算了,可营业cp怎么说也得有点儿营业cp的亚子吧! 这会儿晏朝的这条微博一发,评论区的战火果然瞬间就消停了不少。 但双方蒸煮这么快就一家亲了,粉丝们都意识到,两人即将炒cp的大势已定,以后更大的撕逼大战不可避免。 周辰瑜抬起头,看着晏朝无可奈何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我说你花瓶,你粉丝生气了?” 晏朝叹了口气:“你粉丝气儿也不小。” 周辰瑜说:“可我这不是夸你长得好看么。” 晏朝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色,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合着你还觉得花瓶是个褒义词呢?” 别说是“花瓶”这种词了,晏朝每次看到别人吹他什么“盛世美颜”,心情都有点儿微妙。 身为一个主持人,五官只要长得端正就行了,归根结底是靠嘴吃饭的,而不应该是靠脸。 人家越是夸你长得好看,越从侧面印证了你本身的业务能力不那么好,至少跟颜值不相匹配。 而相声演员不仅要靠嘴,更要会逗乐,因此应该比主持人更加没有偶像包袱。像周辰瑜这种人,脸长得太好看,搞怪的时候难免就没那么好笑,喜剧效果很容易打折扣。 更何况他还是个捧哏,话本来就不多,站在桌子后面,别人净看他脸了,被嘲是“花瓶”也是难免的。 因此晏朝理所当然地觉得,周辰瑜对于自己被全网嘲“花瓶捧哏”这件事,肯定深恶痛绝。 没想到周辰瑜说:“无论是说相声还是做主持,干咱们这行的,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博君一笑么?甭管是靠什么,只要能让观众开心,让观众喜欢你,这不就是你的本事?” 晏朝有些讶然地看向他,只见他仍是一脸无所谓的张扬笑意,一时间竟难得地让晏朝无法反驳。 晏朝沉默了一阵,决定跳过一大早起来这一出不太和谐的小插曲,他刚走向客厅,就见周辰瑜朝餐桌的方向努了努嘴:“早饭都叫好了,刚送来的,趁热吃。” 晏朝愣了愣,心道这个室友嘴是欠了点儿,人还算贴心。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豆浆加油条的配置,果然是位土生土长的北京小爷,走到哪儿都不改口味儿。 就见周辰瑜坐在了他对面:“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很贤惠?” 晏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个正常人不好么?” 周辰瑜边给他盛了一碗豆浆,边念叨道:“小小年纪,成天死气沉沉的,跟你开两句玩笑还嫌我不正常。” 晏朝叹了口气:“你每天上台开那么多玩笑还不累么?” 就好比演得最好的喜剧演员其实私底下是抑郁症患者一样,干这行的,其实多少都有点儿人格分裂。台上要时刻保持笑容,负责逗大家开心,时间长了总是会累的,因此下了台性格难免容易自闭,懒得说话,不爱玩闹。 这不是晏朝一个人的毛病,他身边的同事基本上都这样,镜头前是言笑晏晏、活泼开朗的大明星,镜头一转,立马连半点儿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相声演员也差不多,没想到周辰瑜此人,在台上好歹还是稳中带皮,台下就只剩下皮了。 让晏朝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空长了二十五岁的年龄,实际上只有十五岁的智商。 就听周辰瑜说:“人要是生活中连玩笑都懒得开了,那活得得多憋屈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桃花眼的眼尾轻扬,流露出漫不经心的佻达笑意,不由自主地让晏朝的心头微微一动。 晏朝微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破天荒地觉得,这个沙雕说的话,居然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5.小祖宗 晏朝吃了两口,看了一眼表,第一期录制是在下午开始,距离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于是随口问:“你起这么早干嘛,不困啊?” 周辰瑜说:“我吊嗓子啊,数十年如一日。” 晏朝习惯性地怼他:“你又不是唱戏的,吊什么嗓子。” 他低头喝了一口豆浆,满以为周辰瑜会怼回来,没想到周辰瑜这回没说话。 晏朝下意识地抬眸看他,就在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周辰瑜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落寞情绪。 晏朝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这点儿落寞究竟是从何而来,就忽然收到了节目组的电话,催他们去片场做造型。 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是按照台本来的,主要内容就是两个人的见面,以及角色的交换。 他们俩的组合名字叫“唇枪舌剑组”,顾名思义,其中少不了互怼,再从互怼的过程中扒拉出来一点儿糖,大约是想营造一种欢喜冤家的感觉。 晏朝庆幸这种cp模式还算符合他俩的人设,要是硬给他俩塞什么情深脉脉、欲说还休的剧本,他估计迟早要被周辰瑜气得在节目上人设崩塌。 晏朝虽然不是播音主持专业出身,但他本科学的是新闻,记者对着镜头该怎么遣词造句,要求并不比主持人低。毕竟现场直播采访可没有后期剪辑,一句话说得不合适,都有可能造成直播事故。 都说他年纪轻轻,说话却很得体,几乎揪不出黑点,殊不知开口说话也是一门不简单的本事。所谓的高情商、好口才,也都是一点点磨炼出来的。 但周辰瑜就不一样了,相声演员早就习惯了“台上无大小”的表达方式,大多都是嘴巴没把门儿,伦理哏、拿别人砸挂(注:调侃)之类的,简直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习惯。 很多话对他来说只是一句无心的调侃,但被有心人听去了,心里难免犯嘀咕。 更遑论综艺节目里,一般的小生小花,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可能被解读成一百零八种意思,动辄粉黑大战十天半个月。 就周辰瑜这么个现实生活中说话都这么二逼兮兮的货色,真上了节目,他怕不是会被黑成碳。 晏朝之前还觉得让周辰瑜做主持,自己去说相声,难度太不对等。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想让周辰瑜好好说话,可能比让自己学好相声还难。 想起自己接下来还要带他录那么多期综艺,晏朝就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奶孩子般的无力感。 ……这个人明明比他还大两岁呢。 交换身份后的第一次内容,按照节目组的安排,是晏朝带着周辰瑜去自己常驻的综艺《天涯海角》做一期飞行嘉宾。 《天涯海角》是一档旅游题材的慢综,旅行目的地通常是一些比较偏远,但拥有一定地方特色的民俗小镇。 为了增加节目的看点,这档综艺通常会采用两两搭档的方式进行拍摄,其实就是组cp。 晏朝作为固定mc,前几期旅行都是和女嘉宾组cp,这回带了周辰瑜来做飞行嘉宾,自然就要和他营业了。 送他去机场的路上,卫岚紧紧攥着晏朝的胳膊,活像个送儿子上战场,生怕儿子有去无回的老母亲:“没提前给你物色一个好搭档,都是我的错,委屈你了。” 晏朝一脸无奈:“卫姐,不至于。” 卫岚接着情深意切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什么事儿都在心里忍着,平时有我处处护着你,这回我不在,就怕周辰瑜这个没脑子的成天乱说话惹你生气……” 晏朝哭笑不得:“你怎么把我说得跟林妹妹似的?” 卫岚真情实感地就差要抹一把眼泪了,半晌,才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好在后期剪辑都是咱们自己来,掌控权还是在我们手里的。” 晏朝心道她想得真远,只好安慰道:“你知道就行,所以别担心我了。” 卫岚最终硬是在机场和他来了一出依依惜别,直到把他送到节目组众人的汇合处,这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这一期《天涯海角》的录制地点位于新疆境内,天山脚下的一座小城市。 也是赶了巧,正好是晏朝的家乡。 从飞机的窗口上往下看,一道道交错纵横的冰川上积满了皑皑白雪,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再然后是万里无垠的沙漠,漫漫黄沙在地面上勾勒出道道天堑般的丘壑,一看便知是一片古老的无人之境,让人不由得心生一种对自然的敬畏。 周辰瑜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直观这样的场景,连连惊叹的样子让坐在他身旁的晏朝哭笑不得,觉得他简直像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儿。 过了一会儿,周辰瑜忽然问他:“你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新疆人啊,我看人家都是浓眉大眼的,个儿顶个儿的好看。” 晏朝自从来北京上大学以后,就已经无数次地被人问起这个问题了,他第一百零一次解释道:“长得好看的那是少数民族,我又不是。” 周辰瑜“哦”了一声,还没开口,就听晏朝没好气道:“你这话意思是嫌我不好看呗?” 周辰瑜湛然一笑:“没有没有,我就喜欢你这样细眉小眼儿的。” 晏朝简直气得要吐血了。 他不像周辰瑜,长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谁都顾盼生姿的。晏朝的眼睛是内双,虽然不是那种俊美漂亮的浓颜,但好歹从小到大也都是校草级别的,当初他参加脱口秀出名的时候,网上还吹他是“初恋脸”呢,怎么他这种英俊帅气的邻家学长风,到了周辰瑜这儿就成了“细眉小眼儿”了? 晏朝没好气道:“用得着你喜欢我?” 周辰瑜依旧笑得灿烂:“用得着啊,你是我媳妇儿嘛。” 晏朝对他这副样子已经逆来顺受了,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他万分无奈地叮嘱道:“小祖宗,明天上了节目,你可别再乱说话了。” 周辰瑜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孙子。” 晏朝:“……下了台就别玩儿伦理哏了行么?” 周辰瑜:“明明是你先叫我祖宗的啊?” 晏朝无言以对,他自认倒霉地戴上耳机,以免自己年仅23岁的年轻生命被周辰瑜气得折寿早夭。 没想到一戴上耳机,里面就自动播放起了周辰瑜的相声选段。 ……简直阴魂不散。 晏朝刚想切下一首,耳机就忽然被身旁的人摘走了一只。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周辰瑜一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立马露出了一脸浪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被哥哥我的魅力所折服,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我了?” “……系统自动推荐的,”晏朝说,“我看你是挺无可救药的。” 说着,他又要去拿周辰瑜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却再次被对方阻止了。 周辰瑜撅嘴道:“你不爱我就不爱吧,让我自恋一会儿还不行么?” 晏朝:“……你开心就好。” 周辰瑜不让他切歌,晏朝只好被迫继续接受他的魔音贯耳,结果还一不小心被逗乐了,真是丢人极了。 身旁的周辰瑜居然没有揶揄他,简直不合常理。晏朝正要转头看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沉—— 几分钟没说话,他就这样睡着了? ……合着这人听相声是催眠用的? 眼看着周辰瑜的头沉沉地要往前落,下一秒就要小鸡叨米了,晏朝有些无奈地伸手把他的头往自己的肩上扶了扶,又往他那边坐了一点儿,好让他靠得安稳一些。 周辰瑜睡得像只死猪一样,嘴角却牵起一个浅淡的笑意,还无比舒服在他肩窝里蹭了两下。 晏朝垂眸看着他,不禁惆怅地想,有这位小祖宗在身边儿,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太好过了。 6.吃瓜群众 【人工置顶作话】本文所有论坛体中的饭圈用语都在章末有注释。 - 身旁这位小祖宗睡得正酣,但晏朝本来就有点儿入睡困难,这会儿又被他枕着肩膀,即便是有些困意,也睡不着了。 于是飞机起飞后,晏朝就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 这些天一直在忙着节目的事,都没来得及细看广大网友对于新节目官宣后的反应。为了随时紧跟舆论动向,晏朝习惯性地打开了自己经常去逛的八卦论坛。 没想到刚一打开,首页的第一条就是一座万丈高楼: 『晏朝和周辰瑜?第二角色有事吗???』 0l 之前的料不是都说晏朝要去男团吗???怎么突然改说相声了??? 1l 刚看到官宣微博,我也惊了。 这两个人???我次元壁崩塌了! 2l 这不是很明显嘛,本来就是要去男团的,结果那谁突然被曝恋情了,临时换嘉宾了呗。 3l 噗,从爱豆换成说相声的?这跨度也太大了吧?小晏实惨。 寰宇卫视当家mc不好当。 4l 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怎么看怎么不搭。 5l 1551我哭辽,本来还畅想能看见我们小晏哥哥上台打歌呢。 6l 晏粉想啥呢,这还叫惨?当爱豆学唱跳多累啊,划水还会被骂。 现在换成说相声了,全靠嘴皮子,nili小晏的本职工作。 7l 可是说相声尺度多大,小晏那种谦谦君子的款,能放得开么…… 8l 他又不是傻,平时节目里说话得体,你们就以为他不懂黄段子了? 9l 楼上什么意思,我哥哥只是个23岁的小孩子! 10l 解解们醒醒吧,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都上星了,你们觉得说的相声还能有尺度? 11l 噗,没有尺度的话周辰瑜还能说啥,他不就是靠说荤段子出名的么? 12l 真的吗?我还以为是靠他搭档。 13l 秋名山车神鱼了解一下,带着全场飙车,能把所有人说脸红,自己还完全一脸淡定置身事外的那种。 14l 哇,说相声的小哥哥这么玩得开么?帅哥讲荤段子的场面,别圈可见不到1551。 15l 刚看了一个他台上撩粉的视频,观感奇妙…… emmm怎么说呢?就感觉台下都是女生,还讲荤段子,太不尊重女性了吧。 16l 不懂相声的能不能别瞎开麦?想看高雅艺术就看电视相声,非电视相声多少都带点儿伦理哏的好吧。 更何况他说的很多活儿都是本子里原来就有的,其他相声演员也都说过,别只看了一遍就开始指着他一个人骂,把所有大师说过的相声都看完了再说吧。 17l 楼上是活体鱼粉来了吗?全靠搭档带飞的花瓶捧哏也有脸碰瓷大师? 18l 老听你们说鱼全靠搭档带飞,到底怎么个带飞法?不混相声圈的妹妹可以拥有一口瓜吗? 19l 他们以前就是曲艺界有点姓名,娱乐圈里完全nobodycares,谁知道前几年贺辰烽给朋友帮忙,拍了一部小成本文艺片,结果爆冷拿了影帝,算是一夜走红了。 相声圈捧逗一体,贺辰烽红了以后,他俩园子开始爆满,给周辰瑜奶了一大波颜粉。 说相声的一般都是捧哏比逗哏年龄大,经验更丰富。这两个刚好反过来,贺辰烽比周辰瑜大七岁,五年前两人开始合作,那时候周才刚二十,贺就有点奶孩子的感觉吧,总之都说周捧不住他。 贺是公认的业务能力好,捧哏本来存在感又低,周难免被嘲废物花瓶。 20l 我一个爱豆圈的忽然理解了,这不就跟团一样一样的么,队友样样都好,凭借一己之力把团奶红,结果一直拖飞机…… 21l 相声圈组合还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奶孩子,一个总被艳压,时间长了肯定会出问题啊?他俩人现在关系怎么样? …… 晏朝看到这儿,总算对周辰瑜其人有了一点深入的认识,同时也感觉到了他这个“花瓶捧哏”外号背后的心酸。 这确实有点儿像是偶像组合里的关系,靠着优秀队友把自己带飞,却始终生存在优秀队友光芒的阴影之下,甚至因此被全网嘲,时间长了,心里的感觉一定很微妙。 况且相声界和一般的组合又不一样,周辰瑜并不是没有实力,只是身为捧哏的天然劣势,也不是他靠努力就能弥补的。 晏朝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往下翻: 22l 关系肯定不咋滴,周辰瑜本来以前是逗哏的,现在人人都嫌弃他,他估计也不想再捧了吧,贺辰烽拖飞机也累了,总之感觉两人都有点裂穴的意思? 23l 楼上暗戳戳发什么洗脑包呢?周辰瑜业务水平跟不上? xsc=emcee=主持人 nili=你们 毒唯=很毒的唯粉 szd=是真的 rio=real,意思同上 1551=噫呜呜噫,就是哭 awsl=啊我死了 7.孩子和巨婴 晏朝像触电了一般,瞬间就关掉了八卦论坛,然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周辰瑜。 他飞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刚刚他手机屏幕上的字那么小,乍一看,估计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具体内容。 更何况周辰瑜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刚刚睡醒,整个人都处于懵圈的状态。 他一定什么也没看到。嗯。 晏朝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就见周辰瑜果然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什么也没说。 直到飞机落地后,节目组一起去往当地酒店的一路上,周辰瑜都完全没跟晏朝提起这一茬儿。 晏朝这才敢确定,他刚刚确实是什么也没看到。 这一期《天涯海角》的嘉宾们,都是从全国各地飞往新疆,航班时间不同,因此陆陆续续地才赶到酒店。 晏朝和周辰瑜刚刚拖着行李箱走进酒店大堂,就被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吓了一跳: “哥!” 晏朝定睛一看,难得地感到些许惊讶。 原来这位被节目组捂得无比严实的神秘空降嘉宾,居然是周双双? 曲艺世家的掌上明珠,色艺双绝,却拥有一个成为爱豆的梦想,违背父母的意愿去偶像公司做了练习生,没想到还真闯出了一番名堂,年仅十九岁,就已经是国内知名女团的门面担当了。 这段经历本身已经够神奇的了,但这次还多了一点儿更神奇的。 她是周辰瑜的师父周卯钦的女儿,虽然和周辰瑜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两人从小在一个屋檐下,周辰瑜是看着周双双长大的,两人一直以亲兄妹相称。 节目组请人之前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一期一播出,怎么看都是个足够吸引眼球的话题。 周辰瑜乍一看到她,眸子里同样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而周双双已经飞扑过来,给了她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得出来兄妹俩感情很好。 周双双和晏朝打过招呼以后,周辰瑜问:“不是昨天还在开演唱会么,怎么今天就来了?” 周双双笑嘻嘻道:“为了和你一起录节目,演唱会一结束我就连夜赶的飞机。” 周辰瑜也笑道:“确实有好久没见你了,大忙人儿。” 周双双撅了撅嘴:“那你怎么不说来看我的演唱会?” 周辰瑜说:“我这不是忙着录节目呢,下回有时间一定给你捧场,行了吧?” 看着周双双依然是一脸娇嗔的表情,周辰瑜说:“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我和你小晏哥先上去了,明天还要录节目呢。”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乖。” 晏朝还是第一次看到周辰瑜这么不同寻常的样子,惊异于这个沙雕居然还有这副宠溺兄长的一面。 怎么他在别人面前都可以这么正常,甚至还有点苏,对着自己就只剩下神经病了呢? 进了电梯,晏朝说:“你对你妹真好。” 周辰瑜点了点头:“打小儿看着她长大的,宠习惯了。” 晏朝下意识地问:“那你对我怎么就不能好一点儿?” 话一出口,晏朝自己就后悔了。 他本意只是希望周辰瑜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正常一些,不要再动不动犯病,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这么一句话,连语气都莫名奇妙地带着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周辰瑜果然有些讶然地抬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晏朝浑身都有点儿不自在。 半晌,周辰瑜意味深长地一笑:“干嘛,你连我妹妹的醋都吃啊?” 晏朝:“……吃你妹。” 周辰瑜忍俊不禁:“赶明儿我让她喊你嫂子?” 晏朝没好气道:“我刚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和我相处的时候能不能也稍微正常一点。” “不能,”周辰瑜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要是连你都不让我调戏了,我迟早要在你们这档无聊综艺里面无聊致死。” 晏朝长叹了一口气:“合着你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呗?” 周辰瑜问:“你痛苦吗?我寻思着你挺开心啊?” 晏朝:“……开心个屁。”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忽然邪魅一笑:“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抗拒得很,实际上背地里却在研究什么大褂儿play……” 晏朝:“……” 他果然还是看到了!!! - 这一期的《天涯海角》一共有三组搭档,分组采用了三位常驻mc带三位飞行嘉宾的模式。 除了晏朝之外,其他两位常驻mc分别是少女爱豆顾歆和女主持人徐婧。 顾歆是周双双同公司的前辈,两人关系本来就挺亲密,顺理成章地分到了一组。 活泼漂亮的女主持徐婧则和正在宣传期的男演员陈朔光明正大地组一期cp。 再加上晏朝和周辰瑜这组,这一期节目不仅颜值超乎以往,而且bl、bg、gl三者兼备,简直将炒cp发挥到了极致。节目还没开录,晏朝就可以想象到后期组要给屏幕上加多少粉红泡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三组嘉宾就起床做好妆发,开始了旅行途中的第一个环节——草原之约。 众人上了大巴车,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的城市过渡到一望无际的郊外平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驶进了风景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里的风景区并未进行大规模的深度开发,一切还保留着原生态的模样,真实而自然。 晏朝虽然是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但毕竟家附近就是雪山草原,小时候常在周边玩耍。但自从他去了北京以后,回来的次数本来就不多,几乎就没怎么再出过城区,一时间还有些怀念。 西北的秋日渐凉,九、十月份的天气已然有些刺骨的寒意,以至于周辰瑜一下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晏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按照节目安排,每组嘉宾都穿着同系列的衣服,周辰瑜穿着和晏朝同款的蓝白撞色卫衣,但这件卫衣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不足以抵抗这猎猎的寒风。 晏朝伸手摸了摸周辰瑜的袖口,果然只摸到了一层布料,问他:“你就穿了这一件?” 周辰瑜指了指里面:“还有一件短袖。” 晏朝皱眉道:“我不是跟你说了郊外冷,让你里面多穿点儿吗?” 周辰瑜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多穿了一件短袖吗?” 晏朝实在懒得和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巨婴拌嘴,但这十度左右的气温,穿得这么薄,在外面被风吹一整天,不感冒才怪。 他想给周辰瑜找件外套,但是节目又规定拍摄期间必须着装统一。 晏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想起来自己包里好像有几袋暖贴,是前几天录节目的时候现场的助理小妹给自己塞的。 他从包里找出暖贴,递给周辰瑜,没想到对方瞥了一眼,嫌弃道:“我不要这个,娘们儿唧唧的。” 晏朝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你爷们儿你连衣服都穿不好?回去再感冒了传染给我?我一脚给你踹出去信不信?” 现场的工作人员瞬间集体安静了三秒钟。 天啦噜,这还是那个沉稳淡定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此处省略一大堆形容词,总之从来没跟人红过脸的绅士小晏吗? 果然,所谓的好脾气都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真正让他抓狂的人罢辽。 周辰瑜也愣了三秒钟,然后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你凶我?” 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暴躁的晏朝:“……我没有。” 周辰瑜这才接过他手上的暖贴,实话实说道:“我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 意思很明显,他不会贴。 晏朝:“……” 晏朝:“外衣撩起来。” 周辰瑜继续将戏精进行到底:“你要对我做什么?” 晏朝:“一刀捅死你,满意了吗?” 现场众人:“……” 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绅士小晏说出来的话,太血腥太暴力惹。 小晏哥哥,认识周辰瑜以后,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你只是一个23岁的孩子啊! 晏朝当然听不到他们的内心os,他撕开暖贴,给周辰瑜的前胸后背都贴了个严严实实。 周辰瑜虽然看起来身材高挑,实际上身板儿却很薄,就这样在草原上待一天,不被大西北的妖风吹病了才怪。 晏朝站起身来,这才一脸无奈地指着周围的一圈镜头,对摄像师傅们说:“这段到时候掐了别播。” 否则简直就是彻底的人设崩塌。 他明明还是一个23岁的孩子啊! 可是谁让他碰上了一个25岁的巨婴呢。 8.你是疯儿我是傻 今天的录制除了拍摄风景之外,嘉宾自然也有任务,就是体验当地居民的游牧生活。 刚好这段时间也并不算是旅游旺季,风景区的游客寥寥无几,暂时也没有勤勉的站姐千里迢迢地跟到新疆来,为节目组提供了相对便利的拍摄环境。 牧羊自然需要骑马,按照节目组的要求,每一组嘉宾都需要派一个人去马厩牵马。晏朝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对马匹更熟悉一些,于是光荣地承担了这份使命。 没想到刚跟着其他两位嘉宾一起走到马厩,他就忽然被副导演小姐姐拽进了车里。 副导演简单说明了情况,原来之前准备好的六匹马中有一匹生了急病,大清早就被送去兽医站治疗了,现在只剩下了五匹马。为了公平起见,三个人需要分别接受一个小小的快问快答挑战,通过用时长短来决定哪一组不幸只能牵走一匹马。 套路,都是套路。 还是剧本上没有提前写好的套路。 好在晏朝反应快,嘴皮子顺溜,快问快答这样的挑战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他于是大方应战。 副导演邪魅一笑,拿出一块提词板,冲着晏朝的那一面赫然写着: “搭档默契大考验” 看到这个标题,晏朝就忍不住嘴角一抽。 默契?他和周辰瑜没打起来都不错了,能有毛线的默契? 他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副导演就已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对方的职业?” 晏朝愣了愣,心道这什么垃圾问题,但还是飞快地答道:“相声演员。” “对方的家乡?” “北京。” “对方的星座?” “双子。” “对方的血型?” “o型。” 导演组这是干嘛?调查户口来了? 要不是晏朝一直以来养成的充分在度娘上查阅嘉宾资料的好习惯,以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指定在前几题就over了。 结果下一秒,乱七八糟的问题就来了。 “对方喜欢吃什么?” “豆浆油条。” 北京人,没毛病。 “对方现在单身还是恋爱中?” 晏朝当然不知道周辰瑜有没有女朋友,但无论真相如何,这个问题对于所有未公开的男明星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单身。” “对方的择偶标准?” 女的,活的。 晏朝当然也不知道周辰瑜的择偶标准,但是他的脑海里已经飞快地闪现了这个万能回答。 为了快,他索性捡出来了一半:“活的。” “在你眼里谁最符合对方的择偶标准?” ……这他妈又是什么垃圾问题。 他怎么知道周辰瑜喜欢哪种类型的? 这要是随口说个女明星的名字,搞不好又要引起一场好几方粉丝的撕逼大战了,他怎么敢乱说? 晏朝一时想不出个万全的答案,时间有限,他只好身先士卒,半开玩笑地拍了拍胸脯:“我。” 副导演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嘴里却依旧念得飞快:“用两个字形容对方?” 沙雕,二逼,白痴,戏精……晏朝心中瞬间就出现了n个答案。 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脸正直的微笑:“好看。” “用四个字形容对方?” 晏朝不知怎么的,这回脑子里瞬间冒出来了一个词,并且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沉鱼落雁。” ……靠! 八卦论坛害死人啊! 然而这一切已经被录进了镜头里,晏朝只好接着装作一脸什么也不懂的单纯模样。 一想到这些内容以后都要在节目里播出,他就觉得有点儿心肌梗塞。 副导演边笑得花枝乱颤,边看了一眼手中的秒表:“十个问题,用时四十五秒。” 丢人就丢人吧,幸好成绩还能看。 晏朝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很快,其余两个人也都分别从各自的车上下来,副导演公布了成绩,顾歆用时六十多秒,陈朔用时接近两分钟,而且两个人还都不同程度地跳了题。 陈朔笑着揽了揽晏朝的肩,为自己开脱道:“她们小女孩儿之间当然喜欢关注这些,我们男人粗心,哪能记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结果下一秒,听到晏朝成绩的他啪啪打脸。 陈朔不可思议地看向晏朝:“不是吧,星座那题我都想了好久,你连血型都能不带犹豫的?” 晏朝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可别让徐婧听到了,小心她打你。” 他才不会说他知道周辰瑜是o型血,是因为他自己恰巧是a型,结果那天的cp楼里,无数粉丝拿这一点出来大肆宣扬,说什么ao分明,血型定攻受,乱七八糟的。 总之晏朝轻轻松松地拔得头筹,就听副导演说:“根据挑战结果,‘半路夫妻组’和‘塑料姐妹组’分别得到两匹马,‘唇枪舌剑组’分到一匹马。” 晏朝惊了:“我不是用时最短的吗?” 副导演再次邪魅一笑:“谁说用时最短就是赢家了?” 晏朝:“……套路!” 当晏朝骑着一匹雪白的小马来接周辰瑜时,满以为周辰瑜会比他还惊讶,没想到周辰瑜神色诡异地看着他,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只会牵回来一匹似的。 晏朝刚想问他,就看到一旁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一方小小的显示屏。 上面是……刚刚在马厩前的一系列镜头的实时转播? 也就是说,他刚刚快问快答的那些垃圾回答,都被周辰瑜看在了眼里? 晏朝瞬间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果然,周辰瑜露出一脸贱兮兮的暧昧笑容:“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什么血型……” 晏朝努力保持着微笑:“网上看的。” 周辰瑜不依不饶:“那择偶标准?” 晏朝一脸淡定:“营业而已,真相是假。” 周辰瑜:“好吧,还是谢谢你夸我沉鱼落雁,虽然这个词娘们儿唧唧的。” 晏朝:“美丽不分性别。” 周辰瑜终于成功被他恶心了一次,失笑道:“干嘛,以为你骑个白马就成王子了?” 晏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 周辰瑜盯着他看了一秒,忽然开口唱起了歌:“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晏朝:“……你赢了。” 他怕自己再不及时开口阻止,周辰瑜就要原地跳起《天竺少女》了。 周辰瑜犯完病,这才想起来问:“就一匹马,那我们怎么放羊?” 晏朝往后坐了一点儿,蜷起手指,敲了敲前半部分马鞍:“你说呢?” 从他明明用时最短,结果还分到了一匹马时开始,他就明白节目组想干嘛了。 横竖就是想让他们两个大男人骑同一匹马呗? 导演组铁了心让他们卖腐,他还不是咬着牙也得卖。 套路,防不胜防的套路。 周辰瑜倒是从恶如流:“正好,我一个人还不敢骑呢。” 说着,他握住晏朝冲他伸出来的手,一蹬脚垫,干净利落地飞身上马。 结果一坐上去,晏朝就听到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晏朝把缰绳交给他,问:“怎么了?” 周辰瑜回过头,低声对他说:“靠,硌得老子蛋疼。” 晏朝:“……” 周辰瑜继续憋着笑,小声道:“要小晏哥哥揉揉才能好。” 晏朝:“……你信不信我给你捏碎了?” 他这话一出口,周辰瑜瞬间就脑补出了那个可怕的画面,不由得浑身一颤:“我靠,你这人怎么这么血腥暴力。” 晏朝没好气地沉声道:“我都没硌着,是你自己姿势有问题。” 周辰瑜:“是吗?那可能是因为你太小了。” 晏朝:“……晚上回去让你看看到底小不小?” 周辰瑜丝毫不要脸皮:“拭目以待。” 晏朝:“……” 他一边拼命地克制住内心想打人的冲动,一边庆幸周辰瑜好在还剩下一丁点儿脑花子,两人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捂着麦。 否则这些对话要是真被放出去了,他们俩怕是第二天就要被封杀。 说话间,小白马像是被他们俩的污言秽语恶心到了一样,十分不满地甩了甩屁股,于是他俩在马背上跟着一阵颠簸。 ……晏朝不用看,都能想象后期里的这一段看起来有多淫.秽.色.情。 周辰瑜大概是第一次骑马,被它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晏朝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绷紧了,下一秒他就猛地把晏朝的手扣在了自己腰间。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又哭笑不得:“你抓缰绳啊,抓我干嘛?” 周辰瑜紧张道:“哥哥不会骑马,你得保护我。” 晏朝安慰他说:“放心,这是他们这儿最温驯的一匹。” 说着,他的两条长腿轻轻蹬了蹬马肚子,示意它往前走,小马果然慢悠悠地迈开了步伐。 没想到刚走出去没两步,周辰瑜就忽然开口道:“我现在觉得又刺激又害怕又兴奋又快乐又幸福!” 晏朝:??? 晏朝:“……紫薇?” 周辰瑜:“尔康!” 晏朝:“……喜欢你,太多太多?” 周辰瑜:“我也是!” 晏朝:“……可以了,不用再往下说了。” 周辰瑜:“我不,我就要说!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你有多少,我就有多少!不,我比你还要多……” 晏朝:“周辰瑜,你正常一点儿。” 周辰瑜:“你满了,那我就漫出来了!” 9.身骑白马 周辰瑜的话音刚落,小白马就忽然停在了路中央。 几秒钟后,晏朝听到自己后方的马尾巴处,发出了一阵惊人的响动,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传来了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 两人同时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后方的地面。 直到这时候,身旁摄像的工作人员们才非常不专业地集体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 晏朝:“……” 晏朝:“看你把孩子吓的。” 周辰瑜:“……肯定不是我的问题,我顶多能把它说吐,怎么还能把它说泻呢?” 晏朝糟心地看了他一眼:“因为马没有呕吐中枢。” 当地的老乡走过来,他不太会说普通话,冲着他们比划了一番。 晏朝差不多明白了,老乡是说这匹马还没成年,驮着他们两个人有点儿吃力。 虽然晏朝也没搞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能把小白马骑到原地拉屎。 总之,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小白马以原地拉屎来抵抗他们卖腐,他们也只好选择放弃。 晏朝问周辰瑜:“你一个人敢骑么?我下去帮你牵着。” 周辰瑜这会儿倒是主动认怂地摇了摇头:“还是我下去吧,我看它对我不太友好。” 等工作人员把现场清理干净以后,两人一个在前面牵着缰绳,一个骑着马,总算是晃晃悠悠、勉勉强强地重新上了路。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天边落日火红的余晖给远处白雪皑皑的峰峦和近处一碧万顷的草地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一望无际的草原,漫山遍野的羊群,两人挺拔的身姿,难得地营造出了一秒钟岁月静好的假象。 走了一阵儿,周辰瑜又开始轻轻哼歌:“我身骑白马哟,走三关……” 晏朝生怕他再把小马吓着了,叫他:“八戒,你别唱了。” 周辰瑜回头看他:“翠兰,你不知道夫君我就喜欢唱歌吗?” 晏朝:“……” 为什么每次他想揶揄周辰瑜,都能让对方把自己给捎带进去? 周辰瑜又哼了两句,晏朝惊讶地发觉,他唱的这几句闽南语,吐词居然还挺标准,有模有样的。虽然是流行歌里的词,但确实被他唱出了一点儿戏曲的味道。 再加上他的声音很干净,在这样空旷的环境下,带着一丝澄澈的少年感。 晏朝说:“你还会唱歌仔戏?” 周辰瑜挑了挑眉:“说相声的,可不是什么都得会一点儿么。” 晏朝点头道:“说学逗唱,怪不得你们唱歌都挺不错。” “戏曲和歌儿算在学里,唱只包括本门的太平歌词。”说着,周辰瑜回头看了一眼晏朝,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回去以后我带你去我们园子里转转,你就知道了。” 晏朝以前从来没了解过相声,这会儿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学问,尤其是从周辰瑜这张不正经的嘴里听到些许正经的东西,他感觉还挺新奇:“你会的这么多啊,那你还会唱什么?” 周辰瑜得意地一笑:“京剧版的薛平贵和王宝钏?” 《身骑白马》里的这一段歌仔戏,讲的就是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 这样家喻户晓的故事,晏朝虽然也听过,但他对京剧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周辰瑜说的这是哪一出戏,只是觉得更加叹为观止:“那你来一个呗?” 周辰瑜看着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你刚不还嫌弃我,让我别唱么?” 晏朝:“……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 周辰瑜:“想听的话,下次买票来我专场啊?” 晏朝瞥了他一眼:“好歹cp一场,你怎么下了马就不认人?” 周辰瑜抬眸看他:“咱俩是马震了还是怎么着儿?” 晏朝:“你刚不都漫出来了么。” 周辰瑜:“……小晏老师,现在不怕被封杀了?” 晏朝这一次终于没有让周辰瑜成功地把自己怼回来,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内心无比满足。 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对付周辰瑜的窍门儿,对于这种老司机,只有把车飙得比他还猛,才能让对方无车可飙。 晏朝虽然面上依然一本正经,但内心已经不由自主地沾沾自喜起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就从山坡上来到了羊圈前。 下一个任务是照顾出生没多久的小羊,对母乳不足的它们进行人工投喂。 工作人员从羊圈里抱出一只小羊,它就跟宠物狗差不多大,身上雪白的绒毛只有薄薄的一层,隐隐约约地透出里面粉红色的皮肤。小羊还不会走路,所以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抱在怀里。 然而这只原本十分乖巧的小羊,落在周辰瑜手里以后,瞬间就不安分地扑腾起来,张着嘴巴,发出小声却倔强的“咩——”。 周辰瑜瘪了瘪嘴:“它这么认生的吗?” 晏朝说:“是你太粗暴了好吗?” 说着,他从周辰瑜怀里接过乱扑腾的小羊,小心翼翼地一手搂着它的脖颈,一手托在下面,轻轻顺了顺它的毛。 没一会儿,小羊果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还温顺地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晏朝生得棱角分明,表情严肃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冷峻,这会儿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羊羔,手上的动作温柔得要命,有种别样的反差萌。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周辰瑜毫不掩饰的崇拜上目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倒让晏朝不由自主地一怔。 像是被那直勾勾的目光烫到了一般,晏朝下意识地就错开了视线:“看到没?” 周辰瑜跟个小孩儿似的,跃跃欲试道:“快还给我,我也要抱。” 晏朝小心翼翼地把小羊递到他怀里,周辰瑜学得很快,这回动作就轻柔了许多,小羊果然不再闹腾了。 晏朝刚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奶瓶,刚拿到小羊的嘴边,就听周辰瑜低着头说:“乖,你妈给你喂奶了。” 晏朝:“……你妈!” 周辰瑜笑出了声,对工作人员说:“看见没,你们mc节目里公然爆粗,回去让台长扣他奖金。”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哄笑起来,然而没等大家开心两分钟,就见小羊似乎是被这欢腾的环境吓着了,猛地咳嗽了一声。 于是它刚吸到嘴里的奶就一股脑儿地喷在了晏朝的脸上。 刹那间,一张俊脸就破了相。 晏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天爆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给他递上一张面巾纸。 晏朝已经彻底凌乱在风中了。 周辰瑜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开始捂肚子,笑得快死了。 不过他还算是有点儿良心,边笑边拿出纸巾来,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给晏朝擦脸。 晏朝平复了一下心情,自暴自弃地问他:“不嫌脏啊你?” 周辰瑜依旧笑得要岔气了:“那怎么办?你看除了我他们谁还愿意管你。” 晏朝:“还不都怪你!” 周辰瑜:“怪我怪我,回去跪搓衣板行么?” 晏朝:“……周辰瑜,这种时候还不忘抄便宜你还有点儿良心吗?” 周辰瑜:“我错了,那我举案齐眉?献身谢罪?” 晏朝:“……你剖腹自尽吧。” 10.报菜名不如抱你 傍晚时分,嘉宾们结束了一天放羊娃的疲惫生活,聚集到一条小山涧旁边,准备今晚的露天烧烤晚宴。 夜幕朦胧,山地间一片苍松翠柏,此时凉风习习,颇有些萧瑟的意境。 众人齐心协力地搭好了帐篷,又架起炉火,开始了篝火野餐。 不多时,烤架上就冒出了阵阵四溢的香气,晏朝把上面摆着的一排羊肉串逐一翻了个儿,飞快地挨个儿撒上孜然粉和胡椒面,烤肉瞬间发出一片“呲啦呲啦”的声音。 周辰瑜看了他一会儿,不由得感慨:“手法这么娴熟啊?” 晏朝说:“怎么说也是家乡特产,难道你就不会片儿个北京烤鸭什么的?” 话音刚落,晏朝就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算了,我觉得我高估你了。” 周辰瑜撇了撇嘴:“难道你会做饭?” 晏朝看了他一眼:“单身狗一个人住,怎么说也得会点儿简单的吧?” 周辰瑜闻言一笑:“那不一定,我都一个人住了好几年了,这不连蛋炒饭都没学会。” “合着你还挺骄傲的?”晏朝嗤笑了一声,“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周辰瑜说:“我们都是晚上演出,每次结束以后就半夜了,大家就凑一起吃宵夜呗。” 晏朝问:“那白天呢?” 周辰瑜理所当然道:“白天就等宵夜啊。” 晏朝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所以你一天就吃一顿饭?还都是半夜吃?” 周辰瑜点了点头:“饱吹饿唱,没听过啊?” 晏朝:“……你的胃没被你作出毛病来,还真是奇迹。” 周辰瑜像是忽然萌发了什么绝妙的想法:“哎,你说反正咱俩都单身,要不以后同居呗?” 晏朝:??? 周辰瑜:“不好意思,说秃噜嘴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俩搭伙儿过日子。” 晏朝:“……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周辰瑜:“哎呀就是咱俩住一起!” 晏朝一脸警惕,生怕他下句话又蹦出什么污言秽语:“你想干嘛?” 周辰瑜湛然一笑:“你做饭,我洗碗,男男搭配,干活儿不累。” 晏朝:“……做梦吧你。” 说话间,这一波烧烤已经烤好了,晏朝把各种肉和菜盛满了两个大铁盘,和周辰瑜一起端到了不远处的帐篷那边,众人围坐着的小茶几上。 顾歆笑道:“晏大厨,辛苦啦。” 晏朝笑了笑:“就烤个肉而已,不至于。” 周辰瑜坐了下来:“他刚说他还会做饭呢?” 徐婧说:“他厨艺可是一绝,有一次我们台里出去团建,他一个人给我们炒了一大桌儿。” 周辰瑜惊讶地看向晏朝:“没看出来啊,深藏不露呢?” 晏朝微微一笑:“低调,低调。” 陈朔说:“这年头会做饭的男生真的不多,以后哪个姑娘嫁给小晏,肯定特别幸福。” 徐婧笑道:“你这催婚也有点太早了吧?我们小晏这么单纯的男孩子,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晏朝笑得一脸无奈:“婧姐,这还录节目呢,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 身为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徐婧倒真没说错。 晏朝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行事低调的学霸校草,拒绝了无数妹子的橄榄枝,一心只想努力学习。 毕业以后,又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谈恋爱,两年多的光阴就这么晃过来了,这才发觉,一转眼儿都二十三了,居然连初恋都没送出去。 仔细想了想,他甚至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以至于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性冷淡。 晏朝开玩笑道:“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 就听周双双忽然说:“小晏哥别怕,我哥比你还大两岁呢,一样是母胎solo。” 听着话题突然cue到自己,周辰瑜愣了愣,随即笑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儿,我还等着单成花儿呢,肯定抢手。” 徐婧一脸惊讶:“不会吧,小晏以前沉迷学习就算了,你怎么也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现在的小帅哥都怎么回事?” 周辰瑜无奈道:“这不是家里管得严么,哪有机会。” 这个“家”,自然说的就是周家,周双双已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周辰瑜看了她一眼:“你还笑啊,等你大点儿就知道了,没有爱情滋养的青春岁月有多难熬。” 周双双却好像半点儿没被他的话所触动,依然笑着看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亮亮的,盛满了一腔似水柔情。 晏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拿胳膊肘捅了捅周辰瑜:“对了,所以你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 周辰瑜转头看他,脱口道:“你啊。” 大家都看了今天晏朝那段快问快答的实时转播,于是此刻都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着晏朝又露出了无语凝噎的表情,周辰瑜也忍俊不禁:“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晏朝:“当时时间紧迫,我要不说快点儿能拿第一么?” 周辰瑜嗤笑一声:“拿第一的好处就是换来一匹未成年小马,还在半路上原地……” 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晏朝迅速地制止了他:“打住!吃饭呢!” 他这话一出口,大家多少都猜到发生什么了,再次诡异地笑了起来。 晏朝赶紧把话题从奇怪的方向往回引:“所以你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 周辰瑜想都没想,随口道:“温柔善良脾气好?安静乖巧不胡闹?” 晏朝听得想笑,心道这是什么停留在三从四德时期的傻.逼直男审美。 他无意识地用余光扫过一旁的周双双,一不小心就瞥到了对方眼睛里迸发出来的亮光,不由自主地心下一惊。 都说晏朝情商高,其实源于他确实是个心思细腻,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并不只他,优秀的主持人大多都是如此。 所以他刚刚一不小心看见了周双双看着周辰瑜时的神情,内心瞬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虽然周辰瑜和周双双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一起长大,晏朝一直觉得他们俩是兄妹情深。 但刚刚周双双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的眷恋和希冀的神色,简直让晏朝没法不想多。 他心里正犯嘀咕,就听徐婧对周辰瑜的择偶标准做出了评价:“这不就是小晏本晏嘛。” 没等晏朝反驳,一旁好久没说话的顾歆忽然来了一句:“沉鱼落雁是真的!” 晏朝:……what? 莫非是同一个帖子里来的网友? 小妹妹,你深藏不露啊? 然后他就又一不小心注意到,顾歆身旁的周双双,眸子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辰瑜就一脸好奇地重复了一遍:“沉鱼落雁?” 顾歆已经露出了一脸姨母笑:“你们俩的cp名,好听吧!” 周辰瑜跟着笑了起来:“有点儿意思。” 晏朝一脸无奈:“这还录节目呢,圈地自萌啊小姐姐。” 周辰瑜却好像还在琢磨这个cp名,喃喃道:“沉鱼落雁?什么姿势?” 晏朝:“……骑乘,满意了吗?” 说完,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冲不远处的摄像师傅说:“到时候这一整段儿都掐了别播。” 大家都被他们突然的开车逗得乐得不行,配合晏朝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就更好笑了。 徐婧笑得停不下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么天然的笑料,居然不能在节目上播。” 周辰瑜说:“没事儿,可以放到相声里说。” 晏朝:“你敢!” 顾歆到底是小妹妹,尽管头脑里可能存在着很多不可描述的内容,但这种时候脸皮还是很薄的,她不好意思道:“怪我怪我,大家跳过刚刚那个话题吧。” 周双双好像也巴不得早点结束这个话题似的,拿着一旁盛着啤酒的酒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满上。 陈朔招呼大家:“耍嘴皮子的凑在一起就是不一样,你们也别光顾着说啊,一会儿菜都要凉了。” 于是众人将手里的玻璃杯相碰,准备开动。 徐婧忽然说:“好不容易有知名相声演员来参加节目,开饭前不来个报菜名儿怎么行?” 周辰瑜笑道:“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让我来有什么意思,应该让小晏来。” 晏朝赶忙推脱:“去去去,我又不是说相声的。” 周辰瑜挑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播音主持语音的日常训练难道不说贯口?” ……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晏朝一脸无奈:“我也就会那么一点儿,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陈朔看热闹不嫌事大道:“那你们俩来个接龙吧!” 徐婧拍了拍手:“是诶,刚好小晏你马上就要跟他学说相声了,让周师父先考验考验你的功底。” 小晏心里万般不情愿,毕竟报菜名全文那么长,周辰瑜肯定倒背如流。自己就不一样了,统共就没背多少,这么长时间没说,早都忘得差不多了。 然而晏朝心里也清楚,慢综艺本来就容易无聊,观众就喜欢看这种有矛盾冲突的剧情,不然他们俩也不会被安排成“唇枪舌剑组”了。 为节目献身的小晏只好开了口:“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开头的几句记忆度还是清晰的,而且晏朝本来嘴皮子也溜,语速飞快,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周辰瑜接道:“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晏朝的嘴皮子虽然快,但再怎么样也快不过专业的相声演员。这会儿周辰瑜一开口,晏朝立马就感觉到,周辰瑜故意给他放了水,这个语速是完全按照他来的。 他于是再接再厉地飞快道:“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周辰瑜接:“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晏朝:“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 周辰瑜:“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 ……救命啊,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晏朝真的想不起来了。 才说两句就over,这也太丢人了吧? 大脑飞速运转间,晏朝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德芙巧克力,可可布朗尼——”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种他在网上随便看到的段子,周辰瑜肯定接不下去。 没想到周辰瑜愣了半秒,立马顺着他接道:“香草味八喜,榴莲菠萝蜜?” 晏朝瞬间惊了,这人怎么回事儿? 原来他不光会背报菜名,还会背网上的沙雕段子啊? 好在晏朝向来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连沙雕段子都记得无比清晰:“鸡汁土豆泥,芝士玉米粒?” 周辰瑜一脸成竹在胸的微笑:“黄焖辣子鸡,碧玉金镶玉——” 晏朝:“红烧狮子头,黑椒牛里脊,香橙排骨酱醋鱼。” 这个段子到这儿就结束了,晏朝一口气把最后几句都说完了,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周辰瑜:我都说完了,看你还能说点儿什么? 没想到周辰瑜一丝不乱地看着他,对他挑了挑眉:“不如你,全都不如你。” 11.红鬃烈马 晏朝:“……” 他输了,一败涂地。 众人愣了三秒后,一齐发出一阵惊呼:“沉鱼落雁是真的!” 晏朝:“你最后一句那是报菜名么?犯规了。” 周辰瑜吐了吐舌头:“后面那一整段儿都是你开的头,要犯规也是你先犯规。” 晏朝:“这叫推陈出新,21世纪硬核报菜名。” 周辰瑜竖起了大拇指:“厉害,我回去就把它写进我的新本子里。” 徐婧一脸佩服地问:“我记得报菜名的完整版一千多个字儿呢,你都会啊?” 陈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千多个字儿?怎么背会的?” 周辰瑜点了点头:“都是娃娃腿儿(注:童子功),打小儿就从早到晚地背。” 周双双接道:“外人不知道,我们自幼学艺的其实挺苦的,相比之下,练习生生活都轻松多了。” 周双双小时候学的是京韵大鼓,后来年少气盛,背着爹妈就去了娱乐公司,也就没继续走传统曲艺的路子,她现在说这句话,显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周辰瑜又说:“我们小时候练功,都是天还没亮就起了,出完晨功以后挨个儿检查。早上六七点钟正困得要命,满脑子都是浆糊,但凡背错一个字儿,劈头盖脸的几巴掌下来,立马就清醒了。” 徐婧惊讶道:“天呐,怎么还打孩子呢?” “不打不长记性,打疼了,吃了苦,下次才能不再犯。”周辰瑜倒是很淡然,“传统行当都这么过来的,我们年轻的这一辈儿已经好多了。旧社会学艺的时候,都要签个‘关书’,上面写得很清楚,学艺期间,天灾人祸,与师无涉,顽劣不服,打死无论。” 晏朝多少听说过过去梨园行里的班社制度,那时候有句话说,“父母不长志,卖囝去装戏。”都是底层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了,才会签一纸“卖身契”,送孩子去干“下九流”的勾当。 那时候班子里的师父都极其严苛狠厉,孩子们上台演一整天,下了台就因为各种小毛病被打得皮开肉绽,打死人更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百年过去,当今时代,这样饱受诟病的封建糟粕式教育方法当然早都不复存在了。新媒体时代下,有点儿名气的曲艺演员个个儿都和明星差不多,但让晏朝没想到的是,连周辰瑜这样的人,都是被棍棒教育出来的。 晏朝从小接受的就是学校里的常规教育,更何况他还是个三好学生,别说巴掌了,连稍微重一点儿的批评都没挨过。 他上学的时候每次看到老师拿着教室里的扫把抽人,心里都觉得没人性,现在想到周辰瑜小时候成天挨嘴巴子的场面,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晏朝问:“周老师脾气那么好的人,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周双双接道:“我爸多喜欢他呀,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打他的是我爷爷。而且没他说得那么夸张,我们整个家里,别人挨的打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人挨得多。” 周双双口中的“爷爷”,自然指的是周卯钦的父亲,蓼风轩的老班主,周寅春老先生。 周老爷子是著名的相声、戏曲“两门抱”的大师,如今年逾古稀,已经不怎么登台表演了,但他的鼎鼎大名却依旧到哪里都响亮无比。 晏朝好奇地问:“老爷子为什么打你?” 周辰瑜似乎不大愿意谈这个话题,只是含糊地笑道:“能因为什么,我最皮呗。” 周双双看出来他有所隐瞒,笑着说:“有一回爷爷教他唱戏,他不肯唱,结果被打了一顿,然后就给他关到了小黑屋里,什么时候唱会了什么时候吃饭。他打小儿就犟得要命,硬是死扛着,我那时候也就五六岁吧,看他可怜,偷偷给他送吃的,结果被爷爷发现了,连着我也一起打了一顿。” 周双双讲这一段儿的时候眉飞色舞的,画面感十足。这种曲艺世家的出生的兄妹小时候的经历,更是外行人从前闻所未闻的,听起来新奇又有趣,大伙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聊到这么有看点的内容,晏朝不由自主地瞥向周辰瑜,期待他再往下讲两句。没想到周辰瑜一反常态地没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地莞尔而笑。 晏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总觉得周辰瑜这会儿的笑,和往常的那种不大一样,虽然嘴上是笑着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看不穿的情绪,仿佛那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 下一秒,仿佛是在印证晏朝的猜想一般,周双双看到周辰瑜的表情,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接下来刚到了嘴边儿的话,立马就又被她吞了回去。 其他人笑得正欢,自然没注意到他们这些微妙的表情变化,但晏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很快就明白大约是周双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周辰瑜不高兴了。而且很显然,他们兄妹两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晏朝被夹在中间,难免更加一头雾水,周双双不过就是讲了个周辰瑜小时候的趣事罢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心里正思索着,就见徐婧惊讶地望向周辰瑜:“你不是说相声的么,还学过唱戏?” 周老爷子在戏曲上的造诣也颇深,周辰瑜又是曲艺世家里长大的少爷,这一点其实并不特别令人惊讶。 周双双看了她一眼,抢在周辰瑜回答之前,含含糊糊地接道:“毕竟是曲艺班子嘛,我们家的师哥们,个个儿都会唱两句。” 这话一出口,众人自然开始起哄:“来一个!” 周辰瑜的神色一滞,笑着推脱道:“我唱得不好,再说都多少年没唱过了……” 大伙儿只当他是谦虚,但通过这些天对他的了解,晏朝很清楚周辰瑜那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会儿他推脱,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愿意唱。 虽然晏朝一时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圆场道:“你们就别赶鸭子上架了吧。” 其他人自然不依不饶,紧接着,旁边的好几个摄像机都开始给周辰瑜特写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周辰瑜的神色顿了顿,最终还是妥协道:“唱什么?” 徐婧一脸期待地拍着手:“唱你今天说的,京剧版的薛平贵与王宝钏。” 周辰瑜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那副笑模样儿:“那叫《红鬃烈马》。” 徐婧笑道:“我没文化,你懂就行。” 周辰瑜笑得一脸勉强:“这儿也没有伴奏,我随口哼两句吧。” 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项内容,要不是周双双刚刚突然提起了周辰瑜从小学戏的话题,大家也不会起哄要他来一个。这个要求提得太突然,周辰瑜方才完全没有正经地开嗓子,晏朝不禁有些担心,怕他真跟他说得一样唱不好。 晏朝想了想,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己,就算周辰瑜真的唱劈了,大不了后期再把这段一剪没,反正观众也看不见。 晏朝思索的这一阵子,周辰瑜已经开了口,脸上是一副少见的认真神色:“听他言来自思忖,看他不像受苦人。两耳垂肩贵相品,龙眉凤目帝王尊——” 晏朝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周辰瑜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信口开河的样子,难免给人留下一种油嘴滑舌、不学无术的印象,再加上他刚才那副十分抗拒的态度,让晏朝理所当然地猜测他大概唱得不怎么样。 没想到他一开口,刹那间就艳惊四座。 他唱的是《红鬃烈马》中《彩楼配》一折里的唱段,讲的是王宝钏与薛平贵私定终身之时,嘱咐他在过几日的彩楼抛球选婿时,记得接住自己的绣球。 西皮快板的欢快曲调,活泼婉转的唱腔,配上周辰瑜顾盼生姿的神色,尽管他穿着一身现代气息十足的运动卫衣,也依旧是那副俊俏少年郎的面孔,但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却将一位闺中小姐的期盼与娇羞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月二日事有准,切莫错过这光阴。倘若姻缘有福分,便是蟠桃会上人。” 唱完这一句,周辰瑜才收回了方才那副入戏的神态,瞬间又回到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儿,对着晏朝轻佻地抛了个媚眼儿。 12.一心只想王宝钏 直愣愣地收到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媚眼儿,晏朝居然不但没觉得恶心,反倒整个人一怔,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瞬间的神思恍惚。 众人的反应都跟晏朝差不多,毕竟戏曲不比相声那么通俗,内行看门道,外行只能看个热闹。大伙儿这会儿只觉得对周辰瑜刮目相看,齐刷刷地鼓起掌来。 导演大约也觉得这是意外之喜,于是让周辰瑜接着讲讲这出戏,毕竟京剧文化这样的内容出现在一档旅游类慢综里,还是个挺新奇的剧情点。更何况弘扬传统文化的代表,是一位如此集颜值与才华于一身的小哥哥。 薛平贵和王宝钏的传奇故事,其实大家多少也都听说过,周辰瑜于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出戏。 《红鬃烈马》讲的是丞相之女王宝钏与地位低下的叫花郎薛平贵相爱,自然受到了家庭的阻挠,万般无奈之下,她与父亲“三击掌”断绝父女情,追随薛平贵投奔寒窑,苦度光阴。后来薛平贵立功封爵,出征西凉,与王宝钏告别。 薛平贵平定西凉后,被迫娶代战公主为妻,后又继承王位。十八年中,王宝钏清守寒窑,饱尝艰辛。 一日,薛平贵收到王宝钏血书,思妻心切,于是在灌醉代战公主后,偷过三关回国。二人在武家坡偶遇,薛平贵在试探后得知王宝钏一直守节不移,大为感动,夫妻二人终得团聚。 周辰瑜不愧是相声演员,寥寥几句话就把一出戏说清楚了,描述得简明扼要,而且生动无比。 徐婧评价道:“如果用现代人的价值观来看,薛平贵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陈朔不解地问:“怎么说?” 徐婧不客气地说:“虽然这样评价经典角色可能会被打,但是从感情方面来说,被逼无奈也好,半推半就也罢,总之薛平贵明知道王宝钏在家里苦苦守候,自己却和代战公主恩恩爱爱,这是其一。薛平贵让王宝钏苦等了十八年才回国,见到王宝钏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试探她是不是还守节不移,这是其二。你说这不是渣是什么?” 周辰瑜笑道:“你说的都挺对,可惜那个时代,毕竟还是男权社会,女性都被要求三从四德。那时候的戏曲就好比现在的影视剧,多少都是带点儿教育意义的,王宝钏这样的贞洁烈女就是那时候妇女的楷模,而薛平贵功成名就、封妻荫子的结局,就是当时所有男人毕生的追求。戏曲里的很多东西,放在一定的时代背景下,还是很符合当时的主流价值观的。放到现在来看,难免就有点儿封建糟粕了。” 他的话确实中肯有道理,在座众人都十分赞同,没想到周双双忽然开口说:“我就不觉得这是封建糟粕,大家都说王宝钏守的是贞节,我却觉得她守的是那份情。谁说从一而终就一定是道义上的要求了?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从年少到白头,多浪漫啊。” 没看出来,这位现下正红得发紫的韩流少女偶像,内心里却住着一个痴情无比的王宝钏。 晏朝听她说完这话,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一些怀疑,内心不由得有些微妙。 假设她真的对她哥有那么点儿不一样的心思…… 没等他想完,周辰瑜就忽然好死不死地开口哼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晏朝:…… 他确信周辰瑜绝对没感觉到自己小妹妹的那点儿异样。 其他几个人自然也没有,还觉得他这句歌接得无比应景,只有晏朝注意到,一向表情管理满分的少女爱豆眼里闪过的一刹那别样的火花。 徐婧说:“以后等双双嫁人了,一定要把这段视频给她老公看,让他知道自己多幸福。” 周辰瑜笑道:“谁敢要求我妹妹从一而终?” 说着,他又冲周双双道:“你以后可不许像王宝钏那样,男朋友要是敢对你不好就立马踹了,哥给你介绍大把大把的小帅哥。” 说着,他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晏朝的肩膀:“像小晏哥哥这样的。” 晏朝:…… “唰”的一下,小妹妹眼里的火花熄灭了。 “噌”的一下,晏朝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大字:傻.逼。 鉴于这种现场拉郎配的场面过于尴尬,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顾歆忽然开了口,于无形中化解了这暗潮汹涌的场面:“大家总是心疼王宝钏,但我觉得其实代战公主也挺可怜的。” 周双双像是被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哼了一声:“她有什么可怜的?放到现在她就是个小三啊。” 顾歆说:“她嫁给薛平贵的时候,并不知道薛平贵已经在中原娶了妻室,夫妻恩爱十八年以后,才突然得知自己原来‘被小三’了。” 晏朝原本在专注地听她讲话,乍一听到这个词,脸色猝然间变了变,却又很快地竭力恢复如常。 顾歆接着说:“代战公主最后还是出于对薛平贵的爱,选择成全他们。幸亏古代还可以两女共侍一夫,要是放到现在,这该怎么算?” 徐婧笑道:“放在现在,那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 陈朔惊奇道:“不至于吧?你为了个渣男闹自杀?” 徐婧说:“当然不是真自杀了,就是闹一闹而已。这样的渣男我肯定是不会再要了,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至少要闹得他身败名裂。” 说话间,晏朝的脸色开始不受控制地渐渐发白,但是大家都在激情澎湃地讨论着,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 周辰瑜瞥了他一眼,转眼就笑着对众人说:“姐姐们,我虽然没摸过马原课本,但是我都知道那什么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理论,你们把上千年前的故事放到现在来讨论,违背历史唯物主义了啊。” 大伙儿都知道周辰瑜上到初中毕业就休学回家了,他们这些练童子功的曲艺演员大多如此,台上也没少拿学历问题砸挂。周辰瑜这么一说,大家自然都乐了。 晏朝这才从刚刚的意外状况中回过神来,他飞快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淡定地揶揄他说:“你还知道马原呢?可惜,历史唯物主义是高中政治里就有的内容。”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就见周辰瑜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理科生,不行啊?”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嬉笑道:“哎呀,不行,不能选理科,不然就不能和文科班的小晏哥哥坐同桌儿了。” 13.惊梦 节目组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打算吃吃喝喝,品味一下当地风味美食的聚餐环节,被周辰瑜临时唱的一出戏硬生生地变成了传统戏曲与当下价值观冲突问题的大讨论,瞬间就多了无数有深意的节目素材,提供了不少可以引起讨论热度的话题。 一份的出场费,却凭空多出了好几倍的内容,相声演员就是划算。 《天涯海角》对于这位从隔壁的《第二角色》节目组空降来的飞行嘉宾非常满意,甚至打算以后有机会再请他来玩。 然而几位嘉宾就比较惨了,原本晚上就能结束的拍摄,硬是拖到半夜才收工。 一进房间门,周辰瑜二话不说地就摁灭了屋顶上的摄像头。 晏朝笑他:“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进来抢劫呢。”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真搞不懂你们录节目干嘛非要在房里安摄像头,就这么想偷窥别人的夫妻生活么?”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晏朝已经完全熟悉了他骚话连篇的模式,发现自己越是抗拒,周辰瑜就越是要寻开心,如果自己骚回去,他反而觉得没劲了。 晏朝于是接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去洗澡,床上等你。” 没想到周辰瑜忽然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来吧夫君,今天白天说好的献身请罪。” 晏朝:“……” 他真傻,真的。 他单知道自己也会说骚话,他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论骚,他是永远骚不过周辰瑜的。 周辰瑜看着他一脸吃瘪的表情,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笑了一阵,周辰瑜终于换回了稍微正常一点的表情:“我还没问你呢,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听到一个代战公主都能感同身受了?” 意识到他发觉了自己当时不正常的表现,晏朝的眸色又是一滞,嘴上却推脱道:“没有,我还不能走个神了?” “走神?”周辰瑜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当时那个反应,不知道的以为你被小三儿了呢。” 晏朝嗤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说了么,我初恋都还在呢。” 周辰瑜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反应快,把话带过去,被镜头拍到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晏朝的神色一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业务能力过关的捧哏,周辰瑜的控场能力确实很强。 当时周围人都没有发现晏朝突然的失态,但周辰瑜却几乎是一秒钟就注意到了,然后飞快地抖了个包袱,把众人的目光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也让晏朝的情绪得以迅速地恢复过来。 晏朝不由得对刚才的那一段经历感到有些后怕,当时如果不是周辰瑜…… 猛然间,脑海里再次片段式地闪现一些熟悉的画面,晏朝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气流从下而上冲到自己的头顶,下一秒就是久违的炸裂般的疼痛感。 “哎?”周辰瑜反应迅速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突然的动作又将晏朝瞬间拉回了现实世界。 周辰瑜皱眉道:“怎么回事儿啊你?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晏朝摆了摆手,“可能就是今天录节目有点儿累了吧。” 周辰瑜大概是被他刚刚那副样子吓着了,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赶紧洗洗歇着。” 晏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要往浴室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周辰瑜:“你还说我,今天你妹妹说起小时候的事儿,你当时那又是什么反应?” 周辰瑜抬眸看他:“我什么反应?我不就是正常反应么?” 晏朝看向他的眼睛:“你能一眼看穿我,以为我就看不穿你了?” 周辰瑜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都不乐意跟我说,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他这话说得毫不掩饰,而且不无道理,反倒让晏朝无话可说了。 就听周辰瑜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小时候学戏的那点事儿呗,你想听的话,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晏朝其实也没有八卦的心思,就是礼尚往来地回敬一下,没想到周辰瑜倒是比他坦率多了。 一出王宝钏的故事,却引出来各自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也真是够神奇的。 周辰瑜拍了拍晏朝的肩膀,喟叹道:“人人有本儿难念的经。” -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是晏朝没想到,他当晚的梦里出现的,居然是戏中人。 他梦到的正好是《红鬃烈马》里的《赶三关》这一折,薛平贵收到王宝钏的鸿雁传书以后,决定回中原,又怕代战公主不同意,于是将公主灌醉,只身回国。 代战公主醒来后,带兵追至城门前,薛平贵不得已和公主禀明实情,公主这才得知薛平贵还有一发妻王宝钏,她为二人的情意所感动,最终放了薛平贵回中原。 然而晏朝的梦里却不知怎么的,和戏本子里写的不大一样。 在他的梦中,公主得知自己的夫君心里原来另有其人,一时间绝望无比,拔出剑来,就毅然决然地指向自己的脖颈间。 她白皙的皮肤上瞬间迸发出殷红的鲜血,耳畔几乎同时传来孩童的尖叫声,刹那间,画面开始变得恍惚,周边的景色尽皆消失,入目只有一片淋漓的红,入耳只有变了调的刺耳尖叫。 晏朝闭上眼睛,拼命地捂住耳朵,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片可怖的红色,然而无济于事。这一切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让他根本没有可以遁去的空间。 他的头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咽喉,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晏朝!” 晏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依然是一片猩红的血色。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俊朗的眉峰拧作一团,半晌,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儿知觉。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此刻却被一双冰凉而干燥的手握在一起。 那双手并不宽大,手指却修长而柔软,让他不知怎么的,一瞬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心安。 房间里一片漆黑,借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眼前逐渐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又叫了他一声:“晏朝?” 晏朝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些,语气却依然有些慌乱:“我刚刚怎么了?” 对方握着他的手一紧,完全不再是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抓着自个儿脖子就开始掐,吓死我了。” 晏朝说:“……不好意思。” 周辰瑜又问:“做噩梦了?” 晏朝点了点头,低声道:“吓着你了。” 周辰瑜说:“没事儿,幸好我被你吓醒了。” 说着,他就松开了握着晏朝的手,刚要起身,却猝不及防地被晏朝反手拉住了。 周辰瑜刚才本来就被他吓了一跳,这会儿一个没站稳,就猛地跌进了晏朝的怀里。 深更半夜,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个大男人在床上抱成一团,气氛难免一时间有些诡异。 周辰瑜下意识地轻轻挣扎了一下,然而晏朝手上的力道出奇得大,让他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他只好试探性地开口唤道:“晏朝?” 晏朝方才又陷入了愣怔的状态,被他轻声一唤,这才猛地从混混沌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手上的力气刹那间就松了很多,却依然没有放开周辰瑜。 晏朝的这副样子实在太过反常,让周辰瑜不由得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少顷,他只好安慰般地拍了拍晏朝的肩膀,无可奈何道:“我白天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又不肯说……” 晏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仿佛在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线是从未有过的低沉:“你听说过ptsd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将自己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告诉眼前这个认识了二十天都不到的人。 但是就在他握着这双柔软的手时,那种许久不曾体会到的心安的感觉,让他所有的外壳和伪装,都在那一瞬间悉数崩塌。 他刚刚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其实更像是一种倾诉,让他在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仿佛就已经丢掉了很多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 他根本没指望周辰瑜说听说过,毕竟这种奇怪的精神障碍,并不是什么常见的疾病。 没想到周辰瑜在听到这个词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晏朝就忽然间意识到,他或许是知道的。 下一秒,周辰瑜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14.带他回家 晏朝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房间里,投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 他后半夜的睡眠出奇得安稳,连梦都没有再做一个。 见他醒来,周辰瑜把早餐从微波炉里端出来,招呼他吃饭。 晏朝脑袋还有点儿发蒙,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子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包子稀饭,不由得一哂:“老北京,今天不是豆浆油条了?” 周辰瑜说:“我没给你喝豆汁儿算客气了。” 晏朝却没急着吃饭,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烟,递给周辰瑜,周辰瑜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不抽。” 晏朝于是自己抽出来一根,刚要点燃,就听周辰瑜说:“你也不许抽,少拿二手烟毁我嗓子。” 晏朝于是起身要出去抽,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横竖拦不住你,别折腾了。” 晏朝把烟叼在嘴里:“不好意思,就这一次。” 其实他也没有烟瘾,只是从前每当病情突然发作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吸了烟就会好受一些。这大概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两人今早都是一反常态的话少,晏朝抽了两口烟,这才说:“你怎么什么也不问我?”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我敢么?问了你又抽抽怎么办。” 晏朝吐了个烟圈,笑道:“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见我抽抽的人了。”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昨儿晚上要不是我,搞不好你就把自个儿给掐死了,你不以身相许报答我都说不过去。”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掐了烟。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之前忘跟你说了,下午你们一趟飞机走,我就先不回去了,咱们下周录节目再见。” 《天涯海角》在新疆的录制内容已经结束了,今天下午,节目组和所有嘉宾一趟回北京。 周辰瑜惊讶地问:“你要干嘛?” 晏朝说:“废话,好不容易跑这么远,我不得回趟家么?” 周辰瑜这才想起来,晏朝的家就在新疆。他于是不假思索道:“那我跟你一起。” 晏朝看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周辰瑜一脸理所当然:“见家长啊。” 晏朝下意识地骂道:“见你妹。” 周辰瑜:“我妹你昨天刚见过。” 晏朝:“……” 两人日常互怼完,晏朝才轻飘飘地说:“你就是真想见,我家里也没家长。” 周辰瑜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抬眸看向他。 晏朝英俊的眉眼间依然是往常那副平静的神色,他接着解释道:“我从小是姥姥带大的,她在我十八岁那年就去世了。” 周辰瑜看着他,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少顷,才讷讷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 晏朝却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儿,都多少年了,早看开了。” 周辰瑜又说:“那你还……回什么家?” 晏朝说:“回来的机会不多,我想去扫扫墓。” 晏朝从来不曾把关于自己家庭的一切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是自从昨天晚上,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周辰瑜面前时,忽然间就不打算再对他隐瞒这些了。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周辰瑜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可晏朝永远无法忘记昨天夜里紧握着那双手时,那种久违的温存与心安。 大约积攒了太久的心事,总归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吧。 晏朝以为自己这样坦白地向他解释过一切,周辰瑜就不会再嚷嚷着要跟他一起回家,没想到周辰瑜思索了片刻,反倒更加斩钉截铁地道:“那我更要陪你一起了,哪儿有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的道理。” 晏朝哭笑不得:“我以前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现在用得着你陪我?” 周辰瑜说:“那是因为你以前不认识我,不然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会陪你的。” 晏朝听着他这些胡言乱语,一时间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人幼稚得要命,可不知怎么的,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儿还是让晏朝的心头微微一动。 就见周辰瑜忽然用上目线瞧着他,补充道:“再说了,我跟你们节目组的其他人又不熟,和他们一起回去还不得无聊死,你就带上我吧,小晏哥哥……” 晏朝:“……你给我打住。” 周辰瑜展颜一笑:“小晏哥哥这是同意啦?” 晏朝:“你成天管一个比你小的人叫哥哥,内心不觉得羞耻吗?” 周辰瑜:“叫弟弟也不行,叫哥哥也不行,你还想让我叫你什么?” 晏朝一脸呵呵:“合着我没名字是么?” 周辰瑜点了点头:“好的,媳妇儿。” 晏朝:“……你自个儿回北京吧。” - 下午,节目组一行人打道去了机场,只有晏朝和周辰瑜留了下来。 晏朝开着车,依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周辰瑜:“你真想好了,我要去公墓的,不嫌晦气?” 周辰瑜撇了撇嘴:“放你一个人去,被小倩缠上了怎么办。” 晏朝:“不是你这只黑山老妖就行。” 周辰瑜:“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我其实就是专门儿来吸你这种小帅哥的精气的。” 晏朝:“……勾引我跟你双修的那种?” 周辰瑜冲他抛了个媚眼儿:“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事不宜迟,不如就今晚吧。” 晏朝:“……”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接周辰瑜的任何话茬儿。 这座城市很小,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城郊的公墓区域。 周辰瑜这个人很神奇,有时候看起来又二逼又幼稚,可有时候似乎又很有分寸感。比如现在,当晏朝把车停在墓场门口以后,周辰瑜就很识趣地坐在车上,没有嚷嚷着要陪晏朝一起去给他家人扫墓。 就连晏朝从车后座拿出了两束百合花的时候,周辰瑜也没有就花束的数目提出任何疑义。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晏朝重新回到了车上,周辰瑜也没有任何想要窥探他隐私的意思。 晏朝将车一路往回开,窗外的风景逐渐从荒凉的郊区过渡到城市的风光。 他的家乡是一座四五线的小城市,远远没有京城那般高楼林立、川流不息的繁华光景,但坐落在天山脚下,蓝天白云、山清水秀的风光,加上慢节奏的生活,也别有一番安静恬淡的美好。 周辰瑜的眼神一直望着窗外,这会儿才忽然开口道:“这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这种大西北的边陲小镇里的生活,是周辰瑜这种胡同里长大的京城小少爷所不曾体会,也难以想象的。 晏朝点了点头:“除了落后一点儿,别的其实和北京也差不了太多。” 周辰瑜转头看向他,隔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你十八岁以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晏朝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掌握那么多居家技能。” 那一年的酷暑之际,当晏朝和千千万万的毕业生一起经历了黑色六月之后,终于没有辜负姥姥的希望,以状元的成绩考入了殿堂级别的名校。 然而没等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就猝不及防地迎来了身边唯一一个亲人的与世长辞。 那个晦暗无比的夏天,仿佛是上天送给他的成人礼。 然而在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之后,晏朝依然不得不努力整理好心情,然后一个人走好接下来的路。 周辰瑜沉默了好一阵儿,最终却没有开口,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晏朝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爸妈去哪儿了?” 周辰瑜摇了摇头:“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晏朝依旧是一脸平静地说:“我没有爸妈。” 周辰瑜抬起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半晌,安慰道:“没事儿,我都二十多年没见过我爸妈了,连他们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这有还不如没有呢。” 晏朝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只觉得原本颇有些压抑的气氛忽然就被周辰瑜打破了。他无奈地笑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周辰瑜叹了口气:“咱俩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以后我对你就像对亲兄弟一样好。” 尽管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触动,但晏朝还是很受不了他这副肉麻而不自知的语气,嫌弃道:“这句话太土了,真的。” 周辰瑜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以后我对你就像对亲媳妇儿一样好。” 晏朝:“……” 15.同床异梦 晏朝带周辰瑜回的这个“家”,依然是他从前和姥姥相依为命的那座小房子。 屋子很小,只有六十平米左右,后来姥姥走了以后,晏朝也去了北京上学,这间屋子自然就空了下来。 如今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再加上路途遥远,因此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家,但他还是请了阿姨,每周都会定时来打扫。 因此房间虽然小,却明净而敞亮。也只有这样的氛围,才能让晏朝勉强找到一点儿久违的“家”的感觉。 晏朝从饭店里打包回来了新疆特色的大盘鸡,两人吃完饭,周辰瑜还不忘得寸进尺地问:“什么时候能吃到小晏哥哥亲手做的大盘鸡?” 晏朝没好气地说:“今晚就请你吃大盘鸡吧。”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周辰瑜传染了,成为了这样一个出口成黄的人。 果然,周辰瑜故意啧啧道:“小晏哥哥,我记得上周你还是个正人君子呢,怎么才过了一周就变成这样儿了?” 晏朝叹了口气:“近你者黄。” 一顿晚饭吃完,天色也不早了,晏朝开始安排房间,这才发觉,家里统共两间卧室,姥姥走了以后,她住的床就已经撤掉了,这会儿只有晏朝的卧室能睡人。 晏朝干脆道:“我睡沙发。” 周辰瑜说:“那怎么行?这不是喧宾夺主嘛。” 晏朝:“‘喧宾夺主’不是这么用的。” 周辰瑜想了想,点头道:“对了,鸠占鹊巢。” 晏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睡沙发?” 周辰瑜看了一眼晏朝的双人床,说:“你这床反正够大,我不介意跟你挤一晚上。” 晏朝:“我介意。” 周辰瑜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你介意什么?咱俩睡了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有说梦话磨牙打呼噜,你最清楚的啊。” 晏朝莫名奇妙:“谁跟你睡了?” 周辰瑜垂下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呸,渣男,睡过不认,拔diao无情。” 晏朝:“……” 周辰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挽回我。” 晏朝:“……你干嘛这么想和我睡?” 周辰瑜:“明明是你说请我吃大盘鸡吧的啊。” 晏朝:“……你特么是不是真的特别想吃?” 周辰瑜:“来啊,你敢炒我就敢吃。” 晏朝:“……”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忍心让你睡小沙发,你还这么多屁事儿,好心当成驴肝肺。” 晏朝:“我宁愿睡小沙发。” 周辰瑜抬眸看他:“干嘛?真的是怕半夜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对我动手动脚?” 晏朝:“……我恐同。” 周辰瑜说:“放心,我笔直。” 晏朝想了想,说:“算了,我应该是恐你。” 周辰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你发现没?你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特别像那种被不情不愿强取豪夺的姨太太。” 晏朝:“你有病就赶紧去治。” 周辰瑜依然沉迷在调戏晏朝的快乐中无法自拔:“等着吧,到时候节目一播,你就是人尽皆知的蓼风轩少奶奶了。” 晏朝尽管内心十分想反驳,但当他发觉周辰瑜说的这一点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就感到无比绝望。 晏朝郁闷地抱着两床被子进了卧室,一股脑地丢在床上,又回头踹上了房门儿。 周辰瑜已经倒在了床上,边刷手机边说:“你别这么暴躁行不行?快看一眼微博,《第二角色》明天就首播了。” 他一提这个,晏朝的神情瞬间就正色了不少。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问:“担心收视率?” 晏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档节目是我最早提案的,当时就被台里很多领导否了,前前后后改了几十稿,最后好不容易才拿到立项。” 周辰瑜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这档节目多有创意啊。” 晏朝说:“就是因为完全是原创,根本没有任何前车之鉴,也没有受众基础,一切都是未知数,稍微弄不好,就会扑得悄无声息。” 周辰瑜说:“怪不得现在的综艺都是借鉴国外的模式,即便顶着那么多骂名,还是一部接一部。” 晏朝无奈地笑了笑:“可是事实证明确实能火,你看现在市面上热度最高的那些个综艺,有几个不是引进的?我们有心做的原创,最后赚不了几个钱,这就说明市场根本不认可你,台里下回就更不会给立项了。” 周辰瑜想了想,认真道:“可是任何事物总是要往前走的,市场也是一样。只要节目做得足够好,就一定有机会成为那个突破口。别的我也不懂,但是就拿我们相声来说,往前推个十来年,那时候都说相声这行要走到头儿了,可是十来年后的今天,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小伙儿跑来园子里来听相声呢?” 晏朝转过头,难得地认真端详着周辰瑜那张俊俏风流的脸,半晌,感慨道:“我发现你说起人话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 周辰瑜翻了个白眼儿:“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晏朝说:“你平时在节目里怎么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呢?” 周辰瑜说:“我是个说相声的,又不是新闻发言人,要那么正经干嘛?我们又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请你上综艺不就是想看你逗乐儿么,太端着了还有什么意思。” 晏朝一时间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想了想,又说:“可是既然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就跟相声台上不一样了,就要做好被用娱乐圈的标尺来要求的准备。比如在节目里,说一句很平常的话,就有可能被网上解读成各种乱七八糟的意思,然后被骂很久。” 周辰瑜却一脸无所谓:“被骂就被骂呗,说相声的还怕被骂?放在过去都是下九流的营生,现在有这么多人肯抬举你,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有喜欢你的,就肯定有不喜欢你的。只要我的观众开心,管别人说什么干嘛?” 听了周辰瑜的话,晏朝竟有一时间的愣怔。 从小到大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让晏朝不知不觉地养成了自我要求高、一贯追求完美的性格。他做节目的这几年,一直秉持着观众就是上帝的理念,总是希望能考虑到所有人的需求,任何工作都想做到最完美,得到尽可能高的评价。 但周辰瑜的这一番话,突然让他有点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奉行的某些标准,是不是过于苛责,以至于有些谨小慎微、固步自封了。 他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一旁的手机就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匆匆地拿着手机走出卧室,钻进卫生间,关好了门,这才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朝?” 晏朝的声音很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之前工作太忙,都没来得及问你新节目的事情,听说突然换嘉宾了?” 对方的语气不似平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难得地带着些拖沓,这个点打过来,想来是刚应酬完,喝了不少酒。 晏朝依然简短地“嗯”了一声。 对方又问:“人怎么样?我听节目组说你和他不大对付,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跟导演说一声,让他把人换了。” “谁说的?”晏朝的声音骤然间就冷了下来,“好着呢,用不着你费心。” 对方沉默了一阵,又问:“听说你今天没跟节目组一起回北京?” 晏朝没说话,对方明白他是默认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你有没有去看看你……” “我去哪儿跟你没关系。”晏朝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 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犹犹豫豫:“小朝,我……” “不早了,我要睡觉了,”晏朝说,“你也早点睡。” 晏朝挂了电话,看着卫生间的镜子,只见自己的脸上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到了卧室。 周辰瑜正躺着玩手机,见他回来,也没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但晏朝生怕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反常,于是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领导,谈节目的事情。” 周辰瑜一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显然完全没把这个电话放在心上,晏朝这才暗暗放下了心。 这会儿时间确实不早了,两人没多久就熄了灯。 晏朝怕影响周辰瑜睡觉,就没玩手机,对方倒是依然保持着一秒入睡的良好睡眠习惯,很快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晏朝想着刚刚打来的那通电话,又想着明天的首播,越想越睡不着,只好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沉。 ——身边儿的这只死猪居然扒上来,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又把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舒服地往里拱了拱。 ……还真是一睡着就喜欢找东西搂着,简直像只树獭。 晏朝不由自主地垂眸看着他。周辰瑜生得很好看,即便是闭上了那双顾盼神飞的笑眼儿,眉宇间依然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风流,仿佛命里天生犯着桃花,怨不得都说他是撩妹狂魔。 他这会儿睡着了,整个人显得更加毫无防备,嘴角却依然牵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傻里傻气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像是感觉到了晏朝的注视一般,周辰瑜又往他的肩窝里蹭了蹭,一头毛茸茸的乱发弄得晏朝脖子有点儿发痒,于是晏朝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没想到这只树獭又锲而不舍地扒了上来。 一来二去的动作间,周辰瑜身上的被子不断地往下滑,这会儿已经褪到下半身了,露出半截白皙又劲瘦的腰肢。 晏朝低下头,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只觉得那人白花花的纤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晏朝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就伸向了他的腰际。但没等他碰到,周辰瑜就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这才让晏朝猛然回过神来。 ……他刚刚想干什么? ……性骚扰吗? ……他怎么真的跟周辰瑜说的一样,开始半夜动手动脚了? 不不不,他只是出于对这个巨婴的习惯性照顾,怕他着凉,想帮他盖上被子而已。 这么想着,晏朝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困得都有些魔怔了。 他于是迅速地伸出手,帮周辰瑜把被子拉上来,顿了顿,又把被角往他的颈间掖了掖。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大两岁,却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是又有那么些时候,这人好像活得无比通透,仿佛已经看破了很多凡俗之事,这世间的一切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他用来寻开心的玩物。 晏朝觉得自己对周辰瑜越来越捉摸不透,但他已经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内心深处对他不由自主地产生的某种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一种对于自己无比向往,却又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渴慕吧。 16.我就爱给他骑 由于之前临时换嘉宾,《第二角色》的宣传方案被打翻重来,都是在紧锣密鼓中赶制的,整个宣传计划难免有些粗糙,没办法投放得那么精准。 再加上时间又赶,总之首播当天的收视率不是那么理想。 不过万事开头难,第一期节目里光是分别介绍三对参加节目的嘉宾就介绍了很久,顶多算是给这档节目的后续发展抛出一个楔子。 不过网络上的热度倒是丝毫不低。 原因无他,全靠撕逼。 参加节目的其他两对嘉宾分别是影后和名模、女团爱豆和电竞解说,虽然看点十足,但嘉宾都是清一色的女生,粉丝热度也并不太高,远远难以与唯一的一组男嘉宾相匹敌。 而吸引cp粉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唯一的一组男嘉宾身上。 然而效果显然没有那么理想。 如晏朝所料,第一期节目里,“唇枪舌剑组”基本上都是在互怼。 ——没办法,所谓的“发糖”环节,实际上发的都是黄色废料,最终自然逃不过被一剪没的命运,于是两人的日常自然就只剩下斗嘴了。 尽管节目组还是努力地制造了那么一丝怼出糖来的幻觉,但这一点儿暗戳戳的小细节,都完全被扼杀在了双方唯粉浩大的声势之下。 刚开始,双方唯粉还只是在微博评论之下疯狂拿各种美图掰头控评,以及在cp粉的微博下评论各种“拒绝捆绑”“抱走不约”,然而当一个词条忽然窜上热搜时,这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晏朝周辰瑜路透” 『@xx吃瓜:晏朝和周辰瑜在新疆录制《天涯海角》时的路透传出,根据图片,拍摄地点是在草原上,节目内容是骑马。然而其他嘉宾组合都有两匹马,他们两个人只有一匹,于是两人就谁骑马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执[汗]。根据今晚《第二角色》里两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俩估计是真的特别不对付吧?[吃瓜]』 微博下面配了三张糊到妈不认的图片,画面中,晏朝骑着马,周辰瑜站在地上,两个人像是在对话,然而两人的手都在空中各种比划,看起来非常激动。再加上看不清两人的表情,营销号这么一引导,看起来就真的好像是在吵架。 ……然而晏朝非常清楚地知道,当时是因为他们俩把小白马骑到原地拉屎,周辰瑜不得已才下了马。这副图片里,明明是两个人对着那一坨排泄物面面相觑,周辰瑜在爆笑,而晏朝本人十分无奈好吗? 然而这张糊图连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更别说地上那坨唯一的证据物了。 晏朝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心,点开了评论。 “我觉得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合作伙伴,因为一匹马就能吵起来???[汗]” “说不至于的,建议你们先去看看今天晚上的《第二角色》吧,他们俩真的从头互怼到尾,有时候俩人的表情都让我怀疑下一秒都要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这两人明明脾气都很好啊?晏朝双商高,周辰瑜性格开朗,都不像是会吵架的人啊?”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脾气好’一说,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一句话就能激怒你的人罢辽……” “我想也是,北大学霸和初中毕业生,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俩这cp本来就是生拉硬拽,估计蒸煮自己都尴尬得要命吧。” “sb晏粉虽迟但到,你家北大学历到底是不是真的都存疑呢,造假咖就别贷款嘲我们了吧。” “鱼粉又开始空口打假了[呵呵],自己没有的东西就要说别人是假的,是这个道理不?” “金主包养咖,寰宇卫视强捧之耻,怕又糊一部综艺,赶紧疯狂炒cp,抱走我鱼不约。” “望满口下三路的相声粉知,请你们上上星综艺是给你们脸,要不是之前的嘉宾出事,还轮不到你哥哥上电视呢,xswl。” …… 晏朝越看越觉得头痛,唯粉小妹妹们,你们都是什么智商?怎么被营销号一挑拨就上赶着撕起来了? 那些在论坛里喊“沉鱼落雁szd”的cp粉呢?广场需要你们的拯救啊! 晏朝看着看着,忽然又觉出一点儿不对劲来。 这年头的热搜,尤其是明星相关的热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花钱买的,微博就指着这个赚钱呢。 那么问题来了,哪位好心人如此大方,仅仅是为了挑拨两家的粉丝,就买了这么个热搜? 想搞他们? 可能性实在不大,晏朝和周辰瑜的cp还完全没炒起来呢,谁闲着没事儿干,为他们俩花这个钱。 那就只可能是为了热度,反向炒作了。 《第二角色》刚刚首播,就来了这么一条热搜,时间点确实卡得够精准。 晏朝二话不说地拨通了导演的电话。 导演刘维像是预料到了他会打这个电话一样,讪笑道:“小晏老师,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这个路透确实是有人先在八卦论坛上放出来,引起了很大的讨论,然后才被营销号搬运的,粉丝在热搜之前就已经撕得很厉害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谁成想粉丝一撕,咱们节目的网播量立马嗖嗖地往上窜,你说这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吃瓜路人想看看你们俩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和嘛,我们就买了个热搜,结果你猜怎么着儿?网播量瞬间就破了好几个点!” 晏朝:“……” 刘维说得有理有据,他一时间竟也无法反驳。 反向营销有时候确实不失为一种炒作的好手段,毕竟距离下一期《第二角色》的播出也就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内,粉丝先撕上几天几夜,等撕得精疲力竭了,下期节目一播,多剪辑一点儿两人的糖出来,立马就可以破除不和的传言,同时肯定会有一大片吃瓜群众被两人的互动所吸引,成为第一波cp粉的预备力量。 晏朝只好说:“那你们掌握好度,也别太过火了,粉丝如果撕得太厉害,过犹不及,对节目影响也很大。” 刘维这才舒了一口气:“放心吧我的小晏老师,我们都明白着呢。” 晏朝刚打算挂电话,就听刘维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靠!” 晏朝:“怎么了?” 刘维:“周辰瑜回应了?!” - 【娱乐八卦版】 『热搜第一:周辰瑜怼营销号,什么水平?』 0l 营销号下面的评论: 『@周辰瑜:我就爱给他骑,关你peace?』 1l 爱给他骑? 2l 爱给他骑?? 3l 爱给他骑??? 4l 楼上你们都怎么回事? 他的意思是骑马……你们都在想什么啊我的天orz 5l 『@xx吃瓜:晏朝和周辰瑜在新疆录制《天涯海角》时的路透传出,根据图片,拍摄地点是在草原上,节目内容是骑马。然而其他嘉宾组合都有两匹马,他们两个人只有一匹,于是两人就谁骑马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执[汗]。根据今晚《第二角色》里两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俩估计是真的特别不对付吧?[吃瓜]』 这条是营销号的原po,你们真的够了…… 6l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7l 不好意思,没看到前情提要,吓我一跳。 8l 还以为周辰瑜这么快就认了自己是下面那个了…… 9l 我靠,他亲自下场怼营销号?有点刚啊! 10l 还说是自己把马让给晏朝的!我哭了! 11l 我就说什么不和传闻都是假的吧! 12l 垃圾yxh!沉鱼落雁szd! 13l 天惹,我一个路人现在想入手了……这也太rio了。 14l 他家粉之前为了防爆cp拼命和晏粉撕,没想到蒸煮亲自下场锁死,毒唯要气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15l 谁让毒唯没脑子,两个人还要合作录好久的综艺呢,撕合作伙伴对她们哥哥有什么好处? 蠢不忍嘲。 16l 别家蒸煮拒绝捆绑,他家蒸煮亲自下场捆绑,xswl。 17l 有句港句,好歹也是上星综艺嘉宾了,他这样的行为真的不太好吧…… yxh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呗,也没见哪个明星随便下场怼yxh啊? 节目刚开播就这样,会被人嘲low嘲卖腐的,而且很伤唯粉的心诶。 18l 楼上路人不用替我家操心,本不毒鱼唯表示,我哥是相声演员非流量明星,从来都是爱说什么说什么,粉丝管不着也不想管,yxh捏造事实被怼不冤,会因为这个就脱粉的小学鸡早点脱了也好。 …… 301l 热搜居然还是第一?有点牛逼,是节目组买的吧? 302l 能维持这么久的第一,这热度也不低了。 303l 看了一眼,忽然间多了好多cp粉…… 304l 噗,我看到了什么?沉鱼落雁超话已经建起来了? 305l 《第二角色》网播量骤增啊,节目组牛b。 306l 买定离手,感觉沉鱼落雁这个cp会爆。 307l 必须爆!沉鱼落雁szd! 17.如临深渊 晏朝看到微博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给周辰瑜打电话。 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那边的环境吵吵嚷嚷的,身边应该是围了很多人。 电话那头传来周辰瑜懒洋洋的声音:“喂?” 晏朝说:“是我,你现在方便吗?” 周辰瑜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干脆道:“方便,你说。” 正说着,那头似乎有人吆喝了一句:“谁啊?” 周辰瑜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你们师嫂!” 那头立马响起一片起哄声。 晏朝:“……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辰瑜:“说吧少奶奶,奴才听着呢。” 晏朝努力忍住了想骂他的冲动,正色道:“你没事儿干评论营销号干嘛?” “原来是为了这个,”周辰瑜哼了一声,“他都造谣到爷爷头上了,爷爷还不能骂他两句了?” 晏朝说:“不是你说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么?” 周辰瑜简短道:“骂我可以,造谣我跟你不和,不行。” 晏朝刚刚憋着的火气瞬间就莫名奇妙地消下去了一大半。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看他们胡说八道,但是以后这样胡说八道的只会越来越多,你总不能每一条都去回复吧?你没看到好多人都已经在说你刻意卖腐了么?” 周辰瑜下场维护他,他却打电话指责对方,晏朝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地道。 他怕周辰瑜生气,于是赶紧又补充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周辰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下不为例,行了吧。” 晏朝不放心地叮嘱道:“下次再发跟咱们俩有关系的微博,你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周辰瑜说:“微博都不让发?您管得也太宽了点儿吧?” 晏朝苦口婆心道:“我没说不让你发,就是你先知会我一下,让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周辰瑜说:“知道啦少奶奶,都听您的。” 晏朝:“……” 挂了电话以后,晏朝的耳畔还回荡着周辰瑜身边那群师弟的哄笑声。 他过两天就要跟着周辰瑜去园子了,简直不知道该以何颜面见他们。 晏朝此刻觉得自己简直真的像个未过门儿的嫂子。 令人窒息。 他刚打算再打开微博看看,手机就又响了。 屏幕上冷不丁地出现了那个他不想看到的名字。 晏朝接了起来:“怎么了?” 对方问他:“在哪儿呢?” 晏朝:“家。” “今晚上有几个大投资商请吃饭,想带你认识认识。” 晏朝下意识地拒绝:“不去。” 对方说:“只是认识一下而已,有我在,你怕什么?” 晏朝冷然道:“我干嘛要和他们认识?” “小朝,这些人不用我跟你说吧,都是卫视的金主爸爸。你不和他们多来往来往,下档节目怎么招商?谁肯给你投资?” 一提到这个问题,晏朝就说不出来话了。 对方见拿这个劝他有用,接着说:“《第二角色》的事情,刚好今天也跟他们提一提,让他们多关照关照。你准备一下,我六点到你家楼下接你,嗯?” 晏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烦闷地挂了电话。 - 下午六点,晏朝准时下楼,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已经早早停在了他的家门口。 看见他以后,对方迅速地摇下车窗,对他招了招手。 车里坐着的那位中年男人,正是晏朝所在的寰宇传媒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也是寰宇卫视最大的股东,大名鼎鼎的王晖。 晏朝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冲王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熟练地拉开副驾驶,坐进了车里。 王晖发动了车,问:“节目录得都顺不顺?我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空关心你。” 晏朝不咸不淡地说:“挺好的,不劳您挂心。” 王晖对他这副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接着说:“我今天看到热搜了,跟你一起参加节目那个孩子,人挺耿直。”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脑袋:“就是这儿不大好使。” 晏朝冷哼了一声:“人都没见过,就知道人家这儿不好使?王董还真是慧眼如炬。” 王晖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我还以为你真跟网上说得差不多,跟他不对付,两人玩儿不到一起去呢。” 晏朝说:“人挺好,没心眼儿。” 王晖笑了一声:“那敢情好,我最喜欢没心眼儿的人了,好拿捏。” 晏朝冷笑道:“是啊,你了解一个人,首要的一步不就是看对方好不好拿捏么。” 王晖也不恼,反倒笑得更加骄傲:“你敢说你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这点不是遗传我?你现在年纪小,以后就会知道感谢我的。” 晏朝的眼底瞬间冒出一丝无比瘆人的寒意:“幸好,要是像她,现在指不定被谁骗得命都丢了。” 王晖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噤了声,又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眼神,只觉得那一瞬间,晏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出的冷意,直将人看得如坠冰窟,那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狠绝气息,简直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王晖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开了口:“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有点儿喝多了,忍不住就想起来你,想起来你小时候受的苦……” 晏朝的面色一沉,迅速地打断了他:“用不着你可怜我。” 王晖的话音一顿,半晌,难得地用讨好的语气说:“对不起,小朝,我……” 晏朝再次打断了他:“别再这么叫我了。” 王晖一瞬间哑口无言,车内的空气再次陷入了凝固。 良久,晏朝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回新疆的时候,我又梦到她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让她带我一起走。” 王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干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最近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不用你管我,”晏朝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你知道么?每次和你谈到这个话题,就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恶心。” 说话间,车辆已经开到了酒店的地下车库,王晖将车停稳后,才长叹了一声:“……对不起。” 晏朝冷笑了一声:“对不起有用的话,死人都能复生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拉开了车门,在下车的那一瞬间,脸上的阴霾迅速地一扫而光,重新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得体笑容。 王晖带着他上楼,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豪华包厢。 包厢里坐了一群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见到他们俩,个个儿都是笑脸逢迎。当然,晏朝心里清楚,这笑脸是看在王晖面子上的,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王晖将各色总裁、董事长给晏朝介绍过后,两人终于落座,王晖解释道:“刚跟小晏讨论工作,就到了这个点儿,顺便就把他带过来了。” 老男人们都是满脸淫笑,仿佛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人究竟是在干什么一样。 晏朝对这样惯常见到的猥琐而淫.靡的表情感到无比恶心,然而脸上不得不依然赔着笑容。 现实不是偶像剧,霸道总裁并不意味着能掌控一切。 事实上,哪怕是王晖这种董事长级别的人物,一样要为了拉投资和资方的大佬们应酬,虽然用不着低三下四,但好歹也得把酒言欢。 金主们谈天说地,晏朝也搭不上话,干脆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说着说着,王晖就有意地把话题往最近的节目上引,终于聊到了今天的重点:“我们小晏的新综艺,《第二角色》,才开播,日后还仰仗各位多多关照着。” 这一句话,说是多多关照,实际上相当于是在宣示主权,意思再明确不过:《第二角色》是寰宇卫视重点做的综艺,晏朝是他重点要捧的人,各位金主在圈里的那点儿利益纷争,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到他们的头上来。 各位金主们立马会意,但不一会儿,就有好事者说:“要我说小晏啊,之前你们签的那个大流量,还算是个收视保障,现在搞来个说相声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说相声的那都什么玩意儿啊,下九流。小晏,你可别老和他们混在一起。” 晏朝努力地压抑着内心想掀桌子的冲动,微笑道:“相声怎么说也是咱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怎么就没有弘扬的价值了?我对自己的这档综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各位老板不信的话,咱们拭目以待?” 桌上的老男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咱们小晏,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 有人冲着王晖暧昧道:“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能成咱们王董心尖儿上的软.肉呢。” 王晖皱了皱眉:“怎么说话呢,谁不知道小晏是我们寰宇的台柱子。” 众人显然也没把这句苍白的解释往心里去,都闹着要跟晏朝喝酒。 晏朝的酒量一向很好,几杯酒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眼前这帮人的态度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反胃。 然而王晖却冲他使了个眼色,说:“小晏,各位老板这么抬举你,你给大家敬一个吧。” 王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了他的节目,为了寰宇卫视,这杯酒晏朝也不得不喝。 晏朝于是微笑着起身,麻利地倒酒,风度翩翩地敬了一桌人:“我们台的新节目,还请各位老板多多关照。” 他几乎是强忍着恶心咽下了这口酒,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简单的三个字,就让他一瞬间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心安。 晏朝跟桌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就飞快地拿着手机出了门。 那头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少奶奶,明天有空吗?请你来园子听相声。” 晏朝干脆道:“好啊。” 他难得答应得如此爽快,那边果然听出了不对劲,问:“你怎么了?喝酒了是不是?” 晏朝在娱乐圈混的这么多年,酒席去过不少,从来就没有喝醉过。但人喝了酒以后,无论醉没醉,大概都是感性而丧失理智的。 “周辰瑜,”晏朝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半晌,他突兀地说,“谢谢你。” 尽管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但是谢谢你,在某些接近黑暗深渊的时刻,用你灿烂的光芒照亮我。 18.夏清园 蓼风轩曲艺社在京城以两个剧场作为大本营,夏清园和冬凝园,分别位于城东和城西。 卯字辈的几位老先生在曲艺界都是颇负盛名的人物了,基本上只出席大型演出和电视节目,自然不会再在小园子里说相声。 因此小园子基本上是年轻人的天下,每天晚上都有演出,票价也不贵,没成角儿的小演员们,一方面靠这个维持生计,另一方面在小园子里慢慢磨炼,等待着破茧成蝶的机会。 早些年,周辰瑜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每天晚上在园子里说相声,那时候夏清园没什么成名的角儿,生意很是惨淡,远远比不上隔壁冬凝园。 不过他硬是靠着一张俊俏的脸,从小园子里杀出了一条血路,吸引了一撮妈妈粉和姐姐粉,每周固定来看他说相声。 “再后来,老贺刚有了点儿人气,为了给他朋友帮忙,跑去拍了部电影,谁成想一拍就拍了半年,”周辰瑜边开着车,边向副驾驶座上的晏朝解释道,“我们相声界,逗哏常年出去接活儿,捧哏就没饭吃了,这就叫寡妇失业。他当时的搭档自然就不乐意了,一来二去的,两人闹掰了,他搭档就跑去了冬园儿。他们两个角儿这么一闹,我们夏园儿的生意更惨淡了。” 终于从周辰瑜的嘴里听到了这一段关于蓼风轩旧事的江湖传说,虽然版本和网上传的八卦差不了多少,但晏朝还是有些感慨。 他想了想,问:“你们相声界不是很忌讳裂穴么?你师父没罚他?” “甭提了,”周辰瑜叹了口气,“我师父脾气多好一人儿,当时都被他气得要命。可是挡不住人家冬园儿待见他啊,转眼儿就投奔我师伯他们去了。” 也是因为这一茬儿,冬凝园和夏清园从此关系就有些微妙,再加上两个园子平时的营业时间都一模一样,难免有点儿暗中较劲的感觉。 晏朝问:“他们裂穴这事儿,你怎么看?” 周辰瑜说:“我小时候觉得他太不讲义气,但现在再回头想想,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时候他俩刚红起来,脚跟儿还没站稳呢,换谁谁能沉得住气?” 晏朝在心里道,周辰瑜就挺能沉得住气。 当时贺辰烽和搭档裂了穴,一时间没有能捧得住他的,算来算去,也就是周辰瑜和他都是在周家长大的,打小儿培养出来了默契,勉强能跟他搭一搭。 周辰瑜当初还是逗哏的,眼看着已经是个小角儿了,却因为这一遭,二话不说就去给贺辰烽做了捧哏。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贺辰烽会因为这部电影一炮而红,周辰瑜给他捧,根本没有半点儿别的好处。可他那会儿小小年纪的,还是心甘情愿地去给师哥做陪衬,为的不过就是一腔兄弟义气。 晏朝不由得感慨:“没想到你师哥演完电影就红了,造化弄人。” 周辰瑜说:“我一跟他搭他就红了,这说明什么?我旺夫啊。你看着吧,等咱们这档综艺播完,你立马就得火成主持界顶流。” 晏朝:“……德性。” 他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你搭档现在外面的工作那么多,你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寡妇失业了?” 周辰瑜笑道:“姑娘好做,寡妇难当啊。我这不就一枝红杏出墙来了?” 说着,他还不忘给晏朝抛了个媚眼儿。 晏朝:“……你给我专心开车。” 玩笑归玩笑,但如今贺辰烽在影视圈发展副业,工作确实也忙,两人除了固定的商演和专场之外,小的演出基本没有了。 而相声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成了角儿的搭档,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捧哏是不能随随便便借给其他人捧的,因此周辰瑜也有好些年没怎么在小园子里正经说过相声了。 他不常在园子里说相声,平时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周卯钦索性就把管理夏清园的任务交给了他,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可劲儿地造。 没想到周辰瑜把园子造得还挺像模像样,几年下来,夏清园不仅扩大了规模,还形成了一波固定的观众,培养出来几个年轻的小角儿,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就连曾经一手遮天的冬凝园,如今也难以望其项背,想来那边儿也少不了眼红嫉妒。 车辆驶入繁华的主街道,远远地就看到了前方街头那块惹眼的牌匾,黑底红字的毛笔书法,是周寅春老先生的亲笔。 “夏清园”三个大字,风骨遒劲,古色古香,仿佛昭示着它数十载的雪雨风霜。 晏朝喃喃道:“夏清园,冬凝园。” 周辰瑜挑了挑眉:“我师爷起的,好听吧?” 晏朝说:“夏簟清兮昼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长?” 这一对名字取自《别赋》,起得寓意无穷,仿佛是对现实世界的映射一般,当真妙不可言。 周辰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这都会背?不愧是北大的学霸。” 说着,他熟练地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带着晏朝从后门直接上了剧院的二楼。 内部虽然是普通剧院的构造,但整体的装潢却与西式剧场的现代主义风格迥然不同。 吊顶的灯被做成典雅的花灯形状,镂空雕花的楼阁台榭,清一色的八仙桌和红木椅,正前方是一个拉幕式的箱型舞台,舞台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夏簟清兮”。 恍惚间,不由得让人生出了一种置身百年前的戏园子里的感觉。 “看见没,都是朕打下的江山。”周辰瑜自豪道,“前年才翻修过,又加了一百来个座儿,比以前宽敞了不少。” 说着,周辰瑜带着晏朝进了二楼正对着舞台的一间半包厢:“就这个位置,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吊票视角,每天开票都是一秒钟不到就没了。” 晏朝揶揄他道:“人家粉丝抢票多不容易,你就这样滥用职权。” 周辰瑜理直气壮道:“园主夫人大驾光临,滥用一下职权怎么了?” 晏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位“大驾光临”的“园主夫人”说的是谁,他已经习惯了周辰瑜这副样子,这会儿只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两人刚刚就座,楼下就传来了一声惊呼:“哟,园主亲巡?难得。” 楼梯上“哒哒哒”地走上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年轻姑娘,周辰瑜对晏朝介绍:“我们这儿的服务部主管,江莉莉。” 他又冲江莉莉说:“我最近不是录节目么,就请小晏老师来咱们园子里坐坐。” 江莉莉看到晏朝,激动道:“哎呀,小晏老师,我可喜欢你了!我刚看完你们的节目,超有cp感!” “是吧,我也觉得,”周辰瑜说,“沉鱼落雁是……” “是假的,”晏朝冲江莉莉微微一笑,“别理他。” 江莉莉笑得花枝乱颤,把手上端着的一套茶具摆在了桌上,又对周辰瑜说:“马上开始检票了,劳烦您自个儿来吧。” 周辰瑜点了点头:“好嘞,辛苦了。” 江莉莉转身下了楼,门口已经有好多观众在排队等着检票了。 茶案上是一只小巧的紫砂壶和两副茶杯,周辰瑜拿开水烫壶温杯后,从茶荷里拨出一些茶叶,说:“新下来的金骏眉。” 晏朝虽然不懂茶艺,但好歹也喝过两壶茶。这会儿他一看周辰瑜的动作,就知道是位行家,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你还懂茶道?” 周辰瑜抬眸一笑:“哥懂的多着呢。” 说着,他将干茶投入烫热的功夫盖碗,盖上盖子晃了两下。再次开盖时,盖碗内.壁的温度就激发了金骏眉的香气,瞬间飘出一阵清晰可闻的花蜜之香。 周辰瑜说:“这个叫醒茶。” 把茶叶投入壶中后,他将水自上而下注入茶壶中,几秒后就迅速地将茶汤倒入杯中,已经是一片金黄澄亮之色。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晏朝忍不住叹为观止。 “上好的金骏眉,头泡就可以喝。”周辰瑜手拿着托盘递给晏朝,“来夏清园的第一壶茶,就是园主亲手沏的,这待遇怎么样?” 晏朝于是也彬彬有礼地伸手接过:“多谢园主。” 周辰瑜挑了挑眉:“夫人不必客气。” 晏朝:“……” 他喝了一口茶,正色道:“我觉得你刚刚沏茶的这一段挺有意思的,适合放在节目里,下回录制的时候,可以尝试着把它加进去。” “就这个?”周辰瑜有些惊讶,“综艺节目都是嘻嘻哈哈的,图个乐子,谁看你沏茶啊?” 晏朝却摇了摇头:“你怎么就知道没人看呢?就是这样潜移默化的影响,说不定还真有观众就此爱上茶文化了呢。” 说话间,剧院里陆陆续续地有观众检完票进门,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几百号人,把上下两层都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两人坐的位置是一间半包间,其余三面都有帘子遮挡,只有对着舞台的那一面露个脸,此时观众席的灯光又暗着,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晏朝看着台下热热闹闹的座位,观众男女老少都有,但其中最亮眼的,无非还是那些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漂亮女孩儿。 周辰瑜笑了笑:“也是,从前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年轻姑娘爱上相声呢。” 晏朝来之前没来得及看节目单,但看现在这副架势,他就猜得到今晚的演出肯定有红人。 他问:“她们今晚上来捧谁的?” 周辰瑜笑了笑,满眼自豪地看了一眼后台的方向:“来捧角儿的。” 19.床头吵架床尾和 园子里的晚场演出,每场表演五六个节目,以相声为主,每段相声中间穿插几个评书、大鼓、快板书之类的曲艺类表演。 打头阵的相声是由一对中年男演员表演的,两人长得细眉细眼儿,相声说得也和声和气。 两人说了一出《文章会》,是一段传统的文哏相声,过程不算特别热闹,不过大约因为是第一场,底下的观众倒挺热情,捧场的不少。 周辰瑜说:“这是我们外请的演员,每周固定来园子说相声的。” 晏朝就懂了,外请的演员本身也没什么名气,很多甚至没有正经摆枝(注:拜师),就是靠说相声挣口饭吃,火候欠点儿也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几个都是其他曲艺类表演,观众一开始还热情地鼓掌叫好,演了半个多钟头后,满座儿都有点儿乏了,显得兴致缺缺。 周辰瑜看节目的时候倒是难得地安静,台下都不耐烦了,他还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儿。 一段单口说完,主持人出来报幕,周辰瑜忽然拉过晏朝的手,把手上刚剥好的一只沙糖桔放在了他手心里。 晏朝正看节目呢,忽然感觉到手心一凉,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就见他朝台上努了努嘴:“攒底儿(注:最后一个出场)的角儿,要来了。” 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说:“接下来请欣赏相声《汾河湾》,表演者:关辰枫,江辰池。” 话音刚落,原本萎靡的台下立马为之一振,一瞬间掌声雷鸣,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尖叫和口哨儿声。 舞台上的进出场门分别标着“出将”和“入相”的字样,出则如江湖,入则如庙堂,这是沿袭了过去戏台子上的叫法。 此时,只见“出将”门内走出来两个瘦高的人影,清一色的艾绿大褂儿,俊朗清新。 几乎是在他们亮相的一瞬间,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更加激烈的掌声,与此同时,好些姑娘一窝蜂地往舞台的方向涌去。 晏朝看着这架势,瞬间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这是?” 周辰瑜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大上货呢。” 晏朝又往台下看,两位演员分别走到了舞台的两侧,都是温温柔柔地俯下.身来。台下的粉丝手上举着各色物什儿往里面递,鲜花、信件、布偶、字画……基本都是些小玩意儿,后台的助理也出来帮忙,把东西往两旁摆,一分钟不到,就摆满了舞台的边缘。 晏朝这才明白,原来是在送礼物。 按照晏朝以往的认知,一般明星都是不怎么收粉丝礼物的,就是收也收得很有限,像这样上贡似的大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瞬间惊了:“你们礼物都按吨收的?” 周辰瑜说:“贵重的我们不收,都是观众亲手做的小东西,就是那么个心意。” 虽说性质不大一样,但看着这副场面,晏朝还是没来由地想起了民国影视剧里,姨太太、大小姐们边哭边往戏台子上扔金项链、银手镯的场景。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带点儿旧社会捧角儿的影子,这追星体验感简直绝佳,晏朝觉得自己瞬间能理解为什么这年头相声会有那么多粉丝了。 两个年轻的小角儿都这么受欢迎,贺辰烽和周辰瑜岂不是比这还要夸张? 晏朝问:“那你们说的时候,排面儿是不是比这还大?” 周辰瑜毫不谦虚地莞尔一笑:“下次带你见见就知道了。” 等送礼物的人潮褪下去了一点儿,晏朝这才有机会打量起台上的两个年轻人。 捧哏的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儿,逗哏的看着比他还要小一些,两人俊朗的眉眼间都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青涩。 个个儿都是盘靓条顺,还没长结实的少年人的身材,穿上一身大褂儿,显得身条儿尤其颀长好看。 周辰瑜指了指左边儿那个神采飞扬的活泼少年,说:“这个逗哏的小机灵鬼儿,叫关辰枫,江湖人称……” 晏朝接道:“小辰瑜。” 周辰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出一丝笑意:“还提前做过功课呢?” 晏朝倒也没有特意去查,只是最近一直混迹在论坛吃瓜,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这两位夏清园的新晋流量。 关辰枫也是很小就拜师了,他比周辰瑜小七八岁,从小跟在周辰瑜屁股后面长大,是个十足的小跟班儿。 再加上两人性格都开朗活泛,又都长着一张最能霍霍小姑娘的脸,慢慢地就有人说他有周辰瑜当年逗哏时候的影子,一来二去的,就给他取了个“小辰瑜”的绰号。 周辰瑜嘚瑟地笑道:“是有点儿小爷我年轻时的风范,不过还差得远。” 右边的捧哏演员面容英俊而清冷,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印象,活脱脱一个民国时期的读书郎。 周辰瑜说:“江辰池,也是北大学霸,你学弟。” 晏朝揶揄他:“说相声的不是初中毕业就行了么?怎么现在你师弟也要求高学历了?”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说:“师弟不用高学历,师嫂用。” 晏朝:“……” 他十分吃瘪地换了个话题:“你们现在收徒不看学历,看脸。” 周辰瑜说:“那怎么办呢,现在的年轻人,盘靓条儿顺的实在是多啊,像您不就是一位么?” 晏朝玩笑道:“那我要是想来你们园子学相声,你师父肯收我么?” 周辰瑜十分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你这样儿,还能入他的眼?” 晏朝和周卯钦在节目里打过交道,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这会儿周辰瑜这么说,他自然不服气:“我哪儿不行了?” 周辰瑜说:“口.活儿不行。” 晏朝:“……” “不过你要真的特别想来,我可以勉强收你为徒。”周辰瑜接着浪笑道,“俗话说得好,要想学得会,先和师父睡。” 晏朝一脸呵呵:“咱俩睡得还少么?” 周辰瑜:“可你没跟我练口.活儿啊?” 晏朝:“……滚你大爷的。” 周辰瑜:“我没大爷。” 晏朝:“……滚你的。” 周辰瑜:“哎,小晏哥哥,我记得你以前很温柔的,从来不说粗话。” 晏朝微笑道:“是啊,那不是没认识你么。” 两人正斗着嘴,台下忽然一阵骚动,晏朝看了一眼,原来是有粉丝给关辰枫手上塞了两把折扇。 关辰枫看了一眼,笑着对观众一手一个地展开,只见上面分别写着两行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嗷嗷的尖叫声。 这回晏朝很快就明白台下为什么尖叫了,因为他通过吃瓜得知,“江枫渔火”正是这一对儿捧逗搭档的cp名。 这个叫关辰枫的小屁孩儿,果然是把他师哥的那副浪蹄子劲儿学了个十成十。 晏朝像是想起了什么:“关辰枫,江辰池,你们这一辈儿,名字倒都挺好听。” 周辰瑜说:“那是我们运气好,‘子丑寅卯,辰巳午未’,正好排到这儿了。像我太师爷那一辈儿,丑字辈儿的,找谁说理去?” 晏朝不由得笑道:“周丑瑜?” 周辰瑜哼了一声:“乱提辈分,回去我让我师爷抽你。” 晏朝心里不由得感慨,蓼风轩按照十二地支排辈分取艺名的传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个百年曲艺大家薪火相传的见证。 他看了一眼台上关辰枫手里的两把扇子,又琢磨道:“风雨同舟,江枫渔火,cp名也都挺有意境。” 周辰瑜难得地愣了愣:“风雨同舟?这什么玩意儿?” 晏朝说:“连这都不知道?你和你搭档的cp啊。” 闻言,周辰瑜嗤笑了一声:“已婚带娃的中年男子,和我这么个年轻貌美的花季少年,这cp能有什么前途?顶多嗑一嗑搭档情了。要我说,沉鱼落雁才……” “是假的。”晏朝再次严正声明。 周辰瑜叹了口气:“你看你,就凭你这种丝毫不端正的营业态度,你说人家能不说咱俩不和么?” 晏朝微笑:“咱俩本来就不和。” 周辰瑜摊手道:“行吧,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床头吵架床尾和。” 晏朝:“……看节目!” 20.卖身不卖艺 台上的礼物收得差不多了,两人再次跟粉丝道了谢,开始往舞台中央走。 就在这时,只听见舞台下方传来一声尖叫:“枫枫!” 关辰枫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小姐姐,二十来岁的模样儿,手中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关辰枫于是笑着对话筒说:“听到了,妈妈爱我。” 台下立马哄笑起来,关辰枫这话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就是希望这位粉丝赶紧回去,他们要开始说相声了。 没想到这位小姐姐不依不饶,一定要关辰枫接她手里的玫瑰花。 关辰枫毕竟年龄小,脾气软,于是只好又走到台前,俯身接过了那一捧花。 他刚要把那束花一起放到台侧,就见那名粉丝依然没有离去,拼命挥着手冲他喊:“中间!中间!” 关辰枫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花中间,只见是一个巴掌大的信封,他只当是信件,刚打算示意他看到了,没想到台下的粉丝不依不饶的,非要他打开。 关辰枫也没防备,随手就打开了那封信,拿出来一看,只见赫然是一张大尺度的私房照,下面写着一行联系方式。 他吓了一跳,有如看到蛇蝎一般,手一抖,那张照片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 这一掉,前排的观众里眼睛尖的,立马就看到了上面一个白花花的人影儿,再联系关辰枫的反应,八成也能猜到是什么了。 演员在台子上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算是稀奇事儿,但这么一张夸张的照片,对象还是关辰枫这么个小孩子,性质难免就有些恶劣了。 台下的观众都是听相声的常客,这会儿就算是看不清地上的东西,也大概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冲着那个姑娘发出一片“吁”的倒彩声,有几个粉丝已经极度生气地站起来准备骂娘了。 那位姑娘见照片猝不及防地掉在了地上,这会儿有好些人都开始探着脑袋张望了,不免也有些慌了神。 就在这时,江辰池走到了台前,蹲下.身子,飞快地拾起了那张照片,装进了信封里,对台下的粉丝笑道:“园主教育我们好多次了,禁止私联粉丝,各位行行好,可甭让我们偶像失格了,不然他赶明儿把我们雪藏了怎么办?” 台下的观众一阵哄笑,同时也意识到他是在解围,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江辰池脸上虽然是笑着的,手上的动作却挺狠,无比精准地将信封掷进了远处的那束玫瑰花里,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关辰枫回到了话筒前。 他扶了扶话筒,依然笑道:“现在的观众,脑洞是越来越大了,上回才有好几个递房卡的。那我今儿也摆在明面儿上说了,虽说咱们夏清园儿的,都随我们园主,卖身不卖艺吧……” 台下原本已经剑拔弩张的粉丝,瞬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江辰池指了指身旁的关辰枫:“可是我们角儿还差半年才满十八呢,诱拐未成年?您犯法了,姐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尽管依然是笑着的,但那笑容已经很明显地变成了冷笑。 台下的粉丝显然对他这副嬉笑怒骂的样子感到无比欢欣,瞬间叫好声一片。 关辰枫也早就从刚才那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了,他笑道:“你甭瞎说,人家就是想加个微信,听我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关辰枫年纪小,妈粉多,这么一说,台下瞬间响起了一片“妈妈爱你”。 而坐在不远处的二楼包间里,目睹了这一切的晏朝,此刻简直叹为观止。 他这才转头看向周辰瑜,只见对方的神色虽然不再像往常那样漫不经心,但也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应有的心有余悸。 晏朝忍不住问他:“你这个做师哥的,就这么淡定?” “这才哪儿跟哪儿,”周辰瑜无奈地一笑,眼底流露出一丝看孩子般的复杂情绪,“看给他吓得那样儿,是该多锻炼锻炼。”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于是又问:“你以前房卡也被塞过不少吧?” 周辰瑜反问:“你觉得呢?” 晏朝追问:“那你都怎么处理的?” 周辰瑜说:“扔了呗,还能怎么样?” 晏朝嗤笑道:“没想到啊,看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漂亮姑娘约你,你肯定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去了呢。” “合着哥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周辰瑜撇了撇嘴,“相声台上不算,你见我平时什么时候对姑娘开过黄腔?” 晏朝仔细一想,周辰瑜无论是和节目里的女嘉宾,还是和身边的工作人员相处,分寸都拿捏得很准。玩笑照开不误,但从来不会有任何逾矩。 这么想来,他大概是被周辰瑜在他面前的那副欠样儿给洗脑了,没发现这人在其他人面前,倒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晏朝无奈道:“是啊,你的黄腔净对着大老爷们儿开了。”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笑道:“所以小晏哥哥什么时候给我塞房卡?” 晏朝:“……我把房卡塞你嘴里。” 周辰瑜:“开不起房的话,塞裸.照也可以的。” 晏朝瞥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的花式裸.照塞给狗仔?” 周辰瑜:“哇,你这个变态,果然趁我睡着偷拍我!裸.照都有了,你是不是还对我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晏朝早就习惯了周辰瑜这副十足的戏精模样,刚也就是礼尚往来地回他一句嘴。但他忽然说到这个,晏朝不知怎么的,脑海里蓦地就冒出来了那天半夜,周辰瑜那一段白皙劲瘦的长腰,和自己那只在性骚扰边缘反复试探的手。 他一时间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再也还不了半句嘴,只得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周辰瑜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 21.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 周辰瑜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台上的声音打断了—— 台上的两人扶正了话筒,意思是要开始说相声了。 相声在开始“正活”,也就是正式内容之前,往往会跟大家以唠嗑儿的语气说两句开场白,相当于节目间的串场词,这样在入活儿的时候就不会显得那么生硬。这一段开场白,在相声里,叫作“垫话”。 关辰枫率先开口,就着刚才的那一片“妈妈爱你”,对台下说:“你们女人都是大猪蹄子,今天说着妈妈爱我,明天转眼就去爱别人了。” 江辰池点了点头:“是,赶明儿就是‘沉鱼哥哥我可以’!” 他这句话学得过于真实,台下瞬间一片哄笑。 关辰枫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来看园主的。可惜了,他最近没空说相声,他进宫做主持人去了。” 在相声台子上,有个词叫作“砸挂”,指的是演员之间对彼此的调侃、戏谑。 虽然相声有“台上无大小”的说法,舞台上的话都做不得真,但要是拿外面的人调侃,传出去容易惹是非,所以大家都默认了拿跟自个儿关系好的砸挂。 周辰瑜作为他们的好师兄,难免首当其冲。 江辰池于是问:“他做主持人就做主持人,进什么宫呀?” 关辰枫说:“进宫做五阿哥呀。” 台下正听得一头雾水,就见江辰池点了点头:“哦,找小燕子去了。”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把台下点燃了。 这一句“小燕子”,一语双关,精准无比。 虽然没说是谁,但所有人都已经懂了。 关辰枫唱起了童谣:“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尔康爱上了夏紫薇……” 台下的观众毫无意外地笑成了一片。 然而台下的晏朝惊了。 拿他们师哥砸挂就算了,怎么这么快就带他出场了? 想起来上次给周辰瑜打电话的时候,他对周围人说的那句“师嫂”,晏朝万分无语地扭头瞥了周辰瑜一眼。 周辰瑜冲他耸了耸肩,脸上却笑得幸灾乐祸。 江辰池问:“那老贺不生气啊?” 关辰枫说:“他生气有什么用?谁让他长得没人家小燕子好看呢。” 行吧,合着他们整个夏清园都嗑“沉鱼落雁”呢。 关辰枫说:“依我看吧,周辰瑜准是看贺辰烽跨界当演员了,他眼红。” 这正是网上的那些黑粉骂周辰瑜的话,关辰枫虽然年纪小,却把那副“酸鸡嘴脸”学得惟妙惟肖。 江辰池说:“所以他也要跨界,他去当主持了。” 关辰枫说:“我告诉你,我也眼红,我也要跨界。” 江辰池一脸惊讶道:“您跨界?您会什么呀?就您这小短腿儿,跨栏儿都跨不过去。” 关辰枫理直气壮道:“我唱戏啊!戏曲演员!” 他们刚刚说的这一段,叫作“瓢把儿”,在垫话和入正活儿之间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 观众们也都看出来了,从这里起,就入了《汾河湾》的正活儿了。 这是一出经典的传统相声段子,属于“腿子活”,即两名演员分包赶角儿,进入角色来学唱或者表演某一出戏剧中的经典情节,之后还要退出角色进行叙事。 而《汾河湾》是一出经典的夫妻戏,讲述的是唐朝大将军薛仁贵立功受封后,回家探望妻子柳银环的故事。 晏朝总算明白了,当初周辰瑜的那句“夫妻哏”,原来是从这儿来的。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江辰池看了关辰枫一眼,满脸的不相信:“就您?还唱戏?” 关辰枫说:“废话,我师爷是谁?周寅春!相声戏曲两门儿抱,我从小跟着他老人家长大的,能不会唱戏么?” 江辰池说:“你明明从小跟着周辰瑜长大的,怪不得学了这一身三脚猫功夫。” 关辰枫说:“怎么就三脚猫了?我告儿您啊,前几天才有人请我去唱戏呢,叫我给推了。” 江辰池问:“您这么大的能耐,怎么给推了呢?” 关辰枫说:“这不是怕您和咱园主一样,寡妇失业么。” 江辰池不满道:“谁寡妇?你骂谁呢?” 关辰枫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冲他抛了个媚眼儿:“不好意思,忘了,您有爷们儿。” 说着,他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台下的粉丝再次发出一阵“噫——”。 晏朝扶额叹息,怪不得人家都叫他“小辰瑜”呢,浪到一起去了。 江辰池哼了一声:“那算了,我宁愿做寡妇。” 说着,他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嘴里却道:“再说了,你看咱园主,他一寡妇不也没守节么?” 在台下的一片笑声中,关辰枫适时地把话题往下带:“他做他的主持人,我唱我的戏。” “就您还唱戏,”江辰池嗤笑道,“您唱什么戏啊?” 关辰枫一脸自豪道:“河北梆子!” 江辰池问:“您唱哪个行当?” 关辰枫说:“唱旦啊。” 说着,他就忽然起势,比了个兰花儿指,张口就来了一句:“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京剧《苏三起解》的经典选段,人人都听过,他唱得有板有眼,瞬间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 “不是,您等会儿,”江辰池及时制止了他,“您唱的这是河北梆子么?这是京剧啊!” 关辰枫愣了愣,含含糊糊道:“差不离吧。” 观众:“噫——” 关辰枫指了指台下,对江辰池说:“他们怎么都不信呢?不行,我今儿一定要证明自己,咱俩唱一出河北梆子戏,让他们看看我的水平。” 江辰池说:“行啊,唱什么?” 关辰枫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挑。” “我挑啊?”江辰池想了想,“那就《白蛇传》吧。” 关辰枫一口答应:“那我是白蛇。” 江辰池说:“我是许仙。” “好家伙,”关辰枫惊讶地看向他,“您许仙啊?” 江辰池皱了皱眉:“许仙怎么啦?” “许仙他胆子大啊,”关辰枫夸张道,“您看啊,别人骂人的时候,都说什么?‘哔了狗了!’许仙骂人,他说什么?” 台下的某位大哥反应迅速地接茬儿:“哔了蛇了!” 关辰枫一拍手,冲江辰池道:“您说说,您胆子大不大?” 江辰池看了关辰枫一眼,轻轻一哂:“嗯,我哔了你了。” 22.汾河湾 观众:“噫——” 关辰枫故作娇羞道:“这种话回家再说,咱现在唱戏呢。” 说着,他拿扇子点了点身旁的小桌儿:“您再挑一出。” 两人紧接着又提到了《蝴蝶杯》、《游龟山》、《大登殿》等等,都是经典的河北梆子戏,又小唱了两句,但关辰枫最终都由于各种原因,表示自己不能唱。 这就是为了引出这出相声的中心内容——《汾河湾》了。 江辰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儿啊?我再挑最后一出,您再不行,我就下班儿回家了。” 关辰枫一脸委屈道:“好好好,您说您说。” 江辰池说:“《汾河湾》。” 关辰枫干脆地答应了:“行,就《汾河湾》。这里面有几个人物?” 江辰池说:“两个,薛仁贵和柳银环。” 关辰枫问:“您演谁啊?” 江辰池答道:“我演薛仁贵。” 关辰枫:“那我呢?” 江辰池说:“您不是唱旦角儿么,您就来柳银环啊。” 关辰枫忽然伸手扒拉了他一下:“您等会儿,咱俩什么关系?” 江辰池说:“夫妻关系啊。” 关辰枫故意看了他一眼,再次露出一个做作的娇羞笑容。 台下:“噫——” 熟悉《汾河湾》的观众都知道,传统的本子里,下面这段儿,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撒糖”的桥段了。 果然,关辰枫说:“咱俩这关系可都是戏里的,一会儿下了台,咱俩立马就结束这种不正当关系。” 江辰池看了他一眼:“谁跟你不正当关系啊?” 他折扇一开,微微一笑:“咱俩从来都是正大光明。” 台下:“噫——” 晏朝坐在二楼,再次瞠目结舌。 他终于明白了周辰瑜当初那句“台上rio一百倍”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脸惊愕地看向周辰瑜:“现在卖腐都这么光明正大了?” “卖什么腐?思想肮脏。”周辰瑜看着他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些都是传统活儿里本来就有的话,你去网上搜搜,老先生们一样这么说。” 晏朝一想也是,老艺术家说这种话,大家就只觉得乐呵。可换了两个帅小伙儿,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怨不得台下的粉丝们激动得嗷嗷叫。 不过蒸煮台上亲自舞cp的场面,也太难得了,这简直就是cp粉的天堂啊! 说话间,台上的两人把桌子往后搬了搬,关辰枫开始捯饬“行头”。 这相声台上的“行头”,其实就是一块儿头巾,目的是为了区分男女角色。 关辰枫一拿起头巾,台下全笑了—— 他这块儿头巾是红色的,配上他这身艾绿色的大褂儿,显得尤其喜感。 江辰池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您cos小红帽儿呢?” 关辰枫说:“什么小红帽儿,我小辰瑜。” 江辰池说:“您东施效颦还差不多。” 说话间,关辰枫已经戴好了头巾,扭头问江辰池:“您媳妇儿是不是特时髦儿?赶明儿就可以去巴黎时装周走秀的那种。” 江辰池点了点头:“红配绿,赛狗屁。” 两人分完角色,一出《汾河湾》就边扯淡边唱起来了,当然,相声里的“腿子活”大多都不是正经开嗓,而是歪唱,主要目的是为了逗乐儿。 但既然是演戏,少不得活动多,一会儿江辰池拿扇子挡着关辰枫的脸,一会儿关辰枫又去扒拉江辰池的头,中间又是争吵又是打架,两人说得热热闹闹。 唯一的一点就是,肢体接触一多,台下就开始嗷嗷乱叫。 晏朝再次表示没眼看:“这又是干嘛呢?” 周辰瑜无奈道:“没办法儿,现在的小姑娘就爱这样。我们迫不得已,把好多老段子里过火的话都去掉了。” 想了想,周辰瑜又说:“不过反正台上搭档如夫妻,她们喜欢就喜欢吧。” 听了他这话,晏朝忍不住问:“那你和你搭档说的时候,也这样?” 周辰瑜奇怪道:“那不然呢?” 晏朝下意识地轻轻蹙了蹙眉,没说话。 周辰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吃醋啊?” 晏朝没好气道:“吃个屁。” 周辰瑜啧啧了两声:“你看你现在,怎么也开始满嘴屎尿屁的?” 晏朝白了他一演:“还不是被你传染的。” 周辰瑜忍不住笑道:“我是跟你亲嘴儿了还是怎么着?” 晏朝:“周辰瑜你能别这么恶心么?” 周辰瑜依然忍俊不禁:“我错了,行了吧。” 说完,他又用安慰般的口吻说:“放心,我现在既然和你营业期,怎么会在外面左拥右抱呢?” 晏朝:“……神经病。” 23.园主夫人视察 晏朝怎么也不敢想象,半个月前自己对相声的印象还停留在“逗你玩儿”的阶段,半个月之后,他第一次听关辰枫和江辰池说相声,就已经能大概看出点儿门道了。 两个人虽然都年轻,整个过程中还带着一点儿青涩,但显然已经在小园子里经历了不少磨炼,多少能镇得住场子了。 关辰枫飞扬跳脱,机灵可爱,一开口就能逗得满场乐呵。江辰池身为捧哏,则稍显稳重,在暗中替他把控着全场的节奏。 两人年纪相仿,网上的流行段子都是信手拈来,并且显然对彼此都非常熟悉,配合默契十足,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晏朝对周辰瑜说:“都说关辰枫是‘小辰瑜’,但其实论风格来说,还是江辰池更像你。”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除了车没你开得猛。” “废话,这俩小孩儿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周辰瑜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好像他才是这俩人的师父一样,其实人家明明也没比他小几岁。 “小爷我能捧能逗,你只是没见过我逗哏的样子。”周辰瑜笑道,“刚好,以后你就要跟我一起说相声了,你捧我逗,咱俩也说一出《汾河湾》?” 晏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周辰瑜头上裹着头巾,对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的情形。 他瞬间不寒而栗:“怕了,告辞。” 台上,关辰枫和江辰池的《汾河湾》说完了,两人鞠躬下台,走到台口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和呼声依旧热烈,主持人在台口一拦,意思是请他们返场。 舞台上,如果正活儿演得好,受到观众的欢迎,观众要求加演,这就叫做返场。现在的演出,有点儿观众基础的角儿都是会返场的。 返场时的气氛就会轻松不少,跟观众的互动也多,因此这算是最受粉丝欢迎的环节了。 关辰枫和江辰池返场后,说了两个小段子,又和台下唠了唠嗑,粉丝依然不依不饶,于是他俩又合唱了一首流行歌。 晏朝先前光顾着听相声了,这会儿才注意到,楼上楼下的观众席里,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儿都扛着长枪短炮,有全程录像的,有快门声咔咔响的。 晏朝早都见惯了这种爱豆时代的追星模式,但是头一回在相声园子里看到这些,还是觉得挺神奇。 他问周辰瑜:“这些都是你们的站姐?” “是啊,个站,cp站,团站,应有尽有。”周辰瑜望着下面的一台台摄像机,好看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光芒,“姑娘们都挺不容易的。” 晏朝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别的剧场都禁止摄像,你们这儿说的相声都被全程录下来发到网上了,不怕影响现场客流量?” 周辰瑜却笑道:“说相声的就是要看的人越多越好,不然就一辈子困在这小园子里面了。你从网上看到的演出视频是哪儿来的?不都是姑娘们拍的么。流量时代,早都不兴闭门造车那一套了,多些这样的宣传,反倒能替园子招揽客人。” 他说得也确实有道理,晏朝又问:“但是固定的活儿就是这么多,视频都在网上公布了,下回再说不就没新意了?” 周辰瑜说:“所以这就考验演员的现挂(注:即兴发挥)能力,每回上场前都得琢磨着怎么能说点儿新奇的东西,熟客听的也就是这么个现挂。” 他的话让晏朝一时间有些愣怔。 晏朝从前只当说相声的都是信口开河,想到什么说什么,如今真正看了一回现场,又听周辰瑜说道了一番,这才明白,原来每一个看似随意的段子背后,都少不了演员们私下里的磨砺和功夫。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对于那些看起来就很高难度的表演,相对来说总是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背后的付出。殊不知看似嘻嘻哈哈、任性而为的相声,其实亦是一门需要勤学苦练的语言艺术。 此刻,台上正在唱一首舒缓的流行歌,台下的观众就跟着旋律轻轻地哼。 晏朝打量着下方的坐席,除了那些活泼张扬的年轻姑娘外,一样有成双成对的中年夫妇,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上班族,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党。 白天,他们或奔波于工作、学业,或投身于生活的洪流,疲于应付种种或大或小的烦心事。 但在结束了一整天的疲惫生活之后,在这样的傍晚,还有一方小小的园子,为他们提供暂时的休憩之所,享受片刻的欢愉。 一场演出结束,演员们下台,观众们离场。而这一丝欢愉,或许便为他们接下来的奔波劳碌注入了一点全新的动力。 就在那么一刹那,晏朝忽然感受到了夏清园真正的魅力所在。 台上的两人唱完了歌,观众还不肯放他们走,底下有个男声大喊:“枫枫!唱个戏吧!” 这一声肉麻的“枫枫”,让全场一阵哄笑,但很快就有人附和:“就唱《苏三起解》!” 关辰枫这回却没有爽快地答应,而是笑着说:“放在往常我可能就献丑了,但是今天我不敢唱。” 江辰池习惯性地捧哏:“为什么呀?” 关辰枫说:“今天这场下面有行家。” 观众们立马开始四处张望,纷纷问:“行家在哪儿?” 关辰枫狡黠地一笑,说:“二楼的包间儿里呢。” 他话音刚落,晏朝就下意识地一惊,紧接着,满场的观众都往二楼看去。 下一秒,就见台下有眼尖的指了指他们:“园主!” 一瞬间,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们这个最显眼的位置。 与此同时,园子里响起一片呼声,待看清周辰瑜旁边坐着的人后,呼声更加猛烈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了一声:“小燕子!” 台下立马起哄声一片。 面对着瞬间转向他们这边的一大堆镜头,晏朝内心满头黑线,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 说好的二楼包间,不会被发现呢? 关辰枫这个死孩子,真是跟他师哥一模一样的小戏精。 江莉莉这回速度倒挺快,噔噔噔地从后台跑上来,给他俩递了一把话筒。 两人迫不得已,一同站起身来。 周辰瑜倒是笑得一脸无谓,他索性把胳膊搭在了二楼的围栏上,吊儿郎当地冲楼下的观众说:“我就和小晏老师来听个相声,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园主夫人来视察了!” 晏朝:“……” 周辰瑜笑道:“小晏老师是正经人儿,脸皮儿薄,你们不准撅他。” 台下:“园主护妻狂魔!” 周辰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留下晏朝在一旁,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周辰瑜把话筒递给他,好在晏朝也不是个拎不上台面的人,他微笑道:“我就是来观摩的,这儿正跟你们园主学习相声呢。” 台下:“要想学得会,先和师父睡!” 晏朝:“……睡过了!烦不烦啊你们!” 台下:“噫——” 周辰瑜看着晏朝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儿,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又从晏朝手中拿过话筒:“你们就甭欺负人家了,这周五晚上,我们才录的《天涯海角》,周六晚上《第二角色》,各位爷别忘了安排一下啊。” 台下:“安排上了!” 两人和观众打过招呼,把话筒还给江莉莉,又坐回了包厢,然而台下的观众依然恋恋不舍。 舞台上的关辰枫对着话筒说:“哎,小晏老师本来想低调地听场相声,没想到被我给发现了,结果你们还这样对待客人,他一会儿下去打我可怎么办?” 江辰池说:“没事儿,园主护着你。” 关辰枫说:“我觉着他要连园主一起打。” 江辰池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家暴犯法。” 晏朝:“……” 小江,你怎么也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算了,他们夏清园的,本来就是蛇鼠一窝。 晏朝没好气地看了周辰瑜一眼:“我不光要打,我还要砸园子呢。” 周辰瑜憋着笑道:“园主夫人,您舍得么?” 晏朝懒得理他,就听关辰枫在台上说:“今儿晚上的演出就到这儿了,大伙儿赶紧回家,尤其是小姐姐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都有男朋友没有?” 台下:“没有——” 像是猜到了观众会这么回答一般,关辰枫立马展颜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江辰池,嘚瑟道:“诶嘿,我有。” 24.江枫渔火 观众一走干净,偌大的剧场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连说句话都带着回声。 关辰枫和江辰池已经脱下大褂儿,换回了一身常服,毕恭毕敬道:“师哥好,小晏老师好。” 看着他们这副突然乖巧的模样儿,晏朝不由得微微一怔,刚台上不是砸挂砸得挺开心么?怎么这会儿倒客气起来了? 晏朝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大你们几岁,叫哥就行。” 周辰瑜笑着说:“我们说相声的台上无大小,他俩也是看我和你熟才拿你砸挂的,别放在心上。” 晏朝瞥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么?” 看到身旁的两个小角儿露出了一脸战战兢兢的表情,晏朝赶紧冲他们和颜悦色道:“没事儿,我没放在心上。” 周辰瑜应道:“嗯,你们师嫂跟我闹脾气呢。” 晏朝扭头看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动手砸园子?” 周辰瑜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别了吧?赶明儿再闹上热搜,‘晏朝家暴’,多不好看。” 晏朝:“……” 没等他开口,周辰瑜他们才点的夜宵到了。只见关辰枫从门口拎回来一个巨大的外卖桶,提溜到桌子上一打开,各色烤串儿插得满满当当。 蓦地想起来周辰瑜录节目的时候说他们每天演出结束都要吃夜宵,原来吃的就是这个,晏朝难免觉得看不下去:“你们天天都这么吃?” 周辰瑜点了点头:“不然呢?” 晏朝无奈地摇头道:“偶尔一次就算了,时间长了也太不健康了。” 江辰池附和道:“我早就这么说了,他们根本不听。” 周辰瑜叹了口气:“学霸所见略同。” 提起这个,晏朝就有点儿好奇,问江辰池:“对了,听你师哥说,你也是北大的?” 江辰池在台上沉稳大方,台下倒是笑容腼腆,彬彬有礼地颔首道:“我是中文系的。” 周辰瑜也好奇地巴上来:“哎,在你们学校里,你小晏学长可是红人吧?” 江辰池点了点头:“那是,尤其是我们文院传院的,都以小晏老师为楷模呢。” 周辰瑜闻言一笑,骄傲得好像北大楷模是他似的。 晏朝瞥了一眼他那副嘚瑟的模样儿,一时间懒得理他,接着问江辰池:“你应该还没毕业吧?大几?” 江辰池答道:“大三,课也不多了,每天晚上都有空。” 晏朝止不住地好奇:“你一个大学生,怎么想起来说相声了?” 周辰瑜解释道:“之前给你介绍的江莉莉,就是他姐姐。他也算是打小儿就在我们夏清园儿里长大的,耳濡目染的,这就爱上相声了呗。” 晏朝笑了笑:“没想到啊,你也算是为未来的参天大树浇灌了一把养料,还不算特别一无是处。” 周辰瑜说:“看着没,谁说说相声的都没文化了,这可是正儿八经从咱们小园子里培养出来的大学霸。” 关辰枫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是啊,你又没陪他参加高考,光是刷题都刷了好几麻袋呢。” 周辰瑜饶有兴味地看向晏朝:“我还以为只要脑子好就能考上北大呢,原来你们刷题还真是按麻袋称的。” 晏朝却依然被刚才关辰枫的话吸引着注意力:“你还陪他参加高考了?” 关辰枫骄傲地点了点头:“可不是,那时候我已经辍学了,全心全意陪读。” 晏朝不由得失笑,就听周辰瑜说:“这两个打小儿做了搭子以后,就没换过,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 江辰池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师哥,‘青梅竹马’是形容男孩儿女孩儿的。” 关辰枫抢着说:“那就竹马竹马。” 晏朝看着他们的模样儿忍俊不禁,心里却不由得感慨着这两人的情分。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我听说你们蓼风轩有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说是只有正经儿徒(注:从小养在师父家里,边生活边学艺的弟子)才给字儿,怎么你们俩也有?” 关辰枫说:“这都得仰仗我们师哥。” 江辰池解释道:“按理说我们只是学徒,不算儿徒,所以照规矩是不能给的。但那时候师哥求了师父好久,师父人也顶好,这才答应给字儿的。” 晏朝问:“那你们师爷,还有冬园儿的人,能答应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周辰瑜,谁都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晏朝已经大概猜到了,周辰瑜肯定为了给字儿的事和他们做了好一番斗争。 他不由得又出神地想,周辰瑜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乍见的时候只觉得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每多走近他一点儿,就越能发觉他那张好看皮囊的内里,其实并不是败絮其中。 周辰瑜这会儿却难得地没有自吹自擂,而是摆了摆手:“差不多得了,歌功颂德的话趁我不在的时候再说。” 晏朝在心里笑他,这人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说着,周辰瑜收起了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看着两个小角儿,难得地正色道:“今天的整场我都看了,总体不错,进步很大。” 一听他这句话,两人就知道师哥要说正经事儿了,立马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 周辰瑜接着说:“毛病还是老毛病,下面观众一搭茬儿,你们就控不住场。” “现在还是在小园子里,下个月咱们就开专场了,到时候可是成千上万的观众在台底下坐着,里面肯定有不少是冲着你们来的。几千人的场地,你们也能让座儿牵着走么?那还像什么样子?” 两人都抿着嘴,不说话了。 周辰瑜看了一眼关辰枫,说:“擅长接观众的话茬儿,容易出精彩的现挂,这是好事儿。适当的互动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能总被观众影响,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那还是你给人说相声么?” 他又对江辰池说:“你比他大,捧得也稳,你们俩搭,默契程度没话说。但是上了舞台,你就要时刻记得自己量活儿的身份,替他把握好节奏。逗哏的喜欢放飞自我,捧哏的就得及时地给他拽回来,别什么时候都惯着他。” 周辰瑜顿了顿,又说:“对了,还有刨活儿这个问题。” 刨活儿指的是把相声里的悬念和包袱提前揭穿,会使得演出的效果大打折扣。 观众里总有那么几个不懂规矩的,自以为买票进了场就是爸爸了,在底下随口接话茬儿,抢台子上演员的台词,着实可恶。 周辰瑜说:“我知道,现在台下小姑娘多,你们不好意思下狠心。但是规矩是规矩,这不能乱。” 当初贺辰烽和周辰瑜刚开始吸引了一大波新粉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问题。 周辰瑜在台上气场很强势,每回都是当场就把刨活儿的怼回去了。虽说用的是玩笑的语气,但被满场的其他观众撅的滋味儿也不好受,时间长了,观众就都懂规矩了,现如今已经没什么刨活儿的了。 “相声演员和观众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要慢慢摸索,慢慢培养的,”周辰瑜说完了正事儿,语气瞬间放缓了很多,冲江辰池挑了挑眉,“拿出你今天怼人的那种魄力,嗯?” 江辰池乍一听他提到这个,这才想起了今天台上的意外状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确实是有点儿没控制住脾气,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从前想着关辰枫还那么小……没想到现在的观众连未成年都不放过了。” 晏朝正被周辰瑜刚刚的那副师哥架子震慑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才插上话:“现在的姑娘胆子是真大,当着几百人的面儿都敢递这个。” 关辰枫嘟囔了一句:“递这玩意儿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人真敢收呢……” 话音未落,就见周辰瑜的脸色沉了沉,关辰枫吓得立马噤了声。 周辰瑜说:“背后不议人长短,师父怎么教的?” 关辰枫瘪了瘪嘴:“我知道错了。” 晏朝却已经从他们的语气和神态中推测出来,这事儿八成又出在冬凝园。 不过周辰瑜尽管和冬凝园不对付,却连他们的丑事儿都不让师弟们八卦,骨子里倒真真是一位正人君子。 周辰瑜凶完关辰枫,大概也觉得于心不忍,又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臭小子,你俩可得好好说相声,给咱们夏园儿争口气,知道么?” 25.长兄如父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告了别。 周辰瑜依旧开车送晏朝回家,晏朝坐在副驾驶座。 尽管已经出了园子,但晏朝满脑子里还是周辰瑜刚刚那副突然正经的架势。 之前他跟周辰瑜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浪得没边儿,除了嘴炮儿什么都不会,幼稚得像个小孩儿似的。 想不到到了他自己的专业领域,尤其是面对后辈的时候,他居然也会有这样认真而严格的一面。 不过想来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人的病都对着自己犯了,对别人不知道就正常了多少倍。 一想到这儿,晏朝就觉得无可奈何,可无奈过后,心里又莫名奇妙地冒出了一阵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妙情绪。 没等他琢磨清楚这点儿情绪究竟是什么,周辰瑜就发动了车,问他:“有什么观感?” 晏朝认真地想了想,说:“你挺不容易的。” 搭档工作忙,他却没有那么多抛头露面的机会。所有的付出都是默默无闻的,得一个人管理园子,得奶两个孩子,还得和冬凝园明争暗斗。 就这样,还要被外界质疑能力,说他是拖累,嘲笑他是“花瓶捧哏”。 可这人竟然一句都没为自己辩解过,几乎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蒙蔽了所有人。 晏朝都不由得感到有点儿心疼。 周辰瑜却倏然笑出了声:“带你来听场相声,你就给我听出这个?” “拜托,我可是很认真的,”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到你的不容易?你珍惜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晏朝似乎看到周辰瑜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潋滟的水波。 但周辰瑜很快地把头转了过去,没两秒就又换上了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我一直都可珍惜你了,明明是你不珍惜我。” 晏朝觉得自己仿佛被他刚刚那双眸子里的神色戳到了心窝子,难得地没还嘴。 半晌,周辰瑜忽然叹了口气:“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容易的?” 晏朝的神色一动,就听周辰瑜接着说:“就拿这两个小孩儿来说吧,关辰枫的情况跟我差不多,是我师叔的老家一个拐了十八弯儿的亲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连学都上不起,这才来投奔他的。我师叔那个性子你知道的,心比海都宽,连他自个儿的亲儿子都懒得管,还能有心思养个小徒弟?” 周辰瑜嘴里的师叔,指的是周卯钦的搭档,贺辰烽的父亲,贺卯祺。 他们都是曲艺界有名的大师级人物,晏朝或多或少也有听说,贺卯祺为人开朗豁达,像个老顽童,但就是凡事都看得太淡了,所以凡事都不怎么上心。想让他手把手地养个小徒弟,根本不大可能,毕竟连他自己的亲儿子贺辰烽,都是跟在周卯钦身边儿长大的。 晏朝猜都猜到了后面的结局:“你师父看不下去,所以自个儿收了?” 周辰瑜点了点头:“我师父就是个天生的老好人。” 晏朝又问:“那江辰池呢?” 周辰瑜说:“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爸妈走得早,和姐姐相依为命,跟着姐姐来北漂,住地下室,写作业连点儿光亮都没有。关辰枫嫌他可怜,求我师父收他,这不就又多了一个徒弟?” 他叹了口气,又说:“得亏江莉莉也是个能干的,我们园子起来了以后,他们姐儿俩生活才好了一点儿。” 晏朝接道:“可他们俩来的时候,刚好是夏清园儿刚起来的时候,你师父和师叔忙着演出,没空带孩子,所以他俩才会都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 周辰瑜扭头看他,蓦地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你不会是偷偷在网上看了我的扒皮帖子吧?” 晏朝无奈地一笑:“要是扒皮帖子里真有这些事儿,网上也不至于那么黑你了。” 周辰瑜却一脸无所谓道:“比起现实生活里的不容易,网上被黑连个屁都算不上。” 车辆驶离了路口,远处“夏清园”的牌匾彻底消失在了身后。 晏朝望着窗外繁华的京城夜景,笑道:“你们夏清园儿,还真是个孤儿院。” 周辰瑜说:“可不是么?要不是收了这么多孤儿,我师父也不至于成天被他们冬园儿的唧唧歪歪。” 晏朝问:“因为给字的事儿?” 周辰瑜点了点头:“在他们眼里,字儿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而且一辈儿只能传那么几个。要是给得多了,这字儿可就不值钱了。当初他们嫌弃我血脉不正宗,不配给字儿,但师父还是力排众议地给了我‘辰’字儿,破了这个规矩。” 晏朝说:“有了你这个先例,干脆就把规矩一破到底,所以你才让你师父给他们俩也给字儿?” “怎么被你说得我跟齐天大圣似的,我哪儿有这能耐?”周辰瑜不由得一笑,“我就是觉得,规矩都是人定的,老祖宗的规矩也有好有坏,不能为了这个就固步自封。都21世纪了,还讲什么血统纯正之类的封建糟粕,当是继承皇位呢?两个小孩儿确实有潜力,能为蓼风轩多续一点儿香火,有什么不好的?” 晏朝难得地沉默了半晌,少顷,感慨道:“你比他们也就大几岁,可愣是活得跟他们爹似的。” “长兄如父么,”周辰瑜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晏朝,“长嫂如母。” 晏朝撇了撇嘴:“你净瞎扯淡吧,你压根儿就不是长兄,我还长嫂?” “就那么个意思,你懂就行,”周辰瑜促狭地一笑,“承认得挺快啊?小师嫂?” 晏朝:“……” 他好不容易对周辰瑜生出来的那点儿好感,这下又分分钟败了个干净。晏朝刚想开口骂回去,就听见周辰瑜的手机响了。 周辰瑜接起了电话,晏朝扭头看着他,那头不知道传来了谁的声音,让他整个人瞬间正色了不少。 就听他应道:“师爷。”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晏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现在?……行,我知道了。” 周辰瑜挂了电话,表情微妙地对晏朝说:“我师爷让我替他问问,可否有幸邀请小晏老师到寒舍一叙?” 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讯号,晏朝不由得整个人都为之一怔:“……你师爷?周老先生?请我?” “是啊,”周辰瑜点了点头,“您排面儿够大吧。” 晏朝整个人都还有点难以置信:“这也太突然了吧?” 周辰瑜说:“我师爷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跟他说你一会儿还有事儿。” “不用不用,”晏朝说,“周老先生都发话了,我哪儿有不去的道理?就是觉得有点儿……” 周辰瑜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紧张?” 倒也说不上紧张那么严重,晏朝怎么说也是个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多大的腕儿他没见过。 但是周寅春老先生是谁?德高望重的曲艺大师。 更重要的是,他是周辰瑜的师爷。 晏朝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周辰瑜传染得脑子不太正常了,他发觉自己感到局促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产生了一种…… 新媳妇儿见公婆般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但晏朝自然是不会让周辰瑜看出这一点的,于是说:“就是听你们平时的描述里,感觉周老先生挺像个……封建社会大家长的。” 周辰瑜却丝毫不惊讶地笑道:“他不是像,他本来就是。” 似乎是怕晏朝担心,他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怕,他也不是那种怪老头子,不会为难你的。” 晏朝稍稍定了定心,思忖着一会儿周老爷子万一问他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周家的府邸位于京城的一座高档小区内,是一所现代仿古的四合院式别墅。正房是一座三层小楼,东西厢房中间围着一个不小的花园,远远的就能看到各式花草树木。 欧式与中式的完美结合,复古中透露着一丝现代化的气息。 两人从车上下来,见晏朝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周辰瑜问他:“你笑什么?” 晏朝说:“有时候我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是整个儿从一百年前穿越过来的。” 周辰瑜冲他挑了挑眉:“我是不是特别有那种民国时期贵公子的气质?” “还贵公子?”晏朝充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顶多是梨园里的小花旦,在堂会上被大军阀看上,抢回家做姨太太的那种。” 周辰瑜也不恼,反倒顺势捏了个兰花指,轻轻巧巧地搭住了晏朝的肩膀,捏着嗓子道:“晏大爷,那你可得救救奴家呀。” 26.见家长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晏朝已经差不多对周辰瑜免疫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开:“大爷我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周家宅子的大门前。 周辰瑜摁了门铃,阿姨前来开门,一见是他,亲切又自然地问了一声:“少爷回来啦?” 周辰瑜笑道:“阿姨好,辛苦了。” 晏朝看着他们打招呼的这副架势,再加上周围环境的衬托下,怎么看怎么感觉到一丝旧社会封建大家庭的气息。 两人进了院子的大门,又径直来到正屋门前,出来开门的人却让他们俩都微微一惊。 周辰瑜的师哥,冬凝园当下最当红的台柱子,魏辰轩。 魏辰轩看到他们,立马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冲屋内道:“小鱼回来了。” 屋内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魏辰轩把两人让进门儿,说:“人还带着客人呢。” 周寅春老爷子正躺在一把太师椅上,他年逾古稀,头发已经全白了,穿着一身素色的旧衣衫,神色尽管是淡淡的,周身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见晏朝来了,老爷子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小晏来啦?” 晏朝赶紧说:“老先生好,您快请坐。” 周卯钦不在家,房内却还有另一个人,正是魏辰轩的父亲,周辰瑜的师伯,魏卯霖。 晏朝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几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坐了下来。 周寅春看着他,和蔼地笑道:“臭小子还能交到你这样文质彬彬的朋友,真不容易。” 周辰瑜叹了口气:“您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晏朝笑道:“承蒙老爷子夸奖。” 魏卯霖看了他们一眼,啧啧道:“小鱼现在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了,认识的都是娱乐圈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魏辰轩也跟着说:“可不是么,你们那档新综艺,《第二角色》,我身边儿的人都在看呢。”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嘴里说,顶多算是假模假意的奉承。但是不知怎么的,自从知道了冬凝园和夏清园那档子暗潮汹涌的故事以后,晏朝现在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就总觉得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魏卯霖又说:“我们这些说相声的下九流,还得靠小晏老师这样的媒体人多多提携。” 晏朝颔首道:“魏老师说笑了,谁不知道蓼风轩的前辈们都是知名表演艺术家,哪儿能轮得到我一个外行人。我也就是业余和周辰瑜听听相声,学习一下传统文化。” 魏辰轩笑道:“夏园儿这两年也是了不得喽,前脚出个影帝,后脚又拍了个新综艺。怪不得现在越来越火,都是一票难求呢。” 魏卯霖说:“全得仰仗小当家年少有为,你们这些做师哥的,都该跟小鱼学着点儿。”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捧一逗,听得晏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辰瑜倒是无甚表情,想来是已经习惯了,他大大咧咧地一笑:“师哥们术业精进,我就一臭流氓,您就甭揶揄我了,哪儿好不都是咱们蓼风轩的好。” “那可说不好,”魏辰轩笑了笑,“现在网上的年轻人,说起来都是只知道有夏清园儿,不知道有蓼风轩呢。” 魏卯霖的脸色沉了沉:“怎么说话呢?” 说着,他又看向周辰瑜:“不过小鱼啊,咱受年轻人追捧是好事儿,可你们要是成天搞娱乐圈那套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那就不是咱说相声的老本行了。有功夫还是得沉下心来潜心钻研,可不能舍本逐末。” 魏卯霖说是不懂年轻人,可他敲打周辰瑜的话,倒是和网上骂的差不太多。 晏朝身为一个外人,这话听在耳朵里,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不爽。 他不由得在心里寻思着,他认识周辰瑜的这段时间,也没觉得他舍本逐末,怎么魏卯霖跟他常年都见不了一面,就知道他丢了老本行呢? 周辰瑜却点了点头,谦逊道:“师伯教训的是。” 晏朝虽然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但不管怎么说,他身为一个外人,顶多是能略略感觉到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自己也插不进去话。 有意思的是,周寅春老爷子在这个过程中也是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这里你来我往,暗潮涌动。 又扯了几句闲话以后,魏卯霖和魏辰轩站起身来,冲周寅春道:“天色也不早了,改天有空了再来拜访您。” 两人走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气氛一时间冷却了不少。 周老爷子终于开了口,说:“听说你们最近在录节目?” 周辰瑜答应道:“和相声关系不浅,所以我这不才带着小晏去了园子么。” 周寅春点了点头,又问:“小晏,跟着周辰瑜的这两天,对我们蓼风轩有什么看法没有?” 晏朝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直接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怔了半秒,旋即大方地笑道:“百年曲艺大家,这名号在哪儿都是响当当的,我还能有什么别的看法?” 周寅春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倒也没再为难他,换了个话题:“你们电视台能想到拿相声演员做个节目,还挺新奇。” 晏朝不好意思说,当时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临时请周辰瑜来救场的。 他更不好意思说,自己半个多月前还觉得,相声都是老头子们听的玩意儿呢。 周寅春又问:“可是这些看综艺的年轻人,真能听得懂相声么?说到底还是看个热闹呗。” “瞧您说的,相声本来不就是看个热闹么?”周辰瑜笑道,“再说了,开始是看热闹,但说不好在这个过程中就喜欢上传统曲艺了呢?凡事儿总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年轻人怎么就没有听相声的权利了?” 周寅春依旧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 一直以来,晏朝都有点儿摸不清蓼风轩对于周辰瑜上节目这件事,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他之前听台里的人聊八卦时说,蓼风轩似乎原本并不鼓励他捣鼓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耐不住周卯钦本来就宠爱周辰瑜,又因为贺辰烽出去拍戏的事,一直觉得亏待了他,这次得了机会,就赶紧把他加塞进了《第二角色》的节目组里。 但蓼风轩说到底,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周寅春,晏朝难免担心周寅春这种思想传统的老艺术家,接受不了他们的节目形式。 今天周寅春肯邀请他来周宅做客,就说明他并不反对这档节目,但根据他方才对周辰瑜说的这些话来看,显然也没有多么支持。 周寅春淡淡地看了周辰瑜一眼,说:“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么?你师伯刚敲打你,你嘴上说着记住了,心里肯定不服气。那我就接着敲打敲打你,你师伯说的话糙理不糙,你可不能因为成天去搞这些玩意儿,就忘了本。” 周辰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我,您还不知道我么?贺辰烽也红了这么多年了,您看我俩几时飘起来过?” 周寅春笑了笑:“贺辰烽我是放心的,可你就说不好了。就是因为你打小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这孩子最没定性,要不然也不至于连戏也唱不下去了。” 周辰瑜原本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听到他这句话,眸色倏然间一沉,脸上闪过一丝不同以往的复杂情绪。 晏朝蓦地想起来,上回一起录综艺的时候,周双双提到了小时候师爷教训周辰瑜唱戏的事时,他的脸上闪过的也是这样不同寻常的表情。 没等他再仔细琢磨,就见周辰瑜抬起头,脸上已经是一副惯常见到的笑模样儿:“我又不是个浑孩子了,您老就把心揣进肚皮里吧。” 晏朝再度对周辰瑜这段不可言说的往事生出了强烈的好奇,他不由自主地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周辰瑜,却见周辰瑜对着周寅春乖巧地一笑,说:“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儿歇着吧。” 出了周家大门,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又被这惊人的同步逗乐了,随即相视一笑。 周辰瑜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家里的气氛特压抑?” 明面儿上是插科打诨,一派和气,然而私底下,两个园子已然是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卯字辈的几个师兄弟之间暗潮汹涌,争权夺利,再往下一辈,小辈儿之间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晏朝不由得问:“你们这样,老爷子知道么?” “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能看不出来点儿端倪么?”周辰瑜叹了口气,“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人心隔肚皮,不是靠捆就能捆在一起的。过去的戏班子、大家族里,一样少不了这些事儿,世世代代的,不也都这么过来了。现在两边儿相安无事,维持个表面儿上的和谐,已经很不错了。” 听完他的话,晏朝不由得有些感慨。 身为一个职场人,还是娱乐圈里的,晏朝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是个人精了。 往大了说,圈里各色明星、各个公司之间,充斥着种种利益、资源的纷争;往小了说,电视台里各个部门、节目组,上下级的人情世故,他多多少少都见识过。 归根结底,职场还是冰冷而没有温情的,但是像蓼风轩这样的曲艺大家,传承着从古至今的师徒制度,又或多或少地沾亲带故,彼此之间可以说是比亲人还近的关系。 但越是这样的关系,当受到真正的利益威胁的时候,越是将人性展示得赤裸裸。 可以是义字当先、两肋插刀,比如周辰瑜对贺辰烽;可以是慈悲为怀、善莫大焉,比如周卯钦对夏清园的几个孩子们;却也可以是明枪暗箭、渐行渐远,比如如今的冬凝园和夏清园。 无所谓高尚或是卑劣,说到底,都不过是人之本性而已。 只是晏朝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的时代,他还能有机会结识周辰瑜这样单纯却又通透的人。生在市井之中,却有一身褪不去的江湖义气;分明什么都懂,却依然活得潇洒恣意。 恍然间,京城的夜幕已经降临,四下里暮色沉沉,华灯初上。 周辰瑜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勾着一个轻巧的弧度。 晏朝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垂眸而笑的好看男人,只觉得他俊俏的眉眼间,被此刻朦胧的夜色染上了数不尽的风流旖旎。 他正看得出神,周辰瑜就蓦地抬起了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他突如其来的眼神,兴奋得仿佛林间跃动的小鹿,霎那间撞在晏朝的心口,将他本就已经有些迷离的思绪撞得形神俱散。 晏朝难得慌乱地移开了目光,但大约是因为这会儿夜色已深,周辰瑜没注意到他此刻的不同寻常。 他冲晏朝挥了挥手机,挑眉笑道:“少奶奶,咱俩又上热搜了。” 27.【论坛体】 【娱乐八卦版】 『沉鱼落雁这cp的进展真的是八百倍速吧1551』 0l 阴差阳错,替嫁情缘,先婚后爱,甜蜜约会被抓包…… 你敢信吗?这都是本月内发生的事情!!! 1l 人前唇枪舌剑,人后唇齿相缠! 沉鱼落雁szd!!! 2l 我靠,我们家小两口儿约会被发现了? 我怎么一天没上网就和时代脱节了? 3l 楼上姐姐村通网?超话都疯成一片了! 4l 或许吃瓜路可以蹭上一口大糖吗? 5l 别圈cpf都是从缝里扣糖挖糖,yynh实懒,蒸煮都把糖塞嘴里了,你们都懒得伸舌头舔舔味儿。 6l 楼上233333333333! 7l yynh是啥?求科普! 8l 艳遇女孩,燕鱼的cp粉惹。 艳遇女孩自己可以没有艳遇,但燕鱼必须是彼此的艳遇!!! 9l 笑死我了你们好有才,我还以为叫yynh是因为喜欢yy。 10l 本今天有幸在现场观摩的艳遇女孩给你们总结一下惊天巨糖吧! 今天晚上夏清园的演出结束以后,枫枫忽然cue了观众席,然后大家就顺势在二楼的最佳位置发现了周辰瑜!带着!晏朝!来听相声!!! 然后台下就疯了,疯狂喊小晏园主夫人,全场几百号人,有男有女,异口同声,那个场面你们能想象吗? 他们又刚好是吊票视角,简直仿佛帝后同游,万民拥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11l 我靠,cp舞到蒸煮面前去了?这不太好吧…… 12l 楼上想太多了,喊园主夫人的那些根本就不是cp粉,你觉得中年老大叔能是cp粉吗? 相声观众就是这样,本质开玩笑逗乐儿而已。 13l 我的天! 小鱼的反应我可以想象,肯定是脸皮特厚地笑,但是我真的无法想象小晏听到这个是什么表情。 14l 小晏的神色呆滞了三秒!是的没错!是呆滞! 你们想象一下小晏平时节目里反应多快!有人见过他呆滞的样子吗?没有! 但是今晚!他呆滞了! 15l 小晏内心os:岂不是等于官方盖章了? 1208l 我枯了,之前一直担心老爷子接受不了小鱼上综艺,没想到小鱼直接把小晏领回家了。 1209l 这差不多等于师爷也支持他们了? 1210l 呜呜呜真好啊我哭了! …… 1501l “晏朝周辰瑜” 上热搜了? 1502l 哎,别提了,热搜一上,两家纯粉又开始疯狂撕逼。 1503l 噗,两个蒸煮这么rio了他们还能撕? 1504l 晏粉说周辰瑜在夏清园语言性骚扰小晏,搞得她们哥哥不开心了。 1505l 性骚扰?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爆笑出声,这什么可怕的词汇? 1506l 鱼粉说晏朝逼着周辰瑜带他回家,还故意找狗仔偷拍。 1507l 噗这是什么肥皂剧里的逼婚情节吗??? dbq我笑得要背过气了,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百万字狗血长文。 1508l 《替嫁新娘:金牌mc爱上我》 《落跑甜心:园主别再恃靓行凶》 《民国往事:戏子偏是有情人》 《皇家专宠: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 1509l 哈哈哈哈哈球球了,唯粉姐姐怎么比我们cpf还会嗑??? …… 1801l 夜深了,我悄悄说一句,虽然我知道嗑rps忌zqsg,但是我为什么总觉得夫人有点走心了啊…… 快来个人滋醒我! 1802l 楼上,其实我和你想得一样,但是我不敢说…… 1803l 我也觉得夫人对园主的态度真的和对其他人差别太大惹…… 虽然说眼神糖总是很扯淡,但是夫人看园主的眼神……总觉得很复杂…… 1804l 是的,但是反观园主对夫人,反而就像是在开玩笑的感觉,毕竟说相声的嘴,骗人的鬼…… 1805l 尤其是园主这种浪蹄子的性格,撩完就跑,自己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是夫人辣么纯情,都没谈过恋爱,也没被人撩过,时间长了,万一他当真了怎么办…… 1806l 夫人当真了,但是园主心里只是把夫人当朋友,根本没意识到,还在拼命撩,然后夫人知道园主心里没他,只能隐忍克制默默守护…… 卧槽,明明是这么甜的cp,怎么忽然就虐恋情深了? 1807l 姐姐们别介啊! 两人本质都是直男!兄弟情就很好了! 前排点一首真相是假! 1808l 楼上+1,zqsg嗑cp都是要遭报应的! - 【注】 doi=do爱 cpf=cp粉 zqsg=真情实感 lof=某嗑cp专用网站 kswl=嗑死我了 pldd=漂亮弟弟 rps=真人cp 28.喜提热搜 前脚晏朝和周辰瑜因为在夏清园被偶遇,以及被狗仔偷拍的事,上了热搜,后脚《天涯海角》就播了,两人在里面边互怼边撒糖的情节,瞬间就引爆了话题讨论度。 一夜之间,“沉鱼落雁”就冲到了超话cp榜第一,连带着《第二角色》这档原本不温不火的节目热度也跟着突飞猛进。 晏朝不由得感慨,自己卖身求荣忍辱负重地和周辰瑜炒cp,结果总算没有辜负他的这一番苦心。 没想到第二天,风向就忽然发生了反转。 这次又是始于一条热搜: “周辰瑜周双双” 『@xx八卦:昨晚播出的《天涯海角》里,不仅“沉鱼落雁”cp吸睛十足,不少人更是注意到了周辰瑜和周双双的兄妹情。周辰瑜真的是典范级别的宠妹狂魔了!两人在一起也是超有默契,周双双还回忆起小时候,哥哥被罚,妹妹悄悄送饭,结果两人一起挨打……这是什么小言情节啊!最关键的是,其实他俩还不是亲兄妹……在骨科的边缘悄悄试探[doge][文章链接]《周辰瑜×周双双,这是什么社会主义兄妹情!》』 “……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兄妹组颜值赛高,想嗑……[在犯罪边缘悄悄试探.jpg]” “试探个屁,一脚跨过去[doge]” “其实我一直怀疑,周卯钦那么喜欢周辰瑜,是不是想以后直接让他做女婿?” “jdl,周辰瑜这么年轻就在夏清园当家了,以后也肯定得是蓼风轩接班人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 “垃圾yxh有事吗?你试探你[马]呢?两个人就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亲不亲生的重要吗?你和你妹妹搞cp吗?骨科党二次元舞一舞就算了,把乱伦情节代入到三次元有事吗?真实呕吐了[呕]” “抱走双双不约,妹妹今年才十九岁,强拉cp的做个人吧[微笑]” “谁不想有一个周辰瑜这样的哥哥呢?我哥的新综艺《第二角色》了解一下哈[可爱]” …… 晏朝惊了。 这什么震碎三观的狗屁通稿? 哪个丧尽天良的幕后玩家买的热搜? 首先肯定不可能是《天涯海角》的节目组,因为整个寰宇卫视官方明显都推的是“沉鱼落雁”cp,不可能在中间突然加上一对可怕的乱伦bgcp。 其次更不可能是蓼风轩了,蓼风轩根本就不会买热搜不说,就算要买,也不可能炒周家小姐和少爷的cp。 想来想去,只能是周双双的公司了,毕竟她所在的那个偶像经纪公司,是出了名的不做人,艺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商品而已。形象管理?根本不存在的,只要有热度,什么垃圾绯闻都可以往身上揽。 这样说起来,周双双其实也算是被公司利用的工具。 但是想起来周双双对周辰瑜的态度,以及自己心里的那些揣测,晏朝又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怜爱她。 这条通稿一发,几家饭圈瞬间就炸了,有骨科爱好者激情开搞兄妹cp,两家纯粉疯狂叫嚣恶心不约。 刚刚兴起的沉鱼落雁cp粉加入了这场混战后,更是成功将战火升级,撕成了一片。 起因是有人翻出来了三个人在节目上关于《红鬃烈马》这出戏的讨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编排了一出狗血虐心三角恋,剪了一支乱炖拉郎配视频。 视频里,周辰瑜和周双双就是薛平贵和王宝钏,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笃深,而晏朝就是那位西凉的代战公主,强取豪夺了薛平贵,逼得薛王二人夫妻分离。 视频剪辑以恶搞风格为主,其实原本就是路人的调侃,晏朝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但几家纯粉和cp粉简直瞬间被戳中了肺管子,微博广场一时间战火滔天。 不一会儿,“红鬃烈马”这个词条,居然就上了实时上升热点,而且还在继续往上爬。 私下里打打闹闹就算了,但好好的一出京剧,被歪到了这个地步,不明所以的路人点进去看了,都是各家粉丝在互殴,简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乎了晏朝的预料。 要是热搜再往上走,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带一下节奏,说不好就要上升到不尊重传统戏曲的角度了。 晏朝心情复杂地吃着瓜,觉得应该找公司压一下。 但是一旦找公司,就势必会引来王晖的过问。 晏朝这段时间和周辰瑜在一起,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个正常人了。这会儿又要让他去求王晖,他就不免感到止不住的心烦。 正想着,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周辰瑜打来的。 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通稿不是我买的。” 晏朝哭笑不得:“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买的。” “我刚问过双双了,她也不知情,她们那个垃圾公司你知道的……”周辰瑜接着说,“现在热搜已经下去了,你别生她的气。” 晏朝的心里本来完全没有怪罪周双双的意思,可是这会儿一听到周辰瑜为她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脱口道:“我生什么气?你们俩的热搜关我屁事。” 周辰瑜:“你果然吃醋了。” 晏朝:“……吃你妹。” 说完,晏朝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确实不大好,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说:“主要是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咱们的cp粉和纯粉掐架本来就很凶了,这又炒出来一对乱伦骨科cp,撕逼还扯上正经京剧,我能不焦心么?” 周辰瑜说:“这个没关系,你放心,我有办法处理。” 晏朝嗤笑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 周辰瑜那边没说话,晏朝以为他要挂了,心情莫名奇妙地更加不爽。 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晏朝还是没沉住气,问:“你对这个热搜什么看法?” 周辰瑜问:“什么什么看法?” 晏朝:“就……你和你妹妹的关系。” 只听周辰瑜轻轻一哂:“瞎扯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还真能跟我妹妹搞乱伦啊?” 晏朝听着他这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直男口气,又想起来周双双对他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就听周辰瑜的声音又带上了笑意:“你怎么又问起她了?你是不是真吃醋了?” 晏朝:“……我直男。” 周辰瑜:“哦,那你就是吃我妹妹的醋了呗。你不会看上我妹妹了吧?” 晏朝:“我看上你大爷了!” 周辰瑜:“说了好多次了,我没大爷。你要不看看我怎么样?” 晏朝:“……再见。” 挂了电话以后,晏朝莫名烦躁的情绪依然没有得到平复,关键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种烦躁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他习惯性地刷新了一下首页,就刷出来了一条新微博。 『@周辰瑜:#红鬃烈马#某人当时在节目里让我唱的,给您补上个带伴奏的版本?[视频链接]』 视频里,周辰瑜站在夏清园的那一方舞台上,舞台两侧分别坐着“文武双场”的伴奏乐师,或是拉着京胡、京二胡、月琴、三弦,或是手持板、鼓、锣、钹,场面颇为正式。 铜钹的击打声响起,周辰瑜用戏腔念白道:“闺中幼女不知愁,梳妆打扮上高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唱的依然是《彩楼配》这一折,尽管完全没有扮相,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卫衣和休闲裤,但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唱腔、神态、手势,都已然是一副金枝玉叶、娉娉袅袅的模样。 长达五分钟的视频结束了,晏朝依然整个人都有些神思恍惚,甚至怀疑视频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周辰瑜。 他机械性地点开了评论区。 “天呐!我看错了么?有生之年?周辰瑜居然舍得正经开嗓了?” “掐指一算,我觉得周辰瑜得有十年没正经唱过了……” “奶奶快看!你年轻的时候喜欢的角儿终于登台了!!![流泪][流泪][流泪]” “沉鱼妈妈爱你!你是最美的王宝钏!” “划重点!某人!某人!某人!是我想的那个某人吗!” “呜呜呜我不管!沉鱼落雁szd!!!” 29.玉面小伶官 晏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掘地三尺,几乎把各大视频网站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好不容易才翻出来了周辰瑜的几个零零星星的唱段,还都是说相声时随口唱的几句,没有一条是正经开嗓。 蓼风轩的班主周寅春老先生是相声、戏曲两门抱的大师,他的徒子徒孙们自然是两方面都有传承,只是后来戏曲行业有了专业的培养学校,他们这种老派的教学方式不再受到推崇,也就慢慢没落了。 另一方面,相声行业又在蒸蒸日上,于是久而久之,大家都将重心放在了说相声上,戏曲方面就逐渐成了“票友”,但每次说完相声返场的时候,人人都会来那么一出,算是不忘本。 唯独周辰瑜没有。 看他偶尔露过的那两嗓子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不会唱的,而且唱得很好。可是每回返场,他唱的基本上都是流行歌曲,不管粉丝怎么要求,他就是没有正经开嗓唱过戏。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联系到之前周辰瑜每次谈起唱戏时的古怪神色,晏朝简直对这背后的故事要好奇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明明从前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啊? 可是看周辰瑜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又不可能当面盘问人家的心事。 晏朝的心情莫名奇妙地更加心烦意乱,他百无聊赖地接着刷字母站,首页就根据他的搜索跳出来了一条推荐视频:“蓼风轩戏曲之玉面小伶官”。 虽然说“玉面小伶官”这个名字取得挺好听,可能也足够吸引直男,但此时此刻,肯定是吸引不了晏朝的注意力的,毕竟这个玉面小伶官又不可能是周辰瑜。 但是封面却让晏朝移不开眼睛,原因无他,因为实在是——太糊了。 马赛克一粒一粒的,清晰程度简直像是十多年前的录像。 晏朝不由自主地就抱着好奇的心理点开了。 看了十几秒,还没等到人物登场,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这小小的一方舞台,旁边简陋的乐器设备,老旧的舞台设施—— 这不是像十多年前,应该差不多就是十多年前。 十几年前的蓼风轩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火热,那时候居然就有人录像了,这份古早的情怀,着实令人唏嘘。 一阵繁复迂回的西皮慢板的过门响起,“出将”门中缓缓走出一位娉婷袅娜的小旦,想必就是这位传说中的“玉面小伶官”了。 镜头是整个舞台的全景,因此非常不清晰,根本看不清演员的脸,但透过身形也能判断,年纪应该不大。 身条儿纤细婀娜,穿着一身素白缀花的长袍,肩上披着一块水蓝色绣纹的帔肩,头上顶着一套珠光宝气的蝴蝶状头面,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一步三摇,愈发显得光彩夺目,国色天香。 尽管形容尚小,身形却已然是炉火纯青,仪态万方。 过门后,小旦在台上转了个身,终于四平八稳地开口唱道:“西施女生长在苎萝村里——” 晏朝虽然不怎么懂戏曲,但听了这一声开嗓,依然感到有些惊讶。 西皮慢板对唱腔旋律进行了加花和延伸的处理,曲调比原板要丰富、迂回许多,唱腔也更细腻、精致,这就对气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这位小伶官唱腔婉转动听就不说了,还是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沉稳的气息,着实不易。 “……没多少开怀事常锁双眉。只为着守清寒柴门近水,每日里浣纱去又傍清溪。怕只怕负青春娇容自惜,对清溪时照影自整罗衣——” 西皮慢板,顾名思义,节奏非常缓慢,这几句唱完,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晏朝听得都快要睡着了,忽然间,这个让他一直以为根本不会动的镜头,终于吝啬地给了小西施一个面部特写。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晏朝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尽管整张脸上都涂着浓重的胭脂水粉,整体的轮廓也和现在略有不同,但那几乎刻在他脑子里的风流眉眼,让晏朝在一瞬间就产生了一种直觉。 他绝对没有认错,这是周辰瑜。 十几年前的周辰瑜。 大约也就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个头儿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嗓子大约还没有变声,调门儿又高又亮。 每一个动作与招式,都是有板有眼,楚楚动人,将少女的娇俏与柔婉演绎到了极致。 若是不认识的人,怕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小男孩儿。 要不是那张一点儿没变的风流俊俏的脸,晏朝完全无法把视频里的这位小美人儿,和现实中那个吊儿郎当的直男联系在一起。 分明就是个大大咧咧、没个正形,满嘴花言巧语的纨绔子弟,虽然脸长得好看,但周身的气质却是一位活脱脱的北京小爷,和“娘”这个字半点儿都沾不上边儿。 谁成想扮上行头,上了台,竟能将女子的风姿演绎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让人生出了一种雌雄莫辨的恍惚。 这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气质,让晏朝不由得想起了百年前的民国戏园子里,众星捧月的绝代名伶。 整整一晚上,晏朝的梦里都是舞台上那位小西施的一言一动,一颦一笑。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化妆间里,连化妆师都吐槽他黑眼圈重得遮不住,出门去给他找更强效的遮瑕膏了。 化妆师出去以后,坐在旁边化妆椅上的周辰瑜冲他暧昧地挑了挑眉:“昨晚上干什么好事儿呢?” 晏朝对周辰瑜的印象还处于一种非常割裂的状态,好像十几岁的他和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一样。 他没好气道:“做噩梦了。” 周辰瑜以为他是老毛病犯了,瞬间没了玩笑的语气,问:“没事儿吧?” 晏朝:“梦到你了。” 周辰瑜:“……怎么没吓死你。” 晏朝说:“确实吓到我了,玉面小伶官。” 乍一听到这个词,周辰瑜的眸色蓦地一沉。 但很快,他就转过头,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晏朝一眼:“又是从哪儿看到的?” 晏朝答道:“美人就算是惊鸿一瞥,也总是会留下一点儿痕迹的。” 周辰瑜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终于成功恶心到我了,你赢了。” 晏朝却说:“我是认真的,为什么现在不肯唱了?” 周辰瑜依旧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不想唱了就不唱了呗,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晏朝当然知道背后的原因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周辰瑜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逼问了。 他沉默了一阵,又问:“那为什么昨天又唱了?” 周辰瑜无奈道:“你说为什么?热搜都上了,点进去全是日娘捣老子的,好看么?” 晏朝一直以为他不懂这些营销公关上的弯弯绕绕,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昨天发的那支视频就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原来什么都明白。 昨天周辰瑜的那条视频发了以后,立马吸引了一大波粉丝来舔屏,撕逼大战很快就消停了许多。 再后来,热搜点进去就变成了他的那条微博,至于那些不友好的内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广场上。 但是昨天“红鬃烈马”的热搜一上,周辰瑜没过十几分钟就发了视频,这要是现拍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周辰瑜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一样:“不过那条视频其实早就拍了。” 晏朝转眼看他,就见他莞尔一笑:“不是夫人在节目里说想听我唱的嘛。” 晏朝的神情微微一怔,但半晌后,依旧安静地看着他,难得地没反驳这个抄便宜的称呼。 这样认真又澄净的眼神,反倒把周辰瑜看得一怔。 只见晏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真挚中带着一丝近乎强势的热忱,让人无端觉得不容拒绝:“下次在舞台上,可以再唱一次《西施》吗?” 30.专场 今天《第二角色》录制的内容是周辰瑜带晏朝参观夏清园,其实就是介绍夏清园的历史和现状,等于帮他们做一次免费推广。 具体的剧本是晏朝自己写的,内容就和那天周辰瑜第一次带他来时的真实经历差不多。 ……只不过远远没有当时的现场那么高能,否则就过不了审了。 反正cp粉早就通过饭拍视频了解到了那天的盛况,因此这几天夏清园的票比往常抢得更疯了,不少艳遇女孩日夜蹲守,期待着能有幸再次偶遇园主和园主夫人的双双出巡。 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就已经小红的“江枫渔火”cp更是顺势暴风吸粉,在短短几天之内成为视频网站排行榜上的常客。 晏朝想起那时候周辰瑜说,饭拍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宣传手段,当时他还没有特别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而今才发觉,如果真的要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来说,这些热爱相声的年轻粉丝们,其实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对传统曲艺的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晚场相声一样有关辰枫和江辰池这对台柱子的强势出镜,这一次为了避免引起现场骚动,晏朝和周辰瑜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再加上被身边几位牛高马大的摄像大哥围在中间,所幸没有被粉丝发现。 有观众问起来,江莉莉就解释说是官方录像,观众听了都兴奋得要命,表示“咱们夏园儿要火了”。 没有上次那样的意外状况发生,今天的晚场结束得就相对早一些,等观众全部离场后,导演又请关辰枫和江辰池特别出镜,录了一小段宣传花絮。 周辰瑜作为东道主,要请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吃饭,但导演表示片子要立马送去剪辑,于是忙碌的一天在虚伪的客套中结束,双方人马就此分道扬镳。 晏朝没跟着节目组走,而是留下来和周辰瑜商量下一期的录制内容。 节目组的一干人等撤离没多久,就见关辰枫再次从外面提着一大兜外卖回来了。 这回外卖盒子一打开——好家伙,四个大海碗,满满的四碗桂圆红枣枸杞粥。 晏朝:“……你们谁要生了?” 周辰瑜反应很快地捂住了肚子:“不瞒皇上说,臣妾已经怀胎三月有余……” 晏朝:“……这还有未成年呢,你适可而止吧。” 没想到关辰枫殷勤地把一碗粥端到了周辰瑜的面前:“娘娘,御膳房刚烹好的桂圆红枣枸杞粥,特意送来为您安胎。” 晏朝:“……” 他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淡定的江辰池:“你这么多年都怎么过来的?” 江辰池微微一笑:“习惯了。” 周辰瑜不满道:“不是你上次嫌弃我们吃得不健康么?这回换成这么养生的夜宵,你又说我怀孕了,你说你什么人呐。” 晏朝说:“最健康的方法是不吃夜宵。” 周辰瑜一脸心痛道:“皇上,您要是饿死臣妾了,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晏朝:“不用等饿死,朕明天就赐你一丈红。” 周辰瑜:“皇上,你好狠的心……” 江辰池咳了两声,开口道:“师哥,咱们的专场,明天就开票了。” 周辰瑜喝了一口粥,一秒钟就从戏精切换到了正常模式:“我知道啊,怎么了?” 江辰池有些犹豫地说:“咱们以前毕竟没开过上万人的专场……” 晏朝不禁惊讶道:“上万人?”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演唱会才能开得起上万人的场子,没想到相声也可以说得这么气势磅礴。 周辰瑜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似的:“怎么,难道相声就不能万民同欢了?” 晏朝想了想,认真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和几百人的小园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了,对演员的要求会高很多。” 周辰瑜点了点头,又对两个小角儿说:“听见没,你们师嫂都知道鞭策你们了。” 晏朝:“……” 关辰枫答应道:“知道啦,这段时间我们俩都在加紧练习了,您就放心吧。” 江辰池又说:“师哥,我还是有点儿担心票。” 周辰瑜抬眸看他:“担心什么?抢得太快?粉丝分配不均?” 江辰池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上万人的场,和以往一两千人的不一样。” 一听他提这个,关辰枫也瘪了瘪嘴:“上次魏师伯和师哥他们来师父家,就着咱们开万人场的事儿,好一阵儿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说咱们肯定卖不完票。” 江辰池点了点头:“这两天冬园儿和夏园儿的粉丝也在网上撕得厉害,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自不量力,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反正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周辰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那你们怎么想?” 江辰池咬了咬下唇,说:“本来我还觉得没问题,但是他们写了好多大段大段的小论文,分析咱们的票为什么卖不完,说得头头是道的,我就忍不住有点儿担心了。” 周辰瑜接着问:“所以呢,咱们的票开了么?” 江辰池:“……没有。” 周辰瑜:“票还没开,你们就开始自个儿唱衰自个儿啦?大敌还没当前呢,先自己乱了阵脚?咱们从前也不是没办过专场,夏园儿的票什么时候没卖出去过?关辰枫这个小屁孩儿被冬园儿那几个阴阳怪气的老狐狸吓唬住就算了,怎么,你也给网上那些个长了张嘴就会瞎哔哔的小学鸡洗脑啦?” 他这一串儿问号,跟连珠炮似的,怼得江辰池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晏朝看不下去了:“人家就是跟你倾诉一下,你那么凶干嘛?” 他又对关辰枫和江辰池说:“你们想想,贺老师的名气不用说,你们师哥最近上了新综艺,你们两现在在网上也火了,票只会卖得更快,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别小看网络传播的力量,不知道有多少屏幕党看了你们的视频,立马就打算买票来看专场了。” 江辰池方才被周辰瑜怼的时候,一直是恭恭敬敬地抿着嘴,未发一言,这会儿才谦逊地点了点头:“托小晏哥的福。” 周辰瑜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晏朝:“哎,我们专场你来吗?送你家属票。” 晏朝瞥了他一眼,说:“我去干嘛?等你cue我上台?还是听你们疯狂拿我砸挂?” 周辰瑜嘿嘿一笑:“你来不来,存在感肯定都不会弱。夫人不在江湖,但江湖里永远有夫人的传说。” 晏朝:“……” 周辰瑜又说:“反正左右都是少不了您的,您还不如来现场,感受一下自己的呼声呢。” 晏朝:“……我怕不是和你一样有病。”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哎,这可是哥哥的第一次万人专场,你真不去?” 晏朝:“不去。” 周辰瑜叹了口气:“皇上不爱臣妾了。” - 晏朝一回到家,就拨通了卫岚的电话。 卫岚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的做派,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她接起来了:“什么事儿?” 晏朝说:“卫姐,你路子广,认不认识夏清园专场的主办方那边儿的人?” 卫岚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好姐妹认识,怎么了?” 晏朝说:“帮我弄张票。” 卫岚大惊小怪道:“不至于吧,你怎么突然开始听相声了?” 话一说完,她就想起来了什么:“你不会是去看周辰瑜吧?” 晏朝:“……不是。” “你想要票直接找他不就行了?干嘛要找我?”卫岚纳闷儿道,“你不会是和他闹别扭了吧?” 不等晏朝回答,她又盘问道:“你跟他到底什么情况?一会儿不对付,一会儿又如胶似漆的,现在又突然吵架了?” 晏朝:“……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不想给我找票就算了。” 卫岚:“找找找,小晏老师亲自发话了,我能不从么。你要什么位置?” 晏朝:“vip第一排的座儿,但是不要在中间,最好是那种我能看清舞台,但是舞台上看不到我的。” 卫岚:“……你要看清舞台,还不让舞台看你?这都什么奇葩要求?” 晏朝:“体育馆那么大,总能找到这种位置的。” 卫岚叹了口气:“我尽量吧。”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卫岚就又打来了电话:“小晏老师,我错了。” 晏朝瞬间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卫岚说:“我本来以为万人场的票很好买的,就发动了几个身边的人一起抢票,想着这样能替你选个好座儿,没想到……” 卫岚的语气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连付款页面都没看到!就秒空了!秒空你知道吗?比我上回去的天王演唱会的票卖得还快!我寻思着怎么现在说相声的都这么火了……” 说着,卫岚抽泣了两下:“要不……你还是去找周辰瑜问问?” 晏朝:“……算了,没事,辛苦你了。” 卫岚:“哎?你居然没抓狂?” 晏朝:“???” 卫岚:“逗你的,虽然没抢到,但是我找了我的好姐妹啊!你猜怎么着?还真搞到了一张符合你要求的票!” 卫岚:“不过你真的要一个人去?人家都成双成对儿的,就你一个单身狗,多可怜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晏朝:“……不用了,谢谢卫姐。” 要是让卫岚知道他们在台上是怎么拿自己砸挂的,她怕是会当场提个菜刀冲上舞台。 31.春生夏长 “春生夏长——蓼风轩·夏清园相声专场” 占据了一整座高楼的巨幅海报上,贺辰烽和周辰瑜的照片在最中央,再往后按照捧逗搭档,两两依次排开,都是夏清园里年轻的相声演员们。 为了避免被别人认出来,晏朝特意在开场前夕卡着点儿来到现场排队。 平时看这样的现场活动都是有人赠票,晏朝这还是头一次和普通观众一起排队入场,然后就有幸见识了现场的人山人海。 他今天可以说是全副武装,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上衣和牛仔裤,发型连抓都没抓,就是最普通的顺毛锅盖头,脸上戴着追星狗必备的黑色大口罩。 他还嫌不够似的,又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把那双传说中的“初恋眼”里的光芒都遮去了大半。 然而就算挡着脸,长队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鹤立鸡群的长腿帅哥,还是难免有来来往往的姑娘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晏朝只好拼命低着头,祈祷千万不要被认出来。 不知道排了多久,终于轮到他进了场,场内的光线比起外面就暗了许多,晏朝这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可以容纳一万人的观众席整体是半环形的,卫岚帮他找的座位确实不错,在第一排偏向舞台右侧的位置,虽然不是最佳视角,但刚刚好正对着捧哏演员的45度侧脸。 既可以看清台上的演员,而他们表演的时候又对着正前方,不会注意到这边。 晏朝怕被身旁的观众发现,尽管热得要命,依然没敢摘掉口罩。 不一会儿,就有内场的工作人员过来发宣传画册,上面印着几对长衫大褂儿的先生们。 晏朝看着画册上“春生夏长”的字样,心里思忖着这一次专场的名字是不是周辰瑜起的。 “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 春日萌生,夏日滋长,倒挺符合夏清园如今朝气蓬勃的现状。 不一会儿,主持人上来报幕,开场的就是关辰枫和江辰池,台下瞬间掌声一片。 两人说的依然是他们最擅长的腿子活儿,但大约是第一次开这么大的专场,害怕现场太疯,影响不好,两人这回没有演夫妻戏,而是一出传统的《黄鹤楼》。 这出相声取材于京剧《黄鹤楼》,是“从刘备过江起到张飞闯帐止”的一段表演。 内容依然是逗哏自称是京剧表演艺术家,实际上腹内是个草包,而捧哏要求学习逗哏的艺术。两人通过在舞台上的合作,展现出逗哏的漏洞百出,在这个过程中,包袱迭起,笑料不断。 两个小孩儿第一次说万人场,又是打头阵出场,晏朝不知道他们心里会不会紧张。但总之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很不错的,两人虽然状态不像在小园子里时那么放松,但关辰枫依然会适当地和观众互动,有不少精彩的现挂,而江辰池这次也将节奏把控得非常好。 晏朝身旁坐着一对儿年轻的小情侣,两人都是长枪短炮地上阵,一个扶着三脚架全程摄像,一个扛着长镜头咔咔不停。 台上的两人稍稍有什么大动作或者小表情,观众席就是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晏朝不由得走神地想,台上的演员辛苦,其实台下的炮哥炮姐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不容易坐在第一排的vip位置,相声的正经内容却听不了多少,净忙着拍照录像了。 但也正是姑娘小伙们的这些照片和录像,让其他观众有机会在屏幕前看到他们的表演,更让没有办法来到现场的粉丝们得到一丝慰藉。 关辰枫和江辰池的表演结束后,中间穿插的是一对儿不大出名的新人演员,看得出来也是第一次上这样的大场面,说的虽然还有些瑕疵,但总体水平还是不错,现场的观众也很给面子。 紧接着,夏清园换了个有意思的玩儿法,让夏清园的两对角儿交换搭档,江辰池给贺辰烽捧,周辰瑜给关辰枫捧,颇有点儿老人带新人的意思。 而这个环节,简直就是夏清园“邪教”cp粉的天堂了。 所谓“邪教”cp,就是非官方捧逗搭档的cp。夏清园的四个角儿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四角恋情节都有。 但因为贺辰烽已经结婚生子,所以cp粉都是嗑着玩儿,没有那么真情实感。而江辰池因为比关辰枫大几岁,平时很护着他,于是在“江枫渔火”cp粉的眼里就成了强势深情攻的人设,和其他人在台上也没什么特别强的cp感。 因此,邪教cp里最大头的,就属周辰瑜和关辰枫的“州官放火”cp了。 听这个cp名字就很嚣张。 cp的属性基本上都是大哥带小弟的剧本,什么养成系,什么“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之类的。 沉鱼哥哥带着“小辰瑜”一出场,都是超高的颜值,一个是风流倜傥佳公子,一个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台下的颜狗们瞬间就嚎成了一片,不站邪教的都忍不住要站一秒了。 他们两个人说的是《大上寿》,讲的是逗哏到捧哏的家里,给捧哏的丈母娘过寿的故事,过寿的过程中穿插着不少笑料,自然也有那么一点儿伦理哏。 既然是给丈母娘过寿,那就少不得要提到捧哏的媳妇儿。 就听关辰枫说:“……我一敲门儿,打里面叽里咕噜出来一个人儿。” 到这里,两个人还要再掰扯一会儿,抖几个小包袱,为的就是引出捧哏的媳妇儿。 然而没等周辰瑜说话,台下就有人接了茬儿:“我!” 搭茬儿也是分好坏的,有些茬儿搭在合适的地方,可以产生有意思的互动,但有些茬儿搭在包袱的中间,就会打乱节奏,甚至刨活儿。 比如现在这位,用网络用语说,这就叫ky。 台下瞬间“吁”声一片,当然是喝倒彩,外加准备看戏的那种。 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演员的临场反应能力了。 只听周辰瑜对着那个喊话的观众说:“您怎么能叽里咕噜出来呢?我寻思着您这不像是走出来的啊?” 还是相声本子里的话,但是他巧妙地一说,意思就是讽刺那位观众是滚出来的。 台下瞬间哄笑声一片。 就听周辰瑜接着说:“出来的人穿高跟儿鞋,那得说,是叽得儿咯得儿地出来了一个人。” 关辰枫说:“对,穿着高跟儿鞋,这人是谁啊?” 台下又出现了一声尖叫:“小燕子!” 这一声,就让台下默默潜伏着的“沉鱼落雁”cp粉集体掉皮,场内瞬间响起了一片尖叫声。 晏朝瑞斯拜了。 今天他们开万人专场,良心发现地没玩儿太多伦理哏,也没拿晏朝砸挂。 谁成想演员不砸挂,观众来砸呢? 周辰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拍了拍胸脯,接着回答关辰枫的话,一脸自豪道:“我媳妇儿。” 台下又有人接:“诶!” 关辰枫说:“我寻思着,到底哪个是我嫂子啊?这怎么下面的口径都不一致呢?” 周辰瑜顺势问台下:“他嫂子在哪儿?” 台下自然又是一片尖叫声:“在这儿!” 周辰瑜指了指台下,对关辰枫说:“瞧见没,都是我媳妇儿。” 台下:“噫——” 此时的晏朝,满头黑线,外加暗暗咬牙,心道这人真是浪蹄子的死性不改。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辰瑜随时随地撩妹自如的那副样子,就莫名奇妙地感到一阵窝火。 尽管台下依然笑声不断,但这场《大上寿》的后半部分,晏朝听得心不在焉。 中间又穿插了一个竹板书表演后,主持人前来报幕:“下面请欣赏相声《托妻献子》,表演者:贺辰烽、周辰瑜。” 镇场子的老搭档,果然还是放在攒底儿出场了。 但是《托妻献子》是个很老的段子,晏朝没在网上听过,但光听这个名字,他就有种隐隐的预感,里面的伦理哏应该不会少。 他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相声《托妻献子》。 “托妻献子是传统对口相声节目。主要表现了对友谊的思考。表演形式主要为对‘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穿房过屋,妻子不避——得有这托妻献子的交情’这句中心俗语展开的解释。” “……其中以捧哏演员妻子为例,讲述捧哏演员因急事离家后,逗哏演员如何对其妻的照顾——其中不乏暧昧之词。” 捧哏演员妻子…… 捧哏演员妻子??? “叮铃铃——” 刹那间,晏朝听到了自己脑袋里警铃大作的声音。 32.托妻献子 这一回再上场,贺辰烽和周辰瑜又换了一身衣服。 在夏清园这样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团体里,两人也算是前辈了,总是要穿得庄重些,所以很少穿鲜艳的颜色。 这回又是攒底儿的节目,两人穿的是同样款式的黛蓝色大褂儿,上面绣着银色的水波细纹。 晏朝总觉得,大褂儿是一种很神奇的服饰,它既带着一点儿满清时期旗装的影子,同时又是民国时期文人的象征。 而当这种带着古早风格的服饰放在现代,无论是谁穿上身,都会蓦地产生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气质。 贺辰烽身材匀称,穿上大褂儿不再是以往喜剧演员的模样儿,而是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周辰瑜本就生得面如冠玉,身板儿削薄高挑,深色的大褂儿更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俊逸风流。 他们刚刚分别和小角儿说相声的时候,都没有安排收礼物的环节,这会儿一出场,粉丝就迅速地往上涌去,瞬间就把舞台前的一小片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两个人的粉丝都很多,不过仔细观察,还是有一点儿年龄层的差距。贺辰烽的粉丝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但以中年女性为主力军,送礼物的时候也没那么疯狂;周辰瑜这边就很明显了,冲在前面的都是清一色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个儿拼了命地在下面喊“沉鱼哥哥”。 晏朝自己的粉丝也不少,平时录节目的时候,应援的场面见得多了去了。但相声观众和演员之间如此直接的互动,这种直观的、扑面而来的热情,却是一般的明星和粉丝之间不常见到的。 看到他们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晏朝打心眼儿里为夏清园感到高兴。 足足过去了好几分钟,依然有很多人的礼物没有送到手里,两个人边安抚着余下的粉丝,边回到舞台中央。 其他礼物都摆在了舞台侧面,周辰瑜却唯独拿了一把粉丝送给他的折扇,回到了桌子后面。 他甫一站定,就单手把扇子缓缓展开。 刹那之间,台下起哄声一片。 晏朝定睛一看,只见扇面上是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沉鱼落雁。 ……瑞斯拜了。 cp舞到蒸煮面前,蒸煮居然还欣然应允。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另一个蒸煮的意见?! 周辰瑜还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一脸得意地拿着扇子扇了两下。 起哄声持续了一会儿,直到贺辰烽也回到了话筒前,场内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贺辰烽环顾了一下全场,这才说:“承蒙大家厚爱,咱夏园儿现在生意越来越好,都能开得起万人场了。” 周辰瑜说:“听说这回你们抢票,把服务器都抢崩了。” 台下频频答应。 贺辰烽笑道:“都得仰仗咱们园主,您费心了。” 周辰瑜说:“不不不,都是沾了影帝您的光。” 日常互怼的两人忽然开始商业互吹,台下这就有不少人笑出了声。 贺辰烽说:“怎么着,从花瓶变成会发光的花瓶了?” 周辰瑜说:“可不么?刚一小姑娘跟我说,哥哥,你的眼睛会发光!” 两人刚互吹了没两句,就开始拿自己砸挂,周辰瑜学粉丝的语气还学得惟妙惟肖,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贺辰烽指着周辰瑜,说:“上回他跟我说,他到人家家里去做客,人老太太一见到他就激动得不行,指着他说,你,你就是那个!那个!” 周辰瑜接道:“贺辰烽的搭档!” 在台下的一片哄笑声中,贺辰烽说:“所以我寻思着,我贺辰烽,大家都认识,但还是得给您介绍介绍我身边儿这位,让他从此有点儿姓名。” 饭圈用语用得贼溜,砸挂砸得毫不含糊。 周辰瑜怎么可能没有姓名,只是逗哏上台介绍搭档是他们的惯例,为的是强调捧哏演员的重要性。 贺辰烽指了指周辰瑜:“我搭档,西施。” 周辰瑜配合地蹙紧双眉,双手捧心。 台下立马响起一片“嘤嘤嘤”。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做作,台下肯定是笑声一片,可惜周辰瑜长得太好看,就连这副做作的样子都让小姑娘们心动不已。 周辰瑜又一秒钟变得正经:“什么西施?您好好说。” 贺辰烽说:“我怎么没好好说了?都说您有沉鱼落雁之姿,您扇子上不都写着呢?” 在台下的笑声中,贺辰烽煞有其事地介绍道:“我搭档,周辰瑜。” 自我介绍完,贺辰烽又开口说:“最近网上出现了好多关于我俩的谣言。” 周辰瑜皱眉道:“哟,说什么呢?” 贺辰烽说:“说我俩关系破裂了。” 台下立马明白了,这是在讽刺网上那些疯传他俩要裂穴的毒唯和黑粉呢。 周辰瑜摆了摆手:“净瞎扯。” 贺辰烽说:“我今天必须要澄清一下,在场上万个人都替我见证着,我今儿把话放这儿了啊——” 周辰瑜:“好嘞,您说。” 贺辰烽:“这不是谣言。” 台下:“噫——” 周辰瑜一听这话,立马委屈道:“不是,我怎么您啦?您怎么背着我就跟我割袍断义了?” 贺辰烽:“您还问我为什么?您背着我割袍断袖呢!” “割袍断义”和“割袍断袖”,分明是一字之差,然而意思却截然不同。 联想到“断袖”的意思,以及周辰瑜最近的日常,台下瞬间笑疯了。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啊,”贺辰烽指了指周辰瑜,“他背着我,隐婚啦!” 尽管知道相声台上的话都做不得真,但台下的一众小妹妹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抽。 周辰瑜气道:“您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隐婚了?” 贺辰烽却不理他,接着对台下说:“我真心疼你们,都是他的女友粉儿,天天哭着喊着,说什么‘哥哥你不许谈恋爱’。” 周辰瑜拍了拍胸脯:“我可有偶像自觉了!” 贺辰烽骂道:“您有个屁!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金屋藏娇呢!” 周辰瑜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您再说一遍?我金屋藏什么?” 贺辰烽说:“少装傻充愣,我那天上您家,我就瞧见您媳妇儿啦!” 听到这句话,台下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响起了一片掌声。 听过《托妻献子》的人都知道,提到捧哏演员的妻子,这就是要入活儿了。 敢情刚才那一段儿都是天衣无缝的瓢把儿,台下的小姑娘们瞬间放了心。 周辰瑜接着懵逼:“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贺辰烽说:“您少装了,我连您媳妇儿长什么样儿我都记下来了。” 周辰瑜问:“我媳妇儿长什么样儿?” 贺辰烽手里比划道:“个儿高挑,年纪轻,长得俊,气质好。”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哟,您还算对我有点儿良心,我以为您要给我编个如花出来呢。” 贺辰烽接着往身上比划:“穿了一身高定,纪梵希最新款。” 台下的晏朝不由得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今天随手抓的一件黑色上衣,正巧就是纪梵希。 周辰瑜:“嗬,我媳妇儿够阔气。” 贺辰烽又指了指脸:“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 晏朝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眼镜。 周辰瑜:“嗯,我媳妇儿有文化。” 贺辰烽又指了指耳朵:“左耳朵上镶了一颗钻。” 晏朝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上的耳钉。 说到这儿,观众席已经引起了一波小小的骚动。 周辰瑜伸手拦住了贺辰烽:“您等会儿,我媳妇儿怎么就镶一只耳朵啊?” 贺辰烽说:“十克拉的。” 周辰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两只我就养不起了。” 贺辰烽指了指脚下:“脚上穿了一双aj,全球限量款。” 这话一出口,观众席瞬间响起尖叫声一片—— 晏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他今天怎么正好就穿着一双aj呢? 台下已经隐隐地预感到台上的两人是在影射谁了。 周辰瑜却及时地提出了反驳:“不是,您等会儿,我媳妇儿好端端的穿什么aj啊?打篮球的是怎么着?” “您媳妇儿不是打篮球的,”贺辰烽说,“他主持人。” 33.如狼似虎 就在这一瞬间,台下爆发出的哄笑声、叫闹声,几乎一下就要掀翻场馆的天花板。 “去你的吧!” 周辰瑜嘴上虽然说了一句这时候必须要说的捧哏经典语录,但脸上的一脸浪笑已经出卖了他想要疯狂抄便宜的内心。 晏朝一时间有点儿分不清,自己脑海里产生的眩晕的感觉,究竟是被台上的人气的,还是被台下的音浪震的。 神他妈精准砸挂?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晏朝看着台上的两个人,恍恍惚惚地想:贺师兄,没想到啊,您这位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台下笑了足足有半分钟,叛变革命的贺师兄又开口了:“说起您和您媳妇儿吧,是包办婚姻。” 周辰瑜说:“咱是二十一世纪,您可甭扯淡了。” 贺辰烽却不理他,接着扯淡:“您还是入赘的,攀高枝儿。” “原来是我媳妇儿娶的我,”周辰瑜一摊手,“合着我还是个吃软饭的。” 贺辰烽说:“您以为吃软饭容易么?原先您媳妇儿要娶的还不是您呢。” 周辰瑜问:“哟,这怎么说?” 贺辰烽说:“谁成想中途出了点儿岔子,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才让您给接着了。” 观众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影射《第二角色》里,之前说好和晏朝交换职业的爱豆突然出事,这才空降了周辰瑜这个补位嘉宾的事儿。 晏朝本人满头黑线,他已经可以想见,今晚的cp同人区就会多出来一大片先婚后爱狗血文了。 台下再次笑倒一片。 贺辰烽说:“您自从嫁了您媳妇儿啊,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周辰瑜点了点头:“得,我整个儿一凤凰男。” 贺辰烽说:“您跑去录综艺,红了。” 周辰瑜摆手道:“您可甭埋汰我了。” “您大富大贵了,可您兄弟我还惨着呐!”贺辰烽说,“咱俩这交情,从贫贱之交,瞬间就变成一贵一贱了。” 周辰瑜说:“可您还是我的好兄弟啊。” 贺辰烽说:“是么?古人说得好,‘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穿房过屋,妻子不避’——咱俩有这交情么?” 兜了这一大圈儿,终于说到题眼了。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挨个儿举例,假设“一贵一贱”、“一死一生”以及“托妻献子”这三种状况,通过取笑和逗乐捧哏演员的方式,制造包袱和笑点。 晏朝紧张兮兮地听着接下来的内容,每次一提到“媳妇儿”这个词,他的心就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台上下一句就蹦出来什么奇怪的话。 好在前两种状况顺利说完了,都没有再提到他。 然而“托妻献子”这个经典的伦理哏,估计不提他是不可能的。 晏朝努力地平复心情,保持微笑,想看看他俩今天能拿自己砸挂到什么程度。 就听贺辰烽说:“新婚没多久,您就要去国外巡演,照顾不了您媳妇儿了。” 周辰瑜说:“我媳妇儿已经是个二十三岁的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台下:“噫——” “那不成,您媳妇儿跟您闹脾气啊,”贺辰烽双手叉腰,瞬间成了怨妇脸,捏着嗓子道,“死鬼!你这是想让我守活寡呢?” 周辰瑜愣了愣:“我这才巡演一周,我媳妇儿就耐不住啦?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这么如狼似虎呢?” 台下:“噫——” 晏朝下意识地在心里道,改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如狼似虎。 骂完才发觉……他怎么已经如此自然地把自己代入成周辰瑜嘴里的媳妇儿了? 简直,令人窒息。 贺辰烽说:“所以啊,您得把您媳妇儿托付给别人。” 周辰瑜皱眉道:“托付给别人?就我媳妇儿这么如狼似虎的,我能放得下心么我?我托付给谁啊?” “这还用说么,您说谁最让您放心?”贺辰烽拍了拍胸脯,“您兄弟我呀!” 周辰瑜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深长地问:“怎么着,您也断袖啦?” 说完,他还嫌不够似的,补了一句:“小主持魅力这么大呢?” 台下……台下噫不动了。 台下的艳遇女孩们已经被淹没在了糖山糖海车水车龙中。 贺辰烽说:“我寻思着咱今天这场相声说完,一下台节目组就得给您打一电话。” 周辰瑜问:“说什么?” 贺辰烽说:“明天的《第二角色》录制不用来了。” 台下哈哈大笑。 贺辰烽接着说:“赶明儿我打开视频网站,说看看我兄弟的新综艺吧?一看,嗬,有我兄弟的地方全剪没了,连同框都打着马赛克,人小晏老师一个人儿说单口呢。” 周辰瑜一听,立马从桌子里走了出来,对着观众席一脸郑重地鞠了一躬:“敬爱的小晏老师,如果您不幸看到了我这段儿相声,请千万不要封杀我,我刚说的那个小主持,跟您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台下的晏朝在内心疯狂翻白眼儿,心道这人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辰烽说:“得嘞,为了您未来的大好前程,咱放过人小主持吧,说您的正经媳妇儿,行么?” 周辰瑜说:“可我确实没正经媳妇儿啊?” 贺辰烽指了指台下:“这不坐着这么多呢?” 台下瞬间再次尖叫。 贺辰烽和周辰瑜于是接着说起了“托妻献子”的交情,说着说着,晏朝忽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刚刚那个环节正式把自己撇出去了。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就是一段非常典型的抄便宜伦理哏了,讲的是捧哏演员离家后,逗哏演员给他戴了绿帽儿,还让他媳妇儿生了一堆娃的故事。 之前的那一段儿虽然一直在暗搓搓地拿晏朝砸挂,但都是有限度的,大家听着也可乐儿。 但再往后的这一段,要是接着说晏朝,用饭圈的眼光来看待,就要扯上泥塑女化之类的了。让晏朝的粉丝知道了,才不会管什么相声界“台上无大小”的规矩,今晚上就能把他们撕个底儿朝天。 晏朝不由得欣慰地想,周辰瑜这个家伙总算做了回人。 最后一场节目《托妻献子》说完以后,台下掌声雷鸣,两人于是又照常返了场。 贺辰烽指着周辰瑜,笑道:“我跟你们说,你们要珍惜今天晚上的他,明天你们可能就见不着了。” 周辰瑜说:“去去去,人小晏老师什么肚量,至于因为台上这两句笑话就封杀我么?” 说着,他扇了扇手上“沉鱼落雁”的扇子:“顶多也就是把我打个半身不遂吧。” 贺辰烽说:“怎么会,小晏老师文质彬彬一人儿,又不是什么家暴男。” 周辰瑜故作委屈道:“您可不知道,他私底下有多如狼似虎。” 台下:“噫——” 晏朝:…… 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台上周辰瑜的那副表情,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把他怎么了呢。 周辰瑜笑了一阵儿,这才正色道:“为了跟小晏老师赔礼道歉,我得兑现他一个承诺。” 贺辰烽问:“什么承诺?” 周辰瑜说:“在专场上唱段儿戏。” 台下在集体愣了一秒钟后,蓦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辰瑜这么多年没开过嗓了,多少粉丝哭爹喊娘地巴望着他再唱一回,可就是任谁都没法说动他。 没想到这一次,他说要为了晏朝唱一出。 台下的晏朝同样是一愣,倏地想起那天的化妆间里,他问周辰瑜,可不可以再唱一次《西施》。 那时周辰瑜依然是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晏朝以为他又和以往一样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到了今天。 周辰瑜接着对贺辰烽说:“刚好,您会唱老生,您得帮我配一出。” 贺辰烽答应道:“行啊,唱什么?” 周辰瑜说:“京剧,《西施》。” 34.有一个姑娘 “整顿山河心事了——” “五湖烟水任逍遥——” 两人唱的是《西施》里的最后一折《游湖》,讲的是越国成功破吴后,西施离开吴宫,同范蠡功成身退,双双泛舟归隐江湖的结局。 “朝朝暮暮在姑苏台上,馆娃宫西畔又建响屧廊。三千粉黛人人怅惘,一身宠爱迷惑吴王。佯欢假媚多勉强,柔肠百转度流光……” 西皮二六板的曲调,唱腔婉转流丽,一开口便是惊艳四座,观众席一时间鸦雀无声,整个场馆里都回荡着摇曳纡折的曲调,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晏朝却出神地望着台上的人,只觉得他的影子逐渐和视频里那个十几年前的小西施重合在一起,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依旧是惊才绝艳,俊采风流。 “猛抬头又只见江山似锦——” “博得个浣纱女万古留名。” 一曲唱罢,周辰瑜按照过去旦角谢幕的标准姿势,俯下.身,轻巧地福了一福。 观众席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在集体愣怔了三秒之后,才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喝彩声。 那一刻,晏朝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 怨不得古人说“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当真是祸国殃民,颠倒众生。 他若是吴王夫差,怕也会从此流连姑苏台阁,亡国丧身。 晏朝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见台上的周辰瑜倏地就收起了那一副柔情似水的女儿情态,折扇一开,展颜一笑,立马又回到了往日里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儿。 台下的尖叫声瞬间冲破天际,一众小妹妹们已经被他迷得哭爹喊娘了。 周辰瑜看着舞台正前方的镜头,扇了两下扇子,一脸温柔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这下你满意了吧?” 台下自然接道:“满意——” 这一出唱完,为了满足在场贺辰烽的粉丝,周辰瑜又给他配了一出《四郎探母》中的《坐宫》一折。 两出戏唱罢,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钟头,返场内容也差不多了。 然而台下的观众必然是不答应的,要求他们再唱一个。 贺辰烽指了指身旁的周辰瑜:“我是没力气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兄弟吧。” 他刚刚唱的那一出,杨延辉是大男主,唱词极吃重。虽然于他而言不在话下,但唱戏本身是个耗人的活儿,于是他说完这句就下场找水喝去了,把场子留给了周辰瑜撑着。 周辰瑜从善如流道:“其实我今天确实还打算唱首歌儿。” 台下自然欢欣鼓舞,掌声雷鸣。 但当bgm响起时,大家都是微微一怔,因为这是一首完全不熟悉的歌,至少周辰瑜以前从来没唱过。 就听他握紧话筒,开了口:“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尖叫。 晏朝目瞪口呆。 《有一个姑娘》?这不是《还珠格格》的主题曲吗? ……谁不知道这首歌说的是小燕子啊?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算了,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周辰瑜依然边笑边唱:“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 大约是自幼学戏的缘故,周辰瑜的声线很神奇,音域极广,唱戏腔的时候用的是小嗓子,调门儿高而婉转。这会儿唱流行歌曲,伴奏是经过改编后的男声版本,声音又回到了干净澄澈的少年感,引得台下的姑娘们心动不已。 “hu~那个姑娘啊,是哪个姑娘啊~” 唱到这句的时候,周辰瑜再次指向镜头,于是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他的脸。 “ha~你就是这个姑娘——” 晏朝正出神地抬头仰望着大屏幕,就见周辰瑜冲着镜头眨了眨眼睛,让晏朝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晏朝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周辰瑜那双桃花眼里若有似无的笑意,直荡进了他的心里。 明明这个人正在当着上万人的面儿光明正大地泥塑自己,为什么自己还会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 晏朝觉得自己被这个人传染得也有点不太正常了。 在今晚的第一千零一次被惊艳中,周辰瑜的这首歌唱完了。 在台下的一片尖叫声和姨母笑中,周辰瑜笑道:“我跟你们讲个特好笑的事儿。” “有个人吧,我之前给他送票,请他来听我们的专场,他死活不肯来。结果一转头,他就背着我偷偷去买票。没想到这回你们抢票太猛,他自个儿抢没抢到,就托朋友找到了主办方。” 说着,周辰瑜自己都憋不住地笑:“主办方那儿也没票了啊,就找到我这儿来,我这儿刚好有一张,就是之前留给他的那张,当时人家不肯承我的情,我就把这张票自个儿留着了。这会儿主办方来找我,说周老板,咱这儿有个大佬想要张票。我问他,哪个大佬啊?” “主办方说,寰宇卫视的。” 台下的尖叫声和哄笑声在一瞬间齐头并进。 晏朝只觉得两眼一黑,一口老血就从心口往上涌。 然而这口老血还没喷出来,就生生地卡在了半中央。 因为他一直盯着的大屏幕上,画面被一秒钟切换了。 现在的实时转播画面,出现了他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台下已经在一瞬间疯狂了。 晏朝在心里把周辰瑜鞭笞了一万次以后,对着镜头风度翩翩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台上的周辰瑜却依旧不肯放过他:“小晏哥哥,您不给我面子就算了,可您不能不给观众面子吧?来都来了,还不肯赏脸上个台啊?” 晏朝周围的一圈观众也激动疯了,合着坐了这么长时间,这才发现自己旁边儿坐着的正是小晏老师本尊。 全场的观众都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起手,喊道:“晏朝!晏朝!” 在全场上万人的热切呼唤下,晏朝的内心尽管万分拒绝,但也不得不上。 晏朝身为寰宇卫视的台柱子,什么样的大场面儿没见过,这会儿当然不至于因为突然被cue而怯场。 只是周辰瑜站在那儿,对着他露出一脸妖艳贱.货的笑容,跟个勾魂夺魄的妖精似的,让晏朝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就像即将被捆进盘丝洞的唐僧。 待晏朝万般不愿地走上台,台下再次沸腾了。 不为别的,因为他身上的纪梵希,脸上的金丝框眼镜,左耳上的耳钉和脚上的aj。 观众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出《托妻献子》,整个儿就是按照台下的小晏老师来描述的。 小晏老师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怪不得两人刚刚砸挂砸得这么精准,估计是一进场就看到他了。 这群戏精,也是真能沉得住气。 台上的周辰瑜一脸浪笑地看着晏朝,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怎么想起来戴眼镜了?斯文败类还是衣冠禽兽啊?” 台下:“噫——” 有人喊了一声:“都可以!” 晏朝:不,我不可以。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周辰瑜这个人气到窒息了。 然而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从容地接过了周辰瑜递给他的话筒,他暗暗地咬着牙,一脸呵呵地问:“合着你一开场就知道我在呗?” 台下都要被这惊人的反转笑得晕过去了。 周辰瑜一脸坦荡:“是啊。” 晏朝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还拿我那样砸挂?” 周辰瑜说:“我不是严正声明了么,我相声里说的和您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晏朝:“……” 他这番话说的,好像是晏朝自作多情,把自己当成了他媳妇儿似的。 周辰瑜又说:“小晏哥哥,你说你这人别扭不别扭,我给你送票你不要,转眼就去偷偷找别人求票。” 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傲娇!” 周辰瑜笑道:“对对对,傲娇。我寻思着这词儿后面儿一般还跟着一个字儿呢?” 晏朝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儿,你不就是想说“受”吗! 台下又有人喊:“傲娇攻!” 这话一出,观众席瞬间被点燃了,响起了一片笑声和狼嚎。 晏朝依然保持着一脸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次出奇地没有在心里骂娘,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爽。 周辰瑜没想到自己在这儿吃了一瘪,不满道:“凭什么呀?” 晏朝看了他一眼,脱口道:“你刚不是自己说嫁给我了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要是在私底下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这是在台上啊! 他是不是被周辰瑜传染成骚.浪贱癌晚期了?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台下已经疯了。 在全场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和起哄声中,晏朝都难得地觉得面颊微微发热,然而对面那位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主儿不仅没有丝毫脸红,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冲晏朝抛了个欲拒还迎的羞涩眼神。 晏朝有些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表面上还得强装淡定。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放任周辰瑜说下去,对方就要说出一些突破尺度的内容了,于是赶紧把话题往原来的方向引:“我不拿你的票还不是怕你cue我上台?” 周辰瑜得意地一笑:“没想到吧?没拿我的票还是被我cue上台了。” 晏朝无奈道:“防不胜防。” 周辰瑜说:“我们台子可是不表演节目就不让下去的。” 晏朝说:“我上来之前可半点儿也没准备。” 周辰瑜说:“我不管,反正上了我这条贼船,您就甭想轻易下去。” 他这话说得本来也没什么毛病,结果硬是引得台下一片狼嚎。 两人难得地面面相觑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台下尖叫的点在于“上了我——这条贼船”。 画面一时间过于黄暴,晏朝只觉得无颜面对台下一脸淫笑的妇女们。 周辰瑜作为那条贼船,反倒一脸无所谓,秉持着他一贯的厚颜无耻原则,微微一笑:“淫.秽.色.情,卡。” 在台下余波未平的哄笑声中,晏朝只好纠正道:“你一个说相声的能不能别瞎吞字儿?是上了你‘的’贼船。” 周辰瑜从善如流:“对,上了我的贼船,您必须得来一个。” 晏朝这时候也无可推脱了,只好答应道:“行吧,那我们俩合唱一首歌?” 周辰瑜似乎没意识到他会这么干脆地答应,问:“唱什么?” 晏朝想了想,一脸淡定地说:“《当》。” 不就是还珠格格么?不就是五阿哥和小燕子么? 不就是沉鱼落雁么?不就是营业cp么? 反正都这样了,谁怕谁啊! 在一片山呼海啸的狼嚎声中,破罐子破摔的小晏老师已经预感到,今天晚上“沉鱼落雁”超话又要喜提cp榜第一名了。 35.小冰糖 演出结束后,大家按照惯例出去聚餐,周辰瑜已经换下了演出服,拉着晏朝就要带他一起走:“跟哥吃饭去。” 晏朝自然是本能地拒绝:“吃饭的都是你们夏清园儿的人,我一个外人去干嘛?” 周辰瑜说:“你怎么能是外人呢?台上不都说好了,你是我内人嘛。” 晏朝气道:“你还好意思说?” 周辰瑜立马改了口:“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晏朝:“不接受,告辞。” 周辰瑜撇了撇嘴,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说:“对了,你上回不是说咱们下期录那个带娃的综艺,你缺个孩子么?” 晏朝本来都快忘了这一茬儿了,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这个,于是问:“怎么了?” 周辰瑜一拍手:“今儿晚上我嫂子也带着孩子来了,你跟她说说这事儿,让她把小冰糖借给我们一天不就得了?” 小冰糖是贺辰烽的儿子,而周辰瑜口中的“嫂子”,说的自然就是贺辰烽的老婆。 晏朝之前联系了好几个圈内的朋友,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星二代”跟着他和周辰瑜录下一期的带娃综艺,这会儿周辰瑜一提,他才想起来,怎么把就在身边儿的给忘了。 小冰糖今年五岁,虽然童稚未开,但已经开始懂事了,正好是小朋友上节目效果最好的年龄。 周辰瑜已经拉着他不由分说地上了车:“看来这顿饭是小晏老师的公务应酬了,不去不行。” 这次专场是大场面,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不少,江莉莉早就联系好了酒店,订了一间好几个桌的大包厢。 他们几个角儿自然坐一桌儿,周辰瑜大约是怕晏朝尴尬,特意拉了晏朝坐他旁边。其实也不至于,因为桌上的人晏朝差不多都熟悉了。 一上桌,贺辰烽就跟晏朝说:“今天台上的话都是闹着玩儿,小晏老师可别往心里去,要打打周小鱼就行。” 晏朝自然笑着说没事,就听周辰瑜说:“我跟小晏什么交情,他怎么舍得打我呢?” 晏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特别想试试?” 周辰瑜凑过去,还算知道当着这么人的面儿,特意压低了声线,小声问他:“干嘛,你真要家暴啊?” 晏朝:“已经下了台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辰瑜自然地反问:“我什么时候在台下跟你好好说过话?” 这种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厚颜无耻精神,让晏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包厢门儿就开了,一众人都起身,一口一个“嫂子好”,原来是贺辰烽的妻子邓薇带着孩子来了。 邓薇比周辰瑜大三四岁,外表看起来却年轻得像个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打扮都很时尚,颇有影帝夫人的气场。 邓薇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径直走向周辰瑜他们这桌,看到晏朝,她露出一脸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哟,小晏老师也来啦,我可喜欢你了!” 晏朝笑道:“承蒙嫂子厚爱。” 周辰瑜在他身旁小声道:“这会儿叫得倒挺顺嘴。” 晏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感慨这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这一屋子都叫嫂子,他不叫嫂子叫什么? 邓薇领着的小冰糖已经飞快地向他们奔来,径直往周辰瑜身上扑:“师父!” 周辰瑜一把抱住他:“来了不找你爸爸,先找你师父,要不你干脆认师父做爹怎么样?” 没想到小冰糖十分听话地嗲声嗲气道:“爹~” 满座都哈哈大笑起来,晏朝在心里连连感叹,不愧都是说相声的,伦理哏说来就来,大伙儿还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就听周辰瑜问怀里的小冰糖:“一上来就找师父,都没发现桌上多了个新朋友?” 小冰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了转,一眼就锁定了坐在周辰瑜旁边的晏朝,认真又乖巧地喊:“师娘!” 晏朝:“……” 一大桌子人继续丝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周辰瑜忍俊不禁:“谁教给你的?” 小冰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他妈妈。 邓薇笑道:“可不是我教的啊!顶多就是我看《第二角色》的时候,他跟着我看了一眼而已。” 说着,她又向晏朝道:“小晏老师,你可别怪我们娘儿俩,要怪都怪周小鱼。” 周辰瑜一脸无奈:“真不愧是两口子,连推锅都一致地往我身上推。” 邓薇循循善诱地问小冰糖:“你忘了前天跟妈妈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啦?该怎么叫人家?” 小冰糖又想了想,终于眸子一亮:“小晏哥哥!” ……虽然辈分有点奇怪,但好歹是把性别喊对了。 晏朝边在心里想着这孩子是不是跟他师父学坏了,边露出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意:“诶,冰糖弟弟。” 周辰瑜眉开眼笑道:“不愧是我徒弟,从小就会玩儿伦理哏。” 桌上的众人都笑得不行了,周辰瑜又问他:“你为什么喊人家哥哥呀?” 小冰糖说:“因为小晏哥哥好看。” 晏朝本来年龄就不大,长相又英俊帅气,满脸的学长气息,他身边儿朋友的孩子就很少有第一面就喊他叔叔的。不过小冰糖喊他哥哥的这个理由,也是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辰瑜指了指自己的脸,佯装委屈地撅起了嘴:“那师父不好看么?” 小冰糖立马从善如流道:“师父哥哥!” 满桌儿都被他们逗得乐得不行,贺辰烽笑道:“你也就成天逮着我儿子欺负吧。” 周辰瑜这才把孩子还给了他,说:“今天小晏来,就是要跟你们商量借孩子的事儿呢。” 贺辰烽惊道:“干嘛,这是想把我儿子过继给你们是怎么着儿?” 晏朝:“……” 师哥,您怎么下了台也跟你师弟一个德性呢? “是啊,这不是我们俩不好生么。”说着,周辰瑜笑着问小冰糖,“愿不愿意跟师父和师娘回家?” 小冰糖毫不犹豫:“愿意!” 晏朝:“……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儿呢,你给我好好说话。” 周辰瑜嬉笑着冲小冰糖道:“你看,你师娘不愿意。” 晏朝:“……” 他选择忽略身旁这个沙雕,直接跟贺辰烽和邓薇商量道:“下期我和周辰瑜要录一档带孩子的综艺,孩子要求最好是个星二代,我觉得小冰糖就特别合适,所以想带他上去试试。” 小冰糖这么小就已经拜了师,以后不管是不是以说相声为主业,总归是要往娱乐圈的方向发展的,因此提前曝光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更何况是贺影帝的儿子,又是周辰瑜的徒弟,他们三个一起上节目,关注度肯定不低。 周辰瑜问:“综艺名字叫什么来着?” 晏朝答道:“《给你一点甜甜》。” 周辰瑜点了点头:“诶,收到了。” 晏朝:“……” 贺辰烽当然没意见,不过这种事他向来还是听老婆的,于是看了一眼邓薇,邓薇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但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不过你俩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着,她从随身背着的包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晏朝定睛一看,是三把折扇,外加一支签字笔。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邓薇就将扇子“哗”地展开,只见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沉鱼落雁” 邓薇冲他们嫣然一笑:“帮我和小姐妹要个双签。” 晏朝又双叒叕惊了。 就听邓薇又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是艳遇女孩。” 36.高山流水 晏朝签完三面扇子以后,觉得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恍惚惚。 原来他们夏清园真的是全员嗑他的cp,师兄弟们在台上嗑,嫂子在台下嗑。 瑞斯拜了。 不过好在是把借孩子的事儿谈妥了,大家吃了几口菜,又说了两句酒桌儿上必备的场面话,就准备开喝了。 一会儿喝完酒还得各回各家,这一桌上就坐着邓薇和江莉莉两个女生,邓薇开车送自己老公和孩子,江莉莉送关辰枫和江辰池。 于是周辰瑜非常自觉地看了晏朝一眼。 晏朝也非常自觉地回他:“别指望我送你。” 周辰瑜可怜巴巴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那谁送我啊?” 晏朝说:“你赶紧娶个媳妇儿就有人送你了。” 周辰瑜说:“那你不就是我……” 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又给他递了靶子,晏朝赶紧阻止了他:“打住,我送你。” 周辰瑜嘿嘿一笑,冲另外几个桌子吆喝道:“今儿个小晏老师开车送我,你们一滴都不许灌他啊。” 晏朝起先还没意识到,后来看另外几桌儿喝了几轮,这才反应过来,周辰瑜是故意这么说的,否则按着他们这副凶猛的灌酒架势,晏朝今晚上不被灌个几斤,怕是下不了桌儿。 行吧,周辰瑜这个家伙,有时候也会干那么一点儿人事儿。 他们几个角儿是靠嗓子吃饭的,跟自己桌上的小喝了两杯,就不怎么再沾酒了,那边几张桌子上的工作人员越喝越起劲,他们这边就聊起了天。 贺辰烽说:“说实话,专场开票前,我虽说没担心过咱们票卖不完,但是也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快。” 周辰瑜毫不谦虚地笑道:“正常,您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哪儿有卖不快的道理。” 一旁的江辰池不好意思道:“开票前我和关辰枫心里还都有点儿打鼓呢,没想到还真让师哥给说中了。” 关辰枫眉飞色舞道:“咱们票卖得又快,今儿晚上说得又好,座儿这么开心,他们冬园儿的听说了,怕是得气死了。” 邓薇也嗤笑道:“前些天还看见魏辰轩的粉头儿趾高气扬地带节奏撕咱们夏园儿呢,今儿晚上估计又要气得跳脚了。可惜跳得再高有什么用?不是我说,别说他一个辰字辈儿的了,冬园儿里,就是你师伯他们那几位老前辈,到目前为止也不敢轻易开万人场吧?” 关辰枫得意地笑道:“实绩在手,笑看疯狗。” 这小孩儿对饭圈用语使用自如的模样儿,逗得满桌都哈哈大笑起来。 贺辰烽说:“还是多亏了小晏老师的节目,《第二角色》对咱们夏园儿的加成确实不容小觑。周辰瑜之前就挺红了,咱们这两个小角儿,现在也算是推出去了。” 周辰瑜骄傲得像节目是他做的一样:“那是,我们俩每回录节目都是小晏老师亲自写剧本儿,不然怎么能这么火?” 晏朝心道你谦虚了,最开始的那波cp粉还不是靠你不遗余力地营业才那么真情实感的。 邓薇说:“说实话,我觉得新媒体确实是个很好的传播渠道,咱们不应该忽视这个作用。你看从前,虽然咱们也有不少站姐在网上发视频,但都是圈地自萌,归根结底没有出圈,还是听相声的那帮人在看。但是自从节目组每期播出,给咱们买了几条热搜以后,立马就不一样了,有很多外圈的人注意到传统曲艺了,这一点就是值得咱们吸取的经验。” 晏朝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台里每次开会分析数据也显示,一开始《第二角色》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完全不了解传统曲艺的,但是在后期播出了很多这方面的内容以后,观众的黏合度依旧很高,这就说明咱们的内容确实成功推出去了,并且吸引了很多人来关注这个全新的领域。” 邓薇说:“可惜我没有那个营销的头脑,否则要我说,咱们就该学学娱乐圈的那一套,从上到下,无论是管理还是宣传,都应该按照一定的标准统一安排起来。” 关辰枫说:“嫂子您甭说,要真这么干了,咱们园子指定比现在还要红火好几倍。” 晏朝说:“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之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关注相声的群体,年轻人的比例越来越重,观众也一定程度上的网络化和粉圈化了。观众都在进步,要是园子的管理还不能与之匹配,这就不应当了。”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难得认真道:“你说的有点儿道理,我也觉得现在咱们的演出管理、粉丝运营方面还存在很大的问题,尤其是网络传播这一块儿,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全靠他们自生自灭,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儿。” 邓薇对他说:“园主大人,等您忙完了这档综艺,有心的话,考虑考虑把这方面建设一下?” 周辰瑜捂脸道:“影帝夫妇可真会安排工作,从二十岁到现在,我的大好青春全浪费在小园子里了,连谈个恋爱的精力都没有!” “你要真想谈,还不是大把的姑娘往你身上贴?”邓薇笑道,“要我说,年轻人就该先奋斗几年,等到三十而立,事业有成,人也成熟了,再正经考虑结婚的事儿。” 周辰瑜一脸哀怨地撇了撇嘴:“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师哥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啊?” 晏朝听了他这句话,还有这一副无比直男的口气,不知怎么的,心头莫名奇妙地感到一阵不爽。 他于是接着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让我有点儿担心,网上关于《第二角色》的评价我也一直在看,说什么的都有,有时候让我自己也难免有点儿怀疑,这样的形式会不会让相声这门传统艺术变了味儿。” 周辰瑜却摆手道:“怎么会?传统艺术也是要与时俱进的,只要根儿不变,总是需要推陈出新,才能和时代接轨。说相声的最开始还都是撂地卖艺呢,难道为了保持所谓的‘传统’,咱们还非得站大街上说去?” 晏朝说:“可是我上次登门拜访的时候,觉得周老先生的态度就挺难以捉摸。” 贺辰烽说:“我师爷他惯常就是这么个不动声色的人,未知全貌,他不会轻易置评的。现在节目火了,咱夏清园儿也越来越好,这就说明是市场的选择。老爷子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不高兴?” 顿了顿,贺辰烽又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老爷子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戏,可惜现在没有这样的平台去给他发扬,周小鱼也……”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辰瑜打断了:“大好的日子,您老提这个,烦不烦呐?来来来,我敬您一杯,多谢您给我配了一出《西施》,您的《四郎探母》唱得更是余音绕梁。” “你少揶揄我了,”贺辰烽和他喝了一杯,“不过你这出《西施》可有十年没唱过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唱了?” 晏朝知道周辰瑜有很久不曾唱戏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十年之久。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辰瑜,只见周辰瑜也正看着他,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晏朝就莫名奇妙地感到一阵慌乱,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就听周辰瑜从容地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也要等钟子期嘛。” 37.跟他回家 今天专场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是凌晨了,一顿饭吃完,就到了半夜。 晏朝开着周辰瑜的车把他送到家门口,说:“明天我再把车给你开回来。” 周辰瑜说:“来不及啊,我明儿一早就要出门儿。” 晏朝问:“那怎么办?” 周辰瑜说:“你住我家别走了呗,我明早一起把你送回家。” 晏朝几乎是脱口道:“我不。” 周辰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小晏哥哥,你干嘛呀?我又不是妖精,还能把你吃了是怎么着?” 晏朝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于留宿周辰瑜家这件事情如此下意识地充满抵触,其实他也知道,周辰瑜这个人不过是喜欢嘴炮儿而已,实际上就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就听周辰瑜又说:“还是说,你怕咱俩酒后乱性,搞不好会发生点儿什么?” ……晏朝决定收回自己刚刚的那句内心os。 晏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周辰瑜:“我错了行不行?我现在可是个醉鬼,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他今晚统共喝的不超过三杯,晏朝当然知道他没醉。 然而晏朝嘴上嫌弃着他,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跟着他回了家。 周辰瑜的家是一间普通的三室两厅,室内的布局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直男气息。 出乎晏朝的意料,屋子倒是并不脏乱差,甚至打扫得挺干净。但屋里的家具和陈设都简单到了极致,简直就像售楼广告里的那种样板房,根本谈不上一点儿“家”的温馨,以至于有种屋子的主人随时要逃荒的感觉。 晏朝问:“你平时常住这儿?” 周辰瑜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晏朝叹了口气:“你家里确实需要个女主人。” 周辰瑜点了点头:“你考虑一下?” 晏朝:“……滚。” 周辰瑜也不恼,接着笑道:“光说有什么用,你倒是把你们台里的漂亮小妹妹介绍两个给哥认识认识啊。” 一听他这个口气,晏朝就气不打一处来:“哪个小妹妹愿意住你的狗窝儿。” 周辰瑜忽然转身看向他,莞尔一笑:“你这个小妹妹啊。” 晏朝:“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走了。” 周辰瑜赶紧伸手拉他:“我错了行了吧?你这人真没意思。” 晏朝没好气道:“我困了,今晚上睡哪儿?” 说完,他生怕周辰瑜下一句就说睡他床上,于是赶紧提前开口:“我不和你睡。” 周辰瑜再次抬眸看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嘴上却委屈道:“啧啧啧,你什么人呐,之前还跟人家同床共枕呢,这会儿就始乱终弃了,呸,拔diao无情……” 晏朝像是被他那双漂亮眸子里顾盼生姿的光芒闪到了一般,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他往墙上一推,手就撑在了他脸旁边的墙壁上:“那我再插回去?” 周辰瑜没想到晏朝会突然来这么个大动作,毫无防备地就被摁在了墙上。 他比晏朝矮一些,力气也没有晏朝大,这会儿对方的长臂一伸,立马就将他困在了一方逼仄的空间里。 他于是下意识地抬起眸子,正好对上晏朝颇具挑衅意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少顷,他才喃喃道:“我靠,你小子壁咚玩儿得挺溜啊?” 晏朝头一次见到周辰瑜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虽然嘴上骚不过他,但好歹还是凭借身高优势,在行动上扳回了一局,一时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感到无比神清气爽。 他刚打算趁机嘲笑周辰瑜两句,对方就突然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轻轻地往前一拽,忸怩道:“快来,人家等着你呢。” 晏朝:“……” 骚不过,真的骚不过。 周辰瑜为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儿感到更加得意,桃花眼都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晏朝冷不丁地对上他那双眉目含春的明眸,不知怎么的,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儿都跟着他那纤长的睫毛来回颤了颤。 他倏然间像是被火舌燎到了一般,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晏朝迅速地收回了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悻悻道:“我怎么敢招惹您这位黑山老妖。” 周辰瑜这才得意地从墙边儿上站直了身子:“这就对了,少跟你哥哥我比恶心。” 说着,他转身带着晏朝往房子里面走:“放心,您今晚上睡客房,成嘛?” 晏朝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对刚才一系列的突发行为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 晏朝的睡眠一向不大好,还爱认床,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困劲儿早都过去了。他躺在周辰瑜家的客卧里巨大的双人床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觉得魔幻。 他明明只是想偷偷摸摸地去听一场相声,怎么就莫名奇妙地被周辰瑜发现了,莫名奇妙地被周辰瑜带着参加了他们的内部聚餐,然后又莫名奇妙地被周辰瑜带回了家? 这都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玛丽苏狗血偶像剧情节? 晏朝从来没谈过恋爱,但凭借以往观察得来的经验,他觉得自己要真是个姑娘的话,这简直算是官方盖章,就差扯证儿了吧? 这么想完,晏朝才突然对自己奇怪的想法感到莫名奇妙。 他怕不是被周辰瑜这个家伙洗脑了,真的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性别认知障碍吧? 不然他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光是看周辰瑜那几眼,心里都七上八下了好几回? 晏朝烦躁地翻了个身,闭紧双眼,决定开始数羊。 没想到刚数了五只,他就感觉到自己身边儿空荡荡的床垫忽然整个儿陷了下去。 晏朝吓了一跳,倏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干嘛?” 周辰瑜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亮的:“来干你想干的事儿啊。” 晏朝伸手就把被子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滚,我不想。” 周辰瑜撅了撅嘴:“今天还说要插人家呢。” 晏朝:“……” 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辰瑜又笑出了声:“逗你的,你能不能别老防我跟防贼似的?” 晏朝没好气道:“你想多了,我防你如防鸡。” 周辰瑜又伸手拉他:“大爷,来玩儿呀。” 晏朝猛地抽回了手:“莫挨老子。” 周辰瑜闹够了,这才大喇喇地躺回了床上:“放心,我也是直男,而且就是因为知道你也是直的,我才敢这么跟你闹嘛。虽然我知道你挺烦我的吧,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特别好的哥们儿。” 晏朝看了他一眼,说:“我没烦你。” 周辰瑜又侧过身看着他:“那我们一起困觉?” 晏朝:“……滚。” 周辰瑜毫无脸皮地笑了半天,这才说:“我身边儿这些个说相声的大老爷们儿,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跟他们开玩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所以还是调戏你最好玩儿。” 晏朝没好气道:“你不是嫌弃我开不起玩笑,没意思么。” 周辰瑜说:“没事儿啊,我自个儿有意思就行了。” 晏朝:“……” 几秒钟后,周辰瑜又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语气:“我说真的,虽然咱俩认识也才一个月,但我已经把你当成特别好的朋友了。” 晏朝生怕他下一句又蹦出什么骚话来,于是警惕道:“我谢谢您。” 周辰瑜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接着说:“今儿晚上那出《西施》,是为你唱的。” 晏朝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周辰瑜这个人总是能在不正经和正经之间一秒切换,以至于晏朝还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节奏,他就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周辰瑜这句“为你唱的”,如此直白地砸在了晏朝的胸口,联想到聚餐的时候贺辰烽说的那句“十年没唱过”,让他一时间觉得这句话过于珍重,以至于有些承受不起。 晏朝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回应他,就听周辰瑜又说:“你不是一直都特别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久不唱戏了么?” 38.他的小鱼 大约人对于自己的记忆,总是带着一些选择性的。 回忆起自己在周家村里的童年生活,那时候还被唤作“周小鱼”的他,如今已经没剩下多少印象了。 零零星星的一丁点儿记忆的碎片,大约就是三岁多的时候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肺部不间断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以及浑身灼热得仿佛要燃烧的感觉。 起初只是连着咳嗽了一周,家里人根本没当回事儿,后来病情持续加重,忽然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爹妈这才慌了神,抱着他赶到了首都,去求一个据说挺有钱的远房亲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卯钦,不知为什么,对方留给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那会儿的周卯钦,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眼神里闪烁着周小鱼从来不曾在落后的小村庄里见过的善良和慈悲。 周卯钦带着他上了医院,医生说他患上的是小儿支气管肺炎,因为病情被耽误得太久,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即便接受治疗,也是九死一生。 没想到这小子福大命大,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居然就治好了。 只是留下了不轻的后遗症,呼吸系统受到了创伤。医生特意交代他爸妈,孩子的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如果还这样下去,随便一个感冒都够他再折腾一回。 出院以后,他就被爸妈留在了周卯钦的家里,让他在城里好好养身体,跟着周卯钦学艺。 现在想来,爸妈大约那会儿就已经不想养他这个病秧子了,不然为什么自那以后的二十来年,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卯钦却是个老好人,又瞧着周小鱼模样儿楚楚可怜的,于是就这样收留了他。 周卯钦领他去见自己的父亲,老班主周寅春。老爷子见到他的第一面,让他开口说了两句话,又唱了两支歌儿,最终却没有同意他学相声。 毕竟老话都说,说相声的人,相貌越普通越好,最好是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这样才能不至于让人被脸吸引了注意力,观众才会全心全意地关注相声本身的内容。 这只小鱼模样儿长得太水灵,像个小姑娘,嗓音条件又难得地好,简直是祖师爷赏饭吃,于是周寅春决定亲自教他学唱戏。 “我师爷打小儿就是在戏班子里学旦行的,”周辰瑜说,“可惜没赶上好时候。” 往前推个百八十年,民国那阵子,正是最混乱的时代,女演员不敢登台唱戏,于是所有班子都是清一色的男演员。而唱旦角的乾旦(注:男旦),在台上扮着女性角色,难免吸引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被请去唱堂会的时候,常常台上唱戏,台下就或被迫或自愿地做起了见不得人的营生。久而久之,乾旦的名声就这么被败坏了。 等到周寅春坐科、出师的时候,又正好赶上了十年浩劫,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像他这样的“牛鬼蛇神”,就一律被赶进了“牛棚”。 再后来,乾旦的发展越来越受到大众的诟病、阻止和讥讽。戏校也一律改制,严格实行“男唱男、女唱女”,自此之后的几十年间,乾旦几乎绝迹。 周辰瑜说:“所以我师爷只得改行去说了相声,但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始终都是戏。” 老爷子打小学了二十年的戏,却始终没有得到一次机会,正经地上一次台子,时间长了,难免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晏朝叹了口气,半晌,问:“所以他才一心想把乾旦的衣钵传承给你?” 周辰瑜点了点头,又低声道:“可惜我不想学。” 晏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周辰瑜无奈地笑了笑,“好好的大老爷们儿,谁愿意天天扮女人?” 晏朝问:“那后来怎么还是学了?” 周辰瑜说:“人家好心收留我,我没有白吃一口饭的道理。” 晏朝愣了愣,没想到周辰瑜这样看似混不吝的人,在那样小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懂得委曲求全。 学戏比学相声还要苦得多,唱、念、做、打,唱腔要亮,腰身要软,动作要柔,神态要媚。 男人学女人,却要学得比女人还美,靠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还有不知道挨了多少顿的打。 晏朝心里感慨,怪不得周辰瑜在台上的时候,总能做到一秒入戏,开口是绝代佳人,下一秒出了戏,依然是风流公子。 周辰瑜接着说:“后来再大一些,就常上台演出了,台下的观众见我年纪小,都挺捧我,但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很抵触。” 晏朝怔了怔,问:“就因为唱的是旦角儿?” 周辰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怎么说呢,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个小女孩儿,那时候又正好是青春叛逆期,换了你,你能开心么?” 他那会儿十来岁,嗓子已经到了仓门儿(注:变声期伊始),没有那么亮了,他于是顺势自暴自弃地跟师爷闹脾气,说他唱不了了,自然又换回来了一顿打。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下了台,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了一个男观众,当时他一身的行头还没卸,对方上来就一脸猥琐地往他身上摸。 听他说到这儿,晏朝的心头没来由地狠狠一抽:“然后呢?” “小爷我是谁?台上唱一出西施,还真以为我台下就只会嘤嘤嘤啦?”周辰瑜嗤笑了一声,“老子一脚就踹了他的蛋。” 分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听了他的回答,晏朝还是感觉到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了不少。他叹了口气:“旧社会有这样的事儿就算了,怎么现在还重演了呢。” 周辰瑜说:“虽然那一脚踹得他差点儿上西天,但我还是恶心了好久,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 第二天他依旧登台演出,唱的还是那出《西施》。 可那天不知道怎么的,他一开嗓,就彻底唱劈了叉。 在台下的一片倒彩声中,他被师爷拽到了后台。 没等师爷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一把从头上扯下了顶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一副金光璀璨、好几十斤重的行头,瞬间就碎成了几瓣。 他从来不曾在师爷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难以置信、失望至极、恨铁不成钢…… 尽管他从小到大,被师爷打过无数次,但是从来没有重到那样的程度。师爷的巴掌劈头盖脸地落下,他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一刻,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那些繁重的行头,仿佛千斤重的烙铁,紧紧地压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撕扯着脱掉了身上的戏装,然后发了疯般地从后台跑了出去。 “赶巧儿,那天外面下着老大的雨,我在天桥附近蹲了大半夜,师父凌晨找到我的时候,脸上妆还没卸,整张脸被淋得可以直接cos贞子了。” 周辰瑜那副一如往常的戏谑语气,仿佛他只不过是个置身戏外的说书人一般。 周卯钦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发烧高达40度,原来是淋了一场雨之后,很久不曾复发的肺炎再次感染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病所致,那一次肺炎比小时候来得还要猛烈,他足足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等我再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嗓子就彻底哑了。”周辰瑜笑道,“你看,也算没白离家出走这一趟,这回连老天爷都不让我吃唱戏的这碗饭了。” 晏朝的心又跟着一紧:“那怎么办?” 周辰瑜依旧吊儿郎当道:“怎么办?学相声呗。” 他的嗓子哑了,师爷也没法再逼他学戏,师父于是开始教他说相声。 又过了两年,他倒完了仓(注:变声),嗓子也养好了不少。但肺炎的复发还是对呼吸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气息和肺活量都大不如前。 到了那会儿,戏曲行业已经愈发没落,蓼风轩的相声在曲艺界的名声倒是越来越响,冬凝园和夏清园的生意蒸蒸日上。 在这样的条件下,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回去走唱戏这条路。 师父周卯钦力排众议给了他辰字,他于是开始用“周辰瑜”这个名字,在夏清园登台说起了相声。 到了他二十岁那年,贺辰烽和搭档因为拍电影的事闹矛盾,两人裂了穴,于是他主动提出给贺辰烽做捧哏。 再后来,贺辰烽一夜走红,连带着他也成了名角儿。但贺辰烽不怎么回园子说相声了,他的日子也就过得清闲无比,于是师父就把夏清园交到了他手上。 这“园主”的活计,他一做就做了四五年,日子一晃,就到了今天。 良久,晏朝哑然道:“你师父对你真好。” 周辰瑜点了点头:“我跟他之间和亲父子没什么区别。” 晏朝想了想,沉声问:“那……你师爷呢?” 周辰瑜沉默了一阵,无声地叹了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不能理解他,小时候甚至恨过他。” 晏朝可以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有哪个孩子被逼着做了十几年自己不爱的事,这个过程中受了那么多的苦和罪,还能是开心的呢? “但现在我多少明白了一点儿,”周辰瑜接着说,“他是真正的戏痴,可是老天爷偏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晏朝看向他:“所以他就把所有的意难平都转而变成了希望,浸注在你身上?” 周辰瑜点了点头:“其实我该感到荣幸的。” 晏朝问他:“那你呢?你爱戏么?” 周辰瑜想了想,不置可否地笑道:“你这个问题,就好比我问小时候的你,你爱学习么?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爱,但你还是靠着努力学习考上了北大。那时至今日我再问你,你爱学习么?你要怎么回答?” 晏朝沉默了一阵,又说:“所以很多人考上大学以后就再也不学习了,就好比你现在再也不肯唱戏了。” 周辰瑜却摇了摇头:“我不再唱戏,并不是因为我讨厌它,而是我觉得不合适。” 晏朝颇有些讶然:“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周辰瑜说:“乾旦是一定历史背景下的产物,就应该属于那个时代。现在跟过去不同了,自然有大把优秀的女演员去扮演旦角儿,人家身段儿也好,唱腔也正,哪儿还用得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在台上扮女人?” 晏朝沉默了半晌,说:“可它既然是一定历史背景下的产物,就承载着属于那个年代的文化记忆。现在乾旦本来就已经是凤毛麟角,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肯将这份特殊的文化记忆传承下去,那它真的要就此绝迹了。” “是么?”周辰瑜叹了口气,“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义愤填膺地口诛笔伐,说乾旦是对性别观念的歪曲,是畸形的文化审美呢。” 晏朝想了想,语气认真地说:“为什么女扮男装就能被称赞一句英姿飒爽,男扮女装就是畸形?归根结底,这还是一种在性别不平等的意识下产生的偏见。事实上,真正的美本来就应该是超越性别的。” 周辰瑜难得地沉默了一阵,少顷,忽然笑了:“你看我唱《西施》的时候,真的一点儿都没觉得变态么?” “当然没有,”晏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而且不只是我,观众也没有这么觉得。” 说着,晏朝转过头,在一片黑暗中,借着窗外一丁点幽幽的月色,用目光描摹着周辰瑜棱角分明的轮廓。 晏朝盯着他看了半晌,复又沉声道:“怪我认识你太晚,否则我一定会在那时候就告诉你,你是最好的角儿。” 39.泥塑粉 昨天晚上两个人彻夜长谈,没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周辰瑜得去园子处理工作事宜。他顺道把晏朝送回家以后,晏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中午才醒来,这才想起来上网看看大家对于昨晚专场的反响。 如他所料,观众对于专场的评价很高,尽管是上万人的大场子,效果却完全没有因为人数而打折扣。 在老观众表示非常满意的同时,还吸引了一批关注相声的新观众——毫无疑问,大部分都是被《第二角色》吸引来的。 毋庸置疑的是,夏清园的首次万人专场,从演出举办到观众反馈,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而之前冬凝园粉丝的那些酸鸡嘴脸,也早就被淹没在了如潮的好评中。 晏朝为此感到与有荣焉,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昨晚上的自己是如何被疯狂砸挂的。 直到他按照习惯,随手打开了超话cp榜。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沉鱼落雁”以十倍的热度吊打其余一众cp,排在榜首,堪称一骑绝尘。 晏朝随便瞄了一眼,这才意识到昨天的糖居然如此之多,怨不得cp粉都原地发疯了。 然而晏朝翻了两下,发现艳遇女孩这次嗑糖的画风完全不是从前如狼似虎的模样,反倒收敛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昨晚糖太多太猛,把她们都齁着了? 很快,他就看到超话里有人发出了和他一样的疑问: 『@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超话]沉鱼落雁#借地盘求问,昨天晚上糖辣么多,怎么超话里都没什么粮啊?太太们怎么都不产出啦?”』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下面立马就多了好几条回复。 “姐妹你还不知道吗?yynh集体转移阵地啦。” “两个蒸煮太高调,咱们就要低调行事,在公开平台舞对他俩影响不好。” “毕竟广大yynh身上还承担着堵柜门的艰巨任务……” ……堵不堵柜门另说,但这几条让晏朝看得着实十分感动。 艳遇女孩们也太懂事了吧! 周辰瑜,你能不能跟人家学学? “昨日和今日份的粮都在撸否了,太太们彻底放飞自我,各种[自行车],太香了……哎呀不说了,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玩意儿? 看来这是有不少十八禁内容的节奏? 晏朝身为一个网瘾少年,当然听说过“撸否”这个网站,传说中的嗑cp专用神站,cp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撸否?撸否?应是绿肥…… 总之听着这个名字就很黄暴。 但是晏朝自己之前还没有组过什么cp,并且他也绝对没有嗑别人cp的爱好,所以他对这个网站的具体内容还是一无所知。 但既然现在里面有了不少和他有关的十八禁内容…… 他怎么可能忍住不看。 他火速下载了一个“撸否”app,火速打开首页…… 什么情况?这个开屏漫画? 左边是一个一身黑衣,驾着一副金斯边眼镜,面容冷峻的斯文败类? 右边是一个身穿黛蓝色大褂儿,手执一把折扇,笑得春风满面的翩翩公子? 这特么不就是他和周辰瑜的同人漫画吗??? 撸否,您的内部小编怕不会也是沉鱼落雁cp粉吧??? 真实瑞斯拜了! 晏朝一脸服气地看着开屏图自动播放完毕,然后就是紧接着的首页推荐。 『“沉鱼落雁”颜值赛高,《第二角色》邀你来和帅气小哥哥们一起说相声啦!』 ……瑞斯拜×2。 节目组硬广真实做到了精准投放,佩服。 晏朝点开搜索栏,没想到根本不用他自己输入,推荐标签的第一个就是“沉鱼落雁”。 真·一步到位。 晏朝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开了那个参与人数高达数万人的tag。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 ps过后的接吻图。 简直……不忍直视。 晏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自己,但是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向了“最热”按键。 密密麻麻的标题和文案让他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 『《春生♂夏长♂》abo生子/一发完』 『《拿媳妇儿砸挂的下场》pc,以前多少也看过其他明星cp粉的画风。 什么对视一下就是一眼万年,什么发条微博都要把时间加加减减凑成个有特殊含义的数字,什么采访里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要揉碎了分析个三五千字…… 这不才应该是cp粉的日常吗? 为什么艳遇女孩嗑cp,只!有!开!车! plot? whatplot? 真实pwp了。 晏朝服了,五体投地。 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看见周辰瑜忽然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周辰瑜:“[分享微博]” 晏朝一点开那条微博,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头像。 ……这特么不就是刚刚撸否上写什么大褂儿play的那位艳遇女孩吗? @今天燕鱼doi了吗? 对对对!就是她! 看看如此黄暴的id,晏朝真的想不通,周辰瑜怎么好意思把这条微博分享给他。 他只好当做周辰瑜压根不懂这个id究竟是什么意思,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今天燕鱼doi了吗: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小鱼唱戏,真的太美了太可了太好泥了1551……小晏对不起,我今天要做一天你老婆的泥塑粉。西施姐姐,我可以!!!』 晏朝:…… 周辰瑜到底为什么要分享这个给他…… 他是不是有点病病? 不,他的病病压根就没好过。 晏朝重新退回聊天界面,就见周辰瑜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泥塑粉是什么?” 晏朝:…… 这踏马让他怎么解释? 昨天半夜周辰瑜还告诉他,自己因为唱旦角儿总演女人心里很不痛快呢! 要是让周辰瑜知道了泥塑粉的真正含义,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唱戏了吧? 可是晏朝又不能随便编个意思骗他,否则他迟早会知道背后的真正含义,到时候怕是会反噬得更厉害。 晏朝想来想去,只得小心翼翼地回他:“就是一种很喜欢你的粉丝,只是嘴上喜欢喊你……老婆?” 他觉得自己这个解释还算贴合实际,至少没有一针见血地戳破泥塑粉内心深处的黄暴企图。 周辰瑜突然回了他:“好的,明白了[可爱]” 晏朝:??? 这就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晏朝自己还没想明白,微博就忽然跳出了一条消息提醒。 『你的特别关注@周辰瑜发微博啦,快来看看他说了什么~』 晏朝下意识地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飞快地打开微博—— 『@周辰瑜:小晏哥哥和他的泥塑粉~[图片]』 配的是昨天晚上的饭桌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近处露出了他自己的一只笑得弯弯的眼睛,再远处是晏朝360度无死角的帅气侧颜。 照片是好看的,人是完美的,营业是没有毛病的。 然而…… 大哥,“泥塑粉”真的不是这样用的。 40.上梁不正下梁歪 【娱乐八卦版】 『沉鱼落雁这个cp真的太好笑了吧』 1l 周辰瑜居然说自己是晏朝的泥塑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l 坐下,你第一天认识他吗? 3l 正常操作,毕竟都托妻献子了,成天三句话不离他媳妇儿。 4l 我看周辰瑜是沉鱼落雁第一大cp粉头,没人比他更会舞了。 5l 那第二和第三大粉头就是贺师哥和关师弟。 6l 夏清园全员嗑cp,xswl。 7l 小晏哥哥心里苦。 8l 讲道理,我觉得周辰瑜绝壁不知道泥塑粉的真实含义。 9l 那他大概也不知道泥塑粉是会被曰的。 10l 虽然但是,晏粉这都没有撕他??? 不可思议。 11l 周辰瑜每天都有骚操作,晏粉已经累了,现在都懒得骂他了,说是不和智障一般计较。 12l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是因为她们哥哥自己也被传染智障了吧? 自己偷偷搞票去现场,这口嫌体正直,除了小晏哥哥还有谁? 13l 最好笑的是一开始就被发现了,一顿砸挂然后被cue上台,太魔幻了。 14l 而且两人上台以后还各种疯言疯语,简直没眼看,xswl。 15l 简直了,这还是我认识的小晏哥哥吗? 太可怕了,爱情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 16l 哈哈哈哈哈这题我会,小晏哥哥被周辰瑜下蛊了。 17l @小晏哥哥,您上赶着捧角儿的样子好痴汉哦。 18l 何来痴汉?明明是铁打的双箭头! 园主都为了小晏哥哥开嗓了! 鱼粉感谢晏朝吧,你哥十年都没唱过戏了!蚂蚁竞走十年了! 19l 我淦,这也太rio了。 20l 混在万人堆里追妻,小晏哥哥好牛批一男的。 21l 那他的妻还不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嘤,嗑死我了! 22l 等一会儿,我又懵了,不是周辰瑜喊晏朝媳妇儿吗?怎么他又成妻了? 23l 嘴炮儿而已,再说他昨天都说了是他嫁给他媳妇儿了。 24l 哈哈哈哈?姐姐们相声听得真仔细。 25l 台下还喊小晏傲娇攻呢,我打包票周辰瑜现在知道自己是受了。 (只是不想承认罢辽) 26l “上了我这条贼船。” 27l 园主又美又甜又骚又撩,小晏时而霸总时而小狼狗时而痴汉时而傲娇,这什么神仙cp,不逆不逆! 28l 淦,请你们原地doi!想康沉鱼落雁! @园主夫人,请不要大意地上吧!!! 29l @园主,下次说一出《托夫献子》吧。 30l 神他妈托夫献子哈哈哈哈哈哈! 周辰瑜:“我老公就托付给您啦!” 31l woc,突然想听园主喊小晏哥哥老公,1551 32l 叫哥哥也很好嗑啊,一口一个“小晏哥哥”,又乖又甜又骚又撩的,嘤。 33l 重点是明明他比晏朝大,戳我萌点了呜呜呜,太会撒娇了这也! 34l 撩汉狂魔周辰瑜,绝世嗲精周辰瑜。 35l 双标糖最好嗑! 园主在外对别人都很苏很强势,在小晏哥哥面前就秒变小娇妻,1551。 36l 好的我懂了,这楼的走向开始泥塑周辰瑜了。 37l 你们自己康康! [园主在线撒娇.gif] 这谁顶得住哇!!! 37l @小晏哥哥~顶得住么? 38l @小晏哥哥~顶得住么? 39l @小晏哥哥~顶得住么? …… 晏朝关掉了论坛。 他怕再看下去,他就顶不住了。 化妆间里,身旁的周辰瑜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地问:“看什么呢?一脸小寡妇思春的表情。” 晏朝:“……思你大爷。” 他捏了捏山根,糟心地说:“我之前跟没跟你讲过,发微博之前知会我一下?” 周辰瑜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晏朝没好气道:“……你这叫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周辰瑜委屈地撅了撅嘴:“那我不就开个玩笑嘛。” 晏朝:“你自个儿是爽了,那你管没管后果?” 周辰瑜:“我也不是自个儿爽啊,这不是在为广大艳遇女孩谋福祉么?独爽爽不如众爽爽。” 晏朝:“……我特么不爽。” 周辰瑜闻言,冲着晏朝暧昧地挑了挑眉:“那我让您也爽一下?” ……又来了! 晏朝糟心道:“出门儿左拐夜总会,那儿才是你上班儿的地儿。” 周辰瑜丝毫不知廉耻地笑了一阵,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来催他们去录制现场了。 他们今天即将录制的《给你一点甜甜》,是由寰宇卫视打造的一档亲子互动类真人秀,节目中的搭档组合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明星夫妻带娃的真·亲子档,另一种是由两个单身明星搭伙儿带娃的业亲子档。 晏朝和周辰瑜就属于后者。 还是两个单身男明星搭伙儿。 节目组美其名曰,让他们这些年轻的未婚男青年体会一下带娃的辛苦,以此让观众思考为人父母的不容易。 主题是高大上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的。 晏朝只好假装自己什么也不懂,他还只是个23岁的孩子。 坐在前往录制现场的车上,周辰瑜边给小冰糖穿外套,边对晏朝说:“今天我当爹,你当妈啊。” 晏朝:“我当你妈。” 周辰瑜撇嘴道:“你现在怎么回事儿啊?动不动就爆粗,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儿呢。” 晏朝:“知道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还说这个?” 周辰瑜撅了撅嘴,问小冰糖:“小晏哥哥凶不凶?” 小冰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晏朝,又看了一眼周辰瑜,一脸忐忑地轻轻点了点头。 周辰瑜说:“看着没?都吓着孩子了。” 晏朝无奈地捏了捏小冰糖的脸:“我又没凶你,你师父他是欠凶。” 小冰糖仰起小脸,委屈巴巴地看着晏朝:“师父不欠凶,师父最好了。” 他本来就长得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如今这副可怜的小模样儿,看得人心疼得要命,晏朝不禁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意,妥协道:“好好好,你师父最好了,不凶他,行了吧?” 周辰瑜笑逐颜开地把小冰糖搂进了自己怀里:“你可真是我亲儿子哟。” 晏朝知道周辰瑜这种爱玩闹的性子,最招小朋友的喜欢,不过他没想到小冰糖不仅黏他,还这么认真地维护他,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浑然天成的黏糊劲儿,看起来真是比亲父子还亲。 晏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一阵莫名奇妙地泛酸水,他努力地压抑住语气里的幽怨,问:“他这么亲你啊?” 周辰瑜得意道:“那是,从小就是我抱大的。” 小冰糖从出生到懂事的这段时间,正是贺辰烽事业上最重要的上升期,尽管贺辰烽是个很顾家的好男人,但应接不暇的工作安排也注定让他难以抽出很多时间来陪伴孩子。 那阵子周辰瑜刚好也闲着没事儿,他跟贺辰烽又如同亲兄弟,因此常带着小冰糖玩儿,一来二去的,孩子就离不开他了。 晏朝不由得想,那时候的周辰瑜,刚刚接手夏清园的管理工作,平时要关照园子里两个十来岁的少年,还要时不时地带孩子。 换作如今的自己,大概一时都无法胜任这些繁杂又细致的种种琐事,但那时候的周辰瑜,不过堪堪二十出头。 小冰糖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的名字也是师父给起的。” 晏朝问:“小冰糖?” “他是早产儿,生的前几天根本没什么预兆,嫂子那天挺着大肚子来园子里转悠,”周辰瑜笑道,“当时外边儿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在吆喝,嫂子说想吃,我就去给她买,结果等我走出去,那人已经不见了。我就穿了一条马路,跑到一家网红店门口去排队,等我排队买回来的时候,园子里的人跟我说,嫂子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晏朝不禁失笑:“所以就叫小冰糖了?” 周辰瑜说:“不然叫小葫芦啊?” 晏朝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从前身边只有姥姥一个亲人,如今也已经离他而去,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最为强调的阖家团圆、欢聚一堂的感觉,他从来不曾切身体会过。 但是在周家,在夏清园里,尽管大家没有什么太亲近的血缘关系,但彼此之间的羁绊和感情却比一家人还要浓厚。 周辰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嬉笑道:“怎么说您也是新媳妇儿过了门儿了,以后想来我们园子玩儿,随时欢迎。” 晏朝的心里倏然间升腾起一阵暖意,但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冰糖,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带坏孩子成吗?” 只见小冰糖眨了眨大眼睛,扯着晏朝的袖子,小心翼翼道:“师娘,师父没有带坏我,你别再凶他了好不好?” 晏朝:“……” 上梁不正下梁歪。 41.捕鱼达人 正说着,他们乘坐的车就到达了录制现场。 他们这“一家三口”,这一次是以飞行嘉宾的身份参与录制。 这一期的录制地点很寻常,就是在游乐场,内容自然是带孩子玩耍,分配的任务也蛮轻松。 两人带着小冰糖和其他嘉宾会面,自然是好一阵客套寒暄。 大家在出发之前都已经详细看过了剧本,现场也不需要太多的磨合,几个小朋友之间打了招呼之后,现场组架好器材,节目就开录了。 主持人对着镜头介绍道:“今天我们的节目迎来了一组飞行嘉宾,他们是从隔壁《第二角色》节目组专程过来体验生活的。当当当当,让我们欢迎晏朝,周辰瑜!” 两人各自简单地打了招呼以后,镜头的焦点就集中在了小冰糖身上。 主持人接着介绍道:“这位超级可爱的小朋友,就是我们周老板的小徒弟,贺辰烽老师家的小公子啦。” 见话筒递到了他嘴边,小冰糖乖乖地道:“大家好,我叫小冰糖。” 主持人说:“小冰糖一出生就拜了师,在曲艺世家长大,今天第一次来到我们的节目,不给大家露一手吗?” “咱们年纪这么小,还没学什么大能耐呢,”周辰瑜对着小冰糖笑道,“要不就给大家说段儿贯口?” 小冰糖听话道:“那我给大家表演一段儿《报菜名》。” 一听到这个名字,晏朝就不由得想起了他和周辰瑜在《天涯海角》里,pk《报菜名》时的那一段悲惨经历,下意识地心头一颤。 但小冰糖说来就来,已经丝毫不忸怩地开了口:“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在场的嘉宾,包括晏朝,瞬间都惊了。 不愧是出生自曲艺世家,才五岁的年纪,居然就可以把一段贯口说得如此口齿清晰,速度之快,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大人。 小冰糖说了足足有一分钟,再往后的那一串菜名,别说是说了,晏朝连听都听不顺溜,其他完全不了解贯口的嘉宾就更不用提了。 周辰瑜及时地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就到这儿吧,免得你小晏哥哥没面子。” 晏朝:“……” 他的面子早在一个月前就丢光了好吗! 其他带娃的嘉宾们都是一阵哄笑,小朋友们更是惊叹不已。 介绍完嘉宾,很快就开始了今天的第一个对战任务。 不愧是带娃节目,比拼内容都非常之睿智——碰碰车。 不同的是,碰碰车上有两个方向盘同时控制方向,只有当这两个方向盘同时作用时,碰碰车才能成功转向,因此十分考验家长和孩子之间的配合默契。 其他组的夫妻两人,有爸爸上的,有妈妈上的。周辰瑜和小冰糖亲如父子,自然由他来带小冰糖。 进入偌大的碰碰车场地,几组嘉宾各就各位后,全场一通电,比赛正式开始。 小冰糖虽然巴掌大点儿,反应却极快,而且非常听话,周辰瑜说往哪边儿,他立马就能及时配合。 反观其他组的小朋友,不是没反应过来,就是和家长产生了意见分歧,导致碰碰车动不动就停在路中央不动了。 于是周辰瑜他们这组一路横冲直撞,畅行无阻,用最快的速度绕过了场地内的每一个指定地点,以第一名的成绩圆满完成了任务。 第二个对战任务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抓娃娃。 周辰瑜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晏朝:“你抓娃娃怎么样?” 晏朝说:“多少年没抓过了,不知道。” 周辰瑜笑道:“一看就单身了好多年。” 晏朝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周辰瑜得意地一笑:“我虽然没女朋友,但我有妹妹啊,陪她抓过不少次呢。” 晏朝本来都快忘了周双双这号人了,如今周辰瑜一提她,用的还是这种语气,晏朝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奇妙的火气“腾”地就从肚子里窜了上来。 他没好气道:“你行你上。” 周辰瑜赶紧谄媚道:“我不行我不行,还是您来。” 因为上一轮游戏是周辰瑜参加的,所以这一次无论怎么说也肯定是晏朝来。 抓娃娃的比拼中,每组一共有二十次机会,家长和孩子各抓十次,最终哪组抓出来的娃娃最多,则哪组为胜。 晏朝带着小冰糖站在娃娃机前,周辰瑜在一旁观战。 他们分到的娃娃机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胖头鱼玩偶,晏朝盯着那一整个透明柜子里的鱼头,怎么看怎么觉得丑得要命。 主持人喊开始后,第一次由家长来抓,晏朝外表沉着无比,实则内心已经把那些胖头鱼都当成了周辰瑜。 他移动着爪子,盯准了一只蓝白色的胖头鱼,脑子里莫名奇妙地浮现出了周辰瑜那套小西施的装束。 他又稳又准地下了爪,爪子慢悠悠地捞起那只胖头鱼,在到达顶部的时候,不出所料地松了一下。 然而因为这只胖头鱼的位置本来就很靠近出口边缘,这么一晃,虽然把它晃脱落了,但却刚刚好掉进了一旁的出口里。 没想到晏朝第一次抓就抓到了,周围的嘉宾们集体发出了一阵艳羡的惊呼,周辰瑜也十分惊喜地给他打气:“加油。” 接下来的九次里,晏朝看着每个胖头鱼都觉得像周辰瑜,于是最终,总共的十次机会里,他一共抓起来了七只。 再看其他组的嘉宾,大多数都只抓到了一两只,除了晏朝之外,最多的那位也不过抓了四只。 周辰瑜不禁惊呼:“你也太厉害了吧!” 接下来就轮到小冰糖了,他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晏朝给他指导了一番,他学得很快,从第四次开始就抓到了,最后一共抓了三只。于是他们组最终以总计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再次遥遥领先。结果公布之后,小冰糖在一旁兴奋得又蹦又跳,主持人立马到一旁去采访他了。 周辰瑜这会儿也不管孩子了,再次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崇拜上目线看向晏朝:“你怎么做到的?” 晏朝垂眸看他,只见周辰瑜那一双漂亮眸子亮亮的,不知怎么的,让他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偶像剧里看自家男朋友的小女生。 ……不对,他怎么也开始泥塑了? 晏朝又瞥了一眼周辰瑜,只见他依然盯得旁若无人,倒搞得他一阵心慌意乱。 晏朝被他这种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我们运气好,分到的这个娃娃好抓。” 在他眼里都跟周辰瑜似的,能不好抓么。 周辰瑜拎起一只胖头鱼打量了一番,慨叹道:“捕鱼达人啊你。” 晏朝下意识地接道:“捕你达人。” 说完才感觉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莫名地让人一阵脸红心跳。 周辰瑜再次抬眸看他,粲然一笑:“得嘞,wuli小晏哥哥最厉害了。” 晏朝被他这个称呼叫得心尖儿一颤,但想到这会儿镜头还在对着他们拍,他面上只得依然保持着淡定。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象着,等这期节目播出去了,周辰瑜怕不是又得喜提“盯夫狂魔”“撩汉高手”之类的称号。 想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也被网上的cp粉带跑偏了? 他这是要紧跟周辰瑜的步伐,成为沉鱼落雁撒糖大手子的节奏? 晏朝看了一眼他们抓到的一堆胖头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唉,骚.浪贱癌果然是会传染的。 42.给你一点甜甜 前两项比拼结束后,紧张的对战环节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相对更轻松的“自由行”,每组家长分别带着孩子在游乐场里体验自己喜欢的项目。 于是队伍一解散,小冰糖就拉着他们直奔旋转木马。 周辰瑜俯下.身,笑着问他:“咱能不能有点儿追求?” 小冰糖仰起脸看他:“我要师父抱我坐。” 周辰瑜问他:“师父抱你坐了,那小晏哥哥怎么办?” 小冰糖看了看周辰瑜,又看了看晏朝,少顷,脆生生地提议道:“那……师父抱我坐完,再抱小晏哥哥坐一次。” 晏朝:“……” 他扬了扬手里节目组发的拍立得:“哥哥就不和你抢位置了,负责给你们拍照行么?” 周辰瑜早就被小冰糖逗得眉开眼笑了,这时候边乐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小晏哥哥嫌弃师父,不让师父抱抱。” 晏朝:“……” 周辰瑜带着小冰糖坐上了一匹木马,电一通,巨大的旋转亭就在刹那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在夜幕初临的傍晚,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旋转木马一起一伏,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周辰瑜坐在小冰糖的身后,笑得肆意张扬,仿佛一个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孩子。 在那样干净澄澈的笑容的感染下,晏朝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弯。 他正看得出神,就听周辰瑜冲他喊:“小晏哥哥,你傻愣着干嘛,快拍拍我们!” 被他这样突然地一叫,晏朝一时间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拿起相机,飞快地连按几下,按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拿的是拍立得,唯一拍下来的一张照片已经在打印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相纸,上面缓缓地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轮廓。所幸,周辰瑜那张春风得意的俊脸,即便是抓拍也好看得要命。小冰糖被他搂在怀里,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同样笑得活泼灿烂。 晏朝盯着手上的照片,不由自主地想,周辰瑜这人幼稚归幼稚,却真的是一个天生讨孩子喜欢的人。 如果有一天,等他自己也为人父了,他的孩子一定也很黏他。 不过孩子如果像他,性格八成会顽皮得要命,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有化身严父的一天。 像周家这样世代相传的曲艺世家,总是很看重子嗣的传承,因此大都是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了。周辰瑜今年二十五岁,还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已经算挺晚的了,再过两年,估计他家里就该集体催婚了。 想到这里,晏朝不知怎么的,心头莫名奇妙地感到一阵低沉。 他正沉迷于自己恍惚的神思,就见那两个幼稚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了,周辰瑜正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 见晏朝看向他,周辰瑜才戏谑道:“我发现你最近怎么总爱走神,思春呐?” 晏朝没好气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周辰瑜依旧是笑,探着脑袋要来看他手上的那张拍立得相片。 晏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就将手背在了身后:“不许看。” 周辰瑜微微一怔,伸手就要来夺:“凭什么啊?” 晏朝一时间舍不得把照片给他,鬼使神差地就把手高高举了起来,周辰瑜于是也伸手去够。 可惜他个子没有晏朝高,手臂也没有他长,即便是踮着脚尖儿,依然没能抓到晏朝手里的相片。 他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倏然抓紧了晏朝的手腕,反倒将晏朝抓得一怔。 不等晏朝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位抓拍片场照片的摄像大哥,飞快地按了两下快门,随即露出了一脸憨厚的笑容:“还好拍到了!两位老师真敬业哈,都没摄像了,还搞得跟偶像剧似的。” 小冰糖扯了扯晏朝的衣服下摆,委屈巴巴地说:“小晏哥哥又欺负师父了,上次在幼儿园,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也是这样欺负班花的。” 晏朝:“……” 周辰瑜看了一眼摄像大哥,又看了一眼小冰糖,“噗嗤”笑出了声。 晏朝几乎是一瞬间就脑补出了cp粉看到两人这种小学鸡恋爱……呸,相处模式时的反应。 他尴尬万分地放下了手,趁着周辰瑜没注意,就将照片塞进了胸口的上衣口袋里:“拍毁了,没收。” 周辰瑜原本还想来抢,但看到摄像师傅又蠢蠢欲动地举起了相机,大约也觉得公然袭胸的动作不大雅观,最终只好作罢。 他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回归一次童年,你连照片都不给我好好拍一张。”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拍。” “下次?”周辰瑜撇了撇嘴,“下次估计就是我带我儿子来了。” 晏朝原本好不容易温柔下来的脸色,瞬间又黑了。 周辰瑜却没注意到这些,他们一行三人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场里花花绿绿的设施之间晃着,就见他忽然停在了过山车前面。 晏朝第一时间指着外面的那块牌子,看了一眼小冰糖,提醒周辰瑜:“身高不足一米四不得乘坐。” 周辰瑜莫名奇妙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一米八了啊?” 晏朝:“……你要自己坐?” 周辰瑜:“谁规定我就不能坐了?” 晏朝真的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在一档带娃节目里亲身尝试所有游乐场项目。 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带周辰瑜来参加节目呢。 晏朝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去吧,我们俩在这儿等你。” 没想到周辰瑜说:“那怎么行?你得陪我一起。” 晏朝不可思议地看向小冰糖:“那孩子怎么办?” 就见周辰瑜把小冰糖领到了摄像师傅面前,俯身对他说:“你乖乖待在这个叔叔旁边儿,不许乱跑,师父和小晏哥哥马上就下来。” 小冰糖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但还是露出了一脸纠结的表情,少顷,他小声地问:“师父,你是不是要坐过山车?妈妈说,过山车很可怕的,它飞得太快了,小朋友的魂儿就会被勾走。” “你妈妈不愧是相声演员的媳妇儿,”周辰瑜忍俊不禁地拍了拍小冰糖的脑袋,“放心,师父又不是小朋友了,不会丢了魂儿的。” 小冰糖依然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周辰瑜又拍了拍摄像师傅的肩,示意他看好小孩,就转身要跟晏朝上过山车。 晏朝一脸无奈地问:“干嘛非要我陪你?” 周辰瑜理所当然道:“人家坐过山车的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小情侣,就我一个人,你忍心吗?” 晏朝听了他这句话,心间微微一动,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坐到了过山车上,扣紧安全带后,晏朝问他:“你怕不怕?” “拜托,”周辰瑜不满道,“小爷我是谁?会怕区区一个过山车?” 晏朝看了他一眼:“你等会儿最好别呲哇乱叫。” 说完,他还是不太放心地叮嘱他:“怕的话就抓着我的胳膊。” 周辰瑜不耐烦道:“你哥我有那么怂么?” 事实证明,晏朝确实低估了周辰瑜,周辰瑜说得还真没错,他确实不是个怂人。 过山车一开,立马以一百八十码的速度直冲云霄,饶是晏朝这种对于刺激项目一向免疫的人,都不禁感觉到胸口一阵阵地难受。 周辰瑜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大吼大叫,全程都很安静。 夜晚的凉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响,周围的景色变化得太快,以至于晏朝根本来不及看身旁的人是什么反应。 一趟过山车的时间很快,待过山车缓缓停在了地面,晏朝这才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只见两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却满脸苍白,双眼紧闭,直挺挺地瘫倒在了椅子里。 晏朝心下猛地一紧,赶紧拽他的胳膊:“周辰瑜?” 没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晏朝蓦地想起来周辰瑜告诉自己,他小时候因为患了急性肺炎,扩散到了整个呼吸道,后来好像还影响了心血管系统。 这么说,心脏功能会不会也受到了影响? 刹那间,晏朝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他半点儿都来不及思考了,飞快地解开了周辰瑜座椅上的安全带,对方果然整个人没了骨头似地整个瘫在了他怀里。 晏朝手上的动作已经远远超越了大脑运转的速度,他一把就将周辰瑜打横抱起来,冲下了过山车,对摄像师傅喊道:“打120!” 43.精神科患者 “哇——” “我就说叫师父不要坐过山车的嘛!现在魂儿都被勾走了!呜呜呜呜呜呜……” 病房里,晏朝抬手给小冰糖擦着满脸的泪珠:“师父的魂儿没有被勾走,他就是睡着了,很快就醒来了。” “哥哥骗人呜呜呜呜呜……师父没有魂儿了……以后就变成傻子了……” 晏朝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小朋友,一脸无奈道:“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我靠,我差点儿就死了,您能不能给我积点儿福啊?” 病床上的周辰瑜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冒出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吐槽。 “你也知道你差点儿死了啊?”晏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里已经是压不住的火,“有恐高症还敢坐过山车?你是真不把命当命啊?” 周辰瑜刚从床上坐起来,被他这么一训,本就恍惚的神色瞬间呆滞了一秒。 就见小冰糖已经扑了上去:“师父!哇呜呜呜呜……不许凶我的师父!师父的魂儿还在不在了呜呜呜……” 周辰瑜又是惊吓,又是好笑,半晌,他才摸了摸小冰糖的脑袋,安慰道:“还在呢还在呢,别哭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着一个病人的态度过于凶悍了,晏朝这才感到些许不好意思,语气放缓了一些:“……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辰瑜吐了吐舌头:“托您的福,还没死呢。” 病房外的导演听到了里面的响动,闻声赶来,见到周辰瑜醒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周老板,您可真是要吓死我们了,您这恐高症可不轻啊,这要是在我们节目里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担待得起……” “不好意思啊导演,”周辰瑜惭愧道,“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要不然我也不会拉着小晏坐过山车了。” 晏朝一听他这话,登时又忍不住火冒三丈:“大哥,你活了二十五年了,连自己有恐高症都不知道?” 没等周辰瑜回答,小冰糖就又哇哇大哭起来:“不许凶我师父!哇——” 晏朝只好又俯下.身子给他擦眼泪:“……小祖宗,我错了行不行?你别哭了。” 导演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周辰瑜,有些为难地说:“周老板,您看您一会儿恢复得差不多了,发条微博报个平安呗?这热搜也上了,您的粉丝全都在激情辱骂节目组呢……” “上热搜了?” 晏朝和周辰瑜异口同声地惊诧道。 导演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是啊,毕竟那会儿游乐场里客流量也不小,小晏老师又是那么个百米冲刺的速度,场面还挺壮观的……” 听到这一句,周辰瑜转过头,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晏朝。 晏朝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要不是当时以为这个沙雕快不行了,他何至于那么激动啊! 他坐怀不乱……啊呸,波澜不惊的沉稳霸总形象!全都被周辰瑜这个傻.逼给毁了! 就听周辰瑜对导演说:“好的,我马上就发,实在是太抱歉了。” 导演摆了摆手,走出了病房门,跟外面一众提心吊胆的工作人员报平安去了。 他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小冰糖时不时传来的抽抽搭搭的吸鼻子声,空气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无比尴尬的气氛。 晏朝忙乱了一整晚,这才来得及打开微博看新闻。 热搜第一: “周辰瑜坐过山车晕倒”。 『@xx前线:今天有路人偶遇了在游乐场录制《给你一点甜甜》的晏朝和周辰瑜,颜值赛高的两位小哥哥带着小冰糖一起上节目,没想到在坐过山车这个环节时,沉鱼哥哥意外晕倒,把wuli小晏老师吓了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一个公主抱就把沉鱼哥哥送上了救护车[捂脸]……希望沉鱼哥哥一切平安鸭!』 ……绝了。 晏朝看着微博小视频里那个不省人事的二逼,以及抱着他跑的风一样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怜爱谁。 他怀着紧张的心情打开了评论区。 “虽然我知道不应该……但是这也过于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把小晏吓的哈哈哈哈哈哈,这个速度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get到了wuli小晏的男友力!小狼狗我可以1551!” “这绝美公主抱!awsl!沉鱼落雁szd!” “评论区有事吗?周辰瑜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哈哈哈?还有恶臭cpg跑这里来找存在感?人血馒头好吃吗?[呵呵]” “不提前排查嘉宾的身体状况就直接让上过山车,连嘉宾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的节目组我也是第一次见,瑞斯拜了。[微笑]” “可是本来就很好笑啊23333,而且你们哥哥自己如果不肯上过山车,节目组还能逼着他上吗?” “这题我会,都是晏朝逼着她们园主哥哥录节目上过山车的,鱼粉永远就是这一套说辞呗。” “沉鱼哥哥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晕一个!” “xswl,这是什么过山车强制爱情节吗?” …… 眼看着评论区又掐起来了,而且什么乱七八糟属性的粉黑都有,晏朝刚刚糟心地从热搜界面退出去,微博就弹出了一条特别关注提醒。 『@周辰瑜:感谢过山车帮我触发了潜伏期二十五年的精神疾病,感谢小晏老师及时送我来到精神科,感谢节目组帮我鉴定病情!ps:过山车是我自己想玩的,没被绑架,但是可以跟你们眨眨眼,晕一个也行[害羞]』 配图是一张小冰糖今天上午在车里呼呼大睡的照片,看起来就跟晕了差不多,还挺应景。 想来也是为了维护晏朝和节目组,周辰瑜拿自己砸挂从来毫不手软。 晏朝思索片刻,给他留了一条评论:“确实病得不轻[微笑]” 再一刷新,评论区已经暴涨了几千条,有路人在哈哈哈,有粉丝在嘤嘤嘤,还有无数艳遇女孩在嚎“沉鱼落雁szd”。 寂静无比的病房里,两人面对着面,沉默着在网络上来了一番交流之后,晏朝终于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你真行。”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笑道:“你更行,要不是看视频我都不相信你有那么强大的运动细胞。” 晏朝气道:“还不是被你吓的?我当时以为你心脏病呢!” 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过头,对身旁的小冰糖说:“不许哭,他这人就欠凶!” 小冰糖刚刚做好了嚎叫的准备,被他这么突然地一打断,一腔热泪都卡在了半中央,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周辰瑜看着他俩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晌,他才又开口问:“哎,你那会儿抱着我还跑那么快,是不是因为危难关头被激发了潜能?” 晏朝一脸呵呵:“我被激发怒气值还差不多。” 周辰瑜:“你这么凶干嘛?抱我那么紧,我还没怪你占我便宜呢。” 晏朝:“……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从过山车上扔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发出了一声微博提示音。 两人再次默契地各自低头,晏朝打开微博一看,只见是贺辰烽给周辰瑜留了一条评论: “@贺辰烽:多亏小燕子救驾及时,期待五阿哥平安回府[害羞]” ……晏朝服了。 师哥!您师弟都进精神科了,您还没忘嗑cp呐! 这师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怎么净欺负他这个老实人? 他怨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冰糖:“你爸和你师父,没一个好东西。” 小冰糖呆愣愣地看了他两秒,大眼睛来回眨巴了好几下。 下一秒,他刚刚憋回去的那一股眼泪,瞬间如同卸了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哇——” 44.婚礼预备 《给你一点甜甜》的录制结束没几天,晏朝和周辰瑜又迎来了《第二角色》的下一个新任务——两个人正式合作,一起说一场相声。 根据《第二角色》的要求,两名嘉宾需要互相交换职业,体验对方的工作,因此这一次合作,晏朝需要从事捧哏演员的工作,周辰瑜自然就难得地逗一回哏。 尽管经过一个多月以来的学习和观摩,晏朝对于相声,已经从最初完全的小白勉强到了门外汉的水平,但听了几场不代表他就会说了,更何况这一次的表演,不仅仅会被录在节目里,还要接受现场观众的考验。 在工作方面一向追求完美的小晏老师不禁感到压力山大。 周辰瑜倒是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没事儿,你天资这么聪颖,师父我好好调教一番,肯定没问题的。” 晏朝微笑道:“希望你注意措辞。” 周辰瑜:“师父调教徒弟,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你成天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晏朝:“看来你很喜欢师徒年下梗。”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脸浪笑道:“被你发现了,哥哥我还喜欢养成系小狼狗呢。” 晏朝面无表情地扒拉掉了他的爪子:“我想做个人。” 两人这次合作说相声,尽管只说一出,但这一出究竟该选哪个主题,让节目组好一顿费心。 按照晏朝的意思,他偏向于说一出文哏,即以叙述文学作品为基本内容的段子,含有丰富知识性的同时,也有大量的喜剧情节,文而不温,含蓄隽永,书卷气浓郁。 听起来就非常符合晏朝一贯的温文尔雅而不失幽默风趣的风格。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节目组否定了。 原因很简单,文哏相声风雅是风雅,但不够热闹,而且相声里的段子本身也都比较老,把握不好就很容易冷场。 再者说,相声讲究“说、学、逗、唱”四门功课,文哏顶多占了“说”和“逗”两项,后者还不是很明显,“学”和“唱”的内容更是压根儿没有。 因此节目组最终还是决定让两人说一出腿子活儿,表演戏剧中的角色,还方便展示柳活儿(注:唱功),这样四门功课很轻松地就占全了。 晏朝一听说要说腿子活儿,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因也没别的,腿子活儿里的夫妻戏实在太多了,比如关辰枫和江辰池的那出《汾河湾》,至今依然在晏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周辰瑜身为捧哏,平时演的都是“夫”的角色,而贺辰烽演“妻”的时候,风格都是以搞怪为主,两人一起说腿子活儿,笑料足够多,观众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想歪。 但要是换成晏朝和周辰瑜…… 晏朝不由自主地脑补着周辰瑜包着头巾对自己抛媚眼儿的样子,然后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然而他这种不好的预感,还是不幸成为了事实。 两人最终敲定的主题是《乌龙院》。 相声《乌龙院》来源于戏曲《坐楼杀惜》,这段故事出自《水浒传》,讲的是宋江纳天香楼名妓阎惜娇为妾,建乌龙院让其居住,没想到阎惜娇私通宋江的徒弟张文远。而后经过一系列的矛盾和口角后,宋江忍无可忍,怒杀阎惜娇。 ……好一出出轨被发现后反目成仇杀妻解恨的ntr文学。 结局还十分的血腥暴力。 而相声《乌龙院》里,逗哏和捧哏两人分别扮演的就是阎惜娇和宋江,通过对《坐楼杀惜》这出京剧的歪唱,产生不少笑料和喜剧效果。 晏朝不禁在心里感慨,阎惜娇这种水性杨花的角色,简直就是为周辰瑜量身打造的。 以往他碍于捧哏的身份,只能在语言上开开车调戏一下观众,但总体的风格还是得以端庄稳重为主。 然而这回让他从那方小桌子后面走出来,无异于挪掉了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晏朝简直不敢想象周辰瑜要怎么放飞自我了。 周辰瑜哪怕只是把私下里在晏朝面前的那股子浪蹄子劲儿拿出来十分之一,都足够让观众集体发疯的了。 晏朝默默地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诚不他欺。 周辰瑜看了一眼他逐渐沉重的脸色,不满道:“拜托,这回我逗哏,演你媳妇儿,便宜你了好不好?” 晏朝撇了撇嘴:“谁稀罕。” 本子敲定完,两人才从寰宇卫视的办公大楼里出来,周辰瑜就说要带晏朝去一个地方,问他是哪儿他也不说,声称要给晏朝一个惊喜。 周辰瑜开着车带晏朝七拐八拐,结果最后居然回了夏清园。 晏朝问:“干嘛,这么急着排练?” 周辰瑜却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带着他就往楼上走。 一路上跟好多园子里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两人来到后台的会客室里,只见里面正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一位穿着古朴的老先生。 周辰瑜冲晏朝介绍道:“这位是李师傅。” 看了一眼对方放在桌子上的软尺,还有这一身复古而考究的打扮,晏朝立马就猜到,这位想来就是平时给周辰瑜他们定制大褂儿的师傅了。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蓼风轩里的角儿们,大褂儿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大褂儿的要求很高,肩部不得有缝隙,暗口袋需要斜切,因此用的都是一整块布。从袖口到纽襻,任何一点儿细节都是精致无比。 而这些成百上千、五颜六色的大褂儿,都出自于眼前这位年过六旬的能工巧匠之手。 晏朝毕恭毕敬地跟李师傅问了好,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李师傅就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图册,上面是他以往做过的大褂儿式样。 说是式样,其实外形都差不太多,除了少数刺绣花纹繁复的大褂儿——一般是周卯钦他们老一辈儿的先生们,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的。因此这一本册子里的上百件大褂儿,其实主要就是颜色上的区别。 周辰瑜大手一挥,豪迈道:“喜欢什么颜色?随便挑。” 他们年轻一辈儿的演员们,虽然穿的大褂儿样式都差不多,但如果仔细观察,其实根据身份和年龄的不同,颜色的选择也是有一定规律的。 年轻演员们通常都穿亮色,显得开朗活泛。周辰瑜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贺辰烽的地位摆在那里,两人是夏清园当之无愧的台柱子,而周辰瑜又有一个园主的身份,因此他们俩穿的从来都是深色系的大褂儿,以显得成熟稳重。 于是晏朝说:“深色系的都能hold住,你挑吧。” 没想到周辰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干嘛非要深色系的?” 晏朝问:“你不是平时都穿深色的么?” 周辰瑜撇了撇嘴:“那是不得不穿,而且平时老穿,早都穿腻歪了。我一个花季少年,怎么就不能穿点儿好看的颜色了?” 晏朝:“……人家小关十七岁叫花季少年,你今年二十五,老菜皮了。” 周辰瑜:“老菜皮怎么啦?老菜皮也有春天!” 晏朝无奈地问:“那你想要什么颜色?” 周辰瑜熟练地把册子翻到了某一页,拿给晏朝看:“快过年了,穿个喜庆的。” 晏朝一看,好家伙——朱砂红。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出嫁?”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以他对周辰瑜的了解,对方八成下句就要回答是要嫁给他。 好在这时候当着李师傅的面,周辰瑜不至于那么没皮没脸,他只是眼神暧昧地看着晏朝,顺便对他挑了挑眉。 晏朝于是十分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转头对李师傅说:“您看看他,都这个年纪了,穿这么红,合适么?” 李师傅呵呵笑道:“周老板还正值青春年少呢,老穿那些灰不溜秋的颜色多憋屈,这回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就圆了他这个念想吧。” 晏朝没想到李师傅也会向着周辰瑜的奇葩想法,他不禁皱了皱眉,语气里却已经带上了一点儿让步的意思:“……可是这个朱砂红,也有点儿太红了吧?” 李师傅这回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拿过册子,翻了两下,又拿给两人看:“这个呢?” 他挑的这个颜色是胭脂红,比先前的朱砂红颜色暗沉了许多,是一种介于酒红与深红之间的颜色,就显得端庄了不少。 晏朝的内心还是嫌它太红,但这大约已经是红色里最深的那一种了,于是他只好转头问周辰瑜:“你觉得呢?” 周辰瑜见他这样问,就知道他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妥协了,生怕他反悔似地,急忙拍了板儿:“就它了!” 李师傅那里早就有周辰瑜的尺码了,这会儿他刚给晏朝量完,周辰瑜就迫不及待地叮嘱道:“李师傅,我们这是上节目穿的,您可一定要快马加鞭,不行我再多给您来点儿加班费?” “使不得,”李师傅忙摆手道,“园主您就放心吧,三天后给您送到,保证服服帖帖。” 两人这么一说,晏朝不禁想起过几天,他就要和周辰瑜一起说相声了,到时候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大褂儿,演的还是一出夫妻戏…… 简直怎么看怎么像婚礼现场。 唉,cp粉怕是又要疯好久了。 45.夜月花朝 周辰瑜毫不客气地对李师傅展颜一笑:“让您受累啦!这两套的价钱,记我账上就行。” 晏朝虽然不太懂传统服饰,但刚刚看大褂儿的材质,他就觉得不会便宜,再加上又是纯手工制作,估摸着没有小几千下不来。 但当他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数目不小的五位数时,还是微微有些愕然。 那边厢周辰瑜已经边道着谢边送走了李师傅,晏朝刚要就这个问题开口,周辰瑜就赶在他前面说:“甭提钱,提钱伤和气。” 晏朝跟他早都混熟了,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揶揄他道:“园主这么大方?” 周辰瑜:“和夫人的喜服,能不大方么?” 晏朝:“……” 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个人说一句好话。 周辰瑜倒是像往常一样,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光速地换上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叹了口气:“其实我家里有一柜子的亮色大褂儿,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只是没有穿的机会罢了。”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来由地觉得很像一只为自己的漂亮尾巴无法得到展示而叹息的花孔雀,有种莫名的幼稚和……可爱。 就听周辰瑜又很快地自我安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傍上了台柱子呢。”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晏朝,笑道:“不过我现在嫁燕随燕,虽说是寡妇再嫁,但也总算可以穿得喜庆点儿了。” 晏朝对于他这种“我泥我自己”的行径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脸呵呵道:“什么寡妇再嫁,你荡妇出轨还差不多。” 没想到周辰瑜想了想,认真道:“有道理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阎惜娇本娇。” 晏朝:“……” 他真的没见过有人成天在台下拿自己砸挂,还能砸得如此妖艳贱.货的,和外面的那些白莲花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等晏朝在内心吐槽完,周辰瑜就又领着他去了另一间屋子。 一打开门,竟然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墙壁上贴了不少书画作品,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仿古案台,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文房四宝。 晏朝惊讶道:“看不出来啊,园主大人还挺会附庸风雅。” 周辰瑜嗤笑道:“什么叫附庸风雅?小爷我就是风雅本人好嘛?” 晏朝哼了一声:“你风骚本人还差不多。” 周辰瑜没忙着怼他,而是走到案台前,从案台下面类似抽屉的暗格里取出来了两把折扇。 晏朝看了一眼,只见折扇的扇骨呈浅褐色,天然地长着一点一点的红棕色圆形斑纹,花纹规则而清晰,仿佛朵朵绽放的红梅。 晏朝不由得一怔:“红湘妃?” 传说中,舜帝的两位妻子娥皇和女英在湘水河畔哀悼他时痛哭流涕,落在竹子上,形成了斑斑泪痕,湘妃竹由此而得名。 实际上,湘妃竹是一种被菌类腐蚀过后的病竹,但因为其花纹好看,且生长环境极为特殊,这种原料非常稀有。 因此湘妃竹扇是最为珍贵的扇子种类,其中正宗的红湘妃更是极其难得,甚至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小小一把,价格都极为不菲。 是以周辰瑜这会儿一下就拿出来了两把,让晏朝不由得感到有些震惊。 周辰瑜见他认得,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小晏老师果然博学多识。” 晏朝却下意识道:“……这个也太贵重了。” 周辰瑜却豪迈道:“自古宝剑酬知己。” 晏朝蓦地又从他嘴里听到他用“知己”这样的词描述自己和他的关系,心尖儿不由自主地一颤,紧接着就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见周辰瑜挑眉而笑:“湘妃竹扇赠佳人。” 晏朝:“……” 晏朝:“我又不是你的佳人,你爱给谁给谁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周辰瑜瘪了瘪嘴,“我把珍藏已久的上阵神兵都送给你了,你居然还不领情。” 一见到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尽管晏朝知道都是装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多谢园主的好意,但是我又不是说相声的,你送给我也太浪费了。” 周辰瑜却不由分说道:“说一次也是说,而且还是咱俩唯一一次一起说,怎么说也得留个纪念嘛。” 听他这么一说,晏朝不知怎么的,倏地也觉得这扇子忽然间有了无比重要的纪念意义,一时间有些心动,于是也舍不得再推辞。 周辰瑜双手分别将两把折扇同时展开——只见扇面通体纯白,居然是两把未经题字的裸扇。 就见他把扇子铺在案台上,对晏朝说:“夫人,会研磨么?” 晏朝已经没心思理会周辰瑜抄便宜的称呼了,他愕然道:“你要自己题字?” 周辰瑜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我送你别人写的扇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晏朝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惊讶:“你还会书法?” 周辰瑜抬眸看他,无奈道:“不然你以为这满屋子的字画都是谁的?” 晏朝之前只当是周辰瑜收藏来的文人墨客的作品,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自己写的。 这会儿他才抬起头,细细打量起屋子里的这些字画,有簪花小楷,也有惊蛇狂草。晏朝虽然不是什么行家,但也能看得出笔力遒劲有力,笔势灵动潇洒,当真是飘若游云,矫若惊龙。 周辰瑜这么一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小学鸡模样,居然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 晏朝不禁有些错愕,心里想着周辰瑜到底还有多少没有被触发的隐藏技能。 周辰瑜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内心的难以置信,撇了撇嘴:“小晏哥哥,我在你心里是有多地痞流氓?” 晏朝:“……悟空,为师错怪你了。”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没再开口,很快地自己研了磨,动作熟练地拿起手中的狼毫笔蘸了蘸。 眼看就要落笔时,他却忽然抬起头,对着晏朝饶有兴味地一笑。 从他那副笑容里,晏朝就感觉到他没安什么好心。 想起最近在cp粉丝群中无比风靡,几乎人手一把的折扇,晏朝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不许写那个!” 周辰瑜却没理他,笔尖儿已经落在了扇面上。 就在晏朝为一把珍贵的红湘妃感到痛心疾首时,就发现周辰瑜写的居然不是“沉鱼落雁”,而是—— “夜月花朝” ……晏朝的朝? 周辰瑜写完了这一把,提笔又去写另外一把,这回写的依然是四个大字: “良辰美景” ……周辰瑜的辰。 好一个“良辰美景,夜月花朝”。 这可真特么比cp粉还会舞啊! 周辰瑜本人怕不就是沉鱼落雁的cp粉头子吧! 晏朝又看了一眼那两把扇子,只见上面的墨字,形神俱秀,俊采风流,果真是字如其人。 ……罢辽,看在确实很好看的份上,舞cp就舞cp吧。 看了一阵儿,晏朝不由自主地出声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周辰瑜笑了笑,说:“不止,另外一副也有典故的。” 没等晏朝开口,就听他用一个不知名的古曲调子,咿咿呀呀地唱道:“成就了洞房中夜月花朝事,受用些绿窗前茶余饭饱时……” 晏朝:“……” 谁跟你入洞房啊!!! 46.乌龙院 自从《第二角色》敲定了下一期的拍摄内容以后,晏朝要和周辰瑜一起说相声的消息就跟着不胫而走,坊间传闻,两人要秘密空降夏清园。 然而说是“秘密”,神通广大的粉丝朋友们还是通过各种小道消息打听到了具体的录制时间,前一天一开票,几乎一秒钟就抢售一空。 于是到了当天晚上,夏清园基本上被艳遇女孩们包圆儿了,每一位花季少女的脸上都是一脸不可描述的姨母笑,简直不用认亲,看表情都能一秒验证属性。 确认过眼神,都是沉鱼落雁的人。 今天几位演出的外聘演员彼此也都心照不宣,尽管观众非常捧场,但他们也没和大家扯太多废话,无论是相声还是其他曲艺节目,节奏都加快了不少,为的就是给今晚攒底儿的节目多留点儿时间。 倒数第二个压轴的节目演完后,场下的观众都抖擞精神,翘首以盼。 然而这回主持人却没有出来报幕,周围倒是呼啦啦地冒出来了好几位摄像师傅。 台下瞬间一阵骚动,因为大家都明白了——这是前来录制的《第二角色》节目组。 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大幕缓缓拉开,台上的“出将”门里走出了两位长衫大褂的翩翩公子。 穿着一模一样的胭脂红色洒金大褂儿,各自手拿一副湘妃竹扇。 一位眉眼含春,风流俊俏;一位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声,与此同时,送礼物的粉丝们一拥而上,很快就挤满了台前。 这次两个人活久见地合作一场相声,艳遇女孩自然要给他们最大的排面,连礼物准备的都是双份的,左右两边都挤满了人。 晏朝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说相声,就能受到这样的礼遇,不禁有些受宠若惊,问周辰瑜:“园主,我能收么?” 周辰瑜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台下,笑道:“我敢不让您收么?” 在台下的笑闹和起哄声中,两人分别走到左右台侧收礼物,收的也都是捧花、信件、粉丝亲手做的手工制品等等,各式各样稀奇的小物件儿。 ——当然也少不了沉鱼落雁的各种cp周边。 晏朝正哭笑不得地接着乱七八糟的折扇、贴纸、玩偶等等,递给身边儿帮忙收礼物的后台助理,就听见下面的观众席忽然发出一阵骚动。 他下意识地去看周辰瑜,只见对方手上正拿着一个不知道是谁送的奇葩礼物——一只制作精美的黑色蕾丝猫女郎头箍。 晏朝几乎是一秒钟就联想到了岛国爱情小电影里的奇妙情趣用品。 ……网上悄悄泥塑就算了,怎么连现场都不放过了? 最可怕的是周辰瑜居然还欣然接受了? ……送的人也是真敢送,收的人也是真敢收。 虽然对于周辰瑜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晏朝已经并不感到惊讶了,但他还是真实瑞斯拜了。 虽说相声演员在台上收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但若是换了其他人,当着这么多粉丝的面儿,收到这么个礼物,怎么说也得不好意思、脸红心跳一阵儿,没想到周辰瑜除了在刚拿到头箍时,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外,神色间依旧是一副淡定无比的模样儿,连耳朵都不带红一下的,让晏朝不由得疑惑他脸皮厚度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只见周辰瑜已经拿着头箍走到了台前,笑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有意思。” 晏朝看了他一眼,糟心道:“现在的相声演员更有意思。” 台下一阵哄笑。 两人都回到了舞台中央,周辰瑜随手把头箍放在桌子上,调试了一番话筒,现场立马安静下来,都知道这是准备开场了。 周辰瑜难得地站在逗哏的位置,一时间还让台下的观众觉得有些不适应。 就见他指了指身旁的晏朝,开口道:“今天咱们夏园儿来了一位新朋友,不会说相声,但是模样儿长得好。所以大家只要听我说,看他的脸就行了。” 晏朝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才刚上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周辰瑜说:“我说得不对么?人家不都说,捧哏的只要站在这儿卖脸就行了。” 台下立马明白了,他这是在拿网上说他花瓶的事儿砸挂呢。 晏朝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是想把花瓶捧哏的称号交接给我。” 周辰瑜笑了笑,说:“我今儿难得逗一回哏,必须得跟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新搭档。” 有一位姑娘喊了一声:“园主夫人!”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晏朝看了她一眼,冲她说:“这正说我呢,您不用急着自我介绍。” 他这一句话,巧妙地化解了台下一开场就激动过分的气氛,免得cp粉动不动就嗷嗷叫,一上来就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粉丝们会意,很快就安静了不少。 周辰瑜接着指了指晏朝:“今儿给我捧的,小燕子。” 晏朝:“……” 排练的时候没有这出好嘛! 在台下的一片“噫”声中,周辰瑜笑了笑:“不好意思,叫顺嘴了。我今天的搭档,大家也都认识,咱们寰宇卫视的门面担当,晏朝。” 晏朝微微一笑:“园主过奖了。” 周辰瑜接着说:“咱们小晏是第一次说相声,算是跨界演出。说得不好,大家别当面儿撅他,回去写小论文发微博就行了。 说着,他伸出手挡着嘴,故意背着晏朝,朝观众席道:“记得艾特他。” 一听到这种饭圈最熟悉的diss方式,台下都是一阵哄笑。 晏朝不满地打断了他:“你什么意思啊你?谁告诉你跨界就一定不行了?” “是不行啊,”周辰瑜说,“网上这两天都骂我呢,说周辰瑜一个说相声的,非要跨界去唱戏。” 晏朝说:“是么?可我觉着你唱得挺好的。” “那是,”周辰瑜嘚瑟道,“因为他们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我。我确实是跨界,但我是从戏曲界跨到了相声界。” 晏朝问:“原来你以前还是个戏曲演员呢?” 周辰瑜点了点头:“是啊,我才上了个戏校。” 周辰瑜当然没上过什么正经戏校,本来这里的一段瓢把儿,为的就是入活,一步步引出下面要说的京剧《乌龙院》。 但晏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多了周辰瑜的相声,此刻站在这张桌子后面,就像是被他传染了一样,顺口就接道:“戏校是谁?” 台下:“噫——” 周辰瑜转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刚要张嘴,晏朝就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了,立马补充道:“不是我。”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瞬间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晏朝:“……” 明明夏清园车神还没飙车,他怎么就已经提前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周辰瑜一脸暧昧地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适可而止地把话题从跑偏的方向拉了回来:“论戏曲,我也是专业科班出身的。” 晏朝问:“那你坐哪科?” 周辰瑜一脸淡定道:“妇科。” 晏朝:“……精神科还差不多。” 虽然周辰瑜的这句“妇科”是本子里本来就有的内容,但晏朝的这句“精神科”,就巧妙地呼应了上回周辰瑜因为恐高症,真的被送进了精神科的事,台下自然哄堂大笑。 周辰瑜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富科’,富连成那科。” 富连成社,是京剧教育史上最知名的一所科班。 晏朝这才恍然大悟:“富连成社啊,你不早说。” 说着,他又问:“那你唱的是哪个行当?” 周辰瑜站了个丁字步,捏了个兰花指,端着小臂,一脸骄傲道:“我是旦。” 晏朝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蛋,你是鸡。” 周辰瑜撇了撇嘴:“‘生旦净丑’的旦,没文化真可怕。” 晏朝叹了口气:“好吧,我没文化。” 台下谁都知道晏朝是名校的高考状元,也都清楚周辰瑜上完初中就回家了,因此这会儿都是会意地一阵笑。 晏朝又问:“那你宗哪派?” 周辰瑜说:“荀派。” 晏朝讶然道:“你不是梅派的么?” 周辰瑜说:“我改了啊。” 晏朝问:“为什么呀?” 周辰瑜答道:“有句话分别形容四大名旦,叫作‘梅派的样,程派的唱,荀派的浪,尚派的棒。’” 晏朝点了点头:“我懂了,你比较浪。” 周辰瑜答应道:“水多。” 晏朝:……??? 大哥,你在说什么? 排练的时候也没这句啊? 你现挂就现挂吧,一定要车速这么快吗? 我特么营养跟不上啊! 然而周辰瑜的话音一落,台下已经一秒高潮了。 晏朝糟心地指了指台下的一排摄像头:“这还录节目呢,你悠着点儿。” 周辰瑜却依旧一脸正直,故意露出了一副莫名奇妙的表情:“‘洪湖水,浪打浪。’可不就是水多么?歌儿里面都这么唱的,你们想哪儿去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晏朝,又看了看台下,一脸鄙夷地道:“满脑子黄色废料。” 晏朝:“……” 47.真相是真 周辰瑜接着把相声往下说,他拍了拍胸脯:“我师父,荀慧生,他老人家……” “你等会儿,”晏朝打断了他,“荀先生1968年过世的,蚂蚁竞走十年了。你才多大?” 周辰瑜说:“我二十五啊。” 这一段儿也是本子里原来就有的包袱,主要就是拿逗哏的没文化来逗乐的,没想到周辰瑜的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个男观众接了一句:“厘米!” 晏朝:??? 周辰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那位观众问:“你见过是怎么着?” 周辰瑜这句就够不要脸了,然而敢于拿黄腔搭茬儿,这位大哥显然也没什么脸皮,接着接道:“小晏见过!” 晏朝:“……” 晏朝微笑道:“他还小。” 周辰瑜讶然地看向他:“什么意思啊你?” 晏朝:“夸你年轻,稚嫩。” 若是放在台下,周辰瑜这会儿肯定已经更加没皮没脸地骚回去了,但这会儿毕竟是在台上,就算尺度再大,也是有上限的。 于是在台下的一片爆笑声中,他只好无奈地扇了两下扇子,接着往下继续。 周辰瑜说:“我这样空口说,他们都不肯信,要不你帮我配一出。” 晏朝答应道:“行啊,唱什么?” 周辰瑜说:“你挑啊,不然人家该说我欺负你是外行了。” 晏朝想了想,说:“那就来一出荀派的代表剧目,《红娘》。” 周辰瑜一听,立马就开口唱道:“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这件事倒叫我心乱如麻——” 他向来是不肯在台上正经开嗓的,因此在说相声的时候随口唱了这么两句,连伴奏都没有,却唱得有板有眼,立马引得台下一阵叫好。 晏朝点了点头:“对,就这出了。” 周辰瑜却摆了摆手:“不行,我只会唱这两句。” “就你这样儿还荀派啊?”晏朝不耐烦道,“那就《乌龙院》。” 周辰瑜右手里拿着的扇子往左手心里一敲:“这个好,我打开蒙的时候就一字一句地学过。这出戏讲什么的来着?” 晏朝一脸鄙夷:“你不是学过么?” 周辰瑜委屈道:“我这不是记性不好嘛。” 晏朝于是解释道:“《乌龙院》讲的是宋江解救了天香楼的头牌阎惜娇,纳她为妾,没想到阎惜娇与宋江的徒弟张文远私通……” 周辰瑜忽然打断了他:“您等会儿,私通?” 晏朝点了点头:“《水浒传》里就是这么写的啊。” 周辰瑜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脸人畜无害地问:“私通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晏朝冷哼了一声,说:“就是你背着贺辰烽,跟我在这儿说相声。” 台下:“噫——” 晏朝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爽了一把:让你们俩天天拿我砸挂,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没想到周辰瑜不但没害臊,还故意拿扇子遮住了半张脸:“那阎惜娇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我而生的,你可不许跟我抢。” 晏朝一脸嫌弃道:“你放心,我没有这个特殊癖好。您是旦,我老生,我就来宋江。” 周辰瑜忽然放下了扇子,惊奇道:“您怎么老生啊?这身体受得了么?” 这是个挺老的伦理哏了,台下听过相声的都明白,这话意思是——老生孩子。 没想到晏朝嗤笑道:“你身体受得了就行。” ——反正要生也是你来生。 台下惊了。 傲娇小晏居然主动发糖了! 今天也是阿伟速去火葬场的一天! 周辰瑜接着问:“您是宋江,我是阎惜娇?” 晏朝点了点头:“怎么了?” 周辰瑜又问:“您是夫,我是妻?” 台下开始兴奋。 晏朝:“……戏里是这样。” 周辰瑜摇了摇头:“那不成。” 晏朝:“怎么又不成了?” 周辰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逆了。” 台下:“没有!” “你们干嘛,来这儿嗑cp呢?”晏朝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台下说,“这都是台上,不做数的,前排点一首《真相是假》。” 周辰瑜一听,开口就唱:“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晏朝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字母站上嗑了多少拉郎配视频?” 周辰瑜笑道:“也不多,全是我和你的。” 晏朝:“……你别嗑上头了。” 在台下的一片笑声中,周辰瑜也忍俊不禁道:“那咱们就来《乌龙院》,我先捯饬捯饬。” 晏朝这才被他带着又入了戏,点了点头:“人配衣裳马配鞍。” 这所谓的“捯饬捯饬”,自然就是用相声里最常见的方式——不管演谁,只要是个女角色,就包个头巾。 没想到周辰瑜没有去拿桌子上准备好的那块布,而是将罪恶的手伸向了刚刚开场时粉丝送给他的那个…… 猫女郎头箍。 伴随着台下的尖叫声,晏朝觉得自己的头也要跟着爆炸了。 怪不得刚刚周辰瑜要把这个头箍留在台上! 敢情他早就想好了要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呢! 周辰瑜把头箍戴在了头上还不够,紧接着就伸出了两只手,假装蜷成猫爪子,唱道:“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晏朝:“……” 晏朝:“不愧是天香楼的头牌儿,这是玩儿什么情趣play呢?” 台下:“噫——”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就戴了个发卡,唱了首流行歌,你想到哪儿去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然而晏朝早被他带上了歪路,这会儿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 他用微妙的眼神在周辰瑜的身后扫视了一圈,问:“你今天后面是不是少了个尾巴?” 周辰瑜难得地愣了。 台下也难得地愣了。 这回晏朝的车速居然把全场所有人都甩在了后面,联想到他刚说的“情趣play”,才开始有真正的老司机反应过来了他这个“尾巴”指的是…… 紧接着,台下的资深腐女大部队才逐渐明白了。 天呐,这还是我们单纯的小晏吗! 你是不是偷偷看了不少撸否上的小凰文?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你明明只是个23岁的孩子啊! 大家在台下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一致确认是周辰瑜这个老司机把晏朝带坏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在台上,从来就没有周辰瑜接不上来的话,更没有他飙不过的车。 这回难得地棋逢对手,在台上遇见一个车速相当的,大家都以为他终于要滑铁卢一次了,于是所有人都在台下期待地搓起了小手。 没想到周辰瑜只是愣怔了一秒,紧接着神色就恢复如常,连脸都不见红一下。 他十分妖艳贱.货地冲晏朝抛了个媚眼儿:“我就算有,那不也应该是您给我装的么?” 晏朝:“……” 他输了,一败涂地。 晏朝:“……录节目呢。” 周辰瑜这才似笑非笑道:“知道录节目你还非要在台上跟我飙车?” 说着,他对台下的一排摄像师傅说:“这段儿到时候都掐了别播啊。” 晏朝在台上出乎意料的翻车,居然还成了个现挂的包袱,把台下的一众粉丝逗得前仰后合。 好在周辰瑜控场能力极强,他扶了扶头上的猫女郎头箍,问晏朝:“本天香楼头牌儿今天美么?” 晏朝知道,他这是在将话题暗戳戳地又带回了正活里,于是他也立马接道:“怨不得宋江要杀你。” 周辰瑜不依不挠地问:“您舍得么?” 不等晏朝说话,周辰瑜就自问自答道:“我就知道您舍不得,前排点一首《真相是真》。” 台下立马有人喊:“唱一个!” 周辰瑜居然还真的说来就来:“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48.我要你 周辰瑜好听的声线一时间在整个剧场里回荡着,晏朝冷不丁地从他嘴里听到了这句熟悉的歌词,不知怎么的,心头微微一动。 但瞥到台下的粉丝脸上的姨母笑,以及一连串对着他们的镜头,晏朝又蓦地被拉回了现实:“……我觉得咱们这节目真的播不了了。” 周辰瑜对台下笑道:“我跟你们讲,回去就都一剪没了,所以这都是你们今天来现场的福利,要珍惜。” 说着,两人就把桌子往后一搬,等于搭了个简易的戏台子。 首先是宋江先出场,于是周辰瑜在口头唱着“咚根龙个里根龙”的调子,相当于给晏朝拉弦伴奏。 晏朝唱了一句宋江的唱词,尽管他以前从来不曾接触过戏曲这个领域,但经过这些天周辰瑜的指导和他自身的勤奋练习,这会儿已经把《坐楼杀惜》里的几句唱得有板有眼,尽管只是相声里的几句,但还是赢得了台下观众们的鼓掌叫好声一片。 两个人说完了前面的一段唱白,中间穿插着不少歪唱的包袱,于是台下的笑声就没断过。 两人边唱白边演,二十来分钟后,就到了这出戏的尾声——宋江来到乌龙院找阎惜娇,而此刻阎惜娇的房中正偷藏着张文远。 捉奸在床的经典段落,想想就很酸爽。 “行一步来至在乌龙院,青天白日将门关。”晏朝唱完了这一句,又改成了念白,道,“青天白日为何大门紧闭?待我上前叩门。大姐,开门来。” 周辰瑜却没有动作,而是扭扭捏捏地转过身,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光彩,直勾勾地落在了晏朝的眼睛里,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一段是传统的相声本子里原本就有的情节,需要逗哏向捧哏使眼色,并且重复三遍来制造笑料。 晏朝事先已经看过很多知名的大师表演的这出《乌龙院》了,当时对于这个环节也只觉得好笑,压根儿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没想到刚刚一接触到周辰瑜的目光,就莫名奇妙地让他心尖儿一颤。 可现在这还在舞台上呢,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晏朝暂时压抑住了内心波动的情绪。 他微微地避开了周辰瑜的目光,又念了一次:“大姐,开门来。” 周辰瑜于是又给他抛了个飞眼,晏朝却再也不敢凝神去接了。 台下的观众自然察觉不到台上人的这点儿小心思,如此又重复了一遍之后,两人这副滑稽的模样儿,已经让台下笑倒了一片。 按照剧本,晏朝拿着扇子,照着周辰瑜的头就敲了一下。 相声台上,这种互殴的情节不少见,演员们也早都训练出了特殊的“打人技巧”。他刚刚这一下敲得其实很轻,但发出的声音却是脆生生的。 台下立马“嘤嘤嘤”声一片,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家暴!” 周辰瑜一听,分分钟戏精附体,捂着头道:“啊!你好粗暴!痛死人家了!” 晏朝:“……” 他努力地让自己入戏,接着念台词:“我叫你开门呢!你聋了?” 周辰瑜不满道:“你扇子都能进来,怎么人就进不来了?” 晏朝:“这不是演戏么!” “好吧,”说着,周辰瑜依旧用刚刚那副娇*的语气念白道,“外面何人叫门?” 晏朝:“……你叫门呢还是叫床呢?” 周辰瑜:“那我对我官人不就得这样说话么!” 这一段的主旨依然是对这几句念白的反复歪唱,造成各种各样的喜剧效果,又重复了几遍后,台下已经在尖叫声和笑声中累到无法自拔了。 晏朝:“连你家宋大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周辰瑜:“哎呀,宋大爷您来得不凑巧啊!” 晏朝:“怎么不凑巧?” 接下来的这一句,就是这段相声的收尾了。 在原来的京剧戏本里,阎惜娇说的是门上了锁,自己没有钥匙。 而在相声剧本里,这一句是“我正洗脚呢”。 没想到周辰瑜看了一眼晏朝,笑道:“隔壁老贺正在我家里呢!” 说完,两人就一秒出戏,在舞台前站直了身子,双双鞠躬。 在台下轰轰烈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中,再次cp脑上头的晏朝不由得分神想,今晚的撸否上,估计又要诞生出一大批可怕的出轨家暴式ntr文学了。 一出《乌龙院》说完,台下掌声雷鸣,主持人出来拦了拦,于是两人返了场。 周辰瑜回到舞台中央,说:“这出《乌龙院》,我和贺辰烽常说,不过这还是我头一回演阎惜娇。” 说着,他转过身,对身旁的晏朝说:“人家第一次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晏朝:“……”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一脸呵呵地对台下道:“你们今天来现场真的来对了,等上了节目,这出相声至少能剪掉一半。” 立马有一群炮姐儿指了指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字母站见!” 晏朝笑道:“你们前脚发完,后脚我俩就被封杀了。” “什么封杀不封杀的,”周辰瑜也跟着笑,“这不是说相声呢么,又不是真的,照着本子演而已,台上咱俩就是戏里的甲和乙。” 周辰瑜的这话本来就是一句无心的开脱,可晏朝偏偏就听到了心里去,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落寞,却又被他用微笑掩饰了过去。 闲聊了两句,周辰瑜说:“今天返场,我和小晏一起给大家唱首歌儿。”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后台就有助理拿上来了一把吉他,递给了晏朝。 晏朝身上还穿着大褂儿,此刻却无比自然地把吉他背在了身上,蓦地有种跨时代的混搭感,可配上他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晏朝站在话筒前,拨了两下吉他弦,开口唱道:“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看着你梳妆。” 作为一个青春校园剧里的标配男主,晏朝的吉他弹得很好,声音又自带低音炮,这会儿一开口,简直苏得不要不要的,台下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尖叫,瞬间仿佛回到了校园歌手大赛现场。 就听周辰瑜开口接了下一句:“这夜的风儿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晏朝被他这一句唱得一怔,连拨吉他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我要你》这首歌,分别有男女声两个版本,他们之前排练的时候自然唱的都是男声版,这一句就是“我的姑娘”,谁成想周辰瑜到了台上,就唱成了“我的情郎”? 他绝对是故意的。 然而晏朝又不能当场发作,他只好心情复杂地接着往下唱:“都怪这夜色,撩人的风光。都怪这吉他,弹得太凄凉。” 周辰瑜果然又唱:“哦我要唱着歌,默默把你想,我的情郎。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原本是唱给台下姑娘们的歌,结果硬生生地唱出了一种情歌对唱的感觉。 不过台下的姑娘们看样子也十分乐在其中就是了。 唱完副歌以后,这首歌里还有一段类似于戏腔的假声部分,是《天涯歌女》这首歌里的选段,这一段自然是由周辰瑜来唱。 就听周辰瑜一提气,声音立马从刚刚温润的男声无缝切换到了唱戏时的小嗓子:“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唱到这,他居然要死不死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晏朝,然后接着唱道:“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对上他那双饱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明知道那里面分明都是戏谑和调侃的意思,晏朝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头一荡。 台下已经彻底疯狂了,瞬间响起了一片“咔咔咔”不间断的快门声。 这是什么情歌对唱!这是什么绝美对视! 沉鱼落雁是真的! 一首歌唱完,按理说返场就该结束了,但台下的观众自然是不依不饶,让他们再聊会儿天。 周辰瑜想了想,难得地认真道:“《第二角色》录了这么久了,我也没什么机会和你们,还有小晏老师说说心里话。” 说着,他看了晏朝一眼,接着说:“说真的,小晏之前说他以为相声都是老头子们的玩意儿,其实我从前也觉得综艺都是嘻嘻哈哈的,所以也完全没有对这个节目抱有期待。但是在录制和播出的过程中,我却慢慢地打心眼儿里爱上了这档节目。” “因为这档节目,有机会让更多的年轻人来了解我们说相声的,了解传统曲艺这个行业,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晏朝笑了笑,接道:“还不是园主您本人有魅力,不然节目一开始也不会有这么多捧场的。” 周辰瑜这人平时没脸皮,但就是不禁夸,这会儿就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咱俩就别商业互吹了行么?” 晏朝点了点头:“那我不商业吹捧了,我正经夸你。” 说着,他对着台下说:“之前我对他的印象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花瓶捧哏。但是当我真正了解他之后,才发现他不是花瓶,他是俄罗斯套娃。每剥开一层,里面还有一个全新的他。” 就听周辰瑜忍俊不禁道:“‘剥’这样的词儿,咱们回家再说行么?” 晏朝刚难得正经地夸了他两句,有心把这个录在节目里,多少替他洗白一点,没想到他这会儿又突然开车,让晏朝简直无奈得要命:“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形?” “我错了我错了,那我也认真夸您行么?”周辰瑜也面向观众,莞尔一笑,“别看小晏老师年纪轻,但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年少有才的人,我们参加节目这个过程中的剧本和情节安排,基本上都是他写的,我也真的很感谢他给我们夏清园儿提供了这样一个向外界展示的机会。” 他突然说这种正经感谢的话,把晏朝搞得也有点儿不自在,于是他顺嘴开了个玩笑:“感谢的话光挂在嘴上有什么用?” 周辰瑜问:“那你还要让我干嘛?” 晏朝刚想开玩笑说让周辰瑜给他打钱,没想到台下就有个观众喊了一声:“以身相许!”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起哄声,就见周辰瑜忽然转过头看着晏朝,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晏朝被他这个直勾勾、火辣辣的眼神看得浑身上下都瘆得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由自主的慌乱:“你干嘛?” 台下又有人喊了一句:“亲一个!” 没等晏朝反应过来,周辰瑜就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那张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猛地就凑到了他的眼前。 尽管理智告诉他应该躲开,但是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晏朝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好像当机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根本没办法再做出任何动作。 下一秒,身旁那人滚烫而绵软的唇就贴在了他的脸上,轻轻地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49.春秋大梦 整整一晚上,晏朝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就是…… …… (被和谐的一个梦,看作话) …… 晏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尽管从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他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他对男人绝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可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花季少年,怎么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对象就是个大老爷们儿? 而且这人怎么可能是周辰瑜? 明明烦他都要烦死了啊! 晏朝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因为周辰瑜最近营业太卖力,昨天晚上还故意在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他,害得他都不由自主地有点入戏了。 其实他也能理解,周辰瑜这人本来嘴上就没把门儿,昨天一激动,不要命似地给粉丝撒糖,确实符合他一贯的脑子缺根弦儿的人设。 更何况,这样的动作放在节目里是大尺度,放在相声台子上,其实也算不上多稀奇。 晏朝没来由地想起了周辰瑜昨天说的那句“台上就是戏里的甲和乙”。 对啊,他和周辰瑜明明就是为了炒cp卖个小腐而已,周辰瑜心里也清楚得很,他的那些行为说到底都不过是在玩闹,根本做不得真。 更何况周辰瑜也早就说过,因为知道两个人都是直男,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真相是假,一切都是玩笑而已。 晏朝这么安慰着自己,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莫名奇妙地生出了一种无边的落寞。 他边擦着头发,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节目组的效率很快,昨天晚上才一起说完相声,今天就已经把之前录过的周辰瑜教他说相声的内容,和昨天那出《乌龙院》的视频剪在了一起,成了一期完整的时长两小时的节目。 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加点地录节目,昨天晚上又是半夜才到家,因此晏朝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下午,《第二角色》马上就要开始了。 晏朝打开电视,想要看看节目组要把这出全程飙车的《乌龙院》剪成什么样子。 寰宇卫视是做综艺的老牌卫视了,对于上星的尺度把握得非常精准,果然,这一期节目依然剪得很不错,尽管去掉了很多大尺度的内容,但也不是完全的“一剪没”,依然留下了一些内容健康的段子,和一小部分暗戳戳的“发糖”内容。 更何况他们昨天的那出《乌龙院》,也并不是全程只有撒糖,该有的正活儿一个不落,包袱一样抖得很响。 再加上晏朝是寰宇卫视的亲儿子,后期对他们简直可以说是仁爱之至,最终呈现在节目里的效果,着实很好。 节目一播完,“晏朝周辰瑜”就上了热搜,网上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晏不愧是主持人出生,学相声也学得这么快,说得居然还挺有模有样的?[赞]” “之前一直被谣言洗脑,以为晏朝是后台资源咖,这回一看,语言功底明明很强啊?相声都能说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业务能力差?” “前排卖安利!又会主持又会编剧,高考状元出身,北大新闻系毕业,实力超硬一男的,金牌mc小晏了解一下![爱你]” …… “呜呜呜沉鱼哥哥对不起,我再也不跟风嘲你是花瓶捧哏了,明明逗哏也可以逗得这么好,我哭了这是什么神仙哥哥!路嘲转粉!!![激动]” “我们小鱼不是花瓶!也不是不会逗哏!捧逗皆有戏![亲亲]” “不过周辰瑜逗哏的时候和平时捧哏风格完全不一样诶,捧哏的时候那么稳,逗哏的时候莫名就有点可爱?[思考]” “小鱼私下里一直性格敲——可爱的!只是迫于捧哏身份限制,在台上不能太活泼罢辽~[可爱]” …… “我悄悄说,小鱼平时浪的时候就是撩妹狂魔,然而在小晏面前,撩汉属性爆发得更加明显。” “沉鱼落雁是什么神仙cp!两人的红大褂儿也太好看了呜呜呜,我命令你们原地结婚!!!” “《我要你》真的是苏值爆表啊啊啊!神仙哥哥们唱歌也太好听了1551,我要给我妈妈介绍我的两个男朋友!” “《我要你》甜度+++!小鱼唱到‘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那句还特意转头看小晏!甜得我大喊救命1551!” “港真,我总觉得小晏昨天被小鱼那突然的一眼给电到了,好像愣了好久好久……” “我哭了,小鱼真的好会撩一男的,尤其是昨天亲小晏的那段,我感觉小晏整个人都要心动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要你》有绝美对视吗?我怎么没看到?” “什么情况?还亲亲了?!” “嘘,低调低调,画面太美,节目里当然都剪掉了。” “我哭了!会有饭拍视频吗?” “这种尺度的估计不可能啦……他们之前就说过,都只能当作现场福利了~” “我的天啊!没去现场的简直要哭死了!” …… 晏朝刷着评论,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无奈却又宠溺的笑意。 虽然播出的片段并没有多少糖,但cp粉已经修炼到了只要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能被甜疯的境界。 不过cp连带着节目火了,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关注他们的职业本身,关注传统文化,也多少算是有了一些高大上的意义。 晏朝又刷了一会儿微博,只见都是好评如潮,不少路人都表示对两人“真香”,粉丝也因此愈发扬眉吐气。 而蒸煮又亲手为cp粉洒下糖山糖海,两家成天从早到晚对对方蒸煮各种阴谋论的毒唯都被气得半死,一时间失去了扯头花的力气。 晏朝这才蓦地想起来,昨天现场的尺度那么大,他原本都已经预料到了网上肯定会有很多黑粉跳出来骂他们卖腐,怎么今天看起来,似乎一派和平? 刚刚的评论里似乎有粉丝说,现场的饭拍视频都没有放出来? 晏朝刚打算搜索一下看看,就收到了卫岚发来的消息:“已经交代过粉丝群了,昨晚现场的饭拍视频一律不准上传网络,只保留节目播出的官方版本。” 卫岚:“我真是服了周辰瑜了,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儿……也就只有他能干出来这事儿了。” 卫岚:“你知不知道我们删网上的视频删了整整一天一夜???但凡换个流量小生,我非得出一百篇通稿骂死他!!!” 卫岚:“你下次跟他交代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儿行不行?否则等你和他的cp营业结束,我估计头都要秃了。” 晏朝:“……” 晏朝:“卫姐,辛苦你了。” 他想了想,直接截了个屏,发给了周辰瑜:“看看你造的孽。” 半分钟后,周辰瑜就回了他:“……不就亲了一口么?至于么?” 晏朝:“???” 周辰瑜:“昨儿晚上气氛都到那儿了,我不也就是为了让现场的姑娘们开心开心嘛[委屈]” 晏朝:“……开心完咱俩就被封杀了,你开不开心?” 周辰瑜:“我错了行不行,你就当被狗啃了一口吧。” 晏朝:“……” 周辰瑜:“小晏哥哥~[可爱]” 晏朝:“……我日了狗了。” 周辰瑜:“汪汪汪。” - 晏朝心情复杂地退出微信,重新打开微博首页,结果就刷出来了一条最新微博。 是魏卯霖的。 妇孺皆知的大师级相声演员,蓼风轩的台柱子,冬凝园的大当家。 也就是当初晏朝跟着周辰瑜回家的时候,那位说话阴阳怪气的师伯。 魏先生不愧是传统曲艺界的大拿,发个微博连一句话都懒得说,直接就甩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照片。 晏朝点开一看,照片里是一段繁体古文,显然是从什么书上拍下来的几行字。 “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晏朝一看便知,这是《尚书·周书·泰誓下第三》里的句子。 50.鹬蚌相争 晏朝心情复杂地退出微信,重新打开微博首页,结果就刷出来了一条最新微博。 是魏卯霖的。 妇孺皆知的大师级相声演员,蓼风轩的台柱子,冬凝园的大当家。 也就是当初晏朝跟着周辰瑜回家的时候,那位说话阴阳怪气的师伯。 魏先生不愧是传统曲艺界的大拿,发个微博连一句话都懒得说,直接就甩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照片。 晏朝点开一看,照片里是一段繁体古文,显然是从什么书上拍下来的几行字。 “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晏朝一看便知,这是《尚书·周书·泰誓下第三》里的句子。 他倒没有厉害到认识这一整段,而是因为这里面的某一句话,实在太出名了。 “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而这一整篇文章很长,魏卯霖发的图片,却偏偏没头没尾地停在了这一句。 虽说人家只是从古书上拍了一张照片而已,完全可以解释成是读书分享,但是…… 周辰瑜和晏朝说完一场相声,刚刚上了热搜,赢得好评一片,紧接着魏卯霖就忽然出来发了这么一张图片,里面还带着内涵如此丰富的一句话—— 难免怎么看怎么微妙。 尽管晏朝内心觉得,人家身为相声大师,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这个地步,但这个时间点卡得这么精准,话语间的指向性又这么明显,简直让人没法不多想。 晏朝不大清楚曲艺界是什么情况,但若是放在娱乐圈里,明星之间即便有矛盾,也只会是背后捅刀子,公然发微博内涵这种手段,看起来实在是太傻了。 晏朝想了想,还是给周辰瑜发了一条微信:“你师伯的微博?” 没多久,周辰瑜就回了他:“人上了年纪,牙口就容易发酸。” 他这么一句,晏朝立马就明白了,果然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周辰瑜显然也觉得这条微博是在内涵他们。 就见周辰瑜又发来了一句:“不就亲了一口么,瞧把他激动的,不知道的以为亲的是他呢。” 晏朝:“……” 晏朝:“你还好意思说?” 周辰瑜:“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委屈]” 晏朝:“……那怎么办?” 周辰瑜:“小晏哥哥,您有点儿少奶奶的气魄行不行?” 晏朝十分无语,刚想骂他,就见他又回了一句:“你估计不知道,我们说相声的就喜欢玩儿这种文字游戏,微博互喷早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见怪不怪。” 周辰瑜:“甭理他啦,吃咱们的葡萄,让别人酸去吧。” 晏朝原以为如同周辰瑜所说,对于魏卯霖那条似是而非的内涵微博,只要不加理会就行了,没想到评论区还是很快地炸了锅。 起先是冬凝园的粉丝上赶着跳了脚,果然在评论里顺杆儿爬,骂他们“卖腐”“炒作”“玷污传统艺术”“为节目博噱头”“不肯踏实说相声,一心跻身娱乐圈”…… 毕竟《第二角色》这档综艺算是大爆了,给足了夏清园热度,连带着关辰枫和江辰池也冒出了点儿头,上回夏清园的首次万人专场开得那么成功,冬凝园从正主到粉丝,估计都眼红得要命了。 这会儿魏卯霖头一个沉不住气,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微博,底下的粉丝可不就跟着高潮了。 然而贺辰烽和周辰瑜毕竟是一只脚踏进了娱乐圈的人,粉丝又大多是年轻群体,更何况这条微博同时也内涵了晏朝,几方粉丝加在一起,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冬凝园的这些粉丝。于是大部队很快就闻讯赶来,霸占了评论区。 夏清园的粉丝们有理有据地提出冬凝园的传统活儿也是这么使的,更何况《第二角色》这档节目宣扬了传统文化,年轻人也有听相声的权利。 没多久,评论区就被夏清园的粉丝全面攻占,魏卯霖大约也觉得不好看了,灰溜溜地删了微博。 一条微博没有保留很久,看到的人也不太多,就在晏朝以为这事儿就要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词条静悄悄地爬上了热搜: “魏卯霖周辰瑜” 晏朝一点开,就发觉广大营销号已经飞速地截图、搬运了这场唇枪舌战,评论区忽然冒出了不少高贵路人,开始激情辱骂晏朝和周辰瑜,继而将战火引向了《第二角色》节目组。 不多时,“魏卯霖周辰瑜”这个词条,就以光速上升到了热搜前排。 本来只是一条没有被很多人看到的微博,而且都已经删掉了,然而还是这么快就被一众营销号拿来发酵,而且字里行间都暗戳戳地把锅推给周辰瑜的粉丝和《第二角色》这档节目。 这会儿热搜还窜得这么快,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速度。 这样的情形,晏朝见得太多了。 显然,背后有人下场了。 能是谁呢? 虽然目前的风向从表面上看起来对魏卯霖是有利的,但晏朝知道肯定不是他干的。 一个看不惯别人就要发微博公开内涵的相声老艺术家,他还能有买热搜、买营销号黑人的手段? 更何况他那条微博发得也够阴阳怪气,明眼人看了只会觉得,他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真正想搞事情的人,从来都是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根本不会浮出水面,甚至不会给人留下一点儿把柄。 周辰瑜一个相声演员,资源和娱乐圈里的流量暂时没什么冲突,而水军的风向已经开始引向指责晏朝、辱骂《第二角色》了,显然,这条热搜本质上是冲着节目来的。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比起相声界这种直接发微博内涵的幼稚园式撕逼方式来说,娱乐圈里的手段要高明一万倍。 《第二角色》作为一档原本没什么人看好的综艺节目,出乎意料地爆红,连续霸占同时段收视第一长达一个月,并且十分有成为收视年冠的趋势,自然影响了很多同期综艺节目的流量,因此最近有不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会儿魏卯霖上赶着送了个人头,自然就被背后的人拿去当了枪使。 节目到现在还没有播完,口碑还未形成定局,在微博上这样带一带节奏,非常容易对节目的评价造成不良影响。 以寰宇卫视的敏感度,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估计网宣部已经在做紧急部署了,但身为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晏朝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想了想,他给《第二角色》的导演刘维打了个电话,然而很久都没人接,估计是在公司开紧急公关会议。 于是他又打给经纪人卫岚,结果对方也正占线,可能也是在为他做个人公关。 晏朝早就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比这更大的风浪他都见过不少。 其实身为一个艺人,处于风暴中心的时候,艺人本身反而是最不需要有任何动作的,因为一切事务都自有团队去处理。这种时候,团队甚至希望艺人干脆关机在家睡觉,免得一时情绪波动,搞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更何况,眼下的这一点小事,距离风暴中心还远着呢,甚至连风暴的外围都算不上。 如果这件事只关乎晏朝一个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回牵扯上了周辰瑜,他就不知怎么的,越想越着急上火。 晏朝想了想,还是拿上车钥匙出了门,打算亲自去公司看看情况。 等他一路飞驰到了公司,坐进了办公室,再一刷手机,热搜居然很快地又掉下去了,再点进去,广场已经光速地换了一番光景。 『@xx综艺安利:#魏卯霖周辰瑜#年轻一辈的曲艺演员和观众们为传统艺术的发展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大热综艺《第二角色》了解一下?』 晏朝略感惊讶地往下翻了两条,没想到这会儿广场上和评论区,全变成了安利周辰瑜和《第二角色》的,撕逼内容几乎再也看不到了。 虽然安利得有点生硬,但也算是让广场看着顺眼了不少。 ……节目组这反应也有点儿太迅速了吧? 而且又是撤热搜,又是买营销号带节奏、买水军卖安利,显然花了不小的价钱。 这雷厉风行的手笔,居然出自《第二角色》这个向来不怎么靠谱的节目组,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晏朝正对此感到诧异,就见卫岚走进了办公室。 知道她也是来跟自己报备这件事的,晏朝自然开门见山地问她:“节目组这回怎么这么快?” 卫岚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嗤笑了一声:“节目组?就他们那个办事效率?” 晏朝不由得微微一怔:“就这么个小破事儿,难道还惊动了上面?” 卫岚看了他一眼,说:“不止惊动了上面,而且还惊动了老大。” 她的话音刚落,晏朝的眸色就骤然一沉。 卫岚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接着说:“刚好你来了,他刚还说想见见你呢。” 51.晏总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口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一身西装笔挺,面容冷峻,尽管英气的眉眼间仍带着一丝未褪的青春气,但整个人都是一身沉稳而强势的职场精英气场,恍然间让人觉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王晖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见到晏朝,他向来不动声色的神色间,难得地闪过了一丝惊喜。 他示意晏朝坐在自己的桌子对面:“刚还跟卫岚说你呢,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晏朝坐了下来,淡淡地开口道:“看到了那条热搜,就想来公司看看。” 王晖嗤笑了一声:“一条热搜而已,就能惊动小晏老师大驾光临了?” 晏朝下意识地抬起了眸子。 王晖此人,极其老奸巨猾,而且他向来非常了解晏朝。晏朝那些深藏不露的心思,只要想瞒,就能瞒得过所有人,但唯独瞒不过王晖。 因而他此刻有些紧张地盯着王晖的眼睛,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自己的担心是为了那个人。 好在王晖这一次似乎并没有看穿他那些莫名奇妙的心思,只是笑道:“我知道,《第二角色》这档综艺,就是小晏老师的命嘛。” 晏朝的心底稍稍安稳了一些,这才问:“所以王董就亲自撤热搜了?” 没想到王晖下一句就说:“还不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晏朝再次抬眸看向他,就听他说:“你这孩子,外表看起来随和,实际上内心清高得很。更何况这个圈子又是这么个人心险恶的地方,所以你能遇到个真心待你的朋友,我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虽说他这人没脑子,可没脑子也有没脑子的好处……” “行了,”晏朝一听到他这样评价周辰瑜,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不爽,于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不用再跟我灌输你的用人之道。” 王晖蓦地被他打断,却也不恼,接着笑了笑:“不过我以前嫌他没脑子,现在看看,他这个师伯比他还蠢一万倍。说相声的就是有意思啊,台上看起来个个儿都挺猴儿精的,没想到下了台,都这么单纯。” 晏朝问:“所以你没动他?” “他?”王晖嗤笑了一声,“一个说相声的,不高兴了就会发条微博骂人,这样的人,只有被人当枪使的份儿,还不值得我动。” 晏朝抬了抬眼皮:“所以背后下场的到底是谁?” 这回王晖终于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摇了摇头:“还在查,同期在播综艺这么多,谁都有这个可能,更何况寰宇的对家也不少。” 晏朝说:“上回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跟那些金主都说了多关照么?” 王晖又是一笑:“那才几个金主,就能代表整个娱乐圈了?敌在暗,我在明,更何况咱们的节目现在这么火,想找机会弄死咱们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越是资本堆积的地方就越是这样,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在娱乐圈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纸醉金迷,内里却错综复杂、藏污纳垢的地方,晏朝所见到的,其实不过都是冰山一角罢了。 良久,晏朝微微地叹了口气:“所以说,还是说相声的人活得简单,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骂,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王晖哼了一声:“就是因为他们头脑太简单,才会动不动自个儿往坑里跳。” 晏朝说:“他们只是没熟悉这个圈子的规则而已。” 王晖说:“那就必须熟悉。既然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子,就断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晏朝抬眸看向王晖,就听他又说:“贺辰烽当时拿了影帝以后被人黑成什么样了?周辰瑜一直被人说是花瓶捧哏,你以为这些都是空穴来风?” 晏朝的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他还不认识周辰瑜,自然也就无心了解当时的细则。 王晖接着说:“你以为贺辰烽当时为什么能爆冷拿影帝?因为另外几个入围的演员团队互相在背后捅刀子,结果几方都元气大伤,这才运气好让贺辰烽给捡上了。但是他一个说相声的,拿了这个本不该属于他的影帝,那就是动了娱乐圈的蛋糕。想搞他的人自然不少,但是他这个人偏偏人品挺过关,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黑料,黑他本人的效果微乎其微。想来想去,只能从他身边儿最亲近的人下手了。” 晏朝哑然道:“周辰瑜?” 王晖点了点头:“网上之所以黑周辰瑜是花瓶捧哏,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挑拨两人的关系,最终达到让两人分道扬镳的目的。而两个人一旦真的生了嫌隙,就中了他们的计。他们下一步就会出大量的通稿,说周辰瑜当年如何为兄弟两肋插刀,而贺辰烽如何在走红以后就抛弃曾经的搭档。有了这一条真料,再随便编一点儿贺辰烽两面三刀、小人之心的假料,把贺辰烽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的口碑不是分分钟就凉透了?” 晏朝一直以为周辰瑜被黑成花瓶捧哏,只是网友的跟风嘲讽。他从来没想过的是,背后居然还有这样深层次的原因。 果然,任何所谓的“黑点”和“嘲点”,其背后都必定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恶意发酵和大肆渲染的过程。 晏朝不禁一阵心凉,若是换作娱乐圈的其他职业,比如偶像组合,长此以往,恐怕迟早会中了这样的圈套,闹得不欢而散,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但是他们曲艺世家里的感情,又远远不同于娱乐圈里这些以利益为基础的塑料情谊,也正是因为贺辰烽和周辰瑜的关系比外人想象得要牢固得多,这才没有掉入小人设计好的陷阱。 就听王晖又说:“周辰瑜现在录了咱们的综艺,就不再是以前单纯的相声演员身份了,更何况他不像贺辰烽有影帝的实绩支撑着,资本想要防爆他非常容易。还有他们夏清园儿的那几个年轻人,以后如果越来越火,迟早会引来忌惮的人。” 晏朝沉声道:“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娱乐公司的背景和手段来保驾护航,资本如果想动他们,轻松得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王晖点了点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件事。” 晏朝讶然地抬眸看他,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难道你想做这个保驾护航的人?” 王晖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我……” 看到晏朝的眼神里霎那间露出来的凶光,王晖又悻悻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蓼风轩现在也在逐渐和娱乐圈、新媒体接轨,他们这些演员身上的商业价值,是不容小觑的,但是他们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晏朝说:“就算意识到了也没辙,他们一群说相声的,难道还能自己给自己做营销公关?” 王晖说:“所以可以由我们来给他们做这个经纪公司,平时负责处理公关问题,对他们进行适当的营销和宣传,而通过这些方式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创造出的价值由我们参与分成,合作共赢。” 晏朝上次参加夏清园的聚餐时,就和他们聊到过这个问题,但当时大家只是这么一说,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解决方法。这会儿王晖主动向他提出来,晏朝略加思索,确实觉得是个可行的方案。 王晖接着说:“你有机会和周辰瑜提提这事儿,看看他们什么想法,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肥水不流外人田?”晏朝哼了一声,“说到底还是给你赚钱呗。” 王晖嗤笑道:“我经手的项目都是八.九位数起底的,他那一个说相声的小园子,能给我赚几个钱?要不是看在你那么在意他……” 晏朝蓦地抬起眸子,下意识道:“我哪里在意他了?” 说完,他又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不同寻常,于是补充道:“我只是在意我的节目。” 王晖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晏朝生怕他又要说些什么,赶在他前面开了口:“要合作也行,你负责统管就行,我来具体落实。” 王晖依旧打量着他,少顷,他轻轻一哂,点头答应道:“行,晏总。” 52.收官 年关将至,眼看着《第二角色》也即将迎来收官。 自从晏朝和周辰瑜这对组合火了以后,粉丝都希望节目能以一个新颖的方式收尾,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经过节目组的一系列突发奇想和头脑风暴,最终果然想出了一个足够具有创造性的收官方式——最后一期节目,晏朝和周辰瑜两个人彻底交换身份,晏朝和贺辰烽一起说一出相声,周辰瑜则代替晏朝做一次主持人。 交换身份的平台就选定了寰宇卫视今年的跨年晚会,反正是自家的舞台,观众也都是年轻人,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吧。 贺辰烽那部拍了大半年的文艺片刚刚杀了青,档期正好合得上,于是欣然应允。 在去往茶馆儿见贺辰烽的路上,晏朝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辰瑜:“你还从来没正经做过主持吧,紧不紧张?” 周辰瑜不服气道:“我怎么没主持过?年轻的时候回回给我们曲艺社的商演报幕呢。” 晏朝嗤笑了一声:“你们报幕统共才说几句话?这主持一场晚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四五个小时呢,每时每刻都得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一句话都不能出错。” 周辰瑜大喇喇地笑了笑:“说上千字儿的贯口都从来没出过错,哥哥我的这张嘴,您就放心吧。” 晏朝叹了口气:“我倒不担心你的嘴,我担心你的脑子。” 周辰瑜撇了撇嘴:“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傻子呗?” 晏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没想到周辰瑜忽然伸手捂住了肚子:“一孕傻三年啊。” 说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孕肚,用万分怜爱的语气道:“可怜的崽儿,你爸他拔吊无情就算了,还嫌弃你妈是个傻子。” 晏朝:“……” 得亏他反应快,才没有一下把车撞到旁边儿的电线杆子上。 周辰瑜居然还不依不饶:“你看,你爸这个死没良心的,还想撞死咱娘儿俩灭口。” 晏朝:“……你是不是生子文看多了?” 周辰瑜好奇地问:“生子文是什么?” 晏朝:“……没什么。” 他怕周辰瑜再追问,赶紧把话题拉回了正轨:“跨年晚会是现场直播,场合很正式,你到时候可别乱说话。” 周辰瑜终于收了方才那副戏精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该营业的时候,你见我什么时候营业过?” 晏朝细细一想,周辰瑜虽然看起来没个正形,满嘴跑火车,但其实最过火的话都在私下里,上台的时候他虽然也喜欢营业,但一旦真的碰上了正式的场合,或者当着不熟的人的面儿,他立马就变成了谦谦君子,跟晏朝就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这恰恰说明了他这个人其实很能拎得清,知道什么时候该玩笑,什么时候该正经。 对他来说,相声是演戏,也许营业炒cp也是演戏吧,毕竟入戏出戏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一想到这,晏朝不知怎么的,心底就生出了一阵莫名的失落情绪。 然而身旁的周辰瑜却显然没有他这么多细腻的心思,他这会儿正随着车上的摇滚乐轻轻地晃着脑袋,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晏朝忍不住问他:“你乐什么呢?” 周辰瑜看向他,好看的眸子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有这么明显吗?” 晏朝:“都写脸上了。” 周辰瑜又笑了笑:“本来想到时候再给你个惊喜的,不过我实在憋不住了。” 晏朝不由自主地受到了他这副笑容的感染,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隐秘的期待:“什么事儿?” 周辰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和我搭档收到春晚的邀请函了。” 乍一听到,晏朝着实有些惊讶:“春晚?” 整个媒体界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场晚会,受到全国人民的瞩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不过再一想,晏朝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了。 毕竟这两年,文娱业已然是年轻人的天下,春晚也越来越趋向于流量化,人气明星上春晚,在这个年头,早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贺辰烽如今正当红,周辰瑜今年又参加了大热综艺,春晚选择在今年邀请他们,倒也挺合情合理。 晏朝:“语言类节目审核是不是挺严格的?” 周辰瑜点了点头:“本子是我们很早前就写好的,最近一直在磨合,是比较新的那种,节目组那边儿也希望我们能代表年轻一辈儿的力量。” 听了这句话,晏朝不由得感到一阵欣慰。无论网上的黑粉再怎么骂他们夏清园的这些年轻人,但最终能受到春晚的邀约,就等于是得到了主流的肯定。 但很快,晏朝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师伯他们不是年年都上春晚么,今年不上了?” 周辰瑜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他们也受邀了。” 晏朝皱眉道:“这是要打对台了?” 周辰瑜摇了摇头:“还有好几次审核,谁知道最后肯不肯留我们呢。” 这么一想,晏朝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昨天魏卯霖会突然在微博上发疯了。 往常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辈儿,今年都要和自己这个春晚的老常客公平竞争了,他怎么可能放平心态? 晏朝叹了口气:“你们要是过不了审,他们估计又少不了冷嘲热讽;可要是过了审,两出节目难免就会被拿来比较,左右都不轻松。” 周辰瑜倒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我们第一次上,肯定不可能比他们好,受邀即肯定嘛,过了审就好好说,过不了审就回家过年,想那么多干嘛?” 晏朝身为一个骨子里就格外要强的人,听了周辰瑜的这句话,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无比羡慕的情绪。 周辰瑜浑身上下都是一派北京小爷的风流劲儿,他身上总是有很多让晏朝无比渴望,却又无法拥有的特质,比如知足常乐,比如潇洒恣意。 两人进了茶馆儿里的一间包间儿,说是包间儿,其实也不是密不透风,四周都是竹简围起来的,留着不小的缝隙,为的是露出外面的小舞台上正在说相声的两位演员。 看到台上那两位说相声的小伙子,都是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就二十上下,晏朝不由得感叹道:“现在说相声的年轻人真不少。” 周辰瑜点了点头:“好些都是戏校的学生,等把年过完,明年开了春儿,我们夏园儿还要招一次新。” 说着,他又笑了笑:“托您的福,今年夏园儿也算是火了,估计到时候来应聘的都得排着长队。” 晏朝在心里默默地感慨,要不是认识了周辰瑜,他大约到现在都还以为相声是老年人才会听的东西。 他留神听了两句,就听出来台上的两人说的是《论捧逗》,正是他和贺辰烽在跨年晚会上准备说的经典段子。 正听着,就有人敲了敲门,是贺辰烽来了,怀里还抱着小冰糖。 小冰糖一进门儿自然就要找师父,周辰瑜于是无比熟练地一把将他捞进了怀里。 贺辰烽解释道:“今天你嫂子有事儿,我看他一天。” 周辰瑜揶揄他道:“贺影帝总算也有时间回归家庭了?” 贺辰烽无奈地笑了笑:“还说呢,好歹是赶在年前杀青了。” 周辰瑜说:“我还等着您带我上戛纳呢。” 贺辰烽哼了一声:“能带你上春晚都不错了。” 他们俩在这你来我往,一会儿上戛纳,一会儿上春晚,跟说相声似的。晏朝虽然很清楚,这就是他们俩私下里的相处模式,也知道他们搭档情深,但他这会儿做了个旁观者,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个外人,心底莫名奇妙地就生出了一种酸溜溜的情绪。 没等他想明白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就听周辰瑜说:“说正事儿,你俩的《论捧逗》。” 贺辰烽赶忙道:“对对对,小晏看本子了没?” 晏朝点了点头:“看过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跟您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改编。” 没等贺辰烽开口,周辰瑜就笑道:“这回我可做主持去了,我们家小晏就托付给您了啊。” 贺辰烽看了他一眼,顺着他问:“怎么着,托夫献子呢?” 周辰瑜难得地愣了愣:“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夫了?” 贺辰烽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看网上的粉丝都这么说的。” 晏朝:“……” 师哥如此紧跟时事,不愧是我朝第一大cp粉头子。 虽然但是,不知怎么的,方才晏朝心里的那点儿小情绪,瞬间就一扫而光了。 53.论捧逗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寰宇卫视跨年之夜的直播现场,我是主持人周辰瑜。” 进入寰宇卫视工作的第三年,晏朝头一次没有主持跨年晚会,而是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看着屏幕上的实时镜头转播。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周辰瑜穿正装的样子,浅灰色的休闲西服,配上纯黑烫金领的衬衫,一脸明媚的笑容。 手上拿着话筒和提词卡,念词的时候也不再是一贯的京腔,而是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好听得要命。 不认识他的,肯定都会觉得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大概是寰宇卫视新来的主持人。 晏朝看着他和自己平时的搭档徐婧站在一起,两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每一句台词都接得很顺利,丝毫看不出来半点儿怯场或是紧张,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贺辰烽看到了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笑道:“放心吧,周小鱼十岁就登台了,多少人的场子他都镇得住。” 晏朝点了点头,拿出台词本子,笑道:“我现在怕我一会儿镇不住,咱俩再对对词儿?” 两人把台本又仔仔细细地对了一遍后,前面已经演过了好几个节目,这边就有工作人员催他们去候场了。 他们走到后台的进场口,又等台上两位当红明星唱完了歌,镜头才给到了一旁的周辰瑜和徐婧。 周辰瑜对徐婧说:“婧姐,你平时每年跨年好像都不是跟我一起主持的吧?” 徐婧笑道:“小周同学不是今年才转行来我们台的吗?” 周辰瑜说:“你就这么抛弃了你的老搭档,害得他今年都不能来主持晚会了。” 徐婧点了点头:“所以他打算改行说相声了。” 周辰瑜一脸惊讶道:“哟,他和谁说呀?” 徐婧说:“你的老搭档啊。” 周辰瑜问:“我搭档那可是知名的优秀逗哏,他给我搭档捧,能捧得住么?” 徐婧笑了笑:“他好像对这个分配还不太满意。” 周辰瑜看向了镜头:“那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和我搭档抢位置呢?” 话音刚落,镜头就切到了另一边的舞台中央,大屏幕上出现了节目名称:《新编论捧逗》——表演者:贺辰烽、晏朝。 下一秒,舞台中央的灯光骤亮,只见贺辰烽和晏朝分别穿着鹅黄和浅蓝色的大褂儿,站在了舞台中央。 因为是在比较正式的大场合,两人又不是正式搭档,因此大褂儿同款不同色。但都是温淡的马卡龙色系,别有一种撞色却又和谐的美感。 在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尖叫声中,贺辰烽开了口:“今天是跨年夜,能和全场这么多人一起度过,我特别开心。” 在一片掌声中,他顿了顿,接着说:“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相声演员贺辰烽,旁边儿这位是我今天的搭档晏朝,主持界的颜值担当。” “现在改行说相声了,所以是相声界的颜值担当。”晏朝笑道,“我刚一入行,就有幸跟您说一场相声,我也特别开心。” 贺辰烽揶揄他道:“您的老搭档都不和您一起主持了,您还开心呐?” 晏朝反问他:“那您的搭档也不跟您一起说相声了,您不也挺开心的么?” 贺辰烽一脸嘚瑟道:“我当然开心了,我终于离开他啦!” 晏朝皱了皱眉:“哟,原来网上说您和他不和,都是真的呀?” 贺辰烽忿忿道:“可不么?他会什么呀?整个儿就一花瓶,摆我旁边儿,我一人儿说段儿单口,台下照样乐呵。” 这次跨年晚会,台下坐着的都是各家流量明星的粉丝,大多都不了解相声,虽然知道他们这话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都不由得有点犯嘀咕,这骂人骂得也太直接了吧?抓的还是周辰瑜身上最大的黑点? 就算周辰瑜心大不计较,可周辰瑜的粉丝难道就不闹么? 没想到台下周辰瑜的粉丝居然一阵乐,这就鼓起掌来了。 其他观众正纳闷儿呢,就见晏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您可遇着了,您的新搭档我,就不是个花瓶。” 贺辰烽瞥了他一眼,一脸的不相信:“可您跟他颜值不相上下啊?” 晏朝微微一笑:“我属于那种内外兼修的。” 贺辰烽嗤之以鼻:“您要真的内外兼修,还能来做捧哏?你们捧哏的,也就靠那一张脸,顺带说那几句话。” “哪几句?”晏朝接道,“‘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去你的吧!’” 台下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因为他说这几句话的语气和动作,都在模仿周辰瑜,那副京腔说得惟妙惟肖,简直分分钟周辰瑜附体。 贺辰烽说:“看吧,你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说来说去不也就是这些。” 晏朝不满道:“谁是他徒弟了?我就知道你们逗哏的没一个好人,您别想着让我做小冰糖的师弟,您好抄我便宜。” 这会儿砸挂玩伦理哏,还带上了小冰糖,台下就是没听过相声,也看过《给你一点甜甜》,联想到这几个人的复杂关系,瞬间就笑声一片。 晏朝又说:“老话说得好,‘三分逗,七分捧’,您不能没听过吧?” 话说到这,就完全入活了,接下来的内容就是两人就逗哏和捧哏谁更重要的问题展开争论,然后捧哏需要嚷嚷着自己也要逗一回哏,两个人就此交换一次位置。 再往下的内容,就是晏朝十分卖力地逗哏,但是贺辰烽全程冷淡地不回应,摆明了不想给他捧。 跨年晚会毕竟是大场合,内容、时间都要受到方方面面的限制,不可能像在小园子里说的时候那么自由。因此两个人之前就对传统的本子进行了很大的改编,删改了很多内容。 这会儿,两人就这个问题来回争论了好几番以后,晏朝终于受不了了:“您这是给我捧哏么?您这是存心撅我呢?” 贺辰烽也不乐意了:“那是因为你逗得不好啊!” 晏朝不满道:“有您这样的人么?我之前跟周辰瑜一起说相声的时候,他多关照我,再看看您,净挤兑我。”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搭档那什么,不可欺,您没听过啊?” 因为跨年晚会是大场合,不能随便营业。这会儿晏朝这句话一出口,台下终于久违地吃到了一口糖,也不敢放肆地尖叫,只能激动地捂着嘴。 贺辰烽委屈道:“我怎么挤兑您啦!那周辰瑜以前给我捧的时候,他就兢兢业业地做他的花瓶,他也没吵着闹着非要逗哏呀?” 晏朝说:“您现在知道了吧?捧哏不好做,又是受委屈,又是挨骂的,卖力还不讨好。所以您嘴上就积点儿德,别成天说人家就靠一张脸。” 台下的观众立马反应过来了,他这句话里含着深意呢,这是在怼网上那些黑周辰瑜是“花瓶捧哏”的网友。 “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贺辰烽叹了口气,“你给我下去,我不跟你说了,叫周辰瑜上来给我捧。” 晏朝气道:“凭什么让我下去?我跟周辰瑜一起,还是我给他捧呢!您刚不是说逗哏的什么都比捧哏的好么?他还不乐意给您捧了呢!” 贺辰烽一时语塞:“那我和他也是这么多年的老搭档,你这就是在挖我墙角儿!” 晏朝说:“我哪儿挖您墙角了?您刚自己说离开他特开心,在座的可都听到了。这年头早都不兴包办那一套了,我现在和他属于自由……那什么!” “自由什么?” 音响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台下的粉丝瞬间一片尖叫,紧接着,全场都跟着沸腾了—— 只见周辰瑜拿着话筒上了台,笑意盈盈地站在了两人中间。 贺辰烽和晏朝一时间露出了面面相觑的表情,就听周辰瑜说:“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嫌弃我,怎么这会儿我一走,就舍不得我啦?” 贺辰烽不满道:“你看看晏朝,小小年纪不学好,取代了你的位置不说,还不肯做个安生的捧哏!” 晏朝也气道:“还不是您满口嫌弃捧哏演员?我真是心疼他,从前跟着您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贺辰烽:“过那鬼日子他乐意!轮得着你一个外人挑三拣四么!” 晏朝:“我怎么就外人了?我今儿还告诉您了,从今往后,周辰瑜跟我了!” 两人眼看着在台上就要打起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他俩抢老婆呢,台下已经笑得喘不过气儿了。 “你俩别吵了!”周辰瑜挡在了两人中间,“跨年晚会直播呢,你们净给人看笑话了?” 两人同时别扭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谁也不看对方。 周辰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自从我参加《第二角色》以后吧,把这些个职业都体验过了,要我说,无论是逗哏还是捧哏,相声演员还是主持人,哪个都不容易。” 说着,他又认真道:“各行各业都有不为人知的苦,但是又有句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好歹是跨年晚会这样的正式场合,一出喜剧到了这儿,必须得略显尴尬地升华一下主题。 沉默了几秒钟后,两人一齐转过身,就听晏朝说:“道理我都懂,但这事儿今天必须说明白。” 周辰瑜莫名奇妙地问:“什么事儿?” 贺辰烽问:“你到底跟谁呀?” “这感情归感情,公私得分明。”周辰瑜笑道,“这样,以后您还是我搭档,小晏老师自然还是我……” 台下的观众们憋了这么久,这会儿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瞬间就炸了锅,有喊“媳妇儿”的,有喊“夫人”的。 周辰瑜刚打算开口,就听台下忽然传出了一个雄浑的男声:“老公!” 周辰瑜的半句话噎在了嘴里,“噗嗤”地笑出了声,紧接着全场都笑成了一团。 好在他还算是有点儿职业素养,至少没有在跨年晚会这种正式场合火上浇油,只是笑道:“大哥,您走错片场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晏朝:“小晏老师自然还是我兄弟嘛。” 害,这什么绝美兄弟情。 晏朝脸上依然挂着标准的营业微笑,心里却在担心,后期组刚刚有没有及时给那句掷地有声的“老公”消音。 54.跨年夜 一出相声说完,周辰瑜没跟他们一起下台,而是从另一边的台口直接去了主持人的区域,毕竟他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贺辰烽和晏朝下了台,就立马来了个合作愉快的拥抱。 演出非常成功,所有设计好的包袱都抖得很响,观众的反应甚至比他们预想中还要好,算是给今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二角色》节目组的导演刘维带着摄像师来录后台纪录片,贺辰烽于是对着镜头开玩笑道:“小晏真的特别上道儿,给你们寰宇卫视做主持人可惜了。” 晏朝于是也说:“有机会我还跟您一起说相声。” 导演又采访了他们几个问题,这段后采算是结束了,节目组的人马这才放两人回了休息室。 两人一进休息室,贺辰烽就说:“你嫂子催我一演完节目就回去陪她跨年,我今儿就不等你们啦,提前恭祝新年快乐。” 晏朝笑道:“你们就可劲虐狗吧。” 贺辰烽笑道:“你跟周辰瑜两个单身狗,刚好作个伴儿。” 贺辰烽换完衣服就走了,留下晏朝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一时间孤单了不少。 按理说他的节目演完,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但毕竟这回他是东家,周辰瑜是嘉宾,于公,他断然没有把周辰瑜一个人撂在寰宇卫视的道理。 于私,今天也算是他和周辰瑜的组合正式“散伙儿”的一天,晏朝忍不住想要等等他。 今天的跨年晚会一结束,《第二角色》就正式收官了,他和周辰瑜今后,别说是像最近这段时间一样几乎天天在一起了,怕是连碰面儿的机会都不会太多。 尽管两人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算是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但晏朝心里很清楚,任何感情都是靠朝夕相处的机会得以维持的。 而娱乐圈里的人际关系,无论爱情还是友情,脆弱就脆弱在一两个月的时间一过,两人就要各忙各的新工作,时间长了,感情难免就会越来越淡。 更何况是他和周辰瑜这样两个交集甚少的职业,以后怕是要隔大半年都没机会见一次面儿了。 晏朝是做主持人的,和圈里的各色明星都有接触,他为人处事又有分寸,因此在圈子里人缘很好。 但朋友众多,却也没有一个交心的。毕竟娱乐圈里的关系,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利益的成分,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君子情谊。 而晏朝私下里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从来不热衷于吃喝玩乐,因此那些朋友说白了也不过都是些点头之交罢了。 但是周辰瑜不一样。 周辰瑜的身上带着一种仿佛不属于这个圈子,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江湖气。就像王晖压根没跟他本人接触过,就能看出来他“没脑子”,但晏朝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傻,他只是心怀坦荡。 晏朝十分清楚,尽管自己天天嘴上嫌弃着周辰瑜,但在他和周辰瑜相处的这短短几个月里,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可以交心的人。 可是那天晚上的那个梦…… 晏朝烦闷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单身太久了,否则怎么至于被周辰瑜一个男人亲一口都要做个春梦? 他的心里正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助理小妹就忽然过来敲门,说周辰瑜在找他。 晏朝问:“他不是正在主持吗?找我干嘛?” 助理小妹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就说让我带你去台侧找他。” 晏朝点了点头:“那你等我换件儿衣服。” 晏朝脱下了那身浅蓝色的大褂儿,换上了一身私服。 想了想,又珍而重之地把它叠好收了起来,这才跟着助理小妹出了门。 一来到上台口,晏朝就意识到周辰瑜为什么找自己了——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快到了晚上十二点,马上就要到万众瞩目的跨年倒计时了。 往年这个时候,晏朝作为主持人,都是站在舞台中央活跃气氛的,这会儿站在台侧,才感觉到些许身处状况之外的旁观者的冷清。 没等他反应过来,台上的摇滚天后已经唱完了一支劲歌,被主持人拦在了台上,要求她陪大家一起倒数。 紧接着,不少今天晚上来参加跨年夜的艺人,都陆陆续续地被重新请回了台上,转眼就填满了大半个舞台。 台下的各家粉丝瞬间都疯狂了,开始拼命地为自家爱豆打call,尖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晏朝被场上冲天的尖叫声震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周辰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他,然后十分果断地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晏朝心下蓦地一惊,周辰瑜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上了台。 这会儿台上已经有很多明星了,舞台中央早就被填得满满当当,热闹得要命。于是两个人站在了舞台边缘一个不怎么扎眼的位置,但现场还是有两个人的粉丝注意到了他们,立马开始有人疯狂地叫喊他们的名字。 在耳边音响里欢快的音乐声和现场喧天的呼喊声中,大屏幕上出现了倒计时的数字。 全场的气氛瞬间到达了高潮,所有人都跟着主持人一起齐声倒数:“10、9、8、7——” 晏朝这才发觉,周辰瑜那双冰凉却柔软的手,依然紧紧地拉着自己。 “……3、2、1!” “新年快乐!” 空中开始大规模地降落下缤纷绚烂的彩带和亮片,晏朝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垂目去看周辰瑜,只见他的眸子被舞台顶部的灯光映得闪闪发亮,仿佛盛满了一整个璀璨的星空。 下一秒,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一样,周辰瑜也扭过头,抬眸看向他,笑道:“小晏哥哥,新年快乐。” 他眸子里的光芒让晏朝整个人都看得一愣,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叫自己什么,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也是。” 周辰瑜直勾勾地看着他,下一秒,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都凑近了晏朝。 晏朝的呼吸跟着一滞。 周辰瑜比晏朝矮一些,但也是一米八的身高,这会儿他一凑近,晏朝就不敢再去看他那双发着光的眼睛,于是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结果就落在了他削薄而红润的嘴唇上。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晏朝感觉到整个人自上而下地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要不是现在还在舞台上,晏朝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做出一些不可遏制的行为了。 周辰瑜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他笑着抬起手,从晏朝的头发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晏朝低头去看他摊开的手掌心,只见里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亮片,做成了一只小小的金鱼形状。 就听周辰瑜说:“你看,这是你在新的一年遇见的第二尾鱼。” 晏朝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道:“那第一尾呢?” 周辰瑜促狭地一笑,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弯成了一双月牙儿,恍然间又变作了一条鱼尾巴,扑棱扑棱的,在晏朝的心上轻轻地搔刮了一下。 晏朝怔怔地看着他,就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这儿呢。” 55.春风得意 晏朝觉得自己完了。 他就算再怎么没谈过恋爱,在感情方面再怎么迟钝,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周辰瑜的感情发生了质变。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一个直了二十多年的钢铁直男,一朝莫名奇妙被掰弯就算了,可为什么对方偏偏是一个比他还直的直男? 晏朝觉得很头秃。 他想来想去,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太单纯,没有感情经验就算了,连炒cp的经验都没有。 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才会因为周辰瑜的营业过于夸张,就被他给带上了弯路。 他要是像那些影视演员一样,拍一部剧换一个对手戏演员;或者像说相声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台上玩儿各种伦理哏,时间长了肯定自然就习惯了,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所以他对周辰瑜这点儿莫名奇妙的悸动,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熄灭的。 反正节目录完,他俩现在已经散伙儿了。只要两人断了联系,他看不到对方,一切很快就会恢复如常的。 这么想着,晏朝就随手打开微博,习惯性地在搜索栏输入了三个字。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把搜索周辰瑜的名字当成一种身体记忆了? 微博里已经跳转出了周辰瑜的最新消息。 『@xx八卦:昨晚深夜十二点,有记者在演播厅门口蹲守到了刚刚参加完春晚彩排的周辰瑜。沉鱼哥哥一身全黑look帅气无比,超级期待他在春晚上的表现呢![憧憬]』 “哇,周辰瑜私服好绝一男的,今日份的实名心动了[爱你]” “春晚终审名单还没出来,鱼粉不敢脸大,抱走啦!” “受邀即肯定,我们是青年相声演员周辰瑜。[心]” …… 自从跨年晚会结束后,晏朝和周辰瑜就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知道周辰瑜最近为了筹备春晚,一直都是黑白颠倒、忙死累活,因此也没好意思打扰他。 他又往下刷了两条,都是各大营销号在播报他和贺辰烽参加春晚彩排的消息。 路透这么早就满天飞了,万一临春晚前,终审没过,周辰瑜自己可能还不在乎,可冬凝园的那帮人指定要对他们好一番冷嘲热讽,大过年的,夏清园的粉丝还不得糟心死。 晏朝不由得暗暗地捏了一把汗,由衷地希望他们这次能闯过最后一关,顺利地站在春晚的舞台上。 他又刷了一会儿手机,门口就有人敲了敲门,卫岚依旧踩着一双恨天高,“哒哒哒”地走进了休息室。 卫岚看着他,笑逐颜开道:“马上就要上台领今年最万众瞩目的奖了,紧不紧张?” 他们这会儿是在等待马上就要开始的寰宇卫视年会。一年到头,总结工作、颁发先进、鼓舞士气,类似的环节总是哪家公司都少不了的。 “紧张倒不至于,”晏朝笑了笑,“不过这奖一颁,又要被骂上个一年了。” 八卦消息都说晏朝是被金主包养的资源咖,事实上,业内以及寰宇卫视内部,有不少人都默认他和王晖的关系暧昧。 但很多尘封的过往,是只属于他和王晖之间的秘密,是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却一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 卫岚自然也不懂得这些,只得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谁不知道头儿是爱才惜才啊,而且咱们这回的荣誉,那也是靠实力争取来的。别说是咱们台了,就是放眼整个业界,今年有哪个节目爆过咱们的?” 晏朝的眸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正色道:“卫姐,最近辛苦你了。” 卫岚再次笑得爽朗:“你对我来说就跟亲儿子似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晏朝不由得失笑:“我叫你姐,你把我当儿子,这么会抄便宜呢?” “这不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母爱嘛,”卫岚撇嘴道,“我看你是说相声说疯魔了,满脑子都是伦理哏。” 她这话一出口,晏朝才发觉,最近这么久没被砸挂,居然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闲聊了没两句,年会就开始入场了。 寰宇卫视的年会虽然是公司内部的会议,不对外公开,但怎么说也是一惯讲究排场的大媒体,依然做得挺隆重。红毯、颁奖礼、大舞台,应有尽有,除了观众人数没那么多外,简直和平时的正规晚会没什么区别。 晏朝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英俊挺拔,身旁的卫岚一袭同色燕尾裙,优雅大方。 卫岚小鸟依人地伸出手,挽住晏朝的胳膊,两人一齐由红毯步入礼堂,无疑成为了今晚最吸睛的一组艺人和经纪人的搭档cp。 今年晏朝的事业红红火火,连带着卫岚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年轻得像个二十来岁的少女。 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年会开始后,先是放了几个精心制作的视频,分别总结了卫视今年在影视、综艺以及其他领域的丰硕成果,紧接着又是领导致辞。 晏朝在台下坐得都快睡过去了,终于等到了颁奖环节。 “年度古装剧”、“年度都市剧”、“年度奇幻剧”……这种奖项总是带着一点儿分猪肉的感觉,谁都知道,含金量最高的,是那个“年度最佳电视剧”。 紧接着就到了综艺版块,一样是一溜烟儿的奖,最重要的“年度最佳综艺”果然花落《第二角色》,导演刘维一脸春风得意地上去领了奖,还特别感谢了小晏老师对节目策划和编剧的精心付出。 ——毕竟谁心里都清楚,这部综艺能爆,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为晏朝和周辰瑜。 然后就是个人奖项,“年度新人”、“年度最佳导演”、“年度最佳编剧”……终于到了今晚最备受瞩目的奖项——“年度最佳主持人”。 “让我们恭喜——” 年会主持人激情饱满地念出了大屏幕上的两个烫金大字:“晏朝!” 晏朝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得体微笑,他干净利落地系上了西装纽扣,起身向台下鞠了一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等晏朝走上舞台,就听主持人说:“今天我们寰宇卫视还特别请到了一位神秘颁奖嘉宾。” 之前彩排的时候,说好了这个奖是领导来颁,根本没人跟晏朝提这一茬儿,因此晏朝也是一愣。 台下却立马鼓起掌来,因为几乎全场都猜到这个神秘嘉宾是谁了。 56.神秘嘉宾 只见周辰瑜也是难得地一身西装革履,手上捧着一只金光灿灿的奖杯,笑容莞尔地走上了台。 晏朝有段日子没见他了,这会儿毫无防备地看到那张俊美的脸,整颗心都跟着怦怦直跳起来。 晏朝飞快地强行平复心情,微笑道:“寰宇卫视是人手不够了么,怎么颁个奖还要请外援呢?” 周辰瑜挑了挑眉:“小晏老师这意思是不欢迎我呗?” 毕竟台下这么多人还看着,晏朝肯定不能当场撅他,于是只好接着假惺惺地笑:“不敢不敢,荣幸之至。” 主持人说:“今年《第二角色》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收视年冠,两位老师的跨界组合也是备受瞩目,让更多的人将目光聚焦在了相声演员和主持人的职业领域,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 这一番商业吹捧,晏朝早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就听主持人接着说:“刚刚刘导也提到了,《第二角色》的策划案和剧本里,少不了小晏老师的一番心血。而小晏老师首次独立策划的一档全新原创综艺,也已经进入了提案阶段。” 听到这一句,晏朝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在这里,寰宇卫视将承诺,会为小晏老师配备顶级制作团队,全力配合晏pd,期待能够打造出又一档现象级爆款综艺。” 晏朝微微一怔,紧接着,就发自内心地再次向台下鞠了一躬。 刚刚的那些颁奖也好,吹捧也好,对他来说都是虚的,但这句承诺,却是他今天收获的最大的一颗定心丸。 他第一次以总制片人的身份,全盘负责一档节目的制作和策划,没有什么比优秀团队的全力加持、保驾护航更让人觉得安心。 颁完奖以后,晏朝和周辰瑜一起下了台,回到座位上,晏朝这才低声问他:“你不是在忙着准备春晚么,怎么突然赶过来了?” 周辰瑜说:“忙了一晚上,一结束我就赶过来了。” 一听他这话,晏朝不禁皱了皱眉:“二十多个小时都不合眼,你也不怕猝死啊?”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委屈地撅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专程赶来给你颁奖,你居然一上来就咒我死。”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太好,晏朝这才放缓了语气:“我不也是担心你么?这大冷天儿的,本来就累得要命,再休息不好,万一生病了……” “哎呀知道啦,”周辰瑜不耐烦道,“小小年纪,怎么成天跟我妈似的?” 晏朝没好气道:“你没妈。” 周辰瑜忽然促狭地一笑:“我有媳妇儿。” 晏朝一脸淡定:“节目都录完了,离婚了。” 周辰瑜一听,立马伸手捂住了肚子:“那不成啊,你不要孩子啦?” 晏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离都离了,打了吧。” 周辰瑜这个戏精伸手就要来捶他:“晏朝,你这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晏朝无奈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这么多人呢,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周辰瑜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说:“你自己看看,是谁在对谁动手动脚。” 晏朝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一把放开了他的手。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依旧盯着晏朝看,丝毫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 晏朝沉默了少顷,下意识道:“还嫌我唠叨,那你手怎么老是这么凉?” 周辰瑜似乎是为他这句突兀的话怔了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故作矫情道:“没人疼啊,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媳妇儿也不要我了……” 晏朝瞥了他一眼:“手凉多半是肾虚,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周辰瑜抬眸看他:“果然是年纪轻轻就如狼似虎的,嫌弃我不能满足你了是吧?” 晏朝哼了一声:“谁满足谁啊?小阳痿。” 周辰瑜没想到几日不见,晏朝居然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了,瞬间瞪大了眼睛,气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儿?非要跟哥哥真刀真枪地拼一回刺刀是吧?” 晏朝为他这句话感到一时间忍俊不禁:“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说完这句,他才发觉,自己每次跟周辰瑜你来我往地开车的时候,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往往过了很久才会发觉,其肮脏程度,十分不堪回首。 周辰瑜倒是丝毫没放在心上,过了一阵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正经事儿,问:“对了,你们刚台上说的那个全新综艺,什么内容啊?” 晏朝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道:“保密项目,凭什么告诉你?” 周辰瑜点了点头:“行,你小子现在出息了。我是托妻献子,你抛妻弃子。” “你能不能别满嘴胡说八道?”晏朝无奈道,“确实离成型还远,等提案成功了,我会告诉你的。” 周辰瑜这才悻悻道:“邀请我来么?” 晏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看我心情。” 周辰瑜叹了口气,幽怨道:“离了婚的媳妇儿,泼出去的水。” 晏朝只好无奈道:“你把嘴管好我就请你,行了吧?” 周辰瑜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各自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晏朝就忽然刷新出了一条新微博。 『@周辰瑜:最佳主持人怎么也不肯跟我透露他的新节目,行吧,只能期待他明年拿最佳pd了。[委屈]』 下面配的图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那只写着“年度最佳主持人”的金光灿灿的奖杯。 晏朝不用看,都知道评论区又是一群cp粉在嗷嗷大叫了。 他无可奈何地一笑:“你干嘛?” 周辰瑜说:“弹冠相庆嘛。” 晏朝:“这是个贬义词。” 周辰瑜:“那就……夫唱妇随?” 晏朝:“……” 周辰瑜:“对了,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与有荣焉。” 晏朝不由得笑了笑,笑完又说:“咱俩营业期都结束了,该解绑了。” 周辰瑜诡异了看了他一眼:“解绑?难道咱俩以前还玩儿过捆绑?” 晏朝:“……” 周辰瑜乐完,又说:“行了行了,我懂,cp炒完了,过度捆绑对咱俩都不好,这条微博就算个分手纪念吧。” 尽管说者无心,听者却难免有意,一想到两人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营业了,晏朝就又从心底生出一点儿不舍。 就见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情绪一样,吊儿郎当地笑道:“干嘛,舍不得哥哥呀?” 晏朝:“……少自作多情。” 没想到周辰瑜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什么东西,递到了晏朝的面前。 晏朝低头一看,只见是一张崭新的入场券,上面写着“蓼风轩曲艺社年终汇演”的字样。 晏朝有些讶然地抬头看向周辰瑜,就听他说:“哥哥封箱了,赏个脸呗?” “封箱”是曲艺社年终汇演的俗称,沿用的是旧社会戏班子里的叫法,意思是一年到头,将演出道具都整理归箱,回家休息过年。 晏朝想了想,问:“能给我两张么?” 周辰瑜愣了愣,问:“干嘛,这么快就背着我谈女朋友了?” “什么玩意儿,”晏朝哭笑不得,“我老板,也想看看你们的演出。” 周辰瑜这才舒了口气,好像放下心来了一般,爽快道:“没问题。” 57.薪火 蓼风轩曲艺社的封箱演出,从上个世纪一直持续到现在,风风雨雨几十年,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传统。 从当年一百来个座儿的小戏院子,到如今成千上万人的体育馆,这其中少不了每一代人的努力,世世代代,始终不曾辜负这份血脉相承的责任。 自从冬凝园和夏清园各自红火了以后,两拨人马就很少再有同台演出的机会了。因此这一次,大概也是一年到了头,整个曲艺社难得的齐聚一堂。 几代角儿同台的机会可并不常有,因而每逢这种时候,观众的排场也格外地大。 前几排vvip的座位全都是预留好的,曲艺界名家、娱乐圈明星、文化部门领导、还有各路赞助商和金主,来看演出的大咖不少。 晏朝和王晖坐在第一排,一会儿的功夫就碰上了不少熟人,少不得一阵寒暄客套。众人都惊讶于日理万机的寰宇传媒董事长竟然也有心思来听曲艺,想来也是因为寰宇卫视和蓼风轩合作的《第二角色》,意外地获得了巨大成功的缘故。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今年的蓼风轩比往日的排面儿又大了不少,基本上都是周辰瑜的功劳。 曾经因为受到网络传言的洗脑,对这位传说中的“花瓶捧哏”印象不怎么好的人,这一次也不由得想要留神观察,周辰瑜的业务水平到底怎么样。 毕竟是曲艺社的演出,除了最受欢迎的相声以外,其他曲艺都会有展示的机会,按照蓼风轩的一贯传统,开场不出意料地是各色戏曲的串烧。 尽管蓼风轩的戏曲行业如今已经没落,开不了很大的专场了,但戏曲演员们依旧兢兢业业,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都是有板有眼,形神俱佳。 晏朝不由得想起那天夜里谈心的时候,周辰瑜对他说起的师爷的执念。想来蓼风轩过了这么久,仍然不肯放弃戏曲,这其中很大程度的原因便是由于周寅春老班主的坚持。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生之年,还能否有机会再看到蓼风轩的戏曲重新焕发生机。 一段儿戏曲串烧唱完以后,便是今天晚上的第一出相声了。 能上这样的大场合说相声的,自然是已经成了角儿的,数来数去,无非是卯字辈的几对,辰字辈的几对。 曲艺表演通常很重视出场顺序,而他们一贯是按照辈分往下排,身份越重要的越排在后面。 放在五六年前,贺辰烽和周辰瑜还没红,是没机会在封箱演出这样的大场合上台的。后来成了角儿,两人的辈分和年龄也都是最小的,因此每年的几出相声里,他们俩都是第一出登场。 封箱演出没有提前公布的节目单,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想要看看今年两位大红大紫的角儿英姿勃发的势头时,主持人嘴里念的却不是他们俩的名字—— “下面请欣赏相声《买卖论》,表演者关辰枫、江辰池。” 随着两位青葱少年穿着一身大褂儿,从后台款款而来,台下在愣怔了一秒钟后,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蓼风轩的封箱演出,基本上可以作为演员是否成了角儿的验证。而他们俩今年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上台说相声,无异于得到了来自组织内部的认可。 贺辰烽和周辰瑜红的那年,都是二十郎当岁,已经是蓼风轩成名最早的一对了,而谁能想到,关辰枫和江辰池今年才分别不过十七和二十。 当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 晏朝想起周辰瑜告诉他,当初冬凝园对于给“辰”字这件事意见极大,最终还是周卯钦一意孤行地收了两个小孩儿。如今他们初出茅庐,也算是闯出了一番小天地。 外人看得见的是他们自身的努力和进步,看不见的却是师父周卯钦毫无保留的支持,以及师兄周辰瑜不遗余力的提携。 但无论如何,晏朝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两人第一次登上封箱的舞台,一出《买卖论》显然也经过了多次排练,说得很不错,赢得了台下的叫好声一片,想来今晚的演出过后,又能获得一波更大的关注了。 他们二人说完后,是一段琴书表演的选段,再之后又是相声。 大家伙儿都想着,这回总该轮到贺辰烽和周辰瑜了,没想到报幕员再一报,居然直接跳到了冬凝园儿的两位师兄。 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这意思难道是说,直接用关辰枫和江辰池顶替了夏清园的另外两位角儿? 但蓼风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出这样的决定,众人再仔细一琢磨,逐渐得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断—— 谁都知道贺辰烽和周辰瑜正在为春晚没日没夜地做准备,他们是第一次受到邀请,不比老一辈儿的有经验,大约是要专心搞创作,没法再分神来准备封箱演出,因此今晚就不出席了。 而台下来看封箱演出的观众,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贺辰烽和周辰瑜来的,得出这个推断后,观众席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失落的叹气声,连叫好声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这就使得台上正说相声的魏辰轩和他搭档显得有些尴尬,肉眼可见地连节奏都加快了不少,最后才说了二十分钟就匆匆下台了。 主持人再次出场报幕:“下面请欣赏苏州评弹《白蛇传》选段,表演者:贺辰烽。” 台下又愣了一阵后,这才爆发出一阵惊喜的掌声。 果然,两位角儿还是心系着座儿的,只是这回不说相声了,偶尔换换口味,展示一下其他才艺。 比如苏州评弹,是一种以三弦、琵琶为伴奏,由演员自弹自唱,叙说故事的说唱曲艺。 此时贺辰烽手里抱着一把三弦儿,一个人坐在舞台中央,却已然是一身说书先生的范儿。唱段流畅婉转,情节引人入胜,没表演多久,就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 不得不说,蓼风轩的诸位角儿,个个儿都是多才多艺。 但贺辰烽表演苏州评弹,当然不是为了单纯地展示才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除了相声之外的其他曲艺形式的一种带动。 毕竟他本人的知名度放在这里,在他的表演过后,必然就会有很多粉丝和观众去了解、关注苏州评弹这门曲艺,也算是对传统曲艺的传承尽到了微薄之力。 无论是当下热门的相声、戏曲,还是相对冷门的弹词、鼓曲,说到底都要靠“人”的推广与传承,需要演员与观众的共同努力。 贺辰烽的一段苏州评弹表演结束后,场内仿佛还回荡着三弦悠扬的曲调,余音袅袅。 演出到了这里,贺辰烽既然都出场了,周辰瑜必然也是要表演才艺的。 晏朝不知道周辰瑜是不是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藏才艺,但是他打心眼儿里希望周辰瑜能再唱一出京剧。 周辰瑜上一次唱京剧,还是在夏清园儿的专场上,据说隔了十年之久,他还特意强调了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晏朝先前一直以为对于周辰瑜而言,他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也从来都拿捏不准,自己在周辰瑜心中到底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但是既然他这么说,晏朝便信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促膝长谈的夜晚,他告诉周辰瑜,希望他不要放弃对乾旦的传承。 如果真的如周辰瑜所说,自己于他而言是知音……那么这一次,他会愿意再开一次腔吗? 晏朝心不在焉地坐在台下,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台上卯字辈的四位先生已经说完了两出相声。 在台下的一阵阵掌声中,晏朝这才意识到,周辰瑜到现在还没有出场。 今晚的相声类演出已经结束了,这意思就是说,周辰瑜今晚要攒底儿? 可是即便他是要唱戏,无论是辈分还是咖位,再怎么说,他一个人都不可能压过他的师父和师伯。 台下正一片疑惑地等待着主持人的报幕,没想到这一回,压根儿就没有主持人报幕,攒底儿的角儿已经自己出场了。 待看清来人时,台下一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那个俊俏挺拔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缓缓走到了舞台中央。 自从老搭档去世后,十多年不曾正式登台表演过的周寅春老班主,竟然出现在了今天的封箱演出上。 祖孙二人分别穿着纯黑和深灰色的布质大褂儿,没有半点儿花纹和装饰,朴实无华,却也因此显得庄重无比。 年轻人丰神如玉,老班主精神矍铄,举手投足之间,是一脉相承的风骨与气韵。 观众席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周辰瑜扶着周寅春老班主走到台前,为他调试好话筒。 老班主手撑在捧哏的一方小桌儿上,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一个个儿地给徒子徒孙们量活儿的模样。 老爷子看着台下,露出了一个惯常的慈眉善目的笑容:“蓼风轩能有今天这样薪火相传的场面儿,全得仰仗在座的各位。” 在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他指了指身旁的周辰瑜:“辰字辈儿的这些个小孩儿来的时候,我都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比他们师父操心得多。但惟独这一个,是我手把手带到大的。” 周辰瑜转头看向他,笑道:“是,您手把手把我打到大的。” 周寅春说:“可不是,你小子欠揍么,我不敲打你,哪儿有你的今天。” 周辰瑜乖巧地笑道:“师爷教训得是。” 说着,他又面向台下道:“在座的可能不知道,我说相声是半路出家,其实我打小儿学的是唱戏。” 听到他的这句话,台下的晏朝不由得一怔。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晏朝知道,小时候学戏的那一段经历,是周辰瑜久久不曾解开的心结,他没想到周辰瑜这次居然会这么坦率地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就听周辰瑜接着说:“可我小时候犯浑,不肯好好学,总惹我师爷生气,后来还把自个儿的嗓子耽搁了好几年。” 周寅春说:“何止是好几年,你分明到今儿才舍得开嗓呢,十多年啦。” 他看了一眼周辰瑜,又问:“你倒说说,拧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又想通了?” 周辰瑜依旧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高山流水,这不是遇见知音了嘛。” 晏朝在台下看着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弦,仿佛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刹那间泛起了无边的涟漪。 周寅春向观众道:“那是你从前不开窍儿,其实在座的全都是你的钟子期。” 周辰瑜看了一眼周寅春,又环视了一圈台下的观众席,像是想起了什么,垂眸一笑,不置可否。 台下坐着成千上万的人,晏朝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骄傲。 仿佛台上的人真的是伯牙,而自己正是他的钟子期。 58.眼前人 周辰瑜说:“我还记得小时候,跟在师爷身边儿没多久,师爷教我唱的第一出戏,就是《西施》。” 周寅春点了点头:“你名字就叫沉鱼,看来是为这出戏而生的。” 周辰瑜笑着扶了扶话筒:“承蒙座儿的抬爱,今儿我和我师爷,给您合唱一出《西施》。” 老班主十多年不曾登台表演过,而今久违地上了一次台,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 没想到他上台不是为了说相声段子,而是要和周辰瑜一起唱一出京剧。 台下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惊喜环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唯有一阵阵热切的掌声,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 一旁的乐师队伍已经演奏起了南梆子的伴奏,过门奏毕,祖孙二人齐声开口唱道:“想当日苎萝村春风吹遍——” 周寅春老先生已经年逾七旬,京剧这样卖力气的活计,唱腔难免有些颤抖,但周身的风骨与气韵,依旧不减当年。 再看一旁俊采风流的年轻人,不愧是老爷子亲手带大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师爷当年的影子。 许久不曾开嗓的祖孙二人,竟难得地合唱了一出京剧,唱腔婉转之间,流露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意味。 这样的场面,于台下热爱曲艺的观众们而言,无疑是令人震撼,甚至热泪盈眶的。 而晏朝坐在台下,一时间神思有些恍惚,没来由地觉得,那颗一直以来扭拧在周辰瑜和师爷之间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心结,或许就是在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开了。 台上的祖孙二人唱完了最后一句,在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周寅春老班主缓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若是有生之年,能为咱们传统曲艺的发扬尽一点儿微薄之力,老头子也不枉走了这一遭。” 周辰瑜扭头看向他,难得认真地道:“您已经做到了。” 场馆内回荡起热烈的掌声,如同潮水一般,经久不息。 今晚的演出到这里就结束了,随着观众依次退场,诸位vvip区的大咖们依旧聚集在场馆的前排,攀谈的攀谈,合影的合影,好不热闹。 王晖自然也在和其他熟人客套着,晏朝却站在一旁,心不在焉。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乱糟糟的人群中逡巡着,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晏朝只好安慰自己,周辰瑜今天毕竟是红人,指不定有多少大明星和金主抢着跟他合影呢。 他正这么想着,肩头就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周辰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溜到了他的身后,好整以暇地对他挑了挑眉:“找我呐?” 他刚下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依然穿着刚刚那一身深灰色的布质大褂儿,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张扬神色,更显得顾盼神飞。 晏朝被他看得一怔,自然下意识地否认:“你少自作多情。” 周辰瑜顿时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小晏哥哥,我这么听你的话,今儿晚上都开嗓了,你居然这么不领情。” 晏朝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发觉自己只要一对上他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就会骤然间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只得生涩地转移话题道:“还说什么师爷对你不好的话呢,让你攒底儿,还为了你亲自上台,说来说去还不是最疼你,以后可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吧。” 周辰瑜吊儿郎当地笑着:“什么时候把我们家的那笔烂账都算得门儿清啦,少奶奶?” 晏朝下意识道:“你少胡说八道了。”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道:“对了,春晚快到终审了吧?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今年的小品都挺不错,所以节目组最终还是决定只留一个相声,”周辰瑜一脸淡然道,“估计我们是没戏了。” 晏朝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留下来的就一定是他们呢?” “我还是有这点儿自知之明的,”周辰瑜笑道,“没事儿,反正本来也没指望真的能上春晚,到时候节目能留到元宵晚会,也是赚了。” 晏朝看了看他,又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和他人谈笑风生的王晖,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就听场馆那头的贺辰烽在喊周辰瑜,似乎是要带他去见什么导演。 周辰瑜答应了一声,晏朝于是赶紧催他过去。没一会儿,王晖也回来了,带着他去和其他大咖们打招呼。 于是两人今晚上统共就说了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直到彻底散了场,竟也没再碰上面。 晏朝上了王晖的车,问他:“怎么样?” 王晖说:“有合作价值,但似乎没有太多合作意愿。” 晏朝倒也不惊讶:“他师伯吧?” 王晖点了点头:“也能理解,搞传统艺术的本来思想就保守,更何况是这些上了年纪的。” 蓼风轩虽然是周寅春老班主拿大主意,但也绝非一言堂,冬凝园那边的意见一样很重要。 王晖若是真的有心与蓼风轩合作,这其中怕是还得经过不少磨合的过程。 半晌,晏朝换了个话题:“那你觉得春晚呢?” “你的小朋友?”王晖边开车边说,“有点儿悬。” 晏朝下意识地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王晖笑了笑,接着说:“魏卯霖毕竟上了那么多年春晚,不是两个小孩儿说顶掉就能顶掉的。” 晏朝脱口道:“那你……” 才说了两个字,他又噤了声。 王晖这个人精,早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有多大的能耐,手都能伸到人家春晚的节目组了?” 晏朝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 王晖又说:“说到底,这还得看上面儿对他们的态度,毕竟他们是年轻人,他们的相声,往好了说叫与时代接轨,但总归还是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观众,觉得他们不伦不类。” 晏朝沉默了一阵,说:“所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尴尬。如果真的把他师伯顶掉了,对方面子挂不住,又是个小心眼儿的,难免在心里记他们一笔。但要是被刷掉了,之前网上又已经造出了这么大的声势,贺辰烽在娱乐圈里的竞争对手也不少,都等着看笑话呢,到时候肯定要跳出来买通稿带节奏,少不了一阵儿冷嘲热讽。” 王晖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就要趁着终审结果还没出来,先发制人,买点儿营销号和水军,搞个投票之类的,粉丝肯定会卖力地投。这样一来能让节目组和网友多少知道他们受欢迎的程度;二来如果真的被刷了,也算是一种挽尊的方式,大家只会觉得是节目组不肯听从民意。” 晏朝接道:“就算今年上不了,但节目组出于各方面的考量,明年说不定就会留给他们一个名额。” 王晖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晏朝听了这句话,冷哼了一声,半晌,又开口道:“冬凝园儿要是知道我们表面上和整个蓼风轩谈合作,背地里却在帮着夏清园儿,指定要把我们拉黑了。” 王晖说:“他们就算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迟早也能猜到。现在全世界,谁不知道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关系?” 晏朝下意识地心虚道:“我和他什么关系?” 见王晖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晏朝的眸子里难得地闪过一丝慌乱:“现在我们俩的关系早都被妖魔化了,什么说法都有,不少极端的还说我们俩貌合神离,表面是好兄弟,背后互相捅刀子呢。” “小学生经典论调。”王晖把头转了回去,忽然嗤笑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晏朝敏感的神经不由得突兀地跳了跳,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却见王晖脸上依然是那副让他捉摸不透的笑容。 晏朝心虚地移开了眼神,转头看向窗外,掩饰道:“人生难得一知己。” 王晖却没看他,眸光逐渐变得深邃,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情绪之中。 半晌,他才幽幽道:“既然有缘,便要珍惜。” 话音刚落,晏朝就瞬间从某种讳于言表的情绪中剥离了出来,他猛地扭头看向王晖,眸子里再度露出了冷光。 但当他看到王晖那副明显的哀戚与痛苦交织的神情时,却再也说不出任何锋言利语。 晏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窗外。 年关将近,夜晚的京城愈发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恍然间,他看到了路边一个一闪而过的蓼风轩广告牌: “夏簟清兮昼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长。” 晏朝垂下了眸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滚起某种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59.除夕 没过几天,春晚终审名单总算是定了下来,晏朝通过台里的小道消息得知,贺辰烽和周辰瑜的节目最终成功地得到了保留,成为了今年春晚上的唯一一出相声。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正打算上网看看风向,就收到了周辰瑜的微信消息:“虽然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但本人还是要跟你再官宣一次。” 晏朝不禁莞尔,回他:“可喜可贺。” 周辰瑜秒回:“就没了?” 晏朝:“你还想怎样?” 周辰瑜:“不请我吃个饭?” 他自己上了春晚,却要晏朝请他吃饭,真是有够不见外的。 但晏朝早都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好脾气地回他:“行啊,什么时候?” 周辰瑜:“逗你的,还真信了。” 晏朝蓦地看到这句话,原本大好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一时间又变得空落落的。 就见周辰瑜又问他:“今年过年……打算去哪儿?” 晏朝随手回他:“哪儿也不去。” 毕竟他也无家可归。 他回完这一句,就有部门的同事叫他去开会,于是他跟周辰瑜说了一声,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对周辰瑜说的确实没错,自从姥姥去世后,五年来,每一年的春节,晏朝都是独自在北京过的,已经习惯了。 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家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到哪儿都是他一个人,回不回去都一样。 好在没完没了的工作也丝毫不给他休息的时间。 越是新年这样万民同庆的日子,就越是媒体人最忙碌的时候。更何况是晏朝这种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自己手头儿的工作,他绝对不放心交给任何人代劳。 今年的年末,他不仅要负责小年夜晚会的主持,还要对《第二角色》进行收尾和总结工作,以及来年的那一档新节目,也要着手开始准备了。晏朝忙得脚不沾地,估摸着只有除夕到年初三的那几天能歇一歇。 工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十来天一晃眼儿就过去了,没想到除夕当天,《第二角色》的网络审核又出了点问题,晏朝于是又和宣传组紧急加了个班,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又过去了大半天。 晏朝这才算是开始了新年的假期,等他开着车回家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拿钥匙开了房门,房间里一如既往地一片漆黑,迎接他的依然是冰冷而安静的空气。 这几年来,晏朝每年的除夕都是这么过的。 一个人,一盘速冻饺子,开着电视看两眼春晚,再随手刷刷手机,这一天跟平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王晖其实也是有意和他一起过年的,但他有一家老小要陪,妻儿团聚,阖家欢乐。 晏朝于他而言,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本来就已经招致众多不甚好听的流言蜚语了,王晖自然更不可能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放下一家人来陪晏朝。 更何况晏朝宁愿自己一个人,也绝对不想和王晖一起过年。 虽说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此刻,身处偌大而空档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晏朝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孤单与落寞。 他努力地想要忽略这一丝消极的情绪,把家里的灯都开得大亮,然后又打开了电视,试图让里面喧闹的人声打破此刻房间里诡异的安静。 电视机右上角的时间猛地提示了他,居然已经快八点了。 今年除夕,能在春晚上看到周辰瑜,好歹算是比往年多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期待。 趁着节目还没开始,他刷了一会儿微博,只见贺辰烽和周辰瑜要上春晚的消息已经刷了屏。 虽然也有不少质疑他们凭什么顶掉魏卯霖的声音,但大过年的,大多数观众对于春晚的新面孔依然表示喜闻乐见,认为年轻相声演员能上春晚,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鼓励的好事儿。 晏朝一早就听周辰瑜说过,他们俩这回的本子是两人很久前就一起写好的,叫《70、80、90、00》,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出探讨不同年龄群体的相声。 这出相声通过表现各个年代出生的人群对待事物大相径庭的观点和做法,展现出不同年龄段的代沟,由此制造包袱和笑料,并进一步化解各个年代对彼此之间的偏见,最终引申出各个年龄阶层求同存异、和谐相处,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主旨。 电视相声和剧场里的传统相声,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不同,更何况这是春晚的舞台,从内容到时长都存在着方方面面得到限制,因此想要说得有趣,并不那么容易。 如今春晚的语言类节目,出彩的通常都是小品,也正是因为如此,相声能占到的名额才越来越少。 晏朝不由得感到有些紧张,生怕一会儿两人包袱抖得不够响,大过年的又要被网上一顿喷。 他正胡思乱想着,电视机里就传来了喜庆的开场音乐,晚会直播正式开始了。 一开场就是几位今年大火的流量明星的倾情献唱。放在几年前,能上春晚的明星都是天王天后级别的,简直堪称一种莫大的殊荣。但如今的文娱界,从演员到受众,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春晚也越来越走向流量化和年轻化。 长江后浪推前浪,或许是任何行业发展的必然趋势。 贺辰烽和周辰瑜的相声排在语言类节目中的第一个,前几个歌舞类节目演完以后,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看着电视机前出现的节目字幕条,晏朝的心都不由得跟着紧张地怦怦直跳。 两人在舞台上亮了相,在这样喜庆的场合,终于不再是以往的深色系大褂儿,而是十分亮眼的明黄色,大约也是想要展现两人身上属于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在观众席的一片掌声中,两人鞠了躬,贺辰烽就开口道:“一上来,我这第一件事儿就是先跟大家拜个年。” 周辰瑜也接道:“大家过年好。” 台下的观众也热情地回了他们好,贺辰烽于是接着说:“第一次上春晚,大家伙儿可能都不大认识我,我先给您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蓼风轩的相声演员贺辰烽。”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周辰瑜:“这是我带来拜年的年货。” 周辰瑜瞪大了眼道:“您这是什么话?合着我连个人都算不上呢?” 贺辰烽于是改口道:“这是我带来拜年的福娃,模样儿长得讨喜,深受广大妇女同胞的欢迎。我师弟,周辰瑜。” 在台下的笑声和掌声中,周辰瑜琢磨道:“深受广大妇女同胞的欢迎……我怎么觉着您不像是在捧我呢?” 贺辰烽说:“我错了,您深受广大妇女儿童的欢迎。” 周辰瑜点了点头:“合着我是妇幼保健院的医生。” 贺辰烽说:“您别不信,好些人看春晚,是奔着您来的呢,我家里就有一位。” 周辰瑜问:“谁呀?” 贺辰烽说:“我儿子啊!” 说着,他就捏了嗓子,学着小冰糖的口气,瓮声瓮气道:“爸比,我是10后,不跟你们这些80后的老年人玩耍。” “说、学、逗、唱”四门功课,贺辰烽的“学”向来是一绝,这会儿抖了今晚的第一个小包袱,惟妙惟肖的语气就将台下逗得前仰后合。 就听他接着捏着嗓子道:“周师父虽然也上了年纪了,但好歹是个90后,我也就勉强看他两眼。” 周辰瑜没好气道:“这熊孩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贺辰烽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可他看您吧,不在电视上看。” 周辰瑜问:“那他在哪儿看呀?” 贺辰烽又学着小冰糖的语气,说:“看电视什么的,土死了,我们00后、10后,看的都是微博春晚。” 在台下的哄笑声中,他们的相声就进入了主体内容,由不同的几个年龄层对待春晚的态度说起,引入各个年龄层在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上的差别。 春晚的相声保持着严格的时间限制,不可能像在小园子那样一说就说上将近一个小时,因此包袱也设置得密集。 晏朝看了一会儿,总算暗暗放下了心。 抛去滤镜看,这出相声从本子到演绎都挺成熟,也没有出现什么临场发挥不当的意外,笑点也挺足,总的来说,整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两人第一次站在春晚的舞台上,还是第一个语言类节目,能表演到这样的程度,着实足够令人满意了。 尽管知道网上一定还是会出现很多不认可的声音,但晏朝已经打心眼儿里替他们感到骄傲。 他们的时间控制得很紧,这一出说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掌声和笑声中,两人鞠躬下台,圆满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晏朝打开微博刷了刷,果不其然,微博上已经开始了热切的讨论。 “本微博春晚选手表示,为了看这出相声,我刚刚特意关掉微博,看了十几分钟的电视。” “黄大褂儿也太好看了吧1551!贺老师超绝可爱!沉鱼哥哥是什么神仙颜值!我疯狂prprpr![花痴]” “第一次看他们俩的相声,说得还挺不错的诶,之前都被说他们本职业务水平不行的给洗脑了。” “对于我这种以前从来不看相声的人来说,感觉仿佛影帝和综艺mc的跨界相声组合2333,这什么神仙搭档,我要爱上相声了!” …… 紧接着,就有网友截出了两人今晚演出中的一些搞笑的金句和表情包,一时间被疯狂转发,不一会儿就上了热搜。 晏朝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开心,也无心看后续的节目了。 他又刷了一会儿微博,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将近十点了。 胃里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的叫声,晏朝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回来得晚,一回来就开始看春晚,到这个点儿了,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他虽然厨艺不错,但这会儿家里什么原材料都没有,更何况今晚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压根儿也没打算给自己做顿饭。 晏朝浑身乏力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扒拉出了一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速冻饺子。 看了一眼保质期,得,过期一个月了。 晏朝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刚想打开手机点个外卖,又想起来这会儿所有人都在过年,别说是外卖小哥了,怕是连饭馆都全关门儿了。 年末的这段时间,晏朝一直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回家吃过饭,因此这会儿的冰箱里,除了一袋过期的饺子,就是一片空空荡荡,连一包方便面都找不出来。 晏朝认命地关上了冰箱门,看来形单影只还不够悲惨,他还要在饥肠辘辘中迎接新的一年。 晏朝正深感心酸,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周辰瑜打来的。 大概是提前祝他新年快乐的。晏朝这么想着,接起了电话,对面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哪儿呢?” “废话,家。”晏朝简短地答完,又问他,“你演完了?” 那边的周辰瑜笑了一声:“小晏哥哥,您忙到连春晚都没时间看啊?我都演完一个多小时了。” 晏朝:“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演完回家了?” 周辰瑜:“还没回呢。” 晏朝:“那你还不快回去,你家里人该等着急了。” 周辰瑜:“过年回家,哪儿有不带媳妇儿的道理。” 晏朝:“……?” 周辰瑜:“下楼,哥哥到你家楼下了。” 60.年夜饭 坐在周辰瑜的车上,晏朝依然觉得这一切来得有些过于魔幻。 他明明十分钟前还在冰箱前扒拉一袋过期的速冻饺子呢,怎么十分钟后,他就莫名奇妙地要被周辰瑜带回家过年了? 尽管刚刚下楼的动作非常迅速,但这会儿上了车,晏朝又有点儿犹豫了:“你真要带我回你们家过年?我一个外人,会不会不太好?” 周辰瑜却毫不在意道:“什么外人,你不是我内人嘛。” 晏朝:“……你再这样我就不去了。”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别介呀,我错了行不行。” 说着,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小晏哥哥,明明是我好心收留您,怎么搞得跟我求您似的。” 晏朝无奈道:“你这成天满口胡言乱语的,大年三十晚上还带我回家,不知道的以为你出柜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儿,他于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敢去看周辰瑜的眼睛。 然而周辰瑜却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依旧笑道:“刚好他们成天催婚呢,这回我就问问他们,这个媳妇儿满意不满意。” 晏朝:“……周辰瑜你别犯病。” “您就放心吧,”周辰瑜嗤笑道,“我要真敢这么说,用不着你,我师爷先把腿给我打断了。” 听了他这句话,晏朝的心头没来由地一沉,眸子瞬间就暗了下去。 就听周辰瑜接着自顾自地说:“他们都知道我跟你关系好,这会儿你一个人在北京,哪有让你自个儿过年的道理。我们今儿晚上一大家子人,多你一个也不多。” 晏朝沉默了半晌,问他:“你老早前就知道我一个人在北京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周辰瑜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 晏朝:“幼稚死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牵起了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 作为一到春节就成了一座空城的首都,这个点儿,京城的大街上比往日冷清了不知道多少倍,街边的店铺清一色地关着门,连路灯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显得孤单又寂寞。 周辰瑜一路畅行无阻地把车开回了周宅,晏朝难得有些忐忑地跟着他进了门儿,好在如他所言,大约是人多的缘故,今晚的周家完全不同于上次来时的肃穆,而是热闹无比。 师爷、师父和师娘,许久未见的周双双,贺卯祺、贺辰烽一家五口,关辰枫和江辰池,还有江莉莉,十几个人正围坐在客厅里,几乎都是晏朝的熟人。 周辰瑜显然已经提前跟他们讲了要带晏朝回来的事,这会儿两个人一进门儿,大家就都站起身来迎接。 晏朝赶紧跟一大家子人依次拜了年,这才不好意思道:“大过年的,来得有点儿突然……” 周寅春老爷子摆了摆手:“小小年纪,离家那么远,本来就不容易,哪儿有放着你一个人过年的道理?” 贺辰烽笑道:“欢迎加入周氏孤儿院,咱这儿净是无家可归的流动人口,老爷子年年收留我们过年呢。” 众人又调侃了几句,就听师娘催道:“行啦,两位角儿的节目终于演完了,小鱼还带了客人回来,再不上桌儿,咱们这顿可真成了‘跨年饭’了。” 周家这样传统的大家庭,很注重年夜饭的仪式感,贺辰烽和周辰瑜今晚上春晚演出,一大家子人也没有提前开饭,而是一直等到他们俩回来,这一顿真正的团圆饭才正式开席。 年夜饭是在场的几位妇女同志一起做的,各式各样的佳肴,硬菜小碟,应有尽有,摆了满满的一个大圆桌儿,色香味俱全。 一上桌儿,周卯钦就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了几个白醋似的酒瓶子,晏朝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整排的原装二锅头。 果真是一大家子土生土长的老北京,连年夜饭上的酒都喝得这么地道又朴实。 没等晏朝反应过来,贺辰烽就把一杯酒推到了他面前:“小晏酒量怎么样?二锅头喝得惯么?” 不等晏朝开口,周辰瑜就抢先替他答了:“喝得惯喝得惯,酒量不重要,大过年的,咱们刚好一醉方休。” 晏朝无奈地笑道:“谁跟你一醉方休,你指望我醉醺醺地回家啊?” 周辰瑜微微皱了皱眉:“回什么家,我们这么大个房子,还没您住的地儿啦?” 晏朝看了一眼桌上的人,这才意识到,桌上的已婚男人们都是携家带口的,一会儿有媳妇儿送回家;剩下那两个小孩儿,有姐姐送他们。 自己一个单身狗,难免又跟上回一样落单了,连个送他回去的人都没有。 就听周寅春老爷子笑眯眯地道:“难得一起过个年,这么快就惦记起回去的事儿啦?小晏这是嫌弃寒舍招待不周呢?” 晏朝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那怎么敢。” 老爷子笑道:“那就甭想那么多了,今儿晚上就安心住下吧。” 他一发完话,周辰瑜就转过头来,对着晏朝得意地挑了挑眉。 晏朝看着他的表情,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怔,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奇妙地生出了一种身为媳妇儿,得到了家长认可的感觉。 他无奈地暗自捏了捏手心,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周辰瑜这个人弄得魔怔了。 第一旬酒喝完,说了几句吉祥话,大家就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周辰瑜迫不及待地问:“哎,刚节目都看了吧?我俩说得怎么样?” 贺辰烽笑道:“没见过你这么猴儿急的,大过年的,上赶着给自个儿找骂。” 周辰瑜撇了撇嘴:“就是要趁着这大过年的,师爷才不忍心骂我们么,赶明儿再问他,他又要把咱批得一文不值了。” 周寅春嗤笑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都能过得了节目组的法眼了,老头子我还敢评头论足?” 见老爷子不肯说,周卯钦于是乐呵呵道:“第一回上春晚,能说成这样,挺不错,再接再厉。” 周辰瑜得了便宜,立马就开始卖乖:“就知道我师父最好了,都是您教得好。” 贺卯祺笑道:“我和你师父说了一辈子相声,到底也没上一回春晚,你们两个小年轻,倒是年少有为。” 贺卯祺和周卯钦上不了春晚,当然不是因为水平不行,而是因为身为同辈儿的相声演员,春晚有了他们的师兄魏卯霖,再请他们难免就显得多余。 贺卯祺和周卯钦也并非热衷名利之人,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曾参与过春晚的竞争。久而久之,从节目组到观众,就都习惯了年年春晚都是魏卯霖。 没想到这样的格局,却在今年头一次被打破了。 晏朝不由得分神想,今天桌上坐的都是夏清园的,冬凝园的人大概一早也来拜过年,但内心的感受,估计就很微妙了。 一旁的周双双接着刚才的话题,嘟着嘴道:“都说现在的春晚也走流量风格呢,可我们团的节目,到底还是没进终审。” 周双双所在的女团如今风头正盛,今年也接到了春晚的邀约,但无奈类似的歌舞节目太多,在首轮就被刷掉了。 就听周卯钦说:“就你们唱的那些个口水歌儿,真能上春晚就怪了。现在都主张弘扬传统文化,你要是肯一心一意地唱大鼓,指不定已经上过多少回了。” 周双双看着她爸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儿,吐了吐舌头。 就听关辰枫不无艳羡地说:“双双姐,你就知足吧,我和小池要是什么时候也能接到一回春晚的邀约,我指定乐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 坐在他身旁的江辰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白日梦在心里做一做就行,不用非得说出口。” 邓薇看了他们一眼,笑道:“这还真算不上白日梦。要说年少有为,你们俩才是真的年少有为。你师哥他们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旮旯角里说相声呢。你俩加把劲儿,指不定就成了春晚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声演员。” 周辰瑜不服气道:“我们那会儿可没这么多热情的观众,否则不说别的,就凭小爷我的这张脸,至于在小园子里苟那么久么?” 久未发言的周寅春嗤笑了一声:“瞧你那样儿,当个花瓶还给你嘚瑟得不行,说相声呢还是卖脸呢?” 周辰瑜一摊手:“得嘞,您这还是没绷住啊,果然上了春晚也不能打破我在您心目中的花瓶定位。” 周寅春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40后,听不懂你们90后的相声了。” 没想到老爷子饭桌上就拿刚才的那出节目抓了个哏,大家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辰瑜伸出手,捏了捏贺辰烽怀里的小冰糖圆鼓鼓的小脸蛋儿:“那完了,以后咱10后要说相声了,您可怎么办呐。” 这会儿天晚了,小冰糖已经泛起了困意,被他这么一捏,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大了,但似乎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贺辰烽说:“还是咱们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承蒙座儿肯捧我们。但说到底,咱还得认清楚,相声是夕阳产业,现下这些说不好就是虚假繁荣,等座儿不捧我们了,人走茶凉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周辰瑜望着小冰糖雾蒙蒙的大眼睛,笑道:“瞧你爸,众人皆醉他独醒呢,怪不得赶紧发展个影帝做副业。没事儿,等你长大了,要是没人听相声,咱也改行,做主持人去。” 说着,他拍了拍身旁晏朝的肩膀:“看着没,新师父都给你找好了。” 小冰糖依然懵懵懂懂地睁着那双大眼睛,怔了半晌,才喃喃道:“师娘?” 晏朝:“……” 61.年年有鱼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贺辰烽乐呵地摆了摆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邓薇笑着对小冰糖说:“你是不是被你师父带坏了,怎么小小年纪,也成天满嘴跑火车呢?” 周辰瑜撇了撇嘴:“您可拉倒吧,我可从来没在您儿子面前胡说八道,倒是不知道谁成天嗑cp呢……” 大家这会儿笑得更欢了,唯独周双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情,以及晏朝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小冰糖被大家一笑,这才像是醒过来了,纠正道:“小晏哥哥!” 晏朝看着他,露出一个无奈却又宠溺的笑意:“诶。” 桌上又笑了一阵儿,就听周卯钦对周辰瑜说:“看着没,你不急,你徒弟都替你急了。” 说着,他又向小冰糖道:“问问你师父,什么时候打算带个真师娘回来?” 他这话一出口,桌上人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晏朝原本温柔的眸色就几不可察地骤然冷了下来。 不过此刻的桌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因为其余人都幸灾乐祸地看向周辰瑜,大伙儿依旧是笑呵呵的,想来是这话听得太多,都已经习惯了。 就听周辰瑜笑道:“我还是个孩子好嘛?” 周卯钦嫌弃道:“孩子个屁,老大不小的,早都该抱孩子了。” 周辰瑜无奈地瘪了瘪嘴:“缘分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您催也没用,就甭操这闲心啦。” 见周卯钦啧了啧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周辰瑜赶紧站起身来,就将酒杯递到了他面前:“得嘞,大过年的,徒弟我先给您敬一杯,迟早生他一个连,日后携家带口儿地孝敬您,成嘛?”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周卯钦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跟他干了一杯。 贺辰烽乐道:“还生他一个连,知道一个连多少人么?累死您媳妇儿算了。” “那我可舍不得,”周辰瑜拍了拍肚子,“我来生就行。” 晏朝黑着脸坐在一旁,心道,生不死你丫的。 说相声的饭桌儿上也是随口跑火车,大家都视为常事,几个年轻人又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儿,自然就把催婚这个话题给绕过去了。 没过多久,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烟花绽放的声音。 周家的别墅是在五环和六环之间,因此年节期间是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小冰糖一听到外面的声音,立马兴奋地瞪大了眼睛,问:“几点了?” 贺辰烽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说:“再有十来分钟就零点了,咱们也出门儿放烟花儿去?” 小冰糖立马从他腿上蹦了下来:“我要师父和小晏哥哥带我去!” 贺辰烽笑道:“得嘞,还真忘了你亲爹娘是谁了。” 眼见着小冰糖已经激动地开始自己穿外套,晏朝和周辰瑜于是也站起身来,就听周双双忽然说:“我也要去!” 晏朝看着她那一脸急迫的表情,几乎一秒钟就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 奈何周辰瑜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大小姐,我们这儿带孩子呢,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周双双皱眉道:“那我也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不带带我?” 晏朝看着她一脸娇嗔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没等周辰瑜说话,关辰枫忽然开口道:“刚好我也想放烟花,双双姐,你跟我和小池一起吧!” 周双双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心不甘情不愿的神色,但关辰枫已经兴奋地走到了她身边,活像个相约出去逛街的小姐妹。 就见江辰池过来拉了关辰枫一把,又对周双双笑道:“师哥那边儿要带孩子,顾不着你,你就跟我们一起吧,这样也安全。” 周双双还想说些什么,但那边,晏朝和周辰瑜已经穿好了衣服,就要带着小冰糖出门儿了。 晏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那边的动静,看到周双双最后没能成功跟上来,内心居然十分可耻地生出了一丝愉悦的情绪。 ……罪过,罪过。 周家的院子里自带着一个不小的花园,放烟花绰绰有余,他们于是也没出院门,直接就把炮筒放在了院子中央。 二月的京城本就呵气成冰,这会儿从暖气腾腾的房间里乍一出门,料峭的寒风扑面而来,直吹得人浑身一个激灵,周辰瑜于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晏朝扭头看他,这才发觉,寒冬腊月的,他居然没穿羽绒服,只套了一件外套就出门了。 晏朝不由得皱眉道:“穿这么薄,你找病呢?” 周辰瑜却毫不在意道:“就这一会儿,没事儿。” 晏朝一看到他这副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样子,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但好歹是大年三十晚上,他还是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把自己手上没来得及戴的围巾套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感觉到他的动作,周辰瑜愣了一秒,随即就乖巧地站在原地,任他摆布了,还不忘冲他眨了眨眼睛:“小晏哥哥,这么贴心呢?” 晏朝刚想怼他,余光忽然一扫,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同样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苗条纤细的身影。 那个身影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晏朝虽然没有定睛去看,但他的内心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周双双的眼神正锁定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阿弥陀佛,太罪过了。 晏朝给他围好了围巾,就赶紧收回了手,那边儿的周双双也被关辰枫他们叫走了,去往院子里的另一片空地。 周辰瑜却对刚刚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选好了位置,刚要放炮筒,晏朝就已经自觉地从他手中把装着炮筒的袋子拿了过来。 周辰瑜不由得抬眸去看他:“你行么?” “废话,”晏朝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你把孩子带好。” 于是周辰瑜把小冰糖抱在了怀里,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不一会儿,晏朝就点燃了炮筒,迅速地回到了他们身边。 几秒种后,炮筒里窜出了一簇流光溢彩的火花,霎那间就径直冲向了云霄,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绽放出了五光十色的璀璨光芒,瞬间点亮了一整个漆黑的夜,映亮了小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小冰糖被周辰瑜抱在怀里,激动地边鼓掌边叫唤,开心得合不拢嘴巴。 周辰瑜冲他努了努嘴,说:“还记得师父那天教你背的词儿么?” 小冰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认真背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没等他背完,时针正好指向了零点,小区内瞬间一齐爆发出一阵灿烂夺目的烟花和爆竹,将小冰糖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彻底吞没在了这片满含着喜悦的巨响之中。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临了。 在周围接连不断的烟花绽放的声响,以及眼前火树银花的绚烂景象中,晏朝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放过一次烟花了。 他甚至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过这样一个像样的年了。 烟花爆竹的响声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消停了一些,让他们终于能听得清彼此的说话声。 周辰瑜这才把小冰糖放下了地,对他说:“新的一年,许个新年愿望吧。” 小冰糖毫不犹豫地说:“去年已经过得特别好了,新的一年只要和去年一样就行。” 晏朝不由得失笑:“你倒是懂得知足常乐。” 周辰瑜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晏朝:“小晏哥哥,你的新年愿望呢?” 晏朝无奈地笑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周辰瑜叹了口气:“看看你,年纪轻轻的,一点儿童心都没有。” 晏朝嗤笑道:“你有童心,那你替我许个愿吧。” 周辰瑜仰起头,看着漫天的绚烂烟花,复又看向晏朝,露出一个湛然的笑意:“祝小晏哥哥年年有余。” 晏朝怔了怔,很想开口问,他说的和自己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鱼”,却又一时间失语。 晏朝垂眸看向他,只见他那双满含柔情的漂亮眸子里,还盛着尚未冷却的烟火,一闪一闪的,让晏朝不由自主地陷落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晏朝看走了眼,他只觉得周围烟花的璀璨光芒,仿佛为对面那人好看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晏朝难得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周小鱼,新年快乐。” 62.偷香 一行人放完烟花,再回到屋里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 大年三十总算是热热闹闹地过完了,几家人都各自开着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周宅。 周家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各自回屋睡觉,家里的客房都好久没有住人,师娘要给晏朝打扫出来一间。周辰瑜怕她麻烦,催她去休息了,让晏朝直接在自己屋里睡一晚上。 晏朝心里很清楚,自己本应该拒绝的,但内心那些几乎满溢的情绪,还是让他毫无疑义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时间不早了,回房间后,两人各自洗漱完,就熄灯上了床,四下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们分明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晏朝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夜中砰砰作响,显得无比突兀。 他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就听周辰瑜忽然出声道:“睡不着?” 晏朝微微一怔,随即答应了一声:“嗯。” 周辰瑜似乎是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这一整晚的经历都特别梦幻?” 半晌,晏朝才沉声道:“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样来自大家庭的温馨,总是在年节期间体现得尤为明显。 对于晏朝来说,这是他一直无比向往,却注定永远无法拥有的感受。 “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周辰瑜吊儿郎当地笑道,“我有时候经常想,我怎么运气这么好,虽然爹娘不要我,但碰上了我师父这么好的人儿,在这么一个家里长大。” 晏朝想了想,笑道:“你们家真的很像旧社会的戏班子,彼此之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周辰瑜说:“这有什么,你要是愿意,咱俩也可以是亲人。” 他的这句话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直白又热忱地砸进晏朝的心池,分明没有夹杂任何暧昧的气息,却让晏朝的心底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 这样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感到些许甜蜜,却又很快地变作一阵酸楚。 晏朝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公司的年会上,说起的那档明年的新综艺?” 周辰瑜说:“带你回家过了个年,终于把我当成自己人啦?” 晏朝失笑道:“不是,就是今天的这些事,让我又完善了一些想法。” 他接着道:“我之前就一直觉得,《第二角色》这档综艺里,尽管有相当一部分对相声的科普,但涉及曲艺的内容还是太少了,而且多数还是嘻嘻哈哈的那一套,浮于表面。 “所以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做一档完全以传统曲艺为主题的综艺,中间会对相关内容进行更深入的介绍,达到一定的科普目的。” 周辰瑜想了想,说:“想法是好的,但是你这样不就做成纪录片儿了?现在的年轻人看综艺都是图个热闹,谁愿意看你这么枯燥的内容?” “这就是创新的关键所在,”晏朝答道,“我希望能让你,你师哥,周双双,还有关辰枫他们,总之就是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视角出发,来带动观众。这档节目不仅仅是做一些笼统的介绍,而是记录你们每一个人的工作日常,再现你们的学艺生涯,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将曲艺文化渗透到年轻群体之中。” 周辰瑜难得地沉默了一阵儿,问:“叫什么名儿?” 晏朝说:“就叫《角儿》。”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周辰瑜似乎整个人都微微一怔。 就在晏朝以为他要说点儿什么正经话题的时候,就听他笑道:“小晏老师不愧是未来的金牌pd,连综艺策划案都这么别出心裁。” 晏朝无奈道:“你先别急着吹我,倒是说说愿不愿意加盟?” “这不是废话么,你要干什么大事,哥哥我怎么可能不两肋插刀?”说着,周辰瑜又笑了笑,“更何况这还是给我们做免费推广呢。” 晏朝说:“但我就是在想,你师爷,还有你师伯他们,能同意么?” “我师爷你也见到了,他严是严,但绝对不是老顽固。”周辰瑜说,“至于我师伯他们……他们爱来不来,大不了你就来我们夏清园儿拍,我堂堂一个园主,这点儿小事儿还是做得了主的。” 听了他的话,晏朝久久没有出声。 他从前没有想过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王晖,还会有第二个人,对他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予以无条件的支持。 更何况前者的支持总是带有目的性的,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补偿的心理驱动。有时候甚至让晏朝觉得,别说是做异想天开的综艺了,自己就算是想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只要在王晖的职权范围内,对方都根本不会拦着他。 但周辰瑜是不一样的。 周辰瑜能够明白他的想法,并且从来不曾嘲笑他的天马行空。 有那么一瞬间,晏朝忽然间明白了,周辰瑜常说的那一句“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沉声道:“周辰瑜,谢谢你。” 周辰瑜依旧是玩笑道:“大恩不言谢,除非以身相许。” 他的声音里满是戏谑的笑意,晏朝知道他不过是在开惯常的玩笑,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一时间像是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 ……如果他不是在开玩笑就好了。 认识周辰瑜以来的种种经历,连同这个除夕的夜晚,不断地在晏朝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 明明从刚认识他开始,就对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嫌弃,可是最后事情的发展,怎么会莫名奇妙地歪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让晏朝过早地成熟,将真实的自我封闭在了无懈可击的皮囊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 更何况进入了娱乐圈这个所谓的“大染缸”后,他更加心知肚明,这世间根本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好意,更没有绝对单纯的感情。 唯独周辰瑜,在他逐渐程式化的生活里,如同一尾自由自在的游鱼,毫无防备地闯进了晏朝心底的那道海岸线。 晏朝二十来年的人生里,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这样奇妙的感觉。 他一向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这一回,他一样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如此要了命一般的覆水难收。 可是晏朝非常清楚,无论再如何靠近,但两个人的身份和背景,都决定了他和周辰瑜从一开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晏朝可以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但周辰瑜不一样。 传统曲艺世家里的子弟,别说都是钢铁直男了,甚至或多或少地还有点儿直男癌,大概骨子里压根就不会对自己的性向产生怀疑。 周辰瑜自己也说过,之所以嘴上浪荡,本质是因为默认彼此都是直男。如果晏朝这会儿贸然地捅破那层窗户纸,弄不好只会把他吓一跳,最坏的结果是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更何况今晚饭桌上的那些话,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晏朝,周辰瑜身为周家的曲艺传承人,将来也一定会和他的师父、师哥们一样,到了年龄,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传宗接代于他而言才是正道。 想到这,晏朝的耳畔不知怎么地,忽然间响起了周辰瑜常挂在嘴边儿的那一声“媳妇儿”。 这样一个向来让晏朝羞于启齿的称呼,却总是被周辰瑜叫得理所应当、自然无比,配上那副玩世不恭的北京小爷的口气,莫名奇妙地让人觉得好听得要命。 可是除了对自己,晏朝不喜欢听到周辰瑜在其他的任何场合说这个词。 因为每当他一说这个,台下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女孩儿热切地回应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晏朝,不知道哪一天,就真的会有那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成了周辰瑜真正的媳妇儿。 一想到周辰瑜在台上那副撩妹自如的浪蹄子模样儿,晏朝的心里就蓦地升腾起一阵莫名的火气,恨不得建一座金屋,把他绑回家,藏起来,再也不让别人看到。 这样想完,晏朝又为自己荒诞不经的想法感到一阵好笑。 他自认是个心性淡定平和的人,向来没有什么人或物,能激起他这样强烈的占有欲。 除了周辰瑜。 恍然间,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晏朝在黑暗中扭过头,只见身旁的人正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盯着周辰瑜那张俊美的脸,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着对方好看的轮廓。 他的目光在周辰瑜的脸上肆无忌惮地逡巡,风流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削薄的嘴唇。 然后定格在了那个位置。 这两片温软的薄唇,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日复一日的春秋大梦里,婉转流连于他的周身,撩拨起一阵又一阵无法平息的业火。 这是晏朝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场景,那人轻缓的呼吸声如今近在耳畔,让他的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疯狂跳动起来。 晏朝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在他的薄唇上烙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他果真如同一尾鱼一般,睡着的时候连嘴唇都是凉的,因而在触碰到那两片柔软的一瞬间,晏朝的心头一荡,只觉得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又化成了一汪轻柔的泉水。 就在那汪泉水里,睡着他的小美人鱼,尾巴尖儿上闪烁着波光粼粼,仿佛晦暗天地里的一线生机。 晏朝年纪不大,却背负很多苦楚,他也早就习惯了孑然一身,从来不敢对未来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是周辰瑜给了他一点甜,能解世间一切苦的甜,他明知道不该如此,却无法克制地食髓知味,不由自主地奢求更多。 忽然间,周辰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晏朝心下一惊,蓦地直起身来,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而自己却完全没有想好该作何解释。 还好,周辰瑜睡觉一如既往地沉,这一阵细微的动作过后,依然是长久的酣眠。 晏朝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一时间又对自己刚刚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儿感到哭笑不得。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小心翼翼地偷得一个心上人的吻。 可一个吻怎么能足够呢。 周辰瑜分明已经给了他那么多,但哪怕是这些全部加起来,都还远远不够。 明知他们之间还隔着重重阻力,但晏朝连半点儿别的都没法再考虑。 隔山则移山,隔海则填海。 晏朝贪得无厌,如今只想要他。 63.情侣床厅 作为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晏朝大年初一起床的第一件事,依然是登陆微博,激情吃瓜。 和往年一样,热搜榜上的半壁江山都和春晚相关,各大营销号也纷纷发出投票,到处都是“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 这种投票摆明了就是靠粉丝投出来的,好给营销号赚kpi,不过贺辰烽和周辰瑜的粉丝一样能打,投票数量在一众流量明星中也丝毫不逊色。 虽然大过年的,依然有少量黑粉如同孤儿一般锲而不舍地骂街,但总体来看,他们的节目得到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祖国江山一片大好,人民生活十分幸福。 晏朝又搜索了一下周辰瑜的实时广场,果然,通稿已经安排上了。 “《谁说我们是花瓶?周辰瑜实力打脸了解一下》” “《二十多岁就把相声说上春晚,有颜值有实力,沉鱼哥哥我pick了!》” “《不仅仅是影帝和综艺嘉宾,他们更是青年相声演员》” …… 晏朝随手翻了几条,不用查,他都能猜到这是谁的手笔。 他正想着,手机就忽然震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周辰瑜,只见对方还在呼呼大睡。晏朝怕吵着他,闪身进了他房间里的浴室,关好门,这才按了接听键。 “新年快乐,”那头传来王晖的声音,“今年……还是一个人吗?” 晏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不是,在周辰瑜家。” 王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跟他进展挺快。” 他这句话的用词实在是太奇怪了,晏朝愣了愣,下意识地否认道:“你想哪儿去了,他就是看我一个人可怜,才带我回他家过年的。” “我没想哪儿去啊,”王晖在那头忽然笑了,半晌,语气才又认真了起来,“你能交到真心待你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王晖向来是只老狐狸,晏朝这会儿摸不清他的底细,生怕他看出了自己的那点儿心思,于是飞快地换了个话题:“大年初一还不忘安排通稿,你倒挺敬业。” 王晖说:“你的小朋友,我能不上心么?” 晏朝又被他这个猝不及防的称呼噎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王晖又主动开口道:“那你和他好好玩,我这两天忙着应酬拜年,改天再去看你。” 晏朝下意识地生硬道:“不用。” 说完,他又感觉到自己拒绝得太过不留情面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你和你……家里人好好过年就行了。” 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晏朝生怕他下一句就会说出什么让彼此不快的话,于是匆匆忙忙地和他告了别。 等他走出浴室,周辰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正和刚才的他一样低头玩着手机。 见到晏朝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晏哥哥,新年好。” 晏朝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周辰瑜混不吝地笑了笑,问他:“今天什么安排?” 晏朝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回家,不然呢?” 周辰瑜撅了撅嘴:“大年初一你就搁家里苟着,不闷啊?” 晏朝:“那你还想干嘛?” 周辰瑜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咱看个电影儿去呗,老贺的。” 晏朝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年的贺岁档有一部贺辰烽主演的喜剧片,制作不小,宣传的排场也挺大,连他这样对这种无脑商业片不感兴趣的人都听说过好几次了。 但晏朝还是下意识地道:“大年初一,看电影的人那么多,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就是因为人多,才不容易被认出来,包严实点儿就行了。”周辰瑜一脸无所谓道,“再说了,就算被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咱俩还怕被曝光恋情?” 晏朝:“……” 就见周辰瑜对他抬眸一笑:“反正咱俩的恋情早都坐实了。” 晏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烦躁地转过了头,懒得和他掰扯这个,换了个问题:“今天难道没人来你们家拜年?” 周辰瑜漫不经心道:“这种虚与委蛇的事儿,有我师父应付就行了,我还是个孩子。” 晏朝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巨婴。” 今天早上本来起得就晚,等两人收拾完下了楼,已经是半中午了,周双双也才起来不久,睡眼朦胧地坐在沙发上。 好在大过年的,大人也懒得责怪他们,师娘贴心地给他们热了早饭,三人就围坐在了餐桌前。 周双双揉了揉眼睛,依然是一脸睡不醒的神色:“我都好久没睡过这么饱的觉了,吃完饭我还要接着睡。” 周辰瑜看着她,笑了笑,顺手把手里刚剥好的白煮蛋放在了她的碗里:“大小姐,一年到头的,您辛苦了。” 周双双看着碗里的白煮蛋,眼睛里瞬间焕发出了一丝光彩,她刚要开口,就听周辰瑜又说:“今年祝您越来越红,坐稳国民第一女爱豆交椅,最好再偷偷找个帅气小哥哥,谈一场不会被狗仔曝光的恋爱。” 周双双的脸瞬间又黑了:“谁告诉你我想谈恋爱了?” 周辰瑜露出一个坏笑:“当初上综艺,也不知道谁羡慕王宝钏呢。” 周双双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骂道:“你懂个屁。” 晏朝看着小妹妹的这副表情,心里莫名也感到有点好笑。 周辰瑜这个人,看似满嘴骚话,实则不解风情到了极点,偏偏他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 说他死直男,简直都是对直男的侮辱。 一想到这,晏朝不禁又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一丝怅惘。 周双双忿忿地咬了两口白煮蛋,这才闷闷地问他:“哥,你今天去哪儿?” 周辰瑜朝身旁的晏朝努了努嘴:“和你小晏哥看电影去。” 周双双瞬间抬眸看向了晏朝,尽管她眸子里的情绪转瞬即逝,但是晏朝还是飞快地从那个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晏朝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就听周双双说:“我也要去。” 周辰瑜看了她一眼:“你刚还说要在家睡觉呢?” 周双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现在又不想睡了。” 周辰瑜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可拉倒吧,你一个顶级流量,那么扎眼,跟我们上街,万一被人认出来,分分钟就被粉丝围攻了。” 周双双不服气道:“那你们俩就不怕被认出来了?” 周辰瑜摊了摊手:“我们俩可没你红。” 两人还没争执完,就听师娘在客厅说:“双双,你就甭跟着你哥瞎凑热闹了,说好了今天去看你师父的,这么快就忘了?” 师娘说的自然是周双双自幼学京韵大鼓拜的师父。 周双双虽然最终没有将这条路走到底,但也并没有彻底放弃鼓曲,依然和师父保持着良好的感情。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这份其他爱豆没有的独门特长,也成了她的圈粉利器之一。 身为曲艺人,毕竟师门大于天,周双双经她妈妈的提醒,想起了这码事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和周辰瑜他们出去看电影的提议。 晏朝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觉得小妹妹有点儿可怜,一边却又为“情敌”的落败感到一丝隐秘的小开心。 ……居然沦落到和周辰瑜十九岁的小妹妹争风吃醋的地步,晏朝简直忍不住为自己感到可耻。 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周辰瑜已经在网上订好了电影票。 吃完饭,两人戴好了口罩和鸭舌帽,确保足够低调后,就在周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出了门。 大年初一的电影院堪称人山人海,自助取票机的前面排着一溜长队,周辰瑜于是对晏朝说:“我在这儿排着,你去买零食。” 晏朝看了他一眼:“刚吃完饭,你就能吃得下零食?” “我吃饭的胃是一个胃,吃零食的是另一个,”周辰瑜理所当然道,“再说了,没有爆米花的电影还叫电影么?” 晏朝无奈地笑了一声,懒得和他掰扯这些歪理:“行行行,爆米花。喝点儿什么?” 周辰瑜却皱眉道:“就吃个爆米花?你也太没情趣了吧?” 晏朝:“……小祖宗,你看电影来的还是野餐来的?” 周辰瑜一脸嫌弃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是我去买吧。” 没等晏朝反应过来,周辰瑜就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他手上,晏朝低头一看,屏幕上是取票的二维码。 周辰瑜居然把手机这样的私密物品随随便便地就给了他,虽然晏朝知道这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秘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滋长起一阵微妙的情绪。 贺岁档一向火爆得要命,取票机前的队伍排得望不到头,以至于等周辰瑜都买完零食回来了,还没有轮到他们。 周辰瑜左右两边各抱着两只堪比全家桶的大纸杯,分别装满了爆米花、薯条、鸡块,手腕上还滴溜着两杯可乐。 晏朝打量了他几秒钟,忍不住露出了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周辰瑜不满地嘟囔道:“你还愣着干嘛,接一下呀。” 晏朝于是一言难尽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两个巨大的纸桶,又把手机还给了他,这才忍不住幽幽地道:“……你是猪吗?”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从他手上的纸桶里抽出来一根薯条,猝不及防地喂到了他的嘴里。 晏朝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就见他展颜一笑:“呀,你居然吃猪食。” 晏朝:“……” 说话间,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俩,周辰瑜伸手扫了扫二维码,就听到自助取票机发出一声巨大的ai语音播报:“双人情侣床厅一间。” 晏朝:……??? 周辰瑜小声道:“大惊小怪什么,这不是怕坐大厅被人认出来么。” 然而已经等不及晏朝开口了,这声巨大又突兀的响声瞬间引来了周围无数好奇的目光,当看到正在取票的人居然还是两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讶异了。 晏朝低着头,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脸上的帽子和口罩,刚要催周辰瑜赶紧走,就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激动的尖叫: “沉鱼落雁!!!” 64.百年好合 ……excuseme??? 都裹得这么严实了,全身上下就露出来了一双眼睛,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事实证明,晏朝不仅严重低估了艳遇女孩的火眼金睛程度,还严重低估了艳遇女孩的分布广度。 比如此时此刻,这声尖叫过后,人群中沉寂了一秒,然后就像一粒火星投入了木柴堆,瞬间引燃了一大片更疯狂的尖叫声: “晏朝!”“周辰瑜!” 这一阵儿尖叫声过后,周围就是方才没认出来他们的人,这会儿也意识到他们是谁了。 取票机附近一时间炸了锅,整个影院售票厅的人都一窝蜂地向这边涌来,几秒内就把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所有人都默契地掏出手机开始咔咔拍照,场面之壮观,堪比动物园参观狗熊出洞。 猝不及防地面对着这么多的镜头,晏朝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自己此刻的形象。 穿得跟要去银行抢劫似的,手上抱着两个巨型纸桶…… 简直怎么看怎么像个智障。 他身旁的周辰瑜倒是反应快,这会儿也不恼,从善如流地对着众人的镜头招了招手,立马引发了一阵更疯狂的尖叫。 好在取票机旁边的保安小哥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护住了他们,同时拿出对讲机汇报状况。 一分钟不到,这边就赶过来了一整队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排在前面的那个看了一眼晏朝和周辰瑜,小心翼翼地问:“还……还看吗?” 没等晏朝开口,就听周辰瑜毫不犹豫地答道:“看啊,干嘛不看?” 于是在周围一片移动的镜头中,一队保安护着两个人走向了售票口。 立马就有观众想要跟着他们往里挤,检票人员接过周辰瑜手中的票后,对着后面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别跟了,双人情侣床厅!” 晏朝:“……” 这位大哥,真的不用再重复一遍的…… 两人在保安队的护卫下,终于顺利地走进了传说中的情侣床厅,保安大哥们在他们身后贴心地关上了门,露出一脸岁月静好的微笑。 ……神他妈夫妻双双送入洞房。 晏朝糟心地走进这间不大的情侣包房,然后就被内部的设施吓了一跳。 一张双人床大喇喇地摆在正中央,整个包房都是粉红色的,墙壁上还点缀着一颗颗红色的小桃心,暖黄色的灯光幽沉而暧昧,房间角落里的香薰机吐露着阵阵玫瑰的香气。 ……这什么电影院,这他妈分明就是个打/炮圣地吧! 晏朝看了一眼床前面的大荧幕,生怕接下来要放的根本就不是贺辰烽的贺岁片,而是什么岛国爱情动作小电影。 身旁的那位钢铁直男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他十分欢快地往床上一倒,柔软的床垫就跟蹦蹦床似地,把他往上弹了弹。 周辰瑜闭着眼睛,一脸满足地感慨道:“这情侣厅也太爽了,以后看电影我次次都买这儿。” 晏朝的脸色瞬间一沉,下意识地问他:“你还想约谁看电影?” 周辰瑜睁开眼睛,冲他挑了挑眉:“你啊,约吗?” 晏朝:“……叔叔我们不约。” 周辰瑜笑嘻嘻地在床上滚了两下,目光忽然锁定在了床头。 然后晏朝就看见,他伸手从枕头旁边,拿出来了一个烟盒大小的小盒子。 但那显然不是烟盒。 晏朝:“……” 喂?110吗?可以举报这家电影院公然出售淫/秽/色/情物品吗? 周辰瑜摆弄着手上的那盒东西,已经笑得快不行了。 他在床上笑得翻过来滚过去,看得晏朝一阵唇焦口燥。 晏朝只得糟心地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没好气道:“你小心房间里面有摄像头。” 周辰瑜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床:“刚好,咱俩来个现场直播?” 晏朝看着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简直快要气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盒东西全都用光。 他心浮气躁地走到床前,把手里的大桶放在周辰瑜的手边,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畔。 坐得离周辰瑜足足有八丈远。 偏偏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好死不死地道:“小晏哥哥,你离人家那么远干嘛呀?昨晚上才共度良宵,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啦?” 说着,他伸出手扯了扯晏朝的袖口,冰凉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晏朝的手腕,瞬间就撩起了晏朝心里的一阵邪火。 晏朝猛地翻了个身,扣住了周辰瑜的手,没想到动作太大,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放倒在了晏朝的身下。 这突如其来的大面积的肢体接触,让晏朝整颗心都倏然停止了跳动。 周辰瑜显然也愣住了,一副完全身处状况外的模样儿,直勾勾地盯着晏朝,眨了眨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电光火石之间,晏朝难免再次冒出了一阵冲动。 然而没等他的冲动兑现,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就猛地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电影背景音,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大好的气氛,瞬间就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晏朝重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坐好,假装无事发生过。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对方已经被前方的电影屏幕吸引了目光。 晏朝于是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上面已经播放起了电影的片头。 乍一看到贺辰烽那张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两人都有点儿不太习惯,周辰瑜更是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这是一部爱情喜剧片,情节大概就是以搞笑为主,目标受众很明确,就是过年期间来看电影的小情侣们。 几分钟的片头播完,大屏幕上出现了悬浮的电影名字: 《百年好合》。 听名字就很土。 不过情节还是不错的,别的不说,至少笑点很密集。 贺影帝的演技就不用说了,女主角虽然是一位年轻貌美的流量小花,但演喜剧片也很能豁得出去,整体的笑果十分不错。 晏朝对于这种嘻嘻哈哈的爱情喜剧向来不那么感冒,不过抱着看热闹和看熟人的心态,倒也还算乐呵。 这部电影里的感情戏不少,贺辰烽和漂亮的女主角动不动就是花式调情,晏朝不由得分神地想,不知道邓薇看到这些镜头,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末了他又在心里感慨,虽然相声界都说搭档如夫妻,但幸好都是男人。像这种和女演员卿卿我我的镜头,才是真的难免让人心情微妙。 从前只觉得相声演员的媳妇儿不好做,成天台上要被拿来砸挂,动不动就成了ntr对象。 如今才发觉,电影演员的媳妇儿更是不好做。 最不好做的是邓薇,两样儿都占全了。 晏朝不由得胡思乱想,要是自己看到周辰瑜和其他女孩儿这样腻腻歪歪,估计分分钟就得气得七窍生烟。 想完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又自觉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周辰瑜的媳妇儿? 晏朝无声地叹了口气,前方的大屏幕上已经演到了感情戏的高潮情节,激动人心的bgm下,贺辰烽和女主角来了个深情款款的对视。 下一秒,两人就正对着镜头,接了个情意绵长的法式热吻。 以往的电影里也没少看过这样的画面,晏朝向来都是毫无感觉的,但这会儿和周辰瑜在一起,他就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他努力地整理好表情,刚想微微侧过头去看对方,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沉。 晏朝的心也跟着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侧目去看那个靠在自己肩头的人,然后就发现…… 对方双眼紧闭,已经陷入了酣眠。 晏朝:…… 有事吗? 接吻的重要情节,他居然看睡着了? 这也就是和晏朝了,下回要是和他的相亲对象,周辰瑜也在这种时候枕着人家姑娘睡大觉么? 这人真的活该注孤生吧? 晏朝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一时间连看电影的心情都没了。 看周辰瑜睡得那么香甜,他又不忍心把对方吵醒,于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电影结束,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肩膀都被他枕麻了。 欢快的片尾曲响起,这只死猪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晏朝只好认命地由他枕着,另一只手打开手机,无聊地刷了刷微博。 没想到一打开热搜榜,就看到了热搜第一,大喇喇地挂着一个无比劲爆的词条: “晏朝周辰瑜百年好合” ??? 65.老鹿蹒跚 『@八卦xx:艳遇女孩过年了!今天终于拥有了真正的艳遇!大年初一,有人在某电影院里偶遇了相约去看《百年好合》的晏朝和周辰瑜!两人这是一起去为师哥贺辰烽的电影打call吗?[憧憬][图片]』 “噗,看到这个热搜吓了一跳,原来《百年好合》是电影名字啊,23333” “啊啊啊大年初一一起看电影!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沉鱼落雁szd!!!” “本现场围观群众悄悄说,他俩包的是双人情侣床厅……” “woc???搞到真的了???” “姐妹们不要激动,两人就是好朋友啦!包情侣厅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吧!(虽然最后还是被认出来了)” “求求了,别问,问就兄弟情!” “呜呜呜我流lui了,这什么神仙爱……兄弟情!” “哈哈哈小晏手上抱着两大桶零食?好可爱啊!一直以为像他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哥哥不会吃零食的2333” “小晏真的不喜欢吃零食,倒是小鱼比较喜欢,这绝对是在帮他拿[坏笑]” “妈耶,小晏是什么宠妻……呸,宠兄狂魔!” “艳遇女孩们!沉鱼落雁同款电影怎能不get!《百年好合》约起来![憧憬]” “冲鸭!为师哥的票房贡献一份力!” …… 晏朝看到这,总算是明白了。 这个热搜绝对是《百年好合》的发行片方买的。 然而……你们买热搜就买吧,有必要这样直接把大名放在热搜第一吗?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两个人出柜了呢! 怪不得这个热搜能直接冲到第一,这是欺骗了多少吃瓜群众蠢蠢欲动的心啊! 标题党要不得! 这热度蹭的,简直就是人血馒头啊! 晏朝在内心吐槽了好一阵,又想起来这怎么说也是贺辰烽的电影,为他增加票房,人血就人血吧。 他正无奈地刷着评论,肩头那只睡得跟死猪似的另一位当事人终于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辰瑜抬眸看看晏朝,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愣了好一会儿,才睡眼朦胧地呢喃道:“我睡着了?” 晏朝这才活动了一下被他枕麻了的肩膀:“拉着我来看电影,结果自己又在这儿睡大觉。” 周辰瑜悻悻道:“还不是它这间大床房太舒服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晏朝没好气道:“那你躺床上睡啊,靠着我睡干嘛?” 周辰瑜冲他眨了眨眼睛:“你好睡嘛。” 晏朝:“……” 他简直受够了每次被周辰瑜调戏还无言以对的感觉,索性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把手机递给周辰瑜:“你自己看热搜。” 周辰瑜接过来一看,惊道:“哟,大过年的,这祝福咱俩呢?” 晏朝:“……” 他真的怀疑周辰瑜的脑回路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就见周辰瑜对他湛然一笑:“行啦,不就是片方买个热搜嘛。” 晏朝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不是个傻子。 就听周辰瑜又说:“冲着刚那副阵势,我就知道咱俩今天肯定不会消停。为了我师哥的票房,牺牲一下吧,嗯?” 他这句话说完,晏朝立马又没脾气了,只好道:“到时候票房赚了钱,让你师哥给我也分一杯羹。” 周辰瑜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算得这么清呢,小弟妹?” 晏朝:“……” 放在以前,他或许还能骂周辰瑜一句“滚”,可是如今,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每次一对上那人闪闪亮亮的眸子,他就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晏朝觉得自己简直要憋屈死了。 一旁的周辰瑜却什么也没意识到,他从床上坐起来,无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晏朝说:“这热搜都上了,咱也得回应一下吧?” 没等晏朝想明白他打算怎么个回应法,就被周辰瑜拉到了屋里贴着的《百年好合》的海报前。 周辰瑜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晏朝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于是他和周辰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海报上的贺辰烽旁边,留下了一张沙雕无比的三人合影。 周辰瑜低头看了一眼照片,心满意足道:“咱俩真是沉鱼落雁,连直男自拍角度都如此完美。” 晏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没过一会儿,微博就传来了一声特别关注提示音。 『@周辰瑜:贺岁大片《百年好合》了解一下?(五毛一条,括号里的删掉)[图片]』 看着这条微博,晏朝忍俊不禁。 不愧是相声演员,还真是天生地擅长抖机灵。 既配合热搜给《百年好合》做了宣传,又对电影片方这种买热搜做营销的行为暗戳戳地调侃了一番,但这样的方式,又确实不失为一种良好的宣传手段。 果然,这条微博一发,评论区瞬间被一片“哈哈哈”占据。 晏朝想了想,转发了他的微博。 『@晏朝:哥们儿求拉群,有钱一起赚//@周辰瑜:贺岁大片《百年好合》了解一下?(五毛一条,括号里的删掉)[图片]』 发出去没多久,微博又传来了提示音,激情吃瓜的贺师哥果然又出现了。 『@贺辰烽:删掉重发,否则扣钱[再见]//@晏朝:哥们儿求拉群,有钱一起赚//@周辰瑜:贺岁大片《百年好合》了解一下?(五毛一条,括号里的删掉)[图片]』 在底下一连串的“哈哈哈”中,这一出莫名奇妙的闹剧总算是收了尾。 真是便宜了《百年好合》的宣传项目组,估计他们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一出电影看完,两人也该撤了。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粉丝得知了他们的具体位置,正在电影院附近蹲守。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电影院的经理带着他们,从消防通道直接进了地下车库,总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周辰瑜把车开上了路面,晏朝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大年初一的市中心,街头处处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灯笼,将路面都映得一片发红。 街上满是挤挤攘攘的行人,无论是小情侣还是一家几口,脸上都是幸福美满的笑容,晏朝都不禁看得为之动容。 就听周辰瑜说:“急着回家么?” 晏朝转头看向他:“你还想去哪儿?” 周辰瑜笑道:“不看场花灯,还算是年初一么。” 周辰瑜对京城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是门儿清,连导航都不用开,七拐八拐地,转了几条街,就带着晏朝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花灯展览地。 晏朝虽然也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些年,但他向来不爱热闹,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周辰瑜弄得转了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周辰瑜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附近了,这会儿人挨人、车挤车的,他依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然后就带着晏朝往灯市里面走。 晏朝看着附近闹哄哄的人群,不禁担心道:“你确定要去?万一再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天儿这么黑了,谁看得清谁啊?”周辰瑜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再说了,就算真被认出来,不也就是再上一回热搜的事儿么。” 晏朝看着他这副豁达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一时间也不再畏首畏尾了。 晏朝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灯市。他从前对花灯这种传统工艺的印象,无非也就停留在那几张流传甚广的图片,这会儿细细一看,才发觉花灯的种类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灯市门口就是一出舞龙灯表演,前方的一个人手里举着一颗彩珠,后面的十几个人各自手拿一根棍子,支撑着龙骨,形成一整条发着光的巨型长龙。 旁边还有人敲锣打鼓地配合着,一条龙灯上下翻飞,左右摇摆,场面甚是壮观。 周辰瑜看着晏朝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连这个都没看过,你到底有没有童年啊?” 晏朝无奈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在北京长大,有这么便利的条件。” 周辰瑜撇了撇嘴:“那你来北京以后不就有这条件了?不是照样没来看过。” 晏朝下意识地说:“这都是谈恋爱的小情侣才看的玩意儿,我一个单身狗凑什么热闹。”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说得好像他正在和周辰瑜谈恋爱似的,晏朝的心不由得后知后觉地怦怦直跳。 好在周辰瑜压根没在意他的这句话,他带着晏朝接着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哼起了一个晏朝从来没听过的调子:“正月里锣鼓儿敲,大街那个以上多么热闹,家家花灯挂,众人都来瞧……” 晏朝凝神听了两句,虽然从前没听过这首,但通过这个熟悉的旋律,凭借他认识周辰瑜以后积累的经验,也大约明白了,应该是一首北京小曲儿。 就听周辰瑜接着唱道:“小寡妇逛灯没人领着……” 晏朝听到这儿,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没好气道:“你说谁寡妇呢?” 周辰瑜笑道:“反正不是说你,你爷们儿我还没死呢。” 晏朝:“……你死了算了。” 周辰瑜也不恼,依旧厚着脸皮道:“别介呀,以后你再想看灯,哥哥我随时奉陪。” 晏朝哼了一声,脸上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意识到自己此刻心里的悸动,晏朝又不由得后知后觉地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周辰瑜明明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可是为什么总是给他一种正在谈恋爱的错觉? 让他的心里动不动就老鹿蹒跚,自己却又偏偏抽身得飞快。 等他把这个人拐到手,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66.天桥夜游 再往里走,一路上的花灯越来越多,有传统的走马灯、宫灯、纱灯,也有现代化的卡通形象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制作都精美无比,巧夺天工,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花灯并不都是用来展示,也有不少商贩在摆摊,大约都是吸引小孩子的,基本上都是各种流行的二次元人物。 走着走着,晏朝忽然被身旁一个小摊位上的一只锦鲤花灯吸引了目光。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见这只锦鲤小巧精致,只有巴掌那么大,被一根棍上连着细绳拴住,内部的小彩灯发出红色和金色的光芒。 卖花灯的大娘热情道:“小伙子眼光真好,这只小鱼就剩下最后一只了。” 晏朝于是问她:“多少钱?” 大娘说:“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卖你二百八十八。” 周辰瑜一听,刚要拦他,就见晏朝已经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 没走出两步,周辰瑜就数落他道:“你怎么这么好坑啊?就这么个地摊儿上卖的小玩意儿,成本连二十都不值,你花二百多?” 晏朝把那只小小的锦鲤拎在手上,说:“我乐意。”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合着您这是要弥补遗失的童年呢?” 说着,他拿起晏朝的那只小锦鲤,一脸嫌弃道:“就算要弥补童年,你买个天线宝宝都比这玩意儿强啊,这什么小丑鱼,难看死了。” 晏朝也看了一眼那只小鱼,固执地道:“我喜欢。”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原来竟也会是这样一个幼稚的人,幼稚到连看到一只小鱼形状的花灯,都忍不住想据为己有。 可是这只真正的小鱼,什么时候才能游进他的池塘呢? 然而身旁的小鱼却只顾着嘲笑他了,两人接着往前走,很快就走出了灯市,来到了一个广场附近。 晏朝看着不远处的高楼上,闪着光的“天桥剧场”四个字,这才知道,两人现在正身处天桥附近。 晏朝虽然没来过几次天桥,但对这里的历史却也是有所了解的。 正所谓“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这里曾经有着最为繁华的平民市场,形成了独特的市井文化,历经沧桑,却又经久不衰。 同时,天桥作为百年前的文化娱乐中心,更是不少传统曲艺兴起的地方。 想到这儿,晏朝笑着问周辰瑜:“你要是穿越回民国,是不是就得在这儿撂地卖艺了?” 所谓“撂地”,就是在地上画个白圈儿,作为演出的场地。 周辰瑜拿脚蹬了蹬地面,说:“是啊,我就在这儿画口锅。” “画锅”是撂地的行话说法,因为锅是做饭用的,画了锅,就是圈了个卖艺的场地,艺人就有碗饭吃了。 说着,周辰瑜又冲晏朝挑了挑眉:“不过我可不会傻站着说一辈子相声,我就等着用这口锅圈住晏大爷,娶我回家做姨太太呢。” 晏朝的脚步一顿,扭头去看他,只见他脸上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儿,估计就是等着看晏朝吹胡子瞪眼呢。 晏朝知道,他的这种话,其实本意都是想恶心自己,然后看自己的笑话。 可谁成想,晏朝不仅没被他恶心到,还一不小心就当了真。 晏朝于是也似笑非笑道:“那你就等着吧。” 等等看,总有一天要把你娶回家的。 周辰瑜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因为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吸引了。 晏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是个卖冰糖葫芦的。 晏朝不禁哭笑不得:“干嘛,想小冰糖了?” 周辰瑜毫不掩饰道:“你想多了。” 晏朝知道他是嘴馋了,无奈道:“你怎么老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辰瑜撇了撇嘴:“童心未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摊子前面,周辰瑜看着那一方小小的玻璃箱子,说:“来两个腰果儿的。” 晏朝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周辰瑜却没理他,很快地付了钱,把其中一串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的手上。 等两人走出去了几步,周辰瑜才说:“我一个人吃,像个傻哔似的。” 晏朝不由得乐了:“你也知道啊?” 周辰瑜说:“所以让你陪我一起傻哔啊。” 晏朝看了一眼手里的冰糖葫芦中间串着的一颗颗腰果,匪夷所思地问他:“你喜欢吃腰果?” 周辰瑜看着他一笑,意味深长道:“吃啥补啥嘛。” 晏朝瞥了他一眼:“你真的肾虚?” 没想到周辰瑜一聊到这个话题就开始动手动脚,他忽然伸出手,就往晏朝的腰间掐:“谁肾虚啊?” 晏朝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想试试是吧?” 没想到周辰瑜对着他湛然一笑:“行啊。” 说着,他还嫌不够似的,反过那只被晏朝握着的手,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冰凉而麻痒的触感搔刮在晏朝的掌心,将他的心也撩拨得一阵意乱,让他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下意识地松开了周辰瑜的手。 周辰瑜得意地挑了挑眉:“学着点儿,这叫以柔克刚。” 晏朝被他弄得心烦意燥,没好气道:“学个屁。” 晏朝觉得自己都快被周辰瑜克死了。 他们两个人像小学生似地咬着冰糖葫芦,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好在这个点儿的街头,到处都是和他们一般大的年轻人,路上又黑,倒也不显得扎眼。 但走了一会儿,晏朝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家年轻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只有他们两个大龄单身男青年。 周辰瑜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抬眸看向晏朝,好奇地问:“哎,你说我这种从小长在男人堆儿里的,母胎solo也就算了,你堂堂一个大学校草,身边儿那么多漂亮妹妹,怎么居然还会一直单身?” 晏朝一听到他这副直男语气,尤其是那句“漂亮妹妹”,就气不打一出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漂亮妹妹?”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哪有,我就是没上过大学,好奇嘛。” 说着,他又扒了上来:“大学生活好不好?” 晏朝瞥了他一眼:“你试试?” 周辰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谁跟你开车了,我说正经的,上大学是不是特别爽,天天就是吃喝玩乐?” 晏朝不由得笑了:“你这话是听高中老师说的吧?” 说完,他又立马反应过来了什么,但周辰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不好意思,我没上过高中。” 语气骄傲得好像他初中毕业就直升北大似的。 晏朝无奈道:“大学一样很忙的好不好,而且我们新闻系比一般的文科事情还多。” 周辰瑜接着问:“那你们平时都干什么?” 晏朝说:“拉片儿,拍片儿,剪片儿;看稿子,写稿子,改稿子;跑采访,做采访,写采访……” 没等他说完,周辰瑜就摆了摆手:“您的大学生活确实不怎么丰富。”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啧啧道:“你说你好歹也在京城里,平时过得那么无聊,怎么就不想着听听相声呢?” “认识你之前,我可能一年到头也就在春晚上听一回相声。”晏朝坦然道,“不过那时候身边儿的女同学听相声的倒不少,还有几个你的粉丝。” 周辰瑜讶然地抬眸看向他:“那么早就粉我了,那可真是老粉儿。” 他不由得感慨道:“你说说,你要是早点儿跟她们一起来看我,咱俩何至于到现在才认识。” 听了他这句话,晏朝的心里不由得暖意融融的,难得地没怼他:“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反正他还没娶媳妇儿。 就听周辰瑜接着感慨道:“小晏,认识你真好。” 他的这种话每次都说得直白又坦诚,虽然没有半点儿暧昧的意思,却总是忍不住让晏朝心头一动:“怎么了?” 周辰瑜说:“你不知道我们这行,打小儿就确定了搭子,所以干什么都是成双成对儿的,就像关辰枫和江辰池那样。可是贺辰烽比我老那么多,我和他搭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成天和他媳妇儿腻在一起,显得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他转过头,对晏朝露出了一个湛然的笑容:“自打遇到你,我也总算是有个伴儿了。” 晏朝看着他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开心,觉得这人怎么傻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玩儿这种“找到一个好朋友”的小游戏呢。 可当他看着周辰瑜的眸子里干净透亮的光芒时,一时间又觉得动容。 这大概多少和个人的成长环境相关,周辰瑜是传统的大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身边儿的长辈和同辈都对他宠得要命,职业的特殊性也决定了他跟职场上那些复杂的利益网络沾不上太大的边。 但晏朝就不一样了,在那样特殊的家庭背景下长大,还没毕业就一脚踏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尽管难得地成为了一股清流,但还是按照大多数人认可的样子,活成了一个所谓的“聪明人”。 周辰瑜最为吸引人的,大约也就是他身上的那种恣肆与天真。 就听周辰瑜接着说:“幸好你没对象,不然谁陪我大年初一在街上遛弯儿呢。” 晏朝的神色一动,转头看向他。 周辰瑜一脸认真地叮嘱他:“所以在你哥哥我脱单之前,你也不许找对象。” 晏朝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我就等到你脱单的那天再找对象。” 反正都是同一天,有什么区别呢。 67.小保姆 坐在副驾驶座上,晏朝怔怔地看着窗外,想着那些暂时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 以至于车开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了什么:“我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周辰瑜吊儿郎当地一笑:“开了二十分钟了,您才发现啊?赶明儿被人贩子拐到山里去了,是不是还在路上替别人数钱呢?” 晏朝无奈道:“人贩子拐我干嘛?” 周辰瑜接着笑道:“长得好看还能干,拐回家做媳妇儿啊。” 虽然晏朝对于他这种随口泥塑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下意识地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干。” 周辰瑜听完这句话,忽然转过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晏朝这才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我说的是干活儿。” 周辰瑜忍俊不禁:“现在不用我张嘴,你都能自己开车了,不错,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 晏朝:“……所以你现在到底在把车往哪儿开?” 周辰瑜:“不是说了嘛,拐你回家做媳妇儿啊。” 晏朝:“……” 周辰瑜:“其实是拐你回家干……” 周辰瑜:“活儿。” 晏朝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在找干。” 周辰瑜依旧丝毫不把这些嘴炮儿放在心上,没皮没脸地笑道:“开个玩笑嘛。其实我就是想……” 见他忽然说话吞吞吐吐的,晏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只见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还难得地有点儿不好意思,惹得晏朝的心尖儿都跟着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晏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想干什么?” 就见周辰瑜对他展颜一笑:“想让你帮我包饺子。” 晏朝:“……” 他没好气道:“合着你还真把我当保姆了?” 周辰瑜依然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哪有,人家明明是想和你共度良宵。” 晏朝哭笑不得:“想吃饺子回你师父家不就行了,用得着找我?” 周辰瑜眨了眨眼睛:“人家就想吃小晏哥哥包的嘛。” 晏朝:“……你给我好好说话。” 再撒娇他就顶不住了。 周辰瑜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今天浪到这么晚,再回师父家,师爷不得把我的腿打断。” 晏朝:“……行吧。” 说来说去,他还是个保姆。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他这种心甘情愿的无偿保姆? 爱情,真他妈使人卑微。 晏朝跟着周辰瑜回了他自己的家,室内的布局和上回一模一样,简直让他怀疑这段时间是不是根本就没人住过。 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要多直男有多直男。 周辰瑜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几颗大白菜,一把韭菜,还有一块肉。 晏朝看着他放在桌上的东西,瞬间惊了:“原材料?” 周辰瑜点了点头:“阿姨走之前给我留下的,真是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做饭。” 晏朝:“……不是说‘包’饺子吗?” 周辰瑜愣了愣:“有什么区别吗?” 晏朝:“区别大了好吗?我还以为你面皮和馅儿都已经准备好了呢。” 然而周辰瑜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直男自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不同,他轻轻巧巧地道:“不就是擀几个皮儿,再拌点馅儿么,小晏哥哥,您厨艺这么高超,还不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晏朝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又露出了那一脸谄媚的笑意。 ……妈的,无论什么时候笑起来都这么勾人犯罪。 真是没救了。 晏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过了周辰瑜手中的大白菜,在心里暗下决心,等他把周辰瑜拐到手,不让他以身谢罪,都对不起自己这大年初一,大半夜的不睡觉,无偿给他包饺子。 晏朝糟心地看了一眼周辰瑜递给他的那条花围裙,想来想去,还是被迫围上了。 周辰瑜打量了他一阵,笑道:“媳妇儿,你穿围裙真好看。” 晏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周辰瑜:“我夸你好看也是胡说八道了?” 晏朝:“换个称呼。” 周辰瑜:“老婆,你穿围裙真好看。” 晏朝忍无可忍地从案板前转过了身:“你又没吃药?” 周辰瑜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菜刀,上面还血呼啦啦的,带着一点儿肉腥,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你你你你先把刀放下。” 晏朝:“……” 尽管内心非常有把这个人剁了的冲动,但晏朝还是努力地保持心平气和,从善如流地放下刀,把旁边的一把韭菜递给了周辰瑜:“会摘吗?” 周辰瑜看了一眼,说:“我试试吧。” 然后晏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根韭菜剥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只剩下一点儿嫩白色的韭菜心了。 晏朝糟心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到一边儿歇着去吧。” 周辰瑜如蒙大赦,非常自觉地退到了旁边。 晏朝边切菜,边匪夷所思地问他:“你自己在外面也住了这么多年了,都是怎么过来的?” 周辰瑜答道:“叫外卖,去别人家蹭饭,毕竟人家都有媳妇儿,我没有嘛。” 说着,他又抬眸看向晏朝,笑道:“还好现在有你了。” 晏朝没好气道:“我看你不是缺媳妇儿,你是缺个保姆。” 周辰瑜说:“你看,我有心给你正宫娘娘的位置,你非得做保姆,那我也拦不住你。” 晏朝懒得理他,他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说话间的功夫,就已经剁好了饺子馅,把玻璃小盆放在了餐桌上。 之前和好的面也醒得差不多了,他迅速地拿擀面杖擀了起来。 周辰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没过多久,一坨面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堆形状大小统一的饺子皮。 周辰瑜简直叹为观止:“小晏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晏朝对上他的那双丝毫不加掩饰的星星眼,一时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有些别扭地别过了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周辰瑜伸手拈了一块饺子皮:“别的虽然不会,但是包饺子还是多少会一点儿的。” 然后晏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包出了一只胖得像河豚似的饺子。 晏朝:“……你的饺子水肿了?” 周辰瑜说:“它怀孕了。” 晏朝把那只河豚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样都没撑爆,也是门儿技术。” 周辰瑜:“为母则刚。” 晏朝:“……”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周辰瑜生产了一个排的英雄母亲。 不管怎么说,经过一晚上的不懈努力,一锅热腾腾的饺子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地出了锅。 周辰瑜这会儿倒是很自觉地给晏朝摆好了碗筷:“小晏哥哥辛苦了,您快先请。” 晏朝终于把花围裙解了下来:“你少卖乖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甚至觉得为了这一声“小晏哥哥”,他就是做这一晚上的保姆也值了。 ……请问这样的恋爱脑还有救吗? 晏朝还没在内心吐槽完自己,周辰瑜就接着十分殷勤地给他夹了两个饺子:“要不是我今儿晚上叫你来,你一个人肯定也懒得包饺子吧?过年怎么说还是要吃顿饺子的,这样才算完整嘛。” 晏朝想了想,难得地觉得他说的话还有点道理。 就听周辰瑜接着感慨道:“哎,你说你怎么这么贤惠啊,你要是个女孩儿,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晏朝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合着是个会做饭的女孩儿你就娶是么?” “当然不是了,”周辰瑜抬眸看他,促狭地笑道,“还得长得好看,名校学霸,年少有为……” 晏朝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酸一阵甜,简直哭笑不得。 就听周辰瑜也又说:“你说哪家的姑娘修来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嫁给你啊。” 晏朝哼了一声:“那就拭目以待呗。”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晏朝看着他一脸寻常的表情,就知道是个熟人,八成就是他的师兄弟。 结果就见他忽然惊讶道:“试镜?” 他的电话一挂,晏朝就问:“试什么镜?” 周辰瑜冲他挑了挑眉,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想不想看哥哥给你唱一出《霸王别姬》?” 68.虞美人 《天津卫》是一部制作不小的主旋律献礼片,讲述的是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天津抗战的过程中,当地的军民为抗战救国做出的努力。 这部大片集结了几十位当红明星,虽然除了几位特定主角外,大多数人分到手的镜头都不长,但能在这样的电影里露一次脸,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作为一部群像电影,全片出场的历史人物以及虚构角色都很多,个人特质还都挺鲜明。 比如其中有一段发生在梨园行当的小插曲,讲的是一对名伶师兄弟,被迫给日本军官唱戏,最终在戏园子里埋下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故事。 为了凸显这一段故事的悲剧性,渲染一种壮烈的色彩,影片选取了《霸王别姬》这部戏里,最为经典的虞姬自刎的唱段。 但对于演员的人选,选角团队有些犯难。 导演要求全片不使用配音,也就是说,会演还不够,还需要找能唱的。 楚霸王的角色倒还好,唱净行的京剧男演员并不少。但虞姬就不一样了,毕竟现在男旦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就算有,年龄、长相、演技,各方面都适合大屏幕的,几乎就找不到。 更何况拍摄团队的意思还是要以自带流量的明星优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素人。 一来二去的,片方自然就想到了自小学过生行和净行的影帝贺辰烽,和他那位据说是唱旦角儿的花美男搭档。 寰宇卫视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晏朝开门见山地问王晖:“他这次试镜能过吗?” “上回封箱那出《西施》,唱得确实挺不错。”王辉说,“长相好,会唱戏,能演电影,自带流量,你觉得这个角色除了他还能有别人么?” 晏朝点了点头:“导演组就是不给他面子,也肯定会给贺辰烽面子。” 王晖把烟头碾在烟灰缸里:“剧本儿我看过了,这段儿故事里还有个挺重要的角色,是一个富家少爷,秘密身份是地下党。他在这个过程中帮助日本军官和戏园子牵线搭桥,最后的炸弹也是他帮忙埋的。” 听到这句话,晏朝蓦地抬起了眸子。 就听王晖接着说:“导演和我是老相识,我的面子他不会不给。这个角色戏份不多,更何况你本身条件也好。” 说着,王晖又掏出烟盒,拿出了两支烟,把其中的一支递给了晏朝。 晏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喜,但很快又不明所以地暗了暗。 王晖简直太了解他了,每每根本不用他张嘴,王晖都知道他想要什么。 半晌,他难得地接过了王晖的烟,沉声道:“谢谢。” 王晖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忽而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每次都这样忍辱负重的,好像是我逼你似的,何苦呢?” 晏朝的眸色一滞,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点燃了烟。 王晖知道他一向不想谈这个,也没有再勉强,于是换了个话题:“我跟蓼风轩那边又谈了谈,周卯钦的态度倒挺平和,说可以把今年的演出合约先签给我们试试,试用期一年。” 晏朝抬眸看向他:“整个蓼风轩?他能做得了主?” 王晖说:“他的意思是他这关过了,但是具体安排下去,小园子或者那几个角儿愿不愿意,就得看他们自个儿了。” 晏朝摇了摇头:“冬凝园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的。” 王晖说:“毕竟现在蓼风轩的演出市场都是他们自己控制的,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多得很,从上到下,层层加码,他们从中间能捞的油水太大了,而且外面的人还根本不知情。但是这会儿忽然有外人想插手他们内部的事儿,尽管明面儿上跟他们讲是合作共赢,但实际上谁也不是傻子,这个过程越公开化、透明化,就意味着他们能捞的越少。” 晏朝问:“可捞油水也都是有源头的,他们这些钱都是从哪儿来?” 王晖说:“源头多了去了,比如收受演出场馆老板的贿赂,比如勾结黄牛、哄抬票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晏朝一时间蹙紧了眉:“所以说到底,这些钱还是从观众手上来的呗。” 王晖点了点头:“现在知道为什么黄牛那么猖獗,却从来不见他们抵制了吧?” 晏朝沉声道:“消耗的是观众对演员的热情,可这些钱最后却进了他们的腰包里。” 王晖说:“所以说,冬凝园的那帮子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周辰瑜这样的小年轻,还是太嫩了。” 晏朝脱口道:“他不是有我么?” 说完,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改了口:“有……我们。” 王晖饶有兴味地看向他,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跟王晖商量完了电影的事之后,没过几天,晏朝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 拿到剧本以后,发现台词果然统共也没几句,他很快就背熟了。 虽然晏朝不是专业演员,但这种龙套角色对演技要求也不高,他跟着剧组安排的表演老师上了几天课,紧接着就进了组。 现场的执行导演带着他去休息室见对手演员,如他所料,周辰瑜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露出了一脸吃惊的表情:“你来干嘛?” 晏朝说:“和你搭戏啊。” 没等周辰瑜再开口,执行导演就笑了笑:“两位老师先在这边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准备上妆了。” 等执行导演一走,周辰瑜就关上了门,质问晏朝:“老实交代,是不是听说我要来,你才来的?” 晏朝嗤笑了一声:“少自作多情了。” 周辰瑜满脸的不相信:“那你怎么突然空降?” 晏朝说:“就允许你来献礼片儿蹭个角色,我就不行了?” 周辰瑜撇了撇嘴:“一早就知道要和我拍对手戏了吧?居然一直瞒着我到现在,你也真是沉得住气。” 没等晏朝回答他,休息室的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贺辰烽看到晏朝,神色间也闪过一丝惊讶:“小晏?咱们这么有缘啊?昨天我们还说起来你呢。” 晏朝笑了笑,问:“说我什么?” 贺辰烽关上了门,坐在了里面的沙发上:“就是你们王董想找我们合作那事儿。” 晏朝说:“他前几天也跟我提了提。” 贺辰烽说:“其实我早看他们管理层不顺眼了,个个儿都是冬园儿的皇亲国戚,人人都是想从里面分一杯羹,根本没人真正为蓼风轩考虑。” 周辰瑜哼了一声:“外面儿一天天儿的,本来就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他们不想着怎么合力对外,还成天搞内斗,蓼风轩能好么?” 贺辰烽摇了摇头:“还是眼皮子太浅,总觉得我们火了,就吸走了他们的红利,就是想不通一荣俱荣的道理。长久这样下去,鹬蚌相争,可不就让渔翁得利了。” 晏朝说:“我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觉得眼下的合作可能阻力不小,但也是因为这个,才更说明了合作的必要性。” 周辰瑜摆了摆手:“冬园儿要是死活不肯放权,那索性拉倒,我们夏园儿单独跟你们合作,到时候做出来成绩了,让他们眼红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是几个现场助理分别带他们去化妆间上妆。 贺辰烽和周辰瑜这次要化上京剧的扮相,过程比较复杂。而晏朝演的虽然是民国少爷,但从发型到妆容都需要极强的复古感,因此也不像平时上镜时的妆那么简单。 一个造型,硬是从早上做到了中午,等一切准备完毕,晏朝穿着一身民国时的西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白衬衣领口的黑领结,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奔赴隔壁的化妆间。 一推开化妆间的门,晏朝就被椅子上坐着的那个金光璀璨的人影儿晃了晃眼。 那人已经穿戴好了虞姬的全套行头,头上是一副兰绿色的点翠头面,头顶一只鎏金垂旒的如意冠,身穿黄底红纹的鱼鳞甲,精致的丝质服装勾勒出优美的腰身曲线。 周辰瑜听到了门口的响动,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他的脸上已经上好了浓郁的胭脂水粉,柳眉凤眼,雍容华贵,却又不失妩媚动人。 周辰瑜看到晏朝,似乎也为他的造型微微一惊,随即露出一个惯常的戏谑笑意,桃花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但配上如今的形象,却再也没有半点儿平日里的痞气,只是没来由地让晏朝想到了那句用烂了的诗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当真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 周辰瑜看着晏朝脸上呆滞的表情,不由得嗤笑道:“干嘛?被你哥哥我惊艳得春心荡漾了?” 他一开口,瞬间就让晏朝出戏了,没好气道:“你别说话行不行,破坏美感。” 周辰瑜又是一笑,从善如流地捏了个戏腔:“大王,请将宝剑赐予妾身。” 晏朝于是拿了一旁的宝剑递给他:“痛快点儿,我赶着下班儿。” 周辰瑜站起身来,抓住了他的小臂:“大王,你好狠的心呐!” 感觉到他突然的靠近,晏朝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没想到周辰瑜像是从他的反应里找到了乐子,变本加厉地向前一倾身:“我跟我家大王动手动脚怎么啦?” 晏朝忍无可忍地一个反身,就将他抵在了化妆台上:“你想干嘛?” 周辰瑜被他忽然地拽了一把,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位置颠倒中回过神来,怔怔地对着他眨巴了一下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忽然就近在咫尺,晏朝觉得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一阵响动,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见一身楚霸王扮相的贺辰烽愣在了门口。 晏朝吓了一跳,几乎是触了电般地从周辰瑜身上弹了起来。 周辰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辰烽,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完全没觉得两人刚刚的姿势有什么不妥。 贺辰烽愣在了门口,他画着楚霸王的那张花脸,在两只眼周完全被涂成了黑色的情况下,那一点眼白变成了黄豆粒那么大,显得极为喜感。 晏朝又是尴尬,又是想笑,最终只好心虚地咳嗽了两声。 就听门外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几位老师准备一下,咱们这场一刻钟后开拍。” 69.祸水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完这一句,虞姬对项羽道:“大王,请将宝剑赐予妾身。” 项羽连连摆手:“妃子,万万不可寻此短见!” 二人久久争执不下,就见虞姬忽然指向远处:“大王,汉兵他杀进来了!” 项羽随之转过头,就见虞姬忽然拔出了他腰间的宝剑,决绝地自刎于台上。 “咔!” 导演看着摄影棚里的一排显示器,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位老师不愧是专业的,一条就过了。” 听完这句话,正坐在台下“看戏”的晏朝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走进了拍摄场地,给他们几个人分别献上花束:“恭喜杀青!” 电影的场次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的,根据通告的流程,这一出《霸王别姬》的演出唱段,就是他们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了。 送完花,现场的工作人员又拍了今日份的集体大合影。 拍到这会儿,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不过媒体行业本就是黑白颠倒,大家早都习惯了。 虽然只是一天的客串,但一顿简单的杀青饭还是要吃的。于是这会儿大家都忙乎起来,卸妆的卸妆,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一致地想要尽早结束工作,大快朵颐。 几个年轻的群演小姑娘却依旧不肯走,齐刷刷地对着一身虞姬扮相的周辰瑜冒星星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毫不掩饰的目光,周辰瑜笑着问:“要合影吗?” 小姑娘们瞬间激动地一齐点头,于是周辰瑜配合地和她们拍了几张自拍。 那边的晏朝刚和导演搭了两句话,一晃眼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然后他就看到,周辰瑜都已经回化妆间了,几个小姑娘还围在那里,人人都是两眼放光地盯着手机屏,叽叽喳喳道:“太美了太美了……啊我死了……” 看着这副场景,晏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民国电视剧里的经典情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动不动就对梨园里的俊俏戏子一见倾心,要死要活地跟爹娘闹私奔的场景。 他心情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只想把这位俊俏戏子娶回家做姨太太,从此只让他唱给自己一个人听。 晏朝在胡思乱想中任由化妆师给他卸完了妆,满脑子却还是周辰瑜方才在台上时,那副风姿绰约的模样儿。 然而等周辰瑜从对面的化妆间里走出来时,一身韩系新潮打扮的他,瞬间又变成了平时那位混不吝的浪荡子。 剧组的一众人一起赶往酒店聚餐,他们一行三人坐同一辆车,于是贺辰烽坐前排,他和周辰瑜坐在了后排。 晏朝看着这会儿的周辰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真实。 半晌,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台上台下判若两人的?” 没等周辰瑜开口,贺辰烽就笑道:“这就是角儿。” 周辰瑜也笑了一声:“您就甭揶揄我了。” 他转过头,蓦地对上晏朝认真的眼神。周辰瑜的神色微微一动,难得地正色道:“打小儿学戏的时候,师爷就告诉过我,人戏合一确实是种境界,但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过去的名角儿,都能做到人戏分离。台上的时候,你是西施,是虞姬,是千娇百媚的女娇娥,但这些都只属于台上。一旦下了台,你还是你自己。” 晏朝看着他,喃喃道:“你倒抽身得挺快。” 可谁成想,台上的角儿已经出了戏,台下的看客却一不小心当了真。 晏朝移开了视线,努力地抛开某些叫他心烦意乱的想法,换了一个正经的话题:“其实今天看你们唱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到时候真的有机会合作,能不能给蓼风轩办一个花场,顺便录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档新综艺里。” 周辰瑜看向他,眼睛一亮:“你还知道花场?” 花场指的是各式曲艺的荟萃演出,类似于现在的歌星拼盘演唱会。 晏朝点了点头:“都决定要做节目了,基本的常识还是要了解的。” 其实早在决定做这档节目之前,他就已经因为周辰瑜,将传统曲艺这个曾经于他而言一片陌生的领域,了解得差不多了。 前排的贺辰烽说:“如果真能办得起来,倒真是个很好的机会。毕竟蓼风轩不止有相声和戏曲,还有很多不那么热门儿的曲艺形式,对于它们来说,花场是一个被大众熟知的好机会,多少也能缓解濒临失传的现状。” “这要是真能办成,我师爷可不得乐死了。”周辰瑜笑道,“可是万一根本没人来看呢?” 晏朝笃定地摇了摇头:“凭借你们几个角儿的名气,不说相声也一样有人肯来,说不定看的人还更多。” 周辰瑜说:“那我们蓼风轩的这些个冷门儿曲艺,就指着小晏老师您来再创辉煌了。” 晏朝嗤笑了一声,没等他答话,聚餐的酒店就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一行人纷纷从各自的车上下来,浩浩荡荡地往楼上走。 晏朝和周辰瑜并排走在最后,晏朝这才继续谈起刚刚那个话题:“那你到时候能扮一回西施么?” “我发现你这人对西施有执念,”周辰瑜促狭地看了他一眼,“莫非你是吴王夫差?” 晏朝没好气道:“你咒我亡国丧身呢?” 周辰瑜撇了撇嘴:“你想太远了吧,这美人计都还没落实,咱俩还没开始纵情声色,你侬我侬呢。” 晏朝面无表情道:“你少恶心人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的老鹿却是一阵突然的横冲直撞。 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和吴王其实也差不了太多,都是莫名奇妙地被人下了蛊,从此被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幸好他不是什么帝王将相,周辰瑜也不是对家派来下美人计的间谍。 就听周辰瑜笑道:“我可有十来年没扮过西施了,可既然是小晏哥哥您的要求,我就勉强考虑一下吧。” ……晏朝心里的那头老鹿瞬间就嗑起了摇/头/丸。 红颜祸水,美色误人的道理,还真是放之四海,古今皆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剧组定好的包房,虽然没有整部大片儿杀青时的那种宴会般的大排场,但这家酒店同样是价格不菲的高档餐厅。 一上来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推杯换盏,贺辰烽在影视圈混了这么多年,早都是老油条了。但周辰瑜不一样,他本来就爱护嗓子,平时从来不抽烟,就连酒也喝得很少。 但《天津卫》的剧组是顶级配置,桌上个个儿都是圈里的大佬,这会儿的杀青饭自然也不比一般的应酬,他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见贺辰烽那边儿也是自顾不暇,晏朝只好尽己所能地帮周辰瑜挡一点儿,却也挡不了太多。 果然,平时不常喝酒的人,酒量通常都不怎么样,喝了没两杯,晏朝看着周辰瑜那张白皙俊俏的脸上升腾起的红晕,就意识到他开始上头了。 于是后来再有人来敬酒,晏朝都不动声色地护着他,周辰瑜虽然难免又喝了几杯,但好歹不至于被灌到烂醉如泥。 然而等到酒席结束的时候,晏朝看着他对自己露出的一脸傻笑,就预感到他似乎也没比烂醉如泥好到哪儿去。 晏朝的酒量一向很好,即使被灌了不少,这会儿脑子也还是清醒的。那边儿的贺辰烽虽然喝得也挺多,但也绝对没醉。 贺辰烽看了一眼明显已经不太好的周辰瑜,又看了一眼晏朝,有些为难地说:“你嫂子今天有点儿事儿,我得回去带孩子,今儿晚上就把他托付给你了,行不?” 晏朝简直求之不得。 但他还是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把他送到家里。” 剧组不少人都喝大了,去地下车库的短短一段路上,又是大笑大闹,又是夸夸其谈的,最后总算是一个个儿地被塞进了车里。 周辰瑜已然是彻底喝多了,他死死地扒拉着晏朝的胳膊,任由晏朝带着他往前走,简直像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晏朝带着他坐在了车后座,犹豫了半秒钟,还是向司机师傅报了周辰瑜家的地址。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周辰瑜像一只树獭一样地攀了上来,紧紧地环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晏朝自然高兴还来不及,但是这会儿前排还有司机呢,周辰瑜这副喝得醉醺醺的样子,让晏朝不免觉得有伤风化。 他哭笑不得地轻轻推了推周辰瑜:“你坐好了。” 没想到周辰瑜不满地撇了撇嘴,然后把他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晏朝见推他不成,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 结果就见周辰瑜把下巴都搁在了他的肩头,委委屈屈地道:“小晏哥哥,别走嘛。” 他这会儿喝多了,连说话的嗓音都好似被酒气醺软了一般,语气完全不同于以往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而是软软糯糯的,仿佛一只小奶猫的爪子,轻轻地挠在晏朝的心口。 晏朝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只见他眉头紧蹙,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经过车顶灯的照射,在脸颊上投下一片纤长的阴影。 晏朝感觉到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汪水,瞬间就缴械投降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平了周辰瑜眉间的褶皱:“好好好,我不走。” 管他司机不司机呢,晏朝这会儿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这是他的人。 70.勾魂 晏朝之前来过周辰瑜家不止一次,如今早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尽管此刻周辰瑜像个巨婴似地挂在他的胳膊上,晏朝还是十分耐心地连拖带抱,带着他一路上了楼。 从电梯里出来,走到了家门口,周辰瑜依然整个人都吊在晏朝的身上,晏朝只好提醒他:“掏钥匙啊。” 周辰瑜喃喃道:“钥匙……在裤兜儿里。” 说完,他依然跟没骨头似的,连动都不肯动一下。 晏朝哭笑不得:“你没长手?” 周辰瑜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没有。” 晏朝懒得和醉鬼一般计较,只好自力更生地伸出手去掏周辰瑜的口袋。 周辰瑜的牛仔裤材质很薄,他身上灼热的体温瞬间就透过布料传到了晏朝的手掌心,让他的心尖儿都不由得一阵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阵儿,然而周辰瑜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根本不见钥匙的影子。 晏朝一时间担忧道:“你不会忘带钥匙了吧?” 周辰瑜皱了皱眉:“笨死了,跟你说了在裤兜儿里……” 说着,他就忽然抓起了晏朝的手,往自己的身后摸。 ……晏朝这才想起来,牛仔裤并不是只有前面有口袋的。 指尖随即传来一阵柔软而有弹性的触感,待晏朝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霎那间就慌了神。 偏偏周辰瑜喝醉了,连带着整个人的动作都很迟缓,他抓着晏朝的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臀/瓣上怼来怼去,半晌也没怼到口袋里面去。 晏朝怔怔的,被迫摸了好几把,占了一手的便宜。 ……还挺软乎。 身体里忽然本能地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唇焦口燥,晏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麻利地伸手,从周辰瑜的裤兜里掏出了钥匙,然后打开了房门。 晏朝关上门,把周辰瑜往屋里扶,没想到刚走进客厅,周辰瑜就猝不及防地往沙发上一倒,晏朝没留神,被他带着一拽,两个人就一起滚到了沙发上。 那具柔软而滚烫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自己身上,晏朝瞬间感觉到,一簇火苗“腾”的一下就窜上了自己的头顶。 这个醉鬼已经滚到了他的怀里,偏偏还不肯松手,他依然紧紧地抱着晏朝的胳膊,闭着眼睛,在他的胸口舒服地蹭了蹭。 晏朝慌乱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周辰瑜瞬间睁开眼,握紧了他的手:“别走嘛。” 周辰瑜平时也不是没有撒过娇,但都是故作扭捏的那种,本质是为了恶心晏朝。 晏朝虽然并没有成功地被他恶心到,但也不至于喜欢到哪去。 但这会儿他喝多了,这副撒娇的语气就与往日截然不同,简直就是浑然天成,让晏朝瞬间就没法做人了。 晏朝竭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拍了拍周辰瑜:“在这儿睡要着凉的,要睡去床上。” 周辰瑜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于是晏朝又拖着这个巨婴,艰难地把他带到了卧室。 他刚刚在车上居然还奢望今晚上能把他拿下,现在看来,就周辰瑜这副路都不会走的样子,明早起来估计就得断片儿了。 他又不可能在酒后乘人之危,来个霸王硬上弓,这会儿只好憋着一口气,把周辰瑜扶到了床上。 周辰瑜不依不挠地搂着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撒开,晏朝只好在他旁边儿躺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 没想到上了床,周辰瑜又不睡了,他在黑暗中瞪大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朝。 晏朝被他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小祖宗,你要睡就快点儿睡行不行?” 周辰瑜像个小孩儿似地撅了撅嘴:“忽然就睡不着了。” 晏朝:“……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周辰瑜摇了摇头:“咱俩聊聊天儿呗。” 晏朝垂眸看他:“聊什么?” 周辰瑜对着他露出一个傻笑:“小晏哥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尽管他的语气跟个小学鸡似的,但晏朝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他忍不住问:“只是好朋友?” 周辰瑜想了想,补充道:“那……好哥哥?” 晏朝一时间哭笑不得。 就感觉到周辰瑜忽然把他搂得更紧了:“对了……是好媳妇儿。” 他带着酒气的滚烫呼吸喷在晏朝的脖颈上,让晏朝浑身上下更加燥热难耐,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周辰瑜的下巴。 周辰瑜醉了的模样儿意外的乖顺,也不反抗,就任由他这么捏着,一双迷离的桃花眼里盛着朦胧的醉意,更显得风情万种。 晏朝试探性地低下头,然而嘴唇还没碰到他,他就倏然不经意地错开了脑袋。 晏朝微微一怔,就听周辰瑜又说:“你真的要给我们办花场?这可是我师爷毕生的愿景……” 晏朝没能成功亲到他,本来正有些气恼,听了他这句话,一时间语气又温柔了下来:“我都答应你了,当然说到做到。” 周辰瑜又傻里傻气地笑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说……我要是生在民国,能成角儿么?” 晏朝看了他一眼,笑道:“能成是能成,可说不好刚成角儿,就被台下的老爷给看上了。” 周辰瑜瞬间皱紧了眉:“那我还是不要成角儿了。” 晏朝不由得一愣,就听周辰瑜接着喃喃道:“古代的角儿真可怜呐,唱个旦行就被当成女的了……好好的大老爷们儿,却要被迫委身其他男人……” 晏朝的眸色蓦地一沉:“委身其他男人……就很可怜?” 周辰瑜低声说:“……不可怜么?” 晏朝问他:“那要是这个男人真心喜欢你呢?” 周辰瑜又皱了皱眉:“打着喜欢的幌子……就能强人所难了?这他妈跟强奸犯有什么区别……” 晏朝那颗被酒精熏得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儿。 尽管知道周辰瑜这会儿喝醉了,所以才会更加口不择言,但晏朝也懂得酒后吐真言的道理。 周辰瑜本来就是个钢铁直男,这会儿说出这种话,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气恼归气恼,晏朝却怎么也没办法真的对他动怒。 毕竟晏朝至今也不能忘记,周辰瑜说起小时候被猥琐男人调戏时的恶心,以及这件事留给他的深重的心理阴影。 也是,他自己莫名奇妙地弯了,怎么能指望周辰瑜跟他一样呢。 晏朝忽然从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公。 明明是周辰瑜先撩的他,为什么到头来,却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动了心? 可是感情的事,向来是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半晌,晏朝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周辰瑜,发现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就睡着了。 借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月光,晏朝默默地打量着眼前人俊俏又难得乖巧的睡颜,忽然对自己感到万分的恨铁不成钢。 圈里的俊男靓女他见过太多,自以为对好看的皮囊早已经免疫,却偏偏还是逃不过眼前的这个人。 晏朝的骨子里带着一种天生的强势和倔强,对于任何事,但凡是他认准的,就势在必得。 他何尝不想在这方面也强硬一些,但是今晚周辰瑜醉酒后直白的态度,以及他小时候那些让晏朝至今仍倍感心疼的经历,无疑将晏朝先前的种种未雨绸缪再度打回了原型。 他喜欢周辰瑜,所以可以不畏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重重窒碍,但这些的前提是周辰瑜也喜欢他。 可是周辰瑜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晏朝至今都摸不清楚。 晏朝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至少是与众不同的,甚至有很多瞬间,晏朝以为他对自己也有过动心。 可大多数时候,周辰瑜不知分寸的戏谑,反倒显得他过分坦荡,让晏朝无所适从。 说相声的嘴,骗人的鬼。晏朝恨他满嘴骚话,却又无法克制地被他这张嘴骗得神魂颠倒。 晏朝垂眸看着周辰瑜那张好看的脸,无可奈何地低声道:“小祖宗,你怎么这么要命呢。” 就见周辰瑜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闭着眼睛,在晏朝的肩头舒服地蹭了蹭。 ……晏朝又觉得自己不行了。 罢了,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只要周辰瑜肯向他迈出那一步,晏朝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出九十九步的努力。 晏朝不怕等,只消他有丁点儿来意。 71.唇枪舌战 第二天,直到大中午,周辰瑜才揉着眼睛,晃晃悠悠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晏朝坐在餐厅里,看着他那一脸睡意朦胧的表情,就知道他八成如自己所料,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果然,周辰瑜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愣愣道:“我昨儿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晏朝长叹了一声,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粥:“趁热喝,免得胃疼。” 周辰瑜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没撒酒疯吧?” 晏朝没好气道:“那倒不至于,就是我胳膊都快给你拽断了。” 周辰瑜愣了愣:“不是吧,咱俩打架了?” 晏朝:“……你觉得咱俩要真打起来,你现在还能活着?”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说你小小年纪,能不能别老这么血腥暴力?” 晏朝哼了一声:“你这人倒真的挺欠揍。” 迟早有天把他弄到床上去打一架。 周辰瑜思索了一阵,依然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我以前喝多的时候虽然也经常断片儿,可一般都是倒头就睡,从来没有撒过酒疯啊。” 听了这话,晏朝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合着你酒量这么差还经常喝多?” 周辰瑜立马否认道:“也没有很经常,就那么六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八/九十次吧。” 晏朝:“……那你以往喝多了都是谁管你的?” 这才是他比较关注的重点问题。 周辰瑜说:“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我搭档了。” 晏朝的眸色瞬间沉了沉。 他当然知道贺辰烽和周辰瑜是从小到大的师兄弟情谊,后来那些两肋插刀的事,也足以证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因为这个,晏朝自己跟贺辰烽的关系也相处得不错。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地从内心里生出一阵微妙的情绪。 小时候同吃同住,一起练功学习,长大了分别唱楚霸王和虞姬,还要在一起说一辈子相声…… 他怎么能不羡慕嫉妒呢。 都说相声界搭档如夫妻,这一点不是没有道理的。 相声搭档成角儿前可以经常换,这就好比在谈恋爱。但一旦成了角儿,一辈子便只认这一个人了,相当于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还是永远不能离的那种。 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搭档是利益与情感的双方面共同体,是比同事、战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所谓的“沉鱼落雁”,本质也只不过是为了综艺热度而存在的限定cp,时间一到,就不得不面临着解绑。 但贺辰烽和周辰瑜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捆绑”,而且一绑就是一辈子。 想到这,晏朝的心里就难免冒出一阵酸溜溜的情绪。 但很快,晏朝又觉得一阵好笑,自己之前吃周双双的醋就算了,怎么这会儿连贺辰烽都不放过了? 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周辰瑜逼成一只可以腌老坛酸菜的陈年醋缸。 然而眼前的小祖宗根本半点儿都不懂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见周辰瑜喝完了一碗粥,抬眸笑道:“熬的粥比馆子里的都好喝,你也太贤惠了吧。”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刚想怼回去,就听见周辰瑜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看到了关辰枫的名字。 周辰瑜已经接起了电话:“怎么啦?”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辰瑜的表情瞬间变得正色起来:“他来干什么?”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 自从《第二角色》圆满收官后,晏朝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夏清园儿了。 一晃眼儿,一个年就过完了,这还是夏清园儿年初开箱后,晏朝头一次来。 园子内部的设施依然没怎么变,让晏朝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和周辰瑜一起在这里说相声时的情形,一时间有些恍惚。 两人从地下车库直接上了剧院后台,只见关辰枫就守在门口,一看到他们,立马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我们正筹备下午场呢,不知道怎么的,魏师哥忽然就来了,我们说了你不在,可他非要见你。” 关辰枫口中的这位“魏师哥”,就是当初在周家遇到的那位,魏卯霖的儿子,冬凝园的台柱子魏辰轩。 老爹都那么阴阳怪气,儿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这会儿他突然造访,想来是没安什么好心。 周辰瑜倒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大约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点了点头:“那我就会会他。” 关辰枫又不放心地说:“前厅已经在检票了,再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场,他这会儿过来,真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园主大人既然都来了,怎么待在门口半天不进来呀?” 魏辰轩缓缓地走出了后台门,看到晏朝,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哟,小晏老师,节目都收官这么久了,您还来夏园儿听相声呐?” 他人长得尖嘴猴腮儿的,网上夸他看长相就机灵善逗,但这会儿看在晏朝的眼里,只觉得他贼眉鼠眼,一股扑面而来的猥琐之气。 晏朝虽然平时对人态度客气,但遇上对周辰瑜不好的人,他就一反常态地根本不想给半点儿好脸色。 他冷笑了一声:“您都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周辰瑜笑着问魏辰轩:“师哥这是来我们园子莅临指导啦?” 魏辰轩对于晏朝的反应似乎并不吃惊,趾高气扬地嗤笑了一声:“不敢不敢,交流学习而已,毕竟谁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角儿能受到寰宇卫视的青睐,又是上节目,又是外包合作的,风光无两嘛。” 他这话一出口,晏朝立马就明白他今天是为了什么来的了。 果然还是因为晏朝的那档新节目,以及寰宇卫视要和蓼风轩合作,冬凝园却死活不同意的那档子破事儿。 周辰瑜笑了笑:“关辰枫他们这几个小屁孩儿,什么时候面子都这么大了?” 魏辰轩摇了摇头:“当然轮不着他们,所以我才急着找园主您啊。”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师哥有什么吩咐?” 魏辰轩笑道:“哪儿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是想着您肯不肯赏个脸,咱俩说一出?” 晏朝下意识地看他,大概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必然是想借着说相声的机会,在台上狠狠地将周辰瑜讽刺挖苦一番,借此来敲打他,顺带也给他们冬园儿的带去乐子。 而下了台,他立马可以说,那都是台上演的戏,做不得真。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低端又无耻。 晏朝当然希望周辰瑜拒绝他,但这是不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魏辰轩是师兄,周辰瑜是师弟,在他们这样等级森严的师门里,即便内心再怎么不服气,表面上也绝对不能以下犯上。 更何况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若是迟迟不肯迎战,只会让冬凝园笑话他们怂。 毕竟这也不一定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口诛笔伐,因为毕竟周辰瑜也长着一张嘴,他不是不能反击。 因此,魏辰轩的这个要求,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说是一纸战书。 周辰瑜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更何况这种时候当缩头乌龟,也绝对不是他的性格。 就见周辰瑜莞尔一笑:“没问题,您想说什么?” 魏辰轩想了想,说:“来个咱俩都熟悉的,就《论捧逗》吧。” 晏朝的心又沉了沉。 《论捧逗》就是当初他和贺辰烽说的那出经典子母哏,主要讨论逗哏和捧哏的关系,但说到底,还是靠挖苦捧哏演员来取笑逗乐儿。 摆明了就是冲着周辰瑜这位“花瓶捧哏”来的。 不过这种没对过台本儿的相声,全靠临场发挥,周辰瑜要是足够机灵,说不好也能抓到魏辰轩一些语言上的破绽,把他撅回去,扳回一局。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绝对不能让观众看出来。 尽管从上回魏卯霖内涵周辰瑜,还有后来的春晚之争开始,不少活跃在前线的吃瓜群众就已经大致看出来了冬凝园和夏清园的矛盾,但为了蓼风轩的利益,更是为了周寅春老班主的颜面,他们在台上,当着观众的面儿,至少还得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谐。 更何况这还是在夏清园儿里,周辰瑜的地盘儿,一旦弄不好,他就会变成那个“破坏师兄弟感情”的罪魁祸首。 这一场唇枪舌战,于他而言并不容易。 晏朝不由自主地看向周辰瑜,就见对方也正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相接,晏朝下意识地就想移开视线,没想到周辰瑜的目光却愈发坚定。 他对晏朝做了个口型:“放心,等我。” 72.口吐莲花 今天的夏清园依然人气火爆,楼上楼下,都是座无虚席。 观众们在台下边嗑着瓜子儿,边热热闹闹地唠着嗑,等着享受接下来两三个小时的消遣。 然而这回一开场,却不见有人出来报幕。 几分钟后,从“出将”门里走出来了两个人,台下瞬间安静了三秒钟。 魏辰轩和周辰瑜分别穿着不同色的大褂儿,走到台前,笑意盈盈地给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的观众虽然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夏清园也不是第一次搞这种surprise了,大家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开箱后的惊喜,于是配合地鼓起掌来。 魏辰轩扶了扶话筒,说:“咱们夏园儿的观众就是热情,碰上我这么个脸生的,哪怕不认识也要给捧场。” 周辰瑜笑道:“您这就说笑了,不认识您的,那怕是没听过相声。” 魏辰轩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好,现在来听相声的都是年轻人,冲着你们这些小鲜肉来,可能还真不认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 魏辰轩今年也不过三十多,他这么拿自己砸挂,台下立马笑了起来:“噫——” 今天的节目单上没有周辰瑜,来的观众大多数只是单纯的相声爱好者,并不是热衷于深扒他们内部关系的吃瓜群众,都以为蓼风轩的师兄弟个个儿亲如一家呢。 哪怕这会儿台下坐着的少数粉丝,大概听说过一些魏家父子和周辰瑜的过节,但谁也没有实锤,说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心里也不敢确定。 但晏朝就不一样了,他也算是蓼风轩内部斗争的见证者,这会儿听着魏辰轩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明面儿上听起来是在拿自己砸挂,可实际上又是在讽刺周辰瑜卖脸呢。 但台下的观众当然想不了这么多,依然高高兴兴地捧着场。 就听周辰瑜对台下说:“我师哥造诣高,我这个半吊子万一捧不住他,你们可不许撅我。” 魏辰轩说:“贺辰烽那副德行,您都能给他捧到春晚上去,还能捧不住我么?” 台下听他这么快就拿贺辰烽砸挂,都笑得不行,然而晏朝看着魏辰轩一脸嬉笑的表情,还刻意提到春晚,明摆着是借着砸挂的名义,来讽刺贺辰烽和周辰瑜。 周辰瑜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俩那不就是小孩儿闹着玩儿么。” 晏朝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自动帮他翻译出了潜台词:你老爹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却连我们闹着玩儿的小孩儿都不如。 就听魏辰轩似笑非笑道:“这说相声可不是闹着玩儿啊,咱也得练功夫。” 听出来他这句话是想入活了,周辰瑜顺着道:“练什么功夫?” “自然是嘴上的功夫。”魏辰轩说,“您别说,要论这点儿,您就不如我。” 周辰瑜不满道:“您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如您啦?” 虽然台下的观众没有经过报幕员的介绍,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晏朝之前在后台,知道魏辰轩钦点的是《论捧逗》。 周辰瑜的这句瓢把儿已经很明显了,这会儿,晏朝就已经猜到,接下来魏辰轩一定会说,自己是逗哏的,而周辰瑜是捧哏的,所以不如他。 没想到魏辰轩忽然顿了顿,对着台下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因为我会气功。” 晏朝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纳闷儿他要把段子往哪个方向引。 然而坐在他身旁的关辰枫和江辰池已经第一时间抬起了头,对视了一眼。 晏朝再次看向台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辰瑜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意料之外的神色。 晏朝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低声问身旁的关辰枫:“他想干什么?” 就听关辰枫不确定地说:“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要说《论捧逗》。” 晏朝不禁皱紧了眉:“那他要说什么?” 就见江辰池抬起眸,神色晦暗不明:“……《口吐莲花》。” 晏朝的心下瞬间一沉。 他虽然从来没见周辰瑜说过这出相声,但他自从开始听相声以后,对这些经典剧目多少也有所了解。 《口吐莲花》是一出传统相声,自打建国以后,就演得不多了。因为在这一出相声里,捧哏演员要挨不少打,而逗哏演员装神弄鬼,用自己会练气功、会表演“口吐莲花”来蒙骗捧哏的,没有什么深刻的立意。 这出相声后来经过大师的改编,对其中的封建糟粕进行了否定,就成了一出讽喻现实、内涵深刻的新作品。 但无论是旧版还是新版,捧哏演员都逃不过丑角儿的角色,挨打少说得有上百下。 晏朝一早就想到魏辰轩没安好心,可没想到他居然卑鄙到这个程度,台下说好了《论捧逗》,台上却忽然换了节目,换的还是这么一出故意欺负周辰瑜的段子。 这会儿连关辰枫和江辰池都发觉了不对劲,台上的周辰瑜自然也意识到了,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脸笑容,往下接道:“练气功的?是大街上经常看到的那种么?” 他的反应非常快,对魏辰轩这个家伙的了解也确实到位,短短几句话,他就明白魏辰轩想干什么了。 可他却不得不往下接,因为这是在台上,身为捧哏的要旨,就是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更何况就算他不配合,逗哏和捧哏的优劣势对比却是天然存在的,按照魏辰轩这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也迟早会说到这出活儿里去,一味地拖延只会拉长战线。 果然,台上的魏辰轩也迅速地入了活儿:“大街上的那都是蒙人,要想学正经的,只有我能教您。” 晏朝坐在台下,心情复杂地听着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从各种乱七八糟的戏法开始,终于提到了“口吐莲花”。 周辰瑜问:“这‘口吐莲花’是什么功夫?” 魏辰轩说:“就是喝一口水,喝完能吐出来一朵儿大莲花儿,围着这剧场绕三圈儿。” 周辰瑜说:“您说得也太玄乎了。” 魏辰轩说:“您不信是吧?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咱也来露一手,给大家吐一朵儿。” 说着,他看了一眼台上的小桌,又看向后台:“哟,这没水呀?” 没人理他。 魏辰轩敢在夏清园里撒野,更何况站他旁边儿的是园主,谁会给他面子? 就见台上的周辰瑜露出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吩咐道:“没听见话呀?一杯水还倒得这么慢?” 台下的大部分观众并不懂得台上的弯弯绕绕,为了蓼风轩的颜面,周辰瑜此刻再怎么样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和他撕破脸皮。 这才有后台助理慢吞吞地端上来了一杯水,江辰池紧紧地盯着台上,忽然皱紧了眉头,出声道:“他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台上的魏辰轩说:“我吐的过程中还得念几句咒语,还要一面锣给我打着节奏,这儿有锣没有?” 周辰瑜说:“哪儿有带锣来说相声的?” 魏辰轩说:“那就得辛苦您来当这个锣了。” 周辰瑜问:“我怎么当锣呀?” 魏辰轩说:“我数一二三——” 说着,他就拿着扇子,往自己的脑门上敲了两下,“您就‘嘡嘡’!来两下。” 周辰瑜问:“您拿我这脑袋当锣啦?” 这一段儿,自然就是让晏朝恨得牙痒的捧哏挨打的情节了。 扇子打到头上,百十来下,疼不疼是次要的,但他就是见不得周辰瑜被这样欺负。 即使相声台上都是戏,做不得真,可一想到魏辰轩是故意来这么一出,晏朝就气得要命。 这一个片段,逗哏的话很多,语速还极快,每说一句,捧哏就得打两下自己的头,配合起来,喜剧效果极强。 魏辰轩足足说了有好几分钟,晏朝都不知道周辰瑜打了自己多少下,只觉得那扇子发出的响声就像是敲在了自己心口一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说着说着,总算是说到最后一段了,魏辰轩的语速愈发加快:“天也不早,人也不少,抬头观看,众神来到,众神来到,众神来到……” 周辰瑜在一旁不断地拿扇子敲着自己的头,魏辰轩则喝了一大口台上的水。 周辰瑜催他道:“大法师,您倒是喷呐!” 按照改编的新版本,这时候逗哏应该把水咽下去,然后说一句“我都咽了”,这出相声就算是结束了。 没想到魏辰轩那一口水含在嘴里,忽然间转过头,“噗”的一声,就喷了周辰瑜满头满脸。 73.周郎妙计 台下的观众一时间哄堂大笑。 《口吐莲花》虽然如今不常表演,但在传统的那一段里,最后确实是这么收尾的,无数名家也照样这么表演。 大部分观众这会儿只是用看相声的眼光来看待,自然除了好笑,没觉出什么不妥。 但台下少数几个周辰瑜的粉丝就不一样了,这会儿已经有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喝倒彩。 就见周辰瑜擦了一把脸,脸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大方笑容,好像这一出是早就商量好的一样。 他冲台下摆了摆手,粉丝于是只好又坐了回去。 然而粉丝听话,晏朝却没那么听话。 两个人一进后台,他就把魏辰轩堵在了门口:“魏师哥,上了台忽然改节目是几个意思?” 魏辰轩抬眸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小晏老师也忒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这一声师哥也是您叫的?” 晏朝冷笑道:“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您也真能演得下去。” 魏辰轩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是外人就行,我们说相声的戏大过天,您不懂这个就别来瞎掺和。” 说着,他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周辰瑜,又看了一眼晏朝:“我们蓼风轩的事儿,说到底都是自家的家事儿,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说完,魏辰轩就把手上已经脱下来的大褂儿往后台随手一撂,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扬长而去了。 晏朝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刚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周辰瑜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等魏辰轩的背影彻底消失了,晏朝才没好气道:“你拦着我干嘛?” 就见周辰瑜看了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我寻思着你平时脾气那么好,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暴躁?” 晏朝依然黑着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逆来顺受?” 周辰瑜摆了摆手:“你没听他说的,戏大过天?按照传统的本子,这出相声确实是这么说的。台上无大小,更何况他大我小,所以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晏朝沉声道:“怪不得刚不让报幕,卑鄙小人。” 周辰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行啦,不就是被喷了一口水么,压根儿就不算个事儿。哥哥我一个捧哏的,从前也没少被喷过,这才哪儿到哪儿。” 其实晏朝心里也清楚,刚刚在台上,周辰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因为个人恩怨和魏辰轩当场撕破脸皮,让观众看笑话。 周辰瑜向来心大,但一旦牵扯上他的事,晏朝却绝对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他正在心里暗暗琢磨着怎么收拾魏辰轩,两个小角儿就紧跟着来了后台。 关辰枫忿忿不平道:“来咱们的地盘儿撒野,他这是想彻底闹掰了?” 江辰池摇了摇头:“听他临走前那句话的意思,摆明了还是因为合作的问题。” 周辰瑜问:“可这事儿谈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什么今天才突然发疯?” 几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就见江辰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开箱卖票的事儿?” 夏清园早都已经开箱了,这会儿江辰池说的这个“开箱”,自然指的是整个蓼风轩的开箱演出。 蓼风轩的事情不归夏清园管,周辰瑜自然也没有过问,于是他接着问:“开箱的票怎么了?” 江辰池回答道:“我最近上网,看粉丝一直在说黄牛票的事情,说是票价被哄抬得很高,后来又有八卦说寰宇想打击黄牛,乱七八糟的,我也没仔细看。” 一听到“寰宇”两个字,晏朝的眸色骤然一紧。 他想了想,说:“我们之前确实谈过这个问题。” 一张演出票的票面儿一般也就几百,撑死能破个千,但每回一开票就抢售一空,实际上有大半都到了黄牛的手里。 一经他们转手,票价就不可思议地翻了好几倍,前排的vip位置,更是常常被炒到天价。 黄牛是目前国内任何一个领域的演出市场上,都普遍存在,且难以根除的问题,而且市场越火爆,黄牛就越是漫天要价、为所欲为。 但蓼风轩如今由冬凝园把持朝政,这些黄牛有不少都和管理层有利益往来,这中间赚的巨额差价,自然有不少最终流向了他们的口袋里。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前脚我们要打击黄牛,后脚他们就跳脚了,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黄牛都是他们养的。” 冬凝园勾结黄牛的问题,晏朝之前就听王晖跟自己说过。王晖这种人路子广,城府深,知道这些内幕不稀奇,但晏朝一直以为周辰瑜天真烂漫的,不了解这些内幕,没想到他心里也是门儿清。 周辰瑜看着他的神色,像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似的,解释道:“我只能管得了我们夏园儿里的事儿,蓼风轩的演出我可插不进去嘴,以前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晏朝看向他,若有所思道:“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周辰瑜展颜一笑:“有夫人撑腰,当然不一样了,夫人有何妙计?” 这会儿正谈着正事儿,晏朝懒得纠结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正色道:“黄牛的问题,想解决并不难,重点不在于方法,而在于态度。” 顿了顿,他又分析道:“观众买黄牛票的钱也都是血汗钱,更别提有多少人因为买不起黄牛票,被拒之门外了。所以观众对黄牛的恨,比我们只多不少。但之前因为没有官方牵头,抵制黄牛的行动根本就起不来。这回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 周辰瑜的眸子瞬间亮了亮:“咱们就跟黄牛公开叫一回板儿?” 晏朝看着他忽然兴奋的表情,点了点头。 周辰瑜思索了一番,说:“让官方后援会吩咐下去,这一次开箱演出,冬园儿的我们管不着,但夏园儿的观众,无论团票还是散座儿,一张黄牛票都不许买。” 如今他们夏清园比冬凝园的生意火爆,大多数观众是冲着他们来的,因此他们是卖票的主力军。 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旦夏清园发声,呼吁粉丝抵制黄牛,那么黄牛票一下就少了大半的市场。 一旁的关辰枫听了半天,这才开口问:“师哥,你们打算靠这个来逼他们放票?” 周辰瑜点了点头:“到临近开演的时候,他们的大部分票都卖不出去,可不得急死了。” 江辰池想了想,不禁皱眉道:“那万一他们也想和咱们硬刚,就是不肯放票呢?” 周辰瑜冷哼了一声:“他们不怕赔死,那就别放呗。到时候说一场空了大半个场的相声,看看是谁更得意。” 一听到周辰瑜的这个描述,晏朝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放心:“咱们还没正式展开合作呢,就跟他们来这么一出,会不会有点儿太嚣张了?” 毕竟这不仅仅是他们和黄牛的战役,背后更关乎着整个蓼风轩。 就见周辰瑜混不在意地笑道:“刚好,那这就作为我们并肩作战、建立良好邦交的开始。” 说着,周辰瑜就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晏朝的肩:“周郎妙计安天下,不赔夫人,也不折兵。” 晏朝下意识地嗤笑道:“明明是我的妙计,你怎么这么会揽功呢?” 周辰瑜于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夫人的妙计,夫人的妙计。” 晏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时间也懒得怼他这个抄便宜的惯用称呼了,只是在心里寻思着,区区一场开箱,根本就没法解气,他迟早还要跟魏辰轩玩儿一发大的。 74.戏子无义 “……师爷,您老人家给评评理,周辰瑜这干的是人事儿么?” 关辰枫一进周家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魏辰轩的声音。 他心道不好,赶紧走进客厅,只见周寅春依然靠在那张躺椅里面,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魏辰轩正情绪激动地说着些什么,魏卯霖和周卯钦则各自站在一边,垂眸不语,神色都很复杂。 见关辰枫过来了,周寅春抬起眸子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问:“刚好,你魏师哥说周辰瑜要罢演,有这么回事儿么?” 关辰枫愣了愣:“罢演?” 魏辰轩看了一眼关辰枫,冷笑道:“少装傻了,你们夏园儿从来都是共进退,这事儿你也没少掺和吧?” 关辰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周卯钦:“师父,这……什么事儿?” 周卯钦说:“说是周辰瑜让粉丝别买票,他要罢演。” 关辰枫立马转头看向魏辰轩:“我们说的一直都是抵制黄牛票,这罢演又是打哪儿来的说法?” 魏辰轩哼了一声:“反正现在开箱的票还有大半儿没卖出去,你们夏园儿的观众说是死也不肯买票。” 关辰枫急了:“那你们倒是让黄牛放票啊?要不是你们把票都提前放给黄牛……” 没等关辰枫说完,魏辰轩就猛地打断了他:“你少血口喷人,混淆视听!本来演出一切照常,从场馆到开票,都安排得好好的了,周辰瑜非要莫名奇妙地插进来一脚,跟寰宇卫视搞什么合作,他们搞这些幺蛾子的时候,问过蓼风轩的意见么?” 周辰瑜是周卯钦的儿徒,周卯钦方才若是急于为他辩解,难免显得太护短,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澄清事实,这才说:“他们确实是问过的,我当时给的回复是,两个园子自个儿决定。” “自个儿决定?”魏辰轩冷笑了一声,“那怎么到头来冬园儿就被架空了呢?” 说着,他抬眸看向周卯钦:“再说了,周师叔,蓼风轩的事情,怎么着也该由师爷来定夺吧?是,大家都知道,您是蓼风轩的少班主,可师爷人还在这儿呢,您这会儿也有点儿太心急……” 魏卯霖终于出声打断了他:“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魏辰轩看了看他父亲,又看了一眼周卯钦,没有再开口,但脸上依然是那副讥诮的表情。 就听魏卯霖向周卯钦道:“可要我说,周辰瑜这事儿做得的确不地道。谁不知道你最宠他,才把夏园儿交给他管理,可他这副完全把夏园儿当成自个儿的态度,也有点儿太飞扬跋扈了吧?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脱离师门,自立门户了呢。” 他们这种传统的曲艺世家,最怕的就是被人扣上“欺师灭祖”的帽子,周卯钦一听,不禁皱了皱眉:“师哥这话就说得夸张了,他们小孩儿爱折腾,我就把园子给他们折腾罢了,怎么就成了自立门户了?” 魏卯霖笑了笑:“师弟,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从来不肯好好管教孩子。他们爱折腾,你就由着他们折腾么?要我说,网上那些批评他们的话不是没道理的,标榜自己是相声演员,可成天不是拍电影,就是上综艺的,这还不叫忘了本么?” 关辰枫听了这话,争辩道:“可我师哥他们上综艺,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这些传统曲艺,让大家知道咱们蓼风轩么?要不是他那档综艺,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年轻人来……” 没等他说完,魏卯霖就蓦地拉下了脸:“我正和你师父说话呢,没你插嘴的份儿。” 关辰枫被他一怼,也不敢再吭声了,他忿忿地低下头,咬紧了嘴唇。 周卯钦的脸色也沉了沉,但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关辰枫说得也没错,他们去搞这些所谓的‘幺蛾子’,可不也确实卓有成效么?眼见着他们夏清园儿的生意是蒸蒸日上了。” 魏卯霖冷笑了一声:“夏清园儿,夏清园儿,张口闭口就是夏清园儿。我看现在里面外面的人都是一样,只知道有夏清园儿,不知道有蓼风轩了。” 许久未发一言的周寅春这才抬眼看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动声色:“怎么着,屋子里的暖气烘得太热,个个儿都要被烤着了?” 老爷子一开口,众人一时间都噤了声,就听他接着慢悠悠地道:“不是说这回开箱的事儿么,又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魏辰轩这才说:“师爷,咱就说回开箱,周辰瑜这次要是不肯让步,咱们这箱就没法儿开了。” 周寅春抬眸看了他一眼,问:“你想让他怎么让步?让座儿都去买万把儿块钱的票?” 他一说完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看似从来不问朝政的老爷子,实际上对这内里的小九九却是一清二楚。 就听老爷子叹了口气:“人上了年纪,就想求个苟且偷安,乱七八糟的事儿,能少一点儿,就少一点儿。可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儿的,就是不想给我安生。” 魏辰轩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却依然挣扎道:“师、师爷,我们求的也是这么个安生,只是有的人,他偏不肯让我们安生。” 周寅春看了他一眼:“既然连这点儿安生都守不住,倒不如就把它交给能守得住的人吧。” 老爷子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阵凉飕飕的风,刮在了魏辰轩的脸上,直把他的脸打得生疼。 他讷讷道:“师爷,您这话的意思是,周辰瑜这事儿,您就打算这么着了?咱的票,不卖了?那咱还开不开箱了?” 关辰枫看了他一眼,心直口快道:“什么叫不卖了?你们赶紧把黄牛票都吐出来,咱不就能开箱了。” 屋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连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就听周寅春幽幽地开了口:“咱们曲艺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记住,座儿永远是第一位的。过去那个年代,咱们是戏子,是下九流,座儿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如今日子好了,咱们的地位提高了,可挣钱也是要讲道义的,靠座儿来发这不义之财,这才叫忘了本。” 老爷子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蓼风轩风风雨雨的,也有几十载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绊绊。可说到底,咱还是一家人,无论谁好了,那都是咱蓼风轩的好。为了这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和自家人闹得不可开交,不值当。” “一家人?”久未发言的魏辰轩忽然抬起了头,“可究竟谁是一家人?蓼风轩的少班主是谁?周卯钦。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夏清园儿当家的是谁?周辰瑜。说到底,蓼风轩还是姓周呗……”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卯霖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猛地转过身,扬手就给了魏辰轩一巴掌:“混账玩意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这一巴掌下了大力气,又来得猝不及防,瞬间扇得魏辰轩头都跟着一摆,脸上立马就现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魏辰轩捂着脸,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缓缓地转过头来,双目已经变得赤红,不管不顾地接着向周寅春道:“不能见利忘义,您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们呐?” 说着,魏辰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同样都是说相声的,凭什么他贺辰烽就能拍那么多电影,周辰瑜就能上综艺,他们都是几千几百万地来钱,我们连张黄牛票都不能卖?” 周寅春看了他一眼,也难得地怒道:“凭本事!你要是有那个本事,你也去赚那些钱!” “凭本事?蓼风轩里原来还有凭本事的说法?”魏辰轩嗤笑了一声,“憋了这么多年,有些话我终于能说出来了。师爷,您甭怪我们冬园儿的怨气多,您扪心自问,从头到尾,您对我们公平么?” “您的这些个徒子徒孙,哪个您用正眼儿瞧过?唯独他周辰瑜,打小儿就跟在您身边儿学戏,除了他谁还有这个待遇?后来他自个儿不想学了,您就由着他去了,连一点儿责罚都没有。”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卯钦,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关辰枫:“每一辈儿给的字儿都是有限的,这是蓼风轩多少年来的规矩,可自打收留了周辰瑜这个爹娘都不肯要的小杂种,我们这一辈儿的徒弟就像扎了堆儿,这‘辰’字儿就跟不要钱似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 魏辰轩冷笑了一声,重新看向周寅春:“说到底,我们在您眼里也不过就是些阿猫阿狗罢了,唯独他周辰瑜,是您正儿八经的乾旦传人,只有他们夏清园儿,是复兴蓼风轩曲艺的中流砥柱!” 周寅春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指着魏辰轩道:“我们蓼风轩的曲艺是用来传承的,不是给你拿来追名逐利的……” 他已经是古稀之年的高龄了,这会儿猛地站起来,难免有些站不稳,关辰枫赶忙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扶住了他,对魏辰轩吼道:“你闭嘴吧!” 然而魏辰轩整个人就像失去了控制一样,根本不理会那边的动静。 他一把掰开了魏卯霖过来扯他的手,对他的父亲道:“装了几十年的孙子了,您累不累啊?眼睁睁地看着多少年的春晚名额都被人顶了,小屁孩儿骑到您的头上来撒尿,您敢把那些在家里骂娘的话当着老爷子的面儿说说么?” 魏卯霖的脸已经气得铁青,他一把揪住了魏辰轩的领子,就要把他往门外扯。 然而魏辰轩怎么说也是个大小伙子,这会儿铁了心不服管教,魏卯霖一个中年男人,根本就拗不过他。 就听魏辰轩对着周寅春说:“师爷,我知道我今儿说了这些话,就是欺师灭祖,您赶明儿就要把我逐出师门了。可我不怕,我还是要说,您成天说什么自家人的话,听在我们耳朵里,那就是个笑话!老话说得真没错,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是下九流的人,就甭给自己立什么万世师表的牌坊了……” 感觉到身旁的师爷开始微微地颤抖,关辰枫愤怒地打断了他:“你他娘的才无情无义!少拿你自己来腌臜我们!你……”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就噤了声。 只见周寅春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下一秒,他的双眼忽然一翻,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75.天下熙熙 “高血压合并小动脉硬化……” “情绪激动造成的高血压性脑出血……” “病情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 周辰瑜拿着病危通知书,和下面的一沓乱七八糟的文件,从里面竭力地寻找出了几个他能看得懂的字眼。 他垂在另一边的左手不禁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下一秒就被一旁的晏朝紧紧地握住。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关辰枫的整个眼球都充满了血丝,“从他开始发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 关辰枫把头低了下去,肩膀已经抽搐起来:“年前体检的时候,医生才说血压高得厉害,要好好儿休养,谁成想这就……就……” 站在icu病房外的大厅里,周辰瑜的拳头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将手上的一沓纸张都捏得发皱:“魏辰轩这个狗/日的,师爷要是有什么万一,老子他娘的头一个弄死他。” 晏朝又紧了紧握着他的那只手:“老爷子福大命大,既然已经抢救过来了,不会再有万一的。” 周辰瑜依然狠狠地咬着牙,没有说话。 一旁的江辰池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干巴巴地道:“医生说师爷的心脑血管问题本来就很严重,只是一直没有引起重视。今天也只是个契机,所以……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总之师哥,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别再气坏自己。”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不置可否地说:“你们俩也在这儿忙了大半夜了,先回去休息吧。” 江辰池答应了一声,随即低声劝他:“这会儿icu不让家属进去,在这儿守着也没什么用,师哥,你也早点儿回去歇着。” 周辰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两个小孩儿走了,周辰瑜这才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坐在了大厅外的座椅上。 晏朝一路跟着他,默默地坐在了他旁边。 当时两个人正在寰宇卫视开会,讨论关于新节目的问题,没想到会开了一半,突然就接到了关辰枫的电话。 老爷子送到医院的时候是傍晚,一大家子人前前后后地来了好几波,后来又都被周卯钦轰走了,毕竟老爷子现在正在icu里,谁也进不去,来的人太多,只会扰乱医疗秩序。 这会儿已经折腾到了半夜,医院里也就没什么人了,偌大的前厅里,只剩下了周辰瑜和晏朝两个人。 大厅里没有开灯,只是借着走廊拐角的值班处发出的微弱光芒,大约能看清个人影儿。 但眼前的一片阴暗,如今却给了周辰瑜一丝莫名奇妙的安全感。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都怪我,要不是非要和冬凝园争执开箱的事儿,魏辰轩也不至于跑到师爷面前闹事,师爷就不会……” 晏朝叹了口气,沉声道:“魏辰轩不高兴,归根结底是因为咱们谈合作,更何况抵制黄牛的主意也是我提出来的,你如果非要这么想,不如怪我吧。” 周辰瑜艰难地摇了摇头,半晌,幽幽道:“就是一个开箱而已,怎么会闹成这样……” 晏朝的心里一样沉重得要命,却还是下意识地开导他:“本来就不只是一个开箱的问题,两个园子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魏辰轩这种人埋在你们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迟早要闹出事情来。” 周辰瑜没有说话,良久,才露出一个凄惨的苦笑:“这王八蛋说得还真没错,哪儿来的一家人?” 他垂下了眸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晏朝沉默了一阵,宽慰他道:“老爷子一定不会有事的,魏辰轩现在心里肯定也怕得要死,他爹估计已经在收拾他了。”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忽然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卫岚打来的。 他想不通卫岚这个点儿给他打电话是要做什么,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电话一接通,卫岚就焦急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晏朝说:“和他在医院。” 卫岚说:“待着别走,我现在来找你们。” 晏朝不由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卫岚的语气焦急得要命:“你自己看热搜。” 晏朝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挂掉了电话,飞快地点开微博热搜,只见大半夜的,热搜第一的词条旁边还带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新”字: “周辰瑜罢演” 『@xx娱乐前线:据爆料,蓼风轩就是否与晏朝所在的寰宇传媒展开合作的问题,引发内部纷争,周辰瑜因不满决定罢演,号召粉丝拒买开箱演出门票,并疑似因此事惹怒老班主周寅春,引发老人脑出血,深夜紧急送往医院,记者更是在医院门口蹲到了频繁出入的数位蓼风轩演员……[视频链接]』 晏朝瞬间忍不住骂出了声:“操/他大爷。” 他迅速地点开了评论区: “卧槽,气死师爷?周辰瑜这回完蛋了吧?” “老班主只是在抢救,您嘴上积点儿德吧,求求了[微笑]” “狗仔有事吗?老人在医院里面抢救,你们在医院门口蹲人?这还是人吗?” “恶臭营销号少带节奏了行么?明明只是号召粉丝抵制黄牛,你哪只眼睛看到周辰瑜罢演了?” “罢演这种事倒真的挺像周辰瑜能干出来的事,他本人一直就那么嚣张,毕竟谁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夏清园园主啊[吃瓜]” “早就听说周辰瑜和晏朝合作的事情了,所以他俩捆绑卖腐还没卖够?现在居然还要拉着整个蓼风轩一起?” “人命关天,评论区拿这个黑人,真的不丧良心吗?[呵呵]” “祝老爷子一切平安[祈祷],拿这种事博眼球的营销号和黑子你们做个人吧[祈祷]” …… 短短一分钟的功夫,晏朝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的原委。 他蓦地转头看向周辰瑜,就见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心灰意冷。 晏朝立马就明白,周辰瑜也懂了。 他们都以为魏辰轩把老爷子气成这样,已经够丧良心了,没想到现在看来,他根本连半点儿戏人性都没有。 到了这种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忏悔或者担心,而是迫不及待地倒打一耙。 这条“据爆料”的微博中阐述的内容,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这条微博颠倒黑白的描述,很明显是把所有的锅都甩到了周辰瑜的身上。 想来,魏辰轩一早就知道自己得罪了周辰瑜,如今又闹出这样的意外,就不再仅仅是周辰瑜,整个蓼风轩都不会放过他了。 魏辰轩既然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索性就来个恶人先告状,联系狗仔,把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先发制人地把所有的锅都扣到周辰瑜的头上。 而狗仔要的就是热度,如今周辰瑜正当红,这样劲爆又吸引眼球的内容,简直就是天赐的八卦标题。 没想到他们在医院门口还真的蹲到了蓼风轩的好几名演员,无疑又为这条爆料的内容增添了实锤。 然而事情发生的时候,谁也不会有先见之明地留下视频或者录音,双方各执一词,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因此吃瓜群众根本不会清楚事情的真相,看了这些内容,自然很容易就会信以为真,跟风踩周辰瑜一脚。 如今的舆论场就是“红即原罪”,别说夏清园早就已经惹了多少人的红眼病了,即便日后再澄清,也会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让人觉得是他们在刻意洗白。 可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危急关头,魏辰轩就连这最后的一点儿脸皮都不想要了。 晏朝的心里不由得又升腾起了一阵怒火,就听见医院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刻意放轻的高跟鞋的脚步声。 他赶紧带着周辰瑜从一片黑暗的大厅里走出来,卫岚看到他们,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压低声音道:“我问医生借了一间办公室,咱们去里面说。” 三个人走进办公室,关好门,晏朝瞬间就绷不住了:“联系所有媒体发通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明白,让大家都看看魏辰轩的这副嘴脸。” 卫岚惊愕地看向他,乍舌道:“你疯了?大学四年的危机公关都白学了?” 周辰瑜跟着摇了摇头:“老爷子现在还在里面躺着,我们在外面迫不及待地撕起来,太难看了。” 晏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出于本能的话有多么冲动和愚蠢。 这大概确实是大多数非专业公关人士的第一反应,但事实是,这会儿如果忙着反击,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而路人无从判断真假,只会觉得狗咬狗,一嘴毛。 到头来,除了让蓼风轩处在风口浪尖,双方两败俱伤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晏朝捏了捏山根,默默地叹了口气,发觉只要是碰上和周辰瑜有关的事,他根本就无法保持一贯的冷静和自持。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说:“赶紧撤热搜,然后发严正声明,怒斥造谣者。” 卫岚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跟你报备一下。” 说完,她又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只是现在大半夜的,只有咱们一个工作室的力量,怕是要不了那么快……” 晏朝当机立断:“通知寰宇传媒公关部集体出动。”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晏朝皱了皱眉,语气却依旧斩钉截铁:“辛苦大家了。” 76.明天和意外 凌晨四点,蓼风轩官方微博发出了一条严正声明,澄清谣言,谴责狗仔,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这一次的公关反应出奇得迅速,这条微博一发,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粉丝们,总算是为周辰瑜暂时松了一口气。 但狗仔们拍到的那些蓼风轩演员频繁出入医院的视频和照片,也足以说明,周寅春老先生确实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时之间,微博评论都是希望老班主一切平安的祈祷之声。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冲到了第一的热搜词条,又以光速下降,只用了半小时的功夫,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热搜榜上。 知道这是公司花钱撤了热搜,晏朝这才松了口气,暂时退出了微博。 两人在大厅里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位身穿无菌服的医生从icu里走了出来。 他们立马围了上去,周辰瑜一脸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摘掉了口罩,缓缓道:“病情目前稳定了一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脱离生命危险了。” 周辰瑜那双黯淡了许久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惊喜的光芒。 医生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为那光芒感到于心不忍,犹豫了片刻后,又补充道:“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突发性脑出血本来就容易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尤其是到了这个岁数……” 周辰瑜的目光跟着一滞:“那……会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又看向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按理说不该给家属说这个,但是还是有必要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老人目前持续处于深度昏迷中,如果几天后还没有醒来,基本上就可以判定失去了认知能力,进入植质状态……” 周辰瑜瞬间就懵了。 他的脑海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那几个破碎的音节。 “深度昏迷”、“植质状态”…… 周辰瑜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就是……植物人?” 看到医生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周辰瑜瞬间就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然后就被晏朝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 医生看到他这副样子,眼底难免也流露出一丝不忍,又安慰道:“但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可能发生的后果。况且即便是真的成了植物人,六个月内也都会有唤醒的可能。”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周辰瑜的肩膀,转过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周辰瑜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晏朝扶着他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他不由得想起了除夕夜里,周家的一大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场面。 就在一个月前,周寅春老先生还言笑晏晏地同他们插科打诨,怎么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一切就变成了这样? 晏朝的心情同样是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周辰瑜的目光依然是怔住的,脚下却已经缓缓地迈开步子,一步一顿地回到了偌大的前厅里。 大厅里依旧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中,周辰瑜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副恍惚的神情,显得更加缥缈迷离。 他坐在这里,分明什么也做不了,却固执地不肯离去,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晏朝知道,他是在等师爷醒来。 可事到如今,他们都清楚,这场等待已然是遥遥无期。 周寅春年事已高,先前的高血压未曾引起重视,因而这一次的脑出血发作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但生活似乎向来是如此,意外往往越是猝不及防,就越会出现空前严重的后果。 半晌,周辰瑜哑然地开了口:“所以,师爷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刚刚医生的话犹在耳畔,显得周辰瑜这个问题提得无比突兀。 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又仿佛是在最后拼命地确认着什么。 但晏朝还是安慰他道:“医生也说了只是可能,这才一晚上不到,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先不要想那么多。” 周辰瑜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地面。 这个往日里总是意气飞扬的人,如今却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筋骨一般,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漂亮的眸子里再不见半点儿光彩,只余下难以言喻的悲郁之色。 晏朝的心口不由得一阵钝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周辰瑜的肩膀。 然后他就感觉到,周辰瑜默默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周辰瑜的声音轻得像是从天边飘来的:“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他的这句话,蓦地勾起了晏朝那些时隔久远,却始终魂牵梦萦的回忆。 晏朝的眸色沉了沉,喃喃道:“世事无常,不然怎么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呢。”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这会儿显得太不合时宜,这才补充道:“老爷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周辰瑜却重复着他的前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啊,我从前为什么就不能多听听他的话,我……” 他的声音一哽,没有再说下去。 晏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隔着衣服传来了一阵湿意。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拭掉了周辰瑜眼角冰凉的泪水。 分明是这样暧昧的一个动作,可此时此刻,晏朝的心底除了心疼,再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 他也是老人带大的孩子,更何况他在幼年和刚成年后,曾经两次失去了最亲的人,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周辰瑜此刻的心情。 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 没有什么比至亲之人猝不及防的意外更让人揪心。 失去意识的长久昏迷,跟与世长辞相比,又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呢? 更何况周辰瑜从小跟在周寅春身边长大,他跟周寅春的感情,比其他几个徒孙都要深得多。 两个人才在封箱演出上解开了那一丁点儿梗在两人中间的心结,明明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又怎么会…… 想到这,晏朝的心情愈发沉重,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抬手擦干净周辰瑜的眼尾,没想到这个动作就好像是卸了水库的闸门一般,周辰瑜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瞬间就浸湿了晏朝的整只手掌。 晏朝的手不由得跟着一颤。 印象里,周辰瑜无论何时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佻达模样儿,别说是掉眼泪了,晏朝甚至从没见过他有任何低落或是脆弱的时刻。 是以他此刻的泪水就像一根根极细的针,轻轻地扎在晏朝的心头,留下一阵密密麻麻地疼。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轻轻地擦拭着周辰瑜的脸。 周辰瑜接过他手上的纸,然后双手捂住脸,将头低了下去,深深地埋入腿间。 人总是这样的,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一直努力保持坚强的姿态。 但一旦多出了一只在黑暗中为你擦掉眼泪的手,就会忍不住在那一刻丢盔弃甲,迸裂所有坚强的外壳和伪装。 如同此刻的周辰瑜,他竭力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分崩离析。 晏朝发觉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笨嘴拙舌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轻轻地拍着他瘦削的背,仿佛某种无言的安慰。 几分钟后,周辰瑜才重新直起身来,白皙的脸庞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但眼底却已经是一片通红。 晏朝低声说:“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别老憋在心里。” 他懂得周辰瑜的心思,蓼风轩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师爷还躺在里面,周辰瑜自己更不能倒下,否则剩下的小孩儿们只会更加乱了阵脚。 半晌,周辰瑜深吸了一口气,说:“师爷要是真的……我一定要杀了魏辰轩这个王八蛋。” 晏朝将手虚虚地搭在他肩头,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师爷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垂眸看向周辰瑜,用难得冷厉的语气道:“现在急着闹起来不好看,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让魏辰轩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辰瑜蓦地抬起眼,只见他那双盛满郁色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情绪。 晏朝正对上他的眼神,敏锐地捕捉到了周辰瑜这副从未有过的神色,仿佛一池无波的春水,霎那间被穿堂风搅动出一阵潋滟的潮汐,让晏朝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一荡。 周辰瑜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忽然郑重地开口道:“晏朝,我……” 晏朝的神色一滞,就在他以为周辰瑜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的语气顿了顿,少顷,声音忽然又沉了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谢谢你。” 晏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听周辰瑜用低哑的嗓音接着说:“今天晚上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先是师爷,又是热搜的事。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晏朝听着他的这副语气,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动容。 在外,周辰瑜是威风八面的园主,是游刃有余的师哥,所有人都习惯了他那副从容不迫、豁达大度的模样,晏朝却在今晚,见证了他不为人知的、脆弱到让人心疼的时刻。 晏朝垂眸看向他,认真地说:“我和你之间,永远不用说谢谢。” 说着,他再度伸手轻轻揽住了周辰瑜,没想到周辰瑜这会儿整个人都已经脱了力,大约也没有什么心思再细细思量,被他这样一搂,整个人就靠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周辰瑜削薄的身板儿一如既往地泛着一阵凉意,晏朝搂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沉声道:“别怕,都有我在。”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从今往后,他一定要保护好眼前的这个人。 他要做这个世界上,唯一看见过周辰瑜眼泪的人。 77.掷果盈车 几天后,周寅春老班主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情况和之前那位医生说的相差不大,老爷子如今依然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丧失了一切认知能力,以及主动的生命活动。 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暂时成了植物人。 但在头部受伤伊始的阶段,一切还很难说,六个月内,依然存在着恢复一定意识的可能性。 蓼风轩的大小演员们都陆陆续续地来看过老班主,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不过尽管嘴上说着一起分担,但说到底,累身累心的事,最终还是自家人承受得最多。 恢复期间,还是周家的几个人轮流在医院里照顾着,但周卯钦夫妇毕竟也不年轻了,不比周辰瑜这样正当年的小伙子。 刚出icu的这几天,各种状况难免发生得多,因此周辰瑜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里从早守到晚,不是跑前跑后,就是照料病人。 魏辰轩作为酿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如今自然是没脸再来见他们。魏卯霖倒是来过几次,尽管难得低声下气地赔着笑,但周家人到底也都没给他什么好脸。 这会儿众人都忙着照顾病人,暂时没有闲暇去处理蓼风轩里的破事儿。但事情闹成了今天这样,谁都能一眼望得穿结局—— 魏辰轩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迟早会被摘了字儿,逐出师门。 不仅如此,夏清园和冬凝园,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在表面上相安无事了。 之前的这件事虽然在大半夜闹上了热搜,但由于晏朝这边的公关及时,并没有大范围地传播开来,只有关注蓼风轩的粉丝们大概听说了老班主生病的事。 而后来的澄清声明,怒斥了造谣者,稳定了军心,自然让粉丝们觉得,蓼风轩内部不和的事,都是狗仔瞎编的。 那天的事情过后,黄牛很快悉数放出了门票,毕竟演出场地和票务都是提前就签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临时毁约。 因此在今年蓼风轩的开箱演出上,大家还得维持最后的体面,一切都等现有的演出结束后再说。 自从那天晚上的危机公关之后,蓼风轩与寰宇传媒合作的一切事宜,就都由晏朝来亲自接管了。 他同时还要负责统筹今年接档新综艺的前期策划工作,因此这段时间,一样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就要二十四小时住在会议室里了。 接连十几天,晏朝和周辰瑜的交流基本上就停留在了微信里,连电话都没打几回。 直到开箱演出这天,他才有机会见到周辰瑜的面儿。 还是坐在台下,以一个观众的视角。 开箱演出和封箱的配置差不多,同样是相声表演为主体,穿插着各式各样的曲艺。 晏朝听着台上的女青衣唱着一出经典的京剧选段,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一回,同样是坐在台下,听着周寅春和周辰瑜的一出《西施》合唱,全场的观众都为祖孙二人薪火相传的场面感到热泪盈眶。 谁成想,只是过了一个年后,就骤然间换了一番光景,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晏朝接手了蓼风轩的部分事宜后,自然也就拿到了他们内部的节目单。尽管仍需维持表面儿上的和谐,但魏辰轩这次无论如何也没有脸再出来了,提前就以生病为由,在微博上告知了他的粉丝。 他的粉丝还在评论中留下一片“嘤嘤嘤”,不忘叮嘱他好好照顾身体,让晏朝一时间觉得讽刺无比。 那天晚上的狗仔爆料之后,魏辰轩的粉丝没少在网上谩骂周辰瑜。曲艺界向来最是尊师重道,如果他们知道了魏辰轩实际上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丧尽天良的人,又不知道会是作何心情。 大概还会负隅顽抗,觉得是周辰瑜在陷害魏辰轩吧。 不过没关系,等过了这段特殊时期,晏朝迟早会让魏辰轩付出他应得的代价。 这会儿的台上,关辰枫和江辰池打头阵出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相声。 师爷出了事之后,这两个小孩儿也没少在医院里帮着周辰瑜忙活。他们俩虽然入门晚,不比周辰瑜跟师爷的感情深,但家中的长辈遇到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心情一定都很沉重。 这会儿他们在台上,却依然保持着一副开开心心的笑模样儿,频频抛出包袱,逗得全场观众哈哈大笑。 在台上戏大过天,或许这就是身为演员,所不得不面临的。 关辰枫和江辰池的相声说完,中间穿插了一出快板书,紧接着就轮到了贺辰烽和周辰瑜。 两人穿着一色纯黑的大褂儿,从幕后走上了台,都是一脸温淡的笑容。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晏朝第一次见到周辰瑜。 他不由得出神地打量着台上的人,只觉得这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对方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不少,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他,还是自己眼神上存在的视觉误差,晏朝总觉得他那张本就白皙的脸,今天似乎更加苍白了。 仿佛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一般,晏朝注意到,周辰瑜刚走到舞台中间,就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随着他咳嗽的动作,晏朝的心尖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颤。 他知道周辰瑜有打小落下的病根子,呼吸系统一直不好,只要稍微感个冒,动辄就要扩散成支气管肺炎。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见到周辰瑜的面儿,想来周辰瑜忙着照顾病人,少不得东跑西颠,这几天的天气又正赶上倒春寒,看这副情形,他八成是不小心着了凉,生病了。 晏朝正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由自主地担心着,就看到观众席已经有不少粉丝涌向了舞台前,手里都拿着鲜花和信件。 那天晚上周辰瑜被黑上热搜的事,自然让粉圈里炸了锅,后来又确认了师爷生病,粉丝们不免更加担心和心疼了。 于是这会儿都是迫不及待地往前冲,一心想给她们的沉鱼哥哥一丝爱的慰藉。 周辰瑜尽管脸色不太好,但脸上依然是往常那副温柔的笑意,他耐心地俯下身去,一个个接过姑娘们手里的花束和信件,又递到一旁的助理手里。 轮到台下一位长发飘飘的漂亮姑娘时,她把手里那束粉红色的康乃馨递向周辰瑜。 周辰瑜伸手接过,向她道了谢,但她依然不愿意离去,似乎急不可耐地要说些什么。 于是周辰瑜耐心地弯下腰,将耳朵凑近了一些。 然后晏朝就看到,那位漂亮姑娘忽然倾身向前,在周辰瑜的脸上亲了一口。 那一瞬间,晏朝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腾”地就窜上来了一阵莫名的火气。 尽管他知道自己完全没必要跟一个小姑娘生气,但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不满。 周辰瑜刚刚突然被亲的时候,神色也愣了一下,但几乎是一秒钟就整理好了表情,依然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儿。 刚刚这位粉丝的这种行为,严格来说已经够得上性骚扰了,只是因为是一个漂亮姑娘亲了男演员,所以才显得情节似乎没那么严重。 大家当然也都清楚,周辰瑜心里也不会舒服,他只是不想让这个姑娘难堪。 这会儿不满的当然不止是晏朝,因为台下的所有粉丝都看到了这一幕。 霎那间,场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喝倒彩的声音。 姑娘干完了这事儿,似乎也有点儿后怕,飞快地往回走,但舞台附近送花的粉丝已经自发地形成了一堵人墙,将那个姑娘团团围住。甚至有冲动的粉丝,径直挡在了她面前。 姑娘似乎慌了神,开始扒拉眼前的人群,不顾一切地拼命往外挤,没想到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已经有人伸手拽住了那个姑娘。 周辰瑜见阵势不对,赶忙开口道:“没事儿,你们让她回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姑娘似乎也被这么多人吓着了,在拼命往外冲的时候,脚底下一打滑,一下子就摔了下去。 她的手上同时还扒拉着其他人,这会儿舞台下方人挤人的,流动得很快,于是有好几个人都没保持住脚下的平衡,瞬间就摔了一片,叠罗汉似地倒在了地上,那一块儿瞬间就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台上和台下一时间都慌了神,几秒种后,立马有一队维护现场治安的安保人员冲了上来,疏散了人群,然后又去察看那几个摔倒的人。 过了好几分钟,她们才晃晃悠悠地被扶了起来,所幸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台下的晏朝这才舒了一口气,看刚刚那副阵势,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安全事故,最后根本怪不到哪个粉丝的头上,所有问题都只会是周辰瑜的锅。 晏朝下意识地看向台上,就见周辰瑜也瞬间流露出了一丝放下心来的神情。 结果下一秒,一阵咳嗽又不受控制地袭来,他赶紧背过了身去。 晏朝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想到他一会儿还得在台上站半个多小时,就不免感到一阵担心。 台上的贺辰烽和周辰瑜都回到了舞台中央,尽管刚刚的小插曲让人吓了一跳,但两人说了这么多年相声,舞台经验早就已经很丰富,这会儿也是分分钟就调整好了状态。 贺辰烽站在话筒前,笑道:“古代形容潘安长得美,有个词儿叫‘掷果盈车’。现在形容咱们沉鱼哥哥长得美,叫‘献吻堵台’。” 周辰瑜一脸嫌弃道:“您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说着,他又向台下道:“古代还有个词儿叫‘看杀卫玠’呢,您各位可悠着点儿,我连媳妇儿都没娶呢,可不想英年早逝。” 经过两人这么一调侃,台下的观众们因为刚刚那一出闹剧而产生的慌乱或是不满,此刻立马烟消云散了。 贺辰烽笑了一声:“您倒是对自己的容貌毫不谦虚。” 周辰瑜也大喇喇地笑道:“那是,沉鱼落雁嘛。” 许久没听他说过这个词,台下的晏朝不禁微微一怔。 就听贺辰烽接着说:“可您是说相声的,不能光靠脸,您得有点儿真学问才行啊。” 他们今天说的是《八大吉祥》,主要讨论里面八个大字的写法。贺辰烽这一句,就是要入活儿了。 蓼风轩整体的开箱演出,不比他们个人的专场,每一出节目的时长都是要严格控制的,因此两个人这回的节奏也很紧凑,没扯太多闲白,就入了正活儿。 这种紧要关头,晏朝也没心思听热闹的相声段子了,他只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台上的那个人,只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周辰瑜此刻依然是一脸春风笑意,捧得也依旧稳稳当当,台下的观众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儿不对劲。 但晏朝已经对周辰瑜日常的每一个小动作和微表情都熟悉无比,这会儿他总觉得今天的周辰瑜看起来跟往常不大一样,似乎有一种强打精神的感觉。 像是在验证他的猜想一般,晏朝看到周辰瑜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把手撑在了桌子上,似乎是在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等两人说到第七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晏朝看走了眼,他感觉周辰瑜在台上已经有点儿晃悠了。 又说了两句,他就看到贺辰烽从后面伸出手,飞快而隐蔽地扶了周辰瑜一把。 就是这一下,让他几乎确定了,周辰瑜肯定有什么事儿。 他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连西装的纽扣都来不及扣好,就飞快地往后台走。 后台的台口正守着一众工作人员,脸上都是一副焦急的表情,这会儿乍一看到他这副来势汹汹的架势,都吓了一跳。 晏朝也懒得多说废话,直接开口问:“他病得多重?”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秒钟,就见一个小助理满面愁容地开口道:“上台前就高烧四十度了……” 晏朝的面色骤然一沉,转头看向台前,只见他们的一出相声终于说完了,两人一齐鞠躬,下了舞台。 然后晏朝就清楚地看到,周辰瑜一走到幕布的后面,原本笑容满面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了,下意识地皱紧了眉,脸色已经白得几乎接近透明了。 贺辰烽伸手扶着他,晃晃悠悠地下了台。 一看到晏朝,周辰瑜那双原本已经有些恍惚的眸子,瞬间亮了亮:“你来了?” 晏朝的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他下意识地朝周辰瑜伸出了手。 周辰瑜像是遇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向他扑了过来,下一秒,晏朝就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周辰瑜整个人掉下来得毫无防备,让晏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好在他力气大,还是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这个突然袭击。 怀里的人很沉,仿佛将整个人的力气都压在了晏朝身上一般,随着手心和身体都迅速地传来一阵灼热的触感,晏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拍了拍他:“周辰瑜?” 怀里的人软绵绵的,已然是彻底不省人事了。 78.福气 四下安静的病房里,医生对着吊顶的白炽光,看了一眼手里举着的体温计:“烧是退下来了。这针打完,再挂一瓶消炎药。” 说着,他收起了体温计,看了一眼手上的单子,又抬起头,问病床上的周辰瑜:“这么严重的支气管炎,咳了很久了吧?” 就见周辰瑜嘻嘻哈哈地笑道:“也没多久……” 转眼儿就对上一旁的晏朝凶神恶煞的眼神,周辰瑜撇了撇嘴,老实交代道:“也就半个来月吧。” 医生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真是心大。” 说着,又问他:“都咳成这样了,怎么上台演出的?” 周辰瑜说:“上台前吃了点儿药。” 医生皱了皱眉:“速效镇咳的?” 周辰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医生,又看了一眼晏朝,点了点头。 医生叹了口气:“半个多小时不咳,吃了不少吧?不是我说,这种药里面含有不少吗啡成分,你本来呼吸道就很不好,吃多了就会上瘾的,不知道么?” 周辰瑜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晏朝糟心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医生:“那他停药以后,是不是又要咳得厉害了?” 医生点了点头:“幸好这回没有扩散到肺部,做几天雾化吸入就差不多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晏朝:“记得跟他家属说,这几天多给他拿雪梨熬汤喝,养一养嗓子,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人。” 晏朝连忙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交代完这一切,这才出了病房。 刚刚把周辰瑜送来的时候,蓼风轩的一大帮子人都陪在病房里,等周辰瑜打了退烧针醒来以后,就嫌他们小题大做,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只有晏朝以要和周辰瑜商量要事为由,留了下来。 这会儿医生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周辰瑜躺在病床上,晏朝坐在一旁,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半分钟后,晏朝终于还是没沉住气:“发烧四十度还硬要上台,你真是不怕死啊?明知道自己容易成瘾还吃镇咳药,你……” 看到周辰瑜逐渐露出了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晏朝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故意眨巴了一下眼睛:“小晏哥哥,我都病成这样了,您还对我这么凶,良心不会痛吗?” 晏朝没好气道:“病成这样了就给我好好说话。” 周辰瑜笑了一声,半晌,才漫不经心道:“上台演出的,哪个没碰巧遇到过点儿小伤小病?座儿冲着你买的票,结果你因为发个烧就不肯上台了,像话么?” 演员带病演出是常事,晏朝当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换作别人,他最多觉得对方挺敬业,但换作了周辰瑜,他就只能感觉到心疼了。 晏朝叹了口气:“十几天没见你就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儿心么?” 周辰瑜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不能,小晏哥哥对我上心就够了。” 晏朝:“……” 这个人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不忘撩骚啊? 偏偏他还撩得这么坦荡大方,和外面的那些白莲花全都不一样。 至今仍然摸不清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晏朝简直苦不堪言。 然而如今周辰瑜身边儿处处兵荒马乱,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解决,晏朝清楚目前暂时还不是跟他摊牌的时候。 晏朝这会儿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只觉得心里憋闷得要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周辰瑜忽然说:“刚跟你说那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师爷带我看一场电影。” 他一提到“师爷”两个字,晏朝的心里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沉重,不由自主地垂眸看向他。 周辰瑜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看的是《梅兰芳》,师爷最喜欢这部片子了。里面有一段儿,说的是梅大师年轻的时候上台演出,不小心在台上踩到了一枚钉子,可他连声音都没颤一下,面不改色地唱完了一出戏。” “等演出结束以后,大家看到地板上一路的血迹,才知道他的脚底都被刺穿了。” 说着,周辰瑜的眼神怔怔的,像是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师爷对我说,你什么时候让钉子穿到脚底儿,都能不叫座儿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就成角儿了。” 他蓦地换上了这副认真的语气,让晏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晏朝才讷讷道:“你已经做到了,师爷会为你骄傲的。” 周辰瑜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笑着笑着,眸子里就泛起了泪光。 晏朝最怕见他这副样子,赶紧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打住了,怎么老是翻脸像翻书似的。” 周辰瑜眨了眨眼睛,敛去了那一丝水波,又对晏朝笑道:“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我这人挺傻/逼的?” 晏朝嗤笑了一声:“傻人有傻福。” 说完又在心里想,可是没办法,自己怎么就是喜欢傻/逼呢。 就听周辰瑜叹了口气:“傻/逼没有。” 乍一听到这句话,晏朝一时间哭笑不得,又想到他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实在太不顺畅,心里不免又因他感到一阵酸涩,于是柔声安慰他道:“会有的。” 周辰瑜忽然又抬眸看向他:“也是,遇见你就是我的福气。” 晏朝的神色一怔,蓦地垂眸去看他。然而不等晏朝开口,周辰瑜就忽然换了个话题,打乱了他那些想入非非的思绪:“前几天姓魏的来找我师父了。” 晏朝听到他嘴里的这个称谓,就知道他指的是魏卯霖,毕竟对于魏辰轩,他现在估计连提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晏朝问:“说什么?” 周辰瑜说:“求我师父别赶那狗东西走。” 晏朝冷笑了一声:“做梦。” 周辰瑜点了点头:“我师父也是这么回他的。” 周卯钦虽然向来宅心仁厚,但魏辰轩这回确实做得太过了。 如果他做错事之后能安心悔过,甚至只要安静一点,不要再出来蹦哒,等老爷子醒来,一切日后兴许还会有所转机。 但他们这副前脚背后插刀周辰瑜,后脚又来装白莲花求情的嘴脸,实在恶心。 他们自己蠢得要命,就把其他人也都当成傻子,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周辰瑜被黑是他们捣的鬼。 晏朝问:“那他什么反应?” 周辰瑜说:“开始态度还低三下四的,后来见我师父死活不同意,也翻脸了。” 晏朝蓦地抬眸看向他:“翻脸了?” 周辰瑜点了点头:“从他把师爷气进医院起,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晏朝叹了口气,魏辰轩在蓼风轩待不下去了,魏卯霖肯定也不可能腆着脸再留下去,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会闹得这么快,甚至距离老班主住进医院才过去了一个月都不到。 他们但凡有那么点儿良心,也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晏朝想了想,问周辰瑜:“他们这是打算出走了?” 魏辰轩是赫赫有名的角儿,魏卯霖的地位更是不用说,冬凝园的那帮子小喽啰也一直唯他俩马首是瞻,因此只要他们想,就完全有能力自立门户。 问题在于,他们如果是被蓼风轩赶走的,名不正言不顺,有心人只要稍微扒一扒,多少就能猜到这其中的内幕,节奏一带起来,很容易就会声名扫地。 事到如今,对他们来说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坚持咬住周辰瑜不放,把周辰瑜推成蓼风轩里的恶人,塑造一种魏家父子是被逼上梁山的假象。 在老班主醒来之前,双方的各执一词,永远只能是一场没有定论的扯皮。 一想到这儿,晏朝不禁背后一阵恶寒。 没等周辰瑜回答,他就摇了摇头:“不行,得提前做好准备。” 周辰瑜自然不了解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愣愣地抬头看向他:“什么准备?” 晏朝边拿起手机,边对周辰瑜说:“你安心养病就行,不用操心这些。” 说着,他就在通讯录里输入了卫岚的名字。 还没按播出键,他自己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居然是卫岚打过来的。 晏朝的心脏突兀地跳了跳,直觉卫岚在这种时候打来电话,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刚接起电话,就听到卫岚语速飞快地说了三个字:“看热搜。” 晏朝的心蓦地提了起来,立马就挂掉电话,打开了微博。 热搜第一:周辰瑜演出踩踏事故 79.一击必杀 『@xx吃瓜:网上有人发了一段周辰瑜在蓼风轩开箱演出上的视频,一名疯狂的粉丝在给他送花的过程中偷亲了他,引起现场其他粉丝的强烈不满,大规模堵台,造成演出现场踩踏事故[吃瓜]惊了,这也太疯魔了吧?[视频链接]』 …… 晏朝走进会议室,坐在了长桌最头上的位置,一把将手机扔在了桌子上:“给脸不要脸。” 他不用看评论,都知道网上的黑粉和键盘侠已经把周辰瑜喷成什么样了。 典型的营销号收钱黑人,把一丁点小事拎出来,无边地放大、扩散,引起粉黑疯狂掰头,热搜一点进去,满屏撕逼大战,于是引起路人更大的反感。 放在任何一个流量明星身上,这都丝毫不稀奇,但放在周辰瑜一个说相声的身上,难免就显得微妙了。 他目前和娱乐圈又不存在什么竞争,真正的大明星没必要这么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次因为师爷的事情,才被半夜黑了一次,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脚周卯钦才驳回了魏卯霖的求情,后脚周辰瑜就又被买热搜黑了一波,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谁捣的鬼。 这样看来,魏家父子确实是一点儿都懒得再伪装,准备彻底跟蓼风轩撕破脸皮了。 可晏朝怎么想,都不明白他们的动机。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魏辰轩错在先,之前恶人先告状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他们就不怕把周家人逼急了,说出师爷病倒一事的真相吗? 但很快,晏朝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毕竟当时在周宅里的争执,谁也拿不出录音一类的证据,就算周家人再言之凿凿,在外界看来,归根结底还是一场各执一词的扯皮。 这样的嘴炮可能自己一时嘴爽,但长远来看,除了同时败坏双方的好感之外,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唯一有用的,大概就只能是老班主周寅春亲自站出来说话了。 但就目前来看,这是不可能的。 魏家父子显然也是吃准了这一点,知道只要老班主不醒来,周家人就拿他们没有办法,索性不要脸到底。 周辰瑜今年正当红,本来就在风口浪尖儿上,趁着这个时候,通过不断地抹黑周辰瑜,一点一点地败坏他的路人缘,给大众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魏家父子作为“传统”的捍卫者,如今又是“弱势”的一方,日后如果真的爆发撕逼大战,只会有更多的人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卫岚没好气道:“这说相声的人干起恶心事儿来,可真是比娱乐圈的还丧良心。把老班主气成那样还不算,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居然转眼就能这样插刀。” 晏朝皱了皱眉,问:“热搜撤得怎么样了?” 公关部总监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说:“已经开始降了,澄清的通稿也安排上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小晏老师,你可别觉得我们怂,除了洗白什么也不会。毕竟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能正面刚,只能先用缓兵之计。” 晏朝点了点头:“我懂。” 魏家父子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们这边如果贸然下水,反倒正中他们下怀,毕竟他们打的算盘就是要臭一起臭。 卫岚笑道:“这点小事儿,也用得着给他们眼神?自降逼格。” 她说得没错,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热搜而已,又不是什么社会新闻,大多数无关人士根本不感兴趣。就算评论里黑粉跳得再厉害,本质还是粉圈内部的纷争。 而且事情本身情节也不严重,洗白的角度很多,他们能买营销号,寰宇传媒手握的媒体渠道比他们还要丰富。 晏朝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会议室里的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晏朝说:“从上次老班主出事,黑周辰瑜罢演的那条热搜起,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想想,魏卯霖之前还是个看不惯我们就直接发微博内涵的人,怎么这回一下变得这么聪明,突然就学会买通媒体渠道了?” 卫岚说:“简单,肯定是魏辰轩请公关公司了呗。” 晏朝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又不确定了。公关公司最多帮他解决一次危机事件,为什么会盯着周辰瑜这么久,而且这么快就主动出击?谁不知道周辰瑜现在的靠山是寰宇,魏辰轩就不怕我们报复回去?” 公关部总监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惊呼道:“除非……魏辰轩也找到了后台?” 晏朝的脸色愈发阴沉,点了点头。 卫岚皱眉道:“不应该呀?如果是专业的团队,现在的想法肯定和我们一样,也是把这件事的热度降下来,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干嘛上赶着咬住周辰瑜不放?” “因为他们的目标远远不止是一个蓼风轩。”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王晖走了进来,晏朝抬眸看了他一眼,自觉地站起身,把首席的座位让给了他。 没想到如来佛会突然降临他们的这座小庙,会议室里的众人先是一阵惊讶,随即又立马齐声问了一句:“王董好。” 王晖点了点头,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对公关部总监道:“你们公关部怎么回事儿?消息还没我来得灵通。” 公关部总监愣了愣,随即讪笑道:“我们这些小职员,哪里比得上您的人脉……” 王晖说:“我刚听说,魏辰轩准备带着冬凝园的那伙儿人,和星耀合作了。” 众人都是一惊。 统管星耀卫视的星耀娱乐,寰宇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 魏卯霖是相声大师,魏辰轩是人气不低的青年相声演员,再加上冬凝园的那一拨人马,阵容十分可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星耀自然是敞开双臂接纳他们。 晏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前两天才和我说外人不配插手他们蓼风轩,现在碰上事儿,赶紧就乖乖去找外援了。” 王晖叹道:“星耀接管他们,分成只会比我要得多,他们一样捞不上多少好处。非得撞了这一回南墙,才屁颠儿屁颠儿地知道自己不行,何苦呢。” 晏朝摇了摇头:“走投无路罢了。” 卫岚说:“所以这一出,明里是针对周辰瑜,实际上是冲着咱们来的?” 王晖点了点头:“以后这样的事儿只多不少,慢慢地就会踩到咱们头上来。” 虽然成不了什么大气,但就像一只只虱子一般,指不定哪天就会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只,恶心你一下。 卫岚蹙眉道:“小人难防。” 公关部总监说:“我们不正面撕,又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就不信搞不过他们。” 王晖却摇头道:“靠挑起舆论争端来进行斗争,长远来看,吃亏的永远是更红的那一方。” 他这一句话,瞬间说得总监哑口无言。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容易受到舆论的谴责。而处于弱势的一方,天然就能拥有更多的同情和怜爱。 半晌,卫岚讶然道:“怪不得……姓魏的虽然蠢,但星耀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估计在策划这些之前,算盘就已经打得啪啪响了。” 王晖点了点头:“我们发通稿,他们也能发;我们有钱,星耀一样有。所以现在说得再多,在外人看来都是扯皮。想在这件事上扳倒他们,必须由老班主亲自站出来说话,否则说什么都没用。” 总监面露难色:“可是老班主那个状况……” 卫岚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姓魏的敢那么嚣张了。” 会议桌上的讨论顿时又陷入了一场死局,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晏朝垂眸看着桌上的手机,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英挺的眉眼显得愈发冷峻。他修长的手指弯曲着,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声极轻的敲击,在此刻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清晰可闻。 少顷,他开口道:“星耀都知道一直盯着周辰瑜不放,好在他本人身上制造黑点,我们怎么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卫岚愁眉苦脸道:“可以是可以,问题是之前谁能想到他会用这种损招儿啊,我们又没有在他身上下文章,谁知道该怎么给他制造黑点……” “现在开始也还来得及,”公关部总监说,“我马上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二十四小时盯着魏辰轩,顺便挖一挖他以前的料。” 王晖沉吟道:“除非能挖到什么一击必杀的内容,直接打击他的形象,我们才能在现在这件事上占上风。如果只是像他黑周辰瑜的这种无关痛痒的内容,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他的话音刚落,晏朝的手机就忽然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晏朝低下头,看了一眼屏幕,眸色逐渐变得幽深,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击必杀?”忽然抬起了眸子,看向王晖,“孕期出轨,约炮睡粉,这个够不够分量?” 80.洗手作羹汤 『@xx娱乐:#魏辰轩夜会粉丝#前些天魏辰轩因生病,未能出席蓼风轩的开箱演出。但记者近日很快就拍到,他并未安心在家养病,而是深夜驱车前往某小区,直奔一所高档住宅。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和一陌生女子一道出门,并在车上忘情拥吻。据爆料,该女子正是魏辰轩粉丝后援会的现任会长。重点是魏辰轩怀孕的妻子马上就要临产,这算是孕期出轨实锤了吧?[视频链接]』 “这题我会,魏辰轩是半夜给他粉丝说相声呢[doge]” “我的天啊,太恶心了,孕期出轨的男人真不是人。” “他不是一直cao的是宠老婆的人设吗……惊了……” “他终于被曝光了?一年前就脱粉的表示他和粉丝约炮真的不止一次两次了,到今天才孽力回馈,也是不容易。” “亏我还天天睡前听他相声……现在再也听不下去了,三观尽毁[呕吐]” “噗,最近相声圈怎么这么多瓜,前脚周辰瑜又是罢演又是踩踏事故的,后脚魏辰轩就被曝孕期出轨?” “讲真,周辰瑜那点事儿真的比不上孕期出轨,更何况罢演又没锤。” “想起来上次吃瓜说蓼风轩正在内斗,当时还觉得扯淡,现在看着怎么觉得好像真有点……” “确实,狗仔闲得没事干?一线明星不跟,突然去跟一个相声演员?肯定是有人花钱搞他了。” “不管是不是被人搞,孕期出轨不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这种缺德艺人就该早点被曝光,恶心。” “之前还展望春晚呢,这回魏卯霖都没法替他洗了吧?赶紧滚出娱乐圈吧。” …… 看着热搜第一旁边那个深红色的“爆”字,周辰瑜放下了手机,转头看向晏朝,表情十分微妙。 难得地从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晏朝一时间还有点儿不适应:“你想说什么?” 半晌,周辰瑜才感慨道:“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码事儿,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晏朝看着他,轻哂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园子的时候,我们说起来塞房卡的事儿?”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所以呢?” 晏朝说:“后来我们在后台聊天儿,关辰枫说冬园儿还真有人敢收,你当时没让他往下说。” 周辰瑜愣了愣,喃喃道:“他也就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你从那时候就猜到是魏辰轩了?” 晏朝笑了笑:“那倒也不至于,我就是对这句话留了点儿心罢了。毕竟冬凝园里会有粉丝递房卡的,来回也就那么几个人。” 没过多久,他应酬的时候,偶然听媒体的娱记聊起了八卦,说魏辰轩似乎和后援会的粉丝有一腿儿。 晏朝原本对魏辰轩这个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要不是他自己非要往枪口上撞,三番五次地针对周辰瑜,晏朝也不至于在他身上下这么多功夫。 从上次魏辰轩来夏清园闹事儿,喷了周辰瑜一脸水以后,晏朝回去就联系了关系不错的媒体,跟了他一个月。 没想到他这人真是一点儿不低调,居然这么快就被拍到了孕期出轨的实锤。 晏朝说:“所以当初我就告诉过你,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周辰瑜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晏朝:“所以……你好久前就知道这件事儿了?” 晏朝点了点头:“之前只能算是道听途说,所以一直没跟你提起过。也是赶了巧,那天开会商量这事儿的时候,狗仔突然就给我发来了视频。” “我让狗仔跟他,也只是想留个把柄,毕竟我也不想没事儿干破坏别人的家庭和谐,谁想到他这么自不量力。”说着,晏朝叹了口气,露出些无奈的神色,“他老婆快生了,突然看到这种消息,心里估计不好受。” 周辰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讷讷道:“你……怎么做到的?”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这本来就是公司的本职工作,不然你以为我们谈合作,就是为了挂个空名?” 周辰瑜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又是找狗仔,又是买营销号的,晏总,您面子这么大?” 晏朝冷不丁地听到他这一声“晏总”,心脏没来由地跳了跳,连回答都变得直白了不少:“废话,那也得看是为了谁。” 说完,他才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周辰瑜,只见周辰瑜盯着他的那双眸子,忽然亮闪闪地发起了光。 晏朝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就听周辰瑜问:“花了不少钱吧?” 晏朝:“……” 晏朝没好气道:“所以你给我好好养病,赶紧恢复了,赚钱还债。” 周辰瑜撇了撇嘴,说:“还钱是还不起的,卖身抵债行么?” 晏朝反问他:“行啊,你卖么?” 周辰瑜想了想:“五百块钱一晚上,这得卖多少年啊……” 晏朝知道他又在开玩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下意识地脱口道:“这辈子都卖给我一个人得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句话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烫嘴。 然而周辰瑜却似乎丝毫没觉得烫耳朵:“得嘞,奴家以后就是晏大爷您的人了。” 晏朝看着他这副骚/浪/贱的模样儿,忿忿道:“我天天把你吊起来打。” 周辰瑜瞥了他一眼:“大爷,特殊癖好要加钱的。” 晏朝:“……” 他迟早让周辰瑜体验一把特殊癖好。 这会儿正说着正事儿,他懒得再和周辰瑜瞎扯淡,接着说:“这种丑闻一出,魏辰轩算是凉了,你说他还敢嚷嚷着要带冬凝园儿走么?” 周辰瑜说:“冬凝园儿是我们蓼风轩的,跟他姓魏的有半毛钱的关系?他要滚就赶紧滚,敢带着招牌走?不用我们开口,网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了。” 晏朝想了想,又说:“但是他和魏卯霖一走,冬凝园儿就没角儿了。” 周辰瑜点了点头:“那天师父说,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过去了,就让关辰枫和江辰池去冬园儿。” 晏朝不由得愣了愣,但再一想,夏清园好歹有周辰瑜镇着场子,冬凝园如今百废待兴,派刚刚崭露头角的两个小角儿去,似乎也确实是最合理的选择。 晏朝不由笑道:“孩子终于带大了,师哥有什么感想?” 周辰瑜说:“全得仰仗他们师嫂,不然冬凝园儿现在还不知道在谁手里呢。” 晏朝看着他这副满口骚话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无奈地移开眼神,瞥到了桌子上自己刚带来的保温桶,这才想起了什么,起身把保温桶打开,拿出了里面不锈钢的小碗,递给了周辰瑜。 周辰瑜微微一怔,掀开小碗上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盛着晶莹透亮的冰糖炖雪梨,还点缀着几粒小小的红枸杞。 蓦地想起那天医生交待的话,周辰瑜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晏朝却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 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抬起眸子,看向晏朝:“你做的?” 晏朝哼了一声:“不然呢?” 周辰瑜依然认真地看着他:“小晏哥哥,你真好。” 说着,他又感叹道:“不算我师娘,你是世界上第一个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人。” 他好看的眸子里流露出璀璨却又温柔的光晕,瞬间就点燃了晏朝心里星星点点的火花。 有那么一刻,晏朝忍不住在心里想,周辰瑜对他,是不是也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会不会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他实在想不通,周辰瑜那么机灵的一个人,为什么一到感情方面,就成了个迟钝得要命的钢铁直男。 晏朝叹了口气:“周辰瑜,你是文盲吗?你不知道‘洗手作羹汤’这个词是形容谁的?” 周辰瑜理直气壮道:“我知道啊,新嫁娘嘛。” 晏朝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周辰瑜,生活又不是相声,有些词不能乱用,有些话不能乱说。” 说着,他看向周辰瑜的眸子:“说的次数多了,我就会当真的。” 81.感同身受 说这话的时候,晏朝脸上虽然依然是一脸淡定而平和的表情,但只有天知道,他的心里已经疯狂地打起了鼓。 他的话音刚落,周辰瑜拿着勺子的手就顿了顿,然后蓦地抬眸望向他。 晏朝还没来得及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点儿什么情绪,就听到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于是两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 只见周双双怀里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当当当当,有没有想你的大小姐我?” 等她来到病房里,看到了坐在病床旁边的晏朝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小晏哥也在呀?” 周辰瑜看了晏朝一眼,对周双双说:“我和你小晏哥谈点儿正事儿。” 周双双看了看他手里捧着的碗,笑道:“小晏哥来谈正事儿还不忘送汤,真贴心。” 晏朝蓦地抬眸看向她,不知怎么的,虽然她的表情依然是笑意盈盈的,但他就是莫名地觉得这句话里还带着一点儿别样的情绪。 周辰瑜却显然没听出这些拐弯抹角的意思来,故作嫌弃道:“哪像你,就知道送朵花儿,不知道你哥我支气管炎?赶紧拿一边儿去。” 周双双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把那束盛放的香槟玫瑰摆在了一进门的柜子上。 兄妹俩好久没见过面儿,周双双也有一段时间没回蓼风轩了,这会儿一坐下来,就问周辰瑜:“小魏哥他……什么情况?” 她出生的时候,除了周辰瑜年纪还小一点儿,蓼风轩的其他几个师哥都已经十来岁了,对这个唯一的小公主都是宠上了天。 尽管后来师兄弟几个逐渐闹得不愉快,但周双双对他们来说毕竟还是小孩子,因此她跟几个师兄的关系依然很好。个个儿在她嘴里都是“哥”,一直到长大都没换过称呼。 周辰瑜冷哼了一声:“那狗东西也配你叫一声哥?” 周双双方才叫顺了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露出了一个苦笑:“……魏辰轩,他怎么了?” 晏朝身为一个外人,无法揣测周双双此刻的心情,但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爷爷被魏辰轩气病,其他几个哥哥之间又闹成了这样,想来心里不会太好受。 周辰瑜冷笑道:“他还能怎么,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周双双的眸子又沉了沉,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爷爷出事儿那天我就知道,一切都维持不下去了……我以为不会那么快的,没想到还是……”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虚假和平,迟早有见光死的那一天。” 周双双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问:“今天这出,是小晏哥的手笔吧?” 晏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自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魏辰轩的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简单地“嗯”了一声。 周双双点了点头:“不愧是王董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晏朝看她的表情,觉得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这句话是无心的,意思顶多指的是他是王晖的下属。 但毕竟他和王晖之间有太多不好听的坊间传闻,这话乍一听起来,难免显得很微妙。 他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见周辰瑜蓦地抬起了眸子:“王董?” 晏朝怔了怔,自然地答道:“我老板啊。” 周辰瑜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晏朝想到周双双毕竟是来看周辰瑜的,自己这个外人杵在这里,估计很多话他们没办法敞开说,难免浑身不自在。 于是晏朝说:“那你们俩先聊,我还有工作,就先回公司了。” 没想到周双双忽然开口道:“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小晏哥,咱俩公司挨得近,你方便顺道载我一程么?” 晏朝转过头看向她,下意识地问:“说这两句话就要走?” 周双双看了周辰瑜一眼,点了点头:“知道我哥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晏朝莫名奇妙地从她的这副模样里看出了一点儿依依惜别的意思,心情难免更加微妙。 周辰瑜看了晏朝一眼,眼神似乎有点儿复杂,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惯常的笑容,戏谑道:“那你俩小心点儿,可别被狗仔拍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门儿,没走两步,周双双就抬起头,对晏朝说:“其实我司机一直在门口等我。” 晏朝却像是早都猜到了一样,波澜不惊地问她:“放下你哥不陪,都一定要找我聊聊?” 周双双莞尔一笑:“小晏哥果然是个聪明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病房楼,晏朝的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荫里。 晏朝绅士地为周双双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两人就坐了进去。 一上了车,周双双不知怎么的,蓦地就笑了:“我忽然想起来了一部爷爷最喜欢的电影,叫《梅兰芳》,你看过么?” 晏朝点了点头:“果然是老班主的最爱,让你和你哥印象都这么深刻。” 周双双似乎有些惊讶:“他连这都跟你说过?” 晏朝“嗯”了一声,就听周双双又说:“你们俩果然交情不浅。” 周双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向了窗外:“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里面的那一段儿,梅兰芳和孟小冬相爱了,于是他的妻子福芝芳找到了孟小冬,对她说了一句话。” 晏朝接道:“梅兰芳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是座儿的。” 周双双笑了一声,重新看向晏朝:“我哥只是随便提了一嘴,小晏哥就把台词都记得这么清楚了?” 晏朝也转头看向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双双抬眸看着晏朝,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漂亮脸蛋上洋溢着青春气,但此刻她脸上的神态,却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天真烂漫的姿态,甚至成熟得不像个十九岁的少女。 周双双说:“我知道,我不是福芝芳,没资格对你说什么‘离他远一点儿’之类的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不要越界。” 晏朝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双双反问道:“你不也看出来我了么?多情的人总是容易心意相通,可现实却往往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稍显凄凉的笑容:“我们俩的身份都很敏感,你是男人,我是他妹妹,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其实我从小就想,只要能做他一辈子的妹妹,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你不一样,他不喜欢男人,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你一旦越了界,以后你们俩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周双双的语气娓娓道来,丝毫不咄咄逼人,晏朝也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 可正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一句句地砸在他的心口,就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半晌,晏朝说:“既然你知道他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些?” 周双双看了他一眼,忽然坦诚道:“因为我自私,我害怕,我无法容忍任何人从我眼皮子底下抢走他,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满意了吗?” 说完,她又露出了一个苦笑:“小晏哥,你别觉得我的占有欲很变态,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你应该感同身受。” 晏朝点了点头:“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所以我势在必得。” 没想到此刻温和平淡的晏朝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周双双猛地转过头看向他,只觉得他棱角分明的侧颜都传递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周双双的脸色一变,摇头道:“你不可能成功的。” 晏朝转头看向她:“如果你心里真这么想,今天就不会对我说这些话了。” 周双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个彻底。 半晌,她颤抖着声音道:“是,我心里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我恨不得你跟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福芝芳为什么那么坚定地要孟小冬离开梅兰芳?并不是因为她的占有欲,而是因为梅兰芳和孟小冬在一起之后,就不肯好好唱戏了。” “周辰瑜是个相声演员,他不是什么综艺明星,外面现在都是怎么说他的,你不是不知道吧?可是你因为一己之私,又拉他上下一档综艺,到时候别人又会用什么更难听的话骂他?” 周双双看向晏朝:“我是自私的没错,但是小晏哥,你这样把他和你捆在一起,就一点都不自私吗?” 她这一连串的话,好似机关枪一般,让晏朝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开口的缝隙。 片刻后,他才沉声道:“你错了,我的出发点从来不是想把他和我捆在一起,而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了解他。” 周双双忽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的仅仅是这样吗?小晏哥,这些话怕是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她幽幽道:“我们家的情况你多少也了解了,我爸比疼亲儿子还要疼他,更何况他是我师爷唯一的传人,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传宗接代有多重要,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又有多低,你不会不清楚。” 喜欢上同一个人,周双双太了解晏朝的难处了,以至于她一开口,就一语中的。这些一直以来横亘在晏朝心中的、最为敏感的问题,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晏朝没有说话,周双双却并未因此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反倒愈发凄惨:“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家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地动山摇……” “小晏哥,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无理取闹,可是你想想,如果不是当初你提出要和蓼风轩合作,我们家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和平的确是虚假的没错,但能维持住这个虚假的表象,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看看执意打破它的结局是什么?我爷爷成了植物人,蓼风轩一夜之间四分五裂,师兄弟自相残杀……” “我们家已经这样了,小晏哥,求求你了,放过我哥哥吧……” 周双双的声音逐渐变了调,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一股脑儿地夺眶而出,瞬间就爬了满脸。 晏朝将车上的抽纸递给她,俊朗的眉峰已然蹙得极紧,深邃的眸子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 周双双接过了那包抽纸,开始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 可是她的眼泪却越流越多,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彻底冲花了。 晏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沉声道:“抱歉。” 周双双边哭边拼命地摇着头,她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她转身打开晏朝的车门,捂着嘴,慌乱地冲了下去。 82.金主 “你这样把他和你捆在一起,就一点都不自私吗?” 晏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耳畔仍然是梦里不停回荡着的声音。 周双双昨天的那一席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晏朝心里却很清楚,她的话句句都直指红心。 他为夏清园做综艺,和蓼风轩展开战略合作,出发点确实是无可指摘的,弘扬传统文化,双方互利共赢…… 但是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他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私心吗? 别说是周双双了,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而周辰瑜和冬凝园撕破脸皮,以及他们彼此心头都挥之不去的师爷的病倒,尽管少不了种种机缘巧合,但无论如何,晏朝都在无形之中,成为了打破平衡状态的那最后一颗砝码。 他喜欢周辰瑜,觉得自己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在为他好,可是事实上呢?他对周辰瑜的这份喜欢,究竟又带给了他什么? 晏朝自认为内里算得上是一个冷漠的人,至少在遇见周辰瑜之前,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这份感情是炽烈的、不顾一切的,哪怕他们俩都是男人,哪怕明知道有世俗或是家庭的重重阻碍,但无论如何,从晏朝意识到这份感情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压抑或是退缩。 但这一刻,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彷徨。 会不会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根本就不该放任自己对周辰瑜动心? 这么想完,晏朝却又很快地在内心否定了自己。 对一个人的动心,怎么可能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呢。 晏朝又想起自己昨天在医院里对周辰瑜说的那句话。 他当时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周辰瑜的表情,因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周辰瑜究竟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说不定又当做了一句寻常的玩笑话吧。 明知道周辰瑜不会找自己,但晏朝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 没想到一开机,常用的八卦论坛就弹出来了一条今日的热门帖子: 『吃完周辰瑜和蓼风轩的瓜我惊了,我现在觉得晏朝的金主根本不是包养他,明明是真爱吧!』 1l 今天吃瓜得知,蓼风轩确实是在内斗,老班主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气病的,听说病得还挺严重。 冬凝园和夏清园积怨已久了,这回爆发是因为寰宇传媒和他们谈合作的事,周辰瑜很积极,但是冬凝园那边不愿意,这才闹起来的。 之前周辰瑜的那几条黑热搜都是魏辰轩搞的鬼,晏朝看不下去了,找金主直接干了一发大的,让魏某人直接凉凉了。 2l 什么鬼,看楼主的描述,只能感觉到晏朝对周辰瑜是真爱。 3l exm?晏朝被金主包养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4l 那晏朝干嘛这么两肋插刀地帮周辰瑜? 5l 废话,利字当头懂不懂? 晏朝今年的新节目还是和周辰瑜合作的,周辰瑜出事了,只会影响他的收视率,他当然要保周辰瑜。 6l 我靠,吃瓜群众看到这楼心碎了,我还以为沉鱼落雁是真的呢…… 7l 营业cp还能当真吗……更何况是晏朝这种金主后台咖。 8l 你们都默认晏朝真的有金主? 我一直以为是造谣,小晏明明自己也是很优秀的一孩子啊…… 9l 天底下优秀的人多了,有几个能像晏朝这么杰克苏的? 北大毕业,参加了一个节目就一夜成名,没毕业就进寰宇卫视,晚会、综艺全是c位,什么好资源都往他身上砸,网文都不敢这么写吧。 10l 那也不一定就是金主吧,万一是他家里的后台呢? 11l 他跟着姥姥在偏远地区长大的,后来姥姥还去世了,能有什么后台? 高考状元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很明显,来了北京以后瞬间就飞升了。 这还不是攀上了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 12l 哎,这一说,晏朝也蛮可怜的。 小时候没爹没娘,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了,长大了还要为了上位卖身求荣…… …… 晏朝看了这几行,发现到头来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于是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八卦论坛。 微信弹出了卫岚发给他的消息:“八卦论坛的帖子都是职黑和水军,别放在心上。” 晏朝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类似的言论,在成名后的这短短两三年里,他已经见过无数回了,根本就掀不起他内心的一丁点儿波澜。 他问卫岚:“星耀?” 对方秒回:“嗯。” 星耀传媒前脚刚和魏辰轩合作,晏朝后脚就搞凉了他,连带着冬凝园也重新回到了周家人的手里,星耀估计都要气死了。 他们这回见识到了晏朝的手段,不敢再针对周辰瑜轻易搞什么大动作,于是干脆从晏朝本人下手。 反正晏朝有金主的事已经沸沸扬扬地传了好几年了,这样的敏感内容又没法有效澄清,如今他们在八卦论坛里旧事重提,顶多就是扩散这件事的影响而已。 不敢硬碰硬,就在八卦论坛里开几个帖子黑人,他们大约也是吃准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把戏,晏朝犯不着跟他们大动干戈。 卫岚又说:“昨天半夜突然盖起来的帖子,早上就好几万楼了。我这边已经在交涉,应该很快就能删掉,不用担心。” 晏朝自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儿担心,他起床收拾了一阵,就按时出门去公司上班。 这些天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来,几乎一天都没停歇,弄得他难得地有些筋疲力尽。 事业上本来就够糟心了,感情上还遭受了严重打击,晏朝无意间从车上的后视镜里瞥到自己的脸,觉得好像印堂都泛着青黑。 车开出去没几步,晏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跳不由自主地就漏了一拍。 晏朝按下免提键,深吸了一口气,好让声音显得和往常一样冷静:“怎么了?” 没想到对方的声音却显然并不冷静:“你在哪儿?” 晏朝怔了怔,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实话实说:“上班路上。” 周辰瑜说:“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晏朝应道:“问吧。” 没想到周辰瑜说:“我想当面跟你说。” 听到他这副完全不同于往常的认真语气,晏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那天在医院里的话,他还是听懂了吧? 所以现在,周辰瑜想问他什么? 晏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定依旧:“有什么话非要当面说?” 那头忽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周辰瑜才讷讷地开口道:“我刚看到八卦网站推送的帖子,标题里还带着咱俩……” 晏朝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儿。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所以呢,你信了?” 没想到周辰瑜飞快地否认:“当然没有!” 晏朝说:“那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周辰瑜又不说话了。 半晌,那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就是……想见见你。” 印象里,周辰瑜这么一个直白又坦率的人,从来没有用这样试探般的语气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这种话。 无论周辰瑜的脑子里是不是在胡思乱想着什么,但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晏朝就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对他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晏朝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说:“我今天从早到晚都是各种会议,明天去找你行么?” “明天?”周辰瑜的声音顿了顿,“我明天要助演,估计一整天儿都没空儿。” 晏朝之前都忘了这一茬儿,周辰瑜一提,晏朝才想起来,他明天要去给关辰枫和江辰池的首次个人专场做助演。 一想到这儿,晏朝就忍不住数落他:“有演出你还不赶紧去准备节目,在这儿瞎吃什么烂瓜?戏大过天,这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 周辰瑜说:“这件事儿不一样。” 晏朝的心瞬间又软了。 半晌,他只好低声道:“这样,你现在专心准备演出,明天晚上我直接去现场找你,行了吧?”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大愿意,但终究还是妥协道:“好吧。” 晏朝刚准备跟他说再见,就听周辰瑜忽然又强调了一次:“那明天晚上你一定要来现场,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83.鳄鱼 晏朝开完了今天的第四场会,等会议室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抬眼看向窗外。 接近零点的京城,月朗星稀,华灯璀璨,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万千广厦霓虹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更显得灯火辉煌。 五年前,晏朝十八岁,刚刚失去亲人,尽管手里握着一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通知书,但他的内心却再也没有半点儿喜悦。 踏入这座遥远而陌生的城市时,他孤立无援,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那个男人的安排。 那个十几年来,一度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男人。 他至今也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王晖,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又能走到哪一步。 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奔波在各种艰苦前线的小记者,或是综艺节目的底层小编剧。总之不会像现在一样,年仅23岁就成为寰宇卫视的最佳主持人,更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一档s级综艺的总制片人。 但是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享受着这一切的同时,又时不时地被迫想起那些沉痛的过往,和眼下无解的难题。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 他就不会遇见周辰瑜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安排吧。 晏朝这样想完,心里又难免自嘲,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人,心里却总是揣着四五十岁才会有的感慨。 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会那样迷恋周辰瑜的原因吧。 毕竟是周辰瑜将他从这种日复一日的挣扎中解救出来,给他单调沉闷、看不到尽头的生活,带来一丁点儿不一样的甜味儿。 周辰瑜明天晚上,到底要对他说什么呢?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晏朝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依旧是熟悉的名字,却并非他心中所期待的那一个。 他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怎么了?” 王晖的声音里又带着惯常的酒气:“我在星光饭店和几个大佬吃饭,你现在方便么?” 晏朝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就下意识地产生一种逆反的情绪:“怎么了?” 王晖说:“都是金主爸爸,我这儿正给你的新综艺拉投资呢,你不过来见见,说不过去。” 他一说这个,晏朝就没辙了。 他的新综艺即将开拍,如今正在招商的阶段,不把投资商伺候好,钱不到位,再好的节目创意都是白扯。 他叹了口气:“我马上到。” 等晏朝赶到包厢里时,满座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个个儿都是面红耳赤的,配上那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儿,让晏朝心里直犯恶心。 好在这些人已经喝多了,没再刁难他,也没什么人灌他酒。 这些金主本来就个个儿口若悬河,这会儿喝多了,更是激动得要命,众人又互相吹捧了几番场面话,说得天花乱坠,又随口问了问晏朝的新综艺,硬是瞎扯了一个来小时。 王晖以往的酒量一向不错,但如今大约上了年纪,今晚难得喝得有点儿飘,不过底盘摆在那儿,喝得再多,也不至于出什么洋相。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来到地下车库,各自都有司机送回家,晏朝正准备送王晖上车,王晖却远远地冲司机打了个招呼,意思是让他等等。 晏朝难免疑惑地看向他,王晖笑了笑:“小晏老师今晚应该没什么事儿吧?咱俩聊五毛钱的?” 晏朝向来最烦和醉鬼纠缠,更何况是和王晖。 但毕竟蓼风轩现在尚处于敏感阶段,晏朝怕王晖想和他谈什么重要的事,想了想,沉默着走到自己的车前,为王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王晖也不客气,待晏朝上了车,他已经点上了一支烟,又将烟盒递给身旁的晏朝。 晏朝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神色晦暗不明。 他没开灯,也没开口说话,在一片昏暗中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动作娴熟自然,显得沉稳老道,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唯有车窗外的灯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眉眼间透出些许年轻的气息。 半晌,王晖开口道:“论坛上的爆料,我都处理掉了,你别在意。” 晏朝淡淡道:“早就不在意了。” 王晖侧过头看他,忽然低声道:“小朝,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晏朝的眸色骤然一沉,没有开口,只是把手伸出窗外,用力掸了掸烟灰。 王晖早已经对他的不悦习以为常,索性换了个话题:“魏辰轩那事儿爆出来以后,他已经彻底凉了,星耀也只能把他当作弃子。他和蓼风轩的纠纷,寰宇这边的爆料已经安排上了,周辰瑜不用洗就能白回来。” “魏辰轩现在是劣迹艺人,之前签好的专场都临时下线了,商演也没人敢再找他,光是违约金,都能让他赔死。” 王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他们师兄弟一场,不好直接开撕,这事儿由咱们来干,这样蓼风轩和周辰瑜一样是清者自清。” “魏辰轩算是完了,星耀为这事儿也赔了不少。你要是还嫌不解气,过两天我找人套个麻袋打他们一顿。” 晏朝闻言一哂,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 王晖跟着笑了笑:“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其实你真的很像我。” 晏朝转头看他,刚好反驳,就听王晖说:“你喜欢上什么人,就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 晏朝的瞳孔蓦地一缩,一时间哑口无言。 王晖的语气却依旧稀松平常:“我这把年纪了,说这个大概显得荒唐。但我前半生已经很对不起你和你……” 王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叹了口气,半晌,才继续说:“所以这以后,我对你唯一的盼望就是希望你能过得高兴。” 晏朝看着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晖大约是喝多了酒,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晏朝不开口,他就接着往下说:“人这一辈子,能碰上几个知心人?” 王晖的眼神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晏朝侧头看他,不知是不是看走了眼,他那双总是如同鹰隼般老奸巨猾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悲戚之色。 晏朝的心底翻涌起一阵澎湃的心潮,他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王晖和他的原配妻子是商业联姻,两人婚后没几年就各自出轨,王晖这才认识了他的那位“知心人”。 可是又能怎样呢? 王晖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是想表达什么?体现他的深情吗? 可连人都不在了,深情还有什么用。 像是感应到了晏朝的目光一般,王晖再次转过头和他对视:“好不容易碰上,便是几辈子的福分,你不拼命地伸手去抓,那可就溜走了。” 听了这话,晏朝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声:“怎么拼命去抓?为了自己一时的欲望,就不管不顾地连哄带骗?” 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晏朝会这样说,王晖的神色蓦地一怔,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 晏朝从前也没少在这个话题上对王晖冷嘲热讽,但却从来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神色,此刻难免感到些许后悔。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王晖的一支烟抽完了,他低头笑了笑,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半夜三更的,你也早点儿回家。” 晏朝怔怔地点了点头,见王晖已经拉开了车门,他这才从车上下来,送王晖去不远处的车上。 直到那辆气派无比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晏朝依旧木然地站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记忆中那一抹熟悉的血红。 这么多年过去,晏朝对她的音容笑貌都早已印象模糊,唯有记忆深处的那一抹红色,成为永远扎在他心口的一根针,在他和这个世界之间,筑起一道无法贯通的心墙。 理智告诉他王晖说得没有错,甚至他所做和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晏朝,但是情感上,晏朝却没有办法接受。 正因为他曾经眼睁睁地目睹过一场源于风花雪月的人间惨剧,所以他的爱情里,永远比常人多了太多太多的顾虑。 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在等,只要周辰瑜给他一个讯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敞开怀抱。 恍然间,车库里忽然亮起了两道车灯。 晏朝蓦地转过身,就见身后的车上下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显然,这辆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很久。 周辰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复杂中带着一丝错愕,半晌,他才讷讷道:“晏朝?你今晚……不是在开会么?” 84.醉鬼 晏朝蓦地看到周辰瑜,不由得也是整个人一愣,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没等晏朝开口,车库里很快又开进来了一辆车,哗啦啦地下来了好几个蓼风轩的演员。 关辰枫看到这边,隔着大老远就兴奋地朝晏朝挥了挥手:“真巧啊小晏哥,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也在这儿?” 晏朝对他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周辰瑜,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刚应酬完。” 周辰瑜也看着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却依然没说话。 关辰枫显然没看出来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问自答地解释道:“我们刚排练完,一块儿出来吃顿夜宵,小晏老师也跟我们一起呗?” 晏朝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玩儿吧。” 他再次转头看向周辰瑜,心里蓦地冒出来一个疯狂的念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单独掳到车上去,明明白白地把话说开。 但是这会儿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当着这么多演员的面儿,晏朝再怎样也不可能这么做。 罢了,晏朝都等了他这么久了,也不在这一天两天。 注意到他的眼神,周辰瑜这才露出了一个勉勉强强的笑容:“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晏朝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挤出来了一句:“……明天见。” 晏朝一上车,就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灾星临头。 没等他在心里骂完娘,手机又响了。 是节目组的总导演打来的,说是剧本会议上出了点儿分歧,必须得晏朝来看看,由他亲自定夺。 午夜零点,晏朝只好再次驱车赶往寰宇卫视的办公大厦。 再次开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已经是半夜三点的光景了。 夜色已深,周围的一切都是静谧的,无数人正陷入沉沉的酣眠,让晏朝更加感到一种疲累过后的孤独与心酸。 虽然“家”这个词,听起来仿佛人人都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只有晏朝知道,在结束一整天的疲惫过后,还有那么一个暖和的去处,一个点着灯等他的人,是一种多么简单却又触不可及的奢望。 晏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那人的脸,想到刚刚那场无比尴尬的偶遇,心头不禁又是一阵烦闷。 他刚把车开进小区门口,忽然远远地看见,自己家楼下的长椅上,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脏蓦地跳动起来,一把车停稳就飞奔下了车,只见周辰瑜坐在长椅上,倏地抬起头,一看见他,就露出了一脸傻笑。 晏朝朝他走过去,就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酒气。 ……得,又他妈碰上了个醉鬼。 晏朝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质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嘛?”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样是一副咄咄逼人的语气:“大半夜的,你怎么这会儿才回家?”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就徐徐地吹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晏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地就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支气管炎才好了没几天,你真他妈不想要命了……” 周辰瑜也没还嘴,只是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晏朝看着他这副完全不同于往常的小学鸡神态,就知道他又喝上头了,一会儿估计还得撒酒疯。 他也懒得再跟醉鬼理论,拽着周辰瑜就往车上走。周辰瑜起初还不情愿,但耐不过晏朝力气大,最终还是被他塞货物似地塞进了副驾驶座。 晏朝一发动汽车,周辰瑜立马就撇嘴道:“我不回去。” 晏朝转过头问他:“那你打算去哪儿?”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晏朝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明天有演出,大半夜跑出来喝成这样,你真是……” 周辰瑜又瘪了瘪嘴,低声道:“谁让你骗我的。”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软,又是好笑:“我怎么骗你了?” 周辰瑜抬眸看向他:“你明明说你今天要开会,结果你大半夜……”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又不说了。 片刻后,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上次那件事儿……是不是也是你老板帮忙摆平的?” 晏朝皱眉道:“这些破事儿哪次不是他帮忙摆平的。” 周辰瑜的眸子骤然一暗,半晌,他才讷讷道:“晏朝,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晏朝的眼神也沉了沉:“我这人怎么样了?” 周辰瑜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半晌,他还是没有开口。 晏朝却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他这人怎么能这样,跟老板纠缠不清,靠着乱七八糟的关系上位。 他这人怎么能这样,为了名利,大半夜的给金主陪酒,还美其名曰‘工作需要’。 晏朝身边,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这么看他的,他早都已经麻木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是周辰瑜不一样。 周辰瑜是他最在乎的人。 晏朝那颗疯狂跳动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儿。 他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一旁的周辰瑜也垂下了眼睑,漂亮的眸子里再也没有半点儿光彩。 送周辰瑜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这还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同一片空气中,保持了这么久的沉默。 周辰瑜明天有演出,所以今天晚上不住家里,而是住在场馆附近的一家连锁酒店。 到了地方,晏朝从车上下来,打开副驾驶的门,周辰瑜看起来却不怎么情愿下车。 晏朝看着他,一时间又哭笑不得:“干嘛,赖我车上不走了?”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吹得周辰瑜又是一个哆嗦,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晏朝的西装外套。 看到他这副醉得像条狗的样子,晏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还是无奈地冲他伸出手,没想到周辰瑜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自觉地环上来,晏朝只好主动搀住了他。 周辰瑜每回喝醉酒,就会秒变小学鸡,总是非常不擅长,也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情绪。 比如此时此刻,他再也不像上次喝醉的时候那样扒拉晏朝了,只是任由晏朝扶着他,露出一脸痴呆又郁闷的神色。 晏朝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小学鸡模样儿,一时间觉得自己心头方才堵着的那股气,瞬间又全消了。 直到两人进了电梯,他才无奈地开口道:“所以你今天晚上喝成这样,还跑到我家门口来蹲我,就是为了骂我一顿?” 周辰瑜矢口否认:“我没有。” 晏朝学着他的语气:“‘晏朝,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话不是你说的?” 周辰瑜抬眸看向他:“我说错了吗?” 晏朝的眸色瞬间一沉。 就听他又说:“晏朝,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让你晚上来找我,你说你要工作,结果大半夜的还在外面夜不归宿……” 说着,他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亏我还担心你看到网上的黑料会不开心,你倒好,根本不把我交待你的话当一回事儿……这些傻/逼成天就会瞎几把造谣,真是气死我了……” 尽管知道喝醉的人说话不能当真,但晏朝的动作还是蓦地一顿。 电梯到了周辰瑜所在的楼层,晏朝边带着他往外走,边问他:“你气什么?” “我当然气了!你是那种人么!”周辰瑜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有多好,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晏朝转头看他,只见他的嘴角又蓦地耷拉了下去:“可是你现在一点儿都不好了,呸呸呸。” 晏朝哭笑不得地问:“我怎么不好了?” 周辰瑜抬眸看他:“你一心就是你的节目,你的老板,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听到他这副小女生一样的语气,晏朝一时间乐出了声,故意逗他:“你是我谁啊?我心里为什么要有你?” 小学鸡果然一挑就上钩,周辰瑜的眼神立马又委屈起来:“我,我是你媳妇儿!”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改口道:“不对,你是我媳妇儿……” 晏朝看着他,依旧是无可奈何地笑:“小祖宗,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周辰瑜抬眸看他,认真地说:“晏朝,我的要求很低的,这个世界上不可以有第二样东西比我更重要,工作不可以,老板更不可以。” 说着,他忽然伸出手,戳了戳晏朝的胸口:“这里,只有周辰瑜,知道了吗?” 晏朝垂眸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他那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来回拨动了几下。 半晌,他才忍不住低笑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小学鸡这会儿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大约以为晏朝在嫌弃他,皱眉道:“我一点儿也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周辰瑜就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一旁的门牌,晏朝这才意识到,是他住的房间到了。 晏朝问他:“房卡带了么?” 周辰瑜点了点头,这会儿也不再嚷嚷着让晏朝给他掏房卡了,十分自觉地就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了出来。 周辰瑜在前面进了房门,他这会儿整个人醉意朦胧的,任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却连灯都不知道开。 一进门,他就猛地被人拽了一把,然后就在一片黑暗中,被压在了门板儿上。 晏朝一把搂住他纤长的腰,微微低下头,吻住了他。 85.心火烧 去他的妹妹,去他的金主,去他的狗血误会,都滚一边儿去。 晏朝再也忍不住了,他这会儿除了狠狠地蹂躏周辰瑜,连半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 周辰瑜本来就喝大了,连口齿都不怎么利索,这会儿更是整个人都懵了,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这么个单身老处男,显然也没有任何接吻的经验,就这样乖乖地仰着头,任晏朝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顺从得要命。 他平日里总是满嘴骚话的唇舌,倒是比晏朝想象中还要温软,带着些还未消散的酒气,没来由地让人更加意乱神迷。 晏朝原本是很讨厌酒精味儿的,但这会儿,周辰瑜嘴里的那股酒气渡到他的嘴里时,却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醉几秒钟,头顶的灯就“唰”的一声全亮了起来,原本一片黑暗的房间,刹那间亮如白昼,刺得晏朝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晏?” 四下静谧中突然传来的人声,难免晏朝整个人一惊,他下意识地放开周辰瑜,一回头,正对上贺辰烽那显然是刚睡醒的一头乱毛,和脸上惊愕的表情。 显然,对方已经把眼前的两个人刚刚的动作尽收眼底。 晏朝一时间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 他看了一眼周辰瑜,只见对方脸上依然是那副醉生梦死的懵逼表情,仿佛刚被晏朝亲了一口,这会儿就彻底死机了一样。 见晏朝看他,周辰瑜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没想到他压根儿没把贺辰烽当回事儿,猛地扑上来,像他喝醉的时候最喜欢的那样,双手环住晏朝的一只胳膊,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晏朝身上。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应该推开周辰瑜,但是晏朝觉得那样未免太像一个见到家长就急着撇清关系的渣男,他只好任凭周辰瑜吊在他身上,顶着一万分的尴尬,转头看向贺辰烽:“师哥,你们俩……睡一间房啊。” 贺辰烽努力地收回了刚刚那副惊愕的神情,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放心,我跟他一直都很纯洁的。” 晏朝:“……” 贺师哥,您作为一个直男,为什么脑回路会如此清奇? 不愧是我朝第一大cp粉头子。 晏朝呵呵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见贺辰烽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我都懂。” 晏朝:“……” 您懂个毛线。 “我就说么,吃个夜宵怎么吃到半夜还没回来,”贺辰烽又看了一眼吊在晏朝身上的周辰瑜,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不过以后还是注意点儿,万一被外人看到了……这也不太好看。” 晏朝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低下头,轻轻推了推挂在身上的人。 没想到这个醉鬼大概以为晏朝要抛弃他,这会儿非但不肯起来,还皱了皱眉,顺势把晏朝搂得更紧:“呸,拔diao无情。” 晏朝:“……” 面对贺辰烽愈发微妙的神情,晏朝觉得他似乎已经脑补了一些更加深入的故事。 贺辰烽看了看周辰瑜,又看了看晏朝,神色复杂地慨叹道:“以前还从来没发现他还有这样儿的一面呢……” 晏朝尴尬地解释道:“他就是喝多了。” 周辰瑜一听这话,忽然伸出手,大喇喇地一挥:“我没……喝多!我就是不让你走!” 晏朝:“……”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在贺辰烽面前有多丢脸了,只得低下头,像哄小孩儿似地柔声说:“你先起来,明天还有演出呢。” 一听到这个,周辰瑜似乎才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不情不愿地抬起眸子看向晏朝,方才那股霸道劲儿这才收敛了不少,眼底又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 晏朝接着哄他:“大半夜的,你先赶紧歇着,我明天晚上就来看你的演出,行不行?” 贺辰烽长叹一声,转过了头,大约觉得实在是没眼往下看了。 周辰瑜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放开了晏朝,从他身上站起来,又恋恋不舍地晃了晃他的胳膊:“那你明天晚上一定要来。” 晏朝不由得失笑,少顷,又点了点头,认真道:“好。” - 晏朝不知道接吻是不是真的会传染醉意,他开着车,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飘到了万里高空之上。 他不免有些庆幸,在他回家的这条路上,没有辛勤的交警叔叔堵在马路中央做酒精测试。 他一路飘着回了家,连洗澡的时候都有点儿舍不得洗当时搂着周辰瑜窄腰的那只手。 晏朝觉得自己不仅被周辰瑜传染醉了,还被他传染成了小学鸡。 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是清晨四五点的光景,窗外的天光开始蒙蒙亮了。 想到一大早还有会要开,晏朝索性直接换了衣服去公司。 反正干他们这行的,熬大夜早都成习惯了,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情况都不是没有过。 新综艺下个月就要正式开拍,各个部门都忙得马不停蹄,晏朝身为总制片人,更是不能缺席任何一场重要会议。 于是到公司以后,就是接连几场头脑风暴,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午休过后,又跟各部门主任协调沟通了相关事宜。 晏朝工作的时候,永远都是沉稳干练、面面俱到,游刃有余到时常让人忘记了,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但也就是晏朝年轻,换个上了年纪的,身体都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快节奏、大剂量的工作强度。 倒数第二场会开完,体力和脑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晏朝觉得整个人都仿佛梦游一般,身体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等待下一场会议的间隙,晏朝还是没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这样温柔的梦境了。 那人带着一脸飞扬恣肆的笑容,用那双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地牵住晏朝,就将晏朝从兵荒马乱的人世间,带到属于他的世外桃源。 晏朝不止一次地经历过梦魇,曾经的无数次,梦里都只有血迹、惨叫,以及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梦里的那个人,如同一道所向披靡的光,彻底剖开晏朝暗无天日的噩梦。晏朝从无止境的黑暗中窥见他,仿佛窥见了一线生机。 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晏朝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此刻明知是在梦里,却下意识地贪恋这片刻的柔软与温存,甘愿就此沉迷,再也不要睁开眼睛。 等晏朝终于从这场春秋大梦中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依然趴在熟悉的会议长桌上,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坐着一个制片助理。 助理见他醒了,向他解释道:“小晏老师,执行制片老师来的时候见你没醒,就没忍心打扰你,说换个时间再来。” 晏朝点了点头,心里倍感惭愧,琢磨着该给执行制片打电话道个歉,忽然瞥见了窗外渐黑的天色,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而看向助理:“几点了?” 助理看着眼前的电脑屏,答道:“七点整。” 晏朝蓦地一惊。 周辰瑜今天晚上参加助演的演出,他的节目刚好是在七点出场…… 一想到这儿,晏朝抬腿就往隔壁办公室走,好在他今天穿着的一身私服都是黑色,也还算低调,他飞快地戴上黑口罩和鸭舌帽,就出了门。 助理踩着小高跟,“嗒嗒”地快步跟在他身后。 见晏朝这副焦急的样子,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您这是要去……小周老师的专场?” 晏朝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脚下却依然步履生风:“你怎么知道?” 助理小声道:“其实我也是艳遇女孩来着……” 这个制片助理是从隔壁节目组直接调过来的,和晏朝身为艺人时的私人助理不同,她只负责工作方面的事宜,因此晏朝跟她也不算太熟。 没想到连助理都在私下里嗑他的cp,晏朝一时间哭笑不得,但这会儿也不是盘问她的时候。 助理倒是很有为蒸煮分忧解难的精神,她此刻大概已经看出了晏朝的急迫,跟在晏朝身后进了地下车库,自告奋勇道:“小晏老师,今晚演出的剧场我去过,停车挺耽误时间的,我开车送你去吧。” 她说得挺有道理,晏朝也来不及纠结了,直接开了车门:“那就麻烦你了。” 没想到车一开上主干道,眼前的场景让两人目瞪口呆。 他们平时从来没这么早下过班,这才意识到,现在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从公司去往演出地点的这条路又是交通要道,这个点儿,一辆辆车堵得摩肩擦踵,半天都挪动不了一步。 晏朝焦心地看了一眼表,19点15分。 如果一切按照安排好的时间有序进行,这会儿贺辰烽和周辰瑜的表演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昨天一整天,从白天到半夜,周辰瑜不知道强调了多少次,要晏朝一定要去现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这会儿他们已经开场了,再晚一点儿,晏朝就看不见他了。 一想到这儿,晏朝的心里就一阵发紧。 他一时间感到无比懊悔,自己怎么就会一觉睡到七点? 长达两分钟的红灯过去,马路中央的车流终于开始缓缓地挪动起来,好不容易顺利地开了十分钟以后,又堵在了另外一条主干道上。 现在是19点27分。 晏朝看向窗外,只见遥远的街口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演出剧场的巨型牌子了。 他预估了一下这段距离,大概还有一公里左右。 晏朝看着前方的车辆长龙,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地对助理说:“我在这儿下。” “你确定……”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助理还没说完的话音被周遭嘈杂的喇叭声取代。 确信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很严实后,晏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违背公德地翻越了一旁的围栏,然后飞快地在人行道上奔跑起来。 晏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这会儿非如此不可。 周围是否有行人在看他,又或许会不幸地被人认出来……晏朝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前方那块大剧院的牌子。 说不清是出于身体的疲惫,还是内心的焦灼,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连手心里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疯狂,仿佛错过了周辰瑜今晚的演出,就会彻底错过这个人一样。 大抵初恋无论发生在什么时候,总是会让人倏然间回到十八岁。哪怕平日里稳重自持如他,依然难以幸免。 此时此刻,晏朝的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只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奔向他心尖儿上的爱人。 86.他的情郎 晏朝到达大剧院门口的区域时,看了一眼一旁的摩天大楼上的电子钟:19点30分。 他的一千米成绩比大学时居然还提高了,但他这会儿来不及感慨这个,因为他发现剧院门口此刻依然环绕着不少人——都是没能顺利买票进场,只能在场外晃悠的粉丝们。 晏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他要是向门口的票务亮明身份,票务肯定会让他通行,但是必然会引起人群的骚乱和围堵。 但如果不想暴露身份,他又该怎么穿越这层层的人海,顺利地进入场内? 正当他边喘着气,边思考剧场的后门在哪里时,就忽然在剧院门口的观众排队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场内的演出19点开始,这会儿观众早都已经全部入场了,因此排队区里等待的都是没买到票,只能在场外应援的粉丝。只见江莉莉正站在前方的一个小台子上,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里举着大喇叭,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晏朝赶紧朝她那边走去,好在江莉莉的眼神很好,尽管晏朝包裹得够严实,还是被她隔着大老远就一眼认出来了。她把手中的扩音器塞给身旁的工作人员,然后迅速地走下了台子。 两人一碰头,江莉莉就迫不及待地低声问他:“小晏老师,你怎么才来?” 没等晏朝开口,江莉莉就带着他往剧院的员工通道走,她的步子迈得飞快,看得出来比晏朝还着急:“园主等了你好久了,上台前还特意叮嘱我在台下找找你,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晏朝整个人一怔,有些慌乱地问她:“他的节目演完了没?” 江莉莉飞快地看了一眼表,叹了口气:“正活儿估计完了,现在应该在返场。” 晏朝的心又是一提,就听到附近似乎已经传来了环绕音响发出的贺辰烽和周辰瑜的声音。 晏朝边走边问她:“他昨儿晚上喝多了,没影响今天上台的状态吧?” 江莉莉摇头道:“没有,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状态特别好,跟嗑了药似的。就是临上台前都没看到你,好像才有点儿着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履如风地从剧场最后方的门进入了演出场地,成千上万人的观众席正响起一片热情的掌声和笑声。 晏朝下意识地看向台上,所幸,还是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穿着墨色洒金的大褂儿,状态看起来比较轻松,根据台下此刻的反响来看,他们应该是刚说完一出正活儿,这是才进入返场环节。 晏朝不知道他们俩今天说的是哪一出,只见贺辰烽指了指周辰瑜,对台下笑道:“之前开箱那阵子,网上有好多传言,说园主生病了。” 周辰瑜开玩笑道:“精神科疾病,没好过。” 贺辰烽说:“他嘴硬,不肯告诉你们,他那天其实高烧四十度。” 台下的粉丝瞬间发出了一片“嘤嘤嘤”。 周辰瑜无奈地一笑,对贺辰烽说:“轻伤不下火线,您犯得着说这个?” 贺辰烽却接着说:“当时全场的观众,愣是没一个人看出来。” 说着,贺辰烽指了指周辰瑜,认真地对台下说:“这就是角儿。”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周辰瑜笑道:“得嘞,您才是真正的角儿,各位就甭捧杀我了。” 看得出他不想再拿这个自吹自擂,贺辰烽也就点到即止,换了个话题:“还有好多粉丝在我微博留言,问我园主是什么病的。” 周辰瑜顺嘴捧道:“什么病呀?” 贺辰烽说:“妻管严。”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 贺辰烽莫名奇妙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气管炎。” 周辰瑜接道:“差不多吧,反正我这人天生就听媳妇儿的话。” 晏朝站在剧场的最后一排,听到他嘴里忽然冒出的这个称呼,心不由自主地跟着跳了跳。 贺辰烽问他:“瞧您说的,您有媳妇儿么?” 周辰瑜说:“您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呢?” 周辰瑜一提到“媳妇儿”这个词儿,台下的观众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瞬间响起了一片“这儿呢——” 周辰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相声演员的媳妇儿可不好当,尤其是捧哏的,成天都得被砸挂。” 贺辰烽摆了摆手:“这相声台上的话又做不得真,不清楚这个还听什么相声。” 周辰瑜却说:“可我媳妇儿是老实人嘛。” 相声台上的话做不得真,台下的观众也都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这会儿周辰瑜提到了他“媳妇儿”,大家也只当这是个什么包袱。 贺辰烽说:“那也是您的错,谁让您不跟您媳妇儿说清楚啊?” 周辰瑜点了点头:“确实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儿要给我媳妇儿赔个不是。” 贺辰烽问他:“您怎么赔不是呀?” 周辰瑜扫视了一遍台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般。 可台下坐着成千上万的人,他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弃了。 就听他说:“我这人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就唱首歌儿吧。” 台下的观众愣了。 这意思是……周辰瑜真的谈恋爱了?这还是要当场表白的节奏? 台下的晏朝也愣了。 所以……这就是当时周辰瑜坚持一定要他来的原因? 没等他反应过来,全场的灯光已经骤然暗了下来。 等台上的唯一一束聚光灯亮起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周辰瑜一个人。 柔缓的伴奏声响起,晏朝听到这个熟悉的曲调,整个人又是一怔。 这是…… 台上的周辰瑜手里握着立式话筒,轻轻地开了口:“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你为我梳妆。” 《我要你》。 “这夜的风儿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 他唱的依然是“我的情郎”,就像当初和晏朝一起唱这首歌时一样。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晏朝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因为台上的那个人飘了起来,被他好听的声线带往九霄云外,飞到了月亮上去。 周辰瑜依旧穿着一身大褂儿,动作自然地抱着现代化气息十足的立式话筒,丝毫不显得违和。 他身上那件墨色洒金的大褂儿,此时在灯光下显得闪闪发亮,仿佛身披一片晴朗的夜空,上面洒满璀璨的星光。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晏朝微微一怔。 还是那句熟悉的戏腔,但是周辰瑜换了歌词。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这夜色太紧张,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一曲终了,周辰瑜向台下抛了个飞吻,然后缓缓地走下了舞台。 台下的粉丝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中。 歌声是好听的,人是好看的,气氛是浪漫的,只是…… 这首歌到底只是为了表演,还是为了唱给某个特定的人? 周辰瑜嘴里的那个“媳妇儿”,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一想到这儿,台下的小妹妹们心脏病都要犯了,赶紧互相安慰,沉鱼哥哥嘴里的“媳妇儿”一定说的是他的广大粉丝。 但此时此刻,他真正的情郎已经坐不住了。 周辰瑜一下台,晏朝就像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趁着全场的灯光还没有亮,他在一片黑暗中,避开人群,从最后排一路来到最前方,然后径直往后台走。 后台的工作人员乍一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不明男子,还以为是什么疯狂的粉丝,等晏朝一把扯下口罩的时候,大伙儿都是一愣,这才赶紧放他进去。 晏朝一进入后台,就看到了刚下台的贺辰烽和周辰瑜,正在那里和工作人员闲聊着什么。 一看到晏朝,周辰瑜神色一顿,眸子里旋即迸发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光芒,但半秒钟后,他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一丝幽怨,不由自主地嗔怪道:“我刚刚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没来呢……” 尽管这会儿还在后台的众目睽睽之下,但晏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抓起周辰瑜的手腕儿,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他往后台的更衣室里走:“我有话跟你说。” 周辰瑜愣了愣,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晏朝拉着,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更衣室。 房门“哐当”一声被砸上,紧接着,他就倏地被晏朝压在了门板儿上。 下一秒,对方就俯下/身,强势却又温存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87.交杯酒 周辰瑜愣了一秒钟后,就伸出手,勾住了晏朝的脖子。 晏朝的这个吻来得太霸道了,仿佛要发泄出他这么久以来积攒着的所有压抑和委屈,以至于仅仅是一个吻,持续到最后,都让周辰瑜整个人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他的呼吸不畅时,晏朝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 周辰瑜懒洋洋地倚在门板儿上,手依然环着晏朝的肩膀,轻轻地喘了两口气。 少顷,他抬起那双漂亮的眸子,看向晏朝的眼睛,忽然从里面瞧出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种他从前不曾注意到的攻击性与占有欲。 周辰瑜打量了他半晌,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小晏哥哥,您嗑/药啦?” 晏朝垂眸看着他,只见他身上墨色的大褂儿因为刚刚的动作,此时被弄皱了一些,薄唇被亲得微微红肿,白皙的脸上也跟着浮起两抹红晕。 晏朝知道周辰瑜这人向来没皮没脸,这会儿忽然的脸红,绝对不是出于害臊,只是激烈喘息过后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仿佛刚刚那场猝不及防的唇齿交缠留下的一丁点儿证据,一下一下地撩拨着晏朝的心。 晏朝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你就是药,我早都嗑上头了。” 周辰瑜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那就别戒了。” 晏朝盯着他牵起一抹笑意的唇角,伸手将他的腰一揽,轻而易举地就将眼前这具柔软的身躯带进了自己怀里。 晏朝微微低下头,刚要再次吻住他,就听见周辰瑜身后的门板儿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毕竟还是在后台,这会儿人多眼杂,两人自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分开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略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后,晏朝才打开门,正对上贺辰烽的脸。 贺辰烽看了一眼晏朝,又看了一眼周辰瑜,糟心地叹了口气:“我真搞不懂,你们到底是跟门儿过不去呢,还是跟我过不去呢?” 晏朝瞬间整个人都有些窘迫,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周辰瑜见是贺辰烽,反倒根本不打算掩饰了,没好气道:“您老坏别人好事儿干嘛呀?我还觉着您跟我们小两口儿过不去呢。” 晏朝:“……你别瞎说。”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哟,你这人怎么人前人后还两副嘴脸呢?刚还说我是你的……” 晏朝飞快地打断了他,对贺辰烽道:“师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周辰瑜:“师哥叫得还挺顺嘴。” 晏朝:“……” 贺辰烽看了他们俩一眼,露出了一脸微妙又诡异的神情,半晌,才摆了摆手:“去去去,要干嘛回你自个儿更衣室去,我怕我长针眼儿。” 晏朝这才发觉,自己刚拉周辰瑜进来的时候太匆忙,都忘了抬头看门口明晃晃地写着“贺辰烽”三个大字的姓名牌。 他万分窘迫地跟着周辰瑜出了门儿,没想到一出来就遇上了江莉莉。 江莉莉看到他们俩,不疑有他,只是终于放下心来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又对晏朝说:“小晏老师,我今天从开场就一直在门口等你,后来都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幸好最后还是看见你了。” 没等晏朝开口,就听周辰瑜不咸不淡道:“小晏老师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 晏朝转过头看他:“我没忘,我就是……” 就是做了个不愿醒来的梦而已。 晏朝最终还是放弃了辩解。 江莉莉展颜一笑:“没事儿,好歹最后是赶上了。” 周辰瑜冲晏朝挑了挑眉,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晏朝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给缝上。 他好不容易把周辰瑜的柜门儿打开,没想到周辰瑜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想自个儿把柜门儿给拆了。 又和江莉莉闲聊了两句近况,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已经逐渐黑透了。 前台传来了关辰枫和江辰池的歌声,想来已经到了今晚的收尾环节。 果然,一分钟后,台下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然后就看到关辰枫和江辰池来到了后台。 两人也有好一阵儿没见到晏朝了,这会儿几个人又凑过来说了几句话,没过一会儿,江莉莉就催他们去换衣服,准备一起出去开今晚的庆功宴。 这一次的系列巡回专场名叫“江枫渔火”,是关辰枫和江辰池的第一次个人专场,而北京站也是巡回专场的首站,对于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两个小朋友也的确很争气,几千人的座儿,填得满满当当,现场气氛也是热闹无比,算是首战告捷。 庆功宴上,大家难免多开了两瓶酒,想要庆祝一下。 关辰枫再有一个月才成年,往日里周辰瑜经常管着他,不让他喝酒,这会儿大伙儿都心情好,周辰瑜索性也不再拦他了。 两位主角喝得欢就算了,没想到周辰瑜也兴奋地跟大家一一碰起杯来,连喝了好几轮,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没一会儿,周辰瑜就倒了一杯酒,推到晏朝面前:“小晏老师,今儿晚上说好的时间,结果您还是迟到了,自个儿看着办吧?” 晏朝看着他这副兴奋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喝上头了,这会儿要是跟他推脱,指不定他嘴里还得蹦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更何况晏朝的酒量摆在那儿,也根本不怕喝,于是这会儿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干了。 没想到干完这一杯,周辰瑜不依不饶地又给两人都满上了:“这第二杯酒,我替蓼风轩敬您,要是没有您,我们今儿个还不知道被哪些小人作弄呢。” 周辰瑜这话一说完,满座都站起来了,挨个儿来跟晏朝碰杯,一桌子说相声的,酒桌上的漂亮话都说得不带重样儿。 最后一个来和晏朝碰的是关辰枫,小孩儿和他师哥一个德性,喝了几口就上头,这会儿满脸通红,跟晏朝和周辰瑜各自碰了杯,激动道:“祝师哥师嫂百年好合。” 满座都哈哈大笑起来。 晏朝的动作一顿,转而对周辰瑜道:“你们就这样放任未成年人醉酒?” “难得开心嘛,还是小关最懂我,”周辰瑜乐呵道,“官人,这第三杯,咱俩得单独喝。” 说着,他又给两人各自倒满,抬起眸子,冲晏朝明送秋波:“祝咱俩百年好合。” 他这话一出口,一桌子笑得更欢了,嚷嚷着:“园主又喝多了!” 周辰瑜一摆手:“谁说我喝多了?我认真的,你们都记着啊,今儿个喝的就是我跟小晏老师的喜酒……” 见他越说越离谱,晏朝赶紧开口拦着他:“喝就喝,你别胡说八道。” 众人大约也都不是第一次见到园主喝上头的样子了,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只是嬉笑着看他俩碰杯。 然而没等两人碰完,一旁的贺辰烽忽然开口道:“我寻思着既然是喜酒,那你俩不得喝个交杯?” 晏朝:“……” 严格算起来,这满座人只有贺辰烽知道两人是玩儿真的,是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让晏朝难以置信。 然而不等他推脱,周辰瑜那颗被酒精泡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瞬间就跟被点燃了似的,兴奋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众人只当他俩还是在闹着玩儿,毕竟说相声的什么尺度的话没说过,晏朝这么一想,才勉强安了安心。 两人举着酒杯的手臂相挽,喝了个小交杯。周辰瑜这会儿喝多了,眼尾微微泛着红,看着晏朝的时候,颇有那么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 也就得亏这桌儿上全是钢铁直男,什么玩笑都敢开,只当俩人哥俩好得都不行了,喝多了才玩儿这么开,根本没把周辰瑜的透明柜当个柜。 这几轮走完,晏朝已经感觉到周辰瑜比刚才更上头了,然而对方还浑不在意,越喝越来劲儿。 想起周辰瑜前两次醉酒后的样子,晏朝担心他一会儿又耍酒疯,好不容易得了空,悄悄拽了他一把:“少喝点儿,你瞎凑什么热闹呢?”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着,洞房花烛夜,还不让我喝两口小酒了?” 晏朝:“……谁特么跟你洞房花烛。” “交杯酒都喝完了,你说接下来该干什么?”周辰瑜冲他挑眉一笑,“小酌怡情,美酒助兴。” 晏朝没好气道:“就你这个酒量,一会儿回去就成一摊烂泥了,还助兴呢。” 周辰瑜浑不在意地笑道:“成一摊烂泥,不是正好方便你捡尸?” 晏朝:“……” 行,你特么尽管喝吧,今儿晚上你死定了。 大约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两个孩子也眼看着长大成人了,周辰瑜这会儿眼见着心情大好,觥筹交错之间,就差引吭高歌一首《好日子》了。 于是不出晏朝所料,聚会的尾声,他又双叒叕喝多了。 晏朝今天晚上陪着周辰瑜,也喝了不少,但他的酒量简直秒杀周辰瑜几条街,司机把他俩送到周辰瑜家后,晏朝自然又一次陪他一起下了车。 这简直都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照顾喝醉以后的周辰瑜了。 方才在酒桌儿上的时候,晏朝还肖想着周辰瑜喝醉以后的美事儿,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晏朝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男人喝醉了酒之后浑身都是软的。 ……包括某个关键部位。 更何况周辰瑜一喝多就会秒变小学鸡。 ……那方面的功能也一样退化成了小学鸡。 虽说晏朝也并不需要他发挥这方面的功能,但是没了这个功能,周辰瑜必定就没什么兴致。 晏朝对于自己一个人哼哧哼哧老牛耕地的活动,实在不大感冒。 他这么想着,就郁闷地扶着周辰瑜往楼上走。 没想到周辰瑜根本不打算迈开步子,而是严丝合缝地搂着晏朝的脖子,几乎已经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晏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干嘛,路都不会走了?” 周辰瑜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不会。” 晏朝说:“那你就自个儿在这儿待一晚上吧。” 周辰瑜抬眸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我要媳妇儿背我上去。” 晏朝无奈道:“你们家媳妇儿负责背人?” 周辰瑜点了点头:“这叫媳妇儿背猪八戒。” 晏朝一时间忍俊不禁,又懒得跟这个喝醉的小学鸡计较,索性手从他的腿弯儿处一抄,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就往楼上走。 周辰瑜先是一愣,但也丝毫没感觉到任何害臊,很快就顺从地搂住了晏朝的脖子,两条长腿还交替着晃了两下,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其实也就是进电梯到出电梯的距离,周辰瑜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好在晏朝手劲儿大,这两步路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边抱着周辰瑜走出电梯,边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了,不然随便一个邻居看到他俩这副样子,搞不好就得出大事儿了。 走到周辰瑜家门口,晏朝刚打算放他下来,周辰瑜就勾着他的脖子,忽然凑上来,亲了亲他的脸。 晏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整个人一愣,就听他又说:“翠兰,俺老猪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晏朝嗤笑了一声,把他轻轻放在了地上:“小笨猪,下辈子别投胎到猪圈里了,做我的家养猪吧。” 周辰瑜尽管喝醉了,却依然是个十足的戏精,晏朝的话音刚落,他就故意哼了两下,皱了皱鼻子,然后就往晏朝的怀里拱。 晏朝看着他这副模样儿,心下瞬间变得一片柔软。 见周辰瑜依然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晏朝只好娴熟地从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房门儿的钥匙,顺便又揩了两把油。 一进家门儿,周辰瑜就习惯性地往沙发上一倒,又被晏朝死命地拉起来:“别在这儿睡,要睡去床上。” 周辰瑜于是又挂在晏朝身上,呆了几秒钟后,这才晃晃悠悠地重新站好,倦怠地揉了揉眼睛:“我要洗澡。” 晏朝皱眉道:“算了,你明天再洗吧。” 周辰瑜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不行,洞房花烛夜,怕媳妇儿嫌弃我。” 晏朝:“……洞房花烛个鬼。” 晏朝见横竖拦不住周辰瑜,犹豫着想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洗。 又转念一想,周辰瑜今天晚上醉成这样,能安稳睡着就不错了,晏朝实在没有再和他干点儿什么的心思。 万一在给他洗澡的时候,莫名奇妙地被他撩起来了,受苦的还是晏朝自己。 好在周辰瑜果然贴心,尽管此刻变成了小学鸡,但小学鸡好歹还是会自己洗澡的。 他下半身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上半身光裸着,白皙的皮肤被热水蒸得有些发红,脸颊也因为醉酒而飘着两朵儿红云,看得晏朝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太好。 晏朝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周辰瑜房间的灯已经黑了,想必他今晚上喝成这样,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于是晏朝径直就往周辰瑜家的客房走,毕竟他要是今晚上还和周辰瑜睡同一张床,以周辰瑜那种差劲的睡眠习惯,见了什么东西都要整个人往上贴…… 晏朝今晚就注定做不了正人君子了。 他躺在周辰瑜家的客房中,尽管喝了不少酒,但此刻脑子里却无比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半晌,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然后晏朝就看到,一个人影儿从对面儿的房间里溜了出来,然后轻轻巧巧地爬到了他的床上。 ……操。 88.如鱼得水 晏朝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动都没动,没想到周辰瑜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扒他,而是老老实实地躺在他身旁。 ……得嘞,小学鸡又找自己谈心来了。 晏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问他:“你干嘛?” 耳畔传来了周辰瑜轻飘飘的声音:“对不起。” 晏朝被他弄得莫名奇妙:“又怎么了?” 周辰瑜接着说:“那天在医院,你走以后我想了很久,忽然间就想通了。” 晏朝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突然之间醒酒了。 然而他身上飘来的一阵酒气,还是将晏朝瞬间打回了现实。 也是,周辰瑜这么个飞扬跋扈的人,要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会这么乖乖地对晏朝说对不起。 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有对不起他。 但晏朝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想通什么了?” 周辰瑜难得地忸怩了一阵,这才黏黏糊糊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就是……一直觉得你特别好……” 晏朝垂眸看着他,知道他醉意朦胧,反倒更忍不住逗弄他,于是故意沉声道:“上回也是在这儿,你跟我说,和男人在一起就很可怜,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周辰瑜果然愣了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不一样。” 晏朝问:“我怎么不一样了?” 周辰瑜想了想,嗫嚅道:“你……你是我媳妇儿嘛。” 说完,他像是生怕晏朝不肯信似的,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从今往后,我永远把你当媳妇儿一样宠。” 晏朝听着他这句幼稚的承诺,明知道他这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却还是忍俊不禁地回答他:“用不着你宠我,我宠你就够了。” 他的话音刚落,周辰瑜就忽然凑上来,轻轻地搂住了他,又摩挲着亲了亲他的脸:“不够。” 晏朝刚还以为他今晚会乖乖谈心呢,没想到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瞬间没好气道:“大半夜的,别动手动脚。” 周辰瑜于是挪开了嘴巴,但手依然紧紧地搂着他,委屈地叫了一声:“媳妇儿。” 晏朝:“换个称呼。” 周辰瑜懵懵地问他:“换什么?” 晏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识地就脱口道:“叫哥哥。” 明明周辰瑜比他要大两岁,但是大概因为晏朝本来就早熟,周辰瑜又老有那么些时候表现得太幼稚,跟个小孩儿似的,总是会给晏朝一种自己比他大的错觉,所以晏朝心里从来就没把他当哥。 相反,周辰瑜每次故意戏谑发嗲地喊他哥哥的时候,都会莫名奇妙地瞬间满足晏朝心中本能的征服欲。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若是放在平时,像周辰瑜这么个嘴欠的,越是要求他喊,他大概越是不会喊。 但这会儿喝醉了酒的小学鸡,总是比以往要听话许多。 就听周辰瑜在他耳畔软软糯糯地喊道:“小晏哥哥。” 晏朝没想到他会叫得这么直白又乖巧,只是这一声,就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朝头顶涌来。 偏偏小学鸡根本不懂晏朝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好死不死地又凑上来,轻轻地啄了一下晏朝的嘴巴。 周辰瑜自幼学戏,身子骨软得要命,他一贴上来,就像条水蛇似地缠在晏朝身上。又因为喝多了酒,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滚烫而柔软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在晏朝的皮肤上,让人一时间意乱情迷。 与此同时,他修长的腿无意识地环上了晏朝的腰际,一下下地蹭在了某个特殊的部位。 晏朝听到了自己大脑里发出的一声轰鸣。 什么正人君子,谁爱做谁做去吧。 他现在压根儿连人都不想做了。 …… …… (看作话) …… 晏朝轻轻地吻上了他湿漉漉的眼睫,将他冰凉的泪水悉数吞没于唇齿之间。 “我也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不要你有的,要你就够了。” 周辰瑜浑身都拼命地战栗着,他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搂着晏朝,用颤抖的嘴唇亲吻他的脸颊。 周辰瑜的泪珠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蹭在了晏朝的脸上,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自责。 他明明发誓再也不要让周辰瑜掉眼泪的,可今天晚上,他居然自己破了戒。 不知道是因为体力的过度超支,还是嗓子已经彻底喊哑了,周辰瑜那张平日里从来不肯停下来的嘴,这会儿再也发不出一个字儿。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晏朝的怀里,额间淌着一层薄汗,白皙的面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狭长的眼尾一片通红。 …… …… …… 晏朝一时间觉得刚刚冲动的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 但是没办法,这毕竟是他心心念念、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场景,他已经隐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认识周辰瑜之前,晏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制力超群的男人。 但事实证明,如果在床上仍能保持惊人的自制力,那这个男人只是没有碰到他心爱的人罢了。 周辰瑜的那双桃花眼半阖着,似醉非醉,半梦半醒。 晏朝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怀中,抱着他去浴室清理。 没有人比晏朝更清楚周辰瑜的性子,他今晚的无力反抗、任君采撷,本质不过是因为酒精彻底催眠了他的神经。 等他明天早上醒了酒,即便有可能会断片儿,但身体传来的疼痛依然会提醒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晏朝已经预见到,周辰瑜怕是会拿着刀把他给剁了。 但他不后悔。 千金难买春宵夜,即便明早起来就被周辰瑜砍死,晏朝做鬼也风流。 - 周辰瑜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春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投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明亮却不刺眼。 但他此刻却无心欣赏旖旎的春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他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才认出来这是自家的客房。 只是身上的衣服、身下的床单都是崭新的,带着一丝阳光的味道。 宿醉后的大脑依然无法迅速地对周边的环境做出反应,他不由自主地轻轻蹙着眉,下意识地侧过头,这才发觉自己身边儿还躺了一个人。 89.衣冠禽兽 周辰瑜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春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投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明亮却不刺眼。 但他此刻却无心欣赏旖旎的春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他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才认出来这是自家的客房。 只是身上的衣服、身下的床单都是崭新的,带着一丝阳光的味道。 宿醉后的大脑依然无法迅速地对周边的环境做出反应,他不由自主地轻轻蹙着眉,下意识地侧过头,这才发觉自己身边儿还躺了一个人。 晏朝对他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微笑:“早。” 一看到这张熟悉的英俊脸孔,周辰瑜才像是忽然间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一样,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缓缓而动。 …… 零零星星的记忆终于如同破碎的浪花一般,一片片地涌入他的脑海,无不提醒着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 晏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短短的一分钟内,已经从一脸懵逼,转变成了恍然大悟,然后又变成了现在的恼羞成怒。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忍俊不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想到刚摸到他的腰际,周辰瑜就警惕地抬起了眼皮。 晏朝正打算给他翻个个儿,就听周辰瑜叫嚷道:“卧槽!你还想干嘛?你这个禽兽!” …… 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用词还如此直接,让早晨一起来就看着他这副样子的晏朝瞬间更加唇焦口燥了。 然而晏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愧疚的。 晏朝无奈地看了周辰瑜一眼:“你要是想消停点儿,就乖乖把嘴闭上,嗯?” 周辰瑜问:“我一个说相声的你不让我张嘴?你有事儿吗?” 晏朝反问他:“谁让你在床上说相声了?” …… 周辰瑜整个人一激灵,少顷,才咬着牙道:“晏朝,我以前真特娘的没发现你是这么个衣冠禽兽。” “你净瞎说吧,”晏朝嗤笑了一声,“当初你在专场上突然cue我上舞台的时候,你就拿这个词形容过我了。” 周辰瑜经他一提醒,这才重拾了那一段久远的记忆。 想当年他还乐颠颠地说了一出《托妻献子》,谁能想到今天,他就被他媳妇儿给上了。 周辰瑜瞬间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小晏哥哥,您也太记仇了点儿吧?” 晏朝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记仇,所以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了。” 一听到这句,周辰瑜就下意识地笑了一声:“‘说相声的嘴,骗人的鬼。’这话没听过?” “是吗?这张嘴倒挺诚实,还酒后吐真言。” 周辰瑜:“晏朝你个挨千刀的小禽兽,老子要是不剁了你就特么不姓周……” 晏朝依然一脸淡定:“放心,你从昨天晚上起就姓晏了。” 周辰瑜:“……” 这还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在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之中,被晏朝怼得哑口无言。 半晌,周辰瑜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的神色是数不尽的凄惨:“酒后乘人之危,晏朝,你说你什么人呐……” 晏朝瞥了他一眼:“天地可鉴,昨儿晚上是你自己扒上来的,不然为什么你现在会躺在客房?” “我扒上来?”周辰瑜没好气道,“就算是我扒上来,我也没让你操.我啊!” 晏朝说:“你还真的说了,而且说了不止一……” 周辰瑜叫骂道:“闭嘴!” 晏朝莞尔一笑:“早知道就该给你录下来,让你自己听听你在床上是怎么求我……” 周辰瑜:“晏朝!我剁了你丫的!” 他这会儿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光是想象那个情景,都气得要晕过去了。 晏朝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老这样,昨天酒桌上我是不是劝你少喝点儿?‘洞房花烛’、‘美酒助兴’,这话又是谁说的?” 周辰瑜:“我不就是那么一说……” 晏朝:“可我并不是那么一听。” 说着,他忽然俯下.身来,定定地看向周辰瑜的眼睛:“你以前说夫妻哏,我就当真了。从今往后,你再跟我说这种话,一字一句,我全都会当真的。” 周辰瑜侧过头,抬眸看向晏朝,只见他乌黑深邃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笃定与认真。 不等他开口,晏朝就伸出手,轻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在他柔软的唇上烙下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周辰瑜又盯着他看了一阵儿,半晌,唇角才重新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昨儿晚上唱的歌儿,当真了么?” 晏朝点了点头:“这不是已经兑现了。” 周辰瑜一愣,才反应过来《我要你》这个歌名如今听起来有多暧昧,他瞬间一脸无奈:“我这么认真地跟你告白,结果你特么满脑子黄色废料。” 这会儿周辰瑜忽然提起来昨天唱的那首歌,晏朝这才想起来,昨天他唱的时候,满口都是他“媳妇儿”,台下的观众们当时就坐不住了。 晏朝忍不住数落他:“你还说,你昨天也太高调了吧?” 周辰瑜这会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冲他轻抬一边的眉梢:“跟我的情郎告白呢,可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晏朝看着他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整颗心都不禁跟着那粼粼的波光荡漾了起来。 两人昨天晚上以光速完成了一系列不可描述的事情以后,晏朝也因此一直没来得及上网,还不知道这会儿粉丝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儿,晏朝才打开手机,搜索“周辰瑜”的实时广场。 如他所料,广场上果然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姐妹们不要慌,沉鱼哥哥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谈恋爱,就是随便唱首歌儿而已。” “对啊,他哪天不是把‘媳妇儿’挂嘴边啊,又不代表他真的有媳妇儿了,日常浪一下罢辽。” “姐妹们!哥哥昨天那首《我要你》,唱的是‘我的情郎’,不是‘我的姑娘’!这说明什么?他!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所以有男朋友?” “‘我的情郎’?dbq,我想到了……” “我知道!《我要你》这首歌是不是只有和小晏哥哥一起的时候才唱过?” “cpg有事吗?一首歌而已,想唱就唱了,难不成还成谁的专利了?” “关晏朝什么事?抱走不约,各自独立行走不行吗?” “沉鱼落雁be八百年了,望周知。” …… 晏朝刷了几条,见没出什么事儿,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儿心。 周辰瑜依然懒洋洋地趴在他旁边,伸手轻轻拽了他一把:“看什么呢?” 晏朝叹了口气:“看你粉丝替你堵柜门儿呢。” - 周辰瑜醒来了这么久,依然在床上躺着,嚷嚷着浑身疼。 晏朝给他又是揉腰,又是捏腿,把小祖宗伺候舒服了,他这才勉强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也不肯自己走路,而是非常自觉地冲晏朝摊开了双手:“抱我。”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回事儿,被那什么了一回,还真成祖宗了?” 周辰瑜没好气道:“老子现在动一下腿都疼!” 晏朝忍俊不禁地俯身,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得嘞,小祖宗。” 不过事实证明,周辰瑜大概也确实不是装的。毕竟是第一次,晏朝昨晚又稍微冲动了一些,今天留下的后遗症难免就有点儿多。 晏朝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十分尽职尽责地一路把他抱到了沙发上。 周辰瑜又往沙发里一瘫,等着晏朝在厨房里做好了三明治,拿着盘子递到他嘴边儿,就差喂到他嘴里了。 晏朝无奈地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坐月子呢。” 周辰瑜抬眼看了看他,立马又戏精上身了,捂住了肚子:“你等着吧,九个月以后就差不多了。” 晏朝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摸了一把他薄得没有一丁点儿赘肉的肚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周辰瑜:“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儿子没对象。” 晏朝:“可以搞基。” 周辰瑜刚嗤笑了一声,就听见晏朝的手机忽然响了。 晏朝看了一眼屏幕,似乎微微一怔,却并没有避开他,而是直接接了起来。 晏朝每次一谈起工作,立马就会表现出不同于往常的冷峻和严肃,周辰瑜于是不由自主地侧着头打量他。 若不是他英俊的眉宇间还潜藏着一丝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春气,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周身这副沉着冷静的气质,属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周辰瑜正看得出神,就见晏朝挂了电话,转过头看着他:“我老板,问咱俩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公司开会,谈新综艺。” 晏朝若是不提,周辰瑜都要忘了这个“老板“了,可如今一提起他,周辰瑜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饭店偶遇晏朝和他老板的事儿。 周辰瑜瞥了一眼晏朝,凉飕飕地说:“你还说呢,那天晚上和你老板出去吃什么饭?到现在也没给我个解释。” 晏朝也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90.毫无保留 周辰瑜醒来了这么久,依然在床上躺着,嚷嚷着浑身疼。 晏朝给他又是揉腰,又是捏腿,把小祖宗伺候舒服了,他这才勉强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也不肯自己走路,而是非常自觉地冲晏朝摊开了双手:“抱我。”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回事儿,被那什么了一回,还真成祖宗了?” 周辰瑜没好气道:“老子现在动一下腿都疼!” 晏朝忍俊不禁地俯身,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得嘞,小祖宗。” 不过事实证明,周辰瑜大概也确实不是装的。毕竟是第一次,晏朝昨晚又稍微冲动了一些,今天留下的后遗症难免就有点儿多。 晏朝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十分尽职尽责地一路把他抱到了沙发上。 周辰瑜又往沙发里一瘫,等着晏朝在厨房里做好了三明治,拿着盘子递到他嘴边儿,就差喂到他嘴里了。 晏朝无奈地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坐月子呢。” 周辰瑜抬眼看了看他,立马又戏精上身了,捂住了肚子:“你等着吧,九个月以后就差不多了。” 晏朝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摸了一把他薄得没有一丁点儿赘肉的肚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周辰瑜:“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儿子没对象。” 晏朝:“可以搞基。” 周辰瑜刚嗤笑了一声,就听见晏朝的手机忽然响了。 晏朝看了一眼屏幕,似乎微微一怔,却并没有避开他,而是直接接了起来。 晏朝每次一谈起工作,立马就会表现出不同于往常的冷峻和严肃,周辰瑜于是不由自主地侧着头打量他。 若不是他英俊的眉宇间还潜藏着一丝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春气,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周身这副沉着冷静的气质,属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周辰瑜正看得出神,就见晏朝挂了电话,转过头看着他:“我老板,问咱俩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公司开会,谈新综艺的事儿。” 晏朝若是不提,周辰瑜都要忘了这个“老板”了,可如今一提起他,周辰瑜瞬间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饭店偶遇晏朝和他老板的事儿。 周辰瑜瞥了一眼晏朝,凉飕飕地说:“你还说呢,那天晚上和你老板出去吃什么饭?到现在也没给我个解释。” 晏朝也饶有兴味地看向他:“那你那天为什么喝成那样?到现在也没给我个解释。” 周辰瑜没好气道:“废话,你说为什么?我当时整颗心都盼着你了,你跟我说你晚上没时间,结果转眼儿就去陪你老板,你说我能不心肌梗塞么?” 一听他这么说,晏朝一时间又感到一阵愧疚:“那不是事发突然么,公务应酬,我也没办法。” 周辰瑜冷哼了一声:“你老板有功夫在外面应酬,怎么就没功夫澄清一下你满天飞的黑料。” 晏朝一愣,明白周辰瑜指的是网上一直盛传他是金主后台咖的事。 晏朝的眸色沉了沉:“无风不起浪,你难道就不会怀疑这些黑料是真的?” 周辰瑜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儿,这么快就能混成今天这样,看起来是挺不可思议的,认识你之前,说不定我就信了黑料了。但是了解你这个人之后,就一定能看得到你的才华和努力,像你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埋没的。” 晏朝看向他坚定的眼神,眸子里刹那间闪过一丝光芒,却又很快被愈发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半晌,晏朝沉声道:“那如果我告诉你,黑料其实有一部分是真的呢?” 周辰瑜蓦地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 就听晏朝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天真呢?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所有金子都能发光的。” 晏朝转过头,郑重地看向周辰瑜的眼睛。 他那些在心底里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无数次让他感到痛苦与挣扎的源泉,终于急不可耐地想要挣脱那片不见天日的绝望之境,袒露给他最心爱的人听。 晏朝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新疆录节目的那天晚上?” 周辰瑜怔怔地看着晏朝,半晌,才点了点头。 晏朝说:“其实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复发了,那天是因为突然受到了刺激。” 周辰瑜喃喃地问:“……《红鬃烈马》?” 晏朝点了点头。 这样的一段故事,被戏本子里写得缠绵悱恻,然而生活中多的是现实悲剧,哪来那么多大团圆的结局。 天真不谙世事的西北姑娘和北京男人相爱,却在热恋的过程中得知男人其实早有家室,尽管两人的婚姻名存实亡,但她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在被蒙骗的情况下成为了第三者的事实。她于是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决绝地回了自己的家乡。 那个时代的通讯技术远不如现在发达,更何况她的家乡是那样一座遥远的边陲小镇,在她切断了和男人的所有联系方式后,就果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男人即便是掘地三尺,也没能立马找到她。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经怀上了男人的孩子。 她没有选择打掉那个孩子,而是将他生了下来,打算和母亲一起抚养他长大。 然而她最终却没有做到。 生下孩子后,她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最终在孩子三岁那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是割腕自杀,”晏朝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当时我就躺在她怀里,醒来的时候,周身已经被血迹淹没了。” 自此之后,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成为了他的脑海深处难以抹去的记忆,日复一日地出现在他的梦里,纠缠了他十数年,带给他成千上万个奋力挣扎、却无法逃脱的梦魇。 周辰瑜听到这儿,心底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紧了晏朝。 他的手总是冰凉而柔软的,仿佛一种清凉的慰藉,让晏朝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晏朝说:“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握住了我的手。” 周辰瑜于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又嫌不够似的,凑上前,拿下巴蹭了蹭他的肩头:“以后再也不会放开。” 晏朝微微一笑,接着说:“她走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姥姥两个人了。” 没过多久,大约是她的死讯传到了男人那里,那个几年来从不曾出现过的人找到了他们,要接他和姥姥去北京。 姥姥自然不同意,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接受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男人的怜悯。 晏朝那时候虽然只有丁点儿大,却已经懂得很多事,他清楚地记得,从母亲走的那天起,他对男人的恨意就深深地埋在了心中。 男人最终只有放弃,给他们留下了一张卡,每个月都会按时打钱。 晏朝上学以后,男人又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去跟他去大城市,无一例外地被晏朝拒绝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愈发不愿意面对这个人。 他甚至想,如果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他们就好了,至少这样,就不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记忆深处的那片鲜血,以及那种无法得到救赎的绝望。 再后来,晏朝和所有寻常的孩子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求学,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早熟了太多。 尽管内心深处对于未来是迷茫的,但晏朝知道,努力学习总是没有错,只有看到自己有出息了,才能让姥姥感到一丝欣慰。 高考那年的六月,当他得知自己考上了北大的时候,几乎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没想到还没等到录取通知书,姥姥就突然离他而去。 原先的生活尽管不甚明朗,却也有些许相互取暖的光亮。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于当时十八岁的晏朝而言,无异于再次将他彻底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然而生活仍要继续,晏朝被迫整理着一团糟的心情,只身来到北京求学。 得知消息后的男人再次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并承诺他,等他毕业了,会提供给他优渥的工作,以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晏朝起初自然是拒绝,但那样稚嫩的一腔硬气,属于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注定不能坚持多久。 他四下无援,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最终唯有忍辱负重地接受男人提供给他的一切。 于是后来的故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努力学习,以名校校草的身份参加节目,一毕业就进入寰宇卫视工作。 短短五年的时间,他逐渐见识到了行业内的种种规则,现实磨平了他一身的棱角。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很多时候,仅仅有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而身为寰宇传媒的董事长,这样的人生污点永远不容曝光,所以没有第三个人清楚王晖和他的关系。旁人只知道王晖器重他,久而久之,自然就会逐渐联想到不好的层面。 但是晏朝无所谓,无论是属于主持人的话筒,还是属于节目制作人的总编室,这些于他而言的意义,远胜于那些流言蜚语。 他逐渐将自己与王晖的距离界定在一个合理的舒适区,只要对方不越过雷池,晏朝便依旧可以和他维持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他是个成年人了,明白上一辈的纠葛,不是他轻轻松松的一句爱或恨就能扯清的。 他的生活与常人不同,他举目无亲,没有任何寄托情感的出口,唯有一股脑儿地投入工作,以此来填补这块空白。 这一段伤痛的过往,留下的最后一丁点儿后遗症,大概就是从此以后,在他心中深深埋下的、对待一份感情的重重顾虑。 晏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周辰瑜:“直到我遇见你。” 说完这些,他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嗤笑了一声:“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确实是这样一路走到今天的。” 周辰瑜果然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晏朝和王晖居然会是这样的关系,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尘封的过往。 就听晏朝又说:“虽然说这么多年过去,我好像已经看开了很多事,但是每次想到这些,我依然会觉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这之后的一切,都是对这个错误的弥补。可是错误已经造成了,无论再如何补偿,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 周辰瑜沉默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拥住了晏朝的脖子,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不是谁的错误,你是我的宝贝儿。” 晏朝垂下眸子,看向周辰瑜的眼神,只见里面写满了难得一见的坚定与温柔,就像许久前,他第一次将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周辰瑜时一样。 很多时候,人在展示心底深藏不露的伤口时,其实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治愈的良药。 毕竟那伤口早已经止血结痂,如今再次毫无保留地袒露,也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分享它、不因它的可怖而感到难以接受的人而已。 周辰瑜依然看着他,唇角又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如果真是错误的话,那我更要感谢老天爷,让这个错误撞上了我。” 晏朝定定地看向他,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少顷,周辰瑜轻轻一探身,柔软的薄唇在晏朝的唇角轻触,印下一个温存的吻,仿佛某种无言的慰藉。 他湿热的呼吸喷在晏朝的脸颊,又一路游移到耳侧。 “小晏哥哥。”周辰瑜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儿难得的、并不是故意戏谑的柔软,喊着晏朝最喜欢的称呼。 “我不管过去怎么样,至少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了无牵挂了。” 91.奔寒窑 “……节目将和蓼风轩曲艺社展开深度合作,以不同行当的曲艺演员的工作日常和个人成长为主线,运用戏剧化的拍摄方式,在相对轻松的风格中达到向大众科普的目的。” 晏朝一身西装笔挺,对着身后的大屏幕按动手里的遥控器,演示文稿切到了下一张,只见是一众明星的照片。 “在卡司阵容方面,除了刚刚提到的几位常驻嘉宾外,节目组也已经与多位一线明星签约,将以飞行嘉宾的形式空降节目,通过他们的力量,带动年轻的观众了解传统曲艺文化。” “以上就是关于这档综艺的内容简述,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晏朝再次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上的演示文稿就回到了初始界面。 只见是两个古色古香的毛笔书法大字:《角儿》 正是周辰瑜的亲笔。 偌大的会议室在沉默了三秒之后,集体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晏朝鞠了一躬,重新回到了长桌一侧的位置上,在周辰瑜的身旁坐下。 坐在长桌最头上的王晖说:“小晏老师在策划这档综艺之前,就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我们台里也配备了最专业的团队。” 说着,他拿钢笔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道:“更何况传统文化现在是上面扶持的重点项目,所以咱们这档节目,只会比《第二角色》更火。” 晏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议长桌上十几位投资方代表脸上的表情,心里明白这一次的招商差不多是稳了。 果然,接下来投资方问的几个问题,没怎么涉及节目内容,基本上都和收益分成有关,这就是即将签约的征兆了。 会议结束后,王晖亲自和几位部门主管一起送客,晏朝就带着周辰瑜回了他的办公室。 周辰瑜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这才问他:“哎,你说新综艺真能火么?” 晏朝给他倒了一杯茶:“尽人事,听天命。” 周辰瑜笑道:“你们王董是个生意人,我看他可不会做赔本儿的买卖。” 晏朝在他旁边坐下,沉声道:“但如果主角是我,就另说了。” 周辰瑜微微一怔,少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我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真的挺上心。” 晏朝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他何尝不清楚王晖待他如何,但很多事情,不是这样就能一笔勾销的。 晏朝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 周辰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虽然我一个外人,好像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自从师爷病倒以后,我突然觉得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他抬起眸子,看向晏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没有办法用非黑即白的标尺去衡量。比如说我自己,我爸妈从小就抛弃了我,但如果不是他们把我送到我师父家,我现在指不定还在村儿里种地呢。你说我到底该恨他们还是该感谢他们? “所以我从来不去想这些,毕竟有些事儿,越是梗在你心里,就越会让你在意。既然已经过去了,又何必不让自己好过呢?” 周辰瑜观察着晏朝一点一点沉下来的眸色,像是生怕他生气一般,徐徐道:“我知道我一个外人,没资格劝你放下什么的,毕竟做的没说的那么容易,我都明白。但是你这么小小年纪的,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无忧无虑一点儿,而不是每天揣着那么重的心事儿……” 没等他说完,晏朝就忽然伸出手,将他一把搂进了怀里。 周辰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得严丝合缝,他看不到晏朝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此刻手上的力气比往常还要紧。 就听晏朝在他的耳畔沉声道:“遇见你以后,从前的忧虑就都变得不值一提。从今往后,我最大的心事只有你。” 周辰瑜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然后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轻轻地回抱了一下晏朝,忍俊不禁道:“小晏老师,您写诗呐?肉麻不肉麻呀?” “肉麻话还没说完呢,”晏朝接着说,“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内人。” 周辰瑜不由自主地一怔,随即哭笑不得,这特么不是从前他用来调戏晏朝的话么?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在晏朝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小兔崽子,有你这么抄便宜的?” 晏朝看了他一眼:“洞房花烛夜都过了,你又不认账了?” 一提起这个,周辰瑜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少顷,他像是彻底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一样,叹了口气:“奴家怎么敢不认账呢,官人下回还不得把我往死里折腾。” 他这副哀怨的语气,听在晏朝的耳朵里,不禁又是一阵心痒难耐。 晏朝伸手揽住了他削薄的腰,低声说:“下回在床上也这么叫。” 周辰瑜没皮没脸地笑道:“得嘞,官人。” 晏朝刚低下头想亲他,就听见周辰瑜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只得扫兴地侧过了脸。 周辰瑜接起电话,对面大约是夏清园的工作人员,他立马又回到了以往那副说一不二的园主模样儿,从容地跟对方交代着工作上的事宜。 挂了电话,周辰瑜说:“在商量两个小孩儿去冬凝园儿的的事儿,我得回去一趟。” 晏朝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也懂得他如今的公务繁忙,于是站起身来:“我送你去。” 周辰瑜摆了摆手:“用不着,我自己开车。” 晏朝还是固执道:“那我送你下去。” 说着,他就上前打开了里间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从这道门出去,才是办公室的外间,比里间还要大好几倍,这会儿空无一人。电脑桌只摆了寥寥几个,大约都是助理们的位置。 周辰瑜抬眸打量着玻璃门门口的牌子上“总制片人”的字样,不由自主地笑道:“晏总,你说你今年才二十三,偶像剧都不敢这么写。像你这种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又认识那么多女明星,平时是不是一溜烟儿的漂亮小妹妹排着队往你身上贴?” 晏朝关好里间的门,瞥了他一眼:“漂亮小妹妹没有,喜欢往我身上贴的傻白甜倒是有一个。” 周辰瑜听罢,脸上笑意更甚,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忽然就整个人贴了上来,环住了晏朝的胳膊:“怎么贴的?这样么?” “这还在外面,你能不能消停点儿?”晏朝无奈地垂眸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黏人?” 周辰瑜故意矫揉造作道:“有些人就是口嫌体正直,我黏他的时候他明明享受得不得了,嘴上还要嫌弃我。” 周辰瑜比他矮个几公分,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热气正好喷在他的脖子上,弄得晏朝从身上直痒到了心里。 晏朝哭笑不得地轻轻动了动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了外间的门把手上:“你起来,我开门了。” 这扇门若是一开,正对着的就是寰宇卫视的公共走廊,没想到周辰瑜半点儿不惧,压根儿没有起身的意思:“你开呀,让你们台里的漂亮小妹妹都看见,就没人跟我抢男朋友了。” 晏朝很清楚周辰瑜这话是说着玩儿的,他就是再傻白甜,也不至于当众出柜,这会儿就是故意等着晏朝求他。 晏朝偏不肯,因为其实这会儿节目组好多人都陪着吃饭去了,走廊里不会有什么人,看着周辰瑜这副挑衅的架势,他索性就这么打开了外间的门。 周辰瑜果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硬气,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从晏朝身上站起来,没想到迎面儿就遇见了一位熟人。 周双双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俩此刻的动作,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神情。 晏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这会儿也愣了,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周辰瑜这才起身站好,开口打破了僵局,语气倒是依旧亲切自然:“哟,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周双双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却很快用笑容掩盖过去:“和经纪人来谈综艺的,她在签附属合同,我就想过来看看……” 说着,她的目光在两人间扫视了几个来回,犹豫道:“哥,你和小晏哥……” 周辰瑜大概没把周双双当外人,大喇喇地笑道:“我跟你嫂子闹着玩儿呢。” 晏朝:“……” 他瞥了一眼周辰瑜,又看向周双双,糟心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这副护短的语气,听在周双双耳朵里,俨然就是小两口儿一致对外,显得她更像个多余的外人。 察觉到周双双脸上的笑容愈发勉强,晏朝赶紧换了个话题:“剧本都看了么?感觉怎么样?” 周双双点了点头:“之前就看过了,小晏哥的设计真的很别出心裁。” 晏朝虚虚地笑了笑,然而不等他开口,周辰瑜就骄傲道:“那是,你最近有空了就好好儿练大鼓,坐等你嫂子的新节目让你暴风吸粉吧。” 晏朝再一次被“嫂子”这个称呼气得半死,倒不是因为周辰瑜占他便宜,这一点晏朝早就习惯了。关键是由于周辰瑜的关系,晏朝和周双双之间本来就很微妙,如今这话听起来难免显得扎耳。 偏偏周辰瑜这个傻白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气氛一时间就更尴尬了。 好在周双双一向是个聪明人,这会儿也不再自讨没趣了,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就跟他们说要去找经纪人了。 晏朝和周辰瑜一道进了电梯,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在你妹妹面前就一点儿都不遮掩?” 周辰瑜理所当然道:“我妹妹又不是外人,再说了,她还不是迟早得知道。” 晏朝的心情一时间更加复杂。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周辰瑜是看着周双双长大的,从小就把她当作亲妹妹,任谁都没法儿轻易感觉到自己的亲妹妹会对自己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更别说是周辰瑜这种在感情方面极其迟钝的前钢铁直男了。 周双双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人,那么早就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暧昧的磁场,刚才又冷不丁看到了他们亲昵的动作,这会儿差不多也能猜到两人已经确定关系了。 周双双虽然年纪小,但离家早,很懂事,即便那天在晏朝面前情绪崩溃,晏朝也并不会因此觉得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晏朝很清楚,人在感情面前,总是会和平时表现得不那么一样。 他不知道周双双会不会再来找自己或者周辰瑜,但无论如何,他希望这件事永远成为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毕竟即便是让周辰瑜知道,也只会徒增尴尬,不如让他这个傻白甜一直被蒙在鼓里。 电梯到达了地下车库,两个人一起往周辰瑜停车的方向走,晏朝不由自主地微微侧目,只见对方果然还是一脸被爱情滋养的乐颠颠的表情。 晏朝看着他上了车,还是忍不住停在驾驶座的窗口,问他:“要是咱俩的事儿被你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周辰瑜坐在驾驶座上,抬眸看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棒打鸳鸯啊?” 晏朝叹了口气:“我说真的,毕竟你们这样的家庭,对这个的接受度比一般人还低。” 周辰瑜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咱俩这才好了几天,你就开始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合着我刚跟你说,让你少点儿心事儿的话,都白说了?” 晏朝被他这么一怼,索性也不提这个扫兴的话题了。 就听周辰瑜接着说:“行啦,赶明儿我师父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要死要活地阻止我们,那我也学王宝钏,跟着你奔寒窑去,行了吧?” 晏朝嗤笑了一声:“哪儿有寒窑让你奔。”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轻轻揪住他的领带。 晏朝随着他的动作,顺从地往前倾身,周辰瑜就凑上来,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啄。 没等晏朝反应过来,周辰瑜就轻轻巧巧地挪开了,冲他展颜一笑:“好好好,那不奔寒窑,我嫁豪门。” 92.双人封面 直到周辰瑜的车扬长而去,晏朝依然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刚刚那一霎那绵软的触感,依然停留在唇畔。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地下车库里,一辆车的灯光忽然闪了闪。 晏朝蓦地吃了一惊,循着灯光望去,只见是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劳斯莱斯。 ……显然,这辆车是一开始就停在这里的。 王晖从车上走了下来,轻轻关上车门,脸上的表情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晏朝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人送走了?” 王晖点了点头,神色间没有一丝异常,不禁让晏朝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根本没看清自己和周辰瑜。 可是王晖既然已经回了车库,却在这里停了那么久,显然就是故意在等他。 王晖依然是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晏朝走在他后面一点,就听他说:“对了,前两天给你们约了个杂志封面,双人封,宣传你新节目的。” 晏朝微微一怔,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个“双人封”的主角,自然就是他和周辰瑜。 半晌,他才低声道:“谢谢。” 王晖的背影似乎怔了怔,却很快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晏朝却接着说:“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王晖的脚步蓦地一顿,他转过头来,看向晏朝。 他们两个人之间,总是有着天生的默契,因此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不再需要一句言语,彼此之间就都已经心下明了。 晏朝忽然间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活得太累,可如今他那不像样的人生总算有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因此除了守护好他心尖儿上的人之外,现在的他,再也不想和谁较劲了。 王晖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难得地失语。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到办公楼上,王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晏朝的肩膀,然后转身向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晏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这位以往总是足下生风的商界精英,步履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蹒跚。 晏朝在走廊尽头站了许久,才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多久,卫岚果然拿着几个文件袋回来了,将几份文件在晏朝的办公桌上一字排开:“一线女刊封面,有排面儿吧。” 晏朝拿起文件,看了两眼,大致了解了拍摄的思路。 就听卫岚接着说:“不过说实话,这个节骨眼儿上拍双人封,还挺微妙的。” 晏朝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卫岚叹了口气:“这两天粉丝交锋正激烈呢,转眼就出你们俩的双人封,可不得把她们气死了。” 其实自从那天周辰瑜在公演现场来了个似是而非的突然告白后,两个人的粉丝群就都炸了锅,闹得不可开交。 晏朝粉丝骂周辰瑜卖腐成性,倒贴吸血;周辰瑜粉丝骂晏朝捆绑周辰瑜上节目,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 撕逼大战闹大了,再后来就有八卦博主开始蹭热度,说两人私下里关系其实很不好之类的,晏朝对此略有耳闻。 但他如今正和周辰瑜相处得蜜里调油,根本懒得去理会网上的那些纷纷扰扰。 如今卫岚又提起来这一茬儿,晏朝一时间哭笑不得:“从他助演那天撕到现在了,还没完呢?” 卫岚没好气道:“可不是么,要我说周辰瑜这人,在娱乐圈也混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说他唱什么歌儿不好,非得唱那首以前跟你合唱过的,搞得cp粉都疯了。幸好我清楚他这个人没脑子,这要是换个人,就是赤/裸/裸的倒贴炒作,看我不弄死他……” 晏朝一时间忍俊不禁,可又不能告诉她真相,毕竟卫岚可不比王晖对他那么包容,要是知道自己真的跟周辰瑜搞到一起去了,就她那个脾气,可不得把两人一起下油锅炸了。 虽然以后迟早是要知道的,但对于她这种性子,突然袭击的后果简直令人不敢想象,还是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好。 卫岚接着唠叨个不停:“想想就心疼唯粉小妹妹,从早到晚地辱骂对家祖宗十八代,结果转眼儿自家哥哥就跟对家拍起了双人封面,你说她们是买呢还是不买呢……” 晏朝说:“不止,还要合作半年的综艺。” 更何况以后自家哥哥还得和对家过一辈子。 卫岚点了点头:“还是做cp粉有前途。” 毕竟一不小心就搞到真的了,虽然她们自己还不知道。 后来的几天里,周辰瑜一直忙活着和冬凝园儿那边交接的事宜,得了空儿还得去医院看看。 师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目前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按照医生的说法,六个月之内一切都还有可能出现转机,因此周辰瑜隔两天就会去病房探望他,跟他说说话,唱唱曲儿,老天爷开眼的话,哪天就把他唤醒了也说不定。 新综艺开拍在即,晏朝作为总制作人,也忙于各种前期筹备工作,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大忙人又只能依靠电子设备来联络感情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再次见上面儿时,就是在杂志拍摄的片场了。 晏朝到达片场的时候,里面已经围了很多工作人员,他一溜烟儿地和熟人打了招呼后,就看到了里间正在和摄影师说话的周辰瑜。 这次的掌镜者是一位最近业内很红火的新锐美女摄影师,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非常懂得男色时代的女性视觉诉求,给不少小鲜肉拍摄的时尚大片都广受好评。 晏朝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只见美女摄影师被周辰瑜逗得前仰后合。 尽管知道不应该,但是晏朝一看到周辰瑜这副轻佻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地翻白眼儿。 他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周辰瑜就转过头,恰巧看到了他。 周辰瑜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依旧神采飞扬地冲他挑了挑眉:“小晏老师,好久不见。” 晏朝于是也假惺惺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跟美女摄影师打了招呼。 周辰瑜接着说:“小晏老师,最近工作忙吗?” 晏朝看着他这副戏精的样子,也只能配合他的演出:“还行吧,你呢?” 周辰瑜叹了口气:“忙死了,都没时间谈恋爱了。” 晏朝:“……” 一旁的摄影师听了这话,立马惊讶道:“小周老师难道真的有女朋友了?我有个小姐妹是你的粉丝,前两天还跟我说这事儿呢。” 晏朝生怕周辰瑜下一句就要冒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赶紧开口道:“听他瞎扯,他就是思春呢。” 周辰瑜看了晏朝一眼,露出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摄影师不疑有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小姐妹也说呢,都有小晏老师了,他还找什么女朋友。” 周辰瑜笑道:“沉鱼落雁是真的嘛。” 晏朝:“……” 大庭广众之下,现场的众人听了这话,瞬间都惊了。 毕竟这些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都是猴儿精的娱乐圈业内人士,而不是听相声的观众,根本不清楚周辰瑜此人的尺度。 这会儿大家脑子里的统一想法自然是—— 虽然两人确实是在营业没错,但是周辰瑜这主动卖腐卖的,也太直接了点儿吧? 看一旁的小晏老师那一脸无奈的表情,明摆着是很抗拒吧? 真是史诗级的尴尬场面了。 然而处于尴尬中心的晏朝并不能理解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俩的,他现在一门儿心思只想暴打周辰瑜。 但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哪儿都是一大堆工作人员跟着,晏朝也没法跟周辰瑜说点儿什么。 直到两人进了化妆间,晏朝才关紧了门,没好气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出柜?” 周辰瑜撇了撇嘴:“小晏老师,您反应那么大干嘛,更容易惹人疑心好不好?” 晏朝:“……我真特么想拿胶带把你嘴封上。” 周辰瑜脱口道:“干嘛,玩儿捆绑play?” 晏朝:“……” 他垂眸看了一眼周辰瑜,沉声道:“你想试试?” 周辰瑜怔了怔,但没等他开口,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化妆师过来给两人化妆了。 晏朝刚打算去开门,又想起了什么,在周辰瑜耳边低声道:“一会儿收敛点儿,不然晚上回去有你受的。” 一提起这个,周辰瑜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伸手就揪住了晏朝的衣领,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特么……” 晏朝皱了皱眉,刚想让他别闹,门口就忽然响起了一阵钥匙串儿的哗啦哗啦声。 门儿一打开,好几个化妆师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两个人,表情都是吹胡子瞪眼儿的,周辰瑜揪晏朝领子的动作凶狠得要命,嘴里骂着脏字儿,还有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朋友之间在开玩笑啊? 然而谁能想到刚才人前还在营业的两个人,一进了房门儿就换了一副嘴脸? 唇枪舌剑直接就变成拳脚相向了? 不过想到刚刚史诗级的尴尬场面,大概就是因为两人就营业问题没能达到和谐统一,这才会产生矛盾吧? 联想到最近粉丝大规模的撕逼,以及之前网上盛传的晏周不和的消息,也只能感慨两人这会儿还得被迫营业,着实不易。 还是走在最前面的化妆组组长反应快,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两位老师已经来化妆间了,还以为这屋子里没人呢……”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迅速地分开了八丈远,晏朝清了清嗓子:“没事儿,我俩闹着玩儿呢。” 几名化妆师都飞快地点点头,你说闹着玩儿就闹着玩儿吧。 揪衣领是周辰瑜平时最喜欢对他做的动作,晏朝甚至还觉得这个动作暧昧无比,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某种情趣。 作为一个百分之百的恋爱脑,晏朝这会儿一心堵柜门儿,根本没意识到,这些饭圈脑的化妆师小姐姐们,已经替两人编排好了一场宫斗大戏。 晏朝坐在化妆椅上,内心还有点儿忐忑不安,生怕被人察觉了他和周辰瑜之间的异样。 没过多久,他一抬眼睛,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旁的化妆师小姐姐刚发出去的微信消息: “我枯了!沉鱼落雁是假的!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93.更衣室 刚刚那位化妆师小姐姐的微信消息八成是发在了今天的杂志拍摄工作群里,等两人化完妆来到摄影棚时,晏朝就敏锐地感觉到,所有人对他们的态度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联想到刚刚自己不小心偷瞄到的消息内容,晏朝就差不多明白这种不同是从何而来了。 倒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误会两人是逢场作戏的营业cp,总比察觉到两人假戏真做了要好。 接下来的拍摄中,一众工作人员对两人都是毕恭毕敬,就连美女摄影师要求两个人做出一些简单的互动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一次杂志拍摄的主要目的在于为新综艺预热,因此主题索性和新综艺用了同一个名字:《角儿》。 这会儿正在拍摄第一组造型,也就是双人封面要用的那张图。 封面想要营造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于是两人的服装都以黑色为主色调。 周辰瑜穿着一件纯黑的大褂儿,只有领口处点缀着一朵儿精巧的刺绣玫瑰。 这是杂志摄影组专门为他定做的,颇有一种传统与时尚相结合的效果。 晏朝则是同色系的黑色西装,同样的一支刺绣玫瑰开在他左侧的口袋上。 怎么看怎么像情侣装。 然而现场的小姐姐们一想到真相是假,立马连嗑cp的心情都没有了。 眼看着周辰瑜一个人在那儿乐颠颠的,众人只有在内心感慨:不愧是相声演员,后台刚打完架,这会儿说营业就一点儿都不含糊。 第二套造型是品牌赞助的新款高定,两人换好了衣服出来,造型师又给他们递上了一个小盒子。 晏朝垂眸一看,好家伙,对戒。 “这个是品牌方的赞助,必须要戴的,”造型师露出一脸小心翼翼的笑容,“放心,都是男款哈。” ……看这大小就知道都是男款,这又强调一遍,不就是摆明了说这是一对儿gay戒么。 发觉晏朝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大好看,造型师又说:“两位老师放心,上刊的时候我们只会标品牌名称,不会强调是同款。” 周辰瑜摆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强调就强调呗,挺好的。” 说着,他就伸手接过盒子,对晏朝自然地道:“快来,我给你带上。” 晏朝:“……” 柜门儿,他现在一心只有即将被周辰瑜的狂风骤雨吹到散架的柜门儿。 周辰瑜已经拉起了他的手,把一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然后湛然一笑,抬眸看向晏朝:“百年好合。” 晏朝:“……” 他看着周辰瑜一脸坦荡大方的笑意,一时间觉得心都要跟着化了;可一想到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了。 晏朝神色复杂地拉起周辰瑜的手,庄严又肃穆地给他戴上了戒指。 周辰瑜一脸嫌弃道:“你能不能别搞得跟我强抢民男似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全都看呆了。 刚刚在化妆间里还揪衣领爆粗口,现在在片场就开始情意绵绵交换戒指了。 周辰瑜还做什么相声演员啊,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压根儿就是奥斯卡影帝吧! 可怜的小晏老师,还要被迫跟他卖腐,看着他这副憋屈的表情,怕是快要演不下去了吧? 想到这儿,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对晏朝感到无比的心疼,于是赶紧催促着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拍摄,尽快结束这场强人锁男的尴尬营业。 双人拍摄结束后,就是两个人各自的单人内页,不用再随时随地帮小祖宗堵柜门儿,晏朝总算暂时舒了口气。 之后的一系列拍摄内容就很顺利了,两人录了几条短视频,又做了几段简单的文字采访,一整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晏朝身心俱疲地回到休息室,刚关好门儿,忽然发觉里间的更衣室房门紧闭,里面似乎还不时地发出着一点儿动静。 晏朝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是他的个人休息室没错啊? 一秒钟后,他就懂了—— 小祖宗又找死来了。 他起身敲了敲更衣室的门。 立马的动静立马停下了,果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谁啊?” 晏朝沉声道:“你说呢?” 听到里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晏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拉开了房门儿,然后飞快地闪身进去,把人抵在了门儿上。 周辰瑜整个人一愣:“我靠,你干嘛?” 狭窄的空间里,晏朝垂下眸子打量他,只见他这会儿身上穿着一件新大褂儿,应该是刚打算换下来,侧身处解开了一粒纽襻,于是下面的岔口就开得更大了。 晏朝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干你想干的事儿。” 周辰瑜下意识地撇嘴,伸手推了他一把:“滚你大爷的,我可不想干。” 晏朝却依旧纹丝不动:“那你跑到我休息室里来干嘛?” 周辰瑜又是一愣:“……卧槽,这难道不是我休息室?” 晏朝:“……” 他就知道,这人怎么可能自觉地送到自己嘴边儿来。 晏朝:“羊入虎口,你完了。” 周辰瑜心虚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外面儿还有那么多人呢,你甭瞎闹啊。” 一提起这个,晏朝就更加没好气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瞎闹的到底是谁?” 周辰瑜果然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就是开个玩笑,又不会有人当真……”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半句就猛地噎在了嘴里。 ……晏朝的手从大褂儿下面的开叉口探了进去,一把就掐在了他的腰际。 周辰瑜飞快地擒住了他的手:“跟你说了甭瞎闹!” 然而他的手隔着衣服,根本就抓不严实,更何况晏朝的手掌比他大,这会儿已经灵巧地从裤子的后腰处滑了进去。 然后在他的臀/瓣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也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周辰瑜瞬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又推了一把晏朝:“小兔崽子,你特么又活腻了……”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晏朝的手即将滑到某个位置时,外间休息室的门口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两人瞬间都噤了声。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门外响起了卫岚的声音:“小晏,你在里面吗?” 晏朝一怔,反应迅速地冲门外道:“我换衣服呢,怎么了?” 卫岚说:“你在就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刚节目组来电话,说现在回去开个临时会议。” 晏朝答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好。” 听着卫岚的高跟鞋声走远后,晏朝这才垮了下来,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周辰瑜刚刚憋了许久,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忍了,立马笑出了声:“看见没,都是天意。” 晏朝看着他笑得眉眼含春的模样儿,愈发心痒难耐,可又气得要命。 百年难遇的更衣室play,刚刚又气氛那么好,忽然被打断就算了,这会儿人就在眼前,他却吃不到,简直都要憋闷死了。 晏朝长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壮士断腕般地把手从周辰瑜的身上放了下来:“趁着卫岚没回来,你赶紧回去。” 周辰瑜瞬间又不是刚那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了,他得意洋洋地系好了侧身的扣子,转身打开更衣室的门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晏朝跟在他身后出了更衣室,看着他这副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忿忿地在心里盘算着今晚该怎么折腾他。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周辰瑜蓦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凑上来,“啵”地亲了一口他的脸,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晏哥哥,开完会了记得回我家,给你个惊喜。” 不等晏朝反应过来,他就迅速地打开休息室的门儿,一溜烟儿地跑了。 94.沉鱼落雁 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等晏朝开完会,就到了半夜的光景。 大家一散伙儿,他就急不可耐地开着车,直奔周辰瑜的家里。 他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一点了,如果按照周辰瑜往常的习惯,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 但他之前既然说好了让晏朝来找他,这会儿说不准还在等着。 晏朝想了想,还是怕敲了门儿会吵醒他,于是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屋里一片漆黑。 晏朝叹了口气,就知道小祖宗压根儿等不及,已经忙着会周公去了。 他刚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周辰瑜的卧室里蓦地亮起了一片烛光。 周辰瑜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褂儿,好整以暇地坐着,冲他露出一个无比妖艳贱.货的笑容。 晏朝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 周辰瑜抬眸看着他,莞尔一笑:“洞房花烛夜,官人还满意么?” 晏朝这才发觉他身上穿的这件大褂儿,就是当初两人一起说《乌龙院》时穿的那一件。 此情此景,多方面的感官冲击,难免让他更加心潮澎湃。 晏朝把手撑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妖精吗?” 周辰瑜忽然伸手揪住了晏朝的领带,将他一把带到了自己的面前:“唐长老,奴家专门儿来勾引您破戒的。” …… 周辰瑜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晏朝的领带,在他唇畔轻轻地啄了一下。 晏朝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周辰瑜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为缺氧而有点儿发懵。 他这才抬眼儿打量着晏朝,只见对方依然穿着一身干净笔挺的白衬衫,这会儿因为大动作而多出了几道褶皱,隐隐约约地绷出了身上的肌肉轮廓,好看而不夸张。 周辰瑜不由得笑道:“哟,白衬衫诱惑啊?” 晏朝说:“比不上大褂儿诱惑。” …… 晏朝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番,心里的火舌一簇翻过一簇,几乎要卷着周辰瑜身上火红的大褂儿的袍角,将眼前的人整个儿吞没。 “妖精,你拿大褂儿当旗袍穿呢?”晏朝莞尔。 周辰瑜冲他轻抬一侧眉梢:“这是奴家嫁给官人的喜服。” …… 周辰瑜握住他的手,看上去像是在阻止,手上却没使多少力气,显得欲拒还迎。 他抬起眸子,直视着晏朝的眼睛,眼尾挑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却又流露出一丝说不清的恹恹的情绪。 好一出西子入吴宫,一朝承恩宠。 晏朝反手将他的手握入掌心,立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冰凉触感。 晏朝将他的手拉到唇畔,印上一个轻柔的吻:“怎么老是这么凉?” 周辰瑜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人疼呗。” 晏朝失笑:“我不是人?” 周辰瑜撇了撇嘴:“你疼我么?你只会让我疼。” 不等晏朝开口,就听周辰瑜十分应景地哼起了一个调子:“小奴今年一十九,落在烟花不害羞,终朝每日把客留……” 晏朝更加忍俊不禁:“又唱什么窑调艳词,我是你的恩客啊?” 周辰瑜不知怎么的,今天一反常态地顺从:“可不是么,官人。” …… 晏朝有心逗他:“妖精,大褂儿是给你这样使的?”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了官人您,我都欺师灭祖了。” 晏朝:“小心你师父打断你的腿。” 周辰瑜:“别打断第三条腿就成。” 晏朝不由得笑道:“你也用不着。” 周辰瑜蓦地抬眸一笑:“给你用用试试?” …… 待看清周辰瑜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神情时,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这人今晚破天荒地听话成这样,又是洞房花烛,又是大褂儿诱惑的,一副逆来顺受、任君采撷的样子,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过晏朝根本不担心周辰瑜能把他怎么样:“做梦吧你。” …… 周辰瑜瞬间气急败坏:“晏朝,你个大屁.眼子,可劲儿诓我吧……” 晏朝:“你不知道有腰窝的男人肾虚么?” 这话是民间乱七八糟的传言,自然不是真的,晏朝这会儿只是故意说给周辰瑜听而已。 周辰瑜果然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滚你大爷的,你才肾虚!” …… 晏朝从前第一次握周辰瑜手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手比常人要软很多。后来才知道,这也是他打小儿练出来的,毕竟唱戏的过程中,手上的一招一式也非常重要。 周辰瑜连一双手都像是天生来演旦角儿的,干净光滑,指节分明,手掌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宽厚,却又比女孩儿生得修长有力” …… 周辰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回还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实在是太窝囊了。 他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的大计,失败了不说,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晏朝像是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似的,接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 晏朝不由得笑出了声,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你怎么老是这么暴躁?除了咬人就是骂人,跟只小野狗似的。” 周辰瑜没好气地哼哼道:“晏朝,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拔吊无情?上的时候是你媳妇儿,上完了就成野狗了?” 晏朝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揉了一把:“媳妇儿是你自己说的,我说我日了狗了,汪也是你主动汪的。” 周辰瑜乍一听这个,这才想起了两人八百年前的嘴炮,又刷新了对于晏朝此人之睚眦必报的认知,不由得忿忿道:“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成天想着要上我了?” 晏朝承认得坦荡大方:“比那还要早。” 周辰瑜:“你这人真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晏朝垂眸,伸手捏了捏他绯红的脸颊:“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又是大褂儿诱惑,又是洞房花烛的,我怎么忍心辜负你的一番好意?” 周辰瑜这会儿浑身无力,只能瘫软在晏朝怀里,神色郁郁道:“晏朝,我一直到跟你上床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真特么是个衣冠禽兽。” 晏朝俯身轻吻他的嘴唇:“我就不一样了,跟你上床之前,我就知道你是个妖精。跟你上了床之后,才发现你比妖精还会作妖。” 周辰瑜恨恨道:“那你就等着吧,我迟早有一天吸干你的精气儿。” 晏朝亲昵地磨蹭着他的耳廓:“就是死在你身上,我也乐意。” - “……节目将和蓼风轩曲艺社展开深度合作,以不同行当的曲艺演员的工作日常和个人成长为主线,运用戏剧化的拍摄方式,在相对轻松的风格中达到向大众科普的目的。” 晏朝一身西装笔挺,冲着身后的大屏幕,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器,演示文稿切到了下一张,只见是一众明星的照片。 “在卡司阵容方面,除了刚刚提到的几位常驻嘉宾外,节目组也已经与多位一线明星签约,将以飞行嘉宾的形式空降节目,通过他们的力量,带动年轻的观众了解传统曲艺文化。” “以上就是关于这档综艺的内容简述,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晏朝再次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上的演示文稿就回到了初始界面。 只见是两个古色古香的毛笔书法大字:《角儿》 正是周辰瑜的亲笔。 偌大的会议室在沉默了三秒之后,一齐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晏朝鞠了一躬,重新回到了长桌一侧的位置上,在周辰瑜的身旁坐下。 坐在长桌最头上的王晖说:“小晏老师在策划这档综艺之前,就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我们台里也配备了最专业的团队。” 说着,他拿钢笔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道:“更何况传统文化现在是上面扶持的重点项目,咱们这档节目,只会比《第二角色》更火。” 晏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议长桌上十几位投资方代表脸上的表情,隐约觉得这一次的招商差不多是稳了。 果然,接下来投资方问的几个问题,没怎么涉及节目内容,基本上都和收益分成有关,这就是即将签约的征兆了。 会议结束后,王晖亲自和几位部门主管一起送客,晏朝就带着周辰瑜回了他的办公室。 周辰瑜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这才问他:“哎,你说新综艺真能火么?” 晏朝给他倒了一杯茶:“尽人事,听天命。” 周辰瑜笑道:“你们王董是个生意人,我看他可不会做赔本儿的买卖。” 晏朝在他旁边坐下,沉声道:“但如果主角是我,就另说了。” 周辰瑜微微一怔,少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我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真的挺上心。” 晏朝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他何尝不清楚王晖待他如何,但很多事情,不是这样就能一笔勾销的。 晏朝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 周辰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虽然我一个外人,好像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自从师爷病倒以后,我突然觉得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他抬起眸子,看向晏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没有办法用非黑即白的标尺去衡量。比如说我自己,我爹娘从小就抛弃了我,但如果不是他们把我送到我师父家,我现在指不定还在村儿里种地呢。你说我到底该恨他们还是该感谢他们?” “所以我从来不去想这些,毕竟有些事儿,越是梗在你心里,就越会让你在意。既然已经过去了,又何必不让自己好过呢?” 周辰瑜观察着晏朝一点一点沉下来的眸色,生怕他生气一般,接着说:“我知道我一个外人,没资格劝你放下什么的,毕竟做的没说的那么容易。但是你这么小小年纪的,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无忧无虑一点儿,而不是每天揣着那么重的心事儿……” 没说完,晏朝就将他一把搂进了怀里。 95.朝朝暮暮 两个人折腾完这一遭,晏朝照例伺候祖宗似地抱周辰瑜去浴室,中间难免又这样那样了一番,等两人再回到床上,已经是半夜三更的光景了。 周辰瑜一反常态地没有倒头就睡,而是搂着晏朝的胳膊,一双漂亮眸子在夜里显得灼灼发亮。 晏朝抬眼看他:“干嘛?还嫌不够?” 周辰瑜拍了他一巴掌:“去你大爷的。” 顿了顿,他伸手捅了捅晏朝的胸口:“哎,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周辰瑜这话问得如此直白,跟偶像剧里的高中生似的,让晏朝不由得一阵好笑。 但他还是忍不住仔细地思索这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 或许是从噩梦中惊醒时那双柔软的手,或许是十多年前的视频里小美人儿的惊鸿一瞥,或许是他无数次拿自己寻开心时眸子里风情万种的笑意,或许是他那句毫不掩饰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又或许是他在舞台上那首肆无忌惮的《我要你》…… 晏朝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正经的地方,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不知不觉地对这个人交出了心。 周辰瑜见他不答话,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接着笑道:“你说你暗恋我那么久,干嘛不告白?不然咱俩孩子都该上小学了。” 晏朝听着他满嘴的胡言乱语,无奈地笑道:“就你那样儿,直得跟钢筋似的,我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周辰瑜撇了撇嘴:“那你就不会使劲儿掰啊?” 晏朝瞥了他一眼:“你宁折不弯。” 周辰瑜振振有词道:“我这么个黄花大小伙儿,单纯得跟什么似的,就算是喜欢你,喜欢的也是你的灵魂,所以呢,我分不清爱情和友情是正常的。这叫什么来着……对了,柏拉图。” 晏朝嗤笑道:“你少碰瓷儿人家了。” 周辰瑜接着说:“你就不一样了,你只是觊觎我的肉体。毕竟我以前可从来没想过操/你,可你满脑子只想操.我,想操.我你还不主动,你说你……” 周辰瑜的嘴巴向来没把门儿,晏朝一听到他的这些用词,就忍不住伸手把他的上下嘴唇轻轻捏在了一起:“……小嘴叭叭的,你是不是又欠了?” 周辰瑜被他捏住了嘴,索性也不说了,张嘴就咬住了晏朝的手指。 晏朝不由自主地垂眸看他,只见周辰瑜的薄唇轻轻地含着他的一根手指,脸上还飘着两朵余温未了的潮红,感觉到晏朝的目光注视,他居然还故作纯情地冲晏朝眨了眨眼睛。 ……晏朝几乎是一瞬间就顶不住了。 他一个欺身:“我看你是真欠了。” 周辰瑜这才笑嘻嘻地讨饶道:“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今天真的不行了。” 晏朝心里当然也清楚,刚那一下就是个假把式,他这么一说,晏朝除了放过他,也没别的办法。 就听周辰瑜说:“哥哥,您可得省着点儿用我,不然把我操.坏了,再到哪儿去找这么顺手的?” 晏朝:“……合着你是充气娃娃?” 晏朝的话音刚落,周辰瑜居然就学着充气娃娃的语调,发出了一声堪比ai的机械叫.床声。 晏朝:“……” 他伸出手,一把掐在了周辰瑜的腰上:“还说我觊觎你的肉体?你倒是看看,是不是你自个儿成天上赶着找操?” 周辰瑜好了伤疤忘了疼,仗着晏朝心疼他,又露出了一脸浪兮兮的笑容,看得晏朝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晏朝别扭地转过头,说:“我从前是觉得,你们这样的家庭,传宗接代是第一位的,就这样把你掰弯了,太不厚道。” 周辰瑜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要搞基,左右都是拦不住的。” 晏朝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你以后可没儿子了,一身技艺传给谁去?” 周辰瑜又拍了拍肚子:“这不在这儿呢。” 说着,他再次戏精附体地低头道:“小小燕子,等你出生了教你说相声啊。” 晏朝:“……你别骚了行么?” 周辰瑜混不吝地笑了一阵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起身开了台灯。 晏朝愣了愣,正纳闷儿他要做什么,就见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只巴掌大的红色锦囊。 周辰瑜把锦囊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了一只通体翠绿的圆形玉佩,递给了晏朝。 晏朝伸手接过,只见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上面雕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锦鲤。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周辰瑜说,“这个是我小时候,师爷亲手刻的,说等我长大娶媳妇儿了,就把这个送给人家。” 晏朝垂眸打量着手上的玉佩,又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他,只觉得满腔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 他伸手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这样随随便便地就私定终身了?” 周辰瑜顺从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轻佻地笑道:“恩公,奴家的贞洁都被您夺走了,您还不打算对我负责?” 他眯着眼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愈发含情脉脉,勾人得很。晏朝垂眸看着他,就忍不住地失神。 晏朝心里很清楚,周辰瑜虽然脸长得好看,性格却不尽然。 毕竟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时,就担起了一身不轻的担子,自然得表现得像个大人,因此园主的架子他不得不端。时间长了,在外难免就成了那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模样儿。 他对外强势惯了,只有在床上才肯服一回软。撒娇这种事儿,除了对着晏朝,他绝对不可能再对第二个人干。 但恰恰因为他长得太好看,就连这样矫揉造作的撒娇,都丝毫不显得违和,直让晏朝恨不得把心都给他捧出来。 虽然知道这副浪荡的模样儿已经从他的职业特质逐渐成为了性格特征,很多时候他就是故意在开玩笑,但晏朝偏偏很吃这一套。 晏朝嘴上嫌弃他黏人,但其实心里明白,周辰瑜原本绝不是爱黏糊的性子,只是因为他知道晏朝喜欢被他黏着,所以才能一撩一个准。 “被需要、被依赖”这件事本身,于晏朝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而周辰瑜一直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晏朝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晏朝盯着他看了半晌,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周辰瑜问:“又傻笑什么呢?爱上我啦?” 晏朝说:“你知道网上的粉丝说咱俩是‘霸道总裁小骚妻’么?” 周辰瑜乍一听到这个,“噗嗤”笑出了声:“闹呢,我哪儿骚了我?” 晏朝笑道:“上面下面都挺骚的。” 周辰瑜撇了撇嘴:“我看还是你更骚一点儿。” 晏朝:“可能是被你传染的吧。” 周辰瑜:“骚这玩意儿也会通过性传播?” 晏朝:“……” 他好像还是太嫩了,骚不过。 周辰瑜见他吃瘪,又笑出了声:“得,小骚妻就小骚妻吧,您是大爷,您说什么都对。晏大爷别老白嫖我啊,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娶我过门儿?” 晏朝问他:“八抬大轿的那种?” 周辰瑜接着笑:“那倒也不至于,您就算不是霸总我也非您不嫁啊。不是说了么,寒窑我都跟你奔。” 周辰瑜说起情话来,永远比晏朝要不害臊,晏朝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托着他的后脑,回敬了一个温柔的吻。 这个事后吻接得缱绻又绵长,没有太多情/色的意味,只让人觉得无比心动。 半晌,周辰瑜搂住他的脖子,感慨道:“你瞧瞧,小爷我看上了什么人,根本半点儿都憋不住。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说着,周辰瑜又戳了戳他的胸口:“暮气沉沉的,亏你还叫晏朝呢。” 晏朝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原本念cháo,连起来是一个词语,黄昏的意思。后来我姥姥嫌晦气,才喊成了zhāo。” “晏朝,晏朝,”周辰瑜轻声呢喃道,“朝云暮雨的朝,还是夜月花朝的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组词,”晏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是不是真的特别欲求不满?” 周辰瑜嬉笑着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我错了,是朝朝暮暮的朝。” 两人腻歪了这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的天都开始蒙蒙亮了,晏朝催周辰瑜睡觉,可他今晚上却像是嗑了药似的,非要再刷会儿手机。 晏朝只好由着他去了,过了一会儿,周辰瑜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倏然间眉头轻轻一皱。 就听他念道:“……晏朝和周辰瑜因合作问题产生分歧,矛盾不断升级,双方粉丝也是分外眼红。有知情人士爆料称,杂志拍摄现场二人剑拔弩张,似乎是印证了不和的传言……” 周辰瑜骂道:“我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晏朝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还不是你在那儿疯狂营业,把人家都吓死了。” 周辰瑜:“我那是营业吗?我那是真情流露好不好!他们怎么能把我的一腔真情当成是卖腐炒作?心理也太阴暗了!” 晏朝:“……没事儿,至少柜门儿是堵住了。” 周辰瑜却不依不饶:“不行,这什么垃圾营销号,我怼死他。” 晏朝赶紧拦他:“你消停点儿吧,不然明天又得上热搜。” 周辰瑜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只好悻悻地作罢。 晏朝以为小祖宗总算是安生了,没想到没过几分钟,他的手机就传来了一声特别关注提示音。 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打开微博一看—— 幸好周辰瑜没有一冲动就公开恋情什么的。 不过微博的内容… 好像也没比公开恋情好到哪里去。 『@周辰瑜: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96.西施 工作日的清晨,医院里人不太多,晏朝跟在周辰瑜身后,走在处处皆是纯白色的肃静走廊里。 自打师爷住院以后,周辰瑜已经成了这儿的常客,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晏朝拐过了不知道几个岔路口,终于来到了神经外科的区域。 前台的护士大约也早就跟他混熟了,这会儿看见他们俩,也并不怎么惊讶,带着他们进了病房后,冲他们点了点头,就转身带上了门。 病房里,周寅春老班主正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尽管处于昏迷的状态,脸色却并不是晏朝想象中的萎靡不振,精神抖擞的模样依旧同往常一样,只是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晏朝把一束向日葵放在窗台上,周辰瑜搬了凳子,坐在病床旁,冲床上的人笑道:“有日子没来看您了,想我了没?” 自然无人应答。 据医生的说法,尽管处于植质状态,但老人并没有丧失全部的意识,或许还能接受外界的信息,因此多同他说说话,有利于刺激意识的苏醒。 晏朝看了一眼周辰瑜,心情有些复杂地坐在他旁边,就听他接着说:“我今儿和小晏老师一起来看您啦,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档新节目,马上就要开拍了,到时候就会有更多人知道咱们蓼风轩了。以后我再开专场,还开什么一万人的,我一口气租个鸟巢,指定能填得满满当当,到时候您可必须得赏个脸。” 周辰瑜看着床上的老人,接着笑道:“关辰枫和江辰池的专场开得可成功了,您过去还瞧不起我这个90后呢,瞧见没,人00后今儿也能独当一面了。台下坐的好些都是年轻人,丁点儿大的小朋友都会哼两句太平歌词儿呢。谁说年轻人就不会听相声啦?长江后浪推前浪,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两个小孩儿一转眼就长大了,马上就要去隔壁冬园儿镇场子了。我前两天才面试了一波戏校刚毕业的学生,都是想来夏园儿说相声的,个个儿盘靓条顺。您成天说我是花瓶,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明明是现在说相声的小孩儿长得都不赖嘛,笑一笑十年少,可能干咱这行的能美容养颜吧。” “春生夏长,咱夏园儿还真跟个花园儿似的,培育曲艺界未来的花朵儿。我就是那辛勤的园丁,是不是特有您当年的风范?” 晏朝忍不住嗤笑道:“嘚瑟。” 周辰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小晏老师给咱办了个花场,就快到日子了,场地、舞美、灯光都是顶配,跟那些流量明星的演唱会一样的排面儿,厉害吧?万把儿张票呢,一开售就抢光了。” 说着,周辰瑜垂下了眸子,眼里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水光:“我从小到大都在听您念叨这个,今儿是不是也算圆了您的念想啦?” “我这回唱的是《西施》,我可有十多年没扮上过了,”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旋即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您肯定要问我,哟,怎么突然想通了?想当初不是还离家出走么?不是还闹得要死要活么?” “我跟您说,您第一次教我唱戏的时候,告诉我的那句‘台上女娇娥,台下男儿郎’,其实这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到现在都没忘……” 周辰瑜的声音一哽,然后伸手握紧了师爷的手:“所以您别睡了,快点儿醒来,我还等着您来听我的戏呢……” 眼看着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晏朝赶紧起身拿了一包纸,抽出了一张,温柔地替他擦拭着眼角,就见他忽然整个人一愣。 晏朝心下难免一咯噔,问他:“怎么了?” 周辰瑜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握住师爷的那只手,喃喃道:“师爷,师爷好像在抓我的手?” - 晏朝从前觉得,类似于“植物人被唤醒”这样的剧情,向来只存在于电视剧里,所以从当初得知周寅春老班主昏迷的消息之后,他就下意识地觉得,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只是他怕周辰瑜伤心,因此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但他知道,周辰瑜心里大约也是有数的。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在周辰瑜坚持不懈地努力下,老班主居然真的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丁点儿意识。 虽然只是能够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一点反应了,但这也已经给了众人莫大的希望。 晏朝没想到的是,在不久后的花场上,就真的等来了老爷子的出席。 彼时还差两个小时就正式开场了,晏朝正站在偌大的场馆中央,和一众现场导演商量着节目录制的事宜,就看到周家的一大帮子人,推着轮椅,从vip通道走了进来。 老班主全身依然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勉强能稍稍睁开眼睛,坐在轮椅上,像是睡着了。 晏朝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向周卯钦,不等他开口,对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晏老师,提前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昨儿我们在病房里聊天儿,发现老爷子对咱们花场的反应还是挺大的,我们跟医生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他推来了,毕竟这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愿景……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晏朝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能是麻烦,第一排刚好留了几个机动的座位,我让助理给您安排一下。” 周卯钦点了点头,旋即又诚恳地道:“小晏老师,多谢你了。” 他真挚的语气,反倒将晏朝搞得更加不好意思,摇头道:“都是应该的。” 晏朝看着现场组把第一排的机动座位拆了,直接将老爷子的轮椅推了进去,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他这才放心地去了后台,直奔周辰瑜的化妆间。 化妆师恰巧不在,开演在即,周辰瑜的一身行头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他今天要唱的是《西施》中的《响屧廊》——就是当初封箱时和师爷合唱的那一折。 他这会儿没披外面的那件斗篷,只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古装衣,勾勒出优美的腰身曲线,头上已经贴好了片子,戴好了头套,头顶一副璀璨夺目的翠兰色品字髻和凤冠,好不雍容华贵。 柳叶眉,吊梢眼,樱桃口,浓重的胭脂和油彩的装饰下,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美得不可方物,恍若天仙。 周辰瑜抬眼看向晏朝,嗤笑道:“能不能收收您的痴汉脸?” 晏朝这才反应过来,关上了化妆间的门,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我没有。” 周辰瑜哼了一声,随即又撇了撇嘴:“小晏哥哥,你这副样子,老让我怀疑你到底是喜欢男人呢,还是喜欢女人呢?” 晏朝知道他这话是故意的,索性也打直球道:“喜欢你。” 周辰瑜果然嬉笑着凑上来要亲他,晏朝却敏捷地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周辰瑜瘪了瘪嘴:“你果然嫌弃我了,呸,拔吊无情的渣男。” 晏朝在他身旁坐下,无奈地笑道:“你现在可是西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周辰瑜调戏晏朝的乐趣就在于不按对方的意思出牌,这会儿晏朝一这么说,他就更加不依不饶,往晏朝的大腿上一坐,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那您可不就是夫差么?” 晏朝抬眸看他:“你是对家派来对我使美人计的?” 周辰瑜笑道:“被你发现了,吸到你精尽人亡的那种。” 晏朝见他越说越离谱,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又欠了?” 周辰瑜得寸进尺地冲他挑了挑眉:“怎么着,说好的戏装play呢?” 晏朝:“……” 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开场了,晏朝还要安排节目组的现场录制事宜,一时半会儿的,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周辰瑜自然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这会儿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撩他。 晏朝气急败坏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今天晚上你死定了。” 周辰瑜这人,向来只管一时嘴爽,才不管以后怎么样。他如今看着晏朝这副样子,心里愈发得意,凑上来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晏朝被他这么突然袭击,再次无奈地看向他,只见他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可那一张典雅端庄的妆面,还是让晏朝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隐隐的罪恶感。 他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清了清嗓子,这才说:“你别闹了,我来跟你说正事儿的,老班主来了。” “师爷?”周辰瑜果然一愣,瞬间没了玩笑的语气,“他那样儿……怎么来的?” “轮椅推来的呗,”晏朝叹了口气,“你师父说,花场怎么说也是老爷子的念想,所以还是想带他来看看。” 周辰瑜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也是。” 晏朝说:“师爷在台下看着你呢,好好唱。” 周辰瑜答应了一声,垂下眸子,正好看到晏朝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总制片人”的字样,于是伸手把它拿起来,笑着问:“晏总,我师父见到你,是不是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晏朝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太见外了。” 周辰瑜接着笑:“你还没见他在家里呢,成天跟我说,让我好好谢谢你。” 晏朝随口接道:“怎么谢?”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周辰瑜一听,又搂紧了他的脖子,嗲声嗲气道:“官人,奴家都以身相许了,您还不知足呀?” ……又来了又来了! 晏朝心烦意乱地捏了捏山根,刚想骂他,化妆间的门就忽然被人打开了。 贺辰烽穿着一身古朴素雅的大褂儿,抱着一把三弦儿,一脸惊愕地看着一身西施扮相、此刻正坐在晏朝腿上的周辰瑜。 下一秒,他飞快地闪身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这是……” 97.花场 蓼风轩曲艺社的首场曲艺花场,在一处规模不小的剧场里举行,晏朝提前就将整个现场装修成了符合本次花场主题的风格,伴奏乐师由蓼风轩和外请的专业曲艺团队组成,而灯光、舞美、音效等等又采用了一线明星演唱会的规格,可以说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 二百七十度的环绕式观众席,全覆盖立体音响,全息投影舞台,在复古典雅的环境下,给人以极致的视听享受。 花场的“开门柳”唱的是一段传统太平歌词《劝人方》,关辰枫、江辰池站在最中间,两边儿依次是蓼风轩一众年轻的相声演员们,齐刷刷地穿着一色月白的大褂儿,手拿两块竹板,称为“手玉子”,打出清脆的节奏。 朝气蓬勃的脸庞,欢快动听的曲调,好不赏心悦目。 “……天为宝盖地为池,人生世界上浑水的鱼。那父母养儿鱼拴着子,有孝子贤孙水养鱼。弟兄们要相和鱼儿傍着水,妯娌们要和美水傍着鱼……” 晏朝坐在周寅春老班主身旁,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他蓦地想起去年的自己,刚从夏清园里听完相声,没想到因为老班主的一个电话,就被周辰瑜带回了周家。 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想到,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正经的浪荡子,后来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将晏朝从一成不变的晦暗世界里拯救出来,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属于他的江湖。 “……若是趁着胸前有口气儿在,您得吃点儿喝点儿乐点儿行点儿好积点儿德为点儿人那是赚的。” 第一段“开门柳”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各式各样的曲艺表演。北京琴书、天津快板、数来宝、苏州评弹、南京白局、扬州清曲……各地的民间曲艺,花样繁多,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晏朝从前只知道蓼风轩的相声,后来又因为周辰瑜,了解了蓼风轩的戏曲,可如今他才真正地见识到,所谓的“百年曲艺大家”,绝非浪得虚名。 只是如今相声和戏曲尚且有人在传承和发扬,而越来越多的冷门曲艺,正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变迁中,逐渐地失传、消亡,最终成为千古绝唱。 晏朝的目光又看向舞台下方,架着十多个不同角度的摄像机,都来自于《角儿》的节目组。 晏朝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档综艺,在将蓼风轩的种种曲艺悉数展示后,是否有机会给它们带来一线生机,但无论如何,他希望为传统曲艺的传承尽一份绵薄之力。 丝竹管弦,一觞一咏,畅叙幽情。 两个多小时过去,场内依旧余音绕梁,台上精彩不断,台下掌声迭起,无论演员和观众,都仿佛不知疲倦,只觉酣畅淋漓。 不知不觉间,整个花场就接近了尾声。 压轴的节目是周双双的一出京韵大鼓,这位让千万粉丝为之疯狂的韩系少女爱豆,今晚难得地将一头长发高高绾起,穿着一身黑色长旗袍,领口绣着一朵雪白的牡丹,花人相衬,国色天香。 晏朝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小姑娘在自己车上哭成泪人的模样儿,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周双双是个聪明人,果真过后再没有找过他,但至于她内心又作何心情,便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如何,晏朝如今再想起她说的那句电影里的台词,依然觉得有失偏颇。 在台上,角儿确实是座儿的;可下了台,角儿就是他一个人的。 正想得出神,周双双的一出大鼓唱完了,终于到了今晚的大轴戏。 是他的角儿来了。 几十人的乐师团队倏然起势,二黄导板的伴奏声响起,铜钹一拨,弦声齐响。 “水殿风来秋气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句唱罢,只见舞台上搭好的小廊内走出了那位沉鱼落雁的绝代佳人。 台下一瞬间掌声雷鸣。 身披一件素白簪花的斗篷,头戴一顶翠兰色凤髻,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尽是绝代风华。 “想当年苎萝村春风吹遍——” 恍然间,晏朝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了那个古早的视频里,十多年前的那位小西施。 一捧心,一蹙眉,便轻而易举地偷走了千千万万颗心。 但晏朝清楚,西施的千娇百媚永远只留在台上。下了台,那人依旧是潇洒恣意的风流公子,依旧是他一个人的角儿。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原来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晏朝的心里就有一座姑苏台悄然而起,从此住进了他的小沉鱼。 一出唱罢,周辰瑜终于走到台前,露出了往常那副湛然的笑意,然后按照旦角谢幕的标准姿势,微微颔首,向台下一福身。 场馆内瞬间爆发出了今晚最气势磅礴的掌声和叫好声,一时间有如排山倒海,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周遭的掌声如此激烈,可晏朝不知怎么的,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耳旁传来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呢喃。 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向身旁老班主的方向俯身,将耳朵靠近他的嘴边。 只听老班主无比费劲,却始终不曾放弃地重复着两个音节。 晏朝极其努力地听了半晌,但老人的口齿实在不清晰,再加上周围人声嘈杂,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辨认,依旧没能听出老人在说些什么。 他无奈地抬起头,只见老人那双之前一直半阖着的眼睛,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影。 晏朝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迅速地再次低下头,聆听老人发出的那两个模糊的音节。 在终于听出来那两个字是什么时,晏朝的心尖儿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颤。 原来他一遍遍重复的是:“小……鱼……” - “他当时……真的说了这两个字儿?” 从医院的摩天大楼里出来,周辰瑜抬眸看向晏朝,连睫毛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朝点了点头:“虽然说得很不清楚,但我确信是这个。” 周辰瑜难得地沉默了半晌。 见他不开口,晏朝于是也没有再说话。 今晚的花场举办得非常成功,从观众反响到录制效果都超乎预期。但晏朝没有跟着主办方一起去吃庆功宴,因为演出一结束,周家的一行人就马不停蹄地将老班主送回了医院。 长达数小时的观演过程,老爷子非但没有因此而疲惫,反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甚至奇迹般地可以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了。 尽管仍不能实现清楚的表达,但眼见着一切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老班主病情的恢复指日可待。 这会儿,待晏朝和周辰瑜从病房里出来时,又是半夜的光景了。 深夜的医院门外一片静谧,今晚天气难得晴朗,连月亮都清晰可见。 两人一路无话地上了车,晏朝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周辰瑜忽然幽幽地开了口:“其实我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挺对不起他。” 晏朝的动作一顿,就听他接着说:“他其实打小儿就最疼我,可我偏不知好歹,不肯听他的话,非要等他成了如今这样,才知道后悔。我要是肯早些年唱这出《西施》,他……” 周辰瑜的声音又是一哽,没再说下去。 “你已经很听话了,”晏朝伸出手,将他冰凉的手握入掌心,“如果不是你,他现在可能依然没醒过来。人生在世,有时候就是靠这么一个念想支撑着……” 没等晏朝说完,周辰瑜就忽然扑上来,紧紧地拥住了他。 晏朝一怔,就听怀中人低声道:“晏朝,谢谢你……谢谢你替他……也是替我,圆了这么多年来的念想。” 晏朝伸出手,轻轻地顺了顺他后脑的头发:“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和你之间,永远不用说这两个字。” 周辰瑜仰起头,用柔软的嘴唇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不让我说谢谢,那你要我说什么呢?” 他纤长的眼睫扑闪在晏朝的脸上,带着一阵濡湿的凉意,让晏朝微微一怔。 晏朝拥着他,在他的睫毛上烙下一个轻吻:“怎么回事儿?最近的眼泪都不要钱?” 周辰瑜闷闷地笑了一声,沉声道:“晏朝,我这人平时满嘴胡言乱语,怠慢了你不少,这种时候说‘我爱你’,你肯定觉得我油嘴滑舌。但是晏朝,我爱你,从今往后,我这辈子都不能没有你了。” “我也爱你,”晏朝将他搂得更紧,“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似乎依然太过浮于表面。 晏朝于是微微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周辰瑜的唇,像童话里的王子亲吻他的小美人鱼。 98.十八岁 夏清园本季度的最后一次专场,被网上的粉丝开玩笑地戏称为“告别演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次专场结束后,关辰枫和江辰池就要正式迁移去冬凝园说相声了。而贺辰烽在从事了小半年的相声演员“副业”后,也即将进组拍摄新戏。 留下孤苦伶仃的园主大人,一个人在夏清园浇灌新露头的小树苗儿们,还好园主夫人别出心裁地将这些内容都录在了他的新综艺里,好歹让园主无聊的日常工作有了一点儿新奇的盼头。 不过粉丝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园主最近的生活过得一点儿都不无聊,并且时时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儿。 此时此刻的台上正在演出,晏朝刚走进后台,就见邓薇正不知道在手机上刷着什么东西,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晏朝在她身旁坐定,就见她果然憋不住地跟晏朝分享八卦:“小晏老师,你知道不?咱们的专场今晚上和魏家那几个人撞上了。” 晏朝点了点头,他虽然无心特地关注他们,但这样的大新闻,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魏家父子自从正式脱离了蓼风轩以后,就自立门户说起了相声。但魏辰轩身为人气不低的青年相声演员,和明星一样需要维护自身形象,孕期出轨的丑闻对他的打击极大,他的粉丝几乎一夜之间就脱了十之八/九。 再后来,蓼风轩和寰宇传媒展开合作,晏朝的新节目也正式开始录制,之后花场的成功举办,都无疑向吃瓜群众们暗示着一个事实——周辰瑜清者自清,一家人的关系和睦如初。反倒是脱离师门的魏家父子,无论在通稿中如何渲染自己是被“逼上梁山”,蓼风轩却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 随着王晖在幕后的运作,魏辰轩把周寅春老班主气病的消息不胫而走,他最后剩下的那一丁点儿粉丝,如今也脱了个干干净净。 邓薇边刷着手机,边说:“我原先想着,一个老艺术家,一个青年流量,父子俩难得出席同一场,怎么着也得有些老观众捧场吧?没想到连一千来张票都没卖出去,一个剧场空了一大半儿。” 说着,邓薇喟叹道:“想当年,我才嫁到他们家的时候,冬园儿的还趾高气扬地把我们踩在脚底下呢,谁成想如今……还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 晏朝说:“冬园儿现在百废待兴,希望两个小角儿去了,多少能给那边儿带去一点儿活力吧。” 邓薇笑道:“他俩鬼点子多着呢,你瞧着吧,不出几年,又是一对儿冉冉升起的新星。” 晏朝点了点头:“周辰瑜这个做师哥的,也算没白费心思。” 他这句原本就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可不知道邓薇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他,露出了一脸诡异的笑容。 晏朝被她这样的表情盯得心里发怵,有些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就听邓薇刻意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脸藏不住的姨母笑:“小晏老师,你老实交代,我是不是搞到真的了?” 晏朝:“……” 虽然他原本也没打算对邓薇隐瞒,但是…… 嫂子,您就不能给彼此留点儿面子吗?哪儿有cp粉当面儿盘问蒸煮的? 晏朝尴尬地笑了笑:“师哥告诉你的?” 邓薇脸上笑意更甚:“哟,改口还挺快。” 晏朝:“……” 邓薇:“我还用得着他告诉我?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就你们俩当初那个腻咕样儿,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有点儿事儿。” 晏朝:“……很明显吗?” 邓薇:“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你嫂子我多火眼金睛啊,我嗑过的cp,从来就没有假的。” 晏朝一时间哭笑不得,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下场门附近传来一阵响动,想来是有谁演完下台了。 周辰瑜一进后台,就看到邓薇正鬼鬼祟祟地对晏朝说些什么,晏朝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他一时间忍俊不禁:“嘛呢?跟你小弟妹传授经验呐?” 邓薇听见周辰瑜的声音,抬头看向他,旋即又笑出了声:“小弟妹?小妹夫还差不多。” 周辰瑜愣了愣,随即撇嘴道:“哎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居然泥塑我?” 晏朝看着他们俩,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心道这家伙现在终于也知道泥塑的正确含义了。 就听邓薇理直气壮道:“怎么啦?你不知道cp受粉皆泥塑吗?” 晏朝:“……” 嫂子不愧贵为沉鱼落雁后援会会长。 周辰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气道:“哇,你这个可怕的女人,去去去,我们家小晏可单纯了,你不要带坏他。” 邓薇冲周辰瑜吐了吐舌头,变本加厉道:“沉鱼妹妹冲鸭,嫂嫂爱你。” 周辰瑜被她气得愈发吹胡子瞪眼,晏朝看着他,一时间忍俊不禁。 几人正你来我往着,就见贺辰烽领着小冰糖过来了。 周辰瑜一见他,就指了指邓薇:“你管管你媳妇儿,成天疯言疯语的,带坏我们家小晏。” 贺辰烽看了看他俩,冲晏朝道:“你管管你媳妇儿,成天疯言疯语的,还欺负我媳妇儿。” 晏朝:“……” 他糟心地指了指小冰糖:“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儿呢……” 贺辰烽作势俯身捂住了小冰糖的眼睛:“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小冰糖原本还懵懵的,这会儿被他捂着了,才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你们不许欺负我师父!” 周辰瑜走过去,将小冰糖搂进怀里:“唉,果然还是我徒弟最心疼我。” 贺辰烽这才笑道:“你们甭闹了行么,赶紧跟我到台下去。” 周辰瑜问他:“到台下去干嘛?” 贺辰烽说:“你忘啦?今天是关辰枫的阴历生日,江辰池说是给他准备个惊喜来着。” “哟,小年轻就是会玩儿,”周辰瑜笑了一声,随即向晏朝挑了挑眉,“不像我们老年人这么没情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晏朝不好撅他,只得暗地里咬了咬牙,心道,今晚就跟他来点儿情趣。 这会儿台上正是关辰枫和江辰池的返场环节,两人此刻正在合唱一首歌。待他们几个悄悄地摸到台下第一排的座位上坐好,伴奏也刚好到了尾声。 伴奏声一停,满场的灯光骤然一暗。 全场人都是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只见台上蓦地亮起了一片烛光,江辰池推着一只蛋糕车,缓缓地走到了关辰枫身边。 台下立马就明白了,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 关辰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转头看向江辰池,就听他说:“虽说网上好些人都已经替他举行过庆生活动了,但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今天才是我们家角儿的阴历生日。” 江辰池低头看向关辰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我俩是正儿八经在夏清园儿里认识的,那时候都是十来岁,还在上学。我眼看着这个小屁孩儿天天跟在沉鱼师哥屁股后面儿学戏,学相声,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我每天一放学就去园子里听相声,他带我跑去跟师哥蹭着学,那会儿夏园儿人手不够,玩闹的时候,偶尔也让我俩上去当一回助演,时间长了,我俩就成了搭子。 “再后来,师父收了我做徒弟,他陪我参加了高考,这一转眼儿,就到了今天。 “我俩这么些年,也算是跟着夏清园儿一起成长,见证了蓼风轩的风风雨雨。” 说着,江辰池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关辰枫的脑袋:“我们家角儿今天十八了,终于成年啦。” 台下一时间都无比动容。 这就是相声搭档,同甘苦,共进退,一辈子只认这一个人。彼此之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关辰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到底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话没出口,眼泪就先冒出来了。 江辰池搂了搂他的肩膀,又对台下笑道:“我们角儿泪窝子浅,大家一起给他唱首生日歌儿呗。” 伴奏声响起,台下纷纷合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一首生日歌唱罢,关辰枫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阳光灿烂的笑意,江辰池这才指了指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许个愿吧。” 关辰枫笑着问:“今年十八岁,可以许三个愿望吗?” 江辰池也笑道:“你想许一百个都行。” 关辰枫于是闭上眼睛,双掌合十,虔诚道:“第一个,希望蓼风轩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听我们的相声,喜欢我们的曲艺。 “第二个,师哥师嫂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晏朝坐在台下,一听到这句,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周辰瑜,就见他也刚好看向自己,嘴角挑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晏朝无奈地一笑,重新看向台上,只见关辰枫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江辰池,说:“第三个,我要和小池说一辈子相声。” 说完,他就轻轻地吹灭了蛋糕上的十八支蜡烛。 江辰池看着他,莞尔一笑:“刚忘了提醒你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关辰枫也笑道:“和哥哥您在一起,我许下的愿望就没有不灵过。” 台下的好些小姑娘们已经感动地“嘤嘤嘤”起来了,在一片掌声中,周辰瑜忽然拿胳膊肘捅了捅晏朝:“看人家小关多乖,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比我小两岁呢,怎么从来不肯乖乖叫我一声哥哥?” 晏朝饶有兴味地转头看向他:“这不是你最喜欢说的词儿么,我怎么敢抢。” 周辰瑜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你叫我一声呗,就一声,让我也过个瘾嘛。” 晏朝看了他半晌,莞尔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周辰瑜于是十分殷勤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就听晏朝在他耳边低声唤道:“媳妇儿。” 99.彩楼配(完结) 待剧场里的灯光重新亮起,关辰枫这才对台下说:“好些关注我们的观众朋友肯定也听说了,下周我和小池就要正式搬家,到冬凝园儿去说相声了。” 江辰池接道:“我俩这些年,在园主的培育下茁壮成长,他老人家费心了。” 一听到“老人家”这个称呼,台下就意识到他们开始拿周辰瑜砸挂了,又是一阵哄笑。 关辰枫说:“儿大不中留,园主有好些话要托付给我们。” 江辰池说:“哟,园主这是要来一出《白帝城托孤》?” 关辰枫一脸嫌弃道:“什么托孤不托孤的,我这大过寿的,您说这个也太不吉利了。” 说着,关辰枫向台下展颜一笑:“我们园主分明是要《岳母刺字》。” 在台下的一片哄笑声中,两人鞠躬下了台,上台口处的幕布后面,这就走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台下一时间掌声雷鸣。 周辰瑜依然穿着刚才那身鸦青色洒金的大褂儿,在那一方小桌儿前站定,脸上笑意盈盈,醒目倒拍得干脆:“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都敢泥塑你们师哥了。” 他拿起扇子,虚张声势地指了指台下:“我发现你们最近都特流行泥塑我是不是?不知道泥塑皆黑么?” 在台下的一片笑声中,他这才接着说:“从五年前开始,我就见天儿的在这夏清园儿里守着,现在越来越觉得,夏清园儿不像个说相声的园子,倒像个婚介所。 “您各位看看啊,我嫂子,当初是我师哥的忠实观众,他俩在夏清园儿认识了以后,眼看着小冰糖都这么大了。 “关辰枫和江辰池,打小儿在夏清园儿里认识的,现在背着我,私奔到冬凝园儿去了。 “还有我跟那个谁谁……” 台下:“噫——” 周辰瑜故作娇羞地一笑:“算了,这就不说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总而言之,咱们夏清园儿有菩萨庇佑,您各位常来听相声,指定也家庭和乐,生活幸福。” 观众席又响起一片掌声,周辰瑜接着说:“刚两个小孩儿也说了,他俩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台下:“噫——” “儿大不中留,既然搬了家,就要记得把咱夏清园儿和和美美的风气也刮到冬凝园儿里去。”周辰瑜笑道,“虽说以后不在咱们夏园儿里说相声了,但夏园儿是你们永远的家,即便是长大成人了,也要记得常回家看看。” 台下的夏清园团粉们听到他这句,都激动得开始眼泛泪花儿了。 周辰瑜环视了一番,忽然笑了一声:“哟,我怎么瞧着几个小姑娘开始抹眼泪啦?放心,咱又不是你们追的那些限定偶像男团,就算以后不在一个园子里了,还是一家人,还会经常一起说相声的。” 他扇了两下扇子,感慨道:“放在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现如今还有这么多年轻人来听我们的相声。我知道网上好些话说得不好听,什么‘年轻人会听相声么’,我每回看到这种话,就觉得不服气,年轻人怎么就没有听相声的权利啦?” “传统曲艺是老玩意儿,可并不代表它们就应该被束之高阁,供人瞻仰,只要在继承的同时合理地创新,老玩意儿也可以在新时代里发光发亮。 “网上现在流行一种声音,叫‘流量原罪论’,好像无论干什么,只要是碰上‘流量’俩字儿,立马就变得十恶不赦了。 “动不动的就说我们曲艺演员,一个二个的不肯踏踏实实地搞文艺工作,都想跻身娱乐圈儿。但其实我们拍电影,上综艺,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归根结底,还不是希望您能通过这个,认识我们这些曲艺人,继而来听相声、听戏曲,了解这些老玩意儿么? “谁规定老玩意儿就不能在流量时代受欢迎了?谁规定传统曲艺就不能成为新媒体的宠儿了?我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让观众要死要活地喜欢夏清园儿这些说相声的年轻人,而是希望您能因为我们这些年轻人,发现传统曲艺也有它独特的魅力。 “过去说,我们这些卖艺的都是下九流,观众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但现在,观众更像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肯说,您肯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这些传统的东西薪火相传。” 台下在安静了几秒钟后,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辰瑜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嘛呢这是?我就是借这个机会,跟大家说说心里话儿,甭弄得跟领导训话似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依旧是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场内聚光灯的映射下闪闪发光,传递着某种坚定的光芒。 周辰瑜顿了顿,笑道:“今儿晚上送孩子,有点儿小激动,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谢谢座儿对我们的抬举。” 说完,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从小桌子里出来,真诚地朝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半晌,周辰瑜直起身来,又展颜一笑:“对了,还有个特重要的事儿忘了说,前些天我们办的曲艺花场,反响好像还挺不错,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以后一年办一次,不知道您各位意下如何?” 台下自然叫好声一片。 周辰瑜接着说:“其实我们这些个说相声的,好多人身上都有隐藏技能,只不过以前没人肯看。这样吧,下回开花场之前,我们在官微搞个投票,座儿来决定我们演什么。” 在台下的一片掌声中,有几个姑娘大概是感觉到今晚快要收场了,大着胆子喊道:“沉鱼哥哥,唱个王宝钏吧!” 周辰瑜听到了这句热切的呼唤,点了点头:“王宝钏?行,您等明年吧。” 姑娘愈发不依不饶:“就现在!唱两句吧!” 这一句,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有不少观众都开始跟着喊:“来一个!” 周辰瑜被猝不及防地点了一出戏,无奈地笑了笑:“今儿没开嗓,唱是唱不了了。” 说着,他蓦地看向一旁台侧堆着的礼物,似乎发现了什么,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了一只不知是谁送的红色绣球。 在台下的一片尖叫声中,他挑眉笑道:“我今儿学学《彩楼配》里的王宝钏,抛个绣球行么?” 晏朝在台下看着他,不禁再次扶额叹息。 这才正经了没几分钟,浪蹄子本性又收不住了! 台下的观众们一时间都沸腾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都从座位上站起来,高高地举起手,想要成为这个千万人中的幸运儿。 晏朝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感觉到一个不明物体直直地对着他飞了过来,好在他手上的动作依然迅速,一把就将它接住了。 台下这会儿真跟抢亲似的,因为没有抢到沉鱼哥哥的绣球而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待看清接住这只绣球的人是谁时,叹息声瞬间又变成了山呼海啸的尖叫。 晏朝怔怔地看着手里那只红色的绣球,又抬眸看向台上那个满脸春风笑意的人影儿,心都跟着空了一秒。 ……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这手法也太精准了吧! 周辰瑜依旧站在台上,冲着他笑道:“让我瞧瞧我们家薛平贵长什么样儿?哟,还挺帅。” 台下一时间有如千万只水壶一齐烧开。 晏朝:“……” “这薛平贵怎么一脸不情不愿的,不想要我是怎么着?”周辰瑜不依不饶,“绣球都接了,您还不肯赏个脸上台,让人家看看我挑中的夫婿长什么样儿啊?” 全场:“噫——” 晏朝看了一眼台上那人一脸招摇的笑意,觉得他要是再不赶紧上去堵柜门儿,周辰瑜就要把柜门儿给拆了。 ……虽说现在已经摇摇欲坠了。 晏朝心情复杂地上了台,在他身旁站定,没好气道:“我寻思着您这个王宝钏不像闺中小姐,像练铁饼的。” 周辰瑜依旧笑得放浪形骸:“可不是么,要不然怎么能万里挑一地砸中您呢。” 晏朝:“你能不能别老胡说八道?回去又让营销号瞎写,挂到热搜上,好看么?” 周辰瑜撇了撇嘴:“你这么凶干嘛呀?就因为你老这么抗拒,显得我强抢民男似的,他们才老瞎写。” 说着,周辰瑜委屈地向台下道:“我现在都不能提他,不然立马就有人说,‘周辰瑜又在营业了!他怎么演技这么好!’” 在台下的一片笑声中,周辰瑜接着说:“我又不是影帝,我哪儿来的演技?明明是因为沉鱼落雁是……” 晏朝微微一笑,打断了他:“我看你又想上热搜了。” 周辰瑜这副十足的戏精模样儿,台下反倒更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看着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地斗嘴,一时间都笑得不行了。 就见周辰瑜叹了口气:“你这人老这样,今儿晚上回去,你粉丝又要来撕我了。” 说着,他学着小姑娘的语气,“嘤嘤嘤”道:“心疼小晏哥哥,又被捆绑了。” 晏朝侧头看了他一眼:“今儿晚上谁捆绑谁啊?” 观众席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此捆绑非彼捆绑。 台下:“噫——” 直男开车,最为致命。 果然,网上说两人闹掰什么的,根本就是谣传,两人明明还是坦坦荡荡的好朋友嘛! 沉鱼落雁,唇枪舌剑,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害,这什么绝美兄弟情。 晏朝故意转头观察着周辰瑜的反应,只见他面上尽管依然是没皮没脸的笑容,却从一个只有晏朝能看到的角度飞来了一记眼刀。 晏朝低头忍笑,明白周辰瑜已经联想到了自己这位“好兄弟”在床上是怎么捆绑他的。 周辰瑜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儿:“我也不是无缘无故cue小晏老师上来的,主要是想跟大家说,寰宇卫视和蓼风轩合作的新节目,马上就要上线了,我们小晏老师担任总制片人,希望大家支持支持我们晏pd。” 台下自然报以最热情的呼应。 周辰瑜转头问晏朝:“节目名儿叫什么来着?” 晏朝下意识地答道:“《角儿》。” 周辰瑜:“诶。” 晏朝:“……” 周辰瑜接着说:“我在这儿也说一句,那些个八卦媒体,你们就甭瞎编了啊,我和小晏老师好着呢,我俩坦坦荡荡。” 说相声的就这点儿好,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人生苦短,台下的看客索性都当作游戏一遭。 周辰瑜转过身,对晏朝露出一个坦坦荡荡的笑容:“小晏老师,咱俩这交情,多的我也不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着,他像个小孩儿似地,冲晏朝张开了双臂。 晏朝知道这会儿台下有多少镜头正对着他们,但他大概近朱者赤,此刻半点儿多的都不想再考虑。 台下是沸腾的掌声和欢呼,但是他们此刻都听不见。 晏朝放下话筒,于是只有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这还坦坦荡荡呢?” 就见周辰瑜冲他莞尔一笑:“坦坦荡荡的爱情。” 晏朝轻哂,伸手将周辰瑜拥入怀中,仿佛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这会儿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这是他的角儿。 晏朝微微低下头,在周辰瑜耳边说:“沉鱼落雁,接住你了。” 夫夫相性五十问 太久没动笔了,开了新文才想起来沉鱼落雁的番外还没写,不知道该写点儿啥,就来个相性五十问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吐槽我土!相声选手的访谈节目多有意思! 这个番外免费,放心看~ - 1请问您的名字? 周辰瑜:永琪。 晏朝:? 周辰瑜:他叫小燕子。 晏朝:……你开心就好。 2年龄是? 晏朝:23。 周辰瑜:21。 晏朝:? 周辰瑜:这样喊你哥哥就很光明正大。 晏朝:……(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 3性别是? 晏朝:都是男的。 周辰瑜:泥塑粉们听到了吗?不要再喊我西施姐姐了,谢谢。 晏朝:西施姐姐。 周辰瑜:……大王有何吩咐?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晏朝:很普通一男的。 周辰瑜:很不普通一男的。 5对方的性格? 晏朝:就那个字,不太文雅,我就不在公共场合说了。 周辰瑜:骚,我替你说了。 晏朝:谢谢。 周辰瑜:他的性格啊,比较多面,最突出的特质应该是…… 晏朝:是? 周辰瑜:温柔。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晏朝:节目开拍的时候,化妆间。 周辰瑜:不期而遇。 晏朝:明明是你擅自闯入。 周辰瑜:了你的心。 晏朝:……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晏朝:沙雕。 周辰瑜: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坏蛋。 晏朝:……这种称呼回家再喊。 周辰瑜:哦,小好蛋。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周辰瑜:骚,我又替他说了。 晏朝:你今天话有点多。 周辰瑜:我哪天话不多? 晏朝:你认真点。 周辰瑜:喜欢你的上下三点。 晏朝:???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周辰瑜:下面那一点,太大了。 晏朝:……周辰瑜你可以了。 周辰瑜(无辜脸):我实话实说啊。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晏朝(微笑):现在觉得不太好。 周辰瑜:口是心非的男人。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周辰瑜:这要分床上床下。 晏朝:在床下就说人话。 周辰瑜:媳妇儿。 晏朝:这是人话? 周辰瑜:这还不叫人话?那我说说床上的? 晏朝:有种你就说。 周辰瑜:……算了。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晏朝:男人都喜欢的那个称呼。 周辰瑜:爸爸? 晏朝:…… 周辰瑜:不不不我不是在叫你,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晏朝:下次试试这个。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晏朝:鱼。 周辰瑜:为什么? 晏朝:滑溜。 周辰瑜:听起来有嗲色.情的亚子。 晏朝:…… 周辰瑜:那你是大鱼。 晏朝:? 周辰瑜:大鱼吃小鱼。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周辰瑜:我自己。 晏朝:…… 周辰瑜:难道你不想要吗? 晏朝:矜持一点。 周辰瑜:你第一天认识我? 晏朝:(不想说话) 周辰瑜:你送我什么? 晏朝:暖手宝。 周辰瑜:? 晏朝:手老是那么凉。 周辰瑜:(星星眼) 晏朝:可能是肾虚。 周辰瑜:……虚你妹夫。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周辰瑜(微笑):男人要肾好,就要喝肾宝。 晏朝:记住了。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晏朝:动不动就胡言乱语。 周辰瑜(委屈):动不动就嫌弃我,肯定是不爱我了,1551。 17您的毛病是? 周辰瑜(接着委屈):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毛病太多,所以你才会没那么爱我,但是没关系,我会改…… 晏朝:……你正常一点。 18对方的毛病是? 周辰瑜(继续委屈):他没有毛病,毛病都是我的,真的…… 晏朝:……戏太多。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周辰瑜(委屈得几乎要挤出眼泪):没有,他哪里都好,都是我不好,我做什么都让他不快…… 晏朝:我错了,祖宗。 周辰瑜(一秒恢复正常):诶,孙子。 晏朝:……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周辰瑜:不好意思,刚刚太入戏,现在补充回答一下上一个问题,他每天深更半夜都让我感到不快。 晏朝: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周辰瑜:-20cm。 晏朝:…… 周辰瑜:是不是很大?!霸道总裁的小说里也才18cm! 晏朝:……下一题。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周辰瑜:寰宇卫视办公楼。 晏朝:? 周辰瑜:初见即是一眼万年。 晏朝:……酸。 周辰瑜:那你说是在哪儿? 晏朝:好像是你家客房的……咳。 23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周辰瑜(呵呵):喝多了,断片儿了,不知道。 晏朝(笑):不错。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周辰瑜(继续呵呵):直奔主题,-20cm。 晏朝:……你是不是对这个数字有什么执念? 周辰瑜:差点儿死在这上面,能没执念……(突然被捂嘴)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周辰瑜:床上。 晏朝:你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下三路? 周辰瑜: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那你说? 晏朝:夏清园。 周辰瑜:行吧,还挺浪漫。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周辰瑜:全鱼宴。 晏朝:你最好说到做到。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晏朝、周辰瑜(异口同声):我。 周辰瑜:明明是我先告白的,你当初在医院那个顶多算暗示。 晏朝:好吧。 周辰瑜(叹气):我都当着全世界的面儿跟你告白了,你再看看你…… 晏朝:我爱你。 周辰瑜(猝不及防):……咳。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周辰瑜:月亮代表我的心。 晏朝:……土。 29那么,您爱对方么? 周辰瑜: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地老天荒,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晏朝:……我有点要不起。 周辰瑜:你斗地主呢? 晏朝:你就是我的地主。 周辰瑜:你的心被我画地为牢? 晏朝:……对不起,太土了。 周辰瑜:甘愿被爱判处终身监禁? 晏朝:我要斗地主了。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晏朝:他说什么我都没辙。 周辰瑜: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没辙。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周辰瑜:变心?变的是哪颗心?拜佛求经的诚心?普济众生的佛心?悲天悯人的善心?救苦救难的慈心?矢志不渝的衷心?降妖除怪的决心? 晏朝:……串台了,唐长老。 周辰瑜:都是好心,就是没你要的黑心。 晏朝:我时常好奇你怎么能记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台词。 周辰瑜:相声演员的自我修养。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周辰瑜:变心?变的是哪颗…… 晏朝(打断):下一题。 33认为你的情敌是? 周辰瑜:台里的各种漂亮小妹妹。 晏朝:……没有。 (os:傻哔,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家里的漂亮小妹妹暗恋过你。) 周辰瑜:没有?难道不应该是全世界吗? 晏朝:……哦,全世界。 34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晏朝:每一部分。 周辰瑜:噫……我喜欢他的灵魂。 晏朝: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 周辰瑜:好吧,除了20cm,别的都行。 晏朝:也不是这么说的。 周辰瑜:有完没完了?!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晏朝:那个时候,都很…… 周辰瑜:闭嘴,没有。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周辰瑜:这他妈还用说吗?还不就是那时候…… 晏朝:他笑的时候。 周辰瑜(忽然开始笑):加速了吗? 晏朝:不是傻笑。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周辰瑜:这还用说? 晏朝:你满脑子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周辰瑜:不是问什么时候最性福吗? 晏朝:…… 39曾经吵架么? 晏朝:床上算吗? 周辰瑜:……不算不算,没吵过,这题过。 40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晏朝:为了上下。 周辰瑜:……这题也过。 41之后如何和好? 周辰瑜:来一炮就好了!有完没完啊! 晏朝:……(偷笑)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周辰瑜:我是唯物主义者。 晏朝:你不是没学过政治? 周辰瑜:还没说完呢,但是希望。 晏朝(笑):希望。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周辰瑜:每时每刻。 晏朝:床上。 周辰瑜:???晏朝你好意思吗? 晏朝:那时候最诚实。 周辰瑜:cao你大爷。 44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晏朝:他是嘴炮。 周辰瑜:他是打.炮。 晏朝:…… 45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周辰瑜(突然委屈):嫌弃我的时候。 晏朝:请停止你的表演。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周辰瑜:食人花。 晏朝:……有必要吗? 周辰瑜:那就菊花吧。 晏朝:…… 周辰瑜:梅兰竹菊的那个菊!夸你是君子的意思。 晏朝:哦。 周辰瑜:我呢? 晏朝:蔷薇。 周辰瑜:带刺儿的? 晏朝(笑):嗯。 47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周辰瑜:其实我是一只美人鱼,因为爱上了王子,不得不把尾巴变成双脚上岸,所以现在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为了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一直强颜欢笑…… 晏朝:一只会说相声的美人鱼,多稀奇。 48您的自卑感来自? 周辰瑜:对象太好,怕我配不上他。 晏朝:可以,但没必要。 49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周辰瑜:公开的秘密。 晏朝:封杀警告。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周辰瑜:媳妇儿恒久远,一个永流传。 晏朝:这玩意儿也世袭? 周辰瑜:流传给下辈子的我!行了嘛? 晏朝:……行吧。 周辰瑜:眼看着最后一题了,你怎么还一副被迫营业的亚子,好歹表示一下行不行? 晏朝:(身体力行,揽腰深吻,end。) 广播剧上线通知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